《破道[修真]》 第1章 楔子 一轮骄阳如火炉般灼烤大地,镇外石碑上,“仙缘镇”三个大字以莫大的法力凝集,即使在天际烈日之下,那三个字的光芒亦没有黯淡半分,仿佛更为其注入日精光华,越加璀璨闪耀。 高高镇碑下,跪着黑压压一片上百人,有衣衫华贵富丽气势威严不凡者,亦有蓝缕乃至衣不蔽体之者,有年迈而白发苍苍者,亦有年幼不过垂髫者,有魁梧高大跪着亦高人一截的青壮,亦有娇怯怯的双十少女,甚至还有一个身着道袍的出家人……总而言之,这群人里看起来三教九流男女老少应有尽有,实在看不出什么共同之处。 炽热阳光下,这些跪着的人尽皆汗湿重衫,其中那几个老弱妇孺已经面色惨白、唇白如纸,年纪最大的那个,汗水顺着他额上的皱纹、白色的胡须蜿蜒而下,将地面都印出了一圈水痕,他整个人已经睁不开眼,身形摇摇欲坠,喘息急促又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倒毙在这镇碑这下。 此时,一道亲切的问候响起:“哟,您这是刚回来呀?” 这道女声,不高不低,不急不徐,和和气气的并没什么特点,却仿佛一记回春妙手令那些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们尽皆抬起头来,甚至那眼看就要倒下的老头都抬起头来期盼地伸长了脖子、睁大了双眼,仿佛那不是一声平凡的问候,而是一道要从天而降的仙霖! 另一道得意的男声漫声应道:“是啊,这不,禾禾草没了,去担点回来。” 之前说话的中年女子抿嘴一笑:“谁不知道就您家的灵符最是神妙不过呀,我看呀,只怕要不了多久您就又要辛苦一趟啦。” 男子努力想笑得矜持又掩不住嘴角的得意,拱着手道:“承您吉言!承您吉言!” 中年女子“咯咯”笑起来:“唉哟,瞧我,还没恭喜您呢!令郎和令媛真是天生仙种,现在又蒙华嶷真人收入门下,将来必定仙姿不凡,多年邻里,今后您可要多多提携呀!” 男子嘴角已然咧得合不拢,虚虚回礼道:“哪里哪里,不过我家那一双儿女,倒是确实自幼不凡,放心吧,将来若有需要,只管来找我耿大就是!哈哈哈哈……” 耿大说着踏进了镇门,那一瞬间,地上那片极度渴望混合着嫉妒艳羡的目光都快凝成了实体,男子却视若无睹,而是回头对着刚刚挪到门外的高高草堆不耐地吼道:“还不快点!日头这么高,是想晒死我吗?!” 跪在地上的人群这才注意到,咦?那草堆竟然还长了两条颤抖的小细腿,这莫非又是什么仙家手段? 然而,下一秒,那两条细腿仿佛不堪重负,在拼命抖动之后终于--“蓬”地一声草堆翻倒,漫天灰尘中,两条小细腿在空中踢动得十分*。 耿大终于忍无可忍地骂道:“蠢货蠢货!你简直比这帮跪着的凡人还要蠢钝!” 然后跪在地上的人群终于看到了“仙家手段”--那草堆在翻腾半天之后终于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来,虽然瘦得太过脱形,呃,但好歹是个正常的、仿佛看起来和他们也没什么差别的普通人,或者说,看起来比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还不如,活似个小乞丐。 耿大早就骂骂咧咧地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拍在自己身上,就见那些灰尘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自动绕开了他,落在了身周各地,却没有一点沾到他那一身灵气盈绕的道袍上。 耿大踢了踢翻倒在地的瘦弱少年:“哼,弄脏草堆,今日再扣一粒,不,两粒灵珠!”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仿佛没听到一般,只默默整理好身上绳索,再度背负起那高得不可思议的草堆,很快地,众人又见到那“仙家手段”——长着小细腿的禾禾草堆又开始颤抖着向前挪动了。 耿大“哼”了一声:“记着,你一共是欠了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二粒灵珠,折合一百三十五,不,一百四十块灵石!还不给我好好干活!要是再犯这种错,老子告诉你!可不是两粒灵珠这么简单了!在这仙缘镇,可没什么人敢欠我耿大灵石!” 草堆只静默着向前挪动,不声不响,在耿大骂骂咧咧的声音中,草堆挪进了镇门。 突然,一个衣着华丽气势不凡的男子猛然起身嘶哑地吼道:“那个小乞儿凭什么可以进去?我乃晋国护国大将军,为什么要被拒之门外?!” 然而,耿大和草堆自进入镇门后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笼罩,隐没在云雾中眨眼间已然不见踪影。 镇门外的中年女子仿佛觉得那尖锐的嘶吼太过刺耳,一脸的不悦,然后她仿佛才第一次看到地上跪着的人群,她的视线扫过那位大将军像是看到条爬虫般不屑一顾:“为什么?因为他有仙缘啊,喏,看这儿--” 高大的石碑上,“仙缘镇”三个字夺目璀璨,堪与天上骄阳一争高下。 再次凝视着这三个字,跪着的人在无望的日子里不知道多少次地凝望过这三个字,然而,此时看来,那金色灿烂的光芒近得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遥远如天上骄阳。 中年女子冰冷的笑容恶毒又嘲讽:“而你们这群低贱的凡人——一个也没有仙缘呢!” 没顶的绝望降临在跪着的人群中,终于那位将军攥紧了拳头,双眼中满满的疯狂光芒:“你这娘们满口胡言,本将军天生武星庇护,运势昌隆未逢一败!怎可能是凡人?!那小乞儿都能有仙缘,我必也有!!!” 然后,在狂笑声中,那将军仿佛要燃尽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一般朝镇门飞奔而去,任谁也想不到,十余天水米未进的人竟然还能有这样的速度! 其他跪着的人呆呆地看着那人背影,甚至不知不觉间也有人跟着爬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然而紧接着,一道比阳光更加刺眼的光芒亮起,人群分明听到那人在狂笑声中道:“我成仙了!成仙了!” 光芒只在一瞬间就消散,然后,那人的身形如风吹细沙一般,一点点消散空中,离镇门不过一尺之遥。 中年女子只微眯了眯眼:“痴人说梦。” 她言毕转身就要回到镇子里,绝望中的人群不知道有谁喊道:“杀了她,她是镇上的!身上一定有仙缘!” 那躁动的人群中竟然真地冲出了几个! 甚至那原先看着摇摇欲坠的老翁都在其中,混浊的双眼自垂落的眼皮间射出幽幽绿光,他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没错,吃了她俺就可以长生不老了!” 这番话让人群中更多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 中年女子先是惊诧地看了一眼人群,随即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她只轻轻一扬手,符火燃起,那冲出的几个人还未近她身前便尽数各被一道符火沾在身上,然后便像火点油一般飞速地燃了起来。 人群仿佛此刻才意识到,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什么家禽牲畜任他们宰杀,而是真正高高在上的仙人、可以走进那座“仙缘镇”而毫发无伤的仙人! 在人群的尖叫奔跑中,那几人凄厉地哀嚎,绝望地翻滚,直到燃成一团焦炭、已经看不出人形,火焰都未曾熄灭。 中年女子只是有些可惜地弹了下自己手中剩下不多的灵符,然后看到地上刚刚掉落的禾禾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朝地上啐了一口:“呸!还不是仗着峰上的一双儿女……卖符的都舍不得用一张大力符,差点压死那小娃!邻里这么多年,连点零头都不肯抹,哼,早晚刻薄死自己!” 女子身形亦渐渐隐没在了云雾之后,高高镇碑之下,火焰还未熄灭,人群中有人瑟缩着、犹疑着最后还是咬牙跪了下来,风卷起地面上的余烬,黑灰纷纷扬扬,跪下的人又如先前一般,在烈日下重新汗透重衫。 第1章 如果不看道旁那些灵气四溢的建筑,其实仙缘镇与凡间一般的小镇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要规整干净些,青石铺就的整齐道路上,高大的禾禾草堆还在一点一点缓慢挪动着。 “啧啧啧,这不是那个可怜的娃么,听说全城人都没了,就他活了下来还啥都不记得了……” “不是已经引气入体了吗……还被耿家跟个凡人似的使唤……”那口气里,很难说是怜悯还是鄙薄。 “您这就是笑话了,要不是已经引气入体,怎么可能到镇上来,耿家就更不能使唤了。” “嗤,这倒是。” “听说这小娃也是被峰上,”说话的人比划了一个“一”的手势:“那位救下来的,耿大家也不怕……么?” “嘘……听说上次那位是压抑伤势而归,闭关已经数月,还不知道……再说,耿家嘛~” 立刻有阴阳怪气的声音接话道:“就是,也不看人耿家是什么门第,那可是刚出了两位内门弟子的~” 邻里意味不明却含义丰富的笑容里,这午后乘凉间闲聊的话题涉及到敏感内容,自然也到此为止。 杜子腾却半点没被邻里这些话语所吸引,他只默默地调整着肩膀上的草堆,耳朵自动过滤掉耿大那些毫无意义的谩骂,想到刚刚看到镇外的那些普通人,肩膀上的草堆更沉重得像是随时可能将他压倒在地一般。 如果那些普通人知道修真者的日子,还会像现在一般跪在镇外乞求一个进镇的机会吗? 杜子腾心中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宁可当个普通人,平凡一世,柴米油盐,也好过这一日胜过一日的、漫长看不到尽头的欺压。只可惜,睁眼醒来就在这个耿家,他并没有别的选择。最初的日子里,他的确是不知道周遭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但是,他是失忆又不是摔成了傻子,房东一家的态度前恭后倨,他焉能没有丝毫察觉。 面对房东一而再,再而三的压榨,他脑子里不时冒出过《劳动法》、维权、法庭等等莫名其妙的词语,然而,他利用机会悄悄问过旁人之后就更茫然了,周遭邻里没有一个叫“律师”的人,更不知道有“法庭”这个地方,那些回答往往还夹着同情怜悯的眼神,耿大因为他这些举动得出了“傻子”的结论,因而变本加厉地压迫无疑让杜子腾的处境更加难堪。 然而,当埋着头一步一挪的杜子腾看到前面耿大袍角那张灵符时,他清晰地看到,灵符上若隐若现的灵气遵循着绘制者定下的法则在流动,在他的眼中,那些灵气交相呼应、彼此串连间完美地将尘土抵御于外的线条是如此清晰,竟叫他竟一时忘掉了身上的苦痛与方才的感慨。 “唉哟!你个蠢东西!到了也不知道停下吗?!我看你不只是没了记性,连脑子都丢了吧!” 在耿大连串的谩骂下,杜子腾方从刚才那玄妙的意境中清醒过来,尽管头顶耿大喷溅的口水滔滔直下,杜子腾却笑了:是了,如果身在凡间,还能见识到这样的深遂玄奥吗?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耿家就能有这样巧妙的灵符,那他们口中神圣不可攀的“峰上”呢?还有这山脉之外的修真界中呢? 他将禾禾草卸在门口,淡淡看了一眼耿大:相比于这大千世间无尽奥妙,眼前这聒噪的蠢物何其渺小?但却依旧能让他日日苦熬难以脱身。退避凡间?呵,既然他醒过来就身在这仙缘镇,举目无亲世事皆忘,又哪有什么退让的余地?既然退到无路可退,忍到无可再忍,那就只能迎头而上斩破樊笼!——而他现在欠缺的,只是时机。 耿大在杜子腾那一瞥之下觉得浑身发毛,只觉得这小子的目光里有种让他恐惧的东西,但这小子转眼又低下头像往日一般埋头干活、既不吭声也没多余反应,让耿大只能继续骂骂咧咧、揣着心中一点点不安进了后院求安慰去了。 后院的小园子里,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妇人正在神情愉悦地拨弄着手上一个精巧的玉瓶。 耿大见她心情正好,迟疑了会儿道:“娘子……” 妇人,即耿冯氏抬头瞥了他一眼道:“回来了?草怎么样?” 耿大道:“草在南山那片收的,和往日一样,只挑了鲜嫩的……” 耿冯氏打断道:“既然收草都顺利,那又摆这么个脸做什么?” 耿大吞吞吐吐地道:“娘子,我总觉得工房里那小子不太对劲……毕竟他可是那位救了交给我们的,眼下这情境……” 耿冯氏冷哼道:“怎么?你是后悔了?当时是谁说天天担禾禾草肩膀太累?是谁说剁草手酸、煮草太热、磨草费牲畜、抄纸累腰、焙符睡不好觉?你现在倒知道怕起那位真传大弟子来了?要不,我依旧把那小子好好供起来,叫你回工房里去?” 耿大脸色有些燥,恼羞成怒地吼道:“那还不是你这婆娘撺掇的?!那位可是真传大弟子,真传弟子中的首席!说句话儿峰上都要抖三抖!虽说是闭关疗伤这么久……但这要是中间有个差池,不只你我,只怕连丽儿华儿都要受牵累,你偏偏还在这儿胡搅蛮缠!” 耿冯氏柳眉倒竖一拍桌子吼道:“耿大,你再说一遍!我胡搅蛮缠?!如果没有老娘操持家业,你还天天守着镇外那几棵破草过日子呢!再说丽儿华儿,若没有老娘求了虎大人从中运作,哪能如此顺利得华嶷真人赏识!竟敢说老娘胡搅蛮缠?!” 耿大闻言顿时缩了缩脑袋,焉搭搭地嘟囔道:“但那小子若不安分……确实后患无穷啊……” 耿冯氏喘了口气冷笑道:“若要等你想到对策,只怕天早就翻了个个儿了!” 耿大一听此言有些疑惑:“娘子的意思是……?” 耿冯氏翻了个白眼不搭理。 耿大一脸讪笑地起身给耿冯氏捶了捶肩膀:“夫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也知道,那担草抄纸的活儿确实不好干,再说,少了这小子干活,咱家的符纸哪够峰上的供应,我这也是为咱家担忧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耿冯氏哼了一声道:“罢了,早就知道你指望不上!”她也不啰嗦:“这次我到峰上,又求见一次虎大人。” 耿大对于自家婆娘老是去峰上见个外男有些膈应,眉头渐渐拢起。 耿冯氏并未留意,唇角反而浮起一丝笑容:“你猜我探到了什么消息?” 耿大努力撇掉心中那丝不自在,问道:“哦?什么消息?” 耿冯氏看了看周围,才凑过来悄悄在耿大耳边附道:“那位真传听说当日根本不是什么闭关疗伤,而是闭的死关!” 耿大一惊:“哪位真传?!” 耿冯氏嗔了他一眼:“还能是哪位?!” 耿大舌头都开始打结:“你是说真传首席……死关?!” 耿冯氏鄙夷地看着他:“没错,我说的就是萧!辰!闭!了!死!关!” 耿大惊得跳起来,连连扫视周遭,生怕那位大人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似的惊恐:“你这死婆娘当真是活腻味了!那位的姓名也敢直呼!” 耿冯氏却吃吃笑起来:“看你那怂样~”她悠悠然抚着手中玉瓶道:“放心吧,这消息绝对可靠,这死关一闭,九成九啊就闭死在里边儿了——峰上多少修为绝顶的大人物就是这么没的,就算出来,那也不知是多少年月以后了,到那时,”耿冯氏眼中野心勃勃:“还不知道真传首席是哪家的呢!” 耿大的心听得砰砰直跳:“……你说丽儿和华儿也能……” 耿冯氏眉目含笑有些自得之色:“那是自然,既能得金丹真人纳入门下,那首席之位亦不是不可筹谋。” 耿大狂喜地颤声道:“娘子……不,夫人,到得那时,你我便是真传首席的亲生爹娘……这仙缘镇上,即是镇长也得在你我面前磕头罢?” 耿冯氏假意嗔道:“瞧你那点子出息!” 耿大喜得连连在原地转圈:“嘿嘿,他日我便是真传首席的亲爹……我看谁敢为那小子出头!” 耿冯氏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才想明白?” 耿大搓着手:“那我今晚就叫那小子甭睡了再多抄点符纸出来!这符纸早就不够使了,以前还总担心那萧……萧辰!现在还怕个逑!” 耿大一只脚已出了房门却又突然回身来期期艾艾地道:“这……真没什么问题吧?那位绝不会闭关而出?” 耿冯氏把玩着玉瓶道:“那只是万中无一的可能,不过,你放心吧,即使真的发生我也早问计于虎大人,包管能断绝一切后患!” 耿大也知那位虎大人能把持着峰上对镇里的采买,亦是一位心计不凡的大人物,连声催道:“快说!虎大人给了什么好主意!” “别急,你呀,马上就会知道了。”耿冯氏笑得有些阴森冷酷:“这小子绝对逃不出我们的掌心……” “等会儿咱们不是要去镇长家里送符么?就这样去和镇长说……” 第2章 工房里传来规律的“笃笃笃”声,那声音枯燥而单调,杜子腾却丝毫不觉,他仿佛心神都沉浸在了这单调重复的剁草动作中,只见他左手将草往刀下一送,右手握刀便精准剁下,右手抬刀之后,左手的草又恰好送过来了,如此这般重复不多不少三十六次之后,左手立即从左边摞得高高的草堆中取出一把新的草,送草、剁草,如此往复。 但奇异的是,整个过程中,剁草的节奏始终如一,声音间隔没有半点变化,那剁完的草叶竟也是长度如一,直像一刀切下来的。如果有一把标尺去量他每一次抬刀的高度,就会发现这高度竟然始终都保持在一条直线上。 若是细细观察便能发现,在整个过程中,那狭长普通的禾禾草在切开的一瞬间,似有细细一丝灵力散落空气中,那丝灵力细如游丝,即使是耿氏夫妇站在当场也不可能察觉。 但杜子腾的步伐动作却与这一丝又一丝的灵力产生某种共鸣,这弥漫在空中的微弱灵力在步伐牵引下,渐渐开始形成一种微妙的力场,这力场极其微弱,结构却极其精巧,隐隐如一个脆弱又精美到极致的漩涡。 而这灵力的漩涡中央,正是杜子腾。在他一呼一吸间,这漩涡也在缓缓吞吐,在恒定不变的节奏中,有什么变化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日落西山,当今日挑回来的一堆禾禾草全部剁完时,杜子腾收刀立定,随着他长长一次纳气,这灵力漩涡也缓缓收缩到杜子腾头顶,最后尽数由头顶直入丹田。 长长吐出一口气,杜子腾脸上露出微微喜意,他随意擦了擦额头的汗和身体周遭溢出的些许污垢,知道自己应是又有突破。如无意外,这大概就是这些镇上人口中的炼气二层了,杜子腾摸了摸怀里一张灵符,还好自己早有准备,随着灵符的激发,他周身刚刚突破的那层灵气尽数隐没,看起来又是那副没精打采、刚刚引气入体的倒霉样了。 耿大恰巧此时到工房来,这其实是比较少见的,因为杜子腾一向蠢笨老实,只要耿大交待的活儿,从来没有不按时完成的,哪怕不休不眠不吃不喝也会拼命干完,所以耿大甚少过来督工——这当然也是杜子腾有意为之。 因此,杜子腾心中也暗道好险,哪怕他这利用禾禾草散逸的灵气来修炼的法子是他想到最易遮掩又不耽误干活的法门,但刚刚那突破的瞬间,灵气聚集的异像还是极容易露出破绽,幸好,他刚刚没有犹豫,直接用上了隐气符。 耿大见到工房里剁好的禾禾草,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那萧辰已经闭了死关,又不甚满意地冷哼道:“怎么才刚刚剁完草?哼,今晚符纸没做完就别睡了!” 杜子腾唯唯诺诺地连连点头。 耿大敲打道:“哼,你这吃的住的都是我耿家供的,还有当时救你的灵丹也是我耿家的,没有我耿家哪有你这条小命在?告诉你,好好干活才有饭吃,知道了吗?” 杜子腾自然低头应是,耿大见状,还算这小子识相,嘿,这般蠢笨就算那萧辰能出关又如何,烂泥扶不上墙,还是夫人的计谋好,一举两得,了却后患,包管那萧辰也无话可说!何况,嘿嘿,没准人早就闭在里面,峰上不让说罢了! 垂下的视线里,耿大那沾着泥点的鞋消失在门口,杜子腾才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啧,这耿家真是越来越变本加厉,居然要做完符纸才让睡,还好他今日正好有了一点新设想。 杜子腾将剁好的草倒入一口大锅,再添上特制的丹水煮上,待禾禾草煮到将溶未溶时,杜子腾不知从哪儿摸了张符纸出来,他微微凝神,早晨耿大袍角上那枚灵符激发后的纹路在脑海中清晰再现,然后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掐断了手边一根禾禾草,就着草茎破裂瞬间散逸的汁水,在符纸上流畅地勾画起来。当汁水接近干涸时,他手腕恰巧一顿,符纸上立刻亮起微弱的光芒,杜子腾略略松了口气,这符算是成啦。 但他动作却不敢迟疑,手上那张仿制的“避尘符”不过刚刚画成,他就立即激发将符纸沉入锅中,只见随着这山寨避尘符的触发,那浑浊的草液上竟渐渐浮起一层草絮来,杜子腾拉过旁边的竹蔑,一挥一提,正正将这层草絮截到了竹蔑之上。 杜子腾眼中喜色难掩,他将竹蔑搁到一旁层层的架子上,待烘干后,这符纸就算是成了。果然用上这新符箓后,抄纸都事半功倍!要真是按照耿大原来那老法子,不抄上几百下是不可能抄下这么多草絮的,要想制完这么多符纸只怕他这一宿都别想睡了。 只是可惜,禾禾草中那点微薄的灵力实在太脆弱,这般制成的灵符若是当场不用,灵气不过片刻就会散逸干净,而且,比起原版避尘符能将微小尘埃尽皆抵御于外的强大而言,他这山寨的也只能是勉强做到将草液中的草絮筛出来,精妙之处实在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对于现在的杜子腾而言,新技术无需那么牛叉,够用就好。 杜子腾嘴角微翘,又摸出一张符纸,反正他天天干着制符纸的活,别的没有,符纸倒是多的是,没法卖给别人,自己倒是可以尽情挥霍。 暮色深沉,灶上炉火映亮整个工房时,杜子腾重重喘了口气摊在地上,旁边架子上层层叠叠的竹蔑就是他这大半天的劳动成果,刚刚听动静估摸着耿家夫妇怕是出门了,不然他也不敢这么一气儿用新法子将活儿全部干完,否则被发现可没法交待。 只是虽然提高了效率,杜子腾依旧累得连胳膊也抬不起来,好半天,他才从地上爬起来借着灶边的火光,从炉子边上摸出一个干硬的冷馍馍开始一点点啃起来,这便是他的晚餐了。 这一刻,闻着后院飘来的饭菜残香啃着嘴里变味的干馍馍,杜子腾会特别厌恶耿大一家,他狠狠啃了口馒头,决定明天要多画些灵符,哼,就是画了灵符烧来玩他也不给耿家剩下那么多符纸。何况,艺多不压身嘛,在耿家做符纸唯一的乐趣也只剩下这无限量供应的符纸可以让他进行各种尝试了。 在这个陌生又险恶的世界生存,杜子腾所能倚仗的不过就是脑海里那些偶尔闪现的奇思妙想,和这股永不放弃也从不觉得失落的精神劲儿。 此时,房外突然响起一声突兀的猫叫,杜子腾一听立即眉开眼笑起来,他心里飘过一句莫名其妙却又莫名坚持的话: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不一会儿,牛奶面包,啊,不,猫咪就真的上门了--那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一双黑眼睛滴溜溜地扫过工房周遭就利索地背着个裢褡越过了工房低矮的围墙,弓着腰摸到了杜子腾的破棚子里。 小丫头满腹牢骚道:“你这破地方,每次都害得本小姐如此辛苦……” 杜子腾只淡定地扫掉衣襟上的馒头渣儿:“东西呢?” 小丫头成人一般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杜子腾,然后解下裢褡,竟然从里面摸出一只烧鸡、一碟酱牛肉、数碟冒着腾腾蒸气的热菜,甚至还有一壶禾禾酒和两只酒杯。 杜子腾似乎对眼前那只小小的裢褡能藏这么多东西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利索地开始撕起烧鸡吃起酒菜来。 小丫头亦不肯落后,边啃着鸡腿边含含糊糊地说道:“你别光顾着吃,快把上次落下的给我说完,不然我下次可再不给你捎东西了!” 杜子腾心里翻个白眼:我要一次给你完结,把坑填上了,你才真正是不会上门了呢! 然而,总是要给点甜头的。 于是,在一番风卷残云之后,杜子腾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才懒洋洋地道:“上次说到哪儿啦?” 小丫头眼睛开始闪闪发亮:“上次说到了首席大师兄在城外遇到血魔正挟持着奄奄一息的你!” 杜子腾罔顾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位所谓救命恩人长相的事实,脸色从容地编着天花乱坠的胡话。 然后,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在故事最最紧要的地方,眼看着大师兄就要从血魔手中救下自己时,杜子腾猛然停了下来:“恩,上次托你带的东西呢?” 小丫头像每次一样猛地跳将起来:“怎么又停下了!怎么又停下了!我要听完我要听完!” 杜子腾面无表情,任由这小丫头如何撒泼卖萌都纹丝不动:老子就是断章狗,怎么着? 小丫头信誓旦旦地威胁道:“我要把你做的坏事都告诉耿家!” 杜子腾像每次那样慢条斯理地说道:“恩,你去说吧,我一定会很惨很惨,比现在还要惨好多好多,没准连小命都会丢了,”说着他瞥了这小丫头一眼:“然后某人就再也听不到自己最崇拜的大英雄的故事了。” 小丫头恨恨地跺了跺脚,然后从裢褡里摸出支笔狠狠向杜子腾砸去:“给你!” 杜子腾侧头接过,只见这支符笔通体篆刻着符文,隐隐可以感知到灵气流过的灵动清晰,在握着这支笔的瞬间,杜子腾就知道,自己一定可以用这支笔画出货真价实而不是那山寨版的符箓! 然后他真心实意地对小丫头道:“多谢!” 尽管有些歉疚,但杜子腾知道,自己实在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如果不用断章这一招,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方法。 小丫头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然,也可能是被这断章断成了习惯、已然断得没了脾气,她皱了皱鼻子道:“前次取那‘隐气符’就被大哥臭骂一顿,我最后只能说是自己贪玩弄坏了,这次肯定又得挨骂了……你就不能多说一段吗?” 杜子腾见这小丫头泫然欲泣的模样,叹了口气,又开始胡编乱造起来,当然,为了对得起小丫头这番辛劳,在这编造里,杜子腾又把那位救命恩人的形象往“光伟正”里又多描了几分。 最后送走这心满意足的小丫头时,小丫头却少见的有些犹豫:“……刚刚出门时正好看到耿大他俩在我家,有些奇怪,他们跟爷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好像提到了朝会,又提到了你,让爷爷出什么契书,我看爷爷也很不高兴……你要小心啊!” 杜子腾心中一暖,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小姑娘家的,别担心这担心那的,小心长皱纹老得快!” 小丫头杏眼瞪圆一把拍开他的手:“我才不是担心你呢!我是怕你死了没人给我说真传大师兄的事了!” 杜子腾挥挥手:“知道知道,你就是那传说中的脑残粉~” 然而,转过身来,杜子腾脸上露出奇特的笑容,耿大一家么?又是什么朝会又是什么契书……看来是想当众定下什么跟自己有关的事情了。 本来还想着要怎么谋划一个恰当的时机,没想到这两个蠢货竟然这么等不及要来苦苦相逼,再这么装傻做痴下去……那也未免太不起对方这一番将他当个傻子耍的苦心了,戏嘛,当然要有神转折才有意思,呵呵。 第3章 翌日一早,杜子腾破天荒地没有在天光未亮时被要求起床干活,耿大竟然还笑眯眯地带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尽管那陈旧的模样一看就是他家耿华不要的衣物——来叫杜子腾换上。 杜子腾安静乖巧地由着耿大折腾,换了身出来,竟叫外面候着的耿冯氏也略微吃了一惊,虽然这些日子一直起早贪黑地干活,但这洗干净换了身衣物一看——这小子眉目清明温秀,身形虽弱不禁风,但那股清澈明丽的气息却让人一望而生春风和沐之感,再长大些必然是个极其出色的人物。 耿冯氏略微皱眉,这般眉眼实在不适合这般大剌剌地露在外面引人注目,好在今日之后,倒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想到这里,她的眉头才松开。 杜子腾只垂眼静立,任由耿冯氏那霸道放肆的目光在脸上逡巡,耿冯氏满意地点点头,至少这小子性子是个温驯易管教的,今日之后就更由不得他了,哼! 反复在心中权衡所有细节之后,耿冯氏才曼声道:“呐,待会儿也要继续听话知道吗?” 杜子腾乖乖点头应是。 耿冯氏只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听话的孩子才有饭吃。” 杜子腾依旧点头如小鸡啄米,乖得不能再乖了。 耿大在耿冯氏的不耐催促下,再次破天荒的,磨磨蹭蹭地将一张神行符贴在了杜子腾身上,然后他一脸肉痛地看着那张灵符道:“小子,今天你要是不听话,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耿冯氏脸一沉:“好了!我今天是怎么交待你的!待会儿你要是再似这般,小心坏事!” 耿大一脸不情愿,最后还是道:“知道了。” 耿冯氏只转过头对杜子腾道:“好了,你耿大叔便是这模样的,你只怕也见惯了,待会儿到了地方别害怕也别说话,就和现在一样,记下了?” 杜子腾低头看着身上的灵符,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灵力在灵符激活在身周运转的轨迹,如果说看耿大用符像是有人在他眼前一笔笔绘出那些灵力交互的路线,那现在,就好像那些清晰的轨迹尽皆在他心中运转,仿佛只要他心神一动便可令这一方小小天地彻底地变换轨迹! 耿冯氏见那小子低头摸着身上的灵符,眼中满是新奇,一笑止住了耿大即将脱口的怒斥,心下觉得,不过是个傻子,有什么好担心的,随即一拽杜子腾衣领道:“跟上了!” 紧接着,杜子腾就觉得自己一时间竟轻如鸿毛一般,在耿冯氏的牵引下腾云驾雾一般飞速前进着,但杜子腾并不觉得害怕,好像他曾经也多次经历过这样飞驰的场景,他只好奇地观望着周围的风景在高速下的变化,当然,更重要的还有周遭灵力在他前进时是如何挡下前方的烈风又是如何托举让他身轻如燕的…… 这般沉醉于那精妙的灵力结构中,时间竟然过得极快,当然,也有可能是本来就不远的路程加上这“神行符”的威能,转眼间,他们已经到了仙缘镇中一处修建得颇为规整威严的庭院,庭前均以三尺青石铺就,院上匾书“仰峰坪”。 他们抵达之时,这仰峰坪已然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竟让杜子腾从符文感应中抽离出来:莫不是全镇的人今日都已到齐?随即他又恍悟,这大概就是那小丫头所说的“朝会”了。 在一个小童接引下,耿氏夫妇携着杜子腾走到了庭院最前方一处高台。 一位须发皆白的修士站在高台上,神情颇为不悦地俯视着耿大夫妇,鼻孔里冷哼一声。 耿冯氏直如不觉,只笑着上前招呼道:“劳镇长久候,倒是我们夫妇的不是了。” 镇长只负手道:“不必多说,今日朝会,我仙缘镇镇民俱在,你夫妇二人有什么事就赶紧办了吧!” 言毕,就在身旁一个青年的服侍下落座,开始闭目养神起来,竟不再理睬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切。 耿冯氏不以为意,只携着杜子腾轻轻跃上高台,笑吟吟同台下镇民福了一福:“诸位邻里,今日劳诸位前来,实是为了这个孩子。” 底下的邻里邻居谁不知道耿家平日是怎么待杜子腾,听说今日镇长召集朝会竟是因为耿家和这小子的事,哪能不炸? 耿冯氏抬了抬手,压下台下的议论,耿冯氏一双儿女刚入华嶷真人门下,正是如日中天,她的面子,底下邻里还是要看上一看的。 趁着台下一时的安静,耿冯氏揽着杜子腾深情道:“孩子,你也来了咱们家不少时日了……” 耿冯氏目光温柔:“我现在都还记得你当日那可怜的模样,好在我们当家的向镇长求来了‘太乙六阳丹’……”耿冯氏拭了拭眼睛里并不存在的泪水:“否则,只怕今日我们也见不到你这苦命的孩子了。” 杜子腾抬头看她,黑白分明的眼中看不出什么表情,耿冯氏只道这小子自送来就忘却了一切,一直都这木木呆呆的模样。 耿冯氏只爱怜地抚了抚杜子腾的发顶:“诸位邻里,自从丽儿和华儿到峰上之后,我夫妇二人膝下空虚,难得这孩子孝顺懂事,替我二人分担不少,我二人宽慰之余,也希望多庇护这孩子一些,今日在此,也是请诸位做个见证,让这孩子真正入我耿家,成为我耿家之人!” 台下此时一片哗然,杜子腾在耿家过的什么日子,有心人谁能看不出来,竟然说要让这小子真正成为耿家人?这耿冯氏真有这么好心? 而且,这耿冯氏一张口倒是真能颠倒黑白,那么小一个孩子被她那般使唤,竟成了“孝顺懂事”了?合着他们耿家的规矩,往死里干活才能算得上孝道啊。 耿冯氏根本不理睬台下镇民的议论纷纷,只朝一旁的镇长福了一福:“还要劳烦您这位筑基修士出手了。” 这语句上是挑不出毛病的,只是那语气神情间却有种说不出的威胁与傲慢,甚至那筑基修士四个字都带着种讽刺,筑基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受我这炼气修士的驱使?! 镇长尚未说什么,他身旁的青年却忍不住皱眉:“耿冯氏你不要得寸进尺……” 镇长抬手打断了青年:“好了!”他严厉地看了青年一眼,又瞥了一眼耿冯氏:“这便立契?” 耿冯氏含笑道:“当然,丽儿华儿在峰上,我和当家的两个人可支持不起这个家,都有些迫不及待地希望家里添个新丁呢。” 青年听到“峰上”二字,似是有些明白却又有些痛苦地垂下头,握紧了拳头不再言语。若非为了自己和妹妹,爷爷何苦一把年纪还要受这毒妇的要挟,归根到底还是自己资质太差不能到峰上,若自己修行有成,何须惧这耿冯氏,让爷爷一个筑基修士向炼气修士低头? 镇长一振长袖,只见一幅纸卷凌空展开,随即他提笔开始在纸卷上书写起来,随着笔端书写,似有无形灵力随着书写而束缚着什么。 在那纸卷展开之时,底下不少人同时抽了一口气:“……这是立契?” 镇长恐怕是这仙缘镇上唯一一个筑基修士,什么样的契就要劳烦镇长亲自来立?难道这耿家当真转了性要收留那个孩子? 然而,随着纸卷上内容渐渐显现,仙缘镇上镇民皆是修士,不论远近,俱是看了个清楚明白:这耿冯氏,真是好毒辣的手段! 随着镇长的收笔,最后一句话亦出现在纸卷上:“……情愿为仆,任由驱使。恐后无凭,立契为证,如违此契,神魂反噬。” 镇长写完之后仿佛极其疲倦,在青年搀扶下坐了回去。 对于杜子腾来说,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自己读书识字的印象,甚至他平日里无意中写出来的字体也是横平竖直,和镇长所写的弯弯曲曲的文字相差甚远,但莫名的,他却认得那上面的每一个字。 杜子腾心下明了,看来这耿氏夫妇真是一手好算盘,若是自己签下这卖身契一样的东西,自然以后都只能任由他们揉搓拿捏,而且拿捏得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即使是亲生父母来了,对着已经卖身为仆的儿女也绝无插手的可能,再加上修真界“神魂反噬”这样不明觉厉的手段保证,可真是釜底抽薪的好计策! 耿冯氏接过那半空飘落下来的契书,眉开眼笑地转身对杜子腾道:“孩子,来,签了契书你便真真正正是我耿家的人了!” 杜子腾乖乖点头:“好,怎么签?” 耿冯氏笑道:“来,你跟着我做。”说着,耿冯氏咬破舌尖,一滴精血就喷到契书之上,那纸卷上光芒一闪而逝,落款之处买主一栏却已多出了耿冯氏的名字。 杜子腾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气呼呼地大声嚷道:“你个笨蛋!这是卖身神魂契,要是签了你从今往后就只能听耿家的了!” 耿大和耿冯氏脸色一变,往台下一看,只见一个小丫头叉着腰在那里气得脸颊鼓鼓的,模样倒是可爱得紧。 耿冯氏阴恻恻朝一旁坐着的老人道:“怎么?镇长您这是反悔了?” 镇长睁开眼睛长叹一口气:“是我管教无方,还请见谅!”说着一挥手,示意青年。 青年额头青筋隐隐跳动:“铃儿!谁叫你在此胡闹的!还不给我过来!” 小丫头跺了跺脚:“大哥!明明是耿家骗人欺负人不对,你怎么还帮他们!” 青年铁青着脸,身形一动就已落在小丫头身旁,简铃儿甚至还来不及撒泼卖萌,青年毕竟已是炼气七层的修士,气息一动,就制得小丫头浑身发软,说不出话来。 青年回到镇长身边时躬身一礼:“祖父,是我管教不严。”耿家此时倚靠一位金丹真人,正势如中天,为了他和妹妹,爷爷已经如此退让,若是因为这小丫头一时胡言乱语害得爷爷此番忍让尽皆成空,那当真是百死莫赎。 “啧啧啧,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这耿家的耿丽耿华是已经成了金丹真人了么?倒叫咱们一早上来朝拜真人父母哩~”这番阴阳怪气的话引得下面数人嗤笑出声。 都在这仙缘镇上,离峰上不过一步之遥,耿家能靠上一位金丹,自然也有靠山强大的其他人。小铃儿这小丫头其实在镇上人缘不错,或者不如说,其实镇长在镇上辛劳这么多年,结下的善缘不少,耿家这番咄咄相逼,若只是为个杜子腾,也不至于有人强出头,但这样直接当面逼到镇长头上,未免有人看不下去。 而且,只为了他耿家一家之事就令全镇人一早不得安宁、聚集在此,自也有不少人心生不满。 耿冯氏面上一僵就知自己刚刚失策了,但事已至此,只有快刀斩乱麻,她冷声喝道:“小子!还不快签!” “且慢!” 第4章 耿冯氏目光一寒,朝台下某处冷哼道:“怎么,铁万里你是要插手我耿家的家务事吗?!” 铁万里是个名副其实的铁塔般的汉子,对于耿冯氏话里话外的威胁他毫不在意,毕竟他孤家寡人一个,唯一的至亲只在峰上,耿冯氏又能如何? 只是镇长曾经于他有恩,耿家这般气焰嚣张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快,他这才出头。 铁万里只哈哈一笑:“插手耿家的事嘛,某家虽然人傻胆大,却也是不敢的。” 周围的人纷纷哄笑起来。 耿冯氏按住一旁要跳起来的耿大,脸色阴沉,她倒要听听这个铁大胆要说出什么话来,哼,他们耿家将来所谋可不只在这仙缘镇上,若连这帮镇民都摆不平,又如何谈得上图谋峰上大事,故此,这些跳出来的人,耿冯氏都决心要一个个收拾过去! 铁万里朝四周拱拱手才对台上的耿氏夫妇说道:“既然贤夫妇有意将这位小哥收为奴仆,何不堂堂正正问问这小哥的意思呢?拐弯抹角的,我们邻里多年,听了都觉得牙疼呢,哈哈。” 耿冯氏闻言心中一松,还以为这铁大胆要说什么话来呢,哼,问这小子的意思?这小子又蠢笨又呆傻,再没比这更轻易的了。 耿冯氏微微一笑,双手放在杜子腾双肩上微微用力:“你是个好孩子,我耿家于你有活命之恩,这段时日又供你吃住……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要知恩图报,你,可愿报答一二?” 杜子腾一怔,却暗暗觉得好笑,今日这场景真是各种起伏,他固然感激小丫头的直言相助,但若没有那番周折,他也早想好了如何应对。 他脸上现出愉快而坚定的神色,斩钉截铁地答道:“当然愿意!” 耿冯氏一边得意地扫视着底下镇民,尤其是铁万里那张不愤的黑脸,一边提高了声音头也没回地问道:“那你可愿意签下这契约、进我耿家为仆报答救命养育之恩?” “不愿意!” 耿冯氏和耿大得意的笑容还未来及收就已僵在脸上,那异常响亮的“不愿意”三个字,就犹如三记异常响亮耳光当众扇在耿氏夫妇脸上。 耿冯氏缓缓转过头来,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 杜子腾一脸天真无辜:“不愿意啊!” 台下以铁万里为首的众人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耿大直接冲过来提起杜子腾瘦弱的身躯,呲着牙恶狠狠地说道:“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次!刚刚不是说了要报答我耿家的恩情,竟然敢说不愿意!” 杜子腾被拎到半空,也依旧一脸的迷茫纯洁:“……刚刚他们说了啊,如果签了就只能听耿家的了……可是我还要报答其他恩人,不能只听耿家的啊。” 耿大有些发蒙,狐疑问道:“其他恩人?” 杜子腾乖巧地点头解释道:“你们不是说过吗?我是真传弟子中的首席大人救下来的,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对我也有救命之恩,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要知恩图报的。” 听到杜子腾清晰响亮的最后一句话,耿冯氏的脸青了又黑,黑了又黄,黄了又红,简直跟个调色盘似的。 杜子腾双眼清亮地转头回视着耿冯氏,神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然后还小小声问道:“我……我记错啦?” 耿冯氏咬牙切齿却难以反驳,这一字一句均是她刚刚所说,此时若说不对,那岂不是自打耳光,若说这小子说的对,那岂不今日功败垂成皆因为这小子一番抄袭自己的话语? 铁万里在底下还高声道:“没错没错,这位小哥记性半点不错,哈哈哈哈……萧大人可是真传首席、掌门弟子,嘿嘿,怎么?你们耿家想拦着这小哥向萧大人报恩?” 耿大气得双手发抖,大吼一声:“老子捏死你!!!” 说着他气贯双臂就真要掐死杜子腾,一道柔和的气劲却突然从旁一拂,耿大双臂一阵剧痛,杜子腾就已经掉到地上,他双手扶着自己脖子、弓着腰开始剧烈喘息起来,显见还是被刚刚耿大的蛮力掐伤了。 耿冯氏也心中一惊,忌惮地看着一旁神情不悦的镇长,刚刚没能及时拦下耿大,她也正自后怕。毕竟收为奴仆是一回事,这当众将人弄死又是另一回事!这老头儿……虽然寿元无几,但毕竟是位筑基修士,刚刚他的出手,耿冯氏根本没看见,只从气息收敛推算出是这位镇长阻拦了自家汉子的鲁莽之举,她心中只觉得今天失算的地方太多。 一个女声笑嘻嘻地道:“哟,大家快来看看啊,刚刚还有人说铁大哥是插手耿家的家务事,这马上就有人真正插手掌门的家务事了呢~” 杜子腾刚刚嚷着是要向掌门弟子报恩,耿大这一掐,可不也算是插手掌门的家务事吗? 耿冯氏闻声心中一凛,此言简直诛心! 萧辰是闭了死关,但他是真传首席一日,就代表着峰上的脸面一日,而且,掌门弟子……耿冯氏此时才真正醒悟过来,她最近太过得意忘形,竟然漏了这一茬儿!掌门……那可是真正修为绝顶、在峰上也是高踞顶端的大人物,她扫了镇长一眼,这老家伙怕也是想到这一重才出手的吧!否则就为着他这两滴骨血,在自己拿捏下,这老家伙刚刚不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吗? 耿冯氏后悔自己太过托大,也太相信那位虎大人的计策,若是关上门来在自己家里逼着小子签了这契约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了! 然而,事已至此,耿冯氏知道娄子已经捅下,绝不能善罢甘休,她根本不理睬底下那些人的风言风语,只朝杜子腾逼问:“怎么?小子,你是想忘恩负义,不报我耿家的恩情喽?” 不论掌门还是首席,那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耿冯氏明白,若今天自己拿住道理,那么在这仙缘镇上,那样的大人物是绝不可能自降身份来为这小子强出头的! 说白了,自家身后也是个金丹真人,拳头相差仿佛,哼,那就是说理的时候了!柿子捡软的捏,更何况,今日事本就是因为这小子而起,不拿捏他更拿捏谁? 杜子腾直起腰来,只见他细白的脖颈上留着一圈狰狞的红色指印,小脸苍白憔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泪光闪闪,满脸的惊惶无措,小模样别提多惹人怜惜了。他连连摇头道:“没有,我没有不报恩……” 耿冯氏得理不饶人,上前一步逼视道:“哦?你当日服下救命的‘太乙六阳丹’是我耿家求来的,后来又用我耿家调理身体的灵丹无数,更别说数月以来你一衣一食,所住所着哪样不是我耿家的?还?你拿什么来还?” 杜子腾在耿冯氏步步进逼下一步步后退,瘦弱的身躯几乎快掉到台下,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知道的……我欠了……一百四……四十块灵石,我……我还灵石行不行?” 耿冯氏一怔,脚步不由得一顿,一百四十块灵石,这小子是打哪算来的这数目?随即她冷笑,还灵石就行?这小子想得真是太天真! 然而,耿冯氏还未开口,一边的耿大已经跳过来怒吼咆哮道:“加上今天的神行符是一百四十一块!!!你小子别想赖掉一块!” 杜子腾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般应道:“对对对,是一百四十一块,我不会赖的。” 耿冯氏在一边已经气得双唇发颤,内腑吐血,只差没背过气去! 杜子腾一脸乖巧无辜好奇天真地……认真欣赏着耿冯氏内出血的表情,啧啧,神一样的对手不如猪一样的队友,耿冯氏,你体会到了咩? 台下的镇民更是有差点笑抽过去,眼看那耿冯氏重又要占据上风,被这小子一番胡搅,再被耿大这浑人这么插一杠子,得了,看来卖身为仆这戏码是真没戏了。 “小哥,你在耿家是吃的金山还是银山哪,竟然欠下一百四十一块灵石,哈哈……”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耿家可真够黑的,那‘太乙六阳丹’不是才三块灵石一粒吗……” “得了吧,就这,你看耿家那婆娘还气得差点吐血,她这是一心一意想要那小子在他家卖身为仆干活到死呢。” “哈哈,我看这也挺好,最近耿大的鼻子还快长到脑袋顶上去了,这下看他回去他那婆娘怎么收拾他!” “耿家也不想想,毕竟是那位救下来的人,最后要真是收为家仆了,耿家能讨得了好?” “那也未必,要是那小子自己愿意的,就算是真传首席也不能不讲理吧?” “哈哈哈哈哈哈,可是那小哥自己说了不、愿、意、啊!” “这倒是,哈哈……” “而且,也是耿大自己说要灵石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耿冯氏好容易调息过来,看到自己身边搓着手一脸无措的耿大,只觉得气血翻腾差点走火入魔,她强迫自己转过头去,又看到身前一脸乖巧满眼无辜的杜子腾,更是觉得口中腥气上涌,只能闭上眼睛,然而,台下那些汹涌的议论依旧不可阻拦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今日之事一幕幕在她心中闪现,一切都是从小丫头出现后才开始发生偏差,最后竟走到这个地步…… 耿冯氏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气血,再怎么猖狂,她也知道今日事不可为,可她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胆敢出头忤逆她的人! 耿冯氏睁开眼冷冷看向镇长和他身边的小丫头:“哼,今日一切,我耿家领教了,来日必有回报!咱们走着瞧!” 然后她又指着杜子腾:“一百四十一块灵石,呵,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子怎么偿还!告诉你,这仙缘镇上还没人敢拖欠我耿家的灵石!”她扫视台下台上每一个人:“我耿冯氏有言在先,要是谁敢帮这小子就是与我耿家为敌!到时可别怪我不念邻里情谊出手狠辣!” 言毕,她一把揪起耿大的耳朵,就在耿大“唉哟轻点儿”的声音中一路飞快地离开了仰峰坪。 第5章 一场闹剧就这么落幕,留给杜子腾一百四十一块灵石的债务,这可不是小数目。镇民平时过日子用的都是灵珠,那已经很足够了,灵石那是峰上真正的修士们修行靡费才会用到的东西,这么一个小娃,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得清……如果还不清,这小娃的日子只怕会比原来还要生不如死,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纵然同情,但镇民们只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杜子腾就渐渐散去,刚刚适逢其会有人出声相助也不过是出于当时情形下各种各样的思量,但杜子腾么……就算有真传首席救过性命又如何,救得一次又不见得会救二次,相比于远在天边的真传首席,耿家夫妇的威胁,那是切切实实响在耳边的。 即使铁万里这般的汉子权衡再三之后,想起耿氏那一对猖狂夫妇确实有猖狂的本钱--他们那双好儿女均是双灵根,拜在金丹真人门下没多久就已是炼气十层,现下眼看就快要筑基——他纵然是孑然一身无所顾虑,但对上未来的两个筑基修士和他们背后的金丹真人,只怕能帮上的忙也十分有限,他最后看了一眼台上,老的老少的少,知道镇长一家怕也是好好商量一下对策,便叹息着抱拳离去。 到得最后,这仰峰坪已经空荡荡,好一个曲终人散、人未走茶已凉。 镇长在台上看着底下空空的一片,脸上又苍老了几分,这仙缘镇就是如此现实,曾经天大的恩情也抵不过眼前几句话语的威胁。 历经沧桑的老人眼里,眼前这一切再正常不过,自己寿元无几,孙儿孙女资质平平,否则自己舍了老脸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送到峰上……现在这般情形,若是自己走后又有谁会为他们出头?不正是因为这点考虑,他才决意忍下那对浅薄夫妇的嚣张吗?甚至为了一点善缘,都肯忍下羞辱助纣为虐,以筑基修士的灵力去写那契书。 终究……还是一场空,平白结下耿家这样的大仇。 老人心中顾虑的一切,青年再清楚不过,只是因为妹妹一番童言稚语害得爷爷一番苦心落空,青年看着空空荡荡的仰峰坪,心中一股激愤郁郁之情塞满胸臆。 小丫头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哪怕大哥解开了禁制也只缩到杜子腾身后,不敢说话。 青年突然跪下身来道:“祖父,孙儿去闭死关,不到筑基绝不出来!” 镇长抬起手就想重重一耳光,然而,他看着自己满是皱纹的手,修士若是修行有道自然青春常驻,似自己这般难掩老态的……恐怕真是没有几年寿元了。 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又放下手来:“起来吧,小泽,若你一直这般,叫我如何放心你们兄妹?” 简泽起身之后,愧疚难言,他也知道,以自己四灵根的平平资质,若想闭关筑基,又谈何容易,自己这番话不过是激愤之言,反倒是勾起祖父的伤心事,真是不孝至极。 杜子腾却跟小丫头聊了起来:“你干嘛也一脸不开心。” 小丫头愤愤地踢了杜子腾一脚:“都怪你!害爷爷和大哥难过!” 简泽怒喝道:“铃儿!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闯一次祸还不够吗?” 简铃儿眼圈一红,泪水就大滴大滴涌出来。 简铃儿平日里活泼天真,在这仙缘镇上本是人人喜爱,哪受过这样的委屈,此时一哭,简泽自己也心疼坏了。 他只无声抱起妹妹,站在祖父身边,脸上神情坚毅:“祖父,昨日耿家有言在先……今日情形这般,怕是耿家那批灵符暂时不能供给我们了,铺子里不能断货,我昔年有几位玩伴在峰上,不如我去托托他们,看能不能匀一些出来应应急吧?” 镇长欣慰地舒了口气,遇到问题能够冷静下来想真正可行的策略,自己的孙儿终究是长大了些,他还没说什么,就见杜子腾伸手用符笔去戳趴在简泽肩膀上的简铃儿:“哎呀,哭得这么丑,只怕是真传首席那样的英雄人物见了你也得吓跑了!” 简铃儿怒从心起,一把拍开符笔:“你还说!都是你!” 简泽转过身来看着杜子腾,心中十分不耐,若不是因着这小子,简家何需面临这般迫在眉睫的危机还有耿家未来的报复?偏偏这小子还来欺负自己妹妹,简直不能忍! 但简铃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揽着简泽的脖子一指杜子腾道:“啊呀,哥,我都忘了!这小子会画符的!你不用去峰上托人啦。” 镇长看着杜子腾手上的符笔又看着杜子腾脸上笑吟吟的模样,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简铃儿那自以为帮上忙将功补过而得意洋洋破涕为笑的小模样,让简泽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家这个小丫头真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这小子分明是听到自己说缺符才掏出符笔来的,不过是找个因由让铃儿开口来说而已。 不过,这小子有这么聪明吗? 想到平日里在镇上见到的埋头扛草的苦命娃,再想想刚刚一脸无辜傻帽的蠢小子,现在眼前这笑眯眯的家伙,这是一个人? 镇长突然淡淡道:“小泽,你还去峰上看看吧,能匀到符最好,就算匀不到能联系一下旧识也是好的。” 简泽醒悟过来,立即点头应是。 简铃儿却有些不答应:“为什么还要去峰上,明明……” 简泽抱住妹妹微微皱眉,毕竟刚刚犯过大错,简铃儿也不敢像平时那样撒娇,立即顺着简泽的意思止住了话头,只是脸颊鼓起一脸的不高兴。 杜子腾见状微微一笑,姜还是老的辣,不过自己今天借了别人如此多力,适时示弱也未偿不可。 杜子腾一整衣袍,恭恭敬敬地向镇长行了一礼:“今日得蒙镇长庇佑,大恩大德小子来日绝不敢忘!” 镇长只淡淡道:“你小小年纪就如此隐忍善谋,想来就算没有铃儿,今日必也能脱身,倒也谈不上什么大恩大德。” 镇长并非一时意气之言,回想今日耿家夫妇折戟沉沙的整个过程,其实,最大的缘由既不是在简铃儿突然提醒,不在铁万里和镇上其他人的出声相助,而是在这对夫妇彻底地小看了这杜子腾,他们从来没有把杜子腾这个当事人当成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对手,只以为这小子蠢笨驯顺,一切尽在掌握,绝无纰漏。 镇长相信,这一切的印象却不是因为耿氏夫妇太过迟钝疏漏,即便耿大此人有些贪婪鲁莽,他那婆娘却绝对是个精于谋算的,否则也不能教养出那样一对儿女。 而自己眼前这个羸弱不堪耿大随手一击的小娃,却能让耿氏夫妇朝夕相处间彻底放下警惕心防,甚至同自家小铃儿的往来都能瞒住耿家,冰封三尺绝非一日之寒,能让耿氏夫妇灯下黑黑到这般地步,以小娃的年纪,隐忍到这般地步也是叫镇长这样的老人不得不叹服。 甚至今日耿氏夫妇功败垂成,只怕也会将八成的原因归到自己一家头上,依旧会忽略眼前这笑眯眯的小子。 杜子腾笑笑不反驳,算是认下了,的确今天就算没有镇长一家,只要是众人在场,杜子腾也总有手段让耿冯氏强逼为仆的盘算落空,甚至是逼得耿冯氏不得不认下这“一百四十一块灵石”的账。只要认下这账,那他杜子腾同耿家也只是一笔金钱交易,自然少了所谓救命恩情的大义,这中间多了不知道多少回旋周转的余地,至少可以解除暂时被半关在耿家当牛做马的困境。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杜子腾日日夜夜拼命干活、从不埋怨从不偷懒、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基础上,谁能说自己可以轻易做到? 并非是因为杜子腾天性隐忍,只是因为他太明白,没有过去举目无亲的杜子腾同耿家夫妇相比,实在太过弱小,别人只需要在饮食中动些手脚他都难以防范,更不用说正面对抗,耿大抬手就能捏死他。 杜子腾唯一的机会只在于让自己表现得有用,让对方放下对自己的防范,让自己在对方不知不觉间慢慢强大,然后抓住机会,像今日这般,多方齐下,一击而中! 这一切是巧合吗?是,也不是,说是巧合,今天确实是因缘际会,让杜子腾的一切谋划进行得异常顺利,说不是巧合,在杜子腾的计划里,不是今天也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踢开耿家。 杜子腾虽是心中这样想,但事实上,他确实是借着镇长一家占了不少便宜,这样顺利的脱身,又让镇长承担了耿家的大部分怒火,给自己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因此,他并未在意镇长的冷淡,只再次认真躬身一礼:“若没有您庇佑,只怕我想脱身也绝不可能这么顺利,何况,眼前这难关,既是我的,也是简家的,您又何妨看看小子能否派上用场呢?” 镇长心中暗自点头,恐怕不只是隐忍,这小娃还是个难得的明白之人。 但镇长神情间却波澜不兴,只疲倦地摆了摆手:“也罢,你们年轻人自己聊去吧,我老啦。” 简泽不得已,只能先将祖父和妹妹先送回家,后面还跟个浑然不觉得自己有些讨嫌的尾巴。 开玩笑,耿冯氏最后那番威胁,除了镇长家谁家还能收留他杜子腾啊?如果不厚着脸皮跟去,谁能管他吃住? 简泽只作不知道杜子腾跟在后面,但就这样,杜子腾还不安分,一路不停逗弄着简铃儿,简泽的脸青青黑黑,自家的老底都快被简铃儿倒完简泽也忍无可忍时,简府终于到了。 今日简铃儿的表现让她被镇长提到了一边,恐怕是要单独教育,而简泽脸色不定地坐在大厅中,看着对面的杜子腾,实在不想上茶水,因为就算是一片茶叶他都不想浪费在对面那小子身上! 杜子腾却只作不知:“咳,简兄,有些话还想了解一下,我听小铃儿说过简家似乎是经营着一间杂货铺,不知这铺子里的灵符销路如何?” 简泽脸色阴沉得要滴下水来:“那是灵物铺,不是什么杂货铺!” 作为仙缘镇一镇之长的长孙,简泽可说也是衣食无忧地长大,又哪里需要经营什么铺子,只不过随着妹妹出世,父母早亡,又渐渐发现自己天资平平,祖父寿元将至,以毕生积蓄换置了灵物强行提升自己修为也不过堪堪只让自己到了炼气七层。 眼见家族日渐倾颓,自己却难以为这个家做些什么,早年间他也算交游广阔有些人缘,简泽才想到谋个营生,好养活自己和妹妹,接续家业,也是让祖父安心。 这铺子可以说是简大公子心血所寄,专门售卖各种灵草、灵丹、灵符、灵器等等,在峰上镇上也算小有名气,如今在这小子口中竟成了杂货铺?!而且,你一路上当着我们全家的面向铃儿套着消息还敢这么理直气壮这么嚣张?! 杜子腾也收敛了脸上笑容:“呵呵,难道就靠着这所谓‘灵物铺’,简兄就能对付得了耿家?” 简泽的脸色一下变得更加难看。 第6章 杜子腾的言下之意当然让简泽十分不悦,但他却无从反驳,灵物铺是他心血所寄不错,但指着这么一间铺子去对抗那对夫妻,实在是有些勉强。就连耿家不供应灵符都让他不得不大费周折,更别说耿家其他的手段了。 一时间,简泽竟有些心灰意冷起来,离开了祖父的庇护,自己果然一无是处。 杜子腾更进一步道:“而且,简兄你将来的志向就是经营这么一间小小的铺子吗?” 简泽见杜子腾此时神情诚恳,是一副可以沟通的模样,沉默半晌之后也道:“仙缘镇虽然只是个小镇,但也是修真界,修真界中,修为就是一切。” 身为四灵根在祖父倾尽毕生积蓄购买各种灵物的堆彻下,他修为不过炼气七层,今后只怕也只能止步于此,他实在是不能有也不应该有什么太过远大的志向。 杜子腾却猛然站起身来:“放屁!谁说修为就是一切!如果照你所说,我这刚刚引气入体的就活该被耿大一家捏死?!可现在你信不信,耿大肯定被耿冯氏收拾得满头是包、耿冯氏心里也呕得要吐血,但我好端端坐在这里他们拿我没有半点法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杜子腾冷笑道:“你们这些愚蠢的修真者,还真以为力量超俗就可以无视世间的游戏规则,其实大错特错!只要还是人,人心就会有弱点,或者贪婪、或者鲁莽、或者无知,不管元婴金丹还是筑基炼气,只要你能抓住对方的弱点,你就可以翻云覆雨为所欲为……这些*和弱点交织在一起,才是世间最大的力量。修真者,从来也不超凡脱俗!” 简泽心中仿佛被重重一击,一时间竟觉得自己自幼就奠定的信念竟然在刹那间天翻地覆。 杜子腾仿佛还嫌不够似的,俯身直视着简泽的双眼低声道:“今天仰峰坪的朝会还没能让你明白?你的祖父明明是筑基修士,为什么畏惧耿氏?怕他们背后那个金丹?放屁!那个金丹出手了吗?以金丹真人的威能只怕远远一击就能移平整个仰峰坪,哈,需要畏惧吗?或者说,畏惧有何用?看到了吗,即便是镇长,因为心中有弱点,才会被耿氏拿捏得死死的,修为有用?” 简泽总觉得杜子腾这番是歪理邪说,却又呐呐难辩。 杜子腾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淡淡说道:“或者我这样讲,真正的力量其实根本不止是修为,我一个最弱小的小修士可以让背后有金丹真人的耿氏灰头土脸,简兄你修为远高于我,还未与耿氏一战却就这般灰心丧气,成何体统!” 简泽皱眉冷哼一声,知道自己刚刚气势上已经落了下风,这小子不过是利用那番歪理邪说来打压自己气势而已。但内心深处,他其实已经被说服,甚至开始默默认可修为其实并非一切,修为……也不过只是力量的一部分。 杜子腾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想法一般,缓缓道:“修为若要上升,绝非朝夕之功,但修为之外的力量,当下我们却可以图谋。” 简泽冷冷道:“先不必说‘我们’,耿氏当前最多是用灵符和其他的手段来要挟我,但你,却是当着全镇人的面脱离耿家并且欠下了耿氏一百四十一颗灵石。” 杜子腾挑眉一笑,呦,节奏恢复是得挺快嘛。 然后他竖起两根手指,又将二指并在一起:“两件事,其实是一件。” 简泽只冷笑不语。 杜子腾也不甚在意,只继续说道:“根本上来讲,这两件事情都是要弄垮耿氏,否则永无宁日。” 简泽大惊之下起身四顾,然后才狠狠说道:“你若想死就自己去!不要连累我们简府一门!” 这小子当真是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开口闭口就是这等骇人听闻之语,那耿家背后隐隐有未来的两个筑基和一个金丹,竟然说要弄垮耿家?!简泽太后悔让这小子进了自己家门。 杜子腾只盯着简泽,然后失望地摇头:“难道你现在还没有这种觉悟?你认为你解决了这次灵符供货的危机就算完?你觉得耿氏会放过你?” 简泽冷哼一声强硬地说道:“若不是你,我简氏和耿家何以至此,若是直接把你交给耿家,未必见得不能化解这段危机!” 以简家门风,绝不至于做出这般的事情来,只是眼前这杜子腾小小年纪,口气却天大地大,实在是让简泽忍不住狠狠反击。 杜子腾奇特地打量着简泽:“若是你在朝会当场做这样的选择也许还来得及,现在么……嘿嘿!” 简泽冷笑着准备继续反驳,门外却突然响起敲门声,他皱眉前去应门,杜子腾隐隐看到来人仿佛是铁万里,不过片刻,简泽就已经回到了大厅,铁万里却仿佛只是来报个讯,人并没有进来。 简泽起身前后神情已经截然不同,只见他此时神情灰暗,说不出的低落。 杜子腾却笑吟吟地道:“怎么?莫不是耿家开始卖符了?” 简泽抬起头来大惊失色,杜子腾却笑容不改。 半晌简泽才颓然叹息:“耿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杜子腾点头:“自然,这只是耿家反击的第一步,若是你连这关都过不了,那简家也不必浪费力气,直接将我交给耿家吧。” 简泽神情一怔,然后才细细打量起杜子腾来,对方纵然衣不合体,年纪尚幼,但说到将自己交回耿家时那股漫不经心却又智珠在握的从容却莫名令简泽心中一震,也许祖父的意思本就是让自己认真听听这少年的建议。 简泽深吸一口气道:“好,那就来说说如何过眼下这关吧,灵物铺里有几种灵符都已告罄,如果不及时补充……” 杜子腾见简泽这神情和这话题,就知道自己和镇长家这不甚牢靠的联盟终是成了。镇长那句“你们年轻人说去罢”,其实也是看自己能不能说服简泽一起合作。 既然简泽已经架了这隐隐的台阶,杜子腾当然是就坡下驴:“既然说到灵符,我正想问问,我在耿家倒是制了不少符纸,耿家的灵符又是从何而来?有没有可能,你直接越过耿家找其他供应灵符的渠道?” 灵符供应一事实在是简泽现在最为纠结的事情,因此倒也不吝和杜子腾分说清楚:“这些灵符多是‘大力符’’、‘火球符’之类常用的符箓,据我所知,耿家灵符少部分是耿大夫妇自画的,但以他二人的修为,又能画得了多少?大部分只怕都是他们托了峰上的门路画的,早年间,镇上也别的制符纸卖灵符的人家,都在耿家各种手段下关了这门生意,也因着这个,镇上人家都嫌耿家太霸道,多半在我这灵物铺里买灵符……耿家最主要的营生还是向峰上供应低阶符纸。” 杜子腾点头:“难怪总是一天到黑地要我做符纸了。” 简泽叹气:“也正是因为如此,恐怕要直接越过耿家……很难。” 很难二字恐怕根本不足以概括其中难度,耿家在峰上有门路一是因为他们那一双好儿女,二是因为他们同外门采买有交情,而简家……靠简泽那几个还不知道记不记得他姓名的童年玩伴吗? “而且,几十张符也不是小数目,就算是我豁出脸面在镇上四处求告,也未必能凑齐。”简泽顺着这其他渠道的思路想下去说到,毕竟镇上离云横峰如此之近,一向太平无事,谁家也不会没事囤符箓。 杜子腾挑眉:“几十张?” 简泽苦笑点头,若是几张他怎么也能匀到,若没有几十张的数目,这一段时间的生意都要受影响。 杜子腾无语道:“还以为你这买卖多大呢……”他见简泽神色不对,咳嗽一声道:“好吧,这个包在我身上了。” 开玩笑,他每天在耿家挥霍的符纸都以百张计,几十张灵符实在不在话下。 简泽想起小铃儿那番话:“你真会画符?” 杜子腾扬了扬手上的符笔:“多新鲜哪,我要不会画符还千辛万苦从那小丫头手上讹符笔?” 这话里的槽点,叫简泽这君子一下子都噎住了,他半晌才道:“那就拜托杜小兄弟了。” 杜子腾托着下巴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但你想过没,就算暂时解决了灵符的货源问题,耿家也许还有别的手段,毕竟他们在峰上是有门路的。” 简泽再次苦笑:“难道我还拦得住耿家不成?” 杜子腾若有所思:“所以,在这场竞争里咱们天然处于下风啊,旧有的供货渠道不在自己手上,啧啧,还是要自主研发,开发新产品线,实行差异化战略嘛!” 简泽:? 杜子腾也没向简泽详细解释,只拍掌道:“那来分析一下市场吧。这镇上的人家主要是什么地方用得到符箓呢?” “镇上不少人家也接了峰上一些活计,顶多就是活计忙不过来,或者需要气力比较大的时候用上‘大力符’,或者实在有急事时需要用上‘神行符’,其他一些符箓都是实在急用的时候才会来买,毕竟,这符箓是要花灵珠买的。” 杜子腾摇头:“这么看来,镇上人对于灵符需求并不多。” 简泽心道,这镇上在峰上管辖之下,似今日朝会这般的冲突都少,不似镇外那般常需斗法,哪里需要这么多灵符。 然后杜子腾杜大少志得意满地起身道:“既然没有需求,那我们就来创造需求!” 简泽疑惑:“何谓‘创造需求’?” “你看看现在这些灵符的种类,什么神行符、大力符、火球符,那都是在外游历、或者是修行、或者是斗法才可能大量消耗的灵符,但这镇上的人常做这些事吗?” 简泽摇头,镇上住民修为都在炼气期,如果天资不错早去了峰上,修行进展缓慢,若说热衷游历斗法之人,亦不会留在这仙缘镇上了。 杜子腾道:“所以嘛,这镇上大家常做的是什么?” 简泽一片茫然:“……吃饭睡觉干活?” 杜子腾一击掌:“对啊!吃饭睡觉干活是什么,这就是生活啊!你们从来没想过开发生活类灵符吗?” 简泽:…… 杜子腾也暂时没去理睬简泽的茫然,自顾自地想到:“唔,如果是生活类的……” 此时天色渐暗,四下一片昏茫,杜子腾却心中却有什么灵感闪过:“我知道了!照明!” 然后他激动地一拍简泽:“如果我们有照明类的灵符,你想,晚上大家活动不便、难以视物的时候,如果手上有灵符照亮四周,岂不是很方便?” 简泽有些疑惑:“照明?是类似夜明珠?”那些大修士倒是喜欢用夜明珠来装饰洞府,镇上人自然不可能这么奢靡,若是能画出这种符箓,那倒的确是方便不少。 杜子腾见简泽显然没想明白这一步的深远,想到这毕竟是自己未来一段时间重要的合作伙伴,于是详细解释道:“所谓的差异化战略,简单来讲,就是和你的竞争对手卖不一样的东西,更先挖掘用户需求,举例来说,‘大力符’‘神行符’你简家有、耿家也有,如果耿家改变态度,和善一些,那在耿家买和在简家买,对镇上的人来说有何区别?而且,耿家在峰上有门路,比咱们还有优势。” 简泽点头表示明白。 “所以,我们要比耿家看得更远一些,你想想,如果耿家开始卖这些符时,我们突然告诉全镇,咱们手上还有一种全新的符箓叫‘照明符’,物美价廉,可以让大家方便地在夜间看到东西!这样一来,耿家有的简家也有,但简家有的耿家却没有,镇上人自然会到简家来买灵符,如果每一次咱们都能先耿家一步,有了‘照明符’,我们还可以发明‘烧水符’‘清扫符’‘洗衣符’……这用不了三五回,保准能让耿家的符捂烂在家里!” 简泽闻言心中大动,杜子腾描述的场景足以让耿家在卖符一事彻底断绝心思,能狠狠教训耿家简泽当然求之不得,只是:“你画得出来?” 杜子腾手一挥:“这有什么,我早就有了构思,取符墨来。” 简泽满怀希望去取符墨,杜子腾在他转身时补充道:“对了,方便的话,记得带几本画符的书过来。” 简泽诧异回身道:“画符的书?” 杜子腾更诧异:“是啊,要是没书教,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那几种符怎么画?我又没用符笔画过。” 简泽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这叫“会画符”?特么的连修真界最常见的“火球符”都没画过,竟然还说要画出一种全新的符箓来……简泽的背影顿时看起来颇为萧瑟苍凉。 倒是镇长提溜着简铃儿在一边不知听了多久,人老成精,他倒是起了些心思:“若真是能用符箓让街坊邻里日子便利些,倒也不失为一条新的财路,小泽若能沿着此路继续走下去,也许这灵物铺子真能做得起来,只是,不知道这杜小哥儿到底在符箓上修为如何了……” 于是,片刻之后,在镇长、简泽和简铃儿六只眼睛的希翼注视下,杜子腾提笔,凝神,静气,下笔,然后——符纸冒烟了…… 没错,就是冒烟了,在六只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视下,那张符纸转瞬间就烧成了灰,最后在夜风中,连渣都没剩下。 杜子腾回头嚷道:“哎,别走啊,这种新符第一次构图有点拿捏不住火候很正常啊!” 随即,杜某人悲催地发现,他的肚子开始叫了,卧-槽,屋漏偏逢雨啊!不知道画毁了这第一张符还能不能混到一顿饱饭qaq 第7章 简家毕竟是个厚道人家,只是,看着桌上堆起的一摞空盘子,简泽已经麻木,他看着对面还没放碗的杜子腾,第一百零八次觉得,把这小子放进家门绝对是最大的失误!然而,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后悔灵丹。 待到杜子腾最后终于打嗝,放下碗筷时,简泽飞快地用经营灵物铺训练出来的算力得到一个悲愤的结果:自己家半个月的存粮就这么被某人消耗一空。 但对面的某人还恬不知耻地舔了舔嘴唇:“好久没吃饱了,不过少了上次小铃儿带来的禾禾酒,真是缺了点味道啊~” 简泽默然半晌说道:“所以,你的能力是酒囊饭袋,不是画符吧。” 杜子腾脸上笑容不减:“哎呀,马有失蹄嘛~简兄不要这样斤斤计较啦。” 简泽只怒道:“一斤是不用计较,如果是一百斤呢?!” 杜子腾搔了搔下巴,妈.的,自己居然真的无法反驳啊。 简铃儿第一次看到杜子腾吃瘪,在一旁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镇长倒是依旧一副老迈又波澜不兴的模样:“好了,今日也辛苦了,小泽,你安排这位杜小兄弟住下吧,铃儿也早点休息。” 极其不情愿地,简泽还是本着孝道按照镇长的意思把某人安排进了客房。 看到一脸勉强的孙儿和浑然不觉不好意思还在打听着床铺软不软的杜子腾,镇长只在后面微微一笑,这位杜小哥儿倒是有那么几分意思,以镇长的修为当然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张符自燃的整个过程,杜子腾确实没说谎,那是一种全新的符箓,他也确实是因为第一次画,未曾掌握好才失败。 但在冒烟之前,就着那惊鸿一瞥,镇长确实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符箓,与火球符、神行符相似,绝不相同却自有其构造的合理性,让镇长竟也觉得耳目一新。 符箓一道传承已久,几乎已经没有人能说清那些符箓自何处来,又因为符箓一道在修为增长中作用有限,自来没有哪个门派太过重视,竟绝少有人像杜子腾这般去构想一种全新的符箓。 纵然是筑基修士,镇长也很难说得清,像杜子腾这般走下去会看到什么样的世界,但只是修士的直觉让他意识到,让小泽和这杜子腾打交道,绝非什么坏事。 夜风中,镇长拈须微笑。 而杜子腾心满意足地躺在自己强烈争取来的柔软床铺里时,也忍不住微笑。 纵然第一次画符失败,也不能妨碍他此时的好心情,这是他记忆里第一次不必劳苦到深夜就能安安稳稳地躺下。 不过,好像劳作惯了的身体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吃饱喝足就躺平的生活。 翻滚了半晌,杜子腾叹了口气,还是爬了起来。 他摸索着点燃烛火,取出了符纸符墨和符笔,还有那几本简泽带来的记载符箓的书籍。 杜小爷叹息道:自己果然是个道德感太强的好人,大半夜的,竟然会因为欠人人情而于心不安到睡不着。 再怎么自我调侃,杜子腾内心深处也知道,画符这件事,不仅关系到自己还灵石的大计,恐怕也会关系到自己现在所在的简府一家三口未来的生计,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尽快画出照明符来。 跳动的烛火中,杜子腾迅速翻开符箓书籍,然后,他合上符箓心中有些失望,这些书籍中只是浅浅描述了如何画符,那些步骤和杜子腾自己总结的并无太大差别,只是多了一些其他的他未曾接触过的符箓,但对于他当前的困惑,并无帮助。也是,简家都能轻易拿出的符箓书只怕也不过大路货。 那么刚刚那张照明符,到底为什么会失败呢?明明他心中构想过无数次,绝不会有问题的,很快,杜子腾就已经摒弃心中一切杂念,无数次构想的照明符结构又一次清晰地映照在心中,就像每一次构想一般,心无旁骛。 在杜子腾的认知之中,符箓的基本构成无非三个:能量、结构和材料。 符箓本质上就是一种利用符纸作为载体的特殊能量结构,在外界特定方式的触发下,符箓会做出相应的反应,比如神行符,灵力触发的结果就是灵力持续托举让人身轻如燕、加快行进速度,比如火球符,就是将灵力压缩到一个点,一旦触发这一个点就会彻底燃爆,造成极大的杀伤力。 杜子腾对于符箓的解析其实尚浅,甚至那些书籍中也没有高层次的对于符箓一道的解释,因此,那每一道线条其后对应的作用他并不是十分明晰,但他的长处在于天生敏锐的灵力感知。 在耿家时他就已经发觉这一点,比如利用剁草时禾禾草破碎时游离的一丝灵力来进行修炼,这本质上来讲也是一种符,只是载体由符纸变成了整个空间,也更加的不稳定。后来,他用掐断的禾禾草在符纸上画“避尘符”,载体本身是稳定了,但因为禾禾草汁液中灵力含量的微弱,导致能量本身的不稳定,那山寨版的符箓效力才会大打折扣,但符箓本身的结构却是绝对完整的,因此才能让草絮被灵力给筛出来。 这一切都要得益于他超级敏锐的灵力感应才能察觉到符箓结构的作用,甚至是轻易地再现那些结构,而且,他发现,即使是耿大夫妻、甚至是简泽这样修为远超过他的人,也很难具备他这样超凡的敏锐。 也正因为如此,在符箓激发的短短一瞬间,他能够敏锐地察觉到符箓中各部分的作用,他构想照明符的整个结构时,也是基于对火球符和神行符的结构理解。 直白地讲,杜子腾其实并没有做到什么伟大的创新,他甚至没有理解为什么火球符中燃烧结构在灵力触发之后会燃烧、神行符中的持续输出结构又是如何来保证灵力的稳定输出的,他所做的,只是粗暴地将火球符和神行符的两个结构剪切后粘贴在一起,结果,结果就是冒烟了。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对符箓的结构做出改变,因此正如他自己所说,在些拿捏不住火候。 但冒烟也是一种结果,至少说明火球符那部分燃烧的结构是被激发了,而且力度大大减弱,神行符控制灵力持续输出的结构也发挥了作用。 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 杜子腾的符笔在空中无意识地勾勒着。 ==================================== 简泽不耐地拍着门,这小子简直了,日上三竿居然也没起床,真怀疑耿氏夫妇怎么会想把这种人收为下人的! 奴仆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吃得多干得少,说得多起得晚,这种人能当奴仆吗?! 当杜子腾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地打开房门还一边揉着眼睛时,简泽的怒意简直要喷发,但当他看到桌上一摞凌乱的符纸时,不由一怔。 杜子腾也完全没去计较简泽的态度问题,清醒过来之后,他还来不及洗漱就兴致勃勃地拉着简泽到桌边:“简兄,你看这是我昨晚画出来的照明符!” “哈哈!我真是太机智了!问题果然是出在火球符的结构上,那个燃烧结构里面还嵌套了一个灵力压缩结构增加火球符的爆发力,所以神行符持续性供应的灵力一去,先是被压缩了才是燃烧!因为灵力压缩之后才造成燃烧过于猛烈让符纸自燃,我把那个灵力压缩结构去掉了,哈哈,然后就画成了!” 简泽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着桌上散乱放着的符纸和地上可疑的符灰就知道,杜子腾昨夜想必都是在折腾这个了。他心中一时竟有些愧疚,虽然杜子腾此人有时看起来不靠谱,但竟是如此一诺千金、言出必践的人物,实在是让自己汗颜。 杜子腾洋洋得意地一弹手中灵符:“简兄,告诉你哦,从此以后,镇上居民的生活将因为这张灵符而改变,他们将告别黑暗,走向光明,哇咔咔!想想吧,从此以后大家就可以有丰富的夜生活!以前只能在白天做的事情在黑夜中一样也可以做了……” 简泽越听,心中那点愧疚就越来越消散……杜子腾就是有这种神奇的能力…… 直到某人滔滔不绝地说道:“……还有峰上那些高阶的修士们,啧啧,只要天一黑,任你再高的修为也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只要有了照明符,人生从此不同!” 简泽终于忍无可忍道:“高阶修士也完全不需要这种玩意儿好吗?修士只要筑基之后就能生成神识,有了神识即使漆黑一片也自然可以掌握周遭情形!” “咦?是这样吗?”杜子腾失望地叹了口气:“还以为可以卖遍修真界呢,不过就算只卖给炼气期修士也很好啊!” 某人完全没有被打击到,反而更加神采奕奕:“按照金字塔原理,炼气修士应该是数量最大的一批修士吧?” 完全不知道金字塔是什么鬼但又不想去问以免还要跟某人交谈下去的简泽只勉强应道:“恩。” 杜子腾抱臂得意地道:“那不就结了!抓住了修真者中基数最大的一群,这生意简前途无量啊!哈哈,我果然就是英俊聪慧!” 然后他猛然跳上椅子,一把拍向简泽的肩膀:“简兄,我连广告词都想到了,你听好了!‘光明,就在掌中!’” 说着,杜子腾豪气干云地用灵力激发了符纸。 然后过了半刻钟,符纸上终于冒起了轻烟。 简泽:…… 杜子腾抓狂地吼道:“喂喂喂!别走啊!它真的有在发亮啊啊啊啊啊!” 当天晚上,杜子腾好歹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咳,照明嘛,那点亮光在白天自然是看不见的。 简铃儿好奇地玩耍着手上那发亮的符纸,还笑孜孜地回头道:“还有点发烫呢!” 杜子腾道:“正常,燃烧的副产物,如果能控制它只发光不发热,还能节约灵力,续航时间也会更长。” 没人能听得懂杜子腾的天书,不过这完全不能影响简铃儿的好心情,她举着照明符在院里蹦来蹦去,咯咯的笑声让院子里也多了几分温馨气息。 甚至是本来的坏消息简泽都能轻松地说出来:“果然如我们所料,那耿家降价卖符的生意不错。” 杜子腾一脸不屑:“以那对夫妇的智商,还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简泽叹了口气:“但铺子里的生意确实受到了影响,那耿家的价格毕竟比我们的要低廉。”然后他郑重道:“所以,杜兄弟你恐怕将各种符箓,特别是这‘照明符’多备一些,然后我们便开始进行你那‘差异化战略’,邻里上门时,我们就一道推荐照明符,算是要和那耿家一决高下!” 简泽握拳一脸坚毅,杜子腾却用一种暴殄天物的表情看着他:“你就打算这么推广照明符?” “是……这有何不妥吗?” 杜子腾站起身来:“这样新奇伟大的产品怎么能用这种普普通通的方式来推销呢?当然要有对得起它身份的方式,宣告着改变时代的产品登上了历史舞台啊!至于耿家,”杜子腾冷笑:“那就是时代洪流里的一点渣渣,顺手冲掉,不谢。” 然而听完杜子腾伟大的“推广方式”之后,镇长和简泽面面相觑了之后第一反应是:“这得要消耗多少照明符?” 杜子腾手一挥:“正常的广告费用嘛。” 简泽冷静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辛苦杜兄弟你了。” 杜子腾诧异地看着简泽:“你好意思让一个炼气一层的修士独自一人画这么多符???” 简泽脸上有些挂不住:“在下并不擅长制符。” 杜子腾痛心疾首地说道:“能力是一回事,态度是另一回事!” 镇长终于看不下去自家孙儿被这般欺压,咳嗽了一声道:“杜小哥儿,你身上那张隐气符,有点眼熟啊。” 第8章 被拆穿了真实修为的杜某人也毫不在意,毕竟炼气二层的修为相比于简泽而言也还是差了不少,因此之前那些话,杜子腾也说得毫无心理负担。 说起隐气符,还是当日从简铃儿手里讹来的,只因为用剁草的方式修炼实在不宜让耿氏夫妇察觉,杜子腾在有了修炼的设想之后才计划着讹来了这么一张重要的灵符。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杜子腾使用的第一张符箓,于是,这张昂贵的灵符最终还是被某人以“纪念他和铃儿伟大友谊”的名义扣下了。 实话实说,咳,其实是镇长一家败在了某人的脸皮厚度之下。 当然,最后简泽也不得不领到了一部分画照明符的任务。 看过耿大制符的杜子腾当然明白,一般炼气修士没有他那样变态的敏锐感知,制符的成功率是极低的。 但就像杜子腾自己说的,能力是一回事,态度是另一回事。 简泽领了任务也是一种态度,至少应该知道自己的合伙人在做的是怎么样一件事情。 对于杜子腾来说,在照明符的基本结构已经明晰的前提下,画符更像一种机械运动。 吐息、提笔、凝神、静气、落笔、收笔,那些流畅的线条在符纸上一闪,然后又黯淡下去,仿佛呼吸一般,如此,这张符就是成了。 其实,杜子腾在提笔的一瞬间几乎就知道这张符绝不可能失败,但成符时,他还是忍不住高兴,只是高兴之后他又叹了一口气。 炼气二层的修为画符终归还是太勉强,只是这一张符就让他明显感觉到灵力的巨大消耗。 杜子腾摇头,放下笔开始打坐恢复灵力,于是日升日落,吐息、提笔、凝神、静气、落笔、收笔、恢复灵力,如此周而复始,杜子腾却并不觉得枯燥,在耿家时,他曾经多少次期望能像现在这样痛快淋漓地画符,却日日在担草、剁草、煮草、制纸中消磨光阴,只能偷偷用禾禾草在符纸上挥洒他对于符箓那些天马行空的构想,能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画符的日子,杜子腾其实很珍惜。 在重复的笔画中,杜子腾对于纸上每一笔都越来越熟悉、越来越明了,似乎连灵力轨迹都隐隐可以触碰,他笔下的线条也越来越圆润饱满,似乎到达了某种临界点。 第一张废符出现时,杜子腾手上一顿,然后他看了一下旁边画好的照明符,没记错的话,是三十三张。 杜子腾皱眉,放下了笔,心中有些遗憾。其实刚刚在重复制符时,他觉得自己好像隐隐地触摸到了某种东西,只是这一中断,却是无法再找回那种感觉了。 就他的精神感知而言,完全可以继续画下去,只是他的身体已经在发出疲倦的信号,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大抵如此吧。 杜子腾扔下笔,直起腰来,只觉得浑身酸痛,简直比挑了十次禾禾草还累,杜子腾咬牙开始活动起来:我擦,这制符原来还是个体力活! 这般咬牙切齿工作数日之后,看着眼前厚厚一摞照明符,杜子腾心中还是满满成就感,而且,感觉到体内灵力渐渐圆转流畅,显见这段时间密集制符时消耗灵打坐恢复对于修为本身也是有着巨大好处的。 和同样蓬头垢面的简泽碰面之后,二人一清点符箓的数量,相视一笑:时机已经成熟! ======================================================= “娘子,我看,这简家的灵符生意咱们也抢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把这价涨一涨?”耿大讨好地给耿冯氏打着扇子道。 耿冯氏刚刚服用完那养颜的灵丹,正自在镜中打量自己的容颜,觉得仿佛是娇嫩了几分,听闻耿大这没脑子的话,竟然也没生气,只懒懒道:“你就别打这主意了,这简家一日没倒,咱家就一日不涨价。” 耿大扇子一停:“可咱家没给简氏供货啊,他家没有符箓,咱就算涨了价,镇上人不还得在咱家买?为何不涨啊?” 耿冯氏嗔了他一眼:“你个没脑子的,若是你这时涨了价,那些镇上的人必要去支持那简家的,若是这中间出个什么岔子让简家弄到了符,到时候收场可麻烦了,倒不如现在这般……哼,等到了简氏关门大吉,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这镇上的灵符自然是我耿家说了算!” 耿大前后一思索,又喜道:“还是娘子英明!咱们此时涨也只能小涨一点,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咱们想怎么涨就怎么涨!” 耿冯氏斜睨了他一眼,反应得倒还不算太晚。 耿大被那美妙的前景刺激得连连搓手:“这么多天我看也没什么人去简家买符……娘子,我看要不了半月,那简家只怕只能关张了罢?” 耿冯氏狠辣一笑:“他越不关门越好呢,哼,拖得越久,那铺子赔得越多,待到那老不死的积蓄赔干净,我看他们拿什么来还那小子欠下的债!” 耿大连连点头:“正是!到时候咱们直接让那小子以身偿债,哼,早晚都得滚回我耿家来干活!嘿嘿,到那时,这镇上的灵符买卖都归我耿家说了算,那小子也能多有些活儿干!” 耿冯氏见天色已暗,只怕今日的生意也差不多了,便推了耿大一把:“好了,去收拾收拾,今天就到这儿吧,去后院准备吃饭了。” 耿大点头,忽然,浓浓暮色之中一道刺眼耀目的光芒映亮整个天际!这光让整个仙缘镇都跟着一亮,竟像是由傍晚直接倒回了白日! 耿大手上动作一顿,傻傻看向天际。 耿冯氏猛然起身脸色一变。 耿大突然失声喊道:“莫不是什么灵宝出世?!” 耿冯氏“啊”地一声:“那光……是在镇中啊!”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均闪过贪婪的光芒,无须多言,二人贴上神行符便朝镇中光芒亮起的地方飞快赶去。 一路上不时能看到匆匆赶去的人,他二人心中有些焦急,那光芒依旧在亮,可见尚无人得到那“灵宝”,只是他们本就离得远,若去得晚了……想到这儿,这夫妇二人拼命运转灵力,几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玩命地想甩掉那些赶去的人。 随着二人越来越近,隐隐约约可见到那光芒发出的地方,耿大一边张嘴吃风一边气喘吁吁地喜道:“娘……娘子……快看……莫……不是……仙人,仙人留下的洞府?!” 远远看去,镇中央一座光芒灿灿的府邸屹立中央,几乎闪瞎人眼,那光华流转中不时见到几个飘渺恍惚的仙人身姿,确实像是传说中的仙人府邸! 这……这可是天大的机缘!耿氏夫妇的步伐越加快起来,这当口,便是灵力枯竭也顾不得了!二人连塞了几口灵丹速速往前赶。 待赶到近前时,耿冯氏越来越疑惑:这仙人洞府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然后她就听到一个更熟悉的声音:“是的是的,一灵珠两张,十张?好的,承惠五粒灵珠!” 耿冯氏定睛一看,能不熟吗?!那声音来自她夫妇二人心心念念要弄垮的简泽,那些飘渺恍惚的身影……都tmd全是街坊邻里,至于那狗.日的仙人府邸居然就是那简氏灵物铺! 耿冯氏脸色阴晴不定,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还在笑嘻嘻地说道:“铁大叔你来啦,对哦,铺子外贴的全是新出的‘照明符’,很亮堂吧?晚上用着可方便了,嘻嘻,送你几张试试看嘛,不收你灵珠的!” 铁万里那豪迈的笑声响起:“你这小铃儿,铁大叔还能短了你的灵珠不成?” 墙角,一个猥琐的人影正摸着墙根,咳,揭下那些已经黯淡的符箓,重新换上那闪亮亮的新符,总之,务必确保整个铺子的闪瞎人眼。 某人一边揭(贴)着灵符,一边啧啧吐槽:自己这画符水准果然还是让人悲伤,明明是镇长同时激发的,这持续的时间波动得,整个铺子竟然不是同时黯淡,而一块一块地淡下来,就跟突然多了数个补丁似的,而且这补上一块还有一块!妈蛋,早知这活儿如此苦逼,自己还不如去卖符呢! 赶到的街坊邻里越来越多,破天荒的,这仙缘镇上的镇民第一次不是被召集齐,竟是这般“自发”地全聚齐了。 尤其爱凑热闹的就是小孩子了:“娘,多买几张嘛,亮晶晶的多好看!”“大哥,我也要嘛!呜呜呜呜,我也要,我也要!”“小铃儿,我用这个跟你换几张耍耍,成不?” 吵吵嚷嚷的人流围着光华阑珊的简氏灵物铺,铺子中间的简泽在光芒中间又是收灵珠又是介绍符箓,忙个不停,甚至连镇长都亲自出场陪着镇上几个老人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光芒府邸,最忙碌的简铃儿更是一大堆孩子围着脱不开身,一时间,这隔绝世俗的修真镇竟有了几分凡间堂会流光溢彩、熙熙攘攘的感觉,那是尘世的味道。 这一切让杜子腾有些恍惚,这感觉温暖熟悉又亲切幸福,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中流转的光芒是不是来自于这般的喧嚷红尘,他那些忘却的回忆是不是也失落在那样的凡尘俗世中? 直到小丫头得意的笑声响起:“哈哈,这个照明符就是我家小杜哥发明的!” 一个恶狠狠的身影猛然冲到杜子腾身前:“小子!你竟然会画符?” 杜子腾从那茫然无绪的失落中回过神来,视野里便是一张用力到有些变形的面孔,好像错失了莫大的宝贝,又好像遭遇了极大的欺骗背叛,简直气急败坏到极点。 杜子腾忍俊不禁,多新鲜哪,每次做成的符纸至少有一成都被自己拿来练手,竟然来问自己会不会画符? 远远注意到这一切的简泽匆匆赶来,听到耿大这般“理直气壮”的质问,也不禁为耿氏夫妇的脸皮感到发烧。他看不过眼上前道:“怎么,杜小兄弟还不能会画符了吗?” 耿大气急:“要是知道这小子会画符,老子才不会只说那么点灵石……呸,不对,老子根本不会说灵石!妈.的,老子……老子亏大发了!” 然后,他上前一把拎住杜子腾的衣领:“老子后悔了,这小子得回耿家去给我画符去!” 镇长携着镇上耄老缓缓踱步而来,轻轻一拂便将耿大拂到一边:“耿大,当日朝会已经分说清楚,你怎么又来胡搅蛮缠?杜小兄弟是我简家贵宾,哪容你随意欺侮?” 耿大气得直跳脚,刚刚见简泽数灵珠数到手软,他双目就快红得滴出血来,此时知道这些赚钱的符箓居然是杜子腾所画,更是快呕出血来,这老不死的竟然还敢阻拦! “你这老狗!要再敢拦,信不信老子……”耿冯氏上前一把拦住耿大,若说气恨,她心中绝不比耿大更少,本以为是灵宝出世,前来抢个机缘,谁知道竟然眼睁睁看着这简氏灵物铺一把翻身,居然借着这照明符笼络了这么多买卖?而且,最可恨的是,这符竟然还是那小子画的!明明在家也没见这蠢笨的小子画过半张符箓! 耿冯氏冷笑:“小杂.种,我给你一个选择,听好了,要是你现在跟我们回耿家,一切就既往不咎,否则,哼!” 杜子腾一脸无辜地道:“我……我不是已经花了耿家一百四十一块灵石么,要是回去岂不是要害耿家花更多的灵石?”他满脸诚恳地道:“已经欠耿家够多了,实在是不能再让你们破费。” 看着杜子腾满脸的“为耿家着想”的表情再想想他说的那些话,再看着这全镇出动来简氏买符的场景,耿氏夫妇真的吐血了。 第9章 当夜,简泽将账目一合,扬眉吐气道:“这一夜竟然就卖掉了十多块灵石的照明符,果然像杜兄弟你说的,‘市场潜力’巨大!” 杜子腾却是摇头:“这照明符毕竟是生活用品,只能薄利多销,盈利其实不足三成,连广告费用也才刚刚兜住……” 简泽笑道:“已经很是不错了,今夜用掉的符箓既然已经回本,再卖咱们就能盈利了……” 他还没讲完,杜子腾就一脸痛心疾首地道:“尤其是我宝贵的劳动都没被算在成本里。” 简泽:…… 但对于杜子腾的这种自恋,简泽渐渐居然已经习惯(太可怕了!),他只淡定地继续说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早些休息,但恐怕今后杜兄弟你要多画些符箓出来,今夜镇上这么轰动,只怕明日还会有更多买符的人前来。” 杜子腾只起身道:“放心吧,只要你卖得掉,我就能保证不断货,你准备一些禾禾草和工具,明天开始我便多做些符纸。” 简泽只点头一笑,若是数日前,他只怕还难以想像自己会对这么个小少年心服口服言听计从,但现在他相信,只要杜子腾所说就一定可以做到,他就是有这种魔力,让一切不可思议在他那种狂妄到淡定的眼中都归于风轻云淡。 今夜无人入睡。 简家是清点灵珠清点到无人入睡,耿家……自然是呕血呕到无人入睡。 摇曳烛光下,耿冯氏那张娇艳的面孔在跳动火光下竟也显得阴气森森,十分渗人。 耿大兀自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这事没完,那姓杜的小杂.种必须要弄回咱家来!我看那简家今晚收灵珠都收到手抽筋……” 耿冯氏冷冷道:“当然没完,哼,既然简家敢这么抢人,那就走着瞧,我们现在就去峰上!” 峰上?耿大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腿肚有些打颤:“娘子……咱们为何要去峰上?而且天光尚未放亮,要是扰了峰上的清修……” 耿冯氏只阴阴地转头看着耿大:“你想不想让简家倾家荡产、让那姓杜的小子回来当牛做马?” 耿大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弱弱地点了点头。 耿冯氏几乎将掌中那张符捏烂,狠狠地道:“走!” 第二日下峰时,耿氏夫妇俱是一脸的意气风发。 耿大小声道:“这峰上的大修士果然名不虚传,实在是太厉害了……” 耿冯氏笑得一脸明媚:“那还不是看在丽儿和华儿的面子上,没想到,华嶷真人这般看重他们还亲赐下了两粒筑基丹,我可是叮嘱他们要好好修炼,必得听真人的话了。” 耿大一脸笑容,不过又有点肉痛:“只是,娘子你当真要……?” 耿冯氏脸上笑容淡淡:“如若不收拾了简家,我们还到峰上来做什么?” 不知想到什么,耿大的声音蓦然提高:“可我们又要花费不少灵石,我们本来就给那大修士送了不少好处!” 耿冯氏一惊,看看四周立即狠狠道:“你想死么?!噤声!” 耿大也是一惊,他们还在峰上,若是那番话被其他人听去,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但他四下一看,他们本就是在下峰的路上,四野无人,倒是不虞有人听到,而且他说的本就是实话,这败家娘们,给那修士送好处送得眼都不眨,现在又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耿冯氏深吸一口气道:“你放心,此法一出,必能让那简氏死无葬身之地!那姓杜的小子必也得乖乖回到我耿家当牛做马?你眼光放远些,不要计较这些蝇头小利!” 耿大一肚子牢骚,那是蝇头小利吗?简家昨天数灵珠都数到手软!但耿冯氏神情冷峻,显是不容他再出声,耿大只得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 由于地理位置无限靠近云横峰,仙缘镇是个相对平静的修真镇,简家这般大手笔的挥霍照明符来做广告的情形,足够镇民们口口相传津津乐道上好久了。 在卓越的广告效应下,果然像简泽说的那样,接下来数日登门来买照明符尝试一下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毕竟,和动辄几灵珠的符箓相比,照明符应用场景广泛又价格低廉,昨夜不少人家一用便觉得着实方便,简氏灵物铺确是迎来了又一个春天。 杜子腾则一直在后院忙忙碌碌地制纸画符,若论辛苦程度,其实同他在耿家相比也相去不远,只是,简家的伙食确实不错,连杜子腾最喜欢的禾禾酒也能保证天天有,而且,镇长早有明言,这赚到的利润简家与杜子腾五五分账——为自己赚钱嘛,总是不觉得怎么辛苦的。 而且,这符箓一道对杜子腾而言,确实博大精深,简家那几本书籍中记载的一些符箓他都未曾见识过,就是他自己亲手“发明”的照明符在他看来,也还有不少可以改进的余地。他沉浸其中,实不觉岁月长短。 只是,好景不长。 傍晚,他的门“砰”地被一把推开,杜子腾不紧不慢画完这一个符才在简铃儿连声的催促中回过身来:“怎么?” 简铃儿气急败坏地说道:“那个耿家实在太坏了!小杜哥你快去看看!” 杜子腾拂了拂衣袖,啧,该来的总会来的:“走吧。” 前面铺子里,围着不少人,大概因为前段时间广告带来的效果,这时间正是简氏灵物铺每日人流量的高峰,吃罢晚饭不少邻里都会到简氏灵物铺来买些东西,偶尔有分到照明符的小孩子也会在这日暮时分挥着闪亮的符箓向小伙伴们炫耀,但今日这些人只是远远围着指指点点,并没有一个人进来买符。 杜子腾远远便听到耿大那张扬跋扈的声音:“……我说简小儿,你家若非是仗着那老不死的撑腰,早该倒下了,按我说,你也别糟蹋东西了,早日关门,安心过日子罢,哈哈哈哈……” 简泽家教在那里,翻来覆去也只是骂着:“你们耿家实在是卑鄙无耻之极……” 杜子腾摇头,这种无力的责骂只能给对手增加气焰,果不其然,只见耿大洋洋得意地朝四下围观的人群拱手道:“各位乡亲可做个见证,今日我来嘛,可不是为了跟这简小儿白费口舌的。” 人群中有人起哄道:“那你耿大是来干嘛的?也不怕你那婆娘嫌你出来闲逛不干活,回去好好收拾你?” 顿时人群一阵哄笑。 耿大哼了一声,好歹记得自家婆娘的叮嘱没有喷回去,而是自怀中掏出一叠东西:“我今日来,是要告诉各位乡亲,那劳什子的照明符,可不只有他们简氏才有,我耿家也有,而且,”他一指简氏灵物铺的价目牌子上“照明符一灵珠两张”的字样:“我耿家的符箓更便宜!” 人群此时才开始有些骚动,这些日子不少人已经真正开始感受到照明符的功用,许多原本只有白日才能干的活计有了这照明符夜里也可以干,而且这符箓不拘贴在哪里,不惧风雨亦不像烛火一般黯淡摇曳,真是极其方便,这也为什么这阵子还有不少人上简家买照明符的原因,实是好用不贵,有些离不了它。 简氏灵物铺一枚灵珠两张的价格也已经被镇上人接受,但此时耿家竟然说自己也有,还更便宜,如何叫人不心动? 耿大见四周人有些意动,却再无更多表示,随即从中抽出一张来,灵力一动,便见沉沉暮色中亮起一抹光晕,那光芒确实是和简家所售的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稳定些。 耿大将手中亮起的符箓高高举起,大声道:“我耿家的符箓乃是托了峰上的大修士所绘,质量当然更胜简家的!而且,如今这符箓一粒灵珠便可买四……不,买三张!!!” 耿大话音一落,人群开始真正轰动起来,立即有人高声问道:“耿大,你说的话可当得了真?别回头你婆娘又出来说你讲的话不算数!” 耿大头一昂,拍着胸脯道:“我耿大何时说不算话?” 人群立即又是一阵哄笑。 耿大一咬牙:“这本就是我那婆娘的主意,若要按我的意思……” 耿大这番情态不像作假,众人才开始相信,原来这耿家当真是要降价售卖这照明符了,更有人想到了简家点亮照明符那晚耿冯氏的狠话,暗想莫不是这耿家是在和简家打擂台? 像铁万里这般和简家交好的人当场就想打抱不平:“这照明符明明是简家先画出来的,你耿家也真真是无耻至极,竟直接偷了去!” 耿大一翻白眼:“呸!这符箓可是我夫妇亲自到峰上向大修士亲自求来的!偷?你铁万里再说一次?” 哼,就算是他家拿了照明符到峰上让大修士画出来的又如何?这铁大胆还敢反驳峰上的大修士不成? “峰上”二字压下来,就是铁万里也有些词穷。但人群中更多的人哪管这简耿二家之争,只要自己得了实惠,多的是人看他们争个高下。 有人高声向简泽问道:“简家的哥儿,耿家已经说了一枚灵珠就可买上三张照明符,不知你简家……恩?” 简泽面色铁青,他虽然经营有道,但毕竟时日尚短,也不像耿家那样利用峰上的裙带关系赚取暴利,照明符的成本在那里摆着,三成利中还未算上杜子腾的工钱,耿家能赔灵珠降价,简氏灵物铺却着实降不起。 人群见简泽的脸色在照明符映照下十分难看,但他却一直未能回话,发出失望的一声巨大嘟囔。 耿大此时更是得意到了极致,他扬起手中灵符:“各位街坊邻居,照明符照明符,峰上大修士亲绘的照明符,一灵珠可以买三张啦!” 见简家降价无望,立即有人道:“耿大,我要买三灵珠份儿的!” “给我来五灵珠的!” …… 这一幕仿佛就是简氏广告当夜的再现,但是收灵珠收到手忙脚乱的已经变成了耿大,简泽死死攥住拳头,他怕自己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拍死那个无耻小人! 耿大还得寸进尺地大声吼道:“想买的各位随我到耿家去喽!”说着,他一边得意地回望简泽,一边便真地引着人群朝耿家去了。 不过片刻之后,简氏灵物铺门口已是人影稀落。 铁万里叹了口气,将几张符箓放到简泽面前:“小泽,若实在不行,还是关掉铺子吧,耿家实在势大。” 他欲言又止,简泽明白他言下之意,能说动峰上的大修士亲自出手画这照明符,已经说明太多问题,简家和耿家这么斗下去,恐怕没什么好处。 但他只低头谢过铁万里,却坚决道:“简家可以输,却绝不能向这样无耻下流的人家主动认输!” 铁万里有些无奈。 一直默默在后面观望的杜子腾此时才走过来,他挑了挑眉,拿起了其中一张,笔力圆润,灵气饱满,好符!以他杜某人那点微薄的灵力,实在画不出这样品相上上的“照明符”,他挥着那张符道:“啧,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别人山寨了,小爷的符纸反破译能力这么低,真是让人不开心。” 周围几人:可大爷你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开心,好像还很兴奋,让人看着觉得很害怕啊! 杜子腾笑得一脸灿烂:“既然耿家玩这么粗暴没有技术含量的手段来破坏市场规则,敢杀鸡取卵扼杀创新,那我就来和他们玩玩真正粗暴的游戏好了!” 简铃儿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什么叫粗暴?” 杜子腾正准备回答,却被简泽一脸抽搐地捂住了她的耳朵,简铃儿自然不干,杜子腾却嘿嘿一笑:“别捂啦,这件事恐怕还真要这小丫头出手!” 简泽&简铃儿:? 第10章 仙缘镇东边有一条清澈小溪缓缓绕镇流淌而过,加上这一带林木茂密,倒是成了这镇里顽童嬉戏之地。 一小丛灌木后边,简铃儿同三个小孩儿一并鬼鬼祟祟地躬着身子悄悄前行,其中一个瘦瘦黑黑的孩子在被这小丫头领着以这姿势穿了几里地之后,终于按捺不住问道:“喂!这里够安全了吧!到底是什么事啊?” 简铃儿一脸严肃地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又机警地四处张望,其余三个孩子也被这紧张的气氛弄得有些惴惴不安,连忙躲在这灌木之后悄悄四处查看,生怕像简铃儿说的那样,万一有高阶修士路过、万一有高阶修士在此打坐等等可能下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刚刚那说话的孩子早就把自己的嘴巴紧紧捂了起来,生怕惊动了简铃儿口中简直无处不在、无所不知的高阶修士。 简铃儿警惕地张望之后,比划了一个姿势,领着其余几个孩子如此这般又行进了几处地方,抵达一处小小树荫下,她老人家的脸上才露出一个“勉强将就”的表情:“好了,就是这里吧。” 其他三个孩子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其中一个直接四仰八叉地摊在了地上。 路上询问过一次的孩子再次催促道:“简铃儿,到底是什么事情啊!非要跑这么远才能说,还要避开高……” 简铃儿立即跳过来捂住那孩子的嘴巴,生气地说道:“小平!你要是再这么口没遮拦的,我可不带你来了!要不你现在回去和严家小胖自己玩去!” 小平这孩子一路被简铃儿这神神秘秘的举动弄得早就好奇心爆棚,怎么还可能回去找早就相熟的小玩伴玩早就玩腻的游戏,推开简铃儿的手道:“好吧好吧,我不说了,那你赶紧告诉我们是什么事啊!” 简铃儿最后确认了一次,见四下无人才严肃地回头道:“在我说之前,你们要发誓哦,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我说的事情,要是不愿意,你们现在就回去自己跟小胖玩~” 三个小孩哪有愿意回去的,自然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发誓。 简铃儿眼珠一转,正色道:“那……我们就立神魂大誓!” 几个小屁孩儿哪知道神魂大誓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但简铃儿这般一说,那些故事里,英雄啊、坏蛋啊,如果发了神魂大誓都是绝不可能违背的,这样一来,几个小孩子倒是神情肃然,好似自己正在做的也是那般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誓也立完了,几个小家伙放松下来,简铃儿也满意地相信神魂大誓的作用,唔,那杜子腾是怎么说的来着……对,这三个家伙以后就是她的核心下属了,要好好交待才是。 于是,简铃儿也不再卖关子:“告诉你们哦~现在可有一件天大的好事情,只有我们几个知道!” “从现在开始,只要你们收集禾禾草,就可以来我这里换灵珠哦!” 小平听完之后疑惑道:“禾禾草?”然后他顺手拔起手边一株小草:“不就是这个吗?” 简铃儿点头:“对,就是它,只要收集够,就可以跟我换灵珠。” 小平发出一声不屑的嘘声,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呢,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这有什么好玩的……” 简铃儿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着小平:“你真是笨!小胖玩的那个带符的竹蜻蜓你想要吗?西边孟家小子的小飞剑你不羡慕吗?这些东西都可以用灵珠买到,干嘛非要回去求那些大人,我们自己现在可以赚钱自己买,想买什么买什么!” 三个孩子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还可以自己买,想买什么买什么,那不就和那些大人一样了吗? “我想买那个会飞的竹蜻蜓!” “我想要把小飞剑!” “我要买隔壁小娟头上那个会集露水的绢花!” 简铃儿不耐烦地跺了跺地面:“想买的话,就要多多采集禾禾草交给我,喏,只要能放满这样一个储物袋就可以换一灵珠!” 三个孩子同时惊讶地发现,简铃儿身上居然拿了三个储物袋,这可不是什么玩具,而是真正的修士身上才会用来装东西的重要家伙,简铃儿居然一个人就带了三个!真是……真是太了不起了! 简铃儿一脸骄傲地道:“喏,等换了灵珠,你们也可以去我家灵物铺换这个储物袋!” 几个孩子双眼放光,觉得那些玩具跟储物袋一比,简直什么都算不上了! 小平起身道:“简铃儿你说的是真的吗?” 简铃儿一脸神气:“当然,我简铃儿什么时候说话不算啦!” 几个小孩一齐点头:“那我们就采草去!” 简铃儿一抬手:“等等!喏,如果你们有要好的人,也可以让他们到这里来加入我们,不过,”简铃儿的神情正经得不得了:“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做的事情是绝对保密的!如果有人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唔,以后就再换不到那些玩具和储物袋了!” 几个孩子“嘶”地一声倒吸一气,连忙点头道:“我们肯定不说出去!” 简铃儿满意地点头:“所以嘛,在领人过来之前,你们要先告诉我一声,我……我需要那个什么‘考察’一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领他过来,如果要过来也和刚刚咱们过来时一样,在发誓前什么都不要说,知道吗?” 盯着几个孩子复述了一遍,简铃儿才心满意足地放人。 另一头,简氏灵物铺门口竖起一块大牌子:“照明符,一灵珠三张,欲购从速!” 简泽无语地看着这牌子,又想到自家那一早就兴致勃勃出去忙活的妹子:“杜兄弟……这真能行?” 杜子腾倒是一贯的淡定:“是男人就不能说自己不行嘛~” “杜!兄!弟!” 杜子腾哈哈一笑:“简兄,放轻松嘛,成不成很快就知道了。” 果然很快,铁万里匆匆赶到简氏灵物铺报告了一个坏消息:在他们这牌子竖起来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耿家门口马上竖起了另一块牌子,一灵珠四张,出售照明符。本来杜子腾改过之后两家定价是一样的,现在这般,耿家再一次降价,显然是不肯给简氏活路了。 简泽叹道:“我就知道会如此。” 现在这价格出售已经是他们最低最低的价格了,再低就只能赔本,简泽已经想到了耿家不可能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宁可赚钱都要这般不留余地地还击。 简泽一回头,却见杜子腾正提笔,已经将那牌子上的“叁”字划掉写好了一个“肆”字,简泽吓一大跳:“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赚钱就罢了,竟然也要跟耿家一样赔钱吗?耿家有峰上的收益补贴着,他们可没有! 杜子腾余光中瞥见一个匆匆离去报信的背影才对简泽笑道:“你不是看到了吗?” 简泽揉了揉额头:“杜兄弟……这虽然我们同耿氏有隙,但这买卖也不能赔……” 杜子腾却刷地一下把牌子上那纸撕下来揉成了一团,笑道:“我开玩笑的嘛。” 简泽只是无奈。 但简泽不知道,在杜子腾“开玩笑”的半柱香内,耿家门口的牌子已经变成:一灵珠五张,出售照明符。 这般疯狂的价格战里面,整个仙缘镇都沸腾了,这个价格,都比符纸还要便宜了,甭管要用到多久去,先买了囤着慢慢用啊,谁知道过了今天还能不能这个价格买到,手快有手慢无,仙缘镇男女老少几乎全员出去,疯狂涌向耿家…… 耿氏夫妇忙得脚不沾地,到了天色彻底暗下来,耿冯氏连连向邻里道:“今日符箓已经售罄,实在对不住大伙!” 还有些人急急问道:“那耿家的,明日这符箓可还有?” 耿冯氏脸上一僵,耿大已经抢道:“有的有的!” “那就好!明天一早我们就来买!” 如此这般,才将这疯狂购符的人流劝退,夫妇二人歇了口气。 耿大好半天缓过气来道:“还是应该早些把那杜小子给弄回来才成……” 耿冯氏白了他一眼,她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今日这灵符大战不正为的是这个吗?简氏要是赚不着钱,看那姓杜的小子拿什么还债,她早就谋划好了,到时候必要逼上门去,叫那小子以身抵债! 耿大突然叫道:“今天这卖了这么多照明符……娘子……这这这……咱们不但没赚一个子儿,还赔了不少哇……” 耿冯氏本就累得不轻,听耿大这番话,直气得踢了他一脚:“你现在才反应过来!今天你递符还递得那般快!” 卖符的时候一向是耿冯氏收灵石,耿大递货,今日自从价格改成一灵珠五张之后,耿冯氏不知给耿大递了多少眼色,结果这死心眼的还一个劲儿地递符,好似还嫌赔得不够多似的! 耿大一脸懊悔:“我……我这不是当时看你收灵珠没想起这事……” 耿冯氏狠狠一掐耿大耳朵:“那你现在想起来啦?” 耿大“唉哟”道:“算过来了算过来了!” 耿冯氏手早就又酸又疼,此时也没那功夫去收拾他。 耿大却又凑过来道:“娘子……这……咱明天还、还这么卖?” 耿冯氏冷笑一声:“卖!怎么不卖?只要那简氏敢接着卖,我们就敢接着卖!我倒要看看,我赔得起,那简氏敢不敢赔!” 耿大十分肉痛:“可这……都是灵石啊!” 耿冯氏道:“你怕什么?咱们赔一块灵石,简氏便少赚两块,这简氏本就只靠一个寿元将尽的筑基勉强撑着,根本没什么积累,我倒要看看这么下去,他们还能撑到几时!” 耿大道:“可咱也没那么多照明符了啊……” 耿冯氏却笑得胸有成竹:“放心吧,我上次早早交了一批符纸给丽儿让她托山上的同门画符了,想必这一二天就能送下来,必不会断货的!” 而被耿冯氏认为撑不到几时的简府里,杜子腾正眉开眼笑地看着简铃儿上交的三个储物袋:“小丫头干得不错嘛!喏,再多给你几个袋子,灵珠都在里面了。” 简铃儿收了储物袋得意地说道:“那当然,本小姐当然出手不凡!” 杜子腾摸摸小丫头的脑袋:“哈哈,那明天继续!” 不过一日功夫,简铃儿这发展的层层下线已经遍布整个仙缘镇,而且那什么扯蛋的‘神魂大誓’这也让这帮小家伙们完全遵守着绝不告诉组织外人的秘密,行动起来倒是空前团结。 简铃儿自己也从这完全不同的活动中找到全新的乐趣,以前和小伙伴们玩闹也不过就是打打闹闹的,哪像现在这般,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小丫头渐渐也开始领略点权力的魅力了呢。 简泽在一边扶额,看着那几个储物袋的禾禾草:“杜兄弟,今日已是这般,明天你有何打算?” 杜子腾一脸诧异:“明天继续啊!” 简泽:…… 第11章 第二日,果然如杜子腾所说,一切继续。 耿简二家的价格战继续,最后又是耿家以更低的价格胜出,门庭热闹,耿工夫妇忙到精疲力竭。 简氏自然门前冷清,但简铃儿又收回了十六个储物袋的禾禾草。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一切继续。 第七日上,简泽都快有些习惯这个节奏了:“杜兄弟,今天还继续吗?” 谁知杜子腾却道:“今天当然不继续。” 简泽一怔,本来准备去扛牌子的手都放了下来。 杜子腾嘿嘿一笑:“我已经算过,今天怕是也差不多了。” 禾禾草收得差不多,简家前段时间卖照明符赚到的灵珠也花得差不多,而耿家……嘿嘿也是差不多了。 随即,他拉过正要出门继续忙活的简铃儿,竟是安排她做好收尾工作了。 这一天,耿家夫妇也十分疑惑,因为这简氏今天居然不再扛出那块降价出售照明符的牌子了! 耿大疑惑道:“莫非,这简氏是已经知道咱们的厉害,认输了?” 耿冯氏这几日累得头晕眼花,今天简氏没有降价,邻里们购买的热情也早在前几天挥霍一空,上门的人也稀稀拉拉,她好不容易休息一阵,虽然也觉得简氏的消停不简单,但一时半会儿竟也猜不透简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耿氏夫妇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口,已经有人上门了。 “哎哟,我是说今早怎么灵鹊直叫,原来是今天有贵客临门,黄真人,快请进请进!我们也没能迎一迎,真是该死!”耿冯氏笑颜如花连连向着来人致歉。 来人是个脸色苍白的女子名叫黄婉婷,乃是峰上那位虎大人的得力助手,当然不可能是什么金丹真人,那句黄真人,也不过是句恭维。 不过黄婉婷能在外门混到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那没眼色的,耿氏夫妇虽然不入流,却真真有一双好儿女,尤其这耿冯氏,啧,居然还傍上了虎大人,说不得,还真不好无故开罪。 黄婉婷也笑着客套:“若是太过搅扰贤夫妇,却是我的不是了。” 两边客套半晌,耿冯氏只觉得奇怪,这黄婉婷用是虎大人的左膀右臂,轻易不离,怎么今日突然上门造访,却又半点不说来意? 黄婉婷心中更是诧异,这耿冯氏平日为人精明得很,怎么这会子却又半点不开窍?无奈之下,黄婉婷只得主动旁敲侧击,她托着茶盏笑吟吟道:“说来还没恭喜贤夫妇,听闻最近府上财源广进,那照明符连虎大人在峰上都听说了。” 耿冯氏想到自家的生意红火到竟然连虎大人都派黄婉婷来过问,脸上就掩不住的自得:“哪里哪里,都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叫黄真人见笑了。” 黄婉婷放下茶盏,抬头直直打量着耿冯氏,见对方竟然没有领悟自己话里的意思,想到此次到仙缘镇上的任务,心中不由有些恚怒,这镇上多少人家做着峰上的活计,哪家不是兢兢业业将峰上的事捧在头顶,哪像这耿家,明明是唯一从峰上的生意里占了便宜的人家,竟还要自己这堂堂外院执事弟子亲自上门来过问,居然还不主动给个交待! 想到这儿,黄婉婷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淡了:“听闻贤夫妇前几日又送了一批符纸到‘飞毫院’?‘飞毫院’的弟子们皆忙着府上的活计,可是让陆大人喜坏了。” 耿冯氏心中正自高兴,竟没能留意黄婉婷语气中的微妙,反而半是炫耀半是假嗔地道:“实在是我家那两个不成器的修为让华嶷真人不满,得抓紧些,没空来画这小玩意儿,这不,只得托了飞毫院的大人们帮帮忙了。” 耿大心中却是一阵肉痛,那什么飞毫院的修士画符快是快,就是这价格也着实叫人吃不消,若不是他这败家婆娘一力坚持,他才不干这赔本的买卖呢! 黄婉婷见自己问起符纸,这耿冯氏非但不顺着自己的话头,反而提起自己一双颇受华嶷真人爱重的儿女,甚至那耿大脸上也是一脸的不痛快,这对夫妻是自以为有了金丹真人当靠山,便不把虎大人放在眼里了?须知,她那一双儿女靠上华嶷真人可还是虎大人牵的线! 深知其中关窍的黄婉婷只觉得这对夫妇蠢不可及,若是耽误了虎大人的差使,哼,别说他那一双儿女,就是耿家再有十个一模一样的儿女也挡不住虎大人的震怒!虎大人能将他们一双儿女捧到高处,自然也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耿冯氏见黄婉婷脸上的表情变化,心中暗道不妙,只觉自己忘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却死活想不起来。 黄婉婷见耿冯氏脸色中犹带茫然,终于忍不住起身阴阳怪气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叨扰,祝贤夫妇财源广进,长命百岁,也祝令郎令爱早日得道了,哈哈!” 黄婉婷拂袖而去,耿冯心中焦急只追上去道:“黄真人,请留步!”她甚至还祭出了无往不利的红包攻势:“黄真人,若有得罪还请您海涵……” 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耿大呆呆站在原地,但见耿冯氏掏出的那个红包想到这段时日亏出去的灵石,顿时就怒了:“你这个婆娘,往峰上送了那么多还不够么!还要败家到何时!” 黄婉婷脚步一顿,视线在耿氏夫妇间来回打量,然后不怒反笑:“贤夫妇可真是好样的,今日一切我必如实告知虎大人!我不过是个小人物,可当不起您这番大礼!” 黄婉婷话音刚落,人影便已消失,耿冯氏惊呼一声,收步不及就一头扑倒在地,耿大连连上去扶起,纵然是修士,但刚刚她追赶黄婉婷可也是用上了灵力速度极快的,这般一头磕在地上,耿冯氏亦是血流满面,却兀自抓着耿大的手道:“黄真人!黄真人!你且留步!” 耿大满不在意地道:“她早走啦!你还叫个什么劲!” 耿冯氏傻在当地,半晌才坐起来,顾不得抹去脸上的血迹,只喃喃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耿大也纳闷:“我也不知道啊,明明你们在说咱家的生意说得好好的,这姓黄的也真是的,说翻脸就翻脸。” 耿冯氏缓缓摇头:“必是有什么不对……我们说了生意,还说了什么?” 耿大回想起来有些愤愤:“还说了我们送符纸到峰上去画的事,那‘飞毫院’真是黑心!竟要了我们那么多灵石!” 符纸?! 这两个字却仿佛惊雷一般响在耿冯氏心中,让她一时脸色煞白! 天爷啊!她忙着和那作死的简氏斗气,竟忘了一月一次向峰上供符纸的时间!她得赶紧取了符纸追上那黄婉婷才行! 耿冯氏立即起身道:“快!去库房!” 耿大一脸茫然地跟着进了库房,却见耿冯氏一脸鲜血面如厉鬼地朝他逼问道:“符纸呢?!” 耿大纳闷地指着架子上不过寥寥数百张符纸道:“都在这儿啊,其他的你不是都送到飞毫院了吗?喏,还在你那呢。” 耿冯氏顺着耿大手指的方向摸到自己的储物袋,感应中,那满袋满袋尽是照明符,耿冯氏“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耿大骇了一跳连忙上门扶住耿冯氏,她死死一把拽住耿大的胳膊,声音凄厉:“快!去担禾禾草!去制符纸!” 耿大一听之后十分委屈:这活计不是早就归姓杜的小子干了吗?怎么还要他干啊,而且这都累了好多天了…… 耿冯氏见耿大那表情,眼前又是一黑,她双眼死死盯住耿大,恶狠狠地嘶声道:“你敢说不,我就掐死你一了百了!” 耿冯氏满面鲜血,唇角还溢着血迹,那双眼用力过度都凸了出来,被这样的人用这样的眼睛狠狠盯着,耿大打了个寒战。 耿冯氏努力平息那混乱的灵力,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家这男人就是个浑人,关键时刻指望不上,不说清楚是不行的,她语速极快地说道:“前日就该是一月一次向峰上交符纸的日子……” 耿大惊恐地“啊”了一声:“我……我竟忘了!”他环顾着空空荡荡的库房,此时才知道害怕:“娘子,咱家也没剩下多少符纸了,这……这如何是好?” 耿冯氏语气冰冷:“还能如何?尽快制符,求得虎大人谅解,如若不然,你我就得承受峰上的怒火!”她皱眉看向耿大:“你赶紧去担草,还在这儿磨叽什么?!” 在耿大的心目中,峰上的修士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当日他们是如何争到这符纸供应的事耿大至今还历历在目,甚至托飞毫院画符一事,明明是他们给灵珠雇人帮忙,对方的眼角却始终斜着不曾正眼看过他们。那些大人物眼中,他耿大恐怕比粒灰尘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就是拼死了要在几日里做出上万张符纸也绝无可能!要是这个月符纸没供应上,那峰上的人怪罪下来……耿大脸色一片惨白。 耿冯氏见耿大一动不动,心下早就不耐:“速去担草,怎么,还要我请你?!这当口瞎耽误功夫,峰上的怒火你担得起?” 耿大仿佛被耿冯氏提到“峰上”三字狠狠刺激到了,然后他一把上前狠狠掐住耿冯氏:“你这个臭婆娘!都是你!老子早就说过不要再卖那劳什子的照明符!偏偏你铁了心要卖!如今……如今若是峰上的真人们怪罪下来,老子可不干!” 耿冯氏一听这话,立即气血翻涌灵力紊乱,这……这混账!到这了当口居然还犯浑,不想着怎么做符纸,却来这推诿! 她本也是压抑着焦怒同耿大解释,此时凶性上头,耿冯氏猛然起身,正正反反给了耿大十来个耳光才拎起被打成猪头的耿大狠狠道:“老娘告诉你!现在你给我老老实实制符去,若敢有半点推搪,老娘我活不下去了必先弄死你!老娘一向说到做到!” 耿大被打得懵了一懵,才反应过来耿冯氏话语中的意思,夫妻几十年,哪能不知道彼此根底。耿冯氏满面干涸血迹如罗刹,耿大此时看见对方目中冰冷的杀意便知他这婆娘口中垫背一说,绝非玩笑……这婆娘,是真干得出这狠心绝情的事。 耿大一脸恐惧地抱头应了下来,根本不敢耽搁,顶着个猪头脸拾了久违的担子就出门割禾禾草去了。 第12章 耿大走后,耿冯氏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一边收拾脸上的痕迹一边思索,这么几日的功夫,耿大若是辛苦一些没日没夜也能做个五六千的符纸,至于其余的……早年为了独揽峰上的低阶符纸买卖,耿家早用各种手段挤兑得别人不敢再做这符纸,而且镇上素来太平,也没谁家会攒着这么多空白符纸…… 耿冯氏为难半晌,终于狠下心,实在不行,只能在峰上找丽儿和华儿帮忙,而且她此时回想同那黄婉婷交谈的过程,只怕那黄婉婷回去同虎大人禀报的时候不会说什么好话,还会以为自己仗着金丹真人撑腰就开始拿乔。若要和虎大人回转这段关系,只怕得丽儿和华儿亲自出手了。 越是回想,耿冯氏越是后悔盗用简家的这照明符同简家竞价,这天天相争日日忙碌,竟害她错过峰上的日子,又没能当场处理好同黄婉婷的谈话,酿下这样的大祸! 耿冯氏素来果断,当下便给女儿耿丽发了紧急情况下才会用的传讯符,随即便心急如焚地出发去了峰上。 待耿冯氏回到家中时,已是深夜,总算不枉她一番功夫,看在丽儿和华儿的份上,那虎大人答应宽限三日,丽儿他们姐弟合计过,在峰上怎么也能集齐三四千张符纸,毕竟是低阶符纸在峰上价值有限,以他俩如今内门弟子的身份地位,倒是不难,再多的话,峰上怕也难凑了。 那虎大人那里,耿冯氏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虽然对方未曾真正发怒,但那笑里藏刀的模样更让她惊惧,虽是宽限三日,但耿冯氏很清楚,若不能在三日内交上符纸,即便她借一双儿女能扛下虎大人的怒火,但他们家这门生意可算是到头了。 以耿丽和耿华的天资,若无耿氏夫妇一直以各种灵物资源辅助修行,自然也不可能进境如此神速,这会儿虽然靠了一位金丹修士,但这门生意却依旧他们一家最重要的进项,虎大人这根线无论如何也绝不能断! 更何况……看今天虎大人和丽儿华儿说话的神情模样,虽是客气恭敬,却也有限得紧,耿冯氏着实有些畏惧对方的报复。 而且,想起儿子耿华事毕后的神情,耿冯氏也是一阵惶恐,他本是要闭关的,却因为自己这事生生推迟了闭关,耿华性子聪颖狠绝,不似耿丽嘴硬心软,若再因为此事到峰上打搅他们二人,耿华已经明言他和耿丽要闭关冲击筑基,言下之意便是不会再插手了。 耿冯氏思前想后,惶恐了一路,不安了一路,只觉得无论如何必须要在三日内做好足够数目的符纸,而且越早越好! 然而,当她回到自家院子里时,工房竟然黑灯瞎火,显见是没有开工!耿冯氏怒气冲冲进了后院,耿大亦是满脸阴沉,耿冯氏回想自己到峰上一路的焦急,再看大爷似的坐在那里的耿大,满腔怒火恨不得掐死这个货! 然而,没待她开口喝骂,耿大反而率先狠狠一拍桌案:“大半天不着屋,你还想着回这个家?!” 耿冯氏怒从心中起:“耿大!老娘辛辛苦苦为了谁?!若不是我去峰上虎大人和丽儿那里周转一二,你还想安安稳稳坐在这儿?!倒是你这个混账!老娘辛辛苦苦在峰上周旋,你竟敢给我偷懒!我可告诉你,若是三日内凑不够符纸,今儿丽儿都说了,连虎大人也脱不了干系,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耿大灰头土脸地垂下脑袋。 耿冯氏愤愤地喝了口水,缓了口气问道:“你今天制了几张符纸,实在不行,让丽儿多匀一些。” 耿大缩了缩脑袋:“没有。” 耿冯氏收拾玉瓶的动作一顿:“你说什么?” 耿大嗫嚅道:“没……没有。” 耿冯氏一脚揣倒了桌子:“你给老娘再说一遍!我在外面一刻不得闲,你在家一张符纸也没做出来?!” 耿大委屈地抠着椅子:“没有禾禾草,哪里做的出来符纸?” 耿冯氏心中一梗,简直想把耿大吊起来抽:“这漫山遍野,哪里不是禾禾草?!” 耿大闻言更委屈了:“就是没有。别说常去的草场了,就连路边也一根不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耿冯氏怒火上冲:“老娘不信!现在就跟我出去找!” 顶着怒气和耿冯氏一起出门的耿大十分憋屈,他也是整整找了一天,这方圆几十里地他都走遍了,他容易吗他,回来还被这婆娘吼得跟鸡崽儿似的,他找了一昼都没能找着,现在黑灯瞎火的这婆娘还能摸着? 耿冯氏虽然气在头上,却也知道不能漫无目的,好在现在她手上有足够的照明符,二话不说,她立即点亮灵符四处寻找,此时正是黎明前天色最暗之时,四野无人,明知不是找禾禾草的好时机,但耿冯氏已是病急乱投医,跟没头苍蝇似的在镇边乱转。 天光大明时,耿冯氏终于收集了满满一把禾禾草,喘着气捏着那把禾禾草直接坐倒在镇口的地上,然后她狠狠一捶地面:“这该死的禾禾草都上哪儿去了!” 显见,她手上那一把便是她这几个时辰的收成了。 耿大也跟她身后,愁眉苦脸。 然后,一串清脆的童声愉快地响起:“呐,我看看,还差一点才满一袋,可不能给你们灵珠哦!” 另一个幼稚的声音里满是惆怅地说:“现在真是越来越难找了……” “可不是吗?昨天我想问我娘要照明符在夜里出来找的,还被我娘揍了一顿,我可是只差一颗灵珠就能换一个储物袋了!” 然后,在耿大和耿冯氏瞪大的眼睛注视下,只见他们找了半宿才找到一把的禾禾草竟然成堆地装在一个巨大的簸箕里,被几个小屁孩子递来递去,最后轻轻松松地塞进了一个储物袋,而其中一个小丫头身上竟然挂着七、八个这样的储物袋! 耿大努力从脸上挤出个笑脸,摆出这辈子自认为最和善的表情上前道:“你们几个好孩子,来,告诉耿叔,刚刚你们……” 耿大话还没说完,几个孩子一脸警惕地回头看他,就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彼此之间甚至没有交流就飞快地做鸟兽散,只留给耿大一溜烟尘和一个笑眯眯的小丫头。 耿大一见这简家的小丫头,也顾不得两家的嫌隙,矮下身子努力摆出笑脸道:“那个,简家丫头啊,你……” 他这次的话依旧没说完,就被简铃儿笑眯眯地打断了:“我知道,耿叔你是想问我们的禾禾草从哪里来的,然后你还想让我们分给你对吗?” 小丫头心里却在嘲笑:这个蠢蛋果然和小杜哥说得一模一样,一引就上钩,哼,其他人可都是立了“神魂大誓”的,当然不会告诉你啦! 耿大一脸喜不自胜的表情:“对对对,你这小丫头就是机灵!” 简铃儿一脸笑容道:“这当然是他们辛辛苦苦摘来的啦,而且我可是用了自己的私房钱跟他们换的呢!” 耿大一听到私房钱就有些犹豫,不过一想到符纸供不上的后果,咬牙道:“你出了多少私房钱,耿叔给你!” 不待简铃儿报价,耿冯氏起身上前一戳耿大的脑袋狠狠道:“我说你就是个傻子!被别人耍得团团转还要帮别人数灵石吗?!” 耿大一脸晕乎乎尚未反应过来。 耿冯氏已经冷冷对简铃儿道:“告诉你!别以为你们简家还可以再从我们耿家骗到一块灵石!回去告诉你家那老不死的祖父,我耿家可不是什么任你们戏耍的人家!禾禾草你们手上是有,但最好给我掂量一下,这个价儿你们敢不敢出!” 简铃儿皱着脸,唉呀,这耿大的婆娘一点也不好骗呀! 另一道声音亦针锋相对地说道:“耿家还能是什么人家,不过是以大欺小、抄袭剽窃的卑鄙之流,何须祖父他老人家思虑,简某在此就告诉你们,我简家的禾禾草一灵石一袋!” 简铃儿自然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她人小力弱,以耿家的卑鄙无耻,简泽当然会在一旁守着,这不,耿冯氏以大欺小之时,简泽便及时出声,开口勒索了。 简泽这话刚说完,身后立即响起巨大的咳嗽声,在场几人看到那咳得剧烈的杜子腾,反应不一。 耿大指着简泽道:“你这小子说大话也不怕塞了牙!这禾禾草漫山遍野都是,怎么可能卖到一灵石一袋,你那袋子不过低阶储物袋,一袋能有多少禾禾草!还想讹人?你看你这漫天报价都骇到杜家那小子了!” 简泽脸颊一抽,吓到杜子腾了?这耿大……真是天真得让人觉得可爱,这抢收禾禾草的主意从头到尾皆是杜子腾一手规划,显然在耿家时制符纸的规律对此帮助甚大,这么一个处心积虑到让简泽这个盟友都不得不佩服的人,耿大居然把他想得这么甜,真是让简泽不知道与什么好。 既然杜子腾都这般明显地提醒了,简泽自然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耿家,他只缓缓道:“若你们觉得贵了,也不是不可以改。” 耿大得意洋洋地道:“你这小子也还算知趣。” 耿大口中知趣的简泽面无表情地说道:“一灵石一袋,若觉得贵了,那便一个时辰上涨一灵石,现在已是辰时,贤夫妇可自行决定是否要买。” 耿大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耿冯氏更是冷笑一声,怨毒地看向简泽,这简家的照明符害她错过交符纸的日期在先,现在又抢收禾禾草漫天要价,她只拍手道:“好!好得紧!我倒要看看,你们耿家收了这么多禾禾草能做什么!我就不相信了,这方圆百里的禾禾草你们能收干净!” 耿冯氏笃定这简家不过虚张声势,靠着这几个小娃要把周围的禾禾草收干净哪有这么容易,纵使不心疼灵石,耿冯氏现在对简家恨之入骨,怎么可能用灵石去跟简家换禾禾草?耿大更是心疼那些灵珠,夫妇二人竟默契地转身离去,继续找禾禾草去了。 杜子腾“啧啧”道:“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供应链都被砍断了还想挣扎。”这小丫头发展下线的速度杜子腾都暗暗咋舌,这几日镇上几乎所有孩子动员都没能再多找些禾禾草,这夫妇二人,自求多福吧……说起来,一时辰涨一次价真是太便宜他们了,早知道该跟简泽说一柱香的。 巳时,悠然坐在铺子里的简泽和杜子腾果然等来了垂头丧气的耿大。耿大咬牙还想威胁着借机还价:“告诉你们,胆敢讹我耿家的灵石,我家丽儿和华儿可是已经闭关马上要筑基了,到时候……” 杜子腾只笑眯眯地一指太阳:“恩人哪~我们是很想听听令郎和令爱在峰上的奋斗历程哒~但是,马上就要辰时了哪~” 想到一个时辰涨一枚灵石的恐怖威力,耿大终于熄火了,他几乎是含着泪水交出的灵石,想到之前那场抄袭和价格战,杜子腾收得毫不手软:“啧,勉强算是专利费吧!” 然后他还笑眯眯地对耿大难过到撕心裂肺的背影低声说道:“下次要记得爱护知识产权哦~不然容易受伤呀~” 第13章 简泽兄妹躲在后面看到这一幕几乎是笑破了肚皮,但杜子腾颠了颠那个装着灵石的储物袋,脸上殊无笑容反而长长叹了一口气。赚这禾禾草的灵石纯属不得已,如果不赚,禾禾草积压,资金也无法周转,但就这么解了那对夫妻的供应链断裂危机,确实不甘心,但杜子腾也明白,光靠断掉这禾禾草,实在是无法将耿家彻底击垮。 简泽道:“怎么,就这么讹了耿家几十枚灵石还嫌不够?”他打趣道:“你这小小年纪却整日愁眉苦脸的,小心娶不着媳妇儿。” 杜子腾却挑了挑眉道:“怎么可能?我媳妇儿必定已经在某处等着我了!” 简泽看到杜子腾脸上尚带几分稚气,却一脸“我未来老婆必须很牛叉很漂亮”的自信得意,不由忍俊不禁。 简铃儿叉着腰在一边道:“大哥,我是不是很厉害啊!你看今天耿大那张脸,哈哈,能让那个坏蛋那么伤心,实在是太开心了!” 想到耿大一枚一枚数灵石只差没痛哭流涕的表情,简泽再次失笑。 杜子腾看到这兄妹们的表情,神情间却少见地有些严肃:“虽然此次利用禾禾草是让耿家栽个跟头,但其实形势却更对我们不利,至少,在照明符一事上,如今的价格形势我们已经很难再盈利了,这就像一项本可以细水流长有入账的进项被我们一次性卖给了耿家……” 简泽何尝不知道,他也长叹了口气低声道:“而且,耿家那对儿女只怕真的要筑基了。” 两个有希望筑基的天之骄子和两个在这般年纪真正筑基的修士绝不是一个概念。 简泽和杜子腾敢于这般同耿家斗狠的原因,固然是因为已经无路可退,更主要的是,镇长虽寿元无几,却毕竟是筑基修士,自然能庇佑一二,如今只要耿家那一双儿女中有一人成功筑基,形势就将立即颠倒,耿大那番威胁,绝不是空话。 杜子腾收起那张唱作俱佳的脸皮,托着下巴道:“所以,还是要开发新产品线,在战略上打倒耿家啊……其实,抓住需求本身是没有错的,只是,需求本身也有高下之别。” 简泽倒是有些新奇:“哦?” 杜子腾点头:“是的,比如饿了时候需要吃饭,渴了需要喝水,这就是最强烈的需求,因为如果不吃饭、不喝水就会饿死、渴死。但对一个要饿死的人来说,吃饭是要吃珍馐佳肴还是粗面馍馍,也许根本就没那么重要,珍馐佳肴固然很好,但有粗面馍馍也能对付,而且不管是东家做的馍馍还是西家做的馍馍,只要能吃饱就好……归根结底,快饿死的人他们的重点只在于吃饱这件事情上。” 简泽点头:“倒是很有道理,不过你到底是从哪里想到的,简直闻所未闻……”这少爷看似平淡的话里总是蕴藏惊人的智慧,不免叫简泽有些怀疑。 杜子腾挠了挠头:“我模糊地记得,好像是个叫马斯洛的家伙提出来的……” 简泽:“能提出这样的至理,这位姓马的先生必是先辈大贤,莫非是杜小兄弟你家乡的人物?” 杜子腾一脸茫然:“其实具体细节我也不记得了,算了,别管这些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所以,产品升级的话要考虑需求的层次。” 简泽见杜子腾一脸的茫然纠结不似作伪,便也顺着这话题沉思道:“照明符本身确实是带来了很多方便的,轻巧便捷带来光亮,但是,就算没有照明符,大家还是可以用烛火,奢靡之家甚至可用夜明珠代替……并非什么真正强烈的需求?” 杜子腾:“你这样理解也勉强算对,所以,如果我们真的想利用好镇上这个市场、甚至绑架这个市场的话,就必须抓住大家的强烈需求,就是人人都会需要、一旦用了就再也离不开的东西!” 简泽沉默许久突然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仙缘镇毕竟是修真界的一部分,修真界中修为就是一切。” 杜子腾一怔,这是简泽第二次说这样的话,而且是这样的时刻说出这样的话:“你觉得,跟修为有关的一切才是仙缘镇上真正的需求?” 简泽并没有接话,只是说道:“仙凡之隔虽犹如天堑,但修真门派中,除了那些真正与世隔绝的门派,或多或少总还是要和尘世打交道的。整个仙缘镇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作为云横峰和凡间的入口而存在。” 这样一番简短的话便将仙缘镇的来历娓娓道来恐怕也只有简泽,这位被仙缘镇一镇之长悉心教养长大的人才能做到。 杜子腾仔细倾听,并不打断。 简泽口气中不知不觉带上一种仰视和自豪:“而云横峰上的横霄剑派乃是真正传承悠久的修真大派,历史几与修真界一般长远,即使在整个修真界中,横霄剑派亦是执正道牛耳,因此对弟子的挑选自然也严苛,我们这镇上的人其实是离横霄派最近却也是最远的一群人。” 简泽说到这里不禁有些黯然:“我们生活在云横峰下自然离横霄剑派最近……然而,如此之近却未能纳入门派之中,自然也说明要么是资质不足、要么悟性不够,此生绝不可能被横霄剑派纳入门下,剑派中那些为真正修行的弟子提供的珍贵资源亦不可能拥有。可望却不可即,这或许便是世上最近也是最远的距离了。” 简泽转过头来看着杜子腾,正色道:“也正是因为如此,如果要说最强烈的需求,这镇上的每个人来说,进入云横峰恐怕就是最强烈的渴求了,如果不是抱着这点不甘心,许多人又何必留在这个小小的仙缘镇?仙缘仙缘,不只说的是那些凡人妄想的仙缘,更是这仙缘镇上每个人的仙缘!” 杜子腾一时沉默无言,许久之后才问道:“可是上次你还说大家常做的事是吃饭睡觉干活?” 简泽笑容里颇多无奈苦涩:“如果日日修行没有寸进,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又还能做什么呢?至于干活,人总是要生存哪……” 杜子腾迟疑着问道:“那还有必要不甘心吗?毕竟,明知不可能却还存着不可能的妄想……” 简泽仰天失笑:“修行一事本就是逆天而行,如果没有抱着不可能的妄想又何必修真?至于不可能么,却也未必见得……” 简泽脸上里蓦然多了种神采,连语声中也多了一股豪情:“那位救下你的萧辰萧大师兄就是从这仙缘镇上一步步修行,不过炼气期就闯过云横峰一十三道天堑真正成为了外门弟子!那‘仰峰坪’便是他当日闯过第一道天堑的起点!” 杜子腾有些疑惑:“天堑?” “没错,横霄峰上一十三道天堑号称仙凡之堑,横霄剑派有不成文的规定,若是能渡过天堑便可无视一切规矩直接加入剑派,而萧大师兄却是横霄剑派立派以来,第一个以炼气修为就强越天堑、加入剑派之人!”简泽目光中此时闪动的崇拜光芒几乎让杜子腾有一种看到了简铃儿那星星眼的错觉……原来,这还是一个隐形的脑残粉。 “也因此,萧大师兄破格被剑派纳为外门弟子,再因屡立奇功由外门弟子晋内门弟子,后表现卓异又被掌门看中,收为真传弟子,甚至在一众天资卓绝的真传之中也力压诸多天之骄子,成为真传首席!按照剑派惯例,如无意外,待他修为有成就当是下任剑派掌门了,只是可惜峰上早有传言说他这次竟是闭了死关……唉……” 简泽本来激扬的语调也不自禁黯淡下来,毕竟,萧辰存在的意义就像是在告诉世人,加入修真界顶尖的门派并不是想像中的不可能,哪怕你没有好灵根、没有好家世一样也可以!而他闭死关对许多以他为榜样的人来说无疑也是一大打击。 杜子腾此时也才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镇子上许多人提起萧辰都不会直呼其名,带着种说不出的尊敬,原来也是因为这个吗?还有就连简铃儿那小丫头对萧辰竟然都膜拜如神明,看来也的确自有缘故,没准就是受乃兄影响呢,哈哈。 不过私心里,杜子腾对这位所谓“救命恩人”实在是没什么太多的好感,毕竟他一睁眼就被困在耿家,救命恩人救命的过程他完全无感,只是来自耿氏夫妇口中冷冰冰的描述,而且,救了命却把自己交给耿氏这样的人家……杜子腾决定不评价。 在沉思许久之后,杜子腾缓缓道:“所以,其实就算是按照萧辰的例子来看,加入横霄剑派的前提条件哪怕不须绝顶的天资,至少也要有让横霄剑派刮目相看的表现?这表现的前提至少是过得去的修为,所以你才会说修为是这仙缘镇上的真正需求?” 简泽有些不悦杜子腾直呼萧辰姓名的不恭敬,但对于杜子腾的问话却是点了点头。 杜子腾问道:“那镇上与提升修为有关的东西里,哪种最好卖?” 简泽思索了一阵才迟疑道:“这不好说,提升修为的丹药像黄芽丹凝神丹、各种修炼的基础法诀像《引气诀》《小衍书》等等……” 杜子腾皱眉:“那镇上大家修行最缺的东西是什么?” 简泽闻言苦笑:“你应该问什么东西不缺……顶好的丹药、上好的功法、还有灵石,大家都缺啊。” “灵石?灵石可以买到好丹药、好功法?” 简泽点头:“当然,而且,灵石还可驱动聚灵阵,让灵气更加充裕,提升修炼效果。”这个法子简泽自己就用过,否则他也没可能以四灵根提升到炼气七层,这还得亏了他有个筑基期的祖父。 杜子腾慢慢梳理着简泽提供的信息:“所以,提升修为其实根本上还是需要灵气吧,不管是灵石还是灵丹都是提供灵气,唔,也许灵丹还有作用是改造身体让灵气吸收效率更高?好的法诀也是提升灵气吸收效率吧……” 随后只见他拍案而起:“好!那我们的下个新产品就是它了!哈哈哈哈!” 简泽一愣:“?” 杜子腾道:“你看,和修为关系最密切的东西是什么?” 简泽回想刚刚杜子腾喃喃自语的那些东西:“你是说灵气?” 杜子腾击掌道:“对啊!就是灵气!所以,我要画一种能够提升灵气浓度的符!这样一来,不就可以提升修炼效率了吗?” 简泽:“这不是和聚灵阵一样?” 杜子腾点头道:“效果差不多,但聚灵阵需要灵石驱动,我打算画的这个聚灵符却不用,你不是说大家都缺灵石么?这样一来,不用大家提供灵石就可以制造一个聚灵阵内的环境!” 简泽却一脸怀疑:“聚灵阵本质是将灵石中的灵气抽取出来,你的这个什么聚灵符却怎么个弄法?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若真有这么容易,这修真界修行都无需灵石,怎么还可能有这么多人对修为停滞束手无策?” 杜子腾本是希望能听到简泽的支持,没想到上来就是质疑,就本心来说,他也不喜欢听这样守旧的话:“别人做不到不代表我杜子腾做不到啊!改革与创新不就是变不可能为可能吗?” 简泽只觉得,是不是这轻易讹了几十块灵石的事让杜子腾对于赚取灵石一事太过信心满满了? 他语重心长的劝道:“杜兄弟,我痴长你些年岁,你纵然在符道上天资出众,但修真界数千年来也从来不乏天资纵横的绝世英长,他们都未能在取代灵石一事想出什么法子,你恐怕也不能太好高骛远!” 杜子腾这个天马行空的设想连镇长听了都直摇头:“年轻人敢想敢做是好事,但也不能太异想天开,杜小哥儿,你之前那个照明符老夫看还有几分靠谱,你这聚灵符……未免也太过儿戏。” 杜子腾皱眉:“这世上哪有绝对的事,萧辰都能在还没筑基的时候就强渡天堑,我为什么就不能画出聚灵符?” 简泽都无语了,那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在说:你居然拿自己去和真传首席弟子比?! 镇长也劝道:“这横霄剑派立派数千年来只出了这么一个萧辰,杜小哥儿你画符这事不能这么去比……” 没有灵石却要制造灵气浓密的环境,除非是修为绝顶的大修士以造化通神的手段来实施,以这杜小哥儿这么一个炼气二层的小修士竟然妄想颠覆修真界的基本道理,这岂不是在闹笑话吗? 简家祖孙虽未将话说出口,但神情间的不以为意却是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的。 就连简铃儿那小丫头在一边听了都嘟着嘴直嚷嚷:“你怎么能和萧大师兄去比呢?萧大师兄是谁,你是谁呀?哼~ 杜小爷一挑眉毛,狠狠一弹小丫头的额头:怎么那个什么萧辰只听故事就让你们觉得可以相信,小爷当着面只说要画个符你们就都说不可能呢?!嘿,既然你们都说不可能,那小爷就是要告诉你们什么叫“一、切、皆、有、可、能”! 第14章 耿大夫妇齐上阵,忙了个天昏地暗也将将才将将制成了六千张符纸,本来制符纸这等辛苦的活耿大早就甩给了杜子腾,许久未做,一做又是如此多的量,三四天下来哪怕是修士的身体也打熬不住,耿大已是眼下青黑、腿肚子打战,连话都说不成了。 耿冯氏自也不可能闲着,她看起来没比耿大好到哪里去,但还是咬牙急急将那些还未完全烘干的符纸收拾到储物袋中,合着之前耿华耿丽在峰上收集的符纸一道,又强给自己灌下迅速恢复修为的丹药,哪怕是对修行有碍也顾不得了。 如此这般,赶到峰上交符纸也已经是第四日了,那外门采买掌事又岂是易与之辈?耿冯氏几乎当众下跪才让那虎大人收下了这符纸——但耿家依旧脱了层皮,这符纸的收益直接被砍了三成,就这,也还让她那双对此不知情的儿女搭上了不少人情。 当耿冯氏失魂落魄地下峰看到困倦得不成、已经睡在工房草堆里的耿大时,她双目滴血地恶毒咒道:“简氏、姓杜的小儿,我耿家与你们不死不休!” 而仙缘镇另一头,大抵是与简氏祖孙赌上了这么一口气,呃,或者说是传说中的真传首席大人赌上了尊严,一贯看起来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杜子腾杜小爷竟然真的跟聚灵符耗上了,接连数日都将自己锁在房间中。 事实上,以杜子腾的性子,若是只是怀疑他的能力他只怕也会解释一下如果不相信就拉倒,但对于那没太多好感却一直在被提醒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家伙,居然明明白白有许多人告诉他“你实在不配与萧大师兄相提并论”——而且这许多人目前都还是他的利益共同体成员,这就太不能忍了! 不过,有时候不服输其实也是种强烈的动力……对于杜子腾这股劲儿,简泽看了直摇头,每天只见杜子腾在房间里蓬头垢面地折腾着那什么聚灵符,他实在是不看好。 当然,对于杜子腾不时指使简铃儿提供各种材料的行为他也视而不见了,毕竟,当日那样说了杜子腾之后,见对方如此拼命画符,再拦着不让人试画也未免太不近人情,虽然,在简铃儿偷偷取第三个聚灵阵时,简泽也觉得有点肉痛。 而很快,这一日简泽实在也没有空闲再去疏导杜小爷那颗被伤害的少男自尊心了。 看着门口黑压压一片人头,简泽深吸一口气,知道今日之事绝难善了,他厌恶地看着门口那俩人:“你们耿家又来做什么?!” 此次开口的却不是耿大,而是耿冯氏,她冷笑一声:“好叫你简氏知道,这次我聚齐各位邻里到你这小小的铺子,只为‘公义’、讨个‘公道’!” 人群顿时有些骚动,今日许多人本不想来,但耿家此次不知为何竟十分慷慨,竟许诺只要前来简氏灵物铺就赠送照明符,本着看热闹还有赠品拿的心理,整个仙缘镇竟真的出动了十之七八。当然,也还有个别如铁万里是真正担心耿家又出什么损招对付简氏,特意前来助阵的。 无论是抱着什么样目的前来的人,从耿冯氏口中听到“公义”和“公道”两个词,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自从一双儿女到峰上去之后,耿家的气焰就一直越来越嚣张,在金丹真人收了耿氏子女入门之后,耿家就更是霸道得不可一世,整个镇上就没有哪家是他们放在眼里的,现在聚集全镇的人,就为了向简家讨个“公道”,为了“公义”?这简直是仙缘镇上最好笑的笑话了。 但耿冯氏一脸义正严辞与杀气,仿佛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她冷冷看着简泽,仿佛就像在看一个死人,这次耿家栽了这样大的一个跟头,而且居然是栽在这个他们从来没放在眼里的简氏身上,叫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没有任何人能让能得罪了他们耿家还能全身而退的! 她只冷笑道:“不错,正是为了公义,姓简的小子,我来问你,你铺子里这照明符是不是那姓杜的小儿所画?” 若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简泽更是怒从心中起:“不错!的确是杜小兄弟最先画出的照明符!你耿家卑鄙无耻抄袭了去,还敢与什么‘公道’?这真是贼喊捉贼,天大的笑话!” 耿冯氏丝毫没被简泽的话语影响半分,反而倨傲地道:“各位邻里作证,当日那姓杜的小儿送到我府上之时明明已然忘却一切,哪里会画什么符箓?我耿家一片好心救治收留,没想到反倒是养了个白眼狼!这小子去了简氏不说,还将我耿家的符箓源源本本地偷了过去,嘿,不然就凭一个炼气一层的小子,能画出照明符?谁不知道那杜小儿之前在我耿家学着做符纸,这符明明是他从我耿家偷师的!” 人群顿时一阵哗然,在修真界中,这偷师可不是这小罪名,说什么的都有,耿冯氏所说确实合情合理,那杜子腾之前的模样镇上人都见过的,那么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孩儿能画出照明符来?而耿家不管怎么说,耿氏夫妇的修为虽不甚高,但他们还有一双儿女在峰上,没准是峰上的什么门路得到的照明符呢! 这么一来,原本镇长一家在仙缘镇上名声清白,耿冯氏这么一说,连带的有人都开始怀疑起老镇长的为人了。就连原本是来给简氏帮腔的人都有些动摇起来。 简泽气得双唇发颤,杜子腾如何构思出照明符的过程历历在目,这耿冯氏竟然这么泼脏水,简直是无耻至极,是可忍孰不可忍! 简泽直接走出了铺子指着耿冯氏骂道:“你这恶妇!分明是混淆是非,颠倒黑白!若这是你耿家的符,何以你耿家之前不见有售?!再说,杜兄弟在你家过的是什么日子镇上谁人不知?还有时间去偷师?我呸!” 人群顿时一寂然后又更喧嚣起来,这简家小哥儿的话听来也有道理,若真是耿家来的符箓,怎不见耿家先卖,反倒是简氏灵物铺先有?这灵物铺那晚热闹的场景现在许多人还历历在目呢。 耿冯氏对着人群里各式各样的眼神和简泽气愤的模样根本不在意,她冷笑一声:“谁说的耿家无售?这符箓分明我从峰上新近求来,尚未来得及画够数目,自然先前无售,谁知道你简氏处心积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与那杜小儿勾搭上,否则以杜小儿那般蠢钝之人,如何能在朝会上那般说辞?这杜小儿进了你简家,将这符箓偷到了你这铺子里,你简氏又抢在我耿家之前售卖这照明符,待我耿家开始售卖时已然赶不及,迫不得已我耿家才降价出售,你简氏又害我耿家亏损不少……这一手接一手,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谁大开眼界?!简泽简直气得快吐血,从头到尾,分明是这耿冯氏步步谋划,先是要将杜子腾纳为奴仆、从简家抄走照明符、后为逼迫简家降价出售,这恶妇颠倒黑白的功力简直让人叹为观止!是他简泽大开眼界才对! 围观人群看来,这双方各执一辞,实在是难断事实。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说道:“那按照贤夫妇的说法,我简氏从这杜小哥儿还在贵府时就开始打照明符的主意?然后谋划着在朝会上让他到我简氏来?老朽若是没记错,当日是贤夫妇主动上门说要为杜小哥儿的事召开朝会,老朽可是一力劝阻,但贤夫妇一意孤行……” 耿冯氏听到这番话,眯起眼朝铺子里看,果然打了小的来了老的。镇长在仙缘镇上素有威望,他这番话一说倒是让不少人点头,也是,当日那杜小子的模样,简家怎么可能料到他能画出照明符。而且朝会分明是耿家提出来的,简家再怎么谋划也不可能连这都算计到吧。 耿冯氏只哈哈一笑:“反正事实已是如此,怎么说还不是任由你简家,但照明符本属我耿家,那杜小儿性命为我耿家所救,后又是我耿家收留,这俱是事实吧?” 简泽一听这话,马上开口就要反驳,照明符明明是杜子腾想出来的,什么时候成耿家的了?但他随即语塞,这件事只有他们简家的人知道,再没有旁人作证,而且这耿冯氏十分狡猾,真事假事掺在一起,竟叫简泽一时不知从何辩起,就连镇长这般阅历丰富的人也觉得耿冯氏这番话很难驳倒。 耿冯氏抓住简家人沉默的间隙,趁胜追击道:“我耿家也不是那等心胸狭窄的人家,你简氏用了我耿家救下的人,偷了我耿家的手艺,却半点好处不给,未免也太占便宜!按当日朝会的约定,这杜小儿可是还欠着我耿家一百四十一块灵石,”说着她环视在场诸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简氏要用杜子腾可以,把他的账还了!你简氏要卖照明符也可以,把我耿家的在照明符上的损失赔了!多年邻里,这照明符我就折成三百灵石好了,一共四百四十一块灵石!还要请诸位邻里做个见证!” 人群再度沸腾,四百四十一块灵石!天爷,那就是四万四千一百灵珠!他们中这辈子谁也没见过这么多灵珠啊! 简泽怒不可遏,当即斥道:“你这妇人简直是蛮不讲理,那照明符分明是杜小兄弟自己画出来的,你竟然开口就要三百灵石!” 一旁的耿大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听简泽这话,他立即大声嚷道:“照明符我要三百灵石还要少了呢,这可是门细水流长的买卖,年深日久三百灵石怎么不可能赚到?” 耿冯氏亦在一边冷笑:“你说那杜小儿自己能画出照明符?你问问这满镇邻里,谁相信?” 最后那三个字重重落在简泽心中,他还努力辩道:“世上本就有生而知之者,杜小兄弟在符箓一道上的悟性超凡……” 耿冯氏哈哈一笑:“这话说出来简小哥你自己都不相信吧?一个在我耿家每天剁草抄纸的下人有悟性?哈哈哈哈……” 围观者中不少也开始嗤笑起来,杜子腾担着禾禾草的模样不少人是看在眼里的,那蠢钝的模样,要说有什么悟性……呵呵。 镇长皱眉道:“耿冯氏,你不必胡搅蛮缠,那杜小哥儿在符箓上的悟性,老朽确实生平仅见!”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一寂。镇长虽说年纪老迈,但确实是镇上唯一一个筑基修士,这话从他口中说来,不仅是以一镇之长的权威保证,更是由一个筑基修士的眼界作备注,说服力相当强。 耿冯氏轻笑一声,她早就知道这简家不肯认账,焉能不准备对策? “既然你们简家如此不讲道理,非要将我耿家的照明符安到那姓杜的小儿身上,也罢,如今邻里俱在,我便请这照明符真正的主人同你们见上一面——” 人群自动分开,一个留着几缕长须的中年修士缓缓踱步上前,镇长顿时目光一凝,此人竟也是筑基修士! 耿冯氏笑得如糖似蜜行了一礼:“陆真人,真真是抱歉,这镇上绿豆大的争执最后竟还是要您出面……” 中年修士只是负手立在当地,皱着眉头一脸倨傲,似乎连耿冯氏这番话都不打算搭理。 耿冯氏见状,心中虽暗骂此人收了灵石办事还如此不上道,但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反倒是朝简家逼上一步,目光闪烁着赤.裸裸的恶意:“这位陆真人是峰上‘飞毫院’的掌事,我耿家正是从他处求得的照明符!” 在场所有仙缘镇镇民俱是一震!这、这竟然是峰上来的大修士!所有目光纷纷投向简家,耿家都说了照明符得自这位大修士,这简家还有何话好说? 一时间,简家祖孙亦是满心震惊,不知该如何解开这局面。 第15章 有这峰上的修士亲临当场,简氏祖孙竟再难反驳照明符是谁所画的问题,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修士是云横峰下来的,是横霄剑派的弟子!在这仙缘镇上,再没什么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了,纵使简氏祖孙坚持自己的观点也不过是让镇上人认为他们在为杜子腾开脱。 简家人此时是真正觉得这耿冯氏出手狠辣,难以招架,竟然真从峰上请了位修士来,简家人俱是沉默当场。 耿冯氏怎会错过这局面,她咄咄逼人道:“这照明符既是我耿家的生意,你简家借杜小儿偷师,赔偿我耿家的损失岂不是天经地义?嘿嘿,若是你简家不愿给这笔灵石,那就把那个偷师之徒给我交出来,由我耿家处置!” 而镇长此时才恍悟,这耿家请出了峰上的修士果然图穷匕见:他们这是想弄臭简氏的名声,同时将那杜小哥儿抓回耿家!简氏一族在仙缘镇立足的根本便是主持着镇上的秩序,若是被耿家得逞,只怕简家也再难维系,而那杜小哥儿若回了耿家,下场之凄凉更是可以想见,这耿家真是一石二鸟,不留余地。 简泽心中当然绝不可能同意交出杜子腾,虽然当日他曾威胁过杜子腾,但这段时日下来,杜子腾小小年纪便心志坚定又智多近妖,早将他折服,再说,以他简氏的家教,也绝不可能做出此等出卖亲友的卑劣之事! 但如若不交,四百多块灵石,简家手头实在凑不齐,祖孙俩对视一眼,一时竟是进退两难。 耿冯氏讥笑道:“怎么,这堂堂简府,既不肯交人,又不肯赔灵石,还要耍赖不成?” 围观人群有些骚动,这场景确实是简家不占道理,虽然耿家要的灵石多了些,但那峰上的修士在此作证,明明照明符就是耿家的,不赔灵石就用别人家的手艺……众人难免对镇长一家的人品开始怀疑。 此时,一道清朗略嫌稚嫩的声音好奇地问道:“什么耍赖?” 耿冯氏一见来人,更是心头火起!都是这小子,若不是为这小子,当日她怎么会要找镇长一家召集什么朝会,不会有后来那照明符,更不会错过交符纸的日期、招致峰上那般凄惨酷烈的后果! 气恨到了极致,耿冯氏嘴角斜起一个扭曲弧度,她今天非要把这小子抓回家好好折磨不可!她伸手灵力一吐就抓向杜子腾:“哼!等的就是你这个偷师的小畜.生!” 镇长皱眉拦在了杜子腾身前:“事情尚未分说明白,耿冯氏你何必对一个小孩子下此狠手?” 耿冯氏冷笑:“我处置在我耿家偷师之人,镇长你要拦?” 耿大亦在一边嚣张吼道:“就是,偷师之人,打死不论!你简氏敢庇佑?” 按着约定俗成的规矩,处置从自家偷师之人,任是谁也说不上什么不对。 耿冯氏和耿大这番话分明再次陷镇长于不义之境,在她请出这横霄剑派的修士之后,镇长一家借杜子腾盗用照明符一事就几乎坐实,他们这番反问,分明是在指责镇长包庇杜子腾! 镇长一时语塞,他身后伸出个脑袋来:“什么偷师?” 简泽是知道杜子腾总喜欢装疯卖傻地戏弄那对耿家夫妻,但今日这场合形势严峻,杜子腾出现的实在不是时候,这会儿更不是什么戏弄的时机,他连忙一把拉过杜子腾。 简铃儿在一边早憋不住了,她一股脑儿地说道:“刚刚那个坏妇人说照明符是他们从峰上求来的,小杜哥你是从他家偷师学到的,喏,还请了那个峰上的修士,说照明符是他给的,还让我们赔他家四百多块灵石,不然就要把小杜哥你抓回去处置呢!” 杜子腾好奇的眼神在那位大修士身上打转:“那——是你画的照明符?” 简泽一怔,本以为杜子腾这当事人无论如何都应该生气愤怒才对,结果他却一脸好奇,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那中年修士何等倨傲,自然不会开口回答杜子腾这黄口小儿的问题,耿冯氏更是急急地抢上前说道:“正是陆真人!你这小畜.生,偷走了照明符生出这么多事端,死不足惜,还不跟我回耿家受罚!” 杜子腾却听而不闻,眼神依旧在那位陆大修士身上打转。 耿冯氏一瞧杜子腾那副呆愣愣的模样,冷笑着环顾诸人道:“哈,简家居然说那照明符是这么个傻子所画!真正是天底下第一的笑话!你们简家竟然还拦着我、包庇这个傻子,可见,一镇之长,也不过是个不讲公义的利欲熏心之辈!” 然而,根本不等耿冯氏继续煽动,杜子腾突然朝那陆姓修士笑道:“既然你能画得出照明符,不知这个符你画不画得出?” 与此同时,镇长和那陆姓中年修士同时微微“咦”了一声。 简泽十分紧张,立即问道:“祖父,怎么?有何不妥?” 镇长神色间突然十分复杂,似是惊讶到了极致,又似惭愧却又似高兴,最后笑叹道:“当真后生可畏!我可真是老朽了……” 简泽只觉得一片茫然,完全不知祖父所指为何。 镇长仰天一笑:“想不到杜小哥儿你最后真是做到了这前无古人之事!可敬!可敬!” 然后他竟真是镇长之尊向杜子腾躬身一礼:“杜小哥儿,老朽惭愧,现下收回当日那些话,还望你不要计较!” 杜子腾连连避开又还礼诚恳道:“若没有简氏的支持,小子何德何能可以做到这一切,镇长您切勿折煞小子!” 简泽心中恍惚地反应过来,刚刚杜子腾说看对方能不能画这个符……难道杜子腾竟然真的画出了聚灵符?他心中剧震,一时之间竟不敢相信。 但渐渐地,以简氏灵物铺为中心,灵气渐渐开始浓密,最开始只是镇长和那陆姓修士这样的筑基修士感应到灵气的微妙变化,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发出惊讶的声音。 “这灵气怎么……” “谁在用聚灵阵?” “聚灵阵?没见到啊?” 那陆姓修士亦是满脸肃然,随即竟然掏出一个阵盘在手中,时而低头看那阵盘,时而迅速疾走换到了另一个方位。 杜子腾只负手在原地笑看一切,神情依旧如昔。 杜子腾突如其来的这一手打乱了耿冯氏的计划,她在原地恨得直咬牙,但看那陆姓修士眉间的严肃专注,她又不敢打断对方,只在心中暗骂,这姓陆的收灵石收得那般利索,办起事来却这等墨迹,竟被一个炼气一层、咦,竟然炼气二层了,但也不过炼气二层而已!一个筑基修士竟然被这么一个炼气二层的小畜.生给绊得团团转。 殊不知,对于陆玄春陆大修士而言,他虽身在修真界一等一的大派,但无奈,这门派是叫横霄剑派,剑派嘛……自然是以剑为尊,他素来以符箓一事自得,在这横霄剑派只觉得自己满身本事根本无处施展,守着那“飞毫院”也只有赚取灵石一事可以提起点兴趣了,今天开始也不过是收灵石办事,他只露面连口水都不想浪费,谁知竟然变故陡生! 这不知名的符箓竟真让他越是探查越是惊讶兴奋!本来以为不过是聚灵阵的演变,将灵石中的灵气抽取而已,但这番探查下来,发现这竟然是个符阵,符阵之外的灵气竟是被源源不绝地抽取到符阵之中! 这简直违背常识、骇人听闻!修真界中,除了修士和那等天材地宝或绝世名兵现世之时会大范围地汲取灵气,这符阵吸取灵气简直闻所未闻!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你这符阵没有抽取灵石中的灵气?!” 杜子腾:“符阵?呃,用了八张聚灵符,叫符阵倒是也贴切,”然后他撇撇嘴:“当然不用灵石,若要用灵石和那什么聚灵阵有什么区别?” 陆玄春只听得双目放光,他来回走动得越发频繁,嘴中还不时念念有词,杜子腾也吃惊地发现这姓陆的果然是有真本事的,对方步子停留的地方最后竟真的都聚焦到了他施放符箓的八个位置点上! 但陆玄春步子停留在其中一点上良久,最后一脸嫌弃地说:“你往上面又加了个隐气符纹?这么低阶的隐气法子,白白破坏了一张好符,真是暴殄天物!” 杜子腾一脸不屑地说:“当然是为了防止你看到我的符箓再照着画出来啊!为了保护正版牺牲一点性能算什么!” 陆玄春虽不太明白杜子腾最后一句乱七八糟的话,但大致的意思却是明白的,他挑眉:“那照明符是你……” 耿冯氏一听二人对话心中大骇,立即打断道:“陆真人!您当时在峰上答应过我什么?!兀那杜小儿!你胡言乱语什么,以陆真人的地位看你的符指点你一二,你便终生受用不尽,还啰嗦个什么劲?!” 杜子腾只无辜说道:“是吗?真是好‘荣幸’……” 陆玄春却只嘿然一笑,这耿冯氏今日请他前来的目的他早就知道,之前耿冯氏那些描述里模棱两可他懒得搭理更不会反驳,也罢,收人钱财不说□□,但守点承诺是应该的,不让问便不问吧,不过估计有心人肯定听出来了……这般天马行空的想像画出这样的符箓,那照明符除了这小子只怕也不会有别人了。 陆玄春只懒懒朝杜子腾一拱手,光棍地说道:“你这符箓叫聚灵符?果然贴切,陆某确实画不来!” 耿冯氏本来刚刚松了口气,但陆玄春这一番话仿佛身后一记狠狠的闷棍,直敲得她眼前一黑!这般承认他画不来杜子腾的符箓,和直接说照明符不是他首创的有何区别?!这不是在间接承认那杜子腾偷师一说纯属杜撰,直接打耿家的耳光吗?! 耿冯氏一个箭步急急上前低声道:“上次您看到符箓不也画出来了吗?这次您为何……” 然后陆玄春上上下下看了耿冯氏一眼,只说了两个字:“蠢货!”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明明都听到他和那小子关于隐气符的对话还这般问,不是蠢货是什么?那小子当场激发这符箓分明是有备而来,他是收人钱财,刚刚耿冯氏颠倒黑白他出场不作声就已经算尽了义务,但他却没有更进一步地帮蠢货善后的义务。 耿大目瞪口呆:“他怎么能骂人……而且就这么走了……他可还收了我们那么多灵石……” 众人哄笑声中,顿时都明了了前因后果,对这耿冯氏搬出峰上修士来戏弄大众之举不免就有了些不满,嘲笑之声就更大了些。 耿冯氏气得差点咬碎一口白牙! 简泽更是毫不客气地嘲讽道:“被请来的大修士骂作蠢货,还蠢得气跑了大修士,不知贤夫妇做何感想?”不少人喷笑出来,这简家的哥儿平时品性敦厚,被这耿家逼急了果然出口也不厚道了。 杜子腾扑闪着眼睛笑眯眯地看向耿冯氏和耿大:“恩人哪~这下可证明我没有偷师了吧~” 众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画下的这聚灵符都难倒横霄剑派擅长符箓的修士了,太能证明了好吗? 耿冯氏的脸色青了又黑,黑又了紫,刚刚被那陆玄春当众扇了一耳光,此时又被这杜子腾扇了另一耳光,耿家的脸都被打肿了! 但若就此放弃,那就不是耿冯氏了,她一咬牙说出一番话来。 第16章 “你欠我耿家一百四十一枚灵石可做不了假!哼,今日若是你不劈上灵石,就得给我回耿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看谁敢拦!”耿冯氏最后破罐子破摔,这一百多灵石可也不是小数目,她就赌这简家绝不会掏家底地为这姓杜的小子堵窟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才不信这照明符在手,又多了这新出的什么聚灵符,简家好处已经捞到,还愿意砸锅卖铁去庇佑杜小儿! 镇长果然皱眉,一百多灵石……若是在十年前,他根本眼睛都不会眨,但这几年为了简泽修行,简家几乎也是掏空了家底,一时间要凑够,也着实为难。 简泽却上前大声道:“还就还!” 镇长诧异地道:“小泽你……” 简泽却是回头一笑:“祖父你忘了,耿家前不久可是好心送了咱家一笔灵石呢!”加上自己手头的一点灵石足够还上这耿家的账了! 耿冯氏猛然想到前几日自家赶制峰上符纸找不到禾禾草,只得高价向简家购进一事……只觉得口中一甜,气血再次在胸中翻腾起来。 耿大也是直跳脚:“你们用我耿家的灵石来还我耿家的账目,你们简氏真是卑鄙无耻!” 简泽只觉得好笑,耿家居然有资格骂别人卑鄙无耻? 但简铃儿突然拉了拉简泽的衣服。 简泽回头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家小妹,小丫头一指杜子腾小声道:“用完了……” 简泽有些茫然:“什么用完了?” 简铃儿无奈地跺了跺脚,大哥怎么这么笨! 杜子腾慢吞吞地说道:“小丫头的意思是说,你如果指的是耿家上次那几十块灵石的话,我这几天用完了……” 简泽傻了,耿大乐了。 镇长震惊了,耿冯氏痛快了。 简铃儿小小声地跟镇长和简泽解释道:“小杜哥说他要研究透彻聚灵阵的原理才能画出聚灵符来……所以,灵石都在聚灵阵里用掉了……” 围观众人更是觉得:这杜小哥儿绝不是凡人!难怪画出的符箓难倒了峰上修士,这符箓简直是用灵石堆出来的!听他们对话,那可是几十块灵石!相当于几千块灵珠,放在地上都能有一堆了,好多人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灵石,他几天的功夫全部用掉了,花起灵石如此奔放,真乃神人! 耿冯氏笑得直不起腰来:“姓杜的小儿,你果然是个听话的傻子,来,乖乖跟我们回家吧~” “我说恩人哪~”杜子腾笑叹一声站在原地,没有半点跟耿冯氏回家的打算。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到杜子腾开口说出这三个字,耿冯氏总是忍不住打个寒战,耿大也不由自主捏紧了储物袋。 耿冯氏直起身子,阴冷的目光钉在杜子腾身上,能画出那样的符箓,这小子怎么可能是个傻子?今日这番行动,耿冯氏明明事事料尽先机,做好布置,最后这小子一出现还是功亏一篑!她渐渐开始怀疑,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这小子在捣鬼,今天事情几番周折,耿冯氏已经没有耐心再跟杜子腾绕什么圈子,玩什么文字游戏了。 杜子腾环视着周遭的邻里,长长叹了口气,才看向耿冯氏诚恳地说道:“我一醒来就在耿家,举目无亲又失去记忆,耿家对我确实是有再造之恩。我人小命贱,其实不过只想有个安心的地方住着,吃得饱穿得暖,耿简二家为我的事起争执也并非本意,大家就不能放下恩怨……” 耿冯氏只冷冷打断道:“姓杜的小儿,不管你打什么主意,今日若是你还不上灵石就以身抵债,签下这神魂之契!” 耿冯氏竟然将当初那张在朝会上签了一半的契书再次拿出来! 啧,他的情感牌没打完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啊。 “还不上灵石便一定要签这当牛做马都不如的契书?” 耿冯氏冷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上自当以身抵债!” 这一幕与朝会那天的事情多么相似,当日是耿冯氏哄骗着想让杜子腾签神魂契,今日耿冯氏是逼迫着让杜子腾签,只是,当日耿家要签下的是个没有什么依靠的傻愣小子,今日耿家在威逼的却是个画符能震惊“飞毫院”掌事的修士。人群虽然依旧静寂,但却默默有种力量在酝酿。 杜子腾失望地叹道:“恩人你们这么期盼我上门当牛做马啊……唉,那我就只能还上灵石恩断义绝了!” 说到“恩断义绝”四个字时,杜子腾的脸色渐渐也严峻起来。 耿大哈哈大笑:“恩断义绝就恩断义绝,你小子废什么话,你还得了灵石吗你?” 杜子腾却是团团向在场的镇民行了一礼,耿冯氏冷笑:“你若是指望他们帮你还灵石就更是做梦了!今日我耿家有言在先,谁敢出灵石就是与我耿家为敌!” 杜子腾却是一脸笑容不改:“诸位邻里,现在这灵物铺中央灵气感觉如何?可知道为何刚刚镇长和那位陆修士都啧啧称奇?” 耿冯氏心生不妙还未想好应对之策,就听杜子腾一字一句地笑着说道:“因为啊,我这个聚灵符可以聚集灵气却不用耗费灵石!” 聚集灵气却不用耗费灵石,正贪婪地汲取这灵气的众人一听此言顿时哗然,不用灵石而聚集灵气?! 杜子腾一看镇长,果然人老成精,他咳嗽一声道:“确实如此,如若不信的,诸位可以在现场看看,哪有灵石的踪迹?适才那位陆真人怕也是因为这符阵的玄妙才直言自己画不出……”其实并不是,但镇长此时的解释却足够让许多人信服。 有人立即大声问道:“可刚刚简家的小丫头还说你用光了几十枚灵石?” 杜子腾洒然一笑:“这几十枚灵石不过是我交的学费,呃,束修,搞明白聚集灵气的原理而已,道理已明自然不用再费灵石!” “那这灵气到底是从何而来?” 杜子腾一指外圈:“自然是从这符阵外面而来,如果不信,可以往外走几步试试,这内外灵气的反差应应是十分明显的。” 他话还没说完,人群就开始混乱起来,不少人真的开始四处乱蹿地感受起来,渐渐有人惊叫:“真的!就在这个地方,往前走一步灵气浓密,往后走一步就灵气稀薄!”“当真?在哪在哪?” 人群也渐渐摸索出了这聚灵符阵的边界,这是用人海战术硬试出来的,比刚刚那陆玄春通过推算探查算出符阵节点的手法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这杜小哥儿说的话果然是真的!他竟然真的画出了不需要灵石的聚灵阵!这以后……修行是不是都可以不费灵石就能享受如此浓密的灵气了?一时间,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耿冯氏眼见这又要变成一场闹剧,立即上前喝道:“杜小儿!你到底还不还灵石!不要在此东拉西扯的,若是还不上,给我签了这契书!” 杜子腾叹了口气:“恩人哪恩人~”他语重心长地道:“难怪陆真人会说‘蠢货’……” 随即,他没有再给耿冯氏逼问的机会,杜子腾扬声道:“今日诸位邻里作证,为了还上耿家债务,这聚灵符存货无几,小子只能提前预售!五枚灵石即可得到一套聚灵符,一套聚灵符可持续半月!哪位先交灵石小子便优先给哪位画出一套符箓!后交的只好排队候着啦……” 耿冯氏这下反应过来,怒吼一声就要拦在众人面前道:“我看谁敢……” 什么叫螳臂挡车,这就是了——她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被汹涌的人流推倒在地,耿大就在她身旁也抢救不及,因为他也被疯狂的人群直接踩翻。 事实证明,在提升修为的欲.望面前,耿家那什么筑基修士、金丹靠山都是纸老虎——呸,现在有聚灵符了,老子不会自己筑基、自己结丹么?老子修为提升了,谁怕你耿家个鸟?这就是群众最朴素的思维。 往常那聚灵阵光是激发就要消耗八枚灵石,几乎每隔一日就要一换灵石,生生是用灵石在堆砌修为!但这聚灵符只要五枚灵石就能持续半月,这笔划算的账单在群众雪亮的眼光下那是清清楚楚! 个别理智冷静的人更想到一件事:刚刚那聚灵阵外灵气如此稀薄,今天又有如此多人抢购聚灵符?如果没抢先,那以后岂不是就要身处在稀薄的灵气之中?——我擦,还想个球啊!必须抢先! 而人流冲击的焦点——杜子腾童鞋早就果断地躲到镇长身后,以筑基修士的法力要拦下这么多炼气修士也不禁有些心惊肉跳。他身后,杜子腾飞快将门口牌子上的价目表撕下,在牌子上刷刷写写画画,然后直接扔给了在圈外目瞪口呆的简泽:“快照着做!” 简泽低头看那牌子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迅速照做了,如若动作不快,他实在是担心祖父有些吃不消这般疯狂的人群。 然后杜子腾一指简泽大吼一声:“各位邻里!交费必须找简家小哥!那是我的东家!!!” 简泽脸色苍白地举着一块牌子:“按线排队交费,插队恕不接单!!!” 汹涌人潮,不不不,这已经不是人潮了,这都是炼气期的修士,力气、速度与眼力早甩下凡人不知道几个层次,这汹涌的修士潮根本没有犹豫地在眨眼间就掉头冲向了简泽,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耿氏夫妻只得再次倒霉地看见了众多修士的鞋子底儿,啧啧,真是好惨。 终于,当这汹涌人潮终于排成队形之时,简家三口加上杜子腾俱是长长松了口气,如果不是镇长在此,只怕流血斗殴已经上演无数次,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已经渐渐形成了秩序,队伍缩短的速度也在渐渐加快。 收费登记的简泽焦头烂额地一再解释:“张婶,不行,一人只能预购一套,真的不行!你看后面宋大叔都在催了!” 而杜子腾这混账毫无人性地直接无视简泽的崩溃,他从简泽手边随意地抓过一袋装满灵石的储物袋,走到那被踩得浑身破败、爬不起来的耿氏夫妻身旁,他当着排队众人的面一粒粒数清楚了灵石:“一百四十一枚不多不少,恩人哪~我可不欠你们什么了,这下可不用再叫恩人啦,我们两清!” 这一刻,简氏一家还有镇上所有人看来,曾经那个卑贱到不敢抬头的乞丐般的少年、今日那个闪耀到让峰上修士也不得不认输的少年,竟然奇迹般地合二为一——就是眼前这个弯腰将灵石放到耿氏夫妻手边、嘴边噙着淡淡微笑的少年。 这操蛋的修真界,我可再不欠什么人了,两清的感觉真好!从今天起,小爷要痛痛快快随自己心意而活! 然而,杜子腾的愿意恐怕没那么轻易实现—— “欠我耿家的灵石,想两清可没那么容易!”一道略嫌霸道的女声陡然响起! 第17章 那声音在说第一个“欠”字的时候尚觉远在山外,但说到最后一个“易”字时已经近得仿佛就在杜子腾耳边!速度竟然快得如此骇人! 杜子腾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就突然觉得心跳砰砰加速,却诡异地觉得身体被一座大山压住一般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根本无法挪动,仿佛是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在盯着自己,极大的恐惧之下却难以动弹。 然后,一道奔腾迅烈的火舌已经伴着话语朝杜子腾袭去,镇长已经面色大变,长袖一拂一振,那火舌才略微偏移,几乎是擦着杜子腾的脸颊而过,他几乎在鼻尖嗅到了焦臭,那是颊畔发丝烧焦的味道,也是死亡的气息。 这短短一瞬,杜子腾背后的冷汗已经湿透衣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近死亡,刚刚那股仿佛巨岳压顶的可怕感觉难道就是高阶修士锁定时的威压? 镇长大怒:“耿丽!你眼里还有没有仙缘镇的规矩!竟然胆敢在镇上公开伤人!” 来人是个颇为年轻艳丽的女子,眉宇间与那耿冯氏极其相似,却带着种耿冯氏绝不可能有的骄傲凌厉,一袭红衣更衬得她肌肤若雪唇若点朱,这便是耿家的女儿耿丽。 对于镇长的指责,耿丽只是轻蔑一笑:“仙缘镇?什么东西?我乃横霄剑派华嶷真人之徒,凭你这小镇上的规矩也敢约束我?” 镇长白眉一跳:“你好歹是在这镇子上长大,竟如此忘恩负义,数典忘祖?!” 耿丽却是一指仰峰坪的方向:“哈,仙凡之堑断凡尘!堑外俱是尘世,你居然还想跟真正的修士讲尘世的规矩?哼,难怪你这老儿直到寿元将尽也不过只是筑基初阶修为!” 这突发的变故让一旁的预售工作几乎也无法开展下去,简泽听到耿丽这猖狂无边的言辞也忍无可忍,准备开口,却只听耿丽道:“好了!我此次可不是为了和你这老儿理论来的!师尊准我下山,乃是为了断凡尘俗事好巩固修为!” 说着,她举步朝耿氏夫妇走过去。这狼狈不堪的夫妻俩见到耿丽俱是一脸狂喜,耿冯氏更是眼中带泪:“丽儿,你可来了……为娘快被这简氏欺负死了……” 耿丽看着眼前这对形容不堪的夫妻,心中一酸却又蓦然警醒,师尊早已告诫,若要修成这心焰剑道必不可妄动尘心,以免心焰反噬,她只离了三步就站定,然后淡淡道:“我今日正为此事前来,之前已从王虎处知道此次他的处置了,放心,我必为你们讨个公道!” 简泽忍不住冷笑:“真是好大的口气,你们耿家口口声声要什么公道,凭什么?照明符是杜小兄弟所画,那笔灵石明明是你耿家狮子大开口他也认下了赔给你们,竟然还敢说什么公道?你们耿家凭什么如此霸道蛮横不讲理?!” 耿丽只负手傲然道:“凭我是筑基修士,而你只是个小小炼气修士,凭我和你祖父境界一样,我还有两百年寿元,而你祖父……哼,不过就这几年功夫了!” 她话音一落,满场震惊,这耿丽竟然已经筑基成功了?!虽然刚刚从她与镇长交手还她周身气息已经有人猜到了,但真正从她口中听到这震撼依旧未能减轻,她竟然这般年纪就已经是个筑基修士,听闻她那金丹师父极为看重他们姐弟……这简直前途不可限量……渐渐地,那本来排好了要交灵石的队列慢慢就散了开去,甚至那些交了灵石的人家都在心底偷偷后悔,不该一时鬼迷心窍,为了那什么聚灵符得罪一个,不,也许是两个现成而且前程远大的筑基修士和他们背后的金丹修士! 耿冯氏喜极而泣:“果然,就知道我儿必不负我望!” 耿大看到周围那些既羡且惧的眼神,又是得意又是恶毒地狠狠地一指简家众人和杜子腾:“哈,我早就说了,你们要是敢得罪我耿家绝没有好下场!丽儿,快把这帮人给收拾了!那小子我要抓耿家给我画一辈子的符!那个老儿你刚刚竟然敢拦着我耿家抓人,你快把这老儿拍死!还有那姓简的小儿,他刚刚可收了不少灵石,这杜小子画的符都归我耿家,那些灵石也是我们耿家的,哈哈哈哈哈哈……” 耿大越是“安排”越是得意,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耿丽越听越是皱眉,然后她有些不耐地道:“好了!这小子给我回耿家,那什么符自然也是我耿家所有,就这样!” 说着,她灵力一吐伸手就朝杜子腾抓去,镇长面色一凝身形变换间就拦在了杜子腾身前,两厢灵力毫无花巧地碰撞,镇长竟然蹭蹭蹭地退了好几步才堪堪止住步伐。 杜子腾和简泽脸色大变连连上前扶住,只见镇长面色苍白着惨笑道:“果然后生可畏!” 耿丽脸色一沉:“我敬你是这仙缘镇一镇之长,再问你一次,我要抓这姓杜的小子回耿家,你放是不放?!” 镇长嘿然一笑:“老朽虽然老迈不堪,却也不敢做出这等出卖亲友以求苟安之事令儿孙蒙羞啊!” 耿丽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说着,她素手一抬,招来一把火红的飞剑,手腕翻飞间剑诀一弹,飞剑上火焰猛增,竟渐渐生成一条火凤!耿丽灵力一吐,飞剑化作的火凤猛然展翼,发长长一声暴戾的尖啼自半空猛扑而下,本来原地围观的众人尽皆发出惊恐的尖叫、使尽浑身解数疯狂地躲避,那火凤腥红血目只牢牢盯住镇长三人,竟是直直扑向他们! 人群中被铁万里牢牢抱在手中的简铃儿远远发出一声尖叫哭泣:“祖父!大哥!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过去找祖父!” 铁万里却根本不敢放这丫头过去,只咬咬牙,一掌击在她颈后,小丫头当即不甘地含着泪水晕了过去。 在火凤扑来避无可避的一刹那,镇长惨白脸上蓦然血红,然后在间不容缓的眨眼间,他一手拽住简泽另一手拽住杜子腾竟然擦着火焰避开了这火凤来势汹汹的一扑,杜子腾肌肤上都能感觉到那火焰擦过的剧烈灼痛。 在他们身后,收势不及的火凤狠狠劈向铺子,只听喀啦一声,火凤回旋着返回耿丽手中,铺子已经被火势一劈两半,熊熊火势渐渐蔓延开来,“简氏灵物铺”的招牌被砍成两半亦在燃烧着轰然坠地! 耿丽手持飞剑,却一脸淡然:“血遁之法?没想到你这老儿倒还有些法子,不过我倒要看看,以你这气血枯竭、元寿将尽之体,拖着两个炼气修士还能再遁几次!” 耿丽话音未落,镇长已经“哇”地吐了一口鲜血,脸色比原先竟然还要惨白! 简泽扶着祖父,双目红得快滴出血来,牙齿将唇咬破也浑然不觉,这一刻,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自己修为低下! 杜子腾面上一片木然,但扶着镇长的手却已经在微微发抖。 耿丽手上剑诀一捏,那飞剑上的火焰再次迅速膨胀起来,一道微微颤抖却坚决无比的声音突然道:“够了!” 耿丽一挑眉,这是她第一次正色打量这她爹娘立意要夺回耿家的少年。 杜子腾身形削弱,此时肩背却挺得笔直,纵然在随时可能的死亡之下,他害怕到声音发抖双腿打颤,但那双直视耿丽双目的眼睛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与动摇。 他盯着耿丽一字一句道:“我跟你们回去!放过简家!” 他此时此刻才真正明白,简泽那句“修为就是一切”之后隐藏了多少血腥残酷,就如眼前,他同简家在筑基修士的飞剑之下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在性命的威胁面前,所谓自由与梦想,哈,连屁都不是! 耿丽手中飞剑火焰的暴涨却半点没有杜子腾的话而停下,她只冷冷一嘲:“呵,太晚了,我剑出必见血!告诉你,我杀了简氏一门,依旧可以把你带回耿家!” 简泽低低吼道:“杜小兄弟!不必向她求饶!”他血红双目看着杜子腾,声音却冷冽无比:“我简家没有苟且偷生之辈!耿丽,你今日最好是斩草除根,不然我简氏定与耿家不死不休!” 镇长亦是侧首微笑:“杜小哥儿,多谢啦!我简家世居仙缘镇,从祖上起就从没有出过背亲负友之辈,若到老朽这代背约又有何面目黄泉之下见先人?只可惜,咳咳,老朽只能帮你们到这里啦……” 耿丽手中火凤隐隐再次成形,镇长面色再次突然由苍白变为赤红,简泽双目含泪,低低喊道:“祖父!” 一股杜子腾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沛然灵力开始自手臂传来、充盈丹田,杜子腾却猛然一把推开镇长,这股力气之大,猝不及防之下,连镇长带简泽都倒向一旁,镇长想给二人传输的灵力亦是不得不突然中断。 杜子腾却站在原地,蓦然一笑:“我还是不喜欢欠人啊……” 那一笑里,简泽觉得自己又看到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蔑视修真界亦无所畏惧的杜子腾。 杜子腾转过头来对着耿丽笑道:“你们耿家想要的是一个会画符的杜子腾吧?如果我现在炸成好多块,对你们还有用吗?” 杜子腾淡淡一笑间抬手,袖子里许许多多的聚灵符蓄势待发,聚集的灵气如果集中在一个空间内可以提高灵气密度,如果是聚集在一个点上呢?啧啧,没想到自己这聪明绝顶的天才竟然也有拿自己当实验品的一天啊! 耿丽柳眉渐渐隆起,手中火凤振翅之后也将飞未飞,然后她冷冷道:“没想到你这小子倒是有骨气,我就成全你!” 她手一抬,眼看那火凤就要飞起! 耿大连连上前道:“闺女,这小子留着对咱家还有用呢!他画的那些灵符可值不少灵石!” 杜子腾心砰砰直跳,这命悬于他人之手的感觉让他额角不停地淌下汗珠,但他只凝神立在原地,看那耿丽如何说。 耿丽却冷笑道:“我可不稀罕那些符箓!” 那火凤就要再次腾空,杜子腾手上悄悄捏了另一把符箓,如果一定死在这里,那他也绝不会让耿丽好受! 然而就在此刻,耿丽突然心中剧震,飞剑重新回到掌中。不只是耿丽,在场所有修士都是心头一跳,仿佛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一切动作转头看向仰峰坪的方向。 然后,那一方天空如湖面一般荡起波纹、然后竟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去,渐渐显露出其后的一道笔直山峰,苍萧翠穆,气冲霄汉。 那是——“云横峰!”在场无数人失声叫道。 第18章 杜子腾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仰峰坪不是一个表达敬仰的名字,而是一个写实的地名,如果按这座突兀出现的宏大山峰来看,站在仰峰坪上,确实抬头仰望亦不可望见峰顶。只是不知道这山峰为何隐在那重重云雾之后,竟叫人以为那是一方天空。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对云横峰比杜子腾更了解,因此,他们心中的惊恐也远远超出杜子腾的想像:修真界数千年历史中,云横峰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不被云雾遮掩地出现在世人眼前——峰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刚刚所有人都感应到的,那到底是什么? 就在此时,峰顶突然爆发出一道刺目的金光直冲天际,正午的烈日也仿佛畏惧于这天地异象隐没于云层之中,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那耀目金光,甚至整个仙缘镇都在金光点染之下恍若涂金,所有人情不自禁抬头仰望天空,笔直的云横峰被映照得光芒璀璨,愈发气势凌厉不容直视,天地仿佛都在这一瞬间退却。 那道金光自云横峰巅爆发之后竟越来越夺目,遥远的苍穹深处,仿佛呼应一般,一点华美的星光破开云层,紧接着一颗又一颗,不停有星辰被山脉中的金芒点亮,那星光彼此呼应,竟渐渐构成一道华美璀璨的光带围绕着那道金色光柱缓缓游走。 那金色光柱渐渐开始熊熊闪动,如天地间最炽烈的火焰突然燎原,先是点燃最近的一颗星辰,然后火势自一颗星辰蔓延到另一颗星辰,最后竟然自云横峰起点染整个星辰光带,形成一条浩莽洪流自天际倒流而下、倾泻光芒! 那星光璀璨又奔腾不息的河流仿佛起始于苍茫天穹不知名的深处又涌向云横峰陡峭不可攀登的顶峰,汩汩金光如水般倒悬而下,点染得云横峰愈加宏伟俊拔。 众人纷纷摒住呼吸仰望,但在众人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杜子腾却清晰地看到,天穹上方更深更远的高处、那星辰金光源起的最绚烂之地,那金光之后竟缓缓露出一座悬空宫殿来,金壁玉阶,廊桥如缦,碧栏朱台,檐牙交错,仅是这显露的一角已是精致华美至极。 杜子腾凝神仰望那星辰深处,揣测这宫殿的全貌将是如何震撼心魂的模样。但他看看四周,奇怪地发现,好像竟没有一个人对金光背后的那座宫殿感到奇怪! 难道……竟然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 然后,在冥冥之中,什么东西在杜子腾心中朦朦胧胧地浮上来,让他知道,是的,在场诸人中的确只有他能够看到这座宫殿!但就在这个想法刚刚浮上他的心头时,仿佛触动了什么禁忌一般,转眼之间,一根无形之线狠狠一牵! 随即,那星辰金光以千百倍于原来的速度急急回流,那宫殿同时是剧烈一震,随即迅速后退,与辰光一起消失在无尽暗空中……在地面上众人眼中,只见星辰渐黯,河流渐散,但久久之后,直到星辰金光全部消散,人群都沉浸在那美丽震撼中难以回神,完全不知那遥不可及之地的一切变故。 不知道镇上是谁突然回过神来,失声叫道:“啊!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结丹天象?!” “呀,还真是!刚刚那股感应应该是结丹修士感悟天道的契机!” “这般骇人的天地异象,竟然冲散云横峰的‘雾罗仙阵’,必然是上上品的金丹!” “不知道是峰上哪位大修士竟然这般厉害!” “不拘是哪位,总是我横霄剑派又多一位真人啦!” 镇上人们对修行之道耳濡目染,竟在七嘴八舌间得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结论,但那种喜悦与激动依旧让整座小镇都沸腾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喧闹打断了耿丽的沉思,刚刚的结丹天象对于她一个刚刚筑基的修士而言自然有无尽奥妙可供参详,但这吵闹让她不得不中断那玄妙思索,她心中一怒猛然抬头,竟见杜子腾还在原地仰望天际,呆呆思索着什么,耿丽只冷笑一声,灵力鼓荡就要再次出击。 耿冯氏一见她是铁了心要杀杜子腾,也连忙上前低声劝道:“丽儿,他毕竟是那位所救,若是杀了怕是于你也不好……” 耿丽却打断她道:“怕什么?就算那萧辰还在又如何?他不过一小小的筑基修士,师尊可是金丹修士!再说,他现在闭着死关,自身难保,没准早就身殒道消,需要顾忌什么?这小子不是宁可死也要护着那简家老儿吗?我倒要看看他有多重情义!” 耿丽手中飞剑还未来得及出手,周围镇民正准备要再次躲避,一道极度兴奋的欢呼声自仰峰坪方向传来:“结丹的是萧大师兄!结丹的是萧大师兄!结丹的是萧大师兄!!!!!” 耿冯氏当场失声道:“这不可能!” 耿大害怕地看了看耿冯氏又看了看耿丽,畏惧地道:“你们不是说他闭了死关,怎么会这样……” 耿丽脸上阵红阵白。 在场众人古怪的目光纷纷落到场中的耿丽与杜子腾身上。 耿丽扬起头冷笑道:“谁知道这消息从哪儿来的,是真是假?!反正这小子的命,我是要定了!” 不待耿丽动手,仰峰坪来人就急吼吼冲过来道:“谁说这消息是假的!!!我刚刚到峰上送东西得到的第一手消息你居然敢怀疑?!这可是‘云逸院’沈长老亲口所说!” 人群中立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我就知道一定是萧大师兄!” “他可当真厉害,竟然结丹破关,萧大师兄怕是峰上这一辈第一个结金丹的修士吧!” “等等,恐怕不止,他……他应该是剑派里最为年轻的金丹真人!唉哟,这可了不得啦!” 站在场中的杜子腾在满场的欢闹之后回过神来,当场一怔。但不得承认,此时此刻,即使是杜子腾也认为,结丹的如果是萧辰——那真是太好了。 …… 耿大越听那些议论,越是心惊肉跳:“闺女啊……要不这次就算了吧……这小子人穷命贱,就算宰了他也没二两肉……” 耿丽只觉得在场众人灼灼的目光中仿佛都带着嘲笑,她心中怒火熊熊:“我‘霞尽殿’的弟子绝不受人要挟!就算那萧辰结丹出关又如何,我杀都杀了,他还敢叫我抵命不成?!” 说着,她手中长剑火势欲烈,那火凤尚未起飞就发出一声尖锐愤怒的长鸣,仿佛在宣告主人心中怒火之炽! 一把巴掌大小的金色飞剑却突然自然天外呼啸着朝耿丽直奔而去,生生再次打断了耿丽的出手! “啊!竟然是飞剑传书!” “是那千里之外瞬息即至的飞剑传书?!” “不是说……飞剑传书只有金丹修士才可御使?” 众人此时看向那小小的飞剑都带一种敬畏,那小剑背后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金丹真人!就是不知,到底是哪位? 耿丽皱眉凝视去听,里面的男声只说了六个字,却叫耿丽突然之间脸色大变! 围观的镇上诸人不由得开始揣测,这耿丽这般嚣张跋扈,镇长一家想杀都要杀了,甚至是刚刚结丹的萧辰似乎都敢不放在眼里,什么事能叫她突然这般失态? 耿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朝杜子腾道:“你给我等着!” 然后她只匆匆朝耿氏夫妇交待一句:“门中有事,我需立时回去!”就一跃上了飞剑,直奔仰峰坪,转瞬间就已经消失在云横峰结界之间。 此时,更多奇怪的目光聚集在了杜子腾和耿家夫妇身上。 众人纷纷稀奇,这小子眼看都要被来来回回劈死好多次,竟然每次都有事情阻着耿丽,甚至这次倒好,那耿丽直接回了云横峰,居然真的就这么捡回一条命,啧啧,还真是命大。 但更为敏锐的人早就看出,若耿丽真是想杀杜子腾又费得了多少功夫,杀了再走不比她讲一句话的时间更长,而且,耿丽那句“你给我等着”中分明是含着极大的不甘与愤恨,这前后态度的反差——必是和萧辰结丹有关! 当即就有人朝杜子腾和简泽走过去:“哈哈,二位小兄弟,不知道那聚灵符还继不继续预售了?” 简泽有些为难:“这铺子已经毁了……” 那人却是一脸热情:“不打紧嘛,简兄弟你收了灵石,回头杜兄弟记得给我画就成!” 杜子腾却一个拱手,笑眯眯地道:“没有问题,这位大叔怎么称呼,承蒙惠顾!” 那人在听了杜子腾询问之后喜上眉梢,没想到这杜兄弟如此灵醒:“不敢不敢,在下村南头的张二……” 简泽扶着祖父一脸的纠结,杜子腾低声提醒道:“没有灵石怎么买灵丹?你先扶镇长进去调养伤势……” 镇长咳嗽一声,却是虚弱地笑道:“小泽,听杜小哥儿的安排!” 简泽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杜子腾,却更放不下祖父的伤势,终是扶了镇长到后院去了。 更多的人突然醒悟,这张二好奸诈!曾经落魄如乞儿的杜小子如今可非同一般了!得罪耿家固然可怕,可人家杜小哥儿身后现在可也是站着一尊金丹修士的!那张二借着预售聚灵符的机会一是套了近乎,二是,这样玄妙的灵符,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于是不过转眼之间,这满眼狼籍、烟熏火燎,甚至铺子都被火剑劈成废墟的简氏灵物铺前又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其中有些镇民急切的心情甚至比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奇特的是,这次镇长已经到后院调息,杜子腾一个炼气二层笑眯眯的几句话就让队伍井然有序,不说插队了,连讨价还价想多预定几套的人都没有。 一旁的耿氏夫妇看杜子腾收灵石看得双目滴血,但一想到刚刚那恢弘的结丹天象,最后只得默默含着一口血、在众人嘲讽的眼神中灰溜溜地离开了,而且只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再去与简氏和杜子腾为敌。 但这一切,却只让笑眯眯收灵石作记录的杜子腾在袖中的拳头越捏越紧——杜子腾,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这修真界的修为?眼前这烈火燃烧的断壁残垣适才飞剑灼肤的痛苦惊惶是修为带来的、眼前这井然有序的队伍一张张恭敬谄媚的脸庞也是修为带来的! 但这就是修为?生死喜怒皆在修为高者的一念之间?!多么荒唐!他杜子腾亦是生而为人,亦是堂堂正正站在这天地之间,凭什么生死喜怒皆要仰望他人? 因为对方有远超过你的修为!因为修真界中修为就是一切!!!一声几乎算得上咆哮的答案在他心底回响。 渐渐地,他袖中的拳头慢慢放松下来。 如果不能反抗,那就先顺从再反抗。这就是杜子腾的处世哲学。 杜子腾心中,从来也没有想过和这些修真者一样只追求修为!他身而为人,只想坦坦荡荡顺从自己心意过活一回,如果这修真界不如他意,杜子腾默默地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最有威力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梦想:那他就和谐整个修真界吧! 第19章 简泽从祖父房内退出来,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迎面正好见到杜子腾,连忙上前感激地一揖:“杜兄弟……” 杜子腾却避开了简泽这一礼:“不必这样,如果没有镇长,我早被抓回耿家,”但他的谦逊也只维持了一句话,就再次以一贯的语气道:“再说了,我们若是谢来谢去,今天还有完吗?” 简泽抬头一看杜子腾虽是满脸的不在意,但眼中却是透着真诚,不由得地心中一暖,觉得祖父那般拼命要护住的少年,果然是个值得结交的。他诚恳地说道:“如果没有杜兄弟你仗义,祖父的伤势怕是……” 杜子腾立即打断了简泽:“些许灵石而已,而且这是我们合伙的生意,本来就有简家一份,何必放在心上。” 简泽心中感激,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不眨眼地拿出几百灵石买一粒保命的灵丹,而且保的还是别人的命。虽说符箓是简家和杜子腾合伙,但这聚灵符杜子腾花费了这样多的心血,那“定元丹”几乎是将所有预售的灵石都搭了进去,杜子腾如此仗义,简泽如何能不感激。 简泽知道杜子腾的脾气,只将此事默默记在心中,脸上也是渐渐露出笑容:“既然这样,那就大恩不言谢!” 杜子腾挥挥手,不怎么在意,转而问起:“镇长伤势恢复如何?” 简泽还未来得及回话,里面镇长的声音已然响起:“小泽,请杜小哥进来吧。” 二人进了屋,杜子腾看到镇长竟是须发皆白、老态更显,他不由得上前道:“镇长,您这是……” 镇长却是洒脱一笑:“本就寿元将近,却偏偏累杜小哥你耗费如此多灵石,捡回一条命算是老朽又胜了天命一回,皮囊上的些许变化算得了什么……” 杜子腾心中沉重,知道镇长同那耿丽几个回合的交手,现在虽然看着伤势是回复了,肯定还是伤了根本,他只肃容道:“这修真界中定然有复本还元的灵物,我一定寻来让镇长您彻底恢复!” 镇长摇头却又欣慰地笑道:“大可不必。生死有命,老朽能活到这个岁数已是逆天修行的结果,修行既无进境,就算能寻来灵物也不过暴殄天物,多谢杜小哥你一片心意啦。” 简泽心中不忍:“祖父……” 镇长摇手,示意简泽不用再说,杜子腾心中却是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一试,实在不行……既然这什么“定元丹”可以用灵石来换,那些所谓的天材地宝肯定也可以! 镇长历经沧桑,如何不晓得简泽同杜子腾的一片心意,他心中只叹息倒也不去说破怫了他一片好意,那可以逆天转命的天材地宝一旦出世无不是血雨腥风,被各大势力争相抢夺,又岂是眼前这两个孩子有资格去染指的? 杜子腾心中拿定主意也不再多言语,转而起身肃容道:“其实小子今日前来,除了探望您的伤势,有些事情还想向您请教。” 简泽有些诧异,以杜子腾的作风,竟然会这样认真地说出“请教”二字? 镇长苍老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意外,反倒是微微一笑,准备听杜子腾的下文。 杜子腾认认真真行了一礼才抬头道:“我想请教您,怎么样才能提高修为!” 简泽心中一震,突然明白了杜子腾今日所来的目的,原来那一日耿丽的出手,不只是伤了祖父,更令这从不将修为放在眼中的少年想要追求力量! 镇长似是早就料到杜子腾的问题,当下反问道:“那么杜小哥你是为什么想要提升修为呢?” 杜子腾心中对这个答案早就思量千万遍,此时道出流畅无比:“我想凭自己的心意去生活,不任人摆布,不仰人鼻息,做我想之事,去我想去之地!” 说道这里,简泽眼中已是流露出钦佩与艳羡,但杜子腾却并未就此停下:“我还想让很多人都过上这样的生活,自己决定想要什么样的日子!” 镇长眼中沧桑流露,白色长眉微微一颤才叹道:“勇气可嘉。” 简泽更是已经呆住了,完全无法想像世上竟有人会以此作为自己修行的动力。 杜子腾知道镇长的言下之意是:并不可取。 但他并不辩驳,却只是握紧了拳头沉默当场。那日在耿丽长剑之下,不得不一次次颤抖时,他就已经决定,此后绝不会再这般任人宰割!如果这修真界一定要讲究这操蛋的弱肉强食规则,那他就要成为强者中的强者,不被任何人轻蔑欺侮,改写这狗屎的规则! 镇长沉吟许久,看了一眼沉默却坚决的杜子腾,才叹了口气缓缓道:“老朽这一生修道二百余载,惊才绝艳如萧首席者见过,庸庸碌碌者结交了不少,修为低浅者如这镇上众多修士亦朝夕相处……但若说‘凭自己的心意过活’的,恐怕是廖廖无几。” 杜子腾却固执地道:“但总归是修为更高的人,更容易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罢?也更容易让别人过上想要的生活罢?” 镇长苦笑摇头:“这个老朽当真答不上来,真正的大修士,如这横霄剑派的掌门,老朽不敢也不能妄自揣测。想来有一日若是杜小哥你修为冠绝修真界谁也不能奈何,心随意动不受拘束自然是可能的。若想达到那般境界,老朽不知当世之中修为至高者到底是哪位元婴真君?抑或是传说中的化神道君?如要超越他们,这其中艰难自不用说,只怕数百万修士中也未必能有一人,其中耗费的光阴时日、所需的种种机缘只怕亦是难以想像。” “但修真者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无此等大无惧的绝然之心,亦不可能修行成事,故此,杜小哥儿你若选这‘修为冠绝天下之后逍遥自在’为你自己的‘道’也未尝不可。但若想要更多的人过上顺心遂意的日子,”镇长忍不住叹气:“即使杜小哥儿你有一日修为绝顶,当世无人可与比肩,只怕也是千难万难……“ 镇长眼中流露出沧桑来:“就说老朽这一生吧,早年修行历练中,秘境中遇夺宝劫杀、遭高阶修士追袭、知交故友为利背叛……如此种种不胜枚举,更不用提修行中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之险如影随形。老朽亦算幸运之辈,侥幸活到今日有这身修为,当年诸多一同修行的同伴大多早已魂归故里。可即使是老朽,却依旧避不开早年归家爱侣离逝、后来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悲,苟活到如今,非但不能突破此生修为瓶颈、甚至那日耿家的小丫头上门亦能让老朽不得不俯身低头……杜小哥儿,想让千千万万像老朽这般庸庸碌碌之人按自己的心意过活……你当真想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了吗?” 杜子腾沉默了更久,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平凡的修真者一生中也会有这么多的艰难坎坷、颠仆流离,与这样漫长艰难的经历相比,似乎自己在耿家遭遇的一切、昨日在耿丽剑下的险象环生相比之下都有些微不足道。 但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杜子腾却坚定回视着镇长:“若成为修真界最强者也不能办到,那我就要走出一条能办到的路!如果这条路从来没有人走过,那我就劈荆斩棘,破出一条道来!” 镇长苍老眼中透出犀利:“若是这一破,非但要与天争命,更要与天下诸多修为逆天的大修士争斗、与这整个修真界相悖而行,你还要去做?” “是!” 镇长只长长一叹,垂眉不语。 此刻二人的沉默让时间显得有些漫长,简泽有些不安地立在一边,看看镇长又看看杜子腾,却已听得镇长开口道:“所谓修行,其实离不开四样‘法侣财地’。” “法应当是修行功法,财指灵石,地嘛应该是适合修行、灵气充裕之地,这侣--难道要提升修为还要先娶个好老婆?”杜子腾说到这里挑了挑眉毛一脸诧异,丝毫没有被之前的异常沉默打击到。 简泽在一边听得脸上抽搐,果然这小子正经不到一刻就原形毕露,还娶个好老婆呢,就这小子的模样,哪家小姑娘愿意嫁个比自己还弱不禁风又比自己还俊俏三分的?倒不如他充个小姑娘先嫁人来得靠谱! 镇长一脸哭笑不得:“侣指一同修行研讨功法共同精进的同伴,哪里是指什么……唉,你这小哥儿。” 杜子腾点点头,然后琢磨道:如果是这四样,灵石倒还好说,其他三样……可真不好办。 “法在其中位列第一,却也最让人为难。这世间顶级的功法都只在各大门派核心弟子间流传,散修之中少有法子得到……我简家世传的功法亦是稀松平常,小泽,你稍后取来给杜小哥儿一阅。”镇长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遗憾来:“其实,这咫尺之遥的横霄剑派中就有烟海阁,传闻其中功法典籍浩如烟海,只可惜平生未能有缘进入一见……” 简泽应下之后,亦是深深低头,他知道祖父曾经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但因为父亲的英年早逝,在知道自己资质天赋平平时,祖父亦从不曾让自己以那等危险的法子来突破瓶颈,只是以平生积蓄兑换灵物供自己修行……但自己终究是令祖父失望了。 杜子腾先是谢过镇长,然后双眼发亮:“那个剑派中有各种功法典籍?” 镇长哈哈一笑:“那是自然,不只是功法典籍,就算是在外界罕见的神兵利器、洞天福地,甚至是一起探讨精进的大道同伴,剑派中亦是不知凡几,若非如此,为何这镇上乃至整个修真界提及横霄剑派皆是人人向往?” 杜子腾挑眉:“法侣财地几乎占齐了……那横霄剑派中岂不是人数众多?” 镇长失笑:“怎么可能?加入剑派谈何容易!绝顶资质与莫大机缘缺一不可,甚至后者恐怕更为重要!这世上万万人中,若论天资绝顶之辈,没有十万也有八千,可当中只有那等身负绝大机缘者才可列入剑派门墙之下:或是与剑派有亲故,或是遇到云游的长老……再不然,你如何惊才绝艳,也只能越过天堑才可破例。” 镇长随即唏嘘道:“那天堑名副其实,老朽执掌这仙缘镇上百年来,从老朽手中取得越过资质之辈,数以千计,成功者却廖廖,唯有萧首席,以炼气期修为便飞越成功,实是老夫生平仅见,如今又成功结丹,他日必在修真界有一席之地!” 杜子腾没有去打听那名字听腻了的萧辰的事迹,却对另一件事有些好奇:“资质?难道过那仙凡之堑还需要什么资质不成?” 镇长颔首:“杜小哥儿你可见过镇口那面碑?” 杜子腾点头,“仙缘镇”三个字的碑文,他日日剁草都会经过,当然见过。 镇长自袖中递过一块薄薄的石片,杜子腾双手接过,有些好奇地发现,这块石头的材质与镇口那碑一模一样,隐隐都带着相同的波动,甚至上面的“仙缘”二字都与碑上一般无二,带着不可仰视的隐隐锋芒,而杜子腾更从这锋芒之上读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符阵的味道。 “能入仙缘镇、通过镇口碑石阵法考验之人,便可向老夫索要此石,捏碎石块便可经仰峰坪尝试渡过天堑。” 杜子腾思考半晌之后起身道:“今日听您一番教诲,受益匪浅,叨扰您大半日,耽误您疗伤了,小子这便告辞!这块仙缘石,留给小子做个念想吧。” 镇长点头一笑,已经习惯杜子腾这些出人意表的做法。他见这杜小哥脸上显是有了什么决定,也不再多言,只让简泽送杜子腾。至于对方那等惊世骇俗的愿望,他这已经老朽之人不过能提点一些经验之谈与修真掌故,再多的,也是不能了。 第20章 门外,杜子腾双手接过简泽递来的卷轴,重重道:“多谢!”这位列修行四要素之首的功法,简家就这样轻松地交给他,杜子腾没有办法能够忽视这份沉重。 简泽却是笑道:“我们若是谢来谢去,今天还有完吗?” 杜子腾哈哈一笑,同简泽一击掌,众多话语尽在这一掌之中,无须多言。 简泽问道:“杜兄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杜子腾:“当然是画符了,我可是还欠着镇上邻里几百套聚灵符呢。” 简泽追问道:“就这样?”他问的明明是今后的打算,方才杜子腾的愿望他可是真真切切听到的,难道这杜子腾只是随口向祖父说说的? 杜子腾狡黠一笑:“就这样。” 符箓嘛,他相信只要一直画下去,自然也会出现他要的结果。 杜子腾居然真的“闭关”了。 一连数天只见门口消耗之后留下来的食物残渣,简泽忍不住想去看看杜子腾的状态,每次走到门口,看到那“闭关”二字的牌子时,就只得摇头退了回来,毕竟,这食物日日消耗,尤其是禾禾酒每天都涓滴不剩,至少说明杜子腾在其中应该安然无恙,既然这是杜子腾选择的修行方式,不去打扰、全力支持大概是他唯一可以做的吧。 向祖父禀告了杜子腾的打算举动,又叮嘱了简铃儿不可打扰,简泽也全心全意投入灵物铺的修复工作中了,毕竟,看到杜子腾这样努力画符修行,他也没办法放慢脚步,对方确实就是有这种魔力。 然而,简泽恐怕没有想到的是,杜子腾是在画符,却不只是在画符。 在正式闭关当日,杜子腾就打开了简家所赠的功法。法侣财地,杜子腾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想要追逐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忘记提升修为中,功法位列第一。 就像镇长所说,简家的功法确实只是一部相当普通的功法,卷首《引气诀》三个字让杜子腾觉得十分熟悉,这就是那部用灵石可以在铺子里买到的功法?只是看这部功法一直持续到筑基,恐怕内容比铺子里出售的要更全些,杜子腾心想,恐怕参考的意义也要大些。 但当杜子腾翻开观阅时,他却忽然觉得自己错了,错得离谱。而他这一看就是日升日落,不知岁月。 待他将功法合上闭目沉思后,仰天无声微笑起来。 如果将修为提升比作登山,那功法无疑就是一条条登山之道,镇长口中所谓的普通,有另一层含义,那就是“普适”,这条道路或许不是最快、最通畅的一条,但却是门坎最低的一条,没有那许许多多奇怪挑剔的条件,任何有灵根的人都可以修行。 如这功法的名字《引气诀》所示,整个功法就是指导修士如何将体外的灵气引入体内,打通人体周边三百六十个穴窍。没有什么花巧,就是牵引灵力进入体内冲刷身体,明明白白简简单单,这条登山之路遵循的就是如此普通的道理:一步一个脚印地向上爬就是。自然也不需要什么奇高的悟性去进行领略,是人皆能明白,却需要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的功夫与毅力。 就好比登山时,你周围有人挑了小道捷径,可以更快到山顶,有人借助工具,也可以更快,甚至有人是跳跃腾挪、步履如飞,你看到周围这些人使出了诸多手段,但你却只能顺着山势,走这条最平坦、最普通、最漫长的路,一步一步,来不得半点花巧,全靠自己步步前进。 或许这就是世人认为这部功法简单却普通的原因吧。 但对于杜子腾来说,现阶段这《引气诀》就是更合适的功法。 杜子腾在与镇长谈话时就认真思索过,在这修真界,他当前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梦想,而是生存,先谈生存才能谈梦想,如果他自己都不能活下来,谈什么改变别人的生活都是狗屎,这就是苦逼的现实。 提升修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为了生存,但单纯地追求修为,杜子腾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优势,法侣财地四项中,他一项优势也没有,杜子腾仔细权衡,符箓恐怕才是他真正有天赋有优势的项目,符箓一道上的发展应该可以极大弥补他四项中财之一项,既然如此,那就要将长势发挥到极致! 发挥到极致的意思不是简单利用画符来赚取灵石,这只是下下策。天赋的另一重意思是,投入同样的资源(时间/精力/灵石),可能收获的回报(境界/经验/灵石)会更高! 杜子腾算得非常清楚,在修行这条漫长道路的起点上,积累早期优势的关键就在在于提升投资回报率,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在符道上的修行。纵然功法再重要,但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来做决策才是明智之举。 既然决定要在符道上投入,自然在功法上能够投入的资源就会减少,很简单的一件事就是,人的精力有限,要花时间研究符箓,自然就没有时间去研究功法上的捷径。但功法对于提升修为又是如此重要,让他不可能完全放弃。 这《引气诀》简直像为他现在的困境量身打造。 画符过程中本就需要引动体内灵力,将灵气引至笔端,才能真正勾勒成符。若是能加上从外界引气入体、冲刷过穴窍之后、再将灵气引至笔端,那便可实现只要画符就能引气入体、灵随笔动。画符的同时就能修炼! 这其中最大的挑战是如何控制灵气,绝大部分低阶修士都不可能这般一边从外界引导灵气一边控制体内灵力,这对灵力感知的要求太高,但对于杜子腾而言却都不是问题,他那强大到变态的灵力感应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这样一来,杜子腾就可以做到一边画符一边修炼,同时提升了效率。这与他当年一边剁草一边牵引草中破碎灵力进行修炼的想法如出一辙,但如果不是《引气诀》这般简单明晰毫无花巧的功法,他万万不可能再做这般大胆的设想。 他没有犹豫,闭目沉思,将诸多思绪沉淀之后,再次进入那种空灵自在的境界,吸气之间,引气诀起!室内那些细微游走的灵力涓滴一般引入体内,呼气之间,杜子腾提起符笔,如原来一般,灵随意动,但却“滋”地一声冒起青烟,再次损了一张符纸。 杜子腾神情间不见懊恼,只是缓缓吐息,平复体内灵力,这次的损失并不是意味失败,反而是一种成功,证明他的设想是可行的,只是对于灵力在体内流转的路径不甚熟悉连贯才会破坏流畅性,导致最后画符失败。 杜子腾并不灰心,只在平复之后,再次尝试。 日复一日,杜子腾房间门口出现的不只是食物残骸,还有一张张聚灵符,简泽惊讶地发现,这聚灵符增加的数目竟然一天比一天多!当那一张张聚灵符出现的速度让简泽感到心惊肉跳时……他终于忍不住去敲杜子腾的房门了,毕竟聚灵符那复杂到发指的结构他是领略过的……如果要这般画符,那杜子腾岂不是数日以来一直不休不眠? 当房门打开时,简泽却觉得恍如隔世,他发现,杜子腾当真不一样了。这种变化又不像孩子长高了,肉眼可以看得出来,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渐渐显露的变化。 杜子腾只是笑着打了个招呼。 然后,简泽惊叫道:“你……这就炼气三层了?” 杜子腾谢道:“多亏简兄那本《引气诀》。” 简泽一时有些感慨,那本《引气诀》他修行了几十载,至今仍困在瓶颈无法突破,而杜子腾拿到手短短时日,竟然就已经突破了。他不禁暗叹,人同人之间果然天资有异。 羡慕之余,简泽竟然开始期待起来,如果杜子腾这样日复一日地不断带给人奇迹的话,是不是有一天他口中立下的那个宏愿真的会实现? 杜子腾将今日所画符箓交给简泽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齐了吧。” 简泽清点了一下:“预售的已经齐了,铺子也已经修缮得差不多,这几日我就开始发放吧。” 杜子腾只叮嘱了一句:“尽快多发一些。” 简泽点头:“自然,邻里们提前给了灵石,我会尽快送到他们手上的。” 杜子腾见简泽这厚道人这般理解,也不去点破自己的想法,倒是简泽迟疑了一阵,提醒道:“你还是当心些,毕竟当日耿丽甩了下狠话,我怕他们……” 杜子腾哈哈一笑:“我还怕他们不来呢。”他闭关可不只研究了《引气诀》,筑基修士当然厉害,但他自然也会去思考再遭遇当日的情形应该怎么应对。 简泽见杜子腾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自大竟然还没过去,有些无奈,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那耿丽一去再无消息,也不知道峰上是什么样的情形……她那兄弟可是不好对付。” 杜子腾点头沉吟:“说到峰上,你知道萧辰当日渡过天堑的具体情形吗?” “传闻里,天堑中极其可怕,如果没有筑基修为、道心不坚者绝对无法渡过,低阶修士在其中连活下来都不可能……可具体是何等模样,”简泽苦笑:“我只不过炼气七层,未曾闯过,倒是不知了。” 杜子腾听罢,一直皱眉思索。 简泽迟疑了一阵,突然说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峰上的事,也许可以问问铁大叔。” 杜子腾奇道:“是铁万里铁大叔?” 简泽点头,杜子腾却更奇怪了,难道铁万里竟然对天堑比简泽这镇长之孙更了解?要知道,仙缘石可是要由镇长发放的。 杜子腾当下决定:“你不是要往各家送聚灵符吗?铁家我来送吧!” 第21章 最后上门拜访铁万里的,当然不只有杜子腾,简氏兄妹也一起来了。当日耿丽飞剑之下,如果不是铁万里护住简铃儿,那等危机关头,定然要出大乱子,虽然事后小丫头对被打晕一事有些小抱怨,但被大哥教训过之后,这次也乖乖跟着简泽一起上门向铁万里道谢。 面对简氏兄妹的千恩万谢,铁万里自然是坚辞不受:“镇长素来待某家不薄,当日那情形,不过举手之劳,小泽你这就太见外了。” 一番道谢礼让之后,简泽便道:“如此便打扰铁大叔了,隔壁付二婶家当日买了聚灵符,我和铃儿去送送就来,杜兄弟就麻烦先在您这里坐会儿吧。” 铁万里一笑:“不碍事,你俩只管去吧。” 铁万里心里却有些奇怪,怎么简泽还把这杜子腾留了下来? 看着简氏兄妹转身敲开了隔壁的门,杜子腾自然不会辜负他们的好意,诚恳地先朝铁万里一揖:“其实是我恳请简兄领我前来,有事要求教于铁大叔。” 铁万里连连摆手:“杜小兄弟你有话真说,不必如此。”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直视铁万里双眼认真问道:“我想知道,那天堑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铁万里一愣,万万想不到杜子腾竟然会开口问这个。 然后他打量着杜子腾:“杜小兄弟你竟然已经炼气三层了,果然进境甚快……”也难怪想打听那天堑,多半也是想等修为更高之后去闯上一闯吧。 杜子腾诚恳地说道:“我知道自己修为低微,但依旧有向往之心,还望铁大叔你不吝相告。” 然后,铁万里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来:“向往之心啊……这修真界谁人对横霄剑派没有向往之心,只是那天堑中实是凶险异常,非但有各种猛兽或力大无穷或坚急金铁,脾性暴戾难以对付,还有各种毒物,能令修士悄无声息间魂销命断……但这些都还不是其中最为凶险的地方。” 杜子腾忍不住追问详细。 铁万里解说道:“你看在这仙缘镇上,杜小兄弟你画符时应有体会,当灵气耗尽时,只需打坐,无论耗时长短总是可以恢复的。那天堑——其实是仰峰坪与云横峰之间的山谷——灵气着实狂暴无比,这仙缘镇上的灵气若说是风平浪静,那山谷里的灵气就如狂风暴雨一般!非但不能让你在短期内补充灵力,还能令人神智错乱,若是在其中打坐,极易走火入魔……这等狂暴的灵气还会不定期地形成灵暴,那等情状下,低阶修士是必死无疑!” 杜子腾见铁万里说到最后声音黯然低沉,双目已然定格在不知名的远方,好像是勾起了什么极其惨烈的回忆。 好半天,铁万里才回过神来,长长叹道:“那里面大致就是这般凶险,杜小兄弟你若是没有筑基修为,最好不要前往。” 杜子腾若有所思,却没有立即答应铁万里。 铁万里想起杜子腾之前所做的桩桩件件,实在不是个会安分的人,于是叹着气缓缓说道:“不瞒杜小兄弟,我因为家传功法特殊,年轻时也曾自傲,又仗着有消息来源对天堑了解,并未将天堑之险放在眼中……最后非但功败垂成,反而累得一同前往的同伴尽皆陨落其中……” 杜子腾惊讶地看着铁万里,但对方神情中遗憾悔恨之烈,实在让杜子腾不知如何去安慰,他不擅长这个,更明白,伤痛是个人的,旁人所谓的安慰有时不过是在伤疤上撒盐。 他只是郑重点头道:“如果没有万全把握,我一定不会去闯那天堑的,铁叔你尽管放心。” 铁万里只是苦笑道:“杜小兄弟你能明白这点最好,我到现在依旧困守炼气九层,除了灵物匮乏之外,又何尝不是因为那一役中落下心障,如若不是当时不知天高地厚,哪怕去做帮佣慢慢积攒灵物徐徐图之,只怕现在也已经突破,你尚还年幼,不必行此等险法,加入剑派也大可等你境界稳固之后。” 杜子腾谢过铁万里一片关爱,心中却没有完全赞同他的话,从遭遇过耿丽一事之后他就明白,修行一事,固然要讲究水到渠成,但有时候却更要挑战自我才可能突破。只是人生经历不同,大家的看法不同,他也不会强求别人赞同自己。 简泽兄妹尚未过来,杜子腾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铁万里院子里杂乱的器物:“铁大叔你这是炼器?” 铁万里摸了摸后脑勺一笑:“嗨,不过糊口的营生罢了,如果不是镇长一直照拂着,怕是这小买卖都维系不了,让杜小兄弟你见笑了。” 杜子腾心中一动,想到云横峰上耿家那对不□□,突然道:“我有一件东西,不知道铁大叔你看看能否炼出来?” 铁万里:“哦?你不妨详细说说。” 简泽兄妹归来之时,这一大一小讨论得热火朝天……在那对兄妹看来,分明是争得面红耳赤。 “这里再加张符就可以了!”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个法器的模样,加个符乱七八糟的成什么样子!” “哎呀铁大叔你不要拘泥于陈见,反正这也是个新鲜的东西,你不妨做出来看看嘛……” 简泽本以为自己给杜子腾留了足够多的时间来打探消息,怎么这二人竟是为个炼器的东西争执上了? 他忍不住出声道:“铁大叔!杜兄弟!” 铁万里这才看到进来的简泽,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毕竟是长辈,刚刚竟同个晚辈争论,还让另两个晚辈给看到了,实在是不成样子。 简铃儿一蹦一跳地过来问道:“铁大叔、小杜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铁万里还不及说什么,杜子腾已经得意洋洋地说道:“铁大叔要帮我打造一样秘密武器!” 简泽疑惑道:“什么秘密武器?” 杜子腾眼珠一转,嘿嘿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简铃儿素来知道他的脾气,冲他做了鬼脸。 简泽也无奈摇头。 杜子腾转身朝铁万里接着道:“那铁大叔,咱们就一言为定啦!到时候我过来看成品,嘿嘿……” 铁万里本来不同意他那不伦不类的方案,但在简泽和简铃儿面前又拉不下脸来再同杜子腾分辩,一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小混蛋一脸得意的嚣张模样。 简铃儿在一边皱着鼻子:“小杜哥,你连铁大叔都欺负!真是坏蛋,哼,而且铁大叔帮别人做东西可是有灵石进账的!” 简泽一瞪简铃儿,她吐了吐舌头不再乱说话。 铁万里却连连摆手:“好了,不过是成全杜小兄弟一时的奇思妙想,算不上什么炼器的活计,杜小兄弟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杜子腾心中也是在思量,铁万里都这么说了,再说给灵石那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他心思灵动,直接递过几套聚灵符:“铁大叔,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铁万里立即摇头:“这如何使得,这本就是你和小泽谋生的买卖,如何能相赠?” 杜子腾却是哈哈一笑:“铁大叔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这炼器的手艺也是你谋生的买卖,刚刚怎么就赠给小子了?” 铁万里一噎,然后看到杜子腾一脸狡黠,忍不住苦笑:“你这小子……” 杜子腾详细地解说了一下这聚灵符的使用方法:“……这效用大概可以持续十五日,如果更换得法,符阵内灵气浓度都不会下降太多。” 铁万里心中一动:“更换得法?” 杜子腾点头:“这要视修行途中消耗的灵气而定,如果消耗得多,肯定要换得勤些。” 铁万里点头之余,心头不知怎的,竟在绝望放弃多年之后又燃起了一点火热。 送走简家兄妹,铁万里看着这家徒四壁的破烂院子,又看了看手里捏着的符箓,不由苦笑,他困在这瓶颈数十年,离筑基不过几步之遥,却远如天堑,更是令峰上叔祖失望无比…… 当日售卖这聚灵符的疯狂现场,他也在,只是他实在不知该不该对这聚灵符报希望,只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也罢,小泽和那杜小兄弟一片好意,待将杜小兄弟交待的东西炼成之后,这聚灵符试试也罢。 第22章 接下来杜子腾的作息也渐渐固定下来,要么就是同之前一样殚精竭虑一心一意地闭门画符,要么就是前往铁家同铁万里商议他那件秘密武器。 不过数日,简泽就听说杜子腾那件秘密武器炼制成功了,他有些无语,虽说不像传说中那些惊天动地的神兵一炼就数百年,有的干脆就是天地灵气造化而成,但一件数日间就由铁万里打造而成的武器……简泽觉得多半又是杜子腾一时意起折腾来玩的。 杜子腾也没有让大家参观一下的意思,只是自己一个人折腾着,倒让简铃儿老大不高兴。 ==================================== 云横峰,霞尽殿。 在终年云雾笼罩的云横峰上,霞尽殿是个奇怪的地方,一半炽烈如火驱散云雾,另一半又酷寒如冰凝冻云雾,所以在这云雾缭绕的峰上却是罕见的终年无雾之地。 一间布置简单至极的屋子里,耿华耐着性子同胞姐解释:“那王虎乃是外院执事之一,你纵然是内院真传,这般频频越界插手外院事务,总是不好。当日何必那般冲动,你出关就寻他的不是,你自己可捞着什么好处了?” 耿丽一脸不悦:“一个小小外院执事而已,便挤兑他又如何?那毕竟是咱们双亲,我们那天本就同他有约在先,区区一些符纸,宽限些时日又如何?不过是晚了一日,他便敢这般给娘亲脸色,这分明是不将你我放在眼里,何必给他什么面子?” 耿华尚来不及讲什么,耿丽却越说越气愤:“若不是我先出关知道娘亲在外院处吃了亏急急赶到镇上去,我竟不知道,那简家竟能将我耿家逼到那样地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还不知会出什么娄子,我何错之有?!” 耿丽不提仙缘镇上事还好,一提耿华已是不耐:“你以为你做得对?!那萧辰出关,结丹天象中异象重重,我在关中都隐约感知到其中可怖。那姓杜的小子萧辰所救,你明明知道还当着全镇的人冲他下手?当日我尚在闭关,下人见事大急急传讯进来,我未及稳固境界就不得不动用师尊金剑才将你召回,这才需要耗费数倍时日来稳定修为,你觉得你威风霸气了?哪怕你去了王虎处稍缓几日,等我出关再一起决定,也不会捅这么大的娄子,一个不好,这就是弥天大祸!” 耿丽怒从心起:“事事若都等你决定,爹娘早被他们欺压得不成样子了!那萧辰不过刚刚结丹,师尊结丹不知多少年了,有何可惧?再说,他丹成都这么多天了也不见过问镇上那小子的事,什么大敌?什么弥天大祸?没准萧辰根本没放在心上,就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耿华怒喝一声“耿丽!” 他随手一拍桌案,那凝结的冰属性灵力竟直接将桌面冻住,随即发出“喀啦”一声竟砰然碎裂成数块掉落在地。他刚刚出关,境界才将将稳定,就急急将耿丽寻来,谁知竟这般油盐不进,非但不知悔改,竟连错都不肯认! 耿丽惊吓之下更是怒气勃勃:“你这是要同我动手了?!我知道师尊是更看重你一些,亲自为你护法,甚至连金剑都用秘法炼制给你驭使!但我耿丽可也不惧你!” 耿华怒急反笑,知道自己这胞姐自幼被那双父母宠溺得不成样,自幼未受过什么挫折,根本听不进去:“耿大小姐,你最好给我清醒些!这峰上形势复杂,你以为你是谁?那王虎修为还胜你几成,凭什么他要看你的情面?你我如今一切皆仰附师尊而来,你到底明不明白?!”说到最后,耿华已是无奈:“……我是你亲弟弟,难道还会害你?听我一句,少下山掺和多在峰上修行!” 耿丽软了下来,却依旧有些委屈:“可总不能让爹娘受简家和那小子的欺负吧?” 耿华皱眉:“何来欺负一说?若我没记错,娘亲上次前来,也不过是说那小子离开了咱家,至不济就是在售卖灵符上有些相争……这萧辰已经出关,我们暂且避开锋头,这段时日不找那小子的麻烦就是。” 耿丽一听,便知道耿华不知后来事态发展,她便原原本本将自己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尤其是那姓陆的,太可恨!收了我耿家灵石,竟然还那般说话,如果不是你用金剑召我回来,又不许我出去,我早就去飞毫院找那姓陆的了!” 耿华一脸凝重:“你可向娘亲打听清楚了?那聚灵符当真可以不用灵石集聚灵气,陆玄春当真说他也画不出来?” 耿丽一脸不在乎:“娘亲是这么说的,但这聚灵符说的这么玄乎,谁知道真假?” 耿华立即叫来下人,问清楚峰下当日之事后,大发雷霆:“你们简直是糊涂!那聚灵符之事你为何不早说?” 耿丽一脸莫名其妙:“你之前没有出关,这一出关就找我一顿指责,我哪有机会说……” 耿华无语,自己这亲姐姐有时同自己那亲爹真是一样,根本拎不清轻重缓急。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匆匆道:“你我同去见师尊!” 耿丽一怔:“此事竟要惊动师尊?” 耿华一边出屋子一边凝重道:“金丹之间,无小事。” 如果杜子腾只是在仙缘镇上折腾个什么照明符,萧辰又像现在这般不怎么理会的话,那么耿家如何出手,也只是仙缘镇上之事,不会惊动到金丹这个层面,可现在,如果杜子腾真画出了这么个聚灵符,那恐怕很多的事情的影响将不只再限于仙缘镇上了,一旦出了仙缘镇……只怕师尊就很难置身事外。 而且,萧辰只是隐隐约约一位敌友未明之人,甚至就算为敌也有师尊在头上顶着不足为惧,但那杜子腾,耿华深知他同耿家的恩怨,绝不能任其成长起来!他的双亲和胞姐皆无这般决断与见识,但耿华却知道此事势在必行。如有必要,耿华心中已经决定,只要师尊准许,他就一定要将此事扼杀在仙缘镇上。只希望,一切还不算太迟。 ================================== 简泽这几日心中十分高兴,因为这上门买符箓的人渐渐又多了起来,不只是旧有的那些符箓,连带照明符也销得不错,但最诡异的是,那五灵石一套的聚灵符竟然上门来买的人络绎不绝,以杜子腾那印刷一般的画符速度都供应不及(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杜某人还要去折腾他那什么叫人无语的“秘密武器”,对此简泽表示森森的怀疑),最后上门的人竟也接受先付灵石后提货的预售。 这让简泽对于聚灵符的灵验刮目相看,若不是他早年曾经服食太多灵物又频繁使用聚灵阵冲击瓶颈,这聚灵符对他效用有限,他只怕也想关上铺子、潜心修行去了。 还有那照明符……简泽一打听才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日萧大师兄结丹的消息太过震撼,这耿家竟真的偃旗息鼓,连符箓都不再卖了,简泽只觉得这对夫妻欺软怕硬到这般田地,也是异数,于是也不打算搭理了。 但是,他想高抬贵手,别人却未必会给他这个机会。 “简兄,好久不见!听闻你这店铺生意不错,还未恭贺一二!” 简泽对这声音有些陌生,有些诧异地转身看去,说话的这人,年纪不大,眉眼间却有三分熟悉,再一回想,此人居然和那耿丽有几分相像,甚至气息都是一样属境界更高的修士。只是耿丽明艳,此人冷峻,连开口说笑都带着一股子不容轻亵的清冷,这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耿华?!”简泽已经是含着怒火吐出了对方的名字! 第23章 “正是在下,当年一别,没想到简兄还能记得。”耿华不计较简泽的恚怒,依旧笑道。 简泽拂袖转身就走,他根本不打算理睬对方,反正论修为,这位已经筑基,他奈何不得,而且对方多半不怀好意,何必纠缠。 耿华突然抬高了声音道:“这位想必就是杜小兄弟了,在下耿华,这厢有礼了。” 没想到杜子腾竟在这个时候到铺子里来送符,同耿华撞了个正着。 杜子腾一脸喜色,显是那什么秘密武器有了进展想同简泽炫耀一二,没成想居然一来就遇到耿华,他本来没见过此人,但对方报上姓名,再加上那个长相,杜子腾立即反应过来。 不同于简泽的无视,杜子腾却是笑着回了一礼:“不知何事让耿兄从峰上屈驾光临,实在是蓬屋生辉。” 耿华诚恳地又是一躬身:“胞姐那日鲁莽了,我是特来替她道歉的。” 简泽一把拉住杜子腾:“跟姓耿的有什么……” 但他却反被杜子腾拽住,止住了剩下的几个字“有什么好说的”,杜子腾眼神一扫四周,简泽顿时了悟,这灵物铺本就在镇子中央,路过的人就不少,加上现在有不少邻里进出买东西,一看居然是耿华下山来了,不由有人驻足开始看起热闹来,这内门弟子在仙缘镇上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着的。 简泽心中更怒,这耿华真是好深的心机,明知四下皆是人,他一个筑基修士当众向他一个炼气修士道歉,而他如果就这般走掉,只怕明日镇上沸沸扬扬都是说简家如何目中无人的谣言了! 杜子腾却想得更远,之前耿丽所作所为,谁对谁错全镇都有目共睹,但若是耿华上门道歉,简泽却拒而不见,传出去,只怕众人不会记得耿丽嚣张伤人在先,只会说简家猖狂霸道,连横霄剑派的筑基修士都不放在眼中……归根到底,简泽只想到了耿华是筑基修士,杜子腾却更为敏锐地意识到,对方还是横霄剑派内门弟子,意义不同。 简泽只强行将一腔怒火咽下,努力让自己不再说话。 杜子腾见此情形,知道简泽能这样已是不易,毕竟镇长被伤根基,那耿丽却依旧在云横峰逍遥,这耿华看着是来道歉,口中却没半点歉意,而且如果有诚意,怎么不见耿丽亲自前来? 杜子腾很清楚,他同简家并没有让一个筑基修士这样折腰的本钱,要么就是冲着峰上新结丹的那位,要么……对方有更大的图谋。 但场面上,杜子腾亦是连连回礼:“您可是剑派来的大修士,真是折煞小子等人了!” 耿华一挑眉,看向杜子腾一脸笑吟吟的模样,没有半点怒意,耿华却是知道,自家父母恐怕太小看这个萧辰救下来的小子!对方能在自己蓄意挑拨下,不动声色,这隐忍城府已是胜过太多人,没见那简泽刚刚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是这小子给拦下的吗? 但杜子腾越是如此,耿华越是决意将潜在的威胁扼杀! 耿华开口道:“我今日,其实是奉师尊之命而来。” 在场众人尽皆哗然,师尊?!托耿华那对肤浅双亲的福分,这镇上没有一个人家不知道耿丽耿华拜倒在金丹真人门下……这耿华口中的师尊必是那位真人了!连简泽都是心中一跳,他想起当日耿丽也是被一把金剑唤走,难道就是华嶷真人? 果然,耿华恭敬地说道:“师尊听闻当日胞姐所作所为,大发雷霆,责备胞姐实不该如此鲁莽重伤镇长,又听闻一切皆因杜兄弟你实乃画符奇才,我耿家实在是求才若渴而起,特命我带来三粒‘赤霞丹’,这丹药乃我霞尽殿所制,对焰伤有奇效,还请简兄收下。” 简泽眉头皱起,什么“求贤若渴”?明明是耿家一力在欺压杜子腾和简氏,这耿华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若是收下这丹药,岂不是认同这番胡说八道?简泽实在是不想收,但耿华话里话外都是以华嶷真人的名义,这不收恐怕更加不妙,他心中越加觉得这耿华比耿丽更恶心! 杜子腾见状,立即上前一步:“如此,我便代镇长谢过真人和耿兄一片好意。” 但耿华递过丹药之后,却在原地未走,简泽心中渐渐升起不妙之感,杜子腾却在原地,只笑眯眯地等着接耿华的后招。 耿华又叹道:“师尊常教导家姐与我,务要与人为善,不可仗着修为为非作歹,又言,既然此次纷争皆是因为‘求才’而起,为防纷争再起,也是体恤杜兄弟所受委屈,师尊特令我前来召杜兄弟前往‘霞尽殿’!” 人群一片死寂,连简泽都震惊了。 加入横霄剑派之难,难于上青天。这是修真界的共识,但此刻,杜子腾这个不过炼气三层的小子,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接到了横霄剑派的召唤,而且还是来自一位金丹真人的邀请!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这样一位金丹修士的示好,杜子腾非但没有受宠若惊,反而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对方这示好之后……必然是杀机森然,用膝盖都能想到,他同这耿家只有仇,耿华传言里那是阴狠毒辣的人物,会这么好心?在这仙缘镇上,好歹生态简单,有镇长庇护耿丽还那般嚣张狠毒,若是一头扎进对方金丹修士的大本营,他只怕死无全尸都算是个好结局!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保持着微笑答道:“多谢真人一片好意!只是,小子不过炼气三层,只怕没有加入剑派的资本,即使勉强去了,只怕令真人和耿兄蒙羞,实在是惶恐。” 耿华似早就料到一般:“炼气三层又如何?师尊说你可以就是可以!” 杜子腾一挑眉:“哦?可是一直以来小子听闻剑派收徒极严,若是就这么加入剑派,恐怕于贵派亦是声名不利吧?小子人小力弱,恐怕实在是担不起这么一个名头。” 二人这么几番对话下来,周围的人都开始替杜子腾着急,那可是正道第一大修真门派!对方极力相邀,这傻子竟然还推三阻四? 有人甚至大声喊道:“……杜小子,你傻么?!那可是横霄剑派!” “就是,快应下啊!” 但杜子腾立在原地,不为所动,只定定看向耿华,显然意志甚坚。 耿华嘴角勾起一个冷淡的笑容,这小子倒是比相像中还要难缠些,竟然能拒绝加入剑派的诱惑,只是这却由不得这小子了,到了峰上,他自然有千百种手段叫这小子俯首贴耳! 耿华哈哈一笑冷冷道:“这么说,杜兄弟你这是要怫了师尊这片悲悯之心喽?” 杜子腾只淡淡道:“不敢。” 耿华:“既然不敢,那就跟我去峰上,些许小事,师尊不会放在心上,还不随我来!” 他身形一动,竟是直接朝杜子腾动手,要亲自将他押上峰。 此时,镇长尚在恢复伤势,偌大一个仙缘镇,绝不会有人出来阻拦自己,耿华心中对此次行事势在必得! 但一声暴喝响起:“你敢?!” 一座铁塔般的身影出现,竟是同耿华狠狠撞到了一起,砰然巨响之后,二人各自退开,这毫无花巧的一撞,来人竟然同耿华平分秋色,半斤八两! 仙缘镇上哪来这样扎手的硬家伙?! 耿华抬头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冷冷注视着自己,杜子腾和简泽同时惊喜唤道:“铁大叔!” 来人正是铁万里,耿华是知道此人的,此时心中百般不解,此人明明低自己一个大境界,怎么可能接下自己刚刚一击?耿华目光中惊疑不定地在铁万里周身打量,突然道:“……你居然已经炼气十层?” 他分明记得自他有记忆时起这铁万里就困守炼气九层,居然如此不凑巧,他此次下山就遇到对方已经突破,可就算炼气十层,这铁万里刚刚出手也远远超出炼气期修士应有的水准,这意外的波折叫耿华不由蹙眉。 简泽闻言惊喜地看着道:“铁大叔,你……你突破啦!” 铁万里“哈哈”一笑道:“多亏了杜兄弟!” 说着,他竟转身认认真真向杜子腾行了一礼,杜子腾仓猝之间避让不及真让铁万里给敬了个结实。 杜子腾避让开道:“铁叔你这是做什么,小子可受不起这番大礼。” 铁万里起身,满目感激地连声道:“当得起!杜兄弟你一万个当得起!” 铁万里此时心中感激万千,口头言语所能道出的不过万分之一,若不是杜子腾,他现在依旧困守在那破败小院中,只怕后半生都要在郁郁中落寞而终,怎可能如现在这般,意气风发地接下筑基修士的攻击?今后哪怕是任由杜子腾驱使他铁万里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周围镇民见铁万里能同耿华交手不落下风,就已经是惊讶万分,再听说他突破炼气九层瓶颈更是震惊,要知道炼气十层……那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虽说这一步不好跨越,但好歹已是炼气期中顶尖的修士了,岂是凡流?但这般的人物竟然说要归功于姓杜的小子?这当中还有什么关节不成? 铁万里听到那些窃窃私语,虎目一扫众人,朗声道:“铁某正是托了杜兄弟那聚灵符的福才突破了瓶颈!自今而后,杜兄弟就是铁某的大恩人,若有任何人胆敢对他不利,”铁万里直视着耿华双眼道:“那就是铁某的敌人!” 在场众人的目光在杜子腾和铁万里之间流连,那聚灵符……居然能让铁万里突破瓶颈?真是好生厉害!难怪连金丹修士都一力要邀他到峰上去,一时间,众人看着杜子腾的眼光都是火热异常。 耿华的回应是一声冷哼,好大的口气!不过一个区区炼气十层,敢对他叫板?哼,方才他不过未曾全力以赴罢了,这铁万里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此次下山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请得师尊同意,他谋划周全,绝不容有失! 耿华上前喝道:“铁万里,你勿要在此胡搅蛮缠,我奉师尊之令,要带杜子腾上山,本就是为他好,你要拦我?” 铁万里却只是看着他冷笑道:“你要带杜小兄弟上山自然是好事,只是我问你,‘云阶令’何在?” 在场众人尽皆茫然,“云阶令”?那是什么? 第24章 耿华心中一凛,“云阶令”乃峰上弟子才知之事,真不知这铁万里如何得知的。但无论如何不能让这铁万里再说下去,否则会坏了今日的大半谋划! 他只断然喝道:“你这姓杜的小子果然是不知好歹!师尊一片好意请你去峰上,竟要我亲自动手!” 铁万里还想开口,耿华已经奔着杜子腾而去,铁万里立时上前阻拦,一时间,二人竟然像凡间武者那般交起手来,耿华是心有顾虑,不敢祭出飞剑,如果出剑,那恐怕和耿丽当日一般,变成明目张胆的抢人了,这可不是他此行的目的,谁知这铁万里明明未曾筑基,却这般耐打,显是功法不寻常,那一身筋骨硬朗,死防之下竟让耿华找不间隙去抓杜子腾。 可耿华毕竟乃是筑基修士,铁万里全力抵抗已然极其吃力,更是分不神去揭穿耿华的谋算。 一道苍老的声音就在此时道:“没有‘云阶令’,莫非耿华你是要杜小哥儿以你的奴役身份到峰上去?” “镇长!”“祖父!” 简铃儿一脸担心地扶着镇长出现在铺子门口,显然刚刚就是这小丫头去通风报信的。 镇长摆手,示意自己无事,缓缓向在场疑惑的众人解释道:“‘云阶令’乃是横霄剑派弟子的身份凭证,招收弟子时必是要给的,如果没有……这耿华又要杜小哥儿到峰上,除了奴役一途,老朽实是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镇长这番话让围观众人长长“哦”了一声,难怪,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那耿家与简家斗到这般田地,这耿家儿怎么可能这般好心,让杜小子加入横霄剑派,原来是这样。这会儿大家看着耿华的眼神就有些奇怪起来。 耿华一脸铁青地后退,怨毒地看了镇长一眼,这老不死的!竟敢坏他的事! 杜子腾给镇长递过“赤霞丹”:“这可是耿兄带来的疗伤圣药,您快收下,别辜负他一番‘好意’!” 耿华深吸一口气,不理会杜子腾这点小撩拨,而是脸若寒霜地亮出一道小小的牌子,牌子上云雾缭绕,并写着“耿华”、“霞尽殿”字样:“我乃横霄剑派内门弟子,在这仙缘镇上奉师命行事,你是一镇之长,难道也要拦着我行事不成?” 众人凝神看着那小牌子,上面灵华内蕴,隐隐有着极复杂的法力与仰峰坪方向相呼应……只怕这就是那证明弟子身份的“云阶令”了。 越是看清这那枚小小的牌子,众人越是惊讶于耿华手段的阴狠,他那番话里……仙缘镇本就是依附横霄剑派而存在,镇长一职虽说不必剑派特意费事去指定,却也毫无疑问,必须听从剑派安排,他这么强调自己的身份来意,分明是强逼镇长表明立场。 镇长一时亦是两难,他当然不可能交出杜子腾,但这耿华果然比乃姐更加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当日耿丽是用武力逼迫,道理上根本站不住脚,今日他却是用剑派大义强令,高下立见。 铁万里哈哈道:“别用什么内门弟子的身份来吓唬人!你手上玩意儿又没什么稀罕的。” 耿华眉宇间杀机一现:“你胆敢侮辱我剑派弟子?!” 若是这铁万里敢答个“是”字,他今日就是开了杀戒,峰上知道了也绝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这就叫师出有名! 铁万里却嘁地一笑:“你可别乱扣帽子,我可没说这句话。喏,”他手中也亮出一个小小的牌子:“至少没那么稀罕吧。” 耿华冷笑着朝铁万里手上看去,那牌子上云雾缭绕,剑峰隐现,底下“铁万里”“铁宫”等字迹清清楚楚,货真价实的“云阶令”,作不了半点假,铁宫是峰上内门六宫十二殿之一……耿华只觉得眼前一黑,这铁万里竟然也是内门弟子!这怎么可能?! 简泽大吃一惊,简铃儿直接就叫出声:“铁大叔,你怎么就成了峰上的弟子啦?” 铁万里却豪迈一笑:“说起来,还是多亏了杜兄弟!若是突破不了家传功法这一层,恐怕叔祖也不会破例先授我这枚令牌的。” 几人自然连连向铁万里道贺。 杜子腾心中恍然,难怪这铁大叔对峰上许多事情如此了解,可是既然有长辈在峰上,为何又要闯那天堑?看来,只怕这背后尚有许多故事。 而在场众人更是对杜子腾艳羡,这可了不得,姓杜的小子那聚灵符不只造就了一个炼气十层,竟然是成就了一位内门弟子!除了一位金丹真人之外隐隐站在身后之外,这杜小子的身前居然还多了这么一个内门弟子明言要供他驱策,这可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洪福齐天只怕都不足以说明这小子的运道了。 耿华一时未料到这意外,心中气郁之后很快冷静,恢复了谋算:就算同是内门弟子又如何,那铁宫素来宫门紧锁,里面是否有活人还未可知,他可不惧! 耿华冷笑:“这么说,你们是铁了心要同我‘霞尽殿’为敌,逆了师尊这番心意喽?” 镇长皱眉:“耿华,实在是你耿家太过分,没有云阶令,便是让杜小哥儿去给你当奴仆,这未免欺人太甚,若说是好意……恐怕太过勉强。” 耿华只道:“奴役又如何?就算是为奴役,你问问这满镇的人,若是可以,他们可愿意前往?” 竟真有不少人答道:“当然愿意!”“耿兄弟可否将我带到峰上?”“耿兄弟,只要能去,什么都好说!”…… 耿华哈哈一笑,一指人群:“怎么样?这样一番好意,你们简家不领情,姓杜的小子不领情,有的是人领情!还说我耿家过分,分明是你们不识好歹,辜负师尊一片心意!” 杜子腾目光扫过周遭数人,竟真有人点头……仿佛就认定能到峰上就是好事,全然不顾到了峰上也可能遭遇不测的事实。 杜子腾刚刚冷眼旁观,发现这耿华有强大武力作后盾,却莫名其妙地一味想在道义上站住脚,好吧,既然你想在这上面占上风,那我就好好来和你玩玩舆论战! 一直沉默的杜子腾却突然道:“那么各位,如果我前往耿兄那位师尊处,再无人为诸位画这聚灵符,你们也愿意?” 人群突然哑然。 杜子腾继续侃侃而谈:“据我所知,除了铁大叔之外,他家隔壁的付家、村东的江家,都有人是用聚灵符突破的,”然后杜子腾看了眼人群:“啧啧,我们好像收了三十六份聚灵符的灵石,我还没来得及画呢,简兄,我跟耿兄去峰上之后,你记得把灵石退给那些人家……” 简泽来不及阻止杜子腾这番口无遮拦的话,就是耿华也没反应过来顺势带走杜子腾,人群就已经慌乱起来,马上有人倒戈:“到峰上就是去当牛做马,杜小哥儿你千万别上当!” 那可是能视炼气九层的瓶颈为无物的灵符!谁人敢说自己会不缺? 此时在众人眼中,杜子腾再不是镇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子,那可是保证镇上无数人突破修行瓶颈的活神仙!要带走他那就是跟全镇人作对! “镇长,你快劝劝杜小哥,别听这耿华蛊惑!” “耿华你这杀千刀的!就准你们耿家的修炼,不让镇上其他人精进吗?真是缺德!难怪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那亲爹就是缺德缺到天边的,你也差不离!真是呸!” “耿华你快滚出我们仙缘镇!你不是什么内门弟子吗?当你的内门弟子去,别来镇上捣乱!” …… 滚滚骂声中,杜子腾冲耿华微微一笑。 镇上众人此时已经发现,送走杜子腾本质上其实损害了大家的利益,必须不能赞同耿华的观点,甚至要把耿华骂脏骂臭骂出仙缘镇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那道聚灵符,事实上等同于把杜子腾和全镇人绑在了同一条船上! 简泽直到杜子腾这番话说完,看到当场所有人的反应,才真正明白当日杜子腾说“画符”和“尽快送到大家手上”的意思,他细细推算,竟震惊地发现,不知不觉间,在杜子腾那般疯狂的画符速度下,镇上绝大部分人家都用上了聚灵符,其中很多甚至还买了不只一套…… 这样一来,要带走杜子腾,无疑就是在与镇上所有对聚灵符有需求的人作对……他难道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天了吗? 简泽心中对于杜子腾的震惊钦佩又更多了一层。 铁万里心中也是赞许,自己这位小恩人果然行事不凡,三言两语间就令全镇全站到自己这边。 耿华的反应却和杜子腾遭遇的任何一个耿家人都截然不同,他的脸上奇异地露出一个笑容来,甚至击掌道:“果然不枉我这番辛苦!虽然听说这聚灵符时,我便预见到了这一幕,没想到杜兄弟你行事竟然如此果决,竟是早早利用这符绑定了镇上之人。” 杜子腾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此事上整个仙缘镇上所有人都与他站在一边,他只凝神看着耿华,等着对方的后招。 耿华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们都不能好好领会师尊的善心,身为弟子,我也只好替师尊行事了!” 骤然之间,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气温突降,仿佛这风和日丽的天儿一下子就进入了隆冬时节! 镇长瞳孔一缩:“肃寒绝杀阵……你竟然……”这是邪道有名的杀阵之一,这耿华竟敢在仙缘镇上用! 耿华掌中一把晶莹剔透、甚至有几分可爱的冰剑猛然插入地底,那寒意中竟然如镇长口中所说,透出森森阴寒杀气来。在场所有人更是惊恐地发现,那杀气竟是不分对象,锁定了当场每一个人! 杜子腾清晰地感觉到,寒意顺着脚底一寸寸上升,先是冻结*根本无法逃离,紧接着连灵力也无法运转带去暖意,最后竟是连魂魄也冻结一般无法再去思考…… 居然逼自己使出这下下策,耿华催动灵力时脸上尤带笑容,既然如此,胆敢拦住自己的,都去死吧。反正这样回去复命也没什么,死无对证之下将一切推到邪道头上,谁还能说什么,尤其是那姓杜的小子,必须死! 但“必须死”的杜子腾可觉得自己这大好光阴还没享受够呢,他艰难地吐出早就想甩在耿家人脸上的四个字:“去尼玛的!” 然后杜小爷硬是咬牙强将冻僵的小手一扬,在场所有被冻个半僵的人就看到天空纷纷扬扬如大雪天降,真是衬了这冰入骨髓的寒意。 那鹅毛大雪在半空如有灵性一般竟绕着耿华开始打转,他此时正全力向手中冰剑输入灵力,如此大范围的攻击,耿华不过刚刚筑基,也是必须要全力以赴的。待他反应过来之时,那漫天纷扬的雪花已将他密不舰地重重包围起来,他定睛看去,不由得瞳孔一缩,这哪是什么雪花,全是一张张的符箓!!! 第25章 只见那些符箓一张接一张,奇异地互相粘连起来,构成一个巨大的纸茧,纸茧越裹越紧,最后竟像有生命一般开始明明灭灭,在场诸人惊讶地发现,那纸茧竟结成一个巨大的冰晶,然后仿佛冻住一般不再有任何反应。 随着冰晶的形成,当场那可怖的冰系灵力在以更加迅猛的速度消退着,仿佛转眼之间寒冬早过,暖春已至,众人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又可以自由活动了! 杜子腾长松一口气,不枉他画符之余殚精竭虑想出这聚灵符改良1.0版,效果当然棒棒哒!这什么狗屎的绝杀阵滋味儿不错吧?哈哈哈哈哈哈…… 简泽顾不得回复身上冰系灵力残留带来的些许伤害,舌头直打结:“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杜子腾一脸骄傲地挥掉袖上残留的冰晶:“南慕容的‘斗转星移’!” 所有人:? 南慕容那是什么鬼?!斗转星移又是什么鬼?! 杜子腾挠了挠下巴,他也记不清了……可能是家乡某个伟大修士的姓名与功法? 镇长凝目远眺那纸茧,惊叹道:“都是聚灵符?这是改进之后的聚灵符阵?可将外界的冰系灵力尽皆吸纳在内?” 铁万里一脸心有余悸:“那耿华……就这么困在里面了?”似耿华刚刚那等杀阵简直十死无生,哪怕他铁万里炼气十层也绝无反抗余地,这筑基剑修的恐怖可见一斑,出剑与不出剑简直判若两人,如果不是杜子腾,只怕他们都成冰雕了。 杜子腾点头:“当然,他不是想用冰系灵力冻死我们吗?这改进的聚灵符阵1.0可以反弹灵力让他自己先尝尝这滋味,哈哈哈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嘛~” 早在上次耿丽出手之时,杜子腾就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同对在灵力驾驭上的巨大差距,如果说对方举手投足之间带动的灵力如山呼海啸,那他自己调动的灵力就只能算得上毛毛雨,若说对敌,无异于螳臂挡车,想想都是种绝望。 但杜小爷绝不是那种气馁的人,他仔细分析过这些筑基修士的出手,好像一旦使用飞剑,那调用的灵力就更加可怖,而灵力的控制……那可是他最近画符专攻的长项啊。如果不狠狠利用这一点,那杜小爷也白混了。 简泽突然道:“你……这用了多少张聚灵符?” 洋洋得意的杜小爷一下子卡壳了,然后迅速的心算之后他一脸痛不欲生地仰天长嚎:“……五灵石一套,那得……我擦!几千灵石……小爷还没见过这么多灵石就这么没了……” 镇长一脸哭笑不得:“杜小哥,这灵石没了还可再赚,若是让刚刚耿华得计,只怕我等尽皆命丧了。” 简泽也无语:“几千灵石……你一次用掉了几百套聚灵符?这镇上就这么大点,怎么可能卖得掉这么多?” 杜子腾一脸生无可恋:“但我这么长时间的存货都没剩下什么了!” 铁万里也道:“杜兄弟你可以再画嘛,画符不正好是你长项?” 其他人也连连道:“就是就是,没有存货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七嘴八舌中,一个阴冷的声音道:“没符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杜子腾:“好什么好?我……啊——!!!” 那声音分明是从那聚灵阵冰晶中传来,杜子腾来不及示警,下一瞬间,□□再起! 到那冰晶猛地膨胀,砰地炸裂,从中走出一人,身体发肤鲜血与冰花交杂,无比狼狈,但对方眉目间冰霜凝聚,如九幽之地返回人间的阴鬼厉魅,话语之间亦是幽寒森森:“本来只打算要你一条命的,没想到你竟如、此、有、趣,啧,不将你魂魄抽出慢慢把玩,简直是浪费。” 话音刚落,耿华身上鲜血仿佛活过来一种,纷纷朝他手中那晶莹冰剑上涌去,那剑吸纳鲜血非但未曾变色,反而愈加晶莹剔透,竟开始透出幽幽森寒的蓝光来。 杜子腾只是本能后退,他感觉到那冰剑中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苏醒,在用一种贪婪觊觎的目光窥视着他,让他毛骨悚然,不要说手中没有符箓,即使有,这深入魂魄的战栗也在警告他:危险,逃!只能逃! 在场其余诸人亦是尽皆色变:“血炼之法!快跑!” 镇长只竭力呼道:“快,往仰峰坪——!” 没错,那是横霄剑派所在,这耿华如此魔性大发,剑派必饶不过他,只要能到仰峰坪! 冷厉冰风中,耿华长发散乱,冰剑吸尽主人鲜血,令他整个人无比惨白,他却只狂笑道:“仰峰坪?我看你们可跑得掉?” 铁万里根本不敢回头再去看那把冰剑,一把拉住站在原地不知在袖中墨迹什么的杜子腾就向远方飞奔而去,余光中,他看到镇长也是拽着简氏兄妹在逃离——血炼之法下,剑中灵消魔涨,不饮饱鲜血绝不还鞘!谁敢留下? 炼气十层的修士若是全力逃亡,速度亦是极快,杜子腾眼中只见镇上民居飞速后退,但感知中,那冰寒又邪恶的觊觎感非但没有远离,反而越来越近!他勉强顶着寒风朝后方看去,只见耿华挂着冰霜一样的诡笑追击而来,一路上竟将无数人冻成了冰塑,那冰冻之剧,甚至数人还保持着逃命中的姿态。 耿华阴冷的声音仿佛在耳边想起:“姓杜的小子,乖乖把你的魂魄交出来!” 杜子腾眼睁睁地看到那冰剑中幽蓝光芒大涨,竟渐渐有了形体一般伸出诡异飘忽的一只幽蓝手臂朝自己伸来…… 铁万里怒吼道:“耿华,你休想!!!” 瞬息之间,杜子腾已然被铁万里远远抛向仰峰坪,而他自己却返身迎上了耿华! 耿华只是不屑冷笑:“找死。” 那幽蓝冰剑就要将他一劈为二! 杜子腾只觉胸腔之中鲜血沸腾,当日之事竟要眼睁睁地重演……不,他杜子腾绝不欠人!更不要欠人性命! 他只大声狂吼道:“耿华你真是没种没本事只知道跪舔你师父在横霄剑派苟且偷生的杂碎把你和猪狗相提并论都是侮辱了猪狗让它们想上吊自杀你活着浪费灵气死了浪费土地半死不活白瞎你爹娘生养教育!!!” 耿华和铁万里都僵住了,能被如此博大精深的羞辱之语临幸,在整个修真界的历史上,耿华也是非常荣幸的第一人。 耿华完全没有辜负这第一人的荣耀,身形几个忽闪之间,铁万里已然被他抛在身后:“既然如此迫不及待……我就成全你!” 那幽蓝光芒中再次伸出一只诡异手臂飞速朝杜子腾抓去,魂魄的感知之中,那邪恶幽寒的大嘴已经在他头顶张开,他仿佛可以嗅到那贪婪滴落的阴寒涎水,而此时此刻,再没有一个人可以拦在他身前帮他抵挡这抽取魂魄之厄! 杜子腾瞳孔剧烈收缩,他只来得及拿出最后的自救手段,猛然吸气气沉丹田再完全不停歇剧烈喷出地——放声大喊道:“救命啦杀人啦横霄剑派要把加入门派的人抽魂夺魄啦!!!” 第26章 话语刚落,那冰剑中的幽蓝光芒已经降临他头顶,然后奇迹般的,一只凭空出现的手夹着一张符纸只在那蓝光上轻轻一拂,这避无可避的抽魂夺魄之光就这么消融于无形。 远处不及赶到的铁万里胸腔狠狠一缩,来得这般悄无声息又迅如奔雷,还能将耿华的攻击化解得这般轻描淡写,只可能是境界更高的修士! 然后他就听耿华狂怒的吼声:“陆玄春你敢坏我的事!” 杜子腾却是对身侧来人笑得春光灿烂:“陆修士您好,想不到又见面啦~\(≧▽≦)/~” 陆玄春却是一脸铁青,根本没打算搭理杜子腾。 耿华厉声道:“你‘飞毫院’胆敢跟我‘霞尽殿’作对?” 区区一个外门下三院,怎么敢同内门十二殿之一叫板?但这陆玄春乃筑基中期,比他还高上一个小境界,真要对阵,谁死谁生尚且难料,今日此行障碍重重,那姓杜的小子牙尖嘴利不除不快,耿华急欲杀他抽魂只求个念头通达! 陆玄春一脸淡漠,心中也是觉得晦气,拎起杜子腾就走:“不敢,耿道友见谅则个。” 耿华冷笑:“你糊弄谁?留下你手上那小子!” 陆玄春本就性子乖张,之前肯与耿华好言说上一句话已是看在耿华同为筑基修士的份儿上,谁知对方并不领情,反而这般无礼! 陆玄春步子一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耿华,突然笑了:“你可真是好胆气,请便。” 说着,他就真地将杜子腾留在原地,自己站到了一边。 耿华此时气怒之中,不多加思索,灵力一吐,那刺入灵魂的寒意再次汹涌而来,杜子腾心中疯狂吐槽:我x,大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救人麻烦有点基本的责任感好吗你的坑爹属性快赶上萧辰那渣货了! 眼看那幽蓝光芒即将临头,杜子腾双眼一闭大声道:“我捏碎了仙缘石!” 冰剑立即僵住。 杜子腾悄悄打开一边眼皮,见耿华一脸怒火与疑惑交织,手中冰剑却是凝在了半空,他立即一脸正经指着陆逢春道:“如果不是这样,陆大修士怎么会无缘无故到镇上来?” 耿华略一停下思量,便知道杜子腾所说只怕是真话,但他心中随即更怒:刚刚这小子是什么时候捏碎的仙缘石?!他竟然一无所知! 耿华强忍胸中怒意朝陆玄春道:“今日是你当值?!” 陆玄春冷冷一笑:“你不是连这仙缘镇的镇长都要一起收拾吗?又何必在意一个闯天堑的低阶修士,想来,霞尽殿必会护佑你的。” 捏碎仙缘石的一刹那,石中阵就会自行启动,自有讯息传回云横峰告知当值的修士,这也是为何陆逢春会赶来的原因。谁料他一来就见到耿华追杀众人的一幕,但看耿华这周身模样,居然还被这么个炼气三层的小子弄得这么狼狈,好歹也是堂堂金丹弟子,啧啧,真是叫人唏嘘。 本心来讲,陆逢春根本不愿意掺合,这事背后两位不可得罪的金丹修士皆在,一位乃是结丹多年积累深厚,另一位却是刚刚结丹气势正锐……故此他一直隐匿不肯出手,按照当值的规定来说也不算错,毕竟,他的职责是全程监督闯天堑修士的一举一动。 但杜子腾这混账那一声大喊等同于是将他也拖下了水,如果不露面,事后阵法回溯,追责起来,他这玩忽职守/见死不救只怕也是难逃门规森森,他陆逢春可没什么金丹师尊可以庇佑。但耿华强要杀人,他出面阻拦却阻拦不利却只算得上第二等罪名,对此,陆逢春这无依无靠的修士心中算计得清清楚楚。 而这等难题对于耿华来说也是一样,若只是单纯在仙缘镇上杀人,他将一切推到邪道头上,即使有破绽,但说破天也不过是在镇上杀人,但捏碎仙缘石的修士——那可是半只脚向横霄剑派迈入的修士,杀了这种人等同于在挑衅整个门派! 更糟心的是,阵法回溯之下,一切无所遁形,他所做所为将尽皆暴露于峰上执事长老眼下,即使师尊再如何庇护,也绝不可能在这等明显的悖逆门派之举下护得住他。 耿华不愧为内门弟子,不过瞬息之间,他已经断定,在杜子腾这小子捏碎仙缘石的一刹那,现在这一切就已经注定,如要杀这小子,那便要冒着违背门规的奇险! 他阴笑一声,冰冷双眼盯着杜子腾道:“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了你这小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将这规矩知道得这般详尽,又利用得这般彻底,耿华虽知道自己下山前小看了这小子,现在却发现自己还是太小看了! 杜子腾却是憨厚一笑,哎呀,这不怪你啦,也没办法,是铁大叔知道的太多啊~ 说完,耿华不仅收起冰剑,血炼之法也强行逆转,不远处那些被冻成的冰雕的众人都纷纷解开束缚倒在地上,他只闷哼一声,默默咽下口中鲜血,忍着经脉逆行之痛。 陆玄春在一边都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这耿华倒真是个人物,拿得起放得下,杀起来算尽一切哪怕要承担些许后果也绝不犹豫,但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知其不可行也收得干干净净,哪怕是心血逆沸也逆转血炼之法绝不含糊,对人狠对自己也狠,绝不可轻易招惹。 铁万里也是知道逆转血炼之法乃修行大忌,但这耿华使起来眼睛都不眨,可见心冷手狠绝不是谣言,他心中暗暗忌惮耿华此人,耿家人中,恐怕这耿华最难对付。 耿华略略平息了心血之后,草草吞下一粒灵丹,也不打坐调息就朝陆玄春拱手道:“既然这位杜小兄弟捏碎了仙缘石,我适逢其会有个不情之请,倒想同陆兄一起作个见证,不知陆兄以为如何?” 陆玄春暗暗皱眉,听耿华这三言两语背后的意思,已是决意要逼那杜子腾现在就过天堑了。那声“陆兄”也不过是在陆玄春压力罢了,毕竟陆玄春才是今日当值的外门修士,耿华说是作个见证,但那杜子腾不过炼气三层,现在就过天堑与送死何异?而且还死得足以让任何人都说不出他耿华的错来! 这耿华手段之狠,再加上他背后那不好招惹的华嶷真人已是让陆玄春不想再开罪于他,更何况,杜子腾这小子确实是自己捏碎了仙缘石,他去闯天堑任谁来说都是天经地义,就算那另一位萧真人追究起来,自己也无甚过失。 陆玄春目中余光一瞥杜子腾,虽是惜才,但眼下这场景再无转圜余地,他心中暗叹一声可惜这么个难得一见的画符天才,便面无表情道:“耿道友若愿意便来。”然后他一看杜子腾:“小子,现在便去天堑罢。” 第27章 杜子腾还未及说什么,一旁铁万里已是面色大变:“不可!杜兄弟不过炼气三层,你们这是让他去送命!” 耿华冷笑不语,而陆玄春皱眉:“你可不要胡说八道,这仙缘石是他自己捏碎的,莫非还有谁逼迫于他不成?按着我横霄剑派的规矩,捏碎仙缘石自然就当闯天堑,生死由命!” 铁万里缄口结舌,一时竟无法言语。 杜子腾反而一脸淡定地拍了拍铁万里的臂膀(肩膀他够不着):“铁叔,没事的,我们正好在云横峰上会合嘛,哈哈哈哈。” 陆玄春&耿华&铁万里&在场所有人:……………………………… 全场一片寂静,只余杜小爷嚣张的笑声。 铁万里觉得一股莫名的无言:他记得那天他详详细细向这位小恩人讲解过天堑中的险恶和诸多阵法细节吧?这杜兄弟不得不捏碎仙缘石唤来峰上修士前来阻止耿华是一回事,但才炼气三层就去闯天堑是另一回事--这不是英雄,这是脑子里缺东西。 简泽扶着镇长,镇长怀里抱着简铃儿,三人皆面色惨白,显然是才将将自耿华那冰锁中恢复过来。镇长喘着气道:“杜小哥……你,你可千万别冲动!” 若是知道杜子腾当日索要仙缘石会用在今日,镇长是无论如何不会给的,从他手上给出过多少块仙缘石,但真能成功抵达峰上的又有几人?又有几人能像铁万里这般命大,失败之后还能拣回一条命来? 简泽更是焦急地说道:“杜兄弟,你千万别去……” 甚至还有几个刚刚从冰塑中恢复的人,尽管畏惧于耿华,却也知道杜子腾这种修为闯天堑是十死无生,都一旁劝阻杜子腾。 耿华阴冷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杜子腾身上:“还墨迹什么!你既然捏碎仙缘石,天堑就在不远处,还磨磨蹭蹭,莫不是故意戏耍我横霄剑派?!” 杜子腾只是负手一笑:“这就走,急什么?”然后他转过头对简氏祖孙、铁万里还有为数不多几个真正关心他安危而留下来的邻里笑道:“大家放心吧!我去了峰上也一样可以给大家画符的!” 众人:…………………… 大家都在担心杜子腾的生命安全,他倒好,也不知从哪来的笃定……但他那笑容中的自信却灿烂到刺眼,竟叫众人在无语之余,不知怎的,心中竟也升起一点希望来。 杜子腾的步伐不快,可以一个炼气三层的修士而言,在没有任何外物加持之下,也算不得慢了,但耿华依旧觉得太慢,他嘴角勾起一抹酷厉笑容:真想早点欣赏这小子在那天堑狂猛的灵气中暴体而亡的美妙风景。 在其他关心杜子腾的众人看来,此处离仰峰坪太近了,近到不过眨眼间他们就已经到了仰峰坪边沿。 顺着那陡峭崖壁向下看去,透过浩浩茫茫雾气隐约可见底下嘶吼的猛兽、斑斓毒障,那狂暴的灵气即使是隔着阵法也让修士心神动摇……众人的心越来越沉:这般可怖的地方,就是他们这些修为比杜子腾高些的人根本都不敢想下去,这杜小哥儿竟然还要穿过去才能算过关……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耿华嘴边却是噙着一抹愉悦兴奋的笑意:“杜小兄弟,喏,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第一重‘仙凡堑’,修真界称之为天堑,只要闯过去爬到对面崖上,你就可以加入我横霄剑派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那快慰的笑意中完全听不出任何鼓舞,反而尽是森然恶意,叫人听来只觉毛骨悚然。 然而杜子腾却浑然不觉,他站在崖壁边手上还搭了个凉棚,努力踮起脚尖朝对面张望(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要到哪里才算闯过去?哪儿?你刚刚指的是哪儿?” 耿华:…… 此时此刻,他心中对这完全不按剧本颤抖害怕的小子更厌恶了,只阴沉看着杜子腾不再言语。 众人在一边默默看着,只觉得这杜小哥儿太有本事,耿华如此嚣张阴狠之人都能叫他噎得没脾气。 杜子腾浑然不觉自己无意中又打了对方的脸一次,见耿华一脸阴沉不搭理,又转头朝陆逢春道:“陆真人,是要到哪里才算成功加入横霄剑派?” 陆逢春也是无语,这小子到底是多大的脸敢在下到山谷之前就询问如何算成功,他当值这么多年以来,这是第一次遇到。 杜子腾见陆逢春不答,认真转过脸来教育道:“你这样不对哦,当值修士负责监督渡天堑的修士,但也有解答疑惑的义务嘛,你可是横霄剑派的名片,这样不负责可是有损门派形象的。” 鬼知道名片是什么东西! 想到对方是个将死之人,陆逢春嘴角抽搐了一下压下自己心中的狂躁:“只要成功抵达对面云横峰崖上任意一处皆可算是成功闯过天堑。” 杜子腾叉腰大笑:“这很容易嘛,哈哈,横霄剑派,小爷我来啦!” 但杜小爷一边口上说着人却是一边在向后倒退,叫周遭一群人瞠目结舌,就连耿华在震惊之余都没来得及阻止。 他他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杜小爷却一脸淡定:呸,小爷才没挂错档呢。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杜小爷起码后退到“仰峰坪”的牌匾之下才堪堪止步,好歹没退回镇上叫众人跌碎眼球,耿华见杜子腾停了下来,眯着的眼睛才渐渐回复,若是杜子腾胆敢再退一步,他可不确定他还有耐心等着观赏这小子死在谷底。 杜子腾浑然不觉,认真地看了一下距离之后点头,好像确认觉得可以了,然后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件巨大的人字形器物砸落在地面上:“哈哈!该是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黑科技的时候了——看我和铁大叔联合打造的秘密武器,名字就叫‘飞越天堑不用愁’!” 虽然杜小爷一直在刷新仙缘镇所有人的三观,但这件秘密武器还是令现场一片死寂,显然已经再度超越所有人的接受能力,然后众人的视线渐渐汇聚到了另一位同样目瞪口呆的联合打造者身上,显然杜子腾完全没告诉过他,居然想用这东西来飞越天堑,还取了“飞越天堑不用愁”如此拉仇恨的操蛋名字…… 铁万里在反应过来众人的目光时,仿佛突然被烫到一般跳起来:“我当时只是以为他炼来玩儿的!” 然后众人的视线再次回到始作俑者身上,但对方一脸洋洋得意,丝毫没觉得众人目光里那种“你作你作你接着作死”的震惊,反而很骄傲地说:“怎么样?很厉害吧!” 众人的目光默默地又放到杜子腾骄傲指着的东西上——那人字形的玩意儿看起来是对翅膀,还反射着金属光泽,可以看到上面糙得没打磨的铁茬儿,恩,没错,众人竭力淡定地说服自己,一对铁做的、巨大的、可以把仰峰坪这灵力加固过的地面都砸出一个坑的翅膀…… 然后,即使阴狠毒辣如耿华也忍不住笑痛了肚子,笑出了眼泪:“我只听闻禽鸟可以羽翼飞天,你这铁做的翅膀竟然也想飞越天堑?哈哈哈哈……” 陆逢春虽然见识过杜子腾的异想天开,但看到那对沉重的铁翅,也是面部抽搐。 其他人忍不住低声劝道:“杜小哥儿,你要不直接放弃吧……明知不可能过去,却又偏偏想出此等……唉……” 镇长和简泽祖孙对视,也是一脸愁苦,放弃?仙缘石已捏碎、耿华在一边虎视眈眈,如何放弃?但真要去……看到那对铁翼,这对祖孙更是焦虑难言。 杜小爷却一脸淡然,他一边将铁翼装备在背上一边喃喃自语:“愚蠢的修真者,铁翼本就可上青天啊!” 众人太过震惊/无语/失魂落魄还未回过神来,就只见杜小爷竟然以一个炼气修士最快的速度负着那铁翼“休”地朝天堑飞奔了过去! 陆逢春的目光里,充满了深深惋惜。 耿华的目光里,杜子腾已经是个死人。 铁万里和简氏祖孙俱是忍不住惊呼出声,急急奔到崖边想去阻拦,结果却是吃惊的叫声:“天哪!” 第28章 耿华心中只觉奇怪,他也立即朝那仙凡之堑底下看去,只见云雾茫茫,哪有杜子腾身影?莫不是已经摔成了肉泥? 但他身旁陆逢春竟然也是惊叫道:“这……这不可能!!!” 耿华转头一看,见陆逢春这样见多识广的筑基修士竟是一幅难以置信的震惊,顺着他的视线,耿华看向仙凡之堑的上方,重重云雾之中赫然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在飞速前进!他穷尽目力,亦是大惊失色地发现:那小小的黑点竟然是那负着铁翼的杜子腾! 这怎么可能?且不说铁翼如何飞翔,就只那重重狂暴的灵气都足够将那小子撕成碎片! 不信邪一般,耿华竟然伸手朝前一触,那看起来平静的茫茫云雾竟如惊涛骇浪一般飞卷而至,将这筑基修士的手臂撕扯出道道血痕--耿华更是觉得天旋地转,这天堑中的灵气分明未曾改变,那小子……那小子凭什么能够在其中安然飞翔?这难道当真是天意? 耿华惊恐的视线在四周游移:还是哪位金丹大能在旁暗中庇佑那小子? 远远地,众人隐隐听到杜子腾那嚣张的笑声:“哈哈!聚灵符阵1.1版,‘飞越天堑不用愁’!冲啊!!!” 陆玄春也是一脸失魂落魄:“聚灵符?难道……难道这小子竟将符阵利用在天堑之中,吸收狂暴灵气化为铁翼动力之核?竟能飞越天堑,天马行空难怪能无所拘束为人之不能为,当真是后生可畏,想我一个筑基修士,竟连一个炼气三层的小儿都不如,哈,身在剑派又如何?符箓才是我道之根本……” 连亲自打造出这玩意儿的铁万里也是一脸震惊,这铁翼炼制之初只有一个功能:就是利用灵力转换为升空之力,这实在是简单到极点的一个下品法器,不,说下品法器都是抬举了,就是个下品法器粗胚!首先哪来那么多灵力驱动铁翼到能够升空就是个最大的问题……但他万万没想到,杜子腾非但要用这铁翼飞越天堑,竟然还成功了。 当日他以切身之痛警告杜子腾的话语还历历在目,但转眼之间,这杜小兄弟就已经飞在天堑高空之上……而他铁万里却依旧困于当年天堑之厄,陷在这仙缘镇上--恍然回首,这数十年自己竟是碌碌无为虚度年华,非但辜负叔祖一片期望,就是当年一同跃下天堑的同伴们--亦是在此地,大家不早就约好,若是命殒谷底,活着的人也要肩负所有人的希望加入横霄剑派吗?自己这几十年到底是在做什么? 简氏祖孙在震惊欣喜之余,亦是感到一种本当如此的与有荣焉——是啊,这位杜小哥儿惊世骇俗的举动难道还少吗?但他又何曾令人失望过? 天堑之上的某人完全没有精力去想自己这一举动给所有人带来的震撼,一开始他起飞顺利,这改良1.1版本的聚灵符在铁翼上发挥着作用,置换外界狂暴灵气稳稳托住铁翼也保护他不受灵气伤害,让杜子腾都可以悠哉欣赏云雾之下极少有低阶修士可以欣赏到的风景--灵暴起伏,猛兽如云。 恩,这家伙就是在这个时候得意忘形吼的那句:“聚灵符阵1.1版,‘飞越天堑不用愁’!冲啊!” 俗话说“莫装叉装叉被雷劈”,果然,某人很快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这周遭灵气怎么这么快就充裕起来?他飞速又激发一组符箓之后发现,照这速度聚灵符似乎消耗得……比计划快了那么一眯眯啊! 在目测了对岸的距离和估计了当前时速之后,杜小爷哭丧着脸:我勒个大擦!聚灵符好像有点不太够……都怪那天打雷劈的耿华,害小爷在他身上浪费那么多啊啊啊啊啊!小爷的储备那么丰富明明是足够的啊啊啊啊啊! 这半空之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杜小爷自诩双商超越这些修真者一万倍也无法在半空中想什么法子,只能一边喃喃道:“我擦!我擦!我擦!”一边竭力计算着这铁翼的角度与飞行路线,小心地调整着铁翼的方位努力向对岸靠近。 此时此刻,底下的灵暴起伏、猛兽如云再不是风景,而是真正迫于眉睫的危机,如若处理不好,他杜小爷可当真是要掉下去遂那耿华之愿了! 杜子腾脸上的神情中,那些轻浮骄傲迅速退却,换之以全神贯注,他一边计算着铁翼角度一边飞速思索着这聚灵符的消耗原因,很快他得到一个结论:这天堑中的灵力太过狂暴,而他所绘的聚灵符再怎么改良也是损耗过剧!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心中迅速计算,然后当机立断,采取另一种可能更为曲折地方式: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些狂暴的灵力团,尽管路线更为漫长,但聚灵符的消耗却是可控的路线。 然而,那狂暴灵力团根本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出现的时间地点完全随机,杜子腾能做的就是见机行事,尽可能地节省聚灵符的消耗,他周遭灵气再次充裕起来,但这次,杜子腾没有再立即替换符箓,灵气渐浓亦渐渐狂暴起来,将他耳畔都刮出道道血丝,但杜子腾只咬牙直视前方路线坚持着。 远处在仰峰坪边缘的众人也渐渐发现事情不对,废话!一气呵成直奔主题的路线和摇摇晃晃歪歪斜斜的路线能一样吗? 镇长等人皆是有些心焦,视线定在那隐隐约约在云海中起伏明灭的黑点之上不敢稍离。 耿华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还真以为有什么大能在背后,没想到居然是这小子自己折腾出来的!哼,那又如何,区区一个炼气三层,竟敢异想天开想飞越天堑,当年就算是那萧辰亦是炼气九层才敢闯上一闯! 此时空中的杜子腾早如血人一般,却依旧咬牙切齿:“我擦我擦我擦……” 那血腥引来了猛禽,杜子腾此时全心全意和灵暴斗争,哪有余暇顾及,但这空中的猛禽颇有些灵智,此时打量着那映射金属光泽的硕大翼翅,又感觉到那翅翼周遭灵力诡异,能在这半空灵暴中生存的皆不是易与之辈,它一时竟不敢上前。 看着杜子腾一点点接近云横峰,猛禽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峰上那些修士新引进的灵禽,莫不是就唤作“我擦”?能这般在灵暴中前行,虽说看起来诡异了点,但实力想来不弱,也不知对方习性若何?是否也以谷底闯入的低阶修士作为肉食?会和自己的族群起冲突么? 浑然没想到对方只是猎物的猛禽一个恍神,就只见杜子腾以一种禽类看来极其愚蠢的方式马上要一头撞到山壁!猛禽立即惊叫着回旋避让,心道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货色呢,口中吐出疑似嘲笑的啼叫:快来看,新来的傻叉!傻叉! 而杜子腾看到越来越近的山壁,感觉到越来越狂暴的灵气和空空荡荡的储物袋,只咬住牙关竭力抬起满是鲜血青筋狰狞的右手,在半空一线一顿地以血画出了一道聚灵符:“给、我、升!!!” 这一刹那,天堑之上,浩浩云海茫茫灵雾尽皆一凝,云横峰底竟是剧烈一震,仿佛什么东西在隐隐召唤着一般,杜子腾觉得自己竟似被吸引一般不由自主加速朝山壁而去!!! 随即那云雾灵气剧烈沸腾起来,竟四面八方朝云横峰山壁汹涌而去--赤.裸□□出整个山谷,叫仰峰坪众人清清楚楚看见了谷底无数恐惧嚎叫的凶兽和半空惊惶翻腾的猛禽! 众人也是第一次在仰峰坪看清对崖,也是在同一瞬间,数人惊叫——杜子腾眼看马上就要撞到山壁之上! 镇长同简泽闭上双目,不忍再看。 铁万里捏紧铁拳,咬紧牙关,已是目中带赤。 陆玄春已经在叹息。 耿华唇角勾起,抬起双手准备鼓掌相庆。 然后对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我擦擦擦擦擦擦擦擦——” 镇长简泽铁万里陆玄春耿华其他所有人同时瞪大了双眼,只见那云雾翻涌着尽皆聚到某人身下,然后杜小爷就如同坐了升天炮一般直冲苍穹,再重重摔落,一头扎进了对面崖岸上,再无声息。 第29章 众人的心尽皆提到了嗓子眼,然而隔着这凶险的天堑,谁也无法第一时间赶过去查探那头的杜子腾到底如何了? 半晌,众人的心都快凉透时,一个鲜血淋漓但活蹦乱跳的身影一跃而起、狠狠跺着脚下的云横峰:“我擦你大爷!!!” 看到对面崖岸的响动,众人一直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下。再一听杜小爷这中气十足的骂声,显是人无大碍,简氏祖孙同铁万里皆是哑然失笑,这杜小哥儿/杜兄弟/杜小恩人,那可是修真者的圣地云横峰啊,可当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依旧这般不管不顾。 担心放下欢乐的气氛就渐渐上扬了起来,在场仙缘镇诸人心中激荡的更是一种难以言表的骄傲与荣耀:自己居然真的见证了有人成功闯下过天堑,竟然是杜小哥儿这样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物,还是以这般匪夷所思的方式飞过去的! 有人反应过来突然惊呼道:“杜小哥儿才炼气三层……那岂不是第二个炼气期就越天堑的人物?!” “你我当真是三生有幸,竟亲眼目睹了这等必会轰动修真界的大事!” “哎,这杜小哥儿的修为比萧大师兄当年还要低哪……” “这可真是有缘份哪,怕是萧首席自己也没想到他救下的杜小哥儿也能这般过了天堑吧……” 远远的,对面那身影似乎想起来什么,以一种让人牙痒痒的嚣张返身朝这头一指喊道:“哈哈哈哈,看到了么?小爷不用你帮,自己进了横霄剑派!” 也不知是否杜子腾那最后那一记血符的余威,此时山谷内云雾尽皆聚集在云横峰山壁之下,一时未曾散去,即使隔着天堑,两头的人亦是能清楚地看到听到彼此。 因此,当杜小爷那一脸不可一世的得意嘴脸清清楚楚出现在眼前时,耿华觉得自己的脸被撕了扔在地上反反复复踩不了不知多少脚。 周围数位仙缘镇镇民的眼神更让耿华周遭温度骤降:这些蝼蚁刚刚一脸欢欣鼓舞,现在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他们敢! 然而,耿华尚来不及将怒意发泄,陆玄春已经拱手道:“耿道友,在下尚有职责在身,需得先行一步,见谅。” 话音刚落,符箓一闪,他人影已是借横霄剑派护山大阵跨过天堑而去。 之前杜子腾的嚣张、镇民隐隐约约的嘲笑眼神此刻在耿华看来都已经算不得什么了,陆玄春那“职责”二字如一盆冰水泼在他头顶,叫他瞬间透心冰凉。 职责?什么职责?陆玄春要履行的自然是当值修士见证闯天堑之责! 旁边简铃儿尚自一脸天真地欢喜道:“那小杜哥也是横霄剑派的人啦?” 小孩子清脆的语音仿佛重重一锤击在耿华心上:他今天下山到底所为何来?非但没能将危机扼杀于萌芽,反倒是真正成了那小子加入剑派中的见证?! 一时间,逆沸的心血再次上涌,耿华无法再压抑,竟是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简氏祖孙一脸戒惧后退数步,牢牢将简铃儿护在身后,这耿华凶性大发时实在太过可怖,简家人皆是害怕他愤恨交加之下暴起伤人。 但这一口鲜血吐出,再冷眼看到众人惊恐畏惧的表情,耿华竟突然冷静了下来:同一群蝼蚁有什么好计较的?今日既已事败,那再多追悔懊丧皆是无用。陆玄春按照门规必是要将此事向当值长老禀报的,当务之急,应将一切速速禀明师尊才是要紧! 下一瞬间,耿华竟也同陆玄春一样,转眼就消失在仰峰坪阵法之中。 镇长皱眉,这耿华到仙缘镇上,竟也不提面见耿氏夫妇……当真是凉薄无情至极,手段心思又是那般狠决毒辣,想到杜子腾在峰上还要面对如此对手,镇长的心中一抹隐忧未敢放下。 ============================================ 云横峰上,六宫十二殿的掌座长老竟在同一时间收到执事长老的传讯:速至一心宫议事。 议事?执事长老急召所议为何事?众长老心中持疑,然而,大修士就是大修士,纵然这云横峰上下相距数百里,不过呼吸之间,除了那等闭关到紧要关头无法分神的,竟是齐聚一心宫。 随意一召便能有十数位金丹齐聚一堂,足叫修真界多少门派愧煞羡煞,可在横霄剑派中,也不过是常事罢了。除了在坐数人,剑派中尚有数十位金丹坐阵,然而,门派中到底确切有多少金丹修士,怕是掌门都很难说清,因为剑派中这游历在外的金丹修士更是不知凡几——这便是执修真正派天下牛耳的堂皇气象。 “不知执事长老所召何事?” 执事长老目视堂下:“你且将事由再向诸位掌座再说一遍——此乃今日第一重‘仙凡堑’当值修士。” 堂堂“飞毫院”掌院在此处竟然只有个补充背景一般的职责介绍,姓名俱无,但下首跪着的陆玄春眼观鼻,鼻观心,勿言表露不满,竟是大气也不敢出。如此众多的高阶修士在场,举手投足间那等沉沉威压已是叫陆玄春双股战战,在执事长老话语落下之后,更是无数强大到窒息的气机锁定在他身上,叫他心神失守牙关打颤,竟是难以开口。 随即,一道融融剑意如和风掠过,竟将那等气机拂开,让陆玄春有了喘息之机,他忍不住抬头,却不敢细看,只隐约在众多大修士中见到一位年轻修士,剑眉星目,微微一笑便耀如中日,英蕴神扬,风采逼人竟叫人不敢直视。 场中无端传来一声刺耳的冷哼,陆玄春神识一痛,不敢多思量,只记下那位年轻修士的容貌,暗暗承了这份恩情,便低头恭恭敬敬将今日天堑之事始末无一隐瞒地一一道来——那仙缘石一捏碎自然有阵法记录,他也不敢隐瞒。 炼气三层?飞过天堑?利用闻所未闻的符箓和一件下等法器?! 如若不是执事长老在堂上端坐,此事确然无疑,只怕在场诸多大修士早就一巴掌拍死陆玄春拂袖而去! 然而按捺着性子听完陆玄春禀报,性子暴烈如炎宫掌座葛春雷已是怒声斥道:“荒唐!此等小儿岂可入我山门?!” 陆玄春只觉得自己那点可怜的神识中也似平地惊雷一般直让他天旋地转,金丹之威竟至于斯! 在座诸多大修士,多数却是皱眉不语,少数只冷眼旁观,场面一时冷凝,倒是可怜陆玄春勉强恢复过来之后汗透重衫,未得发话不敢起身。 然后,陆玄春只听得一道冰冷倨傲的声音响起:“葛师兄所言甚是,不过一炼气三层的小儿罢了,长老不觉召集我等前来太过兴师动众?” 执事长老只淡淡答道:“如今掌门闭关,按门规,事存异议之时,需由六宫十二殿合议。” 陆玄春小心地抬眼觑了一下,那同执事长老说话也敢如此倨傲的修士一袭赤火霞袍,眉宇间却冰冷如霜,只这一觑之下竟让陆玄春双目冻得生疼,随即那冰寒由眼直闯入神识,不过片刻,竟叫他似赤身裸.体置身于冰天雪地一般! 陆玄春不敢出声,只得咬牙苦撑,然后一道熟悉的剑意再次拂过,第二次解了陆玄春当众出丑之厄。陆玄春缓过之后依旧微微打着寒战,只隐隐听到那冰寒神识的可怕主人倨傲道:“……依执事长老所说,按门规行事召我等前来自无不可,这六宫十二殿,我等皆忝为掌座,自是义不容辞。” 随即那人嗤笑一声:“只是,萧道友倒是生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好性子,不过一个外门修士竟也值得你两番出手?不知,”那人声音骤然阴沉下来,如暴雪将至:“我等掌座合议,萧道友你在此,所为何来?” 说着他冰冷目光一凝,便牢牢落在一人身上,其实,无须他目光指路,一众金丹长老之中,这么一个年轻到如日正中天的身影已让人觉着不容忽视,不可忽视。 本来经此教训,再借上十个胆子,陆玄也不绝敢再妄自窥探金丹修士尊容,但刚刚那人话语透露出来的信息,莫非两次助他之人皆是一位萧姓真人——难道竟是真传首席?! 陆玄春的心怦怦直跳,吃惊之下他忍不住抬头向那年轻修士看去,在这般尖锐的指摘之下,他只是风轻云淡地疏朗一笑,越发显得雅致雍容赫章华彩,如暖阳当空,叫一切喧嚷指摘都云开雾散:“皆是同门,还请华嶷道友勿要计较这当值修士一时失礼。” 陆玄春闻言,钦佩萧辰果然无愧真传首席尊位雅量海涵之余,亦是暗暗惊心,原来那倨傲者就是华嶷真人,早听闻他极不好易与,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不过道出此人气量狭隘的万分之一,如此动辄得咎,哪里是“不好易与”四字可以形容的! 而且,陆玄春暗自揣测,那耿华便是他的弟子,这华嶷真人怕是也对自己刚刚那番不偏不倚的表述不满,借机敲打罢? 华嶷对萧辰这番话却更是冷笑出声:“萧道友何必避重就轻?我只问你,以何等身份参加这合议之事?!” 在座诸多金丹心中皱眉,这华嶷,竟是半点情面不留当面直斥,莫不是要撕破脸不成? 须知修真界中修士结丹极为不易,千万筑基中也未必有一,若按杜子腾的话来讲,那就是修士结构是一个底宽上细的怪异金字塔。 炼气、筑基到金丹,虽则只有三个大境界的差别,事实上,每一重大境界之间都有着天壤之别,炼气期的修士不过门外窥道强过凡人罢了,筑基方能算真正踏上修道一途,而金丹便可算得上修道小成,只有道成法至才可凝结金丹浑圆无暇。这中间,寻道、悟道不知将多少修士困死在瓶颈之中,万中无一一点也没有夸大其词。 因此,到了金丹这个位阶,修士其实已经是个极小的圈子,即使是横霄剑派这等庞然大物也不过廖廖数十至多上百人,也正是因为如此,许多在场的掌座听到华嶷那番话才会如此吃惊,修行到了这般田地,法侣财地四样中“侣”这一项已是万分难寻,他们皆属横霄剑派,在金丹中就是天然同盟,像华嶷这般因为教训一个低阶修士、计较一点无所谓的名分而直接与同阶修士形同当面决裂之举,实在太过罕异。 而且,他这般针对的人乃是萧辰,在横霄剑派崛起如彗星奔踏的萧辰。掌门爱徒、真传首席、百岁不到便已结丹、凝结金丹时又是那般骇人天象,这诸多殊荣绝非侥幸。更何况,素闻萧辰风度卓绝为众弟子垂范,绝非那等得意忘形不敬同门之辈,今日一见也确实名下无虚……这华嶷又是何苦来哉? 金丹修士哪个不是历经险恶见多识广之辈,立即有人意识到……那前去追击炼气三层小子的内门弟子似乎是华嶷之徒?只是犯得着为了一个犯错的弟子这般开罪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同门同阶修士么? 一心堂内竟是静可闻针。金丹修士们无一人出声打破这沉默,陆玄春更是恨不得将自己埋到一心宫的地板里面,绝不想亲眼目睹这神仙打架的一幕。 那般欺上来直如打脸的话,萧辰竟也未当场反驳,看他唇角笑意未退,显是半点也未放在心上。 华嶷只冷笑不止,越发看不起这刚刚结丹的后生小子:“怎么?你……” “够了!”一声威严怒喝将华嶷言语打断,众掌座心中一凛,皆肃容望去,纷纷忆起,此次集会乃执事长老亲召,岂容华嶷真人这般无礼放肆? 纵然三位大长老中,执事长老为人平和中正,但似华嶷这般无礼者,只怕足以让大长老震怒吧? 但华嶷却尤自一脸愤愤,竟似有恃无恐一般,倒叫众多平时少见胆敢触怒大长老情形的掌座们惊诧不已。 执事长老心中一声长叹,却已决定快刀斩乱麻,不能再任由华嶷这般下去,与此同时,陆玄春也觉得耳边的声音开始模糊扭曲起来,显是执事长老不允他听到: “既然诸位掌座皆在,倒不妨先行叫诸位知道:掌门自关中传讯,待萧辰结丹大典之时,为其重开‘斗辉殿’!” 众位掌教虽早有预感,但当执事长老真正宣布这样的消息时,即使已历经多少惊心动魄的场景,他们依然忍不住心中的震撼,看向萧辰的目光中更是带了一种说不出的复杂:这位便要是这堂皇横霄剑派的下一任掌门了。 那“斗辉殿”便是执掌门派之前入住之所,乃是向天下修真者昭告继任者之意。 华嶷却是面色大变,难以置信地起身道:“这不……” 执事长老只沉下脸,双目直视华嶷道:“难道华嶷真人认为掌门决议有何不妥?” 此话夹着元婴真人重重威严如巨岳压顶一般狠狠压在华嶷心中,他心中一滞,毕竟也是修真道上阅尽风浪之人,华嶷知道自己刚才已是太过失态且不占理,来日方长,现在可什么都还没定下来,一切尚还有谋划余地! 华嶷也不愧为金丹期的大修士,瞬息之间他已经思虑明白,面上又恢复冰霜一般的淡漠拱手道:“华嶷失仪。” 执事长老雪白长眉一颤:“如此,诸位是否还对萧辰参会有疑议?” 全场默然,那“斗辉殿”仅次于掌门所居“星耀殿”,乃是掌门继任者居所,此殿掌座即下任掌门,地位超然,怎么还会有质疑? 而且,从始自终也只是华嶷一人不服,其他人更不可能有什么疑问了。高阶修士中隐隐有传言,现任掌门修为深不可测已接近飞升之境,只怕在历任掌门、乃至太上长老中都是罕见,说不得,此番安排亦是想让萧辰早早接手门内事宜好自俗务中抽身,当然,那般大修士的境界自然又不是他们这等金丹可以揣测的了。 执事长老见事已平息,便道:“如此,便继续合议,适才诸位已明了第一重‘仙凡堑’上之事,那闯过仙凡堑的修士如何处置,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华嶷再次出声道:“‘仙凡堑’乃祖师为天下有大毅力却无大机缘的修士而备,那小子不过炼气三层,修为上既无甚卓越之处,亦未经过天堑心性考验,我横霄剑派若让这般小儿以此等手段糊弄入门,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自然不能令其加入门派!” 且不论华嶷这番话的动机如何,但确实在情在理,令在场许多掌座暗暗点头,如果真这么一个混账家伙加入门派,只怕他们中许多人的念头都要不通达了! 但亦有人当场冷笑:“哦?那依华嶷道友所言,祖师当年所定下的‘越过仙凡堑即可入横霄剑派’的十二字门规亦是可有可无?” 这声音苍老却有些陌生,华嶷诧异地回头,却见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在一心宫一角猫着,说话时也依旧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这姓铁的老不死竟然舍得离开他那座快生锈的铁宫了?! 但华嶷却半点不惧:“祖师当年本就是为了选拔那等卓异修士而设这条门规,若让这等宵小入门,岂不与祖师心意背道而驰?死守门规若不知变通不过徒然惹笑,没得坠了祖师威名!” 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萧辰却突然开口道:“若这条门规只是我横霄剑派的门规,华嶷道友此言并无不是之处。” 华嶷冷冷道:“那我就洗耳恭听萧道友指出我不是之处了。” 萧辰面上依旧那般温文尔雅,不见烟火气息:“只是这门规天下皆知,多少修士将越过天堑奉之为毕生之志,横霄剑派不只是这云横峰上的横霄剑派,更是天下千千万万修士心中的横霄剑派。若是这般轻易将闯过天堑的修士拒之门外,只恐令天下修士心寒志消,失却了祖师的本意。” 此言一出,在座掌座都心中剧震,萧辰这番话直令许多原来持否定意见的掌座直接改变了主意——相比于堂堂横霄剑派的威名而言,一个小小的炼气三层实在微不足道,便是纳入门下又如何?剑派之中难道还不能让一个炼气修士提升修为进境么? 华嶷本能地反唇相讥:“什么天下修士,不过是些要么道貌岸然、要么鸡鸣狗盗之徒,何需在意?” 执事长老在心中摇头:萧辰言语间在意的是剑派领袖正派的影响,利弊权衡清晰明白,这华嶷被萧辰一刺激,只顾着这等末节,出语只顾讥讽同门,心胸视野高下立现。 他只抬手道:“罢了,不必再争。这修士就纳入门下吧。” 华嶷还待相争,但举目环视,适才赞同他的修士尽皆摇头,显是已改主意,他只冷冷道:“若是天下修士人人都似这般投机取巧加入我横霄剑派该当如何?” 底下的陆玄春想到杜子腾那将聚灵符卖遍全仙缘镇的壮举,不知怎的,脑海竟涌现出杜子腾举着那“飞越天堑不用愁”卖遍全修真界、结果造成人人皆可飞越天堑的可怕景象……他不由得觉得一阵惊恐。 却听萧辰道:“不若公告天下修士:跋涉天堑而过者可入横霄剑派。另外,还要烦请罗长老将将仙凡堑中‘雾罗仙阵’略作调整,只允许闯堑修士自山谷下方通行。” 执事长老及一众掌座皆是一脸满意,大赞道:“此法甚妥。”至少是把这个漏子补上了,而且华嶷一提萧辰便已信口道来,显是早已思虑周详。 华嶷只得咬牙将剩下的话缩了回去,好不憋屈。 然而,不待执事长老宣布事毕,萧辰竟又上前道:“另有一事,适才听闻当值修士有言,这仙缘镇上竟有内门弟子恃武行凶,那炼气弟子才不得不捏碎仙缘石被迫越过天堑,仙缘镇乃剑派所辖之地,相距咫尺,且过往散修、他派修士前来拜访皆要途经仙缘镇,现发生此等恶行,若不予以惩戒,何以整肃门规令天下信服?” 执事长老皱眉尚未出声,华嶷已是勃然大怒,这萧小儿欺人太甚,自己已然放手,他竟敢反咬一口! 怒意蓬发间,他的冰火剑意已是当头向萧辰狠狠劈去!如火暴烈,如冰酷厉,这华嶷竟将这两极剑意渐渐修成两仪互生之意了! 两极剑意指的是同时修炼一正一反两种剑意,剑意互斥间磨砺剑意,精进奇速,但剑意本乃剑修所修剑道的显现,修两极剑意便意味着同时走在完全相反的两条剑道上,其中险峻,稍有不慎,即是走火入魔之灾。而两仪互生则意味着完全相反的两条剑道上已经出现了一丝交汇,乃是剑道大成的前兆,这华嶷果然是不容小觑! 但萧辰一笑间,随意抬手一挥,剑意开阖,挥洒自如。不过眨眼间,那如火暴烈已化为春水粼粼暖意徐来生机盎然,如冰酷厉只转为秋风飒飒寒凉入骨肃杀无常。这剑意中竟是生灭交融,变幻只在剑主人一念之间——在场修士俱是感到心神一跳,好霸道的剑意! 似陆玄春这等筑基修士更是哼都没哼一声,已经昏厥,被执事长老拂到一旁,险险拣回一条命。 这萧辰竟修的也是两极剑意!刚刚谈笑挥手间的交手,不论力量大小,只说力量层次,却是高下已分。 而场中金丹长老反应过来之后,更是倏然色变:“剑种!” 所谓剑种乃是指剑意之后的另一重境界,当剑意磨砺至极再经道心考验之劫,方可凝结剑意为剑种,这已经算得上触摸大道边缘,在剑修来看,生出剑种的修士几乎可以说已经看到了元婴期的大门,这萧辰不是才堪堪结丹,却两极剑意融合交汇——这分明就是两极生剑种之征!此人在剑境上天赋竟骇人至斯! 华嶷修行二百载不过堪堪修化两极为两仪,可这萧辰年不满百岁竟是剑意相合、剑种已生!在场众多金丹剑修一时间都生出世上着实有人生来惹天妒的感慨来。 执事长老面色阴沉:“令那内门弟子给我去第四重仙凡堑守堑一年!” 华嶷大惊失色:“袁师叔!” 执事长老只冷冷道:“今日事毕,诸位且回吧。萧辰你留下。” 且不说华嶷是如何怀着一腔怨愤离去的,执事长老看着留下的萧辰一脸光风霁月忍不住再次叹气。 作为看着华嶷一步步修行至今,更是看着萧辰从稚儿长大成.人的门派长老,执事长老深知,方才一切绝非偶然,华嶷为人是偏狭孤高,也的确一直对萧辰有着隐隐敌意,却绝不至于像方才一样在一众掌座中那般失态。 萧辰两次出手相助那当值修士又岂是如华嶷所说那般“悲天悯人”?反正执事长老是绝不相信的。只怕更有可能是借着这出手之机撩拨华嶷吧?可叹那华嶷步步落入彀中全不自知还想打压萧辰,真叫他不知说什么好。 说起来,执事长老心中还是对华嶷的怜惜同情居多罢?怎么说,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横霄剑派中自然剑修占据绝大数,既为剑修,自然心直如剑,万事直指本心,故而相比于其他门派,少纠结纷争,氛围纯净自然一意修行,强大由此而来,剑派能在修真界中领袖群伦,也与此分不开。 如萧辰这般的异数将来执掌门派,若在一甲子之前,执事长老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赞同的,他毕竟也是个剑修,自然也更欣赏那等心直如剑之辈,而萧辰虽然看着风度卓异气象堂皇,足以率众垂范,但内里实在是城府深深,让执事长老有时候应付起来都得皱眉。 可近来修真界中实在波云诡谲,上次萧辰被邪道一金丹修士打伤之事就让横霄剑派上下震怒,修真界中,邪道本就势微已久,这般挑衅之举实在是太久未曾发生,而正道中,其他门派似乎也有些蠢蠢欲动之态,偏偏掌门又在此时闭关,以萧辰之能,此等局势应付起来至少绝不会让剑派吃亏,倒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门派之中皆为剑修,行事说话直率了些,纵使有同门一时思虑偏狭,你身为门派首席也当宽厚仁义为先。”不要老是挖坑叫别人跳,一时不好收尾。 萧辰温颜一笑,向执事长老道:“多谢袁师叔提点,我定会掌握好分寸。”至少那肃寒绝杀阵和血炼之法他方才就提都没提,至于为什么没提……嘘,不可说。 执事长老却是严厉看了他一眼,又有些拿这小子无奈:“罢了,等你师父出关再来教训你吧。” 萧辰只是一笑。 执事长老一指堂下晕过去的陆玄春:“此事既然你已插手,听闻那炼气修士也曾被你所救,虽则来历有异……便由你来善后吧。” 言毕,他再次叹了口气,以元婴修士之能,转眼之间这堂上只剩下萧辰与陆玄春。 萧辰生灭剑意一拂,陆玄春悠悠转醒,只见空空荡荡的大堂和眼前风采卓然的真传首席,感慨自己居然真的自那等强大修士的剑意下拣了条命回来,立即起身向萧辰道谢。 萧辰侧身避过了陆玄春的大礼:“皆是同门,我亦曾托庇外门,陆修士不必如此。” 陆玄春一怔,只见萧辰提及他在外门一事眉宇间依旧风疏月朗,竟是丝毫不以为意,只教陆玄春心中震荡不已。以萧辰今时今日的修为地位,在他这一介外门低阶修士面前,提起昔年势微之事竟如此坦坦荡荡,叫陆玄春心中敬服不已,只在此人面前再次深深低头,以示恭敬。 陆玄春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敢问萧真人,适才合议之后,对于那姓杜的小……修士是要如何处置?”他本想开口说小子,但想到那小子毕竟是眼前的首席大人所救,敬屋及乌,连带的,居然杜子腾也成了小修士了。 萧辰道:“适才执事长老已然明言,可纳入门下,陆修士你也应当听到了罢?” 陆玄春点头,他只是担心之后事情有变化,如此听来,那姓杜的小子倒是好命了:“只是不知,门内要如何安排于他?” 萧辰一挑眉,随意笑着:“我听说他符画得不错?呵,那就去你的‘飞毫院’吧。” 陆玄春好险没一头栽倒在地,这么个逼得执事大长老召集六宫十二殿合议、引得华嶷真人和萧真人交手、还不知要搅出多少风雨的大大大大大大号……烫手山芋最后竟是要砸到他陆玄春自己手里?! 他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少烧了哪柱高香?陆玄春欲哭无泪。 他连连摆手道:“我飞毫院不过外门下三院之一,人少势微,实在是……” 然而,对上首席大人那双灿如星辰却深不可测的双眼,那一个“不”字无论如何不敢也不能说出口,陆玄春默默咽下一口老血,转口道:“……虽然人少势微,但必不负首席所托,让杜小修士在飞毫院待得舒心畅意。” 萧辰却摆手道:“那倒不必,陆修士你只管按规矩来就是。” 陆玄春心中诧异,突然有些不明白这位真传首席的意思,他有自知之明,若真传首席是希望那小子修行进境一飞冲天,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让其来飞毫院,若只是希望这小子平安一世托庇风雨,却又特意同自己强调不必特殊优待,真是让人百思不解。但这般大人物的心思,他也不敢再多加揣测,既然首席这般交待,那他就按一般弟子对待就是。 陆玄春怀着满腹心塞之情,恭敬告辞之后领命去执事堂落实杜子腾的外门弟子身份去了。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萧瑟,倒让他身后的萧真传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玩味的笑容:炼气三层就能让人这么头疼,倒还真不是普通人啊…… 回想起当初救下那小子时的情形,萧辰面上的神情越发莫测难辨。 =================================================== 云横峰腰,某个闹腾得修真界第一大门派高层鸡飞狗跳、甚至最后逼得第一大派不得不修改门规的凶残人物正在呼呼大睡。 仿佛睡梦中也感到了众多大能的暗暗诅咒,某人搔了搔下巴,终于舍得睁开眼睛。 他茫然地看着上方的石壁,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耿家剁草的日子、仙缘镇上一幕幕自眼前划过,最后定格在飞过天堑抵达云横峰然后昏睡过去的事实里,杜子腾才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啊耶!小爷已经是横霄剑派的弟子了,哈哈哈哈!” 完全不知道他这弟子身份得来背后有多少曲折离奇又对自己有着莫名自信的某人可真是幸福得让人想掐一把。 杜子腾起身后只发现腰酸背痛,回头一看,好家伙,真不愧是什么鬼剑派,那床就是块贴着石墙略微打磨的大石块,难怪他这在耿家磋磨惯了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环视这间屋子,竟然也是间石屋,除了张石床,一张小小石桌,竟是半点装饰也无。 无语之下,杜小爷拉开石门准备出去,门外一片云雾茫茫,杜子腾信步踏出几步,然后他突然心中咯噔一下:“啊啊啊啊啊——” 然后一道不耐的声音道:“叫什么叫!”随即杜子腾觉得后领一紧,下坠之势终于止住。 杜子腾勉强抬头一看:“陆……陆真人……” 随即杜小爷又被扔回那间石室之中,一枚小小的玉牌砸到了他身上:“云阶令,没有此令山上不可通行。” 话音刚落,留给杜子腾的就是涌进屋中的茫茫云雾,人影早就不见,杜子腾:我擦大侠,你不留个横霄剑派的攻略下来就这么走人真的好么么么么! 然而,内心深处来讲,杜子腾也不是那等真正需要攻略的人,君不见仙缘镇上没有攻略某人不也一步步蹦跶得挺欢? 因此,打量着那上面写着“飞毫院”“杜子腾”字样的重要小牌子,杜子腾挑眉,他这算是进了陆玄春的地盘啦?也好,所说他也是个画符的高阶修士,有空倒是可以问一问【然而对方并不想搭理你== 略略收拾好杜小爷又一次试探着朝门外踏去,话说,刚才实在也怪不了他,门外云雾重重视线全遮,那走道却居然不到一步宽,也没个警告提示“危险,止步”,他当然一脚就踩空了,果断差评! 这么窄的走道,也不知道前面还有没有路,若是走道在路途断绝,那就会重复刚刚的悲剧了,但方才还有那陆真人拉他一把,如果等会儿掉下去,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救…… 不过,这样的地方,那些会御剑的修士还可以咻咻地飞来飞去,其他人怎么办?想到这毕竟是待得长远的地方,杜子腾皱眉苦思。但杜子腾生命中就不知道“不可能”三个字怎么写,他迅速伸手进储物袋中,创造历史的一代神器“飞越天堑不用愁”果然好好地躺在里面,杜子腾心中一定,可问题是现在手上没聚灵符…… 好在,此时,终于有人出面,及时制止了一双金属翅膀翱翔在堂堂云横峰上空的美好风景,石门应声推开,走进来一个面目憨厚笑容质朴的男子。 他一脸热情地看着杜子腾道:“杜师弟吧?掌院特令我来领你回‘飞毫院’。” 杜子腾:“如此多谢,不知阁下是……” 来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憨笑:“看我,一时高兴给忘了,我叫方平。” “方师兄,还要劳烦你了。”杜子腾一面热情地回应,一面在心里疯狂地吐槽陆玄春:架子可真大,刚刚顺便把自己拎回那飞毫院不就结了么。 而杜子腾很快发现,陆玄春身为一院掌院,这么安排是十分有道理的。 第30章 方平在前面领路,只见他信步在云雾中前行,显是对这段路已经十分熟悉。路上几句闲聊间,杜子腾也已经打听出来,这位师兄乃是凡间某一名晋的小国内一农家之子,因为给一位驱邪的老神仙端水,意外被发现身有灵根,好命地带到这横霄剑派,因着幼年时对那老神仙,其实是位老修士的符箓驱邪之法感兴趣而入了飞毫院。 这些年来,许多飞毫院的师弟们也都是由他接引到院中,故此这段路途已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说话间,这段窄窄的山路越来越陡峭,不知道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山风却越来越厉,体内灵力运转都变得断断续续,渐渐地,即使身为修士,杜子腾也感觉到攀爬开始越来越艰难,谈话自然中断。 杜子腾心道:难道这横霄剑派对弟子还有最后一重考验? 他也不说话,只咬牙沿着这几乎垂直的山壁向上爬,却没过多久,就听到方平长喘了口气:“到了。” 杜子腾最后使劲向上一撑,当他的眼睛越过身下的山脊时,视线豁然开朗。 这道石脊之后是一小片平地,只见数千名剑修在天空云涛下整齐划一地挥舞长剑,人声寂然,衣襟猎猎,剑气却直冲云霄,竟让整片山谷中长风锋锐如剑,直割得杜子腾脸颊生疼,但他却舍不得眨眼,这静默的一幕却远比任何他在这世界上见识过的喧嚣更为震撼。 这数千修士同时练剑的余波竟让他隔着一道山脊都能感觉到剑气威压,难以前行,不难想像若是站在那平地中央练剑,只怕是要与整个狂风*、惊涛骇浪一齐对抗!但这数千剑修纵然有人汗湿重衫,动作却始终如一,不见停滞动摇。 这一刻,杜子腾突然反应过来,这横霄剑派好像是没有山门的,似乎有这凛冽剑气直冲霄汉,也不需要任何山门,这一刻,他也突然理解了,为何这修真界中那样多的修士会向往这里。 然后,杜子腾却被山谷更远处的一道瀑布吸引,那瀑布自陡直绝壁上倾泻而下,定睛一看,发现哪是什么瀑布,竟是浓密灵气狂暴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那灵瀑中有一道笔直细线中分为二,两旁又各有数十个若隐若现的小点,只是隔得太远,一时竟看不分明,杜子腾忍不住问道:“方师兄,那是?” 方平亦在一边观察杜子腾的表情,仿佛欣赏够了杜子腾的震撼,又惊讶于杜子腾能第一时间发现此地最为重要的一处,一脸欣荣地解释道:“那是第二重仙凡堑。” 杜子腾惊讶地转头:“第二重仙凡堑?!” 方平点头:“杜师弟你通过的乃是第一重,我横霄剑派一共十三重仙凡堑,每过一重,便离凡人远一重,离仙人近一重,‘仙凡之堑断凡尘’,故名仙凡堑。” 杜子腾沉思点头,可见仙缘镇上有些信息缺失、或是不尽不实,与真正的修真界还是有差异。随即,他又犹疑地问道:“我见那仙凡堑中似乎藏有什么东西?” 方平一脸肃穆道:“那正是闯堑修士,师弟不妨与我近前细看。” 方平引路,并不穿过山谷打扰剑修们,只是沿着山谷边沿的小道绕行至那灵瀑之下,杜子腾赫然发现,远望时那灵瀑中的数十个小点竟是一个个逆着灵瀑而上的修士!只见他们顶着这狂暴灵气的冲刷艰难在绝壁上攀援前行,所依仗者只有手中长剑,或劈或刺,利用剑式抵御头顶灵气不曾停歇的冲击,只有当剑式威力将灵气击退一小段空间之时,才可趁隙向上攀爬一点,如若不慎-- 杜子腾“啊”地惊呼,他眼睁睁地看到一个修士因为力竭出剑不及竟生生叫灵瀑冲刷下来。 杜子腾忍不住问道:“这……” 方平脸上虽然钦佩,神情却淡定:“会受伤却多半无事,修养一段时日自然就好,只是,这次闯堑便算是失败了。” 杜子腾的目光忍不住放到那其中一个个还在苦苦挣扎前行的修士身上,狂暴的灵气他在第一重仙凡堑时就见识过,只是那时的灵暴无规律可遁,他甚至还借着聚灵符的庇佑,已经过得那般艰难,如今见到这瀑布般的灵暴和那些绝不放弃一意向上的修士,他突然发现自己这次闯堑似乎太过侥幸。 方平语声中也颇多慨叹:“那灵暴冲刷之痛,若不经历恐怕难以想象,我曾听同门说过,越是往上那灵暴越是迅猛,再向上攀爬也就加倍艰难,消耗灵气更剧,在最终关头更容易被冲刷到底功亏一篑,有众多前辈终其一生也未能成功登顶。即使是我外门中天资佼佼者想闯过此堑亦要历经失败数十次、耗费数十年,可却一直有众多师兄弟不畏苦难,奋力冲击,一旦成功登顶便意味着‘剑元’修炼有成,真正踏入剑道。故此门内有‘十年磨一剑’之说,此堑又名‘磨剑崖’。” 杜子腾喃喃跟着道:“十年磨一剑……” 在灵暴之瀑中数十年如一日,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奋力向前,如此这般坚持直至攀顶,方可磨出横霄剑派外门一剑……这样的横霄剑派如何能不执天下修真界牛耳? 方平又道:“师弟你再细看那中央。” 杜子腾凝神看去,这灵瀑中央远望就有一道笔直中分的细线,此时近看,竟然是一道绵延向上的刻痕,由密密麻麻的无数剑印组成!这剑印在下面初始时还有些杂乱无章然而渐渐向上却凝集成一种可怖的威势,连这灵瀑都仿佛畏惧于这剑印散发出来的气息,竟然避让而行,因此才能远远望见一道中分细线。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杜子腾也清晰感觉到那森寒肃寂中又绵延不绝的剑意直刺神髓,越是凝神极力想驱散那可怖剑意,它就越发在脑海中绵延不去:那无尽死寂中竟偏偏蕴含着毁灭不尽春风又生的暗劲,越是驱逐越是绵延,而杜子腾终于忍不住腾腾倒退好几步,头晕目眩之下才堪堪止住脚步。 方平吃惊之下连忙上来扶住杜子腾:“师弟,你没事吧?” 杜子腾此时平息心神,才心有余悸地飞快扫了一眼那些可怖剑印,那痕迹仿佛已有年头并不新鲜,却依旧霸道若斯,不仅叫这狂暴灵瀑亦避让三分,甚至是杜子腾远远一看都差点震伤心神。 一位青衫修士此时降到他们面前,大声喝问道:“尔等何人?非闯堑修士不得无故于此逗留!” 方平一见对方装束,立即行礼道:“敢问师兄可是今日守堑修士?这位是我师弟,新近入门,故此领他前来膜拜师门圣迹,还请师兄原谅则个。” 青衫修士表情登时缓和:“原来如此……”随即他见杜子腾气息不稳,分明是被剑意所伤,一见身后仙凡堑上那道著名剑迹,惊讶道:“令师弟莫不是为崖上残存剑意所伤?” 方平正是大惑不解:“……我亦不知,只是刚刚引师弟瞻仰真传首席的剑迹之时,突然如此。” 青衫修士却点头赞许道:“练气三层便能感应真传首席的剑意,这位师弟在剑道上必然天赋非凡。” 杜子腾一脸疑惑:“真传首席的剑意?”又是那什么萧辰?怎么走哪儿都有他! 青衫修士“哈哈”一笑,回首一指那道将灵瀑中分的可怖剑痕:“这道印迹乃是当年首席大师兄在外门闯堑时留下,也只有萧大师兄这般惊才绝艳之辈才能在外门时就领悟这般霸道绝伦的剑意,这许多年过去天堑竟也难以复原。师弟你在剑道上怕也算天赋尚佳,入门之后若是勤勉不懈,假以时日,定然也可闯过这仙凡堑,进剑阁去观望一二。” “剑阁?”杜子腾追问。 方平也是凝神细听,显然这等消息并不是弟子闲谈间会轻易透露的。 青衫修士一脸肃然向往:“不错,正是我派圣地剑阁,闯过此堑者剑元初成,剑阁中皆是神兵利刃,若是大机缘者,甚至可在其中得名兵认主,至不济,也可受那绝世剑气洗涤,参悟剑道,令剑元更加精粹,在修行上事半功倍。” 杜子腾双眼放光:“那等绝世名兵只怕很是值……呃,很稀有罢?” 青衫修士心中有些古怪,却还是点头道:“那是自然,剑阁中无平凡之兵,或是名震一时的前辈所留下的佩剑,剑上自然存留先辈剑道之气,或是剑中蕴含特异剑道之痕,哪怕未能认主,亲自走上一遭,亦能借此映照自身剑道,大有裨益。” 杜子腾仰望眼前浩浩灵瀑,眼中所见不再是飞流直下的狂暴灵气,而是一把把瑞气千条的神兵利刃,如果真的手上有那么一把,无论防身还是砸人,哪怕是手头紧的时候用来换些灵石也是好的啊【喂! 这横霄剑派果然是好地方!法侣财地,目前为止至少财地二项让杜小爷十分满意。 想到那些传说中的神兵,再看着眼前声势浩大的灵瀑和堑中奋力向前的一个个身影,杜小爷胸中豪情勃发,当即击掌大笑道:“我一定要闯过这第二重仙凡堑!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方平一听顿时脸色表情十分复杂。 青衫修士见惯各色剑修,其中狂妄更胜杜小爷者亦是不知凡几,因此,他非但未曾取笑杜子腾不知天高地厚,反而“哈哈”一笑:“你小小年纪,修为低微,倒是有志向,那我便在此候着你闯堑的那天吧。不知你们是哪院弟子?” 这愉快交谈中,方平闻言却突然一脸尴尬迟疑没有答话。 杜子腾正是神采飞扬,这青衫修士适才话语中又是一片拳拳爱护,他毫不迟疑地答道:“我是飞毫院的杜子腾,到时你可不要记错啦!” 谁知那青衫修士表情顿时古怪起来:“飞毫院?!” 杜子腾一脸骄傲地点头。 这青衫修士却神色一变,竟是换上一幅冷漠面孔:“罢了,你们既已看过,现下速速离去!”随即他嘲笑道:“飞毫院?!哈,你们又不闯堑,没得打扰其他同门,看热闹去别处去,没得来消遣我,再不走,我就要行门规了!” 杜子腾忍不住不服道:“我们飞毫院不用闯天堑?这是什么意思?” 青衫修士哈哈一笑:“那等在修行上有大理想大毅力之辈才愿吃这闯堑之苦,飞毫院?哈哈!”然后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杜子腾:“念你是新进修士又在剑道上有些天赋,不妨听我一劝,趁早改换门庭,否则悔之莫及!” 言毕,这修士已是祭出飞剑,摆明如果他们不走便要行门规之态,方平也是一脸尴尬速速一扯杜子腾就离开了。 杜子腾心中有疑问,但转过这第二重天堑的山坳,沿途很快有新的风景叫他忘记去问。 这横霄剑派当真是古怪之极,大概因为门派所在云横峰就是一座险峻山峰无甚平地可供落脚,弟子庭院竟然也是在悬崖上凿壁为穴,当杜子腾抬头仰望那峭壁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石屋时,第一印象只觉粗陋,可当他看清那石屋上密密剑痕时,忍不住骇然问道:“难道这些庭院也是同门们以剑凿出来的?” 方平点头:“正是,在云横峰上,剑道修行无处不在,这住处自然也要动手亲自开拓。” 杜子腾今日心中已经有太多震撼,如今回想,在仙缘镇上自己当真是井底之蛙,但此时真正见识天地之大,杜小爷非但未曾感慨自己的渺小,却反而莫名升起一种豪情:“方师兄,我们飞毫院在何处?快领我去见识一二,我安顿下来好认真准备闯堑之事~\(≧▽≦)/~” 方平神情中有些无语又有些莫名的窘迫,却还是一指那片石屋边缘:“咳,那里就是飞毫院。” 杜子腾顺着方平所指望去,神情也由~\(≧▽≦)/迅速~变成了(⊙o⊙):“那里?!” 方平面色赤红地点头。 杜子腾:…… 本来他还觉得石屋简陋,在看了飞毫院的屋子后只觉得:安得石屋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啊泪流满面! 看着那歪歪扭扭几间吊在悬崖上的小破茅屋,杜子腾实在没办法淡定,当他跟着方平顺着起毛的绳梯战战兢兢地下去时,杜子腾往下一看,果然是云海涛涛,白雾茫茫——不知道摔下去能不能剩下全尸……杜小爷累觉不爱,tmd哪个门派回个屋还要在悬崖峭壁上攀岩啊!哪个! 杜子腾想到这儿,喘着气朝下方大声喊道:“方师兄!” 方平攀爬的手脚一停:“怎么?” 杜子腾仰头大声吼道:“要是摔下去受伤,算公伤有灵石补助吗?” 方平险些一头栽下去。 待得最后终于抵达这破败得随时在山风中可能散架的屋子时,方平勉强解释道:“修士修行乃在于勤勉修心,外物需不萦于胸,还望师弟不要太过介怀。” 杜子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草屋里就传来清脆撞击的“哗啦哗啦”声,随即有人大声道:“开!!!” “哈哈,满园春!十枚灵石,师弟我承让啦!” “唉,今日真是晦气!” “啧啧,你小子这运道真是绝了。” 杜子腾看着方平:……这就是传说中的修士修心? 第31章 看着杜子腾那无语的目光,方平面上实在挂不住,冲进这逼仄院内压低声音忍不住道:“林师弟、孟师弟、谭师弟,你们这是做什么?!掌院明明交待过今日有师弟入门,你们……” 谭庆不屑道:“嘁,得了吧,方大傻,别老把自己当回事,来来来,师兄们,别理这败兴玩意儿,咱们接着走一个!” “林师弟!”纵然再是老好人,方平此时也有了怒意。 林丛却是横眉冷竖:“哟~难不成你在你那心肝伍师妹那碰了壁,就回来把气撒在我们头上?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孟林戏谑道:“哦?伍师妹?莫不是浣碧院的伍宁儿?这方大傻不是痴想了人家许久么?难道今日有甚进展?林师弟你快说说怎么回事!” 林丛却哈哈一笑:“这傻帽还真当别人在意他呢,巴巴地跑去献符,正好葛公子也在,那伍宁儿哪会搭理他啊,可不是闹了好大一个没脸么,哈哈哈哈哈哈……” 杜子腾跟着过去一看,这窄小的屋子里竟然还摆了张歪斜木桌,上面零乱扔着几个骰子,周围三人嘻嘻哈哈笑得东倒西歪,而一旁的方平已经气窘得面色发紫,双手发颤。 好半晌,方平才冷冷道:“这是修行之地,你们弄来凡间这乌烟瘴气之物成何体统?!” 林丛一笑:“说你傻你还不信,你看看,这骰盅上可是贴了筑基期隐气符,骰子更掺有乌金砂,我千辛万苦才从葛公子那里弄来,包管出不了千!凡间怎么可能有如此精妙之物,何况这箸茕之戏中奥妙万千,哪里不是修行了,两位师兄说是不是?” “当然是喽,哈哈哈哈……” “笑死我了,你这小子可真是要气死方大傻啊哈哈哈哈……” 方平铁青着脸只转身对杜子腾说道:“我们走!” 二人出了这摇摇欲坠的破败木屋又爬回山道之上,方平才沮丧道:“今日真是对不住,让师弟你失望了。”随即他勉强振奋精神道:“我再领你到弟子们常去的执事堂、厨堂等地去看看,平时修行之余,其他杂事均需在这些地方处置,执事堂的任务也可以领了赚取一些灵石,师弟你初来,也需到执事堂报备一二。” 杜子腾又不是傻子,这么多线索面前,纵然方平试图百般遮掩,但他对这所谓飞毫院的状况怎么可能不明白? 但杜小爷心中,运气不好落到一个差一点的班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那仙凡堑他还是要闯,那什么传说中的烟海阁他也要去看看,这才不负来横霄剑派走一遭。在今天看完那些勤勉的剑修之后,这个想法就更明确,既然这剑派里的人可以十年磨一剑,区区一个差班算得了什么嘛╮( ̄▽ ̄”)╭ 因此,他只是哈哈一笑:“方师兄,不用在意细节啦,走吧。” 方平见杜子腾一脸疏朗,完全未被刚才那乌烟瘴气的一幕影响到,只是一怔,觉得眼前这位杜师弟好生特别,至少在他接引过的数位师弟中,是最特别的一个。只是不知,这特别又能坚持到多久……想到刚刚那混账不像话的三个师弟初来时不也是这般朝气蓬勃,方平长叹一口气便只默默在前方领路,不再多言。 执事堂和厨堂所在之处是一片开辟出来的小空地,执事堂乃是其中一处石厅,石材建筑自然不可能雕梁画栋,但却线条冷峻高耸入云,别有一种磅礴大气的仪态,据方平介绍,弟子与门派相关的一应杂事均需在此处置,今日杜子腾第一天入门,自然也需在此报备。 执事堂内摆放几张石桌,执事弟子便坐在桌后,进进出出的修士不少,方平和杜子腾寻了其中一个空闲的年轻修士道明了来意。 对方点头:“云阶令。” 杜子腾递过去,对方接过令牌却一阵茫然:“飞毫院?我外门有此院?” 杜子腾挑眉一敲桌面:“你再仔细看看?”虽然已经推测到这飞毫院在外门没有存在感,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随即,对方看着杜子腾的眼神中都满是怀疑:“你们莫不是自己私刻了云阶令来糊弄我吧?!” 杜子腾还来不及反应,旁边一位老迈执事转过浑浊双眼看着方平与杜子腾,慢吞吞地道:“你小子还没离开飞毫院?” 方平恭敬又尴尬地点了点头。 随即这老迈修士抖抖索索地摸出一枚玉简递给那年轻修士:“飞毫院居然还有人……没想到还有人愿意加入……喏,用这枚玉简录吧。” 那年轻修士一边嘀咕着:“居然还真有飞毫院,”一边用奇特的眼神看着方平和杜子腾:“平时也没见过有人来执事堂,真是奇哉怪哉。” 那年轻修士给杜子腾递过一个奇怪罗盘:“输入灵力。” 杜子腾照做,结果那罗盘上清晰闪过五色光芒,那年轻修士嘴角抽搐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方平连忙在一旁道:“我们剑派中不似法修门派那般讲究灵根,师弟勿要放在心上。” 旁边年迈修士慢吞吞地补了一刀道:“五灵根,恩,飞毫院倒是合适。” 杜子腾一脸诧异:“五灵根很糟糕吗?” 在场修士俱是沉默,看着杜子腾的眼神都是在说:这是哪里来的小白?竟然连灵根常识都不知道! 可怜杜小爷在仙缘镇上先是在耿家当牛做马,后来在简家又风雨不断,确实没什么机会系统地科普修真界常识。 方平一脸尴尬拉过杜子腾低声道:“修真界中,单灵根修士因为感应单一属性修行起来事半功倍,因此称天灵根,是顶好的修行天赋,双灵根修士也资质优异……至于五灵根,唔,确实因为灵根属性驳杂,五行属性均能感应所以修行速度会迟滞于同期修士,不过,师弟也勿灰心,影响修行进境的不只是天赋,即使五灵根也未必不能成为大修士……” 杜子腾一脸认同地点头道:“当然啦,我修行起来速度不慢的。” 周围众人俱是沉默,你一个炼气三层好意思说自己修行不慢?连好心安慰他的方平都噎住了,他压根没想到,五灵根不五灵根的,在杜小爷心中,那压根不算事儿。方平倒是白费一番同情心了。 这报备流程到此也差不多结束,年轻修士惯例地交待道:“在执事堂可以领取弟子务,完成门派交给诸弟子的任务,可以兑换功绩点和各种灵物,既入横霄剑派,当砥砺前行,不可懈怠!” 杜子腾应下后正准备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嚷。 “常师兄,真是恭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师弟我真是嫉妒都嫉妒不来的大好事啊!”一个听起来带着几分耳熟的声音响起,杜子腾微微凝神,咦,这不是刚刚在飞毫院所遇那什么姓林的同院弟子吗? 另一个陌生的男声带着几分得意道:“哈哈,多谢师弟!放心吧,你我毕竟曾经同院一场,跟了葛公子以后我也必不会忘了你的!”随即,这声音又谄媚道:“还是多亏了公子高义,如若不然,事情怕也没这么顺利。” 刚刚在飞毫院还骄傲不可一世的林丛此时却仿佛急于向主人表忠诚的小狗一般,声音透着一股子黏腻:“当然当然,谁人不知这外门里就没有葛公子办不成的事。” 前一个陌生男声似乎有些小心又有些不耐道:“好了,公子忙着呢,”那声音立刻又转了一百八十度:“您请,里面请。” 随即,这前拥后簇的一伙人才算是进了执事堂的大门,这葛公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这执事堂里甚至几位执事弟子都立即停了手中事情,前去相迎,甚至本来正在处理事情的弟子都默认了这一处理方式,站在原地围观起来。 杜子腾只见人群中簇拥的那位细长眉目衣饰华贵,一脸倨傲不耐,显然就是那什么葛公子了。他旁边一个哈着腰的矮小男子陪着小心,再后面一个在周遭打转却怎么也凑不上去的正是林丛,让杜子腾忍不住觉得好笑。 那葛公子一指自己身旁点头哈腰的矮小男子道:“喏,把小常换到我丹嘉院当我的侍从吧。” 其中一个执事陪笑道:“多大点事,还要您亲自走一趟,打个招呼就行,那飞毫院还敢不放人?” 杜子腾只觉得心下纳罕,那姓林的所谓“天大的喜事”难道就是给这葛公子当侍从?听口气,那“小常”原也是飞毫院弟子——难道这飞毫院竟可怕到当弟子还不如给别人当奴仆了?! 葛公子“哼”了一声,向身后一直插不上话的林丛问道:“你们飞毫院新来的那炼气三层的废物呢?你不是说他们到这儿来了吗?” 林丛连连道:“依那方大傻的习性,他们定是来这儿了,”他目光急急四下逡巡,随即兴奋一指人群中的杜子腾,高兴地叫道:“在那儿呢!” 葛公子皱着眉毛,林丛见状立即分开人群将葛公子引过去,朝杜子腾斥道:“还不见过葛公子!” 杜子腾尚未答话,葛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杜子腾道:“你就是那个炼气三层闯过天堑的小子?” 然后就在此时,另一道浑厚嗓音同时急切奔近问道:“你就是那个被萧大师兄救下的小子?” 葛麟只是受人所托前来教训这新来的废物,此时一听这话吃惊道:“什么,这小子是萧大师兄救下的?!” 那浑厚嗓音的主人也十分惊讶:“什么,这小子居然才炼气三层就闯过天堑?!” 杜子腾:…… 要不他往边上让让,二位继续表演双簧? 这后来人似乎身份亦不简单,人群竟自动给他分开一条道,不时有人问候:“崔师兄!”“……您历练归来啦?是来执事堂复命的罢?当真可喜可贺!” 来人浓眉大眼眉宇间正气凛冽,却一身破烂蓝袍风尘仆仆,显是奔波才归,来不及更换。 葛麟只翻了个白眼:“蛮驴。” 崔绝尘朝诸人点头招呼之后,却是回以葛麟一声冷笑:“蠡虫。” 崔绝尘随即一步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杜子腾:“炼气三层,你是怎么通过仙凡堑的?若真是凭一己之力,只怕也是有特异之处,也难怪萧大师兄对你另眼相看,亲自相救,我倒想要亲自讨教一二。” 葛麟却仿佛被踩到脚一般跳将起来:“你个蛮驴不知道前因后果就不要胡乱攀扯大师兄!以大师兄真传首席之尊,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这么个投机取巧、修为低微之辈!” 崔绝尘一脸疑惑:“可我分明在那仙缘镇上听说,这小子是大师兄亲自所救、深得大师兄信赖,我这才急忙赶回来一见,原以为他是经大师兄提携才到峰上的,可这小子闯得过仙凡堑的话,应当实力不俗才是啊。” 葛麟本就对杜子腾不爽,一听他牵涉大师兄就更是冷嘲道:“这小子不过运道好,仗着几张符箓飞越而过,哪有什么实力,你可别抬举了他!再说,这小子凭什么跟大师兄相提并论,你可别胡言乱语,没的污了大师兄的名声。至于那什么相救,哼,以大师兄的为人,见人身陷险境的必不会袖手旁观,什么另眼相看,大师兄帮过的人在这云横峰上还少么?” 崔绝尘失望地道:“符箓?原来不过依仗外道,还以为能遇上个大师兄赏识的好对手,原来也是个绣花枕头。” 然后他一脸遗憾地摇头转身离去。 杜子腾:很好,小爷真的记住你了,萧辰,我x你大爷! 杜小爷抱臂冷眼旁观,他潜意识中的本能告诉他:脑残粉是绝对不!能!招!惹!的! 因此杜小爷明智地保持着沉默,只默默把账算到了那位萧真传的头上。 ……偶像果然是要为脑残粉买单的。 那常见铭则狗腿地谄媚道:“葛师兄果然见微知著,所言不差,若这小子真有什么实力,怎么还会被扔到这飞毫院来。以大师兄之尊,怎可能屈驾结交一个下三院的弟子,这可是天大的污蔑。” 葛麟顿时不胜欣喜地道:“小常你说得有理,果然有进境!” 那林丛一听此言心下却有些懊恼,怎么自己就没想到这话来捧一捧葛公子! 常见铭点头哈腰道:“都是葛师兄□□有功,不然以我这愚木脑袋,不知要到何时才开窍呢。” 葛麟哈哈大笑,随即又看着杜子腾一脸苦恼:“但世间像我这等能洞察真相之人实在万里无一,要是再来个像那蛮驴一般误以为这小子和大师兄有什么关系的人可怎么办,我总不能一个一个去□□罢……” 常见铭眼珠一转,当即道:“那崔绝尘也是见了这小子才想起此事,若是不让这小子露面,过个三年五载的,待天堑一事平息,谁还能想得起他来呢?攀扯大师兄就更不能够了。” 葛麟登时龙颜大悦:“不错!唔,既然这小子是飞毫院的,有了!” 林丛却是在一边幸灾乐祸,这新来的小子也真是不长眼睛,和谁攀上不好,非得去攀那高不可攀的大师兄,这下子可是撞到铁板上了吧?这葛公子来历不小,若是他铁了心同谁过不去,除开刚刚那崔绝尘一身修为过硬得奈何不得之外,这外门还没人能扛下来。 本来刚刚听说这小子和大师兄有关系时,他还惊羡不已,生怕不小心得罪这小子,但现在么,嘿嘿,大师兄是那么好攀的?现在只看这小子怎么个惨法喽,嘿嘿。 第32章 那葛麟招过一个执事弟子道:“韩执事,这外门中,我是有资格发布弟子务的罢?” 那韩姓执事弟子显然也是执事堂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否则不会被葛大公子记住姓氏,他上前恭敬应道:“当然,只是不知葛师弟是要发布什么样的弟子务?” 所谓弟子务,是指在门派中须由弟子来完成的任务,一般完成之后也会相应报酬,这种任务可由内门弟子或者是外门高层的人物来发布,至于这葛麟那显然是有特殊原因才能办到了。 因着这位葛大公子在外门的名气,此时这执事堂内竟是围了好几层,葛公子此言一出,众弟子都有些奇怪,这丹嘉院什么样的弟子务竟要劳烦葛大公子亲自来发布? 葛麟却道:“既然这小子是飞毫院的,那就来一个画符的弟子务吧,唔,先来一千、不,一万张避尘符好了,原由嘛,就写大师兄金丹大典所需,哈哈。” 常见铭却是一脸惊叹钦佩:“葛师兄这招当真是高!高哇!这小子怕是得画到地老天荒去了,哈哈哈哈。” 林丛更是暗自咋舌:一万张避尘符,那姓杜的小子不过炼气三层,一天能成符三张都算不错,一万张……画上十年,这云横峰上谁还记得这么个低阶修士? 想到得意处,葛麟也是一脸自得地大笑起来。 方平却是脸色大变,一万张符,这岂不是变相让杜师弟永远拘在飞毫院中?他急忙道:“葛师兄,杜师弟他年幼,若有不小心开罪之处,还望您大人大量……这一万张符,他怕是画不了……” 杜子腾扯了扯方平的衣袖,但方平一脸焦急地同葛麟解释都来不及,哪顾得上杜小爷这点小动作。 葛麟还未说什么,林丛却已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方大傻你以为你是谁?‘葛师兄’三字也是你叫得的?再说,葛公子万事心中有数,该有什么安排哪轮到你这傻子出声!” 方平本是个老实人,但今日林丛却一而再、再而三狂吠,老实人也忍不住发火:“林丛!你我和杜师弟本同院弟子,你不想着怎么帮一把还落井下石!不就是为了让葛师兄也将你迁出飞毫院吗?为了一己之私竟这般下作,真令人不耻!” 林丛一张脸涨得通红,一时竟没能找到话反驳。 倒是他身旁的常见铭心中对林丛鄙薄,还想学你常大爷这条路,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然后他上前清了清嗓子道:“好了,你们飞毫院的内务自己回去撕扯,葛公子这弟子务你们都听清了?叫那小子赶紧去接……” 方平心中气恨交加,这常见铭一刻钟之前分明也是飞毫院弟子,现在却这般翻脸如翻书,这嘴脸直叫人恨不得撕烂他! 常见铭说完还回首俯身对那葛公子道:“公子,您看这安排合适么?” 这葛麟还没说话,杜子腾却已经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们这儿画符有报酬吗?” 全场顿时一片死寂。 最后还是那韩姓执事弟子见惯各种场面,第一个反应过来咳嗽道:“弟子务本就有报酬,画符自然……” 杜小爷脸上有了点笑模样:“你们这儿避尘符价位如何?” 这稀奇古怪的询问方式措词很别扭,韩执事因为职业原因却第一时间明白了过来,若是正常的弟子务自然因为任务的难度不同予以弟子奖励,可眼前这弟子务明明白白是葛大公子为了叫这小子不碍眼而设,这报酬嘛……他为难地看了一眼葛公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询问。 葛麟却是一脸不屑地应道:“不就是灵石和些许功绩点么。” 韩执事还有些迟疑:“可这一万避尘符怕不是个小数目……”按理如果是为金丹大典,那得从门派公中账务中出,但执事长老可不是好糊弄的,万一出什么岔子,葛公子背景深厚不怕,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执事堂的执事弟子,脑袋小可扛不起一顶大帽子啊,若是叫葛公子自己出,这确实不是个小数目。 葛麟鄙夷道:“瞧你们这怂样!喏,给!” 他随手抛过一个储物袋,韩执事往里一探顿时惊呆:“这、这、这……” 葛麟仰头负手道:“怎么?不够?” 韩执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连连摇头,又怕葛麟误会改为连连点头,最后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哎哟一声道:“够!太够了……” 常见铭上前道:“既然够了,韩执事你还不速去发布弟子务?” 此时在狗主人面前,韩执事自然也不会跟只仗势狂吠的狗啰嗦,只让葛大公子稍候片刻,便准备去办理了。至于这么多低阶避尘符那金丹大典上需不需要,这么多符那小子能不能在金丹大典前完成,谁还管那么多啊。 韩执事只心中思量,一万灵符,这小子不过炼气三层,怎么可能画得完,若是最后认栽,十年八年之后前来取消这任务,届时葛大公子淡忘此事、气早消了,这事也就算完了,储物袋里的东西怎么处理嘛,就要看到时的情形了,他可真是希望天天有纨绔来用弟子务教训人啊,嘿嘿。 随手写完弟子务之后,韩执事识趣地没有给葛麟看,而是直接递到杜子腾眼前让他接下这弟子务,开玩笑,葛大公子分明只想出口气,又怎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可杜小爷是那么随便不讲究的人么?他一脸惊讶地大声道:“两百灵石?!这避尘符在仙缘镇上都是三灵珠一张,怎么算都应该是三百灵石了好么!你可不要欺负我是山下来的!” 杜小爷那怀疑的眼神明明白白是在质疑这韩执事的职业道德:姓葛的分明是只大大大肥羊,你小子该不会是中饱私囊了吧??? 这大厅里还有好些偷偷看热闹的弟子和执事们,韩执事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是有中饱私囊的打算,但还没付诸行动呢,果断不能背这黑锅,他当即澄清道:“这符纸符墨皆是门派提供,怎能和山下比?!再说,这里面除了灵石还有一百功绩点,折算下来比你那三百灵石划算多了好么?!” “功绩点是什么?”杜小爷一脸怀疑地问道。 那常见铭见杜子腾这胡搅蛮缠没个完,生怕葛麟不耐,上前粗鲁地道:“这功绩点可用来兑换门派中的上好功法、珍稀灵植,可是好东西,你还不快谢过葛公子,速速接下这任务,老老实实给我关在你那飞毫院里!” 杜子腾一脸恍然,不就是内部流通货币吗?果然是好东西! 随即,杜子腾竟真的一本正经朝葛麟欢欢喜喜行了一礼:“万分感激葛公子您的支持惠顾,小子一定认认真真画符,用最好的灵符回报您的厚爱!” 那模样竟是发自内心地真诚感激,话语间又说不出的古怪,倒叫韩执事和常见铭等人一时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杜小爷对财神爷发自内心的恭敬显然不是每个人都明白╮( ̄▽ ̄”)╭ 紧接着,杜子腾一脸恭敬却难掩兴奋地朝问葛麟道:“那金丹大典一定是场面恢宏,宾客如云吧?” 葛麟觉得这小子好像不太像刚刚表现得那么傻帽,有什么不对的样子,但他所问的这个问题,正好是葛麟心中近日畅想了无数遍、yy了无数回的场景(毕竟,偶像的大日子嘛~),回答起来那叫一个流利:“那是自然,以大师兄的身份地位,剑派上下必是要到齐的,其他各大门派定会遣那份量不轻的人前来恭贺!” 杜子腾一脸期待:“那只用避尘符就能镇住这么大场面了?其他符箓,比如神行符需不需要,低阶弟子届时跑腿打杂必是需要的吧?哦哦,对了,我还会一种照明符,就是夜间也能让我云横峰灯火通明,视觉效果,哦,就是看起来神异无比,恍若琼瑶仙境,必能为大师兄的金丹大典增光添彩!” ………… 最后这走向诡异的对话恍惚结束时,葛麟竟是叫杜子腾忽悠得开口下了一万避尘符、一万照明符、一万神行符的订单,不,弟子务,他自己都不知道拿这么多低阶符箓来干嘛,难道真要金丹大典上用? 葛大公子恍惚中好像才反应过来,他本意不是为了金丹大典弄符箓的啊!本来只是想让那小子接下弟子务就去天荒地老地画符别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怎么弄到最后,成了这么个结果? 围观的众外门弟子也是一阵恍惚,明明是眼下场景应是葛麟这纨绔逼得杜子腾这小白菜不得不含泪接下这不可能完成的弟子务才对,一方耀武扬威,一方委屈心酸才符合剧本,怎么这小子三言两语之间,竟好像真的变成一场正正经经的弟子务发布啦? “小常,你说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葛公子低声向一旁的常见铭问道,刚刚那古怪的感觉实在太奇特。 一样被绕得头晕眼花的常见铭半晌才道:“管他呢,反正符箓更多,这小子更画不完!” 葛大公子一想也是,见那边那古怪的小子已经准备接下这堆弟子务,想到眼前不用再出现那么个会玷污偶像的家伙之后,那点古怪就此抛开,觉得眼前云也是白的,山是也青的,世界真美妙。 另一边,这事态的弯转得太急,让一旁目瞪口呆的方平此时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杜子腾:“杜师弟!你疯了!这么多符,这可是三万张符,你要画到何时?!” 杜子腾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林丛却阴阳怪气地道:“方大傻,你拦什么拦,让这小子接呗,弟子务呢,既可以修行还有功绩点可以拿,天大的好事,你拦着干嘛?哈哈哈哈哈哈……” 杜子腾竟也认真同方平说道:“是啊,方师兄,他说得没错,我们飞毫院的修行不就是画符么?既可以修行又有报酬,这么好的事情上哪里找?要好好感谢葛公子提供的机会才是。” 林丛笑得直打跌,连常见铭也是骇然失笑:“你这小子还真这样以为,哈哈,你在飞毫院竟然还想修行?哈哈哈哈……” 方平在当场也是一脸窘迫懊丧,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心中已经万分后悔不该带这杜师弟到这执事堂来。 满场修士俱是哄然笑出声,飞毫院竟然有人想要靠画符来修行,这可真是横霄剑派最好笑的笑话了! 葛麟竟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这小子让他开口多给些弟子务竟真是要修行?!这外门谁不知道,弟子务中外出历练斩妖除魔提升修为自然是修行,甚至只是下到第一重仙凡堑中摘取灵草也可磨砺心性也有助于修行,但画符,除了最后能产出一点符箓,一不能提升修为二不能磨砺心性,竟也算修行?哈哈哈哈…… 韩执事也是一脸无言,众人这般看不起飞毫院自然也有缘由。外门九院虽然剑修为主,足足占了三院,但其他六院,比如专司炼丹的丹嘉院、擅长阵法的云罗院、精于培育灵植的万木院等等,亦算各有所长,院中弟子与剑修弟子们互为倚仗。但这飞毫院吧,所画的符箓剑修们就不怎么看得上,若是比斗中使用论威力不如手中飞剑,若是在历练中使用论效用又不如阵盘。其他各院弟子所修专长皆与修为息息相关,这飞毫院中弟子却不是,徒然因为画符耗费时日,修为进境自然就慢于外门其他院。 这飞毫院弟子修行无甚途径也就罢了,还不思进取,这十数年都未见飞毫院有人来领弟子务,新来的执事弟子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院便可知这飞毫院弟子有多么堕落,前阵子他甚至还听说这飞毫院竟为仙缘镇上的低阶修士画符!他们那掌院为了那低阶修士出的一点灵石居然还亲自到仙缘镇上为其出场,简直是丢尽了横霄剑派外门的人。这么个飞毫院如何能叫人看得起?也难怪这十数年来没有弟子愿意加入。结果好容易来了个新人,却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竟说要一边画符一边修行?啧啧,才炼气三层,这可是三万张灵符,别回头符箓没画完,寿元就先尽了。 葛大公子笑够了之后,直起腰来遥遥一指外面广场的九院牌匾:“小子,哈哈哈哈,看到没,外面广场上是这外门九院的排名,数十年来你们这画符的飞毫院可是排在九院最末,别说和剑修们所在的上三院相比,就是与下三院里炼器的锤落院、织灵衫的浣碧院比,你们都是垫底的!你呀,好好画符,只要多赚那么一点点功绩点,很容易这排行就升上来了,到时候你可是你们飞毫院的大功臣了,哈哈哈哈哈哈……你放心,只要你愿意画,这弟子务在金丹大典之前你尽可以来完成,我倒要看看你能修行成什么模样、这飞毫院最后又能成个什么模样……哈哈哈哈哈哈……” “哎哟,你听到了吗?这个炼气三层的小子加入飞毫院竟然说要接弟子务来画符修行……哈哈哈哈……” “飞毫院的也要一边修行一边赚报酬了?真是好笑,没见这执事堂里的执事们都不记得有飞毫院了,起码也得好多年没人来领过弟子务了,这么多年飞毫院头一次有人领弟子务便这般轰动的,我等倒是要拭目以待了,哈哈哈哈……” “这般上进,还说要感谢葛公子提供的机会……哈哈哈哈” “我刚刚还听说这小子居然是五灵根,哈哈,这年头连五灵根的飞毫院弟子都说要修行了,而且听他口气,竟是要靠画符来修行,笑死人了……” “你们别笑了,没准人家因为是仙缘镇那小地方来的,以为整天画画符就算是修行了呢,哈哈哈哈……” 满场大笑声中,杜小爷静立当场接过弟子务,仿若雷霆暴雨中一枝劲竹,向来嚣张跋扈的眉宇间竟首次有了一种坚定。 生平第一次,杜小爷突然失去了说的兴致,只想做到。 第33章 那场闹剧一般的弟子务发布已经过去,方平一脸懊丧地回到飞毫院,连身后的杜子腾有没有跟上都没管。 飞毫院里,孟林、谭庆二人已经是一脸怒火地等着。 一见方杜二人进院里,孟林就直接火光地一指杜子腾道:“画符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小子非扯到什么修行,现在全外门弟子都在看我们飞毫院的笑话!我今天出门去锤落院换骰子一路都被人耻笑!”然后他话一掉头,冲着方平喷到:“方大傻,你是脑子有毛病么!怎么带的人?这小子新来的是个蠢货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不拦着,竟出了这等丑事!” 谭庆却阴恻恻地道:“方大傻,再不管好这新来的蠢货,别怪我出手太狠!”然后他朝杜子腾阴冷一笑:“小子!我也警告你,别以为你运道好闯过第一道仙凡堑就万事大吉。你能安然进这飞毫院,不代表你能活着留下来,哼。”那声冷哼中的阴寒之意竟叫这破屋中凭白又寒冷了几分。 林丛只抱臂在一旁冷笑,哈,两个蠢货凑一堆,害他今日也在葛公子面前丢人,也不知何时才能像那姓常的一般好运,上得了葛公子那条大船。 看着孟谭二人摔门而去,林丛只哈哈一笑,也转身出门而去。 这三人先后离去,从头到尾,失魂落魄的方平竟然一直垂着头,一句反驳都没有。 杜小爷却一脸从容:“方师兄,哪间屋子是我的?”他见方平没有反应,提高了声音:“方师兄?!” 方平猛然抬头:“你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吗?!” 杜子腾平静道:“我接了弟子务,怎么?” 方平一时噎得说不出话来,但眼前这小子第一日入剑派,又知道什么呢?说到底还是自己没看好他,辜负了掌院。 好半晌,他才颓然道:“你也应看出来了,我们飞毫院在剑派中处境……并不算好,你今日这般大出风头,人人都在议论,连累得整个飞毫院都被人嘲笑,这名声并不好听……” 杜子腾的表情非但不见歉疚,反而十分淡然:“那我不出风头,这飞毫院的名声就会变好?” 方平闻言大怒,但见暮色里杜子腾神情中的冷然,竟突然心中没来由有种敬畏,自接到这小子起,对方便是一副无所畏惧、没心没肺的模样,眼前这个神情太陌生。 此时,日头早已西垂,空气渐渐寒凉,这悬挂于云横峰的破草屋内更是清晰听到绝高山峰上狂呼厉啸的罡风,若是在其他八院的石屋内,恐怕都不会感觉到这风的存在,可飞毫院却仿佛整个院落都在这狂猛罡风中摇摇欲坠。 杜子腾踢了踢脚下隐隐颤动的薄薄木板:“难道你们甘心?” 甘心一直待在这种地方?甘心这地方一直是这破败模样? 不等方平回神答话,杜子腾已经说道:“至少我杜子腾不甘心,也绝不会屈服。” 方平看着杜子腾眼神复杂,良久,那眼睛中的一点微光渐渐熄灭,不甘心不屈服又如何?他们每个人来的时候何尝没有想过改变,只是时日久了……慢慢也就成了现在这番模样。这杜师弟难道能例外?罢了,待他碰壁自然就知道了。 方平苦笑一声,随即起身道:“你的房间在这边,随我来。” 这破败草屋能有什么好地方,但这间屋子里被砸出一个洞的木门、破烂的木床显然是刚刚为之,方平脸上隐有怒意,纵然杜师弟年少无知凭一腔热血接下弟子务让大家被耻笑,但他们几人身为师兄也不该如此下作地迁怒。 杜子腾却只是俯身捡起一片破烂的床板随手挂在门上挡住那点破洞,完全不以为意。 方平道:“杜师弟,你稍等,我去看看能否给你换一间。” 杜子腾却摇头:“方师兄,不必了,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吧。” 方平:“这怎么能行……床都已然这般模样……” 杜子腾却是洒然一笑:“不是师兄你说的吗?修士当超然外物,不萦于怀,这算什么?” 方平一时无言,想再次确定,却见杜子腾虽是神情轻松,却自有种坚决,便只叹口气:“那我明日来帮你更换这些用具吧,师弟你也莫将这些放在心上。” 送走了方平,杜子腾环顾这间窄小破旧又狼籍不堪的小草屋,室外猛烈山风刮得呼呼作响,这小屋似也响起呜呜回响,叫人有些生寒。 杜子腾却信步走到窗边唯一未被破坏的小桌前,从那接下的弟子务储物袋中掏出符笔和一张符纸,在黑暗中,摸索着信手画下了他来这横霄剑派的第一张符——照明符。 随着符箓成形的亮光一闪,杜子腾激发了符箓,这间悬在山崖上的小草屋亮起一点光芒,在苍茫云横峰上微弱却又坚持。 就着这点微光,杜子腾吐气,《引气诀》那质朴到无与伦比的法诀开始缓缓运转:吸引外界灵力顺着经脉一点点进入体内,冲刷过诸穴窍,再按照画符的路线流诸于笔端。 但这般画出的第二张符很快就冒出了青烟,杜子腾微微皱眉,他大意了,这云横峰灵气远比仙缘镇上浓密,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剑修众多的缘故,这灵气也极其锋锐,适才方一引气入体,便觉似刀割经脉一般难以忍受,这才画废了一张符箓。 他放下符笔,皱眉凝思,如果就此放弃同时修炼《引气诀》只单纯画符的话,也能尽快画完,只是这样一来,自然谈不上靠画符来修行,杜子腾当即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 三万张灵符他要完成,修行他也绝不会放弃。他想做到的一定要做到。 竟然说画符不能修行,这些愚蠢的剑修,杜小爷淡定地想到,纵然这云横峰灵气不适合画符修行,他也一定要做到给他们看看。 放下笔后,杜子腾盘坐在这遍地乱七八糟的地面上,开始调息,集中精神细细感应这山间呼啸的灵气。 不知是否因为今日测定过灵根的缘故,杜子腾确实清晰地感觉到了周遭空气中的五行元素,而那种锋锐——金属性灵气果然异常活泼,不是因为数量多,仅仅是因为异常活跃。 而他现在所画那些符箓对灵气属性并无什么要求,这般活跃的金行灵气只是让他的引气诀运行起来有些吃力而已。 杜子腾皱眉单独运行了一次《引气诀》,一周天下来,经脉果然隐隐作痛,他细细揣摩那种疼痛,惊讶地发现,这里金行灵气的活泼程度竟然十分微妙,恰好可以刺激经脉扩张却又不会因为太过狂暴给经脉带来损伤。 杜子腾一时竟有些失神,灵气的活泼程度是他从来没有触及的全新领域,之前的聚灵符仅仅是他投机取巧利用拼接了几种符箓的关键位置提升灵气浓度而已,但现在,在云横峰的这处地点,灵气的活泼程度竟然可以控制得这般精准——恰好可以帮助炼气期修士修行又不会伤害他们的经脉,杜子腾不认为这是偶然。 横霄剑派又一次在某个层面向杜子腾展示了自己的强大。 杜子腾感应着周遭灵气,修为重要吗?当然重要。他相信,如果没有强大的修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理解这灵气中的奥妙真谛。他对此好奇吗?当然好奇,但眼下,好奇并不能解开谜题。杜子腾收拾好心情,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这么一种特殊的活泼灵气,他要怎么一边兼顾修行与画符? 梳理了出现问题的原因之后,答案突然变得很简单:一,改造环境;二,适应环境。 杜子腾既然可以画出单向增加灵气浓度的聚灵符阵,自然也可以画出单向减少灵气浓度的聚灵符阵,降低周遭灵气的浓度,纵然金属性灵力再活泼,自然也可以降低它的浓度,减少它对经脉带来的影响,甚至做到与仙缘镇的环境差不多的地步。 如果是在仙缘镇上的杜子腾,也许会毫不犹豫地采用这种方案,在那时的他看来,能达到目的最简洁的手段就是最有效的手段,改造环境当然是最快捷的手段,更多的东西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但现在,他已经意识到,人固然可以去改造环境,可是适应环境也另一种强大。在修真界中,甚至后者才是真正的强大。适应环境的另一重解读是——自身强大,强大到可以无视环境。 杜子腾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没有动用《引气诀》,而是在仔细计算权衡之后,老老实实地画了八张聚灵符,没有任何改良、最原始版本、仅仅用来聚集灵气的聚灵符。 摆好符箓之后,即使是没心没肺如杜小爷,也有一瞬间犹豫颤抖,随即他还是决定对自己心狠手辣一点,杜小爷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便咬牙激发了符箓:“啊——” 刹那间,锋锐无匹的灵气疯狂涌入这间小小破屋,将一切本就乱七八糟的物品搅和得七零八碎,身处聚灵符阵中央的杜子腾更是首当其冲,这活泼的金属性灵气聚集在一起,简直像是熊孩子开会,杜子腾被围在中央,还要磕磕绊绊地运转着那《引气诀》,只觉得一把把小刀割在经脉上,一边运转灵气,就是一边在把这些小刀变成绞肉机剁在自己经脉上,还不能停——刚刚那点小折腾相比之下不过是毛毛雨——这种滋味没有尝过的人绝不会知道其中酸爽! 待到天光大亮时,杜小爷已经瘫平在满屋狼籍上,像块死肉一般,完全不想有半点动弹,这一宿下来,杜子腾才将将折腾完三个周天,全身上下的经脉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但是,奇迹般地完好无损,这让杜小爷有些欣慰,果然他的计算能力还是值得称赞,符阵内的灵气浓度控制得刚刚好。 如果那种灵气浓度用来修行当然是不可取的,一晚上才三个周天,这种效率简直是在犯罪。似云横峰上本来的那种灵气才是最为恰当的程度,适当地刺激经脉拓展,又不会太影响修行速度,只是会对修行时的副业画符带来一些干扰。 杜子腾的本意也不是用这符阵来修行,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适,杜子腾撤掉了聚灵符阵,然后,当他再次运转《引气诀》时,灵气入体——果然毫无不适。 看,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痛苦变得不痛苦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体验更痛苦的感觉。 第34章 方平踏进这间小屋时,阳光正好,杜子腾正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咳,画符。 方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到比昨天更为夸张、粉碎得更为彻底的屋内一切,忍不住吼道:“难道昨晚那些混账又来砸东西了?!” 杜子腾起身嘿嘿一笑:“方师兄你看阳光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这样可不好。” 方平无奈了,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切,只抚了抚额头道:“你先站到一边,我收拾一下。” 方平同炼气期,境界却不知道高杜子腾几层,纵然是身在横霄剑派最废柴的外门飞毫院也甩了仙缘镇上那些修士几条街,几道符箓一弹,那些碎成渣的垃圾果然随风一卷尽皆由窗口飞出去了。 杜子腾欲言又止。 方平却是有些自得,这手御风符是他为数不多、使得最好的符箓之一,只天真地以为杜子腾要表达一下崇敬,于是道:“师弟有话直说。” “师兄,在横霄剑派乱扔垃圾不会被罚款?” 方平:…… 这般说笑之语,方平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从储物袋中将一应准备好的家具取出来给杜子腾摆放好。 杜子腾没看那张安逸舒适的大木床,而一把扑向木桌:“师兄你真是救人于水火之中!” 撅着屁股虽然也能画符,但毕竟有损小爷形象嘛! 方平还未来得及就自己准备的一应物品谦逊一二,杜子腾就已经刷地掏出符笔、符墨、符纸摆满了一桌,竟然就这么开工了,只叫方平目瞪口呆。 他在一边站了半晌,杜子腾依旧专心致志地画着,莫非这杜师弟竟也同掌院一般是个符痴?他摇了摇头,只得先自行离去。 方平本已踏出门,却又忍不住退回几步:“杜师弟……你……你近日最好都待在屋中……” 杜子腾头也没抬:“嗯嗯嗯嗯,我最近没打算出去,师兄你放心吧!” 方平也不知杜子腾是真的打算老老实实待着,还是敷衍自己,毕竟,那葛公子当日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只是不想杜子腾再出现在众人眼前,若是再被他看到,只怕又要横生枝节,多出许多事端。 他们飞毫院毕竟没有那个本钱去同葛公子那样的人物较量,低头能过得去的就权且低头吧,不知道这正在画符的杜师弟,明不明白这个道理。 方平就这么不放心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然后,接下来的一天,方平发现那扇房门竟真的没有打开过!难道这小子答应得好好的,却背着他出去了?! 方平心有不悦地推开门,却只惊讶地发现杜子腾的身影和早晨一模一样,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依旧在埋首画符。 方平震惊在原地,他连忙上前去看,只见那新放置的书桌上已然堆起一小叠符箓,显然这一天杜子腾竟真的这般没挪动过位置! 他颤抖着双手一张张地翻动着符箓,就算这些符箓中有一些是杜子腾昨夜画的,那也足够骇人!要知道,这杜师弟才炼气三层!竟然一天就画了这么多?! 随即,方平皱眉急急问道:“杜师弟,你今日可用饭了?” 杜子腾画符时仿佛换了个人,被打扰到了专注画符的进展有些冷漠不耐地道:“没有,没画完。” 这言下之意,是不画完不吃饭?这怎么行! 方平耐心问道:“这画符一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师弟你还差多少画完?”画完了好去厨堂吃点东西啊。 杜子腾似乎被吵得有些不耐烦:“你不是数了么,已经画了三十四张,还差两万九千九百六十六张。” 方平好悬没一屁股坐倒在地:“这……这……这……” 然后他一把夺过杜子腾的符笔:“师弟!你不过炼气三层,还需要进些饭食才行,否则再这么下去,你是支持不了多久的!再说,你还把那三万张符当真了?只要这段时日你不出门自然无事,那弟子务没完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必放在心上。” 方平可真是怕这师弟为着这三万张符箓回头把自己给逼得魔怔了,看今日这模样已经有些走火入魔的架势了。 杜子腾被夺了符笔自然也无法画符,他好像才清醒过来一般,揉了揉自己额头:“方师兄?” 方平连连点头:“杜师弟,你可千万别着急,也别把那弟子务太放在心上知道吗?昨日的事情也不怨你,林师弟他们的话你也不必在意,最近你就在屋里好好休息。你是不是一日都未进东西?” 杜子腾没把方平的劝解放在心上,只是一整日画符下来,他确实有些入境难以拔出,叫方平这么一打断再这么一问,他揉了揉肚子道:“没吃,是有点饿了。” 方平见状,利索地将杜子腾桌上的东西一收拾,就自储物袋中掏出些干粮清水:“来,先垫垫吧,然后我们去厨堂。” 杜子腾没客气,吃了些之后一抹嘴巴:“饱啦,师兄你不是让我别出门吗?那去厨堂也算在众人眼前露面啊。” 方平一怔,这……确实也是啊,这可怎么办? 杜子腾却笑嘻嘻道:“所以,还要劳烦师兄你给我多备些干粮食水吧。” 方平自然答应下来,杜子腾却暗自嘀咕:吃喝拉撒,果然是浪费时间,还好自己拉了张移动饭票。 方平见杜子腾吃完之后又迅速掏出了符笔符纸,不由得愣住了:“师弟,你还要接着画符?” 杜子腾“嗯”了一声,已然又是开始画起来了,这般随时随地画符的架势简直让方平颈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师弟,你当真无事?” 杜子腾长叹一声,知道自己不说清楚,这位婆妈的师兄必然是不肯放自己安安静静画符的了,他只认真对方平道:“因为我不甘心啊师兄。” “不甘心?”方平没想到听到的竟是这样的答案,他们每个人在这样的境地里都曾经不甘心,但有的人每日投身于那赌博玩乐想忘却这一切,有的人像他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是好,更有的费尽心机改换门庭,眼前这位杜师弟,因为不甘心所以更加努力地画符? 仿佛明白方平心中所想,杜子腾笑道:“不知师兄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法则,叫一万小时,不,五千时辰法则,意思是,那些所谓天赋卓越之人,并非天资超人一等,只不过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罢了。五千时辰的努力,是从凡人到天才必须的条件。” “方师兄,那日在第二重天堑,你不是领我看过‘磨剑崖’了么?横霄剑派的剑修之名天下皆知,那是因为有无数剑修十年磨一剑。十年才能成就一个剑修,你也说了,那还得是天资佼佼者,师弟我出身于仙缘镇,醒来就忘却世事,上一个十年早已消失于我无所知之时,既然已经差了那些剑修一个十年,现下怎么可以不废寝忘食去追赶?” 一时间,方平怔愣在原地,竟忘记了言语。 “何况,我杜子腾既然已经接下这弟子务,就必定会全力以赴地完成,毕竟……那可是好多灵石和功绩点啊!!!!”杜小爷的眼睛中再出放出嗖嗖的光芒来。 方平闻言,竟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他长叹了一口气:“我竟是痴活了些年岁,师弟你画吧。” 他恐怕也需要找个地方静静思索一下。 “五千个时辰?”一个声音夹着古怪的语气在杜子腾屋里响起。 杜小爷有些不耐烦,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好好画符了! 他一转头,哟,这不是那谁谁谁吗?这飞毫院掌院大人终于想起来看望他这新丁啦? 来人正是陆玄春,他此时看着杜子腾也像在看个怪胎:“竟然能想到边画符边修行之法,你也还不算太蠢。只是,你当真打算以此法修行五千时辰,一年余?” 杜小爷眼睛一翻:“别以那些愚蠢的眼光来看小爷,一年?最多三月,小爷一定画完!” 陆玄春冷笑道:“三月?” 杜子腾肯定地点头。 陆玄春上上下下地打量杜子腾道:“很好,那就三月,若是你未能完成,就给我老老实实关上三年禁闭!” 杜子腾张大了嘴巴像个傻瓜,随即他反应过来,朝已经飘然远去的掌院喊道:“喂,那我完成了你给什么?!不能只有罚没有赏吧!” 然后一个瓶子抛过来,砸得杜小爷有些头晕眼花。 杜子腾看着这玉瓶中的东西,嗅了嗅,好像是丹药? 他拿不准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该不该吃,或者抓只什么动物来试一下,瓶子上居然没有说明书讲明品名、功效宜忌,真是差评! 方平却是去而复返,他是准备好了干粮食水来交给杜子腾的,见杜子腾在研究丹药便也上前一看。 方平只打开瓶子看了一眼就惊喜道:“辟谷丹!” 杜子腾一听却大惊失色:“屁股丹?!这尼玛叫这名儿还能吃吗?” 方平却一脸笑容:“师弟你有所不知,一粒辟谷丹可以让你半月不饥不渴,如此便可省去这粮食清水了,只是这丹药颇为珍贵数目还不少,不知师弟是从何得来?” 杜子腾却是奇怪地问道:“可以不吃不喝……那还要嘘嘘嗯嗯吗?” “嘘嘘嗯嗯?”方平半天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这师弟有时正经无比,有时又顽皮如孩童:“五谷轮回,乃是因为食饮之物有杂质才需如此,这辟谷丹乃是丹嘉院所出,看模样皆是上品,自然无此顾虑。” 杜子腾打量着那灰不拉叽的丹药,突然觉得修真界中一些东西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难怪叫屁股丹,原来是不必再用屁股的意思,那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画符啦~\(≧▽≦)/~” 方平闻言差点跌倒,这好好的辟谷丹乃是流传数千年的丹方,怎么到这小子嘴里就成了这般模样! 方平见杜子腾画符之意甚为坚决,于是掏出一个阵盘:“这是一个简单的防护阵法,师弟可布设房中,免去外界打扰。” 杜子腾接过阵盘,认认真真道了谢,聚灵阵他拆过几个,知道价值不菲,这阵盘想必也不便宜,看这飞毫院破败的模样,方平想必也富裕不到哪里去,却将阵盘这般轻易给了他,杜小爷从不轻易欠人情,只在心中默默记下。 待方平离去之后,阵法激发,再次站在桌前,杜子腾看着窗外云雾飘散,凝神静气,果然他杜小爷就是有天助,三月画三万符,如今万事具备,他深吸一口气,服下一枚辟谷丹,提起符笔,意识中那些纷纷扰扰皆已远去,只剩下眼前符纸符墨与符笔。 这飞毫院中,方平看着那破败小门紧闭,竟真是三月未曾打开。渐渐地,院中林孟诸人都快忘记了有这么个人,那门前也慢慢堆起灰尘来。 直到这一夜,轰然一声巨响,那破败小门竟是远远飞开砸到一旁。 第35章 飞毫院中诸人好歹也是修士,如此动静怎么可能不来查看。 方平本就悬心杜子腾的状态,此时第一个赶了过来。 然后他看着那破败小屋中蓬头垢面立于桌前的某人,突然怔住了,看身形那分明就是杜子腾杜师弟,但那气息却有些不同,竟叫人不敢相认。 “……师弟,你这是又精进一层了?”方平问道。他打量那飞出去的小门,似乎是防护阵法不堪灵力崩溃了? 对方此时才侧过头来,露出一张满是污迹的面孔和一双宁静又熠然生辉的眼睛,然后那双眼睛弯了弯,对方点了点头。 方平心中却突然觉得惊讶,三个月不到达炼气四层,若只以此而论,在这云横峰根本算不上什么成就,但是杜子腾周身灵气充裕却又气息平静,仿佛是积累已久瓜熟蒂落一般,完全没有半点用力突破的痕迹——如果不是方平知道杜子腾早先的修为,绝不会以为他是才突破,有这样的表现,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现在这修为远远没有达到对方的天赋潜力,才可突破得这般轻松又毫无痕迹,传闻中那些天灵根的弟子们在低阶突破时便是这般水到渠成,可杜师弟明明是五灵根啊! 杜子腾点头之后就继续回过头去提笔画符,慢慢地,仔细观察下来,方平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杜子腾在符箓上只怕又有精进,但是怎么样的精进,以他在符道上浸淫三十余年的经验,竟是无法清晰感受了。 方平只看着杜子腾蘸墨、提笔、手腕微动然后收笔,那符张上线条次第亮起,杜子腾便将之挪到一边,继续重复下一个动作。 渐渐地,方平看着杜子腾的动作,竟是开始失神。 他身后,林丛、孟林、谭庆三人竟不知是什么时候抵达的,看着杜子腾的动作竟也忘记了自己此来的目的,只怔怔地看着杜子腾一张张画着符,那动作仿佛很慢,慢得连杜子腾收笔时笔尖灵力的微颤他们四人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但那动作又好像很快,一张又一张,在他们短暂的失神里,杜子腾已经画了不知多少张。 明明杜子腾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那舒畅如行云流水的动作间灵气漫卷漫舒吞吐自如,让他看起来竟似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淡淡的清雅光芒,竟叫这几人移不开视线,不知时光飞逝。 好像就在突然之间,天色已白,杜子腾也是在此时收笔,转过头来,那看不出面目的黑乎乎脸上露出眼睛白牙:“几位师兄早上好!” 这感觉就像背影袅娜飘渺的仙子回头冲你一笑,结果发现对方正脸是个长着毛的母猴子,将四人从那般玄之又玄的状态惊醒就别提了,直接升级为惊吓。 孟林本就性急,此时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羞恼交加,他狠狠冲地上吐了口唾沫:“你小子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就好!作什么妖?告诉你,再作怪别怨我不客气!”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孟林这番话语气里明显色厉内荏,好像给自己找台阶下一般,急急忙忙扔下这句话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消失了。 那张黑乎乎的脸上眼睛眨了眨,显得十分无辜似的。 谭庆看着杜子腾眼神有些复杂,竟是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转身就走了。 林丛眯了眯眼,语气森森:“我警告你,那日葛公子的意思很明确,别耍什么小聪明,给我老老实实关在屋里!你要是胆敢迈出此门一步,一旦触怒葛公子,任谁也护不了你!” 那脏兮兮的黑脸上再次露出雪白的牙齿,语气更是十分天真无邪:“但我要去交弟子务啊。” 林丛哈哈一笑:“你竟还真想完成那三万张符?哈哈,过个十年八年再说吧……” “可是,我已经画完啦。” 那轻松的语气好像画完的不是三万张,而是三张,竟叫林丛剩下的笑声卡在喉咙中,只剩下古怪的气声,显得十分滑稽。 林丛脸上表情有些扭曲一字一句重复道:“画、完、啦?” 蓬头垢面的某人如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指着桌上的符箓:“你们不是都见证我画完了吗?刚刚就是最后一张啊,你们不是看到我收笔了吗?” 妈.的,你原来收笔是因为画、完、啦???? 三万张,你画、完、啦? 我还见证你,画、完、啦? 一时间,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夹着“画、完、啦”三个字如狂风暴雨一般冲击着林丛可怜的脑海,竟叫他脸上定格在那扭曲的表情里,一时张口结舌嘴歪脸斜,好好一张帅脸愣是摆出了中风之姿。 一旁的方平更是惊骇难言:“可师弟你不是才突破到炼气四层……你,你,你要画完这三万张符,哪来的时间修炼,不,哪来的时间画符?不不不,你……” 那眼睛再次眨了眨,脑袋也歪了歪:“一边画符一边修炼啊,刚刚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 方平心中也神兽狂奔:看到啥了?我们看到啥了?!只是看到你不停地画符,我们就像着魔一样不停地看,结果——三个月、三万张符、修为提升到炼气四层!!!你告诉我,我们看到啥了,看到啥了?! 林丛那本来在扭曲的脸更是开始狠狠抽搐起来:画符原来tmd是可以同时修炼的???? 看着已然语言错乱的方平和林丛,杜子腾收好那些符箓,哈哈一笑:“两位师兄,我去领弟子务的报酬去啦啦啦啦~\(≧▽≦)/~!” 想到两百灵石和一百功绩点,杜小爷心里那叫一个阳光灿烂迫不及待。 方平却一把拦住某人,脸上表情还有些僵硬:“杜师弟,你就打算这么去?” 杜子腾:“我画完啦,为什么不去?” 方平一扶额头,放弃了口头说教,直接掏出一把清泉符、祛尘符、疾风符一股儿脑儿地砸在杜子腾身上,看到某人顿时被□□得像朵咸菜,不知为何,方平觉得自己心里有点内疚又夹杂着那么一眯眯的痛快。 在这堆符箓的作用下,杜小爷好歹是恢复了一点原貌,就是去掉那层黑色不明物质之后,方平看到杜子腾的脸不禁一怔:似乎是瘦了,或者是又长大了一些,依稀可见眉目长开了,只是那种韵致涵雅被脸上那笑得露出八颗牙的表情一衬,有点傻。 傻而不自知的某人还咧嘴笑道:“我去执事堂啦!灵石哟~功绩点哟~可爱的小宝贝们,你们等着我呀!!!” 想到刚刚杜子腾那不停歇的画符状态,又想到三个月所成的三万张符,也许这三个月来,眼前这看起来傻乎乎的小子就那样没日没夜不停歇地画了三个月,方平突然有些期待起来,期待其他人看到飞毫院弟子三个月画符三万、三个月突破修为的表情,他笑着一拍杜子腾的肩膀:“去吧!” 这一幕只让林丛觉得刺眼无比,那小子一脸灿烂的微笑也让他觉得碍眼无比。 ==================================================== 云横峰,迎宾道。 整个横霄剑派中最好走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一段路了,毕竟是执掌天下修真正派,门内再怎么设置诸多险碍算是磨砺弟子,但对待宾客,那般就太不是待客之道,也有失正道牛耳的风范。 葛麟一脸百无聊赖的候着,一旁的常见铭见状上前道:“公子,听说此次前来可是有云华山庄的仙子们呢。” 葛麟冷哼一声:“那又如何,其中又没有云宁仙子,再说,就算云宁亲至,说到底,她也只是个筑基修士,大师兄可早就是金丹了,天壤之别,有什么好看的。” 一旁弟子听闻葛公子这番高论,竟是纷纷点头。 那崔绝尘亦是一挑眉毛,心道难得听这蠡虫说句还算顺耳的话,他们横霄剑派本就是修真界最好的门派,大师兄更是惊才绝艳,他们前来相迎不过是礼数,而且听闻此次春山池和云华山庄派来的也是较为低阶的弟子打前哨,有什么好看的。 这倒叫新晋为家仆的常见铭一阵无言:云华山庄好歹盛产美人,对美人竟是这付态度,难怪这横霄剑派的剑修武力冠绝修真界,道侣的稀有程度也冠绝修真界。 倒是领头的外门长老詹无己微微皱眉:“那春山池和云华山庄与我剑派不同,无内外门之分,此次低阶弟子中亦有真传,尔等需得谨言慎行。” 一众人正要应是,就听闻一阵哈哈大笑:“詹道友竟也会叮嘱弟子谨言慎行?当年的铁血剑莫不是已生锈啦?哈哈哈哈……” 詹无己心中却是十分惊讶:“蒲善渊!” 另一道温婉女声却仿佛在耳边响起:“蒲道友切莫取笑,詹道友只是一片好意。” 说话间,这群人已自云雾间突然现身。 詹无己屈指一弹,一道白玉阶梯就自脚下延伸,他挥袖将众弟子拂上云阶,上前相迎:“多年未见,云凝道友风采依旧,蒲道友又精进了!” 蒲善渊“啧啧”道:“詹道友你怎么越发地温吞,竟不似当年!” 那云凝外貌看起来不过二十□□,却是花容月貌,闻言掩袖一笑,更是风华盛极,竟□□山池一众弟子看得有些怔愣。 蒲善渊心中有些不悦,这群低阶弟子太过跌份,他不由出手神识一动叫这群弟子个个一震回过神来,然后他目光扫过横霄剑派,只见这群木头脑袋竟也一个个盯着……他?咦?然后,他发现那些弟子目光灼灼地盯着的是他腰间长剑,蒲善渊不由摇头:这群剑痴!当年那詹无己是这般,眼下这群低阶弟子也是这般,好生无趣! 蒲善渊心中难说真正是什么感觉,这横霄剑派的弟子专精一道故而强大到有些傻气,实在是羡慕不来。他只是接着哈哈一笑:“不谈这些啦,多年好友未见,当图一醉,至于这些娃娃们,让他们自己乐呵去,我可是一直念着詹道友你的百年禾禾酿呢!” 詹无己哑然失笑,他自当这外门长老负责门派对外事宜以来,早年性情早已收敛,如今一见这蒲善渊竟还是旧年模样,纵然已是金丹却也不脱这奔放性情,他也不由勾起当年闯荡历练的豪情来哈哈一笑:“禾禾酿必是管够,二位,请吧!” 云凝仙子亦是垂首笑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 三位金丹真人就这么将一众低阶弟子扔在迎宾道上一走了之了。那云凝仙子好歹还向领头的云容留下了讯息,交待众弟子务必好好利用这等良机,与横霄剑派一众弟子互相切磋探讨,必会受益匪浅,一言一行却也不可失了他们云华山庄的身份。蒲善渊却是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一众春山池的弟子有些发愣。 横霄剑派这边,如此神转折完全不能令一众剑修动一下眉毛。 葛麟一打量周围,妈.的,前后左右全是剑修,一张张死人脸没一个主动上前的,他目视崔绝尘:这里你修为最高,快点! 崔绝尘不动。 葛麟心道晦气,暗骂了一声死剑修,一边向偶像告罪:大师兄师弟说的绝不是你!一边嫌弃地上前道:“诸位,喏,跟我来吧~” 葛麟之前说云宁仙子那番话,云容借着云凝仙子的法力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此时辨出葛麟正是刚刚说话的人,不由心中有些不高兴:“道友怎么称呼?” 云容个子娇小,眉目清丽,却是性情直率,这问话里已是明明白白在表达:连姓名都不报一报,你们横霄剑派也太不知礼! 葛麟心道,你们算个什么东西,竟想叫本公子难堪?! 他呵呵一笑:“在下嘛,外门葛麟,想必这位仙子是不知道的,不过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仙子你的姓名,只听闻云宁仙子此次因为闭关冲击金丹未能一同前来,啧啧,真是遗憾,也不知道云宁仙子能否成功哇。” 云容柳眉一竖道:“你!” 一众云华山庄女弟子也皆是生气,就开始指责起葛麟来,总之,从礼貌到修养连带门派都一起被说了一通。 春山池领头的弟子倒是明确,辛秋平一见眼前场景,有些发呆,这怎么……薄长老刚一走就要掐起来了? 然后一道声音断然喝道:“够了!还去不去云横峰?!” 这声音夹杂着锋锐剑意,竟叫众人一凛然后一静,闻声望去,只见那人站得笔直,表情冷酷,显见是个剑修,此话一出,两派弟子皆是忆起:好像此行长老交待先要去参观横霄剑派闻名天下的仙凡十三堑,这般争吵太耽误时间,亦有损自家门派声誉。 云容愤愤瞪了葛麟一眼,就朝崔绝尘道:“有劳道友领路。” 葛麟却是一笑:“哈,你怎么不问他姓名啦,我告诉你,他叫崔绝尘,你也不知道吧,哈哈。” 那语气和神色里分明是在冲崔绝尘幸灾乐祸:你就算是外门修为最高的又怎么样?出了门派一样没人知道你,呵呵。 崔绝尘却面不改色:“蠡虫,领路。” 葛麟一愣,怒视崔绝尘:凭什么要老子领路。 崔绝尘却拱手道:“今日练剑坪尚有功课未完,失礼了。” 说完,人已经转身走了,走了,走了…… 然后其他一众剑修弟子也像约好一般,同时拱手,然后就转身走了,走了,走了…… 只留下葛麟和春山池、云华山庄众一弟子风中凌乱。 这低阶弟子的风起云涌也不知三位金丹有没有预见到,或者预见到了却乐见其成毕竟不打不相识嘛,年轻一辈就让他们好好玩耍吧! 总之,在葛麟一脸的极不情愿中,两派弟子云横游拉开序幕,而杜小爷正吭哧吭哧往执事堂赶。 第36章 这一行低阶弟子由迎宾道而行,途中经过第一重仙凡堑、外门八院、练剑坪、第二重仙凡堑等地,一路走来,就是对葛麟横竖看不顺眼、甚至对横霄剑派有些瞧不上的云容也是一脸肃容:怪道师叔临走之前还要再三交待让自己等人务必认真观览云横峰,这横霄剑派当真不愧为天下第一大派! 在练剑坪时,云容和辛秋平等一众外派弟子,分明看到之前告辞的那崔绝尘领着一众弟子正在练剑,原来人家不是敷衍塞责,当真是在做功课,倒□□山池和云华山庄的弟子们好一阵羞惭,早听闻横霄剑派的剑修肃谨自律,他们之前却那般揣测别人,实在惭愧。 葛麟一脸得意洋洋地指点着底下修行的众剑修和第二重天凡堑道:“喏,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剑派的剑修,冠绝修真界不是浪得虚名的吧?” 他身边的常见铭亦是一脸得色地奉承道:“公子说得很是,天下谁不知道我横霄剑派剑修强大!” 这主仆二人那副嘴脸,啧啧,将仇恨拉得那叫一个满——人家春山池和云华山庄可也是有剑修的。 毕竟横霄剑派执掌修真界,足以说明剑修的强大,其他各大门派自然都要配备了。但这不意味着你横霄剑派就可以随便踩别人家的剑修啊,你说你们冠绝修真界,虽然是大实话,但当面这么说让其他门派的剑修情何以堪。 这不,云华山庄云容等弟子和春山池辛秋平等弟子皆是脸色难看。尤其是云容和辛秋平,他们二人腰上可还挂着长剑呢,云容虽不是纯粹的剑修,但也修过剑道,辛秋平就更是个地地道道的剑修。 云华山庄和春山池若论在修真界整体地位也只比横霄剑派略逊一筹,双方掌门相遇,亦是身份平等,甚至若是在二派势力的辐射范围之内,它们都是一方霸主,说一不二的角色。如云容和辛秋平皆是各自门内的真传弟子,虽不是真传首席,但平日里那也是高高在上的,这般被葛麟主仆当面打脸,焉能咽下这口气? 但横霄剑派的剑修强大天下皆知,这话如果直接踢回去,想到刚刚那叫崔绝尘的剑修,再看看眼前这些剑修的严肃阵容,云容和辛秋平对视一眼,二人均无什么必然的取胜把握。何况,这是剑修的老窝,就算能挑赢一个,难道还能挑赢全部不成?现在他们都只恨自家门派的首席不在此处,否则分分钟碾死这个姓葛的没二话! 云容却眼睛一转,突然笑吟吟道:“贵派剑修自然名下无虚,我等也是仰慕已久。” 葛麟作为外门最为嚣张的纨绔,对云华山庄和春山池弟子们的憋屈根本无知无觉,他只矜傲地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云容这番“仰慕”之情,直叫云容咬碎一口银牙。本来,她是想好好向这横霄剑派讨教一二的,但既然这里面皆是此等狂徒,忆起师叔交待的“不可失了云华山庄的身份”,云华心中冷笑,那她必要好好教训教训这等狂悖之徒,维护好他们云华山庄的身份。你们横霄剑派是强大,但也叫你们知道,我们云华山庄可也不是好惹的! 然后她深深吸一口气,拉过身边一个面容姣好有些羞涩的少女:“葛道友,这位呢,是我的师妹云婉,素来也是仰慕剑派,不知贵派可否赐教一二?” 云婉睁大了杏眼,回头惊讶地看着云容,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安排完全不知情,而且看她那震惊的模样,显然另有内情。 葛麟皱眉看去,只见这叫云婉的小丫头娇娇怯怯,修为才炼气九层,都还未筑基,气息也不甚强大,若是叫那崔绝尘来,只怕一个不小心拍死了还惹出麻烦来。可葛公子自己吧,冲着他在丹嘉院就知道了,炼丹什么的,完全不是战斗系。 于是葛大公子皱眉半天得到的结论就是:“好吧,我就让个修为低点的剑修师弟来同这位云婉道友交手好了,免得一不小心伤着了,嘿嘿,还要怨我们横霄剑派待客不周。” 云华山庄一众弟子皆是怒目而视。 云婉畏惧地轻声喊道:“师姐,我……” 葛公子哈哈一笑:“你看,这小丫头自己都害怕了吧?放心吧,我一定找个修为足够低的师弟来!” 云容更是强压心中怒火,一按云婉肩膀,止住了她要说的话,然后云容怒笑道:“多谢葛道友一片好意!” 葛麟挥手道:“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小常,你去找点人过来……” 也不过说话间的功夫,常见铭便从练剑坪上拉来许多低阶剑修弟子,本来嘛,一听说有和他派弟子交手的机会,这一剑修皆是众好斗分子,便蠢蠢欲动,常见铭根本没费吹灰之力。 不少剑修听说有和外派弟子比斗的,也都围观起来,斗法嘛,多多观摩也有利于修行【其实你们就是想看有没有机会亲自下场吧? 甚至执事堂里众位执事也都观望起来,这时间正是剑修们功课的时候,没什么人去执事堂办事,但外派弟子挑战他们剑派的弟子,是必须要去摇旗助威的! 待这横霄剑派的弟子里三层外三层,还经验丰富地预留好了斗法的空地便围观起来。 葛麟一指云婉道:“喏,就是那个小丫头。” 众剑修凝神一看,炼气九层却只有这么点气息,修为不坚!站姿畏缩无力,周身要害皆未护住,斗法经验不行!临战居然还后退了几步?心志不坚!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声巨大的叹息:这么弱鸡的对手,精彩的比斗想必是不可能了,真是遗憾。 被众多可怖的锐利气息锁定住的云婉简直快哭了出来,她明明一直很乖,是哪里得罪云容师姐了吗qaq? 云容见状只冷笑一声道:“我师妹只是一介弱女子,想必以横霄剑派的地位必不至于欺负她吧?” 葛麟对着这明里暗里的挤兑只懒懒道:“放心吧,谁会有闲心欺负这么个黄毛小丫头……那个谁,你,对,就你,炼气七层,你不上谁上?” 被点名站出来的弟子一身蓝衫,满脸的不情愿,他是只有炼气七层没错,但,他目光一凛扫向对面那小丫头,她被吓得立马躲到云华身后,双腿都开始打战——这种对手,门派里不管炼气几层都可以尽情□□之吧?打起来有意思么!再说,打得起来么!估计他一剑就可以戳死对方了。真是想起来都扫兴,更别提动手了。 葛麟一脸严肃地道:“你这可不对!他们云华山庄远来是客,我们要好好招待,这关系到我横霄剑派的声名大事,怎么可以将个人荣辱置于门派声名之上呢?!” 常见铭在一旁猛力鼓掌:“公子你说得太好了!” 那炼气七层的弟子闻言勉强点了点头,好吧,那他就为了门派声誉勉强把自己的个人荣辱抛开吧。 葛麟这才满意地点头,然后朝那云容道:“你看,我们剑派的弟子都如此勉为其难了,你们就快点开始比斗吧。” 云容只呵呵:“可是我师妹并不擅长比斗啊。” 葛麟一愣。 云容抚了抚鬓角,露出一个几分妩媚几分阴狠的笑容:“我这师妹呀,最是擅长画符,唉,”云容忧郁地叹了口气:“我们云华山庄小门小户的,弟子也只会这点雕虫小技了,想必以横霄剑派冠绝修真界的地位,必是能赐教一二的。婉儿,还不赶紧向众位要赐教的道友们道谢?” 云婉怯怯地伸出头来,在云容鼓励下,她怯怯地福身一礼,然后鼓起勇气道:“若是比画符,云婉愿意和众位道友切磋一二。” 此话一出,满场横霄剑派的弟子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春山池的弟子们简直快笑破肚皮,这横霄剑派——哈哈哈哈哈哈!嗯,横霄剑派剑修之名响彻天下的同时,自然其中某些废柴修士的趣闻也会随之在特定圈子里被人津津乐道,比如某个数十年没招到新人的院子。 辛秋平更是心下狂赞云容好手腕,这一招简直让横霄剑派如鲠在喉,哈哈!若是就此承认他横霄剑派符箓一道不行,岂不是在自打耳光:承认他们除了剑修一系,其他系均是废柴?若是不承认……他横霄剑派选得出下场之人吗?就算勉强选出,想起之前听闻的那飞毫院的笑话,辛秋平简直快期待死那场景了! 而葛麟亦是皱眉,这情景好像不太妙,这女的什么意思,居然不比斗法,要比符箓? 葛公子强行辩道:“这修士之间,不比斗法,比那符箓,有什么用?” 云容却是笑得更加妩媚:“这斗法嘛,我们云华山庄小门小户的自然对横霄剑派甘拜下风,小女子可不敢以短击长,免得叫人说横霄剑派以主欺客可就是我们云华山庄的不是了,嘻嘻。这符箓虽是小道,可以贵派之能,想必也是能冠绝修真界的吧?” 那“冠绝修真界”五个字竟是把葛麟之前说过的话又扔回了葛大公子脸上,然后她还拉过云婉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婉儿啊,你可要好好抓住这机会认真向各位横霄剑派的道友们好好讨教这符、箓、之、道!” 云婉连连点头:“师姐,我定会努力,认真与道友们切磋符箓之道的!”这小姑娘虽是腼腆,重点倒是抓得不错,云容强调的“符箓之道”四字,她竟是一字不落。 春山池那辛秋平见云容这手已是叫横霄剑派进退两难,看到葛大公子一脸便秘的表情,他只心中暗爽,此时不补刀更待何时? 于是他咳嗽一声,一副主持公道和事佬的模样道:“这位云婉师妹年纪小小,一个小姑娘家远来做客却如此诚心向道,横霄剑派贵为我修真界表率,一向不吝珠玉,想必此次也是如此,云横峰上诸位道友必不至于令她一番期望落空的吧?” 如此情形,葛麟如何能说得出继续比斗的话,要再说下去,就要变成他们横霄剑派以长击短、以主欺客!甚至,不比试画符都成了吝于赐教、心胸狭隘,不堪为正道表率了!这两个贱.人!葛公子心中恨得直挠墙,但又不能直接打将上去,说白了,人家师门可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葛公子在外门百试百灵的以势压人之法已经失效。 葛麟一看身旁跟着的常见铭,灵光一闪,他压低了声音道:“小常,你不是之前在那什么飞毫院么?画符你也会的吧?” 常见铭只觉晴天霹雳,眼前一黑! 这众人瞩目的场景难不成公子想叫他上?! 天知道,他在飞毫院可是只顾着想怎么跳出那火坑,后来又只顾着巴结上葛公子这条大船,哪有时间去画那什么鬼符箓!若是真上了,要是输了……只怕公子会生剁了他!而且这输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 常见铭唇色苍白满头大汗,葛麟一见他这模样便知是没戏,他脸色一变抬腿一踢,冷哼道:“废物!” 常见铭被踢倒在地,却不敢吱声,他现在本就是葛麟的奴仆,此时公子心情不好,他不能排忧解难,打骂皆是公子应有的权利。 葛麟喘了一口气,满场依旧静悄悄。 云容笑得越发灿烂肆意:“若我没听错,葛道友的意思是贵派决定和我这师妹比一比符箓啦?只是不知道哪位道友下场啊?” 那一众围观的剑修此时早就一改之前轻松无所谓的态度,神情都渐渐凝重起来。比斗那是他们都非常熟悉、也非常擅长的领域,但符箓——在场剑修手心都开始冒汗,这要怎么胜?战还是不战,此时早就没有什么余地,战而不胜,与不战而逃,皆是在这云横峰上狠狠丢尽了横霄剑派的颜面。 此时,纵然是嚣张如葛公子,也已经铁青了脸,心火直上五内俱焚,觉得他葛公子这一辈子的脸面都要在眼前全部丢干净了! 常见铭默默起身,悄悄离开准备去搬救兵——虽然那些救兵也不甚靠谱,赢面甚微,但也总胜过一众剑修在此同别人大眼瞪小眼,被别人反复奚落吧?如此一来,即使他刚刚没能帮上公子,也可将功补过,算是尽力而为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欢脱奔放、迫不及待、与此时氛围格格不入的声音响起:“执事堂的师兄!执事堂的师兄!!执事堂的师兄!!!你们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 执事堂弟子满头黑线地转过头去,只见一张闪瞎人眼的笑脸出现在众人之外,来人完全不顾此时的凝重氛围,看到执事弟子们只双眼一亮,然后用力挤进人群只想急切奔向圈内的一众执事弟子,还一边高高挥舞双手朝执事弟子们欢呼道:“执事堂的师兄们,我来交弟子务啦~\(≧▽≦)/~” 葛麟此时正是心火上升,谁tmd这么不会看场合,还嫌丢人不够么!居然如此火上浇油! 第37章 来人仿佛注意不到眼前众多修士眼中喷出的怒火似的,兀自吃力地朝执事弟子挤过去,此时,在他眼中,这一众冒火的修士只是一颗颗人形拦路石,自然被忽略,而那不远处的执事弟子却是一颗颗璀璨的灵石和闪耀的功绩点,自然让他可以奋不顾身地破开万重阻碍直奔而去! 葛麟正自一腔怒火没地儿发,一见来人,这不是上次老子让他在屋子里老老实实待着的小子吗?居然这时候出来捣乱!!! 他怒从心起,一下子跃进人群拎起杜子腾掷在中央,冷冷道:“本公子没警告过你么?不要在金丹大典之前出来晃荡,你胆敢将本公子的话当耳旁风?!” 葛麟在外门素来威势赫赫,这番怒意直让在场诸人觉得有些骇人,几个执事弟子皆是摇头,那新来的小子只怕这下是真惨喽,直接撞在葛公子的气头上了。 谁知那小子转头一见说话的是葛麟,非但不惧,反而一脸欢欣鼓舞:“啊!你是上次那个财神……不,葛公子,许久不见,这厢有礼啦~\(≧▽≦)/~” 羊毛出在羊身上,所以必须好好善待羊嘛——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杜小爷的神逻辑,只让人觉得这小子脑子有坑。 葛麟本来一腔怒火的,此时也被杜子腾那一脸真诚灿烂的微笑噎得有些无言,好半天才勉强找回他公子爷的气势:“我问你,上次让你好好关在屋子里,你现在出来乱蹦跶……是要和我作对?!” 财神爷的话必须好好回答——杜子腾态度良好地笑眯眯解释道:“不不不,我可不是胡乱出来蹦跶的!上次您不是让我老老实实关在屋里完成弟子务么?我当时不是接下弟子务了么,这不,弟子务完成啦,我当然要出来交任务啦~这可不是胡乱蹦跶吧?” 葛麟一噎,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咦,等等! 葛公子脸上惊疑不定:“你……你完成弟子务了?” 远远地,听到这句问话的众多执事更是面面相觑,有个执事弟子更是忍不住惊呼:“那小子的弟子务……那可是三万符箓!这才三个月,怎么可能?!!” 杜小爷一脸怨念地艰难回头看了一眼众执事弟子的方向:“执事师兄们,我真的完成了呀~” 葛公子急切地将杜小爷的脑袋摇了回来:“你tmd说的是真的,我告诉你,胆敢欺骗本公子你就死定了!” 杜子腾一脸无语地递过储物袋:“多新鲜哪,符箓都在这儿,我怎么骗?” 葛公子伸手一探,那密密麻麻的符箓叫他一怔,然后他直接抛给了远处的韩执事,急切地大声问道:“你验验!这小子当真完成了???” 韩执事仔仔细细一探这储物袋,然后心中亦是剧烈震荡,好半晌他才勉强恢复了镇定:“不错,一万神行符,一万照明符,一万避尘符,三万张灵符,确是在三月之内绘制完毕……这位师弟,确实是完成此项弟子务了。” 此言一出,满场静默。 一众剑修俱是动容,由执事堂的执事弟子亲自出场说明,此事的真实性已经毋庸置疑。在场只有寥寥数人曾亲历葛公子向杜子腾发布弟子务的场景,但是纵然是对符箓不了解的剑修们也可以想像,三个月画三万张符箓,这意味着几乎一天就要画出三百余张!这可不是写字,乃是画符,这小师弟才炼气四层,体内灵力如此有限,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一时间,众人看着杜子腾的目光都有些敬佩。 杜小爷脸上却笑出了一朵花儿,哎哟~这是当场确认完成了,他的小灵石、功绩点~小宝贝儿们,等着我哟,么么哒! 一边美美地想着,杜小爷的脚步自然向韩执事挪动着,然后,一双手掌用力拍在他肩上,随即一声几乎震破耳膜的诡异大笑让杜小爷菊花一紧,当场打了个哆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简直就跟什么开关坏了一般,笑起来还没完了,杜小爷一脸怨念地看着自己肩膀上那只爪子,要不是看在他是财神爷、羊毛终究是出在他身上的份儿上,杜小爷一定早把他搡开了! 好半天,葛公子才渐渐收住笑声,一指云华山庄的云容诸人:“你们这些女人,听到了吗?我这师弟三月画了三万符,不就是比画符么,我看你们要怎么个惨法,哈哈!” 这时,葛公子的多年好狗腿/优秀的狗头军师——常见铭也刚到,他适才为了替主分忧,出去逮了两个“救兵”赶到,他可不管这两人杯水车薪救不救得了眼前这熊熊烈火,只想着起码比这帮啥也不知道的剑修强,得赶紧在公子面前表现一下。 谁知,这会儿常见铭一看,哎哟,公子竟揽着一个莫名其妙、不知所谓的小子,然后他再一听韩执事的话,登时想这小子是谁来,心中就是咯噔一下:坏菜,他这费劲搬救兵好似来得太晚了,公子似乎已经有了人选——可谁tmd能想到那小子三个月居然真能完成三万符箓呢?谁tmd又能想到这小子早不交弟子务晚不交弟子务,偏偏在公子需要画符比试者的关口来交呢?! 越想,常见铭胸口上被葛麟踢过的地方就越痛,不行,他方才已经让公子失望了一次,绝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公子信赖另一个人!作为一只狗腿多年的丰富经验告诉他,有人失宠再另外有人得宠的话,他恐怕离进冷宫也不远了。 恰在此时,云容却对葛麟莫名其妙的自信嚣张一脸无语:“一个炼气四层的小子,你要让他下场?那就来吧,呵呵。”什么三个月三万张符箓,云容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的,一个炼气四层的小子可能么? 葛麟冷笑一声,正准备自信满满地回击,常见铭立即见缝插针,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 葛麟放开杜子腾,转过身回头来看是常见铭,勉强摁下心中不爽道:“何事?” 常见铭悄声道:“公子,其实那云容所说并不算错。再怎么着,这小子加入满打满算不过三个月啊。就算这三万符箓之事为真,他修为才炼气四层,如何去比?这次比试又事关重大,直接关系到横霄剑派的声名……” 毕竟常见铭算是他多年的狗腿,他一向还是信赖的,那姓杜的小子入门时间不长修为又低俱是事实,而且不知他是用什么手段在三个月画了三万符箓,若是上场输了……葛麟心中一时就有些犹豫。【在葛公子犹豫的当口,某人见财神爷终于肯放过自己,立即麻溜地重新又挤回了剑修之中,继续努力向执事堂众弟子/小灵石/功绩点跋涉而去,嘿哟嘿哟嘿哟嘿~ 常见铭察言观色那可是宗师级的,立时趁机低声道:“公子,我方才离开去抓了两个飞毫院的回来,这二人入门时间都已数年,修为也远在那姓杜的小子之上,您看?” 葛麟怀疑的目光在这二人身上来回打转,直看到这二人心中惴惴不安,只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事情一桩接一桩。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孟林和谭庆。说来也是他二人倒霉,自观杜子腾画符之事入神又出神后,他二人心情莫名地有些纠结低落,于是心照不宣地去了锤落院的老地方准备继续来个箸茕之戏——扔几把骰子找找乐子改善一下心情,谁知竟让熟知他们活动规律的常见铭一把逮个正着,只看场中这么多人虎视眈眈,这二人还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常见铭对这二人训话道:“我把你们找来,是替公子分忧的,你们可万万要把握好机会……” 葛麟却是没什么耐心再去摆谱了,他直接打断了常见铭的话,三言两语道清事情原委:“今日云华山庄向我横霄剑派挑战比画符,只要你们能嬴下这场比试,我定向外门长老们替你们请功,届时门派中必是重重有赏!” 常见铭更是一脸艳羡道:“还不快谢过公子给你们这个天大的好机会!” 孟谭二人对视一眼,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应下。 一个声音插话道:“怎么?你二人不肯下场比试?” 二人回身一看,竟然是外门崔绝尘! 他正是在这二人到场的时候赶到,不知前事,但立即有剑修弟子将情形向他说明,此时,他只盯着二人道:“尔等尽可放心,我以崔绝尘之名担保,全力以赴,无论结果如何,哪怕输了这场门派也绝不会追究。” 崔绝尘只以为二人犹豫是担心输了的后果,故此打消他们上场的疑虑。无论飞毫院再如何废柴,此时此刻,比试画符的话,总是比这帮剑修师弟要靠谱的。 谭庆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我等亦是剑派弟子,但凡门派需要,我等自然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崔绝尘一挑眉,这小子这般说话作风,倒是不像那飞毫院中人了。 “既然这样,那你们准备准备赶紧下场吧!”葛麟已是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谭庆的话。 孟林只暗道晦气,却知道此时此刻实在不是放纵个人喜怒之时。他顶着一众剑道高手的注目,硬着头皮道:“我二人皆知此事重大,也相信门派绝不吝于奖励,适才崔师兄的话也让我等相信崔师兄绝对说到做到,我等也无甚后顾之忧,”他越说就越流畅,显是思虑已久发自内心,并非敷衍塞责:“不是我等不愿为门派出力,而是——” 这一瞬间,谭孟二人竟然异口同声:“有更加合适的人!” 常见铭有些傻眼,万万没想到这二人竟是放弃这样宝贵的出头机会,居然还让给了同一个人!崔绝尘和葛麟面面相觑,有些诧异:“是谁?” 再次地,谭孟二人手指竟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方向:还在努力挤开周围剑修朝眼中闪亮的灵石/功绩点奔去的杜小爷猛然发现,咦,好像挤不动了,小爷挤挤挤,还是挤不动,妈的! 杜子腾抬头怒目而视,然而,周遭剑修皆用一种更加深不可测的目光凝视着杜子腾,让杜小爷有点茫然地挠了挠下巴:这怎么了? 崔绝尘只觉得那小子莫名有些眼熟。 葛麟却是怒道:“那小子入门才三个月,不过炼气四层的修为,让他去比试,输了你们承担后果?!” 云容见状却是嫣然一笑:“嘻嘻,若是贵派实在无人,让个炼气四层的杂务弟子上场,我们云华山庄必不会嫌弃这小子的修为太低的,以为贵派轻慢我等的,毕竟,”她目光轻轻一扫满场横霄剑派的弟子们,直像一巴掌打在所有人脸上:“贵派的难处我们也在看在眼里的。”说罢,她掩面轻笑起来。 葛麟越发焦躁不堪:果然这小子出来晃荡就没什么好事,竟又让这死婆娘抓住痛脚给嘲笑了! 面对暴跳如雷的葛公子,纵然很怵,想到今晨所见,孟林也还是坦然道:“那杜师弟今晨画符,我一众师兄弟在场,当时尽皆入神。” 崔绝尘终于回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杜子腾面熟了,这不是上次那个大师兄救过又投机越过天堑的小子么?而且,入神?他忍不住详细问道:“令人入神?当真如此?” 谭庆恭恭敬敬答道:“孟师兄所述完全属实,今晨我也在场,当时眼中所见心中所想皆是杜师弟画符的动作,完全无法分神……我等皆以为这是入神之状。”若不是在今天这般关系到门派声誉的场合,谭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当众承认那入飞毫院不过三月的小子在符道上已经走得比他们所有人都要远了,而且这一切都是那小子勤勉努力换来的,这番话当众说出时,谭庆心中竟生出如释重负的感觉,看着杜子腾的目光一时也是复杂难辨。 纵是孟林,心中对这小子完全谈不上什么善意好感,然而,今晨那等画符的状态他修道三十年也未曾有过,此时将这一切说出不知怎的,心中愈加复杂难辨。 这世间,无论是修士修炼、还是风水宝地,当气机微妙到一定境界,就是能令人入神。譬如见汪洋而觉心胸广阔,登大山而觉天地浩渺,这皆是山水气机与人的神魂感应产生的入神之状,那在剑道上行至高处的宗师练剑之时,举手投足皆能令一众弟子观望入迷如痴如醉,乃是修为至深带起的气机牵引弟子们心神所致,这也是入神。 可那杜子腾,入门三月,之前也不过是在山下的仙缘镇上,竟能如此?一众剑修修为皆高于杜子腾,崔师兄同谭庆的谈话无意避人,他们皆时听得一清二楚,此时看着杜子腾的目光皆有些疑惑,杜小爷的直观感觉就是,他周围剑修好像更挤不动了…… 崔绝尘不过几瞬就吐气道:“好,那便是他了!” 说着,崔绝尘的灼灼目光直向杜子腾射去。 然后,杜小爷下一瞬间就觉得不但挤不动,反而他推挤之下产生了反作用力,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本就是应该存在的嘛╮( ̄▽ ̄”)╭但素,杜小爷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一众执事弟子:我擦,这反作用力有点大啊! 转眼间,杜小爷已经回到了原地——人群中央,葛麟和崔绝尘身旁。 他脸颊抽搐,目带怨念地看着刚刚那些把他神不知鬼不觉“推”回来的剑修们:妈的,老子离闪亮亮的灵石和可爱的功绩点只剩不到三丈的距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崔绝尘却凝视杜子腾道:“这云华山庄向我横霄剑派提出比试画符,你需代表我派赢下此局,可有信心?” 这本是战前例行问话,在场有点经验的剑修都知道,这是崔师兄在问你要军令状呢,一般正常的回答都是:师兄放心,若是赢不了,提头来见/我就去闭死关/绝不活着回来! 但杜小爷却是一脸莫名其妙:“我是来找执事堂那些师兄们有要事的,比什么符箓啊,没兴趣!”又没有灵石和功绩点,折腾个毛线,小爷时间宝贵,一天几灵石上下,你们付得起么o( ̄ヘ ̄o#) 满场登时如冰霜再临,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和深深的……怨火。 第38章 本来嘛,杜小爷此次前来,只一心一意地想把他弟子务的报酬安安心心拿到手,就这么点小心愿折腾了三章竟也没能实现,叫杜小爷的心气儿如何顺得过来?【怪我咯~ 这什么山庄和横霄剑派乱七八糟的事情,杜小爷根本不想掺合,又没有半毫灵石和半点功绩点,要搭进时间精力没准还有其他风险,杜小爷才懒得搭理呢。 “没兴趣”三个字直令在场所有横霄剑派弟子脸颊抽抽,真想抽死场中央那小子好么!为门派而战是何等幸事,竟有人敢拒绝!如果不是比试项目被别人限定成符道,你小子以为轮得到你么?不知有多少人能把你撸下来。 杜小爷一脸兴趣缺缺的模样令崔绝尘、葛麟、孟林、谭庆和韩执事等地道的剑派弟子生气,生气到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表述了。 那云华山庄的云容等人本来就看杜子腾年纪小修为浅,横霄剑派本就找不出什么画符之人来比试,抛出这么个人选只让云容觉得太过蹊跷,这小子的露面时间、还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三月三万符、入神之境再结合他那修为只让人觉得将信将疑。 但方才杜子腾“没兴趣”三字一口回绝,反倒却让云容觉得:哼,这小子必然只是横霄剑派抛出来的挡箭牌!那什么三月画三万符和什么入神之境,不过都是横霄剑派为了避战抛出的掩护说辞,这般真真假假,竟叫她差点给骗了过去!真是可恨! 云容长袖一挥,在满场修士的注目中,她掩唇一笑:“好了,贵派不必用这小子来打什么掩护了,”她眉目间难掩对横霄剑派的轻视:“不过一场比试罢了,何必编出这么多幌子来诓人呢,纵然我云华山庄偏一隅,这修真界中的消息常识可还是有的,你们那什么入神之境、三月画三万符,可都收收罢?不过一个炼气四层的小子,嘿嘿,你们也不怕编的故事来头太大,压折了他那小身板!堂堂横霄剑派竟用这等法子来避战,没得……嘿,让天下人笑话。” 韩执事皱眉:“我忝为剑派外门执事,这三月画三符之事确为真事,道友何必如此……” 云容脸上只挂着讽刺的笑容,显然根本不相信韩执事的话。她哈哈一笑:“事实不事实的也只有你们横霄剑派的人知道,你们如此这般再三解释,难道不是此地无银?” 韩执事只是觉得这云华山庄的女弟子太过胡搅蛮缠,以他们横霄剑派的地位,有必要说谎? 此时,一个身影猛然出现:“此事乃是我亲眼所见,三月画三万符与入神之境皆是事实,杜师弟自当日接下这弟子务起就不休不眠,甚至一应食水皆是以辟谷丹代替,这般画了三月,才画出这三万符箓,如此废寝忘才能滴水穿石,入门三月便达到使人入神之境!这种种举动,我日日亲见,何来作假?!我们横霄剑派正因为有这般努力修行的修士才有今日在修真界的地位,反观你们云华山庄如此颠倒黑白,混淆事实,什么此地无银!连这等真真切切、努力上进的修士都被你们污蔑,你们才真正是卑鄙下流!令人耻与为伍!”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这般猛然怒斥云容的乃是一个面目憨厚的青年修士,看他满面通红,不停歇地说了这么多,显是气得不轻。 杜子腾惊奇地喊了一声:“方师兄?” 来人正是方平,听到杜子腾的招呼,他竟是远远拱手朝杜子腾行了一礼,这一礼不只是给云华山庄众人看的,更是敬用自己一举一动将他自浑浑噩噩中惊醒的杜师弟,若没有师弟这三月三万符直到那能让他入神的画符之境,他方平真不知还要堕落到何时。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听说云华山庄挑战符箓之事立即赶来本就是要举荐杜师弟,谁知一来就听到那云华这般轻蔑言语,不只是在羞辱横霄剑派,还是在羞辱杜师弟,他简直忍无可忍才跳出来。 他这番话只让崔绝尘等一众剑修心中大感痛快,不只如此,他们甚至是对杜子腾、对这敢于出来仗义直言的飞毫院方姓修士,心中都生出一种好感来:似乎飞毫院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葛麟一直觉得这云容说话让他胸中郁郁,直到此时,方平这番义正辞严、慷慨激昂的话说出,他才吐出胸中一口郁结之气,大声地喝了声彩:“说得好!!!” 而常见铭不知为何,一贯心眼灵动如他,若是平时,在公子这般卖力叫好时,他一定顺势在一旁呐喊替公子壮壮声势,,那等话他甚至根本无需思量,顺口就来。但此刻,那些话仿佛都堵在了嗓子眼儿,他完全无法说出口。常见铭只是呆呆立在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奇迹一幕——飞毫院竟然真的弟子凭着自己的表现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甚至是在遭受其他人污蔑之时,得到了众人坚决一致的维护。 傻在当场:这杜子腾竟然真的在三月画完了符箓?!更多的情绪,即使心眼灵动如常见铭,此时竟也沉浸其中,完全呆呆立在当地,若是平日里的他,定会夸奖门派顺势捧一捧公子令公子开心但此时此刻, 孟谭二人闻言心中更是感慨万千,想到今晨眼中所见那一幕,那挥洒自如的动作漫卷漫舒的灵气,二人突然了悟,以这杜师弟的修为,纵然天纵奇才要画完三万符箓只怕也要不眠不休不停不歇,似方平所言,这杜师弟竟是三月以来日日如此……难怪能到那般境界。杜师弟入门三月便能达到这般境地,再想到自己自进飞毫院以来的所作所为,一时间,二人心中五味阵杂,不知是何种感觉。 韩执事更是叹道:“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杜师弟的同院师兄弟都是如此说,不知云华山庄各位可是信服了?” 信服? 云容冷笑。 今日之事开始不过弟子间口角之争,在云容看来,若是最初她提议比画符时,这横霄剑派坦承自己门派中并无擅长符箓之人,云容纵然会笑话他们几句,心中也依旧敬这横霄剑派坦荡疏朗。 但这会儿,横霄剑派越是这般替那炼气四层的小子背书,她越是认定这横霄剑派为了遮掩己短竟如此这般谎话连篇,直叫人对这所谓修真界第一大派厌烦至极,想到这样的门派竟还压了云华山庄一头,云容心中如何服气?她想起师叔临走时的叮嘱,纵然这满场皆是横霄剑派弟子,她也已经决定要揭穿这小子的神奇故事、将这所谓第一大派的虚伪面目暴露到天下人面前! 云容只冷笑道:“贵派倒是会讲故事,呵,这么个……小子竟能被吹嘘至此,也不知其他那那些个名震修真界的天纵奇才是否也是这般吹出来的,只可惜,这般人才,瞧他模样可是不愿意下场啊,怕是他自己心里知道下场比试的结果是何等凄凉吧,哈哈哈哈……也不知比完若是输了,贵派诸位可认账?到时候可别说这小子是什么新入门的弟子不作数的话!” 崔绝尘一介剑修,修心已久,本不轻易动喜怒,但这云容说话处处叫人难以容忍,方才话语中更是有影射大师兄的意思,他皱眉冷冷道:“道友请放宽心,我横霄剑派一诺千金,不作数之事,至少过去数千年间从未有过。” 这番话平平淡淡,但自有种名门大派应有的强横霸气,直叫在场诸多横霄剑派弟子暗暗叫好,便应是这般,之前那葛公子上蹿下跳实是不成样子,还是崔师兄有风范,颇类萧大师兄。 云容闻言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方才气愤之下措词已是太过偏狭,倒失了气度,这崔绝尘果然不简单,这番话说得光明堂皇,指责得竟叫她一时难以反驳。 辛秋平见状,立即上前笑道:“崔道友,云容道友也只是因为今日剑派几位道友的话而情绪激动了些,这符箓切磋本就是大家修行道上,互相砥砺共同勉励之举,胜负么,也不一定那么重要。至于方才诸位道友所说这位小道友的神奇之处,我等并未亲见,以这位小道友的年纪修为适才诸位所说的入门时日,我等有些疑虑,也是人之常情。” 崔绝尘眯了眯眼睛,这番话连消带打,竟是将他方才话中为众弟子鼓起的气势打消不少,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事情到这一步,早已不是什么切磋较量,这云华山庄的处处含沙射影,若是不能狠狠反击,在这云横峰上,剑派的脸可就要丢尽了! 这场中人心浮动、各色心思眼花缭乱之时,某人不死心地第n次尝试突破重围、试图去取回自己应得的报酬,毕竟,韩执事都亲口说他完成弟子务了,他现在的工作:只剩下取回那些可爱的小宝贝们啦! 然而,撞墙。 还是撞墙。 依旧撞墙! 杜小爷抬起头怒目而视,他眼前的人肉墙壁——一个个剑修就那么面无表情直视场中,好似方才反复撞在他们身上的不是个人,只是块小尘土般,连看都没低头看一眼。 杜子腾怒从心中起,又听得身后那女人一帮的家伙反复聒噪嘀嘀咕咕,翻来覆去就是说他做到的事情如何不可信。杜小爷猛然发觉,只要这帮人继续墨迹,那他就要再推迟拿到报酬的时间,这绝逼不能忍!!! 所以,你不死谁死呢【默哀 杜小爷回过头来,怒喝道:“够了!!!” 作为最主要的当事人,杜子腾这声大喝的确收到了应有的效果,全场登时一静,众人的目光尽皆聚集在他身上。 杜小爷岂是那等畏惧之人,在自己的门派里,他就不相信这女人敢来横的,有恃无恐之下,某人的鄙夷根本懒得遮掩:“多大点的事儿,不就是画符么?喏,这横霄剑派里嘛,我呢,入门三月,炼气四层,五行灵根,修行时间、修为境界还有资质天赋均是垫底,这不,三个月勉勉强强才画了三万张符,唉,说来真是让师门蒙羞哇……” 杜小爷一脸痛心疾首自我反醒的深刻表情直让在场其他同门嘴角直抽抽,尤其是飞毫院几人直接想挖个坑把这小子活埋了,你让师门蒙羞,那我们算什么?! 接着,杜子腾一脸风轻云淡看着云容道:“虽然我这点微末道行在师门中不成气候,但,也绝对足够碾压你们这些渣渣了。”说完,杜子腾轻轻拂了拂衣袖,就像在抖落那些看不见的小渣渣们,直将那等轻蔑鄙夷表达得淋漓尽致。 出于某种诡异的原因,横霄剑派的人俱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云容气极反笑,这可是第一次有炼气四层的人敢在她面前如此嚣张:“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碾压法!小子,有本事你就下场比试证明给我们看,你敢么?!” ……所以,你不死谁死呢【再次默哀 杜小爷却只朝这女人翻了个白眼:“你谁啊你!又没有灵石,我为什么要证明给你看?你以为你是派.出所啊?” 派.出所那是什么玩意儿? 但这并不妨碍云容理解杜子腾的意思,她越发以为杜子腾这是在怯战,不过是找个台阶下吧,这横霄剑派当真是可鄙可恨,连带对眼前这小子云容都觉得厌恶至极。 云容面上反而一笑:“灵石?好呀!那我们不妨给个彩头好了,你这小子要能赢过我婉儿师妹,我手上这瓶百年云砂就归你了!” 百年云砂!许多人皆是“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华山庄众弟子更是惊呼道:“师姐!” 杜子腾见众人表情,以杜小爷的智商反应,那是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就立即大声道:“好!小爷满足你,答应比了!”随即还贼贼地确认道:“这彩头算数吧?” 云婉连连焦急道:“师姐,这可是师伯当日赠你的生辰礼物,这般珍贵如何能轻易拿出来当作彩头?” 云容却是仰头一笑,她伸指一指杜子腾对云婉道:“婉儿,就这么个玩意儿,你会赢不了?哼,小子,还敢答应,算你有胆!这瓶云砂我就放在这儿,有本事你就来拿!”说着,她手中抛了抛一个瓶子。 杜子腾见云容这般举动没有后悔收回那彩头的意思,这才放下那一眯眯的紧张,退到一边戳了戳身边的崔绝尘问道:“这位师兄,”他下巴一点云容手中的瓶子:“那东西……值多少灵石呀?” 崔绝尘无语,觉得自己一向不动如山的本心似乎都有些动摇起来,但在某人坚持期盼的眼神下,他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云砂本就是云华山庄特有之物,百年云砂更是炼器圣品,若是加入飞剑可使剑体轻盈如云,这等天材地宝怎么可以灵石来衡量价值?” 顶着周遭众人鄙夷的表情,杜小爷却浑然不觉,扑闪着眼睛急切追问道:“那还是有个市场价的罢?灵石是流通货币,就算有价无市,总还是有个价格嘛!” 崔绝尘无奈了:“若真要以灵石来论,大抵也在五百灵石上下吧,只是你有五百灵石却未必换得来这等奇物。” 五百!!! 杜子腾一听这数字,立即转头看向云容手中的瓶子,他双眼开始嗖嗖地放光,这可是画好几万张符才有的收益!杜小爷的心中这一刻熊熊燃烧,那瓶子云砂,小爷要定你了!小宝贝,你先等着我哟,么么哒! 崔绝尘本来觉得不妥,这两个大派弟子之间切磋较量,胜负虽说也关系师门脸面,但若是扯上这彩头,又似这杜师弟一般对这彩头这般看重,未免有失体面。 但不知为什么,纵然身为外门修为绝顶的剑修,在看到杜小爷那闪闪发光到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时,即使是崔绝尘也默默咽下了反对之语。 一见杜子腾这般激动的表情,葛公子上前狠狠一拍他的肩膀道:“小杜,听好了!给我好好教训她们,赢下了我再给你五百功绩点!” 葛公子可算再次找到了一个发泄的途径,妈的,今天被这些娘们搞得太郁闷!这小子喜欢灵石和功绩点,那再好不过,这些东西他有的是!只要能狠狠打那帮娘们的脸,他葛大公子必不会吝惜! 在葛公子的嘴里,杜小爷的身份再次水涨船高,跳过“师弟”直接成“小杜”了,要知道,现在可只有葛公子身边最贴心的跟班常见铭才有这待遇呢,听得旁边的常见铭都觉得有些酸酸的,他混了好多年才混到这地位,这小子倒好,竟这般轻易赢得了公子的欢心,五百功绩点……要知道在弟子务中,斩杀筑基期妖兽的价格也不过如此了! 杜子腾听得眼睛更亮,然后他转过身来。一指正在抛瓶子玩的云容,满脸严肃正经地说道:“喂,你要收好云砂哦,那可是小爷的财产,摔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云容一脸#马上要揭穿这第一修真大派的虚伪面目#的激动表情就此凝固在脸上。 辛秋平也是不由自主抽了抽脸颊:“你先赢了再说这些吧!” 杜子腾只点头认真道:“放心吧,绝对没问题。” 纵然辛秋平一直想扮演一个风度翩翩的君子,这一刻也终于忍无可忍:“云婉道友,还务必全力以赴,千、万、不、要、留、情!”最后六个字已是咬牙切齿。 杜小爷,啧啧,瞧你造的孽哟~ 第39章 云婉此时脸上已然坚定不少,纵使再娇怯,她也知道,方才那番舌战中,师姐都是为了山庄在向横霄剑派争一口气,师姐甚至连自己最珍爱的云砂都拿出来当了彩头,自己绝不能输,坠了云华山庄之名,令师姐失望。 杜子腾已是满脸兴奋笑容地问:“喂,具体比什么啊?”五百灵石五百功绩点的大买卖,这可是他有记忆来最大的一笔了,当然要问清楚细节了! 云婉一抬头,表情间已满是坚毅:“适才听他们说你画过一万神行符,那今日你我便画一张神行符吧。” 杜子腾一挑眉,神情间的兴奋竟是缓缓收敛,盯着云婉的表情有些莫测,半晌才眯了眯眼睛道:“好。” 杜子腾的反应让方平、孟林和谭庆三人皆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这神行符,乃常用符箓,三人皆是茫然无绪。 崔绝尘一挥手,剑派弟子们自觉地将中间场地空了出来,然后有弟子掏出两张桌子摆好。 云容肃容对云婉道:“婉儿,你也看见了,这横霄剑派是何等虚伪可恶嚣张跋扈,不要忘了,你代表我云华山庄,绝不可输!” 云婉朝云容等一众师姐妹微微一笑,重重点头,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便走上前去,她只对自己说:云婉,到了这里,已经不能再软弱逃避,为了师门和那么多师姐妹你绝不能输! 而且,她最擅长的就是画符啊,若是在符箓一道上都不能捍卫师门尊严,那这么多年师门教养之恩,岂非尽皆辜负? 就这么一步步走到场中,当云婉站在桌前时,气势已大是不同。 崔绝尘乃是剑道中人,但见这小姑娘站在桌前的气度神情早与先前大不同,心中也不由暗暗点头,云华山庄名下无虚,以这小姑娘娇怯怯的模样临战竟也能有这般气势,看来已是踏上道途,至少那筑基的瓶颈是绝不成问题了。 当崔绝尘过来看自家门派备战的某人时,嘴角突然抽了抽,某人正在啃饼子。 就算是饼子的提供者——方平本人,也感到一种难言的羞耻。 这等场合,明明是捍卫门派尊严、狠狠打击对手的一战,结果这小子非说好馋好馋,含着一泡眼泪说自己三个月不知食味……方平是彻底败了,只能掏出了储物袋供杜子腾挑选。 某人一边挑拣还一边吐槽“师兄你的生活品质太差了,这都是什么口味”“卧槽,这个已经馊了吧!师兄你好重口”,如此这般折磨到方平快神经崩溃,最后才一脸嫌弃地选了一个饼子。 如果不是留着这小子一条狗命上场用,只怕这场中剑气已经足够将杜子腾本人压成块饼子,瞧瞧人家云华山庄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气息悠长神思凝集,显是功底深厚,这才是临战的模样,再看看这小子……还在吧唧吧唧满脸陶醉,真是不忍卒睹。纵然是百折不挠的剑修,此时此刻面对如此场景,竟都不约而同对于门派此战的前景感到了一种灰暗。 云容和辛秋平已经快笑破肚子,云容更是心中笃定,这小子不过嘴上厉害罢了,就这种惫懒小子,竟然还想同云婉一较高下?她才不会出声催促呢,这小子越是磨蹭,横霄剑派就越是丢人,他们看都还看不够呢,哪会催促?哈哈! 认真仔细地啃完了饼子,又美美地喝了点清水,某人打了个长长的饱嗝,这才是剔着牙一脸酒足饭饱地朝桌子走去:人是铁饭是钢没听说过么,这群愚蠢的修真者。 而一开始见杜子腾吃饼子就觉得眼睛生疼的崔绝尘,竟渐渐开始惊讶起来。 杜子腾步伐不见仓促,也不见拖沓,就仿佛吃饱了随便散散步一般,踏到了桌前。 葛麟心中焦急,正想数落一下杜子腾,然而,他却被崔绝尘一把摁住肩膀:“莫急。” 明明杜子腾走路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但在练剑多年的崔绝尘看来,杜子腾每一步都非常特别,这小子最开始第一步分明就有些迟滞,但渐渐地,他每踏出一步,周遭灵力便缓缓吞吐,待到他在桌前收步站定时,那步子已经轻盈几与普通炼气四层的修士无异了。 这也是崔绝尘为何拦下谭庆的原因,这小子分明是在借着这些哗众取宠的动作调整自己! 至于他为何不像那云婉一样气势外露,崔绝尘略一思索,竟开始佩服起这小子来。若真按那飞毫院几人所说,这小子当是今晨才完成那三万符箓,纵然再如何天纵奇才,三个月不眠不休,修士身体胜于凡人,但损耗的心力却是作不得假。 那云婉乃是神完气足,只需将自己精气神集中调整至最佳即可,自然会气势外放,顺道可以借此震慑对手。但这姓杜的小子,因着画符的损耗,精气神均在最低点,故此,他若要比试,最需要做的根本不是什么临战之姿,他也根本没什么东西可以支撑做出那等气势,他的当务之急乃是先恢复自己的损耗。 若崔绝尘没有料错,那一个饼子的时间内,这小子已是让自己的精神得到了放松与恢复,而短短的漫步更是让他体内灵力缓缓恢复。更重要的是,他那等举动还可以麻痹对手,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崔绝尘不由摇头,若非是他这等身经百战的剑修,绝不可能当场识破,这小子真是好精明的算盘!也因此,崔绝尘对接下来的比试更加期待起来。 只见那云婉凝神静气,足踏百星步,周身灵气聚集才开始下笔。而杜子腾站得随随便便,提笔也是轻轻松松握着,仿佛随意地就下笔画起来,同那凡间夫子酒足饭饱之后摇头晃脑提笔写上一副小字也无甚区别。 横霄剑派中谭庆、韩执事等人,甚至包括葛麟都是捏了把汗,心中紧张,那小丫头这般认真专注,杜子腾却这般散漫随性……这这这…… 待到云婉与杜子腾提笔真正开始画符之时,不只是崔绝尘,在场诸多剑修,甚至包括韩执事、云容与辛秋平,只要修为是到了一定境界之人,在场俱是蓦地瞳孔一缩! 此时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骇人。 画符本身就是要调动灵气,融合于符箓的结构之中,乍一眼看去,云婉周围灵气澎湃,那声势浩大远胜于杜子腾,然而,仔细看去,云婉周遭的灵气澎湃却混乱不得法,而杜子腾周围的灵气却如流动徐徐,平缓得不能再平缓,仿佛根本没有人在那里画符,可那桌上明明白白的半成符箓就在那摆着,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的笔画渐与周遭灵气相汇交融,到最后时这杜子腾已看不出半点烟火气息,就仿佛是个凡人一般,这、这、这分明是道法自然之兆! 如果把画符调动灵气比作是游泳划水,那云婉就是力大势沉,动作起伏惊得周围水花四溅一片鸡飞狗跳,而杜子腾却是任由水流托举而动,别说水花,连多余的水滴都没溅出一点。不论力量,只论技巧,二人已是天壤之别。前者是以自身蛮力在硬拼,后者却全借周遭灵力,已是道法自然之境。 一法通万法通,纵然剑道与符道相差万里,但在道境的追求上却自有其相似之处。道法自然说来容易,其实却难。修士修行固然要逆天而为,然而,在这逆天路上,若对天道理解到一定程度,自然可借天力,顺势而为,往往却是逆天易顺天难,杜子腾年纪轻轻,却也机缘巧合领悟到一鳞半爪已是令众人艳羡无比了。 云容和辛秋平更是心中大震,仅仅就这一手表现,二人就可断定,之前只怕横霄剑派的人没有说一字谎话,这小子恐怕当真是那等不世出的画符奇才,三个月画三万符和那入神之境……这小子连道法自然都已经做到,那些事只怕都是真的。 云容面色大变,她今日所说之话没留半分余地,此事可要如何收场? 然而,不待她思量出一个主意,场中二人已然收笔,崔绝尘长吐一口气喜上眉梢:“杜师弟胜得光彩!不愧是大师兄选中之人!”【脑残粉在表扬人的时候永远不忘捎上偶像…… 云容却是仿佛被踩到了一般,立即大声反驳道:“结果尚未出来,崔道友何来‘胜得光彩’一说。” 崔绝尘大大皱眉,这云容分明是胡搅蛮缠,方才就凭杜子腾画符动用灵气的自然之境,比云婉高了不知几重境界,这云华山庄的弟子竟然这般胡赖。 葛麟从头到尾没看出什么明堂来,但崔绝尘这蛮驴虽然粗鲁野蛮,但他既然敢说赢肯定就是赢了! 葛公子一挽袖子:“你这女人真是蛮不讲理!” 这边的争执眼看要开始,杜子腾却闲适地收了符笔朝云婉点了点下巴道:“你怎么说?” 云婉沉默。身为比试之人,适才比试时的动静她再过清楚不过,杜子腾画符时那等灵力的精微变化早令她心中翻江倒海,若不是强自镇定心神,她早就画不下去了,即使如此,她手上这张符成得也极为勉强,就是在结构精微上也远逊于杜子腾的符。 见云婉不出声,杜子腾冷笑。就知道是渣渣,明明输了也不承认,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云容担心地唤了一声:“婉儿?”难道眼前这局竟是真要输给这炼气四层的小子不成? 云婉回头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嘴唇,突然道:“你我比的是符箓之道,自然要以符箓本身来论成败!”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方平、孟林同谭庆已是神情愤怒地跳了起来:“卑鄙无耻!你修为胜他五层,难道竟要比符箓高下不成!”“明明比的是画符,你已经输了,居然说要比符箓!”“什么以符箓本身论成败,分明就是你们云华山庄输不起!” 这般七嘴八舌之下,在场剑修终于听明白了:若单以画符的技巧论,杜子腾确实胜了。可这云婉言辞狡猾,竟说要以符箓的质量来论成败,符箓的质量无非就是效果,同样的火球符,能点燃纸张和能轰掉一座屋子的效果自然高下立现。只是这效果很多时候不只取决于画符的技巧,更取决于符中灵气的充裕程度,或者是画符人本身的修为,以云婉的修为……灵气上自然完胜杜子腾。 这分明是要以力胜巧、借自己在修为的优势碾压杜子腾了! 好比两个剑修比剑,其中一人力大,另外一个纵有绝世剑法,然并卵,力大之人粗暴碾压。可这公平吗?这是比剑法又不是比力气! 大家明明比的是符道,按这云婉所说的法子,分明是比修为,若是比修为,杜子腾根本无须上场,立时认输就行。 明白过来,在场横霄剑派的弟子眼中,这云华山庄的弟子便俱是心机深沉、面目可憎之辈。 但在这等沉沉剑气威压之下,云婉却是努力挺直脊背,心中坦然,方才云容师姐那么辛苦才争来这么一个机会,她……绝不能在这横霄剑派输掉师门的威名! 云容不知为何,心中竟也松了长长一口气,只拼命告诉自己,师妹在符道上比自己更明白,自己只须相信婉儿的判断就好,更何况:“画符不就是为了最后那张符箓,比符箓何错之有?!”然后她一指杜子腾:“你说说,你画符难道不是为了最后那张符箓么?” 众目睽睽之下,杜小爷摸了摸下巴,竟然点头承认了:“当然。如果没有符箓,岂不是爽完了就跑么,太不负责任了。” 云容不懂杜子腾言语之下那猥亵之意,只就表面意思笑道:“听见了?这可是小道友自己说的,果然贵派中还是有这般敢说敢当之人的。” 横霄剑派诸人见这云华山庄如此胡搅蛮缠,皆不欲同她争这口舌之利,而且杜子腾这般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众人只定睛朝桌上两张符箓看去。 此时两张符箓在各自桌上并排一放,以修士对灵气的感应,隔着一段距离,崔绝尘已是能感应出来,云婉的符上灵气更盛,却有些紊乱,杜子腾的符箓看起来模样有些不同,灵气略欠,却圆润活泼,精妙非凡。 云容脸上笑容明媚,扬眉吐气地说道:“如何?你横霄剑派可要愿赌服输才成啊,哈哈。” 崔绝尘心中也是纠结难下,若论威力,只怕那云婉的符箓定要胜上一筹,但杜师弟的符箓如此精绝,定然有独到之处,可恨他不懂符箓,无法辩驳。 方平上前细看两张符,越是觉得心中不平,一指云婉道:“你这符上只是灵气更盛,若论符箓上灵气的精妙,哪及得上我师弟的符箓!” 云婉只淡淡道:“难道道友挑选符箓时,不优先挑那灵气充裕的?我适才已说了,比的是符箓,纵然令师弟符箓更精妙又如何,我的符箓灵气更充裕,自然更好。” 方平气得直发抖,葛麟更是挽着袖子跳上前道:“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他们刚刚都说了,你只是灵气多而已,一坨屎再大比得上一小块灵石么!” 云容这次却是不计较葛麟的粗俗了,她笑道:“啊呀,我知道横霄剑派的道友们输了这场心气儿不顺,可这灵气高低是明明白白摆在这儿的,不论谁来看都一样呀,这位小道友,云砂你可是取不走了哈哈哈哈……” 当事人杜子腾始终没吭声,此时被云容点名,他才蓦然一笑,这一笑竟似叫雾霭开散、大雪初霁,连气不平的韩执事、谭庆等人都静下来,听他要如何说。 杜子腾悠悠然道:“没错,我们比的是符箓,”不待云容喜孜孜再次强调胜利,他已然徐徐道来:“归根结底,符箓是画来用的,争论谁高谁低做什么?用一用就知道了嘛。” 云容云婉皆是一怔:用? 杜子腾只是一指桌上的符箓:“既然都是神行符,让两个弟子试上一试,不就知道哪张符箓更好了吗?” 云婉咬唇看着杜子腾那张灵气精妙却有些似是而非的神行符,心中举棋不定。 杜子腾却只在心中冷笑:小爷早就算到,要赢下这局你们可能使出的十三种方法,啧,你们偏要选这倾向于卑鄙的一种,既然如此,别怪我喽! 第40章 从内心深处来讲,杜子腾这法子乃是最公允的,毕竟符箓好坏谁说了都不算,使用的时候的效果好坏才是符箓质量的真正佐证。 但因为这建议是杜子腾提的,云容十分犹豫。适才她本来以为这小子牙尖嘴利腹中空,肯定没什么本事,谁知这小子画符竟到了道法自然之境,胜过婉儿不知多少重。刚刚这番骑虎难下已经让她对杜子腾开始忌惮,现在这小子提出了这建议又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实在是让她心中没底,十分担忧。 杜子腾见状,一指云婉那张灵气满溢的符箓:“怎么,你们既然敢下场比试,却不敢真正验一验这比试的成果?” 云容看着满场横霄剑派弟子戏谑嘲讽的目光,只感到十分憋屈,她当然想痛痛快快地应下,狠狠踩下横霄剑派的脸面,可若是就此答应,不知道这姓杜的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手段在前面等着,如果验符失败岂不更丢人?但若是不答应验符,云横峰众弟子的眼神却不是那么好消受的,这般隐忍退缩下来岂不是显得他们云华山庄胆怯不敢验?杜子腾抛的这个办法实在是令云华山庄进退两难,云容再如何刚愎自用,此时也只是转头看着云婉,实在拿不了主意。 云婉看着自己那灵气远胜杜子腾的符箓,十数年的符道修行让她笃定自己的符箓效用定远胜杜子腾,实在不知对方信心何来,思量再三,终是取胜的欲.望和修行经验带来的自信占了上风,云婉抬眼直视杜子腾道:“验就验,但这验符的方式得由我们来定!” 云容一听暗暗叫了声好,婉儿这主意既显大气又将主动权牢牢把在手中,实是难得的两全办法! 葛麟忍不住上前道:“你们这般心机深沉,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妖蛾子!” 云容亦是冷笑:“这可是你们横霄剑派的地方,我们难道还能出什么花样?” 葛麟欲待继续反驳,杜子腾却洒然一笑:“葛公子,算了,由他们去,就让他们去定。” 崔绝尘看杜子腾确实胸有成竹,便摇头不再插手。方平等飞毫院众人互相对视几眼之后,便也安静下来,相信杜子腾的选择。 云华山庄那帮弟子,甚至还有春山池的几个弟子在一块嘀嘀咕咕半晌之后,云容才过来道:“好了,我们已经商量好。既然是神行符,那便是要比速度!我们所选的地方么,就是由适才迎宾道到第二重仙凡堑这段路。” 云容云婉与辛秋平等人商讨时,觉、、得那姓杜的小子明明符箓上灵气远弱于云婉,还敢这般有恃无恐提出验符,定是另有倚仗。他们合计了半天,觉得最不可能动手脚的肯定是地点,因为这云横峰如此之大,若真有地方动了手脚,那小子绝对不可能轻易让他们来决定验符的方式。故此,这地点,他们也不纠结,选的就是方才经过之地。 这段距离的长短却是云婉精心设计的,杜子腾符箓上的灵气含量她大致能估测出来,若是激发使用之后,这段距离中间那张符箓必会灵气耗尽,而云婉自己手绘那张符箓,虽然有结构不稳之嫌,但支持这段距离却是绰绰有余,云婉相信,这么长一段距离,足够将这灵气上的巨大差距体现到底。 他们讨论时,一致认为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反而是验符之人,而他们也早针对这种可能做了安排。 想到此处,云容得意一笑:“这验符之人嘛,既然我云华山庄与横霄剑派皆牵涉其中,反倒是不好由我们二派的弟子来了。为公平起见,这验符之人当由春山池来出,我们二派各自春山池弟子中选择一名炼气八层的弟子,他们贴上符箓之后由迎宾道起,途经练剑坪,谁先抵达那仙凡堑便是胜者。如此,你们可有异议?” 云容心中早就准备好了如何应对横霄剑派可能提出的种种反对意见,谁知,杜子腾竟微微一笑说道:“可以开始了么?” 云容心中十分诧异,竟然这般轻易就同意了?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但只能硬着头皮道:“那我们云华山庄就选这位师弟,你们可以自行选择一位。” 杜子腾只朝崔绝尘拱手道:“有劳师兄。” 这里就崔绝尘修为最高,看起来也颇有威望,而且方才崔绝尘对云砂的价位解释让杜小爷十分相信他的眼光,此时选人自然还是找他。 崔绝尘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云华山庄选定的人,眉头一皱,这弟子分明修行的就是轻身迅捷类的功法,这云华山庄真是…… 然而,他并未当场道破,因为此时道破并无任何意义,只徒增无聊的口舌罢了,崔绝尘只是迅速选出了另一位春山池弟子。他相信,以杜子腾表现出来的聪明,这种情形只怕早在意料之中,既有意料还敢答应得这么利落,定是已经埋好后手,他只需坐等观看就好。 辛秋平心下也是诧异,这崔绝尘也当真不简单,他看似随手选的这弟子在春山池内也因基础扎实勤勉努力、品性敦厚质朴而被看好,并非什么泛泛之辈。 韩执事早在杜子腾同云容商议定验符之法时,就已经令各执事弟子前去沿途清场,以横霄剑派弟子的执行力,不过盏茶时间,路线沿途便已保障无碍。 只是,这执行力的副作用就是,此时外门除了那等闭死关的弟子,再无一人不知杜子腾代表横霄剑派与云华山庄比试符道的前因后果。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执事弟子们复命之后又再领命去沿途维护秩序。 韩执事见云容神情怀疑地看着那些执事弟子,不免嘲笑道:“道友若是觉得不放心,可令贵派弟子也跟着同去。” 云容眯了眯眼,实在拿不准这横霄剑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手一挥,云华山庄众弟子竟也随那些执事弟子一般,分布在沿途,那举动在杜子腾看来着实可笑至极:一对一的盯人防守?可惜,你连小爷要从何处射门都不知,紧迫盯人有鸟用? 这段路途不短,以修士之能,自然有的是法子全程观看,崔绝尘直接召出自己的飞剑,身为当事人,杜子腾竟直接被带到飞剑上观望这另类的验符,直叫不少外门弟子嫉妒非常。 春山池一众弟子和云容也是各显神通,一时间,这外门上空竟是五光十色,灵瑞千条。 这是杜小爷第一次借法器临空,他好奇地观赏起云横峰的险峻奇景,在高空之上,从迎宾道到第二重仙凡堑的路途不过是一条曲曲折折的线条,似一根摆放得弯弯绕绕的面条,沿途围观的弟子们人头攒动像是围着面条微微晃动的蚂蚁,那两个在出发点的春山池弟子似两粒芝麻落在面条中央般醒目。 这般神异的景象,不论凡人修士,绝大多数穷其一生也不可能见到,凡人就不必说了,修士中也只能那等有升空法器,或是功法特殊,亦或是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修士才有可能得以俯视的角度饱览山川的风光。 可在杜子腾看来,这一切景象也无甚特别,似乎在久远的记忆中,这等场景也不过是寻常——他失去记忆之前,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对这般景象也似觉得不甚稀奇?这个问题只在杜子腾心中停留了短短一瞬间,他的注意力就被脚下放大的飞剑所吸引。 于是,空中众人只见杜子腾在飞剑上来回踱步,甚至还欢呼着跳跃试探飞剑的动静,直让云容和辛秋平等人脸颊直抽抽,这小子是太没见过世面,还是浑然不把验符当回事?这未免也太不知礼数了! 但当这二派的人目光向崔绝尘扫去,希望对方赶紧管管这嚣张的小子时,崔绝尘竟只在剑首闭目打坐,竟是直接对这小子胡作非为装死了。 底下练剑坪上,执事堂的韩执事却是祭出一面水镜,那灵力与整座云横峰隐隐呼应,当是与这护山大阵连为一体的法器,那水镜的镜面微微一斜,毫光大作,便见广场上空的云雾上竟投射出了迎宾道上那准备出发的两名春山池弟子来。 杜子腾惊讶地喊道:“投影仪!” 众人皆是神情凝重看着那二人同时激发符箓,没人再有闲情关注杜子腾到底胡乱嚷嚷了什么。 只有云容,她见杜子腾一脸好奇地盯着那面水镜,竟是对出发点那二人的举动不甚关心——这到底是太有信心还是破罐子破摔,根本就不在意了? 杜子腾越是如此,云容心中就越是不安。 待到那两个修士站定准备激发符箓时,云容再如何不安也无法再做什么了。 底下广场上空的投影视角也随之升高,让众修士也以一个高空视角清晰地看到了两位修士准备的姿态,那二人几乎是同时激发了符箓向前出发,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所有修士都清晰地判断出来,这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炼气八层应有的速度,这神行符果然名副其实,可让修士速度更快! 而下一秒,几乎所有人都得到了一个相同的结论:的确是那使用云婉之符的修士更快!灵力激发的一瞬间,他的身形已经比使用杜子腾符箓的修士快了至少三个身位!云婉的符箓确实是更胜一筹!人群中顿时传来巨大的失望之声。 云容心中一喜,目光却加紧在周边逡巡,生怕这横霄剑派在途中安排了什么新的手段来阻拦那名修士。然而,没有,依旧没有。云容心中疑惑重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横霄剑派所用的手段竟然连她也觉察不到,她的目光轻轻一触不远处的辛秋平,对方不动声色地摇头,显然也是一无所获。 杜子腾不动声色将这二人的小动作收入眼里,只嘲讽一笑,啧,怎么他们到现在还不明白,阴谋是永远也不可能胜过阳谋的,竟还想以阴谋来揣测小爷,岂不是南辕北辙? 云容只得勉强收敛心思继续看下去,此时,使用云婉之符的修士已经远远将另一个修士抛开,那落后的修士此时全力追赶也只是离得越来越远。在空中看来,便是这条宽面条上,两粒黑芝麻都由面条一端向另一端滑动,但第一粒像在激烈跳动着前进,第二粒却只是不温不火地那么滑着。 底下围观的修士们已经开始躁动起来,现在这情形显然横霄剑派大大不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情势如此分明,云容云婉皆是长长松了一口气,目光若有若无地看着横霄剑派崔绝尘等人,但杜子腾却是一脸的若无其事,崔绝尘只垂目看着下方,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其他人却都在下面,更看不清表情。 云容笑道:“婉儿,经此次只怕你也明白修为到底有重要了吧?还不赶紧谢谢那位小道友这番指点之恩?” 云婉抿嘴一笑,今日虽颇多周折,却还好没令师姐失望、未让师门蒙羞,实是大幸,以云婉平时羞怯的性情,是不会在此时落井下石去嘲笑杜子腾的。 云容却是一脸无奈,这婉儿什么都好,聪敏勤奋,只是这性情实在太软,不逼到那份儿上就是这般温温吞吞的,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云容这番暗讽,杜子腾却只是听而不闻,用一种玩味的笑容看着底下那两粒黑点。 云容看到杜子腾这模样,心中更是不忿,明明就是输了,不认输还故作这样子是给谁看?她随意朝下方一瞥,此时那第一个春山池快到练剑坪,早就将第二个弟子远远甩开。 云容笑得落落大方:“看来今日是我云华山庄承让了。好叫这位小道友知道,这修真界中,纵然你有点小聪明,可这修为境界才是根本……” 不待云容说完这番明是教育分析暗是讽刺嘲笑的话,杜子腾竟然兴致昂然地盯着底下两个黑点开始倒计时:“三,二,一,哈哈,女士们先生们,比赛现在正式开始!!!” 并没有人响应杜小爷这异世冷幽默,可是,修士五感何等敏锐,崔绝尘霍然起身,辛秋平更是猛然降下飞剑,空中的、底下的众多修士皆是一片哗然,仿佛要将眼前这不可思议看个清楚明白! 云容悚然之下,那嘲讽的话直接吞回了肚里,来不及去想这窝火之处就急急低头,只见那两粒黑点的差距竟在缩短! 云婉的心此时急剧跳动着,她面色已经开始发白,这怎么可能?按照她的计算,那杜子腾的符箓此时应该早就灵气耗尽,怎么那修士的速度丝毫没有放慢? 剧本仿佛来了个颠倒,那用着云婉符箓的修士仿佛后劲不足一般,速度竟是越来越慢,而杜子腾那符箓的修士却仿佛越来越快!二人距离也缩短得越来越快! 此时,前面那修士已经快越过练剑坪,后面那修士将将抵达练剑坪,一切还来得及吗?无数横霄剑派修士的呼吸急促起来,云华山庄的人却是捏紧拳头,只暗暗祈祷那前面的修士快些到,快些到,再快一些到! 一时间,云横峰上只闻风声萧萧,空气已经崩紧到极致。 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就在第二重仙凡堑不到十米之处,那落在后面的春山池弟子竟是轻轻松松越过前面那人,转眼就站在了仙凡堑之下。 那紧崩至极的气氛瞬间引爆,欢呼的人潮竟让茫茫灵雾汹涌退让,云横峰上一片欢腾雀跃,那率先抵达的春山池弟子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满脸愕然,好像竟是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辛秋平见状却是将两个弟子叫到一旁细细询问起来。 云婉脸色惨白坐倒在法器上,只觉得眼前一切光怪陆离像是幻觉,可眼前云横峰的喧嚣热闹一直冲击着她的耳膜,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那杜子腾的符箓里怎么可能还有灵气?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云容亦是不能接受这个结局,他们明明计划周详,甚至这场比试从一开始就由她精心挖的坑,这横霄剑派也如她所料,不得不跳,谁知……她目光扫过崔绝尘飞剑上依旧一脸淡然、仿佛赢得天经地义的杜子腾,就是这个小子!自从这个小子出现,一切就向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起来,最后他们云华山庄竟然跳进了自己挖的坑里,这绝对不能接受! 在这喧闹沸腾的气氛中,云容突然扬声道:“这乃是你横霄剑派要求的试符,又是在你们门派的护山大阵之下,我师妹的符箓明明灵气充裕,怎么可能会输?分明是你们使了手段!” 这番话借由灵气传播,竟是让在场所有横霄剑派之人听得清清楚楚,那喧嚣也渐渐冷沉下来。 云容看了一眼辛秋平,他咳嗽一声,也突然出声道:“在下适才询问过那两位师弟,原本落在后面的江师弟说他抵达第二重仙凡堑时,根本没再见过前面的周师弟,按理来说,我等所见是江师弟用着这位小道友的符箓、在这练剑坪上越了周师弟率先抵达,可他既然这般说……不知贵派可否说明一二?” 云婉也站出来道:“而且,这位道友的符箓上灵气根本不足以支撑到练剑坪……我、我也希望道友能给一个交待。” 这般情形竟是在质疑这场验符的公平性了。 众人最热闹时一直最冷静的杜子腾此时却突然说道:“交待?”然后他仰天一笑:“符箓之道啊,不是要以符箓本身来论成败么?你们自己看看那两张符吧!” 那两个春山池的弟子在众人目光催促下分别出示两张符箓,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周姓弟子用的是云婉所绘符箓,江姓弟子用的杜子腾所绘,出发之前,所有人分明看到云婉的符箓灵气充裕远胜杜子腾的符箓,但现在一看,情况却完全颠倒,那周姓弟子所持的神行符上灵气黯淡微弱,那江姓弟子手上的符箓却依旧灵气缭绕,焕然如新! 如果不是杜子腾所绘制的神行符结构不同、不会错认,众人几乎都以为二者被偷换了!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容却勃然大怒,一指杜子腾那张符箓道:“你们横霄剑派还不承认自己作弊?!修真界人人皆知,符箓用过之后定会灵气损耗,这符箓怎么可能还和之前一般,你们这分明是……” 杜子腾却根本懒得给云容继续撒野的机会,只在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不懂就别瞎bb,你tmd估计连符笔都不会拿,给小爷滚一边去!” 杜小爷这话里轻视的意味太重,神态中气势十足,云容乍然听到,竟是一噎,没能第一时间反驳。 韩执事却是适时淡定地咳嗽了一声:“诸位,方才验符比试之时,我收到了崔师弟传讯,为保证比赛公平,在二人相遇之时,护山大阵自会启动,云雾怎会遮掩,不会令他二人彼此干扰影响。所以,至少这点上,各位不必怀疑,此种方式只会令试符更公正。至于那张符箓嘛,嘿嘿,杜师弟所绘符箓一向出人意料,各位未曾见识过,却也难怪了,嘿嘿。” 云容气得一仰,这姓韩的意思是骂她少见多怪?!云容竟是气得不知要说什么了…… 杜子腾只一指呆呆愣愣看着那张符箓的云婉:“你是下场之人,对这张符箓你有何话说?也要像你师姐那样,讲那种可笑至极的外行话?” 云婉浑身猛然一震,咬着嘴唇,显是内心在剧烈挣扎……这样神异的符箓,就是她的师尊修行百年恐怕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凡是任何别的场合,她定然拜倒在地,心服口服,但今日……今日…… 杜子腾却仿佛料到这一幕,满脸轻蔑:“果然是渣渣啊……听说你修的是符道?那恭喜你,为了一点虚名,你竟连符道都背弃了。” 云婉闻言,竟是重重垂下头去,这一刹那,她居然不敢直视眼前这瘦弱的少年。 此时此刻,云婉只觉得,一幕幕过往在她眼前飞速回旋,渐渐地,成长之地的山庄剪影与她自幼深爱的奥妙符箓仿佛纠缠扭曲成一团,狠狠勒在她心间,竟叫她喘不过气来。 云容见云婉神情蓦然大变,嘴角竟有殷红鲜血滴落,她也是惊骇不已,连连唤道:“婉儿?婉儿!!!” 但云婉已然心神失守灵气紊乱,全听不见云容的呼唤,竟隐隐是走火入魔之兆! 此时,一道长长的叹息响起:“婉儿,你是为何修道的,可还记得?” 第41章 这一声叹息仿佛暮鼓晨钟重重敲在云婉的心上,叫她想起本以为已经遗忘的时光,年幼时见到师尊以符箓幻化成蝴蝶逗她玩耍,扑到手心的蝴蝶身上那重重曼妙的线条在第一眼就将她俘获,从此痴迷其中不可自拔…… 当云婉回过神之时,场中已是突然多出了几人,她羞愧地上前行了一礼道:“师叔,我……” 这突然现身之人自然是消失的云凝仙子、蒲善渊和詹无己三位金丹大能。 云凝仙子止住了云婉的内疚之语,只温言道:“修行之路漫长险阻,尔等勿忘修行初衷才好。” 此言一出,云容心中也一阵悸动,如果不是她方才得失心那么重,亦不会逼得一向腼腆的师妹如此看重结果,使出种种手段只为求胜,差点动摇道心,如果不是师叔出手及时,恐怕她会追悔莫及,此时想起来都后怕,师叔这番话又何尝不是说给她听的?云容默默立于一旁,只细细咀嚼,越想越是觉得自己方才竟是像着魔一般,迫不及待想让横霄剑派声名扫地,最后却是累及山庄声名,还令师妹差点走火入魔……真真是得不偿失。 蒲善渊上下看了辛秋平好几眼,“啧”了一声,连句教训都没有就到一边喝酒去了,辛秋平却心跳极快,师尊这表现是对他极其不满,已经不满到了根本不屑于去纠正的地步了?可他从头到尾也没做过什么,不过一直旁观而已,难道师尊不满的是他这袖手旁观的态度? 春山池一众弟子没收到训诫,战战兢兢的程度却远胜那收到训诫的云华山庄。 而詹无己心中却摇头,今日这些事端,归根到底还是葛麟和崔绝尘二人处理不当造成的,之前选择这二人到迎宾队伍中,詹无己就存了心思:葛麟其实天资悟性不错,就是因为家世太好,养成这么个性情,练剑都嫌累,去了那丹嘉院整日无所事事、惹事生非,詹无己此次是想借机让这小子见识一下山外有山,磨一磨他的性情别总这么嚣张跋扈,无益于修行。 至于崔绝尘,在剑道上进境当然不及当年的萧辰,但也是极有天赋的剑修,身上却有剑修通有的毛病:心中只有剑,并不擅交际,或者说根本不屑于去交际。可横霄剑派这般的泱泱大派,必然不能每个剑修都如此单纯,将来出去历练,无论是在秘境中,或是与邪道作战,可都不是一个人,不能率领其余弟子,在门派中作为也有限,法侣财地中,侣可是排在第二位,此次也正有历练他的意思。 谁想,这崔绝尘没能领会好意,直接去练剑了,那葛麟更是,非但没从他派修士身上认识到山外有山,反而以自己的嚣张跋扈成功挑起对方的怒火,让事情这般急转直下。 事实上,今天三派弟子的矛盾绝不是金丹修士们放任的机缘巧合,詹无己有这般安排特意挑选了崔绝尘和葛麟,云华山庄和春山池又何尝没有自己的考量?那云容天赋不错,在云凝看来,却是心胸视野略逊一筹,今日这番会晤之后当会有另一重进境,至于云婉等诸弟子,亦是类似,皆是在某方面有卓异表现,却又在另一些方面不甚如人意,到横霄剑派来,正是令她们好好正视自己的问题。而春山池——蒲善渊的算盘是太少还是太多,就难有人能真正明了了。 归根到底,还是修真界已然平静了太多年,现在各派的这批真传弟子真正是生长在和平年代,只感受到了门派的万丈荣光,却未曾过多经历这荣光之后的腥风血雨。萧辰上次遭遇邪道修士,对方屠戮一整座小城,连萧辰都差点殒落一事给各派真正敲响了警钟,萧辰的天赋心机皆是一等一,可谓是修真界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可这般的人都差点折损……不得不让正派修士心惊。 邪道能派出金丹修士去狙击萧辰,如此不同寻常的动静还有各派掌门所觉察到一些动向都让各大正派暗暗警惕,然而,这等历经风浪的高阶修士还好,即使真有变故也能从容应对,但各派那些真传弟子才是真正让他们担忧,这次春山池和云华山庄先遣一批弟子过来,正有历练之意,同时也是这二派嗅觉灵敏提前行动、大有“风雨欲来提前抱团”之意。 在太平年间,横霄剑派的牛耳地位总是没有在风雨时期那么显著的——这等微妙的局势变化却不是真传弟子甚至普通金丹这个层面可以感知的了。 早在绝大多数人无知无觉之时,修真界已经开始暗流涌动,明面上嘛就有了春山池和云华山庄先遣一批弟子准备参加萧辰金丹大典之事。 故此,身为此次负责迎宾的外门长老,詹无己肩上最重的任务根本不是什么维持秩序迎宾接客,乃是培养人才,或者说选拔人才,若是正邪大战再起,这等中坚力量的弟子才是门派最需要的力量,同春山池或者云华山庄的关系嘛——早在对方高层提议要派遣弟子、横霄剑派意会答应之时,三派的同盟就已经牢牢确立。 至于为何这样的任务会放在外门……世人皆以为横霄剑派会把真正优秀的修真苗子放到内门成为真传弟子,却很少有人认真想过,像萧辰那般绝世耀眼的天才,难道他在仙缘镇上闯过天堑时门派看不出来,还非要让他去外门走一遭? 事实上,直接跳过外门进入内门的弟子大有人在,但若是翻开横霄剑派厚厚的历代弟子录便会发现,剑派的最高层从没有一个是这般出身,原因无他——没有群众基础,怎么坐得牢那位置? 执掌一个门派,可不是光有修为就够的。不是一步一个脚步上来的弟子,纵然在修行上可独当一面,在把控全局上总是不甚如人意。在外门各种版本的萧辰故事里,大家总是认为萧辰是修行进境飞速才被收为真传弟子,而事实上,外门历练中,萧辰童鞋最大的收获不是修行本身,而是借着修行与自己的人情练达,在外门众弟子中树立了绝对威望,做得超乎了剑派一众大长老的预期。否则,岂是随意一个真传弟子都可被掌门收到门下的? 这许许多多的复杂□□,加上今天这三派低阶弟子的表现让詹无己叹了口气,觉得心很累,却还是把自家门派那几人单独拎过来训斥了一顿。 蒲善渊只摇头传声道:“我看你这‘铁血剑’快变成‘奶娘剑’了。何必这么婆婆妈妈的,只管扔出去经历那些风浪,活下来的自然就好了,咱们当年不正是如此?” 詹无己却苦笑:“可咱们当年那批弟子如今可剩不下几个了……” 蒲善渊“哼”了一声,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没再就此多说。他眯了眯眼睛,一指远处那努力围着韩执事打转的杜子腾:“我说,老詹,你这就太不厚道了,眼见云华山庄那小娃娃挖坑,你们横霄剑派早早就准备好了这么块大石头填坑?话又说回来,哪里找来的苗子,挺合我胃口,你们横霄剑派反正都是些练剑的,不如让给我们春山池好好培养!” 云凝仙子却是笑了起来:“若詹道友真肯割爱的话,放出消息,只怕妙思书院的道友们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的。” 蒲善渊嘿嘿一笑:“谁让他们不曾先行过来呢?自然是先到先得了!” 詹无己咳嗽一声:“道友说笑了,这弟子改换门庭事关重大,我如何做得了主,恐怕得掌门首肯才可能。” 蒲善渊“嘁”了一声,送了詹无己一双大大的白眼,不肯就不肯嘛,还搬出门派掌门,这老儿真是修为越高越虚伪了! 云凝仙子却是笑得意味深长:“前有萧辰,后有这姓杜的弟子,可当真是不给别人机会啊。” 云凝仙子想得却是更远了,萧辰乃横霄剑派下任掌门之事,她不知道详细,但也从蛛丝马迹中可推断一二,一个掌握大局之人和团结在他周遭的同伴,再加上这么一个稀奇古怪却奇思妙想不断之人作为接应,横霄剑派下一辈的班底基本可初现雏形,正奇相生,相辅相成,倒是妙不可言。 詹无己拈须一笑,这等意外之喜属于这场试练无心插柳的成果,他想的没云凝仙子那么远,毕竟这杜子腾入门三月尚需进一步考查,但无论如何,这等形状奇怪却莫名强大的果子,自然要牢牢护在自家地里,绝不可被别人轻易摘走了。 然而,不知几世修来的福份能蒙几位金丹垂青的杜小爷,此时却是让韩执事抓狂得想挠墙。 “师兄,谢谢你把灵石和功绩点给我了,么么哒!”杜小爷笑得见牙不见眼。 “嗯。”既然已经拿到弟子务的酬劳了你小子还不快滚,我已经不计较没污下点东西作为过路财的损失,你也别在这影响我在长老面前的形象了! “师兄,那我这些功绩点都可以兑换什么东西呢?”杜小爷却执着地想知道自己手上这点内部流通货币的真实价值。 “给。”自己滚去一边看兑换目录去,别在这碍眼耽误我同长老的目光交流了! “咦?好贵!好贵!!还是好贵!!!师兄除了弟子务还能有什么方法可以换到功绩点?”杜小爷对横霄剑派的内部价实在不满意,力争找到别的外快渠道。 “嫌贵?你手上要有,门派原价收。”韩执事终于忍无可忍,不知道行情就别瞎嚷嚷,这上面很多东西有价无市的好么?! “唔,好吧,我找找看有什么东西我手上有的……” “呵。”韩执事只剩下这个字可以答复杜子腾了。 “百年云砂……五百功绩点!!!” 杜小爷的目光蓦然发亮,然后这闪闪发光的眼神对准了云容,韩执事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预感到底是什么,就听到杜小爷大声说道:“喂,那个有云砂的道友!你们那云什么山庄是不是愿赌服输的?” 云容站在云凝仙子身边差点自己把自己绊跌倒,这小子没眼珠不看场合么!师叔这等金丹大能在旁,他居然还敢大呼小叫! 杜子腾只是隐约感觉到后面来的几个人很厉害,不过,里面也有横霄剑派的啊,杜小爷权衡了一下,要回自己彩头的风险还是可以控制的,于是当机立断催促道:“如果认输,那个云砂……” 云容咬牙切齿道:“你就不能等一会儿吗?!” 哪怕是等师叔他们走了你再问呢! 杜小爷却是一脸诧异:“我要回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等一会儿?还是你们又不肯认输了?”这绝对不行!他明明不想掺和的,非得让他掺和,他的东西必须给他吐出来,也不去打听打听,杜小爷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云容:…… 云凝仙子却是失笑:“这位小道友莫急,你那符箓能自主吸纳灵气使得符箓内灵气不失,这等神异之处修真界闻所未闻,自然是你胜。婉儿,容儿?” 云婉已经羞惭到无地自容,她方才也看出了这一点,却做不到如师叔这般坦坦荡荡认输,果然还是心境未够,她上前点头拜倒:“云婉不及道友万一,甘愿认输。” 云婉随后又羞愧地对云容道:“师姐,对不住……”明明最后比的就是她最擅长的符箓,竟然还是败了,让师姐真的失掉了那瓶子珍贵的云砂。 云容却是摇头道:“婉儿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只是她们没想到,原来这小子画的符竟然真的这般厉害,连师叔也赞叹不已!听到云凝仙子唤她,云容也毫不犹豫上前递过云砂,却终究心有不甘,不只是为这瓶子云砂,更是为今天在此为门派失掉的脸面,思及方才那般心路历程,云容却是光明正大地严肃说道:“你只是赢了这一局而已,以后可还不一定!” 杜子腾眉开眼笑接过云砂,眼前的云容不再是什么难缠不认输的对手,立时上升到了和葛公子一个级别,他笑眯眯地拱手道:“承让承让,道友下回还记得找我哈~” 这回答竟是让云容再次噎住,可那小子笑容里真诚灿烂,竟像是真心实意希望她再来找他比试一般!废话,这可也是财神爷呢,一次买卖就够他画好几万符箓了,顾客就是上帝嘛! 不待杜小爷催促,葛公子却是哈哈一笑,顺手将五百功绩点奉上:“干得不错嘛,不用叮嘱,下次有这等美事本公子一定找你小子!” 杜子腾更是笑得春光灿烂:“多谢多谢!”心中立时把葛公子从顾客上升到优质客户vip序列。 詹无己在原地拈须微笑,只等着杜子腾例行前来问好,并且表达感谢门派栽培,今后定当努力不负众望之类的套路词语……结果,杜小爷身子一扭,居然再次朝韩执事奔去,那屁颠屁颠的欢脱姿态直让看清了詹长老眼神的韩执事心中哇凉地疯狂呐喊:祖宗!求放过喂!!! 第42章 韩执事在外门长老的凝视下,硬着头皮准备接杜小爷的招。 结果,杜子腾却是认真问道:“请问执事师兄,目录上的这些灵物哪个可以固本培元、逆转炎力伤害、增加寿元啊?不要太贵哦,我手上可只有这七百功绩点。” 韩执事嘴角一抽,娘哟喂,他就知道是大招,原来在这儿等着他!那固本培元、增加寿元的灵物是他这外门执事堂可以拿出来兑换的么?那等东西无一不是天材地宝,不说有价无市了,根本连价都不可能有,那等灵物要么是各大门派秘密栽培,外界不得而知;要么是秘境出产,哪一次露面不是血雨腥风一番混战,这小子居然敢问他兑换目录上哪个是这样的灵物,听他那口气,七百功绩点还真想换一个呢! 但在詹无己的目光注视下,韩执事心中再如何咆哮,面上也一副耐心的模样:“以修真界之大,这固本培元、增加寿元的灵物自然是有的,像我派中就有莲香藤、九转骨柏枝、甚至还有千年灵液,但那却不是你手中这区区几百功绩点可以换到的。” 杜子腾一脸肉痛,却依旧神色坚决地追问:“那要多少功绩点才够?” 韩执事嘴角再次抽搐起来,妈的,难道要他亲口露短,说那本兑换目录上根本没有这种东西你小子才肯罢休么?! 韩执事见这小子连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显是不肯轻易放弃,无语之下,韩执事正准备把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不是你功绩点不够,而是你根本没有可能去换到这样的东西! 但突然之间,韩执事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一般,到嘴边的话竟又咽了回去,他看着杜子腾,想看一看远处的詹长老,却又强行令自己不要看过去,这般折腾下来,他脸上神情显得十分古怪,他咳嗽了一声道:“这等天材地宝,按理来说,普通外门弟子是绝无可能兑换的。不过么,现下,外门中正好多了一段莲香藤……” 杜子腾高兴地道:“那要什么条件才可兑换到?” 韩执事脸上变得更奇怪起来:“剑阁弟子可凭一万功绩点换取。” 在场许多剑派弟子直接就喷了出来,剑阁弟子?一万功绩点? 看着杜子腾一脸茫然,崔绝尘在一边淡定地解释道:“闯过第二重仙凡堑去过剑阁,皆称为外门剑阁弟子。” 杜子腾张大了嘴巴看着那道奔腾不息的灵瀑:“要闯过第二重天堑才可以兑换,还要一万功绩点?!” 他画了三万张符箓赢下了两百功绩点,一万功绩点……那得是一百五十万张符箓,哪怕是他之前三月那不眠不休的疯狂画法,那也得画上十几年才可换到,而且,杜子腾环视周遭外门弟子,尤其似葛麟这般的高阶丹修弟子,那目光中也满满是灼灼渴望,那莲香藤能乖乖放在那儿等他杜小爷十几年?何况,以镇长的伤势和现在的寿元,十几年实在太过漫长。 既然当日答应镇长去这样的灵物,杜子腾并非是那等肆意夸口之人,也许镇长和简泽未曾真正放在心上,但杜子腾从不轻易许诺,当日早在听说功绩点的作用时,他就已经想到以功绩点来兑换,只是这样困难,依旧让他心中升起一种浓浓的忧虑感。 就在此时,詹无己不知同云凝仙子、蒲善渊商量了什么,此时计议已定,一声清越的弹剑之声响彻整个外门,叫三派弟子尽皆一静,然后詹无己踩着自己的飞剑升到半空,金丹修士的声音如在耳畔响起,竟无分远近,甚至那等依旧在闯堑的弟子都听得一清二楚:“适才我横霄剑派与春山池、云华山庄商议已定,自今日起,三派联合发布一项闯堑弟子务:凡是闯过第二重仙凡堑‘磨剑崖’的三派弟子,皆有一千功绩点,春山池与云华山庄弟子也可用此项功绩点兑换灵物法宝功法!” 这项前所未有的激励让三派弟子尽皆沸腾,横霄剑派功绩点的作用在名门大派间早不是什么秘密,春山池和云华山庄一众弟子皆未料到,此行还能有如此斩获!不远处那仙凡堑甚至有几个剑派弟子因为心神动荡直接掉了下来,居然因为太激动错失了提前拿到一千功绩点的机会,估计不知心中有多懊丧。 不待弟子们更加兴奋,詹无己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人立时安静,只凝神静听还有什么样的重大消息:“我横霄剑派外门弟子听令,外门九院即日起重定序位,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后按各院功绩点重划上中下三院,上三院弟子可代表我外门参加萧辰萧真人的结丹大典!” 杜子腾暗暗吐槽:什么样的大典要一年来准备啊……这吐槽刚划过脑海,山呼海啸一般的欢腾雀跃之声只掀起了一股巨大可怖的灵力飓风,刮得杜小爷打了个趔趄,看着周围那些打了鸡血一般的疯狂修士,杜子腾目瞪口呆,感觉这个世界一时间都不真实起来。 那个疯狂挥着飞剑喊口号的人是谁?说好高冷的崔师兄呢?! 那个傻瓜一样四处抓人疯狂确认消息的人是谁?说好傲慢的葛公子呢?! “诸位师弟听令,我琼英院必要赢下此次定序之战!”崔绝尘长剑一指仙凡堑,数名剑修弟子同时拔出佩剑,登时长剑如林,剑气如霜,兵锋直指第二重天堑:“得令!必胜!!!” “丹嘉院的给本公子听着!谁敢拖累我参加不了金丹大典,本公子一定要他后悔来这个世上,听到了吗?!”葛公子叉着腰一脚踩着大石朝底下一众弟子大声威吓着,随即葛公子又挽起袖子道:“干得好的,本公子重重有赏,为了金丹大典,给我上!”竟也有数人大声呼应,一时也将葛公子衬得气势非凡。 人群中,各院皆是厉兵秣马,战气如云,一派热火朝天的气象。仿佛为涨声势,那金丹长老手一挥,广场之中,九院石匾再次升起,从上到下依次排列,那石匾之旁甚至还有云雾凝成的小小数目标明功绩点,那云雾不时模糊,数目也随时进行着更新调整,十分神奇。 现在本就火热的气氛更是达到了最高.潮,只有方平、孟林、谭庆和杜子腾几人孤伶伶在人群中格格不入,方平几人对视几眼,看着那在最下方的“飞毫院”三字和那少得可怜的功绩点,想到其中有七百还是杜子腾将将赚到的,俱是失落无言。 此时此刻,杜子腾恐怕是全场疯狂的弟子中最为冷静的一个,也是第一个发现事情真相的:三派之中比重最庞大的横霄剑派外门弟子就此分裂为九支,恩,一共是十一国混战,他还身在其中最弱势的一个,这局势真是太好了!这xx的几个金丹长老真是tmd下得一手好棋。 那什么定序位的乱战,杜小爷根本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尽快兑换到那截莲香藤,本来若没这摊子事,他相信就算是找别人借贷,或者是有其他奇思妙想,这笔功绩点应该不成大问题,谁知道这下子,功绩点不只是内部流通货币,更是此刻最为抢手的囤货资源。 汹涌人潮之中,杜子腾的神情反而更加冷静自持,犹如狂奔巨浪中纹丝不动的顽石一般抗拒融入其中。 远远的,詹无己却是笑吟吟地拈了拈自己颔下长须:小子,你要怎么破局呢?那莲香藤可是不会等人的。 然而,不过片刻之后,杜子腾仿佛已经拿定了主意,世事局势如何变换,小爷却不是那样容易妥协的人,既然答应就一定要做到。之前那冷静坚持的表情反而尽数消退,杜子腾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散漫无赖,长长伸了个懒腰,朝方平道:“师兄,我们回去吧,这里好无聊。” 飞毫院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下这兴奋的热潮与他们无关,看着别人家的热闹确实无聊,几人不作声地便转身回去了,只叫无处的詹无己挑了挑眉毛,算了,不急,他可不相信这小子会安静下来不折腾。 不知是不是受刚刚宣布的那等消息影响,他们一路遇到的弟子莫不是兴奋异常,只有他们几人就这样安安静静走在路上,活像一群行尸走肉,回到飞毫院时,不知为何,几人都完全没有交谈的兴致,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方平仿佛有什么想说,此时当众却又难以启齿,待众人分开,他重新折回到杜子腾的屋子寻他时,却在门外听到了均匀深沉的呼吸声。 方平一时怔在门外,三月画符三万那般不休不眠,刚刚那一场比试又如此多周折,皆是杜子腾一人在其中周旋反击,耗费心力可想而知,这般疲惫杜子腾却没有说过一个字,只是回来就睡着了。 方平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用再问什么了,杜师弟早已用了自己的行动给他了答案。 方平回到自己的屋里,竟破天荒地再一次坐到了桌前,好像是太久太久没有这般坐下来了,桌上竟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御风符一卷,桌面重又恢复了多年前的整洁。 方平认真地取出符纸摆好,提起符笔蘸取符墨,明明是做过千万遍的动作,方平却莫名觉得十分紧张,这只修士的手竟然都开始隐隐颤抖,连蘸了几次才蘸到符墨,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符笔,下笔画符,那熟悉又陌生的线条正是多年前,他还是位农家子时亲眼所见的属于修真界的第一样东西——安神符。 收笔时,那线条同时亮起又暗下,灵气回环呼应,一股宁心静气之感隐隐可察,方平的手缓缓划过那些线条,竟有些恍惚起来,原来,他竟然还是能画得出符箓的?本以为已经消逝在旧日时光里、曾经因为一道线条一张成符而欢欣雀跃的心情,竟如灰烬中残存的火星一不小心重又熊熊燃起,甚至比原来还要猛烈。 方平扶着桌面起身,认真缓慢地将这张符纸收好,然后竟是推门则出,直奔执事堂。 执事堂里弟子们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重新定序之事还是给外门弟子带来了全新的刺激。 方平加入这队列中,好半天终于轮到他时,按住紧张的心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朝执事堂弟子问道:“可有画符类的弟子务?” 第43章 杜小爷再次睁眼之时,三日时光已是这般过去。 方平听到声响,过来一探,笑道:“你可算是醒了。” 杜子腾哈哈一笑,睡梦中算是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接下来他要准备的事还多着呢。 只是嗅着方平身上那种熟悉的灵气味道,杜子腾有些惊讶:“方师兄你在画符?”那气息如果不是长时间大量画符是绝不会有的。 方平脸上神情有些羞赧,却还是肃容道:“那日之后我想了想,师弟你说得对,十年磨一剑,我外门的剑修们已经比我等领先了十年,如果不加倍奋发努力,只会落后得更多。师弟在符道上这般天资纵横都如此勤勉不懈,我忝为师兄,不敢落后太多,我……也去执事堂接了画符的弟子务。” 杜子腾却像第一次认识这位师兄一般,认真地问道:“师兄你是真的喜欢符道吗?哪怕画符不像其他修行方式一般能令你的修为飞速增加?” 方平一怔,随后却是洒然一笑:“三日之前,我确也动摇过,想亲口问问师弟你可知道这符箓之道在修行之上何等艰难,更想问问,你若知道其中艰难为何还要这般拼命……只是,突然之间,我又觉得你早就以自己一言一行给了答案。其他的修行再好,那也是他人的选择之道。 当日我本就是因为符箓才踏入修真界,这符道本就是自己所钟所选之道。若说改换其他修行方式……这飞毫院中,我乃是入门时间最长之人,早有无数时机像常见铭那般换到其他院中,现在想来,没有这么去做,大概是真的心中眷恋。 至于修为……修为增加太慢岂是将一切推到符道上?师弟你这般勤勉画符不也突破到了炼气四层?归根结底,不过只是我等未能做到‘全力以赴’四字而已。既然选择了符道,没有做到这四个字怎么能将一切不才能真正无愧于心,不负修行一场吧。” 杜子腾起身但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掌声,杜子腾转头一看,竟然是孟林、谭庆二人。 孟林此人脾气暴烈却最是耿直不过,此时郑重向方平拱手道:“方师兄,过去师弟多有不是之处,见谅!”不待方平谦逊几句,他又直接道:“但见师兄今日明悟,师弟却是不胜欣悦,在此恭贺师兄,就冲着今日这番话,他年师兄必会在符道上进境千里!” 谭庆与孟林焦不离孟,孟林所说亦是他心中所想,他亦拱手道:“恭贺师兄!”随即,他又朝杜子腾道:“杜师弟,今日我与孟师兄唐突前来,所为也是同方师兄一般的事,我等痴长你些年岁,却反倒不如你想得明白,符道是好是差,未修符道之人没有资格评判,我等修了符道却未曾尽心修行之人也没有资格评判……但见杜师弟你以符箓之道威慑云华山庄、令金丹修士都动容便知,符箓之道并非如世人所说不堪大用,实是博大精深,适才方师兄所说也是我等所想,今日起,‘全力以赴’四字愿与诸位师兄弟共勉!” 孟林笑道:“正当如此,三日前我和谭师弟也领取了画符的弟子务,倒是与方师兄想到一处去了,今后恐怕咱们诸位师兄弟之间要互相勉励前行,其他八院此时皆争先不让,我飞毫院可也不能落后太多。” 方平却是欢喜道:“如此最好,吾道不孤矣。” 方平感慨的目光扫过一旁的杜子腾,若不是杜师弟,恐怕他们几人绝无可能重新燃起对于符道的热忱。师弟虽修为不过炼气四层,却能真正坚持自己所选的符道,即使外门中那么多嘲讽不屑的目光之下,他依然能证明己道,三月画三万符箓,炼气四层画符便至入神之境,画出令其他门派的金丹修士都不得不佩服的符箓,更让整个外门都重新认识到符道的了不起。 相形之下,他们几人倒是白活了这些年岁。能遇到杜师弟,实在是他们几人最大的幸运,甚至也是飞毫院的幸运。 想到这里,方平忍不住想起这数十年飞毫院来来去去的那些师兄弟们,哪怕是刚刚离开的常见铭,他们谁不是曾经对符道有过向往才加入的飞毫院呢?但幼稚热情的理想总是敌不过冰冷嘲讽的现实,但如果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如果他们能遇到杜师弟,是不是也会觉得符道上并不永远是冰冷嘲讽与失败,其实也有热血沸腾的逆袭与欢呼?是不是就不会那般轻易放弃? 抚着怀中那张安神符,方平神情中欣慰怅惘交错而过,竟是难以道明此时心境。 半晌,方平才郑重朝杜子腾行了一礼道:“杜师弟,多谢。” 这几字重若千金,竟让孟林谭英对视一眼,也一齐行礼道:“杜师弟,多谢。” 千言万语,尽在“多谢”二字之中。 杜小爷却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他避开了三位师兄行的大礼,然后挠了挠下巴:“那个,我也没做什么吧,只是为了弟子务的酬劳和那比试的彩头而已……” 方平、孟林和谭庆三人闻言一怔,随即在场四人竟是忍不住同时笑出声来,师兄弟间倒是前嫌尽释。 随即杜子腾却是露出一个笑容来:“既然三位师兄皆有意在符道上继续修行,师弟我有些小小心得,倒不妨几位师兄坐下来,大家一同参详参详。” 杜子腾并不藏私,将自己一边画符一边修炼《引气诀》的法子向几人一一道来。 这横霄剑派之上,飞毫院虽为外门九院之一,却因为剑修太过强势对于符箓的需求小、院中弟子又太不争气,因此,不似其他院子随着时间推移积累了自己的体系传承,反倒是日渐没落,在杜子腾看来,这几位师兄之前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耽误了一段时日,但如果真是努力想在符道上追赶的话,这一边画符一边修炼《引气诀》倒是可以节约些时间。 至于其他一些担忧,想想杜小爷在云横峰上第一次修炼时的惨痛教训,回想起来真是啧啧啧,那个酸爽的滋味……这云横峰上锋利的金行灵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有真正的决心在符道上继续前进,这法子知道了也是白搭,根本无助于事。 所以,这种以痛苦换修行进度办法完全没有必要敝帚自珍,而这《引气诀》属于修真界人人皆知的常识功法,也无需做过多讲解,杜子腾只再三强调:“这个法子只有我一人试过,对于神识的要求十分高,不知几位师兄是否能做到,且入门之时为锤炼经脉、适应这峰上灵气会剧痛难当,对经脉会造成不小的损伤,几位师兄还请仔细斟酌。” 孟林却是一脸不以为意:“我等修真者,一点点疼痛而已,当然不在话下。试,当然要试!” 杜子腾的眼神有点奇怪:“师兄当真不怕痛?” 孟林哈哈一笑:“男子汉大丈夫,一点点疼痛算什么,杜师弟你小孩子家家的,看你那细皮嫩肉估计没吃过什么苦头,来,师兄现在就给你示范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男子汉。师弟,布阵吧!” 杜小爷笑眯眯地说好。 一刻钟之后,再怎么崩着男子汉的面子,孟林也疼得哭爹喊娘、差点捏碎了自己的手掌,还好杜子腾见机快,迅速撤掉了聚灵符阵。 然后杜小爷笑眯眯地看着剩下两位师兄:“二位师兄是不是也不怕痛的?” 方平额头滴汗,谭英看到孟林痛出来的刷白脸色,一咬牙,还是道:“虽则痛苦,但师弟肯讲此等重大的修行方法告知,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尝试一二的,我可是受够了因为修为低下而被别人奚落了!” 杜子腾点头,然后重新将符阵布好,谭英很快痛得浑身痉挛,却硬是捏紧拳头忍了下来,竟是一声也没吭,其他三人在阵外,心中亦是默默钦佩,尤其是感受这等痛苦的杜子腾与孟林二人,更是清楚其中艰难。 然而,挨过这一遭之后,见着情形差不多了,杜子腾收了符阵,对谭英笑眯眯地道:“恭喜谭师兄!” 谭英浑身湿透,还有些发怔,半晌却是叹道:“能想出这等法子来修炼,师弟真非常人,我适才修炼的进境只有师弟所说的二三成,却也足以让我欣喜了。” 谭英之后,方平亦是一声不吭地直接入了阵,随后即使是失败过一次的孟林,也没再说什么,接着入阵尝试,这一日下来,三人竟是都勉强学会了杜子腾发明的修炼之法。 对于三位师兄发自内心的感激,杜子腾却是摆了摆手:“这只是我的一点心得,三位师兄能用得上也是幸事,只是符道无边,今后尚需我等互相砥砺前行。” 四人相视一笑,门外却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几人转头一看,林丛却只是冷笑着走了过去,竟是一副不打算搭理他们的模样。 方平只是摇头,本来他同这位林师兄就渐行渐远……如今就更是没什么话可说了,孟林谭英相互看了一眼,也俱是无言,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位林师兄心心念念就是要同常师兄一样换到其他院子里去,估计现在也觉得他们这群人无甚出息,不屑为伍,如今这般相互疏远、彼此无视,能够继续这样相安无事最好。 方平随即问道:“我们三人既然接下弟子务怕是就要闭关画符去了,顺道继续去揣摩这画符修炼《引气诀》的法子,不知杜师弟你接下来有何打算?也要继续画符吗?” 杜小爷摇头:“我才闭了关,如今再继续画符,修炼效果也有限得紧,我要去闯堑。” 孟林和谭英喷了出来:“闯堑?!” 杜子腾一脸“你们大惊小怪”的模样:“当然啦,那天长老不是说得很清楚吗?闯过去了不只可以去剑阁,还可以有一千功绩点呢!” 方平脸颊抽抽:“你……当真要去闯‘磨剑崖’?” 杜子腾双眼中满是闪亮亮的光芒:“那可是一千功绩点,我要画上十五万张符箓才能换到,而且剑阁里那些神兵利器……吸溜,自然要闯上一闯了。” 方平忍不住又重新开启了“苦口婆心”模式:“师弟啊,你尚还年幼,何必着急积攒功绩点,那磨剑崖你也看到了,都是剑修在闯,还那般艰难,我等符修实在是不适合闯堑这般激进的修行方式。” 杜子腾目光却满是诧异:“我以为方师兄你知道的呀。我入门第一天,师兄你领我去看磨剑崖的时候,我当时不就说过要去闯堑的么?现在只是时间上提前了一眯眯而已啊。” 方平吐血,当天你只是横霄剑派的一个新丁,说要闯堑我也只是那么一听,谁知道你会当真啊啊啊啊啊啊啊!!! 铁了血掉进财眼里的杜小爷是谁也不可能劝说得动的,于是,此时吸引了整个外门目光的磨剑崖上又传出一桩轰动的消息——那打败云华山庄弟子的符修炼气四层也来闯堑了,各位剑修师兄弟,你们准备好了吗? 第44章 方平、孟林和谭英三人此时站在人来人往的磨剑崖下,方平有些心焦:“孟师弟,杜师弟他是说要过来的吧?” 那日詹长老公布了最新的弟子务后带来的一个影响就是:往日高冷的磨剑崖就跟菜市场似的,总有些非剑修的弟子想过来碰碰运气,而剑修们则干脆就把磨剑崖当成磨砺自己的地方,不见练剑坪上都空了一大块么? 孟林也有点焦急:“他说有些什么准备工作要做……都这个时辰了……” 谭英也皱眉:“他昨日倒是问了我锤落院和浣碧院谁擅长炼器制衣……” 方平和孟林面面相觑:“难道……” 三人本来是要闭关画符,然而杜子腾那等闯堑的宣言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三人实在难以放心,还决定先来看看再说。 渐渐地,情形似乎有些不太对。 这人来人往的磨剑崖怎么人潮都朝外挪动……像是在围观着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突然有些惴惴不安。想起杜小爷那异想天开的性子,再想想他的“准备”工作,三人顿感头痛欲裂:这杜师弟又折腾出了什么东西来啊! 方平嘴角抽了抽,还是道:“我们最好还是去看看吧。” 这在人潮中央被围观的人……果然不一般! 只见对方一身稀奇古怪:脑袋上顶着一个跟锅子似的玩意,那是帽子?双手上还套着什么玩意?那脚上的鞋子更是叫人恨得不戳掉双目,鞋底绑的是什么东西!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大声问道:“这位……你这是要去闯堑?!” 这等异类毫无疑问是杜小爷无疑了,他完全没有被众人围观的心理压力,听到有人询问,淡定地答道:“恩,话说大家能退远点看么?这样我走不快啊,师兄们还在等着我呢。”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这位同门,你身上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做什么的?闯堑时能有用么?” 杜小爷一脸从容:“头盔、攀岩手套、攀岩鞋,简易版本的,先看看效果吧。” 人群一时茫然……这都是什么东西?怎么名儿都没听过呢? 等杜子腾排开围观群众出现三人面前时,三人立时感到一阵眼睛疼,人群的目光更是让三人感到压力山大,但始作俑者却一脸灿烂笑容:“我准备好了,现在就去爬吧~\(≧▽≦)/~” 感情您老人家真把闯堑当成攀岩了? 方平无语之余,还是先回过神来:“你这模样……算了,先跟守堑修士报备一二。” 这种小小的轰动场景下,守堑弟子来得很快,“咻”地一声,一身青衫出现在众人眼前,杜小爷“咦”了一声:“还是师兄你守堑呀,看吧,我就说我会来闯堑的,怎么样,我现在来了吧!” 这守堑修士正被杜子腾那一身乱七八糟的玩意闪得头晕眼花,此时杜子腾这般一说,他好容易才想起来:“……你是那飞毫院的新入门弟子?” 人群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方平三人也皆感到一阵难言的尴尬,毕竟,他们飞毫院新入门的弟子这般大言不惭说要来闯堑,又打扮得如此……哗众取宠,怎么看起来都像是在开玩笑,虽然杜小爷一脸认真,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这不,人家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是飞毫院的杜子腾,师兄别记错了哈~我前来闯堑,向师兄你报备一下。” 人群中再次传出小小议论,方平几人相视苦笑,杜师弟同那云华山庄弟子一战,倒是有些小小名气了,他们看了看人群中几个显眼的云华弟子皆是一脸冷漠,显是对杜小爷没什么好感,方平几人无奈,实在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守堑修士这几日什么样的弟子都见过了,偷偷利用越阶法器的、猛效灵丹的,各式各样作弊闯堑的方式也见识了不少,但恕他眼拙,杜子腾这一身玩意灵气并不突出,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他只是例行将他的云阶令取出一扫杜子腾。 云雾弥漫之后,这守堑弟子一颔首:“并无违规之处,你可以自行上去了。” 杜子腾点头,回头冲方平三人打了个招呼,就在三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目光中直奔了磨剑崖下。 这会儿,许多还没上去的人也不着急了,只看着杜子腾这一身经过“审核”的装备到底能派上什么样的用场,这小家伙不过炼气四层,还是很方便观察的,要是这装备有用,说不得,大家也借鉴一下啊,这天堑难闯,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闯堑么,杜子腾根据之前的观察,认为磨剑崖本质上就是一座山,因此所谓的闯堑本质上只是挑战比较大的一种攀岩,他这些装备也是根据攀岩这项活动本身的需求来进行设计的,有没有用需要检验才知。 站在磨剑崖底仰望和在一旁围观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头顶的灵气冲击而下,即使在头盔上已经贴了聚灵符改良版,杜子腾依旧感觉到了灵力中的锋锐之气,他心中一凛,这磨剑崖上的金行灵气似乎比整个外门中的还要活泼数倍!也不知其中是不是还另有玄机?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状态,然后选择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好向上攀爬的位置,就这么上去了。 底下围观着的方平三人却是越发紧张起来,理智上三人都知道,以杜子腾炼气四层的修为、还不是剑修、只擅长符道,怎么都不太可能爬上去的,但感情上……杜师弟已经创造了那么多的奇迹,又折腾了这么一身新鲜的玩意,没准真有用呢?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杜小爷往上爬了一、二、三步,啪叽!就这么……无情地掉落了下来。 没有创造闯堑成功的最低修为纪录,还是创造了闯堑失败的最低高度纪录…… 人群中登时传来一阵大笑,有人倒是善意提点道:“师弟,你本是符修,这磨剑崖乃为剑修而设,不必在此多浪费时间了。” 杜子腾爬上去的高度不够,摔下来自然也不怎么疼,更不可能受什么重伤了,他起来的倒是挺迅速的,方平本来还担心他那执拗劲儿上来,拿出当时三月画三万符的气势再次冲上去,那才叫糟糕。 谁知道杜小爷竟远远还朝别人喊了句:“知道啦,多谢!” 他一边说着话竟一边退了回来,那神情里,竟也没有太多懊丧。 几个云华山庄的弟子本来准备闯堑,看到杜子腾这么一身噱头满满地前来,果真是让他们看了个笑话,不过周遭皆是横霄剑派之人,这几人倒也不敢怎么嘲讽,只是在杜子腾经过时低声嘲笑道:“你这是闯堑?是来闯下一游的吧,哈哈!” 杜子腾停下脚步,一脸奇怪地看着这几个云华山庄的弟子:“难道你们一次就可以闯过去?” 云华山庄的弟子:……mb怎么可能一次就过去,听说你们门派的萧辰当然都不是一次闯过的!要比萧辰还厉害,他们还用得着在这里么! 然后杜子腾一脸认真地说:“要是你们一次就能闯过,我就在这里等着看看,想好好学习一下。” 云华山庄的弟子:…… 周围看这情形的剑派弟子,略知道前因后果的就知道定是刚刚这帮云华山庄的人挑衅了,只是这杜师弟也是个妙人啊,哈哈哈哈,没瞧这云华山庄的人噎得说不出话来吗? 立时有人就道:“谁啊?一次能过磨天崖的站出来让我们认识一下啊,这么厉害的人物,大师兄都没能做到呢!” 人群中嘲笑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便在那几个云华山庄弟子身上打转,气氛一时微妙。 也有人不甚在意这点小小的挑衅,只朝杜子腾笑道:“哈哈,杜师弟别逗他们玩啦,谁能一次闯过啊。不过你的表现确实也忒差劲,你呀,还是回去乖乖画符吧,别来这儿逗大家玩了,哈哈。” 顶上守堑的弟子也是一脸无语,这姓杜的小子看着信心满满,结果是个三步倒啊…… 可不是么,三步就掉下来了。 谁知杜子腾挠了挠下巴,居然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不是来玩的,但是这个磨天崖原来没闯过,不知道情况很正常啊,刚刚走了几步,也知道大概情形了,会想办法来解决的。” 人群中一众剑修面面相觑:“……你还真准备继续闯堑?” 杜子腾一本正经:“当然,那可是一千功绩点!而且,我可是代表着我们飞毫院第一个来闯堑的,必须成功哇!” 众人:…… 方平满头大汗地站出来:“咳,那个诸位,师弟他新近入门,年龄还小,对咱们剑派的情况也不甚清楚,今日前来算是为咱们横霄剑派此次闯堑弟子务助助兴,诸位不必介意,请继续继续。” 杜子腾正要分辩他才不是来助兴……孟林和谭英已经熟练地一个捂嘴、另一个抬人,完全不给杜小爷继续刷存在感的机会,就这么将他抬出了磨剑崖下。 回到飞毫院中,方平耐心地道:“师弟你现在知道了吧?闯堑没有那么容易,你今天是爬得矮……呃,时间短,所以摔下来没事,要是再高一些,摔下来是会受伤的,你年纪还小,就算错过这次的弟子务也没什么,先好好画符,把修为提升上去,这功绩点以后有的是机会,闯堑之事就放着吧?” 杜子腾脸上没有什么失落反抗的情绪,反倒是若有所思。 那模样让方平长长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讲解见效了。 杜子腾却是提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我们飞毫院有什么讲符箓之道的典籍么?” 方平一愣,和孟林二人眼神一碰:杜师弟这是放弃闯堑,要钻研符道了?这个好啊! 这飞毫院虽然日渐破败,但几本典籍还是不在话下的,杜子腾接过之后,草草翻了几下:“啧,都是不成体系啊……好吧,这样就只有全部拿来试了。” 方平一脸诧异:“试?试什么?” 杜子腾道:“去磨剑崖上试啊。” 方平大惊失色:“你还没放弃!你今天才上去三步就掉下来,还不明白这闯堑有多困难么?” 杜子腾却说:“是很困难,其实难的并不是爬上去这件事情,而是那里的灵力攻击性太强,怎么样在这种攻击性下向上爬才是难点。今天与其说我是掉下来的,不如说我是被踢下来的。剑修他们用的法子是以剑来对抗这种攻击同时往上爬,我想,既然我们修的是符箓之道,肯定也有相应的符箓来对付这些攻击!” 只可惜他修行的时日实在太短,所以他知道的符箓种类太少,没办法提前准备好所有可能需要用到的符箓,所以今天他才会那么快就掉下来。 啧,一次闯堑就把他修行根基薄弱的老底给翻了出来,相比于第一次闯堑中的侥幸,这次的遭遇真是……让人越来越有兴趣呢~\(≧▽≦)/~! 看到杜子腾眉飞色舞的兴(变)奋(态)表情,方平三人彻底不知说什么了。 杜子腾一拍桌子:“好了,从今天开始起,准备工作还就是画符!” 方平擦了擦额头的汗,起码这小祖宗现在不继续去磨剑崖折腾了,也许他画符画着画着就把这茬儿忘了呢? 真的……有可能忘掉么23333 第45章 啪叽! 啪叽! 再次啪叽! 守堑弟子只摇头叹息,这飞毫院弟子名唤杜子腾的如今倒真是叫他想忘记也难了,毕竟如果有一个人,每天来找你报备,报备之后再摔上这么几十次,第二天还来重复一样的步骤,你想忘记他的姓名也困难。 这守堑弟子原本一开始只认为这小子是不知天高地厚,又或是同其他那些非剑修弟子一样嘻嘻哈哈来玩耍一番,知道这磨天崖的厉害便不会再来。 谁知,自第一次三步倒之后,这小子不过半月竟然又来!结果……十步之内再次摔下去,即使被周围人哄笑着嘲弄,这小子也没有立时放弃,竟是又尝试了数次才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回去。 如此这般,失败数次,间隔上数日,每每这守堑弟子以为他已经放弃之时,这小子又会再来,发展到现在,这小子居然是每天都要来这么一遭,直叫这守堑弟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说阻拦,守堑弟子实在没有什么阻拦的理由,干扰闯堑秩序?但这小子每次来只是老老实实地闯堑,虽然往下掉的频率高了些,也没影响到其他人。 开始之时,围观之人还不时拿杜子腾打趣一下,但渐渐地,杜子腾来回往复地折腾数次之后,来闯堑之人也只把他当成是这磨剑崖的一部分,没什么人再去关注他了。 由引人注目到寂寂无闻,也不知这小子心中是否想得开? 这一次杜子腾摔下来之后,没有再往上爬,而默默起身,显然同之前一样,是要离开了。 守堑弟子松了口气,毕竟日日看到有人在自己眼前周而复始地失败,却又百折不挠地继续尝试,皆是同门,纵然这小子再怎么不着调,他心中可着实还是不好受。 但一想到这小子那如倔强和不罢休的性子,守堑弟子忍不住催动飞剑降到杜子腾面前:“杜子腾,你可是明日还会前来?” 杜子腾一脸诧异:“当然了,我现在才上到五十八步,我估计起码得上千步才能闯过这磨剑崖,离成功还远着呢,必须要来啊!” 守堑弟子心中直抽抽:你知道离成功还远怎么就不肯死心呢! 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你还是放弃吧,这些时日下来,你恐怕也有感觉,这磨剑崖名副其实,乃是为剑修而设,你一介符修在此修炼事倍功半,日日做着无用功,何苦来哉?” 杜子腾却是答道:“师兄你是想说,磨剑崖这灵瀑其实乃是剑招所化吧?所谓向上攀爬的阻力,其实正是原先闯堑者在闯堑时留下的剑招?” 守堑弟子心中惊讶,却也赞赏道:“不错!你能体悟到这一层已是资质不凡,既然明白,你该当知道,这剑招磨砺对于剑修来说乃是淬炼剑元、催生剑气乃至初悟剑道最好不过的一条路子,但对于画符的符修而已,闯这磨剑崖于你的修行并无太大好处,我听闻你在符道上天资过人,何必日日在此荒废光阴,你大可选择那等于符箓之道有裨益的方式修行。” 杜子腾哈哈一笑:“可是闯过去了就有一千功绩点,其他修行方式可没有这么大方慷慨的报酬啊!” 守堑弟子脸颊一抽,直想将杜子腾拍扁在当场! 此时旁边一道柔婉女声亦是怯怯道:“杜道友,这位守堑的师兄语出真诚,也是一番好意,我们符修,闯这磨天崖对于修行实在看不出什么大用处,为何你如此执着?” 杜子腾转头一看,竟是那云华山庄的云婉,那日比斗失败之后,云婉在杜子腾一番话语之后竟是差点走火入魔,也是闭门调息许久才复原,又听得同门嘲讽杜子腾不知天高地厚,明明是个符修非要闯第二重仙凡堑,她也忍不住赶来看个究竟,就听到了杜子腾与守堑弟子这番交谈。 对于云婉而言,那日的失败回想起来确是她当日陷入偏狭,倒不似有的同门对于杜子腾有些记恨,修真界中符修本就稀少,似杜子腾这般天纵之资的更是罕见,能够结交讨教,实在是一大幸事,腼腆如云婉,也是鼓起勇气有此一问。 杜子腾只是略略诧异,却是反问道:“既然你们都说符修修行的方式不适合闯天堑,那你们所说的符修定义是什么?” 云婉有些茫然:“定义?” 杜子腾:“不错,定义,譬如风,指的就是这空中的气体流动。譬如雨,说的是从云中降落的水滴。所谓剑修,指的是将修炼本命飞剑作为修行方式的修真者,这就是定义,所以你们所说的符修是什么?” 云婉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更糊涂了:“符修不就是画符……” 杜子腾自怀中摸出一张聚灵符,这是他为仙缘镇上所画的符箓之一,他一指这符箓:“只是画符?如果你们所说的符修指的是按照修真界已有的符箓结构画出效果更好的符箓的修真者,那我应该不是,至少不只是。” 守堑弟子在一旁却似乎若有所悟。 杜子腾淡淡道:“在我看来,一张符箓由三部分组成,能量、结构与材料,因此,在这个基础,符箓衍生出来的学问,或者说是,修真体系至少应该包括符箓结构、符箓材料、符箓制造、符箓应用等等。而你所说的符修,仅仅指的是符箓制造这一个小分支,只是我所感兴趣的其中一小部分。” 云婉已然目瞪口呆,而杜子腾却摇头道:“只可惜,整个修真界对于符箓的研究似乎也不成体系,我所看到的一些典籍也是散乱不堪,如果没有一个完整的系统,符箓的发展就会像现在一样,滞后于整个修真界的发展,才会让修真者认为符箓只是一种辅助道具。” “可在我看来,符箓背后直指的也是大道本源,比如这符纸,为什么用禾禾草做来比较好,其他材料不行吗?那禾禾草背后的灵力亲和性是怎么来?有没有可能我们造出一种比禾禾草更好的符纸材料?比如这符箓的结构……那就更是博大精深了,每一种结构背后为什么会对应相应的灵力变化?这些结构我们做出什么样的调整会有什么样的改变?只可惜,这些问题,修真界中居然没有人去系统地研究一下,我在那些所谓典籍中看到只是前人对于某一种符箓心血来潮做的一些尝试,却没有人去探究更本源的问题……而这些,才是我想去弄清楚、搞明白的符道。”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让一旁的守堑弟子心中也翻江倒海,作为一个纯粹的剑修,他一向信奉心中有剑天下无惧,但不知为何,杜子腾这番对于符道的说法却让他莫名觉得,这小子心中的符道,其犀利可怕之处恐怕亦不在自己最崇敬的剑道之下。 云婉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阐述对于符道的看法,即使是她的师尊,在修真界中是鼎鼎有名的符修,亦不曾这般将修真界中的符道发展说得这般透彻。 一时间,想到符道博大精微之处,云婉双颊涌上红晕,她有些激动:“那杜道友此来闯堑亦是为了印证你方才所说的符道真意么?” 杜子腾一本正经地诧异道:“怎么会?当然是为了一千功绩点和进剑阁的机会啊!” 云婉:…… 那守堑弟子亦是无言,这小子叫人说什么好哟。 杜子腾咳嗽一声挽救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当然,我也是为了实践符道,既然这磨天崖都是各种剑招攻击,如果符箓动用得当,显然也可以应对这些剑招,这不就是符箓的应用之法么?” 守堑弟子一脸惊讶:“你之前是用符箓在应对剑招……能走到五十多步也属不易。” 他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即使在修真界中,强大的剑修亦被称为同阶无敌,就是在于若论攻击,剑修确实是难以争议的强大,面对这些强大的攻击,却要用符箓来一一化解,这小子确实是在做一件不可能之事,能这般走到五十多步,确实不易。 杜子腾却有些苦恼:“只可惜,我手上的资料太少,对于符箓所知还是太少,要是等我自己去慢慢研发时间又太漫长,可能就错过一千功绩点的奖励了,唉。” 守堑弟子:…… 所以你小子在意的还是那些功绩点…… 云婉倒是主动道:“既然如此,如若杜道友不嫌弃,我愿同你一起尝试闯堑,我虽不才,但对修真界中的符箓皆略知一二,那些典籍……”云婉犹豫一下道:“只要不涉山庄机要,倒是也可以拿出来与道友研讨一二。” 守堑弟子有些不高兴,什么样的典籍我们横霄剑派没有啊,瞧这云华山庄的弟子真是小家子气,他皱眉朝杜子腾道:“功绩点便可兑换进入外烟海阁的机会,你可自行入内查找相送典籍,何须借助他人之力?” 杜子腾一怔,因为之前方平几人领了弟子务,杜子腾也不好老是劳烦他们,便再三劝着他们闭关去了,这阵子他一直反复尝试以符箓来应对剑招之法,倒是没去打听这些消息,这样一来……既有外烟海阁的资料又有云华山庄这云婉的支持(嗯,没节操的这厮压根没有什么门户之见),进展倒是能快上很多,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看着杜子腾和云婉一边热烈讨论一边离开,守堑弟子心中有些复杂,一方面,自家门派有这么优秀的弟子,哪怕不是剑道中人,他也着实高兴,但这么优秀的苗子和云华山庄的人搅和在一起,真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另一方面,守堑弟子回首,汹涌澎湃、中分为二的灵瀑依旧气势惊人浩浩荡荡,中央隐约可见不少弟子的身影,他守这磨天崖已经数年,数年间,这般景象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一个个剑修挥动手中之剑抵御灵瀑,早已成为他眼中波澜难兴之事,如果那小子真能以符箓之力强闯天堑,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可是想到这磨天崖上、中、下三段不同的力道,他却摇头叹息,看着那小子兴高采烈的背影,竟是不忍告诉对方这其中艰难,罢了,且叫这小子多怀一些信心吧,多一些这样朝气蓬勃的师弟们外门里也多热闹一些。 杜小爷的研究在有了资料支撑和助手帮忙之后,果然进入了飞速发展的阶段,当前修真界的符箓至少他是大致做出了一个归类,以比斗中的用处来分,大概可以分为远程/近程、物理/五行/混合、控制/激发/阻碍等等,这磨剑崖上的攻击说白了,其实是灵瀑模拟了剑修攻击时的灵力爆发,做不到物理攻击,因此,他的应对应该就是如何利用符箓抵御这种类法系攻击。 云婉不愧为受过系统教育的符修,像杜子腾这样高屋建瓴地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论,她或许没有,但当杜子腾提出这种解决思路之后,需要什么样的符箓,她倒是提供了许多想法:利用五行相生相克、利用一些符箓天然的防御效果等等,充分展示了云华山庄名门大派真传弟子扎实的功底。 如此这般,每天就在讨论、画符、闯堑中,杜子腾的时间过得十分充实,成绩也是十分喜人——杜小爷这天居然成功突破了三百步! 这么一个几乎天天来闯堑的家伙,如果像原来那样次次秒扑,自然不会有什么人闲得无聊继续关注,但如果这个家伙突然以火箭般的速度,从几十步进步到几百步……底下不少围观的弟子们是听到传闻之后赶来膜拜的,此时纷纷有些惊叹,这飞毫院的家伙当真可以,居然就这么闯到了中段了! 想到这家伙如此这般锲而不舍才取得这样的成就,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话悄然在各个弟子心中浮现,那闯了数十次失败而气馁的一数杜子腾的失败次数登时精神一震,自己这算什么!那没闯过本来望而却步的也是感到一种热血沸腾,有什么比看到这么一个步步向前的人所带来的榜样力量更大呢? 一时之间,这磨剑崖居然又热闹了起来,守堑弟子却只是叹息,这天堑一步比一步难,三百步?那只是个开始,且看这小子能坚持到何时放弃吧。 而再一次啪叽的杜子腾起身也是皱眉,这到了中段,那攻击骤然加强了,明显可以感觉到,那种攻击不再是纯粹的剑元之力,仰望着飞流直下的可怕天堑,杜小爷却是狠狠咬牙,既然小爷可以走出三百步,就一定可以走出一千步! 然而,跟这天堑对上了的杜子腾很快发现另一件重要的事——他穷了。 看着空空的储物袋,回想起自己一次次出入外烟海阁耗费的功绩点、一次次备战画符所用的符纸符墨、一次次闯堑掉下来受伤用的灵药,杜小爷泪流满面: 修真毁一生,闯堑穷三代。 古人诚不我欺也! 这么穷下去,别说闯堑,杜子腾只怕要创造横霄剑派另一个奇迹——弟子活活饿死在外门里。 此时,杜子腾看着远处仙缘镇上来来回.回穿梭着各式飞剑法器,随着金丹大典临近,返回门派的弟子、其他门派的修真者也越来越多,皆是通过仙缘镇的仰峰坪进入横霄剑派。 杜小爷微微眯起了眼睛,有人流量的地方永远有商机,这可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匆匆跟云婉交待了一下最近的研究目标,杜子腾抓住了出关准备交弟子务的方平,一脸笑眯眯:“方师兄,师弟现在发现了一个天大的商机,师兄可有兴趣一起来啊?” 第46章 方平惊讶道:“杜师弟你不是在闯堑,怎么?” 杜子腾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那个闯到一半,穷了。” 明明很早之前镇长就告诫过,法侣财地都很重要,他也一直很重视自己的财产,谁知还是就这么穷了/(tot)/~~ 孟林、谭英二人也是差不多时间出的关,听到杜子腾如此这般一说,皆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心中又是另一种说不出的感慨:这杜师弟这般爱财,却能如此专注于闯堑之事,专注到储物袋空了才惊觉,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杜子腾却是大倒苦水:“你们还笑,那什么外烟海阁,真是黑啊,找个典籍居然要自己一本本翻,也没个索引目录,害我白白浪费了好多功绩点!” 方平正准备解释什么。 杜子腾却是大声打断道:“别跟我提什么缘法!每次去一问某个类别,那老头都让我自己去找,说什么一切皆要看我的仙缘,对待一心向道的弟子这么没诚意,真是呸呸呸!” 孟林身有同感:“就是,我也曾被坑过,明明只是想找本凑和的功法,在里面转悠半天看到都是剑法!结果时辰到了就自动被传送出来,白白浪费功绩点!” 杜子腾猛点头,二人凑到一起疯狂吐槽这可恨的烟海阁设计。 方平却是咳嗽一声:“这个,所有宗门基本都是如此,不独是我横霄剑派,这修行嘛,我们几人如果没有冥冥之中注定的一线仙缘只怕也不会相聚在此,宗门这等设计定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眼见那二人又要开始反驳,方平连忙转移话题:“杜师弟你不是说有什么商机要来商议么?” 杜子腾果然成功转移注意力:“我看近日咱们云横峰下人越来越多……” 方平点头:“应该都是为大师兄金丹大典而来,”他一脸景仰地道:“毕竟,百岁金丹,真传首席,大师兄又是那般风姿垂范,这是他的大日子,自然令整个修真界向往。” 谭英忍不住道:“据我所知,好多人还是不请自来,连山门都进不得,我方才去执事堂交弟子务的时候还听说,最近连巡山弟子都开始不够,要通过弟子务来招募人手了——想混进来沾一沾大师兄荣光的无耻之徒实在也太多了些。” 杜子腾眼珠骨碌碌一转,嘿嘿笑道:“我所谓的商机嘛,就是从这里来。” 然而,听完杜子腾所谓的重大商机,这三人,哪怕是最为胆大包天的孟林也是面如土色:“这这这,要真这么干了,咱们飞毫院还能在横霄剑派待下去吗?!!!” 谭英也是脸色苍白,眼神游移:“不,飞毫院怎么样不知道……我们几个铁定一出门就会直接被撕成碎片,不,是撕成灰灰。” 方平更是对杜子腾道:“杜师弟……你这,唉!你入门时日尚短,怕是不知道萧大师兄在门派中的地位,别人不说,你看葛麟葛公子,听闻他乃是内门某位掌殿的直系子弟,对大师兄却是那般景仰崇慕,他可还不是剑修呢。再有那崔绝尘崔师兄为首的一众剑修,他们虽口头很少提及大师兄尊讳,但心中更是将他奉若神明,视为剑道第一典范,你若真要这么干……” 方平环视飞毫院这破败的院子,一脸悲壮地道:“反正咱们这院子也这么破了,被剑气来回多拆几次,掌院也不会介意的……” 杜子腾疑惑地道:“至于么?萧辰他……” “嘘——”孟林连忙紧张地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而谭英果断出手将杜子腾那完全没有遮拦的嘴巴给摁住了。 方平更是飞快地将飞毫院周遭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异状,才回来比了一个安然无事的手势。 几人长长松了口气。 杜子腾:…… 谭英终于对这修真界的小白忍无可忍地道:“高阶修士对于别人提及名讳的气机极其敏感,我等皆与大师兄同在云横峰上,师弟慎言!更何况,这峰上峰下,大师兄的仰慕者不知凡几,纵然大师兄大人大量不予计较,他的那些追随者们可不都是和善之辈,师弟当心祸从口出!” 杜子腾嘟囔道:“这不是印证了我那主意很靠谱了吗?虽然有些不爽,但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的人气真不是盖的,不套现多浪费啊……其实只要操作方式得当,根本不会发生你们说那种可怕的事情。归根到底,你们是觉得这种方式赚灵石有亵渎‘大师兄’的嫌疑,如果这件事打着的旗号根本不是买卖,而是支持大师兄呢?” 几人面面相觑:“支持大师兄?” 杜子腾嘿嘿一笑:“口号和操作方式我都想好了,你们就等着吧,哈哈。” 听完杜子腾的全盘大棋,方平弱弱地说道:“杜师弟,你……” 杜子腾一脸得意地道:“怎么样?我考虑得够周全了吧,保证就算是萧……”在三人的眼神下,杜子腾将那个名字咽了回去,不甘心地说了一句:“就算是大师兄的仰慕者来了,也只有发自内心地赞同,说不出什么不是来。但是,当务之急,凭我们几个人,人手太有限,是做不了什么的,不如我们分头去整合一下其他人手?” 谭英沉吟半晌:“我看如果真按杜师弟的法子,确实也可行,纵然其他人知道了,也只当我们是在扬大师兄威名,不会说什么,不过,师弟你认为人手不够?” 杜子腾点头:“当然啦,你们算算这些事,我们几个人做不做得来不说,这工作量,就我们四个人怎么可能做得过来!” 孟林:“我和谭师弟倒是一向和锤落院交好,有灵石可赚,这反正是桩好事,可以去同他们说说,至于浣碧院,就有劳方师兄了,哈哈哈哈。” 方平一脸羞窘,最后却还是道:“我去也成。” 孟林和谭英二人挤眉弄眼,哟,这多半是要趁机去同那个伍宁儿套套近乎吧,哈哈。 杜子腾一笑:“锤落院、浣碧院再加上我们飞毫院,居然下三院都齐活了……”如果计划成功,那么多灵石源源而至,也不知其他几院的人想不想得开?哈哈哈哈。 当天,杜子腾利用外门弟子的便利,邀请了简泽到云横峰上来相见。 故人久别,简泽心中感慨万千,当年在仰峰坪朝会,因为简铃儿童言稚语,不得不将杜子腾当作一个累赘带回简家去时,谁也不会想到,短短的时间内,这个在仙缘镇上活得像个小乞丐的少年已经加入修真界第一大门派。 而且,简泽一路走来,还不时能听到有人提起杜子腾的名字,心中更是对杜子腾钦佩不已,原来当日杜兄弟在仙缘镇不过是龙游浅水,如今正是一飞冲天,连这横霄剑派中也是如鱼得水【大雾 二人叙过别情,略说了说近况,得知铁大叔不久前竟也成功越过天堑,杜子腾亦是十分欣喜,随后他又问起镇上聚灵符的情况。当日他飞越天堑太过仓促实是迫不得已,加入横霄剑派又有三月画符之事,仙缘镇上的聚灵符只有他当日留下的一些储备,听简泽说还没出现断货,也是松了口气,这次让简泽上山,也是将近来画的聚灵符交给他。 但杜子腾沉吟之后,却说了另一番话:“这聚灵符,近段时间简兄不妨推说我到了峰上之后没能及时画符,暂时不再供应。” 简泽看着储物袋中的符箓,一时不解:“这是为何?难道杜兄弟又为这符箓的销路打起了主意?”简泽说着笑道:“这就大可不必了,自从杜兄弟你以炼气三层强闯天堑成功之后,仙缘镇上提起你来,皆是仰慕非常,只要提起杜子腾画的符箓,就是最好的保障,镇上绝没有不认可的。” 杜子腾却摇头:“想必简兄你也注意到最近镇上鱼龙混杂,还是谨慎为妙。” 简泽一怔,见杜子腾神情严肃,绝不是平日里的模样,虽不明白杜子腾的顾虑,也正容应下。 进入横霄剑派之后,或者在和云华山庄比斗之后,以杜子腾的聪敏,虽不知这些名门大派背后的复杂博弈,却也明显察觉到了修真界的暗流汹涌。 近来越是研究符箓,杜子腾越是意识到那个聚灵符现在看起来只能为低阶修士提供便利,可若有心人利用得当,只怕会掀起一场狂风巨浪,他现在这小身板,实在折腾不起,还是捂严实些好。 简泽为人君子谦谦,敦厚守信,他既然应下就必会做到,杜子腾也放下此事提到他这次的赚石大计。 等到杜子腾讲完这计划,简泽那从一开始就张开的嘴巴再也没能合上。 “……简兄,此次你在仙缘镇上乃是关系整个计划的重要第一步,一定要一炮打响,成败皆在你手中!” 简泽头上开始瀑布汗:“这……难道不会冒犯萧大师兄?” 杜子腾仗着自己在云横峰上的优势,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大师兄那是何等人物,岂会计较这些?再说,我们明明是在宣扬大师兄的英明神武,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冒犯呢?” 简泽擦擦额头的汗,杜子腾这般信誓旦旦,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杜子腾咳嗽一声:“实话跟你说吧,简兄,此次计划不只是我一人,我所在飞毫院,所有师兄弟皆参与其中,你的灵物铺能与整个飞毫院合作,这是多大的荣幸,整个仙缘镇上绝对独一无二!” 简泽震惊地看着杜子腾:“当真?” 杜子腾:“这种事能说谎的吗?计划在这摆着,我才入门三个月,怎么可能搞到这么多资源?” 简泽再次惊叹起来,如果能让整个飞毫院都加入这个计划,那这杜兄弟的手笔可真是了不得! 于是,对飞毫院的破败一无所知的简泽就这么跳了坑,还一脸果决地道:“好!我加入!” 杜子腾同简泽击掌:“哈哈,简兄你果然明智,这个计划里灵石只会源源不断地来,你就只管放心收灵石吧,哈哈!” 不知为何,杜子腾说完之后,简泽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 杜子腾将这重中之重的第一步细细交待,简泽便肩负着重要使命心事重重地下山了。 杜子腾支着下巴一脸自得,啧,开门红啊! 然而,折回的孟林和谭英二人却是一脸晦气,杜子腾诧异道:“怎么?不顺利?这不可能啊,这么大好的赚灵石机会,锤落院的人就算脑子被锤砸了也不应该错过吧?” 谭英只皱眉冷冷不语,孟林却憋不出了:“妈的!那帮狗.日的,平时称兄道弟,一到关键时刻个个靠不住,还敢奚落我们飞毫院!” “奚落?”杜子腾登时了然:“是不是说我们飞毫院破落成这样也敢妄想着赚灵石?” 孟林愤愤不语,脸上的表情分明是那锤落院的人说的话更为不堪和难听。 谭英长长吸了口气才淡淡道:“也怨不得他们这样,平日里称兄道弟不过是我们给灵石让他们做骰子,皆是狗肉交情,真正谋划大事时就看出来其实他们根本瞧不起我们,如此不是正好么?只这么一件事便叫我们看清了谁可信。” 孟林脸上郁郁不乐,毕竟是认识多年的伙伴,谭英所说虽是事实,更叫人心灰意冷。 方平此时重重推门而入,如果刚才谭孟二人的神情只是愤愤不平,那方平的表情就是出离愤怒了。 杜谭孟三人对视一眼,结合锤落院那边的反应,已经能猜到方平遭遇的羞辱,而且可能来自一个方平有意的女子,这其中的打击…… 方平急促呼吸了半晌才向杜子腾羞愧道:“有负师弟所托,那浣碧院无意于此……” 孟林“唉”了一声,他们几人接了弟子务,也决意要发愤图强,这次事情的起因哪怕只是杜师弟一时兴起要赚灵石,可归根到底那也是上进的好事,主意是杜师弟出的,他们几人只是去拉拢其他院的人,竟然是这般无功而返,如何叫人不沮丧。 谭英却一拍他的肩膀:“师兄,我们平日不努力,才在做正事时不叫人信任,现下我们这般努力,定有叫他们刮目相看的一天,何须如此丧气!杜师弟,这件事我们飞毫院非但要做,还要做好给他们看看!好在,你的计划我并未全盘托出,只是,少了这两院的支持,不知师弟你的计划还能否进行下去?” 杜子腾眼中流露出赞许,即使孟谭二人不提,他也能想像那种场景的尴尬冲突,但即使这样,谭师兄还记得对非合作伙伴保守商业秘密密,此时几位师兄都沉浸在被其他院打击的失落中,他却还记得对于计划的影响,足见心性冷静思虑周密,是个可以托付大事的。 杜小爷微微一笑:“无碍的,只是要多费些事而已。本来,我是只想赚点灵石用来闯堑……既然这样,那就玩得更大一点吧。” 杜子腾重新调整了计划,师兄弟几个重又分头开始行动起来,只是这次,几人的态度都不再是凑个热闹的玩票,而是心中憋着火地非要做出个模样来!至于冒不冒犯大师兄,这当口也无人顾得了。 所以,杜小爷……你到底是要折腾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呢? 第47章 仰峰坪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上空不时有流光划过,那是飞剑和法器破空的光芒,意味着又有一位剑派弟子收到真传首席结丹的喜讯赶回剑派,又或是他派修士代表自家门派前来道贺。 为示尊重,横霄剑派不成文的规矩里,修士一般都会在峰底降下飞剑,仰峰坪是门派大阵的入口,自然也成了镇民围观一众修真者风采的观光点。 而此时,仙缘镇上不只是镇民,还有许多闻讯赶来的其他修士,却多因为攀不上横霄剑派的交情没有请帖只能在仙缘镇上盘桓,此类修真者皆为无门无户的散修,能有机会围观这些名门大派的子弟进出已是难得的机会,没进剑派亲自观礼倒也未觉有多遗憾。 故此,这仰峰坪上一直热闹非凡,但今日情形不同,往常围观的好位置此时人影寥落,倒是不远处的平地上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好似个烙饼般规整。 新到的剑派弟子们不明就里,这仰峰坪近日来多有些低阶修真者出没,弟子们也习以为常,今天这情形是怎么了?而且,那些围着人里……居然还有不少同门?! 一时间,同一句问话在圆圈的不同位置参差错落地响起:“道友/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这是在做什么?” 得到的答复却惊人地一致:“嘘——!” 再然后,新来的修真者就发现自己好像也挪不了脚步了。 “……那血影魔头狂妄地笑道:‘哈,怎么样,我这血影*的滋味怎么样?’萧真人不愧为真传首席,他彼时还不是金丹,对上邪道一等一的金丹修士却半点也未坠我横霄剑派的正道威名,只见他淡淡一笑祭出飞剑‘逐渊’:‘不怎么样。’好了,诸位,欲知首席如何大败血影魔头,且听下回分解!” 围着的人顿时哗然,不依不饶地说道:“怎么又跟昨天似的,这才说到一半怎么又不说了!” 被围在中央的青年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被一众修士催更的感觉十分不美妙,其中更有许多门内弟子,境界远在他之上,那隐隐的威压让他额上汗不停涌隐出,简直擦了也白擦。 他向四周团团作揖苦笑着解释道:“实在是简某手上也没有存稿,还请诸位稍待,明日同一时刻,简某必然带着最新更新的话本在此恭候各位!” 修士中有人嚷道:“明天要听完萧真人战血影魔头!”这一听就知道是外来的散修。 还有修士恶狠狠地:“居然将大师兄一场好好的英武比斗拆了这么多天也没讲完,不知道我等剑修斗法讲究一气呵成么?简直胡闹!可恶!”这位……显然是横霄剑派的剑修。 “就是,竟然断在此处,当真可恨!” “话说道友腰悬云阶令,应是剑派弟子,怎会不知萧真人当日之事?还需来此……” “呃,虽然知道大师兄战血魔一事经过,但动人心魄之处并无如此详细……” “也是,可惜又要等到明日了。” “喂,小子!你明日如若不更新完大师兄战血魔,我就去你那小铺问你去!” 青年,即是简泽此刻额头明显可见一片阴影,想到每日将当日最新更新交到他手中的那小子,简泽心中简直是爱恨交织的复杂:“简某今日回去必当点灯烧蜡,彻夜不眠也必不令各位失望!”哼,反正无论是点灯烧蜡还是彻底不眠,那小子必须要把更新给他交出来!因为他这个说书人也很想知道后面的故事啊/(tot)/~~ 还有人扯着喉咙嚷道:“我来晚了错过了先前的故事……没有后面的,把前面的再讲一次!” 简泽的台词立即张口就来:“后来的看官不必着急,今日简某就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公布!小铺特将前三百回讲述萧真人如何由仙缘镇发迹强闯天堑加入剑派、又如何由外门弟子步步成真传乃至真传首席的奋斗史整理成册,现在一册只需一灵石!!!” “一册一灵石?!”有散修忍不住惊呼。 这等话术简泽早就被逼背诵得滚瓜烂熟,当即答道:“对!只要一灵石,只要一灵石您就能全程参与热血沸腾的首席奋斗史!您就能亲身体验加入修真界第一大派有精彩历程!您就能学习到门派内最最宝贵的升级经验!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吗?数量有限,今日只发行五百套,一套三册,先到先得!!!”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吼道:“老子要五套!!!” 立即有人大喊:“喂,我也要三套!” 这般情形下,五百套好像一点也不多啊,一众还在思考一灵石划不划算的散修已经开始焦急起来,尤其是那些错过前面情节的后来者,听闻这说书的小子每日只在这说一小段,而且说过的绝不再重复,若是不买这些小册子,就真正与之前的萧真人擦肩而过了,这绝逼不能忍,这么千里迢迢地跑到云横峰下不就是为了近距离感受一下萧真人的风采么! 至于横霄剑派的修士们:“我是横霄剑派的,全部包圆,谁也不准抢!” “你们横霄剑派的凭什么包圆!!!” “我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师父/师叔,还没看过,当然要包圆让他们都看看大师兄的话本了!” “真是霸道……哈哈,先给灵石的才算数,我抢到了!” “列位看官,请到那二位处交灵石领书册!” 看到被汹涌人潮淹没的孟林和谭英,简泽嘿嘿一笑,欣慰地咽下一粒灵丹,这种灵丹可平复绝大部分炼气修士的伤势,简泽近来却几乎每天都在服用,这只是用来平复他每日声嘶力竭使用的喉咙,毕竟第二天这种声嘶力竭还要重复——当然,如此奢侈的方式原来他根本就不敢想像,而现在,对简老板来说,日入斗金早就成为现实,当然不会再在乎这点小小的花销。 这般混乱场景中,眨眼间,守着几摞书册的孟林、谭英已经被重重包围,不过片刻,那几摞书册已经消失,二人不得不反复解释说今日已经售罄,并且承诺今夜一定多誊抄一些、保证明日一定上新,如此这般好半天才将人都打发掉,孟林擦擦额头的汗:“杜师弟这法子当真是……啧啧。” 他和谭英俱是炼气八.九层的修为,刚刚短短时间内收灵石、发书册的简单活动都折腾成这般模样,可见今日的人流量。 谭英也是笑叹道:“你没听说么?如今峰上这巡镇的任务已然抢手到接不到了。” 孟林暗暗咋舌:“可当日我们几人去接的时候分明没人愿意来啊!”这巡镇任务是巡山任务的小分支,弟子们只需要在仙缘镇上露露脸、镇镇场面,在这非常时刻保证治安就好,比巡山轻松,故而功绩点给得的极少,这仙缘镇上的灵气等资源又远不及云横峰,十分不利于修行,故而愿意来的弟子自然也少。 谭英一指正在吸收丹力恢复嗓音的简泽:“还不是大师兄那话本故事闹的,结丹大典在即,如此多的外界修士和本门修士云集周围,谁能对大师兄生平不感兴趣,这话本又这般生动有趣,将大师兄的风采英姿描绘得如此出众,那故事又跌宕起伏让人欲罢不能,杜师弟真真是好笔法,画得符也写得话本!” 二人清点完灵石,在简泽“杜兄弟一定要及时更新并且更完战血影章回不然我就吊死在他的弟子舍前”的再三催(威)促(胁)之下,返回了云横峰。 然而,他们以为应该伏案写更新的杜子腾却根本没在飞毫院内,一打听,杜小爷缠着崔绝尘和葛麟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想到今天仙缘镇上汹涌澎湃的人潮,如果明天没有更新……孟谭二人额头默默淌下冷汗,二人毫不犹豫出门去逮杜子腾回来写更新! 对于这转了不知多少道手、却依旧如此有力的催更,杜小爷挑眉一脸高瞻远瞩地负手道:“你们以为这灵石赚得容易?艺术来源于生活,我才炼气四层,总不能凭空去写筑基剑修战金丹,若是写得太脱离实际,哪个修士还愿意听下去,当然要多方打探获取第一手资料啦,不采风怎么能写出好话本,今天收获不错,晚上应该就能写出来。看这催更情形,这第一炮算是打响了,嘿嘿,第二弹就来!” 不过数日间,这话本的传播竟蔓延到了云横峰上,萧辰之名更是宛如当空烈日,他的生平事迹云横峰上下周遭数千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蒋师兄,你只管放心,这本子里的内容和山下的是同步更新,且那些散修手里不过是普通版,小弟手中这可是精装版,你看这里面还有番外,这可是山下说书都没有的额外内容,内中备有崔绝尘师兄观话本后的修炼心得体会,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上好佳品,值得收藏流传!小弟和您那是什么交情,还会骗您么?才十灵石一套,这点灵石都不够您买瓶灵丹,多划算哪!” 看着孟林不遗余力地推广那所谓精装版“大师兄话本”,谭英却有些忧虑:“这几日,山上山下都有人开始誊抄咱们的本子,毕竟修士抄录起来神速,咱们那话本却还要收取灵石,这精装本也不知能维系到几时……” 杜子腾却是一挥手:“哼,抄抄嘛,哪里都是,不过是一些渣渣,不用担心,算算方师兄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该开始下一波了。” 这一日,终于更新完战血影章回的简泽看着底下心满意足的听众们微微一笑:“诸位如想向萧真人那般历练积攒修行经验,可以在小铺购买萧真人当日准备的同款干粮、同款丹药、同款灵符!另有萧真人衣袍套装‘辰装’系列、飞剑‘逐渊’仿制品若干供列位品鉴!” “同款?”底下的修士再次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这样的问题,无数次下来,在简泽这儿已经可以机械回答了:“没错,萧真人曾光顾的峰上店铺供货的小六子可为证,简某句句属实,绝无虚假!萧真人当时购买的就是xx干粮,美味易存放是您闭关历练必不可少的好伴侣!oo丹药,可在短时间内恢复筑基修士一半灵力,机会难得千万不要错过!至于jj系列灵符,多种多样的攻防特效供您选择!诸位,就算不相信我,也请相信萧真人的选择!” “那‘逐渊’……” “客官可尽管放心!形制尺寸都一模一样,只是材质略逊,绝对让您拥有萧真人一半的风采!” “‘辰装’系列……又是什么?” “萧真人风姿垂范,衣着打扮皆彰显我横霄剑派修士风骨道韵,无论是外袍内衫腰带长靴发簪佩饰皆是自成风格,小铺为表敬意,取名为‘辰装’系列,欢迎列位体验,让我们一起用行动表达对萧真人的仰慕!” 看着来势汹汹的人潮,第一次面对这阵仗的方平脸色有些发白。 孟林深吸一口气,按照杜子腾的吩咐,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始收灵石灵珠,而是掏出一块板子:“自觉按线排队,支持我们共同的萧真人!” 然后面对长到让绝望的队列,谭英掏出了第二块牌子插在队列前面:“此处选购。”然后牌子下就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价目表:xx干粮,灵珠若干;oo丹药,灵石若干;jj系列灵符,灵石若干;灵剑逐渊(仿),灵石若干;灵剑逐渊(高仿),灵石若干若干;‘辰装’系列之辰雪长袍,灵石若干;‘辰装’系列之辰云内衫,灵石若干;‘辰装’系列之辰玉发簪,灵石若干;‘辰装’系列之辰霜长靴,灵石若干……‘辰装’系列全套,灵石若干若干若干若干;超级豪华全系列套装,灵石若干若干若干若干。” 随后,第三块牌子放在队列旁边:“此处付款提货(剑派弟子特惠:可折合三成功绩点付款)。” 这场面直叫一众修士目瞪口呆。随即,好多人发现……原来我可以和大师兄/萧真人吃一样的东西、用一样的飞剑、甚至穿一样的衣物配饰,怎么突然间心跳得好快,这种又激动又兴奋的赶脚,这这这……只有一个字可以表达此时心情,买! 而练剑坪广场之上,在场所有人发现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九块牌匾中的最后一块,那上面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起来,然后,巨大的声响伴随着光芒,那从没有挪过屁股的牌匾——它的位置动了…… 第48章 随着金丹大典的逼近,加上上次詹长老将九院牌匾赤.裸裸以排名形式从上到下排列,广场上关注这牌匾的弟子就格外多。 本来飞毫院排名最末,而且是万年最末,没什么人会去特别看它,但是,当第一个弟子一不小心瞥到飞毫院的功绩点多了一位数时,只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但当他继续看时……那数字还在飞速变化! 这一声惊呼自然让许多弟子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向了最后一句,然后,众目睽睽之下,轰然一声巨响,第九位的牌匾与第八位的牌匾掉了一个个儿——万年第九的飞毫院竟然史上第一次不是最末了! 这不知叫多少人惊掉了下巴,而且那飞毫院的功绩点仿佛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还在飞速上涨! 消息自然在利益相关者中传递得最快,于是原本排位第八的浣碧院众弟子很快知道了这件事。 这浣碧院女弟子众多,在灵袍缝制上一贯有独到之处,大抵因为女弟子众多,向来没有那争胜之心,但那是因为过去有个飞毫院在底下垫着。 过去的飞毫院就像那压箱底的秤砣,屁股稳稳地坐在老九的位置上,绝不挪动一下,让浣碧院一众要求不高只要不垫底的女弟子们十分放心,谁知这次万年王八居然还真翻身了! “王师姐,你没打听错?消息是真的?” “我亲眼到广场上看了,还能有假?!” “可这飞毫院……不可能啊!” “对啊,那院子里还有人么?怎么可能多了那么多功绩点?” “他们是不是作弊,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不成,咱们得向执剑长老禀报!” “吓,咱们外门的执剑长老何等人物,怎么可能理会这等鸡皮蒜毛的事,而且,我看,这事不如向执事长老禀报还可靠些。” “要我说,执事长老也不是好糊弄的,这次的排名可是关系着谁能参加首席大师兄的金丹大典,门里不知多着紧,若那飞毫院真有作弊,就等着瞧吧,绝没什么好果子吃!” “说到大师兄,那话本你们都读过了么?”一众女弟子话题很快偏移,叽叽喳喳开始议论起来:“怎么可能没读过,我还到山下亲自听了说书呢!” “唉哟,上次师叔来收走了我那本,你们快告诉我,大师兄力抗血魔,在血魔屠城之时救一个幸存的少年,后来怎么着啦?是不是胜了血魔?” “那当然啦,当时大师兄可是个筑基,力敌血魔、救下了那少年,还成功回到门派里了……唉哟,我这笨嘴,这么说来可真是没话本里精彩的万一,回去我把我的话本借你!” “那太好啦!” “可千万要还我!” “定然还你……不过,你说这话本写得如此详细,可是真事?” “当然是真事了!我可是在那镇上听说,大师兄当日救下的少年后来还加入咱们横霄剑派了呢!” “真的?!”“当真?”“哎呀!那他可真是好命,竟能亲眼见到大师兄,还能被大师兄救下……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几世的福分?宁儿,你上次去雾罗殿送灵衫……不是见过大师兄么?” 此话一出,众女惊羡、嫉妒、讶异的目光尽皆集中在一个鹅蛋脸皮肤白皙的少女身上。 伍宁儿闻言脸蛋一红,却挺着胸膛点了点头。 “呀,好你个宁儿,这么大的消息竟一直不说!你快说说,大师兄可像话本里写的龙章凤姿风采翩然?” “大师兄可是生得剑眉星目英俊不凡?” “大师兄的声音是不是温柔动听金玉琅琅?” 可怜伍宁儿只是远远见到一道身影,事后经人提点才知道那是大师兄,哪里能知道得这么详尽? 但这七嘴八舌的询问夹着少女们红朴朴的脸蛋亮晶晶的眼神,不知怎的,伍宁儿觉得心中一热,就噘着嘴道:“那劳什子话本怎够形容大师兄风采?那天呀,我本来只是去送灵衫的,谁知梁师姐竟然不在,我只得亲自去正院,然后就……” 伍宁儿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没有的事,自己竟活灵活现地说了出来,看着一众师姐妹艳羡眼红,又觉得说不出的得意痛快:“……只可惜各位姐姐妹妹们,那日没去,不然就一定知道,那话本根本没写出大师兄一半的神韵,他可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儿了,对我说话和气着呢。” 此时一个娇俏的声音冷哼道:“哼,你还真以为大师兄对你另眼相看哪?大师兄那是什么样的人物?真传首席,百岁金丹,他将来的道侣必定是天仙下凡一样的人物!你呀,还是想想你那方哥哥要切实些,人家可是心心念念都是你,前几天还眼巴巴来找你,说要给咱们浣碧院送功绩点呢~” 众女安静下来,伍宁儿已经气得脸都歪了,几个少女背着伍宁儿偷偷地挤眉弄眼兴灾乐祸,显见刚刚播出的短剧#伍宁儿与大师兄的二三事#似乎不怎么受欢迎啊。 有女弟子仿佛嫌这火点得还不够,假意掩唇惊呼道:“哎哟!该不会那方师兄上门来说的事同这几日飞毫院多出来的功绩点有关吧,宁儿,你那天可真是错怪那位方师兄啦~” “嘻嘻,可不是吗?” “若是宁儿你那日好好同方师兄谈谈,咱们浣碧院没准也能多出不少功绩点呢,哈哈哈哈……” 伍宁儿气得脸颊通红,跺脚道:“够了!他那日出的主意都是借着大师兄名义变着法儿捞灵石,这上不得台面的法子亵渎了大师兄尊名,我怎么可能答应!” 众女只是嬉笑打趣,没人把伍宁儿的气话放在心上,打闹间那些眼神不时落在伍宁儿身上,只让她觉得人人都在嘲笑她。伍宁儿咬着嘴唇,只觉得自己刚刚说起大师兄时的得意高兴尽皆被方平这个蠢货做的蠢事搅和得一干二净。 伍宁儿一跺脚:“你们若是不信,我这就揭穿他们去!” 众女面面相觑中,伍宁儿已经冲出了浣碧院。 此时,修真界第一偶像的周边推广计划在杜子腾的全盘策划下有条不紊地开展着:先是广泛宣传偶像事迹,激发粉丝对于偶像的崇拜,利用偶像近期事件将话题炒得红热,然后先在外围环境中推出周边试水,反响不错之后——精品周边则需要在偶像的核心粉丝群中进一步推广。 昏沉暮色中,练剑坪上却并似平时那般冷清,不少弟子对着广场中央指指点点,飞毫院所有弟子悉数到齐,每人都按照杜子腾的吩咐手上捏着一把符纸贴到半空一个巨大的铁架之上。 当日光最后一点余光褪去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大声道:“三!二!一!起!!!” 几人同时激发灵力,然后,仿佛一支无形巨笔以无际苍穹为布,一道风采卓然的剑修身影跃然其上,那身影只由寥寥几道粗糙线条勾勒而出,但负剑望天的睥睨与风采笼罩天地,涛涛剑气竟是扑面而来,直叫黑压压一众围观弟子为这气魄所摄,静寂无声。 简泽等人看着这般的大手笔亦是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将杜子腾这几天没去仙缘镇上帮忙应付那等大场面的埋怨咽了回去。即使是一直帮着筹划的方平看到这最终效果时也是震撼不已,更何况毫无准备的其他人。 仿佛旁白一般,众人渐渐回过神之时,底下才亮起一行灿烂大字:剑道途中谁为峰,逐渊一出万剑空!——一起支持我们的大师兄。 “好!”这行字让葛公子直接击掌喝彩,然后他老人家财大气粗地一挥手:“你们这摆的小玩意,我全部包了!” 即使是杜子腾这般视财如命的……也从额头淌了一滴巨大的汗水下来。 他一本正经地道:“葛公子,这些东西也不值什么钱,本就是为了让更多的同门们了解大师兄、支持大师兄,其中所得最后我们也将用于购买照明符为大师兄的金丹大典壮声势,咳,所以,要不您买一半,剩下的一半给点机会让其他同门们也一起支持一下大师兄?” 葛公子惋惜地叹了口气:“好吧。唔,这‘辰装’,本公子马上就换上!” 这等活广告杜子腾是绝不会拒绝的。 此时夜色渐沉,云横峰上灵气随着山岚略有起伏,奇特地是,那半空中的剑修剪影亦仿佛活过来一般,慢慢变幻,只叫人啧啧称奇。其实是杜子腾再度改进照明符,符箓中加入了聚灵结构,这最终效果中,照明符才会随着灵气浓度而明暗变化,越发显得仙气飘渺。 一旁的崔绝尘若有所悟:“你参悟过大师兄的生灭剑道?” 杜小爷一挑眉毛:“谈不上参悟,只是激发了一点点灵感而已。” 从那磨剑崖上掉下过无数次,怎么可能会对那将天堑一分为二的剑气无动于衷? 既然要圈住粉丝,自然要把偶像的物质发挥到淋漓尽致,似崔绝尘这等精英粉才会入糓,杜小爷的算盘那可是打得噼里啪啦。 崔绝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也买了一些大师兄曾用过的干粮/灵丹/符箓,杜子腾却是暗赞,其他东西如衣物飞剑……那实在是纪念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一派掌门弟子的这些物件,咳,他们实在是成本和能力所限不可能那般逼真地让大家装逼。【废话,要能百分百逼真,小爷早想到其他风险更低的赚灵石法子了!但这些干粮啦、灵丹啦、符箓啦,那可是没掺水分的,里面满满凝结着一派首席真传的经验与智慧,的确是剑修弟子们出门必备o(n_n)o 此时广场上横霄剑派一众弟子,尤其是剑修弟子们一身‘辰装’蔚然成风。 方平刚刚把手上一把符箓交出去,一道女声狠狠道:“谁准你们这般借大师兄名义的!” 方平抬头一看来人,心中震惊:“宁儿?你……” 伍宁儿却是没搭理方平:“你们假借大师兄的名义这般……”她气咻咻地指半空中的大作,再一指方平等人在售卖的周边:“简直是胡作非为、亵渎大师兄!” 孟林谭英对视一眼,这伍宁儿与方平有旧,实不好由他俩来处理,于是二人只默不作声,而且拉住了一旁准备说话的简泽。 方平一看周遭停下买物品的同门,立时皱眉:“宁儿,你莫要胡闹……” “谁胡闹?明明是你们利用大师兄牟利……” “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不待方平笨嘴拙舌地阻挡,一道清朗如泉的声音已是冷冷截断伍宁儿的话。 伍宁儿一看,这瘦弱的小子是谁?她瞪眼正要回嘴,杜子腾却是抬手一指底下那行字:“大家肯来这里捧场,分明冲的就是大师兄,我等在此做这件事也为的是让更多的人了解大师兄、支持大师兄,何来污蔑之说?我们明明是高尚的、纯洁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行为,非把我们污蔑成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的败类,恐怕真正污蔑他人的,是姑娘你吧!” 第一次见识真.颠倒黑白的伍宁儿张口结舌。 杜子腾负手悠然道:“在我们做这些事之前,我们中有多少人知道大师兄在对战血魔时的艰险?知道大师兄半死关结丹的不破不立?大师兄的金丹乃是历经千锤百炼而来,唯有了解到其中不易,才能真正知道大师兄的了不起,发自内心地支持大师兄!所以……这位姑娘,你信口开河之前请务必先了解事实真相。”杜子腾心里还补充一句,我没收萧辰公关宣传费用已经是很对得起他了! 伍宁儿一时说不出话来,但她一指周遭那些身着辰装的弟子:“这样打扮得大师兄一模一样也是支持?这分明就是冒犯!这些家伙哪里比得上大师兄一根手指头?” 杜子腾笑吟吟地摇了摇头:“姑娘这就是你偏狭了。大师兄那般的人物,垂范我横霄剑派一众弟子,欲师其里必先师其表,若要真正学到大师兄在大道途中那般不破不立的精神,自然要从一衣一物做起,何错之有?” 伍宁儿彻底傻了。 可现场早有人冷眼旁观,似伍宁儿这般动机单纯、只为斥责而来的确实不多,毕竟这周边贩卖触动了功绩点——这可是近期外门几院的敏.感.点,伍宁儿这么一开头,倒是让许多刺头自然而然地出来了: “哦?可剑道是自己的,不知你们飞毫院借着‘逐渊’的名义大肆售卖那伪劣飞剑是何意图?” 杜子腾淡淡一笑:“伪劣飞剑?这可是内门所出,道友说它伪劣?” “内门?哈哈哈哈,你们飞毫院假借大师兄名义也应罢了,竟敢说那飞剑是内门所出,看来你们是不知道执剑长老的铁面无情,也难怪,你们飞毫院小门小户不知其中厉害,我劝你们还是早早收手回头是岸,假借大师兄名义那是他大人大量不屑与你们计较,敢借内门名义,我看你们那些功绩点是要好好清理一番了,哼!” 杜子腾并没说话,另一道粗豪的男声却是哼道:“本就是内门所出,你有胆,倒是不妨站出来让我瞧瞧你说的‘厉害’是什么!” 第49章 只见来人身形魁梧,壮如铁塔,往那里一站自然渊停峙立,气势不凡。 简泽上前惊喜地叫道:“铁大叔!” 杜子腾亦是拱手一礼,笑容里与铁万里显是早有约定,心照不宣。 之前叫嚣的人却根本不识得铁万里,只觉得论修为铁万里一个炼气十层在这云横峰根本算不得什么,竟然这样大的口气! “哈哈哈哈哈哈,大伙儿听到没,这飞毫院的人竟然说见识什么是厉害!告诉你们,若按门规,欺而不诚者当逐出门派!” 孟林忍无可忍地一指说话的人:“好你个黄兴顺!我飞毫院弟子自问同你们锤落院素有交情,从不曾薄待,谁知你们这般指鹿为马,竟敢说我们‘欺而不诚’,分明是你们害怕我们飞毫院功绩点会超过你们!” 黄兴顺抱臂冷笑:“超过我们?真是笑话,你们这功绩点分明是假借大师兄名义从众位师兄弟手中骗来的,只要执事长老一清查,自然充公,哪来的超过?现下你们飞毫院胆大包天,竟敢假冒内门的名义,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个死法!” 铁万里冷哼一声扬手一亮云阶令,在场皆是修士,目力出众,那令牌上“铁宫”二字清楚明白,正是内门六宫之一。 对于外门弟子而言,内门真传……那是真正登堂入室、有门派内长老作为师尊的弟子,素与外门弟子少交集,当这么一个内门弟子站在众人眼前时,现场登时一寂,那黄兴顺张口结舌在原地,这怎么可能?像飞毫院那等破落院子,竟然真能攀到一个内门弟子??? 护山大阵之下,云阶令是作不了假的,杜子腾只是笑吟吟地道:“不知还有哪位道友有异议?” 异议?现在内门六宫之一隐隐在飞毫院这场事件之后作为靠山,在场为数不多的心怀不轨之辈……谁还能有异议,又有谁敢有异议。 “慢着!”这声音自天际而来,“慢”字响起时仿佛极远,待到“着”字说完时已是极近,几道流光随之降落,自飞剑上跃下几个人来,那几把飞剑各各不同却皆灵光翻涌,这几人眉宇行事间俱是气势不凡,显是来头不小。 那在一旁愤愤不乐的伍宁儿却小小地惊呼道:“罗师姐!” 这几人朝其中一个容貌温雅的女子道:“你认得她?” 那女子却是诧异摇头,这么一个炼气六层的小修士,她怎么会认得。 伍宁儿却是羞愤不已,这罗师姐乃是内门真传,她不过借着送灵衫的时候见过几面,别人如何能认得。 为首一人却是个如瓷娃娃般可爱的少年,睫毛长卷如女孩儿般,他此时有些不耐,懒得理会这小小插曲,直接上前喝道:“听说你们胆敢在外门借大师兄名义行事,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声音夹着汹涌剑气,如舌绽春雷,直叫在场许多低阶修士心神大乱。 铁万里却是上前一步,横身挡在杜子腾与简泽身前。 那表里完全不一的少年却是诧异眨了眨长长睫毛,上上下下打量着铁万里:“咦?不错嘛……”他看着铁万里手上未及收起的内门云阶令:“你是新来的真传?没见过啊?” 那罗姓女子轻声道:“闻人师弟,适才听闻这是铁宫新来的弟子。” 闻人凌睁大了眼睛,春水潾潾的目光在铁万里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遭:“铁宫闭门近百年,新收的弟子是你?” 铁万里拱手道:“在下铁万里,见过诸位同门。” 闻人凌眼波流转,樱唇微启间颊染红晕,竟如三月春光一般明媚鲜妍,可那出口的话却是:“铁宫的,太好了,来战!!!” 话音刚落,锋锐无匹的剑气竟是夹着森寒之势当头而下,铁万里万万没料到,这看起来模样可爱的少年竟是这么个说战就战疯子! 旁边一个一直昏昏欲睡的人此时打了个哈欠,仿佛身形不稳一般歪倒在闻人凌身上,那声音里也满是睡意昏沉的懒洋洋:“好了,若想知道铁宫‘治金’之道是不是克制你的庚金剑气,起码也得等人到筑基再打,现在有什么意思啊哈欠……” 说着,此人又打了个哈欠,仿佛真是万年没睡一般,说话时连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可就是这么个没睁眼的家伙那歪歪斜斜的一靠竟是将闻人凌的剑气悉数截下,没伤到铁万里半点,只叫铁万里惊出一身冷汗来,这内门弟子果然藏龙卧虎,没一个好相与,方才那剑气……铁万里暗自后怕,他根本不可能接得下。 闻人凌哼了一声收起飞剑却是不满地冲铁万里道:“喂,你可得快点筑基!听到没!”然后,他一拍脑袋:“哎哟,差点忘了正事!” 他叉腰一指众人:“你们,谁是弄出这玩意的!竟敢借大师兄名义!来战!” 杜子腾:…… 一旁的方平等人已经开始替杜子腾觉得肚子疼了,大师兄的这些师弟们……好像都不怎么好惹啊。 此时,伍宁儿却是跳出来一指杜子腾和方平:“是他们这些飞毫院的家伙胡乱假借大师兄的名义!” 几个内门弟子的目光皆是森然落在杜子腾等人身上,闻人凌却是随手一挥将伍宁儿轰飞出去:“混账!你是什么东西,居然也敢叫‘大师兄’!” 一众外门弟子:…… 萧辰身为真传首席,严格说来,确实只有真传们能喊一声大师兄,可这内门弟子的话为什么听起来就是觉得很古怪呢?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兀道:“敢辱大师兄者,死!” 这句话只有七个字,却只叫人毛骨悚然,不只是因为那可怕的语义,此人说话竟完全没有平仄起伏,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带任何感□□彩。 杜子腾瞳孔一缩,蓦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危机,然后他的视线对上一双灰色无机质的眼眸,杜子腾清清楚楚地知道,对方没有任何危言耸听之义,是真的想杀人。 冰冷杀机笼罩当场,似黄兴顺之流此时已然两股战战,之前争辩的气势早飞到九霄云外,即使是崔绝尘这等修为有成的剑修,在这杀机威胁之下,本命飞剑竟也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好可怖的杀意!此人不知是杀过多少人才能聚成这如实质的杀气! 在这恐怖森寒之下,杜子腾却不退反进,向前大踏了一步站了出来,铁万里护住身后几个飞毫院的弟子已是极其吃力,此时见杜子腾这般举动大吃一惊,却根本分不出余力来护住他! 然后,在凝结骨髓的冰冷中,杜小爷朝对面那杀气的主人露齿一笑:“你来这儿杀人,问过大师兄了么?” 刹那之间,如果杀气也有躯体的话……那么它已经傻得僵掉了。 那双灰色眼眸竟然迟疑茫然起来,然后这眼睛的主人呆呆转向一边的闻人凌:“我好像没问,你呢?” 闻人凌漂亮的面孔也呆滞起来:“啊……我也没有。”他一从别人那里收到消息就抓上这几人匆匆过来……没有来得及问大师兄啊对手指。 这两句对话间,漫天杀气烟消云散。被方才的杀气逼得说不出话的罗姓女弟子才松了口气,急急上道道:“这位……靳师兄,”仿佛只是提起对方的姓氏就让她牙齿打战:“门中切不可随意动武。” 那双灰色眼眸依旧没有焦距地散漫游移着,显然那主人正在苦苦思索“没有问过大师兄能不能在这杀人”这个纠结的命题,完全没有将那女弟子的话听进去,直叫对方寒毛倒立不由地倒退了好几步远离他,生怕传闻中、方才也体验过的杀戮之意再次降临。 那懒洋洋的声音道:“靳宝,师兄不让在门里杀人的。” 靳宝灰色的眼睛此时才慢慢聚焦起来,然后就此垂下,恩,既然不让杀人,就没他什么事了。 空气中隐而不发的最后一缕杀机也就此蒸发,那罗姓女弟子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只觉得万般后悔,怎么这么倒霉,听信那同门的话和这帮煞星同路! 闻人凌扑扇着长长的睫毛一戳身旁那眼看又要睡着的家伙:“可是沈仁,这帮家伙敢假借大师兄的名义……不让杀人的话,总得教训一下吧!” 杜子腾笑眯眯地打断道:“道友此言差矣,什么叫假借名义?” 闻人凌皱了皱鼻子:“你们,这,这,这……”他秀气的手指一指天上的萧辰肖像、一指那小摊上乱七八糟的符箓灵丹,再一指一众外门弟子身上的“辰装”,然后嘟着嘴巴道:“还说没有假借?!” 周围众人皆见识过这可爱少年谈笑间翻脸的本事,而葛麟因为家世,更是对这几人的传闻十分了解,哪怕同为内门真传遇到这几人都会避走不及,这闻人凌更是个不能以外表来揣度的怪物,杜子腾这小子平素看起来也是聪明得紧,怎么这会儿却犯傻,竟然胆大包天,敢去撩这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他暗暗为杜子腾捏了把汗。 而杜子腾却是一脸轻松:“难道我们不做,别人就不会做了吗?这修真界其他人不会胡乱编些真传首席的故事流传?我们的话本至少抢先把真相告诉了整个修真界,不会出现和某位仙子的艳遇啦等等乱七八糟的情节。” 闻人凌却是俏脸一寒,美目中凶光大露:“谁胡编?拖出来砍了!” 重点是这个吗?otz 在场所有弟子皆是不动声色暗暗朝后退了几步,生怕这怪物凶性大发当场暴走。 杜子腾却是叹了口气,一脸遗憾地道:“砍了倒方便,问题是……”他朝闻人凌眨了眨眼睛:“大师兄让吗?” 闻人凌再次傻住。 此时,他身边叫沈仁的一直懒洋洋的家伙却是边打哈欠道:“好了,闻人凌,别玩了。”然后那依旧散漫的声音风轻云淡地朝杜子腾道:“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收起来,既往不咎。” 这句话很平静,却无端让许多人心中一寒。 明明没有任何威胁,却叫所有人感觉到必须照做,好像一把看不见的锋锐利器悬在自己颈项之上,随时有可能切下。 杜子腾眯了眯眼睛:“既然你这样说……” 眼见杜子腾要妥协,方平等人虽觉得憋屈,却也知道即使杜师弟神通广大拉来了铁宫弟子,可这么多不好惹的真传弟子面前,他们能全身而退已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杜小爷下一秒说出的话却是:“执事长老,真传弟子来外门杀人啦啦啦啦!!!!!!” 那徒然放声的大喊猝不及防间在整个练剑坪传播开来,并且很快回荡在云横峰的崇山峻岭间,那最后的“……啦啦啦啦”响彻云霄久久不息。 一直像没骨头一般散漫的沈仁在这威猛的阵仗面前也打了个趔趄。 众人:…… 然后一个矮胖的身影无语地出现:“好了!”只见他挥手间,那传播的回声竟就此掐断。 这修士矮矮胖胖,圆圆肚皮圆圆脸蛋,生着一双绿豆眼,活像凡间那块地头蹦出来的土财主。 外门一众弟子却是心中大惊,连忙上前恭敬地道:“见过钱长老!” 杜子腾眼珠一转,退后几步胳膊一拐方平:“师兄,这是?” 方平连忙压低声音道:“钱长老也是外门执事长老。”只是这钱长老平日里都负责些采买事宜,甚少理会弟子间事,就算此事惊动外门长老,一般也是詹长老出面,怎地今日是这位来? 杜子腾眼珠一转,咳嗽着上前道:“在下飞毫院杜子腾,见过钱长老!” 这声见礼姗姗来迟,十分突兀。 那钱长老哼了一声:“你小子方才胡嚷嚷什么!” 杜子腾睁大了眼睛:“冤枉啊!钱长老您要再不来,我们外门弟子可就要被内门真传给误会了!” 然后杜小爷如此这般一说:“……我们分明是在为真传首席苦心经营,却被这般误解,几位内门师兄不将我等外门小辈之言放到心上事小,耽误大师兄乃至我横霄剑派名誉经营事大,无奈之下只好请长老您来从中转寰一二了。” 杜子腾这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非但没叫这金丹长老生气,他反而赞赏地哈哈大笑起来:“不错!!!” 然后他对闻人凌几人挥手道:“代我向钟离长老和萧首席问声好!” 不过转瞬间,几个内门弟子已经强行被护山大阵遣返了。只叫一众外门弟子眼神崇慕地看向钱长老,那般厉害的内门弟子,长老竟然挥手间就打发,这就是金丹长老从中“转寰”的本事了。 钱长老转过头来,见杜子腾看着天际一脸“好走不送”的笑眯眯模样,绿豆眼一转:“你小子,跟我来!” 说罢,一提杜子腾后领,人已不见,只留下众多外门弟子面面相觑。 第50章 杜子腾这般被钱长老提走,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毕竟认真来说,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折腾,确实是有损门派和真传首席的形象,方平简泽等人当夜亦无心再将小摊做下去,于是收了摊,力邀了铁万里到飞毫院一同等待。 几人忧心杜子腾遭遇,谁知并没有过去多久,杜子腾就回来了。 方平吃惊地看着杜子腾完好无损:“这……钱长老没有为难你吧?” 杜子腾哼哼道:“小爷是谁啊,谁敢为难!” 既然没有为难,你为何一脸“我不高兴我很生气”的模样? 方平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师弟何故如此。 简泽同杜子腾熟识早些,知道这小子虽说这样,却多半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因此他关心的是另一问题:“那这钱长老找你所为何事,咱们这买卖还能做下去么?” 杜子腾却仿佛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做!当然要做下去!” 简泽一脸狐疑:“剑派准许咱们这么……借用真传首席的名义?而且咱们这买卖越做越大,这涉及范围也越来越大,金丹长老怕不会不知道吧?” 杜子腾不甘心地哼哼唧唧道:“我们这买卖也要分润一部分给门派,他当然希望咱们越做越大了。” 铁万里一脸震惊:“分润给门派?!” 杜子腾愤愤不平地嚷着:“好说歹说,那老狐狸居然扣了我百分之三十的税点!真是黑!” 简泽焦急地追问:“百分之三十的税点?这是多少???” 杜小爷控诉地道:“就是三成利!你说黑不黑,真不愧是第一大派,创意是我们想的,辛苦活儿是我们干的,他两手不沾就能分到三成利!” 铁万里同方平几人却是同时摇头失笑,铁万里更是道:“杜小哥儿,别不知足了,你这般聪敏,岂会不知这三成利的重要?依我看,这三成利你非但要交,还要欢天喜地地交才是。” 杜子腾虽是不太痛快却也不得不承认,铁万里的话十分在理,因为这三成利意味着一件事——这笔买卖的合法化,至少在横霄剑派势力范围内,他们就可以放手去做。 但杜子腾对于自己痛失的这一大笔盈利想起来还是想捶胸顿足,不过,杜小爷随即想到,既然那老狐狸从自己这里讹走了三成利,并且明言是算作外门进项,那么……怎么摆平萧辰就是那老狐狸的事了吧?哈哈哈哈! 说来杜子腾敢这么大胆地将萧辰人气套现,不过也是仗着对方地位尊贵,而他们不过是外门九院最落魄的一个,而且从杜子腾为了更新从崔绝尘和葛麟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来看,那家伙绝对是个装逼到极致的混账,杜子腾就不相信对方敢冒着偶像光环碎裂的危险来和他们一众*丝理论。 说白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但现在情形可不一样了,这套现的收益既然归到外门进项,那这门买卖横霄剑派就已经参股,带着半个官方性质,且主持这参股事宜的也是只金丹老狐狸,杜子腾怀疑这老东西一定在暗戳戳地在广场上蹲了很久看他们卖东西卖得火热在一边眼红,然后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挺身而出趁机讹诈。 同为金丹,他同萧辰之间交情如何杜子腾不知道,但关他屁事啊!萧辰如果要理论直接找这姓钱的老狐狸撕逼就可以,他们就安安心心地收灵石、收功绩点,这样说来……好像这三成利也没那么不甘心了。 这其中厉害由铁万里这么一说,简泽也是豁然开朗:“如果这样的话,那这买卖只怕会越来越大……” 杜子腾点头:“这是当然!” 简泽犹疑地道:“这些日子自从话本、首席相关的灵物在铺子里之后,生意好是好,整日里人流如织,可镇上其他人家、甚至是外面来的修士也在铺子周遭做起了买卖,这是其一;其二,原先那些干粮、灵丹、符纸皆是自镇上来,这大典时日愈近,人怕是会越多,镇上怕是供不上这些东西怕,若是这些人到旁的摊子上买些假次之物,我怕会坏了铺子的名誉,于真传首席的声望也有关碍……” 铁万里、方平诸人俱是沉默,简泽在商言商,考虑得极其周到,生意太大、供不应求,就是会给假货次品留下空间,影响正品的声誉,杜子腾之前不惧萧辰的设想中,可从来没有考虑发生假货泛滥的情形,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主意。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照明符冷淡的清辉映着杜子腾凝神思索的侧脸。 良久,杜子腾起身推开窗,沉沉夜色笼罩云横峰,峭壁上苍茫云海亦是昏暧一片,他说道:“简兄,现在我们赚到的灵石可足够多?” 简泽一怔,杜子腾向来不会亏待共事之人,因此哪怕是分成之后,现在一天赚到的灵石足抵他过去数年所赚,自然是多的。可是“足够”多吗? 这一瞬间,简泽忽然明白了杜子腾真正想问的,他回想起这些时日铺子里他声嘶力竭应对客人甚至不得不服用灵丹来维持体力的状况,过往那个冷清的简氏灵物铺好像已经很远很远了。 简泽霍然抬头:“是多,却不够!” 夜间凄冷的山风呼啸涌入,可简泽却完全感觉不到寒冷似的,这一刻,胸中似有炽烈的什么在翻涌,在催促着他把心中野望告诉杜子腾! “简某自知修行天赋平平,再如何不甘这一生恐怕也只能止步于此,修行瓶颈之后简氏灵物铺便是我心血所寄,可若非杜兄弟你,我只怕至死也想不到简氏灵物铺会有今日这般光景。 是,现在铺子一日所赚灵石很多,比我想像的还要多得多,可我想要的却不只是这样!对于在座诸位而言,无上大道怕是毕生所求,诸位追寻的大道是修为前行术法精进,而于我而言,这买卖经营亦是无上大道,简某在修行上已经死心,却没有在这灵物铺上死心! 简某不知杜兄弟你将来在经营之道上还有何等的奇思妙想异想天开,可简某皆愿追随但求一试,人活一世,简某的希冀就是在这经营之道上砥砺前行,让这铺子不只今日,永永远远都能这般人流如织!” 这番话说完,方平等人俱是怔在当场,这青年他们是在这次杜子腾折腾这买卖之后才结识,只知道此人修行天赋虽是平平,做事却是可靠妥当,最是稳重不过,但他们没想到,这看似平静敦和的青年竟也这般炽烈一面。 铁万里同简家相交数年,对于简泽的想法却是怜惜又欣慰,简泽能这样想,其中多少苦楚挫折,不是亲眼所见,根本难以想像,可比起当年那个激进到一度想要闭死关的修士,眼前这个想要在灵物铺上重新破开一片天地的青年却莫名让铁万里觉得更好一些。 杜子腾却是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一指简泽:“简兄,你可是要考虑清楚了,再往前走,这道上或许不只是像现在这般经营铺子,会有许许多多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甚至亦会有许多你难以想像无法抗衡的对手,甚至是我自己,也无法预知未来这道上的一切,即使这般,你也想继续走下去?” 简泽一笑:“难道在座诸位修行就顺风顺水无惊无险?简某不才,虽在修为上止步,却也有大道求索的修士之心!” 既然简泽给了他这样的惊喜,杜子腾就绝不会让合伙人失望:“既如此,那原来在仙缘镇上的那些小打小闹就要重新合计一下。” 杜子腾踱步缓缓道:“灵物铺中原先经营的东西暂且不论,此次借着首席名义推出的所有物品,包括话本、灵丹、灵符,我建议今后皆由简氏灵物铺自己出产。” 孟林却十分疑惑:“自己出产?”那灵物铺子他去过数次,丁点大的地方,如何自己出产? “这出产的意思并非要完全彻底由灵物铺制出来,而是指,只有简氏灵物铺流出的这些东西才能真正让修真者认可它们与真传首席的关系。” 杜子腾淡淡一笑:“说白了,这些东西并无什么出奇,若是没有真传首席的名气在,根本值不了什么钱,所以,简氏灵物铺需要将铺子里出产的东西与旁的地方所出东西区分开来……既然如此,今后,这所有的物品皆有同一个品牌……既然是承那位真传首席的光而来,那就命名为‘辰’吧,辰字系列。” 说着,杜子腾取出符笔在桌上写了一个“辰”字。 “比如这话本,修真界谁都可以抄录,可别人抄灵的本子只是一个普通的话本,从简氏灵物铺出去的就是‘辰’字系列的第一个话本《云横首席传》。别的话本同修真界流传的那些真真假假的传闻并没有什么两样,可简氏灵物铺的辰字《云横首席传》却可以保证内容真实性!” 其余几人此时早已云里雾里,简泽却在沉思之后击掌道:“这样一来,只要修真界人人都知道‘辰’字标和真传首席之间的联系,自然会愿意付更高的价来购买辰字系列的灵物!” 杜子腾点头:“所以,对简兄来说,最重要的任务是如何让这辰字标被修真者们记住并且流传,且不容他人做假,然后才是将镇民们组织起来,生产我们所需要的东西,你只需要负责对质量把关,买进这些东西打上辰字标即可,至于你说的数量问题,如果镇上不够,我们大可以向镇外进行采买。” 简泽皱眉:“其他还好说,可这做假……” 杜子腾沉思片刻之后却是取出一张符纸,符笔勾勒间,一个“辰”字的轮廓骤然一亮却又马上隐没,那符纸上立即干干净净再看不出痕迹来。而杜子腾输入灵力之时,那辰字又再次浮现,十分神奇。 简泽眼中发光:“妙!大妙!”这不就是当日杜子腾利用隐气符隐藏聚灵符结构的翻版么?只是这次杜子腾隐藏的却是这个辰字标!只要将这个东西嵌进那些物品中,再佐以特定方式才能让辰字显现,那要做假便先要破解这隐没的符箓结构,这可没那么容易了! 短短对话间,这辰字标竟是就此敲定。 杜子腾最后却是对简泽道:“这事务繁重,我虽能出谋划策,可人在峰上,纵然能接弟子务到峰下也是顾及不周,还需简兄你多多费神。” 简泽在杜子腾一番布置之后,却是神采飞扬,此时闻言却是爽朗道:“这种费神的机会,怕是修真界许多人求之不得呢,杜兄弟不必多言,祖父在镇上多年,善缘无数,若真要筹划起来,也未必有多困难,事不宜迟,此事越早布局,越能在大典之前获利,我这就下山同祖父商量。” 看着简泽兴冲冲出去的身影,杜子腾却是微笑:不只是金丹大典,如果这辰字品牌树立起来……啧,从那些传闻来看,这位真传首席的前途绝不止于此,只要他牛叉一日,这辰字品牌就只会升值,如果再推出好用的产品就更容易打开销路、盈利越多。甚至可以做成旅游特产,只要一想到云横峰天下修士就会想到辰字系列,凡是前来仙缘镇的外地修士必会购买,哈哈! 铁万里见今日事毕,也是哈哈一笑:“小杜哥儿你还是这般敢想敢为啊!看到小泽这般有干劲,我先代镇长谢过了!” 杜子腾却是连连拱手:“铁叔言重了!” 铁万里却连连摇手:“这来了峰上,自然按峰上的规矩来,你我皆为同门,我年纪比你稍长,你便叫师兄吧。” 杜子腾一笑:“铁师兄!多谢师兄伸手相援,否则那‘逐渊’飞剑是绝无可能做起来的,再加上今日回护,说起来,还未道谢,真是惭愧!” “欸,当日如果不是杜师弟你那聚灵符相助,我如何能突破九层瓶颈?后来杜师弟你闯堑一事更叫我感慨万千,思量之后勇气重生这才闯过天堑,令家传功法再上一层!是铁某要多谢杜师弟你才对!” 杜子腾哑然失笑,铁叔现在是铁师兄分明是旧识,怎地却这般客气起来,铁万里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哈哈一笑,二人遂不再道这些虚礼。 杜子腾也是直接道:“说来,这几日劳烦诸位折腾这买卖,好在收益不错,回头简泽结算清楚之后,灵石和功绩点会分给各位师兄。” 这分成杜子腾早就有言在先,此时又语气坚决,就算是讲情义不太想要的铁万里也知道无法推拒,几人对视一眼,也是大笑:“如此就承蒙师弟关照了!” 此事说定,杜子腾也是长出一口气,这样一来,简泽那边简氏灵物铺需要重新规划,这账务也是清晰起来。 然后,杜子腾咳嗽一声,突然对铁万里道:“说来,还有一件事要劳烦铁……师兄。” 铁万里有些诧异:“师弟直说。” 杜子腾挠了挠下巴有些苦恼:“我闯那第二重仙凡堑似是遇到了瓶颈。”这些日子他虽然忙活着生意,但随着手头有了灵石和功绩点,那闯堑的事在同云婉几次商议改进之后,依旧在推进,却是在三百多步死活难再上去。要知道,功绩点再多,如果没有剑阁弟子的身份,也是不能兑换那个莲香藤的。 铁万里一惊:“第二重天堑?!”他咋舌,这杜师弟当真是初生牛犊,炼气三层闯第一重天堑,这炼气四层就要闯第二重了? 杜子腾却是一本正经地点头。 铁万里无奈道:“我这几日听叔祖说起门内掌故时提点过,那第二重天堑乃是历位闯堑者剑意存留之地,若要闯过,须得战胜一重重剑招才行,杜师弟你修行符道,这可……不太好办。” 杜子腾却是严肃道:“这我已然知道,我也已经想好应对之法,符箓之中既然有那等激发法术的灵符,自然也有用符箓进行斗法、对付剑招的法子,没有人做过并不代表不可以,因此,我想请铁叔帮忙进行训练,让我可以摸索出用符箓斗战之法!” 此言一出,方平听愣了,孟林听傻了,谭英听呆了,铁万里……铁万里张开嘴巴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第51章 好半晌,铁万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苦口婆心地劝道:“那磨剑崖中曾经磨过剑的天纵之才如恒河沙数,远的不说,只说真传首席——其中留下的剑意何等可怖,我同为剑修,可叔祖也告诫我,筑基之后才好考虑闯磨剑崖。杜师弟你如今这般修为……” 方平听这话只觉得十分耳熟,随即苦笑,当时他不也这般劝杜子腾么?结果这小子就是这么倔强,还真让他给折腾到了三百多步,却硬是把还算富裕的储物袋给折腾空了,结果他又想出这许多天马行空的主意来赚灵石……没想到,这么多波折之后,这小子竟然还没把闯堑这茬儿给忘掉!真叫人不知道是该气他倔得像驴,还是该服他坚持不懈了。 不管怎么说,方平都可以断定,铁万里这番话肯定是白说了,这小子折腾了这么大一圈都没放弃,焉能听这么几句似曾相识的话就放弃闯堑? 果不其然,杜子腾听了铁万里的话却是不以为然:“本质上来讲,闯堑就是同剑修斗法,铁师兄你身为剑修,剑修之间的比斗自然对修为有要求,但是,我手中有符箓,符箓一道上的斗法却与剑修不同,符箓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事实上,比斗时临场发挥与提前准备的重要性大概五五开,修为固然重要,可激发符箓对修为的要求却没有那么高,手持大威力符箓且运用得当、能及时激发恰当徐行的低阶修士不一定会失败。” 看到振振有词的杜子腾,铁万里着实无奈:“那你想怎么进行训练?” 杜子腾眼睛一亮,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铁万里叹了口气:“也罢,我的家传功法到了这一境界,也正好需要蕴剑淬元,便陪着杜师弟你训练一场也耽误不了什么。” 方平几人面面相觑,说实话,自在这云横峰上当了符修开始,比斗时剑气纵横的威风便是一直是剑修的,这等扬眉吐气的场面素来与他们符修无关,而如今,却真有一个符修站出来说,他要学会斗法……若换作旁人,他们早嗤之以鼻,但当这个人是杜子腾,屡屡让不可能化为可能的杜子腾时,方平孟林谭英也只是抱着一丝微弱的期待去观望。 然而,这世上,所有的成就背后的训练无疑都是艰辛与……枯燥的。 杜子腾所用的法子其实笨到了极点,作为一个半吊子修士,他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与人斗过法,修士们、尤其是剑修却是最擅长比斗的一群人,这训练的艰辛可想而知。 铁万里纵然手下留情,但以杜子腾近乎于零的经验,也伤痕累累。 方平诸人看来,杜子腾一次次地冲上去,一次次被撂倒,他来不及用几次符箓,甚至铁万里都没有用剑,一场战斗就已经结束。观看过数次真正斗法的几人深知,若是那等不论生死的比斗,杜子腾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而铁万里摇头:“杜兄弟,你的脑子比身体快太多,所以,你留下的空当也太多。而且,恕我直言,如果不是贴身比斗,你手上捏着大把符箓或许还有机会,可这么近同剑修斗法,你实在机会渺茫。” 杜子腾也在沉思,其实他上几种常用的符箓,火球符、水盾符等,有攻有守,作为斗法而言,已经够用,但他对于比斗中的反应确实有些慢,等到他想好用什么样的符箓组合时,铁万里的攻击已经到了眼前。 而铁万里所说的距离问题也是一样,如果距离远,留给他的反应时间自然长,他手上的符箓也能发挥效果,但在杜子腾看来,这点并没有太大意义,闯堑之时能拉开距离么?拉开距离之时就是掉下天堑闯堑失败之时,因此不必考虑,既然没有经验导致反应太慢,那就加强训练增加经验! 同铁万里这儿戏一般的训练之外,杜子腾又给自己在画符之外加了一些项目,比如在房间内悬挂物品,刻意训练自己针对不同的物品及时激发不同的符箓。 而随着这些训练的深入,杜子腾对于比斗的判断也越来越清晰,若要及时应对,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预判,如果能提前知道对手下一步的动作,早早将符箓准备好……料敌先机果然有用,铁万里也渐渐发现杜子腾居然还真支撑得越来越久,也越来越不好对付,即使剑在手中也需要小心谨慎地提防这小子可能会出的怪招,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这小子好像真的摸索出了用符箓进行斗法的方式。 这天,当铁万里第一次吃到杜子腾的符箓伤害时,他蓦然停下脚步,然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杜子腾也是一怔,这么长久的努力才第一次能达成真正意义上的攻击,即使是从不言败也从不放弃的杜子腾在真正成功之时竟也需要时间来反应。 铁万里在大笑声中道:“虽然不知磨天崖之艰,不过我觉得杜师弟你不妨再去试一次,且看这段时间的进境如何。” 杜子腾也正有此意,含笑点头应下。 当他再一次站在磨剑崖下之时,突然有些恍惚,距离第一次见到这道天堑数月时间倥偬而过,当时要征服这磨天崖的豪情随着日日努力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更加迫切。流过的汗水、花费的心力,只让他这次充满了一种踏实的信心。 那守堑修士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杜子腾了,这峰上的消息他是知道的,只当杜子腾跟着飞毫院众人去折腾那些话本玩物,早将闯堑之事扔到脑后,这样将闯堑当作儿戏的非剑修弟子他见过太多,只将杜子腾划作其中一员,然而,当他真的再次见到杜子腾时,只觉得十分诧异,这小子似乎看起来有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个子高了些,脸上轮廓更分明了,神情也沉稳不少。 而杜子腾远远看到他,露齿一笑:“师兄,我又来啦!” 闯堑修士有些无语,纵然这小子再次回来,他也不怎么看好。 杜子腾也一反常态,没有多说些什么,就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磨天崖灵瀑,当中剑气一如既往当头而下,杜子腾身形在崖壁上开始艰难的腾挪,或是利用手中符箓进行应对。 在这灵瀑中,上不见苍穹,下不见地面,只有永不停歇的剑气当头而来,杜子腾一边应对一边向前,心中却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这世间就一直是这模样,没有天空没有大地,他就这么孤身一人,只有前方滔滔不绝涌过来的敌人,他的使命就是这般一个个战过去,竭力向前。 他默默地计着数,当跨过三百步时,剑气陡然增强,就好像他已经跨越了敌人的边缘地带,渐渐靠近核心,遭遇的阻力也越来越强,而这段时日辛苦的训练也终于有了回报,那些剑气再强也终究是没有主人,在与一个剑修频繁对战之后,杜子腾已经可以清晰地判断出剑气走向和应对方式。 相比之下,那前三百步遭遇的剑气微弱且机械,而现在的这些剑气,杜子腾隐隐有一种错觉,即使没有主人操纵,它们却仿佛都有生命一般,带着鲜明的特点,有的狂妄霸道当头斩下,有的阴柔狠辣无孔不入,有的敦厚朴实却难寻破绽,杜子腾从容且吃力地接下这一道道攻击,就像遭遇一个个截然不同的对手,千变万化中危机重重,却也新奇刺激,让杜子腾即使浑身带伤、嘴角也不自觉地牵起笑意。 外面守堑修士开始只是觉得不对,这小子怎么进去了这么久还没掉下来?按照经验,他早该下来然后一脸嬉笑地说下次再来了吧?守堑修士神识一扫,当他发现杜子腾的举动和位置之后,却渐渐开始越来越惊讶,这……这已经快到六百步了吧? 这小子这段时间到底是去做了什么,竟然进步如此神速! 闯堑中的杜子腾却浑然不觉,此时他早已沉浸在浩渺无涯的剑道之海中,每时每刻都有掉下来的风险,他却忘情地享受着这剑刃上狂舞的每时每刻,哪里还记得要去计数? 渐渐地,透过那重重剑意,杜子腾却仿佛看到另一重世界,那狂妄霸道之剑其实并不像他想像中那样粗笨,反而十分修长,剑身却十分冷硬,带着种睥睨的挺直;那阴柔狠辣之剑,纤细剑身上泛着涟涟波光,如三月溪水映春光般柔美妩媚,绝想不到那剑光绵延时的恐怖杀机;那敦厚朴实之剑却果然剑如其气,平平实实毫无特点,连映射的光芒都是那般朴素不带花俏,却自有种山崩不变的恒稳…… 一把把长剑在他眼前闪耀,杜子腾没有意识到,此时他眼前不再是那飘渺没有实体的剑气攻击,而是一把把形制各异的长剑,杜子腾下意识地或避或挡,将这一把把飞剑避开或击退,隐隐地,他觉得前方,对,就是这些飞剑的前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在隐隐牵动心神,然后杜子腾一怔,这种感觉好熟悉,仿佛不是第一次感知到这种召唤!那是在哪里……在哪里曾经也有过这种感觉,这无数飞剑的前面到底是什么? 下一瞬间,剑气轰然大作,杜子腾第n次坠下磨剑崖。 这一次,就是那守堑修士也忍不住长长叹息,快到六百步了,跨过六百步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含义,真是太可惜了。 杜子腾却没有像前面几次那样,第一时间爬起来,他坐在崖底,抬头仰望磨剑崖,苦苦思索,一脸茫然。 守堑修士只以为是杜子腾此次所受打击太大,忍不住上前询问。 杜子腾却是纠结地道:“我看到好多把剑……但是,我觉得那些剑的前面还有别的东西,只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其他人闯堑发生过这种事吗?” 想他闯堑至少也有几十上百次了,这也是第一次发生。 守堑修士却是一震:“你……你看到很多把飞剑?都是什么模样的!快快道来!” 杜子腾选了几把让印象深刻的,或是剑上气息太过独特、或是剑身形制让他难以忘记的一一道来。 守堑修士仰望磨剑崖半晌才缓缓道:“那是剑阁中的剑啊……” 他复杂的目光落在杜子腾身上,这么一个区区炼气期的小修士,甚至不是剑修,只在闯堑半途竟能惊动剑阁中那么多神兵屈尊引动剑意前来…… 杜子腾也是一怔:“剑阁?”可他隐隐感觉,那些飞剑的尽头还有什么,召唤着他的并不是他所见到的那些剑,然后他蓦然回头看向仙缘镇,他终于想起来了! 上一次那召唤的感觉也是在他闯堑之时,但并不是磨剑崖,而是第一重仙凡堑! 上一次那感觉并不如此次清晰强烈,却也差点让他闯堑功败垂成…… 杜子腾复杂的目光透过磨剑崖仿佛想看穿那不知在哪儿的剑阁,里面到底有什么?为何独独向他传达了这样强烈的感觉? 第52章 这种召唤的感觉实在太过微妙,微妙到杜子腾也从未体验、无法形容,好奇如杜小爷,自然决定:不论那里面有什么,他都要亲自去探个究竟! 不待闯堑弟子再交待什么,杜子腾略作调息之后便已再次跃向摩剑崖。 无惊无险的前三百步过后,那仿佛带着生命的各种剑气再次来袭,已有过一次经验,杜子腾这次进入状态更为迅速,他只将眼前剑气当成千军万马洪流中涌来的一个个对手,战阵之中,敏锐果断决心勇气,缺一不可,若说之前特训中杜子腾只是总结了每种情境下的应对方案,因此杜子腾的反应之中还带着几分迟滞生涩的话,这一次,他却是将符箓应战之道彻底融会贯通,应对越发地娴熟流畅。 在摩剑崖下,守堑弟子仰望灵瀑,第一次清晰完整地看到杜子腾的符道战法,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守堑多年,见过一个个弟子从初时的剑道懵懂到闯过之时的剑道初成,就仿佛一块块劣石打磨出属于自己的棱角,而今日,他又见识到了这一块与众不同、从初始就叫嚣自己与众不同的顽石是如何绽放璀璨光华的。 守堑弟子久久驻足观看,让一些闯堑失败的弟子有些好奇,这守堑人大家都有些熟知,应该早对闯堑之事司空见惯才是,平日多是维持秩序,甚少见他这般长久停步、专注观望,难道,又有哪位天纵之才在闯堑? 渐渐地,即使远远地在磨剑崖底仰望,无人指认,也绝不会错认守堑弟子在关注的是哪一个闯堑弟子——越来越多的目光投注到那快要闯过六百步关卡的杜子腾身上,而目光一旦投注就同守堑弟子一般,再难移开。 原因实在太简单了,其余剑修向上攀爬时,皆是以剑招应对灵瀑中的剑气,故而,剑气交汇时激起灵瀑如一朵小小浪花,或大或小那总归还是与灵瀑一体,然而,竟有这么个奇葩,时而火球爆炸将灵瀑炸出一道短暂缺口然后趁机上爬,时而竟然化出一道土障阻出灵瀑,时而身形借着风势变幻诈骗灵瀑攻击转移方向…… 一众和谐的小浪花中,杜子腾赫然就是这个最不和谐的因子。如果说别人闯堑的风景都相对稳定、也相对音单调,那杜子腾闯堑的风景毫无疑问就是个万花筒,千变万化,只叫人好奇他下一步到底会用什么样匪夷所思的手段来应对剑气。 “那……不是剑修吧?” “自然不是,看那模样,好像是法修?” “这这这,这也行?!你们方才看到了么,他是不是做了一个球将自己包起来阻隔了剑气?” “我也看到了,方才剑气激发之下是出现了一个球,这是什么法诀,虽然只阻了一息,却也好生厉害!” “等等,法修在灵瀑中施放法诀能应对得这般神速?” “呃,在下不才,正是法修,灵瀑中灵气那般狂暴,在下曾经试过,前一二百步还可勉力施诀,但像上面那位这般万无可能,除非是金丹修士,否则在那狂暴灵气中这般消耗,早就灵气枯竭而亡了。” 说话这法修却不是横霄剑派的弟子,近日这磨剑崖向众多正派修士开放,只叫横霄剑派弟子猜测纷纷,不知道是不是该采信于他。 “快看快看!马上要六百步了!!!”有人激动地打断了这技术猜测,直接嚷嚷道。 一时间,观看的修士再无暇分神再去讨论杜子腾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法,皆是聚精会神牢牢盯着磨剑崖六百步那道无形的关键之处:这可是第一个要闯到六百步关卡的非剑修,他到底过不过得去? 六百步之所以如此令人关注,只因为这是磨剑崖极其重要的一个分水岭,那意味着离成功只有几步之遥!即使在此处失败,对于剑修而言也意味着你已然磨砺出了自己的剑元,意味着你已经是个真正的闯堑者,而不是个来嬉笑打闹的参与者。 放眼看这磨剑崖便知,六百步是一道怎么样的存在:那些闯堑的修士从上到下的分布,就像有人从上面倒芝麻粒似的,越到下面越多,尤其是在刚刚起步的地方,已经多得堆起来了,而六百步上,却只是零星挂了几粒,十分稀罕。 数双眼睛的注目下,杜子腾竟那般以各种令人眼花缭乱、他自己完全胸有成竹的应对方式一步一步越过了六百步关卡。 磨剑下竟同时响起长长的抽气声:“嘶!过去了!” “这……当真有不是剑修的弟子能真正闯堑……” “原来还能这般动用法诀来闯堑,在下一定要再试试!” “法修看起来也有强者,不弱于我等剑修之辈啊。” “也不知道那位同门到底是景晓院还是玄达院的弟子,好像外门法修都在这二院中吧?真想向他好好讨教一二,真是太了不起了!” 一众惊叹艳羡中,守堑弟子看到杜子腾就这么闯过了六百步还在向上攀爬,甚至爬得更加精彩——原先那激发各种神奇法术效果的节奏赫然加快,仿佛烟花一般毫不停歇地变化着花样,守堑弟子却是暗叹一声,能惊动剑阁中那许多名兵,这杜子腾的闯堑自然不凡。 在众多猜测议论中,守堑修士却是开口道:“方才闯过六百步的……是个符修,来自飞毫院。” 这话仿佛一颗大石扔进湖面,直激起千层浪头。 “这……这……这不可能!符修怎么可能闯堑!” “飞毫院,那破落地方还有活人?怎么可能有人来闯堑!” “嘁,守堑师兄所说,怎么可能有假?再说,飞毫院的排名可还在广场之上,我看着比你们锤落院要高点儿呢,别在这儿酸溜溜的,不过,他们居然有弟子敢来闯堑?我记得他们飞毫院好像连筑基期都没有……” “别胡扯了,没筑基怎么可能爬到六百步?” “符修?”那些其他门派的弟子接受这个消息却显得少了一些先入为主、多了一些恍然大悟:“难怪!法修怎么可能如此迅捷地使用法术,有这么充沛的灵力!若符修那却说得通了,只要符箓充足……”“那也不易!你也是闯过的,那其中剑气变幻无常,需要准备多少符箓才算充足?”“这倒也是。”“这横霄剑派果真不愧为当世一等一的名门,听闻剑修才是他们所长,这符修也这般厉害,只叫人甘拜下风。”“甚是甚是。” 沸沸扬扬的议论中,一众修士呼朋引伴,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围观这“非常规闯堑”模式,只是任底下如何议论纷纷,闯堑的杜子腾还在艰难地一步步向上前行。 六百步再向上……据许多经历过的同门说,再向上一步都已经变得更加艰难,每多向上一步都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只要多向上一步哪怕是失败都已经算胜。许多修士仰望着这以不同寻常的手法闯堑的同门,虽不知道他能达到到哪一步,但能亲自见到这神奇的一幕,也激发了许多人的热情:“符修亦能闯堑到这般地步?我等剑修弟子今后怕要更加勉强精进才不被抛在后边啊……”“飞毫院的符修修为那么低都能做到,我们丹修/法修/阵修/器修定然也能做到!” 一时间,现场有越来越多的弟子被激励得投入闯堑这项无底洞的事业中。 而六百步之上的半空中,闯堑的杜子腾却是另一副景象,完全没有底下围观者想像中的志得意满、豪情盈怀,杜小爷一边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激发着符箓,有时不是一张,而是三五张同时搭配使用才能堪堪应对这六百步之上的密集攻势。 而杜子腾脸上表情却十分狰狞,还咬牙切齿地边掏符箓边骂:“叫你围攻!叫你以多欺少!” 此时,在他的视野中,之前敌人千军万马,虽然不要脸车轮战,起码还有基本的道德底线是一个个排着队上来的——那些剑气、或者说剑阁中的飞剑好歹一次只有一个/一把;而过了六百步那分水岭之后,妈的,这tmd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居然是成群结队不要脸的群攻,把杜小爷的脸都气紫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闻讯赶来的方平、孟林面面相觑,杜子腾这次前来说是不成功就成.人【没打错字,杜小爷就是这个意思23333,死活不让他们来,这闯过了六百步的消息传来,几人实在忍不住跑了过来,只是六百步之上的景象却让方平心跳加速。 在其他修士看来,只感觉到六百步之后,那些术法效果越发绚烂好看,节奏越来越快。但在这几个符修看来,眼前这一幕实在太疯狂,居然一次激发了这么多符箓,还是不停歇地激发……这这这…… 孟林忍不住气息有些虚弱:“同铁师兄对战时,他有使出这招么?” 方平脚也有些发软看着高空之上的杜子腾:“……没有,起码我没有见识过……” 谭英双眼也有些发直:“这小子难道是到了六百步之后,被逼急了?” 几人面色都有些发白,心中难说是骄傲自豪还是震惊过度,还是心悬半空捏着把汗。 一道女声此时也许是因为太激动,那温婉的声线都有些语无伦次:“杜道友这这这……好生厉害!” 方平几人回头一看,那双平颊兴奋得发红的少女可不正是云华山庄的云婉。 此时,她双眼闪亮地盯着他们,名门弟子的风度早已忘却,她的一众同门根本没办法领会杜子腾此时那密集好看的绚烂节奏之下的可怕难度,看到飞毫院众人,她按捺不住兴奋地冲了过来说道:“我虽然之前同杜道友在理论上研讨过符箓搭配和同时激发的可能,但这般毫无间断地使出来,还是在天堑这等不容犯错之地,需要消耗的精神简直难以想像,没想到杜道友竟真的办到了,实在是……实在是太厉害了!” 云婉说到后面,只觉得自己笨嘴拙舌,根本难以概括杜道友这番壮举的万一。她只将闪闪发亮的目光盯着磨天崖高处夹杂在繁杂法术效果中、若隐若现的人影上,心中钦佩膜拜已然澎湃到无以复加,连娇小的身躯都开始微微打颤。若说之前杜子腾只是她修行道中三人行必有我师的亦师亦友,现在,对方的背影已经高大到让她根本兴不起半点超越之心、只想拜伏在地的程度。 磨天崖高处,一种从横霄剑派立派以来从未有过的绚烂风景此时上演:或是冰火相激轰然巨响中撕裂灵瀑最汹涌之处,或是千万金刃汇聚成网将灵瀑短暂截流…… 而风景中央,杜小爷已经开始心如刀割泪流满面地碎碎念:“八灵石!”“五灵石!”“九灵石!”“不,这tmd要五个功绩点!我擦你大爷的磨剑崖!!!小爷跟你没完!!!!” 狂暴灵气中,底下修士完全不可能听到,然而,借着护山大阵与职责之便,守堑弟子将一切听个一清二楚,脸上表情顿时亦喜亦嗔:这么个小子若当真闯过磨剑崖……真叫人期待执剑长老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的表情。 第53章 杜子腾此时的视野中,那些飞剑灵动如鱼一般流窜在他周围,他此时一把一把撒出符箓,已经分不神来算每把符箓到底值多少灵石,汗水夹着血水流下面庞,那一条条飞剑鱼仿佛生着锋利牙齿,随时可能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血肉来,杜子腾全神贯注,全然无法分神。 每向上多爬一步,杜子腾的心跳越来越快,头也越来越疼,四肢已经酸软不堪,经脉中的灵力已然干涸,每一次激发多张符箓,消耗的不只是灵力,还有他的精神,面对众多飞剑的围攻,杜子腾要缜密地洞察出向上的通道,再计算出会用到的符箓组合,四肢要攀爬还找准时机扔出符箓、再加上激发符箓,杜子腾已经觉得心如擂鼓、头痛欲裂。 此时,就算杜子腾掉下天堑,也绝无人再敢说他是来天堑戏耍的,走到这一步的人,外门已经寥寥无几。 然而,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想到这数月之来的重重艰辛、付出的那么多汗水和灵石,尤其是灵石,杜子腾咬牙切齿,他一定要翻过去看看,这天堑之后的剑阁到底是什么模样,如果那剑阁里的飞剑不值他闯堑付出的价钱,他一定要他们好看! 向上的每一步,杜子腾都在拼命压榨这具身体里所剩无几的体力、精神与灵力,而每向上一步,那些飞剑的围攻也越发刁钻奸滑,他所遭遇的境地越来越艰难,杜子腾此时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天堑越向上威能越大,还是他的精气神越来越衰竭,此时,他心中再无杂念,只有一个念头:向上,再向上! 所有无关的因素在这一刻统统被灵识自动剔除,只剩下跟闯堑相关的一切。 那些飞剑灵气的攻击路径在他脑海里从未这般清晰明了,就好像那执剑的修士将自己脑中所想同步刻画到他的脑子里一般,第一次,杜子腾做到了不假思索便扔出符箓,抓住空隙向上攀爬,身体竟是先于精神而做出了判断。 这一刻,天地万物似乎都已经在他眼前消失,只剩下一道道或繁杂、或简练、或狂猛、或阴柔的线条,而他手中符箓就像是他记忆里一个莫名其妙的叫橡皮擦的东西,及时把这些线条拦下来擦掉。 在崖下看来,只觉得杜子腾闯堑的速度非但没有因为闯过六百步而放慢,竟然带着那流畅节奏一步步继续向前,连守堑弟子都开始倏然色变。 这看似麻木机械却精密到了极点的应对里,杜子腾眼前的景象再一次发生变化,那些飞剑竟也慢慢褪去外形,露出了本来面目,杜子腾突然睁大了眼睛,从那超然之境中惊醒过来,极度骇然之下,他一个失手,竟叫一道剑气狠狠击在左肩,左手一个打滑,竟是差点掉下天堑! 磨剑崖下一片抽气之声,许多修士也是第一次,原来六百步这上的剑气竟如此锋锐不留情,与底下只求将人击落的剑气全然不同! 这狠狠一击痛得杜子腾眼前一黑,却也唤回他全部神智,而周遭围攻的灵气根本不会停下来容他细细思索,下一轮剑气已经毫不客气地当头而下,这一刻,杜子腾似是集中全部毅力,忘却了肩上之伤,左手撒出一把符箓、再次激发! 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叫杜子腾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仰望着仿佛看不到顶端在何处的磨剑崖,杜子腾心中头一次升起放弃的念头:放弃吧,能够走到这一步,已经超过自己的期望太多,如今肩上有伤,再向上攀爬无疑是痴人说梦,还不如回去养伤、做好更充足的准备再来…… 然而,当数道剑气再次当头而下之时,杜子腾蓦然回神,冥冥之中,他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再告诉他: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若是放弃……那便是要与那个召唤擦肩而过! 不及细想,杜子腾凝聚精神再次扔出符箓,这嶙峋磨剑崖上,浑身鲜血、精神体力早已枯竭的他所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符箓…… 当杜子腾摒弃一切杂念时,那些灵气再次以一把把形制各异的飞剑模样出现,那些飞剑的路径再次清晰地映射到他心中,而杜子腾此时仿佛已经抽离这具枯竭的身躯,从磨剑崖上空冷冷俯视着正在进行的一切,他知道,那一幕会再次出现。 如他预想的一般,他眼中的世界再次扭曲成一个怪异的空间,那些飞剑也再次褪去外形,露出神异外表下的真容:那哪里是飞剑,分明是一道道玄奥莫名的线条裹着一团团各异的光芒! 那高空之下俯视的神识仿佛在冷漠微笑:这才是磨剑崖最大的秘密,那些攻击修士的灵气分明是为阵法驱动,那些线条在杜子腾眼中解析成一个个作用各异的符纹,或是拥有灵敏的感应能够察觉到修士、或是拥有强大的制导能力引导那一团团光芒击向指定的位置…… 甚至,那抽离的神识还看到,这一切符纹的源泉就在这森冷崖壁之下,那痕迹斑驳的崖壁此时在他眼中也如半透明一般,一条巨大的河流在崖壁之后默默流淌,那些飞剑不过是这河流飞溅出的几滴水花,相形之下微不足道……而杜子腾也是第一次看到,那将磨剑崖中分为二的可怖剑痕为何能有如斯威力——那剑意不只是在崖上,更如一把锋锐长剑深深插.入其下的巨大河流之上,叫那奔腾水流不得不绕过狭长河中岛一般中分为二。 那半空的神识古怪地想到:原来我并不是第一个察觉到这一切之人? 下一瞬间,仿佛因为觉醒到了本我的存在,那神识被狠狠拉回,犹如离魂归位一般,左肩的剧痛、四肢的酸麻、经脉中的干涸、灵识中的沸腾悉数狠狠击向杜子腾,叫他唇齿间一片血腥之气。 而杜子腾却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雪白牙齿被鲜血浸染成粉红色泽,十分怪异可怖,当头而下的剑气再次迫在眉睫,杜子腾却没有再撒出符箓,而是祭出了符笔。 众多飞剑如那一尾尾凶猛的食人鱼向杜子腾猛然咬噬,他只一手攀着悬崖,一手提着符笔,脸上挂着那血腥笑容,下一瞬间,只见杜子腾符笔在半空划出深邃奇奥的线条,那线条扫到之处,或是点在鱼脊、或是点在鱼眼,那凶猛剑气或是失却灵气一般消散无形、或是没头苍蝇一般带歪方向砸到他处。 磨剑崖下此时一片静寂,仰望崖上的众人已经骇然失声,那数百步崖上已经再没有任何绚烂的光影效果:在汹涌剑气中央,向上攀越的杜子腾身无长物,浑身浴血,只有手中一杆符笔飞扬,就那样一步步虽缓慢却也从未停止地继续前行。 再没有人能发出半点议论,眼前这一幕已经超越他们此生所见最为离奇的画面,一个符修就这样连符箓都没有用就在比六百步更高的磨剑崖上前行…… 此时在杜子腾眼中时间已经停滞,空间已经消失,只剩下那些玄奥线条与从来没有如此痛快挥洒过的手中符笔。 终于,这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路途也还是走到了尽头,在最后一波声势浩大的剑气被他戏耍一般以符笔扫退之后,杜子腾茫然发现,他已经踩在平地上。 隐隐细微的碎裂声响起,站着的杜子腾有些呆滞四望寻找声音来源,周遭风景一时竟未能传入他脑中。 直到一声清脆的咔擦声,伴随着手中一空,杜子腾才呆呆地低头:纷扬碎屑如冰晶一般自他指间落下——那枝自杜子腾正式踏上符道就伴随他左右的符笔仿若星辰一般,在最灿烂的舞台上燃尽生命便化成一堆尘埃,只将墨黑地面妆染出点点晶莹。 磨剑崖下,一面石碑轰然露出地面,光滑如镜的碑面上,浮现出无数或默默无闻、或如日中天的姓名:阮秋山、谷梁玄曜、史安、士雪明、湛卢清正……萧辰、谢黜锋、沈仁、迟兰素、靳宝、闻人凌…… 那些姓名都如光影一般飞速掠过,只定格在最后浮现上来的三个字,赫然是:杜子腾。 寂寂人群中,守堑弟子率先肃然双手捧着佩剑单膝跪下,只为这数年方才露面一次的剑碑。 磨剑崖顶,杜子腾看着空空双手,一道冰冷若金铁之声蓦然当头浇下:“新晋剑阁弟子杜子腾,缘何不入?” 杜子腾恍然抬首,湛湛云空下,零乱嶙峋的墨黑乱石堆就在眼前,这一路艰辛、一路浴血、一路褴褛、一路曲折想要去地方……就是眼前。 纵然鲜血干涸在颊畔、身体已如强弩之末随时有可能倒下,那石堆畔风锐如剑割断他一缕鬓发,杜子腾还是露出一个骄傲欣喜的笑容,夷然不惧地举步蹒跚向前。 然后,他眼前就真真切切地看到那在磨剑崖上见识过的一众飞剑本体,却又莫名感到一种苍凉:那狂妄霸道的修长之剑斜插在石缝中,却早已从中折断,剑柄不知所踪,残余的剑身上却带着紫凝干涸;那阴柔狠辣的纤细长剑,却如一截细细的锈蚀铁条,了无生气地躺倒在石块上;甚至那敦厚朴实之剑早已碎裂数块,只有从碎裂的轮廓可勉强拼凑当年郭凝厚稳的形态…… 风啸云狂,天地之间簌簌哀鸣,杜子腾蓦然觉得寒意入骨,这哪里是什么剑阁,分明是剑冢。 然而,当他的脚步轻轻地自那些飞剑旁边经过时,又仿佛有喁喁细语在耳畔响起,那声音或狂妄、或低沉、或飞扬、或和静,杜子腾蓦然生出一种错觉,纵然只是残缺地躺在这里,他们也是有生命的,那些生气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寥落,那些生气奔涌在石堆之下,呼啸在他适才闯堑所见的漭漭巨流之中。 那道冰冷之声完全不带任何情感地道:“既能引动众剑共鸣抵达剑阁,剑灵之阵,启。” 杜子腾只觉一片茫然,然后他恍惚觉得又回到了磨剑崖的半空,那被剑气中分的奔涌巨流就在眼前,只是这次,那些飞剑不再向他攻击而来,而是一把把在流淌的河水中或嬉戏追逐或静静沉思甚至还有懒懒在河底休憩的…… “新晋剑阁弟子杜子腾,还不速速择剑进行共鸣!” 杜子腾闻言一愣,随即思忖到,这难道就是他引动剑阁众剑之后又能在六百步之后绝不放弃一次闯堑成功的奖赏? 他的目光流连在那些性情迥异的飞剑上,心中只暗处嘀咕,妈的,这次真是亏本亏大了,那些花掉的符箓要是卖了不知要值多少灵石和功绩点,一定要选把长得好看的,起码要回本吧! 然而,这个念头不过自心间刚刚闪过,河流的尽头,那召唤之声却如飓风一般向他猛烈袭来,下一瞬间,杜子腾只觉得:花擦,好痛!!! 居然比他刚刚闯堑一路所受之伤还tmd痛! 然后杜子腾发现自己居然脸朝下一头栽进了崖边的一堆黑石头里,鼻腔中温热流淌的显然不可能是鼻涕,杜小爷撑着地面爬将起来,果然鼻子下滴滴嗒嗒淌下鲜红粘稠的血液,他只觉得晦气,那召唤一定tmd跟他杜小爷犯冲,次次都是血光之灾! 愤愤不平地抬手去擦鼻血时,杜子腾愣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手上多出来的一根黑黢黢木棒,鼻血淌到木棒上,竟然像布料一般浸渗而入,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看起来更加黑黢黢脏兮兮了。 杜子腾随手将木棒扔掉,举目四望,挠了挠下巴,那些blingbling的飞剑小宝贝呢?他还没选呢怎么就没了?话说他还等着用它们来换回他闯堑的损失呢! 他试探地说了一句:“这位尊长?咳,我还没选飞剑呢。” 那个声音仿佛也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震惊,久久沉默之后才道:“……共鸣已经结束。” 杜子腾真的茫然了,结束?不是过期,不是失效,不是重来,而是结束,他什么时候选剑了!少蒙人了! 那冰冷的声音中居然头一次有了感情,那金铁之声带着种不易察觉的怜悯再次重申道:“择剑共鸣仪式已然结束……已认主。” 那含混过去的词中好像含着巨大信息,而杜子腾却忽略了,只被两个字吸引了注意力:认主?!混账,别以为他有记忆的时间短就蒙他!他已经问过外门剑修了,已经成形的飞剑若要再次择主是要以精血相祭……等等,血……?杜子腾的视线随着自己流淌的鼻血低头一看,一根无辜的小木棒躺在血洼里,满身自在安然。 别问杜子腾怎么知道这根破木棒悠然自得的,他就是知道! 然后崔绝尘当日的一句话不期然再次在心中回响:……飞剑择主之后即为本命法器,心神相通,命戚相关。 这一瞬间,杜小爷的世界碎成了渣渣。 第54章 “杜师弟……还那样?”孟林小心翼翼地问道。 方平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点头。 谭英从外面推门而入,纵然是修士,应付了这么多络绎不绝的同门,他也觉得自己脸笑得发僵,此时又听两位师兄这般一说,不由有些怒气冲冲:“这小子怎么这样!闯过天堑是好事,把自己关起来对着根木棒不吃不喝像什么样!我去叫醒他!” 方平和孟林连忙拖住他,其实也不怪谭英,自从杜子腾闯堑成功,成为剑阁弟子的那一刻,剑碑浮现,功绩点再加一千,那广场上的九院排名竟然再次变化,如果说前几次他们的动静只算小打小打闹,那飞毫院借由杜子腾闯堑成功进入中三院行列,甚至那上冲之势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这让外门所有修士意识到,飞毫院已经今非昔比,这也是破落的飞毫院这两天门槛会被踏破的原因。 方平也是一脸无奈:“他闯堑下来的模样你也见过,让他缓两天吧。” 谭英一想杜子腾当日那凄惨模样,服用灵丹之后竟是神魂困乏到当场睡死过去,不由得脾气缓下来,却也还是纳罕:“我说,这横霄剑派闯磨剑崖成功的人虽然不多,可也绝不少罢?哪个像他这般,分明是天大的好事,醒来之后还失魂落魄的……二位师兄打听过了么?可是在闯堑时有什么不妥?” 方平也是十分郁闷:“我问过崔师兄他们那一众剑修了,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剑修闯堑成功一般会选择闭关,一是为调养闯堑中所受暗伤,二是体悟剑阁中经历,出关后在剑道上定会再上层楼……可那是剑修啊,杜师弟没修过剑道,应该无甚可体悟的吧?” 孟林却是道:“我去问过守堑师兄了……可能是和那根小木棒有关,反正当时那师兄的表情怪怪的……” 方平谭英面面相觑:难道那根破木棒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然而,一个高傲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响起:“人呢?贵客临门,你们居然不知相迎,这飞毫院还有没有点礼数!” 方平嫌恶地皱眉。 孟林生气地捏紧拳头。 谭英却是冷笑着迎了出去:“难道你不是飞毫院的人?怎么,数月不见,你成了贵客了?” 来人正是林丛,却并不只是他一人。 他哼了一声:“我不是来同你们做这无谓争执的,葛公子屈驾前来,还不将那姓杜的小子叫出来!” 方平忍着怒气道:“恕我直言,你口中‘姓杜的小子’现在乃是剑阁弟子,你有什么资格轻蔑于他?” 林丛眼中嫉恨之意一闪而逝:“管他是谁,葛公子要见他!” 葛麟仿佛等待得有些不耐烦,竟然真的屈尊下到了这破落到极致的院子里,四下打量道:“啧,小杜呢?” 葛公子身份不同,不好得罪,谭英上前道:“不知公子光临,有失远迎。杜师弟他闯堑之后正在调养,我这就去通知他。” 常见铭也是催促道:“还不快去,敢让公子久等!” 葛公子抬手止住常见铭的抱怨:“去吧,本公子就在此处等他。” 方平同谭英交换一个眼神,实在不知这葛大公子屈尊前来,态度又这般前所未有的和蔼是为哪般? 方平留下招待这一行“贵客”,谭英自去通知,而推开杜子腾的房门,他还是保持醒来以后那个姿势,只垂首打量着那黑乎乎的小木棒。 谭英:…… 但想到外面那葛公子一行人,他催促道:“别盯着这破棍子看了,外面葛公子来了,要见你!” “破棍子”三个字仿佛三道雷将杜子腾劈得狠狠抬起头来,那眼中密布血丝,十分骇人:“破、棍、子?!” 谭英吓了一大跳:“这……这不是棍子是什么?” 杜子腾抓起这棍子狠狠道:“但那剑阁里的人说这东西已经认主了!!!” 谭英连连避开那几乎戳到他眼睛的小木棒:“认主?”然后他突然一个趔趄,一贯机敏周密的脑子都开始转不动了:“你、你、你是在剑阁里……” 杜子腾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无疑肯定了谭英的推测,让他几乎咬掉自己的舌头:这tmd开的是什么玩笑?!剑阁中剑无一不是天下名兵,能在剑阁中找到本命飞剑本是剑修至高荣耀,几千年以降都没有几人……可杜师弟拿到的这玩意…… 想到这师弟的不靠谱之处,谭英怀疑地问道:“已经认主,你确定?” 杜子腾血丝密布的眼珠转过来:“我、确、定!!!” 谭英连连摇手:“我不是怀疑师弟你,只是剑阁中皆为飞剑,这小木棒若真是其中之一,呃……本门、乃至整个修真界中若真有这么一把特殊飞剑,定然不可能寂然无名……” 杜子腾的肩膀垮了下来:“它融合了我的血,我亲眼所见。” 纵然再不想接受,杜子腾这几日将当时闯堑前后之事翻来覆去思量,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悲伤的事实:这小破棍子就是他历尽千辛万苦闯上天堑之后的收获…… 谭英大惊失色:“可修士一生中只能有一件本命法器,若这破……木棍当真融合了你的精血,这、这……” 这实在是太残忍了,本命法器与主人心神相通、命运相关,甚至可随主人修为提升而晋级,乃是修士一生中最重要的伙伴之一,而这根不到一尺长的不起眼黑木棒竟然被杜子腾认为本命法器,谭英突然明白那守堑修士的反应所为何来,而杜师弟又为何会沮丧如此之久了。 如果换作是他,这么艰辛才闯上堑去可以认把天下名剑最后却认回这玩意儿,他只怕也是会放声大哭的吧。 谭英叹了口气,拍拍杜子腾的肩膀安慰道:“剑阁之中无凡物,师弟你大可以仔细揣摩一下这木棒的……呃,神通,”看着杜子腾阴森森的眼神,他连忙道:“万一真有呢!实在不行,师弟你待到修为高了不妨去寻那解除本命法器的法子嘛。” 最后一句还像句人话,杜子腾脸上终是松了下来。 谭英见凡状松了口气道:“对了,葛公子要见你。” 杜子腾皱眉:“他来了?” 谭英大倒苦水:“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拨了,你闯堑成功之后,各院都有人来打探,真是让人不胜其扰。这葛公子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态度倒是和蔼,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师弟你还须当心。” 杜子腾知道葛麟在外门颇为特殊,当即起身道:“那就先会一会吧。”他倒想看看他这尊贵的大客户所为何来。 谭英却拉住他,杜子腾疑惑地回头:不是催着让他去见葛麟么? 谭英已经对这修真小白无力吐槽:“既已认主,这小东西你还是收起来为好,若是谁走路时一不小心踩折了,你可也是会气血大亏修为倒退的……” 杜子腾的脸上再次阴云密布,看着桌上这破棍子,难道有人不小心把它拿去点火自己也要跟着受这无妄之灾?!妈的! 谭英看着杜子腾头顶电闪雷鸣,不敢再吱声。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再不甘心,也终是认命地一把抓起那棍子准备塞到储物袋里。 谭英却再次拦下他,小心翼翼地道:“师弟,这本命法器是可以收进体内的,否则,万一你那储物袋一不小心遗失……” 想到万一储物袋丢失还要满世界去寻这破木棍的悲惨场面,杜子腾心中千万只神兽再次狂奔,最后不得不按照谭英的指点,心神凝一,试图去指挥着这破木棒收到丹田之中,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而杜子腾只觉得十分古怪,那东西现在就在自己身体里了? 谭英却是边拉着杜子腾出门边道:“师弟你修为还不够,待到筑基可以内视之时,自然可以内观本命法器,听闻本命法器平日收入丹田也是为温养,更可增加默契……” 杜子腾却是极不情愿,就算筑基他才不要内视自己丹田里杵着一根破柴禾呢!小爷留它在丹田里,只是怕受它牵累! 正在交谈的二人全然没发现,他们竟从没有怀疑过杜子腾能筑基一事。 见到葛公子时,杜子腾已然调整好心情:“葛公子好久不见!” 葛公子却是哈哈一笑:“小杜,你倒真是好样的!居然真的闯过了磨剑崖,你没看到那些剑修谈论你的样子,啧啧,真是给我们这些不是剑修的人挣了好大一口气!不练剑也是可以闯堑的嘛,哈哈哈哈!” 杜子腾突然意识到,这位葛公子也不是剑修,他眼珠一转,嘻嘻笑道:“要不您再给点彩头,算是因我闯堑成功打赏我的?” 然而一贯出手大方的葛公子却笑骂道:“拉倒吧,你这小子,那些大师兄的话本丹符赚的灵石功绩点还不够?我看你们飞毫院的功绩点都快赶上丹嘉院了!” 杜子腾闻言却是一怔,葛麟身为丹修,闯堑之事与他无关,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前来磨剑崖,这话里的意思……原来是为了九院排名? 接下来的谈话已经不适合这么多人在场,离去之时,林丛心眼活络,“体贴”地为葛公子布下了隔绝法阵。 清场之后,杜子腾坦荡一笑:“您是知道我的,天大地大灵石最大,我入门不过一年,这等排名大事……我一介小小修士,可沾不着边儿。” 这倒真是个聪明的小子,葛麟负手道:“行了,我也懒得绕那些弯子,小杜,加入我丹嘉院吧,你能这般闯过第二重仙凡堑,足见潜力不凡,在符道上又天赋出众常有奇思妙想,难道在修行上甘落人后?我丹嘉院灵丹无数,天材地宝之沛在外门无出其右,本公子可以向你承诺,你若入我院,修行之物绝无匮乏之虞,甚至只要时机适宜,让你入内门为真传也并非不可能!” 葛麟这番话既没有往日那纨绔弟子的漫不经心,更没有刻意夸耀的矫饰,只是平平淡淡的陈述,却让杜子腾相信了那些传闻,这位葛公子恐怕真有强大背景才能将加入内门之事说得轻描淡写。 杜子腾却是一礼:“承蒙您青眼错爱!似我这惫懒人物,怕也只有飞毫院这破落地方让我祸害才不算糟蹋了,哈哈哈哈。” 虽然婉转调侃,但拒绝的态度已是干脆坚决,葛麟有些吃惊,毕竟他葛大公子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拒绝的滋味了。但葛公子自有公子哥儿的骄傲,他嘿然一笑:“既然如此,这九院排名上,你我可就是敌非友了!” 杜子腾含笑一礼,显是态度不会改变。 葛麟打量着杜子腾,随后走出了隔绝法阵,他突然想了什么,抛了个储物袋过来,然后头也不回地仰天大笑道:“闯过磨剑崖确实让本公子高兴,算赏你的!哈哈哈哈……” 杜子腾挑眉收下这储物袋,笑着拱手目送葛公子离去。 林丛在外边候了许久,葛公子所为何来虽未明言,但他作为中间人岂能全然无知?然而,看杜子腾神色一片坦然,公子走得这般洒脱,却对二人刚刚交谈只字不提,显是事情未成。否则,以葛公子的性子,若是事成,只怕不消片刻,整个外门都会知道杜子腾加入丹嘉院的消息。 林丛心中百味陈杂,这么多年来,他打破了头想争取的机会,这杜子腾却是这般干脆地拒绝了。 常见铭更是内里翻江倒海,葛公子的性情他太熟悉,走了走了还回头扔了个储物袋,显是被拒亦不曾放在心上真正记恨,九院排名之后也依旧同杜子腾结交的意思……能叫公子这般屈尊前来亲自相邀,被拒之后不被公子记恨,这杜子腾当真是好命。 葛麟一行人走了,林丛却是留了下来,看着杜子腾眼神复杂,想到这个他初时根本看不上的小子折腾出来的种种风头:三月画完三万符,以符箓战败云华山庄弟子,以小小话本在云横峰上掀起波澜,再到近前闯过磨剑崖……桩桩件件,历历在目,都是眼前这个不过炼气四层的小子完成的。不过数月时间,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子竟能叫外门的葛公子屈尊亲自相邀,人生之滑稽无常莫过于此。 此时,不知为何,想起杜子腾拒绝葛公子之事,林丛忍不住尖刻地道:“杜真人好大的牌场!葛公子亲自相邀都不肯加入丹嘉院!” 方平几人却是大吃一惊:这葛公子居然是来邀杜子腾加入丹嘉院的?而——杜师弟竟然回绝了? 杜子腾一瞥林丛,对于这个一直看他不爽的师兄,他的态度却是出奇的平静:“为什么要加入丹嘉院,我修的是符道,丹嘉院走的丹途,道不同不相为谋,葛公子相邀,为的不过是我手上的功绩点,难道要我为眼前之利放弃所求大道?真是笑话。” 林丛不知为何,那些话语哽在喉中,再难吐露。然而,他面容一沉:“哼,反正既然你已拒绝葛公子,这条路便已断绝,只能留在这飞毫院了!” 杜子腾神色间一脸的不以为意,方平脸色一沉:“你爱去巴结那等大人物,大可以自去,不必打扰杜师弟!” 林丛却听而不闻,只盯着杜子腾双眼一字一句地道:“既然你有法子赚到功绩点,那就再多赚些,让飞毫院入上三院!” 杜子腾皱眉,又来了,烦不烦啊,上次在广场上就有那什么锤落院为这九院排名前来纠缠,刚刚那葛公子也是为的这事,这什么九院排名他杜小爷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为眼前这莫名其妙的家伙去争什么上三院的头衔?呵呵。 眼看杜子腾就要转身离去,林丛却是将那隔绝外界的阵盘再做调整,为才对杜子腾几人说道:“别以为我是吃饱撑的来寻你,哼,若非事关紧急……”他眼中轻蔑满满:“我收到消息,此次九院排名不只事关参加金丹大典一事,听闻大典之后,正道六门将重开破晓秘境,我外门中只有上三院弟子方有资格加入!” 方平孟林谭英俱是惊骇失声:“破晓秘境?是那个破晓秘境?!” 杜子腾一脸茫然搔了搔下巴,诶,破晓秘境,好像有点耳熟啊。 林丛冷哼一声道:“这修真界中还能有第二个破晓秘境?” 谭英已经一脸端肃:“此话当真?若真是要重开破晓秘境,为何全无风声?” 林丛一脸不屑地道:“你怀疑此事真假?哈,你也不想想,若不是为这破晓秘境的资格,似葛公子、崔师兄这等在外门说一不二的人物,难道真会为了一个金丹大典的机会这般下功夫?旁人不说,葛公子出身内门十二宫,血亲就是掌座真人,即使是丹嘉院掌院去不了金丹大典,他也必定是去得的。”然后他一指杜子腾:“又怎么至于为了点功绩点纡尊降贵亲自前来拉拢这姓杜的这小子?” 孟林忍不住道:“可传闻中,上次这破晓秘境打开是在几十年前,那时外门各院皆一同前往……如果这秘境再开,门内此次为何只让上三院弟子前去?” 杜子腾终于想起来他是在哪里听说过这破晓秘境了。当时说书连载那《云横首席传》,杜子腾为了写(造)作(谣)而采风,从许多不同人嘴里都听说过,这破晓秘境乃是修真界七大秘境之一,传闻其中秘宝无数,却危险至极,无数修士都曾命丧其中,上次打开之时,萧辰还只是琼英院的弟子也一同随行,因为在秘境重重危机中冷静果断、处置得当,带领一众同门成功突围,随后才被纳入内门,很难说二者之间没有关联。 而现在……这个秘境又要重开了? “其他天材地宝倒也罢了,那破晓秘境中出产精晶尘光,哪怕在我横霄剑派,也是足以兑换筑基丹的珍物!其他诸如上古功法、法器灵宝更是不计其数,修真界中诸多奇异灵物皆是自破晓秘境中流出,且这秘境已经数十年未曾开启,此次重开,下次还不知是何时,此等天赐良机,绝不能错过!” 筑基丹?!其他倒也真是罢了,但三个字对于在场所有未筑基之人来说,确是有无上诱惑。尤其是方平林丛几人,俱在炼气八.九层关口,这筑基丹实是迫于眉睫的需求。 杜子腾看着林丛眼中野望勃勃地势在必得,不禁好笑:“纵然我能赚功绩点赢来这秘境机会,你又能做些什么来换这机会?” 林丛被杜子腾眼中的嘲讽笑意刺得怒火上涌:“杜子腾,若无我提点,此等隐秘消息,以你和这院子里那帮废物的本事,怎可能知晓?哼,我也不占你这便宜,不妨再告诉你另一个消息,你当真以为你接连几次遭遇挑衅,皆是偶然?” 方平惊喝道:“你此话何意?” 林丛却是嘿嘿一笑:“何意?这小子得罪了什么人,他恐怕自己心里清楚吧?” 杜子腾心头一跳,蓦然想起第一次去执事堂,他分明是第一天到横霄剑派,葛公子那等目无余子之人怎会无缘无故找到他头上来,还有崔绝尘又是谁去报的信?再至后来话本一事中横生的许多波澜,虽然他都一一化解了,但回头看去,都似无形中一只手在背后操纵。 如果当真有人在背后,也必是同在这云横峰上,这般绵绵密密又深藏不露,同他之间的纠葛恐怕不小,而且这梁子想必也是他入剑派之前就已结下,嘿,他一个没有过去亲故皆无之人,在那之前能有瓜葛的剑派中人,除了那位大师兄,就只剩下耿家兄妹了,啧,真是阴魂不散哪。 杜子腾点头:“消息值这个价,也罢,本来那什么排名我是没兴趣的,既然这样……”杜子腾一扫方平几人,便知他们心中渴望:“那就让小爷也尝尝身为上三院弟子是什么滋味吧。” 说罢,杜小爷便抬腿回了自己的屋子,看着杜子腾全然不将九院排位一事放在心上的模样,刚刚同杜子腾达成微妙交易的林丛本应不满,却奇异地有种预感,让飞毫院成为上三院……这是何等疯狂的梦想,即使在最野的梦境里他都没敢多想,可如果这样不可能之事真有可能实现,那一定是在杜子腾手中。 杜子腾回到屋中,争夺九院排名一事不在他计划之中,但筑基丹这鼎鼎大名之物,他早有耳闻,除却传说中的天灵根,其他修士若想筑基皆得借助筑基丹之力。那兑换要求之苛刻,上次惊鸿一瞥间杜子腾早有领略。若他真加入丹嘉院,几位师兄所需的筑基丹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既然已经拒绝葛公子,此事怕要从长计议。 大概是三月画三万符时落下的毛病,现在杜子腾已经习惯于一边画符一边思索繁杂之事,似乎笔尖流淌的线条有种助他厘清事情的魔力。 然而,想到那枝碎裂在磨剑崖上的符笔,杜子腾心中一阵惋惜,虽然飞毫院落魄至极,但基本的画符之物是不缺的,备用符笔也能找出那么几枝。 杜子腾蘸取符墨之后,脑子里已然开始思索九院排名之事,信手随意在符纸上画起来,然后,刺鼻的味道将他自思绪中惊醒,笔下符箓已经冒起青烟。 杜子腾有些纳罕,这画符失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了,他只当自己闯堑之后精气神未恢复到最佳状态,也不曾在意,扔掉那张冒烟的符纸,继续思索,手上继续无意识地画了起来。 又一次的青烟让杜子腾有些皱眉了。恩?难道是闯堑后几天没画符,没有找回手感,手生了? 这次杜子腾没再分心去想别的事,只专注地画了一张最简单的照明符,依旧冒烟。 火球符,冒烟4 聚灵符,冒烟5 杜子腾不信邪,神行符,冒烟6 …… 杜子腾气急败坏,然后这一次,连符笔都开始冒起了黑烟,最后断成几截,无力地铺在符纸上。 这tmd到底怎么了!!! 第55章 杜子腾呆呆坐在桌前,从睁眼到这个世界上,在耿家无数的谩骂磋磨下,有什么东西让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有色彩与趣味的话,那就是符箓。 仿佛与生俱来一般,那些玄奥线条、繁复结构间的秘密在他眼中是那样新奇有趣,对别人来说枯燥乏味的画符,他也从不觉得无味,甚至在别人看来,简单没有意义的符箓一道,他也能挖掘出直指大道尽头的奥义。 可如果,他再也不能画符了呢? 杜子腾低头看着符纸上符笔的残骸,难道他要放弃符道,学着练剑坪上的剑修去挥剑、丹嘉院里的丹修们炼丹? 突然,杜子腾笑了,大笑,狂笑,仰天长笑。 那样他还是杜子腾么?! 这与生俱来的画符能耐本是老天爷赏饭吃,如果老天爷不高兴了要收回去,那也要看他杜小爷答不答应! 一万小时不行,就两万小时,两万小时,就十万小时,他总是能把这画符的本事再找回来! 杜子腾那气急败坏的模样早已变成气定神闲,他摸出第二支备用的符笔,铺开符纸,再次开始画符,就像他在耿家从简铃儿那里坑蒙拐骗来此生第一支符笔时一样,虔诚认真地开始勾勒第一根线条。 失败。 画符。 失败。 …… 如果你最骄傲的天赋有一日消失,你会怎么办? 汗水渐渐自额头滑落,杜子腾的神情却始终如一,专注集中,一张张地画着注定失败的符箓,直到他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手中符笔一歪,在桌面拉出一道丑陋的线条。 杜子腾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消耗了太多灵气,此时经脉中灵气枯竭,身体已经在抗议了。 他放下符笔,开始闭目打坐,恢复灵力,依旧是质朴无比的引气诀,丝丝灵气如涓涓细流滚滚经脉,缓缓汇入丹田,直到如此这般灵力运转三十六周天时,杜子腾才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儿。 平日里此时,灵力早就恢复,怎么今天……丹田就像个无底洞一般? 杜子腾中断打坐,皱眉起身。突然拿起桌上一张张符箓凝神观察起来,方才他心情激荡,只顾着执意逆行,却忘记探究原因,实是不应该。果然,这些符箓失败的原因都是因为灵力控制不当。 想到自己丹田内方才灵力的异样,杜子腾突然冷哼一声,然后神识沟通之下,一根黑黢黢的小木棒不情愿地出现在他手中。 此时这根破柴禾模样还是那般不起眼,但杜子腾怎么感觉这家伙好像没有捡到手时那么破了呢???上面本来有些坑坑洼洼的地方,如今仿佛慢慢都变得没那么硌手了。 杜子腾当即闭目,再次运转灵力,一个周天之后,他重新睁开眼睛。 然后,杜子腾将这根破柴禾放在桌面上,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刚刚的一个周天里,他已经充分验证,这根破黑棒居然成为了运行灵力的一部分,甚至还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截流一部分灵力,让他对于灵力的操纵完全失控——简而言之,眼前这根黑黢黢的破柴禾就是他画符不成的罪魁祸首! 杜子腾盯着小木棒的目光十分冷酷,里面火光熊熊……妈的,昨天就应该放把火烧掉的! 心神相通、休戚相关,对于形容本命法器的这八个字,他现在更加深恶痛绝了。 本来闯磨剑崖最大的期待本就在剑阁中寻宝,结果宝没淘着,柴禾捡了一根,还是根折不得、烧不得、必须宝贝起来的本命法器,如今这玩意儿已经成为他身体灵气运行的一部分,导致他无法正常画符,还完全没有办法处置,简直是杜小爷人生中搬起的最大一块砸在自己脚上的石头! 小木棒淡定地躺在桌面上,你恨任你恨,本命法器……难道你还真能烧2333 威武霸气如杜小爷……也是不敢烧的,只能磨着牙将这玩意儿再次纳入体内,妈的,眼不见为净! 然后他看着桌面上一堆堆画废的符纸,神情间竟也一筹莫展。 然而,当杜子腾的目光落在那几支画爆的符笔上时,神情突然变得有点奇怪。这几支符笔本就是因为灵力控制不当、被不稳定的灵力冲击才会坏掉,笔杆表面上原本引导灵力的结构被破坏得十分彻底,木杆上乌黑一片、斑驳不堪,居然和他刚刚恨不得烧掉的破柴禾有那么几分相似? 杜子腾再次将小木棒召到手中,他开始以一种全新的要求来审视打量这根破柴禾,然后他迟疑着,不是以五指抓握的方式、而是以执笔的方式竖起这支黑木棒时,竟然出奇的合适,甚至与体内灵力运转紧密一体的小木棒根本无须刻意引导,灵力汇聚就已水到渠成。 杜子腾突然觉得这一切荒谬极了,自己一定是被画符屡次失败给刺激疯了,靠!这破烂的木棒根本分不出上下好么?!更没有笔头,用哪里来蘸符墨勾勒符箓,摔! 破罐子破摔的杜子腾生气地将手中小木棒狠狠戳进符墨里,可下一秒,那满满一砚的符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缓下降,目瞪口呆之下,砚台边缘露出玉质砚底,符墨面积越来越小,直至最后一滴符墨被小木棒吞噬时,一道华贵深沉暗紫近墨的光芒自木棒上一闪而。 杜子腾一愣,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手中捏的依旧是根破烂小木棒,黑黢黢坑坑洼洼的,像是路边随手捡的小树枝,好像刚刚那异象只是杜子腾的错觉。 “……剑阁之中无凡物”,杜子腾突然想起谭英那天一句不经意的安慰之话,他缓缓吐息,引气诀再次运转,灵力汇聚丹田再流经握着小木棒手上,此时此刻,仿佛梦游一般,手中木棒早与他心神相连,无须刻意指引,他心中所想就是木棒所向,不过片刻间,圆润活泼的线条浮现纸上,灵符大成的光芒闪现,奇异的是,那光芒边缘竟隐隐透着红霞。 就在这同一瞬间,小木棒竟与杜子腾一起共鸣,欢悦之情油然同生,杜子腾经脉间发出“噗”的一声轻响,闭合的某条通路冲击打开,这一瞬间灵力疯狂涌入体内,叫他一愣,这修为竟然在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和征兆之下再次突破了。 杜子腾忍不住凝视这张在突破之际画成的神行符,就像第一次在耿大衣摆上观察它那般仔细,线条圆润优雅,结构飘逸灵动,灵气含而不露,这是上上品的灵符,甚至哪怕是不识神行符的凡人,只须看一眼这符箓都可以感受那种飞扬轻快的符意。 意在符上。杜子腾只能想到这四个字来形容这张符箓,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符箓,更难以相信这样的符箓竟然出自他的手。 而这一切的原因,杜子腾沉默了很久,视线终于凝聚到手上那枝小木棒上,然后他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小爷果然英俊聪慧运道逆天!就是捡到根破柴禾也能变废为宝!!!!画符修行两不误,不愧是小爷的本命法宝!!!!!” 破柴禾?变废为宝? 呵、呵。 下一秒,被杜小爷“变废为宝”的“破柴禾”一阵肉眼难以觉察的小小扭曲之后,从吸收符墨的另一端淌出了灰黑色的液体,只流得杜子腾满手都是。 杜子腾惊谔地看着手上多出来的那滩东西,灰灰黑黑的,这什么玩意儿?! 不满之下,杜子腾火球符一烧。 然后,“呕——”这tmd太臭了吧我擦! 杜子腾终于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了……妈的,感情这破柴禾还挑食……这灰黑色的东西岂不是它的排泄物?!居然还流得他满手都是! 再次地,“呕——” 火球符、清泉符、疾风符轮番上阵之后,重新坐到清理了数次的桌前,杜子腾脸色依旧有些发青,捏着手中的破木棒已经用力到指尖发白,心中咬牙切齿地恨恨道,妈的,看在你画符和修行的效果都不错的份上,爱挑食会拉便便的符笔什么的……小爷忍了! 毕竟如果能一直画出方才那样的符箓的话,赚回的小宝贝们想必应该能够弥补杜小爷身心遭受的创伤。 杜子腾想到那些闪亮的小宝贝们,脸色顿时红润不少,这枝破木棒虽然有点恶心,不过多画几次应该就会习惯的,杜子腾淡定地想到,于是他再次提笔开始画符,啧,真别说,心神相通的符笔就是好,完全不用受制于符笔的结构,杜子腾只觉得心痒难耐,画符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 虽然随后画出的几张符箓都超过了杜小爷原先画符的水准,可皆不如方才突破时画的那一张。杜子腾却也欣然接受了,那张神行符是在他屡屡画符失败极其渴望成功、首次与本命法器共鸣、闯堑之后积累已足应该冲击下一小境界之时,这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办到的超水平发挥。 可是杜子腾却有信心,只要这般一直画下去,迟早有一天,这样的超水平会成为他的正常水平。 而杜小爷的豪情壮志只持续了一刹那不到,就古怪地发现,手上线条画到一半怎么就没了??? 杜子腾催动灵气再画,小木棒下对应的位置却依旧空空如也。 杜子腾皱眉看着小木棒,又怎么了?!它今天怎么妖娥子一出接一出,有完没完! 然而,手上的木棒就像死了一样,在杜子腾指间挺尸,完全不打算响应。 任杜子腾身为主人如何咒骂它“破柴禾”“烂木棒”也绝不动弹一下。 突然,杜子腾看着一边放着的那十几张漂亮的成符,心头剧颤:我擦……不会吧…… 然后,他完全是下意识地从储物袋中摸出了又一砚符墨。杜子腾抖着手将小木棒浸入之后,符墨消失,小木棒再次拉出一堆渣渣,这次,杜子腾完全顾不上嫌弃那滩排泄物,而是提起小木棒再画,圆润的线条重现世间…… 没过多久,杜子腾双眼发直地出现在方平几人面前:“师兄,我要赚灵石,要赚很多、很多、很多灵石!!!!” 第56章 “钱长老,哎呀呀,这么久没见您,我真是太惦念了!看到您老风采依旧还是这么龙行虎步英俊潇洒我就放心了!” 这仿佛淌着蜜的话直让旁边领杜子腾进来的执事弟子生生打了寒噤,这杜子腾怎么笑得这么甜蜜真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钱长老失散的亲孙子呢!而且,执事弟子偷偷一瞥蒲团上的钱长老,这般盘腿坐着,肚皮已经圆溜得只能搁在腿上了,依旧绿豆眼八字眉……英俊潇洒?执事弟子再次打了个寒战。 钱长老却是笑得绿豆眼眯了又眯,竟是将杜子腾的话毫不客气地受用了。 那执事弟子退下之后,杜子腾识趣地递过一个储物袋:“这是辰字系列货品此月的三成利,还请您笑纳。” 钱长老接过之后,手上只轻轻抖了抖,绿豆眼眯得更厉害了:“你这小子不错嘛,不枉我顶着那难招架的小子的压力,替你将这桩事给砸瓷实了!” 杜子腾挑眉:“难招架?” 钱长老不知想到了什么惨痛的遭遇,八字眉都痛得抖了一抖,这姓萧名辰的混账小子下起手来当真是不知道客气!早知道当年他在外门的时候,自己就狠狠教训几下了,如今真是悔之晚矣,唉! 想到自己被扣压在某人手中的心肝宝贝们,钱长老真是心肝脾胃肾,哪里都痛! 随即他又抖了抖手中储物袋,好在这小子争气,这部分收益如果能一直这般下去,也不枉他花那样的血本去安抚某人。 杜子腾全然不知其中纠葛,却也从钱长老神色猜到几分,他却故作不知地嘻嘻一笑:“既然长老您对这生意还满意,那今后便按着这个例走了?” 钱长老自然没什么不满意的。 杜子腾又道:“另外,弟子还想兑换莲香藤,方才听执事堂的师兄们说,需要找长老们兑换,您看?” 钱长老诧异地看了一眼杜子腾:“莲香藤?”然后不知钱长老庞大神识扫到了什么:“随即点头,原来是老詹临时给的任务,不过小子,你怕得失望了,这得是剑阁弟子才能……咦?练气五层你居然闯过天堑了?” 杜子腾点头:“弟子不才,前几日闯过磨剑崖。” 钱长老收了脸上那笑眯眯的财神模样,绿豆眼中精光四射将杜子腾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透:“你身无剑气,修的不是剑道,啧,我竟给忘了,你不是出身飞毫院么?凑的哪门子热闹……才炼气五层……倒也真是邪门,你是怎么过的磨剑崖……” 这老头嘀嘀咕咕却分明不是在问杜子腾,他一边脸上疑惑一边摸出了个东西,杜子腾在一旁看着好像是云阶令,然后钱长老眼神落到半空中,皱着眉毛显是百思不得其解:“啧,闯堑时居然才炼气四层,这不可能吧……这这这根本不应该啊!” 转瞬间,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一般! 好半晌,钱长老才将目光又放到了杜子腾身上:“执剑长老说你从剑阁带走了一件东西,快拿出来!” 杜子腾心中也是疑惑,难道方才钱长老竟是看到了他闯堑的过程,还和执剑长老沟通了一番?这么短的时间……他该说金丹长老果然威能不凡么? 钱长老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拿出来,老夫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那死人脸什么都不肯说。” 杜子腾不得不再次将小木棒放到心中,也没钱长老如何动作,那根破柴禾就到了他手中。 看到钱长老一脸疑惑地紧紧盯着那破破烂烂的小木棒仔细打量,杜子腾睁开眼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觉得有些羞耻,妈的,这么个破烂竟然是自己的本命法宝,真是叫人泪流满面…… 突然,钱长老嘴巴一张,一道赤金火焰就这样喷在了木棒之上,惊得杜子腾跳起身来,却见那火焰过后,小木棒依旧那么个破破烂烂无精打采的模样,好似觉得金丹修士的丹火连挠痒痒都不算。 钱长老神情之中困惑却是更多:“奇哉怪哉,这到底是什么木头?竟连老夫的九转丹火都不惧……” 杜子腾额头一大滴汗淌下,妈的,敢情你也不肯定会不会一把火烧了就喷火了?! 杜小爷二话不说,一把夺回小木棒收回体内。 钱长老抬头一看杜子腾脸上宁死不屈的表情:“哎呀,你这小子不要这么小气嘛,连九转丹火都不惧,必是来头不小,你一个小小的炼气期修士必是不知道来历的,老夫帮你推测一二,也好算算值多少灵石嘛……” 杜子腾皮笑肉不笑地道:“反正本命法器嘛,与主人一荣俱荣,知道值多少灵石也不可能拿去换,如果很值钱又不能拿去卖了,岂不更伤心?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呢。” 钱长老哭笑不得,正想骂这小子胡扯,却看到杜子腾眼中一抹狡黠,显然这小子是不想让自己再折腾他那宝贝的本命法器,更怕自己打他那法器的主意吧?真是个鬼灵精!不过这小子闯堑的过程着实有些古怪,他最后分明是看到了众多剑灵和阵法本源才能那般应对 说白了,这小子根本没有闯堑成功,而是破阵成功!这叫人说什么好哟……也是遇到了那死心眼的死人脸,换个人守剑阁八成是要把这小子赶出去的……能够直见阵法本源却绝不可能是个炼气修士能做的事,只怕跟那小木棒脱不了干系。嘿嘿,也罢,不让老夫看那小木棒,这番话老夫就省下了,里面的些微奥妙就看你小子的造化能不能自己探索出来了吧! 钱长老笑骂了一声“兔崽子”就此放过杜子腾的本命法器:“也罢,那截莲香藤你小子还是打算兑换?即使你是剑阁弟子,那也得一万功绩点,你小子可想清楚了?” 杜子腾咬牙:“兑!” 钱长老是真的惊讶:“你小子还真有一万功绩点啊!” 杜子腾不吱声,心中已经泪流成河,那可是一万功绩点……哪怕现在每天赚得满盆满钵也依旧心在淌血好么,你还问! 一把巴掌大的飞剑拽着一个小小玉盒破空而至,分明是金丹修士的金剑传书,钱长老只从杜子腾的云阶令中扣到一万功绩点便将玉盒抛给了杜子腾。 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了一道缝,登时满室清香,藤蔓碧翠如洗,确是传说中的莲香藤,杜子腾这才放下一段心事,毕竟当日镇长为护他才受那一剑,一直缠绵不愈,简泽从没向他说什么,背地却一直在搜罗各种灵丹他却是知道的,杜子腾一贯不喜欠人,更何况是镇长这样于他有大恩之人,更是倾力回报。 再说闯堑一事,虽然杜子腾嘴巴上心里头都说是冲着那一千功绩点,其实若没有这莲香藤的缘故,他随便折腾点别的,功绩点都能来得更快,也就是骗骗别人哄哄自己罢了。 见杜子腾这如释重负的表情,钱长老心中对杜子腾倒是有另外的判断,肯为亲故来换这灵药,这小子倒也算有情有义。 钱长老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却突然话题一转,悠然问道:“想不你小子手上的功绩点还挺富裕的,怎么方才那三成利里给我的尽是灵石?老夫可是记得,好些本门弟子买你那带‘辰’字的灵物时,用的可是本门功绩点哪~” 说着,钱长老的绿豆眼中闪过一抹促狭。 杜子腾却是咳嗽一声,双手捧上一个本子:“账本,请您过目!” 哎哟,有备而来啊。 钱长老挑眉一挥长袖,金丹修士神识何等可怖,不过片刻间,钱长老已是抚着自己的八字眉沉吟:“两枚灵石换一个半功绩点?倒也公道……” 外门内并非没有这种兑换的先例,只是一般都是弟子外出周转不便,以功绩点向其他同门兑换灵石,而且一般是1:1的兑换比率,可事实上,虽然一灵石买到的东西和一功绩点兑换到的物品相差不远,可功绩点可以兑换的许多物品却是门派之外有价无市之物,算下来,还是功绩点价值要高些,而杜子腾这1:1.5的折算方式,显然已是将这部分考虑了进去,因此钱长老才会觉得还算公道。 杜子腾却就坡下驴:“既然您觉得公道,若是我们向同门这般开放兑换,不知您意下如何?” 钱长老八字眉跳了一跳,绿豆眼竟首次透出某种犀利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掺和九院排名了?” 这分明是想套取弟子手中的功绩点,1:1.5这比例确实对许多弟子来说很有吸引力。 杜子腾苦着脸叹了口气,这才点了点头。 其实,他确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只是因为林丛一席话,虽然也会去争一争这排名,但更多的却是为了各位同门的筑基丹,只打算尽人事听天命,因为在杜子腾看来,哪怕没进上三院,以他和简泽的买卖规模,加上各位师兄画符水平的精进,攒够兑换筑基丹的灵石/功绩点,只是个时间问题。 可是!这是在杜子腾发现他的本命法器有多坑人,尤其是特别坑主人之前的想法。 在烧了许多灵石之后,杜子腾已经初步试探出了自己这本命法器的一些尿性:比如,对于那种死贵死贵的符墨,人家是很珍惜粮食,绝不轻易大小便排泄掉哒;比如,对于那种便宜的符墨,人家不仅要大小便还会缩短坚持的时间,吃得不好当然不愿意长时间干活了,想要马儿跑得快还要马儿不吃好草,天下哪有这么好的美事o( ̄ヘ ̄o#) 所以,这一切问题的根本在于——提高符墨品质。 杜子腾只看了一下那高阶符墨所需原料的价目表,登时哭了。 不说市面上根本没卖,就算横霄剑派里可以兑换,那几味主要原料也是和莲香藤一个等级的,言下之意是,光有巨额功绩点也是换不到的,必须有其他苛刻的附加条件才有可能……当然,这话也可以反过来理解,如果你满足那些十分苛刻的附加条件,没有巨额功绩点也是不行的。 所以,杜小爷已经可以预见到他悲惨的未来——会穷,会很穷,除非他这辈子不画符了(离开小木棒现在也根本没办法画好么摔!),如果不画符,没办法用符箓赚小灵石,依旧还是个大写的“穷”字/(tot)/~~ 当杜小爷将自己所需的原料报给方平几人听了之后,连对秘境最不热衷的孟林都沉重地拍了拍杜子腾的肩膀:“师弟,还是去破晓秘境自己找找吧……” 杜子腾仰天长叹,只觉得自己自从进了剑阁一次之后就是进了一个绝世连环陷阱,坑是一个接一个泪流满面…… 要进秘境,就必须成为上三院弟子,要领着飞毫院成为上三院,就要好多功绩点……杜小爷现在已经进入一个“有钱—>花钱—>必须更有钱”的恶性循环中无法自拔。 这其中纠结钱长老自然是不知道,但生意人嘛,既然你有求于我,那自然又到了我敲竹杠的时间咯╮(╯-╰)╭ 第57章 此时,人来人往的简氏灵物铺门口,众位修士正抱着手臂看热闹。 “简灵儿!还不给我下来!”简泽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这么多客人在场,他还有事要去尽快处理,这小丫头简直是尽添乱! 简灵儿撅着嘴,任简泽再生气,也牢牢抱住他的大腿不放开。 人群里登时有修士笑道:“少东家,我看令妹可爱得紧,带上她也没什么要紧的吧?” 简泽一看,对方乃是外派修士,这段时间常来常往,也算是熟客,只无奈拱手道:“舍妹顽劣,见笑了。” 随即低头沉着脸道:“简灵儿,你再这么放肆,我可要生气了!” 简灵儿仰起头,可见简泽面容沉峻,是当真动了怒,慢慢松开了手,眼圈一红,最后眼泪还是没忍住,淌了下来。 简泽登时长长叹了口气,最近这般忙乱,今日可是好不容易杜子腾下山一趟,约了其他几大修真城池的大人物前来,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有这般的机会见识一二…… 这关口,偏偏这小丫头又闹脾气,简泽一时也顾不得自己迟到之事,连忙替妹子擦净眼泪哄道:“好了,大哥最近事忙,回头一定给带好玩的好不好?” 简灵儿却抽噎着道:“我才不稀罕呢!”简泽心中烦乱正要斥她不懂事,却听她可怜巴巴地说:“你都好久没回家,祖父又闭关,呜呜呜呜……” 简泽一怔,自从杜子腾将莲香藤交给祖父之后,虽说他们祖孙坚辞不受,但杜子腾若是执拗起来谁也拦不住,他当时就放话,如若镇长不收便要一把火球符给烧掉。 这般之下,祖父因要炼化那莲香藤,不得不闭关。他自己更因感激杜子腾一番恩义,自是竭力效忠,这般却忽略了这丫头,这世上唯二的亲人不在身边,小丫头自然是害怕。 简泽摸了摸妹子细软的头发,便抱起她去赴会,只低声道:“等会儿到了那里乖乖听话,千万别添麻烦知道吗?” 简灵儿泪痕未干,只牢牢抱着简泽颈项点了点头,看得他都有些心疼了。 兄妹二人一路穿过仙缘镇,此时仙缘镇上早不是往年面貌,来来往往人潮如织,从小在此长大的兄妹二人都见不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当中不时有面容冷肃周身凛冽的白衣修士穿梭其间,人群都会自动为这些修士让开通路,并夹以敬畏艳羡的眼神。 简泽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有些好笑,那些白衣修士皆是横霄剑派领了弟子务奉命在此维护秩序的弟子,外来修士只认两点:月白衣袍冷肃气息,气息倒也罢了,那月白衣袍却是简氏灵物铺出产“辰”字系列。 按照杜子腾早前的吩咐,这辰字系列部分产品是只在云横峰上售卖,外间绝对看不到的,杜子腾管这叫“特供”。 早先这巡镇弟子只有五六成自发穿着这衣衫,后来外派修士皆认得这衣服之后,其他弟子未着这衣衫几次处理事务甚至都会被质疑身份……你说云阶令?外面的散修又不是出身什么名门大派谁知道云阶令啊,倒是那月白色衣衫因为某些原因名扬整个修真界,这些巡镇弟子无法,只得全都换上这衣衫,如今倒成了横霄剑派的标志性着装了。 “……本月的《云横风物》到货啦!《云横首席传》本月连载第九期,欲知萧真人如何加入横霄剑派,速来买呀~~” “唉,又没了。”道旁的小茶铺里,一个中年修士翻完《云横风物》闷闷不乐。 “咦,老褚,你怎么还在风物志上看这连载啊?”另一个光头修士诧异地道。 中年修士更惊讶:“明强兄,多年未见!竟在这云横峰下相逢啊哈哈哈哈……” 光头修士笑道:“来来来,故友相逢,我这儿正好有这《云横首席传》全本哈哈哈哈……看老褚你就是才到这仙缘镇上,若是到得早的,早就人手一本了哈哈……” 中年修士恍然:“唉哟,竟已是完结了,这可真太好了!可既已完结,怎么明强兄你还买这风物志?” 光头修士却登时来了兴头:“唉哟,才一灵珠,这镇上谁不是期期买哪,这儿,‘碧月城副城主于慎一行昨日抵达云横峰,这是于副城主首次出访云横峰,接风宴上,于副城主代表碧月城向此次萧真人金丹大典表达了诚挚的祝贺,预祝此次金丹大典圆满成功……更多碧月城与横霄剑派历(爱)史(恨)渊(情)源(仇),请移步本刊八卦版。’要闻版就是废话连篇,干货得看这儿,喏,这才是八卦版!!!!” 光头此时兴奋得连头皮都在闪闪发亮:“老褚你不知道了吧,原来啊,上任碧月城主曾经与横霄剑派有过龃龉,不过嘛,你也知道,”光头指了指上头:“这等事儿也不能讲得那般清楚,你看这八卦版满篇的‘xx说’‘据传闻’就知道了,但这等消息谁还能猜不到啊,那碧月城主觊觎正道魁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在碧月城人人皆知……” 那中年修士也是看得津津有味:“啧,我方才只看了后面的连载,可差点就错过了。可话说回来,我在江夏城买到的风物志,可没有前面这些内容,这价钱也要贵上许多,足足要十灵珠呢。就这么着还断了货,明强兄,说真的,若不是这连载,我可是也懒得跑这么远……” 简泽兄妹再走得远些,光头兴奋地比划什么便以修士耳力在这嘈杂人潮中也是听不清了。 而简泽只感到一阵恍惚,当日杜子腾提出这什么风物志,他还胆战心惊想阻拦来着,这么大喇喇地将大修士们的行止刊行天下……这是何等胆大妄为之举,结果杜子腾却是哈哈一笑,只在封面“云横风物志”那五个墨迹淋漓的大字旁边加了一行小字:“敬谢铁浩然真人提字”。 这小子太贼,怕那些小修士根本不知道这等地位崇高的大修士姓名,又在所谓编辑委员会一栏大笔一挥写上: 首席顾问横霄剑派铁宫掌殿铁浩然真人 技术顾问横霄剑派外门执事堂长老詹无己真人 主编横霄剑派外门执事堂长老钱有财真人 副主编横霄剑派外门飞毫院杜子腾 …… 那一溜的“横霄剑派真人”中间夹着一个“杜子腾”的排列方式只让简泽觉得心跳狂飚、天旋地转。 这闪瞎人眼的强大阵容面前,他一个小小的炼气七层的修士着实没有、也不敢有什么强烈反对的理由…… 当时,杜子腾还回头问他:“简兄,我把你的职位定作发行部经理怎么样?” 简泽还来不及开口问“发行部经理”是个什么东西,就眼睁睁地看到杜子腾提笔要把他也夹进那一溜“横霄剑派真人”里,只吓得他连忙抱住杜子腾的胳膊,一头冷汗地道:“杜兄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定站在你这边,再也不提反对意见,我……就不用留下姓名了吧?” 简兄是老实人,不想出名大概是想保持低调吧,真是个好同志←这是杜某人对简泽这一行为的判断【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胆大包天脸皮奇厚的好么!!!! 在杜子腾的心目中,这一排“横霄剑派真人”的组合已经将他在云横峰的资源发挥到了极致,杜子腾甚至还厚着脸皮去问了葛麟他在内门血亲到底是哪位真人,可不可以也来冠名凑个数【喂,节操呢! 结果自然被葛麟抽搐着脸以二院功绩点存在竞争关系他绝不会弱智到对竞争对手施以援手为由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更何况金丹真人你以为是阿猫阿狗说帮忙就帮吗? 杜子腾:对于贵亲错过了这么一件名扬天下的美事我只能代表本刊表示衷心的遗憾咯╮(╯-╰)╭ 而后,杜子腾觉得,既然自己预先规划好的金丹真人少了这么一位(葛麟:……),那只能找个凑数的了。 于是,他小手一扬大笔一挥,在诸多主编、记者的位置之下加了一行: 特别鸣谢横霄剑派斗辉宫萧辰真人 杜小爷左右看看满意地点头,恩,如此这般,就凑齐人头了。 呃,你问萧真人他的意见?反正从话本到辰字系列产品既然都授权了,多个特别鸣谢单位也没什么吧,杜小爷淡定地想到,反正虱子多了不痒。 至于为什么是“特别鸣谢”…… 杜小爷一脸诧异:那连载着的《云横首席传》的主角用的可是“萧辰”这个名字。一个人能将自己的名字借给一本期刊长期无偿使用,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这是无私奉献的崇高精神!难道不该好好感谢? 不只要特别鸣谢,还要保证该名字的出现频率位列期刊第一,没人能够超越,要做到修真界对这个名字家喻户晓,要保证所有修士对他的生平事迹如数家珍,这样才能吻合杜小爷“投桃报李绝不欠人”的价值观哪。 简泽……简泽在这样强大的理由面前只能倒地吐血,完全不敢再发问。 而杜子腾在定价上又让简泽大吃一惊,一灵珠,这刊物废了这许多心血,一灵珠除掉印制的成本根本赚不了什么!这次,简泽没敢提问,只是用小心翼翼地眼神看着定价后面的单位,怀疑杜子腾是不是写错一个字。 杜子腾却是神秘一笑:“放心吧,这本刊物可是肩负着伟大神圣的使命,有了它,修真界将进入新时代!有了它,修士们有了新未来!有了它,全修真界的灵石就会源源不绝到小爷的口袋里来,咩哈哈哈哈!” 简泽:…… 然而时至今日,简泽已经真正明白了杜子腾这番话的含义,素来冷清的仙缘镇哪怕是在最热闹之时也绝无可能像现在这般,硬生生将整个镇子扩了百倍面积不止,生生变换面貌成了另一座城池。沿街熙攘的那些小铺子光是租金和保护费,不,税收就能让横霄剑派、杜子腾、简氏灵物铺日进斗金。 人流量就是最大的生意来源,杜子腾的论断从来也没有出过错,如果没有那一灵珠的《云横风物志》将金丹大典的前奏炒作得红红火火,便不会有如今天南海北的修士们齐聚一镇的盛大场面。 虽然这给巡镇工作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在庞大到恐怖的收益面前,横霄剑派的外门没有叫一声苦、更没叫一声累,愿意巡镇的修士越来越多……现在巡镇弟子务已经供不应求。 如若不是杜子腾早有规划,将当初辰字系列产品盈利充分运作,构建了如今新仙缘镇的面貌,只以原先那仙缘镇的模样,《云横风物志》说得再美好,仙缘镇也不可能装得下这么多修士。 即便如此,渐渐走到新仙缘镇边缘的简泽也依旧看到不时有修士催动法宝在修建新的楼宇,看到简家兄妹还会停下来打招呼——那都是以镇长的名义雇请来的修士,可人人都知道付薪酬的是简氏灵物铺。 随着大典临近和《云横风物志》的传播,依旧有修士源源不断地自四面八方赶来,今日这会面地点定在镇外数十里的空地上,路上天上不时能看到有修士赶路的痕迹。 杜子腾的传讯只说了大概位置,没说什么地方,却有一句说明:放心吧,你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而简泽果然没办法认错,那是一把巨剑,现在却像块餐桌布一般铺在野地上,灵光闪耀,十里地外就可以看见,确实不可能错过。 此时幕天席剑,灵酒不断,简泽远远望去,只从气息推断当场至少有七、八个筑基修士,杜子腾分明是一众人中修为最低者,才炼气五层,一众高阶修士的威压压都能把他压成肉泥,他却偏偏同另一筑基修士还有已然筑基的铁万里坐在主人席上同众多高阶修士,谈笑自若。 “……杜老弟,你们这横霄剑派当真名不虚传,连待客都是这般别出心裁,别说,老连我还是头一回在这飞剑上宴饮哪,哈哈哈哈……” “哎,连老哥你是有所不知,我等也是有苦难言,我们横霄剑派没法子,啥都缺,只有飞剑不缺,”杜子腾言笑晏晏间,已是让方才那自称“老连”的粗豪修士神情一变,然后杜子腾话锋一转:“……可比不得连老哥你们兰舟盟,慧质兰舟之名,天下皆知!” 这兰舟盟乃是云横峰东北极远之地的门派,说是门派,却是数十个大大小小的修真世家联合在一起集结而成,掌门一职由几大世家轮流执掌。 而这兰舟却是当地出产、闻名于世的一样法宝,传闻坚逾金铁、快逾奔雷,乃是当世一等一的法宝。传闻这兰舟制造极其不易产量稀少,盟内几大世家分别握着一部分机密,哪家都无法单独制作,兰舟盟亦以之命名,虽然垫底,却亦是位列修真界正道七大门派之一。 那连姓修士哈哈一笑,连连举杯:“承蒙杜兄弟你看得起,老哥不才,这趟来云横峰也是带了几艘兰舟,不知杜兄弟你意下如何?” 不只是杜子腾,在场许多修士皆是心中暗震,这连平江当真是好大的手笔,竟是连兰舟也带了来! 杜子腾皱眉,这话可不好答,他之前所做的功课中虽然没有提到兰舟背后的利益纠葛,但想都能想到,这样只在七大门派之间流转的法宝背后涉及的利益是何等复杂。 此时,他身旁另一个浑厚沙哑的声音却笑道:“连兄你可真是个俗人,这半百年份的禾禾佳酿可是我剑派诸多金丹长老的心头挚爱,你不好好品一品,当真是暴殄天物,啧,早知这般,我同杜兄弟也不厚着脸皮去求来了!” 连平江哈哈一笑:“虎兄说得有理,我当罚,来,自罚三杯如何?” 诸人皆是笑骂连平江就坡下驴,还说什么自罚,分明就是贪饮佳酿嘛。 这与会当中,有各派负责采买的修士、也有各派所在之地营生做得风生水起之辈,这许多人,虽然看起来也有七八个修士,但是人人都清楚,若真要打将起来,恐怕他们加起来也不如这杜姓小子身旁滴酒不沾的铁姓剑修。 因此,王虎这番打趣的话,连平江也哈哈一笑中下了台阶。 杜子腾被这般涮了一番,心中却也不甚在意,他当然知道,这些人中,论身份、论修为他都是再低微不过,能这般坐在此处,一是因为他“杜子腾”三个字如今与那《云横风物》中一众真人的姓名同时出现,二嘛,杜子腾不动声色向自己身侧这笑眯眯的白面修士举了举杯,算是领了王虎这个人情。 此番炒热仙缘镇、在全修真界盘活云横峰影响力的全盘计划中,除了外门诸位长老的有偿支持(杜童鞋为此付出了心如刀绞的代价,竹杠不是那么好应付滴2333),和铁万里的鼎力相助,能这般迅速地将这么多各大门派商务运作的执行层聚集一堂,王虎功不可没。 至于在折腾这全盘计划时,王虎靠上来的时机,啧,真是不服人家情商都不行,先是嗔怪杜子腾既到了云横峰上缘何不打招呼,那耿家确实忘恩负义说起来他也是一肚皮火云云,再谈及杜子腾此次在钱长老处的举动,二人相谈甚契,谈笑间彼此的眼神中都知道对方是因为此时的共同利益而披了一层,不过无所谓,最后事情办成了利益到手、顶上长老们满意就好。 各派情形都差不多,长老们高高在上,只管着大方向,底下办事的却都是杜子腾眼前这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上勤勤恳恳对下压榨剥削、一年到头花在说瞎话上的时间远远胜过花在正儿八经修行上的修士。 没错,杜子腾啜饮了一口至爱的禾禾酒,微微眯起了眼睛,没错,眼前这帮牛鬼蛇神也是修士哪。 第58章 这种气氛中,简泽已经在犹豫要不要先回去了,他抱紧怀中幼妹开始后悔不该一时心软,他不及再次交待简灵儿什么,杜子腾已是远远招呼道:“唉哟,小丫头,好久不见哪!” 一众修士的目光皆向简泽处看过来,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杜子腾一笑:“诸位道友,这位乃是简氏灵物铺的大掌柜简泽简兄弟。” 众修士眼中皆闪过一阵恍然,那什么辰字系列便是出自这名不见经传的简氏灵物铺,原来这小子靠上的是这姓杜的小子呀,倒真是好运道。 王虎不动声色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笑着补充道:“简泽小兄弟乃是仙缘镇镇长嫡孙,好叫诸位知道,这真正的地主却是简兄弟,我和杜兄弟那可是越俎代庖喽,哈哈哈哈……” 这双关语义之下,一众修士此时脸上表情突然就生动了起来:“唉哟,原来如此,简兄弟你来晚了,可得自罚三杯!”“三杯哪里够,哈哈!” 姜还是老的辣呀,杜子腾含笑中觉得自己果然少了历练,这帮老狐狸原来可不知道简氏灵物铺才是此次全盘计划的真正施工单位,只当是个借自己名气的空壳公司呢,啧。 而镇长之孙……若是在百日之前,别说镇长之孙,就是镇长亲至,怕是也未必能让眼前这群人撩撩眼皮子,可眼下,仙缘镇上那暴涨的可怖人流……修真界中再没有什么人比眼前这群人所掌握的财富更庞大,更能明白巨大的人流量意味着什么——那是无限商机与源源不绝的灵石。 这种场合之下,简泽只远远以目光同铁万里、杜子腾一触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便在事先安排好的主位下手坐了下来。 落座之后的热情场面也叫简泽困惑起来,毕竟他方才是远远见到这群人与杜子腾有些龃龉,怎地却对自己这般客气?推杯换盏间,简泽已然暗暗警惕起来。 酒过三巡,那被王虎介绍为大雪宫执事的曲陵却是对简泽举杯爽朗大笑道:“简少,虽说素未谋面,可如今一杯算一秋的话,我们都已算得上是三载故交,加这杯,那可是四载了——我们大雪宫十分看重此次仙缘镇之行,那东十四街的商铺,简少你可要多多照顾呀,哈哈!” 说罢,也不待场中其他人笑斥他下手太快,曲陵已经仰头一饮而尽。 简泽无法,只得举杯相陪,执事,这名头听起来不怎么样,可若在前头冠上“大雪宫”三个字,那便是数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尊荣,大雪宫仅弟子就有数万人之众,与横霄剑派一北一南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这曲陵执事之位可是掌管着至少关系着数万人的采买营生,简泽焉敢不陪? 曲陵见简泽亦是酒到杯干,喜动颜色,当场直叫好。 但简泽放下杯子却是干脆道:“今日能有这福分见到曲执事,是简某之幸,相陪乃应有之义,可关系到仙缘镇上的商铺,”简泽却是一笑:“简某可不敢自专,剑派自令人代为掌管。” 简泽目视杜子腾,全场一寂,目光再次聚集到这炼气五层的小修士身上,简泽心中长长松了口气,可总算把这些开罪不得的人扔给那小子去处理了。 这一众掌管着各派系财富的头面人物才意识到,方才王虎作陪,又有筑基修士护送前来,他们已经高看这姓杜的小子一眼,而现在却突然惊讶地发现,他们分明还是低估了这小子在横霄剑派的地位,以现在仙缘镇的情形,若真是这小子掌管那些商铺,乖乖,那是多大一笔灵石! 连平江有些按捺不住了,若不是为着这些铺子营生,他虽然与王虎有些采买上的营生往来,也绝不至于屈尊前来,他问道:“杜兄弟,你连老哥是个俗人,我便代在场这些同行问上一句:这云横峰上……可真是让你打理这仙缘镇上事宜?” 数双眼睛同时盯在杜子腾身上,像是要透过这副皮囊将他心肝脾胃肾给看个明白——若真是如此,那不只这小子的地位要提升,这小子背后只怕也是来头不小,能将自己的名字与那么多真人并列还安然坐在此处,这炼气期的小子自己还是太过小觑了啊! 杜子腾没有卖关子,而是坦率道:“不错,正是如此!” 一时间,那数双眼中都放出灼热的光芒来,那眼光中,无数种拉拢利用诱惑算计翻滚不休,只叫主位上的杜子腾一瞥之下尽皆收于眼氏,他唇边含笑,啜饮了一杯,若真这修真界有双q大比,眼前这群家伙只怕会当仁不让力压全修真界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修道之人就没有*?呵。 而只要有*,就有缺口,就有可以为他所用的余地。 不知不觉,杜子腾唤出了小木棒,抚弄着上面那些坑坑洼洼的印迹,在这修真的世界里,他第一次有了对弈者的自觉。 杜子腾再次抛出了一番话:“师门令小子全权打理这仙缘镇上的营生,这成效么,”杜子腾一指不远处那隐隐有喧嚣传来的巨大城池:“如诸位所见,总算是不负师门所托,但小子的谋划却并未完成。” 云华山庄的商华莹忍不住道:“这……这皆出自小兄弟你的谋划?”虽然她那云婉师侄一再告诉她这杜子腾的天赋才华当世无双,但商华莹只以为是她那个符痴师侄的偏颇之言,就算有才,那也仅限于符箓一道上,眼前仙缘镇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不是符道所为。 杜子腾却含笑点头,神色间既不得意亦不自矜,只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在这般情境之下,却只叫在场各派系的理财手心中翻江倒海。 所有人第一反应都和这商华莹一般觉得不可能,可冷静下来细细回想,这一切都从《云横首席传》与《云横风物》这两个怪异的东西开始,借着萧辰如日中天的名声,在那双背后大手翻云覆雨的运作之下,修真界就像掀起一阵狂猛飓风——最后成果就是眼前这座奇迹之城,不过短短数十日由小镇变城池,谁能想像? 曲陵此时将那豪迈面具与其下的算计表情尽数退却,眯起眼看着杜子腾露齿一笑:“小兄弟好大的手笔,却不知这未完的部分里,要我等来做些什么?” 那露出的雪白利齿间,隐约可见杀戮与血腥——传闻大雪宫终年极寒,弟子皆猎杀野兽生饮鲜血以此磨砺心志,此时看来,传言只怕是假不了。 宴席上此时一片安静,庞大可怖的气机盘踞诸席,只碰撞出无声火花,众位大佬此时摘掉面具露出的真面目直让简灵儿将头埋在哥哥怀里,根本不敢去看,而简泽亦是心头狂跳,他毫不怀疑,此时杜子腾同这些人若是一言不合,只怕会立即尸横当场! 铁万里冷哼一声,此时他已然筑基,剑修号称同阶无敌,此时在漫长炼气期积累磨砺的家传功法早化为了肃杀剑气,这冷冷一哼,竟将席间威慑的气机尽皆压下。 众人心头一跳,忌惮的目光自铁万里身上一扫而过,然后皆是忆起了一个不愉快的事实:这横霄剑派以剑修之众在实力上已是力压修真界,这点就是大雪宫也不得不承认,实力仅次于横霄剑派、隐隐分庭抗礼有的时候也许是地域之远不必顾忌,但若真是抗衡起来,横霄剑派依旧如名字一般,横压在修真界上空,没有任何其他组织可以逾越。 当想起这事实之后,另一个想法更是夹着阴霾浮现在这一众大佬的心头:横霄剑派过往经营之事也不过王虎这类与他们相差无几的修士经手,借着门派之势与其他各派平分秋色而已,何曾折腾出这样大的场面? 可如今有了这姓杜的小子,仙缘这般的小镇上现在光是灵丹符箓的价格都暴涨了三成,这其中光是赁钱就能叫他们眼红至死,更不论其他收益……这样勇武的门派中竟出了这么个生意手腕翻云覆雨、炼气修为就能借势搅动修真界风云之辈,若假以时日……这修真界还有其他门派立锥之地? 作为参与掌管各大门派财路的修士,再没有人比他们更能明白:一般修士眼中与修行有碍的买卖俗事是如何影响着一个门派的兴衰起伏,也再没有人比他们更能洞察到杜子腾此类人生在横霄剑派的可怖。 王虎与在场修士的想法何等契合,他更是明白:有杜子腾在,是横霄剑派之幸,却是横霄剑派其他以此为生的弟子之悲。 不期然间,王虎竟想到了萧辰,世人皆道横霄剑派运势昌隆,前有长霄真人,后有萧辰承继,却有谁想到那些与萧辰同辈的弟子,煌煌烈日之下谁能见萤火之光? 当年耿家一双子女为难杜子腾之时,王虎也绝不想今日时事,否则,他压住心中阴暗:若不能及早拉拢到掌心,就应趁着龙游浅水之际彻底斩绝可能。 可现如今一切都迟了,金鳞遇风云早已一飞冲天,能入外门一众金丹长老的法眼,杜子腾大势已成,若非如此,否则以他在外门经营多年,岂会这般自降身份与一个炼气期的小子平起平坐? 王虎一瞥自己身旁浑不在意的杜子腾,这小子怕是还没意识到吧,天妒英才有九成都是因为太早展露锋芒。 王虎很快整理好思绪,只将席间修士眼中的阴翳忌惮压在心底,然后朝杜子腾一笑:“好了,杜兄弟,在场诸位我皆熟知,你也不必卖关子,直说吧。” 杜子腾默默吐槽:妈的,小爷是想直说的但也要小爷能开口啊,你们都比小爷高一个大境界,会用威压吓人了不起啊! 杜子腾表面却是笑得满面春风,浑然不将方才那野兽露齿一般的威胁放在心上:“哎呀呀,这都是小子的不是,给诸位陪个不是!” 他这么举杯一饮,其他对视一眼,亦是举杯——做买卖的人,都是再现实不过的人,修士也不例外。有利可图的当前,杜子腾将来可能带来的威胁已经被暂时压下。 气氛缓和之后,杜子腾将自己的打算这般说了出来,极度震惊之下,阖席俱寂,竟没有一个人表态。 王虎是知道杜子腾的计划的,也从长老那里领命要全力配合此事,此时,他也不扮那打圆场的角色,而是冷然一笑:“诸位尽可细细考虑,务必要考虑得清楚明白,若有疑虑,亦可提前离席,方才杜兄弟席间之话尽可当戏言忘却,我等剩余之人保证必不会放在心上。” 离席?如果敢走,那就是退出这个计划,可谁能保证剩下的人不参加?一旦有其他人参加,己方不参加那就利益受损……但这么听任横霄剑派摆布,又终究心有不甘哪。 王虎这番不客气的话扔下之后,竟没有一个门派当场反对和退出。 兰舟盟的连平江反而率先道:“哈哈,这般美事,我兰舟盟愿入。” 春山池的凌杰亦毫不犹豫:“春山池自无二话。” 云华山庄商华莹心中也是早有定论:“我云华山庄愿意。” 妙思书院的赫连君正点头:“岂能让几位道友专美于前,奇思妙想嘛,正和我妙思书院之意,哈哈。” 大雪宫的曲陵眯了眯眼:“既然诸位道友都这般,我大雪宫自然不会落后。” 最后,一直未曾出声的碧月城刑明亮心中无奈,他早想离席,如今却是太晚,唉,或者他就不应该来的!此时骑虎难下,他不得不开口道:“碧月城亦然。” 既然如此,那就算计划通过,虽然有时候约定就是张草纸,想扔就扔,但眼前这个席面的约束力,对于杜子腾接下来要做的事也足够了。 全场举杯之后,杜子腾对王虎微微颔首一笑以示感谢,心道,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进退自如配合默契,方才那个场面,以杜子腾这年纪资历和修为,是绝压不下来的……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与虎谋皮,这样的蜜月期关系还能持续到几时了。 杜子腾将接下来的事情一说,在场诸人略一盘算,尽皆应承下来,方才那样大的事情都已经拍板,现在这个也算不得什么了。 而且此时,大家都已归心似箭,只想回去跟各自门派的首脑把这消息传达一番,这等小事赶紧敲定大家好闪人。 杜子腾心中狡猾一笑,哼,任你们奸诈似鬼还不是要乖乖把小爷夹带的私货吞下去? 王虎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掩住心底诧异,这小子玩的又是哪一出,长老并不知晓此事吧?可他仔细一想,此事分明也对外门有利,便也不出声,只看着各门派管事人迫不及待地赞同了之后撤离此地。 在跟灵石这类亮闪闪的东西相关的时候,谁也不能否认杜子腾闪现出来的天才光辉与所迸发出来的能量,这个谈判的计划(甚至夹带私货的时机)的异想天开程度与可执行性却奇异般地都极高。 但此时的杜子腾并不知道,他为了功绩点和破晓秘境的名额所折腾出来的一切到底把修真界的水搅得有多浑,他的名字也因此到底出现在了多少门派的秘室谈话之中。 第59章 在修真界一个极小的范围内,一枚巨大的炸弹扔下:修真界成立了一个商会,名为牛背商会,该商会的成员目前只有七个:横霄剑派、大雪宫、春山池、云华山庄、妙思书院、兰舟盟、碧月城,会长一职由横霄剑派金丹长老担任 不多不少,恰好是修真界七大门派。 这个消息从仙缘镇,这个修真界当前第一大消息集散地流传出来没有多久,大半个修真界都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 而中小门派都有些人心不定:这七大门派搞个商会是什么个意思?叫什么牛背商会,传说道祖骑青牛行于世间,难道七大门派通过这个商会要弄出什么直指大道的法门来? 事实上,这个当日由杜子腾提议、王虎极力推动下,七大门派中负责经营的弟子们口头答应下来的组织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当日他们举行宴席的地点叫牛背山……修真界中大家想像力也是蛮丰富的。而杜子腾所能分到的红利就是:钱长老当会长,指定杜子腾全权代理会内事务,王虎协理,这倒也在剩余六大门派的预料之中。 这个组织的成立离不开当前仙缘镇的火爆,这里面固然有杜子腾运作之功,但天时地利居首,人和却只能居最末。 对于低阶修士而言,成为高阶修士是他们此生最大的梦想,一时半会儿成为不了,了解高阶修士的生活方式、生平事迹也是他们心底最隐秘的渴望,《云横首席传》恰恰满足了这一点需求,才会在修真界这般广为流传。这里面固然有萧辰名气的因素,但最主要的却是因为这话本迎合了人性,仔细想一想那《云横首席传》的内容,其实不就是一个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的修士如何奋斗成为修真界第一大派的真传首席弟子、甚至结丹成功光耀整个修士界的故事吗? 那些看话本的低阶修士,难道是真正因为崇拜萧辰来读他的生平事迹吗?云横峰上或许多,放到整个修真界有多少可就难说了。更多的低阶修士不过是籍着这话本来想像,想像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萧辰一般修为大成名动天下。 这般的人心渴望就是最大的天时地利。 《云横首席传》在云横峰下火爆起来的时候,杜子腾开始也觉得惊讶,他一开始不过是想借着这话本来赚取云横峰上的功绩点,只是当时峰上没有资源来做推广,才选择了仙缘镇,但火爆起来之后,以他的聪明,当然知道成功之后没有侥幸,只略微一思忖就明白了这背后的人性需求。 你们喜欢yy?你们喜欢八卦? 好,我满足你们! 在此基础上,借着首席传的影响力才推出了《云横风物》,那上面不断渲染着萧辰金丹大典的氛围,向全修真界的低阶修士喋喋不休地说着,有多少牛逼的大修士莅临了云横峰,这些低阶修士不敢仰视的大修士之间又有着如何隐秘的往事,将低阶修士的渴望与猎奇心理利用到了极致,它不火谁火?这样的纯粹商业运作算是人和,如果没有修真界的人心渴望作为基础,杜子腾再怎么手腕高杆也是玩不出花样来的。 至于杜子腾的目的,一是通过这种传媒方式将云横峰的影响力在整个修真界扩张到最大,这也是他说服外门长老和铁宫掌殿背书的理由,二嘛,才是杜小爷夹带的私货,当然是赚灵石和功绩点喽。 《云横风物》带来的影响就是在这本风物志覆盖的范围内,修士人士人人都觉得云横峰就是修真的中心,心向往之,才有了这么恐怖的人流聚集效应。 而横霄剑派、简氏灵物铺和杜子腾,仅凭着这些地皮的收益就赚得满盆满钵,要不怎么说炒地皮是个暴利行业呢。 而现在,牛背商会的成立,更是杜子腾利用灵石套取功绩点的一步大棋,毕竟到现在为止,杜子腾手中积累了大量的灵石,虽然钱长老答应了他那个1.5:1的比例,但在九院相争的背景下,想这么大规模地套取功绩点,并不容易,端看杜子腾如何盘活这庞大的棋局了。 消息传出没多久,牛背商会就正式在仙缘镇中央圈了块地界开业,作为开业酬宾,商会中的“论道会馆”将免费开放三日。 没有人知道这“论道会馆”到底是做什么的,但当第一个人踏入之时,就再也无法离开,这会馆如名字一般朴实,就是论道用的,台上轮流由七大门派弟子前来论道,提前三天会公布论道之题,这论道的弟子多半只是筑基修为,谈论的也是在七大派中也是浅显基本的东西。 因此,这刚刚成立暂时还一盘散沙的商会里,没什么人反对,只暗自嘀咕,浪费弟子时日来做这个也不知为的什么,也早有人暗下决心,折腾个几日就借口撤离。 三日之后,会馆已经挤爆。 对于天下的散修和那等小门小户的修士而言,这辈子见过几个七大派筑基弟子?! 而第四日是横霄剑派主场,即使会馆门口竖起了“茶水费一灵石”的牌子、里面的茶水也是低劣难以入口,依旧有无数散修、尤其那些炼气期的剑修早早来占座。 主讲人正是铁万里,他深吸一口气,觉得眼前这黑鸦鸦的人头比他敲打那等顽劣铁石还要令人头疼,金钟清鸣之后,满场安静,他只得按照杜子腾所述法子,将剑修入门“修心”一课缓缓道来。 一时间,全场弟子渐渐听得入神起来,而铁万里也早已忘却自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传道解惑,只将自己曾经的体悟娓娓道来:“……铁某第一次闯堑失败,亦曾痛苦自责,不思前行,纵然人之一世,不说修士,就是那凡间愚夫,天灾*焉能躲避?然而,当铁某见识过一个小兄弟不过炼气三层便强行闯堑,为人之所不能为,便觉豁然开朗,了不起便是一个败字,又有何难,又有何惧?……修剑者最难,难在修心,若无秉持一意者,不可修剑,若无恒达之态者,不可修剑……” 当铁万里最后将修心一课讲了一个时辰之后,便远远瞥到杜子腾挥着手上一把宝剑在示意,铁万里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只在心里道一声道祖见谅,便开口道:“至于如何修心敛意,铁某不在,有个笨法子,日日挥剑三千次,所挥之剑便如我手中这把一般,重……长……宽……,这等形制质朴之剑最适宜低阶修士掌控,既可练习心志又可为之后修习飞剑奠定基础,如有需要的,可自行向商会联系……” 迫不及待地说完最后一句话,铁万里已经逃一般地从后台走掉了。 而满场修士不少人开始询问起那“形制质朴之剑”起来,杜子腾已经不慌不忙让周围帮忙的弟子们报价,这价格十分公道,当场有不少人掏起灵石来。 杜子腾这仿佛商业案例示范一般的工作没有白做,商会之内“论道会馆”的日程已经排满到数日之后,而杜子腾却第一次代会长行使权利,召集商会成员开会。 议题只有一个:商会成员如何实现利益最大化。 而最终达成了一份协议:在七位成员之间,各成员门派出产的特定物资对商会成员予以折扣优惠,这项协议是杜子腾最终说服钱长老、并且接下这代理职务的条件之一,他自然要极力推行。 遇到的阻碍也有,却没有想像的那么大,七大门派历史长短不一,彼此之间自然存在过龃龉,只是,参会的这些人本质上是买卖人,买卖人都现实,盘算一下,利大于弊,自然要干。 而且七大门派背后的当家人还有另一重思量:他们之间纵然有不愉快的往事,那也是同盟之间的事,但邪道如今渐渐势起,听闻前些时日还有散修在赶来仙缘镇的路途上遇害的,这种暗潮汹涌的局势下,七大门派自然要做出同进同退的样子给整个正道看。 这牛背商会,政治意义远胜经济意义,当然,能再在营生买卖上有益就再好不过。 而第二项提议却掀起了滔天巨浪,然而,在第一项已经通过的大背景下,第二项再怎么不可思议,最后竟也原则性通过了。 不过数日,《云横风物》上以整整四个版面报导了一件事:牛背商会第一次拍卖会将于金丹大典前七日举行。这就是杜子腾一手主导、一力策划的第二项提议,以商会名义筹办的第一项活动:拍卖会。 修真界再次轰动起来,不为拍卖会这种形式,只为此次拍卖的规模:数以千计的天材地宝、灵丹法宝都会在拍卖会上出现《云横风物》上四个版本挤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有空隙,并且牛背商会以七大门派的名誉担保这些物品的真实性,这在修真界的历史中是从没有过的。 而《云横风物》上的后续报道却是让整个修真界陷入了疯狂,看看那最终确定的拍卖名单都有些什么吧:五十年份的云砂、大雪宫出产的冰蓝雪晶草、妙思书院赫连真人亲自所画的极品符宝、萧辰真人曾经所用的佩剑(好像有什么东西乱入了)……甚至还包括两艘兰舟,相形之下,其余那些平日里令人眼花缭乱心动不已的灵物尽皆黯然失色。 就算是对话本不感兴趣的修士,尤其是那等修为尚可的散修,在面对见识众多至宝的机会时也再按捺不住,纷纷启程赶往仙缘镇来。 如此多的重宝尽在云横峰下拍卖,连横霄剑派的外门为这筹划与安保工作,也不得不手忙脚乱折腾了好一阵。 而杜子腾因此也频繁往来于山上山下,这日,他在与执事堂弟子核对拍卖会流程时,竟然遇到了率领丹嘉院众弟子来交任务的葛公子。 “哟,小杜,听说你最近可是风生水起啊。”葛公子哈哈一笑,好像上次被拒绝一事全然没放在心上。 杜子腾拱手笑眯眯:“过奖,我这啊,瞎折腾。” 葛公子一拍他的肩膀将他拽到一旁布上阵法低声道:“这也没旁人,你就别谦逊了,我可是在内门都听说你的大名儿了,哎,什么时候也带我一起发财啊?” 常见铭看到这一幕,却十分震动,公子只在内门那些师兄弟面前才会这样折节相交,这杜子腾的身份已到了这个地步了? 杜子腾失笑:“这上次本来想让您帮忙在《云横风物》上加个名字……” 葛麟叹气:“我们家那老头子,每次见到我都怒气冲天就跟仇人似的,只问我什么时候去练剑……我哪能答得上来,绕着他走还来不及,你那事我可爱莫能助。” 杜子腾也是惋惜地叹了口气:“倒真是可惜了,那可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葛麟挑眉:“我听说那铁宫的小子是借着这个机会参了一股?” 杜子腾颔首:“钱长老同意的,毕竟铁掌殿亲自题字,这么大个人情……” 葛麟心中暗道可惜,这杜子腾折腾着山下的买卖,显是放弃九院排名一事了,自己实在不该囿于先前之事错失这般赚灵石的良机,啧,这姓杜的小子当真是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不成?仙缘镇那么个破地方都能折腾出这么大一番风浪来,连他家老头子都在他耳边念叨。 但葛麟也明白杜子腾刚才那番话的言下之意:自己已经错失参一股的最好时机,如今再进去,已是千难万难,就算找钱有财那死胖子,估计也够呛。 葛麟倒也不介意,既然除了画符之外杜子腾还有这等本事,修真时日还长着呢,现在结交一二缓和关系、为今后的合作打个伏笔也是值当的,他只爽朗笑道:“好了,我也不难为你,看在你折腾山下之事,放弃九院排名的份儿上,本公子便大人大量,不计较了。只是今后有好事可得先想着我!” 杜子腾却是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葛麟:“有好事想着您当然没问题,只是……我什么时候说要放弃九院排名了?” 葛麟一怔,这广场上飞毫院现在才位列第五,别说离前三,就是离第四名的万木院也有着不可能追赶的差距,这离一年之期只有短短几日,飞毫院就五个人,别说他们中其余几人都在埋头画符,就算再像上次那样卖一次话本也绝不可能追得上来……这小子竟然说不放弃九院排名? 杜子腾却是笑而不语:光说有什么用,您就等着瞧吧! 第60章 在拍卖会前七天,《云横风物》破天荒地宣布从这天开始直到金丹大典结束将以日刊形式发布。也是这一天,《云横风物》以头版头条写着:“距离牛背商会第一届拍卖会还有:柒天!”那个柒写得巨大醒目,予以强烈的刺激,然后也在这一天,公布了拍卖会的具体地点在会馆之内,还讲述了拍品征集的各种趣事。 比如萧辰真人的佩剑是由另一位鼻青脸肿的金丹长老送来的,也不知背后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啦,还有五十年份的云砂本来是云凝真人用来兑换驻颜丹的,商会承诺如果最后云砂拍出的价格不足以买下一枚驻颜丹就赔她两枚……各种各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八卦消息布满整本风物志,形成了修真界的另一场八卦狂欢节。 跟那倒计时相对应的,是赶来仙缘镇的修士越来越多,葛麟甚至从他家老头子那儿打听到,有些闭关的真人收到消息,因为自己所需的某些资源只在七大门派中,此时都在赶来的路上,这样大的场面,别说杜子腾这个幕后总策划,就是商会的名义会长钱长老都忙得脚不沾地。 拍卖会筹备工作的紧锣密鼓也带来另一项变化——与仙缘镇相关的外门弟子务也空前地多了起来,因为人手的急缺,报酬也十分丰厚,这对于弟子众多的外门那几院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捞功绩点的消息,毕竟,拍卖会一结束、赶在金丹大典之前,当日詹长老约定的一年之期就到了,这意味着九院排名也将在这七八天内尘埃落定。 因此,外门那些仙缘镇弟子务也是极其抢手的,九院排名在这最后的冲刺阶段也是变动剧烈,而飞毫院因为人口劣势,排名非但没有前进,反而倒退了一位。 杜子腾当日号称争夺上三院的豪言壮语言犹在耳,对此情形,葛麟暗暗观察杜子腾的反应,却发现那姓杜的小子每天忙着拍卖会的事情恨不得一个人拆成八瓣用,根本没功夫却折腾别的事情,估计这排名倒退的事情都没功夫听,葛麟实在猜测不到杜子腾争夺上三院的底气从何而来。 难道这小子只是说着玩的? 然而,回想杜子腾三月画三万符、与云华山庄斗符、闯过磨剑崖的一幕幕,这一件件当时没人认为杜子腾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能办到可他最后还不都做到了?葛麟心中惴惴不安,这小子身上总有些邪性,任何不可能之事好像在他身上皆有可能。 不行,还是必须稳妥行事! 葛麟拿定主意,必须要保证他丹嘉院稳在第一,但想到由那崔绝尘率领的琼英院,那帮修剑的疯子为了接弟子务可以数日数夜不休不眠守在执事堂,直让人头疼不已……至不济,也必须在第二名。 那破晓秘境此次一开不知下次是何时,他不可能在外门一直待下去,老头子曾经说过,修行途中有的机缘一旦错失便不会再来……若是错过此次时机,也许就会错过许多潜在的机会与可能,绝不容有失! 丹嘉院的弟子收到通知时皆是目瞪口呆,他们的目的居然不只是为了保住上三院的地位参加金丹大典,而是力争第一?! 葛公子只将手一挥,就这么定了,不许有疑义。 苦逼的丹嘉院从弟子只好用尽各种手段去争功绩点,为了抢那仙缘镇的弟子务,美人计、攻心计、贿赂、威胁层出不穷,直让同为前三的琼英院十分紧张,一时间,九院之争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而飞毫院在杜子腾几番折腾排名飞速攀升之后,在仙缘镇忙碌的继续忙碌,在院子里闭关画符的依旧闭关,好像没人关注其余八院勇争上游而他们已经掉队的事实,居然显出一种置身事外的超然来。 超然只是一种错觉,事实上,飞毫院还有一个人此时已经心急如焚。 “掌院,非是我多事,而这般机会着实难得,前段时日我飞毫院分明离上三院只差毫厘,可众位师兄弟皆不放在心上,如今九院之争已到了最后关头,我……” “好了!”听他说了大半日,陆玄春早已不耐:“你不过就是想杜子腾回来争这上三院之名!” 林丛一时语塞,呐呐难言。 陆玄春冷哼一声,杜子腾之前那许多举动,陆玄春身为掌院焉能不知?只是在外门,掌院们风格各异,有那兢兢业业约束教导弟子的,也有陆玄春这般只顾修为若无大事不愿意浪费时间在弟子们身上的,似林丛这等有心机的,陆玄春见过不知凡几。他只道:“若你当真有心争那上三院之名,大可去接弟子务,若无他事便退下!” 林丛心有不甘却慑于陆玄春此时神情,只得暗恨告退。 陆玄春只觉得此人当真愚不可及,那杜子腾虽然貌似不着调好浮夸,可若仔细观他所作所为、布置的桩桩件件来看,分明是个极有谋算长远胸有丘壑之辈,与这等人同院,不思与其打好关系,却反琢磨着借他来打压对方,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更何况,陆玄春心中对杜子腾亦是不知如何处置,此人当日是首席划归飞毫院,后来证明此人虽是好折腾,却也让飞毫院几人多少有些起色,至于后来这小子卖的那话本竟也未见首席干预,陆玄春对杜子腾与萧辰二人之间的关系更是拿捏不定,如何敢轻易摆弄? 所以林丛这番自取其辱……其实不冤。可事关破晓秘境,林丛又岂会轻易放弃? 拍卖会分三天举行,三场拍卖的坐席都是加了又加。令杜子腾最为满意的一点是,光是横霄剑派的弟子就占了半壁江山。 直到此刻,杜子腾才向身旁助手确认了今天的首拍物品,当杜子腾说出那个名字之后,商会中其余几派人士皆是神奇怪异。 “……杜小兄弟,若是那个流拍,这……” “放心吧,绝对不会!”杜子腾眼神中信心满满,他一瞥连平江那抽搐的国家脸,破天荒地多解释了几句:“这首拍物品不能太寂寂无名,否则无法令人期盼兴奋,可也不适宜价值太高,这拍卖毕竟是刚刚开始,万一众人太过保守冷静,难免拍出的价格不能令持有者满意,这些受人关注的拍品中,只有这件的实际价值最低,就算流拍,损失也可以承受,而且,这个物品开拍,在噱头上也已经足够。” 这一番道理倒是让其他几人暗自点头,这小子虽然修为低,在这些事务上倒还颇有些门道。 此时,有弟子过来在杜子腾耳边说了几句,他皱眉,随后拱手朝连平江几人告个罪便退了出来。 林丛焦急地踱步,一见杜子腾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当日是怎么承诺的,如今离九院定序只有几日,咱们飞毫院的排名比起当日不进反退,你……” 杜子腾却打断了他:“你就为这点事儿让同门进去通知的我?” 林丛瞪大了眼睛,火冒三丈:“这还不算大事什么算大事!你折腾这些破玩意儿灵石再多于修行又有何益?你简直是愚蠢,分不清轻重缓急……” 杜子腾再次打断了他:“我杜子腾说到做到,说要争九院排名就一定会做到,无须别人来指手画脚!” 说完,他转身进了会馆,不再理会身后暴跳如雷的林丛,林丛冲上前还想找杜子腾理论,却被两个筑基剑修一左一右冷冰冰地拦了下来,林丛一看皆是剑派弟子便道:“我是他师兄,刚刚话没说完,二位师兄容我过去……” 这二人直如冰雕一般,根本没有搭理林丛,显是心中根本没有网开一面之说。 林丛被二人夹住动弹不得,心中只怄得吐血,妈的,这么个混账到底是行了什么大运,能让剑派如此重视,居然派出这么多筑基修士来保卫,简直是杀千刀的…… 此时会馆中,万众瞩目之下,第一件拍品正式亮相,那是一把样式平平无奇的佩剑,此剑现身之时,现场呈现出冰火两极的反应。 拍卖师经过杜子腾□□之.后极富煽动性的话语响起:“这是一位传奇在成就传奇途中的唯一依仗,可以说,没有这位传奇就不会有修真界流传最广的那个精彩绝伦的话本,没有那话本便不会有今日的仙缘镇,为了向这位传奇表达我等最诚挚的敬意与感谢,此次拍卖便以这件物品开拍!这位传奇就是——” 在全场许多人情不自禁的呐喊声中,拍卖师声嘶力竭地喊道:“横霄剑派萧辰萧真人!此物就是他早年所持悟道的佩剑,起拍价一千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灵石,开始!”” 横霄剑派的弟子此时都开始沸腾起来,钱长老为了从剑房中取出此剑,曾和值守的殷长老二位金丹修士战得惊天动地,此事早在峰上传得沸沸扬扬,如今这把佩剑由钱长老提供现身拍卖会,身份已是确凿无疑。 由萧真人这么一位传奇金丹贴身用过,执事执剑两位金丹长老为之大打出手,就冲着这两条,这把佩剑就绝对值得收藏,更何况,萧真人当年领悟剑道手中所恃唯有这把飞剑,只要当中残存些许剑道之迹都足以令人受用无穷,这把剑实在是许多人势在必得之物。 “一千零五十!” “一千一!” …… 杜子腾笑眯眯地看着底下的竞价,眼中只见哗哗的灵石流进自己腰包——毕竟,这拍卖所得绝大部分是要交给拍品所有人钱长老,但商会是要从中抽成的,而杜子腾所得可绝对不会低。 说实话,第一场拍这个,杜子腾原本担心会流拍,但最终确定云横峰要来的人数之后,他就知道不可能会发生了,在杜子腾模糊难辨的记忆中,粉丝经济实在是种庞大到可怕的力量。 “两千灵石!” “两千一!” “三千灵石!” “三千一!” “四千灵石!” …… 杜子腾循声望去,这此起彼伏的两个声音好像都挺熟悉的,结果那每次加价一百的正是葛公子,而那每次直接将价格推至整数的,竟是那个叫闻人凌的内门弟子。 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对方那娇艳容颜实在太有辨识度,只叫人过目难忘,此时,闻人凌只要听见有人加价,就直接加到整数,根本没看到葛公子那铁青的脸色。 葛麟今日本是想来看看杜子腾折腾的这拍卖会到底如何,谁知道第一场就是偶像所用的物品,那必须要拍下来啊!谁知道就遇到闻人凌这么一个夯货,明明这价格都可以直接买把不错的高阶飞剑了,居然眼睛都不眨一直往下加……而且,全场这么多人,看到他葛麟出价,哪怕方才的价格不算高,大家也都给他面子不再出价,只有这个闻人凌……葛麟磨牙。 既然你想玩,我陪你玩把大的! 葛麟一把一把往下加,闻人凌也面不改色一把一把往下跟。 这个价格终于来到了离奇的八千灵石…… 葛麟心中狰狞一笑,大声道:“八千一百!” 闻人凌正要继续往上喊,他身旁却有人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他顿时侧头安静下来,没有继续报价。 杜子腾在台上看着,心中皱眉,这八千一百灵石若让葛公子出,葛麟虽是出得起,只怕也要大出血……实话实说,葛公子这样的优质客户杜子腾并不想开罪,若是他拍下了物品却要压价,那杜子腾可当真两难了。 这搅局的人怎么早不阻止晚不阻止,偏偏这时候出手拦下闻人凌呢? 杜子腾的目光远远与对方一触,登时一怔,他确定自己醒来之后从未见过此人,既然素未谋面,却何以觉得如此熟悉?难道他在那些失却的时光中曾与此人纠葛非浅,才会在忘却一切之时依然保有对此人的印象?他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 “八千一百一次!” 对方目光与他一触,千回百转间,亦仿佛是觉察到了什么,竟是刻意回避了目光。 “八千一百两次!” 对方对闻人凌低声说了句什么,只见闻人凌登时笑逐颜开,如百花齐放绚烂:“九千!” 这边葛公子突然长长出了口气,实话实说,方才这一点波折竟叫他汗湿了手心,杜子腾所料不差,他确实是有这么多灵石,可一下子给出去,纵是外门第一少,接下来的日子也会过得捉襟见衬,经此惊吓,闻人凌加价之后,他也沉默不再吱声了。 “九千一次!” “九千两次!” “九千灵石三次!成交!!!恭喜这位道友!” 看到闻人凌笑靥如花,葛麟想到刚刚自己未能再报价时周围人的眼光,心中不由得十分不愤,他突然道:“不知道这位道友可出得起这九千灵石,可别是凑热闹胡乱报价,没得让我们这样真正想要参加的人空遗憾!” 葛麟此话一出,场中一寂。 这般尖锐的指责,不只是对闻人凌,更是对整场拍卖造成了冲击,若是以后有人恶意竞拍,却拍而不买,这可不是好事。 商会诸人对视一眼,尽皆皱眉,这话应对得不好,只怕此次拍卖会就要到此结束。 杜子腾此时也已经顾不上心中方才那点思绪,走到台前问道:“闻人道友,请问你手中可有九千灵石?” 闻人凌竟然低头不知道在摸什么,全场人都盯着他看,而他却缓缓摸出了一个储物袋,而后皱眉道:“啊……只有两千三百七十一……” 全场哗然,这小子只有这么点灵石,却叫出九千的价格,这不是消遣别人是什么? 葛麟抱臂冷笑:“杜兄弟,这可如何是好?” 杜子腾却依旧淡定:“那闻人道友可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闻人凌凝神苦思,最后唤出自己本命飞剑,那极强的煞气直让他周围的人跳开三丈远:“这是我最值钱的东西啦。” 众人静默,这小子是真蠢还是假蠢?本命飞剑来抵灵石?且不说这牛背商会收不收,别人敢收……你敢抵吗? 眼看一切要不可收拾之际,杜子腾却循循诱导道:“闻人道友,你再好好想想?你之前斩妖除魔……难道就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了吗?” 闻人凌艳丽的面孔上一片茫然。 杜子腾心下叹息,哎,长得好看的果然不能太指望智商,他直接道:“经外门核实,闻人道友你手中尚有一万六千余功绩点。” 说着,杜子腾一挥手,拍卖台旁五丈之处,一家小小的铺子突然亮起,吸引了众人目光,那铺子布局设施皆与简氏灵物铺一模一样,只是那牌匾上写的是“简氏兑换铺”。 杜子腾道:“诸位,拍卖之后若是灵石不足,皆可以自己手中任何资源前往这兑换铺中换取灵石,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诸位尽可放心!” 然后,他笑眯眯地对闻人凌道:“根据现在的兑换率,闻人道友你手中功绩点可折换三万三千一百二十六灵石,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闻人凌眼前一亮,居然突然就有了这么多灵石:“我要大师兄的佩剑!我要那个金殒铁!我还要那个百年……” 杜子腾咳嗽一声,眼神朝铺子一甩:“来,先给闻人道友兑换九千灵石过来!” 全场目光中,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随后交到闻人凌手中:“闻人道友,请扣除六千功绩点……好嘞,核对无误!您稍后在拍卖结束,将灵石交给我们就可以取走飞剑啦!其他拍品嘛,你可以等稍后开始拍卖的时候竞拍,规则都是一样的,价高者得……” 葛麟就这么,傻呆呆木登登眼睁睁地看着杜子腾不费吹灰之力就从那内门傻子那儿套了六千功绩点出来。 然后,他举目四望,惊恐地发现,内门中许多熟识的面孔此时兴奋得瞳孔发亮,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那简氏兑换铺和拍卖台……好像已经迫不及待要用功绩点去换那台上的珍稀灵物…… 葛麟冷汗涔涔而下,他怎么忘记了一件事情:弟子务报酬最多的,根本不是这什么狗屎的仙缘镇弟子务,而是内门弟子务,出入秘境动辄上千,斩妖除魔经常上万,功绩点最多的根本不是他们外门九院而是内门那些真传…… 杜子腾将一切收入眼底,满意地一笑:在一个商品聚集气氛火热的地方,这么划算的兑换比例,足以让这许多灵物的价格抵消掉拍卖带来的溢价,这种吸引力会直接创造出恐怖的消费冲动和兑换冲动。 杜子腾呵呵一笑:不就是打通一个内部货币与世界通用货币么?小意思! 在一波又一波拍卖的浪潮与一次又一次功绩点/其他灵物兑换灵石的兴奋中,杜子腾的目光却不自觉地流连于闻人凌身旁那个空座,只觉得渐渐丰盈的功绩点竟也不能抵消心中那点茫然若失。 第61章 杜子腾在仙缘镇忙碌完一整天回到云横峰上时,已是星子满天,他连忙谢过几位护送的师兄,这才返回飞毫院中。 此时灿烂星河映照下,广场上飞毫院的排名已经来到了史无前例的第四位,甚至距离头上的第三位也只有些微功绩点的差距,而这只是第一天拍卖而已。 这一切早在杜子腾预料中,看到这一幕,他只微微一笑,便转身回去。在下飞毫院时,他突然有些怔愣,那下去的绳梯是新换的,结实稳固又漂亮,还带着防御阵法,站到院中,他猛然发觉,原来他来到这院子已经一年了。 一年前这败落院子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而现在,他环顾这悬在半空的木屋,虽依旧是木制结构,却不知是哪位师兄修葺了一番,甚至还在窄小的过道上以法术催生了花藤,显得幽静雅致,这般情境早不复一年前的模样。 这一年来,他也早不是仙缘镇上那个凭借侥幸才加入横霄剑派的穷小子,剑阁弟子、简氏灵物铺的大股东、代理牛背商会……他识得的人也已经远远超越了他的年纪和修为应该识得的范畴。 浩渺星空下,在这花木扶苏间,杜子腾却悄然觉得自己心中某个角落里,依旧住着那个睁开眼来忘却过去、一无所有的小子,面对这浩浩修真界,常常有种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的惶恐。 自己对符箓的理解真的全是仗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么?为什么相较于修真界中名门正派功底深厚的弟子如云婉,自己对于符道的理解却那般深刻又迥异,那些话语就像印在心底深处脱口而出……就像是生而知之一般。 还有功绩点,杜子腾抚弄着怀中的云阶令,那上面的功绩点足以傲视所有外门弟子,可回过头去看,话本炒作、风物志的宣传、仙缘镇的建设、牛背商会的成立、拍卖会的噱头、一直到最后的兑换环节,他步步谋划,走一望十…… 漫天星斗之下,杜子腾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惶然与孤独,他能将这一切做得这样得心应手,他过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何以他从未在修真界中听说过一个像他这样的人? 杜子腾,你到底是谁? 星辰煌煌,却寂然无言。 崖间劲风穿过廊间刮动花叶簌簌作响,一个声音惊讶道:“杜师弟,你多久回来的?怎么不进来?” 杜子腾蓦然惊醒,抬头却见到几张温和关切的面庞,心中温暖之下不由自嘲,自己今日恐怕是被那与闻人凌结伴之人勾起了这许多迷思,啧,还是修炼未够火候。 他亦回以一个笑容:“方才想东西入神了,几位师兄还未休憩?” 话一出口,杜子腾又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方平几人今天皆参加了拍卖会,因为自己还有收场事宜和第二天拍卖会的事情要布置,他们早就先回来了,现在却还聚在一起——显然是在等自己。 杜子腾当下又笑道:“我几天没回来,院子里多了些变化,倒是舒心了许多。” 孟林哈哈一笑:“全是方师兄的功劳,非说若是我们飞毫院成了上三院之一了,绝不能是原来那般模样。” 今天方平几日一边计算着拍卖会上杜子腾套取的功绩点,一边关注着 杜子腾知道,在他忙碌在外时,几位师兄并未放松,画符从没有间断过,那增长的功绩点虽然有限,但杜子腾却很高兴,至少不是他一个人在努力。 几人谈笑间进屋,林丛居然也在,飞毫院倒是难得的人齐了。 看到这几人相谈甚欢,明明杜子腾才是最晚入门的一个,方平几人却不自觉地以他为中心如众星捧月般,林丛只觉得心中不舒服极了,但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喜欢这群人的交谈愉快,还是不喜欢杜子腾这“后来居上”的模样。 明明飞毫院今日功绩点大涨,排名上升之势极其猛烈,杜子腾确实是个有手段的人,说到做到,按照这势头发展下去,拍卖会结束之后,他们飞毫院必能成为上三院之一,而他也能一遂心愿,享受到门派最好的机会之一,去那破晓秘境寻找机缘。 可他心中却不知为何,五味陈杂,那喜悦被其他滋味掩盖冲散,让他很难露出张笑脸来面对杜子腾。 当然,杜子腾也不稀罕就是了,他只朝林丛客气地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就又转头道:“几位师兄不必如此,我也算是飞毫院一分子,这一切都是应该的。说来,我还要多谢几位师兄呢,如果不是几位师兄熟悉门派情况,告诉我内门弟子手握大量功绩点之事,我哪里想得出这样的主意呢?” 林丛冷哼一声,这算哪门子的出力?这事只要入门几年的人谁不知道! 他忍不住开口阴阳怪气地道:“所以说你们几人就是蠢,有什么好谢的,他做得再好再多,功绩点也只在他一人手中,与你们有何关系?九院排名一事人家不过顺手而为,哪里用得着你们谢来谢去!” 方平怒斥道:“我最后再说一次,你要是不愿意回来就给我们滚出去!不要整天不做正事,只知谄媚逢迎!杜师弟这般辛苦才让我飞毫院的排名上升,你做了什么?轮得到你说话么!” 谭英也是冷冷道:“功绩点本就是杜师弟自己赚的,他拿着天经地义有何不可?你眼红也自己赚去,不思进取却想着挑拨同门关系,其心可诛!” 连孟林都觉得林丛这话说得太恶心,只嫌恶地看着他,连话都不想同他说。 一时间,林丛觉得这帮同院的同门都变了,他在这飞毫院里竟成了千夫所指,明明那小子才是最晚来的一个,难道他们人人都甘心屈于这小子之下,让他小子一个人吃独食? 可这番指责字字诛心,林丛张口结舌,竟是一时难辩。 杜子腾只冷静地说道:“之前,我们曾有过口头协定,我会去争取破晓秘境的机会,如今事尚未定,林师兄你难道想祸起萧墙功亏一篑吗?” 林丛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只是一句话就引来这么多的指责,人心向背早已明了,他一向想让自己朝常见铭的方向发展,察言观色自然也是他混迹外门的重要技能之一,在飞毫院内这般情势的变化早已清楚明白,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只要违逆了杜子腾就是错,一时间,觉察到这一点,林丛只觉得满嘴苦涩,只默默低头,不再言语。 而谭英素来机敏,却觉察到了杜子腾的言下之意:“师弟,难道你觉得上三院一事还有变数?” 杜子腾只摇头道:“只要九院没有定序,就永远有变数存在,只是看这变数的大小罢了。” 林丛是个想得明白利害关系的,此时纵然再不情愿,杜子腾也是他进破晓秘境最大的保证,就是杜子腾扇他十个耳光、让他跪地求饶,在秘境这般重要的机缘面前只怕他也是会照做的,想明白这一点,他压心头那点情绪,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来:“我看今日在拍卖之后,葛公子和崔师兄离去时表情都有些沉郁——他们怕是要有新动作了。” 然而,这涉及到高级资本运作的应对手段,方平几人空自焦急却茫然无绪,杜子腾心中有些猜测,却也不打算此时说出来让几位师兄空操心。 他转而问起另一问题:“今日我在拍卖会上,第一件拍品诸位师兄还记得吧?” 孟林嘿嘿一笑:“大师兄的佩剑嘛,当然记得!师弟你和钱长老当真是好手段,这件物品可真是绝了……当时外门好多剑修,甚至崔师兄都想拍,只可惜那内门弟子和葛公子实在太猛,啧啧。” 杜子腾边解释边努力回想当时场景:“那个内门弟子就是闻人凌,当日我售卖那话本,他还领头来闹过……今日他身旁还坐着一人,同他说过几句话,他好像挺信服那个人的,只是,那个人我看着有些熟悉,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方平当时根本没留心,现在心中也是全无头绪。孟林就更是了,只顾着关注闻人凌和葛麟二人你来我往,兴奋地看热闹,哪有什么心思去看旁的人。 而谭英细细回想,却道:“我仿佛记得是有一人,模样应该平凡得紧,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若是杜师弟你熟悉的人,这在云横峰上应当没几个吧,但此人我可以确定是我不认识的。” 杜子腾皱眉,此人带来的那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还有可能和自己的过去存在的关联,实在是让杜子腾心中介怀,但竟然没有半点线索,不禁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林丛却冷不丁地说道:“你确定你看到他说的话闻人凌听从了?” 杜子腾诧异地点头:“当然,我亲眼看到,在那人说话之后,闻人凌居然暂缓了一次叫价,否则,葛公子绝无可能这么轻易地叫他以那个价格拍下来。” 林丛只缓缓道:“我听葛公子他们谈笑间提过,闻人凌那一伙人都是真正的剑道疯子,各有剑道上的缺憾,却又都因着这些缺憾成就了威力无上的剑法。那闻人凌听说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直如屠夫一般杀到面前没有一个活物才会真正罢手,即使是他的师尊也未必能叫他这般俯首帖耳。” 方平几人第一次听说内门真传中有这样可怖的人物,不由目瞪口呆。 而杜子腾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映照林丛方才透露出的这些消息,一个名字在心底呼之欲出。 林丛目视杜子腾,目光中复杂深沉交错而过:“可在内门,人人知道,这帮疯子却是唯萧大师兄马首是瞻……虽然这个猜测大胆,可看起来,似乎也只可能是真传首席本人。” 方平、谭英和孟林皆是狠狠倒吸一口凉气:真传首席!居然亲自现身在他们面前! “这……这怎么可能?那可是金丹修士……” “大师兄亲自现身,我怎么没留意,早知道应该多看几眼的,唉!” “若按你的推测,那就是萧师兄变换了容貌喽?否则当场那么多内门弟子,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以他的地位之尊,何必隐去真容?” 这些乱纷纷的揣测中,杜子腾却是古怪地想道:偶像要是不易容地出现在自己的粉丝群中,那可真是乐子大了去了……但这依旧没能解开杜子腾心中的困惑,反而让这困惑愈加浓重起来,这位真传首席他为什么会有熟悉感呢?难道只是因为他曾经救过自己一命? 林丛只是从自己所知道的消息来大胆猜测,哪里能肯定这猜测的真假。他们几人的追问,他也只是冷哼一声:“这等天资绝世的金丹修士又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但能惊动这样的萧辰亲自参加拍卖,杜子腾也当真是了不得了。 而杜子腾却被林丛这番话激得心中更想深了一层,表面上看,这拍卖会他身边有几个筑基修士保护,可今天为了套取功绩点,他取出的灵石数以十万计,这么庞大的数额,加上现场那么多几乎等值的灵物,在场又有那么外派修士……萧辰隐容现身当场难道真是金丹修士好奇来随便看看? 杜子腾后背冷汗涔涔,萧辰一个金丹修士可以这般不知不觉的出现,那其他门派是不是也有金丹修士偷偷混在人群中?若是没有萧辰、或是萧辰等人,今天的拍卖还能这般顺利的结束么? 杜子腾现在才发现,为了功绩点一事他已经不知不觉地站在了风口浪尖,甚至很有可能横霄剑派都不得不动用了萧辰这个级别的修士来镇压场面。 而这一切远未结束,如杜子腾预感的那样,即使他将自己放到了这样危险的境地中,他套取功绩点一事还是出现了“变数”——第二天一早,丹嘉院公开以两个灵石的价格向所有弟子收购功绩点! 第62章 两个灵石兑换一个功绩点?这个消息是在太阳升起之前经传遍了整个云横峰,这外门丹嘉院是疯了么?! 有心人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现在离九院定序不过只剩下三日,局势却十分微妙,琼英院皆是剑修弟子,素来弟子务接得多,积累最是深厚,一直领跑,想要超越有些难度,而丹嘉院在拍卖会之前猛然冲击,领先玄达院一小段距离,然而,在昨日拍卖会之后,飞毫院异军突起,奋起直冲玄达院,局势猛然变得十分复杂。 丹嘉院的这招看起来也是无可奈何、情有可原,虽是排名第二,可这第二与第三相差无多,安全感也是有限得紧。 而且认真讲来,若以飞毫院那势头,就是排名第一的琼英院也未必不会被超越…… 拍卖会开始之前,外门已经有弟子悄悄找上丹嘉院试着兑换一些灵石,这些外门弟子虽然手头功绩点并不多,但现在仙缘镇上不只是拍卖会上拍下灵物需要灵石,其他店铺中亦有珍稀物品在贩售,也是只收灵石的。 很快,越来越多的消息传开,丹嘉院那兑换比例居然是真的! 广场之上,丹嘉院的功绩点数字开始缓慢增长,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甚至看起来,再这么下去,琼英院……也不是够不着啊! 看到这一幕的修士无不目瞪口呆,九院排序之事在外门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但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水这么地浑过,现在已经没有哪院敢说自己能安全进入上三院行列了。 对于玄达院来说,这简直是个惊天噩耗,后有追兵,前面的拦路虎却越长越大……这这这,明明他们好端端地一直是第三位,难道要等到拍卖会开场之后眼睁睁地看着那飞毫院压到他们头顶上,直接将他们挤出上三院行列吗?不,绝对不行!他们玄达院从上到下都绝不会答应! 可此时的九院之争不是斗法,他们空有修为灵力,却是有劲根本使不上,而拍卖会依昨天的模样会在清晨开始,并没有留给玄达院太多时间。 而留给杜子腾的应对时间更是不多了,丹嘉院这个举动无疑是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牛背商会是七派联合成立,拍卖会只收灵石,不认功绩点,这才能给杜子腾套取功绩点留下空间,只要价格合理,那些手中有大把功绩点却没有那么多灵石的内门弟子绝对是乐于和杜子腾做这笔买卖的,但现在,丹嘉院开出的价格更是不容拒绝,杜子腾套取功绩点的计划已经无法再顺利推进。 孟林把这些消息告知杜子腾的时候语速极快,额头上热汗腾腾而下,显是根本没有停歇一打听到了所有消息就急急奔了回来,赶在杜子腾下山之前告诉了他。 而杜子腾的布置,却是将功绩点转移给了方平,只简单向他们几人交待了几句就匆匆在几个筑基弟子的护卫下去了仙缘镇上,那边拍卖会还有繁重的安排任务等着他。 这天的首拍物品是五十年份的云砂,由云华山庄提供,最后拍下这份云砂的是横霄剑派内门剑修,他直接豪爽地扔出了一个装满灵石的储物袋,根本不用怀疑,对方就是冲着这五十年份的云砂而来,也因此,早早就在云横峰上和丹嘉院做好了买卖。 简泽听到那些参加拍卖的修士只言片语间透露出来的消息,越来越感到焦灼,他是知道杜子腾这么大手笔运作仙缘镇的最终目的的,这么殚精竭虑耗费心神,若是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简泽想想都替杜子腾感到心在滴血。 好不容易杜子腾终于理顺了今日拍卖的各项准备事宜,可以坐下来喘口气,简泽连忙上前抓住他,忍不住道:“峰上的事我听说了,要不我们以两灵石十灵珠的价格收购功绩点吧?总不能让丹嘉院继续下去……” 杜子腾却是老神在在地饮了口灵茶才道:“稍微缓一缓,我都没怎么着急,简兄你也得看开些才是。” 简泽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 他一把夺过杜子腾的茶盏,恨铁不成钢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离那定序不过只有三日!就算内门弟子功绩点有富裕,那也是换一点少一点,要是最终事不成,你这么久可就白忙活了!” 杜子腾忍不住振振有辞地辩道:“怎么叫白忙活呢?这仙缘镇的繁荣兴旺、简氏灵物的发展壮大、牛背商会中咱们占的份子,还有我们赚了那么多灵石……要咱们这样的都算是白忙活的话,得气死多少修士啊!” 简泽只觉得自己脑仁突突直跳:“……我不和你争这些乱七八糟的,就问你,这上三院之名你还要不要争了!” 杜子腾嘿嘿一笑:“当然要争,但要有策略地争嘛。” 话音未落,他已经掏出了通讯符,也不知是和谁通了一个消息,竟然沉思片刻之后点头道:“今日拍品的品质不错,既然如此……就如简兄你所说,以两灵石十灵珠的价格兑换吧。” 简泽此时一来不想搭理杜子腾,二怕事缓有变,一听这话,立即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杜子腾在里间就听到外面传来齐齐的倒吸气之声,显是简泽已经迫不及待将那兑换比例给公开改了,杜子腾只撇了撇茶沫笑了一笑,既然这么沉得住气,或者说,既然这么蠢想不到法子,那他就来推一把好了。 在这个创下新高的兑换比率之后,好多横霄剑派的修士根本不待自己钟爱的拍品登台就迫不及待冲向了一旁简氏灵物铺设的小窗口却进行兑换——这部分修士都是收到消息晚了的,下了山才知道丹嘉院那新出的兑换比率,正自因为这错失而懊悔,想回峰上去兑换又担心错过自己心仪的灵物。 谁知这简氏灵物铺真是肚子里的蛔虫,竟推出了一个这么贴心的比例! 此时云横峰上,琼英院与丹嘉院遥遥领先,且二者差距也在逐渐缩小,紧随其后的玄达院在一声轰然的光芒之后,已经被飞毫院反超。借着那创下新高的兑换比例,飞毫院竟是史无前例地进入了九院前三的序列,虽然只是暂时的。 此时的玄达院里,早没有了平日里那种静玄闻达的氛围,空气沉闷又火热,好似野火憋在内里,随时有可能炸开。 “我们不能再等了!再这么下去,那飞毫院可当真要骑在咱们头上了!” “什么‘当真要’,人家已经杀过来了,峰下飞毫院已经开出了两灵石十灵珠的兑换比例!我们现在已经落到第四了!” “什么?!” “此话当真?!” “这这这,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此起彼伏的惊呼与喧嚣最后都安静下来,一双双目光仿如实质一般沉沉压在上首坐着的中年修士身上,只让他觉得这院子里已经沉得让他透不过气来了。 那一双双目光根本没给他喘息的空间,当中的压力只越来越重,最后中年修士仿佛被击垮又仿佛被点燃一般嘶声道:“……告诉他们,我们玄达院愿以两灵石五十灵珠来换!” 整个云横峰此时都仿佛浮动在梦中一般光怪陆离,玄达院竟也加入兑换功绩点的战场,那兑换比例甚至比飞毫院还高! 而成效也是显著的,在这个比例喊开之后没到一个时辰,在飞毫院反超玄达院之后,玄达院反反超飞毫院,再次成为了第三,并且以极其迅猛的势头继续上升。 根本不待飞毫院的为首之人在峰下呼应,与玄达院一墙之隔的丹嘉院已是率先应战,直接喊出了三个灵石!!! 云横峰已经被这没有硝烟的战火彻底点燃。 拍卖会上,在诸多竞价的火爆场面之下,无数的横霄弟子切切私语,更有数名弟子在拍卖途中匆匆离席,又喜笑颜开地返回,向无数拍品伸出魔爪,叫出了一个又一个天价,然后在全场惊叹的眼神中豪迈地直接甩出灵石支付。 云横峰上,无数闭关的内门弟子被叫出了关,只因为同门要相借功绩点;那等不爱理会俗事只一心练剑的修士不胜其扰者直接扔出了自己的云阶令;甚至那等平日里稍微好说话些的长老都被弟子厚着脸皮骚扰…… 丹嘉、玄达二院中无数人匆匆来去,两院弟子偶尔擦肩而过,彼此的眼神中都好像淬着火花随时可能拔剑相向,各种各样的消息像长着翅膀一样飞速在云横峰上散布开来。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飞毫院呢? 飞毫院弟子中的五分之四,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蹲在广场上看消息飞。 其中的五分之一——孟林交流广阔负责打探消息,另一个五分之一——林丛负责核对消息分辨真假,再一个五分之一——谭英负责将核实后的消息装上翅膀飞到山下,还有一个五分之一——方平安安静静揣着杜子腾给他的功绩点猫着。 至于,最后的五分之一——杜子腾在仙缘镇上安静地接收消息,悠哉地看着丹嘉院和玄达院此起彼伏的兑换比例,看成这二院的功绩点越积越多,已经将飞毫院越甩越远。他老人家最后吩咐简泽道:“恩,我们飞毫院怎么能落后呢?简兄,来,换成三灵石一灵珠。” “一灵珠?”你tmd不是在逗大家玩?这tmd就是你说的“不甘落后”?!简泽这些话已经在心中快憋不住了,他在一旁看杜子腾读消息,血都快燃了起来,结果杜子腾你就给我说这个?! 杜子腾却很诚恳地想了想,然后道:“那三灵石两灵珠?” 简泽:…… 看到简氏灵物铺挂出的最新价格,众修士却是冷静了很多,没有人再冲上来兑换,一是此时因为云横峰上战况越演越烈,为了更好地了(去)解(捡)战(便)况(宜),几乎在拍卖会的每一位横霄弟子都有相熟的修士奔跑在云横峰和仙缘镇之间,随时可以兑换到最高比例的灵石。 二来么,既然战况这般激烈,咳,下一秒定会有更高的比例出现,现在出手,下一秒肯定后悔!这就是广大弟子们被杜子腾用两次抬价□□出来的朴素智慧。 简泽无奈:“看吧,根本没人兑换。” 杜子腾悠然地打开最新一封战报,果然,在飞毫院五分之四弟子的推动下,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云横峰上,而处于一级战争状态的丹嘉院和玄达院响应可是很迅速的,最新兑换比率已经是三灵石十灵珠。 简泽叹了口气,他早知道会这样,一灵珠……果然是来逗大家玩的吧。 杜子腾却笑眯眯:“唉呀,没人找我们来兑换才好呢。” 简泽简直要怀疑杜子腾的动机了,没人来找你兑换,你用什么去冲击九院排名? 可杜子腾为此事费尽心力却做不得假,简泽忍不住想敲开这小子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又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 第63章 第二天拍卖会结束之后,丹嘉院与玄达院还有飞毫院的混战并未结束,两院排名几度交换,这场战争仿佛才刚刚开始,而总体来看,丹嘉院、玄达院凭借惊人的兑换率直追琼英院,飞毫院虽列第四,与前三之间的距离却并不遥远,至少没有遥远到无法追赶。 这归结于飞毫院在拍卖会一事中所占的巨大地利,虽然兑换率不给力,但今天的拍卖会上就有几个内门弟子,看模样就是手头阔绰的剑修,根本不在意什么兑换率,只想速速将自己看中的东西拿到手,峰上峰下折腾的这点时间赢下这点兑换率他们还不如仔细研究拍品呢,直接干脆地在简氏灵物铺兑换了数额不小的功绩点。这直接造成了飞毫院没有落后太多,有这么几个壕的挥洒,想落后也并不容易啊。 这一夜,云横峰上无数处院落灯火通明,可杜子腾却选择留在了仙缘镇上。 简泽很奇怪:“剑派中现在这般情形,你……真的不用回去看看吗?” 杜子腾却是笑得意味深长:“隔岸才能观火啊。” 简泽不知怎么说杜子腾才好,但杜子腾手中的消息却一整夜都没有断过,而他传回云横峰上的消息却始终廖廖。 传来的消息却勾勒出了云横峰正在发生的奇怪一幕:虽然丹嘉院和玄达院所报出的兑换率越来越高,可真正去兑换的修士却越来越少,二院的功绩点增长也在此时渐渐放缓。 简泽猜测是该兑换的人都兑换得差不多了,已经没什么人需要兑换。 杜子腾却不置可否:市场需求饱和么?那可真不一定。 而很快再次传来的消息再次肯定杜子腾的判断:云横峰上现在有一批外门弟子,利用自己手中的灵石向周围交好的同门或募集、或借贷、或半兑半要地聚集了一些功绩点,现在这些人正在观望丹嘉、玄达二院的情形,不愿那么快将手中功绩点出手。 简泽只看得目瞪口呆:“这……这……这……竟有这样的蠢人!” 杜子腾挑眉:“哦?囤货居奇,明明很有‘商业头脑’嘛,哪里蠢了?” 简泽忍不住吐槽道:“囤货居奇那也得看是因为什么才奇啊,现在这水这么浑,丹嘉院和玄达院的背景至少有一院掌院吧?这便宜是这么好占的?更何况,背后还有你这么个……” 虽然不知道杜子腾在这一出惊天混乱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但简泽看得清楚明白,杜子腾分明就是只幕后黑手翻云覆雨搅乱池水,根据简泽过往经验,只要手中有资源,杜子腾黑起来那是相当黑的,他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人,上至门派长老,下到仙缘镇邻里,能在这种情形下在杜子腾手上占一丁点便宜的,更何况这些无名无姓的小鱼小虾们! 此事事关杜子腾的大计,杜子腾的手腕之凌厉犀利根本不用怀疑,这些在其中“囤货居奇”人……只怕是火中取栗下场悲惨才对吧。 杜子腾却只露齿一笑,明明没有吐露什么威胁之语,却莫名叫简泽联想到那等伏在水中等着择猎物而噬的巨鳄,生生打了个寒噤。 总之,在第三日凌晨到来之时,丹嘉院和玄达院的主事者都是满眼血丝,兑换率双双接近破五大关,却根本没有达到自己的战略目的:自己所在的丹嘉院/玄达院完全没有进入安全区,随时有可能在这最后一日被挤出前三行列。 此时,丹嘉院与玄达院都陷入了一种谜一样的焦虑:明明他们都是前三,飞毫院才是第四,他们都有着领先优势,但只要飞毫院发力前冲,就能立时将第三挤下去,真是半点安全感也奉欠,正因为如此他们谁都不想当第三!只能咬牙继续在兑换率这条道上越走越黑。 说来说去,在背后阴魂不、,挟裹着牛背商会的实力在作怪的飞毫院最是可恶,丹嘉院与玄达院一边暗恨彼此太过难缠,一边又痛恨飞毫院这搅屎棍,如果没有这搅局者,他们根本不用祭出兑换率这狠招,简直是伤人伤己,现在这兑换比例,他们也是心在滴血,储物袋已经瘪了下去,却还是没能将对方完全甩开,这说出去,简直是泪流成河。 而唯一可以令他们感到安慰的是,在这一夜微薄的功绩点涨幅中,想必感到不安全的院子又多了一个:他们距离琼英院的差距只要踮踮脚尖就能够到了。 事实上,崔绝尘也是一宿没合眼,以琼英院在外门一直遥遥领先的实力地位,他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九院定序最后一天会出现这样荒谬的一幕——他们琼英院居然也有随时可能跌出上三院的一天?! 更可怕的是,那丹嘉院和玄达院现在已经将兑换率拉到了一个琼英院不可能参与的地步——他们琼英院剑修最多,可剑修至少要筑基之后才能小成,低阶剑修闯秘境有奇遇的甚少,多是靠着门派内的弟子务补贴,那样烧灵石的玩法,琼英院真的玩不起。 崔绝尘负手望着石室外天色渐渐发白,握紧手中长剑终于做了决定。 而排名第四的飞毫院,它的主事者读了一宿的小播报却是精神抖擞,准备再看一条就安排今日的拍卖会去,善始善终是种美德嘛。 而当杜子腾读着手中这条消息之时,却是心中一震,对崔绝尘、琼英院钦佩不已:整个琼英院的弟子此时已经集结在了磨剑崖下,集体闯堑。 既然没有前路,那不如放手一搏!身为外门第一院,永远也不可能轻易放下剑修的骄傲与冷静:全力以赴远胜过徒然焦虑。 简泽却是看得胸中一热:“不愧是大师兄当年所在之地,风骨犹在!” 杜子腾:…… 妈的,这种事也能往偶像身上贴金,他也是服了这帮脑残粉。 简泽白了他一眼:“看看!这都是你造的孽!好好的外门第一院竟沦落到要全体闯堑,在这短短几天内去求那万中无一的机会。” 杜子腾:…… 这第三日的拍卖会是最精彩的一日,也是人流量最大的一日,无数前两日没有赶到的修士都会在这一天参加拍卖,甚至还有不少散修在前两日的拍卖之后,临时向牛背商会发起了拍卖物品的申请,而杜子腾早有准备,该审核的审核,该走流程的走流程,云横峰上再怎么喧嚣,拍卖会依旧是如期开始。 因着精彩的拍品层出不穷,此次拍卖会的纪录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杜子腾目光所及之处,似钱长老、詹长老这等金丹修士都已经明晃晃地坐到了高处,而其他门派的金丹修士亦是不少,这等真人级的修士出手,更是阔绰不凡秒杀全场,也足以彰显今日拍品的水准。 简氏灵物铺那功绩点的兑换比例依旧是可怜的三灵石一灵珠,拍卖火爆进行也间接推动了云横峰对于灵石的渴望——兑换市场再一次火热起来,功绩点之争完全进入白热化阶段。 此时,云横峰上,兑换比例已经破五,丹嘉院、玄达院的弟子已经不再像前两天一般在院中守着来兑换的人,而是四处流窜拉生意,追着那些可能有功绩点的弟子,甚至专门派了不少弟子守在拍卖会场内,跟搞什么秘密邪教似的四处偷看之后才掩袖悄声跟人道:“道友,你想换灵石么?” 杜子腾只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简泽再三请示,他也只笑着挥手并不阻拦:笑话,他杜小爷的地盘是这么好抢的? 很快,杜小爷的地盘上传来一条消息,仙缘镇的集市上,为抢生意,丹嘉院弟子和玄达院弟子大打出手,卷进了十多位同院弟子,好在仙缘镇因着今日拍卖的火爆,巡镇弟子众多,及时制止。 嘿,拦得了第一次还拦得了第二次?杜子腾一边将这条消息自脑中抹去,一边八面玲珑地同兰舟盟连平江引见的另一位筑基修士问好寒暄,这位修士手上正好也有东西要出手,见这拍卖会火爆,又有七大派做背书,自然乐得方便。 杜子腾这头忙得不可开交,在喘气的功夫里,云横峰上的消息再度传来:丹嘉院和玄达院果然明火执仗地干起来了,居然是执剑长老亲自出手镇压,两边都重罚了不少弟子——这种事,再罚也就那样,势必会让这兑换之事带上意气之争。 那兑换比例果然再次节节攀升,破五之后居然未见消停,直让许多握着功绩点在手的修士觉得天上在下灵石雨,如梦似幻,无数的人开始幻想,有了这笔灵石自己要如何逆转人生、走向呼风唤雨的巅峰…… 与此同时,第三日的拍卖会进入尾声,压轴物品毫无疑问是兰舟,这在修真界逃命法宝中当之无愧的魁首,无需成交价,只是竞价就已经将前面诸多物品远远甩到后面,甚至,在三轮之后,再出手的就已经没有低于金丹期的修士。 像这般只在七大门派之间流传的法宝,参加此次拍卖会,哪怕不能真正过手,只远远看一眼也能让许多修士心满意足,而能真正见到这许多金丹大佬下场拼壕,已经让许多修士鲜血沸腾不能自已! 一个又一个骇人的价目从那些神态各异的大修士口中吐出,仙缘镇上因着这一幕已经彻底陷入疯狂。 而云横峰上,以一众囤积功绩点狂欢的修士们为背景,随着杜子腾发出的一个指令,那击碎一切梦境的狂风暴雨来得如此猛烈,如此突然,如此猝不及防! 开始只是陆陆续续有人发现功绩点开始好收了,他们原本都是四处托人收集,到拍卖会第二日就已经很难大批量收到功绩点了,现在竟然有人主动来询问价钱,甚至各处询价的理由都一模一样:刚出关不知道情况,只听说可以用功绩点换灵石,是真的吗? 那些囤积功绩点的修士们在天降灵石的美梦中只觉得大喜过望,竟然不怕死砸锅卖铁收了一批功绩点,然而渐渐的,不只是这些小修士们,就是丹嘉院和玄达院也猛然发现,兑换的功绩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小修士们开始惶恐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多功绩点?就好像一夜之间,那些被他们牢牢捏在手上的功绩点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了一样! 这样下去,这么多功绩点,那丹嘉院和玄达院还收吗? 先是有修士担忧之下偷偷地去二院打听情形,随着随处可见的功绩点泛滥开来,最后这股忧虑再也无法掩盖,惊恐之下,许多手持功绩点的修士争先恐后涌向二院请求兑换。 面对蜂拥而至的功绩点,丹嘉院和玄达院已经感觉到了骇人的压力,当他们心心念念的功绩点以这么恐怖的来势释放出来之时,喜悦早已经烟消云散,只代之以惊人的绝望,这二院无论谁手上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灵石以这个价格吃下这么功绩点!更何况,在先前的小规模兑换中,他们手中的灵石早已经不再宽裕…… 葛麟当机立断下令停止兑换关闭院门,任外门砸门的修士叫破喉咙也死守护院大阵,绝不出去。而晚了一步的玄达院被一众修士围追堵截,耗尽了最后一块灵石也没能满足大多数同门,整个玄达院被上门的修士踏得稀烂,所有玄达院的修士都四散逃逸,如惊弓之鸟。 即使是筑基修士在滔滔众怒之前也只能逃逸。执剑长老闻讯前来之时,玄达院早已只剩下几面破败的石墙没被拆完,至于犯事的弟子……执剑长老通过护山大阵回溯也赫然发现,人数实在太多了,一一追究就算是金丹修士神识过人,也需要大量时间。 犯事者当中很大一部分根本没有离开案发现场,只痴痴坐在玄达院门前的台阶上或是失魂落魄、或是失声痛哭,执剑长老若想处置,只怕连一句抗辩都不会遭遇。他们当初高价购入功绩点的那些灵石可不都只是他们自己的,当初也许诺给别人许多美好的前景,如今这功绩点砸在手上只能兑换内门物品,甚至是价值缩水好多倍的内门物品,如何向自己的亲朋故旧交待? 任是修为在身,远胜凡人,在这由极喜至极悲的一幕面前,修士们看起来也与凡人无异,没有人能轻易承受美梦碎裂现实残酷的摧心之痛。 方平几人远远看着这摧枯拉朽天翻地覆的一幕,暗暗惊心,他们只是按照杜子腾的吩咐各自出手从不同途径抛出了手中的功绩点,这云横峰上的光景就这般急转直下难以挽回…… 而当钱长老以财大气粗的九百万灵石拍下兰舟,杜子腾将拍卖会收尾工作简单布置之后,只在牛背商会的庆功宴上露了一面就上山回了飞毫院。 方平几人的面孔十分沉郁,谭英只是将一个储物袋交还给了杜子腾,那是庞大到他们几人一生都没有见过的巨额灵石,不知为何,想到今日那些失声痛哭的同门,他们没有一个人觉得高兴。 林丛却是另一种不高兴:“你把手头的功绩点抛了那么多出去换来这么多灵石有何用,如今我飞毫院依旧在第四!” 杜子腾没搭理林丛,却是看着方平、孟林和谭英:“三位师兄?” 孟林叹了口气,然后垂头道:“师弟,我觉得有些对不住那些同门……” 杜子腾尚未说话,林丛却是火从心中起,飞毫院没进前三他就白忙了一场,杜子腾最后那个抛售功绩点的计划他半点不知情,纯粹蒙在鼓里,否则他绝对不会干,再加上杜子腾根本没搭理他,林丛此时直接指着孟林的鼻子道:“呸!你个没出处的怂货!就算我们赚了他们的灵石又如何,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想捡这功绩点兑换的便宜,我们有哄着他们去赚这蝇头小利么?明明是他们目光短浅,现在这是活该!你心软个屁啊!” 谭英蹙眉没说话,显是心中也是斗争激烈。 方平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咬牙道:“我知道咱们飞毫院有今日杜师弟你居功至伟,论理,我也没资格说这话,可是……”他抬头看着杜子腾,目光里隐隐有哀求:“同门一场,实在是不忍心,咱们可不可以将这些灵石退还给他们……” 孟林虽未出声,但目光看着杜子腾,亦是同一个意思。 林丛简直要气得笑出声来,他一指杜子腾对方平道:“你脑子里是浆糊么?!你以为这小子忙活这一场为什么,居然叫他把灵石退回去,你见过把肉吐出来的虎狼吗……” “好。” 林丛声音直接噎在了喉咙里,他难以置信地转头过来看着杜子腾,只以为自己方才顾着说话听错了。 杜子腾却是点头道:“好。” 方平孟林大喜过望,谭英也是长长松了口气,只有林丛呆呆在原地看着杜子腾,已经不知道杜子腾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了:“你……你真要把灵石退回去?那不是个小数目……” 林丛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方平几人将功绩点出手时的兑换比在那里,整个飞毫院大半功绩点都在方平手上,只要简单推算都能知道,杜子腾赚到的这笔灵石只怕都快要能拍下今天那创下拍卖价格新高的兰舟了。但这小子居然轻描淡写地说要退回去? 这小子当真没在拍卖会上烧坏脑子?还是真被这几个蠢货给说服了?! 第64章 杜子腾却是微微一笑:“既然是几位师兄的意思,自然是要退回去的。” 方平却有些尴尬起来:“杜师弟,这明明是你想的主意赚到的灵石,这……我……对不住……” 林丛却是仰天大笑:“原来这飞毫院不是一个傻子,而是一群傻子!费了这么多的功夫,却将到手的灵石白白拱手交还回去,这天下还有比你们更蠢的傻子么!” 杜子腾没搭理林丛,只挥手道:“退是要退,只是也不能叫他们这囤货居奇的心理再存下去,既然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货,就当花点小钱买教训吧!” 不待林丛再出声,杜子腾已经快速将任务分配,事情如此繁杂,方平几人立即分头做起来,而杜子腾却是传讯铁万里也不知是忙活什么事去了。 在最后一道晚霞黯去之前,云横峰上最后一条消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传播开来:飞毫院将继续仙缘镇上简氏灵物铺的兑换比率,继续以三灵石一灵珠的价格收购功绩点。 这个价格或许低于许多修士之前购入功绩点的价格,却也比市场崩盘之后没有下家的下场要好得太多,对于众多囤积功绩点的修士来说,这简直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数修士运足灵力疯一般地直奔飞毫院。 不似丹嘉院大门紧闭,亦不似玄达院毫无准备,飞毫院那破旧木屋之上的石道上,无数照明符在山壁上指亮飞毫院的方向,并附上说明:三灵石一灵珠收购功绩点,请匆拥挤,排队兑换。飞毫院。 如果只有这句话,谁会去遵守? 谁都不是傻子,之前有人看到苗头不对悄悄将功绩点出手,但当大部分人反应过来之时,丹嘉院已经院门紧闭,玄达院更是无力收购,直接被踏平,此时竟然有飞毫院还愿意出来当这冤大头,所有人只恨自己修为不济,不能快一点,更快一点,只怕被别人抢在前头兑换了灵石! 至于排队?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谁知道排到自己的时候那三灵石一灵珠还是不是真的! 然而,当这些奔跑得灵力几近干涸的修士赶到飞毫院左近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住,沿着飞毫院上方的山壁,在照明符的映照下,无数修士竟然真的如那标语上所说一般,排起了一条长龙,没有一人插队,更无一人捣乱。 竟然真有傻子愿意去排队?这飞毫院难道出动了什么大不了的人物来镇压?还是请动了外门执剑弟子? 然而,他们举目四望,没有大修士,更没有什么执剑弟子,甚至连个维持秩序的人都没有!飞毫院的弟子就那么五个,一个不肯配合,一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剩下的三人要负责如此众多修士的兑换事宜,怎么可能分得出人手来维持秩序? 可是,当新到的修士将目光投向底下的飞毫院时,突然目瞪口呆。 飞毫院的屋顶上一行符笔所写的字墨迹淋漓十分醒目:灵石管够,请排队! 与这句话相对应的是——之所以能距离如此之远还看得这般清楚,只因为那屋顶上摞满了无数灵石,尽管照明符只有微末之光,却借着这灵石的折射映照,将整片山崖都清清楚楚地渲染得光彩耀目,无比璀璨,令人无法看不清。 再没有比这真切的灵石更能让外门在一整天的动荡之后安定下来之物了,看着那照亮一方天地的灵光,无数修士的心就此放回了肚子里,再没什么人去怀疑飞毫院,这一瞬间,那些争先恐后的凡俗丑陋似乎都已远去,飞毫院的绳梯边上都排着修士,却是有序上下,过往修士揖让谦恭,竟又有了泱泱大派的气度风范。 远远在执事堂监察镜中看到这一幕的杜子腾只微微一笑。 铁万里虽身在内门,但今日外门的动荡他是听说过的,杜子腾既然急召他前来,以铁万里对杜子腾手腕的了解,这其中杜子腾只怕是脱不了干系。但当他亲眼看到外门重新又在杜子腾手中恢复秩序的这一幕时忍不住道:“这灵石当真有这么大的诱惑?竟叫这么多修士癫狂也为它,清醒也为它。” 杜子腾看着飞毫院内,无数闪耀的灵石灵珠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飞毫院几人的身后,竟将整个院子映照得纤毫毕现,他们几人登记录入基本根本不必照明符,听到铁万里这番话,杜子腾却摇头:“灵石当然重要,可比灵石更宝贵的却是信心。” 铁万里一怔,随即细细咀嚼,只觉得杜子腾这话中“信心”二字仿佛亦像上古剑碑中残存的剑迹一般,简简单单却蕴含着无数至理,欲辨难言。 杜子腾将监察镜对准整个石道上排得长长的队列:“铁师兄你所说的癫狂不过是因为大家都不相信高价收来的功绩点还能值原来那许多灵石,没有信心所以疯狂,而现在,你觉得他们清醒,不过是因为他们相信,手中的功绩点终究还是能够挽回损失,有了信心自然冷静。一疯一醒,皆存乎一心。” 铁万里似有所悟,竟在原地呆呆出神。 之后迈步进来的执事弟子听杜子腾为铁万里分说其中微妙,脚步都忍不住停了下来。今日外门之乱,与其说执事堂不及反应,不如说执事堂无法反应。他们怎么反应?这兑换功绩点之事从来都是弟子间自发的行为,突然以外门一院之名进行兑换前所未有,门规中亦未说明该当如何应对,谁知却愈演愈烈,丹嘉院之后玄达院入局,互相竞争抬高功绩点价格……最后竟至发生了那样无法收拾的局面,偏偏几位金丹长老皆代表剑派去了拍卖会,执剑长老只能武力镇压,但对于兑换之事,武力全然无济于事。 可现在……这如狂风过境的外门竟又奇迹地恢复了秩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一切皆是自己眼前这个不过炼气五层的小修士所为,不只是这执事弟子一人,所有当值的执事弟子都因此事对杜子腾怀有一种深深的敬畏——原来这天地间,除了修为高深能排山倒海,还有人不凭修为亦能翻云覆雨。 也正因为如此,当值的执事弟子作主将杜子腾领到这监察室等候也没有一个弟子反对。甚至,他还暗自庆幸,若非如此,他岂能有机会亲耳聆听杜子腾分说这天翻地覆中的奥妙?以修真界的看法,说是难得的大机缘半点也不为过。 杜子腾这番“信心”说也让他静立原地,细细体悟,良久之后,这执事弟子方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说什么灵石惑人、兑换有罪,其实灵石何辜,兑换何罪?不过因为他们外门这些弟子难抵外界纷扰诱惑,却又承受不起那等虚妄破灭的打击才会如此,归根到底,还是修心养性的功夫不够啊。 这修行途中,多少虚妄诱惑,比如强大的修为、比如无尽的长生,这等诱惑岂是区区灵石可比的?灵石面前已经测出这许多弟子疯狂之下的绝望举动,在那等诱惑面前又有几人幸免? 这样看来,今日一番□□却是乱得正好,若是提点得当,可对多少外门弟子当头棒喝,令他们内心警醒,不至于在今后犯下更大的错误。引以为戒远胜事后追悔,这修真界中,甚至根本没有多少可以追悔的机会。 铁万里和杜子腾皆听到这执事弟子的声响转头过来,他咳嗽一声,上前恭敬地道:“杜师弟,您候的人到了。” 以上位者向下位者这般口气说话,铁万里在修真界中还是第一遭遇到,难道这弟子也曾蒙受杜师弟的大恩? 杜子腾起身回礼:“烦请师兄领路。” 他们身后的监察镜上,那石道上的长龙还在向前挪动,而执事堂外的广场上,飞毫院的功绩点缓慢却始终没有停止地继续攀升着。 等见到对方的时候,杜子腾完全看不出眼前这个修士有半点修士的风采,胡子拉渣、神色黯淡、双目无神、衣衫褴褛,明明是个筑基修士,却像凡间那等潦倒落魄的乞丐一般,不只指外表上的相近,还是指精气神的无限接近。 杜子腾开门见山:“刘师兄,你我从未打过交道,我也不兜圈子了,我知道玄达院现在的境况,愿意收购功绩点,不知你意下如何?” 刘疏阳的目光这才有了焦距,落到杜子腾脸上,这时候,那如针芒一般锋锐的威压才让杜子腾意识到,眼前这位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筑基。 一旁的执事弟子直接拦在杜子腾身前,且不说他方才因杜子腾一语点拨承了杜子腾的人情,就只看杜子腾与外门几位金丹长老关系匪浅,他也不会坐视刘疏阳一介落魄修士这般欺压。 “你想做什么?”刘疏阳的声音沙哑不堪。 杜子腾以微笑谢过这执事弟子,才对刘疏阳道:“从丹嘉院闭门、玄达院晚了一步之时起,丹嘉院同玄达院的排名已经定格——他们领先了你们几百功绩点,从那个时刻开始,您就已经输了这局。昨日之日不可留,上位者在失利之后最需要想的是怎么将损失降到最低,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同院的师兄弟们考虑一二吧。” 杜子腾前几句话时,刘疏阳始终冷漠不发一言,然而,最后一句却是叫刘疏阳这筑基修士胸口一痛差点落下泪来,若不是他头脑一热、轻易地加入这功绩点兑换之争,哪怕就算他们失掉上三院的位置,院内众多弟子却依旧有积蓄、可以继续修行,可现在他们在这横霄剑派如丧家之犬一般东躲西藏,连玄达院都被踏平,众多弟子为九院之争更是举债累累,别说修行,今后的生计都成问题……刘疏阳心中如何不痛? 一介筑基修士竟是在这诸多修士面前掩面无声哽咽,只叫闻者悲伤,见者不忍。 杜子腾却是不紧不慢:“我提供的兑换比率当然不高,只有一灵石五十灵珠,但整个横霄剑派,除了我,恐怕再难有其他人有能力且愿意提供这个比例了,请您务必仔细权衡,将各弟子手中的债务清点一下,需要多少灵石来还清,又需要多少灵石来平稳度过这个阶段,再来决定和我兑换的数目,剩下的功绩点大可以留在手中,毕竟,剑派中不少物品,相信玄达院的弟子们修行时是能用得上的。” 刘疏阳毕竟也曾在修行途中历经风雨,筑基修为可不会从天而降,在杜子腾的建议一条条说出时,他已经渐渐收敛情绪,安静仔细地全部听完。而他最后只露出一个复杂的眼神,明明这一切眼前这小子难脱关系,可这一条条建议仔细妥帖,考虑得比他还要周到,他竟挑不出半分不是来。 刘疏阳再蠢也是个筑基修士,当时人在场中身不由己,但他抽身出来,岂能想不清? 这一番狂风恶雨之后,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琼英院现在还苦逼地挂在磨剑崖上,丹嘉院化身缩头乌龟不敢出门,他们玄达院……弟子流落院门崩塌,眼前这小子呢?牛背商会那拍卖会和仙缘镇上到底捞了多少灵石他刘疏阳是不敢揣测的,但就在这云横峰上,这小子居然来找自己收购功绩点,他们当时以那么疯狂的兑换比收来的功绩点,这小子却开出如此低廉的价格,飞毫院手握这么多功绩点之后的排名根本不用想,他不占便宜谁占便宜? 刘疏阳还不知杜子腾以飞毫院名义面向整个剑派继续收功绩点的事,否则他会更加目瞪口呆,或者说是更加迷惘,既然已经能大批量收功绩点,没有玄达院的合作,飞毫院一样可以挤进上三院,那杜子腾何必再来找他收功绩点呢?这根本是多此一举、甚至是白费灵石。 即使就他现在所知,他也推断得出杜子腾手腕不简单,与今天的纷乱肯定脱不了关系,但杜子腾现在所列举的理由,桩桩件件他刘疏阳一点也没办法反驳,更没办法拒绝。因为杜子腾说得没错,这么大把的灵石,除了他杜子腾,没人出得起,出得起的也根本不会来出。 至于上三院之争……且不说这番风雨之后刘疏阳早就歇了这当初引动他一念之差的念头,就算他拒绝杜子腾的请求,杜子腾就弄不到功绩点了?他大可以去找丹嘉院、甚至找内门去谈兑换,只要价钱合适、数量控制得体,完全可以恰好将他们玄达院挤下去。 而且,上三院之争归根到底是为破晓秘境,以玄达院如今的情形……能保证玄达院不四分五裂已是万幸,秘境一事他们也分不出心力来,不若就此放手,还能赢得杜子腾这边的灵石,让玄达院能够休养生息。 理智地权衡了一番之后,刘疏阳只是看着眼前这炼气五层的小修士,不得不服气:“后生可畏。” 哪怕他心中不愤,却也不得不接受杜子腾的提议。 筑基修士自也有通讯手段,不过盏茶时分,刘疏阳已经定下了需要兑换的功绩点数目,的确不是个小数字,但杜子腾眼睛也没眨就在执事弟子的见证下,从储物袋里掏出了相应的灵石。 可是刘疏阳交过来的功绩点杜子腾却并没有自己收下,只是让铁万里代收。 此间事了,杜子腾就在一众隐隐膜拜的表情中潇洒离去,而几个玄达院弟子正匆匆赶来,还不时张望四周,生怕再次遭遇什么可怕事件,此时要兑换功绩点的弟子还在飞毫院排队呢,谁会来找他们麻烦,因此他们总算顺风顺水地和刘疏阳汇合,开启了重振玄达院的支线。 杜子腾本想回到飞毫院中,途经广场时居然发现林丛一个人守在边上。 “咦?林师兄你这是……”杜子腾语中殊无关切之意,就那么随随便便开口一问。 林丛却是转头冰冷地答道:“不到半个时辰就要九院定序了。” 杜子腾一拍额头,是哦,他是说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来是这事,他这一整宿急急忙忙转得跟陀螺似的,却差点错过了这关键时刻。 此时广场上,玄达院早就远远落到了后面,位列第一的依旧是琼英院,甚至那功绩点还不时一千、一千地跃升着,只让杜子腾会心一笑,看来这背水一战也逼得这些剑修在这最后时刻爆发了不少潜力嘛。 而位列第二的……此时广场上,一阵轰然巨响,飞毫院越过了丹嘉院成为了第二,但那功绩点的增长已经明显放缓,不如琼英院跳动那么剧烈,显然那收购功绩点的工作也进入了尾声。 林丛一直守在广场上,玄达院的功绩点变动他自然没有错过,那么一大笔功绩点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他猜来猜去,心中极其不安,生怕这一大笔功绩点突然又加到哪一院的头上,在这最后关头添加变数。 然而,当他看着杜子腾和铁万里悠然自执事堂而来,刚刚又有几个玄达院的主事弟子奔进执事堂,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浮现:“你去见了玄达院的人?那笔功绩点到哪儿去了?” 杜子腾漫不经心地一笑,指了指铁万里。 林丛先是一怔,这杜子腾是傻子?那么一大笔功绩点足够他们超过琼英院了,怎么会放在铁万里身上?!这根本不会计入飞毫院名下! “你是傻子么?居然放在他那里!” 杜子腾负手在寒风中大笑:“我出的灵石,我乐意!” 林丛登时语塞,可……他随即反应过来一个事实:“你出灵石和玄达院换的?什么比例?” “一灵石五十灵珠啊,公道交易。” 公道……公道你妹啊!这tmd可是落井下石的最好时机,玄达院已经破裂成那样,以这小子的手段居然不趁机宰上一笔!再想到自己正是因为不想看到飞毫院里那长长的列队和一张又一张感激的面孔才守在这广场上……林丛讽刺地看着杜子腾道:“反正杀人放火是你,救苦救难也是你,既想赚灵石又想立牌坊,只怕折腾那么多回头什么也没落着!” 杜子腾却是懒洋洋地道:“你管我,反正现在飞毫院已经是上三院了。” 这话不错,即使玄达院那笔功绩点未被计入,飞毫院也真正成为了上三院之一,随着兑换工作已经收尾,飞毫院的功绩点增加也渐渐停滞。 天际一缕曦光浮现时,广场上所有的牌匾光芒大放——九院定序之争终于结束。 史上第一次出现了很戏剧性的一幕,位列第一的琼英院、位列第二的飞毫院、位列第三的丹嘉院,彼此之间的差距都没有超过一百个功绩点。 林丛在广场上固执的等待终于守来了这一刻。 他在萧瑟寒风中心中似极喜,又似极空。明明最为盼望这上三院之后的破晓秘境,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完全不想忆起那些,只是纯粹地看着那升起的三面牌匾中最熟悉又最陌生一个,呆呆出神。 生长在鼎鸣之家却生而为庶子,嫡母虐待父亲淡漠下,林丛早就知道如何察言观色判断利害,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如何在锦绣丛林中讨生计。林丛极不幸却又极幸运,那样的出身却生而拥有灵根还有幸遇到皇室相邀而来的剑派修士,一朝踏入道途。当时年幼的他只狂喜地认定,他那目中无他的父亲、佛面毒心的嫡母、还有那些羞辱过他虐待过他的嫡亲兄长们在他修为有成之后一定会匍匐在他脚下颤抖! 然而,从他第一天加入飞毫院开始,林丛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失望,破败的院落,淡漠的掌院,寥落的弟子,还有那鸡肋一般的狗屁符道,周围其他修士那不屑遮掩的鄙夷目光……一切的一切离他想要的太远太远,所以他不择手段,既然常见铭可以摇着尾巴进入灵丹无数的丹嘉院,他为什么不可以?既然踩下同院弟子八面逢迎可以让自己活得更好,他为什么不做?他开始出入各个院落,甚少回那破败地方,渐渐的,不只是其他人,就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原来他出身飞毫院。 可是现在……金灿灿的朝阳中,上三院的牌匾比朝阳还要夺目,无数外门弟子仰望那升起的名字,自今日起,这三个院落就代表着外门最高的荣光。 这一刻,或者说从他固执地守在广场上的那一刹那起,林丛早已忘记了他努力说服杜子腾去争夺上三院的初衷,破晓秘境筑基丹与修为此时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朝阳洒在身上,恍恍惚惚,林丛只依稀觉得,那么灿烂,那么温暖,他好像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不需要他刻意逢迎、不需要他曲意奉承、不需要他百般巴结、不需要一切附加的条件,这阳光,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悄悄播撒到了他的身上。 然后,他嘴边露出一个似讽似悦的笑容来,这生平第一次的尊荣,竟然是来自这他从进来第一天起就瞧不上的破败院落。 远处的、近处的,磨剑崖上、执事堂中,无数外门修士仰望着那升起的三块牌匾中,那个哪怕是在最诡异的梦境中也绝对不会出现的名字,奇迹般的,竟没有太多人感到愤怒感到质疑感到难以置信,只有朝阳和煦如斯下,迎着阳光道出的一声:“飞毫院啊……恭喜!” 第65章 金丹真人詹无己的身形再次出现在广场上,灵力澎湃的声音穿透外门每一个角落:“此次九院之序已定,上三院为琼英院、飞毫院、丹嘉院!此三院堪为表率,可代表我外门参加金丹大典,诸弟子当勤勉修行,见贤思齐!此外,本次定序之中诸弟子颇狂悖之举,尔等当戒之慎之惕之!若有再犯,门规定不轻饶!” 最后那六个字直如黄钟大吕一般在所有修士神魂之内震响,杜子腾更是身形一晃,他身旁铁万里灵气鼓荡,杜子腾才缓和过来,但他心中清楚,这六个字,詹无己怕是对他这炼气期的小子颇为不满。 “小子,给我滚过来!”一道有点熟悉的老头儿声在耳边响起。 杜子腾只暗骂了一句,妈的,老子最近累得跟狗一样正想回去休息呢有没有人权!然而,他还是乖乖地去了执事堂。 “叫那铁宫的小子一起!”另一道威严冷肃的声音又补充道。 杜子腾:妈蛋,真当小爷是你们的召唤兽啊,还带补充命令的! 然而,他也只能乖乖回去唤了铁万里一起。 长老居中,钱有财、詹无己、还有一位冷着脸的修士高坐堂上。 钱长老正气哼哼地等着他:“你小子不错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玩得挺溜嘛!” 杜子腾咳嗽一声道:“钱长老,我早就向门派陈述过这兑换业务的厉害之处,可您当日没搭理我的要求啊……” 钱长老一听这话脑门就突突地痛,妈的,你小子当初的要求是开始兑换业务,以一灵石五十灵珠的兑换比例,还说此项业务十分关键要老子只授权你小子这么干,别人都不可以,当初你说得这么含糊,老子身为外门长老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在知道仙缘镇上只收灵石的情形下答应你!【如今看来确实是被夹了才没答应…… 可tmd你小子就因为老子不答应你只给你一个人干就给老子整出这么多烂摊子来让老子擦屁股?! 看到钱长老渐渐胀得发紫的印膛,詹无己不耐地道:“狡辩,当日你若向钱长老陈说清楚其中厉害岂有这几日之乱!修士先修心,心若不正一切枉然!” 铁万里直替杜子腾捏了把汗,这等指责在云横峰几乎是最严厉的斥责了。 这位大一顶帽子,杜子腾表示小爷可扛不起:“若我向诸位长老说这兑换一事会引起这般大乱,几位长老会相信我一个小小的炼气弟子所说?” 詹无己沉默下来,虽然有些不恭敬,但这小子的话倒是足够坦率,在此之前,他们没有一个人预料到小小一个兑换竟会让外门波澜迭起,险些酿下不可收拾的大乱,就算杜子腾前来陈说,想让他们相信,只怕也是很难。 钱有财冷哼一声:“虽是如此说,但你在其中推波助澜,甚至最后你让同院弟子兜售手中功绩点,致使玄达院发生那等巨乱,这不假吧?” 金丹真人在这云横峰内若要回溯事件,那真是轻而易举,杜子腾也没打算隐瞒:“的确是我一手谋划,可这并非纯粹为了让他们崩盘好套取功绩点。事实上,这兑换的价格本就应该以功绩点可以换到的灵物、灵石可以买到的灵物,这二者的价值来作为标准,可当日里,这兑换比率何等疯狂相信诸位长老也是亲眼所见,若是我不及时出手,这比例将会更疯狂,那么多人手上囤积着功绩点会什么样的大乱子简直难以预料,提前引爆危机反而更好控制。” 詹无己皱眉,按这小子的*,他非但无过反而大功一件?真是巧舌如簧! 杜子腾抢在詹无己斥责之前道:“虽则发生了一些动荡,可最后事情都在控制之下,三灵石一灵珠的功绩点起码让那许多弟子不至于血本无归,这样他们便不会生出更大的乱子,事态不会恶化,只会恢复,我和玄达院的刘疏阳师兄会晤过,也以灵石换了他手中的大部分功绩点,有了这些灵石,至少玄达院的外债可以清偿,剩下的功绩点玄达院众位师兄师弟也可以继续修行,不至于难以为继。 这般一来,各院弟子的损失已经降到最低,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经此一遭,相信在心性磨练上是大有好处的,那等颖悟的弟子想明白之后若是闭关必能修行精进,而且,相信七派之中再无一派似我横霄剑派这般能真正意识到这功绩点与灵石之间的关系的重要性,长远来看,虽则有乱,其实亦有收获,端看诸位长老如何看待。” 铁万里悄悄抬眼一觑,在杜子腾这番解释之下,虽然依旧有些不豫,但堂上钱詹二位的神情是松缓了许多,不再是方才那么个兴师问罪动辄得咎的模样。 杜子腾心中也清楚,若不是他有善后之举,恐怕等不到定序之后,拍卖会当场他就会被几位金丹给揪出去,这也是他坚持回购功绩点的原因,不只是为跻身上三院,更是为了应付今日的场面。 有的时候,关系到政治时,金融就不能单纯只考虑利益了。 钱长老:“呵,这般说来,你反倒无过有功了?你最后从玄达院换来的功绩点,怎么是在姓铁的这小子身上?” 杜子腾咳嗽一声:“我毕竟是躺在横霄剑派,再者,”杜子腾脸上难得有一种诚恳的敬服:“琼英院诸位师兄风范卓然,光明磊落,理应居首。” 剑派剑派,自然以剑为长,若是居首的是飞毫院,那成个什么样子?——这也是杜子腾的政治考量。今天飞毫院排名第二没人反对,固然是因为他们回购功绩点攒了不少功德,可若是飞毫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功绩点远远超过琼英院位列第一,你不信可以再去看看大家的反应。如果那样,风头出得就太大了,本就木秀于林,再这么折腾下去,杜小爷很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而且,杜子腾说的也不是假话,在那样人人争先恐后以兑换这种捷径来套取功绩点时,琼英院却能坚守原则……要知道,论起进入上三院的压力,没有哪院比琼英院更大,因为他们追求的可不只是保住上三院的地位,更是要保住外门九院之首的荣耀,绝对不能有失。 这样巨大的心理压力下,还能那样坚持,即使是杜子腾,也不得不心服口服。随波逐流易,坚贞守节难。横霄剑派之所以叫剑派,也是因为这样吧。 钱詹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是流露出一丝满意,然而,那丝满意还未转化成嘉奖之语,杜子腾下一句话就让二人恨不得将这小子的嘴巴给缝起来: “我们飞毫院都做了这么大牺牲了,几位长老看看,铁师兄手上这几百万功绩点给我们兑点啥呗?” 钱有财此时不只想缝住杜子腾的嘴,连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想法都有! 妈的,那是几百万功绩点!那可是相当于外门一院的全部功绩点之和,你小子居然想全部在门派里给兑了!这特么的是想逼死老子么! 大概是见钱长老气血逆沸得不够彻底,杜小爷还blablabla地道:“哎呀,几位长老不要吝惜那点物资啦,您们想想,这么一大笔功绩点在外面很容易生出别的乱子的,如果回收那就是攥回门派自己手里再无后患,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要知道,每一个功绩点背后都是弟子在为门派做了贡献,这些物资是以一个很低廉的价格买回那么多弟子的劳动,这是笔很划算的买卖呀……” 钱有财心滴着血将那兑换单子在心里过了一遍:以这小子的手辣心黑,若真让他兑,这可真是要将外门仓库洗劫干净了:“不行!绝对不行!” 杜子腾却是好言好语地道:“钱长老,您是金丹修士,也不能不讲道理呀,按照门规,我手中这么多功绩点兑换门派灵物那是天经地义的呀,门规写得清清楚楚,您要是不信,咱们找个对门规清楚的真人去请教一二……” “确是如此。”一个冰冷没什么感情的声音道。 杜子腾的目光投到一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冰冷修士身上,顿时心花怒放,这哥们太给力了,点一百二十个赞! 铁万里:什么哥们!这是堂堂外门执剑长老,执掌门规,为人最是铁面无情。谁成想选拔执剑长老时最重要的正直品性竟是被杜师弟给利用得妥妥的。 钱有财知道,也不能怨执剑胳膊冲外,因为,功绩点本来的作用就是鼓励弟子们多完成弟子务,收获功绩点来兑换门内灵物,只是,定下这规矩、落实这规矩数千年,列祖列宗们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徒子徒孙中竟能出这么一个奇葩:不靠弟子务,竟是凭自己翻云覆雨的手段弄到一整个院子都无法企及的巨大数额的功绩点。 而且,想到杜子腾那句“这么一大笔功绩点在外面很容易生出别的乱子的”,铁有财觉得心更痛了,以这小子的本事,如果不让他兑换,原来没有功绩点在手他都能生出那么多东西,现在捏着这么多功绩点……以金丹修士之尊,想像那场景,钱有财都打了个寒战。 詹无己一时也觉得颇伤脑筋,这可不是几万功绩点,乃是几百万,要知道,外门的灵物可也不是从天而降的,门派的积累也是由更高阶的弟子完成弟子务时收集的,这么几百万的灵物一兑换,外门仓库空下来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上,脸面事小,还会耽误不少弟子的修行,阻碍门派的日常工作,确实不好处理。 杜子腾笑吟吟的,也不着急。 钱有财脑子灵光一闪,冷哼道:“你小子又有什么主意直说吧。” 杜子腾笑嘻嘻道:“我有几种方案,第一种呢,就是把这些功绩点用好,让它更好地发挥作用,我们可以把这些功绩点作为基础来运作,赚取更多的灵石和……” “好了!这个不行!下一个!”詹无己直接了当,赚什么灵石,还赚功绩点和灵石生出的事不够多么!而且,詹长老有一个很直接的觉悟:在灵石运转一事上,他们这些金丹修士和杜子腾的差距就像他们彼此在修为上的差距一样。这种不可控的东西,绝不能扔给这小子自己去玩。 杜子腾遗憾地道:“好吧,这第二个呢,就是门派回收这笔功绩点,自然也没有那许多折腾了。” 钱有财翻了个白眼,这话就跟没说一样,如果真能这样,但凡外门仓库里富裕个三五倍,这兑换顶多是需要时间来周转,可现在,这是要伤筋动骨啊!外门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可怕的巨额兑换,仓储不足很正常。 詹无己心中却疑云大起,以这杜小子的狡黠,可不是那种明知是废话还会说的人哪:“你小子有话直说。” 杜子腾转了转眼珠:“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下子兑换这么多功绩点,怕是咱们外门也有些为难,其实,也不用兑换很多东西啊,只要找一两件价值比较高比较值功绩点的,就不会对咱们外门有什么巨大影响啦。” 钱有财冷笑:“你以为这是剑派内库还奇珍异宝任你兑换呢!外库价值最高的灵物也不过和那莲香藤相差仿佛,你小子上次兑走了我们到现在都没法补上,这外库里怎么可能变得出你说的那个级数的……” “有。”一个冰冷如金属的声音道。 杜子腾却半点不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一般,笑眯眯的。 钱有财和詹无己却同时看向执剑长老,对方平日镇守剑阁外库,难道真有什么奇珍异宝他们给忽略了? 钱有财一边以神识扫视外库一边哼哼道:“绝对不可能。”这外库中的东西即使是破铜烂铁他都能如数家珍,如果真有这么一件价值数百万功绩点的东西他会不知道? 然后,不知道是扫到了什么,钱长老突然一个惊吓,然后他看到那笑意盈盈、好像成竹在胸的杜子腾,登时大叫一声:“好啊!绕了半天圈子,你小子是专诚挖了坑等我来跳了!!!” 詹长老心念一动,登时明白了钱长老为何如此肝火上升,看着暴跳如雷的钱长老和淡定自若的杜子腾,他不由有些啼笑皆非,这一老一少……真是绝了,皆是贪财算计到了这般境界真是叫他叹为观止。但此事不宜再多生枝节,若能就此收回杜子腾手中功绩点是最好的,詹长老希望钱长老能顾全大局: “老钱,你看……” “没门!告诉你!想打老夫东西的主意!门!都!没!有!” “唉,那这数百万可爱的小宝贝们只能委屈一下,一点点去兑换外门的杂物了,真是悲伤。” 想到无数件灵物可能就此飞到杜子腾的魔爪下,钱长老一时又心如刀割。 詹无己转头同旁边的执剑长老道:“执剑,你看此事?” 执剑长老的回答充分体现了什么叫铁面无私:“门规第十一条:弟子可凭功绩点兑换门派灵物。此物可兑。” 钱有财心中的泪水已经逆流成河,杜子腾盯上的不是别的,此时外库中确实躺着一件价值奇高的物品——正是那件九百万灵石拍下的兰舟。 铁长老的九百万灵石好死不死,正好身上灵物灵石少,借用的公款,事也不大,但横霄剑派的执剑长老皆是奇葩,认事不认人,你从外库取走几百万灵石,当然必须要有入账,要么是功绩点,要么是灵物,不入不行! 钱有财也按照规矩将兰舟入了库,本来他打算周转几日手中灵物脱手换成灵石就补上,金丹这个级别看得上的灵物确实脱手也不容易,但他不是打算灵石一回来将兰舟换回来嘛,谁知道,就这么几天的功夫!竟然就这么给贼惦记上了!还惦记成功了!!! 二比一挪用公款理亏的情形下,铁长老只能含泪交出兰舟,但他岂能善罢甘休?最后,杜子腾交出的不只是铁万里身上的,还有他名下的全部功绩点,只给方平几人竭力争取他们应当保留的那一部分,但和整个兑换的额度比,简直是九牛一毛,因此,詹无己几人便不再计较,当场允了。 铁万里已经惊谔到无法张口,修真界顶尖的几*宝之一,号称遁速第一的兰舟居然就这么到了杜子腾手上。这这这,杜兄弟果然不同凡响,能从钱真人那里兑(掠)换(夺)兰舟……相比之下,虎口拔牙只是小孩子过家家了。 当杜子腾抱着兰舟既欣慰又心痛的离开时,詹无己的传音不期而至:“你小子真的要去破晓秘境?” 詹无己何等缜密,杜子腾这猴精,怎么可能无的放矢,这般想要兰舟,除了破晓秘境之事简直不作他想。 杜子腾没有转身,而是悄悄点了点头,既然詹无己这样悄悄提醒,他自然也不会蠢得去暴露。 “处变不惊,遇事多思,善用兰舟。” 杜子腾思索着詹无己这最后十二字劝诫,反复咀嚼,尤其是那句“处变不惊”……难道这破晓秘境中会发生什么巨变?竟连金丹真人都会特意来提点他。 第66章 (改错) 第二日,铁万里出门时听到一个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传承数千年的横霄剑派再次修改了门规,但凡涉及弟子之间的、各院各殿之间的功绩点排名之时,非弟子务赚取的功绩点一概不再计入。 他不由暗暗觉得好笑:这杜师弟当真是了不得,他上次炼气三层闯第一道天堑,听闻就逼得门派修改了一次门规,这次为了让飞毫院进上三院,竟然逼得门派再改了一次门规,啧,真不知道这么下去,门规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反正以他铁某人的观察来看,杜子腾绝对是人生不停折腾不止,就算不是功绩点也会是别的。 他来到飞毫院时,听到里面杜子腾悻悻的声音:“居然这么釜底抽薪……这以后炒作功绩点的空间可就小了,真是的,别让我知道谁出的主意。” 铁万里不由好笑:“你闹得整个外门血雨腥风还不够?也不长长教训,昨日几位金丹是怎么数落你的?你折腾点别的,也放过放过你这些同门吧。” 杜子腾看到铁万里不请自来,倒也不惊讶,只是请他坐下:“几位师兄都在,那破晓秘境还请铁师兄你分说一二。” 铁万里的神情骤然凝重,他昨日受杜子腾所托去内门打探消息,今日来正是为此:“杜师弟你先说你是从何处听来的破晓秘境?” 既然几百万的功绩点都敢托付给铁万里,杜子腾又岂会小肚鸡肠地隐瞒消息:“之前林师兄打探到,此次外门九院定序另有玄机——上三院弟子便可前往破晓秘境。” 铁万里眉头却皱得更厉害:“你可知破晓秘境上次开启之事?” 杜子腾神情一肃:“愿闻其详。” “上次开启已是数十年前,那《云横首席传》是杜师弟你写的,你应当知道,那一次,大师兄作为外门弟子也参与其中,可那一次就出了极大的乱子。” 铁万里声音越发沉重:“我听叔祖说破晓秘境中最珍贵之物便是精晶尘光,此物乃是制造兰舟必不可少之物,却只是破晓秘境中可以出产,而且,各门各派均可以此物向兰舟盟交易兰舟,这已经是各大门派秘而不宣之事。破晓秘境虽然危险,却是低阶弟子历练的好去处,更何况精晶尘光各派势在必得,历年又不曾有过什么太过惨烈之事,故而,但凡秘境开启,各派必会有弟子入内去寻这精晶尘光。” “我横霄剑派源远流长,门派内对精晶尘光的位置早有记载,上一次秘境开启时,那批弟子各按地图前去精晶尘光最多的那些地点,却诡异地发现,路途皆与地图记载全然不同,且途中发生了无数诡秘血腥之事,同门数起死伤,大师兄当时果断下令停止前行,又以各种手段聚集了多数弟子强以剑阵闯出秘境,这才保住了大部分弟子的性命——可就是上一次,选拔弟子的条件可是外门功绩点排名前一百的弟子。” 铁万里的讲述中已经足够令这几个未见识过真正血腥的符修心中凛然,那死伤的……可都是他们的同门。 而他的最后一句话更是让几人毛骨悚然,外门功绩点前一百……在杜子腾这个妖孽横空出世之前,整个横霄剑派的功绩点来源只有一个——弟子务,而且越是危险越是挑战性大的弟子务,功绩点往往越高。 功绩点前一百几乎可以判断综合实力也是前一百,这样精英中的精英弟子竟然会在破晓秘境中死伤惨重,简直不敢想像其他门派的普通弟子在其中会是如何下场。 铁万里补充道:“听闻那一次,我横霄剑派因为有萧大师兄之故,弟子折损只有三成,可其他门派却只有几个弟子活着归来。” 方平沉默半晌也道:“若是按现在的功绩点排名,除了我们几个,功绩点前一百的几乎都是剑修。” 这所有的消息都让几人意识到,争取到这去破晓秘境的资格好像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高兴之事。 铁万里叹了口气对杜子腾诚恳地说道:“杜师弟,虽然我原来在很多事上劝过你,事后都证明是我错了。但这一次不一样,破晓秘境中分明是有极大变故,叔祖他老人家不理会门派俗务多年,我也打听不到更具体的消息,可就这些情况而言……杜师弟你前途远大,只要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何须冒这奇险?” 杜子腾沉默尚未说话。 林丛却是不知被哪句话刺激得倏然起身:“是!破晓秘境是危险!可我知道,那批活着回来的弟子中最差的崔师兄也已经筑基,在这修真界中,危险也意味着机缘!我林丛资质天赋是不如这小子,若不去这破晓秘境拼命闯一把在这仙途上岂不更是落后更多?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若这也畏那也惧何必修行,安安心心当个凡人终老岂不是最安全?既要逆天改命不以命相搏怎么可能成事?!反正不管你们如何想,我是一定会去的!” 杜子腾“唔”了一声道:“我是要去的。” 铁万里苦笑,他就知道自己白说了,哪次不是这般,这小子何曾听过人劝? 除了林丛和杜子腾,其余三人皆是举棋不定,林丛说得当然对,不去搏就永远没有机会,可铁万里的话也在理,如若不幸折损其中,那再什么样的机会也没有用了。 杜子腾沉吟了一阵道:“既然如此,离金丹大典还剩下几天,各位师兄也好好思索一下破晓秘境之事,方才大家也听铁师兄说的话了,这秘境之中极其诡异,无论去或不去,我等皆是飞毫院弟子,不必顾虑。” 方平几人皆是思虑重重,点头便各回房间去了。林丛素不合群,既然决定要去破晓秘境,他倒也爽脆,直接去准备兑些秘境所需的灵物去了——功绩点兑换一事中,他也是出了力,杜子腾向来公道,因此,他手中也分到了一笔不菲的功绩点,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只剩杜子腾和铁万里二人时,杜子腾祭起阵法,然后朝铁万里低声解释道:“我听说,那破晓秘境中有灵髓之泉。” 纵然知道杜子腾这般慎重一定是大消息,铁万里还是当场失声道:“灵髓之泉?!” 杜子腾点头。 所谓灵髓,乃是地底灵气千万年积累而成的灵气精华,传闻一滴便让修行突飞猛进,灵髓多是以液态形状封在地底灵石中。修真界,封存一滴灵髓的灵石便可卖出一个天价。 而灵髓之泉……灵髓能多到形成泉涌,这简直是逆天地造化之物,可杜子腾这次却真的不只是为了这东西的价值,而是因为,在灵髓之泉这中修行,一日抵百,有太多次因为修行受制于人,杜子腾此时太渴望迅速提升实力。 不必杜子腾细说,铁万里已经从他眼中读到了原因,回想杜子腾一路走来的遭遇,桩桩件件看似不可思议的手腕背后固然是他惊人的才华,可哪次不是担着风险? 就以此次功绩点兑换之事来看,若杜子腾是修真家族之人或是修为不错的弟子,那几位金丹长老还会那么轻易将怒气宣泄到他头上么?虽然并没有发生糟糕的后果,但才华过人者谁不是心高气傲,对杜子腾而言,所有因为实力而产生的质疑、而遭遇的不公平待遇足以令他难以忍受。 在耿家的隐忍并不是杜子腾本心愿意隐忍,而是不得不忍,也正因为如此,那曾经忍下的每一点辱骂每一次虐待都让他加倍痛恨因为自己实力不够而不得不隐忍的事实。 灵髓之泉只不过是契机之一,没有灵髓之泉,下一个机会哪怕是再危险,他也一定会去的吧,拦得了这次,还能次次都拦? 铁万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若真是要去,那也要做好完全之策,还好你已经兑换了兰舟,那功绩点倒也花得不冤枉——这可是修真界速度数一数二的灵宝,连叔祖都赞不绝口。” 这小子只怕是早就打算好了要去破晓秘境才想弄到兰舟吧,只是这般情境下,这兰舟不只是逃遁之用,只怕是最要紧的救命手段了。 “灵宝?”杜子腾有些疑惑,不是只有金丹以上的高阶修士才可驱使吗?他一直以为兰舟是法宝呢。 “正是,这也是兰舟珍贵处之一,即使是低阶弟子也可驱使兰舟,只是你灵力不足,不能发挥出兰舟的全部功用罢了。” 这新到手的玩具杜子腾根本没来得及好好用上一用,如果按铁万里所述这般,那这兰舟在破晓秘境中的重要性简直要提到最高啊。难怪那个詹长老提醒他要善用兰舟。 杜子腾当即点头:“恩,我回头一定好好研究!” 铁万里狐疑道:“你该不会……还没用过吧?” 杜子腾搔了搔下巴:“唉,昨天回来就睡着了,没来得及顾上那玩意儿呢。” 铁万里呕血:那玩意儿?!九百万灵石拍下、价值横霄剑派几百万功绩点的灵宝……你居然叫做“那玩意儿”! 铁万里突然打了个机灵:“……你难道还没将兰舟认主?!” 杜子腾一脸茫然,随即一脸愤怒地炸毛道:“认什么主!” 妈蛋,上次认主就把他坑惨了,挑食拉屎影响他修行画符,现在那混账的小木棍还在他紫府里,他完全不想搭理!想他杜小爷聪明一世,还从来没做过比这更赔本的买卖,现在又要认主!认个屁啊! 铁万里看着这修真界小白再次暴露自己的无知愚蠢,忍不住感慨,老天爷真是太公平了…… 然后,他不得不耐心地解释道:“兰舟乃是顶级灵宝,一旦滴血认主其他人便不可使用。其他法宝灵宝被人夺去便有被人抹去神识印迹再次认主的风险,可兰舟不同,强抹印迹只会自毁,这也修真界兰舟一直供不应求的原因之一。” 铁万里没有明说,但门派之外的修真界弱肉强食,很多散修法宝灵物很大一部分便是来自于劫掠,兰舟这一设定无疑让劫掠变得没意义。 也正因为如此,一艘崭新的、没有认过主的兰舟愈加显得珍贵稀少。 似杜子腾这等换到兰舟却一夜不认主地随便扔在储物袋里的……也是奇葩。 人家金丹长老可还把兰舟存放在另一个金丹长老看守的外库里的,你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居然这么托大,也真是……修真小白才会干出的事。 铁万里又细细交待了许多兰舟的常识、在一般秘境中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和需要做好的准备,才颇不放心地离去。 而杜子腾……泪流满面地去山下买东西,他的功绩点为着兰舟已经被讹得干干净净,门派里灵物便宜充裕的福利他是享受不了,好在仙缘镇简泽打理得当,灵石源源不断地进入腰包,简氏灵物铺也是今非昔比,与其余六大门派展开商业合作之后,品类之丰富,已经快赶上横霄剑派的外库了。 因此,杜子腾下山当然是直接大本营——简氏灵物铺。 简泽听完他的需求后也噎住了:“这些都要?” 杜子腾心中滴血地点头。 “还有这个,最贵的灵物每样来一份?” 杜子腾含泪点头。 简泽:…… 当最后杜子腾捂着空空的荷包和鼓鼓的储物袋回到自己屋里时,真是悲伤逆流成河。 铁万里交待的秘境攻略里有两条核心看似废话却暗藏玄机,第一条:实力,实力最重要!第二条:准备,做好一切可以做的准备! 实力……修为的作用简直毋庸置疑,修为越高,所有东西的发挥都更上层楼,至于准备,在杜子腾看来,准备=烧灵石,买装备买灵丹买防身的买攻击的,所有一切东西买买买就对了,对杜子腾一个符修而言,最重要的准备当然是符箓。他防守需要符箓,攻击也需要符箓。所以,他需要准备符箓,大量的各式各样的符箓。 而这两件在他这都是一件事:画符。 自从有了坑爹的本命法宝之后,画符这件事又等同于另一件事:烧灵石。 虽然小木棍贪婪了点,但画出的符箓质量杠杠的,杜子腾准备将那些杀伤力大的符箓有多少画多少——画到他荷包空掉为止qaq 当然,以杜子腾的聪明才智,自然不是毫无目的地烧灵石,在他看来,上次之所以会发生木棍挑食、拉便便的事件只说明——这小东西对符墨不太满意。 杜子腾并不知道那种搭配的符墨最好,但他有科学的系统的尝试方式,在他的工作列表中,各种灵物交叉形成的配方密密麻麻列成表格,表格中还记录着最后的效果,他还将表现不错的配方以朱笔勾起。 最后杜子腾居然还真摸索出一套效果不错适合小木棍的符墨来,当然,配方万分中那些个灵物的价格……杜子腾画符时已经用力到手中小木棍咯吱咯吱直响了。 其实,杜小爷大不可必悲愤,毕竟物肖主人形:既然主人只爱贵的不爱对的,本命法宝自然有样学样喽╮(╯-╰)╭ 物肖主人形还有另一重意思:主人虽然贪财却也取之有道,收人钱财一般都会把事办好,本命法宝在用上了高档符箓之后,果然棍也不抖了、墨也不断啦、粑粑也不拉了,身体倍儿棒,画符贼香【泥垢! 咳,总而言之,烧掉的灵石换回了大摞优质符箓,也算物有所值吧。在疯狂画符修行之余,兰舟的摸索他也没有放下。毕竟,这是两个金丹长老——詹无己和铁万里的叔祖二人都强调过的保命手段。 杜子腾几番折腾之后发现那兰舟不认主根本没办法玩……纵然百般不情愿,他最后还是耗费了滴精血,进行了认主。 而杜子腾越是摸索越是承认,兰舟之所以名扬修真界,的确是名下无虚,他心里的不情愿终于少了一些,以杜子腾现在的修为,全力催动兰舟,速度居然赶得上一般筑基修士的极限速度。 而且,这个兰舟恐怕应该是叫做“斓”舟才对,在灵力催动下,这舟形的灵宝会漾起层层斑斓游走的波纹,划过天空时十分炫目美丽,恐怕这才是“斓”舟名字由来,只是不知在流转过程中变成了“兰”字。 而杜子腾对兰舟第一个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它这个因而得名的特性,而且是十分、特别、非常地不满意! 这玩意儿的定位是让用户逃命的吧?人在逃命的时候,除了快,当然要低调!跳得快还要溜得悄无声息啊,你这么闪着光从天空飞过,那是靶子呢还是靶子呢! 第二个不满意就是它这个工作机制,以杜子腾的修为,全力催动兰舟居然只能支持盏茶时分,妈蛋,男人怎么可以不持久呢【喂! 咳,万一逃命的时候,一盏茶没能将危险甩开,岂不是任人宰割。 妈蛋,就这种设计不完善的破玩意儿小爷居然还让它认主了! 杜小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当铁万里再次上门听杜子腾说请他改造兰舟时,铁万里先是一个趔趄,很想听杜小爷说他是听岔了。 可素,很抱歉,当铁万里第二次听杜子腾字正腔圆地说想请他帮忙改兰舟时,铁万里很想咆哮:九百万灵石的东西,你以为是你那狗屎的“飞越天堑不用愁”,想改就改哇! 然而,当杜子腾在原地催动兰舟,手握小木棍在那斑斓光彩上指来指去:“此处乃是催动的灵力流经之处,完全可以加几个永久的聚灵结构从空中抽取灵力啊!还有,不只是从空中,还应该支持从灵石中抽取灵力,这样就算修士灵力枯竭、聚灵阵供应不上时,灵石也能维系啊。” 听着杜子腾头头是道地表达着兰舟改造方案,铁万里将信将疑:“这些改动……你自己有把握?这要是改坏了,可是几百万灵石……” 杜小爷小手一挥:“放心吧,小爷我的计算绝不会出问题!” 铁万里算是认命了:“行行行,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要是改残了你最后别后悔就行。” 兰舟改起来倒也快,因为铁万里不需要去细思怎么个改法,反正文案由杜子腾出,他可担不起那个改坏了的责任。 可是最后,竟然还成了。 铁万里简直对自己的表现难以置信,这可是兰舟!修真界家喻户晓的逃遁神器,他居然用自己的双手进行了改造,并且这改造后的版本还会更加强大! 而杜子腾却是一边以灵石催动兰舟进行飞行,一边嘀嘀咕咕:“这tmd又是一个灵石无底洞,早知道就不认主了!” 可惜,悔之晚矣。 但杜子腾不是那轻易气馁的人,既然往事不可追,那至少现在这东西要改到符合自己的心意。 那这闪瞎人眼的光芒,要来有屁用,他要全部改了,整个船身要全部加上隐气结构,这样就算从别人身边飞过也无法察觉,连看都看不见,还追个屁啊……咩哈哈~小爷果然英俊聪慧! 杜子腾打了个响指:“我给这个新版兰舟想好名字了!” 铁万里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知道这好好的修真界第一飞遁灵宝会被叫个什么鸟名…… “就叫‘逃命从此不用愁!’,怎么样,既贴切又v587吧?哈哈哈哈……喂,铁师兄你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 第67章 杜子腾那兰舟改造第一项:利用灵石作能源。因着并没有对兰舟本质结构进行重大改变,在铁万里胆战心惊手抖脚颤小心翼翼的进行下,几乎没什么阻碍就做成了。 但那第二项:改变兰舟的外观光芒,乐子可就大了。这是别人因之命名的特性,杜子腾并没有弄明白这光芒的原理,随口就说要让铁万里多用隐气结构来遮掩,这兰舟又不是杜子腾家的草纸你想随便画哪儿就画哪儿。 铁万里苦口婆心劝之不得,万般无奈改完之下,杜子腾催动兰舟一看,脱口惊呼道:“哎呀,这怎么成斑点狗了!” 人家好好一个兰舟,本来色彩斑斓,你非要弄成什么鬼“逃跑从此不用愁”,加那些乱七八糟的结构,这不,玩脱了吧?那些加了隐气结构的地方,自然可以遮掩光芒,但这隐气结构又不是漆,可以刷遍全舟身,自然是有这结构的地方无那光芒,按照杜子腾的设计,最后可不就成了斑点狗吗? 斑点狗?铁万里无奈苦笑,这小子精灵古怪的主意不少,名字倒也贴切。 可是,好好一个九百万灵石的东西糟蹋成这样,铁万里有些过意不去,杜子腾倒是没什么可恼的,他只是专注地盯着这兰舟的周遭结构,越想越是觉得奇怪,这个兰舟,恐怕还有其它古怪的地方,否则,以他的设计,这么多隐气结构应该会互相呼应,不应该像最后这样“各自为战”,沦落成这么一个斑点狗的造型…… 铁万里瞧杜子腾那模样,就知道这小子是又琢磨进去了,但这次他可觉得没什么太大的希望,这是人家兰舟盟赖以生存的生意儿,杜子腾再如何天纵奇才再没有图纸、没有设计师从旁解说的情况下,短短时间内如何能够破解?要知道,修真界历史上可没少那等绝世英才,这兰舟盟可依旧靠这兰舟活得好好的。 几日时光便这么匆匆而过,这天一大早,杜子腾还没从这兰舟结构中真正理出什么头绪来,但在铁万里协助下,杜子腾对这兰舟的掌握倒是又上了一个层级,却见方平猛然推门而入:“快,走吧!” 在满地狼籍中,各种材料、炼器的炉子横七竖八地摊放之地,杜子腾和铁万里均是一脸茫然双目没有焦点地抬头:“???” 方平一见这模样就知道又是在折腾什么新东西,他有些哭笑不得:“金丹大典哪!” 杜师弟不靠谱也就算了,这铁师兄怎么也成了这般模样! 铁万里猛然一拍脑门跳将起来:“唉哟!” 他居然把这么大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可真传首席的大日子!真是不太应该了! 其实不怪铁万里,任谁在杜子腾那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异想天开折磨之下,又时时遭遇修真小白的无知无畏来挑战你的修真界常识,都会像铁万里这般整日里焦头烂额心急如焚绞尽脑汁,最后神思恍惚心神不属,怎么可能空得出脑子来记住偶像的大日子? 铁万里起身之后,迫不及待地道:“那赶紧的!” 方平正要提醒铁万里收拾一下身上的打扮,却见铁万里已经风一般地出(逃)门(走)了,他不由目瞪口呆,转过头来看着杜子腾:“你是对铁师兄做了什么啊!” 这么个铁打的内门汉子都逃之不及……真不知道杜子腾到底是又造了什么孽。 杜子腾却盘膝坐在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材料中间,闭目苦思,好像根本没听到方平的问题。 方平忍无可忍上前大声吼道:“快点起来去参加金丹大典!!!” 杜子腾回过神来:“金丹大典?不去!” 不去?!那你这么辛辛苦苦地闯进上三院到底为什么啊摔! 方平怒从心起,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拎起这小混账的衣领直接拖出门外。杜子腾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双腿在这堆放得乱七八糟的地面上拖出了一条轨迹…… 然后,他才注意,不只是方平,就是平日里最不修边幅的孟林都换了件新的“辰”字灵袍,收拾得干净妥帖,就连铁万里这样粗豪的汉子刚刚奔到院子里被大家一番嘲笑之后,都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刮胡子洁面就不说了,甚至还破天荒地在腰间挂了枚玉佩,在头上挽了枚玉簪。 杜子腾:…… 这tmd到底是萧辰的好日子,还是你们的好日子?要不要这么隆重啊摔! 然而,杜子腾完全没有什么挣扎的机会,其余几人对视一眼,就知道这小子定是在折腾什么新东西把自己给陷进去了,然后他们嘿嘿一笑,在杜子腾的怪叫声中,直接给他从头到脚换了一身崭新衣袍,嗯,都是辰字装。 而且,杜子腾乃是出品人,此时低头一打量,就知道这身辰字装定是精品中的精品,不仅尽量追求高仿程度几可以假乱真,在实用功能上更是追求卓越,比如防御,这身衣物可抵筑基修士全力一击而安然无恙……而价格,也可想而知绝不会便宜。 就是杜子腾自己,在有了小木棍和兰舟这两个吃灵石大户之后,为了准备去破晓秘境一事,也下不了手给自己买这么一身。 心念电转间,杜子腾抬头看到几位师兄在晨光下含笑的面孔,竟是怔住了。 方平满意地点点头:“你小子捯饬一下,倒是挺有个模样的。” 此时一轮朝日灿如金盘,已经缓缓跳出了云横峰头,那些终年笼罩的云雾竟是退却了一些,让那如金箭般的阳光得以穿透整个院落,将杜子腾白玉一般的面孔映成金玉浑成的模样,任谁见到都会夸一声“谁家的哥儿好俊!”呃,当然,这是在不认识杜子腾的前提下,但此时,杜子腾也难得收敛了不着调的性子,看着几位师兄有些呆愣。 几位师兄并不像杜子腾还有着峰下的简氏灵物铺支撑,虽然上次那功绩点兑换一事之中,杜子腾为他们争取了一些福利,但身为符修,他们手头并不算特别宽裕,却依旧给他购置了这一身…… 看到杜子腾那有些因着发呆居然显出几分稚气可爱的面孔,孟林这才觉得,自己这小师弟可算是有点这个年龄该有的□□了,他哈哈一笑上前一拍杜子腾,豪气地一挥手道:“好啦,你师兄们现在可不差灵石,哈哈哈哈!” 谭英挤眉弄眼:“哎哟,你这身儿行头啊,某个人可是也出了分子的。” 林丛冷哼道:“收起你那恶心的表情,这身破烂根本也花不了几个子儿,几张符就换回来了。” 铁万里在一旁含笑,大感欣慰,原来的飞毫院什么模样,他当时为着筑基一事没有见过,却是听过不少,如今能这般,总算不枉杜师弟这般辛苦忙碌一场,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人领受之后愿意感激、愿意回馈,简直叫人难以想像,这其乐融融的地方会和传闻中的飞毫院是同一个。 杜子腾闻言转过头来一脸谄媚:“几位不差灵石的师兄,能把我这身换成灵石再给我啵?” 林丛:…… 孟林:…… 铁万里忍不住哈哈大笑,看着金色朝阳下那故意作出谄媚嘴脸生生破坏俊秀长相的小子,恐怕也只有这么个不着调的小子才能有这般魔力,叫这飞毫院生气焕发,改换旧容吧! 其余几人早就笑得打跌,这般插诨打科中,几人说说笑笑朝广场而去。 踏在云横峰灿烂的朝霞之下,杜子腾终是没有再提不去金丹大典回去研究兰舟的话,生平第一次他突然觉得,在这冰冷的修真界里,相比于这天地玄奇符纹奥妙,也有其他的东西温暖柔软叫人忍不住流连。 终年剑气凛冽逼退云雾的练剑坪上今日终于收敛了剑气,被朝阳映得金光融融,第一次有了暖色。 几人抵达广场之时,无数身着辰字装的剑修弟子们已经整装待发,不多时,钱长老咳嗽一声:“时辰已到,启程!” 金丹长老大袖一拂,一众弟子便发现自己已经踩在一条金灿灿的……算盘上。 杜子腾:……钱长老你到底是多爱财啊啊啊啊居然连法宝都是算盘模样! 仿佛是听到杜子腾内心疯狂的os,钱有财投过来远远一瞥,杜子腾咳嗽一声,连忙将视线投向算盘下的云横峰,假作认真欣赏这云开雾散的当世奇景,从金丹修士手中抠下兰舟……杜子腾还是有点心虚的。 然后一道冷峻的声音突然道:“杜师弟,多谢了!” 他回过头一看,竟是多日不见的崔绝尘。 方平几人早远远见崔绝尘过来有事找杜子腾时,便已知机退开。 而崔绝尘此时正在认认真真朝杜子腾行执剑礼——即使是修真小白,身在横霄剑派耳濡目染之下,杜子腾也反应过来,这乃是剑修的最高礼节。他连忙侧身避开还礼道:“崔师兄,折煞小弟了!” 杜子腾心中却想着,看来自己和刘疏阳交易的细节这位崔师兄却是知道了。 果然,崔绝尘道:“我已经听刘师弟说了,当日之事全赖杜师弟周全。” 杜子腾摇头笑道:“崔师兄不必如此,那般境地下,您同众多剑修师兄弟们有捷径而只取直道,境界上小弟早就输得心服口服,再怎么无赖,小弟却也不至于用那等手段赢下比试,琼英院实至名归,崔师兄不必如此。” 崔绝尘直视杜子腾双目道:“当日比试规则既未言明不可用兑换获取功绩点,杜师弟赢就是赢了——崔某此礼非为杜师弟相让一事,乃为当日师弟你保全横霄剑派剑修之名。” 你让我赢,但我认为规则之下,想到那样的法子,该你赢就是你赢的,我并不感激你相让。却只感谢你,不令剑派剑修之名因我之故蒙羞。 杜子腾一怔,随即一笑,这般秉性,想必崔师兄的剑也是一往无前。他突然有些好奇问道:“崔师兄,当日琼英院弟子闯堑情形如何?” 杜子腾本是要打听,有没有别的弟子看到他当日看到的那些异象。毕竟现在看来,他那会拉便便的小木棍可能有些来历,连钱长老都有些看不透,因此,他也希望从其他人那里打听一二。 崔绝尘摇头道:“并不如何,成功的弟子十中无一,至今乃有三成弟子仍在崖上,还未完成闯堑。” 杜子腾瀑布汗,这这这这……横霄剑派的剑修对于萧辰的崇拜他是早有体会的,到现在都没下来还在闯堑……“那岂不是要错过金丹大典?” 崔绝尘口气里也有些遗憾:“是啊。” 杜子腾:……你们不是疯狂膜拜萧辰都是他的nc粉吗吗吗?!就不会自动弃权先参加金丹大典吗吗吗吗!!!为什么崔师兄你还一脸虽然遗憾但本该如此的淡定!!! 然而,那样也就不是横霄剑派的剑修了,杜子腾彻底地服气。 崔绝尘随即问道:“师弟你会去破晓秘境?” 杜子腾点头。 崔绝尘递上一张符箓模样的东西道:“既如此,那便秘境再会了。” 杜子腾接过来一看,只见那符箓绘制得十分粗糙,图案简单是把小剑模样,线条却锐利得叫人透不过气来,隐隐可感知到内里惊心动魄的能量。 一道散漫声音道:“好了,收起来吧,那是符宝,封存着剑修威力最大的一记攻击。啧,一张符宝换得外门第一院的位子,我看这蛮驴的买卖手段也不在你小子之下了。” 杜子腾含笑拱手:“葛公子。” 他可不敢说什么“多日不见”的话,太戳别人心窝子了——丹嘉院那天封闭院门直到飞毫院开始接盘兑换,这事可是被许多人暗暗嘲笑的。 而且,这葛麟居然也是一身辰装,难道简泽那里搞特价促销,怎么这辰字装就跟不要钱似的哪里都是。 杜子腾一边暗暗嫉恨萧辰巨大的号召力,一边暗搓搓地划拉着又有多少灵石要流进他的腰包。 葛麟看起来虽是公子哥儿,却自有世家子弟的胸襟气度:“我说你小子故意的吧?让了那蛮驴却故意赢我一城?” 杜子腾笑笑,心里却是知道,葛麟这话并无责怪之意。 葛麟确实也是对杜子腾的手腕服气,而且他知道,当日若不是他轻易挑起兑换之战,后面不会有那么大风波,而且,杜子腾最后几个举措,无论是三灵石一灵珠兜底还是接过刘疏阳手中功绩点都是极大地弥补了此事造成的恶果,否则,若无杜子腾,他做下的事情他家老头子无论如何都是要关他五十年禁闭的,这次居然只是叫过去臭骂一顿就算了。 二人闲聊几句,算盘已经扎进一道山峰中。 “啧,过幻水堑了,小子,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横霄剑派吧。” 金丹大典听闻是在内门藏剑大殿举行——烟波阁、传功房等内门圣地皆在那里。 不须葛麟特别提醒,杜子腾也打算好好看一看,那烟波阁他实在是怨念已久,外烟波阁太坑,也不知道真正的烟波阁是何种模样。 就在这一刹那,仿佛随着葛麟的话音落下,那山峰竟如水幕一样,掀起几道涟漪就被算盘穿越而过。 然后,眼前出现了杜子腾此生永远不会忘怀的景象。 天地之间,流云似大手扯得漫舒漫卷,变幻间漏出一座座盘旋飘浮其中的挺拔山峰来,灿烂日光掩映下,那些山峰倏阳倏暝明灭不定,却隐约可见其中或是流湍素川潺潺不绝、或是冰火交映半雪半焰、或是白峰皑皑茫茫大雪、或是湖静如镜灵兽嬉戏,竟是一座山峰一个世界一般,不只地貌连天候亦绝不雷同。 算盘灵巧地朝一座飘浮的山峰间飞去,看模样是要穿过云雾,然后下一瞬间,众弟子同时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这些山峰之间云遮雾罩,谁知云雾掩盖下,居然是还是巨大的山体,眼看这算盘就要一头撞上,谁知那山体远看似小其实巨大,到了近处那飘浮旋转似慢实快,等算盘真到近前时,山体早已轻轻转开,他们竟是险之又险地从山体上一道瀑布中穿越而过,那欢腾的水流打湿了不少人的衣衫,杜子腾甚至还在耳边清晰地听到了一只灵禽悦耳的清鸣,看到对方白羽一振,灵巧地避开了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然后,一个巨大的悬浮广场同一组连绵依山而建而宫殿群便静静悬浮在眼前。杜子腾抬眼看去,方才他们经过的那些巨大山体竟似诸天星辰一般环绕周遭,仿佛拱卫,又仿佛簇拥。 这便是藏剑大殿了。 等他们近前之后,方才觉得这广场大得有恐怖,以修士目力,刚刚只觉得广场上有无数细小沙粒,待现在一看,竟是一个个修士! 着陆下地之后,更是觉得如身在旷野,宽阔无垠。 此时各门派不少弟子已然到场,他们外门的弟子相形之下并不算特别多,却胜在着装不约而同的统一,数千人齐刷刷的月白色衣袍在这巨大广场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而且杜子腾窘迫地发现,好像广场上已经有很多穿着辰字装的弟子——既然不是外门的,多半就是内门了……好了,今天认人门派不用发愁,只认准辰字装,横霄剑派制服,你值得拥有…… 外门弟子自动列队站好,钱有财一见自家着装整齐的弟子们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像瓜农看到自家地整齐的瓜苗们,满是欣慰地道:“大典即将开始,尔等原地观礼,切勿有失我横霄剑派风范。” 一众弟子整齐应诺。 钱长老便满意地踩着他的算盘直奔广场上方山峰之上的大殿而去了。 此时,一道声音仿佛隆隆自天际响起:“春山池夏侯煜明携弟子恭贺横霄剑派萧真人结丹!” 广场上登时掀起一小波嘈嘈浪潮,杜子腾却一脸茫然,春山池他认得很多人啊,那什么辛秋平,他还和凌杰做过买卖呢,这夏侯煜明又是谁? 旁边孟林立时跟这修真界小白科普道:“这是春山池的夏侯掌门啊,讳上煜下明,啧啧,竟是一派掌门亲自来贺,大师兄……” 后面的句子在杜子腾耳边就是无意义的blablabla…… 他只抬头仰望,只见一道火焰巨剑仿佛撕裂那些悬浮山体一般穿越而来,而横霄剑派这边早有大修士前往相迎。 又一道冰寒女声清泠泠仿佛冰川雪水当头而下:“云华山庄云寒来贺。” 这声音不只冷,而且听起来措词也……呃,简短? 方平抽了一口气道:“这这这,云寒仙子竟然也亲自来了!听闻她执掌云华山庄以来,已经许久没有离开过,这次竟然也亲至……” 广场上小小地沸腾了起来,无它,因为云华山庄皆是一众女弟子,云寒仙子乃是元婴修士,容颜不敢直视,但其他女弟子却能隐约看见身姿婀娜——修真界一直阳盛阴衰,这么多高颜值的女修同时出现也只是这种情形下了。 “兰舟盟司少文、黄平、纪逢春、雷山前来道贺!” “妙思书院公羊炎光携众弟子前来,恭贺萧真人结丹大喜,道途又进!” 此时人群彻底沸腾起来,兰舟盟几位盟主、副盟主悉数到齐,竟连妙思书院的山长也亲至!七大门派中竟是超过半数掌门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天空中无数斑斓幻彩划过,仿若流星奔月一般煞是动人,杜子腾嘴角抽了抽,不用说了,这一定是兰舟盟,居然全部坐兰舟出镜,真是……xx的叫人嫉妒啊。 然后数样文房物品如笔墨纸砚等尽皆浮现,杜子腾甚至还看到一个废纸篓……呃,看来,即使是书院里也是有奇葩的。 随后那碧月城只有副城主于慎一人,人群便意兴寥寥。 大雪宫虽只有个副宫主最后来贺,却引起不小轰动。因为那些大雪宫的弟子居然尽皆露臂赤足,男子威武体形展露无疑,女子也是雪白玉足踩在半空,衣着形貌与其他门派大不相同,大雪宫那些奇异的风俗和恐怖的传说又再一次在人群中流传。 远远向大殿上看去,各殿弟子各有特点,叫人难以忘记,至于东道主横霄剑派——随着当当当钟鸣三响,无数剑修弟子背负长剑一身白衣肃然结队而立之时,剑气已不自觉地压得全场寂然,无需多言,巍巍横霄剑派的气象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 然后,一道温和沛然的清洌之声道:“诸位道友莅临,横霄剑派上下蒙辉,不胜之喜。小徒金丹大典……” 听到这里,杜子腾才发现,这说话的竟然就是横霄剑派传说中的掌门,这声音儒雅洵洵却自有,与杜子腾印象中剑修的冷酷相差十万八千里,却莫名叫他觉得泱泱风范堂皇肆恣。 杜子腾极尽目力朝大殿上仰望,也只能依稀见到一个光芒模糊的温文身影,早听闻掌门修为深不可测,果然不是他这样的小修士可以直视的,这一刹那间,杜子腾却只觉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开始。” 可就在这一刹那,掌门金丹大典开始的话音刚落,头顶万里苍穹上轰然间雷声大作,狂风骤起间,天地间飞沙走石一片昏暗,杜子腾心惊肉跳间抬头仰望,只见那巨大山体间无数闪电如长蛇般疯狂吞吐,竟击下数块巨大山体,眼看就要砸到广场之上死伤无数! 第68章 这场上修士七大门派的、其他中小的门派的零零总总至少数万,那么多巨石轰然而下,这广场再是广袤亦是无处可避,这巨石夹着万钧之势,若是当头砸下立成粉齑,任你修为过人只怕也是回天乏术。 就在惨剧即将发生的一瞬间,大殿之上,一帘飘渺素纱似被风轻轻扬起,这素纱薄如蝉翼落水不沉,只那轻飘飘的一扬竟将他们头顶数块大石尽皆扫落广场之外;一道火焰夹着滔滔气势横空一扫,然后那片天空便是短暂的空白——竟是直接将掉落山体直接焚至虚无了;一张薄薄素签蓦然出现在空中,开始只能隐隐看到上面有字迹,到得后来,那上面一个“挡”字竟变得如广场一般大小,就像把巨大无朋的伞面一般,将头顶闪电落石尽皆挡在了上头…… 随着这几位元婴真人轻描淡写的出手化解,五光十色的法宝也自大殿处腾空而起,显是众位金丹真人也出手了,纷纷扬扬间别说碎石,连碎沙都没一粒掉得下来,大殿和广场上无数修士渐渐放下了惊恐,有惊无险之下,竟纷纷开始八卦起来。 “夏侯掌门果然修的是炎剑一道,但那火焰之炽可焚万物,真不愧是春山池的掌门。” “难道那个就是妙思书院的妙思天书?” “以字破万法,果然不愧妙思之名,难道他们的弟子修行时便是写字?说来这位师兄是飞毫院的吧?你们飞毫院是不是也和他们差不多?” “不太一样吧,我们是画符,他们是体会字中真义,赋字以义,听闻……” “那是云寒仙子的玄天解忧幔吧?” “定是无疑了。” “哎呀,好漂亮呀!要是有一天我能这么厉害又好看的法宝就好了……”旁边的女弟子甚至都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哪个法宝好看起来。 方平等人兴致勃勃和这些不知哪门哪派的修士讨论得热火朝天,今日不只是七大门派,其他中小门派亦有前来道贺者,只是排场远没方才那么大罢了。 “啊!快看那把飞剑,那是逐渊!!!”有人激动连声音破音都浑然不觉,兀自在原地跳来跳去地嚷嚷道。 “啊啊啊啊!真的是啊!!!看那剑迹,简洁却又可生万法……这这这,当真好生精妙!” “在哪在哪在哪?!快告诉我在哪!!!” 逐渊的出场彻底让广场上沸腾起来,今日这金丹大典萧辰本就是主角,此番虽是同一众金丹修士一起出手,没有僭越却还是被众人认了出来。 欢呼人海中,谭英转头却突然发现杜子腾仰望头顶上方,脸色苍白,唇色尽褪,那惊恐目光仿佛是透过一众元婴真人的法器看到了无垠苍穹发生的什么极其可怖之事。 谭英随即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骇住了,他上前一步拉了拉杜子腾,然后杜子腾竟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反应过激地转过头来直视谭英,那乌墨的眸子间似也夹着头顶万道电蛇的威严直刺入谭英心神之间,叫他也是心中一跳。 然后好半晌,杜子腾才像真正回过神来一般低声道:“谭师兄。” 那声音干涩沙哑直叫谭英忘掉了刚刚一切异样,连忙关切道:“杜师弟你是怎么了?” 杜子腾努力摇头,仿佛想将刚刚一切自脑中甩掉,汗水却自他额头涔涔而下,流入眼睛中极其难受,他却环视周遭笑谈的修士,仿佛才回神到广场之上勉强朝谭英笑道:“没事。” 但他没说出口的话却是,直到此时,他丹田中的小木棍都依旧在嗡嗡震颤,竟像是被什么极其恐怖之事激得警鸣不休,直叫他神魂震荡心中惊恐,这是他自修行以来从未有过之事,就像灭顶之灾迫在眉睫,再想到刚刚他目中所见的可怖一幕,哪怕是身在欢闹人群之中,他依旧感觉到彻骨冰寒,难道只有他察觉到了刚刚那些可怕的场景? 眼前这一幕简直像洪水即将漫过蚁窝,众蚁却依旧在载歌载舞庆祝丰收,只有一只可怜渺小的蚂蚁看着洪水汹涌而至,惊恐至极环顾周遭却根本无法可施,甚至连示警都做不到,因为大家只会以为它发了疯,没人会相信它。 杜子腾惨白着脸将目光看向大殿中央,如果他周围都是低阶修士大家无知无觉,那大殿中央呢,有几人觉察? 就在此时,杜子腾远远看到一位修士一步迈出,竟已跨越遥远空间,凌空而立,这一刹那,杜子腾竟仿佛从他温和眉目间读出一种悲悯,随即他长袖一挥,无数幽蓝色的星芒自他袖间纷纷扬扬而下,似雪花飞舞一般煞是动人,那星芒仿佛早有归属一般,每一点飘落到不同的地方时便就此停住,循着玄奥的轨迹开始运转起来,不过片刻间,这整个藏剑大殿上空竟是诸天星辰庄严浩瀚,仿佛仰望亘古长空一般空旷寂静,竟是叫所有法宝突然之间失了踪迹一般。 短暂得仿佛眨眼间,又漫长得好像永恒之后,那星空猛然间收拢回那修士掌中,竟是聚成盈盈一把星华点点的、不过尺长的可爱小剑。 下一瞬间,横霄剑派一众弟子更是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长霄真人!”“长霄真人!!” 杜子腾却兀自呆呆看着那星空之后重新露出来座座山峰早恢复了原貌,电闪雷鸣已然消逝无踪,那些飘荡在半空呆呆的一众法宝灵宝却是仿佛此时才看到各自的主人一般,嗖嗖地化作道道灵光回到主人身边,而杜子腾丹田中,那小木棍安安静静地躺着,就像方才那可怖天象、惊骇恐惧、那一幕幕只是他杜子腾一人的错觉。 谭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看,掌门亲自出手了,没什么好担心的,方才或许不过只是金丹大典的流程之一罢了。” 真的只是这样?杜子腾沉默不语。 此时,半空中的长霄真人亦是在沉默半晌之后朝大殿招手道:“辰儿,过来罢。” 大殿之上,一位青年修士已是越众而出,那眉目间温雅风姿落落仪态竟与长霄真人似一脉相承,却又生得剑眉英目丰神逸朗,便是萧辰无疑了。只见他来到在长霄身前缓缓顿首下拜,静静于半空之中垂首聆听师尊教诲,就像这么多年无数次在斗辉宫前一般。 这一刻,他跪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依旧是风姿雍容意态华雅,如日当空,照耀万物。 师徒二人此时俱是衣袂飞扬似欲乘风而去,一立一跪俱是沉默,仿佛天地间早无旁人。 而眼前这沉默的一幕不知为何,场上数万修士无一人在此时出声,仿佛不敢打破、不忍惊扰。 半晌长霄只轻叹了一声道:“吾徒,为师重开星耀宫,你可愿往?” 萧辰仰起头来,眼前这曜然烈彩的眉目却与当日的牙牙稚儿宛然重叠,叫长霄这等化境修为的修士也一时恍惚。 那双湛然黑眸中却尽是一往无前的坚定:“徒儿愿往。”他知道师尊在这万人之前所问为何意,既然师尊可以,横霄剑派历代师祖可以,他也可以。 长霄却是再次轻叹,竟是伸手端正了一下萧辰的发簪,这才将手放在他的发顶,端肃了温文面容道:“横霄剑派弟子萧辰,听令。” “是。” “自今往后,尔便执掌我横霄剑派星耀宫,”长霄顿了顿才缓缓接着道:“任重道远,需一往无前,尔可牢记?” “是,萧辰谨记。” 这短短对答却在藏剑大殿无数门派间掀起惊涛骇浪,星耀宫在大修士中间自是无人不知,作为对整个修真界影响最深远的门派,星耀宫意味着什么早已不是秘密,所有外派大修士都未曾料到的是,只在金丹大典上,这横霄剑派的明日之主竟是已经定下了。那明明只是一个刚刚结丹的弟子,百岁未到的金丹再怎么优秀,道途却是漫长……这横霄剑派怎么这么着急? 半空中,长霄收了手,萧辰起身落后半步立在长霄身后。然后轰然一声巨响,数万修士同时抬头仰望,只见环绕藏剑大殿的山峰中间竟又多了一座,峰上只有一座星辉冰冷的宫殿,“星耀宫”三个字隐约可见。 这便是象征着横霄剑派明日掌门的处所了。 长霄只在半空中负手而立,那温文目光似是漫不经心间瞥过大殿之上每一人,直叫几个心下揣测横霄剑派的大修士元婴猛然一震,立时收起那些不甚恭敬的猜测,早听闻长霄修为已入化境,方才他那番出手,几位元婴竟也无法招回自家法宝,现在这轻描淡写的一瞥竟也有如斯之威,而更可怕的是,这两番交手他们只能推测出自己修为低于长霄,可究竟长霄到了哪般境地,竟无一人能推测得出。 这几人相顾骇然间,藏剑大殿上一时寂然无波。 广场之上,横霄剑派的弟子不过数千,未必能真正明白星耀宫的含义,但六宫十二殿能掌其一便是剑派金丹修士中的佼佼者,萧辰素有人望,掌门这番安排更是将他的声望推到极致,无数弟子已经开始振臂欢呼起来,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偶像这荣光闪耀的一幕,简直比自己修为精进还要开心! “啊啊啊啊,我就说来了这么多掌门,一定不只是金丹大典!大师兄居然未满百岁就要执掌一宫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首席是最厉害的!下次可以称呼他叫掌座啦,哈哈哈哈!” “那个《云横首席传》会不会写这大典啊?师弟还在磨剑崖上呢,要是能看到就好了!唉,这么多好事,错过真是太遗憾了,我怕他想不开回头就闭死关去啊!” “怪不得刚刚那么大动静,原来是掌门重开星耀宫,好像都数百年没开过了,听名字就很有气势,大师兄真是我等表率!” 长霄瞥见那些欢呼热闹的剑派弟子们皆是一身与自己徒儿一模一样的月白衣袍,又再看到人群中那个呆呆仰望萧辰皱眉苦思的炼气五层小修士,忍不住莞尔一笑,一个闪身,人竟是已消失了,只将这无垠空旷的舞台留给萧辰一个人。 这一刻,萧辰俯视藏剑大殿,七大门派的情形、无数中小门派的名字自他心中一一而过,内门执剑长老、执事长老、传功长老、六宫十二殿掌座亦是悉数到齐,从此刻起,他都已经是横霄剑派星耀宫的掌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承认,师尊若不在他便需代行掌门之职。 可这淡淡笑意只在他英俊面容上停留了一瞬,萧辰的目光竟同先前的杜子腾一样,朝头顶无尽苍穹的深处看去,方才那众多大修士的灵宝都失去联系的一刹那,他的逐渊却并没有,若萧辰询问过杜子腾便会知道,他的逐渊同那根无名小木棍一样震颤不休……像是恐怖像是愤怒像是在怒嚎相争。 当萧辰的目光再次回到底下欢呼雀跃的人群中时,竟莫名觉得肩头一沉呼吸一滞,“任重道远”,师尊方才的交待又浮现心头。横霄剑派星耀宫,不只是这些为他欢呼的同门,甚至还有那些只是来观礼的外派修士,横霄剑派的含义远远胜过这云横峰上涵盖的一切,他萧辰又是否能肩负得起这万丈荣光,不负师尊今日一番托付? 一时间,萧辰站在这藏剑大殿之上,看着师尊交给他的一切,细细咀嚼其中滋味,却莫名感到一种空寂寥落。 广场之上,欢呼沸腾的人群之中,有个身着辰装却一脸阴晴不定的家伙。 为什么刚刚这什么狗屎的真传首席、现在的星耀宫掌座一出现,那种愈加熟悉的感觉更是扑面而来?! 杜子腾在震耳欲聋的嘶吼尖叫中竭力理清自己的纷乱思绪,在耿家时,那耿大夫妇是说过他被萧辰所救,可怎么救的?为何而救?却仿佛没有人知道。 而他也一直被扔在耿家、哪怕是来了横霄剑派也一直自生自灭,好像过往的一切已经烟消云散,也不再重要。可现在,当他抬头看着耀如朗日的面孔,竟似无数情绪排山倒海而来,欲辨难明,而周遭的山呼海啸只令他更加心烦意乱,隐没在云雾中的过往和在这炽热中汹涌澎湃的现在交织纠缠,只叫杜子腾难以理清头绪,不知该如何是好。 杜小爷所想所思一向干净简洁,高兴就叉着小蛮腰仰天狂笑,生气就积蓄力量全力回击,想要就全力以赴拼命争取,这般纠结反复不知如何是好的境地竟是从未有过。 最后,他只气呼呼地瞪着上方被欢呼被敬仰的新任星耀宫掌座。 可不知为何,身在汹涌人群中央,看着周遭那一张张兴奋得脸蛋发红、欢呼到声音嘶哑的面孔,再仰望旷荡空中独自凌风而立的那月白身影,杜子腾竟突然觉得一种寂寥,高处不胜寒。掌门让他刚刚结丹就做掌座,确确是荣耀煊赫风光无限,可若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举目四望,身旁看不到一个人,也会孤独寂寞的罢? 刹那间,似有所感一般,萧辰寥落的目光竟是落在与那欢呼人群格格不入的某人身上,双目一触间,那目光里没有狂热、没有仰望、没有期许、更没有嫉恨没有猜忌,只有真切的一丝悯然。 仿佛他不是什么万人之上的明日掌门,也不是什么显赫的百岁金丹,只是像看着一个普通人那般,感同身受地却带着善意的悯然。 萧辰一怔间,认出了那炼气五层的古怪小修士,自那情绪间跳出来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悯然?既然能在崎岖嶙峋的道途中走到这一步,他自认不是弱者,何须一个小修士的悯然,他洒然一笑间,再次强行压下方才心绪波动间逐渊的一声轻吟。 而杜子腾分明读懂了对方那笑容里的含义,想到自己一看到那张脸就莫名其妙的情绪,气得他丹田里小木棍都在翻滚,随即,杜小爷抱臂一笑,何必纠结,他还有无数禾禾酒要痛饮、大把的符箓要画,小爷分分钟都是n多灵石上下,哪有时间浪费在这种神经兮兮的事情上,还忘却的记忆呢,小爷呸! 想起来能换灵石吗?能起来能立地飞升吗? 显然是不能的,那还浪费时间干嘛,这么明显不划算的买卖,小爷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了那么一小眯眯会儿。斩断心绪后想己所想,杜子腾再次轻松起来,啧,刚刚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啊,一定都是上面那个古怪的金丹的错! 于是欢呼臂立如林间,突兀地戳出一根中指,直直比向了萧辰。 萧辰:…… ===================================================== 金丹大典的流程继续推进,萧辰自然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当中,长霄既又退席——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没人会说什么,何况听闻他这次本就是特地为萧辰金丹大典特意出关,似这等修为化境的大修士,闭关百年皆是弹指间,回去继续修行也是应有之意。 在场各门派掌门几乎皆是元婴真人,远道来贺,自然不可怠慢,虽也有执事长老、执剑长老几位元婴真人在,但萧辰身为今日当仁不让的主角,又因为星耀宫多了一重身份,自然不能以金丹修士的寻常地位来看,必要时需替长霄将场面接过来。 藏剑大殿间一时欢笑宴饮,不论暗地里有什么猜测,此时俱是举杯恭贺,再是融洽不过。 而萧辰的风范肖似长霄,俱是温煦雍雅,纵然修为不及在座几位大修士,不卑不亢却又让人如沐春风,谈论间胸襟格局亦是极其不俗,只叫许多他派修士心中暗暗讶异,这横霄剑派的剑修中可是甚少有这样风范卓然却又睿智温雅之辈。 修为倒也罢了,在家俱是大门大派,哪家还能没几个资质妖孽的弟子?但这修行上的资质与门派交锋间执弈相搏的天赋又是不同,前者各大门派易寻,因为很简单,这等资质在孩童里便看出一二来,故而名门大派中弟子们至少修行资质都不会差。而后者……胸襟气概、城府心机、待人接物、统率垂范,如此种种能力却是缺一不可,要在一众修真苗子中选拔这样的人物,凤毛麟角已经不足形容这其中选拔的艰难。 这也是各门各派选择继任者极其困难、常常会多加观望多方考察的原因,而似萧辰这般修行资质逆天又适合执掌门派的人物……修真界上一个这般点满天赋点的只有长霄,难怪长霄会早早钦点为接班人。 一时间,不少门派都嗟然长叹,看来,上天还是要眷顾这横霄剑派至少数百年啊。 席间笑谈,司少文哈哈笑道:“说起来,横霄剑派除了萧真人你年少有为外,我们兰舟盟可是对另外一位小修士也是如雷贯耳。” 萧辰笑问:“不知哪位师弟入得了司盟主的法眼,是程师弟,还是江师弟?” 程向风和江流俱是横霄剑派中与萧辰同辈的内门真传弟子,亦是公认的,在萧辰之后最有可能率先结丹的弟子,而他们的师尊也在场上,萧辰有此一问亦是有抬举之意。即使不是这二人,萧辰这么一问,也是让其他门派知道横霄剑派这两个优秀的弟子。 司少文却是笑着摇手:“哎,我知道横霄剑派这剑修弟子个个乃是人中龙凤,修行一道上俱是天赋卓著,可我说的这小修士却是玩得一手好手腕,将这山下的小镇经营得风生水起,这般人物,想必剑派中人才济济是不缺的,我兰舟盟却是少了这样的人物啊……” 司少文还没流露出挖墙角的玩笑之语,一旁的公羊炎光已是接口道:“可是那姓杜的小弟子?实不相瞒,此次前来,赫连师弟在关中就苦苦相求,唉,他觅一个衣钵弟子几百年都未成,听闻这小弟子符道上天赋惊人,恨不得出关前来,好歹是被我劝住了……若是剑派让这小弟子到书院来远修,我们定能教养出一个不在赫连师弟之下的符师来。” 公羊山长此话一出,其他提到杜子腾打起小算盘的门派立即歇了心思。 因为没人能开出比妙思书院更大的诚意了,这“远修”二字用得十分微妙,并没有割裂开杜子腾与横霄剑派的关系之意。这公羊炎光的言下之意很诚恳:我们愿意再培养一个元婴符修,并且不介意对方将来也会横霄剑派效力。 萧辰闻言都有些意动,以横霄剑派和妙思书院的地位,根本不必担心毁约一说,然而,想到那杜子腾从仙缘镇开始直到最近的兑换一事,还有今日那满眼和自己一样的衣物打扮,萧辰脑仁有点疼,这桩桩件件就没哪个是小打小闹,若真是因着二派之约去了妙思书院,萧辰很担心会约定不成反成仇,而且那小子身上还有些未解之处…… 萧辰当下诚恳地道:“我代门下弟子谢过山长和赫连真人,只是,唉,实不相瞒,这弟子秉性顽劣,恐怕要辜负赫连真人一番期望了。” 萧辰只将杜子腾二三事传音给公羊山长,哪怕是元婴真人,闻言也是胡须抽搐,只想着回去一定要打消赫连师弟的念想,这么个捣蛋人物连横霄剑派都险险镇压不住,到了书院那等清净读书之地,只怕更要鸡飞狗跳难以收拾。 萧辰对自己刚刚那番有抹黑杜子腾名声之嫌的夸大描述完全不甚在意,只要不伤和气达到目的就好。 诸派一见连妙思书院这样的条件都未能谈定,虽然对杜子腾依旧心存顾忌,却是转而谈起了破晓秘境一事。 七大派先前就约定好再开破晓秘境,几位掌门此番前来,除了萧辰之事外,也是为此而来。 而广场上的诸弟子却全然不知这殿堂中的谈话会对他们产生怎么样的影响,甚至在场诸位大修士也不会想到,他们今日的约定会对整个修真界产生何等的影响。 第69章 广场之上是另一番景象,各门派的师长都在殿内参加宴饮,外面横霄剑派自然也有灵食灵酒招待一众弟子,数万人的场合之下,自然不可能似藏剑大殿一般面面俱到,何况,横霄剑派也不是那等奢靡作风,只是在广场几处地点摆上食水供弟子们取用。 这般轻松的场合下,杜子腾却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不知为什么,云婉来打招呼也就算了,他们同修符道,后来又有合作,算得上是有交情,唔,那个云容也来了……好吧,看在那云砂的份上,勉强算不打不相识吧,但是你们俩谁能告诉我你们后面跟了那一串“云”字开头的姑娘是什么意思?还有那无数扫射过来的炽热夹杂嫉恨的目光,简直叫杜子腾一个头两个大。 “云宁师姐,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杜道友。”云婉还一脸欢快地说道:“这是我们云华山庄的真传首席云宁师姐,她很厉害的。” 首席很值钱吗?杜子腾勉强拱手一礼:“云宁道友。” 云宁的模样在这一众如花似玉的师姐妹中间只算上是平平,难得的却是那种沁人心脾的平和气息:“杜道友见谅,因为婉儿好多次提起,好奇之下忍不住来拜望,我等唐突了。” 杜子腾倒是对这云华山庄的首席高看了几份,毕竟他只是个炼气五层的小修士,对方却已经筑基圆满冲击金丹,能这般平易近人,已算得上是雅量高致了。 杜子腾亦客客气气向她们介绍了飞毫院几位师兄,方平在外围一众修士杀死人的目光中也只觉得压力山大,后面直接找个借口开溜了,孟林面红耳赤地回答着一众女弟子对萧辰生平各种层出不穷的好奇发问,林丛却是皱着眉毛不甚耐烦,只是碍于礼仪敷衍应答,最自如的竟然是谭英,既不谄媚又有风度,竟是当场赢得几位女修的青睐——被当场逮着去介绍剑派的风物了。 杜子腾只装作没收到几个同院师兄求救的目光,哼,以为他的衣服是那么好扒的么?小爷现在还记着呢。 云宁倒是个挺好的聊天对象,有分有寸知情识趣,既不会冷场亦不会显得太过热切,杜子腾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心中疑惑:这些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很快地,杜子腾居然见到了春山池的辛秋平,啧,又一个“老熟人”,而且,对方竟然也是领着真传首席前来的,自然又是少不了一番虚以委夷,闲聊间开始拉关系,找找彼此的交集…… 然后,连平江居然也来凑热闹,他带的还不是一个人,是足足四五个有男有女的年轻修士,瞧仪态打扮,怕是个个来头不凡。 “哈哈,杜老弟,快来认识认识,这几位俱是几位盟主家中的公子千金,你们年龄相近,正当好好亲近一番,我这小老弟可是个顶有意思的人,司少、黄少、雷小姐你们几位认识了他啊,一定不会觉得无聊喽,哈哈哈哈哈哈。瞧我这话篓子,你们年轻人慢慢聊,慢慢聊。” 然后是妙思书院…… 看着那毛姓的真传首席,对方再怎么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杜子腾也实在兴不起去打听对方姓名的兴致了。 杜子腾开始头痛,头很痛,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难道不是应该在藏剑大殿里围着萧辰那个混账的吗?跑来小爷这里扎堆做什么?! 而且,杜子腾渐渐发现,这些来头不小的年轻人之间并不陌生,最难得的是,他们互相招呼之时竟半点也没让杜子腾感到半点受冷落、不被尊重之意,显然,这些弟子们都不是那等只知修行不知俗务之辈,有些见解手段在杜子腾看来纵然还稚嫩,却也可以看得出师门的培养方向——这tmd明显就是未来修真界顶级势力的接班人小团伙,把小爷我夹在里面算啥啊啊啊啊啊啊! 可怜的杜小爷,要怪就怪萧辰那番加了料的事迹描述吧,呃,从某种意义上来,圈子越高端就越没有秘密可言,传音什么的只是层遮羞布——让整个流程多层扯布的步骤而已。 因此,这些毛头小子、小姑娘们总是忍不住把他们自以为隐秘其实赤.裸裸的目光放在杜子腾身上好奇的流连,杜小爷彻底炸毛了:“各位不用去拜访萧真人么?他在藏剑大殿里面呢。” 这一帮天之骄子顿时愣住了,虽然听说了杜子腾各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事迹,但这么光明正大完全不兜圈子的赶人方式,他们在这个圈子里确实没有遭遇过。 杜小爷却完全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失礼、或是会得罪了这些开罪不起的仙n代:“或者你们要打量我的话,能用正眼么?别遮着也别斜着,那样会看不清楚小爷英俊的容颜。” 云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大家都开始狂笑了起来,这小子是真的挺有意思的。谁也没有移步回藏剑大殿的意思,跟着长辈在一处总是不自在,更何况这里还有个挺有意思的小子,就更不会走了,哈哈。 完全不知道星耀宫含义的杜小爷在这疯狂吐槽某人未尽东道之义把这群想看猴戏的逗逼牵走——人家萧辰现在开始要和老头子们一起玩耍了,不能再和年轻人搅和到一起了呀2333 藏剑大殿内此时也是宴饮正酣之时,许多门派天南海北,除了那等游历途中机缘巧合结交,这般场合已是最适合的认识机会了,在热切攀谈之余并没有人发觉,似萧辰、横霄剑派执事长老、各门派领头之人已经悄然离席。 华嶷只郁郁寡欢地一人猛灌,当他意识到萧辰将参与到他永远也无法参与的事务中时,胸中烈火冰雪夹杂而下,竟是气血翻涌不能自已。 后殿之内,萧辰确实是在和一群老头子一起玩耍。 “此事……萧真人?”显然,第一次获得玩耍资格的小伙伴,尤其是你的年龄只有别人几分之一时,总是不能完全服人。 萧辰只朝发问的于慎颔首笑道:“师尊已经交待过,想必城主也同您叮嘱过。” 其他几人暗暗有些好笑,这碧月城也真是,在人家地盘上,别说今天有了星耀宫这出,就是长渊真人临走前的那个眼神都不是好消受的,你一个副城主却这般挑衅,岂能讨得了好?这不,被人当面打脸说你做不了主了吧? 于慎只看着对方笑得真诚温和,没有半点破绽,心中对于横霄剑派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萧辰可没什么功夫跟他纠缠,二派之隙由来已久,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罢了,不必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诸位在修行一途上皆算是萧某的前辈,今日这番商议由萧某代师尊列席确是迫不得已,怠慢诸位是我横霄剑派的不是。”萧辰起身行了一礼,谈吐风姿俱是无可挑剔,直叫于慎这类的借口全部扼杀。 众位掌门互相对视一眼,均觉得这萧辰怕不是轻易与之辈,若因对方年纪修为小瞧只怕会不小心跌跤啊。 “萧真人,我等亦不是外人,何须如此?” “正是,长渊真人已是交待清楚,今后你贵为星耀宫掌座,一举一动自然能代表横霄剑派。” 萧辰含笑谢过之后落坐,至少接下来几轮之内,只要他没有明显失误,谁也不能将他轻易踢出这棋局了。 执事长老坐在一旁全无存在感,只觉得自己跟来自作多情其实全无必要,看着萧辰这手以退为进,似柔还刚的手段使得这般顺手,他不由得嘴角翘了翘,还真别说,这小子的手段不对同门而对外派之时,看起来还真是挺赏心悦目的,难怪外面那么多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的。 于是,他老人家在原地捏了个法诀闭目打坐,竟是将这修真界最高级的巨头会议当成静修之室了。 “……那便这般商定,既然是萧真人你亲自前往破晓秘境自然最好不过。” “司盟主,您这边的兰舟……” “诸位放心,这已经是多年的老规矩了,我司黄江雷四家必是带足核心族人备好素胚在西荒静候萧真人的佳音。” “好,那便是按老规矩,以精晶尘光的多寡来分配兰舟,届时飞渡霄河便看大家自己的手段吧!哈哈哈哈!” 计仪已定,萧辰便将各个掌门一一送至护山大阵的传送点。 夏侯煜明脚步故意放迟了些,萧辰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知夏侯掌门有何事……?” 夏侯煜明却是道:“那破晓秘境中近几次以来变动剧烈得反常,萧真人你上次去过,可我那几个弟子颇不成器……” “何须您叮嘱,我必看护如同门师兄弟。” “如此便多谢了。此外,”夏侯煜明竟是踌躇起来:“三月前,我春山池有三名弟子陆陆续续在燕山左近失踪,我派去查探的两名真传弟子亦是有去无回,我后来亲自去了一次,竟也全无消息,但那形迹看起来定与邪门脱不了关系。” 萧辰脸色一凝:“多谢您提点。” 春山池所在之处离燕山并不算远,那破晓秘境的入口正是在燕山山脉之中,萧辰上次遇伏便可见邪门的嚣张,此时竟然敢在春山池左近出没,简直无法让人不怀疑:他们必是盯上了破晓秘境。 夏侯煜明看着萧辰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不禁暗叹长渊真是好福气,要是哪日听闻长渊成为修真界第一位飞升成功之人,他也不会太惊讶,能从这俗务中脱身来专心修行,必是一日千里,更何况长渊本就境界莫测。 别过夏侯煜明之后,萧辰皱眉思量,此次破晓秘境一事竟然又添了变数。 ====================================================== 而杜子腾这头被各路天骄/天娇的花式围观弄得受不了,直接转身准备走,立时有人嚷嚷道:“杜道友留步!你这是要去哪里?”“杜道友,咱们还没好好讨论你那兑换的法子呢!”“还有仙缘镇上的玩乐之处听闻不错,要不带我们去见识一下啊……” 这帮人平时在同门面前绝不可能说出这种带着几分无赖的话来,但不知为何,杜子腾就是有种让人没办法正经说话的技巧。 对此,杜小爷呵呵一声,目光扫过全体仙n代:“那可对不住了,人有三急嘛。” 众人一愣。 杜子腾这会儿好像一点也不“急”了,他慢条斯理地进一步解说道:“如诸位所见,在下不过炼气五层,尚未筑基,没筑基呢自然没办法辟谷啦,既然要食用那凡俗杂物,这五谷轮回……” 众位天骄的脸已经开始青了起来,恩,杜小爷终于还是用自己的下限打败了这些没办法和他去比这玩意儿的骄/娇子们:杜小爷的下限深不可测,他们确实没法比的。 杜子腾大摇大摆挥手离去的身影怎么看怎么得瑟,只叫这群人头顶无数黑线。 云容目瞪口呆地悄声问云婉:“这姓杜的小子……平时也这样?”还是这会儿被吓傻了?他知不知道眼前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啊?没看到广场上那么多修士自动退避三舍又艳羡仰慕吗? 云婉却认真地想了想。 这些名门大派的年轻修士们此时也顾不得那等风度之事了,都竖起耳朵在等云婉的答案。 云婉清脆的声音回答道:“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难道是他们面前故意做出这样子来吸引注意力?年轻的修士们有些失望,位尊之人总是见识过各种各样奇葩的巴结方法,欲擒故纵和哗众取宠并不鲜见,只是难得遇到这么一个行事有趣之人……唉,真是扫兴。 “……他今天可比平时有礼貌……唔,要讲究仪态多了,平时可就是外门的金丹长老他都直接顶撞的。上次在横霄剑派的外烟海阁,那个金丹长老让他交灵石才让进,我看到他直接振振有词地把长老给数落到没话讲,最后还是放他进去了呢。” 众人:…… 突然觉得自己混得好失败啊,真传/首席/少盟主/掌门弟子又如何?在金丹长辈面前一样得乖乖听话啊,什么时候也能这么自(嚣)在(张)一把扬眉吐气啊! 而云婉没有看到的故事全貌是:杜子腾哪里是被放进去的,是被忍无可忍的金丹长老拽进去倒干净了身上的灵石直接被塞进烟海阁的。 杜子腾此时不知从哪儿薅了一壶禾禾酒,正准备独酌给自己去去心火,却听到一个声音道:“杜师弟你这就太不够意思了,好酒居然不找我一起共赏。” 杜子腾:妈蛋!!!小爷就想当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怎么这么难!!! 回过头来,竟是王虎。 杜子腾上次承了他一个大人情,此时摆出一张笑脸,两个酒杯:“虎兄,坐。” 王虎却是哈哈一笑:“我今日协理这广场之上的杂务,方才只是同杜兄弟你打趣来着。” 杜子腾呵呵一笑也不介意:“上次那个符册还没谢过你呢,坐下喝两杯再走,这么多弟子忙着也不差你一个,歇一歇不碍事的。” 王虎顺势坐下,二人对饮了几杯,王虎见左近无人,压低了声音朝杜子腾道:“其实只是来给杜兄弟你提个醒。” 他只用手蘸着写了个“耿”字,便拱手一礼笑着离去。 杜子腾却是在他身后冷笑,王虎此人狼顾之相,专诚来提醒?怕是想他和耿家斗起来从中得利吧?这等小人只会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根本不必理会。 至于耿家,想到上次林丛那番消息,杜子腾觉得很烦,他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多浪费时间,甚至他这段时间不理会耿家,若是耿家安分守己,他都不会再追究过往一切。只是偏偏有人看不开,非要往杜小爷的枪口上撞,杜子腾已经开始在盘算着一劳永逸的法子了。 只是算来算去,都绕不开华嶷真人,那毕竟是个金丹,要对付一个金丹怎么一劳永逸? 杜子腾觉得真是憋屈得慌,说来说去,还是他修为不够,如若他有萧辰的修为还算个屁啊,直接提剑就砍,耿家那一双儿女还敢在背后玩阴的么?! 杜子腾捏着手中那个符册心中更是下定决心,那灵髓之泉无论如何一定要去,修为现在已经成了他最大的短板了,无论如何要尽快补齐。 原本闯堑之时,他委托简泽去收集过这些符书、符箓来研究,后来也渐渐淡忘,王虎不知是从哪里知道的这消息,又打听到他走的符道,仙缘镇事务运转过程中,王虎手中有不少需要杜子腾照顾之处,也陆陆续续送了他不少东西,为安王虎合作之心,杜子腾也酌情收了一部分,这符册就是其中之一。 杜子腾对于灵髓之泉的推测便是来自于此。这册子表面上看只是本记录符箓的册子,杂乱不堪,然而,杜子腾以符箓之道解析过,发现竟是破晓秘境的地图,那灵髓之泉便赫然是其中之一。他翻阅烟波阁资料也渐渐对破晓秘境中的情况、灵髓之泉的情形有了了解,否则,以杜子腾这修真小白的信息来源,灵髓是什么他都未必会知道。 铁万里心思粗豪,竟也从没细问。杜子腾也不想将自己和王虎乱七八糟的交易说出去烧铁万里的脑子,只将自己从中得到的信息告知了铁万里。 而从上次萧辰所去那次的结果来看,秘境之中情形并不乐观,上次各大门派损失了那么多弟子竟然这次还再派人进去,显然,这秘境之行弟子历练什么的,只是个遮掩的借口,弟子都死完了还历练个屁啊! 可到底这些名门大派盘算着什么,杜子腾信息有限,心中也没底,但事关他的修行计划,他既然决定了全力以赴就不会退缩,现在剩下的就是把兰舟在内的许多工作准备好,只是几位师兄…… 大典结束返回的途中,方平醉醺醺揽着杜子腾道:“杜师弟,放心吧,别怕,这次我们和你一起去!” 杜子腾哑然失笑,方师兄还当自己是那个第一天来云横峰,连走路都会掉下山道的傻子么? 然后,他认真对方平道:“不,师兄你还是不要去了,既然喜欢画符,就认认真真安安心心地画符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犹豫,也不要后悔。” 这番平淡话语里的真挚竟是叫半醉半醒方平都怔住了。 然后,杜子腾又道:“方师兄,你和孟师兄、谭师兄只画过符,没有斗过法,这次破晓秘境不比往次,我怕变故发生之时,师门长辈也未必能及时护佑所有人。你们手上的功绩点足够兑换筑基丹,如果只是为了陪我,大可不必。” 杜子腾忽然笑起来:“我可是闯过磨剑崖的符修啊!师兄们还是闯过了磨剑崖再来说陪我一起去的话吧!” 孟林一巴掌呼到他脑门上:“臭小子!没大没小的!” 方平不知到底是醉了还是醒着,歪着脑袋迷迷糊糊思索半晌之后居然道:“恩,我一定要闯过磨剑崖!” 只叫杜子腾听得哭笑不得,当日方平劝他不要异想天开的话他还字字记得呢,怎么师兄自己异想天开起来完全没有心理障碍呢? 谭英感动之余,却是已经在盘算着闯过磨剑崖到底要做哪些准备工作了,或者可以去问问云婉他们当时是怎么准备的,你说去问杜子腾?——秘境出发之期在即,还是让他安心做准备吧。 谭英心中一点也不生气,杜子腾虽然是玩笑之语,但其实说得没错,他们现在这番情形,就算去了也只会拖累同门,一直以来都是杜子腾为飞毫院做了许多,既然忝为师兄,那也是要讲究师兄的尊严的,怎么能让个小子走到前面呢。 微微晚风中,广场上的食物香气灵酒馥郁、还有那些快乐的欢笑已经远远抛在身后,来时剑派内门的奇山异水也已经隐没在暮色深处,而未来的一切也像现在这般,藏在黑暗最深处。 第70章 破晓秘境的名单很快放到萧辰桌上,萧辰极其流畅地浏览着,甚至是划掉某些名字的时候都没有半分犹豫,好像所有人的情况他都已经成竹在胸,不必费神斟酌思量。 直到这三个字映入眼帘:“杜子腾。” 萧辰竟第一次开始皱眉,仙缘镇上的、剑派外门里的、甚至隐隐牵涉到内门中乃至几大门派的格局,还有当时救下这小子的情形……满城尽屠鲜血盈河,那邪门下手何等残酷,却偏偏留下这么一个小子安然无恙……萧辰本就不是能轻易信人之人,如何不疑? 当日他为邪道修士重伤,不得不闭关,将杜子腾放到仙缘镇上,萧辰只是想就近观察,也不无□□之意,他也未曾料到,世事这般难料,那耿家一双儿女竟会双双拜倒华嶷门下,引发后来这许多波折,这小子现在又一副完全不记得过往的模样……这一切导致这小子身后的秘密非但没有减少,却反而越来越扑朔迷离。 他心中着实举棋不定,这不只是一个破晓秘境的名额的问题,而这小子的安排实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竟叫他也一时为难。 也罢,左右不过一个炼气五层的小修士,也不妨扔出去看看到底能引来什么牛鬼蛇神来。 ========================================================== 暮色深重,燕山的千万谷壑早已暝暗不清,其间一个幽深洞穴间,一灯如豆,只映得鬼影幢幢无比阴森。 一道低沉男声道:“此番萧辰定会亲至,你可要好好把握时机。” 嘶哑的桀桀怪笑突兀地响起,直叫人寒毛倒立:“那可是一个上品金丹,本座定不会浪费的!” “哼,是么?!”那低沉男声冰冷嘲讽道:“也不知是谁上次放跑了那小子,那时他可还未结丹!此番你若再大意,以他的进境只怕再过不多时你也奈何不得,谁不放过谁就不一定了!” 这声音到最后已是不甘至极。 那嘶哑不类人声的声音中蓦然也变得阴沉起来:“本座之事你也配指手画脚?!该是你得的少不了!” 低沉男声冷笑:“最好如此,我的东西谁最好都别碰!” 嘶哑之声却再次道:“那炼气期的小子你安排如何?” 一道玉符在微弱摇晃的光线中划过:“已经入彀。按先前之约,这小子抵萧辰一命——我可是费了不少事,你可别收了货赖账。” “桀桀,本座省得。” 一阵腥风猛烈刮过,洞穴之中已经恢复空荡幽暗,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 ===================================================== 同一时间,云横峰某处崖壁上,也是一光如斗般明亮。 杜子腾正在专注地折腾着兰舟,破晓秘境出发在即,他整理了手中的各种物品:不计其数的各式符箓、飞毫院方平几位师兄所赠的辰字套装、大把的灵石、崔师兄所赠的符宝、简泽听说之后非要塞来的各种灵丹、还有眼前最重要的一项道具——兰舟。 此时的兰舟虽然可以依靠灵石驱动,但隐蔽性上的缺点始终让杜子腾觉得不太放心,虽然看起来毛毛躁躁,一但涉及正事,他却是个极其缜密之人。 那各种各样的符箓砸下去,足以砸出远胜他现在境界的攻击力,如果遭遇的一些情况下,这些符箓都不足以解决问题,那他只剩下最后一条退路——兰舟了。 因此,灵石要够,要足够。 兰舟的改进更是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尽可能有突破。 那斑点狗一样的兰舟此时一点一点地恢复着原貌,既然隐气符没有用,那就说明这个方案明显有误,方向不对就换个思路,杜子腾一边将隐气结构一点点取下来一边思索着。 当然能恢复还要多亏了铁万里当时觉得不靠谱,并不是将隐气结构记录于兰舟胚体之上,而一个个镶嵌于上,可以取下,否则,这斑点狗一样的兰舟要想恢复原貌,就算去找司少文司大盟主也只能回炉重造了。 杜子腾回到了最根本一个问题上:兰舟为什么会快?它的速度到底是由什么来决定?为什么修为越高兰舟的速度会越快?修为越高的修士驱动兰舟到底会有什么不同?这些光芒到底是这速度的原因之一,还是根本性因素? 只可惜兰舟认主之后只能由主人驱动,否则无论是铁万里或是崔绝尘,哪怕去执事堂找钱有财来试一试,都能让他更容易地找到答案。 前些日子的摸索,兰舟整体构造的一点一滴他早就熟悉无比,但炼器他却是从未涉猎过,铁万里那般炼器经验丰富之人都说兰舟改造难如登天,之所以能辅之以灵石驱动只是因为聚灵符阵为杜子腾所创,兰舟又是他的法宝,二者灵力的输入输出接口他都清楚,才能不费吹灰之力。 驱动法宝会知道灵力入口,但灵力进入法宝之后如何运作的,这就不是成为法宝主人就能知道的事情了…… 归根到底,就像符箓,符箓的使用者可以通过尝试来知道如何驱使符箓、知道符箓的威力,即最开始的输入和最后的输出结果,但中间到底是怎么实现的,除了画符之人,外人是很难知晓的,这恐怕也是兰舟闻名修真界数千年却始终没有哪个门派能够仿制的原因。 杜子腾忽然灵光一闪,他将小木棍和兰舟同时唤出,但这一次,他的注意力不再是专注于兰舟,而是集中在小木棍身上,然后,他缓缓将自己的心神沉入小木棍中,就好像他此时已经与小木棍合二为一,是以一支符笔——符箓的刻画之眼来观察兰舟的灵力运转。 没有人告诉杜子腾可不可以这样做、这样做到底又行不行得通,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既然心神相连,小木棍可以借用他的灵力,那他借一借小木棍控制灵力的能力来控制兰舟的灵力输入、同时观察兰舟不也应该可以? 心神沉入小木棍的杜子腾没有发现,在那心神相合的一刹那,小木棍身上深沉华贵的紫色光芒再次流转,原本黑黢黢的颜色仿佛又退却了一点点。 杜子腾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那心神相连的视角中——他清晰地看到,当小木棍轻轻点在兰舟那的“灵力入口”之上时,就在那一个刹那间,好像时间自动放慢了千亿倍,那一点灵光就像水银泻地,沿着无数条繁复微妙的花纹流淌,几乎在灵光流淌的同时就渗透到舟身其他地方,兰舟身上便再次盈起那斑斓光芒,咦,这个光芒……!!! 杜子腾还来不及探看其中奥妙就觉得一阵剧痛,下一个瞬间,那奇异的视角早已如潮水般退却,杜子腾却是头痛欲裂冷汗涔涔,他抽搐着摸出一粒恢复神识的灵丹塞到嘴里,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 然后他心有余悸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小木棍,妈蛋,差点把自家主人的神识吸干,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忠心耿耿,有没有一点本命法宝的职业道德! 小木棍淡定地躺在那里,明明没有言语,仿佛在无声嘲讽:要不是我先一步断开心神连接,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蹦乱跳来吐槽我?! 杜子腾愤愤地踢了它一脚,最后再不甘心,也还是收回丹田之中。 他再次抚到兰舟素淡的舟身时,冰冷温润的触感让他渐渐回复平静,方才短短一刹那间,那神奇的视角所见到的东西恐怕就是兰舟最大的奥妙。 只可惜时间太过短暂,看到的太有限,现在回想起来那景象就像是就像巍峨雪峰连接广袤平原,春暖花开之际,雪水便涛涛而下分裂为数条河道滋养平原,每一条河道的水都会浸润每一寸土地,而那光芒的微妙就隐藏在这土地中——对应兰舟的舟身之中,当灵力借由那灵脉渗透之时,光芒便会亮起。 难怪他的隐气符只能把兰舟变成斑点狗,单个隐气结构的作用范围本就有限,再被那些灵力脉络一割断,自然无法相互呼应,只能起到局部作用了。 而且,杜子腾有一种直觉,那些灵力传导的纹路并无特殊,只是设计得巧妙些让灵力能尽量快、尽量均匀地分配到舟身,那些光芒,也就是舟身本身才是兰舟如此之快的原因。 坐在兰舟之中,是没办法看到那些光芒的,所以杜子腾推断,这不是打造兰舟舟身的材料特性,应该是舟身之外有某种东西,他沉吟了一会细细抚触兰舟内外,果然有着细微的不同,然后,杜子腾的表情有些古怪,难道数千年那些修真天才无法破解兰舟奥秘的原因是——他们都奔着兰舟这些灵力传导结构而去,其实兰舟最大的奥秘是在舟身外面这层……漆上? 居然不是因为结构而是因为材料,杜子腾笑叹。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彻底陷入僵局,结构解析才他擅长之事,材料……那需要对整个修真界的灵物特性了若指掌且有丰富的炼器经验,而且,以兰舟的产量珍稀程度可以推断,也许这漆的成分相当珍贵……好了,问题变成了对修真界珍稀甚至是奇异灵物的知识的考察,恩,对于修真小白来说,杜子腾只得怏怏地交了白卷。 不是他不想,而是去秘境出发在即,即使可以去外烟海阁搜索,也要有个搜索对象吧?这漆的特性方才短短一瞬间他也只是察觉到异常,根本没办法更详细地判断,如果要更进一步,他还需要再用小木棍来考察一次,时间和神识的恢复都实在是折腾不起。 想到这里,杜子腾又愤愤地捏了捏手指头,就像小木棍还在手心里被捏他嘎吱嘎吱。 随即,杜子腾又是一怔,方才那个视角……那种仿佛透析万物本源,直视能量与结构的场景,好像在哪里似曾相识…… 猛然之后,杜子腾转身直视磨剑崖——对了!就是那个时候! 闯堑到了最后三百步之时,他明明就要失败了,却两次见到了那些飞剑的真身,看清了那些构成飞剑的真正灵力和背后符纹,才能以符道之法,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斗法闯过磨剑崖。 杜子腾再次唤出小木棍,认主之时,他只在无数灵石飞走的巨大失落之下感到懊丧至极,根本没有细想那些异状,现在回想起来,还有几次隐隐的呼唤,也许择剑之时,他那一跤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小木棍选择了他? 杜子腾戳了戳黑乎乎的小木棍,眯起眼睛道:“说!你非要跟着我到底有什么阴谋!” 小木棍:…… 妈蛋,你哪里看到我长嘴可以说话了?! 对方依旧直挺挺地躺在他手心里,一动也不动,就那样装死。 这黑乎乎的柴禾好像这段时日颜色又变得浅了那么一眯眯,起码没那么脏了,表面的坑洼也平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还胖了一点点?就像改善了伙食而发胖了一般。 然后,想到自己这段时日的收入大半都是被这无底洞吞掉的,杜子腾愤愤地吼道:“说!你是不是看云横峰上我灵石最多才摊上我的!” 小木棍:…… 你……可真看得起你自己。 分明这破烂玩意儿无法开口,但杜子腾就是知道对方那种无语的鄙视,杜小爷冷笑一声:“怎么瞧不起小爷?”然后他戳着小木棍一字一句说道:“别以为你有多牛逼,现在还不是个靠小爷包养的吃货?” 包养!!!!!! 吃货?!!!!! 杜子腾抱臂冷笑:干活不积极整天喂不饱,还挑食拉便便,如果不是没办法扔掉,小爷才不干这明显赔本的买卖呢! 随即他悲伤地顾影自怜道:“我就知道,太完美容易遭天妒,小爷我就是太英俊太有才华,才会招来这么个破烂,唉。” 小木棍:…… 这次已经完全无法吐槽了。 杜子腾收起了兰舟和小木棍,好了,既然这两个最大的吃货暂时没办法,那就眼不见为净。其他可以努力的方面可以再准备充分一些。 对,还有灵石! 杜子腾啧了一声,坐到桌前,提起笔,上次在广场上他就听到有同门嚷着《云横首席传》还会不会接着写,当时还有同门反驳,说书都出了故事都写上“完结”二字,还怎么接着写。 哼,小爷就来让你们这些没见识的修真界知道,完结? 杜子腾提笔写下开头一行字:“番外一金丹大典。” 七大门派出场的人物栩栩如生流淌于杜子腾笔下,可以想见修真界又会再掀起一阵狂潮,也可以想见会有一大批灵石再次流向杜小爷的腰包之中。 化悲愤为动力一直是杜小爷这辈子赚取灵石最大的驱动力,所以很难说,手上的“吃货”越来越多, 不过,当他们催更时发现作者已经去秘境历险时不知道会作何想。 这破败院落中今夜发生的一切,对于巍峨云横峰而言,太过渺小不计。没有人会知道,一个小小的修士意识到自己可以观察能量与结构,又彻底掌握这项技能时到底对修真界意味着什么。 第71章 出发之日,杜子腾谢绝了所有亲朋故旧的相送,真是的,小爷是去提升实力回来成为更加英俊聪慧的男子的!你们那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眼神别来打扰小爷了。 横霄剑派最后前去的弟子有三百多名,并不算多,其中还有部分内门子弟,虽说外门上三院的弟子都有资格,但因为此次上三院中居然破天荒地有两个院子都不是剑修之院,对于丹修和符修来说,要报名去那种地方,如果你不是个仙n代身上挂满逆天法宝的话,那你一定和众人眼中的杜小爷一样——是个疯子。 最后横霄剑派前去的只有两个人,杜子腾和林丛。 林丛好歹是个炼气八层,而且从进飞毫院的第n天开始,就开始不走符修之道,没什么人注目。 而坐在门派专用的运输大剑上,几个经过杜子腾身边的修士不自觉地嘴角抽搐,炼气五层要去破晓秘境,这小子不是来搞笑的?师门长辈居然也同意他这般胡闹? 但很快,这样的修士又会被自己交好的同院/同门拉过去切切私语,向他科普,虽然只是炼气五层,但却是个闯过了磨剑崖的剑阁弟子,别小瞧云云。 林丛早受不了这种非人待遇,扔下杜子腾一人另找相识去了。 随后,杜子腾发现,等本门这些内外门弟子消停了之后,居然其他门派的人也来了! 破晓秘境历来本就由七大门派共同开启,部分其他六派的弟子此次参加萧辰的结丹大典之后,顺道也和横霄剑派一起启程,不必再费事地回自己门派去。 因此,当诸如云宁、辛秋平、那毛姓修士……一张张他不太喜欢的面孔再次晃到他面前时,杜子腾忍无可忍地道:“我说,真传首席的位置在那儿。” 杜子腾伸手不甚恭敬地点了点前方某个临风翩翩、引来无数弟子仰慕眼神的月白身影。 云宁好奇地道:“杜师弟似乎对萧真人……?” 杜子腾翻了个白眼,不只是所问萧辰一事(又不是人人都是他的nc粉!),更是因为云宁的称呼,所以说他最烦这些名门子弟,看看,才见过一次,就已经变成她师弟了,不要太会攀关系。 云宁却是莞尔一笑:“我以为,写出那《云横首席传》,杜师弟必也和横霄剑派其他道友一般呢,没想到你却是这般……” 有一搭没一搭间,这众多法宝已是夹着瑞气千条降到了燕山地头。 此时烈日当空阳光正炽,碧空万里无云的笼罩下,此时燕山群脉正应了:峰峦如聚,波涛如怒。那些峰峦极其奇特地,在最高处聚拢成一个旋涡状,看着那吞吐不定的灵力烟尘,众弟子都纷纷兴奋起来,那就是传闻中的秘境入口了! 然而,此时萧辰与其余六派的长老聚在一处,神情却极不乐观。 “入口已经这般不稳定,这秘境维持不了太久了。”妙思书院的长老蓝如晦已经皱眉下了断语。 却没有一个长老反驳于他,蓝如晦已是如今修真界这方面一等一的大师,而且,即使他不说,看到底下那秘境入口的模样,所有大修士们都知道这是个事实。 上次前来时,这旋涡虽然已有不稳之势,却不像现在这样,吞吐不定的模样像随时有可能崩解。 “既然如此,此次便多派些弟子进去!能采多少是多少!”兰舟盟来的是副盟主雷山,此时也是一脸阴沉。 好几人却几乎同时道:“不可!” 这几人互相对视之后,蓝如晦叹了口气道:“雷盟主,我等如何不知这精晶尘矿的重要,只是,入口已是这副模样,里面只怕会愈加不稳定,上次各门各派死伤之烈,我等可还记忆犹新……” 雷山却是目视蓝如晦、萧辰在内所有人道:“各位,雷某何尝不体恤弟子,我兰舟盟可也是有精英弟子要入内的!精晶尘矿的重要雷某无需多言,看这秘境的样子,此次强行开启还能否有下次已经不好说,这其中牵涉到霄河,厉害之处已不必雷某多言,各位想必心中有数,雷某所言可绝非只为兰舟盟一家!” 大修士们登时沉默。 萧辰却率先打破沉默:“雷盟主,萧某却有一事要讲。” 雷山诧异地看向萧辰,对方代表的身份不凡,即使言辞间太过笃定令他有些不快却也点头道:“萧掌座请讲。” “上一次秘境开启时,萧某恰巧身在其中,事后据萧某观察,这入口崩坏如此之速,亦与上次进入的弟子太多有关。” 蓝如晦颔首道:“正是,蓝某多年以来研读典籍记载,但凡某一次开启进入的修士过多、或是修为过高,皆会令这入口崩坏加速,雷盟主的提议我等虽理解,可若是弟子太多……中途未等他们出来这入口便崩毁,只怕是一块精晶尘矿都无法带出,岂不是与我等所愿背道而驰?” 这领域不是兰舟盟专长,但萧辰和蓝如晦都这样说……破晓秘境几十乃至上百年才一开,出现这种现象更近几次才有,萧辰是他们中唯一的经历者,而蓝如晦是他们当中对此研究最深之人,两人的观点都如此,其余门派此次的掌事者也心中有了个大概看法。 碧月城的副城主于慎却直接道:“既然如此,蓝真人您就说一个数吧,此次秘境该让多少弟子入内?” 蓝如晦却是迟疑起来:“这……论理来说,入口这不稳定的程度远胜上次,只怕里面的危险程度也更甚当初,该当只令筑基弟子入内,可筑基期弟子修为远胜炼气期……只怕这人数上就……” 不少大修士的眉头已是皱了起来。 根据上次反馈的情形来看,精晶尘矿的分布早已彻底打乱,不论是筑基弟子还是炼气弟子一旦入内,论起找矿石的能力而言已经没有太大区别——都是蒙头去找,纯拼运气。 在这种情况下,派筑基弟子入内无疑是太过奢侈的行为。 萧辰却问道:“那依您之见,一名筑基弟子入内对秘境造成的影响相当于多少炼气期?” 这个问题蓝如晦只是闭目半晌之后道:“这些炼气弟子均在八、九层之间,可算六七个吧。” 萧辰又接着问道:“那您看此次该当多少炼气弟子入内方算妥当?” 蓝如晦皱眉掐算:“最多一千,不可更多了。” 春山池的长老明镜突然皱眉道:“那金丹修士……” 蓝如晦直接摇头:“金丹修士此次绝不可入内,跨过金丹这一大境界,与筑基已是天壤之别,我怕还未入内,这秘境已先崩塌。” 萧辰点头,他本来只是打算看情形再决定要不要入内,现在看来只能作罢。 明镜也是叹息,他是知道掌门与萧辰口头有约的,但情势如此,萧辰也进不去,只能传音与萧辰商议两家弟子在里面互相照应了。 萧辰随即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等先将这人数之事分配了,至于派筑基弟子还是炼气弟子,总之一个筑基弟子算六个名额,各位可自行斟酌。” 一众大修士纷纷颔首,然后接下来的唇枪舌战便是在如何瓜分这一千个名额。 待到计仪已定时,各个门派的安排分配方案也已经出来。 横霄剑派弟子已经收到萧辰令人传来的讯息:“此次破晓秘境入口极不稳定,险难之处比上次更甚,众弟子自行斟酌是否入内。”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杜子腾正扒在大剑边上努力打量底下那秘境入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周围那漩涡模样的山势好像是被那入口吸过去的一般。 林丛急急过来:“那里面的情形不太乐观,”他看了看周围,抬手设起一个小小的阵法:“我刚刚听说,葛公子已经退出此次秘境之行了!” 杜子腾倒是真的惊讶了。 林丛点头:“千真万确!我方才在一个执事师兄身边,亲耳听到的。”然后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只盯着杜子腾的反应。 此时此刻,分明他修为高了杜子腾不少,内心却惶惶无主,期望这个一直心念坚决的少年给个主意。 杜子腾低头看着底下那吞吐的漩涡,好像只张开欲噬的巨口。 然后,自在修真界睁开眼来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最后定格在了万人欢呼之上的那一双带着好笑神情的眼睛,那双俯视的眼睛中没有故意的嘲弄鄙夷,对杜子腾的影响却更有甚之——因为对方或许认为,他这样的小修士根本不配他施舍那样的情绪。 此时此刻,看着底下那可怖的入口,杜子腾却蓦然平静了下来,他介意的并非是那个人是萧辰,而是会因为别人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而受影响的自己……终究还是不够强大啊,不论是修为还是内心。 若是他修为足够,早可以当面回击,叫任何人都不得不正视自己。 若是他内心强大,只可当那些东西是轻风拂面,一笑置之,何来现下的心中纠结? 前者他可以奋勇去追,后者却需要时间与历练。 不过短短几个念头闪过,杜子腾已经拿定了主意。 杜子腾只是平静地起身道:“林师兄,这个决定我无法代你做。”他看着林丛的双眼:“师兄,你想一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想清楚了你自然会有决定,现在这种境地,参加并不见得光荣,退出也不见得是耻辱,不必理会旁人,你只管问问你自己的想法。” 林丛一怔。 杜子腾却已经开始迈步朝那边集合去秘境的弟子们而去了。 林丛在原地怔愣了好久,开始糊涂起来,自己所求到底是什么?是叫父亲、嫡母、兄弟们匍匐在脚下?可现在看着那坚决而去的瘦弱身影,林丛却莫名觉得,似乎那些曾经追求的东西现在看来如此可笑。 他不再犹豫,加快了脚步也朝杜子腾方向而去。 此时,最终的名单终于定了下来,横霄剑派这边领头是个杜子腾完全不认得的修士,叫程向风,同样入内的筑基修士还有崔绝尘、闻人凌等八人,基余近两百名弟子皆是炼气期,这些炼气弟子也各自分组,十来人跟着一个筑基弟子。 杜子腾目光扫过,除了自己和林丛,竟再没发生一个非剑修弟子。而他和林丛竟还分到了不同的组里,杜子腾所在小组领头的竟然是闻人凌,而林丛那边那筑基修士杜子腾却是不认得了。 执事弟子正在发着令牌样的东西,内门另一名金丹长老正在交待着最后的注意事项:“……秘境之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尔等需团结一心,筑基弟子需照看好本组内其他修士,如遇意外勿要惊慌,捏碎手中传送符即可离开秘境,尔等明白?” “是!” 头顶萧辰不沾染任何烟火气息的声音在所有门派弟子耳边响起:“各派弟子须知,尔等所持传送符皆会记录一言一行,切记,我七派乃正道代表,齐心协力定可克一切之艰!” 话音刚落,七大派各有几位金丹同时出手,齐声喝道:“开!” 十数位金丹同时发力,杜子腾看到底下那漩涡状的入口竟像被无数巨手生生撕扯一般渐渐张大,只看得杜子腾目瞪口呆,敢情所谓需要七大派共同开启的方法——就是暴力开门啊!难怪会越来越不稳定…… 那入口仿佛极其脆弱随时要裂开又仿佛极其愤怒地在反抗,喷涌出无数可怕的涛涛烟尘遮天蔽日,刹那间,天地风云大变,晴空万里立时化作乌云滚滚,竟是突然之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杜子腾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时,突然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怒斥:“谁?!!!!!”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乌云中翻涌不休还夹着嘶哑狂笑与众鬼长嚎,然后就是无数弟子的尖叫求救,这等变故之下,杜子腾根本不敢迟疑,直接掏出一把符箓拍在自己身上又捏了一把在手中,闻人凌俏脸更是冷凝,一把将杜子腾提到了自己身后。 乌云翻滚更加剧烈动荡,那嘶哑笑声听来更加恐怖诡异:“啧啧,这老儿血太腻了,还是换个细皮嫩肉的吧。” 此时此刻,一道剑光似闪电撕裂长空,又似夹着开山劈海之势直朝那嘶哑之声而去:“手下败将,滚!” 那嘶哑之声音蓦然愤怒一般厉声长啸:“萧辰小儿,尔敢!” 金丹之间的交手令天地间乌云激荡,似怪异黑潮汹涌怒嚎,不时露出战场一角,而杜子腾就看到了此生最为血腥的一幕,那不知是哪个门派的长老头颅此时已经干瘪如风干的桔子一般自高空掉落下来,那眼珠已经因为太干而像两粒葡萄一样吊出头颅之外,随后更是身体的其他部件,心肝脾胃手足躯干……杜子腾一件不落地全部看在了眼里,甚至强迫症一般将那些干枯到没有形状的部件一一辨认了出来。 周围弟子纷纷开始干呕,闻人凌啧了一声:“邪门就是恶心,喂,小子看不出你还有点胆量嘛!” 杜子腾直勾勾的眼睛此时才回到闻人凌脸上,然后道:“那边。” 闻人凌头也没回,一剑出鞘,那凌厉肃杀的剑意激得杜子腾双眼刺痛当场流下眼泪来,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选择进秘境可能意味着什么。 那死人一样的玩意儿是什么?僵尸么?居然还有这么迅速的行动力来攻击他们? 杜子腾再次能睁开眼时,闻人凌长剑所到之处已经将那僵尸切得伤痕累累,动作却是半点也没慢下来,那玩意儿恐怕坚逾金铁,以闻人凌的攻击力居然没有将它一斩两截?! 杜子腾思索之速,手上一道最新加强版本的火球符已是激飞而去,狠斗中的闻人凌只见一张轻飘飘的小纸片咻地一声粘在了那僵尸的脑门上,随即他身后传来一声“爆”,闻人凌立即后退,就看见那玩意儿的脑袋像个西瓜般炸开,红白之物四处飞溅。 闻人凌那张艳丽面孔上半点没沾到,只是看着杜子腾的神情有点奇特:“你怎么知道要打脑袋?” 杜子腾一脸莫名其妙:“僵尸、丧尸,不都是攻击脑袋才能生效么?” 闻人凌一脸好奇:“这玩意儿叫僵尸?丧尸?” 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竟然又有三只冒了出来,各奔向闻人凌和杜子腾二人,此时就显现出杜子腾的短板来,他那一手符箓对战之术是在磨剑崖上练出来的,意识是有,但战术完全是对付剑修的——谁叫那磨剑崖的闯关中只有剑招呢? 杜子腾应对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之时,闻人凌一声长啸,长剑挥洒间竟是战意纵横,将三只僵尸都圈在了他的剑下,杜子腾退开之后骇然发现那闻人凌此时眸若春水面如桃花——居然是一脸开心幸福得不行的模样…… 果然听大师兄的没错,那两个笨蛋还不肯来,说这是保姆任务,哼,现在打得这么爽,让你们后悔去! 剑气开阖之下,一排脑袋就像葫芦骨碌碌地掉落在地,那东西也如杜子腾所说,失去脑袋之后就像去了生机一般摊倒在地立时融化成一摊肉泥。 不待杜子腾表达恶心之感,已经有更多的僵尸涌了出来,大修士们纷纷出手,可这些东西扑天盖地而来,数目更是多得好像根本没有尽头,总有些漏网的朝着所有弟子们奔去…… 它们不知疼痛不知疲倦,迅猛行动间常常撕扯开*吸食血液,只看得人惊惧欲狂。 这极端的混乱险恶之中,杜子腾几次遇险,又几度生还,更甚至亲眼目睹了身边几个同门被这东西咬断喉咙生食血液,惊悚战栗早不足形容此刻心中恐惧。然而,杜子腾在闻人凌再次替他挡下一道致命的撕咬时,竟然抖着手直接掏出自己那唯一一张“意在符上”之境的神行符,妈的,与其在其中苦苦挣扎求生,不如学闻人凌好好享受这僵尸牙口上跳舞的滋味! 下一瞬间,他的身形已经飘忽不定起来,在极高的速度之下,别说僵尸,就是同门正常的脸孔都会被光影扭曲得不成人形,周遭一切仿佛都放缓变慢、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那光怪陆离中的己方和敌方,杜子腾手中的符箓再无一张浪费的,在那放慢的同门对战僵尸的动作间隙间,间不容缓地补上一张张火球符。 无数横霄剑派的剑修们忽然发现,恩?怎么总有个飘忽的影子在周遭撒着小纸片,还一洒爆头一个准,于是,当那飘忽身影再次出现在自己视线余光中时,战斗成直觉的剑修已经学会压制着僵尸留出头部空当来,然后在小纸片咻地起飞声中迅速退开静看西瓜炸开,渐渐地,局势竟然就这样稳定了下来。 杜子腾十指翻飞间,身形飘渺符箓飞扬,总是伴随着身后啪的一声音响,视觉效果更是绝了,杜子腾回头瞥到时淡定地想到,啧,别说,远远看去,小爷还挺像放烟花的。 总有些僵尸身形迅捷力大无穷,像是漏网之鱼一般扑向杜子腾,却总有同门剑光吞吐间替他挡下,让杜子腾发挥得越加自如,他突然明白,磨剑崖上那一遭不仅令他知道和剑修对战,也令他熟悉了解了剑修作战的习惯,才能在短短时间内配合得这般天衣无缝。 闻人凌远远看到这边的一幕,露出一排贝齿,竟是亮出了一个璀璨微笑。 杜子腾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在闻人凌蓦然大变的脸色中,他只听到身后一声惊呼,一股大力传来,杜子腾的身形已经腾空而起,恍惚间,杜子腾好像听到了一声快意到得意的女音在笑,来不及细辨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他看着越来越远隐没在云雾烟尘中的同门们,心中一沉,他好像已经是落到巨剑上同门护持的范围之外了! 听到周围无数隐没在乌云之后的兴奋嘶吼,杜子腾根本不假思索,下一秒人已经在兰舟之中,却依然听到无数的撞击之声,他透过兰舟一看,只觉得冷汗已经湿透重衫,他现在前后左右俱是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密密麻麻将他包围,只隔着一个法宝,杜子腾甚至能嗅到它们身上那股闻之欲呕的腥臭,还有那些自撕咬的犬齿间滴落的恶心涎水。 撕咬撞击不见成效之下,这些东西突然齐齐一震,然后嘶吼着挟裹着兰舟朝某个地方而去。 此时此刻,兰舟中的杜子腾却异常冷静,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他知道,所有的长老此时要么忙于维持秘境入口,要么死磕这些东西和这些东西的指使者,而其他的同门们都在浴血战斗,再没有什么人会替他挡住接下来可能更悲惨的遭遇——他只有靠自己! 兰舟那素雅色彩早被这许多丑陋无生气却怪异地行动有素的血肉所淹没,就好像全无挣扎地要被带向不知名的恐惧之处。 可下一秒,炽烈到耀眼的斑斓光芒亮起,就好像天地间多了一轮太阳般,连周遭乌云也逼退数丈,然后这乱战中,无数的修士们、非人们便看到了奇异一幕,数不清的僵尸裹成一个奇大的肉球,那无数丑陋肢体间却刺出耀眼到极致的璀璨光芒,整个古怪肉球在这光芒穿刺下夹着雷霆万钧之势朝地面狠狠砸去,而目标赫然正是那被撕裂开口的秘境入口! 第72章 此时的破晓秘境入口已经完全打开,像一张撕裂得乱七八糟的嘴巴,而杜子腾那兰舟便是开足了马力挟裹着无数僵尸模样的东西朝那入口狠狠奔去。 无数修士只觉得兰舟中人一定是疯了,才能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那秘境入口已经这么不稳定,怎么还能经得起这般猛烈撞击?一个不慎,只怕是有去无回! 而兰舟中的杜子腾却是一脸冷静地握着小木棍,他的神情此时冰冷到近乎无机质,甚至在快接近入口时,他手中一挥,小山一般的灵石再次投到了聚灵阵中,此时的聚灵阵已经彻底改变了模样,每一条纹路都有燃烧到炽烈的岩浆在流淌——那是灵力抽取到极致的反应。 在这无数灵石提供的灵力洪流汹涌驱使之下,兰舟爆发出无尽璀璨的光芒,似一轮彩虹色的太阳般加速朝入口冲去,此时此刻,那些攀爬在兰舟之外、全无灵智的死物竟也仿佛意识到了恐惧一般,齐声利嘶起来,那嘶声尖锐凄厉,直如万鬼同嚎,令人不寒而栗。 在同一瞬间,天上地下,这无数僵尸模样的怪物仿佛被那凄厉长嚎中的什么内容刺激到一般,竟是同时厉声长啸着呼应,那怪物数量何其之多,这长啸听来竟如这天地间已无活人只有鬼魅一般阴气大盛,鬼魅森森。 然后下一时刻,无数正在战斗的修士不得不呆呆收了手,不是他们不想再战下去,而那些与他们激战的怪物竟像是疯了一般,硬是吃下了他们的杀招转头而去,而这无数怪物的目标只有一个——正在接近秘境入口的杜子腾。 不多时,那璀璨的斑斓光芒已经淹没在万亿怪物之中,再不复见,那怪物此时数目之多、分布之密即使是金丹大能杀招不断也仿佛无甚作用——就好像抽刀断水,一招下去灭掉不少怪物,可那空出的地方很快又被更多的怪物补上,这源源不绝的怪物补充就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一般叫人绝望。 眼前无数怪物的围堵下,那兰舟中的人还能活下来吗? 这是无数修士此时心中的问题。 杜子腾却半点没受这足以淹没他的怪物潮影响到分毫,他手中挥洒的灵石的动作非但没有因为分神而停歇,反而越来越快! 此时那密密麻麻仿佛无穷无尽的怪物已经形成一股泛着恶臭却翻涌速度奇诡的邪恶潮涌,而杜子腾的兰舟便仿佛这潮涌中的一叶扁舟,随时有可能失去控制,被这浪潮卷走,可所有修士都看得到那叶扁舟的顽强不屈,它一直在不停变幻角度、不停调整方向,将整个邪潮搅动得天翻地覆、一时奈何它不得。 可整个邪潮的力量何其巨大,那一叶扁舟就像在刀锋上跳舞,随时有倾覆之灾! 可很快,许多修士眼前一亮,在那邪恶潮涌靠近秘境入口之处,他们竟然再次看到了一点斑斓色彩!那里面的修士速度竟然这般快,只要再快一点点就能完全甩掉那些怪物进入秘境了! 然而,兰舟中的杜子腾却没有半点要加速的意思,他的嘴角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手中一顿,聚灵阵中的线条竟在同一瞬间全部黯淡。那兰舟就由极动蓦然转向极静,就此停止在半空之中。 无数修士的面色同时大变,那点斑斓光芒竟在最为关键的当口突然在半空静止,然后就此熄灭,不过眨眼间,那怪物组成的汹涌邪潮已经将之彻底淹没,在秘境入口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停蠕动的可怖球体,完全看不出里面会有生命存活的可能。 竟然……就这样结束了吗? 突然,秘境入口处传来一点微不可察的嗡嗡声,随即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像轰鸣响彻天地,与此同时,那巨大球体突然爆发出炽烈的七彩光芒,斑斓又绚烂至极的色彩中,无数修士不得不伸手遮挡那刺眼到完全不敢直视的光辉,然后,无数金丹猛然瞪大了眼睛,此时,那巨大球体的体积已经远远超过秘境入口的大小,此时,那球体在巨大的嗡鸣声中,好像身不由己,被什么可怕的力量拖曳着,一点点硬是塞进了秘境入口中。 这一幕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下一秒钟,一道嘶哑粗砺至极的声音已是狂怒着吼道:“不——!!!” 然后,那巨大的怪物之球在猛烈又畸诡的形变中彻底卡在了秘境入口处,将那入口完全噎住了。这不稳定的入口仿佛已经支撑到极致,在一声轰隆巨响中,那入口猛然撕裂,无数烟尘似火山喷发一般射向四面八方,猛烈的喷发之力更是直接将堵塞入口的无数怪物碾为齑粉,化为烟尘。 那嘶哑之声仿佛在滴血痛泣:“不——!!!!” 另一道优雅男声却是淡漠道:“呵,既然你的血奴全军覆没,倒省了我一点事,血戮,过来受死。” 那嘶哑之声已经被刺激得彻底发狂:“啊啊啊啊——!!!!你必须死,你们都给本座去死!!!!!” 以极速不断避开通道残片的某人疯狂地操作着兰舟,一边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道:“妈的,小爷的主意你也敢打,叫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这么红!!!” 那通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成千万片,眼看就要完全消逝,每一点碎片就会将燕山群脉撕裂出巨大的创伤,威力骇人至极,然而修士中却猛然冲出一个黑点,竟也冲向入口最后残存的一点点通道,跟在那斑斓之光身后,就此消失。 无数修士猛然醒悟过来,这可是最后进入破晓秘境的时机,再危险……然而想到临行之前,自家长老的再三许诺,想到那秘境中无数精晶尘光矿所象征的财富与地位,无数修士根本不及犹豫,直接像之前那黑点一般冲了过去,可却晚了一步,直接当头撞上地面。 这中间还有懊丧不迭的闻人凌,他倒不是冲着精晶尘光矿而去的,那对他完全没啥意义,他是想到,那小子居然一个人就进去了!大师兄原本叮嘱他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是看好这姓杜的小子,如今对方身在秘境之中,自己却怎么也进不去,居然有负大师兄所托,真是想想就生气。 而且,如果他没有看错,最后冲进去那个身影……还有那个将杜子腾撞出的大剑范围的身影……那小子好像不太妙啊……不行,得赶紧告诉大师兄! 那最后一点通道终于彻底消失干净,也许从今往后,修真界中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做破晓秘境的地方了。 想到这点,无数大修士的脸色蓦然阴沉。 而很快地,在那些僵尸模样的怪物大军被彻底毁灭之后,那叫嚣着让他们全都死的嘶声怪人竟然也消失无踪,留下萧辰为首、无数神色沉重的大修士。 ======================================================= 这已经是杜子腾进入破晓秘境的第十五天。 而他也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会被叫做破晓秘境,头顶的天空微微发亮,地面却始终一片暗沉,就好像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深沉无际。 十五天以来,这里的天空始终这副模样,就好像再没有修真界那一天一日的时间概念,就这么一个深沉之色持续到永恒寂灭。 这里的植被也极其单调,当中最醒目的一种居然是杜子腾最为熟悉、一开始却根本没留意的一种植物——禾禾草。 在暗沉夜色中,这微不足道的植物就那样静寂地散落在脚下,并未带来半点熟悉的安慰。 不似刚开始进来的微微恐惧,现在杜子腾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天色,能很好地调节自己的视力。 他此时弓着身子,踩出一步踏叶无声,视线一扫四周尽览,那副机警谨慎的模样仿佛令五官轮廓都深刻不少,再不是云横峰上那初出茅庐的稚嫩。若是细看就能发现,杜子腾一手握着小木棍,指间夹着不少符箓,另一手却是含而不露,不知手中到底有什么。 突然,杜子腾的脚步一停,四周明明空无一物,可杜子腾的反应却是那般迅猛,无数道火球符、冰箭符激射而出,毫不犹豫地狠狠砸向空地中的某处! 然后只听野兽的凄厉痛嚎响彻天地,杜子腾脚步飘忽游动间手上不停,更多的符箓倾泻而下,那处终于是没了声息。 杜子腾并未凑近,而是一道岩刺符扔过去,只见大地上突然生出一道长直岩刺狠狠将一个黑色身影一穿而过,只听到那黑影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越来越弱,杜子腾知道,这会儿才能暂时算安全了。 他手握小木棍,心神一凝,视野中,果然,方才那野兽突然出现之处有一面小小如窗之处,可那小窗口却是肉眼可见地在缩小,方才还可以通过野兽的身躯,现在却是只有野兽头颅大小,然后就渐渐缩小直至彻底消失。 杜子腾此时才敢迈步向那野兽尸体走过去,借着蒙蒙天光,基本能看出来,尸体上遍布火烧冰冻的可怖伤痕,致命伤却是那贯穿身体而过的巨大岩刺,从尸体残破的开头上勉强可以推断出是种巨大的虎样动物。 这样血腥残忍的场面全由杜子腾一手造成,可他的眼中却是漠然一片,丝毫没有动容。 地面上,即使是暗沉如许的天色中也不时可见散落的白色石块,现在杜子腾已经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石块,那是上次秘境突然变动时那些七大派弟子留下的自己骸骨和搏斗中击杀的异兽之骨,在整个秘境中不时可见,仿佛在还原着当时那惨烈的一幕幕。 这十五日以来,他遭遇过太多各种各样的危险凭空出现的情形,有的是如刚刚这样,明明空无一物的地方,有野兽突然出现,而杜子腾借助小木棒,也只能捕捉到那他称之为“传送窗口”的痕迹,但这些传送窗口多半只是临时性的,就像刚刚那样会变小消失,杜子腾命名为临时随机传送窗。 有时则是无缘无故地,他走着走着人就会突然消失,传送到另外一处,杜子腾曾经一个人传送到身陷十余只异兽之中……那场面简直不忍回想。 手握那灵髓之泉的指引手册,杜子腾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上次横霄剑派的弟子和其他门派的弟子会有那么大的折损——按照那册子中杜子腾破译出的内容,这片秘境原本根本不是现在这么个诡秘的模样。 这片秘境原本是很正常的,譬如安全之地只有温驯异兽,危险之地会有凶猛灵禽,至少所有的动物都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应该待的地方,手中如果有地图,那么老老实实按照地图走,多半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可如果上次他们到来之时,所有的动物都会因为那临时随机的传送窗随机出现,这秘境中再没有一处真正安全的地方……一切都已经变得危险异常,你却依旧按照更新前的地图在走,把危险区当安全区,不出大乱子才怪。 杜子腾从自己手中那符修所绘的东西来推测,想必在七大门派中,这个秘境开发得已经非常成熟——否则也不会轮到一个符修来画得出这样的东西,而这个秘境就是在各大门派最没有准备之时发生了巨大变动……这满地骸骨足以说明当时的惨状,最后这血腥乱局却成就了萧辰一人声名。 至于杜子腾,他想,如果不是这机缘巧合讹来的兰舟,不说在秘境入口的那一劫,此时进了秘境他也一定有死无生。 此时,杜子腾的来路已经断绝,这秘境入口已经在方才他对付那些怪物之时,强行撑爆,如果找不到灵髓之泉,那他这次离开横霄剑派冒着这样大的风险,简直可以说得不偿失——刚刚为了牵引那么多的怪物挤入通道入口之中,杜子腾此次携带的灵石已经消耗大半。 杜子腾却也并不懊恼,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入口处那种处境之下,显然那些怪物才是他生存与自由的最大威胁,彻底移除掉这威胁而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必须的。 只是那兰舟若要实现逃命的目标实在太费灵石,这秘境中并没有灵石痕迹,杜子腾还须精打细算,像方才那样突然传送到身边的猛兽,若从气息判断可以应对,杜子腾已经不再完全依赖于兰舟,毕竟只逃不攻,实在不是活命之策。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在更多的绝境之下,他的生存必须仰仗兰舟。 因此,灵髓之泉已经不再只是满足他之前迫切想要提升修为之需,更是他现在在这秘境之中的重要道具兰舟的能源。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找到灵髓之泉,他还有必要在这秘境中逗留么?恐怕直接捏碎传送符,离开秘境才是他迫不及待想做的事。 而现在,每在这里多待一天,神经就紧崩一天,曾经在云横峰上逍遥快意的日子已经仿佛是上辈子的事,现在,支撑他不捏碎那传送符试一试的唯一动力就是灵髓之泉了,找到它,提升修为,才不枉费自己这九死一生险象环生一场! 这就是杜子腾反复对自己说的、让他能坚持到现在的信念。 他默默地将这只野兽自岩刺上取下,就着火球符生起火,清泉符引来水,迅速粗糙地在一刻钟内炮制起这餐饭来,秘境之中无日月,杜子腾却已渐渐掌握规律,出现过临时随机传送窗口的地方,至少在半个时辰内不会再出现,所以这里至少半个时辰内相对安全。 狼吞虎咽地解决完一餐,杜子腾没有耽误,抓紧最后的相对安全时间,再次摸出了那本册子。 开始对照着册子上的地形判断自己所在之处到底是哪里,那临时传送窗口的出现完全没有规律可言,给杜子腾寻找灵髓之泉带来了巨大的麻烦,有时,从地图上看,只要一直朝某个方向前进就能找到,但半途中,且不说突然传送出来的凶猛异兽,就是杜子腾自己也会走着走着突然被传送到可能危险、可能安全的另外一处,需要重新比对地图。 而杜子腾却觉得,这所谓的临时随机传送窗口……背后一定有规律,所谓的随机,在所有数据的背后,都有它自己的规律在,只是看你能不能找到。 因此杜子腾才会手握小木棍,他是在随时随地观察这窗口出现时的场景,只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地,才叫这个秘境变成了这番模样,可惜,不知是他神魂太弱,对小木棍的控制时间太短,还是这窗口出现的原因极难洞察。 好几次,在杜子腾与小木棍连通的视野中,只能看到那窗口出现又消失,完全不知道其中规律到底是什么。 但无论如何,杜子腾从地图上已经可以推测得出,自己是在一步一步地接近灵髓之泉了。 杜子腾观察看来,这种突然出现的传送特性不只是给上次来这里的一众名门修士造成了惨烈场面,也给这秘境中本来的生物带来了灭顶之灾。 除了那些散落的修士尸骸,杜子腾也发现过饿死倒毙的野兽之尸,显然,传送到陌生之处一时之间无法寻到家园,又没有食物支撑的话,以这些异兽的灵智只有死路一条。 破晓秘境之内,杜子腾却奇异地发现这里的东西十分单调,就好像几样东西都是被人随意扔进来自生自灭的,而并非自然发展出来的丰富多元,杜子腾也是在这个时候注意到的禾禾草。 至少那些温驯的食草类异兽倒是得天独厚,无论传送到哪里都有禾禾草吃,当然,前提是不要遇到那等凶猛的食肉异兽。 杜子腾就这样独自一人穿行在这深沉天色之下,甚至有时候他自己都会茫然起来,他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在杜子腾的认知中,这一成不变、心理又极其紧崩的环境里,人极其容易崩溃发疯,杜子腾很担心自己哪天会狂性大发,直接冲向无数异兽,又担心自己哪天在梦境中会趁自己不注意,偷偷捏碎传送符…… 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始终神智清醒,不知是不是灵髓之泉的魅力太大,还是自己远比自己想像的要坚强,杜子腾苦笑着思忖道。 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漫长的秘境之行中,杜子腾竟也直觉似地慢慢掌握到了一点那随机传送的规律,他只是朦胧中有种直视,但那层窗户纸却始终无法捅破,叫他既纠结又欣慰。 欣慰的是,接下来的十日之内,杜子腾竟然一次也没有被传送,一步一步地接近着灵髓之泉。 可纠结的是,杜子腾认认真真地梳理着自己脑中的线索,那将传送窗口从出现到消息的迹象一一梳理,竟然还是一无所获。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避开那些传送之窗的!杜子腾握着小木棍纠结地看着自己一步之遥那刚刚出现又渐渐隐没的传送窗口,若不是他刚刚直觉地停下了脚步,现在他恐怕又偏离地图上的路线被传送到哪个不知名的犄角旮旯去了。 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若是换了另一个人,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可杜子腾偏偏是这修真界中最富好奇心与探索心的人,这么伟大的一个秘密就藏在自己脑子里,要知道这可是关系着破晓秘境的变动规律,无数大修士从没有参悟明白,也许解开之后就能明白破晓秘境的变化之谜! 身为对这个秘密最好奇的人之一,每天心里如同猫抓,偏偏这个答案自己已经运用如若却完全没办法清晰地抓取出来,天下还有比这更坑爹的事情么! 除了让杜子腾真的接近了灵髓之泉,这坑爹之事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大概这让杜小爷黯淡的秘境生涯有了那么一眯眯光彩?每天他把自己折腾得跟个神经病似地反复拷问自己的直觉……也是醉了。 而这一日,快接近灵髓之泉之处时,杜子腾竟远远看到了一点火光。 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跋涉的十数日间,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修士踪迹!这简直比他快找到灵髓之泉更令人高兴! 情难自抑之下,杜子腾加快了脚步朝那边过去:“这位道友——” 对方看起来也十分消瘦,身形并不高大,可杜子腾却突然寒毛直竖,像是见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东西一般停下了脚步。 “呵呵,你果然还是找到了,真不枉我们辛苦一场。” 果然?找到? 杜子腾心中一沉,怀中那本册子出现的时机、自己彼时对于修为的渴望、还有王虎两面三刀的小人德性……天下哪有这样的机缘巧合,自己想提升修为,就正好秘境大开,还有人将秘境中提升修为的地点以只有自己能破译的方式送到自己手中……这么耗费心力,果然是辛苦。 “你想要什么?” 这么处心积虑,若是想要自己一条命的话……自己才炼气五层,根本不用费这么多事吧? 猛然之间,杜子腾仿佛明白了什么:“你……你竟然和那些邪门修士勾结!” 对方缓缓侧过脸来,竟是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来,那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是笑得喘不过气来:“哈哈哈哈哈哈……很好,这般敏锐,果然不枉我们费尽思量,啧,既然猜到了,那就更留你不得了!” 当对方正脸完全出现在火光之下时,杜子腾不意外地发现是耿华那张他厌恶至极的脸,而令杜子腾毛骨悚然的是,火光下,耿华脸上竟是一双血色晶莹的诡异眸子! 第73章 尽管只与耿华打过一次交道,但此人绝对是杜子腾在横霄剑派中所见过的最危险的人之一,在耿华“……留你不得”那句话话音刚落时,杜子腾手下已经暗暗提防起来。 只是,在看到耿华那双诡异的眼睛,杜子腾竟然莫名地迟疑了一下,然后,耿华的双手已经近在眼前,杜子腾大吃一惊,手一挥,只听一声剧烈刺耳的金铁相撞与猛烈的厉风之声后,杜子腾已经远远飞了开去,他在半空调整了一下姿势,人已经稳稳踩在一片禾禾草地上。 而耿华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那原本骨肉匀称的双手上数道深深创口,只见肌肉翻卷,却诡异地没有一滴鲜血。 杜子腾只觉得恶寒不已,这耿华到底练了什么邪门功夫,上次在仙缘镇上追杀他之时,虽也用过什么歪门邪道的功夫,外表模样却还是正常的,现在不过年余未见,竟然从双眼到*都这么非人。他刚刚扔出去的疾风符加强版可以撕裂地表,居然只是在对方手上割出这样的伤口。 可随后杜子腾低头看一下自己手边的兰舟,也是心疼不已,刚刚那一刹那,他人已身在兰舟中,相当于隔着兰舟与耿华硬拼了一记,此时兰舟那素雅的舟体上竟然留下了五道深深指痕,不只是破坏了美感,而杜子腾更是知道,这五道指痕破坏了兰舟的整体结构,只怕会大大影响兰舟的速度。 这耿华的功夫实在太过邪门,在那些怪物围攻下都未曾变形的兰舟竟然在他手上一回合即伤,杜子腾收起兰舟给自己贴上那道“意在形上”的神行符,心中更是加倍警惕起来。 耿华看着双手上那可怖的创口,然后抬起头露出一个堪称愉悦的笑容:“呵,难怪他们非要你不可,短短时间竟已突破到炼气五层,竟还能伤害到我这具身体,啧,真是了不起。” 杜子腾皱眉,他们?是说那些怪物和怪物身后的驱使者?到底是为什么要抓自己? 杜子腾此时心中阴霾更重,他很怀疑这与他忘却的过去有关,却偏偏无法追寻。 但此时实在不是分神的好时候,杜子腾觉得眼角光影一闪,再进入兰舟之时,已经是迟了一步,那耿华来得好快!杜子腾心中一沉,手中无数符箓飞速射出,可那耿华竟仿佛无所畏惧一般奔得更快,硬是扛下了那无数凶猛的攻击,杜子腾措手不及之下,手中兰舟“咣啷”一声,竟是远远抛了出去。 杜子腾顿时有些不妙之感,兰舟是他在这个秘境中最后的保命手段之一,竟然这般被击飞,即使认主之后他能再度唤来,可那耿华又岂会再给他机会进入兰舟? 此时耿华浑身黑红伤□□杂,却没有半点鲜血印迹,看起来愈加骇人。仿佛明白杜子腾此时处境,他居然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血腥狰狞的笑容。 更令人绝望的是,耿华此时竟是仰头灌下一瓶什么东西,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飘散而来,杜子腾不及细看,召过兰舟便想离开,耿华却是早有防备,迅疾如风地再次奔来,直接切入杜子腾与兰舟之间,再次吃下杜子腾无数符箓的伤害。 而杜子腾心惊地发现,尽管此时耿华的形容愈加狼狈,可第一组符箓造成的伤害竟已渐渐平复,要知道,每一组符箓的组合是杜子腾自磨剑崖上起就精心磨练出来的最佳战斗组合,比如炎爆符与冰封符,先冰封再炎爆,极是厉害,普通的剑修对付起来都颇为吃力。 但这样的攻击,耿华竟是这样面不改色地接了下来,更在那一瓶子带着腥臭味道的液体帮助下,不过片刻间就恢复如初,以他筑基初期的修为而言……这简直是逆天。 而杜子腾心中更是开始有些焦虑,如果无法与兰舟汇合,以他炼气五层的速度,哪怕有神行符加成,也只能堪堪与耿华游斗,甚至杜子腾怀疑,如果不是那什么邪门对活捉他有疑虑,以此时耿华的诡异手段,早可以致他于死地。 这么来来往往的交手间,表面看似杜子腾单方面攻击耿华,将对方弄得凄惨不堪。可耿华浑不在意,只是不时饮下一瓶子那血腥味浓重的液体,耿华的脸上甚至始终挂着那可怖笑容,仿佛猫戏老鼠一般游刃有余地看着杜子腾技穷一般砸下无数符箓,甚至饶有兴趣地不时点点头。 这对杜子腾而言,注定是一场艰苦绝望的战斗。他的心也越来越沉,他太清楚了,自己手中的符箓也是有限,迟早有耗尽的一刻,待到符箓穷尽之时,他便只能任由对方宰割,面对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下场……更何况他或许还支持不到符箓耗尽的时候,激发符箓配合战斗也是需要耗费体力精神的,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动作的迟缓,汗水已经彻底打湿了他的衣裳。 这一刻,杜子腾停下了自己手中的符箓,只是直视着耿华血色双目。 耿华却是诡异笑道:“啧,怎么?扔啊,没力气扔你那些小符箓了吗?” 杜子腾不言,只蹙眉看着耿华浑身上下的伤口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蠕动着复原。 仿佛是觉得杜子腾不过自己掌中之物不可能逃脱,耿华却是抱着手臂笑得得意:“看到了么?这就是你所说的邪功,若不是怕一不小心捏死你难以交待,你早是摊肉泥了。看你这蝼蚁也还算有些小聪明,乖乖跪下求饶吧,我便发发慈悲,免去你的那些零碎之苦。” 杜子腾只是冷冷道:“你这般逆天行事不怕剑派门规处置?!” 耿华突然笑得直不起腰来:“门规?哈哈哈……你一个炼气五层的蝼蚁竟也配和我说什么门规处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杜子腾心中不过借着这些话语拖延时间,根本没将耿华的话放在心中,此时他脑中心念急转,只想着如何尽快从这个疯子身边寻个机会召过兰舟逃脱。 而耿华好像也是察觉了杜子腾的心思,脸色蓦然一变:“好了,戏耍到此结束!” 当他再次和身扑上之时,杜子腾明显感觉到了不同,此时的耿华出手迅疾如风,身形有若鬼魅,耿华本就胜他一个大境界,又有那邪功加成,杜子腾手中符箓挥洒如雨,拼命喷吐出各式攻击也是被压制在下风,只能借着神行符的威力在间不容发间堪堪惊险地避过。 耿华口中冷笑不停:“既身为蝼蚁又何必再挣扎,反正最后总逃不脱命数。” 杜子腾此时双目发赤,当日仙缘镇上在耿丽、耿华二人剑下颤抖的经历仿佛再次回放,命数?!谁说谁的命数!他杜子腾偏偏不肯信这所谓弱肉强食、又或者是什么狗屁的强者为尊!他既已经身在这世间,就要按自己的心意去活,谁敢拦他就要付出代价! 然后杜子腾的出手也再无顾忌,仿佛豁出命一般尽是些同归于尽的招数,对于耿华那些杀招他直接视若无睹,只拼命向耿华的头上扔下瀑布一般的符箓攻击。 杜子腾这几乎算上是无赖的打法竟也叫耿华一时手忙脚乱,他并不敢太过用力下手,对方明明白白要一个活着的杜子腾,这不过炼气五层的修为,只怕他下手重一下就给捏死了,他可不会什么起死回生之术。 而杜子腾仗着这一点,出手越发不顾忌自己的安危起来,耿华也是打得火气上来,灵力未曾收敛之下,即使身着豪华版辰字装,杜子腾的身上也不可避免挂了许多彩,一时间,二人竟是诡异地陷入僵局。 耿华心中恚怒:“既然敬酒不吃,那你就给我受死吧!” 一把冰莹小剑出现在他掌中,相比于前次那把小剑的模样,此时冰莹剑身中渗透着丝丝血色,还在不停游动,显得无比鬼魅。 随后,一道冰寒剑意当头而下,杜子腾再次感觉到那凝结骨髓的寒意,然而,他也不再是那炼气二层的小子,他一边避让一边连弹出十数道炎爆符,冰火相撞发出剧烈的轰隆,地面都隐隐开始震颤,杜子腾堪堪避开那冰寒剑意,脚步却是不可免地放缓了下来,而对他更不利的却是,他的符箓是在不断消耗,耿华手中那把冰寒飞剑却是他的本命法宝,杜子腾的符箓只会损耗他的灵力,却不能从根本上瓦解他的攻击。 耿华冷哼一声,另一道剑意是交错而来,杜子腾再次以符箓应对堪堪避开,而他很快觉察出耿华的目的:那冰寒剑意在地面交错,竟是将他活动的空间越逼越小,对方竟是要以这冰寒剑意筑成牢笼将他囚禁其中! 杜子腾至今不知为何对方对他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这般执着,不惜在秘境入口借着那么多僵尸对他下手,又早早利用那地图册子引他入彀……但他明白一件事,当对方在你身上付出的东西越多,想获得的自然会更多。 比起那根本不知道是如何惨烈的下场,他宁可拼却一切玉石俱焚! 拼却一切?杜子腾心中一动,除了符箓、兰舟、完全没有用的小木棍,他手上好像还有一件东西啊。 当那冰寒长剑再次当头而下时,杜子腾竟是不避不闪,也没有再扔出他手中符箓,耿华大吃一惊,这小子难道是一心求死?! 耿华急切之下连连收敛剑意,而杜子腾死死盯着那将退未退的冰凝剑锋,当日葛公子一句笑语不期然流过心间:“……那里面封存着剑修威力最大的一记攻击……” 就是现在,一张堪称粗陋的符箓被杜子腾祭在掌间,这是他第一次使这玩意儿,但见识过无数次剑修相搏,福至心灵一般,那粗糙符箓泄露出一点金芒被他神魂一引,赫然指向耿华将收未收的剑锋之上。 下一瞬间,一股恐怖的剑意降临天地之间,杜子腾更是惊讶地转头看向了另一处地方,他极快地回过神来,只见一把金色长剑出现在上方,此时那长剑之后竟仿佛立着一个虚虚的人影,月白衣衫飘拂如仙,纵然不见面目,却也感觉到那睥睨纵横的意态。 那把金色长剑、那身月白衣袍、还有那剑意中令人恐惧得只想跪伏在地的生灭主宰之意,真是让杜子腾觉得好生熟悉啊…… 这几样东西他能不熟悉吗? 为了更好地山寨,做出仿、高仿、高高高高仿,那把金色长剑被他从各种口述、传说中翻来覆去的研究,形制规格早就烂熟于心,只怕比它的主人对它还要了如指掌! 还有那身月白衣袍,那可是杜子腾的得意之作,云横峰上上下下可是卖了好几千套,堪称修真界男装第一爆款,他自己身上现在都套着一身呢。 至于那什么狗屁生灭主宰的嚣张剑意,拜托,他可是挂在磨剑崖上几百日,那崖中间净是这存在得嚣张的气息,与之为伍那么多天,怎么可能不熟悉? 然而,虽然熟悉,但杜小爷万万没想到会在这节骨眼儿上看到这几样组合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已然对这神展开目瞪口呆。 耿华更是恐惧得面色苍白:“萧辰!” 萧辰这两个字在整个修真界或许意味着许多东西,可在横霄剑派一众剑修的心目中只有一个意思:五体投地、诚心膜拜。 耿华再怎么与邪门勾结,他也是个横霄剑派的弟子,萧辰的惊才绝艳、如日中天,如何在死关之中结成金丹,于不可能之处创造可能,简直是整个横霄剑派中神一般的人物,而现在,他却是站在了萧辰对面,站在了手握“逐渊”的萧辰面前,站在了“逐渊”剑下,耿华如何不惊惧。 即使那个虚影飘乎到看不清面目,耿华知道他面前这个或许只有萧辰十分之一的实力,可在那仿佛主宰天地间一切生存死亡的恐怖剑意下,他也不可抑止地双股战战。 那白衣虚影仿佛看清了情势,竟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杜子腾心念一动,再次催动那简陋到极致、又强大到极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符箓:我说,你倒是上啊,快点干掉这个王八蛋! 那白衣虚影竟是向杜子腾这里投来一瞥,挑了一下眉毛,然后手中金色长剑一挥,主宰生杀之权的利器,想来该是沉的,在那掌中却举重若轻,剑意挥洒之下,一股沛然不可抵挡的凛冽杀意向着耿华当头劈下。 耿华一声恐惧大叫,突然血色双目中血泪流淌而下,竟是顺着他的双手凝结在冰剑之中,那冰蓝飞剑竟瞬间转为血色,无数幽魂血煞之气弥漫天地,竟叫杜子腾被激得后退数步,连打了几个寒战,无数冤魂哭嚎声中,血气弥漫,那凛冽杀意竟是被阻得一滞。 半空中的虚影竟也轻声道:“造此滔天杀孽,该杀!” 金色长剑猛然之间光芒更炽,那股誓要生杀予夺的剑意竟顺着剑身凝成一柄巨大到点亮整个天际的巨剑! 耿华竟不知从何处举出一团黑色物体,他一咬牙,数股精血竟就此喷洒其上,一股奇臭无比的腥臭之气蔓延开来,那团黑色物体竟仿佛吸饱了水份一般,渐渐充盈胀大,竟是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僵尸样怪物! 杜子腾看得脸色都有些发白,这怪物比秘境之外明显不知强大多少倍,体形至少长大了十倍,獠牙狰狞,皮肤黑红泛着金属样光泽,甚至那涎水滴落地面都冒起阵阵青烟,杜子腾凝神看去,地表竟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这怪物嗅到周遭的血煞之气,竟是兴奋地鼻孔一缩,耿华放出的这弥漫半个秘境的血煞竟是被它鲸吞一空! 也不知这些魂魄煞气到底是从何而来,这怪物吸收煞气之后不过眨眼间,居然就变化得更加狰狞起来,那腥臭之气越发明显,甚至那灰白双目间都隐隐有了一点灵动的神智。 巨变迭生之间,半空凝聚的金色巨剑亦不再迟疑朝这怪物当头斩下! 这巨大的怪物竟是夷然不惧,狂吼一声举起双臂要硬扛巨剑! 杜子腾在一旁屏息凝视,本以为这一击该是惊天动地,谁知却寂静无声,那金色巨剑如切泥般毫无阻滞地穿透怪物整个身体,随即碎裂为千万片消失在空气中,耿华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甚至方才那股子没办法闻的味道都散去许多。 杜子腾手中那粗陋符箓亦是无风自燃,散为千万灰烬。 杜子腾长长松了一口气,他手捏符箓看向一边的耿华,方才先是放出这幽魂血煞,后又以精血激活这封印的怪物,在那怪物受重创之时,耿华更是受其牵累分担了那一击。 此时耿华仿佛强弩之末,脸色苍白地软倒在一旁,杜子腾告诉自己,对于这种毒蛇一样的对手根本不能手软,今日若不了结来日只会有更加层出不穷的滔天后患,当断不断,反被其乱!哪怕从来没有杀过人,杜子腾也告诫自己,这是修真界,如果不动手,将来对方却未必会手软! 犹豫只有一瞬,杜子腾手中符箓眼看就要朝耿华劈头洒下,突然觉得自己鼻端臭气鲜明,他脸色大变,神行符发挥到极致,豪华版辰字衣袍却依旧发出“刺啦”一声,然后他只觉得背后一凉,好似什么东西与他光.裸背脊擦身而过。 杜子腾侧头看去,只见那怪物竟然没死!只是体形缩小到正常大小,却呼哧呼哧喘着气,正顶着那贯穿全身的伤口,灰白双目中流露着噬肉渴血的欲.望,直勾勾地盯着杜子腾。 耿华却是坐倒在地,发出得意至极的哈哈大笑:“你以为金丹一击就击杀得了四重禁制的血奴吗?何况它还吞了我那么多那幽魂血煞……好好享受血奴吧……哈哈哈哈哈哈……” 感觉到背后冰凉的空气,看着眼前流着涎水的怪物和嚣张的耿华,杜子腾悲愤欲绝地骂道:“萧辰,我擦你大爷!!!” 第74章 (改错字) 这么一个变态级的怪物,萧辰一金丹修士刚刚那么狂暴的一击都只能让它变小而不能将它杀死——杜子腾绝不认为自己在武力上比得过萧辰,生命面前,那什么修为提升都必须要往后放,没命可就啥都没了! 杜子腾当机立断,摸到怀中传送符,刚刚那般境地他一是没想起来,二是觉得自己尚可以继续应对,谁知局面竟这般急转直下,耿华手中底牌尽出,杜子腾底牌拼不过,只能三十六计! 轻微的“喀拉”碎裂声之后……嗯,再没然后了。 什么也没发生?杜子腾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原地!他愕然之下差点没避开再次扑过来的血奴。 看着杜子腾那一脸的惊愕与隐隐的绝望,耿华仿佛明白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然后哈哈大笑:“剑给你发过传送符?告诉你紧急情况下捏碎符箓就能出去?” 杜子腾此时心已经沉到了底,只阴沉着脸躲避那怪物的凶猛追击,根本不想理会耿华明显带着奚落玩耍的话。 耿华也没有半点期望他回应的意思,他只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蠢,这秘境连入口都被你弄塌了,你居然还想着在秘境中使用传送符?哈哈哈哈……知道这叫什么么?自作自受!你要是在秘境外乖乖束手待毙根本不会像现在这么绝望啊,怎么样?希冀之后再绝望,这滋味不错吧……哈哈……” 在耿华这犀利嘲讽的背景音中,杜子腾却半点没有放弃的意思,他脸色甚至都不再带着什么情绪,动作却越来越全力以赴,手中符箓与身形都未曾停下来,好像半点也没受到方才那传送符失效的影响。 耿华怨毒地看着左支右绌、闪躲得越来越狼狈的杜子腾:“早让你束手就擒,你却偏偏要召来那个煞星……如今给我乖乖地当血奴的血食吧!” 耿华甚至更加恶毒地认为,眼前这跳来跳去的小子就算变成血食也不足以抵偿他的万一……如果不是这小子召来萧辰那一剑,自己根本不必在没有选择的境地下放出那么多幽魂血煞,这东西收集得并不容易,此番损失自己在这血戳*上不知境界要后退多少,还有萧辰……想到那半空中月白色的虚影,耿华的面色有些发白心中慌乱,但他努力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个虚影而已,真正的萧辰还在秘境之外,不会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 对,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秘密,只要自己杀掉这个小子! 耿华登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双目亮得惊人,然后他口中发出一声催促的呼喝,那血奴灰白双目竟也隐隐发出赤红色泽,扑杀得越来越迅速。 耿华撑着手臂死死盯着血奴,只希望它能尽快将杜子腾撕成碎片,将自己的秘密扼杀在这秘境之中。反正现在这情形下,活捉杜子腾已然不太可能,那至少要死死保住他自己的一切,此时他早顾不上那些血奴背后主人的要求,只急切地想掩盖自己身上的一切。 这情形下,杜子腾自然是越来越狼狈,他的衣衫此时早已经撕裂得不成模样,汗水混着血水蜿蜒而下,可他的神情却偏偏十分冷静,任是耿华在一旁如何恶毒地诅咒,杜子腾都一声不吭地继续咬牙闪避着,手中符箓也是一直挥洒不停,但这所谓“四重禁制血奴”果然不好对付,可以在耿华身上撕裂出伤口的强效符箓却只能令它痛叫一声,完全不能造成伤害。 那血奴渴望血肉却一直未能满足,又被杜子腾三五不时的符箓激得疼痛难言,此时渐渐狂躁起来,不似人类有理智约束,这东西哪怕有了些许灵性也只是更加凶戾,动作越发狂野却也更加没有章法,灰白双目中血色弥漫,甚至不时发出急躁的呼哧尖叫,那涎水更是喷洒得四处都是,让人看了只觉得十分恶心。 耿华见这血奴竟久久未能杀掉杜子腾,撑着地面的手掌早已不知不觉深深捏紧地面泥土,他口中厉啸催逼得越发急促,血奴动作越发急切,却也越来越杂乱无章,可那力道也越来越大,杜子腾的动作也越来越像要把自己的小命玩脱在此处,只要一个不慎被血奴扫到,他恐怕就要终结于此。 耿华见杜子腾居然还未倒下,他一咬牙,竟然从舌尖再次逼出一滴精血,然后“咄”的一声伴着手中奇诡手势,那粒精血竟是直奔血奴而去,然后瞬间便没入它体内! 这粒精血仿佛什么大补之物,血奴吸收之后身形竟然立时就胀了好大一圈,双目中精光闪动,动作居然再次加快起来! 而且,在这饥渴之时,那一滴精血好像非但没能满足它,反而更加激起了它对噬血食肉的渴望,那灰白目中的贪婪狂躁之意越发鲜明,涎水更如小溪一般直淌而下。 耿华只吃吃笑道:“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血奴这东西在饥渴之下只会叫你死得更加痛苦,若是方才你束手就缚,它只会吸干你一身精血让你死得痛快,可现在么,这血奴久未进食又追捕如此之久,早已经被你激出全部凶性,等会儿它只会将你撕咬成千万片,而你……只会在痛苦哀嚎中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吃下去,哈哈哈哈……” 仿佛是在为耿华的话作注解一般,那血奴猛然一个加速,以从未有过的凶猛埋杜子腾直扑而下,只需要短短一瞬它就可以将杜子腾撕成碎片,在他的哀嚎中将他吞食,就如耿华所说的那般。 杜子腾不知何时已经将小木棒握在手中,此时他仿佛被耿华那番话和眼前扑来的血奴吓傻一般,站在原地动也未动甚至转过身来冲耿华诡异一笑。 耿华心中警铃大作,开口喝住血奴,可它此时早就失去一切理智与控制,根本不更理会耿华的呼喝,竟是依旧自顾自地朝杜子腾扑去,对于血肉的本能渴望在此时已经压倒了一切! 看着那越来越放大的可怖怪物,杜子腾却轻笑道:“啧,我倒很想见识一下真正的‘凶性大发’啊,可惜……” 杜子腾轻轻后退一步,他的人连同“嗖”地一声飞来的飞舟、还有那最后一个“惜”字竟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一般,凭空消失,那凶猛的血奴扑了一个空却狠狠栽在地面,被坚硬地表磕得狠狠怒嚎了一声! 耿华惊愕之下四处张望,却根本没有杜子腾的身影,甚至在他的神识感知中,杜子腾居然真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怎么可能! 入口碎裂,那传送符多半是失效了……这杜子腾怎么可能传送? 忽然之间,耿华想到现在这秘境之中那些有的突然出现、有的又突然消失的野兽,难道杜子腾也如同那些野兽一般? 可那种传送明明是不可控制的,杜子腾方才那表情分明是胸有成竹十足把握,甚至还将兰舟招了过去,这怎么可能?! 任耿华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在萧辰与血奴那一个交手间,这本就不稳定的空间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传送窗口”;而他更不可能想到,这修真界中,居然有一个人能凭本命法器洞察到这无形无色的窗口存在,而这个人甚至从发现这窗口之时就一直默默隐忍,哪怕无数次生死边缘,手边有逃命的法器可以召唤却始终没有动用,因为这个人知道用了也不能彻底摆脱血奴;更甚至在危机重重中,他始终也利用自己的步伐转移着耿华和血奴的视线,遮掩着窗口存在的细微蛛丝马迹;这个人一直忍到了窗口消失前的最后一瞬间才跨入了窗口,彻底将耿华和血奴留在了原地,根本无法去追击。 这无数危机面前,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局面就会两样。 可耿华却什么也不知道,兀自在苦苦思索杜子腾可能去了哪里,事实上也连杜子腾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向休息,耿华又怎么可能知道? 耿华是被鼻端一阵剧烈的腥臭味自疑惑中惊醒过来的,他一转头,两只放大到可怖的灰白双目就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一道涎水就那样擦着他的鼻尖滴落地面,发出“嗤”地一声轻响,冒起一阵轻烟。 突然,杜子腾消失前说的那句话再次浮现:“啧,我倒很想见识一下真正的‘凶性大发’啊,可惜……”” 真正的凶性大发…… 可惜…… 耿华本就茫然的脑子此时已经彻底成了一团浆糊,他只想抓住杜子腾吼一吼,你那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真正的凶性大发!什么叫可惜! 一滴冷汗顺着他额头划落,啪地一声落到还冒着烟的地面上,他的皮肤已经因为那近在咫尺的恐惧而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血奴灰白眼中血丝已经弥散开来,那锋利的獠牙彻底露出…… 好像已经什么都不用再去追问杜子腾了,耿华马上就会亲自体验到真正的凶性大发,能明白杜子腾为什么会说可惜。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辰那一剑威力太大,杜子腾方才透过小木棍见到那史无前例的巨型传送窗口时,“看到”的就是一个不同于秘境、也不同于外界的地方,虽然无法肯定那里的环境,但如此巨大的窗口在消失前那样漫长的时间里居然没有什么野兽闯入,也肯定比和那无时无刻不想吞噬他的血奴在同一处要安全。 因此,在那传送窗口消失的前一秒,杜子腾当机立断跨了进来,就让耿华和那失去控制的怪物一起玩耍去吧╮( ̄▽ ̄”)╭ 可他一过来,一片银色炫目的光芒闪得杜子腾头晕目眩,不得不闭目的瞬间,他立即警惕地将兰舟放在手边,一时不对随时上船,绝不再犯方才的愚蠢错误。 这是杜子腾学到的最宝贵一课,在云横峰上,哪怕是长霄真人亲至也不可能教会的一课:永远不要在任何地方轻易地放松警惕,包括走神。任何一次这种放松都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这修真界中,命实在太不值钱。 那秘境入口,多少同门丧生于怪物之口,甚至还包括一些其他门派的长老。 这秘境之中,他又有多少次差点死在野兽爪下和耿华手上?数也数不清,能侥幸活到现在,是他命大,也是他越来越会总结经验之故。 这种成长比起他在磨剑崖上,又不可同日而语,难怪即使知道历练中风险很高,弟子随时可能丧命,各大门派却依旧鼓励弟子游历,只有经过外界风雨的弟子才能在修行途中走得远些。 这修真界里,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比如这破晓秘境,七大门派联手来开,竟能遇到邪门正面攻击,无数弟子死伤,说出去许多人怕都会以为是个笑话,可它就是发生了,无论什么时候,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谁都可以不靠谱,只有自己不能,在那秘境入口处,若不是他心血来潮换了这个兰舟,只怕他早就被那群怪物拖到不知道何处去了,这还是在七大门派长老面前呢。 杜子腾这番心绪翻涌只在转瞬间,他的警惕却始终没有放下。 但出乎他的意料,待到他再次睁开眼之前,居然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一切都这样地静谧安详,简直是他自决定来这个秘境之时起就从未有过的安宁。 当杜子腾睁开眼睛适应了光线,看清周遭一切时,他再次怔在原地,心绪冲击之下难以言语。 眼前一切美丽安详得令人屏息,在经历了那种种险恶之后,眼前一切直如人间仙境,竟叫杜子腾觉得方才自己所思所想的那些都如此丑陋不堪,根本不值一提。 他所在地方是一条天然甬道,不同于秘境的那昏暗天空,这里却泛着明亮温暖的银色光芒,只因为在这甬道的顶端,一条银色河流违反着一切规律缓缓流淌着,它流淌得那样自在安详理直气壮,一时间杜子腾都怀疑也许自己才是站倒了的那一个。 那河水轻盈又愉快,甚至能看到其中漂浮着细长水草随着水流在愉悦地浮动,那河底不时吐出一串可爱的气泡,气泡在水底游动一阵又碰到水草消失,一切都如此生机昂然。 然后,杜子腾嘴边本来悠然的笑意突然就凝结了。 我了你个擦! 那是什么!!!!! 杜子腾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揉了揉再去看那串气泡时,它却已经消逝无踪影。 杜小爷岂是那等轻易服输之人,此时此刻,经历无数狼狈之后的疲倦已经彻底被好奇驱散,他仰头死死盯着那条河水,发誓一定要再次抓住一串气泡看个清楚明白! 在他盯得眼睛发酸的时候,果然,一串气泡再次出现了,而这一次,杜子腾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一、二、三、四、五,五个气泡中,赫然有一个里面夹裹着杂物! 那杂物……竟然是一只缩小了无数倍的山羊样的动物,神情宛然仿佛沉睡,蹄角毛尾一应俱全,就像是谁开了个玩笑,将一只活生生的山羊做成了一个微小的模型塞进了气泡之中。 那气泡很快如先前一般,不小心碰到了一根水草,这次杜子腾看得清楚明白,那气泡是在碰到水草根部的一瞬间消失的,里面的动物也随之消失。 就这么呆愣愣地盯了不知多久,杜子腾已经将气泡中五花八门的东西看了个遍,有那山羊样的动物,也有他杀死过的那虎一样的动物,还有一片叶子,甚至还有那些骸骨和碎片,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却无一不是精心微缩过的版本,看起来简直与实物一模一样,只叫人心惊又惘然。 但那过程皆是一致的,都是气泡在水底产生,沿着河流咕噜噜地飘流了一段距离之后,不小心蹭到水草,然后消失。 然后,杜子腾就知道,他一定是还在破晓秘境中,因为那许多气泡中的生物在秘境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眼前这一幕应该是这破晓秘境从未被人见识过的一面! 杜子腾此时四仰八叉地躺在地面上,只呆呆看着头顶那条银色河流,就像曾经仰望星空一般,仔细地认真地揣摩着其中奥妙。 此时此刻,什么耿华的下场,什么怪物危机,什么曾经的过往,什么如何离开……这一切凡俗尘事已经彻底离杜子腾远去。 这一刻,他就像个纯粹的、好奇的孩子,研究着眼前的一切,他有预感,这是整个破晓秘境最大的秘密,弄明白它,可以想明白好多事,这简直叫他兴奋不已。 可想着想着,杜子腾双眼一合,咳,居然就此睡了过去。 他实在是太累了,进了秘境之后一刻也未曾放松,此时精神再如何集中,身体却也是不允许了。 杜子腾再度醒来的时候,身体完好,就是全身酸痛,头顶那条银色河流依旧静静流淌,杜子腾看着自己浑身狼狈,满身伤口合着衣不蔽体,好一副乞丐模样,可他睡着之前竟然就是这么个模样盯着头顶河流痴痴发傻,杜子腾狠狠一拍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暂时忘记那些奥妙,而先坐下来,好生打理了一下自己。 那辰装已经不堪使用,脱下来,杜子腾本想嫌恶地扔掉,反正是跟萧辰名字挂钩,扔就扔了,可他随即想起,不对,这好像是几位师兄一起送他的,好吧,他又收了回去。 此时赤着身体,杜子腾才看清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其中有些是被血奴所伤,情状还极其可怖,此时精力一回来,杜子腾就开始感觉到刺骨的疼痛,真不明白这睡着前的自己是如何能顶着这样的伤势来专注地思考问题的? 好在,他灵丹准备的也不少,只是战斗中实在是没有时间来折腾这个,此时也是该外用的外用,该内服的内服,修士身体本就远胜凡人强健,不过片刻之后,杜子腾就已经恢复了五六成。 然后他换上衣物,从储物袋中掏了食水,第一次在这破晓秘境中好好地享受了一下美好的生活,吃饱喝足之后,杜子腾收拾干净才缓缓起身,重新打量起这个甬道来。 同时,他也在心中梳理了一下事情的轻重缓急:那灵髓之泉显然是个诱他前来的陷阱,怕是幌子,因此这一件事情已经可以划掉,而且,这次秘境之行,以他对战斗的进境来看,这样的收获哪怕是没有灵髓之泉也足让他觉得此行不虚。 所以此时最大的问题反而是另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怎么回去? 他不可能永远待在这个地方,此处没有灵石,无法持续修行,在这甬道中甚至灵气都奉欠,长此以往绝不可行。 而杜子腾相信,一切的答案都在头顶那条河里。 但他没有着急再去看那条河,在睡着之前,他已经看得足够清楚明白,甚至在睡梦中都数次看见,他反而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一些细枝末节上,这甬道的颜色也很怪异,头顶因着那条奇怪的河流是纯粹的银白之色,而地面却是普通的石质,墙面更是奇特,是由那河流的银白晶莹之色渐渐自然地过渡到了普通石质,甚至杜子腾都怀疑封面顶端的银色也是河流浸染造成。 杜子腾突然伸手轻轻击了击这墙体,竟然是一种清脆悦耳之音,就像乐器一般动听。 杜子腾沉吟一阵,竟是选择了一块有些凸起的地点,手上握着一把铁器开始轻轻敲击起来,那墙体银白灿然,质地却是极脆,杜子腾敲击不过几下,已是敲了一块下来。 杜子腾借着头顶银光清晰地看到,在这银白石块断裂的一瞬间,无数银色粉末碎屑轻轻飞扬,像是无数透明的晶尘在散发微光,美丽动人之极。 而这银白石块握在手中,晶莹灿然还偏又闪动着悦目的银色光芒,单以这外表而论,如果做成饰品,不知要引起修真界多少女修为之痴狂。 然后他呆呆望着这看不到尽头的甬道和那些无法估测到底有多少的银白石块,彻底傻了。 作为此次秘境之行的重点需求物品,它的模样、长相、分布特点、特性,各大门派已经同弟子翻来覆去说过不知多少遍,甚至各大门派的掌事者都再三向弟子强调,这种东西门派不限量以极高的优惠、有的门派甚至还附带极其特别的特权(比如功法、拜师之类)向弟子们进行兑换。 只可惜,令七大门派的执事者捶胸顿足的事却是,这次好不容易撕开的通道,在邪门搅局之下,居然只有两个人进来了,还两个都是横霄剑派的,更令人气愤的是,他们其中一个还直接把入口给撑爆了,因此,他们有着强烈需要的那玩意儿自然也没影了。 那个玩意儿,它的名字叫做精晶尘光矿。 在此次行动之前,横霄剑派的执事弟子交待得很清楚:此物晶光灿然,受力易裂为粉末,如尘光飞扬,故名精晶尘光。 而眼下,这晶光灿然的甬道确实一眼看不到尽头,还是以修士的目力而论。 幸福来得太快,杜子腾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他哇地一下伏地大哭:“这么多、这么多闪亮的小宝贝,我要怎么才能全部打包啊啊啊啊啊啊!!!!” 第77章 打包……它真的是个大问题。 精晶尘光矿因为这种极其脆弱易碎的特性,都需要有特定的容器来盛放,以避免剧烈的碰撞,杜子腾哪怕天纵奇才,他也是变不出许多容器来的。 这精晶尘光石哪怕是在储物袋中装了再多,最后要是都碎成末末,那价值也会大打折扣。 杜小爷那是什么人? 那是一分钱也发挥十成利的主! 他怎么可能这么暴殄天物?! 因此,杜子腾很快操干幸福又悲伤的眼泪,认真思索该如何来处置。 可是,当杜子腾从地上爬起来,再次看到那条银色河流之时,一个问题不期然跃上心间:这个奇怪的地方为什么会聚集着数量这么庞大的精晶尘光矿?各大门派,为什么会开出那样高的价格来兑换它? 在那秘境入口处,连杜子腾这样的小修士都能以肉眼判断出这入口的不稳定,弟子们入内会有巨大的风险,横霄剑派好歹还通知了一众弟子,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可其他门派却并不是这样做的,如果不是那些邪物攻来引得大乱,只怕他们现下已经全部进了这秘境之中。 那些弟子中,不少都是门派真传,甚至不乏真传首席——什么样的东西,竟值得这些名门大派甘愿冒着牺牲这些传承衣钵的弟子的风险来夺取? 要知道似云宁这等弟子,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也许只需十数年,他们便可成长为各自门派中的萧辰,率领门派弟子,成为下一辈弟子的核心——那可都是门派的未来啊。 什么样的东西竟然值得赌上门派的未来、冒这样奇大的风险来搏? 杜子腾代入这些大修士的角度来思考,他们都是门派的决策者,说白了,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感情因素已经可以忽略,利益至上。 当杜子腾以“利益至上”四字来思考上,七大门派这般争取精晶尘矿的原因已经大致可以猜到一个方向:什么样的事情值得你赌上甚至很可能牺牲将来? 除非,那与现在、当下、眼前的利益息息相关。 什么是现在?什么是当下?什么是眼前? 杜子腾眼中浮现那一袭衣袂飘飘的月白衣袍,或是那一张圆圆脸上点着绿豆眼,又或是那冷如冰霜威严凛冽的面孔——大修士,那些金丹期以上的大修士才是门派的现在,有多少大修士就代表这个门派现在战力有多强,如果是与这些大修士的利益相关,牺牲再多像云宁这样的弟子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们一天没有长成萧辰,他们所代表的价值就永远没有兑现,牺牲就牺牲了。 得到这样一个冷酷的答案,杜子腾长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凝视手中这块脆弱剔透的矿石,这么个小玩意儿?为什么会值得这些大修士这样看重? 可回想要来破晓秘境之前的一切准备工作,没有一个人明确地告知过他这矿石的用途,也没有任何一本外烟海阁中的书册有清晰记载,这东西的鼎鼎大名全修真界都知道,却没人在传播它的神奇用途,这简直就是最大的怪异之处——除非有人不想所有人都知道。这修真界中,还有什么群体比这些大修士们更加权势滔天,能一手遮天呢? 杜子腾抬头仰望这条银色河流,一串泡泡再次飘过,那里面,一只动物四蹄朝天无知无觉。 此时,这条银色河流的秘密、精晶尘光矿在此地的聚集、精晶尘光矿的用途、甚至这破晓秘境的混乱原因……这无数的疑团在杜子腾心中已经互相纠缠,难分彼此,在一阵令人头疼的胡思乱想之后,杜子腾本能的知道,这背后只有一个答案。 甚至,他相信,要如何在传送符失效的情况下安全离开这个秘境的方法也藏在这个答案之中。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为自己加持上各种符箓,最后才是清风符,然后在这符箓的帮助下,他缓缓地升高,奇异的是,那明明就在头顶的河流居然永远就在他的头顶,好像他的位置升高,那河流也在升高,杜子腾并没有轻易放弃,他依旧向上,不停地向上升着,可那河流升高似乎也没有尽头。 杜子腾停下来,然后竭尽全力升出手去,在即将够到那河流的一瞬间,他的手甚至有些颤抖,但接下来,奇异的一幕发生了:他的手就仿佛是从虚影中穿过,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这条河流居然不是真实存在的! 杜子腾的心中一片混乱。 那条银色河流依旧安安静静的流淌,完全不受一个修士对它的认知天翻地覆所影响。 一串细小的泡泡再次游动,这次挟裹在其中的是一只三尾异瞳似狐非狐的小兽,这特征太过鲜明,哪怕只在秘境书籍中提过一次,杜子腾也是一眼认了出来:“三尾狐!” 猛然间,杜子腾一拍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真是傻帽得厉害:明明打开这扇门的钥匙就在自己手中,自己却偏偏一直视而不见! 他再次摸出那本害他陷入此等境地的符修所绘的册子——这东西现在已经明了,一定是耿华等人为了引诱他来秘境才弄出来的。 现在,当他静下心来,再次打开这本册子时,不由边翻边自嘲,灵髓之泉的这一张册页破绽如此明显,符箓笔迹与其他部分有着些微不同,自己画过那么多灵符怎会察觉不到?当时他到底是怎么被提升修为的美梦冲昏了头才没能辨识出来啊。 可其他的册页……杜子腾此时仔仔细细地一一翻阅,对于符修而言,符箓是会说话的,他渐渐能从那些线条间勾勒出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仔细缜密却又有勇有谋的符修来。 合上这本册子时,杜子腾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那个灵髓之泉的信息虽是假的,但册子其他部分,关于地形、关于其中灵植、灵兽,还有精晶尘光矿的记载,都是真的,那位符修为了这破晓秘境中的斩获花费了许多功夫一一总结了不少秘境地图和传闻才细细绘制出了这本册子——只除那狗屁的灵髓之泉。 这般真真假假,或者说九成真一成假的手段简直叫杜子腾叹为观止,偏偏那十分之一是当日心中所向,想不跳这陷阱都难,简直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上,就是不知这等高明的手段到底出自于正在与邪兽共舞的耿华,还是另有其人了,杜子腾不得不承认,自己栽得并不冤枉。 然后,杜子腾再次仰头看着头顶那条虚拟如真的河流,仔细地看着那些气泡中的生物,默默地与地图所载的那些生物原本生存的地点、还有精晶尘矿的开采地点一一对应。 在仰望不知多少时辰之后,杜子腾走到河流下的某处,看到新涌现的一串气泡中依稀有什么物体,他还没看清心中就已经大胆猜测了出来:“一定是‘雪猴’!” 果然,那串气泡中蜷缩着一只小小的猴子,通体雪白,正是“雪猴”。 杜子腾这才低下头来闭目休息,借着这把钥匙,这扇门终于还是推开了一点,虽然不能完全解答他心中疑惑,但却已经有了眉目。 然后,杜子腾唤出了小木棍,神情有些疑惑又有些纠结,眼前这河流既然不可触碰……那显然与他在磨剑崖上看到那些飞剑时的情形一样,他眼中看到的一切皆是某个巨*阵的形态,他之所以能这般清晰地看见,也皆是自己这本命法器的功劳。 那些气泡……若他所料不错,便是“随机传送窗口”,挟裹在气泡中的动物便是不小心闯进窗口的动物,当这气泡在河流底部破裂消失时,这动物便被传送到了另一处地点,他眼前这条看不尽头河流便是对应着整个破晓秘境可能出现传送的各处地点,那气泡就是“随机传送窗口”,气泡出现和消失的地点便是一个传送窗口的两端。 杜子腾已经根据那地图所载的灵兽区域基本证实了这一异想天开的推断——他之所以能够预测那气泡中的动物是雪猴就是因为他推算出,那片区域是雪猴聚居之地,如果有动物传送,多半是雪猴。 这结论听起来简单到不可思议,可中间无数次猜测与验证,与地图进行反复比对都对耐心和智力提出了极其严苛的挑战,而杜子腾在这等极具难度的解谜游戏面前却流露出了比对财富本身更大的兴趣与耐心。 甚至,杜子腾还推测出了为什么这秘境会发生这样剧烈的变动。 他心中一动,竟是摸出一张空白纸张,细细将这甬道中的河流线条绘制其上,随后他再把观察到的那些气泡出得最为频繁的地点一一标记了出来。 然后,杜子腾将这张图与那册子上盛产精晶尘光矿的地图一映照,那些地点竟然严丝合缝! 盛产精晶尘光矿之处居然就是气泡最频繁、也就是“传送窗口”出现得最为频繁之处! 杜子腾兴奋得在甬道中来回踱步,此时他脑海中的思绪转得前所未有的快,从这符修的性格来看,谨慎缜密确实是优点,却也足见其出身并非那等传世的修真世家或者师承了得,否则以彼时的破晓秘境,尚没有现在这般变动危险,只凭家族或是师长赐下的法宝足以横行,哪里需要小心到这个地步做这么多的准备工作! 这样的符修都能知晓的矿石地点,那必然是修真界七大门派中绝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也必然是开采得最为厉害的地方,这种地点居然是传送窗口出现最频繁的地方,难怪当日萧辰他们那一批弟子会死伤惨重,他们去的矿石富集地正是空间变动最频繁危险程度最大的地方,这也足以说明另一件事——这精晶尘光石与空间活跃度之间必然存在着关系。 虽然杜子腾尚没有办法清晰地知道这精晶尘光石会怎么来作用于空间,但以他一介修真小白也通过那牛背商会的拍卖上知道,凡是与空间相关的法宝皆是大名赫赫威力惊人,最后拍出的价格必然惊人,基本都由大修士一手垄断……难怪各大门派会明知有巨大风险也这般趋之若鹜。 各大门派里当家做主的可不正是这些大修士吗? 这精晶尘光矿在横霄剑派的兑换价格杜子腾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这样巨大的利益驱动下,那些气泡频繁的地点之上矿石被开采成什么模样简直不看就能知道。 那上面的矿石只怕早就变成无数闪亮的灵石/功绩点飞到那些弟子的腰包里去了吧。 此时此刻,杜子腾沿着这条漫长甬道缓缓踱步,心中计数,一边计数,一边按照横霄剑派的兑换价格以最保守的方式来估算这些矿藏的价值——他尚未走到尽头,脚步就已停下,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这价值已经骇人到杜子腾无法再估算的地步。 回顾他过往种种买卖,在仙缘镇上那照临符、聚灵符只是毛毛雨,在横霄剑派话本和辰字系列只算初试锋芒,后来运作仙缘镇和功绩点兑换的操盘才算得上有那么一两分认真……可在这茫茫精晶尘矿面前,那些似乎都只是九牛一毛。 当这个巨大的数量浮现在杜子腾心中时,他并没有像想像中那样叉腰大笑,这样庞大的一笔财富,已经不只是灵石这么简单了,杜子腾的脸色有些凝重,凡间有句话形容巨富者叫“富可敌国”,这并不是玩笑,当财富累积到一定程度,量变就会引发质变,小到此生行事再无拘束,大到左右时局主导天下风云变幻也绝不是什么难事。因此,凡间才会有那些帝王找借口屠戮这等巨富的传闻,不只是财富迷人眼,更是因为惧怕那等财富所能引发的海啸效应。 在修真界中,杜子腾已经用事实证明,财富有时就是可以左右时局,横霄剑派的外门中,如果杜子腾手中没有足够功绩点便不可能在最后关头抛出那么多功绩点,逼得丹嘉院闭门、玄达院被踏平,大量涌入的功绩点给市场造成一种功绩点并不值钱的错觉,所以那些囤积小额功绩点的修士才会争先恐后找丹嘉院、玄达院兑换,这就是所谓“挤兑”。 如果杜子腾最后不出手接盘,可以想见,最后横霄剑派的功绩点和灵石兑换一定会一塌糊涂,最后甚至引起外门乃至整个横霄剑派的剧烈动荡。 财富的威力可见一斑。或者说,当财富在某些人手中时的威力可见一斑。 若是眼前这些精晶尘光矿都是他杜小爷手中的财富……杜子腾首先想到不是怎么呼风唤雨,而是那些被帝王以各种莫须有罪名弄到倾家荡产、满门抄斩的当世巨富们——没有强大武力护卫的财富,就如闹市中小儿抱金砖,只能更引人垂涎。 这一刹那,巨额财富带来的喜悦竟是一空,杜子腾郁闷地站在原地,再次对自己的修为感到苦闷起来。灵髓之泉没有踪迹,却莫名其妙塞给他这不知是福是祸的海量精晶尘矿,简直是强买强卖,不顾买方意愿啊! 下一瞬间,杜子腾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而忧虑时竟然怔住了。 我了个大擦,小爷居然也有#财富太多肿么办#的一天! 居然还会因为财富太多而埋怨!! 这tmd还是我杜子腾么!!! 然后,他明白过来,这都是自己对于自己的修为低下太过忧虑的缘故,原来自己介意修为低下一事不只影响了他的判断让他一脚踩进陷阱、竟然已经渐渐影响到小爷的自信心了吗?杜子腾恍然觉察。 随即他失笑起来:“简直是混账啊!这么多闪亮的小宝贝,必须是小爷的!!!谁tmd敢抢敢动,老子一定让他给我怎么吃的怎么吐出来!” 想他从仙缘镇一路混到外门,修为难道就高过么?可有谁真真正正从他这儿占了便宜全身而退了吗? 修为固然重要,但更要相信,小爷的智慧比修为更重要! 放平心态,追求修为很好,可追求修为不是全部,有的事,没有修为也可以通过智慧想办法来达成! 而且,想想吧,像萧辰那混账那样的大修士们辛辛苦苦了这么久打开入口想弄点精晶尘光矿,结果被小爷一把挤爆入口,这么多矿石又都只是小爷一个人的,哈哈哈哈,你修为高又怎么样,这所有的精晶尘光矿还不都是小爷的?任你修为逆天,却连精晶尘光的渣渣都见不着,哈哈哈哈! 想明白这一层,杜子腾蓦然豁达,此次秘境之行他是冲着提升修为而来,得之固喜,未得也不必影响自己心境,这精晶尘光矿是这样大的意外之喜,欢天喜地也不为过,怎么反而因为修为未提升和修为依旧很低而影响心境呢? 不期然间,杜子腾发现,自己离心性强大又进了一步。 嘿嘿,他愉快地想到,恩,没有修为有灵石也很好嘛,所以,要怎么才能把这些小宝贝带粗去呢?呃……杜小爷,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没有这些小宝贝,你自己要怎么出去呢? 杜子腾:…… 然后他抛了抛手中的精晶尘光石,啧,答案,恐怕还是要着落在这矿石之上,既然他是因为这矿石形成的传送窗而进来,那么离开这个地方、甚至离开整个秘境的答案必然也着落在这晶石上。 杜子腾的观点很简单,既然没办法想明白的事,那做一做自然就明白了,而他最喜欢做也最擅长做的事自然就是——画符。 说干就干,他摸出符纸、符墨、小木棍,一掌捏碎手中晶石和入符墨中,提起小木棍就准备蘸了画符,看看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那符墨如先前般被小木棍吸食干净,杜子腾正准备画符,却见小木棍上一阵紫色光芒流动,这是他第一次这般清楚地捕捉到小木棍上的异状,那层紫色微光层层涌现,华贵雍容又神秘莫测,甚至可见层层紫光中的繁复纹路,转瞬之间,那纹路与微光又消失了。 杜子腾回过神来的时候,小木棍另一头淌出的“便便”又再次弄得他满手都是。 杜子腾:== 好想把这破玩意儿剁成三截烧掉!!!! 妈蛋,这符墨已经是根据你的口味量身打造,一盒就好几个灵石,原先你不是吃得好好的么!现在又给老子作什么妖,信不信老子捏屎你! 小木棍静静在他手中,十分无辜安然。 杜子腾很生气,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番,他只是因为想测试精晶尘光矿的特性才掺入符墨中,本想从成符的表现来推断一二,谁知竟然又出了这种意外,这混账的小木棍居然挑食的老毛病又犯了,得,符也画不成了。 然而,仔细前后一想,杜子腾又皱眉,这异变前后也只是加入了精晶尘矿一事而已,难道这小木棍是因为精晶尘矿才发生变化的? 杜子腾挽起袖子,再次敲下一块精晶尘矿捏成粉末然后将小木棍放进去,不过眨眼间,那些粉末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杜子腾这次清晰地从小木棍那里接收到情绪:不够。 嘿,惯得你,杜子腾不想搭理它,提起笔来准备画张符看看效果,谁知道,不出墨,恩,就是画不出来,不给吃饱,这次这家伙直接罢工了。 杜子腾生气地捏紧了这根破木棍,妈蛋,你这是要作死么! 然而,罢工依旧继续。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小爷是主人,不跟一根破柴禾计较! 然后他认命地又敲了块精晶尘光矿石,捏碎了让这玩意儿吸收,那反馈过来的情绪依旧是:不够。 再捏,再吸收:不够。 再捏,还吸收:不够。 …… 杜子腾怒从心起,有完没完!老子不伺候了!然后一怒之下,他直接将这小木棍插.进了矿壁中,吃,小爷让你吃!我看撑不死你!!! 然后下一秒,那晶莹灿然的矿壁以小木棍为中心,肉眼可见的颜色迅速加深,好像居然是由精晶尘光矿直接退化成了一般石头。 杜子腾目瞪口呆间还没反应过来,以小木棍为中心,数十丈之内已经悉数只剩下黯淡石壁,再没有一丝光泽…… 这这这……这tmd可是修真界中一块就能换回小山高灵石的精晶尘光矿,居、居然就这么转眼间被“吃掉”了? 杜子腾简直难以相信这个事实,那么多那么多闪亮的小宝贝就……他的心简直在滴血…… “嗝~” 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好像饿了几百万年终于勉强吃了一顿饱饭的囚徒一般,在酒足饭饱之后打了个嗝。 破败的木棍身上也如同醉酒一般,泛起了一层紫晕。 凡间一句话突然浮现杜子腾心头:家财万贯也抵不过败家子一个。 第76章 在那层紫色光晕出现的瞬间,小木棍竟是不需杜子腾动手,主动地从精晶尘光矿上下来,杜子腾难看的脸色缓和了一下,这还不错,算有点规矩。 然而,不待杜子腾准备做点什么,那小木棍竟是直直地冲回了杜子腾的丹田,将他一番威胁重新噎了回去。随即一道沛然温暖的气息自丹田油然而上,沿着经脉缓缓游动,叫杜子腾忍不住舒服地眯了眯眼睛,那温暖气息在体内运转三周之后,才重新回到丹田之中,让杜子腾觉得自己好像温暖有力了不少。 然后,杜子腾脸上一阵古怪的表情,温暖有力……好像不是他的错觉…… 随即他灵力运转,《引气诀》竟是从炼气五层毫无滞碍地冲向第六层、第七层,直到第八层上才堪堪有运转不力的模样。 一时间,杜子腾竟是百感交集,当初哪怕明知这破晓秘境中危险重重自己还是义无反顾地下来,所为正是那册子上所说的灵髓之泉有提升修为之效,谁知最后历经险阻,那所谓的灵髓之泉不过一场陷阱,可笑自己心心念念,自称聪明一世竟是没能识破。 与耿华一番激斗死里逃生进入这奇异空间之后,明明自己已然将修为一事放开,只想着解开这些谜题,寻找出去之路,谁知意外发现这精晶尘光矿,最后竟是因为这根来历不明、功效不明的本命法器一时“贪吃”而修为晋级,直越三级而到炼气八层…… 明明是自己最为期盼之事,但此时真的发生,杜子腾却是百感交集,只觉得世事多变,百转千回,莫过于此。 也是直到此刻,杜子腾更深一层地明白了“本命法宝”四字背后的含义,心神相通,休戚相关。刚刚吸收精晶尘光显然对于小木棍来说,也是一次重要的晋级,才能让身为主人的自己也一下子踏入炼气八层。 杜子腾唤出小木棍,此时,这小木棍已经渐渐褪去那黑黢黢的模样,带了一点点紫晕,看上去似乎有了那么一点高深莫测的影子,杜子腾点头:“好吧,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小爷勉强……” 然而,“原谅你”三个字尚未出口,杜子腾抬眼看到那一面完全黯淡无光与顽石无异的墙面,突然悲从中来,就算是修为连升三层也不能弥补自己荷包瘪了这么大一块的悲伤! 而且,杜子腾反应过来火冒三丈地道:“妈蛋!这些精晶尘光矿可以换几百亿灵石了好么!几百亿灵石……就是去黑市买筑基丹,小爷也能边吃边扔一直吃到筑基!你特么地居然只让小爷到炼气八层!!!!” 然后他泪流满面地道:“妈蛋……还是亏了……呜呜……” 杜子腾只恨自己当时手慢反应慢,早应该把这混账柴禾拔下来的,这么多可爱的小宝贝……就这样就这样……只换了三层炼气期的修为/(tot)/~~ 擦干眼泪,既然吃都已经吃下来了,看这玩意儿也不可能会吐出来,杜子腾只能咽下这口气,第一千遍对自己说:如果这tmd不是自己的本命法宝,小爷一定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此时心满意足的小木棍一副酒足饭饱此生足矣的模样,任由杜子腾如何咬牙切齿也只是悠然转了一圈,好像在消食。 杜子腾一眼瞥见这一幕,突然一怔,然后他再仔细一看,这……谁家的本命法宝会自己这样动的么? 修真小白搔了搔下巴,也许是本命法宝都这样,吧? 算了,看开些吧,要是自己修为一成不变,那么多精晶尘光矿还不是损失就白损失了……现在,就当自己是花了高价换来几层修为吧,只是这价格确实是有点高,杜子腾泪奔地想到…… 不行,既然,吃了那么多精晶尘光,一定要充分挖掘出价值才是!有一分起码回一分本啊! 杜子腾捏紧小木棍,既然吃饱了,当然要给小爷老老实实干活!要是让我知道你吃了这么多除了给小爷三层修为别的本事要是没长进,小爷真要考虑把你永永远远地关起来了! 杜子腾恶狠狠地一把拽过小木棍,它也没怎么反抗,看来吃饱了还是比较好说话,杜子腾犹豫了一下,还是摸出一盒符墨和符纸来,墨中掺了精晶尘光,杜子腾再次将将小木棍在符墨蘸了蘸……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木棍就像一根普普通通的树枝一样,再没有吞吃符墨,而只是沾了一些,杜子腾微微一讶,随即反应过来,感情原来那是饥不择食啊我擦! 杜子腾一边吐槽一边提起木棍,心神相连,随即画了一道符。 可这道符并没能画完。 从在耿家开始揣摩符箓时算起,那时候他甚至就着禾禾草碎裂的汁液都能勉勉强强画出符箓来,后来到了云横峰上,符笔符墨一应俱全,杜子腾更是仿佛将自己对于符箓的热情渴望全部释放一般拼命画符,哪怕是在小木棍刚刚认主,他不能成功画出符箓以为自己符道断绝最为绝望时,杜子腾都没像这次一样,居然提起笔来没有画完一张符。 而原因,在杜子腾心神与小木棍相通的那一瞬间,笔落纸上的那一刹那,他眼前出现的景象已经让他忘记了周遭一切,甚至忘记了他坚持至爱的符道,只能呆呆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切,不能说更不能动。 在他的视野中,头顶那条银色河流哪里是河流,那分明一扇轻轻推开之门所漏出的门缝,在那门缝之中隐约可见门后世界,无数璀璨星辰沿着玄奥的轨迹往复回旋,每一颗星辰上仿佛都有光芒万丈、生灵无数,随时光流逝,那些种族命数起伏,道不尽悲欢离合……然而,与那浩瀚的门后世界相比,这悲欢离合也不过沧海一粟转瞬即逝,何其微茫! 这一刹那间,苍宇浩渺,时光横亘,杜子腾竟是恍惚起来,与这天地无际相比,他的存在何其渺茫卑微,此中怅然,难辨难诉。 便在此时,那星辰之中,苍穹深处,一道华美璀璨的光带轻盈优雅地甩动出道道金色光华,那光华若光带般缚在诸多星辰之上,竟是引诸天星辰轨迹为车驾之辙,这等驾驭天地之力令人敬畏莫名。 那光带尽头更是闪耀不可直视,跃动的金光似在流动又似燃烧,拱卫着一团绚烂之地,在光带优雅甩动间竟缓缓露出一座悬空宫殿来,金壁玉阶,廊桥如缦,一角一檐莫不精美夺目,沐浴在那璀璨光芒中只觉威严与典雅杂糅一处毫无违和……恐怕只有这等上天造物才能这般夺天地造化吧。 这等精致华美的宫殿绝不可能是人间之物,杜子腾更绝无可能见过,可他却莫名觉得熟悉,甚至他的直觉里知道,这宫殿不是浑然天成,本就是生灵造物。 那是什么样的生灵?竟能强大到驾驭星辰?将自己的宫殿筑在诸天星辰之上? 思及此,杜子腾竟是有些战栗,似兴奋又似畏惧。 那宫殿的模样仿佛似曾相识,然后一个与此风牛马不相及的名字就那样跃上舌尖:“萧辰!” 刹那间,那光芒飞速后退然后消逝,门缝中的世界逐渐远去就像守门人意识到有人在窥视一般,那扇大门轰然关闭,杜子腾的眼前只剩下头顶那条银色河流和眼下开头第一笔只画了一点的未完符箓。 一时间,杜子腾只觉得脑中晕眩,他竟分不清是自己方才一梦,还是现在仍在梦中。 然后他掐了自己一下,才反应过来如今自己确实依旧身在那诡异空间之中,左手一面墙壁的黯淡与右手那面墙壁的灿然对比也仿佛在告诉他:他的确不是在梦中。 那方才他看见的一切呢? 那门后浩瀚磅礴的世界呢? 是真是幻? 他再次凝神头顶这条无法触碰的河流,如果说头顶这条河只是虚影,仅仅一个虚影都能令破晓秘境空间颠倒,那它的本体该何等强大啊! 还有最后将他从那宏伟一切中惊醒的名字,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到萧辰? 突然之间,杜子腾回想起来,萧辰结丹之时,那头顶倒灌而下的奔涌星河,还有星河尽头的宫殿——不正是他方才见到的那一座么?! 可随即他又茫然起来,对于一个修真小白而言,结丹对他太过遥远,他也没有刻意收集或者是打听过相关消息,结丹天象与头顶河流之后的世界相互呼应到底意味着什么,对于一个小修士来说,除了抓耳挠腮徒增烦恼也别无益处,因此,杜子腾才察觉到自己信息太少无法解析事情本质之后,只将一切牢牢记在心中,就此抛开。 不然还能如何?纠结那些不切实际之事,从来不是杜小爷的风格——想那么多干嘛,想了又没人给灵石,多不划算啊! 但刚刚那惊鸿一瞥却也说明一件事,杜子腾抬起手,眯起眼睛认真地打量着手上这根不起眼的小木棍,这玩意儿好像除了画符之外,还能干点别的? 上次隐隐窥视到磨剑崖之后的大阵、进入秘境之后觉察到那随机传送窗口的出现、刚刚又能看到那银色河流之后的世界,皆是这小木棍所带来的独特视界。 而且,似乎在吸收了这么多精晶尘光矿之后,它的能力确实增强了。 否则,若按之前的强度来估算,他洞察一个传送窗口都觉得有些吃力,若是要窥视那河流之后壮观浩渺的未知世界,即使是修为进了三阶,也肯定还是要把他抽干的,可现在,他也只是觉得有点晕眩而已。 所以,这到底有什么用啊! 杜子腾唾弃地看了小木棍一眼,这功能显然只有他能用,又不能靠租给别人开眼界来赚灵石,真是白瞎了那么多精晶尘光矿【弥天大雾…… 小木棍:…… 真是冤得没地儿说去。 只是想通过画张符来研究下精晶尘光矿石的特性而已,居然三番五次被打断,杜子腾提起小木棍,很生气地画了张神行符,此时在炼气八层的灵力加成时,杜子腾画符时灵力吞吐越发地自如起来,然后在成符的那一瞬间,居然有微微虹彩闪亮而过。 杜子腾精神一振,这等异象可是从未有过,他毫不犹豫直接激活了这张符箓,起身试符,然后——“轰隆”一声,杜小爷妥妥地在墙上印了一个“大”字。 自墙壁上滑落在地,好不容易爬起来摆脱晕眩之后,杜子腾含着热泪摸着自己身上这张神行符:真他娘的快,不愧是用了好料的,果然是好符!可tmd能提前说一声么!!! 杜子腾顶着一脑门的印子重新开始画符,各种各样的符箓都掺上精晶尘光矿来了一遍,倒不是他不爱惜成本,这尘光矿被小木棍败了那么多之后,他还是心疼得不行的,只是,杜子腾在进行探索研究时素来认为研发都是成本的,花了才能赚。 只是,这次他注定是白花了。 除了最开始那张神行符掺了精晶尘光矿有强力加成,其他符箓,什么火球符、炎爆符、冰箭符、清泉符,都没有不同,在符成时连那种虹光异象都没有出现。 杜子腾有些疑惑,只能给神行符加成么?还是自己方才修为提升造成的?难道竟只是偶然? 实践出真知,杜子腾没有犹豫去思索,而是提起笔来,再次画了一张神行符,虹光再次一闪而过。 果然是符箓种类的问题,不是他的修为提升导致。 这一次,杜子腾仔仔细细看清楚了那光芒,好像斑斓得有些眼熟啊? 杜子腾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把兰舟翻了出来,灵力一吐催动兰舟,登时,那眼熟的斑斓光芒再次亮起,就是上面五道划痕有些碍眼。 杜子腾此时也不在意这点细枝末节了,他叉腰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知道了!!!” 为什么兰舟的速度这般惊人?为什么精晶尘光矿只能对神行符有效? 这一刻的杜子腾笑得跟个小孩儿似的,只是纯粹为了解开为难许久的谜题而开心。 早在云横峰上他就在猜测这兰舟速度快的原因,最后只到兰舟表面材料这一关就再也无法进行下去,现在他至少知道,精晶尘光!哈! 难怪兰舟这么贵,从门派兑换的价格来看,兰舟的造价高昂,起码一半的成本都是因为这精晶尘光矿吧。 为了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猜测,杜子腾翻出之前铁万里留给他的一些小工具,摸出一把小刷子,将精晶尘光和一些粘贴材料和匀之后涂在了那五道划痕之上,待新上的材料与兰舟纹丝合缝地粘好之后,杜子腾再次输入灵力,这次,完美的斑斓光舟果然出现,要不是空间腾挪不开,杜子腾真想好好试试。 解开自己心中一个谜题之后,杜子腾很高兴,随即又皱眉,兰舟的速度之快他一直没有答案,现在精晶尘光的出现让他算是勉强有了解释,但为什么精晶尘光矿能让兰舟如此快? 杜子腾现在并没有其他的手段,只能勉强推测,也许是和精晶尘光矿激活之后能令空间稳定性降低有关。 如果是这样的话,杜子腾猛然之间觉察,他出去的钥匙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手边! 可杜子腾却并没有着急继续探索出去的路,他环视着这个长长的甬道,虽然小木棍败家地吞吃了不少精晶尘光矿,但此处矿藏之大,简直骇人听闻,剩下的储量也足以让杜小爷继续那个富敌修真界的梦想。 如果出去之后回不来……那可就搞笑了,这么多矿他带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由富敌修真界再次穷回一个小修士。 因此,这条出去的路务必要仔细慎重,为今后回来保留通路。 而且,杜子腾估计,如果他的直觉没有错误,这么庞大的精晶尘光矿必然是这秘境中环境积累所致,如果开采得当,这矿甚至还可以持续生长下去呢【喂!你以为是种白萝卜么! 杜子腾托着下巴开始皱眉苦思,然后他手握小木棍,在这甬道中走了一圈。 果然,杜子腾脚步停在一个地方,显得十分犹豫挣扎。 在小木棍那窥视世界的视野中,这个地方就是整个甬道中最薄弱之处,杜子腾有七八分把握借着兰舟可以安然出去,但怎么回来……那可真是个好问题。 如果一去不回,那他这趟来就是为让手中这破柴禾吃顿饱饭?! 可这种风险确确实实存在,他也不能肯定出去的地方在哪儿,怎么才能找得回来。 这个问题对杜子腾来说是个极其严肃的问题,因此,在寻找解决方案的间隙,杜子腾担心自己一去不回,居然用小木棍画了老厚一沓神行符,他只想着,恩,要是小爷回不来,起码这沓极强版神行符也能换回不少灵石,算是留个念想…… 这方案想来想去只有一种,杜子腾怀中摸出断成两截的某样道具,赫然是那个坑爹的失效传送符,当初那般惊险万分的境地之下,这玩意儿居然完全没用,可见不是怎么靠谱。 但要是根据剑派当日发放传送符的师兄的话来看,这道传送符应该是把所有弟子传送到同一个地方去的,因此,里面应该有标记这个地点的信息和实现传送的结构。 杜子腾灵力一催,果然,这传送符上也有斑斓虹光,唉,果然,剑派也是下了血本啊。 只可惜,外面秘境的入口崩塌、又有各种传送窗口不时出现,这传送符竟是失效的,其中原理倒是可以借鉴。 但这借鉴的效果如何……杜子腾心中也是没底的。 回去的日子一拖再拖,杜子腾守着那一甬道的精晶尘光矿真是觉得难舍难分。 杜子腾想了几种办法来标记这个空间,然而,他哪一种都没把握,这涉及到定位传送……实在是高等内容,委实不是杜子腾现在这个阶段可以揣测的,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实践尝试的机会otz 只能算是勉强将横霄剑派那传送符解析个大概,勉强知道各个结构的作用再加以应用,但用了之后效果如何,杜子腾是真没把握。 他做了两种传送,一种是由这奇异空间向剑派指定的集合处而去的,另一种是由秘境之外修真界回到这奇异空间的,前者要验证倒是随时可以,只是万一验证成功,他身在外面要回来可要取决于后一张的成功可能了。 当杜子腾身上的符墨、符纸、乃至食水都快见底时,他终于不得不起身,依依不舍地看着这满通道的精晶尘光矿:“小宝贝儿们,我出去一定会想你们的~” 握着小木棍走到这通道最薄弱的节点处,杜子腾摸出自己做的第一道传送符,深吸一口气,激发了这道符箓,闭眼的瞬间,他心中忐忑,既希望这道传送符成功,又不希望它成功,心中一时纠结不已。 然而,下一秒,一道欢悦之极的粗哑之声仿佛是在他耳边响起:“嘎嘎,总算等到了!快过来让本座看看!” 杜子腾只觉得脑海一凉,便浑身酸软动弹不得,下一秒,他已经被塞到一个什么东西里面,被拎到黑暗中一双血色兽瞳面前。 然后那粗哑之音竟是尖声大笑起来:“好好好好!不枉本座守了这么久!” 另一个冰冷的男声道:“好了,现下已经证明我所言非虚,此处就是横霄剑派弟子传送之处——这小子算成功送到你手上了,该是你证明诚意的时候了罢?” 那粗哑之声中仿佛期盼许久的大愿得偿,尽是欢愉,却偏偏声音如金石相擦般刺耳,听来只令人毛骨悚然:“嘎嘎,你放心吧,下次我必要那姓萧的小儿交出性命,这次嘛……喏!” 不知此人抛出一个什么物件,对面那人长袖一挥接纳入怀中。 “嘎嘎,这可是好东西,你不妨仔细参详,嘎嘎。对了,你那宝贝弟子我可留下啦?” 对面那人也不知听没听见,只冷哼一声便转头而去,只留下来杜子腾在原地心中一片沉凉,他没想到自己千般计算万般手段尽出,最后竟然还是让自己落入这不知结局如何的境地之中。 第77章 杜子腾完全不知道这邪门心心念念抓住自己所为何事,哪怕是从秘境之中出来后,他也不过才炼气八层,何德何能,竟是叫对方布下连环三重套来抓他? 然而,不等杜子腾从旁探听细细思量,他在其中只觉得一阵腥风扑过,随即便眼前一黑,再也不知身在何处。 而他们刚刚离开没有多久,一道月白身影已如奔雷电闪般,眨眼间就来到这荒野之上,他神识一扫周围痕迹只暗道:糟糕,来晚一步!那小子的传送符明明已然失效,怎地居然还是把自己传送到了此处?竟是真叫那蠢货与邪门勾搭得逞了! 事情既然有变,那身影并不停留,只辨明方向便已迅速追了上去。 杜子腾昏天暗地中只觉得周围嘈杂一片。 “老祖,不用等到门派中再进行仪式么?这西荒中毕竟是陋野,周遭灵气匮乏之极,万一有疏漏……” “嘎嘎,就在此处,以免夜长梦多!上次便是这般叫那萧小儿将人截走了!这次必不能再等!本座等这天可等了够久了,先有那金铃儿死命相拼,后又有这姓萧的可恶小子中途阻拦,后来这小子又在那云横峰左近……等本座事成之后,定要一笔笔讨回来!哼!你等速去将东西备齐,还不快去?!” 那粗哑之声到最后已是不耐至极,先前那询问之人亦是颤声连应道:“是是是……” 先前有同门便是没有眼力一个不留神便被老祖吸成了人干,他如何还敢拖延。 杜子腾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热,很热,这股热好像并不只是外面而来,他体内仿佛也要随之沸腾一般,所有经脉中的灵力都在翻滚汹涌,可他的意识不甚清醒,依旧昏昏沉沉,随时有可能继续恢复到之前那无知无觉的状态。 杜子腾潜意识却知道,危险!一定有着莫大的危险!!!绝对不能再放任自己昏睡下去! 这个念头刚刚划过脑海,杜子腾只觉得自己昏暗的意识中仿佛一道紫色的闪电猛然劈下,照亮了他的意识空间,那种神魂中的剧痛更是令他瞬间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看清周遭的一刹那,杜子腾立时欲哭无泪:我了你个花擦,敢情这么千辛万苦把小爷抓来就是为了清炖!!! 当发现自己居然是和一堆乱七八糟的调料(“调料”们:……)睡在一张锅子里,并且自己还被那些邪门妖法折腾得不能动弹时,杜子腾的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本来他以为对方这么费尽心机,也许是与自己那些忘却的过去有关,杜子腾甚至猜测过,难道他过去在邪门中有个了不得身份,所以对方不敢伤他,只能活捉,然而,咳,世事难料,搞了半天,人家活捉他只是为了保证食材的新鲜╮(╯-╰)╭ 这一刻,杜子腾先是愕然,然后就是生气,很生气:妈蛋,居然想清炖杜小爷,你们想过后果吗!!! 不待杜子腾在锅子里大发雷霆,周遭温度已然上升,杜子腾也感觉到水渐渐漫过口鼻,虽说到了炼气八层,可以以内息比凡人多支持一阵,但那水十分诡异,带着一种浓烈的腥臭辛辣,还一个劲儿地往七窍中钻,杜子腾无法,只得放开食道,只安慰自己,从嘴巴里进去比眼耳鼻要好吧。 那水亦不知是何等万分,竟是由口直入丹田,令丹田滚烫欲沸,差点没让杜子腾叫出声来。 可怜杜子腾此时不能说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感觉到那滚沸液体如熔浆般不断冲击丹田,竟似是要溶解他丹田中一切气息一般。他的意识中,只能勉强感应到小木棍的不安愤怒——老窝居然都快被坏人拆倒了,这tmd是要强拆啊!谁不生气! 杜子腾嘴角先是一抽,但想到刚刚唤醒自己那道紫色闪电,继而想到:好歹是本命法器,死马当活马医吧…… 于是,他沟通着小木棍,愤怒的紫色光晕竟是夹着小小的紫色火花竟是自丹田而上,一步步将那不知是何万分的液体逼出体外。 杜子腾大吃一惊,这破柴禾平日里要死不活,哪怕吃了他那么多天材地宝也只是多了一些鸡肋功能而已,没想到,这别人欺上门来时,居然表现得这般厉害?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废柴吗?! 杜子腾:…… 此时,心神相连之下,借着小木棍的视野,杜子腾也“看”清了让他不能说不动的邪门妖法:那是一种缚术,殷红如血,红线般将他层层困在其中,甚至连嘴巴都没放过,将他“捆”得跟个粽子似的。 杜子腾怒从心起,借着小木棍势如破竹那股劲儿,只调动起小木棒的紫色光晕,气得根本也不分辨那绑缚的线路方式,只一路冲撞过去,暴力拆解,然后竟如摧枯拉朽一般,又或者正好相克,紫光所到之处,红线竟是应声而断,杜子腾感觉到自己居然慢慢可以动弹了! 此时,丹鼎之外,血戮老祖盘坐半空,焦灼又期盼地盯着丹鼎,方才上面已经闪过一阵血色光芒,这离丹成又更进一步了! 不枉他守候如此之久,为捉这小子费了这许多功夫!想到那丹药,血戮老祖心中火热,只要服下这丹药,他定能顺顺当当结婴,哪怕化神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之事,到了那时,他定要那些所谓正派修士好看,嘎嘎! 想到兴奋之处,血戮老祖竟是仰天诡笑,如老鸹呱呱,夜枭厉厉,只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他这喜悦没到两秒,一道清雅冰冷的声音仿佛轻语般在他耳畔响起:“胆敢掳掠我派弟子,不知死活!” 血戮的笑声就此噎在喉咙中,他此刻又惊又怒,那一张看不出人形的面孔上竟在这等强烈情绪之下纠结蠕动如一块布团:“萧小儿!” 这萧辰不知何时竟是已摸上门来,此地乃是血戮门临时驻地,自也无法讲究那等法阵森严,但竟没有一个弟子预警,叫血戮老祖如何不怒! 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到这节骨眼儿上:若是萧辰早一步追上,炼丹仪式尚未开始,血戮老祖定会直接将那小子吸干,哪怕“药效”大打折扣也绝不致被萧辰打断;要是萧辰晚上一步,丹药必然大成,他吞服之岂惧萧辰。 偏偏在这个当口,丹药烧制到一半,血戮老祖竟是退避不得,他如何不气! 血戮此时早就气得恨不得将面前那具英俊皮囊吸干:“你竟胆敢再坏我好事!你不过金丹初期,本座可是比你高上两重小境界!” 然而,他这点情绪对方根本没放在眼中,不待他跳脚再表达愤怒,一道沛然浩大不可匹敌的生杀主宰之意降临,竟是毫不犹豫朝血戮当头而下。 血戮老祖既然能在名门大派的围追堵截之下将血戮门发展壮大也是有些本事的,在萧辰这等霸道剑意之下,血戮老祖竟是祭出一只小小白骨盒,刹那间无数婴孩啼哭响起,本来肃杀威严的剑意竟是一滞,只见无数小小的黑影在其中穿梭,竟是密密麻麻不知凡几,无数幼小黑影竟是牢牢托住了那道当头斩下的金色剑意。 血戮老祖桀桀怪笑:“这可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婴孩的生魂烧制而成,本座倒要看看你们名门正派是怎么一个悲天悯人法儿?” 他这怪笑持续不过一秒,那金色剑意之上,光芒大炽,竟是杀机更甚——“十杀无生!” 可这十杀无生之境中,明明是滔天杀意却又夹着丝丝切切实实的悲悯:不是为杀而杀,只是将一切罪恶止于此次杀戮。 那些细小黑影如积雪遇阳光一般,在金光之下渐渐消融,最后竟是化为点点金芒永远消散于天地之间,只留那金色长剑在半空中,仿佛亘古以来这般宁定,永不转移! 血戮老祖只在一旁张口结舌:“这……你竟敢造这九千九百九十九条杀孽!”而且还造得这么全无迟疑,比他们邪门修士还要利索! 若是一般正派弟子,看到这九千九百九十九条人命,还俱是小小婴孩儿,虽不说手下留情,可必要是迟疑的,这斩下去,便是杀生,还杀的是婴孩,心中那道坎儿并不好过。 这血戮老祖却是忘了,横霄剑派剑修以心性坚定名闻天下,萧辰身为一众弟子领袖,心性又岂用怀疑,那些婴孩早已生机断绝,残魂继续存留不过是继续替血戮门为恶。稚子何辜,生来本如白纸纯洁天真,与其在血戮门这邪恶法门之下为虎作伥,还不如就此消失,平息一切罪恶。 然后,那金色剑意中杀机更炽,直指一切罪恶之源。 没有血戮老祖又何来这等杀孽惨事,横霄剑派斩杀妖邪的规矩之一便是:除恶务尽! 血戮老祖怪叫一声,周身血气弥漫,那金光当头而下,竟如烈火炽炎一般,叫那一团血气发出“嗤”地一声响,冒出一阵青烟,那血气竟是肉眼可见缩小了不少。 血戮老祖此时真是恨极,这萧辰那生灭剑意与他的血戮*正好相克,血戮*不过是万千大道中一小道,以血腥杀戮为道,萧辰那生灭剑意是立意更高的大道,直指一切生杀予夺的本源。故此,血戮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血戮之气每每遇到萧辰剑意便会这般如冰雪消融,令血戮郁闷至极。否则当日也不会发生萧辰一个筑基修士虽然重伤却也从血戮老祖手上逃脱之事,此时萧辰金丹已成,剑意中更是两极浑然一体,生灭皆在于他一心,血戮老祖更是觉得难以对付。 萧辰却根本不给他闪避之机,金色剑意中,生机渺茫,杀意涛涛,直指血戮老祖真身! 此时,丹鼎中突然紫光大炽,血戮只当是丹药即将大成之兆,偏偏眼前这萧辰不依不饶,缠得他根本无法脱身。 血戮老祖勃然大怒:“萧小儿你这是自寻死路!” 说罢,血戮老祖突然抛出一面令牌,那巴掌大小一面黑色令牌待到落地之时已经化为一扇青铜大门,门上刻镂着无数鬼面,或是油锅煎炸,或是刀山火海——竟是九幽炼狱之景,更可怖的是,萧辰分明感觉得到,那门上刻镂场景并不是凭空而画,恶鬼凄厉表情栩栩如生,竟是似是九幽之景经时间凝固而成,那等幽冥寒意以他金丹修为竟也觉得刺入神髓! 血戮老祖看到这扇大门亦是不自觉打了个寒战,随即,他口中喃喃有辞,一道血戮之气竟是向着那大门而去。 萧辰眼前一花,只见门上一只恶鬼竟是一跃而起将那血气一口吞噬,然后,一道阴寒冷哼竟似是在他们背后响起,血戮老祖亦是心中惊惧,回身打量,他身后却是空无一物。 萧辰神色凝重,这什么血戮老祖只是一众邪派修士其中之一,数十年前机缘巧合而结金丹便在邪门作威作福自称什么老祖,萧辰筑基期都敢硬扛,此时自然更不会把他放在心上当作回事,可眼前这扇青铜大门分明含着极其恐怖的气息,幽远、深涩、冥寒……竟不像是这修真界之物,仿佛当真是自九幽而来。 可修真界之外到底有什么? 这个问题别说萧辰结丹不久无法回答,就是长霄真人,这个问题怕也是要费思量才能说上一二。 可眼前这他分明没看在眼中的血戮竟是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此物,他自己分明亦不知此物底细,还敢这般大胆以血戮之气献祭,萧辰直是觉得这家伙已经蠢得无药可医。 萧辰不敢大意,剑诀一捏,竟是祭出了一把金色长剑,那剑上生灭之意更是精纯凝实——赫然是他的本命飞剑“逐渊”。 此时,逐渊仿佛感应到了那青铜大门的不同寻常,竟是无需萧辰驱动,剑芒亮起,突然发出一阵“嗡嗡”警鸣,萧辰和血戮皆为金丹修士,此时竟是同时退了一步,随即皆是发现,那青铜大门竟是不知何时打开了一线,那股幽涩的阴冥之气登时大盛,那门缝之后,萧辰竟看到一双非人的血腥双目在窥视。 萧辰与之对视却夷然无惧,逐渊更是不待主人驱使便飞奔而去,似金色闪电撕裂长空,随着一声吃痛的恐怖嘶吼,那青铜大门竟是被撞击得震颤不休,血戮凝神一看,那金色长剑上竟是串了一只血色眼瞳,被长剑刺穿亦还在转动不休,似是想挣脱逃掉,又似想将周遭一切纳入眼中。 逐渊回到萧辰手中发出一声轻鸣,萧辰灵力一吐,那血色眼瞳发出一声细细嘶声,随即剑气贯穿,登时化为一阵血沫落到地上,那血沫所到之处,地面发出“嗤嗤”灼烧之声,竟是被灼穿了好几个大洞。 那血瞳不知是何来历,竟是化为血沫都这般骇人,至于那一剑洞穿血瞳的飞剑……血戮看到萧辰手中飞剑有如斯威能,不由心下惊惧,随即竟是颤声道:“……剑灵……” 萧辰只是回身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而是凝神去看那青铜大门的变化,既然这门是由血戮所招而出,其中诡异之处甚多,萧辰一时半会还不打算了结他,暂时留他一命也免得这大门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变故。 血戮却是心中颤抖,剑上生灵……那是元婴剑修都不一定可以达到的剑境,这萧辰今年才多少生辰,百岁未至在剑道上成就便已这般令人绝望,若再给他些时日…… 此时,萧辰背对着血戮凝神打量着那青铜大门,似发现了什么线索一般,皱眉苦思。 然而,在场两位金丹修士都被这青铜大门和彼此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竟是没人留意,那青铜大门遮挡之后的丹鼎此时紫色光芒上下流转得越来越快,最后,那紫芒已是疯了一般如电蛇游走,鼎盖更是在紫芒游走下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打开。 血戮看到萧辰似全无防备的模样,心中一咬牙,突然周身血光大作。 萧辰头也没回,只将手中逐渊一挥:“找死!” 可那滔滔血光并非直冲萧辰而去,居然悉数投向了那青铜大门! 萧辰面色大变,急召逐渊也已是太迟! 血戮再次桀桀狂笑起来:“本座倒要看看,你这横霄剑派掌门之徒,能有什么能耐,哈哈哈哈……” 血戮一身修为皆在那血戮之气上,不知是吸收了多少修士的精血所化,此时那大门的门缝之内似有一张血盆大口鲸吞虹吸一般将那血气悉数吞噬,一声清晰的“吱呀”声后,那青铜大门的门缝居然又打开了一些,这次萧辰在那门边上看到了一只手,或者说是一只爪子,那爪子奇大无比,五指似人却尖爪如刀,上覆青鳞,那只爪子仿佛用力想彻底拉开这扇青铜大门——这巨爪后的主人必是来无好意,萧辰毫不犹豫催动飞剑朝那只爪子斩去。 便在此时,血戮冷笑一声,一根白骨长棒已是握在他手中夹是着凄厉阴号朝萧辰直劈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逐渊仿佛感应到主人危机竟是在空中划出一道锋锐到了极致的圆弧掉头朝血戮而来,“当啷”一声巨响,这座血戮门临时驻地所在的山脉都开始摇晃起来。 血戮此时眼中血光大盛,本命法器呜呜声响中不停歇地朝萧辰敲去,萧辰却是脸色沉肃,这血戮的本命法器断断不可轻易碰触,否则吸干人精血也只在分秒之间,逐渊身上亦是金光大炽,不时在地面斩出深达数丈的印迹,顿时,天地间一片飞沙走石,血光金芒交织相杀,阴鬼嚎哭夹着滔天剑意直令整个驻地的血戮门弟子在地动山摇中全部伏倒在地,根本无法起身。 突然,一阵刺耳的石磨声音响起,萧辰分神一瞥,登时心中一震,那石门竟然又多开了一指之距!而且那青鳞手爪已是全部露出,萧辰甚至已经能看到那手腕部分生长着的恐怖倒刺——分明是修真界中从未出现之物,定不是什么善类! 此时,即使是萧辰也不得不全力以赴,他一声清越长啸,逐渊金剑上竟是一阵轻轻震颤,随即逐渊轻轻一移,直朝血戮当头杀来,可血戮分明看到逐渊在原地还留下了一道一模一样的半透明剑体。 那透明剑体中金光湛然,竟是灵性十足,不待萧辰令下便掀起汹涌剑意朝那青鳞巨爪直扑而去。 血戮再次心中震撼,这萧辰竟能使出剑灵二分! 然后,他登时精神一振,萧辰这本命飞剑上此时剑灵离体,正是威力大打折扣、最为脆弱之时!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血戮一口精血喷在白骨之上,那点精血仿佛在白骨上晕染出点点红梅,血光竟是前所未有的大盛,血戮诡笑之后,竟又是数口精血喷出,那白骨最后竟染为赤血之色,其上竟渐渐环绕着灭世一般的腥风血雨朝萧辰而来! 而那头,那只青鳞巨爪上隐隐可见狰狞纹路,可见对方亦是在全力以赴在拉开大门,金色剑灵毫不犹豫直接斩下,却只听一声金石相交的巨响。 在一声恐怖的咆哮之后,萧辰在激斗中抽神一看,剑灵全力一击竟只是在对方手腕上划出轻微伤口,丝丝幽蓝鲜血渗出——竟是未能见效,反倒击怒那背后不知到底本体为何的怪物,青鳞巨爪猛然收紧,竟然扣入在青铜大门三分,显是在竭尽全力开门,而那刺耳的石磨之声更加密集,这青铜大门之后已经隐隐可见一个恐怖的身影! 萧辰瞳孔一缩,剑灵急急奔出,血戮却根本不容他分神喘息,怪笑着将那血骨催动得风雨不透,直逼萧辰丹田而去——不只是想杀掉萧辰,更是要吸尽他一身精血! 萧辰此时已是退无可退,他突然脚步一凝,周身竟是金炎大作,那剑灵与他手中逐渊本体俱是金色光华流转而过,剑灵上那金华更是凝重有实体,剑灵竟也发出一声轻啸,凝聚起无上威势朝那巨爪斩下! 这头血戮亦是觉得萧辰定然是疯了,居然使出这等燃烧丹力之法,在逐渊恐怖的攻击之下,他只嘶吼道:“你这个疯子……你不怕金丹碎裂么!!!!” 回答血戮的却是逐渊仿佛可以主宰剑下一切生灭的劈杀! 剑灵斩下,随着一声剧痛嘶吼,那巨爪上竟是被斩得露出森然白骨,再无使力之处,可那嘶吼之中夹着无限的暴怒不甘,青鳞巨爪蓝色鲜血在青铜大门上留下蜿蜒印迹,引得众鬼抢食,齐声长嚎,那巨爪的主人愤怒之下竟发动恐怖密集的轰然撞击,那一直坚固不摧的青铜大门竟开始颤抖着摇摇欲坠! 血戮此时再无退路,竟是拼着受了逐渊一记杀招,顶着那几乎撕裂半身的伤势自怀中摸出一只瓶子一饮而尽,幽幽血气再次大盛,眼中似有鬼火重重,他只嘶声凄厉道:“萧小儿,你敢拼命,本座奉陪!” 萧辰面上凝重,此时燃烧丹力一心二用之下,两边皆不容有失,否则只要一边有变,就是灭顶之灾,可此时那青铜大门与眼前强行吞噬大量精血的血戮老祖皆是危险至极,萧辰此时唇边亦是血迹斑斑,不知还能支持到几时。 但他此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凝聚全身法力与血戮老祖狠狠一拼! 眼看那青铜大门即将轰然大开,血戮老祖合身扑来,萧辰已然决心全力以赴同归于尽的当口,轰然巨响中,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到壁顶又弹落下来,一声得意至极的大笑响起:“哈哈哈哈,你们以为拦得住小爷吗!!!!!!” 然后一根极其愤怒的小木棒夹着恐怖的紫色闪电隐隐带着风雷之势直奔而来,“噗”地一声,那摇摇欲坠的青铜大门竟像是纸糊的一般,居然被戳了个洞,那巨爪正好被洞穿为二无奈放手…… 这神转折直让凝聚威势准备以身相殉全力一击的剑灵傻了一般愣在半空,然后眼睁睁看着那破烂小木棍冲过来,和自己撞在了一处。 下一秒,茫然的小木棍在空中打了个转,咦,刚刚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有点撑…… 嗝~ 啪叽一声,撑得动不了的小木棍就此掉落在地,青铜大门轰然坍塌,什么幽冥之气也在这一刹那烟消云散,只余一地狼籍和一个被自己的本命法宝撑到昏过去的倒霉小修士躺倒在地。 第78章 杜子腾再度醒来之时,还有些迷糊,却仿佛听到有人在大声争执。 一个冰冷阴沉的声音道:“我既奉命随侍门主左右,无论老祖在或不在,他身边之人我自然是要好生照看的……岂可容他人随便处置?” “谢琮,不要以为你服侍过门主几天就能拿主意了,我告诉你,门主不在,自然是我这掌事说了算!这什么服侍的还不如一个血奴来得有用,没得浪费我血戮门的米粮,哼,莫不是你起了什么歪心思……嘿嘿……” 先前那声音越发阴得滴水:“哼,蓝掌事,容我提点你一句,这血戮门中,自然是老祖身份最尊,一切以老祖心意为上,那日你不在,不只谢某一人,这许多弟子皆是在场的,老祖曾令我等备下那许多珍稀灵物皆是为夫人一人!况且,现下夫人体内生生之气不绝,显是有孕在身!” 不待那蓝姓掌事斥责谢姓弟子口中那“夫人”的称呼,最后那一个消息已在众弟子中炸开。 “什么?!” “怎么可能!那分明是个男修……” “老祖乃血戮*修为最高者……你这分明是胡说!” 七八个声音登时吵嚷不休,先前说话那谢姓弟子语气中却尽是笃定确切:“若是不信,尔等皆可上前一探,只是我话说在前面,这可是老祖的人,嘿嘿,若是他老人家回来……” 此言一出,阖场俱寂,血戮老祖在一众弟子间积威甚重,这谢姓弟子一番话中赤.裸裸的威胁,哪怕血戮老祖人不知在何处,竟是无人敢驳。 好半晌,才有人低声道:“数月前,老祖确是往合欢宗掳了些东西回来……呃……” 然后立时有悄声回应:“当真?!” “当日,不只我,王师兄、韩师兄皆在当场……” “这……” “咳,确有此事。” 传闻那合欢宗专精男女之道,修真界无出其右者,有些独到之处……也是应有之义。 “真是合欢宗?难怪……” 这血戮*修炼之初就要炼化己身一身精血,怎么可能还有后裔……不过既然有合欢宗秘术在其中,倒是难说。 “……” 一些心腹弟子却是知道血戮老祖自与萧辰交手之后在血戮*一事上的心结,只猜测莫不是那位新夫人的体质正合那合欢宗未知的隐秘心法之要,可助精血之气凝结,另辟蹊径之处对血戮之法有益?能让修习血戮之法的修士拥有后裔,此中蹊跷便值得好生研究一二。 如果真是这般,那这位夫人的去处可真需要好好思量一番了。在场无数修行血戮*的弟子心中更打起了算盘。 “咳咳,既然如此,如何处置夫人一事上,谢琮你也无此资格自专,我等需返回乱心海再做商议。” “蓝掌事,恕谢某不能苟同,老祖近年大计皆在这西荒之地,虽则现下行踪未明,我等如何能轻易改弦易张?若是我等离去,这血奴供应便要断绝,其余倒还好说,若是影响了老祖大计,他老人家怪罪下来,谢某人微言轻,却是承担不起,蓝掌事您敢担当?” “谢琮!你不必张口闭口皆言老祖!这西荒之地分明已不甚安稳,早有弟子报说有正派修士出没,夫人留在此地如何能行?!更何况还有孕在身如何能冒这般大险!” 杜子腾睁开眼,正好见到一个打扮得稀奇古怪、浑身布满血色纹路的修士怒目朝他指来。 杜子腾:…… “有孕在身”? “夫人”! 这他娘的难道说的都是小爷?! 这等字眼直接将杜子腾砸得头晕眼花,我了你个大擦!小爷只是睡了一觉,难道发生了什么了不得之事?! 杜子腾突然伸手向自己双腿之间一捏,然后长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鸡蛋俱全。 早听闻修真界有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传闻,杜子腾生怕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的是自己,如今这样看来,小爷零件完整,没发生什么匪夷所思之事真是太好了!想必那什么怀孕的夫人是另有其人了,杜子腾一脸笑逐颜开,那笑容刺目他却全不自知。 于是,这满屋子在整个修真界看来俱是牛鬼蛇神一般的邪门修士皆是看着那位躺在床上的“夫人”做出这般奔放不羁的动作之后,竟还这般欢天喜地,纵然是放荡不拘的邪门修士也是一时缄默目瞪口呆,如被正派修士割了舌头一般,竟是一片死寂。 杜子腾看着眼前这堆打扮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邪门歪道的修士,不由皱眉,他之前只记得自己身在一口大锅中被乱炖,借着那破烂柴禾之威分明冲出了大锅,怎么……却还是在邪门组织掌控之下? 等等,后来他好像记得是那破柴禾上传来一种沛然无可抵挡的冲击,他才晕过去的,心神一动间,杜子腾沟通小木棍,却是半点回应也无,大惊之下,杜子腾还来不及采取什么更多的举动。 那叫谢琮的弟子已是上前道:“夫人,既然身体不适还请保重一二。” 杜子腾转头看去,这谢琮竟是生了一张瘦长到脱形的蛇脸,倒三角的眼睛宛如渗着冰一般,合着那阴沉的语声竟如爬行动物阴森自背后蜿蜒爬过,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这种冰寒的威胁竟是叫杜子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待其他血戮门人说些什么,谢琮已是挥手朝身后两个看起来怯懦愚笨的侍女挥手道:“还不服侍夫人下去休息!” 本是哭笑不得的境地,杜子腾却莫名感觉到一种灭顶的威胁,而且,他心中沉重,丹田中小木棍全无联系,他周身衣物竟是悉然不见——他的所有符箓都在储物袋中。 没有资本反抗的情形下,杜子腾是极识实务的,立即顺从地由这两名看起来完全不像侍女、更像是被胁迫而来的要哭不哭的女孩还有两个一样阴沉着的脸的血瞳修士“服侍”着离开。 但他分明感觉到身后那一双双或是贪婪、或是噬血、或是愤怒的目光舔舐在背上,随着他转身离去在背后发出切切嘈嘈之声,直叫他汗透重衫,不敢轻易行差踏错。 一路走来,杜子腾不动声色将一切尽皆纳入眼底,这个地方灵气匮乏,楼宇也全无灵气,简直比他当日所在的仙缘镇还不如,可从刚刚那说话之人的威胁来看,好像杀人也只家常事……这堆牛鬼蛇神到底什么来头? 杜子腾一脸沉静地坐在另一处房间中时,仔细地梳理着手中线索,刚刚他不小心听到的对话里,开始他被那些乱七八糟的称谓搞得头晕眼花,现在回想起来,线条却是渐渐拼凑起来。 杜子腾朝身边两个战战兢兢的侍女和善地问道:“这里是‘血路门’?” 那两个少女却是紧张得牙齿打战,连与杜子腾目光对视也不敢,又哪里能回答他的问题。 杜子腾目光一扫之下也是皱眉,这两个少女脚步沉重气息浑浊——分明是两个凡人,而且还是对修真界一无所知,被吓得有些傻了的凡人,这些邪门行事也太不讲究。 他扬声朝门外两个负责看守的弟子道:“喂!门外的!你们谁听到我的问题吱一声啊!” 自然无人会搭理。 “不吱我当你们都是死人啦!” “喂,你们为什么叫我夫人啊!小爷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别装死,我知道你们在门外!” “还那什么有孕在身,简直笑死人了,你们‘血路门’的人都是瞎子吗?!” …… 然而,任由杜子腾喊得声音沙哑,门外也是寂然如初,两个侍女只恨不得自己是两根木桩子,门外两个守卫的弟子就当自己是两根木桩子,杜子腾这单簧自然也无法唱下去。 杜子腾此时心中纠结,这血戮门千辛万苦将他抓到手里,最开始是要清炖,现在又要叫他什么夫人将他看守起来?不过,至少不用在那锅子里待着……杜子腾自我安慰道。 还有他们口口声声的那什么老祖……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杜子腾在此百思不解,不甘地起身朝门外走去,两个侍女眼神中惊恐欲绝,杜子腾却是不想跟两个凡人一般见识,依旧迈步准备推门而出。 然后门不必他推,竟是无风自开,一张蛇脸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对上那双阴恻恻的三角眼,杜子腾挤出一个笑容:“我问话一直没人回答,我出来看看他们是不是还好?”然后他假惺惺地朝左右守卫的血瞳弟子一看:“啊,你们还在啊……” 那阴得仿佛可凝物成冰的声音道:“听好了,我等是乱心海第一门血戮门,夫人你是我门老祖的夫人,如今有孕在身,千万要做到‘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如若不然……嘿!” 杜子腾未及嘴贫,便见眼前一花,一个血瞳弟子不知如何动手,竟是将一个少女抓在了手中,那少女惊恐地踢打尖叫,那声音尖利至极又恐惧至极,那血瞳弟子却仿佛手中提的是只徒然踢打的的鸡一般,神色间全然不动。 然后,杜子腾眼睁睁地看着那弟子露出一口森白牙齿狠狠咬在少女细弱颈项之上,少女踢打却发用力,却全然不能阻挡体内生命随着鲜血流逝,那踢打嘶嚎初时还强健有力,渐渐那踢打已经变成抽搐,嘶嚎也化为气管中空洞的气声。 更恐怖的是,那光滑皮肤竟转眼之间干枯如老妪,一头青丝也是渐渐雪白,待到最后那血瞳弟子面无表情抬起头来露出血腥唇齿时,他手中那具干瘪成一小团的皮囊被他随手一扔,像块裹着破布的小小肉干咕噜噜滚到一旁。 杜子腾后颈寒毛已经全部竖了起来,这两个守卫弟子的血色眼眸仿佛不知满足一般直勾勾地朝他看来,而那小小肉干终于停止了滚动,落到角落里无数肉干之中。 这一刻,杜子腾终于明白,一直以为他从没放在眼中的剑派弟子口口声声所说的“降妖除魔”是何等的有必要,但他不敢说,不敢动。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方才这邪魔说得清楚明白。 谢琮的三角眼中看着杜子腾老老实实的样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细声细气一脸和善地朝另一边吓得软倒在地的另一个侍女道:“好好服侍夫人,要是夫人再有不妥,后果……你知道了?” 可怜那女孩吓得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知道知道知道了……” 在谢琮冰冷的审视与研判中,杜子腾脸色阴沉再次坐回桌前,已经不指望再能通过捣乱得知什么信息了,这些血瞳弟子噬血之处叫他想起耿华那异常的举动,想来他必是从这血戮门得到的邪门功法。 而现在,他完全不知道,除了能够贡献一点精血之外,这些邪门弟子让他假充一个“夫人”又强要说他“有孕在身”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 杜子腾切切实实认为他们这是指鹿为马,他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有孕在身,问题是对方这般宣称背后到底是何目的? 无知无觉的小木棍依旧静静缩在主人丹田中,不时吞吐生生之气,杜子腾亦浑然不觉。 门外,谢琮眼不动身不抬,那门竟是自动无风而动,自己合上了,将他阴恻恻的双目隔绝于外,透过这两扇门板,谢琮眼中看到的不是杜子腾一身血肉,而是一个巨大的、诱使血戮老祖甘冒奇险不惜牺牲全门积攒数十年血奴、不惜与所谓的正派修士频频交易也要到手的诱惑和疑惑,是一个能够借着激发出全血戮门上下的贪婪继而驾驭统率的好由头。 那日按老祖吩咐布置下仪式,慑于血戮老祖积威,纵然心中对这所谓仪式千万个好奇贪婪,谢琮也绝不敢表露,后来那仪式地动山摇夹着恐怖气息的阵仗他也确确实实庆幸自己不在当场。 作为血戮老祖亲*待守在外场、无事不得入内的随侍弟子,谢琮无疑是十分精明的,那恐怖的阵仗过去三日,老祖却半点气息全无,他大着胆子呼唤几声没有应答便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入内,里面却狼籍一片,血迹、斗法的痕迹处处皆是,老祖却不见影踪,只留下这抓来进行仪式却气息可疑如同有孕的小修士昏倒在地。 谢琮根本不敢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何威能之下,才能将好好一座石洞弄得山体碎裂,几乎崩塌。 他只知道,那所谓的仪式之中,只有杜子腾与老祖二人,甚至他还敢大胆揣测,只怕这仪式之后老祖已然不测,否则,以他的性情,自己这般大胆处置这小子,只怕早将自己吸成人干又或是炼成血奴了。 可这么狂妄的揣测,全门上下只有他一人知晓,更妙的是,之前为了保证炼制血奴的材料充足,血戮门一半弟子悉数来到了这西荒大地,一直由他这里传达老祖之令。 这等再过美妙不过的时机,一旦错过,只怕是天理不容罢? 至于那蓝掌事?彼此修为皆在筑基,那老家伙早已止步多年,自己却借着这西荒行事之机在老祖身侧多有点拨照拂…… 谢琮嘴边勾起一个诡异的笑纹来。 第79章 杜子腾现在很焦躁,这个鬼地方没有灵气他没办法修炼,他的储物袋被收走,本命法器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没办法沟通,门外却有两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悄无声息地守着。 作为一个丝毫看不到光明的囚徒,杜子腾竭力让自己保持耐心,那日死得凄惨的侍女已经说明这群家伙毫无人性,杜子腾必须让自己坚持下去。 杜子腾的感觉很不妙,那个什么老祖的消失,似乎他被清炖的危险也随之烟消云散,但杜子腾发现,那谢琮每次前来探看的眼神都越发阴森可怖。 那种眼神好像无声的压力一重又一重压在杜子腾本就绷紧的心弦之上,好像个等待判刑的死囚,偏偏不知道自己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死法,也完全看不到希望。 他身边能够说一句话的只有那毫无灵气的凡人侍女,对方自上次侥幸活下来之后已经完全吓傻,哪怕杜子腾说太阳是方的也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杜子腾只要说话声略大一些,她便会惊骇地趴在地上,只叫想打听一点点信息的杜子腾彻底无奈。 但就这么个蠢笨的丫头,竟然口口声声坚持叫他“夫人”,杜子腾数次要纠正,这蠢货都是一脸惊骇欲绝、仿佛再次见到自己如同伴那副下场的模样,杜子腾只能颓然地渐渐适应这个称呼、适应随之而来那些乱七八糟在他抵制下勉强保持了中性的衣饰。 这一天,谢琮竟然罕见地不是独自前来,而是带了另一个修士,如果那副模样也能算修士的话。 如果说谢琮似一只阴暗角落里的蛇,那这另一个修士就好像是只坟里爬出来的鬼,他的皮肤松松垮垮地挂在骨头上,仿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蛀空了他的血肉,甚至转头说话时,都能看到那皮肤空空地在晃荡。 “……就是这个?” “哼,你还想什么?这可是老祖的宝贝。” “只是你一面之词,老祖那等金丹大能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你我岂能探知?”这皮包骨的修士说话时,好像舌头也被什么东西吃掉一般,夹着牙齿相磨的声音含混不清。 “东西就在这儿,你自己决定。”谢琮只是冷笑,并不打算过多辩解。 好半天,这皮包骨头的家伙才在杜子腾冰冷的汗水中道:“你开个价。” “五千血奴,换一成。” “嘿,你倒是好大的胃口,老祖上次进攻七大正派将将用掉八万血奴,这些凡间小国生育恢复亦得需要时日,血奴炼制所需材料损耗亦大……” 杜子腾在那磨牙含混的话音间听懂的血腥事实叫他皮肤上微微起了战栗,但他面上只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个修士,好像不知道他们在这儿墨迹什么似的有些不耐烦,心中的念头却在飞速电转,无数思量在心中划过。 谢琮也根本没那功夫搭理杜子腾,只是道:“西荒你老蛭最先来,哼,想必肯定是有法子的。” 老蛭根本没去问谢琮要五千血奴做什么,那干枯得仿佛石子一样的眼中闪过一道精芒:“法子是有的,凡人嘛,反正逼一逼,些许材料总是不愁的。” 谢琮按下心中阴狠:“两成。” 老蛭转头看着杜子腾,伸出满是裂口的恐怖舌头舔了舔嘴角:“三成。这可是竭泽而渔,没你想得那么容易,值得了这个价。” 杜子腾后颈的汗毛尽皆倒立,就在此时,那被杜子腾打发去查看饭食的凡人侍女恰好推门进屋——杜子腾本是好意叫她避开谢琮免得她吓得更傻了没人说话——她回来得真不是时候,往常此时谢琮早离去,今日她回来却偏偏看清了老蛭口中那恐怖景象,竟发出一声尖叫,杜子腾隐约甚至还闻到了尿液的腥臊之气。 谢琮看着老蛭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却缓缓点头:“成交。” 随后,杜子腾眼前一花,那活生生的凡人侍女连声音都未及发出,便连喉咙一道在谢琮指间直接化为了一团肉泥,杜子腾甚至还从那不时抽搐的部位判断出对方心脏还在跳动,谢琮眼睛也没眨,一弹指便从那肉泥中抽出一团红雾吸入口中,只剩下一团干瘪的肉块夹着骨茬儿啪地落在地上。 老蛭却浑然不觉地一挥袖,不动声色消解了谢琮那股杀机:“啧,真是浪费,这西荒可贫瘠得紧,血肉可是顶好的东西哟。” 那团干肉混合着碎骨就被他吸到嘴边,那些干枯得晃荡的皮肤此时被猛然撑大,只见皮肤之下仿佛有猛兽在蠕动,房间中响起可怕的咀嚼骨肉之声。 杜子腾沉默地看着这最后陪伴他的活物消失在这世上,连点肉屑都没能留下来,彻彻底底地不留痕迹。 直到这两个邪门修士消失在房间中,那沉闷恶心的血腥味却始终盘旋,挥之不去地压抑在杜子腾心头,叫他恶心得直接吐了出来。 屋子中血腥气夹杂着酸臭之气,愈发令人无法忍受,门外的守卫却依旧如死人一般缄默。 这一刻,杜子腾终于更加深刻地明了了自己的处境:大抵在这些邪门修士眼中,他和那些野兽眼中的一块肉也没什么分别。不,有分别的,分别在于,野兽眼中,饿了就要把肉撕碎吞下去,而这些血戮门修士的眼中,他分明是什么大补之物,必须要留着,选个好时机,彼此切割划分之好,才细细吞噬,好期待功力大进。 所以,这些血戮门的修士口中那些密谋根本就没想过要避开他,就好像他听到与否根本就不重要,在一件随时有可能被吞噬吸收的灵物面前,哪个修士会想着要保密呢? 可笑他还想着戴好面具扮演好一个傻乎乎的小修士,希冀这些血戮门的修士可以放松警惕,叫他寻个时机能逃出去,他甚至还想过,如果能有机会,哪怕再是不便,他也会将那傻瓜凡女打晕了拖出去,免得继续留在这诡异血腥之地…… 然而,一切终究只是他的想法,如今早已风干在现实中摔碎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杜子腾此时毫无依仗,仿佛回到了他最初睁眼醒来在耿家之时,甚至比那个时候还要更糟,耿家那对夫妻从他这里拿到的东西非常简单直接:不惜一切压榨他的劳动力。 而这血戮门要从他这里取走的东西恐怕和之前那个要清炖他的血戮门老祖差不多,是他的性命和其他他还不知道的东西。 此时去追究此中原因,无论与他忘却的过去是否有关都已经毫无意义。 杜子腾脑海中各式各样的念头如无数飞蚊般来回盘旋,往复不休,只叫他吐得更厉害,房间中却始终死寂一片。 杜子腾吐得连自己的胆汁都快吐干。 惨淡斜阳透过窗棂的缝隙洒进来,那光线打在铜镜上又折射在屋子里,映得屋里一片亮堂,杜子腾还记得那傻乎乎的侍女反复擦拭铜镜时一脸的执着:“他们说您是‘夫人’,夫人当然是要有面光亮镜子的。” 就好像她认真擦好铜镜、认真把他打扮得像个夫人,她就能得到这群邪魔的嘉奖逃过一劫似的。 杜子腾嘴唇无声开合:“傻子。” 他何尝不是个傻子,本是自身难保,竟会将情义轻易施舍,他应该明白的,无法自保的境地下给出的所谓情义于人于己可能只是灾难,一如今天这侍女,如果不是他那一片狗屎的好意,她一直待在房中也许不会撞上谢琮的杀意…… 那个曾经在仙缘镇上大声说要让所有人都能过上更好的、可以选择的日子的少年此时仰面躺在血腥恶臭弥漫的房间里,像具尸体毫无生气,只等发臭。 “笃笃笃”的敲门声将杜子腾自茫然中惊醒,他转头,在那光亮的镜中、隔着无数细小飞尘看到一张了无生气的面孔,熟悉却又陌生。 随即,杜子腾捂脸,仿佛避开这颓丧模样,口中竟渐渐笑出声来。 原来,他是这么个懦弱又无用的家伙。 只不过是困在这个血腥恐怖之地被那无形压力威逼、只不过是那侍女之死叫他一时难以承担而已,竟会颓丧至斯。 哈,杜子腾,你自称小爷意气风发的模样可还记得? 你当日在简家放下狂言想改变整个修真界的想法还记得? 然后,杜子腾坐起了身,在那如血残阳的最后一缕余温中,从被关进来之后他的头脑从来没有这样清醒:他的失常都只因为这一次困境中他竟然没有想到一丁点办法。 杜子腾借着绚丽又黯淡的光芒,凝视着镜中渐渐端肃起来、有了点轮廓的清秀面孔: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这样信赖外物的? 符箓确实是他选定之道,在没有符笔、没有符纸的现在,他失去依仗便想不到办法却将一切怪罪于符道?分明是他自己太过软弱,啧,当日在耿家,他的所知所学明明少于现在,却依旧不曾放弃希望,抓住了那微薄的一点机会,现在他都炼气八层了,难道会比那时更糟糕? 至于那侍女……杜子腾冷静地剖析,对于邪道修士而言,她不过是件因着自己而暂时存在的一件附属物品,可有可无,即使不是今天自己一时心善,她也危如累卵,随时有可能遭遇不测。 可叹的是昏聩的自己没能想明白这一点,反而想叫她避开,在这大家都是鱼肉的境地下,哪里又能避得开呢? 无法承担一个人的命运时,至少不要轻易地去干涉,无论是好是坏,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无法承担得起那干涉的后果。 归根到底,还是他不够强大。 渐渐回过神来杜子腾再次听到那恒定如机械的节奏:“笃笃笃。” 从来只有谢琮和侍女进出这房间,谢琮是不会这样敲门的,侍女……已死,所以来的会是谁? 然而,这定然是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家伙。 杜子腾心中笃定,无论什么样的变化,有变化就意味着有机会,一如那天早晨在耿家,耿氏夫妇要他换上一身新衣时一般,杜子腾夷然无惧地起身开门。 然而,杜子腾没有想到,在他刚刚送走一个凡人之时,门外居然又送来了一个。 只是先前那侍女起码模样还算顺眼……眼前这个,咳,把气息换一换就可以混进那群邪魔中包管不会让任何人怀疑。 对方一身恶臭,驼背瘸腿,脸上更是被密密麻麻的肿疮密覆,直叫人望而生畏。 来人并不开口却径自进屋,杜子腾一怔之下,心中那些积极应变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兑现,这叫驼背的瘸子将东西扔在桌子上转身就走。 杜子腾一看,居然是个粗陋的食盒,这是新来的送饭的? “喂!”杜子腾出声。 那瘸子依旧一瘸一拐地走远了,好像不只是瘸,还聋。 杜子腾那一声大喊没叫他回头,反倒是引来门口两个守卫冰冷的血瞳,杜子腾知道,也许谢琮正透过这两双非人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他脸不改色地啐了一口道:“我明明今天交待了要吃豆腐的,混账!” 那瘸子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然后消失在屋子门口。 木门再次轰然关上,杜子腾微微眯了眯眼睛,他不着急,只是坐在桌前开始吃饭,当务之急,是要先梳理清楚逃离的办法。 另一个杜子腾仿佛在冷冷地血戮门的一切,那谢琮这是个野心勃勃却又手腕了得的家伙,但看得出来,这些所有邪门修士都对那个不知所踪的血戮老祖十分畏惧,并不是那么甘愿追随谢琮。 谢琮心中对于那老祖的恐惧怕也不少,但他敢拿着包括杜子腾在内的筹码大肆招兵买马……杜子腾很怀疑,这家伙定是知道什么消息才能这般有恃无恐,不怕那什么老祖回头来报复。 这里面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时机,杜子腾扒着饭皱眉苦思,他能利用的手段太少,这屋子里皆是凡物,偏偏他要对付的是一群毫无人性的邪门修士,真是一手烂牌,杜子腾只得将这血戮门中每一个细节翻来覆去地思量。 不知怎地,杜子腾回想起那满身恶臭的送饭人好像足底还沾着点柴灰、袖口有些污腻好像灶灰油烟凝成?难道竟然是厨子?侍女死后无人送饭,只得厨子亲自前来?杜子腾吃着还算可口的饭食,想着之前那些还算可以入口的食物,不由有些古怪地想到,这臭烘烘的家伙居然厨艺尚可……也不知有没有可以挖掘利用之处。 没有灵气无法修炼,却不代表没有符笔符箓无法画符,原来在耿家时,一切皆无不是也摸索出法子了么? 只是在这里,一切尚需小心谨慎。而画出的符箓必须用在刀刃上。 下一次,当那一身恶臭的厨子再次前来时,杜子腾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挑剔地道:“你站住,我昨天说过要吃豆腐,你聋了吗?” 厨子听而不闻,只放下今日的食盒之后,认真收拾着昨日的食盒。 就是现在,杜子腾眼中坚定之色一闪而过,借着厨子那巨大的驼背遮挡,他的手指在桌前一抹,点点星火跃然桌面,竟缓缓拼成一行字:“你想长生不老修炼成仙么?” 那厨子似乎是被眼前这一幕震慑,收拾的动作竟是缓了一缓,眼中神色无比奇异。 杜子腾心道:还好还好,是个识字的,不然他还得说话来遮掩。 然后他口中道:“明日给我带豆腐,记住了?” 打开饭盒,在饭菜香气遮掩下,那写在被单一角的符箓早已承受不起,化为细灰,完全没有引起门外守卫的注意。 那厨子一声不吭地收拾好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去,就如昨日一般。 杜子腾完全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豆腐吃,但他知道,刚刚那番举动很是冒险,尽管他已经一再小心,若是叫这厨子将一切报给谢琮,虽然他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但必定会引起谢琮的警惕,但杜子腾相信,对一个凡人而言,如果出于恐惧不愿意接受这等修真之事,那么也会出于同样的恐惧,不会主动招惹那些邪魔,便不会主动将此事上报,如此,也不会多牵累一个凡人。 所以这厨子的态度,只看明天到底会不会有豆腐吃了,杜子腾苦中作乐地想:哈,起码能叫个凡人开开眼界。 就算此路不通,杜小爷也能想出另一条来! 杜子腾狠狠地吃着嘴里的饭菜想到。 第80章 第二天的饭菜里居然没有豆腐!!! 杜子腾非常生气,但还是忍着怒气换了一张预先准备好的字样:“你喜欢金银珠宝?” 厨子依旧不为所动,完全没有任何表示。 第三天,当然是依旧没有豆腐的。 杜子腾再次换了一张字条:“房舍田地???” 厨子这次连眼皮都没抬,直接收拾好东西走了。 杜子腾气得差点连饭盒都摔了,一个小小的厨子,竟然敢这么拽! 然而杜子腾实在是无奈,这几日时间里他已经仔仔细细地研究过周遭地形,他很想像记忆里某个有大毅力的囚徒一般挖穿地底,挖个洞通到另一处,直至他成功逃走时这帮邪门之徒才发现他这聪明的一招,然而,外面那俩守卫皆是筑基修士,丁点响动之下,他们神识一扫立时知道他在做什么。 就是这两日画出闪动字样这么低端的闪现符或者是照明符,也是杜子腾以自己鲜血为引而画,为了防止引起门外修士警觉,他甚至只能苦逼地装成是不小心划伤的,作为一个修士而言,每次挤伤口画符的感觉……真是叫人情何以堪。 而杜子腾里记忆里另一些囚徒脱困的方法——比如狱卒换班时钻空子、狱卒喝酒时下药等等等等,也完全不可能成立,实在是门口两个门神居然是不休不眠,不饮不食……完全无处下嘴,即使觉得自己英俊聪慧,杜子腾觉得除非自己如修真传说中那样一夜顿悟修为逆天直接碾压这两个怪物,或者是天降陨石砸死他俩,否则,他这脱困可真是遥遥无期。 于是,这虽然完全不识抬举却每日能够自由进出的厨子依旧是他最可能突破的地方。 杜子腾苦苦思索,觉得一定是自己的突破方式不对,这世人,别说凡人,就是修真者,哪怕你能飞天遁地翻江倒海,依旧有欲.望,有欲.望就一定有弱点,似这厨子这般对他所许下的东西惜字如金,甚至连点兴趣都没有表示过……难道是他的许诺没有说服力?这厨子完全不相信他? 这不应该啊,那闪现字样的符箓虽然只是最低等级、完全无用的符箓,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见识过,难道不足以说明他修真者的身份? 还是说这厨子也如之前的侍女一般见识过血戮门的狠毒诡辣而心怀恐惧,因此什么也不敢表示?那厨子满脸脓包,杜子腾确实看不出对方的表情,实在是让他十分烦恼。如果当真是因为畏惧于血戮门威势,那可真是太不好办了。 话说杜小爷这辈子也没这么仔细观察过什么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日思夜想都在细细揣摩哪……这厨子真是何德何能,啧啧。 杜子腾在屋子里反反复复兜了十几个圈子:怎么才能打消对方的畏惧? 然后,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所有的畏惧都有一个底线,只要能突破这个底线,再大的威慑也会形同虚设,君不见凡间那些贪官污吏,律法中明明写得清清楚楚,贪墨多少银钱便判以斩首之刑,却依旧有人前赴后继么? 归根到底,还是他没有抓住对方心底最强烈的渴望。 到底是什么呢? 修真对方可能压根儿不相信; 金银珠宝完全不动心; 土地房舍更是无动于衷…… 然后,杜子腾突然停顿了,唉哟喂,这凡间的富商引诱官员之时先做的是什么? 是一起吃吃饭唱唱小曲,来上一打美人儿眉目传□□拒还迎,最后就聊聊诗词拉拉小手最后直奔主题啊!!! 他怎么这么蠢!贪财好色,这财不爱,色却没试探过啊!!!! 然后,杜小爷再次拿出了万丈豪情,小样儿!看你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儿,小爷这次应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色.授.魂与、什么叫销.魂蚀.骨、什么叫神.魂颠.倒、什么叫欲.罢不能!!! 哼,不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凡人,以我杜小爷的英俊聪慧,必然妥妥地拿下! 只要是个男人,必然会拜倒在这绝世大招之下! 哇咔咔,小爷果然是冰雪聪明天下无双! 就这样,满怀豪情自信爆棚的杜子腾再次投入了另类的……咳,筹备工作当中。 于是,转头再过了一天,厨子依旧来送饭之时,发现杜子腾并不像前面三日那样在他面前罗列各种各样的诱惑,居然端端正正背对着他坐在案前,那严肃认真一副“小爷正在干大事闲杂人等勿扰”的模样,好像那几天前天天无理地叫嚣着要吃豆腐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一般,直叫这表情万年不变的厨子竟然破天荒地挑了挑眉。 只可惜,杜小爷此时全神贯注地在折腾他那“男人都会拜倒”的大招,完全没有看到。 厨子倒也不计较,放下食盒依旧转身离去了。 如此这般数日,杜子腾简直是废寝忘食地接连折腾,好几天厨子来发现饭食居然没动过,不由得心中暗自诧异,然而,厨子有厨子的逼格,是绝对不会主动出声询问或者上前探看杜子腾的动向的,这么一来二去,一个默默地送来饭食,一个狠狠地筹备工作……居然十数日没有打过照面,倒也是奇事一桩。 直到这天,杜子腾手上这项浩大的工程终于告一段落,他笑逐颜开地起身看着桌面上自己的伟大作品,想到那厨子拜倒在这惊世杰作面前的模样,真恨不能当场狂笑一场。 然而,感知到门外那俩冰冷的怪物依旧门神一般尽忠职守地杵在那儿,杜子腾狠狠咬紧了被角才将自己的得意压在胸口没出声。 此时,外面突然开始喧扰起来,好像是发生了什么纷乱之事,杜子腾尚在皱眉思索这前所未有的迹象,然后门突然自外打开。 此次谢琮的神情间明显轻松许多,下巴朝杜子腾点了点对他身旁那叫老蛭的修士道:“放心吧,你可是还有一半血奴没交来,我岂能言而无信。” 那老蛭不知为何,此次前来那挂在骷髅面上的松垮皮肤上都好像印着阴沉,磨牙之声也越发急促:“最好如此,如今西荒撮尔小邦中竟有叛逆敢公开反抗我血戮门,可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差点在西荒数十年经营都要毁于一旦……这血奴可来之不易,你当日那价格可真是……” 谢琮的脸色一沉,门倏然关上,谢琮与老蛭充满火药味的对话并未避开杜子腾: “哼,难道你还敢嫌不够?!我可告诉你,当日老祖也是费了好大的事,数万血奴都悉数折殒,你那点损失算什么……” “嘿,说来说去不过你一面之词,这所谓的宝贝儿到底是个什么功效、怎么个用法全然不肯透露……”那含混磨牙声中隐含着道不尽的怀疑之意。 “现在……自然不可能……价码……将来……灵胎……” 两个修士渐行渐远的声音,杜子腾数日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折腾的喜悦也荡然无存,时间所剩无多,无论如何,他也必须要将那厨子搞定,如若不然,杜子腾嘴唇一抿,纵然是破釜沉舟之计,他也不必再有所顾虑。 这天,当厨子再次来送饭时,杜子腾脸上的表情很奇特,那种期盼又得意,骄傲又隐忧的表情,厨子的嘴角不自在地抽了抽,真是难为他了,一张脸上竟能揉进如此多的含义。 杜子腾心中却是很郑重的,他咳嗽了一声,依旧在厨子放在食盒时,借着厨子身形的遮掩展开了一角小小布片,厨子眉毛未抬眼睛未动,依旧有条不紊地放下了食盒,正准备摆开食盒中碗碟顺道收拾前一天餐具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点布片,然后—— 成了!!! 杜子腾此时心花怒放,他第一次清晰地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情绪! 果然,他就说嘛,之前都是他试探的方向不对。 杜子腾笑吟吟地用筷子敲了敲一个菜碟:“你喜欢摆这碟?怎么不换一碟?” 然后,那布片上寥寥线条勾勒得活色生香丰.乳肥.臀快撑破那薄薄几缕轻纱的美人儿嫣然一笑,好像俏皮地眨了眨眼,胸脯骄傲地挺了挺,将本钱展示得充足到位之后便消逝无形,另一位袅娜美人扶腰而来,那身形纤瘦有致,打扮亦是清凉得紧,欲.露还.遮若隐若现,却是另一种不同的风流韵致,直想叫人搂在怀里摸摸是不是当真柔若无骨…… 厨子此时手上动作已经完全无法再进行下去。 杜子腾却是笑眯眯地接过厨子手中的菜碟,只觉得对方指间粗粝茧子,只暗道不愧是厨房里干活之人,心下不及多想,便嘿嘿笑道:“来来来,我今天心情好,可以帮你多摆几碟出来。” 小小布片之上,美人儿们或一手掩胸一手扶门侧首笑得魅.惑妖.娆,或是楚楚可怜地仰望着厨子,香.肩柔弱不堪一揽,关键部位却隐没在云雾中朦胧欲现,又或是斜卧高榻只见细腰长腿线条销.魂得令人鼻血泛滥…… 线条变幻间,杜子腾慢悠悠地替厨子打开最后一层食盒:“什么都会有的哦。” 在饭菜香气袅袅中,那承载无数佳丽的小布片化为细灰消散无形,厨子抬起头来,杜子腾连给厨子揩鼻血的帕子都撕了一截被单准备好了放在一旁(被单:可以放过我了么qaq),只一脸安然得意坐等厨子从此为了这一众佳丽唯他马首是瞻。 果然,人家收小弟的台词时总说:跟着老子混,银钱美女一定少不了你的! 嘿,瞅瞅,虽然银钱摆第一,可少了美女,啥也不是啊! 可是,为什么想像中拜倒在地的剧本……好像有点不太对呢? 厨子的眼神十分奇怪,整张长着脓疮在脸仿佛都已经彻底僵硬,然后,他好像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隐忍着什么无语之至的东西一般,杜子腾眼睛一眨,只觉得眼前一花,厨子就已经飞快收拾好所有昨日碗碟人已经立在门外了,杜子腾呆呆地想到,咦,这家伙分明是个凡间瘸子,怎么动作能这般快? 然后杜子腾看着最后一碗菜有点茫然,喂,这三十六计中的美人计到底是有用还是没用,给个准话也好啊!这十数天里,他为折腾那小布片可没少花心思,又不能引起外面守卫的注意,那小布片上可是叠加了数十层闪现符、照明符、烟雾符、凝露符……还有他记忆中那些佳丽图片的精华才达到的这个效果啊!!! 杜子腾还来不再次及吼出豆腐大招来试探厨子,便低头看到碗中那白花花的东西,顿时惊喜若狂:“豆腐!!!厨子你果然是……啧啧!” 不见美女不松手放豆腐啊! 门外的厨子听到那惊喜欢呼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这豆腐分明是他来之前准备的好么! 杜子腾全然不顾厨子有可能崩溃的内心,而是美滋滋地挟了一筷子嫩豆腐,心中只美美地盘算着要怎么利用厨子来给血戮门一个惊喜。 至于你说厨子有可能根本不会搭理? 杜小爷只含着豆腐皱眉:哼,刚刚那混账眼睛都吃了那么多豆腐,想吃了不认账,要看小爷答不答应,他发狠地嚼着嘴里的豆腐,大不了一拍两散,小爷自会叫他付出看片儿不给钱的代价,然后再和这狗屎的血戮门玉石俱焚! 在杜子腾下定决心的当天深夜,他突然警醒地看着门外。 炼气八层的修士,对于睡眠的需要相比凡人而言已是少了许多,甚至打坐几轮都远比睡眠更能恢复精力,只是此处没有灵力,打坐徒耗灵气全然无益罢了,夜里大多数时候,杜子腾原先是在折腾自己那小布片,更多的时候是在深思当前处境与应对之法。 而这次夜里,显然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事发生,杜子腾的灵觉中分明嗅到了什么异常,连他的皮肤都在微微战栗,好像在兴奋地期待着什么的发生。 杜子腾不动声色走到窗边,夜幕低沉,微凉的空气沁透皮肤,借着黯淡星光,那两个血瞳护卫的身影隐约可见,杜子腾仿佛夜色中窥视的狩猎者一般眯着眼打量着那两个怪物。 隐隐的喧哗声四起,不时能听到尖叫与嘶吼,还能看到那边隐隐跃起的身影和法宝的灵光,这从未出现过的异常衬得夜色越发深沉起来,一声冷哼响起,杜子腾立时收起对血瞳卫士的打量,老老实实地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就像看热闹一般事不关己地围观着。 然后一道身影如轻烟般远去,杜子腾唇边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自己倒真是值钱啊,明明都乱起来了,这谢琮竟然还会先过来看一眼,确保自己这价值连城的物品安然无恙才肯去处理那边十万火急的乱象。 随后,一声远远的含混吼声响起:“谢琮,你欺人太甚!” 一座苍白骷髅塔竟向着那远去身影狠狠砸下。 谢琮惊怒之下亦是回应:“蛭老鬼,我还没跟你算账,你竟敢恶人先动手,难道我会惧你不成!” 邪门筑基修士间的交手只搅得这蒙昧天地越发昏暗,万鬼嚎哭之声、底下一众低阶弟子的凄厉尖叫声混乱成一片,直叫这混乱场面越发鬼魅。 杜子腾目光渐渐冷凝,他手上那道反复挤压下迟迟未曾彻底愈合的伤口此时在微微用力之下,再次开始大量渗出鲜血,空气中出现的躁动灵气让血瞳卫士眼中疑惑之色一闪而过,然而,不等杜子腾动手以血画符发动攻击,那血瞳卫士眼中又恢复了正常。 一道低沉清朗的男音道:“走!” 杜子腾心中一动,脚步并不迟疑,直接跃窗而出,而他手上那些鲜血一滴也没浪费,尽皆飞速在袖中画了几道实用的符箓藏在里面,灵气登时锁在袖中,含而不露,只待主人激发。 血瞳卫士仿佛对杜子腾出逃一事视而不见一般呆呆守在原地,只叫杜子腾对修真界诸多出神入化的手段越发忌惮起来。 仿佛知道杜子腾心中所想,那清朗之音道:“不过神魂遮蔽之法,待你神识有成,自可修炼。” 杜子腾默不作声地跟上那高大身影,哪怕一片混乱中,对方在仓猝出逃间还能这般分神解说一二,显然心中笃定沉着,哪怕杜子腾此时焦灼紧张地想尽快逃出此地,也被对方那迅捷却不失从容的姿态所安抚…… 可杜子腾心中警惕却并未就此彻底放下,对方脚下娴熟,举步间并未有灵气牵动,却避开无数阵法之困,显是对这血戮门分坛内极其熟悉,焉知不是由虎口入狼穴? 只是想到日间那谢琮与老蛭之间对话——杜子腾苦笑,他现在是火烧眉毛,只顾得眼下了。 对方脚步稳稳地一步步引着杜子腾七拐八绕,不知是今夜这血戮门乱成了什么样,他们竟然一个人也没遇上。 当杜子腾再一次看到暗夜星空下群山寂寥时,竟是怔住了。 明明困在身后之地没有多久,为何却仿佛度日如年一般,觉得时光已经过去不知凡数?好像眼前这天高地远自由阔达之象已经恍如隔世? 那接引杜子腾之人却未给他太多的思量时间,杜子腾只觉得一道气息接近,他并未感觉到杀机之类的恶意,只是默默捏紧袖中那蕴含他大量精血灵气的符箓。 然后,杜子腾觉得腰间一轻,视角已然变换,随后他身旁轻轻一声“驾”,杜子腾只觉得屁股底下那活物已是跟着身旁同伴开始活动起来。 杜子腾:…… 所以,他期盼又怀疑的这位救命大侠,你的逃生策略就是一只四蹄牲畜? 这一瞬间,杜子腾好想转头说:要不大侠你将我放生可好? 杜小爷就算用鲜血画在凡布上的神行符逃得也比这牲畜快好么?! 身后之人只沉稳地缓缓道:“西荒之地灵气匮乏,任何灵力波动皆如暗夜萤火一般,易被追踪。” 好吧,他勉强接受这个解释了,但问题是,如果以他们这速度根本不可能跑太远,血戮门也随时可能追上来好么! 然而这一次,他身边这位大侠却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仿佛对于这个问题的不确定性,已经不用再解释。 不知道是否因为离开血戮门之故,哪怕是这荒凉完全无灵气的地方,杜子腾都觉得夜风清凉四周舒爽,说不出的心旷神怡,也许下一秒就会被抓回去,能出来放这一遭重新感受到这周遭重生机盎然的一切,也远比直到面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悲惨结局时都一直困在里面要强吧? 此时此刻,大抵是因为身旁这位救人者如此不靠谱的救人方式,杜子腾竟然没怎么纠结就放下了防备:“敢问恩公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对方却是沉默不语。 杜子腾心思何等机敏,能对血戮门那般熟悉,又利用牲畜来逃跑……不期然间一个称呼脱口而出:“豆腐厨子!” 对方:…… 杜子腾却是开心地哈哈一笑:“别装了,我都闻到你身上的豆腐味和烟火味了!这周遭没有人烟,听说做豆腐可麻烦了,得花老长时间了,瞧你现在也没洗掉这股味儿,我终于是相信了,哈哈哈哈!” 厨子:…… 知道麻烦你还嚷那么多次?他突然就有点后悔了。 杜子腾却是兴致勃勃地说到:“哎,看来今天给你看的简陋版本小.黄.片没有白看啊,厨子兄你果然够意思,不只是豆腐给力,还居然直接就把我救出来了!” 厨子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他眉毛一挑:“简陋版?” 杜子腾侧过头来嘿嘿一笑,用力朝厨子挤了挤眼:“对啊,你想看高.清.无.码的咩?” 杜子腾生怕厨子不知道高.清.无.码四个字背后深刻、复杂又重大的含义,还动用各种术语详详细细地向厨子解说的清清楚楚。 “……所以啊,高.清.无.码就是正版和盗版的本质区别。” 厨子:…… 于是,这逃亡的第一夜,杜子腾一个人喋喋不休了一整夜,而厨子一个字都没再说过。 第81章 说了一路完全没得到厨子的回应,杜子腾也不觉得累。 反正随时有可能被抓回去,除了斗智斗勇与血戮门周旋之外,一定要过好在外面的每分每秒,回去之后才能更好地积攒精力逃跑,这就是杜小爷的处世哲学。 而且,这一夜,杜子腾那滔滔不绝之下何尝不是在打量与审视着这来历莫测的厨子。 为了一些所谓的“春宫图”而冒这样的奇险将他救出? 杜子腾是自信,但没自信到犯蠢。 然而,出乎杜子腾意料的是,这第一夜居然就这么风平浪静地安然度过了,然后,他和厨子就跟凡人似的,需要让牲畜休息饮水吃草拉撒,也不知这神奇的厨子大哥是从哪里找来的马匹。 天亮了,杜子腾的肚子也真的饿得开始有点疼,毕竟一夜奔波不是闹着玩,杜子腾还只是个炼气期修士,不能辟谷就意味着还是如凡人一般需要进食,而且,自从耿家那段经历之后,如果是忙起来废寝忘食那还好,如果是无事可忙还饿肚子……杜子腾会完全无法忍受。 因此,当杜子腾看到神奇的厨子大侠居然从不知道哪儿摸出了香喷喷的干粮时,简直热泪盈眶好么! 然而他狼吞虎咽时,厨子大侠却在低头研究些什么。 杜子腾一边努力咽下食物,一边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差点没噎过气儿去。 那居然是一张地图,不是修真界那些什么记录在玉简中高大上的东西,就是普普通通的凡间纸张上画的弯弯曲曲的玩意儿。 厨子抬起头来,有些无语地给杜子腾递了一囊清水,好不容易将嘴里食物灌下去之后,杜子腾问道:“我说厨子大哥,你这是……” 厨子淡定地点头:“看地图。” 杜子腾瞪圆了眼睛:“你不认识路!!!!” 厨子诧异地瞥了杜子腾一眼:“我亦从未来过此处,何曾说认得?” 杜子腾:…… 敢情他这一宿都是跟着个完全不知道方向的路途的大侠在瞎逃命!!!没有被抓回去吸干成肉泥真是他好命。 可为什么他会下意识相信一切都在对方掌控之中呢? 简直是谜一样的强大说服力啊。 杜子腾仔细回想,大概是对方那种淡定自若的强大气势吧,能在黑暗中逃了一宿之后才施施然看地图、并且理直气壮说自己不认得路的人……otz 可是,在这样让人otz的表现之后,杜子腾反而却对这个来历成谜、莫名救他出来的厨子又多了一点信任——也许是因为觉得如果对方处心积虑要害他的话……不会表现得这般不靠谱? 就在杜子腾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神游天外之时,厨子本来悠然的身形突然一顿,然后杜子腾就嗅到一种仿佛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杜子腾只觉得身子一轻,待他落地之时人已是被抛到了数丈之外。 他迅速转过头看去,却见厨子已然和一只血色眼瞳惨白肌肤的被那血戮门称为血奴的怪物斗在一处难舍难分,他心中登时一紧,这血戮门的追踪来得这般突兀! 杜子腾迅速打量四周,却并未见这血奴有同伴前来,只揣测这血戮门莫非是广洒网叫这些血奴在周遭随机搜寻?杜子腾捏紧袖中符箓,双目紧紧盯着场中,只待那厨子表现出不支就立时上去支援。 而杜子腾凝神之下,却是越看越是惊讶。 那厨子并未动用半点灵力,只是凭手中武器招式竟然逼得那血奴“嗬嗬”直叫却无法上前,那举手投足间,不见任何套路却偏偏举重还轻不见勉强,此时朗朗旭日之下,对方脸上那脓疮驼背的伪装早已卸下,却也只是个俗世中俊朗人物,杜子腾这见识过无数修真界神仙人物的修士并未觉得出奇,可当对方手中武器挥洒时,竟叫杜子腾恍惚间只天下风云变色、生杀予夺皆在对方弹指间——那原本凶猛难以对付的血奴此时仿佛一个拙劣的玩偶一般,非但无法攻上前反而竟是束手束脚,想发狠却只能被毫无灵气的招式困在原地徒然团团乱转。 杜子腾彻底迷惘了,没有灵力便只是凡间招式,可为何对方一比一划间,那血奴仿佛被毫无灵力威慑的无形之势困死在方寸之间,这般化平凡为神奇的手段,竟叫杜子腾有种见大道本源之感。甚至对方举手投足划出的玄妙轨迹都令他不自禁地痴迷沉醉,有种想刻录下来反复研究的欲.望,就像见到了从未见识过的符箓一般欲罢不能,只想抛开一切沉浸那无限奥妙中。 并没有耽搁多久,那血奴在对方轻描淡写的一个拨弄间,居然左脚绊倒右脚、直接撞倒在地面凸起的石尖之上,“咔嚓”脆响中 脖颈断折,那嘴巴还在大张着,露出雪白锋利的牙齿在晨光折射冰冷可怖的光芒,可四肢却软倒无力,无法再行攻击。 待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杜子腾才看清厨子手中“武器”,,那不过是一截新发的柔软嫩枝,葱绿新叶还在上面沾着露水——显见是厨子感觉到这血奴追踪时匆匆折下的。 厨子眉毛微微皱起:“得抓紧赶路了。” 杜子腾沉思着点头:血奴在血戮门如同武器一般,定然不可能随意这般洒出来就叫他们撞上,显然是身有任务,他们这般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前行都遭遇了血奴,只怕方圆周遭已经全是这怪物在搜寻……极有可能就是冲着自己而来,血戮门必然是有法子同血奴通讯的,虽则厨子没有杀掉血奴,可时日久了这血奴没有移动怕也会引来对方怀疑,自然是越快离开越好。 当他们要再次上马之时,厨子沉吟一阵,却是轻轻一跃,坐到了杜子腾身后,竟是与他同骑一乘,厨子手上一挥,掌中那截新枝便抽在了另一匹马儿的臀上,那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径自跑了,厨子这才双腿一夹,控制着双人所乘此骑向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杜子腾开始只是微微一讶,也立刻明白厨子所做为何——如果那血戮门排查各种异常,不凑巧地查到刚刚那只倒霉的血奴时,起码不会这么快追踪到他们二人身上。 一夜未睡,刚刚吃得太饱,身后还有个温暖结实的靠背,杜子腾极其自然地实践了吃饱了犯困这句话,往后一靠——睡着了。 厨子:…… 待到杜子腾迷迷茫茫睁开眼时,厨子已然低声道:“下马了。” 杜子腾打了个呵欠,人已是在马下,与前次一般,人、马各走一道,杜子腾默默跟在厨子高大身影之后,在漫天月色中跋涉前行,而杜子腾清醒过来之后,看到月光下周遭蛙鸣起伏、阡陌碧畦,不由得一怔:“师兄,我们这是在……?” 厨子身形一顿,回身挑眉瞥了他一眼。 杜子腾无辜地回视。 厨子:…… 随即杜子腾终于崩不住,装不下去笑嘻嘻地道:“我虽然是个符修,却也是天天看着师兄弟们练剑的,不会比划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绝对不会辜负横霄弟子这个名头。” 厨子只淡淡地道:“天下各派剑修何其多。” 杜子腾却是摇头:“可他们的剑里面都没有云横峰的味道。” 厨子眸中第一次流露出笑意,明明今夜有月无星,却在这熙熙夜风中,有种叫杜子腾见到了漫天星辰的错觉。 厨子转而道:“血戮门中血奴众多,搜捕起来遇上了也是麻烦,倒不如寻这凡间人气兴旺之地,借着俗世喧嚣气息混杂避上一避。” 杜子腾恍然一笑:“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果然是好主意!” 清风朗月下,一前一后的二人隐隐竟然也能上那么一两分默契。 对于修真界小白而言,这种他完全不知道的常识下想到的主意自然是好主意,也足以说明这位还不知道姓名的师兄还是相当靠谱的。 不过,杜子腾思及横霄剑派上的一众剑修同门……这位厨子师兄虽然各方面都表现得很正常很强大,为什么他还是有点惴惴不安呢? 这种预感在他们来到一户院落门口时得到了印证,看到这位貌似靠谱的师兄直接叩门时——杜子腾直接石化了。 我了你个擦,这位师兄,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么!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人家么!你知道我们俩要用个什么身份么!你知道……这般夤夜上门的一般不是强人剪径就是抄家灭门么!!! 小爷虽然是个修真小白,可却是有一般常识的啊啊啊啊!!!! 杜子腾的石化并没有给这位厨子师兄的敲门进展带来丝毫影响,在里面一片寂静之时,杜子腾依旧石化之时,厨子师兄优雅闲静的敲门声音再次响了三次。 这户矮小的院子里终于传来低声说话之声,东边房屋的灯蜡也缓缓亮起,然后依稀可越过矮墙看见一个人影披衣而起打开门闩往院子里而来。 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警惕地道:“谁?!” 杜子腾看到那院子西厢分明有人起来直接一边瞅着院门一边手中捏着面铜锣。 杜小爷的内心是崩溃的,看!小爷说得没错吧,直接被凡人当成坏蛋了好么!下一步没准就是敲锣打鼓让全镇来驱赶逮抓了,还小隐隐于市咧,这tmd是要直接“引”爆的节奏啊! 厨子的声音还是那般清朗优雅,语气此时却有些微妙的不同起来:“那个……这位老丈,这般夜深,小生冒昧打扰了……实在是夤夜露寒,又有女眷同行,不知可否借贵宝地安置一二,不敢多扰,天明我等便走。” 如果说刚刚杜小爷石化时内心还能吐槽一下,那此刻,杜小爷连内心都已经石化成了渣渣。 女……女眷!!!!! wtf!!!!! 你tmd说的是谁?!!! 第82章 杜子腾怒极反笑,只袖手在一旁坐等这厨子被里面敲锣打鼓轰走——废话,小爷堂堂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你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轰你轰谁! 可是,当那门缝里一只眼睛凑过来左右扫视之后,不过片刻门里便传来一番响动,然后“吱呀”一声,这两扇木门竟真的这般打开了。 杜子腾:…… 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郎君、娘子,小老儿适才无礼了,实是这世道……唉,快请进来。” 娘子!!!!!!!!!!! 老头儿,你tmd给我看清楚了! 杜子腾一口血哽在喉头简直不知道该喷向厨子,还是该喷向这老眼昏花的老头儿。 厨子却是风仪清雅,一边迈步入内一边优雅不失礼数地向那开门的长者行礼道:“老丈,是小生冒昧打扰了……” 二人寒暄间倒是亲切不少,厨子就这么轻轻松松一番话将这扇门骗了开来,杜子腾只在心中疯狂吐槽,然而,最后他在门外静立半晌,也只能无奈地抬腿跟进,他可没忘记,外面那些疯狂的怪物正撒得野外全都是地在追捕他,这地儿再怎么着也可以庇佑一二。 “……寒舍简陋,郎君同娘子只能屈就一宿了。” “哪里,叨扰张老丈您了,蒙您收留,实是不胜感激。” 这等小镇上,屋舍也就那样,但杜子腾看得出来,这收拾出来的房间已是这张姓老人一家竭尽待客之诚了,屋子收拾得整洁,卧具皆是干净的,还有太阳才晒过的温暖气息。 杜子腾坐在桌前一边郁闷一边不解,好吧,凭心而论,他的模样虽不说阳刚威武,没有铁师兄那等铁塔般的身姿,但是,云横峰上从没有一个人错认过他的性别,他又不是闻人凌那等花容月貌的长相,真是……莫名其妙!!! 直到张家婆婆体贴地送来替换衣物,还一边热情地道:“咱这十里八乡也没有郎君娘子这样的人物,怕是这衣衫配不上你俩……” 厨子自是起身连连道谢,张婆婆一生都只在这蒲华镇上,哪见识过这般风姿这般举止的人物,一时竟是不知道如何应对才不失礼,那张老丈却是过来道:“郎君怕是赶了一天的路也辛苦啦,老婆子快别耽搁他们歇息啦。” 当房门合上之后,杜子腾看着那叠得整齐干净的衣物,一道闪电蓦然从他心底升起,将他雷得外焦里嫩——他可算是找着原因了! 然后杜小爷泪流满面地摸了摸头上发式与身上衣物,妈蛋,早知道那蠢丫头说什么要替“夫人”收拾得有模有样的时候,他不应该想着幽禁日子难捱就屈从、而是应该拼命抗拒抵死不从的! 可是,摸到那头式衣物,想到那小丫头最后的凄惨结局,杜子腾突然又失去了追究自己被错认性别的兴致。 伊人已逝,他却依旧好端端地坐在此处,说那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于是奇异地,杜小爷意识到自己的打扮问题,却也没有立即将这些他应该觉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到一旁,而是坐在桌前,有些出神。 不远处的张老丈一家被他们二人惊扰之后的喧嚣也渐渐平息,以修士的耳力,杜子腾也只听到他们模糊的话音之后,一切慢慢归于宁静。 万籁俱寂,正是半夜无人私语时。 杜子腾终于忍无可忍将自知道厨子是同门之后的疑问扔了出来,他低声肃容道:“师兄,血戮门虽然在此处人多势众……可既然师兄你是剑修,我看应对今日那怪物时师兄的身手,只怕修为绝不会低于那谢琮诸人……降妖除魔本是我正道应为,师兄为何不仗剑扫平那血戮门?却偏偏要易装潜入,这般费事?” 如果厨子早日将那血戮门分支荡平,也许好多惨剧便可避免……也许那两个小侍女便不会是那样凄惨的下场。 于修士而言,只是一念之间,于那两个凡人女子来说,却是生死之别。 杜子腾对这问题耿耿于怀。 厨子:…… 不知道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好像他每多说一个字……这位师兄的脸就更冷一分。尤其是说到剑字的时候,师兄的脸已经冷要掉下冰渣来。 待杜子腾这句话说完,师兄已经拂袖吹灭烛火,淡淡道:“天色不早,早些歇息罢。” 杜子腾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好吧,不说就不说,生什么气啊,生气也好,正好这床两个人睡有点挤。 于是杜小爷大大咧咧将衣物一解一搭,倒头拉过被角便睡下了,他只在心中恶意揣测:哼,多半是你学艺不精根本没把握打赢那些邪道修士才用这样鬼鬼祟祟的办法,我只是一追问你就恼羞成怒,真是气量狭小,亏你还是堂堂剑修呢,没得丢了横霄剑派的剑修名声! 杜子腾双眼一闭,气哼哼地想睡觉,然而不知是否在马背上睡得太多的缘故,睡在这简陋却温馨的卧具中,杜子腾一时竟无法成眠。 杜子腾转过身来睁开眼恶狠狠地瞪着厨子,清冷月光透过窗棂笼罩在厨子周身,自他的额头、鼻端、唇角、下巴蜿蜒而下,以月华镂刻出对方深刻五官和盘膝而坐的挺拔身姿。这一刻,杜子腾竟是看得怔住了,就好像这周遭尘世中的一切尽皆褪去,只留下这一道应在琼楼玉宇间的出尘身影。 厨子仿佛感觉到了这道目光,灿若星辰的双目倏然睁开,杜子腾避之不及,竟是与他四目相接,明明只是一副普通偏上的皮囊,却偏偏生了这样一双灿然得叫人自惭形秽的眸子。 杜子腾却是个豁得出去之人,那羞惭只停留一瞬间便消散而去,他却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怒意在心底呼啸。 他一屁股坐了起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将那两个侍女的事低声道来:“……我知道,是我自己修为低下不能保护因为自己而牵连进来的无辜之人,可是,就算是我的过错,我也还是会忍不住迁怒于师兄,我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我有师兄你这样的修为,能够打得过像谢琮那样的邪门修士,我一定全力出手,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而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让我厌恶自己……” 厨子在徐徐月华中安安静静凝视着眼前这低声悔恨又自责的青年,月光只洒在床角,明明对方隐没在月华之后的黑暗中,却莫名让人觉得光华内蕴,在这月华之外也依旧璀璨莹润。 然而,对于青年的懊恼,厨子却没办法说什么。 杜子腾一股脑儿说完之后,屋里一片安静,他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孟浪了:厨子师兄不管是出于什么考量选择潜藏其中,却还是将自己救了出来,怎么可以因为自己一时情绪起伏而有怨怼?小爷一向恩怨分明,怎么会有迁怒这种低级的情绪!!! 杜子腾“砰”地一声直挺挺地躺回床上,竟叫山崩不惊的厨子也吓了一跳,却见他在床上来来回.回地打了几个滚道:“我最近一定是被那个血戮门给拉低双q了!!!!” 厨子哑然。 杜子腾再次腾地坐起身来,严肃地对厨子道:“师兄,我收回刚刚那番话,明明就是我的不对,不干你的事。恩,晚安。” 然后再次“砰”地一声,杜子腾再度躺平。 厨子终于忍不住哑然失笑。 杜子腾却是在黑暗中抬手扶额,我的妈啊……这个人这么蠢一定不是英明神武的杜小爷。 厨子想了想,却终于缓缓道:“我之所以会潜入血戮门,确实是因为一些……意外,暂时没有办法动武。” “师兄你……受伤了?”杜子腾迟疑地问道。 厨子却是语气含混,反而问道:“若我所知不错,你是符修?” 杜子腾躺着点了点头。 “无论是画符还是用符都易触发灵气,在西荒之上,务须小心。” 血戮门现在这般铺天盖地地追捕他们,西荒上灵力波动就像白纸上的墨点一般明显,因此能不用灵气就不用灵气,这点厨子在路上就已经说得清楚,此时再次交待,杜子腾也只是蔫蔫地表示明白。 然后,他颓然道:“就算是我想画,那也得能画才成,我那本命法器罢工了。” 罢工?这个词倒是贴切。 厨子不动声色地道:“哦?你的本命法器……?” 杜子腾却没什么想遮掩的:“是支符笔,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那个血戮门晕倒过后,它就不能用了,而且,明明之前他们是把我放在锅子里,后来却又把我关起来,那什么老祖也不见了……这里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厨子想到“杜子腾不知道的那些事”发生时的一幕幕,尽管亲身经历时生性从容向来掌握一切的他都已经目瞪口呆过了,但此时回想起来,厨子的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然而,这杜子腾却敏锐异常,厨子只将一切情绪隐没,漫不经心地道:“若是你不介意,我倒是给你看看。” 杜子腾诧异地转过头来:“看看?怎么看啊?” 厨子表面上愈加淡然起来:“本命法器一般在丹田之中,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可以内视,只是你修为未够……我倒是可以替你查看一下你丹田之中是否另有变故。” 此时,杜子腾修真小白的特点再次体现得淋漓尽致,他若是有个靠谱的师父定会把他脑袋敲上十八个包咆哮十八遍:修士的丹田和神识就像男人的裤衩和女人的bra,绝对不能轻易敞开!!!! 然而,杜小爷并没有这么一个靠谱的师父。 因此…… 他只爽快地道:“好啊!” 第83章 在杜子腾的认识里,让厨子师兄看一看丹田,大抵就跟凡间的大夫看看病人的状况,比如把把脉啊、摸摸伤处是一样一样的。 于是,当厨子俯身下来之时,杜子腾还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道:“话说师兄你要怎么看丹田呢?直接透视,还是用传说中的神识?如果用神识的话,不需要我同意师兄你直接神识一扫也可以看到吗?” 厨子:…… 看着杜子腾那双好奇透亮的眼睛,厨子移开了目光:“神识强大者自然能够透视他人丹田,只是会多有不便。”随即他竟然说道:“以后切记,丹田与识海乃是修士最着紧的要害之处,不可轻易让其他修士查探,对方若有歹意,轻则震裂丹田,让你此生无法继续修行沦为凡人,重则可在你识海中种下印迹,自此操控你一言一行,令你成为傀儡。” 杜子腾打了个寒噤,对修真界各种防不胜防的手段更加忌惮起来。可厨子说这话时,坦荡真诚的目光落在杜子腾身上,并无一丝遮掩矫饰,叫杜子腾忍不住却还是决定相信他,如果厨子师兄当真要加害他,以这一路上的机会,根本不必如此麻烦,而且,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对方的眼神与为人这一路他都看得清楚。 厨子看着听了自己一番话有些忌惮那话中之事的杜子腾依旧乖乖在床上躺平,不由得想起那皮毛柔软的小动物,怯怯的眼睛中明明有些害怕,却还是勇敢地向你露出雪白绒毛的柔软肚皮,只因为相信你不会伤害他。 厨子眼神温柔,手上并不停歇,轻轻放在杜子腾小腹之上,杜小爷更加好奇了,丹田和识海既然是这样重要的地方,那厨子师兄要怎么才能看到里面的情形呢? 随即,杜子腾立即知道了什么叫查探丹田。 那种感觉非常微妙,虽然还未能内视,但平日修行时,丹田便是储纳灵气之所,杜子腾意识沟通运转灵力之时对那处是极其熟悉的,可此时,就像有什么温暖融和的东西顺着丹田汩汩而动,轻柔却极其强大,虽然令他觉得亲近却不敢放肆自己的灵力意识去招惹,这大抵就是“不怒自威亲而难犯”,叫杜子腾不自觉地摒住了呼吸,感受着那股力量在丹田中的游动。 突然,杜子腾只觉得好像丹田中什么东西被碰到一般,就好像怕痒的地方被人轻轻挠了一下一般,他忍不住皱眉低呼了一声。 厨子只沉声解释道:“我在查看你的本命法宝,约束体内灵力与意识。” 杜子腾闻言,也是凝神控制好在刚才在那触动之下蠢蠢欲动的体内灵力,可体内那种被人拨弄轻挠的感觉太强烈,他偶有忍不住,从嘴里露出了一两声低低呻.吟。 厨子仿佛也在忍耐着什么,头上热汗竟然涔涔而下,可他的神识越是沟通那根普普通通的小木棍,越是石沉大海一般,竟然有进无出! 厨子并不肯轻易放弃这可以夺回自己本命法宝的机会,或者说是分离自己与杜子腾二人的本命法宝的机会,只冷静持续地以自己强大神识沟通小木棒,想令它吐出自己的剑灵。 就在此时,仿佛迫于那强大神识的威压,小木棍竟是在杜子腾丹田中微微颤抖起来,厨子心中略略一松,看来还是有些松动,只需再努力一点……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那小木棍的轻微一颤却令杜子腾苦苦忍耐搭建起来的防线刹那间崩塌,他的意识仿佛不由自主一般,竟是枉顾他的意志,转眼间直奔丹田! 然后他只觉得自己好像一头撞进了一团强大却柔和的力量怀里,茫茫然中,仿佛来到了另一片天地。 远处天空之上,一轮金灿灿的太阳挂着,圆润无暇的光芒普洒大地,周遭云雾茫茫,缓缓飘荡,不远处,杜子腾还能清晰看到两条古怪的河流,一条碧绿如蓝,欢快奔涌生机勃勃,仿佛随时在呼应着生命赞歌,而另一条却漆黑如墨,河面光滑如镜,只冷冷倒映着一切,死寂一片。 这古怪的风景很安静却也很美丽,只让杜子腾觉得很神奇。 而他的“目光”看到自己周围时,就更是奇怪了,他所在的地方只是小小一块空地,恰好够他立足,一点水滴、一星火苗、一块金属、一片嫩芽和一团小泥环绕周遭,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然后他低头一看,更加惊奇地发现:我了个大擦!为什么小爷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此时的他,别说五官,竟是连四肢也没有,圆滚滚一团,那几样奇怪的东西正滴溜溜绕着他打团,杜子腾尝试着朝太阳的方向前行,却发现根本没用,他离太阳还是那么远,周遭几样东西还是环绕周围。 杜小爷不死心,这个奇怪的地方一定有它的规则,他一定要试出来! 折腾半天之后,一个有些耳熟的清朗之音带着几分无奈:“神识之间,方寸即是天涯,不必做无用功。” 方寸即是天涯? 杜子腾怔住了,他低头一看,自己居然还在那片空地之上! 这是个什么诡异的地方! 然后他再定睛一看,这处哪里是什么空地,居然是一道不知道有多高的山体,底下云雾茫茫,这根山体便直入云霄,给了他一处平坦的落脚之处。 然后他一转头,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便那样凌空而立,衣袂飘摇似随时有可能御风而去,那身影眼熟得有点刺目。 杜子腾心中有种不详预感,然后呼地一声,他带着圆润身体竟然飞快滚到了那身影面前,眼前依稀是那英俊堂皇如曜日灼灼的眉眼。 妈蛋,居然真是你这个混账! 难道眼前这一切又是你这混账捣的乱?!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那小小一团光芒不知哪儿来的强大动力,居然势如奔雷一般狠狠撞向萧辰。 在这撞击中,萧辰不知是该惊讶杜子腾怎么可能看得见自己,还是该对杜子腾这飞蛾扑火一般的无用之举哭笑不得,然而,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只听轰然一声巨响,这古怪美丽的风景便在转眼间四分五裂化为飞灰! 而杜子腾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将起来,“厨子”也是腾地一声后退数步,二人竟是同时退出了刚刚那在神识间生成的奇异空间。 杜子腾看到眼前简陋屋舍,还有些发懵,明明前一秒还有堂皇金日茫茫云海滔滔江流还有那个古怪的萧辰,怎么…… 随即他看到一旁皱着眉神情古怪的厨子,杜子腾猛然在电光火石间恍悟过来,随即他勃然大怒地跳下床来踮起脚一把拎起“厨子”的衣领:“萧辰,我擦你大爷!!!你居然骗了我一路!!!!” 萧辰低头看着那双因为生气而灼灼生辉的眸子,心中竟然有些无奈与好笑:生平第一次,竟然有人敢揪他的衣领,还是这么个踮起脚尖的*姿势,居然他也没觉得太生气…… 然后,杜子腾气着气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狐疑地皱起眉毛,然后猛然凑近了萧辰脸上,左瞅瞅左盯盯还不够,居然还伸手在云横峰第一偶像脸上毛手毛脚地摸来摸去:“□□呢?我还从来没见识过呢,快摘下来给小爷瞧瞧。” 萧辰:…… 难道重点是这个? 而且,□□?什么东西! 他忍无可忍把那只咸猪手从脸上抓下来:“只是法宝之效。” 随即自发间取下一枚不起眼的发簪,杜子腾惊奇地发现,那张只依稀有些俊秀的面孔转眼变得英俊飞扬,耀目得不敢直视,在这黎明第一缕白中,竟叫人有种沐浴在晴空下的错觉。 杜子腾好奇地伸手去抓那发簪,萧辰却突然一手揽着他倒向床上,另一手迅速将发簪插好,再次恢复那相比之下太过平凡的容貌。 门外渐渐响起话语声,还有人在门边道:“昨夜借宿的郎君同那娘子也不知醒没?” “阿娘,要不我给他们留些朝食……” 萧辰见机出声道:“张家阿婆,容我等收拾梳理一二,片刻便来。” 外面张婆婆听到他出声,忙不迭地道:“哎哎哎,萧公子您慢来,不急的。” 萧辰随即掀开被子,杜子腾翻了个白眼,装,你继续装! 却还是在萧辰示意之下,窸窸窣窣地穿起衣服来,只是……那些衣服昨晚上脱的时候是很利落干脆,这穿嘛……杜子腾表示他能够把每一块布都弄到身上,但弄到身上之后是个什么模样,他可就不知道了。 看杜子腾手忙脚乱却不得其法,萧辰忍无可忍,他发誓,如果不是因着自己本命飞剑之故……唉,他还是上前利落地那些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从杜子腾身上扒下来,然后目不斜视地一件件将这女款衣裙一件件给他穿上。 杜小爷果然不愧是爷,穿个衣服都有横霄剑派首席亲自伺候,只负责抬手伸腿就好。 看到杜子腾在逃命外加一宿折腾之后那一头鸡窝一般的乱发,萧辰沉着脸一言不发抬手迅速收拾,杜子腾疼得呲牙咧嘴还在不停地低声吐槽道:“你到底会不会啊!” 待一切收拾停当,二人同时长长舒了一口气,同时觉得:这扮装也不是个轻松差事啊。 芙蕖般灿烂朝霞中,一对璧人便前后出现在这简陋小院中。 璧人之一心里算计着:待那血戮门这拨搜寻一过,应速速返回门派求助师尊为上,那古怪的小木棍太过邪门,须得立时解决,越快越好! 璧人之二心里琢磨着:似萧辰这等混账东西,竟然一直深深隐藏在自己身边,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搞不明白对方的目的,那自己只要跟他唱反调就好! 璀璨朝阳中,这对璧人相视一笑,竟是说不出的恩爱和美柔情蜜意,叫张家一家老少不由看呆了。 第3章 .19第84章 张家阿婆忍不住一边摆碗筷一边笑道:“萧家郎君和娘子可真是羡煞人呀。” 杜子腾满头黑线,呵呵一笑。 萧辰亦不多言,只和张家老翁推让一番坐在了下首。 以萧辰的能耐,若要攀谈自然是能让所有人觉得如沐春风,不消片刻,这张家的情形便是套问得一清二楚,张家在这小镇上也算得上殷实之家,老翁颇有些声望,他两个儿子早年也曾送到书塾里念过几年书,如今俱已成亲生子,幼子留在身边打理家里这些田地,长子却是在百十里外的元国都城做掌柜,替人打理买卖,颇为得用,因相距不远,亦不时回来探望二老。 虽则家境宽裕,张家却依旧是乡间的朴实人家,没有那等男女分席的大规矩,一桌上,张家老翁、张家二郎还有萧辰几人自然谈的都是些买卖世道之类的大话题,而杜子腾……呃…… 而杜子腾的眼睛很快被桌面上热腾腾的饭菜吸引,只是普通的白米稀粥、鸡蛋烩了韭菜、还有些酱菜,却在曦光中色泽引人、香气扑面,引得人食指大动。 “我还从未见过似萧家娘子你这般肤色的人儿呢,简直是晶莹剔透,可是有用什么方子?” 杜子腾:…… 妈蛋,小爷是天生丽质好么,哪有什么方子! 呸呸呸,小爷是英俊!英俊! 差点就把自己绕进去了,可是,吹弹可破……杜子腾觉得有点蛋疼,修士本就体内纯净少有杂质,而这张家二娘子每日风吹日晒辛苦度日自然不是能比的,这要怎么解释?……杜子腾蓦然意识到,终究是修凡有别。 席间吃吃说说,张家每日亦有不少活计要忙,萧辰杜子腾远来是客,这才耽误了一些时日,张家二郎和张家老翁却也没有太多耽搁,只想请萧辰自便——他二人便要下地去了。 杜子腾眼珠一转,却突然扬声甜甜地道:“郎君!” 萧辰身形一顿,一介金丹修士,后颈上竟生生地一排排汗毛倒立。 杜子腾学着张二娘子与张二郎之间的动作,上前挽着萧辰道:“咳,郎君,你不是说我等借宿老丈家中,太过叨扰着实过意不去么?我看老丈家地里活计甚多,于情于理,我们也当分担一二,这才是为客之道啊,郎君你看……?” 一旁的张家人还来不及推却,萧辰一挑眉毛,低头看着杜子腾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竟十分自然地应下了:“娘子所言甚是,我本来也打算跟着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杜子腾笑吟吟地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一个“杜小爷你最棒”的成功手势,他就知道这萧辰为了面上过得去定会结结实实跳进这个他一手挖的大坑里,啧啧,还云横峰第一偶像呢,待会儿小爷就看你怎么灰头土脸,回头那《云横首席传》的番外里再加个“大师兄种田记”,嘿嘿,把你这种田吃土的怂样播报给全修真界,咩哈哈~~~ 然后,人果然是不能得意忘形的,杜子腾得意并未超过三秒,令他措手不及的神转折再次发生——“……娘子你女红自幼便名扬城中,张家嫂子那里你也勿须见外——她亦是家事繁杂,这针黹上头你须多多担当。” 杜子腾的表情从o(n_n)o瞬间变成了(⊙o⊙)! wtf!!! 女红!!! 那是什么鬼!!! 萧辰淡定地看着张家阿婆和张家二嫂一脸兴奋地围着杜子腾:“萧家小娘子,这可当真?”“萧家小娘子,你那儿可有什么新鲜花样子?快让老婆子瞧瞧!” 杜子腾此时只想口吐白沫昏倒在地,花样子……他要从哪里变出花样子来啊啊啊啊啊! 然而,萧辰这个混账的处境并不比杜子腾好太多,农活……这可真是无所不能的横霄剑派大师兄从未点亮过的技能树2333 然后二人相视一笑,笑容晏晏间仿有柔情蜜意脉脉流淌——那笑容背后的刀光剑影闪电雷霆,咳,只有天知道了。 不知道为何,看着那两张恩爱和美笑颜晏晏的面孔,张家老少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竟是没人敢劝阻一二。 这一天傍晚,二人重新坐到这张桌上之时,皆是精疲力尽,对视一眼—— 萧辰哪还有什么天下第一修真大派的掌门弟子模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之后,自然是泥满裤腿,形容憔悴,若是此时再混到横霄剑派里,保管没有一个“粉丝”能认得出来。 至于杜子腾…… 萧辰看着那张家婆媳一脸开心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愕然,难道这小子还真会女红针黹?却怎么见她们手上举着的那花样子有些眼熟呢? 随即,他不由得愕然又想笑。 那是什么花样子啊!分明就是最最普通的清心符! 能将符箓忽悠成花样子,这小子怕是也费了不少唇舌吧? 然后萧辰瞥了一眼那小子,杜子腾一副#我很累,离我远点#的模样,显见这一天也是折腾得不轻。 二人此时对视一眼,均是觉得心中戚戚,这凡人的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好混的啊。 然后一只柔软的生物突然趴到了萧辰小腿上,奶声奶气地道:“饿~” 萧辰低头看去,只见一对懵懂的大眼睛自他脚边仰起来看来,满眼的天真无邪,然后对萧辰露出一个讨好的灿烂的笑容来,全然不知自己粉红色的牙龈笑到了外面有多么搞笑。 “犬子失礼了。”张家二郎连连把那无赖又懵懂的小儿抱到怀里,眼中满是爱怜。 “要我说呀,还是萧家郎君生得好,小儿都喜欢哩~” “唉哟,所以说,萧家娘子有福气么……” “你哟,净只顾着看那好皮面了,我方才可是听你们阿爹讲啊,这等公子哥儿终是干不来这地里的活计的……” “公子哥儿?难不成还是大户人家的……” “吓,今日那萧家娘子的阵势你不也见着了,分明也是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竟连面子里子都分不清……” “难道……他们是都城来的?!” “嘘,我和你阿爹都猜呀,八成是那些官家的公子小姐,不知是何缘故流落到此……” “莫不是似那话本里说的,彼此有情家中却另有婚配之意,这才私逃而出?那萧家小娘子倒是好生大胆……” 听到厨房中隐隐传来的笑声,杜子腾满头黑线,这张家婆媳也是够了,居然连这来历都替他们想妥当了! 一旁的萧辰却是举盏饮茶,遮住自己唇边一点笑意。 杜子腾踢了他一脚,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就很光彩么!私奔你也有份儿! 不知为何,萧辰唇边那一点笑意非但没有收敛却是更大了。 然后没过多久,厨房中热腾腾的饭菜已是端了上来,昏暗暮色中,饭菜香气便是这凡俗尘世里最诱人的味道。 “郎君娘子,快尝尝我家老婆子烩的鸡,这可是十里八乡都极有名的!” “哎哟,我来喂他的吧!这个小无赖哟~” 暮色四合间,小小的桌子上,食物色香诱人,小孩子的咿呀稚语,大人们的欢声笑谈,真正是这凡俗尘世最温情最暖融的一幕。 而这桌上,两个本来无所谓参不参与的修士,竟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抛却了所有修士应有的冷淡矜持,便真正如自己此时的身份一般,或举箸投杯,或俏皮玩笑,竟是再看不出一丝一毫淡然出尘的修士模样,或许,这世间本也没有什么仙凡之别罢? 便在这最温暖的一刻,门外突然响起仓猝惊惶的击门之声,将这满桌喧闹拍得粉碎。 安静下来之后,张家老翁皱眉扬声道:“谁?” “阿爹,是我!快开门!”那是个陌生的声音,语气中却说不出的恐惧害怕,门口甚至还传来了妇儿的啜泣哭闹之声。 张家老夫妻对视一眼,眉眼均是有些惶惑不安,然后匆忙起身脚步趔趄前去开门。 “大郎!这是怎么了!” “快快进屋,到了家中,放下心来,无须害怕。” 只见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领着几个妇孺进到院中,萧辰杜子腾只刚刚看清那张憔悴面孔,便听“扑咚”一声,那看起来颇为精明强干此时却满眼血丝的汉子竟是跪在了院中。 不待二老在惊讶间扶起,那汉子竟是哽咽道:“孩儿不孝!如今闯下大祸,怕是要牵累家中二老了!” 张家阿婆却是心疼地道:“有什么话你起身好好说,何须如何……” 张家阿翁也道:“什么大祸不大祸,你前些年带回家中的银钱,我和你阿娘皆是给你置办成了田地,就算在那都城中待不下去,回来家中打理田土——总让你们一家短不了吃喝。” 那汉子闻言竟是眼中一热,泪滴沾襟,他身边的妇人此时亦是下跪在地,低声嚎哭道:“夫君此番得罪了贵人!连我家中也……呜呜呜呜……” 张家人这才注意,这年纪不轻可平日里必定极其注重保养的妇人,此时居然是一身缟素! 张家阿翁连连问道:“亲家如何了!大郎家的你怎么……” 张大郎声音哽咽地诉了原委:“……安王本是店中常客,又多有照拂……这般尊贵又爱护百姓之人最后竟落到那样的下场,那日店中我忍不住替他说了几句好话,谁料……” 他身边的妇人恨声道:“那些杀千刀的竟将夫君污为安王一党,要将夫君捉拿,说是要去服那苦役,这元国上下谁不知道苦役是怎么回事?最后还不是都会变成那只吃血食的恶鬼邪魔!我家阿翁本想替夫君上前从中说和一二,谁知他们竟然……呜呜呜呜……”那哭声最后已是无法成续。 杜子腾和萧辰二人对视一眼,只吃血食的恶鬼邪魔?不期然间,二人心中均想起了那血戮门中不计其数的血奴来。 第3章 .20 杜子腾萧辰二人对视一眼。 杜子腾以唇语道:“打?” 萧辰摇头,以眼神示意杜子腾稍安勿躁,随机应变。 等到那等人马喧哗火把彤彤被张家人发觉之时,已经太晚,这低矮院落四下皆被围住,院门直接自外被踢开,一群甲胄齐全甚至连面孔都覆盖的士兵冲进来,领头的将士借着火光看清张大郎的惊惶面孔,直接冷哼道:“你这逆贼果然在此!犯下那等不敬叛逆之罪,竟还敢出逃,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张家世代都是镇上良民,何来……” 那为首之将根本懒得听张老翁啰嗦,口中只道:“国师仙旨已然明言,胆敢替逆王说话的皆是叛贼,给我拿下!” 张家老翁欲待再言,杜子腾却是眼明心亮,知道他再说下去,只怕是要吃苦头了,正要做些什么,萧辰却是一步上前拉住了老翁:“老丈,勿急。” 这简直是祸从天降,而且这叛逆之罪,那眼看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张家老翁如何能不急,简直是急得五内俱焚! 但这萧姓郎君在田间干活时只觉得不是个好把式,此时轻轻拉住他,张家老翁却分明觉得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他吃惊地看着面如冠玉的萧辰,这公子哥儿竟有这么大的力道! 火把明灭光芒跳动不休,萧辰却冷静从容,张家老翁想到这萧姓郎君同那小娘子一看便不是他们这等普通人家能教养得出的……莫非,真如老婆子所说,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子弟? 若真是如此,至不济,他们张家也有了一线生机。 萧辰见这张家老翁镇定下来,便放开了他,老翁也是历经人生风浪之人,不欲再给这领头者施虐的借口,连忙安抚好了自家上下十数口。 在那些铁甲覆面的士兵挟裹下,张家人连带萧杜二人跌跌撞撞出了院门,而杜子腾却觉得此时情形十分诡异,若说这些当兵的是来抓捕,可他们根本也没核对过张家人的情形就将他们尽皆扣下,哪怕只需简单打听一下也能知道张家的人口结构,不会将他和萧辰误纳其中吧? 而当他们被赶出院子来到小镇中的时候,杜子腾更加吃惊地发现,此时祥和安宁已经彻底消失,满镇灯火通明,道旁尽是撕心裂肺的嚎哭,那些铁甲士兵举着火把闯入一户户人家,然后押着一个个青壮出来,那些人家中老弱妇孺只在后头哭追不止,这一幕幕邻里家中的人间惨剧直叫张家所有人心中生寒。 老翁自幼生长在此,此时忍不住泪眼婆娑:“这位大人,若是我张家之故,尽管扣拿我张家之人就好,可否放过这些乡亲们……他们世代居于此处,皆是本本分分的人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那为首的人却是仰天哈哈一笑:“你这老家伙当真看得起你自己!哼,那逆王一直对陛下圣旨枉顾不尊,这劳役之令下了也有五六载,元国上下除了这逆王封地,哪里不是服服帖帖,如今这等首恶服诛,自然要清算一二,你们这些未服劳役的冥顽之地,当然要一一补上,清偿旧恶!” 萧辰与杜子腾皆是神色凝重,若是按着那张家大娘的说法,服役就是在给血戮门送那制造血奴的原料,二人眼神一对,俱是明白:难怪那血戮门能有这么多的血奴源源不绝,原来尽是来自对这西荒百姓的压榨奴役! 萧辰更想远一重,这血戮门的崛起不过这百年间之事,修真界正道一向昌盛,除了那乱心海因着其中诡途重重不好清理之故,其余地方根本没给这邪门留下什么繁衍之息,早先横霄剑派对血戮门的发展还十分惊讶,实在是没想清楚这其中关节。 如今一切倒是明了了,这西荒乃是修真荒域,灵气古来匮乏,七大门派尽皆远离此处,若不是这次破晓秘境出口在此,他又因着杜子腾的缘故不得不逗留如此之久,只怕也是难以发现其中端倪——这血戮门竟是利用此处凡人来发展己门势力,这却是再隐蔽不过,难怪正道一直未能察觉。 而且听那凡人之言,血戮门竟能渗透到皇宫帝王之处,这绝非朝夕之功,只怕这等策略他们已经是执行得太久了。 萧辰看着眼前这世间惨状,唇角渐渐抿紧,修真者虽然超脱世俗,可身为剑修,他却也有不平而鸣的本性!这等邪门为祸苍生,不除不快! 身为金丹修士,萧辰经历过太多风云变幻,死生一瞬,心中决议已定,他却并不冲动,眼前这些执行命令的铁甲士兵若他所料不错皆非活人,这幕后主事者却未露面,不急于一时。 此时,他们这一行静默地跟着许多被迫与家人分离的青壮在黑暗中渐渐远离他们中大多数人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而他们身后,无数的哭声在黑夜中随风盘旋。这一刹那,张家的妇孺甚至忍不住在心中庆幸,即使知道前路艰难,知道前方会有不测,可能与家人在一处,总胜过这般骨肉分割生离死别。 他们这队人行了不多时,竟然与另一队人马汇合。 “咦?王兄,你收获不小嘛!” 这边率队前去抓捕张家老少的将领却是皮笑肉不笑:“哪里比得上李兄弟,我这里不过都是些小鱼小虾,你那才是真正的大买卖,陛下和国师想看到的正主哩。” 杜子腾一介修士,眼神敏锐,随着他们的话语朝那个方向一瞥,却见那另一支队伍人强马壮不亚于这边这支,甚至队伍人数还隐隐胜过,可那支队伍中根本没有看押什么掳来的服役百姓,只有一辆小小的囚车,车中坐着一个华服少年,他低着头,看不清全貌。 杜子腾心中盘算,也不知那少年是什么来头,竟要这什么国师这般大费周折,让这么多人来看守。 尽管两个头领面合心不合,旨意却是一起领的,因此,不得不停下重新整队,希望将人马合在一处,杜子腾敏锐地发现,按照他们重新折腾的这个法子,好像看守那个少年的人还要再多上一些? 杜子腾的目光再一扫自己身后那些镇民,然后更加吃惊地发现,他原本以为被拖走的都是成年男子,可这般停下来细细打量才发现,不只是青壮,有些孩子分明没有成年竟也被拖了过来,此时大概是心中太过害怕,有几个忍不住放声啜泣。 这些被押走的青壮都是家中顶梁柱,这般有去无回给那些人家中带来的是何等灭顶的打击!现在这些人甚至连半大的少年都不放过,这是彻底要他们家破人亡啊。 如此滔天罪孽在自己眼前上演,杜子腾心中只觉得十分窝火,忍不住将目光狠狠一剜身边的萧辰,对方却视而不见,只皱眉,似在思索什么。 那领头的王姓将领嘿嘿一笑,只将手一挥:“李兄,啧,你这队伍里竟然还有不肯乖乖听话的啊,既然旨意在小弟身上,说不得便要管上一管了。” 那李姓领头者冷哼不语,心中却也着实厌烦这几个哭泣的半大少年太过扰人,害自己失了面子。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几个铁甲士兵在王姓将领挥手之后,越众而出,掀开铁甲,那底下竟是一双双血红之目,青面獠牙,人群登时骇得大声尖叫起来,登时一片混乱。 那王姓将领却是哈哈大笑,只见那几个士兵合身补向哭叫得最厉害的几个少年,不过片刻,便再无声息。 而人群中的尖叫也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一般,再无声息。 “你们这些人一衣一食皆是来自于百姓,却用这等邪魔手段肆意杀戮欺凌百姓,真是枉自为人!” 杜子腾心中杀意渐起之时,却突然听到这稚嫩而愤怒的斥责之声,他同萧辰皆是有些惊讶,对视一眼之后看向不远处的囚车,那车中的少年此时看到眼前这一幕,双目通红泪下沾巾。 “啧,小世子,我劝你还是安分守己一点,你如今不过是个泥菩萨,发什么好心肠,别以为我手上这些血甲卫不会把你怎么样,告诉你,你可不是那什么天潢贵胄,少给我来这唧唧歪歪的一套!” 囚车中的少年脸涨得通红:“若是父王还在,你们敢这么放肆吗?!你们敢这么欺凌封地之上的百姓吗?!你们……你们……你们……简直是禽兽不如!” 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低低的惊呼:“安王世子!”“啊……听说王爷他……这难道世子也……?” 杜子腾却是摇头,这小孩儿被保护得太好,说话的时机方式都不对。 果然,那王姓将领却是趁此机会哈哈大笑一指那安王世子道:“你们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王爷的继承人,还不是被本将军关在笼子里,告诉你们,安王早就是昨日烟云,你们若再敢悖逆,方才那几个乱叫的就是你们的下场!” 人群一时寂静,只偶有低低的呜咽,无法辨明出处,似是在低低哀悼那曾经护佑一方的身影。 萧辰冷眼旁观,从这几个丘八轻车熟路的举止中已然可以推断出,这杀鸡儆猴的手段已不是第一次使用,他们所在这个小镇恐怕是因为那安王才能暂时保有这番平静……只是如今,这些百姓才真正意识到安王到底意味着什么吧? 只是那安王,若是连自己都无法保全又谈何保全百姓呢? 高位者,一举一动皆牵涉巨大,否则一朝不慎,便会累及一众无辜弱小……凡人世界的风云变幻之剧,对修士而言,何尝不是前车之鉴。 只是萧掌殿忽略他身边还有另一个会对这一切看不下去决心插手的人物。 杜子腾心头火起,眼前这些利用手中人形兵器来杀戮手无寸铁的百姓之人,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杜子腾不准备再听萧辰那狗屎的稍安勿躁的建议,呸,所谓的高阶修士根本上,也许他们见多了弱肉强食,血都是冷的,还不如自己上! 他猛然越过几队铁甲卫士,竟是朝那安王世子的方向奔去,措手不及间,这些卫兵竟是叫他突破了几重。 杜子腾大声喊道:“大家一起上啊!!!” 然而,人群只是有些骚动,并不敢真正动弹。 杜子腾摇头,却也不打算停下来。 萧辰先是一惊,随即无奈一笑:“唉。”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他周遭几个卫兵尽皆倒地,萧辰手中已是多了一把长剑。 一剑在手,纵然只是凡兵俗铁,他的气势已是大不相同,那身影挥洒间,所有前来阻拦的怪物兵士竟像是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纷纷倒下,不过片刻间,他已经来到杜子腾身旁,长剑一划,挡下无数攻击。 比起杜子腾那等蛮干,萧辰却是轻松写意许多,甚至还抽空把一样东西塞到杜子腾手中,他狐疑地接过来低头一看,怎么有点眼熟,然后大喜,他的储物袋!随即大怒,他的东西也不知身边这家伙扣了多久,竟敢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才给他! 可看到萧辰以一当百、万夫不敌的背影,杜子腾却是嘿嘿一笑,就知道这家伙再怎么说身为门派首席绝不能坐视门下弟子受伤,哼,任你再是装逼,还不是得乖乖受小爷差遣? 渐渐地,那些怪物倒下的越来越多,萧辰却连汗都没淌一滴,这些士兵比起真正的血奴来又差了一重……大概是炼制失败的产物? 那两个为首之人此时手脚发软掌心冒汗,这是哪里来的高人,身手竟然这般可怖! 便在此时,萧辰长啸一声:“各位父老,想想家中亲人,此时不反抗,更待何时!” 然后一道声音自远方响起:“世子!我等来晚了!!!这位大侠,请待与我等一道!” 杀声登时震天。 第86章 〔改错〕 恐惧有时叫人害怕懦弱,有时却也叫人勇敢向前。关键在于那一刹那是否有人真正能够激励起心中的勇气。 杜小爷他显然没想过,在一众大老爷们面前,一个荆钗布裙的……少妇冲上去喊大家一起上,别说激发大家的勇气了,就算有勇气的看到这一幕……呃,只会让人第一时间觉得好诡异,只顾着诡异哪里还有勇气……没反应过来的结果当然就是完全没有人会响应。 至于萧辰,太过强大的武力之下,却也拉远了同一众凡人的距离,但他那一声长啸中,说服力却不是杜子腾可以比的。 而后面前来营救世子的这批人马更是令人刮目相看,虽然武器衣着完全比不上这元国的铁甲怪物军,却胜在进退有据,显见绝不是乌合之众,领头者更是深谙兵策,渐渐地,竟然也能借着萧辰的武力相互呼应,慢慢以萧辰为箭矢之首,将那些铁甲怪物分而围之再予以绞杀。 而且,这群人看起来起码更像正常人,能看到周围有和自己一样的“人”在反抗,再加上那等热血沸腾“杀怪回家”的口号,张家一众镇上平民反应过来,热血上涌,自然也冲上前拼死反击,但他们这等完全没章法的乱来,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全然起不到任何有力的效果,好在那营救世子的人中倒也不乏明智之人,立即派出几人前来引导组织,倒是好了不少,勉强也能组成一支对抗铁甲军的阵容来。 杜子腾见这正面杀戮无须他插手,便顺手从一名铁甲手中夺过铁剑,劈开囚笼上铁锁,便准备伸手将那世子拉出来,谁料那小子竟然满脸通红连连后退:“不可,不可。” 杜子腾:? 他有些不耐烦地看着笼子里那小子,墨迹啥?没看到外面这么多为了他在厮杀么?如果不是因着这小子乃是彻底解决血戮门的关键之一,他杜小爷才不会费这事呢! 那安王世子却是低头嗫嚅道:“这位大姐……我自会出来的,还请你让一让。” 杜子腾:…… 如果不是他身为修士耳力卓绝,绝不可能在这一片兵器相交、呼喊厮杀声中听到,然而,听到简直比听不清还糟心好么! 听听这小子说的什么狗屁! 还大姐?你眼睛被关瞎了么! 而且,就算小爷是女的……这tmd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讲究这古板规矩!妈蛋! 杜子腾冷着脸将位置让开,看着这小子犹如一只笨拙的鸭子一般绊手绊脚地从那笼子里爬出来,杜子腾见他爬下笼车时叭叽一下子、因为手脚不协调竟然摔倒在地,杜子腾也懒得上前去扶,只以手中剑挡下那些冲过来的铁甲怪物,冷眼看那小子自己扶着车轱辘站好。 然后这世子在乱军中竟然还恭恭敬敬地向杜子腾行了一礼:“多谢救命之恩。” 杜子腾将一只嗬嗬冲过来的铁甲怪物一脚踢飞,回头见这小子端端正正的仪态只觉得一阵蛋疼,这小子……叫人说什么好。 大抵是人多力量大,相较于他们抓来的这些平民而言,铁甲怪物们在数量上并不占优,眼见已经处于劣势。 那王李二人见大势不好,只指挥那铁甲上前便要趁机撤退,那后面率队来营救安王世子之人只暗道不好,只是隔着这重重战场,眼看却是追击不及。 萧辰早知此事一旦插手就绝无可能与血戮门善罢甘休,又岂会放跑这两个回去以后一定会通风报信之人? 他手中长剑远远一掷,两声惨叫前后脚响起,杜子腾翻身上了囚车,伸手搭了个凉棚远远一看,啧啧,还真是凄惨啊,竟然被萧辰串了葫芦钉在地上,这两人也真是够蠢的,眼见萧辰没动用灵力都是这般不可抵挡,居然还朝着同一方向逃命,给萧辰省了多少事儿啊。 而杜小爷这般幸灾乐祸也没想过,人家朝一个方向也有原因的好吗?那个方向离萧辰最远啊,谁能想到修士眼神和手力都这般变态。 待一切结束,伤员该救治的救治,没死透的怪物该补刀的补刀。 那前来营救世子的将领派人去将王李二人拘过来之时,心中更是惊讶难言,那一把长剑均是贯穿二人大腿,却偏偏没有伤及二人要害,这等眼力与手劲,细思之想实是令人惊恐。 此人连忙上前朝萧辰一礼:“在下安王府侍卫宋含钧,见过足下,适才情况危乱未能谢过足下仗义出手之恩,还请见谅。适才见足下身手,当真惊世骇俗,在下生平仅见……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这宋含钧显是颇具才干,这番话热切恭敬,若萧辰只是个凡俗世间的隐世高人,只怕也会将自己的姓名奉上,可惜,对于他而言,这般境地下,宰些刚刚挨上妖魔边儿的怪物,顺手收拾两个为恶的凡人实在算不上什么丰功伟绩。 只是含笑一礼:“敝姓萧。” 言辞悭吝,却风仪信雅,宋含钧心中却暗自踌躇,不知这人是何来历,又是何打算。 正在此时,杜子腾却是大大咧咧领着那安王世子过来了。 于是,在世人眼中,看见一个妆容朴素的“少妇”走在安王世子之前,不论仪态,只看这两人的阵型,俨然是女王带着手下的喽啰出行。 宋含钧的脸色就有些古怪。 杜子腾却浑然不觉,只踢了踢刚刚押送过来的王李二人,随即眉头一皱,便俯身伸手在二人怀里一摸,掏出个什么东西出来。 那二人此时心中惶恐,全不知这帮乱民会如何处置自己,杜子腾这搜身搜得这般精准,二人一怔之下,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待杜子腾将那东西不动声色收入袖中时,二人才惊惶道:“那是国师赐下的神器……” 杜子腾嗤笑道:“这等破烂也敢号称神器?” 此时储物袋回到了他身边,里面有备用的符笔、符纸、符墨,杜子腾早已在思索如何来对应这血戮门的怪物大军,这二人身上号令怪物的伪法器倒是能给他提供一些思路。 萧辰一眼看去即知杜子腾心中想法,倒也不阻拦,只对宋含钧颔首道:“不知这附近可还有行伍?” 宋含钧幼谙兵法,更对这周遭情形极其了解才择了此地救人,自然知道附近并无元国兵力,但他却拿不准这高人垂询之意,正凝神细思。 恰在此时,安王世子慢吞吞地过来,宋含钧连忙上前恭敬地跪伏在地道:“属下见过世子,救驾来迟,还请世子见谅。” 世子却是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宋侍卫请起。” 宋含钧这才起身,然而他一抬头,见数月未见,当日离开王府时的小世子这些日子里迭逢变故,竟是瘦得有些脱了形,此时刚刚自囚车中脱困,愈发显得容颜憔悴,往日里那温柔腼腆的少年竟仿佛已是远去。 宋含钧立时将心中计划作了变动,上前道:“世子,这周遭敌情不明,将士一番鏊战也是辛苦,不如就近择地休整一二,再商量下一步行止,您看?” 萧辰听了这番话却是有些诧异,明里听来语气恭敬,可若他没记错,世子与侍卫尊卑有别,这话里分明将一切已经安排清楚,与其说是听令不如说是告知,这宋明钧未免太过狂悖。 若是萧辰自己来处置,只怕宋明钧这等下属有十条命也不够他死的,谁料,这安王世子竟然是从善如流地道:“恩,就依你所言。” 而宋明钧竟似早料到一般,指令如流水一般传达下去,不一会儿,这队兵士就井井有条地分成前哨后卫开始行动起来。 而宋明钧却是向安王世子、萧辰等人告罪之后退下,萧辰远远一瞥,见他仿佛是去找张家老丈去了,心中登时明白,这宋明钧是选中了张家所在的小镇暂作歇脚之地。 而萧辰更远远从宋明钧与张家的谈话中听到了更多的内容,显然,镇上那么多青壮,在这元国上下皆被血戮门压榨根本找不到多少可征之兵的当口,他是不可能白白放过的。 甚至,萧辰还听出了这宋明钧那话里话外的另一重意思,他不由地一扫眼前的安王世子,对方自那宋明钧离去之时,却有些魂不守舍,目光空空地也不知放在何处。 杜子腾此时全副心神都在袖中那古怪伪法器中,压根儿没留意到这二人的些许细节,萧辰将一切纳入眼中,却只暗中挑眉,心中对这西荒乱局已有思量,却不置一词。 待这队人马重新回到小镇之时,镇上妇孺自然是好大一番惊喜:本以为从此生离死别的家人能重新回到身边,自然是欣喜无限。 而宋明钧所率这队安王府的人马自然也受到了镇上居民的热情招待,难得的是,宋明钧却能约束部曲尽皆在镇外扎营,对民众秋毫无犯。 安王世子却是被他“劝”,或者说是安排到了镇上屋舍最好的张家歇息,那场景看得杜子腾直翻白眼,这世子在那元*旅之前虽说嘴笨了些,至少还有些天潢贵胄的气势,现在可真是只鹌鹑似的,被一个侍卫安排得团团转。 可此事于他无干,他只想快快回屋里安静下来研究一下那伪法器,好捏死血戮门在西荒诸国布下这等大局,他甚至都迫不及待想看血戮门包括谢琮、老蛭在内那些邪门修士知道自己数年心血布局土崩瓦解的模样了! 于是张家人面面相觑地看着这萧家娘子直直地回了房,再没跟任何人打过招呼,倒是这萧家郎君明明武艺盖世却风姿优容地朝诸人抱以歉意:“内子怕是适才受了些惊吓,还请海涵。” 惊吓?! 想起刚刚这萧家娘子砍翻一众铁甲卫,又从囚笼中捞出世子,再对那王李二人一翻搜身的模样……受到惊吓的明明是他们吧_(:3」∠)_ 这借口嘛就是个台阶,萧辰给了就是给面子,至于这群凡人信不信,呵,他老人家也没放在眼中,一挥袖,脚步飘然间,人也回屋了。 而杜子腾果然在翻来覆去研究那两个伪法器,萧辰一瞥之下便是那是邪门修士用来控制那残次品血奴所用,简陋至极,以云横峰上杜子腾所展露的画符天赋,若要破解,怕是不用花这么长时间吧? 半晌,萧辰出声道:“你打算如何?” 杜子腾茫然地转过头来。 萧辰不知道杜子腾这画符易入迷的坏毛病,只是点了点他手中那血色虎符一般的伪法器,又虚虚叩了叩墙壁:“你打算如何?” 杜子腾渐渐回过神,已是隐隐听到隔壁传来低声争执。 “……万万不可!皇伯父贵为天子,统御天下,你休要再这般大胆胡说……” 另一个声音苦苦相劝,翻来覆去只是说当今天子是如何昏聩无道,鱼肉百姓。 那世子却是十分坚持,只道:“皇伯父只是一时被那妖道所惑,我岂能行此不忠不仁之行……” “一时所惑?!”那边另一道声音已是怒极:“世子!王爷那般下场你难道未曾亲见?!你身为人子,既然都能枉顾父仇,我不过一介臣僚,自然更是无话可说。明日我等便可前往国以请自缚,省得这般东奔西走还拖累弟兄们的性命!” “我……我不是此意!可皇伯父承袭天道正统,乃是天命之子,若是这般公然反抗,与叛逆何异?” 另一道声音已是柔和下来:“世子,就算不为父仇,你也该当为这百姓想想。属下自南边一路前来,所到之处十室九空,田地荒芜坟茔凄凉,可你看看这小镇上,却依旧能这般生机……这皆是王爷在那妖道蛊惑之下爱惜百姓拼死抵抗之故,现如今,王爷不在,世子,就算只为王爷一番苦心,你也该自立自强,顶天立地护卫一方百姓,叫那妖道不敢欺凌他们啊。” 这番为天下苍生承父遗志的话终是叫世子沉默下来,半晌才声音低哑道:“可父王能做到,我却不一定可以。” “世子,至少属下定然会全力以赴相助……属下在此立誓,此生此世定对世子不离不弃,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唉。那依你之意,该如何是好?” “明日,还请世子召集镇民,如此这般。” …… 杜子腾神情古怪地听着隔墙那边的喁喁私语,他这是旁观了一场另类的劝叛戏码? 啧啧,能将那性情古板怯懦的世子鼓动,这宋明钧也是个人才啊。 然而,萧辰却是叩了叩桌面,第三次问道:“你打算如何?” 杜子腾看了看自己手中在研究的东西,再一想隔壁那对依旧在密密谋划的主臣,顿时明白了萧辰言下之意:眼前这西荒乱局,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杜子腾突然回过神来,呸啊!他只是个炼气八层五行灵根的废柴小修士,本来只是去个破晓秘境捞点小修为,结果卷进这什么狗屎的血戮门里面,自己的本命法器搭进去了不说,到现在也没能完全脱身。 自己眼前这家伙呢,百岁金丹,真传首席,掌门爱徒,星耀殿主!随便一个头衔就能吓死一群修士,西荒乱局……斩妖除魔难道不是你这样修真界天之骄子的任务么! 居然问我打算如何,俩字送你:呵呵。 于是杜子腾结结实实地送了萧辰一对白眼。 萧辰:…… 随即他循循善诱地道:“你看,方才既然你主动要救那安王世子,眼下已经无可避免卷入这乱局之中,难道不该救人到底?何况,苍生何辜,难道还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百姓家破人亡不成?” 杜子腾抱臂冷笑:“少来,收拾血戮门本来是剑派这等名门大派出动大修士扫荡才对,我这小身板可扛不起这顶大帽子。” 萧辰对这番话居然并不生气,只是一指杜子腾手上在研究的那个伪法器:“你本就对此物有兴趣,能拯救苍生同时醉心所爱,岂非两全齐美?” 杜子腾狐疑,这家伙突然关心起自己的爱好来,简直叫人不得不想起一种叫黄鼠狼的混账生物啊,而且,再一想刚刚隔壁的对话,杜子腾登时恍然,绕了半天的弯子,这家伙是让自己能想出法子来扼制这凡间对那半调子血奴的法子,然后直接扔给隔壁那对去彻底解决血戮门在凡间流祸啊! 要知道血戮门最大的利器便是这血奴,若是无法控制血奴,只怕血戮门的实力大打折扣,更会彻底失去对于整个西荒的控制,君不见这强行掳人去服役之事尽是那铁甲怪物在具体执行吗?一旦没有这铁甲怪物,这西荒诸国哪有什么兵力来强征青壮以供血戮门! 高!果然不愧是金丹修士,真传首席,这兵不血刃、自己没费半点气力就从根源上解决血戮门的法子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到的。 难怪自己只是外门一个小小的修士,对方已经是雄踞门派高位呢,撇开修为不说,就单是这政治境界上的手腕差距就不是一点半点啊。 于是,杜子腾抬起手臂,双手搭在萧辰肩膀上,亲亲热热地道:“哎,我也是剑派弟子,若有所需……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嘛。” 萧辰看着近在咫尺的笑靥在曦光中灿然生辉,不由一挑眉毛:“哦?” 果不其然,杜子腾大大方方地揽着萧辰一脸哥俩好的表情:“这符箓克制血戮门控制之法当然是我所长所好,只是呢,这中间还有许多关碍,你看,使用这虎符的都是些凡人,凡人竟能控制修真界之物……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弄明白的。这等繁难之事,门派对弟子一向是以奖励调动积极性的,大师兄你看呢?” 萧辰听了半晌,扶额有些无奈:“以奖励调动积极性?你说的是弟子务?还有弟子务的报酬?” 杜子腾拼命真诚地点头,那闪闪发亮的眼睛哟:“大师兄,你看,这好法子也是要弟子辛辛苦苦去琢磨的不是,纵然一次两次可以说是为了门派,可长此以往,总会丧失动力与热情的呀,还好呢,咱们剑派一直以来高瞻远瞩,绝不让弟子白白干活。故此,才会有越来越多的同门投入到门派的事业中,把咱们剑派建设得越来越好,这才是正道循环嘛。更何况咱们眼前可是关乎‘拯救苍生’的大计,更不能忽略弟子的积极性了!奖励嘛~” 杜子腾竖起食指认真地道:“是当然不能少的!” 这轻车熟路的敲竹杠架式,真是,啧啧。 萧辰却只含笑朝杜子腾道:“那我将杜师弟从那血戮门中救出来可有何奖励?” 杜子腾:(⊙o⊙)? “你可是金丹真人,和我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计较……” 萧辰笑得雍容优雅:“这怎么是计较呢?明明是同门师兄弟在认真探讨如何调动弟子积极性啊。剑派中素来开明,一众同门在此类涉及门派原则的事务上,只论事实是非,无分修为高下。” 杜子腾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萧辰,我了个擦,这金丹修士不要脸起来,是真不要脸啊! 门下弟子陷落邪门,你一个金丹顺手救一救,居然好意思来探讨奖励问题! 平生将“从不吃亏”四个字坚决贯彻落实的杜小爷,不是第一次踢到铁板,却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将脸皮直接当铁板使的。 然而,铁板并不就此罢休,反而笑得如云开月明一般皎洁朗朗:“杜师弟,我们可以来谈谈这‘拯救苍生’的大计了吗?” 第87章 如果杜子腾是个无赖小人,他呵呵一声把萧辰的话抛之脑后自然也无不可。 只是,奈何杜小爷哪儿都好,就是有个毛病,不愿意欠人。 当年仙缘镇上,镇长相救之恩,他在云横峰上过得那般跌宕起伏也从没忘记镇长因而受耿丽一剑之伤,心心念念地攒够了功绩点,替镇长兑换了疗伤之药。 而眼前萧辰虽是不经意间为堵他的话头而提及此事,杜子腾却是认真回想了半晌道:“你确定要如此?以你救我一命之恩来换这个可以中断血戮门控制血奴的法子?” 萧辰见杜子腾一脸认真,心中只当这炼气期的小修士又有了什么胡思乱想,只一脸好笑:“能换?” 杜子腾却是认真点头:“能换。” 于是,他将那小小的血色虎符放在桌上道:“我方才仔细研究过了,这虎符本质上也只是符箓的一种,而且,我推测,这应该是一种相互呼应的符箓——待会儿找一具那残次血奴来看看便知——如果只是想让这控制失效的话,应该不难,再做同样的一组就是,这残次的血奴全无心智,若是收到两个同样的命令只怕立时会大乱起来,只是,这符中为了让命令互不相扰,与那血奴身上的印迹怕也是一一对应的,我需要找到更多的血符才能更好地破解。” 听完杜子腾这番话,即使是萧辰也忍不住心中惊讶,只是这般短短时间之内,竟然能破解到这个地步,虽则未能彻底破译,却也是十分难得了。要知道,按照符书画出符来是一回事,看到残缺的符箓能推测出来龙去脉又是另一回事。难怪以妙思书院公羊山长之尊也会亲自开口,这等在符道上的天赋实在是惊才绝艳。 而杜子腾却是直视萧辰双眼,十分认真地续道:“我欠你两条半命,我自认为自己性命宝贵,既然这次的破解要抵上一命之恩,那我便可在此承诺,最后我画出的符箓定然能让血戮门无法再有效控制那等残次血奴,不知你以为这番交换如何?” 一时间,即使是城府深沉如萧辰竟也怔在当场:两条半?一次是将他救回仙缘镇,一次是血戮门,还有半次是在哪里? 杜子腾仿佛明了萧辰心中疑惑:“那回你没有出手,却也间接帮了我一次,算半次,我可是很公道的。好了,不说那些,只说这次,你意下如何?” 萧辰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却还是缓缓点头。 杜子腾却如释重负:“那好,等会儿我去看看那血奴身上的印迹验证一番,符箓画出之日,我便只欠你一次半了。” 萧辰的目光有些复杂,认真算来,这修真界中欠他恩情的人,仅仅只在云横峰上就数不胜数,但似乎所有人只是感激,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这般,将一切清算清楚,并且是认认真真要偿还干净的。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轻率,甚至有种隐约的预感,将来或许有一日自己会后悔,后悔今日自己竟然将这一命之恩轻易抵扣。 随即,他又摇头失笑,真是笑话,他萧辰又岂会介意一个小小炼气修士的一命之恩? 而且,说什么报恩,不过只是他一时戏言,他怎么可能在意和计较所谓的报恩?不过是此时因势利导,需要破坏这血戮门对于凡间的掌控,而恰巧眼前这小修士适逢其会能派上用场罢了。 可他身边,杜子腾已经重新认认真真地坐在桌前,翻来覆去地研究那血符,甚至掏出符笔符墨要试验一二了。 萧辰并不因为杜子腾可能引发灵气波动而扰乱他,只在不动声色间长袖一挥,布好隔绝灵气的阵法——以金丹修士的富裕,这等用途乱七八糟的阵盘他随身还是带了不少的。 纵然身为剑修,但游历秘境中遇到各式绝境数不胜数,除了本命飞剑,有时候这些小东西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以萧辰为人之周全,自然不可能不备。 路上跟杜子腾所说的那些叮嘱,自然是因为阵盘有限,使用起来也有颇多讲究,萧辰不太想麻烦而已。 恩,真传首席其实就是个懒家伙。 至于杜子腾想要的那残次血奴身上的印迹……萧辰脑海中念头一转,早有计较。 此时天光大亮,一夜折腾倒是让时光飞逝。萧辰见杜子腾依旧专注凝神,也不打断,只推门而出。 早先之时,萧辰便听到了张家老翁与宋明钧交谈商议之声,此时果然张家男丁已经聚在宋明钧同那安王世子周遭,看到萧辰出来,张家人一时仿佛还有些不习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本该是借宿的路人、最后却身手爆发突然救了全镇却依旧来历成谜的人物。 至少现在,张家老翁已经可以肯定,自家老婆子什么世家贵公子的揣测都是胡说八道,哪家贵公子能有那样的气力和那般骇人的身手,还有他那娘子,看着也是白净斯文,身手竟也不弱,行事间颇异世俗,要知道那些世家贵族的小姐们行事可是讲究得多,绝不可能那般……呃,奔放? 但无论如何,他出手相助总是全镇人都欠下了他的救命之恩。因此,宋明钧一脸笑意过来招呼萧辰,张家人也已经摆好饭食过来请萧辰入座,那神色间不复原先的盛情热切,却更多了几分尊敬感激与微妙的距离感。 众人落座已定,张家婆婆终于忍不住问道:“郎君,你家那位小娘子呢……这朝食已然备好……” 萧辰却是随意笑道:“昨日那番惊吓他多半还没缓过来,且让他一人静静吧,不必候他了。” 张家众人&宋明钧&安王世子:…… 高人,你这么没有诚意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敷衍大家真的好吗? 然而高人就是高人,因为嫌麻烦随便找了个借口之后,就恍如无事人一般坐了下来。 然后他朝安王世子与宋明钧微微一笑:“不知二位打算何时起事?” 安王世子脸色一白,手中筷子惊得摔在地上。 宋明钧也是心中一惊,却是勉强打了个哈哈含混道:“此地离都城不远,我等当务之急乃是护卫世子安全撤离,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萧辰肯花时间与杜子腾戏言,却不见得会愿意在几个凡人身上浪费时间,尤其是这等所有小心思在他眼中皆如透明一般的凡人。 他只看着安王世子与宋明钧二人淡笑不语,那眼神竟叫宋明钧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仿佛自己所思所想皆无所遁形一般。 萧辰缓缓道:“你只管依你原先所想行事,只是,不必那般大费周章跑到南面,可先在这镇上盘桓一段时日。还有,既然你想征集封地青壮入伍,可有想过如何安置妇孺?否则,元军要追击你们不易可要抓住这些妇孺泄愤警告其他百姓却是容易得紧……留下这等后续之事,你们又与那元国国君有何异?” 最后那句话,却是对安王世子所言。 那世子平日腼腆,可萧辰这番话,他在一怔之后,竟是起身向萧辰一躬到底:“多谢先生提点!” 以世子之尊这番大礼,萧辰竟也坦然受之,神情间却淡然依旧,仿佛浑未放在心上,而张家诸人竟然也奇异地觉得理所应当。 然后,安王世子却又说出一番话来:“起事之期本定在今日昭告镇上百姓,我既承父王遗志,那定然要驱封地上一切邪魔,还天下百姓安宁太平!宋侍卫曾言,先生乃不世出的高人,不知有何策可教我?” 萧辰转头过来,看着眼前这本来怯懦却偏偏在此时目光执拗的少年。对上萧辰那不怒而威的目光,少年心中已经在打退堂鼓却因为心中那股执念而逼着自己直直回视,绝不退缩。 宋明钧忍不住上前侧身护住世子,朝萧辰欠身道:“如世子所言,世子年幼,一番拳拳心意皆为天下苍生,还请足下怜惜。” 萧辰微微一笑,这少年确是为天下苍生,只是你为的什么……那倒不一定了。 他突然开口朝宋明钧道:“今番起事,你不后悔?” 宋明钧一怔:“匡扶正义,扫荡邪魔……这有何可悔?” 萧辰却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身侧的少年笑而不语,凡人哪凡人,只看眼前不顾今后,若是他年回首,自己眼前这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不知还会不会说“有何可悔”。 随即,萧辰起身道:“若依我之言,其他一切依旧,只是先不忙转移,”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二人,萧辰抬手道:“若有铁甲卫兵前来追击,自然会有法子解决,你且安置好镇上百姓,该操练的操练起来,做好来日征战的准备吧。” 世子与宋明钧对视一眼,这高人来历不明,却身手骇人还偏偏对他们的心思了若指掌…… 萧辰也不管他们纠结与否,只抬步朝屋里而去。 最后,宋明钧一咬牙,还是下令一众行旅原地休整,在他看来,这无异于与这萧姓高人做下的一场豪赌,若他宋明钧赌赢了,自然可以赢来那应对铁甲卫之法,自此之后真正有了对抗元军的本事,还能在自己身后隐隐赢来一位深不可测的高手;如若不然……只怕不只于他,于世子而言也是灭顶之灾。 思量再三,宋明钧分出一小队人马对世子道:“属下驻扎在此,世子可先行前往南方,彼处有我同袍故旧,定能妥善安置……” 世子这次却十分固执:“既然是要以父王名义起事,我身为人子义不容辞,岂能避退?” 宋明钧苦笑,这世子自幼便是如此,平素性情柔软和顺惹人爱怜,偏偏有时却执拗无比,安王在世都拿他无法,更不要说自己…… 他边劝边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世子乃是安王府上下所系,怎可因自己一时喜好而这般任性?” 世子却偏偏睁大了眼睛道:“然后让你一人去面对危局?”他摇头:“父王从未教我将一切推给下属臣僚,自己却跑掉的。” 宋明钧还待再说,世子却道:“不必再说,我意已决。既然要相信那位萧先生,那便安安静静等待结果吧,那位先生气势风度不似凡人,想来不会骗我们的。” 宋明钧不知说什么是好,单看外貌,这世上又有几个恶人?那国师还不是一副道骨仙姿? 可小世子咬定了主意便不再更改,甚至为防趁机被送走,连床铺都搬到了宋明钧军账之中,简直叫宋明钧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叹了数口气,只得作罢,可看着那两张并排而放的床榻,心中不知为何却升起一种隐隐的、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欢欣来。 既然世子已然留下,那之前商议的在镇上要落实的事情便要依原计划行事,那起事之说不是玩笑,当日张家老翁便召集周遭邻里。 宋明钧一身戎装站在高台上,经过一夜发酵,如今镇上老少皆知,这位大将军乃是安王府出身,昨夜救了他们全镇老少爷们,是他们的大恩人,因此,他上台之时,镇民尽皆欢欣鼓舞。 宋明钧也不负重望,话说得响亮又漂亮:“诸位父老,昨日那些残暴兵士已经被我们安王府收拾干净,大家可以放下心来!” 台下登时掌声雷动,无数欢呼响起。 宋明钧双手按了按,待众人安静下来接着道:“可各位乡亲可知道,那些人都是谁派来的吗?” 好半天,才有人小声地道:“是皇帝!” 宋明钧大声地说:“没错,正是今上!现在的陛下被身边一个妖邪鼓惑,还封他作了国师,对他言听计从,那些铁甲军还有服苦役都是这妖邪所为!甚至,像安王殿下这样爱民如子的王爷都被这妖邪陷害至死!王爷那可是陛下自幼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啊!如果这妖邪一日不除……我们要是离开了,那铁甲军再来,各位父老乡亲可怎么办?” 镇上百姓听说这支军队要走,登时有些不安地切切私语起来,有人立即焦灼地道:“宋将军,你们不能留下来吗?” 宋明钧沉痛地摇头:“那妖道害了安王殿下,定然不会放过世子殿下,若是我们停留在此,只会连累各位父老乡亲,世子仁厚,已然说过他绝不会同意这般行事。” 人群立时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吵嚷起来。 宋明钧见钩子已然扔得差不多了,心中满意地点头,然后大声道:“诸位乡亲,安王虽逝,世子尚在,世子已然说过,定然要继承殿下遗志,立誓要驱逐妖邪,各位家中皆有好儿郎,与其在家中坐等那昏君捉拿去服苦役,何不随世子揭竿而起,驱逐妖邪,成就一番功业,荫庇后世子孙!” 宋明钧说话煽动性极强,这服役之事的真相天下皆知,而随世子起事,虽说也是刀头上舔血的买卖,可一旦事成……荫庇子孙,成就功业,在人都难活下去的世道,实在是有着莫大的诱惑。 哪怕是家中有那等妇人不愿夫君从军冒险的,也不得不想到,要是不随世子大军前去抗敌,只怕也难免服苦役一去不回的悲剧,与其这般,家中男子皆道,还不如死在战场还能留有几分血性颜面。 如此这般,两日之间,镇上青壮几乎人人入伍,甚至还从周遭村镇拉来不少亲朋故旧,安王世子的行伍中,登时军容威武起来。 将这一切处理得顺风顺水的宋明钧心中却是惴惴不安,世子还在这镇上,这里距国都行军也不过三日行程,他们这训练不过数日的军队本质上还只是农夫之流,真正训练有素应对得当、他从南方带来的安王嫡系为了管理新军已然打散到军中。一旦事情有变,只怕当真是再无翻身之日,安王一系可真要全军覆没了。 宋明钧忧心忡忡,几次三番想去询问萧辰一番安排所为何来、又有何依仗,几次冲到镇口,又强自退了回来,既然已然压上全部筹码,自然要等到尘埃落定再看,此时就算追问……也只是徒增笑料。 而镇上所有人包括这对主臣二人,没有人知道,所谓的萧大高人一番高深莫测、险而又险的安排只因为那个最近神神秘秘没再露面的萧小娘子想多采集些样本。 在萧辰看来,费那事去抓那残次的血奴和那些控制血奴的凡人,麻不麻烦啊! 反正这什么安王世子定是元国要抓捕的重要人犯,就算没人回去通风报信,几日未见铁甲军返还,再是傻子也会知道出了意外,肯定会再派人前来,主动出击当然不如守株待兔来得容易,你绝对不会错过兔子。 因此,他老人家只老神在在地等着样本自己送上门来。 而杜子腾的研究也有了另一个重大突破:凡人可以激发这符箓的法子很简单,因为消耗的是凡人的精气。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任何符箓的激发或是灵力、或是精气,总需要达到一个临界值才能触发,凡人无论是灵力精气自然与修士天差地别,当然不能顺利使用修真界的物品。 而这血色虎符可被凡人所用的原理就是滔滔不绝自佩戴的凡人身上抽取精气,等若随时都满足了临界值的条件,自然随时可以让凡人激发使用。 只是恐怕那些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凡界将领没有想到吧,他们越是为恶,就越要频繁调动铁甲卫,精气消耗得越剧烈,寿元就会越短。 天道报应,向来不爽。 萧辰听杜子腾解释完之后,他放下这血色虎符时,心中只想,这条消息若是用得好,在某些时机叫这元国助之为恶之人全部知道,他们这般卖命成为帮凶却只是让自己死得更快……只怕元国当前这朝廷的崩解也只在眨眼间吧。 杜子腾也是不期然想到,恶犬反咬起来,尤其是濒死的恶犬,那也是相当厉害的。 只是对于这消息放出去的时机,萧辰不打算多费心思,打算都扔给那宋明钧,哪怕就算不是最好的时机也无所谓,凡间俗事……还是应当以凡俗之人来了断为好。 毕竟天道运转,除了报应,还有更为莫测的因果之说。 萧辰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复制的符箓效果如何?” 杜子腾只皱眉:“约摸能有三四成效果?也没试过,暂时还不知道如何。” 萧辰点头:“下一队铁甲卫还有一个时辰路程,你不妨前去试上一试。” 于是,这天,当宋明钧收到斥候消息说有人马前来小镇之时,不由大为紧张,立即召集军士,却见这在镇上久未露面的高人夫妇竟是双双率先去了镇口。 宋明钧本来想到高人就算是身手厉害,可终究不是万人敌,准备率众前去支援,谁知一道熟悉冷淡的声音已是率先在他耳边道:“且留在原地,不慌过来。” 这声音仿佛近在耳畔,可萧辰身影分明在数十丈之外,宋明钧转头四望,甚至周遭也没有一个人听见那声音,他心中惊愕得厉害,越发觉得这萧氏夫妇必是绝世高人,更加不敢怠慢,按住了准备前去迎敌的众将。 然后,安王府众人镇上一众军士就见到了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 那原本在号令下笔直如一条直线般行进的铁甲卫,那令无数对阵者闻风丧胆、全无感情的铁甲卫,甚至还没有与那萧氏夫妇相触,就仿佛遭遇了什么极大的困惑似的,开始混乱起来。 宋明钧远远看去,只见那本来好端端走着的铁甲卫,有的依旧在前进,有的却似喝醉酒一般左腿前进右腿后退,最后劈了个叉,还有左腿绊倒右腿的……如若不是那一身闪亮铁甲还有那几个惊慌失措的元军将领,宋明钧简直怀疑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挖来的草台班子,出尽洋相只是为戏耍他们呢。 始作俑者却是大剌剌地把金丹修士当个捡垃圾的使唤:“那个那个,不是!是它左边那个,对对对,赶紧地给我拎过来!” 萧辰无语地身形一闪,果然拎着杜子腾指定要的那个铁甲卫回到他身旁。 杜子腾还一脸嫌弃:“放倒放倒,赶紧的!” 萧辰无奈,一掌劈下去,这铁甲卫果然乖乖地软倒在地,萧辰这一掌竟是隔着铁甲而劈晕了这残次血奴。 杜子腾浑然不觉这力道有多么骇人,只迫不及待地掀开那铁甲卫颈后护甲,又用符笔折腾半晌,手中那被改造过的血色虎符上光芒一闪,那铁甲卫茫然起身,竟然直直地朝那大队人马而去,最后居然向其他铁甲卫动起手来。 那被攻击的铁甲卫看起来却像傻子一样,前进的继续前进,摔跤的继续摔跤,浑然不觉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或者被拧断脖子应该把这个反叛的同类迅速扼杀。 那几个元军将领发觉之时顿时大惊失色,铁甲卫竟然会自相残杀,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而杜小爷只叉腰大笑:“我果然英俊聪慧!这个地方加一笔原来有这个效果!……啧,这些傻叉果然是半调子……哈哈哈哈……” 可这混乱毕竟是小范围内的,并没有影响全部铁甲卫,还是有一部分铁甲卫并未受到影响,直直地冲了过来。 萧辰只摇头朝宋明钧传讯:“好了,出击吧,切勿放走那几个元军。” 眼前这混乱场景已是容易收拾许多,正好让这宋明钧练练兵。 杜子腾却是一脸得意地对萧辰道:“怎么样?你这一命之恩我还上了吧?” 萧辰却只对杜子腾挑眉一笑:“总不能每场都要修士在场来亲自激发这符箓吧,可有什么不伤凡人之体又能令他们扰乱铁甲卫之法?” 这可是个新挑战。 凡人使用修真界的东西并非不可能,可要在不危害身体的前提下……这完全是个宏大的新命题啊。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杜小爷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又栽倒了坑里,妈蛋,还个救命的人情怎么这么不容易啊! 第88章 被坑得连本也找不回来的杜小爷只好吭哧吭哧又去闭门想主意去了,而这一次,纵然自称天纵奇才,杜小爷也觉得并不容易。 与此同时,元国皇宫。 被御封为“上清通微玄法元妙真仙”,呃,皇帝爱称为上仙,官员们简称为国师,百姓们直呼为妖道的这位正在应对当今元国君王。 那元国皇帝此时骨瘦如柴,龙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看起来仿佛是偷来的衣物一般,这件却已是尚衣局此月急急赶制出来的——皇帝实在消瘦得太快太厉害——可枯瘦如此,他却莫名地双眼中精光湛然,没有一丝肌肉的脸颊上竟然红晕涌动:“上仙,孤自从服用那‘玄清液’之后精神亦日益健旺,原来那等肺腑顽疾亦是松快许多,上仙真乃神人也!” 那仙风道骨高冠玄衣的国师不似一般官员那样在帝王夸奖下流露出欢喜口头又要保持谦逊,他只是微微一笑,仿佛皇帝说的效用早在他意料之中:“陛下只要继续服用玄清液,再佐以小仙教授的导气之法,终有一日,陛下也定能小仙这般得窥大道门径。” 国师这最后一句话仿佛火星溅到油面上,元国皇帝那枯瘦的身躯蓦然立起,直骇得周遭太监宫女惊出一身冷汗,也不知那样的身躯怎么还能爆发出这样的速度,皇帝却全然不顾,只大声激动道:“依上仙所言,孤要多久才能得道成仙?!” 那颤抖的语音中尽是掩不住的激动与迫切。 国师只皱眉不语。 元国国君那颤抖的语音蓦然变得尖锐起来:“你说!是不是你没有将修炼之法告知于孤!孤乃真命天子,紫薇庇佑,本就是天界星宿下凡!岂能修炼如此之久而未成仙?!” 国师只冷然道:“陛下!修道一事可无捷径,纵是星宿下凡,若无深厚积累也断不可能得窥堂奥!” 那皇帝仿佛不肯接受这个现实,猛然一踢御案:“当日你说安王命格与孤修行有碍,孤已经命人将他斩了,为何现在孤还是不能成仙!” 周遭太监宫女已经骇得跪伏在地簌簌发抖,陛下自从肺腑间顽疾愈烈药石无医、得下臣引荐这位国师开始修行以来,脾气已然越来越暴烈,这寝宫中侍候的人悉数是此月才来的——旧的那拨只怕连尸骨都开始发烂了。 那国师却半点也没将这天子之怒放在眼中,只慢条斯理地道:“陛下,安王一系首恶虽然伏诛,余孽却未清除啊。那玄清液提炼不易,我元国上下人人皆知陛下的修行大计,哪个百姓不是欢欣鼓舞,甘愿献身,只有那安王封地上——一个个竟是冥顽不灵,甚至那逆王还敢在朝堂上对陛下口出不逊妄想阻止陛下修行,这等逆王难道不是早就该斩?小仙还觉得陛下顾念情谊,处置太迟了呢。” “首恶既已伏诛,除恶自要务尽,否则那安王封地上定会从此不太平。可日前,前去羁押安王一系余孽的铁甲卫却全无音讯,小仙又派去另一部铁甲卫却依旧如此,小仙实在是担心哪。” 那元国皇帝薄瘦胸膛剧烈起伏,显是情绪十分激动。 国师却是缓缓续道:“小仙担心陛下的修行之事若因这些小小余孽而受阻扰……那玄清液一旦供奉减少,陛下成仙的时日可又要被耽搁了。” 元国皇帝再次抬腿一揣翻倒的案桌,满脸狰狞得仿佛眼珠都要自脸上掉落下来,他大声嘶吼道:“那就给孤统统杀掉!一部铁甲不够,就派两部,两部不够就派三部!” 国师仿佛早已料到这番结果,悠然地躬身道:“谨遵圣意,小仙这就加派铁甲卫,只是这铁甲卫补充一事还请陛下费神了……” 元国皇帝不耐烦地手一挥:“再令各府提督进上来就是!” 国师含笑应是,随即又道:“其实陛下大可不必心急,以小仙修行经历来看,似陛下这般在数年间能感受修行之益,觉得身体健旺——这便是修炼精进之兆——真真是凤毛麟角,要知道‘体有感’可算得上是初窥修行堂奥了,只要继续这般修行下去,要不了多少时日,以陛下这般绝顶的资质定会胜过小仙,得入仙道。陛下大可不必急于求成。” 那元国皇帝闻言冷静下来,却颓然又极其失望地“唉”了一声,长长叹气:“是孤心急了。” 周遭服侍之人此时对这神秘莫测的国师又更添了敬畏,帝王之怒竟也能这般轻描淡写地安抚下来。 只听那国师道:“既如此,还请陛下令各府提督、铁甲卫军大将军各自行事吧,此事关系玄清液,自然越快越好。” 元国皇帝一挥手,身旁自有弄臣按他的意思写好旨意。 不过片刻间,这国师三言两语间就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只不知又有多少人家要家破人亡,安王世子他们所在的小镇又会迎来何种打击了。 而这国师看着手上墨迹未干的圣旨,双目中腥红光芒一闪而过,他冷哼一声瞥了一眼身后大殿,迟早有一日,他要做的事定不须像现在这般费力。 然而,令这位堂堂国师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他自认为“费力”才操控着皇帝办到的两件事竟然都不太顺利。 首先那要求各府征召铁甲卫一事,这征召一事向来进行在明面上,美其名曰服劳役,其实就是用那些青壮来炼制血奴,只有那等残次的血奴才会充入铁甲卫,因此,征召数目与最后铁甲卫数目的比例已是可想而知。 至于,国师与皇帝说的自然是另一番说辞,青壮是用来提炼玄清液,最后的副产品才是铁甲卫,也正因为如此,国师提补充铁甲卫皇帝才没反对,在他看来,凡是有利于他修行的都应该大力推行。 可若是十年前,这道召令还是很好推行的,各地需要思量的就是如何巧立名目让那些青壮罢了,可如今,除了安王封地上,各地皆是十室九空田地荒芜,连活下来的妇孺都少,更何况青壮?因此,看到勉强征召、只达到要求一小半的那些老弱残兵之后,国师心中是很不高兴的。 他不只是因为征召效果不好,更因为另一方面,他派去抓捕安王世子的铁甲卫居然又是一去不回! 要知道,炼制出来的血奴成品他是要全部上交血戮门的,而铁甲卫虽然名义上是交由元国管理,但事实上,他拥有极大地左右调动之权,与他私军无异。 可现在呢,他的私军补充不上,消耗还大,这叫元国国师如何不震怒! 好哇,本来他只是想清扫干净安王余孽好接收安王封地,如今看来,这安王世子居然还是个扎手的点子呢,他倒要看看,他们能坚持到几时! 因此,宋明钧等人直观的感受就是元军派来的铁甲卫一次比一次多,也一次比一次间隔更短暂。 而宋明钧对于萧辰令他们暂时不要离开的安排也越来越心服口服,一场场全歼元国最可怕的铁甲卫的战役下来,他手下这些原来奔波在田间地头的汉子们总算初初有了点兵士模样,信心也在一场又一场胜利中慢慢竖立,甚至十里八乡,安王治下的百姓都听说了“花绣军”的军威,听说了“花绣军”对阵铁甲卫战无不胜的威名都纷纷前来投军,宋明钧手下此时也是旌旗鼎盛,绝不容任何人小觑了。 说到“花绣军”的名字,呃,不得不提宋明钧越来越心服口服的另一个人——高人就是高人,连老婆也这么不同凡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现在小镇上连三岁稚童都知道,萧家娘子来历不凡,梦里得老天爷亲自教下仙法,她教大家的法子轻易就能克制铁甲怪物哩。 “怎么样?这下咱们两清了吧!也不看看小爷是谁,凡人又怎么了,小爷出手,凡人也能将那残次血奴收拾得妥妥的!” 萧辰低头饮了口茶淡定地点头道:“不错,不枉我让你去学了一场女红针黹。” 虽然这凡间粗茶不能与云横峰的相比,但这些逗留的时日下来,萧辰已然能接受、适应、甚至是享受凡间这样悠然的岁月了。 杜子腾登时炸毛:“什么女红针黹!那明明是符箓!” 萧辰依旧不温不火:“你不是让他们全部绣在兵士所穿的衣服上么?这不是女红针黹是什么?” 杜子腾却一脸义正辞严:“小爷只是把符箓中的精神凝聚这步借由制衣人的精神来完成而已,那绣的本来就是符箓,不是什么针黹!你可不要小瞧,这乃是颠覆整个修真界的创意!缝绣之人本来就要全神贯注吧,这精气神凝聚在针线之间,乃是最好的聚神之法,不待消耗更多的精神,眼睛就累了,绝不会过多损耗心神,针线布局间还能将阵法嵌套入花样子之中,完全能够干扰到那些残次血奴的符箓命令,让它们发生混乱。最妙的是,缝绣而成的衣物本来就是要穿在身上的,兵士杀戮之气便可激发符箓,也绝不会增加这些凡人士兵额外的负担,也不会出现掉落之后失去效果的情况,这么绝妙天成的符箓,你居然敢说是女红?!” 萧辰却悠然道:“哦?那你去打听一下,外面的凡人都管着这军队叫什么?听到了么?花、绣、军。” 杜子腾登时像个漏气的皮球一般焉了,这些愚蠢的凡人!!! 而萧辰还算有点良心,没告诉杜子腾另一个更打击他的消息,在他本人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已经成为小镇和军中全体人员的新一代女神,已经开始有兵士偷偷画杜女神的小画像、刻杜女神的小人偶挂在脖子上,据说保平安很灵哒,别人我不告诉ta。 至于小镇上,诸位认认真真绣着夫君/儿子衣物的妇女们心目中,“萧家小娘子”已然成功超越乞巧节上织女娘娘的地位,但凡是家中有女待字闺中的人家,说自家女儿没描过萧家小娘子的花样子,那都不好说人家! 甚至今年乞巧节,各位婆婆/大娘/大婶/大妈已经不约而同地思量好了,死皮赖脸也要上张家去讨萧家小娘子亲画的一张花样子来,你问用来做什么?!当然是摆在神龛上供起来啊!听说萧家小娘子娘家虽然姓杜,但夫家却是姓萧,这妇人嘛,出嫁从夫,就叫萧娘娘吧! 这萧娘娘亲自画的,那必然可以让自家为儿郎们制出的花绣军袍更有法力,#萧娘娘可保平安哪#!还有呀,要是自家闺女绣出的军袍更法力,那上门的媒人定会踏破门坎儿,#萧娘娘可保姻缘呀#! 至于你说财运呀,送子呀,桃花呀~~~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功能离萧(杜)娘(子)娘(腾)也不远了……远目…… 萧辰看着垂头丧气、完全不能接受一个划时代的创举就这么被凡间一项妇女运动所冠名的事实的杜子腾,心中暗暗好笑,事实上,杜子腾所做所为,他再清楚不过,全镇上,也再不能找出一个比他更惊叹之人。 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修真界历史上第一次,有人以一己的智慧,在仙凡这道自古以来被认为如天堑般的鸿沟之间,修了一座桥。 杜子腾没说错,这所谓的“花绣军袍”本质上就是符箓,一个彻彻底底由凡人裁剪绣制、由凡人激发使用的符箓。 虽然这符拙了一点,简陋了一点,耗费的精力也多了一些,一个绣娘也许数月的精神才能成衣一件,一个兵士爆发一生的勇气才能在战场上激发出一点点微薄的效用,但当第一次萧辰看到那绣纹乱七八糟的衣服真的将叫那残次血奴动作迟滞了一些时,他是真的震撼。 凡人也能画符啊……萧辰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身旁这兀自有些不高兴的小家伙,如果给他更多的机会,给他更多的时间,他是不是会带来更多的震撼?带来更多修真界以为的不可能? 在杜子腾嘀嘀咕咕安慰自己说算了好歹是达到了目的,小爷修士不计凡人过,一个名字算什么时,萧辰微微一笑再诚挚不过地说道:“当日让你去学一学女红针黹果然是有先见之明。” 杜子腾再次一口老血憋在胸口。 第89章 尽管萧辰的话令人恼怒异常,可杜子腾确实反驳不能。 如果不是那日被张家婆媳那飞针走线的威胁和眼花缭乱的花样子折磨得印象太过深刻,这苦苦思索解决那残次血奴的办法时,他一个男子,怎么能想得到将扰乱血奴的符箓缝绣在衣物之上? 而这一场场令百姓欢欣鼓舞、争先恐后参军的大胜背后,花绣军的主帅心中却是十分不安,不同于凡俗百姓认为能打败这些铁甲卫就能赢回他们幸福美满的生活,出身安王府的宋明钧十分明白,那个能鼓惑帝王斩杀亲兄弟的妖道是如何毒辣,这连番大败之后,宋明钧几乎能嗅到那所谓国师的怒火,只怕要不了多久,他们会迎来更可怕的敌人。 那妖道入元国国都之时,宋明钧尚在安王府,亲眼看到这妖道那些或是令人惊羡赞叹、或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法术,以武人的直觉,他知道那妖道也许并未说谎,那些东西或许真的不是凡俗尘世的东西。 后来他在南方军中,亲眼看见整个元国是如何一步步坠入万丈深渊,令百姓痛不欲生的,那铁甲卫的邪异他更是深有体会,可现在……宋明钧手指不自觉地掇弄着自己甲胄下的绣花衣袍,以一种绣花样子就能克制那邪异的……又怎么是普通人? 那高深莫测的萧公子,结合从张家那里打探来的消息,宋明钧原本以为也许是那等隐匿深山的绝世高手传下衣钵的后人,可现在,在见识了那位萧娘娘的本事和萧公子的能耐之后,宋明钧已然可以肯定,恐怕所谓的绝世高手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来历,难道这世上当真有仙人? 宋明钧觉得既兴奋又惘然,安王还在世之时,常常嘀咕陛下被妖道迷得失了心志,只知追求那不知所谓的修仙之法——可若是这世上当真有仙人呢? 宋明钧终究是务实之人,尤其是一个亲卫急急闯入主帐附在他耳边将一个消息禀报之后,宋明钧已然彻底自那遐思中回过神来,他预料的那等坏事已经出现。他撒向都城内的探子传来密报,元军已经在调动京营——那可是守卫帝都之军! 宋明钧当即脑中一片空白,随即苦笑,这妖道当真是杀鸡用牛刀! 竟然调动这般捍卫帝都、全国青壮急缺他们却从不缺人的军队来剿灭他们这支草莽之旅,也不知那妖道到底是给那皇帝下了什么*药,这皇帝竟然会许。 这支军队乃是精悍之师,从来都由帝王最信任也最能干的将军率领,绝不好对付,更糟糕的是,他们这支花绣军因为花绣对铁甲卫那压倒性的优势,在对上这完全由活人组成的军队时,完全失去了这个优势。 若只以军队素质而论,他们不过是草莽间的平民组成,对方却是精锐之师……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一旦对上,即使是统帅,宋明钧也认为这胜负根本没有悬念。 宋明钧有些焦急地来回踱步,此处离京师不远,京营一旦动向,离此处也不过数日距离,不能再拖下去了! 在安王世子担心的眼神中,他却是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他与世子名为主从,可自父亲为救安王而死之后,他便以贴身侍卫之名,与世子一同长大,除了名分上的尊卑,无论是师承衣食,他几乎与世子一般无二。 安王这番抚育大恩他无以为报,他早就想得清楚明白:他能做的就是替王爷讨回公道,为世子将这天下夺下来,驱除妖道令天下恢复太平盛世。 而眼下,且不说那万里河山千秋大计,这般十万火急之下,他们当务之急是活下来,不落入元军之手! 看宋明钧在那军略阵图面前凝神苦思,世子忍不住将干粮递到他手边,要是再不吃就错过饭点太伤身了,宋明钧全无知觉地接过,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 以京营可能的行进路线来看,无论从哪边,一旦正面对上,他们的结果都不乐观,自己带的兵自己最清楚。这支军旅太过年轻,不是那等历经百战之师,在顺风顺水之时一切皆好,而一旦失败,后果只怕难以想像。 所以,他们只剩下一条路——逃。 逃到他们足够强大能够正面迎敌之日起,宋明钧已经开始规划着边逃边笼络人才,好将部旅发展壮大。 可要迁移的话,宋明钧的脑仁也很痛,这粮草辎重还有这些妇孺该如何是好。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可见补给于军队的重要性。 现在他们消耗的米粮基本来自于百姓乡绅的资助,其中原因,一是安王素来仁义得百姓爱戴,在安王封地上,百姓没有不怀念这位好王爷的,他军中打的是世子旗号,自然受乡里百姓支持;二来他们确也是大义之师,宋明钧军中法令严明,于百姓秋毫无犯,还数次击退那邪恶的铁甲卫,威名远播,周遭百姓受他们庇佑而免于遭遇其他地方百姓的厄运,感激之下,资助从未断绝。 但一旦涉及到大军移动……就算他能筹集到米粮,马匹有限,如何运走皆是问题。 还有妇孺……他军中新招的战士皆是源于周遭百姓,一朝撤走若是留下的妇孺受牵累…… 就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这种消息如何能瞒得住?一旦瞒不住,将士知道自己在外征战家人却因为自己而受牵累亡故……那必是要炸营的大事。 宋明钧左右为难苦苦思量,却依旧无果。 安王世子见他这般疑难纠结得连饭也吃不下,忍不住道:“是遇到了什么关碍之处?” 宋明钧闻声抬头,见到世子关切眼神,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成事当真不易。” 安王世子诚恳地道:“我虽不才,却愿与宋侍卫分担一二。” 宋明钧心中一暖,却知道这般难题就算说出来也不过徙增世子烦恼,眼前清瘦少年离安王府中那个羞涩腼腆的贵公子已经太远太远,他却愿将这些艰难险阻一肩挑起,至少为眼前少年撑起一片安静的天空,让他可以安安静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他转而说起军中崇敬萧娘娘的趣事来。 世子见状,知道他是想令自己开心,不去操心那些恼人之事,世子好半晌不由垂头道:“我知道自己自幼笨拙,什么事也做得不如你好,所以哪怕遇到了困难你也不愿同我说,因我笨,就算告诉我,也只是多一个着急,什么忙也帮不上。” 宋明钧连连上前道:“怎会……” 世子摇头,直视他眼眸道:“明钧,我知道你常想将一切做到最好,可是,有时候光靠你一个人是绝无可能的。” 宋明钧心中既是欣悦又忍不住想辩驳,欣悦是因为那自他受封世子之日起便不再听闻过的亲昵称呼,想辩驳却是因为他那番自己不能成事之说,起码到现在为止,他自认为自己都能做得不错。 世子却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认真地道:“我虽然笨,却知道那位萧公子与萧夫人不是凡人,父王常说,善用贤能方能成事,我观这夫妇二人乃是真心相助……你心中困惑,何不求教于他们?” 宋明钧一时竟呐呐无法言语。 他当然知道萧氏非常人,可真因为如此,他才有说不出的忌惮,现下这二人,尤其是那萧家娘子在军中威望已经隐隐不亚于他这位统帅与世子这位主上,若他再被那二人左右…… 世子与他一同长大,自然知他心结,世子只上前握住他肩膀道:“明钧,鹿奔于野,鹰击长空。于麋鹿看来,眼前这片草地便是此生需要奔驰纵横之地,可于苍鹰而言,浩渺苍穹才是毕生所向,若以麋鹿之志揣测苍鹰,你我又与那等小人何异?” 宋明钧心中一怔,竟然觉得世子这番话十分有道理。 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看着眼前少年,眼神明亮,神情真挚,依旧是王府旧院中的天真模样,可那眉宇间已经渐渐沉凝,这番待人对事的劝诫,他已经在心中藏了多久? 自己在苦苦思量下一步出路时,他又揣测自己的苦闷揣测了多久? 否则,从前那个天真柔和的少年怎么能说出这样一番明显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话来? 这一刹那间,宋明钧甚至觉得自己隐隐又见到了那位宽厚仁义将百姓疾苦放在心间的高贵长者,也是直到这一刻,宋明钧才发觉并不只有自己在努力,世子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君王的担当,慧眼识人,只这一条,便是不世明君之才。 原来,不只是他在竭力为眼前人撑起一片天空,对方也在竭力成长为一棵参天古木,好与他并肩。 想到这里,宋明钧眼神柔软下来,点头温柔道:“好,我便去找萧公子商议。” 当然,在宋明钧看来很愁的两个问题,第一个在萧辰看来根本不是问题,修真界芥子空间能容万物,虽不至于那么夸张,但带些辎重粮草根本不是问题。 只是,以萧辰为人自然不会大包大揽应下来,只随意笑道:“宋帅此来应还有他事吧?” 宋明钧只恭敬地道:“萧先生料事如神……早年先生曾言,妇孺安置一事需仔细思量……小子不才,思虑良久,实在是无甚良策。” 萧辰基本是认可宋明钧此时转移军队的这个决策,原先为试花袍符箓,他要求宋明钧留下,但此一时彼一时,元军这次前来,带着这么多精锐,来者不善,世子他们初初起事,家小业小,犯不上搭上这么多条人命与元军硬碰硬。 萧辰沉吟道:“此镇上……只怕已经不宜留下人家。” 宋明钧沉默,然后却不得不承认萧辰推断完全正确。 这个小镇是他们起事的地点,每家每户都与他们这花绣军关系匪浅,若是那元军来袭,无论是为泄愤还是为以儆效尤,只怕此地绝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可这么多人要随大军而动……宋明钧心中委实为难。 萧辰道:“其他镇上的妇孺留下应无大碍,以元军之力,只怕也不可能牵涉如此广,待风声一过,他们自然也能继续过日子。” 宋明钧叹气道:“是,可为难的就是现在这个镇上,若是我们带着妇孺一道,这行军速度难免……” 一道声音鄙夷地道:“这也算事?!” 宋明钧转头一看,竟然是军中最为火爆的……萧娘娘驾到。 他连忙起身:“见过萧……咳,夫人。” 然而,他及时改口也没能这位萧娘娘脸色好看一些。 如果不是萧辰这混账三令五申让他不得暴露身份提前引来血戮门而又萧某人有时候又实在太过凶残难以对付,杜子腾很想现在就扯开衣服:小爷是妥妥的大老爷们好么!还夫人!你全家都是夫人! 不知为何萧娘娘脸色如此难看,宋明钧小心翼翼地道:“方才,在下正向萧先生请教……” 杜子腾一抬手不耐烦地道:“不必赘述,我已听说。不就是迁移数百妇孺么,算不上什么大事。” 然后杜子腾鄙视的眼神毫不犹豫地扔在了某人脸上:“我可不像某些人,解决不了问题还喜欢装逼。” 宋明钧闻言,额头冷汗刷地一声下来了,这话他根本不敢接啊!什么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就是!他心中只叫苦不迭,你们夫妻吵架床头吵了床尾和,我夹在中间算个什么事,回头你俩和好了,我还架在半空下不来……真真是来的时机没选对。 萧辰却只挑了挑眉毛,好像浑没将杜子腾的话放在心上。 杜小爷每次要打脸自然绝玩虚的,他自怀中摸出一把东西,洋洋得意地道:“怎么样?小……咳,我从不吹牛,有了这些符箓,保管你们想迁移多少人就迁移多少人!” 宋明钧看着那摞纸一般的东西和杜子腾一脸的嚣张得意,心中竟然觉得十分迟疑:这位萧娘娘到底靠不靠谱?他此时想起,原先折腾那花绣之时这萧娘娘也是闹过好几场乌龙……可此次京营奔袭不比其他,需得万无一失之策才行。 好像看出宋明钧心中迟疑,杜子腾两眼一瞪边上一直沉默的萧辰:“喂,你怎么说!难道你也跟个凡人似的没见识?!” 其实,杜子腾误会了,萧辰……咳,萧辰身为修真界第一大派横霄剑派的真传首席只是被那摞纸,呃,晃得有点晕。 他忍不住扶了扶额头:“你这是……?” 杜子腾一脸诧异:“神行符啊,你不知道?就是能让人速度更快……” 萧辰有些忍无可忍,额头上青筋直跳:“不,我是问你用什么画的符?” 杜子腾心中哈哈大笑,终于到小爷的戏份了! 他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啊,只是一些精晶尘光而已。” 萧辰生平第一次被噎得没话讲:…… 价值连城、甚至在此次破晓秘境关闭再无产出之后、价值必然还要疯狂上涨、甚至可以预见必然会让大修士们出手搅动血雨腥风的精晶尘光就这样被人磨成渣渣把尸体贴在小纸张上做成了符箓(ps:一次性消耗品),还“一些精晶尘光”而已?! 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精晶尘光的真实意义?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不只是灵石,更意味着修真界金字塔尖那部分人最梦寐以求的无上机缘?! 萧辰看了一眼脸上故作淡然眼中一片得意猖狂的某人,然后,他悲哀地发现,好了,现在可以确定,以这家伙的财迷性格,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挥霍的东西到底价值几何。 于是,萧辰“啊”了一声称赞道:“娘子果然不同凡响,这一张符的造价大抵也就只个百万灵石吧。” 然后,杜小爷啪叽一下平地摔倒,难以置信地颤声问道:“你……你说多少?!” ================================================================================ 此时此刻,数百里外,一个虎背熊腰的将领正恭维地朝一个全身裹在铁甲中的人说道:“……以他们那等草莽之民的见识,定然想不到军师您这般神机妙算出其不意,他们定然还以为我们只是率京营出击吧,哈哈!” 那铁甲中付出一道声音:“此次门派中借了这新成的神甲卫,必能将那些叛逆一网打尽,届时论功行赏必少不了将军你的……对于那等一心向道、虔诚用功之辈,我门是绝不会吝惜机会的。” 那将军喜出望外,连连狂喜道:“多谢国师提携!” “哈哈哈哈,将军,好好干!给我夷平这偏鄙之地,将那些叛逆一个个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以泄本仙心中之愤,本仙保你入我门中!” 这将军不待再表忠心,也不知是哪知话触动了什么,那国师胸膛中竟然传来一声极其恐怖的嘶吼,那声音凶戾至极,残暴至极,即使隔着铁甲闷闷地付出,也叫这百战余生的将军两股战战,竟是无法将那溜须拍马的话再次说出口。 国师却是轻抚胸口,也不知这恐怖之声令他想到了什么愉悦的场景,他笑得十分开心,最后竟是畅快地大声笑了出来。 第90章 杜子腾的震惊绝不是伪装,要知道,当初他前往破晓秘境,门派中收精晶尘光矿的价值不过数万灵石一单位,但现在,一张符上能用多少精晶尘光矿?萧辰居然说百万灵石!!!! 宋明钧是个多有眼力劲儿的人啊,一见如此,便知这夫妻二人定然意见不一,而且神仙打架嘛……也许床头打了床尾就和,他还是别掺和。 于是,他连忙起身道:“我突然想起,方才世子令我查探粮草一事,萧先生、萧夫人,此事恐怕当真要拜托二位了,我去去再来。” 宋明钧离去之后,萧辰才不疾不徐地道:“这破晓秘境非七大门派弟子不得入内,故此,门派同弟子兑换之时,便是以门派的价格,而且,那破晓秘境你是我所见最后一个出来的人,今后,只怕那秘境入口也难再次开启了,如今这精晶尘光矿的价值已难用灵石衡量,所谓的百万灵石不过是一个概数。” 概数……也就是说如果操作得好,这点精晶灵光矿的渣渣甚至还要超过百万灵石! 这一瞬间,杜子腾的心已经开始颤抖。 然后,他淡定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咳,大师兄,我们多久返回门派啊?” 萧辰一挑眉:“你就这么急着想把这些精晶尘光矿兑换掉?还是,你不相信我?” 杜子腾义正辞严地道:“我怎么会不相信师兄你呢?我没忘记这储物袋是你还给我的,只是,这么多灵石背在身上,实在不安全啊qaq” 萧辰眼中满意神色一闪而过:“无妨,只是确实也不能再拖了。” 他昨日已经收到门派中的秘信,现在那边万事齐备,最为关键的钥匙还在他手上,偏偏他现在又遇到这么一连串古怪的意外…… 想到他虽有波折却气运逆天的近百年修真生涯,这般古怪的气运……萧辰目光一扫杜子腾,恐怕只能归结于眼前这家伙吧。 杜子腾本来确实是为了自己那点精晶尘光矿想回去兑换那些闪亮的小宝贝,可一听萧辰的语气似乎他们马上就要回到门派,想起这镇上的百姓军队,他不知为何又有些放不下心:“我们很快就走?可是这里怎么办?” 萧辰却道:“这凡间没有你我之时,一切不也会继续下去吗?凡间事自有凡间规则,你我既身为修士绝无可能插手到底。解决了血戮门之忧后,其余一切便顺其自然吧。” 杜子腾欲言又止,先不说如何解决血戮门之忧,顺其自然?那安王世子他们不帮吗?这些日子观察下来,那宋明钧虽然有野心,但却能被那个仁义几近迂腐的安王世子约束,这样一对组合若能赢下江山无疑对百姓是最好的消息,可顺其自然的话?以他们现在这模样,真能打下江山吗? 萧辰却第一次沉下脸来告诫:“凡尘俗世非吾地。邪门干涉世俗令无数百姓家破人亡,你我身为修士斩妖除魔捍卫天道是天经地义,可若无血戮门,以修真者的力量干涉世间,那又与血戮门何异?” 杜子腾听到这种陈腐言论十分不喜:“修真者怎么了?修真者不是人吗?修真者不是这世间的一分子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既然有超越凡人的力量,就应该让更多的凡人生活得更好,而不是高高在上与尘世隔绝,任由世间水深火热还想着维持修士的清高,没得白瞎了一身本事!” 萧辰听得频频皱眉:“好,既然你说想借修士之力让天下百姓生活得更好,那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安王世子更适合当天下之主?想助其一臂之力?” 杜子腾犹豫了一秒钟就坚定点头。 萧辰却冷笑道:“你去翻翻那些凡间史书,有多少暴君登基前不是谦逊怀柔爱民如子胸怀天下?其中比这安王世子更仁义厚道的大有人在!可一朝大权在握,天下归一还能始终如一吗?若到到了那时,这安王世子耽于享乐昏庸无道,令天下百姓再次水深火热之时,你杜子腾又当如何去做?!” 杜子腾欲待再辩,萧辰却没给他机会:“到了那时,你是不是要规劝威吓于这皇帝,更有甚者要为这天下再择明主?那你怎么能保证就更无后患? 好,就算是这安王世子将来会勤政爱民……凡人寿数有限,如若他儿子登基呢?你是不是还要替他选好继任者?这般循环往复,你那要让天下百姓生活得更好之愿何时才能实现?恐怕等不到实现那一天,你就因为忙于俗务耽误修士而寿元已尽。届时那天下百姓如何你还能管得着?” “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这世间事自有它的法则,修士是比凡人更有能力,可这能力未必如你所愿能够改换天地,你且好好想想吧!” 这一番争执是杜子腾与萧辰第一次直接冲突,二人最后不欢而散。 杜子腾沉默了很久,他也在反复问自己,萧辰的逻辑恐怕也是修真界无数前人的心得,修士飞天遁地,但滚滚红尘欲.望无数,即使是修士,又如何能保证自己百分之百能把握人心?也许自己真的错了?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可隐隐地,杜子腾却知道自己心中还是不那么认同,但他又无法说得出有力能驳倒萧辰的话,二人之间一时僵持,只是苦了宋明钧,他是来问计于萧辰的,结果好死不死,引发了人家夫妻大战……他也不想的好么! 元军追击之危已经迫于眉睫,偏偏在这个当头他二位闹了矛盾,宋明钧心中真是苦哈哈的。 安王世子见宋明钧这般忐忑不宁,忍不住前来寻萧辰与杜子腾二人——他本想单独寻杜子腾说话的,跟萧辰说话总莫名让他觉得压力好大,但在世子看来,孤男寡女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因此,他特意选了一个二人凑巧都在的场合,请他们单独一晤。 然而,待世子说完,杜子腾却是一脸莫名其妙:“你们该做的准备继续做啊,粮草军备自己收集,所有老弱妇孺要一起迁移的也通知好他们,剩下的我们自然会解决的。” 世子未料杜子腾这般爽快,大喜过望,连忙告退,看他脚步匆匆,显是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宋明钧去——甭管神仙怎么打架了,反正现在与他们、与百姓无关就成。 萧辰却是扶着额头:“你准备如何解决?——那精晶尘光制成的符箓你舍得?” 杜子腾一脸肉痛:“可是我之前都答应他们了的,嘤嘤……” 萧辰无语地道:“一旦使用符箓,这灵力波动不可避免要传遍西荒,你可想好了?” 杜子腾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萧辰:“你当我是傻子吧?我这些日子忙归忙,但你那些小动作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还灵力波动呢,按照你那些计划,这灵力波动最好越明显越好吧!” 萧辰:…… 他有些无奈道:“这里面还有时机的问题,不可妄自造次。” 杜子腾不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反正回头这些符箓贴在凡人身上,我是不可能同时替这么多人同时激发的——这时机你自己把握好了。” 萧辰却是摇头:“不,符箓使用的时机并不是最好的暴露时机,你的符箓需得隐蔽不被察觉灵力源头才成。” 杜子腾差点掀桌:你以为老子是机器猫么你想要有什么就有什么! 等等,机器猫是什么鬼? 然而,萧辰拿定主意之事绝难更改:“要么隐蔽要么不用,你自己决定吧。” 如果不用……杜子腾想到萧辰的为人,对那些百姓打了个寒战,妈蛋,好吧!自己还是赶紧去研究一下这符箓障蔽灵气波动的法子吧,好在前些日子萧辰这混账所借阵盘可以参考一二。 杜子腾于是苦逼地继续投入研发事业去了。 虽然也是好一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但这一次,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再提与凡间今后的纠葛问题,至少在收拾完血戮门之前,他们二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那就暂时只考虑眼前这些事吧。 萧辰提及精晶尘光制成的符箓还有符箓的改进却是让杜子腾直拍脑袋,他也是傻了,这种精晶尘光-神行符效果卓越,性能即使是对于修士来说都已经是难得,如果就这样随随便便用在凡人迁移这种事情上也未免太过暴殄天物。 在考虑隐匿灵力性能的同时,也可以顺便节约一下材料,保卫一下自己的荷包嘛,小爷果真是英俊聪慧哇咔咔! 于是,这些日子,杜子腾又一心一意地扑在了符箓上头,只想着如何用尽量少的符箓实现这种群体的增速效果,同时还要增加一个隐匿灵气的buff——变符箓为符阵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萧辰其实心中并无把握杜子腾这短短几日之内可以做得到,那些探子回报的消息中来看,只怕元国大军已是快要抵达,宋明钧与世子一晤之后紧抓不放的军备打包、妇孺收拾的工作也已经完成,万事是俱备,只待杜子腾的符箓。 然而,以杜小爷的为人,岂会是那等平平淡淡不负众人所望之辈? 因此,这一天,萧辰心中默默计算着自己全盘计划之时,轰然一声巨响中,萧辰抬头,很好,以金丹的眼力,他眼睁睁地看着杜子腾所在的那间小屋分成了八块朝八个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去,恩,而且是夹着惊天动地的汹涌灵力——汹涌到如果是发生在修真界,定然会有人以为是什么天材地宝出世,一盏茶内必有人出现的那种。 下一秒钟,始作俑者已经一脸谄媚被萧辰拎在了手上。 第91章 萧辰脸色沉得要滴出水来,不待杜子腾腆着脸解释,他已经冰冷地问道:“符阵呢?” 杜子腾连忙道:“虽然出了点意外,但基本还是成功的。” 说着,就着那别扭的姿势递上了一沓符箓,那讪讪的小模样,显然是知道自己坏了大事,他试符阵的时候萧辰已然替他布上遮掩灵气的大阵,就算画符之时有一些灵气泄露也能确保不会有波动散逸出来。 但他投入其中,本来已经基本搞定了,却因为一时手痒痒,想看看能不能将灵石中的灵气导出到符阵中不扩散出来,这样,这个移动版本的符阵就无须修士,而是可以从阵中自行抽取灵气,结果—— 就是一时没把持住,玩脱了。 他和萧辰逃亡西荒,本就忌讳灵气波动引来血戮门注视,虽然知道萧辰有计划,但他计划的时间不是现在,也不知道这星耀院掌院要怎么替他收拾烂摊子? 杜子腾挠了挠下巴,带着一种好奇的眼神侧脸斜眼看着萧辰。 结果,萧辰不愧是真传首席,杜子腾没出声,他竟然也没有半点把杜子腾放下来的意思,就那么一只手提着人,另一只手接过符箓迅速开始激发,口中不停地向宋明钧等一众凡人传下命令,同时一把金色小剑激射向远方,眨眼间便消失了踪迹,只让杜子腾揉了揉眼睛,觉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这小镇上百姓是早早就收拾好的,宋明钧军律严明,转眼之间,奇异的一幕发生,所有小镇上男女老幼尽皆笼罩在一层银色柔光薄膜之下,看似缓慢的移动竟是一步千里,不过眨眼间,整个小镇已是一片空荡荡,好像方才的人声鼎沸只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幻觉,可那些干净的窗棂、整洁的街道、收拾好的田垅又在透露着不久前人迹繁盛的痕迹。 杜子腾看到他们消失在远方群山间痕迹渺然,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这个小镇上的大部分人他并没有直接打过照面,但杜子腾很清楚地知道其他封地上的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这个小镇上所有人都知道,可他们中还有人会为陌生人提供临时庇佑之所,正是因为这样,这种善良越发显得难能可贵,杜子腾不希望这点闪亮消失在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间惨剧中。 萧辰却是一言不发,手中长袖一挥,杜子腾只觉得肚子一疼,随即一股锋锐之气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狠狠击在地面上,天地崩裂间,那点人马过后的痕迹已然隐没在金丹修士举手投足的恐怖威势间,更加不可追寻。 然后,一道气急败坏的身影仿佛自天际而来,看到这面目全非却人踪全无的小镇,本来期盼灵物出土的心情烟消云散,因为他登时明白发生了什么,气得仰天大吼:“谁?!谁敢与我血戮门作对!!!” 杜子腾努力仰头才看清了那刚刚赶来的家伙,穿戴得倒是像模像样,蓄着三缕长髯,若不是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倒是有那么几分凡间传说中的神仙气质,啧,就是不干人事。 萧辰只冷冷不出声,周遭气势冷凝仿若天地间冰雪初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杜子腾觉得自己的胃肠,哦,不是,他的丹田更疼了! 杜子腾已经猜到这家伙的身份,想必就是那血戮门在这元国的国师之流了,感觉到身边人气势更加恐怖,杜子腾默默地替那家伙点了根蜡。 那国师气得蹦跶了小一会儿才看清底下居然是人的…… “好哇,你们居然还敢留下来,那就别怪本国师不客气了!” 萧辰:…… 杜子腾默默地低下头,肩膀开始可疑地耸动起来,据他一个炼气修士的观测,这家伙修为比他高,但高得也有限,最多不过就是炼气十层与筑基初期之间,居然敢冲萧辰叫嚣着不客气,啧,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呀,也不知道这个萧辰现在还能不能动武。 杜子腾那点幸灾乐祸岂能瞒过将他提在手上的萧辰? 萧辰只默默体悟了一下方才将小镇周遭痕迹湮没的一剑,很好,有他全盛时期的两成实力,收拾这些小喽啰足够了,至于杜子腾会不会继续因为他动武而肚子疼,既然对方本人都不担心,萧辰觉得自己不操心也没什么的,嗯。 于是,在那血戮门出身的国师张牙舞爪地准备扔出血戮门出品的常用道具——血奴之时,一道庞大到恐怖的气机已然将他锁定,这国师登时懵逼了,这这这……这tmd为什么感觉起来这么像金丹修士?! 但是,西荒离七大门派如此之远,怎么可能有金丹修士! 国师努力告诉自己这只是错觉,于是,他并没有停下驱使血奴的脚步,他只觉得周遭空气一凝,还来不及使出各种大招,就觉得:咦?我明明是在召唤血奴的,怎么突然能看到自己脚尖了?而且怎么离脚尖如此之近? 下一秒当他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身首分离而亡,干脆得叫杜子腾目瞪口呆。 就算只是个小boss,不,哪怕只是个精英怪,难道不应该几个回合才ko掉吗? boy,这越级砍怪,当然利索了。 然后,他幽幽地问道:“我说,真传首席您老人家好歹也是我横霄剑派堂堂星耀宫掌殿,既然实力尚在,为何当初要在血戮门乔装打扮o(≧口≦)o……” 他们这一路傻子一样的逃亡,他杜小爷还牺牲形象扮成女子到底是为毛啊!!! 萧辰挑了挑眉毛,想了想之后不甚有诚意地道:“你就当是为了修行吧。” 杜子腾一口老血再次哽住,你tmd修行自己修行不行,不要拉上小爷! 萧辰说(敷)话(衍)时眼神却始终看着远方未曾松懈,不待杜子腾炸毛,突然十几道血色流光再次奔袭而来,萧辰知道,终于要给杜子腾收拾这烂摊子了,这血戮门在西荒的渗透也是恐怖,离那灵气波动过去并没有多久,竟然能有这么多修士赶来,看来今日一番恶战不可避免了。 萧辰默默立于原地,而杜子腾也闭上嘴巴,从怀中掏出了一大把各式符箓。 不一会儿,桀桀怪笑响起:“这可当真是得来不费功夫,我听闻那谢老精为这逃走的正道修士可是出了个不小的价钱!” “哼,你们谁也别动,我可是第一个赶来的!” “笑话!我们分舵的弟子尸首还在那儿摆着,要说先到先得,必须是我们分舵!” “哈,我血戮门什么时候讲究这些臭规矩了!要我说,咱们一起上,谁抢到了是谁的!” “等等,这有俩正道修士,是哪个……?” 然而,不待他们这些邪门修士七嘴八舌为萧杜二人争取到更多时间,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动手了,那目标明确得已经是在回答前一个修士的问题——因为那嶙峋如骷髅的手爪正是狠狠朝杜子腾而来!那速度快得只让杜子腾觉得好像那爪子越过中间所有空间,极速地来到了他的眼前! 其他听起来乱七八糟的邪门修士此时也仿佛被这一抓给指明了方向,登时四面八方皆是血雾蒙蒙嚎哭重重,杜子腾却根本不敢分心去看周遭,他被萧辰抓在手上迅速避开了那当头而下的一抓,额头冷汗却是涔涔而下,没人再比他更清楚刚刚出手这修士为何冲他而来,那邪门修士赫然就是与谢琮合作的老蛭! 在这些知道“内情”的邪魔眼中,他杜子腾就是个会移动的帮助他们升级的天材地宝,如果再次被抓住,下场简直不敢想像。 萧辰却仿佛对眼前这场景十分淡定,杜子腾忍不住催促道:“咳,大师兄?” 萧辰瞥了他一眼。 杜子腾狗腿地道:“能不能发挥您老人家方才的英明神武再多收拾几个?”他的手指点了点周遭那些乱七八糟的邪门修士,还有些不断赶来加入的血戮门弟子。 萧辰却淡淡道:“不能。” 杜子腾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恭敬一点:“为什么?” 萧辰一边再次避开几道攻击:因为这些血戮门的修士来得还不够多,万一吓跑了还得一个个去追,太麻烦。 恩,聚怪aoe嘛,当然是越多越好。 而且,萧辰再次瞥了一眼杜子腾,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手上拎着的这家伙,他也绝不至于需要这么小心翼翼,若是他本命飞剑在手,解决了血戮老祖之后,横扫西荒就是,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以他与杜子腾之间现在的复杂情形,萧辰原本没打算亲自动手,毕竟强行驱使逐渊,杜子腾定然不会好受。 但杜小爷既然这般作死地一波灵气引来血戮门,实属意外,萧辰便打算将计就计了,在萧掌殿看来,自己那无辜的剑灵遭遇不幸,这血戮门也脱不了干系,还是收拾干净的好。至于杜子腾,啊哈哈,你听说过帮凶被诛,首恶安然无恙的吗?遭点小罪也算不上啥。 萧辰淡定地想到,全然不管杜子腾被拎着这么七上八下地晃悠地双眼蚊烟香圈圈直冒,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一般。 我勒你个擦,大侠,你身为金丹修士和人斗法可不可以把我放下来!我才炼气而已啊! 然而,萧辰此时身形沉稳,仿佛压根儿不打算搭理杜子腾那点小小吐槽,只是,形势这般久持不下,聚集的修士越来越多,那些邪门修士也开始焦急起来。 终于那老蛭身形一顿:“哼,看来不收拾掉这小子是抓不着那块血肉了!” “哈哈,老蛭,我看这小子一身气血定然也是滋味美妙,你看上的那块血肉未必比得上啊,要不这样,待会儿我等合力,这小子归我如何?” 老蛭冷哼一声:“一言为定!” 不时有邪门修士嬉笑着加入这盟约,转眼间,周遭那些乱七八糟的血雾竟然渐渐凝聚成一大团,其中隐隐可见血肉模糊的人脸狰狞,萧辰的身影竟也左支右绌开始有些狼狈起来。 杜子腾不敢怠慢,不时扔出一两张符箓缓解他的压力,二人虽然配合渐渐默契,却架不住这些邪门修士修行的源自同一门血腥功法,甚至,不只是这些邪门修士,当老蛭吐出一口精血,引来一个青面獠牙、全然不似残次品的血奴时,萧辰便知道,这场拖延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萧辰身形一顿,灵力吞吐间,周遭那些血雾、血奴、邪门修士尽皆感觉到微微一震,好似有什么危险至极的东西在苏醒一般。 至于杜子腾……杜子腾觉得自己肚子特么的突然好痛!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感觉到身侧萧辰渐渐攀升至顶峰的气势,仿佛金丹修士褪去一切伪装,重新恢复那等举手投足间翻江倒海的恐怖威势,可是,萧辰装逼,他肚子疼……小生不明白啊! 那些邪门修士心中惊恐,数人直接尖叫:“金丹!!!” 有人想跑,有人却狰狞拉住:“跑得掉吗?” 老蛭又恐惧又不甘心,他贪婪地看了一眼杜子腾,最后咬牙一指杜子腾道:“这块血肉乃是老祖突破金丹瓶颈想要之物!” 无数撤离到一半的身影竟然顿住,这血戮*修行初期极其简单,只要有血肉便可晋级,可越到后来,对这血食的要求便越高,整个修真界他们能抓到的越来越少,能助金丹修士突破瓶颈的血食……那简直是堪比顶级天材地宝! 立时有邪门修士尖叫道:“眼前这也是金丹修士,你不想要命我还想要!” 老蛭却是疯狂地吼道:“这可是当初老祖不惜同合欢宗那金铃儿拼命一战也要得到的血肉!日前那破晓秘境老祖死了几万血奴才到手!眼前这大好时机,我们这么多人,同时以血祭之法,金丹又如何,金丹血食你们尝过么!” 杜子腾心中茫然,金铃儿?这又是谁?难道也是觊觎自己的人?否则为什么要和血戮门那什么老祖一战?可隐隐的,杜子腾又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可究竟怎样……那些过往的一切仿佛笼罩在比云横峰更加厚实的云雾之中,影影绰绰却让他看不明白。 然而,随着一声声嘶吼,眼前这些邪道修士或是心血逆沸或是吞下丹药,一个个竟然真的精血逆行,同时施以血祭之法! 杜子腾为眼前这群邪道修士的愚蠢和贪婪而感到吃惊,萧辰可是金丹剑修!在修真界,越级挑战绝不是话本中说来那般轻易,他们竟然为了自己这一身血肉不惜耗费本命精元?! 一时之间,杜子腾竟不知道是应该感到恐惧还是应该觉得荣幸了。 然而,萧辰却是神情凝重,这血祭之法、或者是血炼之法,皆是以燃烧修士寿元为代价在短时间内提升数倍功力,而且,还是这么多邪门修士同时使出,这空中弥漫的血腥之气更有加成效果,若是本命飞剑在手,萧辰尚有信心一战,可现在,他露出一个苦笑,传音给杜子腾道:“你储物袋中是不是还有一艘兰舟?见机不对,立刻先走!” 第92章 杜子腾登时大惊:“喂,你说真的说假的!” 这家伙不是金丹修士真传首席十二掌殿之一……这么多牛逼哄哄的头衔,方才虎躯一震直接把那什么国师斩首,妈蛋现在你说让小爷先逃??? 萧辰神色严峻:“邪门的血祭之法并非儿戏,我说走你就走!” 杜子腾眼珠一转,断然说道:“小爷才不是那种扔下同门先逃的人呢!” 开玩笑,要是萧辰都应付不来的场面他能逃得掉?兰舟是快,但他只是炼气期,而且,杜子腾私服清楚,他才是这些邪门修士的目标,逃掉的可能太低,何况眼下这局面,他起码也得负上半数责任,他杜小爷可做不出自己先逃让别人替自己顶锅的事情来。 萧辰一怔,低头却只看到一个不□□分的后脑勺。 他只淡淡地道:“此战我并无把握全身而退,你……可要想好了。” 杜小爷一边观望着那些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嗬嗬的血戮门修士,一边捏紧符箓道:“我看这些家伙好像跟吃兴奋剂似的,不太好对付啊……喂,那兰舟里面可以勉强塞得下两个人的!” 萧辰只再次道:“你……可不要后悔。” 杜子腾却只翻了个萧辰看不到的白眼:“多新鲜哪,小爷会后悔?你也不去云横峰上下打听打听,从来只有小爷让别人后悔的份儿!” 萧辰:…… 那些血戮门修士猛然双目赤红地冲上来,口中甚至流下可怖涎水:“金丹的血肉!突破瓶颈的血肉!” 血祭之法加成之后,明显血戮*的杀伤力更加惊人,血雾弥漫之处,草木焦枯,房舍皆腐,那些明明只有筑基的修士竟隐隐仿佛越过了一两重境界的模样,在数个邪门修士血祭冲上来之后,更有无数本在犹豫的邪门修士见有利可图,咬牙也使出了这代价极高的心法:如若不然,这等百年难遇的血食他们可就没有机会了! 萧辰放眼四望,周遭尽是对他与杜子腾虎扑而来的敌人,如若不能幸免,只怕他与杜子腾最后只能落个被分而食之的凄惨下场……而就在这么个要命的时刻,他身为剑修最为仰仗的本命飞剑却失去灵魂一般,只有一介躯壳留在他丹田这中,时邪?命邪? 萧辰一时竟只能苦笑。 可云横峰对他的教导中,从来没有百死无生就轻易放弃这一条,他只对杜子腾道:“听着,我们还有一线生机,现在,放空神识!” 杜子腾一怔,一线生机是叫他放空神识?这是什么意思?他可还要用神识来激发一些符箓的! 然而,萧辰根本来不及解释。随着萧辰周身灵力汹涌澎湃,杜子腾只觉得肚子太tmd痛了,不对,这痛好像不是凡人那种普通的肚子痛……好像是丹田在痛,痛得好像丹田要裂了一样! 随即,这阵剧痛不只是在丹田中扩散,竟然还隐隐冲击着杜子腾的神识叫他眼前一黑,此时,思及萧辰方才的话,杜子腾根本不及判断,只能选择相信这家伙起码现在与自己一边不会坑了自己,于是杜子腾拼命收回自己的神识,咬牙死死守住,不去理会丹田中的一切。 萧辰抬手间,一把金色长剑骤然浮现,那剑上气势一凝,仿佛灭世暴雨将至般含着及其恐怖的气机,好像什么恐怖之极的东西即将喷发要肃涤天地间一切污浊,就好像要清扫一切之后还世界一个安宁太平与万物勃发——竟是在可怖杀机之下蕴含勃勃生机。 杜子腾只觉得神识间一片嗡嗡之声,在丹田撕裂一般的剧痛之中,他朦胧中仿佛见到两条交汇为一的在汹涌怒吼的河流,那河流十分神异,表层是杀机森然的黑流,却隐隐可见黑流之下,有涓涓清流在汩汩涌动,酝酿着丝丝生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黑流越是气势滔滔,他的丹田就越是剧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剧烈震动一般!然后,仿佛他眼前这虚幻的空间都开始隐隐震颤起来,他所立足的那方寸之地,就好像地震山崩一般,剧烈颤动不休的同时,竟然开始出现细密裂痕,那奔腾河流也在不甘地嘶吼,仿佛根本不能接受这世界竟然不能承受它更多的汹涌之内。 而杜子腾意识之外,萧辰与一众的血戮门修士的对战之中,那攀升的恐怖剑气一凝,感觉到逐渊隐隐不被察觉的颤抖和手下杜子腾痛得缩成一团的身体,萧辰压下喉间的血腥之气,可他的目光没有半点动摇,因为身为剑修,以战斗为本能的他知道,如果此时有丁点退缩,那他们正在付出的一切代价将会尽皆付诸东流! 萧辰从容却也不会浪费他与杜子腾付出的任何代价! 尖锐长鸣中,逐渊在空中的身影竟出现一阵模糊——那是飞剑在极速之下斩落时带来的错觉,此时的逐渊一剑之中根本不知道已经斩出了多少下! 无数邪门修士就如同那国师一般,还来不及感知到死亡的恐惧就已经神魂俱灭,竟然是被逐渊中凛冽杀气轻易斩落。 老蛭血色瞳孔猛然一阵紧缩,方才若不是他见到身前有修士突然顿住,以他混迹修真界的丰富经验逃开数丈,现在只怕他也已经死了…… 直到此刻,哪怕是血祭*加成之下,老蛭颤抖着双腿才意识到,正面对战一个金丹到底意味着什么,而且更令他绝望的是——“老蛭你tmd没说这是个剑修!” 对方杀死之前那弟子之时无人在场,此人也不似旁的剑修那般时刻祭出飞剑,正道中的剑修简直是邪门修士的死敌克星! 难道从救出那血食开始,一直到杀掉他们血戮门在元国的弟子,还有这剑修的伪装……这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极度恐惧之下,老蛭反而冷静下来,他只冷冷露出獠牙道:“事已至此,难道还有退路?” 只怕他们想退,对方也未必肯放过他们! 只可惜,老蛭实在高估了此时萧辰的状态,他手中的杜子腾此时早已经到了极限,四肢松松垂落只有偶尔无意识的抽动,而萧辰丹田中亦是灵力枯竭千疮百孔,连金丹都开始黯淡起来,强行在两个丹田间实现本命法器的共鸣,他们所付出的代价根本不是眼前这些邪门修士可以想像的。 可萧辰方才一剑所留下的印象太过可怖,一时间,纵使他是外强中干,竟然没有一个邪门修士胆敢上前。可那一双双血色双目,此时极似兽类,在与萧辰对峙,虽然极其畏惧却不是在一味退缩,而是在寻找时机,寻找一个可以将他封喉毙命的机会! 萧辰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他脸色一凝,丹田中金丹强行运转,逐渊的模样再次模糊起来,那些邪门修士自然也知道到了这拼命关头,也不再吝惜功夫法宝,无数模样诡异的血色法宝夹着漫天血雨同逐渊撞击发出可怖的凄厉尖嚎,那种直接的撞击更是让萧辰不得不咽下一口鲜血,甚至他金丹上都开始出现隐隐裂纹,而他手上的杜子腾更是痛得四肢都抽搐得僵硬起来。 可萧辰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双目中更是冷静到堪称冷酷,逐渊并没有因为他们二人的伤害而停滞下来,反而夹着那毁天灭地一般的气势将无数邪门修士一一屠戮,没有犹豫没有悲悯,此时此刻的萧辰负手而立,更像个要杀尽世间一切的魔头。 当逐渊最后停下之时,萧辰放下手中已经彻底昏迷的杜子腾,在给对方和自己灌下数粒灵丹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咳嗽一声,鲜血自指间流淌蜿蜒而下,萧辰苦叹,为着一帮邪魔落到这般田地真是太不值得,说来说去,还是诸多机缘不凑巧所致。 以萧辰与横霄剑派的实力地位,他随身所带的灵丹自然不可能是那等普通货色,不过片刻之间,丹力已然融化于经脉间,丝丝涌向丹田,修补着方才强行驱使沉睡中的本命法器所带来的伤害,杜子腾那惨白如纸的脸上也渐渐回复红晕,原本气若游丝,此时也渐渐呼吸平稳起来。 萧辰伸手一触,杜子腾丹田之内,丹药灵力滋润之下,丹田迅速修复,经脉亦在缓缓扩张,甚至就是神识也得到了滋养——以萧辰的身家,拿出手给杜子腾这种小修士用的,自然是顶级灵物。 而方才被强行激发的小木棍此时恢复了宁静,不必强行与外面不认得的乱七八糟的本命法器共鸣,它老人家也是安静的美木棍一根,完全不必操心。此时,顶级灵丹滋润下,它老人家悠然地吸收着丹力,原本隐隐的一些细密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快修补着,那复原速度丝毫也不亚于修士身体的自我修复。 见杜子腾恢复得不错,萧辰也放下一段心事,盘膝准备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体内这一团乱麻,要说起来,他的问题比杜子腾严重多了,身为金丹修士,方才那番动武所耗费的灵力尽皆是他自金丹中压榨而来,而且……真正被分裂开来的是他的本命法器,剑身在他丹田中,剑灵却被杜子腾那邪门儿的小木棍吞噬,强行共鸣……受到双倍暴击的正是萧大真人。 可惜,萧真人此行注定多灾多难,他盘膝打坐没多久,猛然睁开双目,竟然直直对上一双赤红如血的竖瞳,那恐怖的血腥之意不仅令萧辰自盘膝打坐中惊醒,此时四目相对更是激得他全身汗毛倒立。 那竖瞳森冷地看着萧辰与杜子腾,一双爪子捧着一只头骷正咔嚓咔嚓像啃西瓜一般啃着,萧辰定睛一看,那赫然正是之前被他一剑斩下的国师。 萧辰身旁,不知是体力恢复,还是被这恐怖气机激得苏醒过来的杜子腾一脸惊奇:“这tmd到底是炼化了多少重的血奴!” 第93章 不知道杜子腾这突兀发声是不是刺激了这恐怖至极的血奴,对方殷红胜血的眼珠猛然朝杜子腾看来,明明是只兽类的外表,四肢着地爪子锋锐,周身遍布金属一般的鳞甲,甚至体形并不如何巨大,可那目光中却是充满着无比暴戾的凶残与杀戮之意,竟让杜子腾看得生生打了一个寒战。 可诡异的是,那凶兽眼神中明明恨不得将杜子腾撕成碎片吞噬入腹,却偏偏没有采取半点动作,只是露出锋利牙齿咔咔地将那国师剩余头骨咬裂之后吸干骨髓,竟然还从容不迫地将利爪上沾着的红白之物舔舐得干干净净,这些堪称悠哉的动作中,那双血红的眼睛居然眨也不眨地盯着杜子腾,好像在说:别着急,马上,马上就轮到你了。 明明应该只是个只知杀戮的野兽,却偏偏在此时此地清晰地从那血色眼眸中传递出了人类才有的凶残暴戾,兽类杀戮也许只是本性,可这般以杀戮为乐、享受猎物恐惧的行为……却更加妖异得令人觉得不寒而栗。 杜子腾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僵,这冰寒入骨的恐惧之感甚至比方才丹田撕裂神识剧震的疼痛还要令人难以忍受,更让杜子腾恐惧的是,他发现他竟然害怕得完全无法挪动,那恐惧就像一只巨兽狠狠攫住他,他此时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更是一点也不能动弹。 这血奴慢条斯理地清理完自己餐后身上脏污之后,看着杜子腾脸色发白双腿发软的模样,满意地眯了眯眼眸,也不见它如何动作,杜子腾只觉得脑中一懵,眼前好像天地万物竟皆消逝,只有视野里那一双血色眸子,而一旁静静观望的萧辰讶异地发现杜子腾竟然就要迈步朝这恐惧至极又妖异至极的邪物而去! 此时,萧辰冷冷一哼,杜子腾丹田中小木棍仿佛被什么东西恶心到一般棍身一震强力一甩,杜子腾只觉得自己意识中仿佛什么东西猛然一亮,随即那血奴猛然间尖利一叫倒退数步,那锋利爪间竟有粘稠红色蜿蜒而下,而杜子腾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是举步要朝那血奴走去,不由连连后退,冷汗直流。 “这东西竟然能蛊惑人心?”杜子腾心有余悸地挨向萧辰问道。 萧辰摇头不语,这种东西他也从未见识过,他虽然丹田受损本命飞剑状态诡异,但身为金丹修士,神识强大却正是方才那血奴迷惑杜子腾心智的克星,再加上,杜子腾的本命法宝同他之间亦有一丝丝古怪的联系,内外作用双管齐下才能令杜子腾瞬间清醒同时重创那血奴。 但萧辰的神色却十分凝重,从方才这凶兽的表现来看,不说那些残次的血奴,就是与破晓秘境之外由血戮老祖亲自召唤的血奴相比,刚刚它展露出来的智略也已经远远超越,甚至那一举一动间与修士也相差无几……再加上那一身金属鳞甲,萧辰并不以为那会是摆设,这个家伙恐怕不好对付。 这孽畜恐怕还没有亮出全部底牌,他与杜子腾却已经强弩之末,萧辰只低声对杜子腾道:“你储物袋中的东西呢?” 杜子腾一怔,随即想起他晕迷前萧辰所说的话来,然而,就在他准备回答的时候,突变骤起! 那血奴仿佛疯了一般猛然放下双手,杜子腾惊愕地看到那血奴双目中已然不辨瞳孔,竟然全部被血红充斥! 然后,那凶兽人立而起,仰天长长呼号,这已然变得荒凉破败的小镇周遭,竟是隐隐从四面八方响起呼应兽嚎,而令真正萧辰变色的却是这血奴召唤同伴之后竟然张开了血盆大口,仿佛深深自空中吞食着什么一般大口大口吸气起来! 不过多久,杜子腾也猛然觉察到了这凶兽是在做什么! 这该死的牲畜竟是在吞噬方才被萧辰斩落的血戮门邪修! 那些被斩杀的邪门修士一身精血不知何时已然以血雾形态弥漫在小镇周遭,那血奴嘴巴越张越大,鲸吞蛇噬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待得后来,那血雾竟似瀑布一般朝着它的嘴巴奔涌而去。 随着那血雾汹涌地消失在它嘴中,又不断自满地尸身中形成,一时间,天地间血红一片竟然无法分辨周遭景物。 借着修士的目力,在血雾汹涌的缝隙间,杜子腾猛然发觉那凶兽身形赫然在缓慢长大! 杜子腾额头汗水再度滑落:“它难道是想吞噬之后再来对付我们?快打断它!” 杜子腾一边说着手中符箓已然如流星雨一般不间断地朝那凶兽而去,然而此时对方还不算太大的身形早被重重血雾遮盖,杜子腾激发的符箓只能依着他先前依稀记得的位置而去。 杜子腾顾不得擦掉鼻尖的汗水,再次扔出一把暴风符,在被血霉被激开的一刹那,杜子腾捕捉到了那兀自在疯狂吞噬的身影,手下更无犹豫,所有杀伤力最强的符箓此时根本毫不吝惜地朝那血奴喷射而去,杜子腾不知道这对手吞噬完成后会有多可怕,他也不想知道!这么多的邪门修士……若真是吞噬完成,杜子腾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手上更不敢停歇。 然而,最坏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那些极具杀伤力的符箓穿透血雾时,也不知道这些邪门修士功法是何等诡异,竟然会削弱符箓效力,偶有一两张符箓抵达凶兽身上,它竟然完全无动于衷,继续吞噬着,膨胀着那恐怖身躯。 杜子腾惊惧地发现,那些符箓落到它身上竟然全无效力,那一身金属般的鳞甲居然悉数扛了下来! 这一刻,不知道是惊更多还是惧更多,杜子腾几乎是麻木而无效地抛洒着储物袋中的符箓,难道他只能等,等这家伙吞食完所有血食再来对付自己,杜子腾简直无法想像此时已经如此逆天的凶兽会变成何种可怖模样…… 旁边一道冷然之声道:“快,你储物袋中的东西!” 萧辰看着血雾中因为他的话语而投射过来的血色双目,果然他所料不错,这畜生听得懂人话。 杜子腾一惊,此时顾不得犹豫只来得及确认最后一个问题:“一起!” 萧辰一怔,当即断然拒绝道:“不行,必须有一人牵制……” 杜子腾额头青筋直跳:“放屁!” 眼前这越长越大、獠牙翻动的怪物显然已经不是他身边这真传首席可以应付得了的了,否则,以萧辰的性格,怎么可能任由这邪物在他眼前放肆! 杜子腾可没忘记,他还欠着萧辰一条半命,他可不想回头再欠上一条,而且是极有可能变成永远无法偿还的一条性命! 不待萧辰皱眉下令,杜子腾猛然一扯他手臂,他脚步竟然一个趔趄,下一秒,他已经身在兰舟之中。 杜子腾只一边操纵兰舟飞速远遁一边鄙夷地说道:“连个炼气期修士都躲不开了,居然还想着要去当英雄,呵呵,您可真不愧是咱们横霄剑派的真传首席,果然够伟大。” 杜子腾本以为萧辰会似往常那般反噎回来,谁知并未听到萧辰回击。这兰舟本不是为两人设计,此时硬是挤进两个人,颇为狭窄,连动弹一下都费劲,杜子腾一时也无法回头去查看萧辰的表情,这千钧一发的逃命关头,气氛竟然微妙起来。 然而,这微妙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萧辰突然在杜子腾身后凝重道:“不好,快走!朝东!!!” 此时不必萧辰催促,杜子腾已经听到了身后那愤怒至极的嘶吼,他心中也是惊讶至极,兰舟速度何其之快,可那嘶吼听起来却仿佛犹在耳畔! 而萧辰神识笼罩更广,他所见到的景象更是骇人,他们二人突然失去踪迹,那凶兽登时凶性大发,最后那一声愤怒嘶吼中竟是一口将绝大多数血雾吞个干净,四肢着地地朝他们愤怒追来。 而他们离那凶兽非但没有变远,反而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萧辰更是清楚地看到,那野兽此时已经身高三丈有余,只在躯干和四肢上还残留着丝丝血迹,显然是急于追杀他们不及将所有血食之力消化吸收,在体格的急剧膨胀中鳞甲不及覆盖之地,可随着那野兽奔跑越剧,地面剧烈震动之下被迅速砸出一个个深坑,那丝丝血迹也悉数黯淡最终消失在鳞甲之下,最后根本看不出那曾经出现过的痕迹。 萧辰手中握紧的拳头又无奈地放开,刚刚那一刹那,只要逐渊在手,只要他还能驱使飞剑,哪怕只有一成灵力,他也有把握将这畜生沿着那些血线斩裂劈开…… 听着越来越近的轰隆巨响,感知到身前杜子腾拼了命地催动兰舟,明明他才是修为更高的师门前辈,此时却完全无能为力,萧辰再没有哪一刻更深觉天命弄人。 杜子腾在听到那恐怖吼声越来越近之后,根本不敢有半点犹豫,他知道他那点灵力只是杯水车薪,储物袋中所有灵石都像不要钱一般地悉数砸进兰舟的转化阵法中,终于稍微拉开了些许距离。 杜子腾在兰舟中艰难朝后方一瞥,才松了口气:“哎哟,一定是因为装了两个人超重了,不然速度早该把那家伙扔下了!” 萧辰:…… 他突然觉得自己刚刚一番苦涩感慨都是白瞎,恩,还好没有人知道。 可萧辰这轻松心情也只维系了短短一弹指,在这绚烂兰舟离那凶兽越来越远之时,那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血奴”的东西竟猛然停下了脚步,那一片血色的眼珠上阴毒冷漠地看不出任何情绪,下一瞬间,这凶兽张大嘴巴,狠狠一喷,一道血色气流仿佛激流一般狠狠在兰舟夹裹其中。 而杜子腾惊愕地发现,兰舟竟然慢下来了! 这血雾也不知是如何形成,居然如此污秽,竟会阻碍兰舟的灵力运转,影响兰舟的速度! 不知是否杜子腾的错觉,远远地,隔着重重血雾,他竟然在那张凶兽面孔上看到对方兽嘴咧开,獠牙折射着冰冷亮光,好似对永远无法逃脱却一味挣扎的猎物的无声嘲弄。 然而,如果会因为畏惧而退缩放弃,那便不是杜子腾了。 看到那张凶兽面孔上的嘲弄,杜子腾心中的愤怒恐惧翻腾不休,却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的血性:我擦你大爷,一个畜生而已,居然敢戏耍我!!! 在茫茫血雾的纠缠阻碍中,那一叶随时可能会倾覆的斑斓小舟却更加剧烈地冲击起来,那不甘与愤怒令小舟在血雾中竟然速度不慢地继续前进着,可他们身后那凶兽一面追求一面喷着源源不绝的血雾,很快,杜子腾身上的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襟,而令他更措手不及的是,那血雾侵蚀兰舟非但拖慢了他们的速度,竟然还沿着兰舟缓缓渗透进来,竟好似要腐蚀他对兰舟的操控意识! 第94章 杜子腾觉得自己分明已经竭尽全力在控制着兰舟,可却偏偏力有不逮,灵力仿佛被什么东西影响一般,渐渐停滞下来。 而在那凶兽嘲讽笑容之后,无数血奴仿佛收到上位者的召唤,从遥远的四面八方赶来,竟是在前面那一大批血奴死后又将这野地周遭填得满满当当,甚至如血色潮水一般要将渺小的兰舟彻底淹没。 这一刹那,杜子腾当真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暖流自背后缓缓送来,一个低沉却冷静的声音道:“不必担心,只管向前。” 这声音仿佛冰泉在心间流淌,竟叫那凶兽喷吐的血雾对神魂的控制悉数退却,杜子腾只觉精神猛然一震,随即道:“好!” 此时,杜子腾才真正觉得,有一位金丹在自己身后是如何强大的奥援,生死关头中,这轻描淡写地出手抵过自己事前千万次的预料准备,毕竟也许在自己看来的绝境,在对方看来不过都是曾经经历过的过眼之事。 那股暖流并未因为二人对话结束而退却,反而一直源源不绝地在杜子腾经脉内涌动,他干涸的经脉仿佛久旱的河床迎来甘霖,拼命吸收之后疯狂转化为兰舟的催动之力。 那在血雾包围下本来越来越缓慢的一叶轻舟原本眼看就要被血奴之海彻底淹没,此时却彻底焕发了生机,斑斓光芒越发夺目,猛然加速竟在离血雾的中心范围越来越远,那为首的凶兽登时大怒,它不甘地嘶吼着四肢蹬地加速追赶,然后在一个猛力跳跃中大嘴一张,再次喷出汹涌血雾,这一次的血雾竟然粘稠如实质的液体一般,夹着滔天凶煞之气再度汹涌而来。 不过片刻之间,小小的斑斓扁舟被血海包围,兰舟的速度再度变慢,杜子腾从来没有这样懊悔,懊悔自己的修为太低,否则以兰舟这般名震修真界的逃跑神器,怎么可能甩不掉身后那只凶兽,却反而累得萧辰与自己皆陷于眼前这险境。 杜子腾额头汗水涔涔而下,随即告诫自己,此时不是懊悔之时,现在的他根本没有懊悔的资本。在那血海滔滔中,杜子腾强迫自己始终目视前方,意识专注于兰舟之上,绝不让自己分心分毫。 可那粘稠血海的阻力仿佛更胜之前的血雾,兰舟操纵起来竟然越发迟缓,不待杜子腾心中升起狂躁,背后那股暖流竟也像察觉到血海的可怖,变得更加温暖起来,那温暖甚至炽烈到令杜子腾觉得它流经之处,自己的经脉都被那灼灼炽热烫得隐隐作痛,可杜子腾咬牙,连哼也没哼一声,只将那炽热灵力迅速转化为兰舟动力,令这法器的速度再次快起来。 他知道,以眼下萧辰这般输入灵力的法子,他的经脉定会受损,可他也知道,身为金丹修士,萧辰也无比清楚这一点,眼前这灵力已是他杜子腾能承受的极限,这逃命的当口,萧辰还能顾及这一点,杜子腾也只能苦笑着感激了。 可这般远远超越杜子腾平日的灵力对于杜子腾而言,要悉数转化为操纵兰舟之力,却也是必须将精神发挥到极致才能堪堪做到。 这般一追一逃间,杜子腾的精神法力皆是紧绷到了极限,他却根本不敢放松,因为他身后那凶兽不知为何,追出如此之远竟然丝毫没有放弃,他们沿途所经之处,杜子腾竭力避开城池,却也不可避免被这凶兽挟着血奴大军破坏殆尽。 此时此刻,杜子腾却十分害怕,他怕万一他坚持不下去,或是这般极端耗费精神灵力的过程出个什么叉子,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们身后嗷嗷的血奴大军会在一个眨眼间将他们全部吞没! 也是在此时,他身后那声音响起:“不必担忧,静心第一。”说着,竟然低声传诵起法诀来:“……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为真静……” 这法诀赫然是意守虚静之法,正是一般修士口中修炼神识无上法诀,杜子腾并无精神再去一一揣摩解析,口唇翕动,只跟着萧辰默念,那本以为紧崩到随时可能崩塌的意识竟然出乎意料地平衡地坚持了下来。 杜子腾的心中慢慢放松下来,不必询问,他也相信萧辰绝不会无缘无故叫他向东面逃,以萧辰为人和在小镇上的蛛丝马迹来看,萧辰定然早就安排好了后手,只要这般坚持下去,定会有人前来救援。 就在这杜子腾渐渐放松的时刻,他突然闻到一阵血腥气息,杜子腾一时惊骇,难道那凶兽又有什么新的攻击之法? 那血腥气息转瞬即逝,杜子腾清晰地感觉到,那血气中隐隐夹着灵力,并不是血戮门那夹着凶煞恶臭的血腥气。 就在他迷惘之时,杜子腾却突然反应过来,不顾还在操纵兰舟,也顾不得兰舟中空间狭小,他猛然回身,猝不及防间,萧辰全无血色的面孔映入眼角:“你!!!” 难怪方才遭遇那凶兽之时,萧辰根本没有试图攻击就直接让他先逃,难怪这一路逃亡除了方才传授法诀之时,对方再未开口……自己视为背后倚靠的这个金丹到底是伤到了什么程度,竟连金丹修士的法体都隐隐一副衰败模样! 那灼灼灵力始终源源不绝,杜子腾心中一时却掀起惊涛骇浪,他无法想像,方才萧辰是在何等境地之下在全力向自己输送灵力的…… “为何不说!” 而他身后的萧辰此时再无平时里潇洒雍容的风姿,只是苍白着脸皱眉低斥道:“静心!才教你的法诀就忘了么!” 生平第一次,杜子腾竟不敢反驳,因为他身后那源源不绝的炽热灵力根本未曾中断,他不能停,不敢停,他不知道,为了此时输送给他的这些灵力,萧辰原本是伤了何等程度,又到底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杜子腾能做的,只是拼了命地催动兰舟。 而他们周遭,尽管一直未能真正追上,那凶兽的血色迷雾却从来没有放过他们,始终如附骨之蛆一般盘旋在他们身侧,杜子腾此时才意识到,这始终在身侧的血雾明明有有迷惑人心的邪力的,他却只有最开始的时候被攻击过一次…… 他不敢再去想,为了将这血雾迷惑意识之效抵御在外,萧辰到底又做了什么。若只是向他输送灵力,以金丹修士灵力之充沛,即使重伤在身,杜子腾相信萧辰也绝不至于落到这样的田地。 杜子腾本来以为这番倾尽全力的逃亡中他已全力以赴,甚至还暗中以为自己可以再次偿还萧辰一次人情,可他没有想到,以金丹修士之尊,萧辰会这样相信他,也会这样拼命地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在他杜子腾手上,何德何能? 不敢辜负,不能辜负。 他杜子腾生平从不欠人,此时却还是再欠了一次。 身后腥甜的血气时隐时现,可杜子腾身后那炽热灵力却始终未曾减弱,更没有断绝,杜子腾再没有问过一个字,只默念着那口诀,默默地承受着身后那灼伤经脉的痛楚,加倍催动兰舟,直到那血气突然仿佛失去约束一般骤然彻底弥漫在小小的兰舟之中。 杜子腾忍不住想回头,但他强令自己操纵兰舟不要分神,却在感觉到那血腥气息越来越浓之时忍不住问道:“你……”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那凶兽不知忍耐了多久,居然觑准了时机,几个血奴猛然跃起,然后那凶兽亦是一跃而起,踩在那几个血奴身上狠狠借力朝兰舟猛扑而来! 一直将神识笼罩在兰舟外护佑杜子腾的萧辰早早看到了这一幕,他没想到这畜生竟然还会先麻痹他们再突击下手!他只来得及快速道:“快,收回意识!” 这般情形、相似的要求早先时候已然经历过一次,纵然知道会再经历那莫名其妙又撕心裂肺的肚子痛,杜子腾还是在萧辰话音刚落时就收回了自己所有的意识,哪怕任由兰舟突然失去控制地直接掉落——因为这一刻他相信萧辰的决定。 萧辰只冷静地揽着杜子腾任由兰舟猛然下坠,那凶兽也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这急速奔逃的兰舟会这般坠下,它那一扑自然落空。 那凶兽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它方一落地就狠狠回转身准备再次朝兰舟扑来之时,杜子腾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肚子疼,丹田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撕裂一般地剧烈动荡,然后一道刺目金光狠狠朝这凶兽当头劈下。 这道金光波及之处,其他血奴身形尽皆僵住,直到金光缓缓收敛之后,微风骤起,那些僵立原地的血奴竟然直接化为飞灰,消散在风中。甚至那凶兽也被劈得彻底倒下,被无数沙土重重掩埋。 杜子腾自那剧烈疼痛中缓过劲儿来,这勉强算得上是安全的当口,一些方才逃亡的拳头,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无法解释:为什么每一次萧辰动武,他都会丹田剧痛? 杜子腾飞速在自己的丹田中来回逡巡,可在他的感知里,他的丹田空空荡荡,只有他的本命法器作为一只安静的美木棍,静静地凹着造型,全然没有其他可疑物品存在的痕迹,难道还有什么他没办法感知到的东西隐匿在他的丹田中? 可思来想去,实在是没有半点头绪,杜子腾回头想询问萧辰,却见对方剑眉紧皱,目光正牢牢盯着前方,杜子腾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朝那不知多少重的血奴的藏身之所看去,却见无数灰尘已经悉数掩盖住一切踪影,杜子腾忍不住嘀咕,难道好远家伙真的死了?看来不只是这凶兽会耍诈,自己身边这家伙也留了一手大杀着只等对方自动上前? 杜子腾滴溜溜的目光朝自己身后一瞥,也不是不可能,这家伙皮厚腹黑的……可杜子腾这番腹诽还没结束,那土堆突然开始细微地颤动了一下,杜子腾立即操纵兰舟升空,果然,下一秒,那土堆轰然震裂向四面八方,那凶兽赫然未死,竟然又跳了出来。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贯穿兽脸,可那双充斥血色的兽瞳中非但未见恐惧吃痛,反而盯着兰舟愈加愤怒残暴,这凶兽并未出声,只是无声地朝兰舟露出全副獠牙,显然已是不死不休,全然不顾随着那露牙的狰狞表情血液沿着它的破碎伤口如小溪一般蜿蜒淌下。 杜子腾忍不住抬肘戳了戳身后的萧辰:“喂,你还有什么底牌,快使出来啊,别等了,我那畜生真的要拼命了。” 萧辰却是苦笑,他想回答杜子腾的话,可一张口,却再也压不住喉咙间的血腥,一口鲜血就此喷在杜子腾身上。 那温热液体夹着血腥之气,杜子腾大惊之下竭力回身,随即他又顿住,连忙从自己身上翻出师兄和一众友人赠送的保命灵丹还有数样他砸下重金号称可以生血肉活白骨的天材地宝来:“快,你看看,哪样合用!赶紧吃了把下面那孽畜收拾得干净点,你可别藏着掖着了,小爷出资,你尽管用……再这么逃下去,我可受不了了!” 萧辰看着那一小堆琳琅满目的东西,还真是眼花缭乱什么都有,只可惜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闭关休养,纵然灵物再多,无法闭关静养炼化药力也是枉然。此时他丹田中,那原本灿然若烈日的飞剑已是黯淡无光,强行驱使自然要付出代价,而那原本活泼无瑕的金丹上竟然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叫人望之惊骇的裂痕,仿佛随时有可能碎裂成千万片——要知道这可真是金丹修士无上法力的源泉啊! 即使重伤如此,萧辰有自信,只要他能坐下来静心养伤,一切终会复原,只可惜眼下竟是完全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那只凶兽已是人立而一起,一步步仿佛是踩着心跳的节拍朝他们迈步而来。 萧辰无声地叹笑:“看来是不必劳你破费了。” 杜子腾大惊失色:“我擦,你什么意思?” 萧辰但笑不语,竟然是任由那凶兽步步迈近,全无动作,那笑容洒脱至极,好像看淡了一切似的,竟叫杜子腾心中涌现无数不好的预感。 然后杜子腾急急道:“大师兄,你千万不要放弃治疗!想想看,你可是横霄剑派的超级爱豆!修真界的明日巨星,怎么能折在这么只没有品味、没有颜值的畜生手上!要知道你哪怕只拔根毫毛那孽畜都没办法相提并论,千万不要轻易放弃,想想云横峰上那些盼望你回去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 萧辰只双臂一枕便向后一仰,嘴边竟挂一缕与他平时绝世风度绝不相符的无赖笑容:“灵力枯竭神识受损,不放弃也不行了……” 杜子腾急得恨不得扛起兰舟在他脑子上来几下,妈蛋,刚刚路上一起齐心协力拼了命也要轮到的逃亡呢?!难道是为了让你选一个风水宝地自暴自弃的吗!!!白瞎了小爷的信任!!! 可杜子腾再没有什么和萧辰墨迹的机会了,那凶兽已经来到他们眼前,那巨大的曾瞳几乎与兰舟平行,此时那血色中除了杀戮憎恨愤怒再无其他情绪,杜子腾知道,这野兽最为致命的恐怖一击即将降临。 就在此时,萧辰微微一笑:“各位道友,好戏也看够了吧?” 第95章 萧辰话音刚落,头顶天空云层之上,登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 那笑声中,男女老幼一应俱全,竟是人数众多。 那本来咄咄相逼的凶兽也似被这突然而至的笑声惊住,连忙抬头看去,然后那巨大兽瞳中就映出无数闪亮的法宝,有轻盈如飞花的雪绫,有赤红如火的飞剑,也有刚猛霸道的铁锤,竟是无分先后,转眼之间就夹着各式凶猛攻击落在这凶兽身上。 纵然再如铜皮铁骨,这许多法宝的攻击同时抵达也不是好抵御的,这凶兽不住发出凄厉痛嚎,甚至不住地召唤周遭血奴来替它抵下攻击,那滔滔血奴之潮再次涌动起来。 “啧,这邪门倒还真是有些本事,竟然在这西荒之地折腾出这么大动静。” “我看底下这些东西他们怕也是费不少功夫,能这般一次收拾干净倒也省却麻烦了。” “说来,还要多谢萧道友了,若不是他金剑传书,只怕我等也难同时杀戮这么多邪魔立下这等大功啊,哈哈哈哈……” “哈哈,极是极是。” 头顶这些修士的谈笑如轰隆雷声般响彻天地,杜子腾在兰舟中见到他们举手投足间便将这些追杀他二人的血奴如砍瓜切菜一般地收拾了,登时明白:只怕这些家伙是和萧辰一样修为境界的金丹期大能。 然后杜子腾登时大怒,原来萧辰那句“不必劳你破费”是这个意思!敢情这混账早就知道援兵赶到了,就只瞒着自己一个人! 杜子腾生气地利索将自己那些得来不易的保命灵物一把收好,哼,小爷还舍不得自己这些亮闪闪的小宝贝儿呢~ 萧辰:…… 杜子腾回头斜睨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无功不受禄没听过吗?解除这次危机的又不是你,是外边那些大修士,我把东西收起来是应该的!” 萧辰:…… 敢情这一路他那些灵力都白输了是么? 仿佛明白萧辰的腹诽,杜子腾振振有辞:“这兰舟可是我的,你坐我的船总要交些程仪吧!” 萧辰摇头,明智地决定不同这买卖人中的战斗机争论,否则最后非但他这一路辛辛苦苦没有功劳反而要欠上不少外债了。 不待杜子腾再说话,萧辰摸出一粒朱红似火的丹药吞服而下,便开始闭目凝神起来。 杜子腾虽然心中有些不愤,却也知道这一路萧辰疲累至极,极需恢复,便也不打扰,只静静看那些大修士如何收拾这些血奴的残兵败将。 只见那为首的凶兽眼见不敌,凶戾之意大盛,狰狞大嘴开合间,竟是故计重施,将那些被斩杀的血奴体内残存血气精华悉数抽取吞噬,而它身上那些恐怖伤势也在眨眼间悉数复元,引得上面那些大修士啧啧称奇。 “……这倒是有点意思,也不知道是哪个邪门弄出来。蒲兄你游历丰富,见多识广,可见识过此类邪兽?” “看这模样,有点像邪啸海有个叫血戮门的,可以利用血煞之气修行,只是能弄出这么多邪兽来……那血戮门我当年所见却只是个小门派,倒是有些不能肯定了……” “别猜了,反正萧道友也在底下,先收拾了这东西再去问问他不就得了。” 这些大修士举手投足俱有翻江倒海之能,这凶兽表现得再如何逆天也不过能令他们惊奇一下而已,惊奇过后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这凶兽又吸收了一批血气之后,能耐也是见涨,奔跑呼啸间血雾弥漫,竟是想再利用这血雾特性于不知不觉间再次扳回局面。 可这些大修士哪个不是身经百战,那血雾的不对劲他们第一时间俱是反应过来,怒声叱喝间,手中各式法宝、灵宝更是光耀眼目,转眼间就让那凶兽再次狼狈不堪,那凶兽再次被狠狠击中额头,竟是一头栽倒,片刻之后,它再度爬起来时,竟是眇了一目,却哼也没有再哼一声,那丑陋面孔上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阴沉,好似即将被锁回炼狱的恶鬼想拖上垫背的。 在兰舟中远远观战的杜子腾不知为何,在看到这似人一般怨愤的恶毒表情时,心脏砰砰直跳,后背的汗水再次打湿衣衫,下意识地,他操纵兰舟急速后退。 下一秒钟,那凶兽嘴边露出一个狰狞笑容,它仅剩的一目却突然朝天上射出邪异红光,那红光所到之处,突然传来一声修士的惊呼,但令杜子腾毛骨悚然的是,那惊呼戛然而止,就像被什么猛然掐断一般,随即那天上竟掉下一具尸身下来。 “徒道友——” “孽畜!纳命来!!!” 无数惊怒叱喝与灵光的凶猛攻击中,杜子腾惊骇间兰舟退开更远,那可是大修士,那只眼睛中到底有什么,竟然这么邪!只是眼光一扫,竟然让一个大修士丢掉了性命! 杜子腾一开始本不敢相信,可其他修士的话语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一切。 而更恐怖的是,这凶兽竟是仰天发出一声嘶嚎,那声音中竟带着说不出的痛快与嘲弄,随即它那残目中再次光芒大炽,竟然是要发起第二次那恐怖至极的攻击! 杜子腾完全不知道这一次的恐怖攻击又会扫到哪个倒霉的大修士,他只能让自己躲得远点,尽量不被波及。 不只是杜子腾畏惧退避,就是顶上那边历经风浪的大修士们谁不是心惊肉跳,越是修为高越是经历过各种风浪,便越体会今日一切来之不易,若是像方才那徒姓修士一般,不明不白地丢掉性命——就算是金丹修士,也是会惧怕的。 可就在这一刹那,遥远之处仿佛传来什么,那凶兽竟似一怔,目中红光缓缓收起,那残目竟是转向远方的某处,随即,竟是什么也不做,径自朝那个地方跑掉了。 那顶上一众大修士,特别是那徒姓修士的同门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孽畜竟然逃了! 没有二话,当即立时有数位金丹驾起灵宝朝那凶兽追击而去。 杜子腾心中只觉一切太过蹊跷,哪怕只凭这一路追杀逃亡的过程,他也绝不相信那凶兽会因为害怕而临阵脱逃,而且方才那一刹那,它分明是想将那恐怖红光再来一轮的,居然就这样直接跑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这恐怕的邪兽能抛下眼前这些仇敌匆匆赶去…… 不待杜子腾想出点眉目来,身后萧辰已是道:“外面已然太平,打开兰舟吧。” 杜子腾惊讶地回身一看,只见萧辰已经神完气足,哪里有半点方才的衰颓之像! 那红色药丸难道真是什么灵丹妙药?!居然能这么神奇! 杜子腾一边打开兰舟一边贼贼地看着萧辰打算找机会看能不能讹几颗出来。 谁知萧辰面无表情地道:“不必想了,我也只有师尊赐下的这一粒,并且,金丹以下服用必然爆体而亡。” 杜子腾:…… 妈蛋,居然敢用掌门来压我?!掌门……好吧,掌门听说修为深不可测,已经没人说得清楚到底是在哪个层面了,他的确不敢招惹…… 随着萧辰露面,那上面未曾参与追击凶兽的数位大修士自然也降下来,然后这些人便惊讶地发现,似乎,这兰舟的主人并不是这位横霄剑派的真传首席,而是他身后那位不过炼气的小修士啊。 当下有人扑嗤笑道:“哎哟,萧道友哇,接到你那金剑传书时,我等还以为你以一敌众,在一众邪魔围攻下必然是过得愁眉苦脸日子艰难,这没想到,数日未见,萧道友你原来是在温柔乡中嘛,这一路有美相伴,想必定是不会寂寞了,哈哈哈哈。” 这一番调侃显见也是与萧辰相熟之人,其他人闻言也是哈哈大笑。 “啧啧,真不知这消息传到修真界,多少仙子要肝肠寸断喽~” “哎,妙思书院的妙眼道友何在?快出来替萧道友看一看姻缘啊!” 一众起哄声中,还真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修士煞有介事地抚着三缕长髯道:“我观这位小道友与萧道友命格早已交错难分,这气息嘛,更是纠缠难辨,咳,必是早就情投意合了,诸位,好一段金玉良缘啊。” 杜子腾夹在一群说笑的大修士中,十分无语,话说你们八卦只顾着一个当事人,有考虑过另一个被八卦的当事人的感受吗! 一片调侃的“恭喜”声中,萧辰连连拱手苦笑:“诸位道友口下留情,在下原本为追查另一事而入西荒,却未曾料到不过数年间这西荒竟是成了妖魔窟……一路艰险不提也罢,方才也多亏诸位出手这才脱困,只是因萧某一己之故累得诸位在约定之地久候,方才还劳烦诸位奔波一场,在下先陪个不是了。” 说着,萧辰竟是团团做了一个揖。 说到正事,这些大修士都收敛了方才嬉笑的表情,连忙道“不敢”。 简短寒暄之后,有修士立即焦虑地道:“但观那星象,只怕要不几日了,若是错过了,下一次便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萧辰十分上道:“那这便出发!” 杜子腾在一边听得耳朵都竖了起来,原来萧辰能突然召集这么多大修士,里面甚至还有好多不是剑修的定然不是横霄剑派的外派修士,不是因为萧辰的人格魅力啊,他就说嘛,这混账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缘,搞半天这些人聚在一起等萧辰是为了去另一个地方…… 一个金丹修士都迫不及待生怕错过的地方! 这时,萧辰回过头来正要朝杜子腾交待什么。 难道他们这些大修士离开之后,让自己一个人回门派?或者是安排几个弟子和自己一起回门派?! 杜小爷怒从心中起,妈蛋,老子这一路艰难痛苦(主要是肚子好痛苦)都过来了,你tmd这会儿要去好地方了居然敢扔下小爷?! 于是,不肯吃亏的杜子腾灵光一闪,接着刚刚一众修士调侃的剧目,他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道:“萧……夫君,你要抛下我一个人么?” 第96章 杜子腾的话一出,本以为萧辰定会严词拒绝,杜子腾心里连如何上演“忘恩负义高阶修士玩弄低阶小修士”的戏码都排演了好几次,誓要跟上这群金丹的步伐! 杜子腾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破晓秘境让他清楚地知道,冒险往往与收益成正比,更何况这次这么多金丹同行,还有萧辰在侧,不管怎么说,起码一路是共过患难,萧辰再怎么混账,起码的人品保障是有的,一路看来勉强还算靠谱,这种风险有限、回报连大修士都期盼的好机会可绝不多,至于节操……咳,杜小爷表示“能怎好”? 倒是萧辰,竟然脸上连表情都没变,只侧头瞥了一眼杜子腾:“你想来就来吧。” 杜子腾:咦? 原本调侃的那一众修士却同时安静下来,古怪的表情同时在萧辰与杜子腾脸上流连,最后更多的奇怪目光都是集中在了杜子腾身上,开玩笑调侃是一回事,但能让萧辰这般等同于间接承认……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许多大修士皆不是易与之辈,此时无数念头在心中徘徊,萧辰那是谁?在他们这个不大的圈子中,除了那些外面听起来威名赫赫的头衔之外,星耀宫掌座这身份还有另一重意思--横霄剑派未来的掌门。 甚至这一次几乎所有大派的金丹悉数出动,他们所图谋的那件大事的“钥匙”也是落在萧辰身上,几乎是间接印证了上一个传闻。 这般显赫到已经超脱了他本人金丹修为的身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萧辰放出话去要找双修道侣,保管整个修真界中各大门派的窈窕仙子排着队任他挑选,开玩笑,那可是未来第一大派的掌门人道侣! 至不济,那也应该是位知情识趣、优雅高贵、修为出身皆堪匹配的人物,眼前这炼气期的普通小修士-- 天下第一大派的未来掌门人,难道竟是耽溺于儿女情长之人? 一时间,杜子腾只觉得这些目光让人不舒服极了,却好像不只是因为这些大修士自带的高阶威压。 萧辰手中再次一把金剑送向远方,朝各个金丹道:“诸位,我派同门也已到了,这便出发吧,碧月城的道友们--?” 一个碧月城的修士皱眉:“邓师兄他们去追击那害了徒师兄的凶兽去了……” 随即他身旁另一碧月城的修士当机立断道:“方才那边传讯来,星潮已动,这时间已然来不及,传讯给邓师兄,我们在那边汇合吧。” 前头那修士点头应下。 萧辰心中却有些阴沉,那凶兽并不好对付,最后离去时的情形也十分诡异,它分明想要再次攻击却是硬是被什么东西召走,能控制这等凶兽的必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而当时这碧月城追出去三四个金丹……怕也是和那故去修士交好之人,这西荒大陆上颇多蹊跷之处,那样贸贸然追击的结果,他并不看好。 然而,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萧辰原本打算先回门派一趟,解决他同杜子腾之间那诡异的问题,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次的星潮竟然来得这般凶猛,时间紧迫,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这凶兽之事只得先放上一放。 萧辰只朝一众金丹颔首:“诸位,这便出发吧。” 一众金丹催动各式五光十色的灵宝,至于萧辰……萧辰他一脸淡定地继续上了杜子腾的兰舟。 杜子腾:…… 随即他忍无可忍地道:“刚刚一路逃命也就算了,现在是赶路,你一个金丹修士好意思白蹭我个炼气期的船吗?” 萧辰一脸淡定:“我不是你夫君吗?” 杜子腾噎住了。 剑灵在杜子腾身上,萧辰必不会放他远离,本来他还想怎么随身带个炼气期的小修士不引人怀疑,杜子腾倒是迫不及待地找了个好借口。 萧辰悠然地道:“享受权利就要履行义务--我记得这话是你自己说过的吧,还挺有道理的,你觉得呢?” 杜子腾泪流满面,这尼玛是赤果果的威胁啊! 如果不让这家伙白吃白喝白坐船,就要把自己踢出这次行动! 杜小爷能屈能伸就是不会白白吃亏,他当即利索地道:“咳,那你坐稳了。”千万别掉下去! 杜子腾这一叶炼气期驾驶的小小兰舟要想追上前面的金丹那就是个笑话,好在……萧辰在他船上,金丹们再着急,也只得放缓速度等他跟上。 杜子腾当然觉察到了,可他身后,萧辰却是不知何时布下一个灵阵,居然在闭目打坐。 杜子腾这时才发现,萧辰的伤势根本没有痊愈,什么能瞬间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想想也知道,他们这一路数次遇险皆不是作伪,若有这般灵丹,萧辰不早就用了,刚刚那红色丹药怕是“瞬间伪装痊愈”的丹药吧,还不知道有什么副作用呢。 杜子腾一边幸灾乐祸地揣测着萧辰的伤势,一边又悠悠驾驶着兰舟不急不忙地赶路,为萧辰恢复伤势赢得时间。 至于前面那些金丹修士若有似无的催促与不耐,还有对于杜子腾实力低下非是良配种种由杜子腾自己解读出来的负面目光。 杜子腾一律:呵呵。 看什么看,再看我就飞得更慢。 然后杜子腾阴沉地发现,他极其不喜欢修真界这种以修为衡量一切、眼中没有小修士的情形,现在回想起来,那些金丹之前的调侃根本只是为了试探萧辰,而他杜子腾--充其量只是个站在旁边的道具而已。 直到萧辰开口“承认”,他这道具才多了一些份量,才有了那些打量的、揣测的、诧异的目光,好像所有人都在说:他?凭什么? 不是他之前遭遇过的那些刻意的鄙夷、恶意的嘲讽,只是纯粹的诧异,就好像他这道具因为修为这一项参数就足让他们明白他是个什么人物,他们的诧异天经地义一般! 自己果真是渺小如蝼蚁啊……杜子腾一边想到,一边果断地飞得更慢了。 最后拯救一众金丹和杜子腾的自然是萧辰,若是他再不调息完毕,只怕要么是一众金丹忍耐到爆炸,要么是他们忍无可忍一掌拍死杜子腾了事。 萧辰一看兰舟这速度,不由好笑:“这灵阵中的灵气你尽可抽取加速。” 能节约自己的灵石那必须要用啊! 杜子腾毫不犹豫从善如流,萧辰那灵阵中的灵气乃是供金丹修士修行所用,驱使兰舟自然不在话下。 兰舟的速度提上去之后,虽然离一众金丹的期望仍有距离,但这般心急如焚的情况下,相比于方才那磨磨蹭蹭的速度,这已经勉强算是他们能够容忍的范围。 杜子腾不由更加好奇,明明前面那帮人都已经忍无可忍,最后却还是忍了下来,他们分明和萧辰也不是多好的交情吧? 他抬肘戳了戳身后的萧辰:“哎,你们到底是要去什么地方?为什么前面那些人都要等着你?” 萧辰避重就轻地一笑:“你不是听到了么?钥匙在我身上啊。” 钥匙? 杜子腾突然有些激动起来,难道是跟那破晓秘境一样,是个更高阶的秘境? 一边操纵着兰舟,杜子腾一边翻着自己的小荷包,务必要把各种历险的东西准备齐全,只可惜一路上用掉了不少符箓,需要多多补充一些,杜子腾决定到了地头就认真画符,恩! 随着眼前闪耀的法宝灵光越来越多,杜子腾忍不住问道:“我们到了吗?” 萧辰“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这一只小小的兰舟跟在一众威武的法宝之后全不起眼,却正在此时,一道爽朗的笑声道:“哈哈,今年这行情不好,萧道友你倒好,不动声色连兰舟都有了!” 这爽朗笑声中,无数法宝自动为兰舟让出了一条道来,杜子腾心中有些古怪的感觉,那些法宝背后的主人多半都是金丹修士,此时赫然是无数金丹夹道欢迎的架式,不知为何,想到一切皆因身后的萧辰而来,杜子腾莫名有些好笑:这tmd就是传说中的狐假虎威吗? 仿佛是感觉到杜子腾的不平之气,萧辰突然道:“不必如此,即使不同我一道,有兰舟你也一样可以来。还有,看好你自己的储物袋!” 杜子腾还没开口问萧辰,那之前大笑之人已是直奔萧辰而来,在萧辰示意下,杜子腾打开兰舟,萧辰同那人拱手寒暄,对方不是别人,正是兰舟盟的盟主司少文! 待得听明白对方的身份之后,杜子腾更是大吃一惊,然后更是困惑,七大门派并肩于修真界,以这位司盟主的身份难道不应该是和萧辰他师傅并驾齐驱吗?为什么听口气……萧辰居然也是和对方平辈而交?甚至对方这主动出迎的架式,好像萧辰的地位还隐隐高了一线的样子? 此时二人交谈内容已是渐渐深入。 谈笑一过,司少文掩不住心中忧虑:“……此次破晓秘境之变,精晶尘光已是少了许多,星潮眼看要起,可还有许多道友没有兰舟,我担心……” 杜子腾在一旁悄悄捂紧了自己的储物袋,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萧辰,他现在可算明白萧辰那提醒是什么意思了。 萧辰没理会杜子腾这些小动作,他只是皱眉:“形势已到了这般地步?” 司少文苦笑:“这数日萧道友你不在,我只能对外托称闭关造兰舟——实在是不敢见那些来找我的各门各派的道友们啊。我兰舟盟确有存量,可也不是那么丰沛的……一个应对不好……” 萧辰只沉默了半刻钟便点头道:“我方才见星潮将起未起,司盟主不必担心,此事定能妥善解决。” 得了萧辰这句话,司少文长松口气,又见天际数道飞剑流光朝萧辰而来,赫然是横霄剑派的一众金丹修士,司少文当即知趣地拱手告辞。 除了萧辰结丹大典那次,杜子腾还没有见过横霄剑派这么多的大修士,这么近的距离下,就更是第一次。 不过,见与不见也差不多,杜子腾非常淡定,反正他在这帮高阶修士的眼中也不过就是个道具。 一众剑修的对话十分简单利索,无非是萧辰简单将西荒之前的情形道来,而一众剑修亦将他们接到萧辰传书前去西荒各处查探的情形回禀。 这些剑修不似萧辰这般倒霉,各自本命飞剑自是好好地在自己身上,捣毁那些血戮门的据点自然也是轻松至极,听起来血戮门在西荒应该已经连根拔起了,只是,他们没有一个人遇到像样点的抵抗。 萧辰皱眉,这其中颇多诡异之处,以他潜伏血戮门所见所闻来看,这门派中一般弟子实力确实平平,遭到扫荡无力还击也是应有之意,但血戮门中却还有一些常理无法解释之处,比如最后那只凶兽,那凶兽最后吞噬完血气之后,实力绝不在普通金丹之下,甚至还有目中红光那等不可以实力揣测的逆天之能,怎么可能不抵抗? 此时,一道冰冷刺耳的声音道:“星潮在即,竟然还纠结这等细枝末节,你可知这一众同门中,并不是人人都似萧掌座你这般坐拥兰舟高枕无忧的!” 杜子腾有些惊讶有些兴奋,咦,原来还有人敢和萧辰呛声啊! 他闻声望去,只见对方衣袍如晚霞流转火光四溢,却偏偏眉目间冰冷如霜不见血色,杜子腾这毫无礼貌的直视令对方一声冷哼便要发难,萧辰就在此时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对方:“华嶷道友请放心,此事定能妥当处置。” 这同萧辰当面不对付的自然是华嶷无疑,他听了这话只是冷笑:“那破晓秘境不再,精晶尘光有价无市,我倒要看看萧掌座你怎么解决!哈,反正你自己是兰舟在手不用发愁了!” 杜子腾再次不由自主地捂紧了自己的储物袋,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些金丹修士分明人人都需要兰舟,兰舟又没办法抢来用,那只能造啊!怪不得兰舟盟的盟主都亲自到场……原来是打算现场造船。 杜子腾自己也已经研究明白,兰舟那种速度特性与精晶尘光有关,甚至可以说,兰舟的产量受精晶尘光的约束! 杜子腾甚至想得更远,之前为什么七大门派会组织弟子联合去闯那分明极其危险的破晓秘境?为什么要以那样优越的价格来兑换精晶尘光?只怕为的都是今日这场活动中这批金丹修士的需求……原本的安排里,兰舟盟候在此处,必是等破晓秘境那边弟子们带出精晶尘光之后便立即送到此处打造兰舟的,但是万万没想到今年的破晓秘境居然莫名其妙就被撑爆了,于是兰舟盟无舟可造却还要面对催逼讨舟的各门各派,难怪那司少文会对萧辰加倍礼遇,显然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那分明是希望萧辰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啊! 连猜带蒙地搞明白了这些来龙去脉,杜子腾终于更加确定了一个事实:现在精晶尘光已经成了在场很多金丹修士急需之物。 杜子腾想到储物袋中那些在破晓秘境中搞到的小宝贝们,心中一时兴奋地猜测到底能换回多少灵石,一时又懊恼自己弄得少了,早知道是这么个行情,他就算拼了命也一定多带些出来啊,那地方也不知还能不能回得去……想到那古怪地方几乎是无穷无尽的矿藏,那不得值整个修真界所有的灵石么!自己居然就这么白白错过了,想想就让人伤心。 就在杜子腾盘算着能不能利用传送符回到破晓秘境多搞点矿石的当口,面对华嶷这番嘲讽挑衅,萧辰依旧风度优容,就像在应对一个不知事的孩子一般:“这兰舟并非在下所有,乃是这位师弟的。” 旁边一个声音忍不住解释道:“正是,这弟子乃是我外门弟子,呃,这艘兰舟确是他自我这里兑去的。” 一众剑修纷纷侧目:“兑去的?”“多少灵石?你居然肯把兰舟拿出来兑?!”“我说老钱,你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吧!哈哈哈哈……” 杜子腾冲脸色铁青的钱长老吐了吐舌头,咳,不枉他那笔功绩点啊,按照现在的价钱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喽~ 一边的华嶷抱臂冷眼旁观,不知为何,他竟然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对萧辰追究不休,只是那双眼睛里冰冷杀意一闪而过。 随后,杜子腾蹲在萧辰身边更是大开眼界,各门各派的大修士轮番登场,有装疯卖傻地表示星潮在即此乃关系修真界的大事不好耽误请萧辰立即抛出钥匙的,有心急如焚表示门下还没有搞定兰舟希望萧辰为修真界公平公正的大局考虑暂缓些时日的…… 总而言之,有的兰舟地希望快点开始,没兰舟希望拖延时间,甚至一个不慎,两派人马偶尔相遇时差点大打出手,此时,门派之争似乎都渐渐淡了,有兰舟和没兰舟就是最大的区别。 杜子腾在一边听着,这些大修士也和凡间那些为了一块豆腐而大打出手的愚夫愚妇没差,待到这天终于结束时,所有该见的也都见得差不多之时,萧辰终于可以坐在兰舟中喘口气,他难得卸去人前或高深莫测或不动声色的伪装,坐在那里,神情间说不出的疲惫。 这一天围观下来,杜子腾发现除了修为之外,到了萧辰这地位,演技怕是最重要的技能点,只是一手抓修为一手抓演技,啧,也是难为萧辰了,杜子腾托着腮帮子在一边嘿嘿直笑。 萧辰挑眉看他:“别笑了,你那些精晶尘光……” 杜子腾跳起来牢牢捂住自己的储物袋:“别想打我的主意!” 萧辰似笑非笑:“哦?你敢自己出手?” 杜子腾:…… 妈蛋,忘记了,这里不是横霄剑派,不关系门派利益也没人会护佑他的安全,如果消息散布出去,只怕他连骨头渣都不会剩。 杜子腾蔫蔫地蹲下来,第一万次对修真界这种无组织无秩序可以凭借修为凌驾私有财产的行为无比痛恨。 萧辰难得有些不忍:“好了,不会亏待你的。” 杜子腾却是一脸警惕:“你先说你的条件。” 萧辰一脸淡然,然后如此这般一说,凭着商人本性,杜子腾自然要讨价还价,二人之间又是好一番斗智斗勇血雨腥风,待得二人终于计议已定时,外面那些心急如焚的大修士们浑然不知,又一场“洗劫”即将开始。 第97章 这场“洗劫”的序幕是被杜子腾以一种难以预料的方式拉开的。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萧杜二人的洗劫计划自然要因地制宜,现在了解下来的行情并不乐观。 相比于现在在这里需要兰舟的大修士而言,因着今年破晓秘境的产出基本为0,存货的精晶尘光原本就不能满足需求,供小于求导致价格上涨,于是手持矿石的上家自然惜售,愿意出手的精晶尘光更少,价格就更贵……总而言之,此地已经形成了一种市面上绝对见不着精晶尘光的恶性循环。 也正因为如此司少文才会如此惶恐,如果星潮来临之时,这么多金丹修士聚集于此又没有兰舟,只怕兰舟盟都会被暴怒的一众大修士撕成碎片。 而相形之下,杜子腾手上捏着的这批精晶尘光矿在这个星潮将至未至的时刻,简直是一笔足让任何人铤而走险、甚至引发门派战争的财富,当然不能由杜子腾放出去,最后二人商议必须由萧辰出手,这其中需要计议权衡之处就很复杂。 可萧辰还没有彻底梳理清楚此时各门派与横霄剑派的亲疏关系和分配策略,就突然发现,怎么前来登门的修士猛然增多了?! 杜子腾和萧辰对视一眼,皆不知突然上门的这么多金丹修士到底所为何来,难道消息不慎走露?可这不应该啊! 事关重大,萧辰可是连剑派中的同门都没有告知,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剑修当中,确实心直如剑的居多,若是一个不慎心直口快,那可真是有得乐子可看。 以萧辰为人之谨慎,在杜子腾抵达之前,他都没有清晰向杜子腾剖析当中厉害,而他们二人一路皆在一处,实在想不出是哪个关节出了岔子。 萧辰古怪地觉察,这些大修士中不少是七大门派中的中流砥柱——换而言之,就算全修真界的金丹缺精晶尘矿他们也绝不可能会缺的人,若说是得到了消息前来打探精晶尘光矿……也应该是那些摸不着门路兰舟完全没着落的金丹修士最着急才对吧? 难道他们是来催着用钥匙的?可他们分明不是为此而来。更古怪的是,为什么这猛然前来拜访的大修士们个个皆顾左右而言他,打着哈哈明显是在敷衍萧辰?此处的“顾左右”乃是写实——他们居然都是一边嘴巴上应付萧辰一边在偷偷地打量杜子腾? 萧辰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哪位消息如此隐秘,竟然知道矿石来自杜子腾身上? 可很快,萧辰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因为那些打量的目光似乎并没有避开自己的意思,甚至还带着几分揶揄,看着杜子腾的样子似乎也不是贪婪与打探。 杜子腾自然也察觉了,这些人简直没有在脸上写着“啊,我就是来找个借口同萧道友聊天,其实就是来看看这小修士”了! 萧辰目光一扫向杜子腾挑眉相询,杜子腾一脸茫然,他一直心系那些亮闪闪的小宝贝们,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哪里会知道这些人前来探视的原因? 萧辰不解之下,沉吟片刻传讯给了钱有财,这众多金丹中,恐怕只有此人认得杜子腾,也许他这里会有什么蛛丝马迹。 谁知这位钱长老进来就抱怨:“我说你们也真是的,结为道侣也不办个大典,萧辰你好歹也是我横霄剑派的真传首席,好好找个道侣弄得跟淫奔似的,金丹修士们都传得沸沸扬扬……” 杜子腾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淫!奔! tmd不是说这些修士担忧自己的精晶尘光矿担忧得都快发生暴.动了吗!怎么tmd还有心思操心他和萧辰的淫奔!啊呸!他自己都被绕晕了。 萧辰倒是恍然,难怪来的都是那帮家伙……纯粹就是闲的啊…… 只要不是消息走露惹出大乱就好,至于声名这种东西,啊哈哈,看真传首席一脸淡然就知道他的观点了。 其实这次萧辰与杜子腾的传言原本只是在那去围剿凶兽的金丹修士间小范围传播,可渐渐地,这一众金丹聚集的地方,怎么可能不互通消息,更何况还有精晶尘光矿这种急需通过各种明暗交易弄到手的东西,消息流通自然越加频繁,因此,这聚集之处,其实十分热闹,咳,八卦的流传速度也是十分迅速。 这个传言在萧辰接见各路神仙之前,也依旧只是个打了问号的传言。 可那些同萧辰密谈的大修士见过萧辰身边趴着的杜子腾后,不知不觉间,传言就被坐实了。 一时之间,无数双唇耳交接间,横霄剑派的真传首席竟然选择了一个炼气期的、没修为更没有家世背景的外门小修士作为道侣的消息广为流传。 其中有两种观点流传甚广,一种认为定然是萧辰出了岔子,比如偷偷修炼了什么绝心绝情的功法然后在某个特殊时刻必须会对第一个见到的人动心动情所以才眼瘸了看上这么个小家伙,另一种观点坚决认为定是萧辰为美色所惑那小家伙必然功夫了得(?)善于诱惑之术才能拿下萧辰! 这两种观点的支持者相互争辩不分上下,这才有了一众修士前来探看之事,虽然八卦好歹是金丹修士嘛,神识一扫自然能从气息上觉察到萧辰神完气足绝不吻合出岔子一说,剩下的……那就是这小修士本事太大喽! 咳,所以杜小爷才会迎接这么多目光的洗礼啊。 当然了,此时还有心八卦的,要么就是兰舟早有着落、要么就是完全无心参与此次大事的……总之,都是无聊人士。 钱有财一双绿豆眼还朝杜子腾一挤:“我说你小子不愧是从老夫手上抢走兰舟的人物啊,下手就是黑,居然把下一任……咳,真传首席都直接收入囊中了。快说说,哎,你都是怎么搞定萧辰的,他可不是个易与的人物,大家都在说你一炼气期的小修士定然……咳,天赋非凡……” 杜子腾一听这话,想到今天那些莫名其妙的目光,登时怒从心中起,妈蛋,为什么人人一脸老子抱上萧辰大腿/上了萧辰的床/三生有幸/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的想法! 于是,杜子腾呵呵一笑,随手一指萧辰,风轻云淡地道:“不就是个金丹嘛,小爷财大气粗,还是养得起的。” 钱有财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然后他偷偷一觑真传首席的面色,依旧不动声色喜怒难辨,他老人家可还没享受够这日子呢,于是钱有财打了个哈哈:“啊,师弟让我帮他打点禾禾酒来着,看我这记性!” 眨眼间,金丹身法一出,人已是消失不见。 杜子腾冷哼一声,算这钱老儿识趣。 看着萧辰那种一脸不甚在意的模样,杜子腾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即使刚刚他噎走了钱有财也不能清洗修真界每一个人的看法,别人还是会认为他抱着萧辰的大腿攀高枝来的,明明小爷气质清奇聪慧英俊,萧辰给小爷提鞋都不配好么! 然而,八卦者的观点是不以当事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当下一个好奇的修真者前来拜访,不动声色想打量打量传说中能“以色惑人”靠上百岁金丹的人物。 对于这种人物,杜子腾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冷哼,随即高贵冷艳地盘膝一坐,将符笔符纸往案上一摆,一副要画符的模样。 旁观的修士正自百思不解,这小修士虽然看着模样鲜嫩也不是那等媚骨天成令人神魂沉醉的主儿啊?难道萧辰好这口? 却见杜子腾凝神静气,符笔往符墨里一沾,提笔画起符来。 旁观的修士:哦哦哦,画符的模样嘛倒还挺有架势的,恩,符箓画得也还成,这神行符……咦?tmd这神行符!这神行符!!!! 然后这已然金丹后期的大修士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悄悄对边上的萧辰道:“你这新娶上的媳妇儿……平时都这么画符啊?” 萧辰:…… “你就这么纵着……也不管管?” 萧辰:…… 杜子腾好像这时才听到问话一般,笑眯眯地抬头:“这位真人,我用我自个儿的东西谁也管不着啊?” 大修士先是一脸困惑地看向萧辰,萧辰一脸抽搐难以解释,大修士又疑惑地看向杜子腾,杜小爷一脸坦荡笑吟吟地,随即这大修士终于恍然大悟,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了看萧辰,又再次用一种钦佩的目光看了看杜子腾,这才难掩急切地向萧辰提出告辞,不待萧辰答复便告歉举步离开了。 萧辰:…… 想到那大修士最后仿佛得到了什么新结论的样子、一脸#终于解开谜题#的如释重负模样。 萧辰不知怎么,心中有种不祥预感。 金丹修士的预感大抵是作得了准的,不过一刻钟,金丹修士的圈子里开始传播另一种说法:啊,萧真人啊,那是被包养的。 咦?你不知道啊,人家道侣画符用的都是精晶尘光。 恩,精晶尘光23333 装逼完毕收起符笔符墨的杜子腾一脸贱笑。 第98章 随着#横霄剑派真传首席被包养门#传播的,当然是精晶尘光的消息。 杜子腾有钱任性到用精晶尘光画符—>包养萧辰自然不在话下的消息……在八卦的圈子里自然是怎么传得离奇怎么来,可愚人节毕竟是已经过去,咳,在那些严肃的金丹修士看来,传言不足采信,可空穴来风必是事出有因……那精晶尘光萧辰手中必是有的! 一时间,横霄剑派的驻地再次空气紧张起来。 兰舟盟盟主司少文出入萧辰处所之后满脸喜色随即闭门不出的传言更是让整个聚集地的气氛登时热烈起来。 萧辰所在之处已经成为了一众金丹大能望眼欲穿之所。 杜子腾已经满意地开始整理储物袋了,你问为什么? 杜子腾喜孜孜地道:“当然是清出空间来好放灵石啊!” 之前萧辰曾经估测的数百万灵石绝不夸张,在此时的聚集地,抱着数百万灵石……若是没有门路与关系,也绝对是买不着的。 因此,在杜小爷看来,他那些矿石要换回来的灵石自然会让储物袋也颤抖。 然而,一切会像他想得那么顺利吗? 消息是放出去了,登门求购的却是被横霄剑派的剑修们给拦了下来。 赚钱一事并不是人人都热衷的,在横霄剑派的这个消息传出没多久,最先来见萧辰的却是他们自己人。 葛春雷乃是炎宫掌殿,性格最是暴烈直接,也对横霄剑派最是耿忠,因此他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当真有精晶尘光?”第二句便是:“我不赞成你这般出手!” 理由?理由也非常简单。 破晓秘境已成绝境,不可再次进入,这精晶尘光用一次少一次,兰舟不能被他人使用的特点决定了精晶尘光肯定是个消耗品,兰舟的多少直接决定了能在星潮中行动的金丹修士的数目,甚至能直接影响将来元婴大能的数目! 这样的战略物资当然要牢牢攥在横霄剑派自己人手中才行……怎么能说拍卖就拍卖?至于灵石,笑话,横霄剑派还差灵石? 萧辰的回应依旧是如沐春风:“葛掌座所虑极是,本座定会考虑。” 下一位进来的金丹并不是十二宫殿掌座之下,但萧辰竟然起身离席相迎,十分恭敬。 “冯长老,您怎么亲自来了,当是我上门拜见才是,萧辰失礼了。” 这位冯姓的金丹是杜子腾在横霄剑派见过的剑修中最为温文的一位,慈和并无架子,似乎如水时光的冲刷已经令他锋芒尽敛只余温和光华,他甚至见到趴在一边儿的杜子腾还微笑着颔了颔首打了个招呼,令杜子腾心中好感大升。 “不必如此,你现在事务繁杂,何必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二人关系似乎颇为亲密,萧辰言谈间竟是少了几分那等在人前摆出来的风度,多了几分亲切。 甚至交谈的内容也很私人,不限于修行感悟、门派大事,也略略提到了些萧辰此次在西荒的遭遇。 冯长老听闻血戮门在西荒猖獗,不由皱眉长叹:“自上次你被邪派打伤,我便觉察邪道势力大起,这血戮门短短数十年间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发展为那般凌虐西荒百姓而起的邪道大派,着实太多蹊跷,你方才说及的那些血戮修士还有凶兽进阶之法在修真界中,邪异之处简直闻所未闻——至少这血戮门背后的修炼心法绝不是他们自悟而得,妖邪到这般逆天,绝不可能是朝夕之功,可我也敢断定,修真界数千年间……绝未有过类似的邪道大能,更没有出现过相近的功法,这血戮门简直是从天而降一般,当真邪异。” 不知为何,明明依旧是同一张温和面容,最后那些关于心法的论断中,杜子腾却听出一种凛然剑意来,就像不经意间展露的一点锋芒,让他不由好奇地端坐起身想听个详细。 萧辰却是皱眉:“您也这般说的话,那星潮此事结束,怕是真要好生查查这血戮门了。” 冯长老点头随即叹息:“正道昌隆日久,怕是已经忘记邪魔肆虐天下的血腥残暴,萧辰,我忝长你些年岁,便冒昧多说几句。” 萧辰连忙肃容道:“纵然今日萧辰修为比昔日有长进,当日您点拨之恩依旧时时在怀不敢或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教导我是应当的,何来冒昧一说?” 冯长老无奈摇头笑道:“你呀……”随即眉间再次皱出深深印褶:“如今邪道大起,局势未明,我很忧心这修真界接下来的局面,我横霄剑派执掌天下,便当担负天下重责,这星潮一事关系重大,能多一人进去也许将来修真界的正道中便能多一元婴大能……何需争这眼前之利?” 说完,他目光含笑若有似无扫过边上的杜子腾。 杜子腾:凸(゜皿゜メ)靠! 送走冯长老之后,萧辰转身看到的却是杜子腾难得的,竟然是正襟危坐地在思索着什么。 萧辰不由挑眉。 “这位冯长老是什么来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全无私心悲天悯人,即使是杜子腾这样的人物也觉得只能仰望。 萧辰淡淡一笑:“外门的传功长老。” 杜子腾:“外门的?” 他还以为……这般气度风范定然是内门哪个高级部门里钻出来的……可居然是外门的…… “传功长老一职门派并未过多优待,而且,传功之事极其耗费心力,冯长老早年游历之时曾受暗伤……元婴之途已然断绝,便就此留在外门传功授业,早年我曾受他照拂良多。” 浅浅几句点到则止,杜子腾却生平第一次突然觉得有些羡慕。 如果只是论到金丹修士的庇佑,杜子腾因缘际会也认识了几位金丹修士,也结下善缘可托庇佑。可是漫漫修真途中,如果能有一位师长不计回报不因天赋,只出于真诚的关怀给予回护指点…… 那一定是十分十分幸运的。 可这种极其需要气运的事情……再思及上次金丹大典上长霄真人对于萧辰的殷殷期盼,杜子腾一时间突然对萧辰这种生来叫人连嫉恨都难的人生出一点无力感来。 然而,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甚至不是你努力就能有这种际遇的,对于这种狗屎的“天命”所决定的事情,杜小爷一向嗤之以鼻。所以他很快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掉,换了话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道:“所以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呢?前面那个葛长老好像是让你为横霄剑派计,守着矿石不要出手,后面这位冯长老好像是要让你为天下苍生计,免费把矿石撒出去啊。” 萧辰却是淡然从容地斟了一杯禾禾酒:“与我何干?那不是你的精晶尘光矿吗?” 杜子腾以精晶尘光画符的举动彻底打乱了他们之前的计划,将水搅得这么浑,萧辰绝不会坐视杜子腾逍遥在外,这个烫手山芋他自然会原封不动地塞回杜小爷手上。 于是,杜小爷的正经表情立马裂了:(⊙o⊙) 人居然能无耻到这个境界! 枉小爷还把你当合伙人推心置腹呢!说好的风险收益共同担当呢?!居然只因为门派内的不同意见你tmd就把小爷放生了! 杜子腾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萧辰却是饮了一杯酒之后很淡定道:“方才二位长老的话你都听见了,你打算怎么做?是不出手呢,还是免费撒出去呢?还是继续拍卖?” 杜子腾还没开口,萧辰已经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所以,你是选择剑派,苍生还是灵石?” 杜子腾竟然怔住,这tmd居然变成了一道修真界的古老选择题。 然而,这一刹那,不知为何,杜子腾没有第一时间将这话扔回萧辰的脸上。他竟突然想到自己对这修真界还一无所知时在镇长面前夸下的海口,这一路走来,几番折腾几番惊险,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修为?是财富?还是可以左右他人的能力?还是当初年少无知所立下的豪言壮士:想要自己还有所有人都能自由自在凭自己的心意生活在这修真界? 这一路行来,自己到底有几次是随心所欲挥洒随性,有几次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又有几次是惑于眼前之利失却了本心? 杜子腾突然明白了萧辰这番话的含义:自己想要的道到底是什么呢? 就像这些剑修,每个人心目中大概都有一样自己坚守的东西,葛长老有,冯长老有,萧辰纵然心沉如海,定然也是有的。那他杜子腾如果有的话,应该是什么呢? 不过片刻间,杜小爷淡定把酒壶从萧辰手边整个抢了过来,萧辰投来目光,杜小爷却回以痞痞的一笑:“我都要!” 然后,他老人家一仰脖子揭开壶盖将一壶禾禾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如果可以兼顾善其身济天下,为什么不能同时选择呢? 去尼玛的古怪选择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答案叫多选吗? 他受够了这无穷无尽受制于人的感觉,他杜子腾既想自己兜里有灵石过得逍遥自在,知道自己人小力微却也希望在力所能及之处能让修真界永保太平盛世没有邪魔肆虐! 扔下酒壶,杜子腾挑眉道:“萧辰,我既然可以替你解眼前之围,你给些诚意做一笔买卖吧!” 萧辰淡然一笑:“哦?我以为你还欠我一次半的性命?” 杜子腾“哎?”了一声挠了挠下巴,随即正色道:“那个我日后也一定会偿还。这一次的交换,我想让你指点我的修行!” 眼前这个金丹,纵然自己再怎么不服气,再怎么意难平,可对方的修为、受过的修真教育都是整个修真界一等一的,自己一直以来在修行上一直跌跌撞撞磕磕绊绊,若想真正成为想成为的那一类人,博采众长触类旁通才是正途,闭门造车终究道路狭窄效率太低。 君不见逃亡途中萧辰随口指点的心神收束之法都让他收益颇多?可叹他自诩聪明,这位金丹一直在自己眼前打转,他却囿于心中一些成见白白浪费了这么大好的资源。 然后,杜子腾竟然规规矩矩向萧辰行了一礼。 不是为萧辰的显赫身份,只是为了在修行上,他走在了自己前面。 在修行一途上,杜子腾直到此刻才真正谦逊下来,正视他一直以来的短板:缺少系统的学习。 萧辰放下酒杯一怔,随即抬眼直视杜子腾双目,那双眼睛真诚坦荡无拘无束就像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改变过一般。 “好。只要你将眼前这精晶尘光之局解开。”萧辰缓缓应诺。 杜子腾笑得眉眼弯弯:“嘿,那一言为定!”随即杜小爷叉腰大笑:“既要维护修真界的和平又要捍卫门派的利益吗?你们以为这就能难住小爷吗?不就是既想立牌坊又想当xx嘛!小爷必要让我横霄剑派做到!” 萧辰呛咳之后举杯似是要遮掩,可那宽衫大袖掩住的却是唇边那一抹隐隐的笑意。突然之间,即使是见惯波澜识遍人心,萧辰竟然也有些期待起杜子腾新一轮的折腾起来。 第99章 杜小爷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没过不多久,江湖就开始流传一个激动人心的传闻:据说横霄剑派当真是有精晶尘光的!并且,横霄剑派还有意将部分进行拍卖! 这个消息还没有流传太久,咳,黑市上有价无市的精晶尘光先是突然开始有了踪迹,然后价格应声而跌。 即使是旁观的萧辰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操纵买卖的事情上,杜子腾确实是天赋惊人,这第一轮他算不得正式出手,只放出一个消息已经搅动整个局面,原本死抱着矿石惜售的修士听闻这个消息有些坐不住地抛售了才会如此,毕竟打着横霄剑派的名义,修真第一大派,如果真要释放库存,那必然是极其惊人的,胆子小的囤货修士只想趁着现在行情还不错赚一波是一波了。 这样一来,至少那部分抱着灵石/灵物却无处兑换的金丹修士们的兰舟是有了着落。 算是初步解了这燃眉之急。 可即便如此,因着兰舟认主的特性和破晓秘境之事,精晶尘光在此时类似那不可再生的消耗品,用了便少了,出手再多、价格再跌也终有个极限,横霄剑派果然抛出了第二个环节:拍卖。 并且拍卖的并非精晶尘光,而是兰舟,活生生的、已经制作完成的兰舟。 消息一出,聚集地彻底轰动。 需知精晶尘光虽然是兰舟最重要的一项材料,可光有精晶尘光也是造不出兰舟来的,只不过在眼前这等情境之下,因缘际会,让精晶尘光成了制造兰舟的瓶颈而已,事实上,兰舟上的其他材料、还有兰舟盟的制造手艺都可都是极其昂贵与费时的。 就比如那些趁着市面上有矿石高价收购了精晶尘光的,还不是得去找兰舟盟再出上一次血、等待些时日才能搞到兰舟? 但这般直接拍卖的兰舟就不同,现在什么最宝贵,时间啊! 那星潮已是一副随时欲发的模样,哪里还能等兰舟?能有现成的兰舟那必然是上上之选……诸多金丹心中的骚动搅和得整个聚集地中风潮涌动,十分不平静。 而这边厢,司少文双目布满血丝却是神情中带着一股志得意满地朝萧辰拱手:“总算不负道友所托。” 萧辰却是客气地回礼道:“短短一日之内,司盟主能造出这许多兰舟,当是萧某多谢盟主才对。” 杜子腾一件件仔细检视着那些兰舟,果然如约定中要求的一模一样,也不由有些钦佩这兰舟盟的高效。 司少文却是难得地流露出自豪之色:“这星潮涌动哪一次我兰舟盟不是全盟出动为整个修真界打造兰舟,这次的数目也算不上什么。还记得上一次不过十数年前,萧道友你尚未结丹也曾前往……可那时候,光是萧道友你一人带来的精晶尘光就足以够整个横霄剑派使用,可这一次……唉,说来还真当多谢萧道友,若不是你慷慨解囊,只怕要不了几日,待星潮真正开始,我兰舟盟真能让众位道友们生拆了。此次解围之恩,兰舟盟上下铭感内腑!” 萧辰只摇头道:“司盟主不必如此,只是,今后兰舟盟怕是要仔细参详一二……” 司少文皱眉长长叹气,终究只是朝萧辰一礼就此告辞离去。 萧辰所说的一切,司少文何尝不清楚,兰舟盟便是因着兰舟而存,这一次危机是过去了,可精晶尘光的产量不再已成事实,兰舟盟将来何去何从,恐怕四大世家需要仔细商议一二了。 而萧辰看着司少文的背影,心中更是知道,他方才那番劝告不只是因为精晶尘光矿,还因为他身边这不安分的家伙那恐怖的脑子里想出的主意,只怕这主意一出,就算修真界发现另一处可产精晶尘光的地点又或是找到了可以代替精晶尘光的材料,这兰舟盟的生意也是到头了。 还好是眼前这局面,如若不然,凭他身边这小子要出手的那招,只怕兰舟盟就能和他们明火持杖地干起架来。 可若不是眼前这局势,恐怕杜子腾也不会卷入到这些事情中,这些因因果果错综繁复,当真令人剪不断理还乱。 萧辰皆一笑置之,他身边的杜子腾已在追问:“兰舟既然到货,那我们可以开始啦?” 萧辰点头。 类似的拍卖无论是钱有财还是杜子腾都极其有经验,组织起来完全不成问题,哪怕此次参加拍卖的客人都是恐怖的金丹大能,但以横霄剑派的武力也足以保证此次拍卖安全无虞。 只是,对于这场拍卖,钱有财心中还是有疑虑的:“我说杜小子,你给老夫交个底儿?你和萧辰是怎么打算的?这兰舟可是造一艘少一艘,我不相信你不知道,纵然你从那破晓秘境中带了些精晶尘光出来,那也是用一点少一点,你手上这些矿石若是与剑派兑换,门派是绝不会亏待于你的,这些外面的修士能给你的无非只是灵石灵物而已,可门派中你能兑换到好些绝不可能在修真界中找到之物,而且,这般功劳于你在剑派立足也是大大有利……你可别为了点眼前的蝇头小利而因小失大啊。” 杜子腾毫不意外钱有财会知道精晶尘光矿来源于他,毕竟,当日破晓秘境众目睽睽之下,兰舟冲进秘境中有目共睹,他的兰舟是从钱有财那儿讹来的,没人比钱有财更清楚,更结合这前前后后的传闻,钱有财掌管外门采买之事,心眼灵活,猜不到才是怪事。 而钱有财这番长长劝说中,更是语重心长,杜子腾相信他是出于一番好意。尤其是最后“因小失大”四个字更是意味深长,想必横霄剑派中,必是有人不同意他这般进行拍卖的吧,钱有财是怕他因为赚这些灵石而影响他在一众门内金丹心中的形象进而耽误他在门内的发展? 杜子腾却是笑得胸有成竹:“多谢钱长老的提醒,但我是什么样的人,怕是众位长老中再没比您更清楚的了,您看我会是那等短视之辈吗?” 钱有财不想还好,一想就牙疼,当日自己不是点头允诺这小子可以在外门以灵石兑换功绩点,结果……这小子搅和了好大一场风雨,赚了个满盆满钵!那空手套白狼的暴利就是他这背靠修真第一派常干吃人不吐骨头的买卖的金丹修士都看得眼红。 可最后,这小子收尾确也收得漂亮之极,既托住了门派之底,不至引发□□,又干净利落地替飞毫院赢得前三席位,还给自己换了稻艘兰舟,方方面面周全妥当,纵是他这个不喜动荡的外门长老最后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因此,他也一声长叹:“你小子最好明白,这事跟在外门那些事不一样,事关门派,由不得乱来,你好自为之吧。” 说实话,以钱有财在修真界管理买卖的眼界阅历,哪怕是在高阶修士中也是佼佼者,可他确实没看出来杜子腾到底能如何令门派内这些金丹满意的同时又能让那许多门派外急需兰舟的金丹满意。 在萧辰全力调动横霄剑派势力的配合下,杜子腾以极致的效率筹备好了这次拍卖,至于这背后萧辰摆平了多少剑派内的不合意见,杜子腾才懒得过问,或者,这也是一种信任的体现,至少他相信萧辰绝不会搞砸。 因着情势,这拍卖会根本不需要什么宣传请帖,几乎是一两个时辰之内准备妥当就开始了。 底下座无虚席尽是金丹大能,这般恐怖的拍卖景象修真界从未有过,金丹……用万里挑一来形容都不足为过,恐怕十万修士中才能有一人能这般幸运得到此修为,可眼前,竟然密密麻麻坐了一片,不说别的,就是那各异的恐怖威压交织在一起就能叫普通人承受不久七窍流血而亡。 而偏偏主持这拍卖会的却是个炼气期小修士——咳,正是杜子腾。 这等大场面,除了萧辰的结丹大典之外,杜子腾是没见过这么多高阶修士了,但他也不怵,今日一切早在他计划之内,所有可能的意外皆在他掌握之中,金丹再多又有何可惧? “诸位前辈高人,小子不才,因和真传首席有那么点裙带关系,特被门派委此重任,言语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这番开场倒是令很多内心焦灼不耐的金丹修士心中一缓,笑了出来。 如今修真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小小的炼气修士乃是萧辰的道侣,难为他竟然这般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说了出来,还一番调侃说自己与萧辰有“裙带关系”才被派来主持,哪怕再是心内着火的修士,这番话过后也觉得这小子颇为有趣,心中略略放缓了一些。 杜子腾听见底下成片的轻微笑声,也不拖延,当下进入正题:“事关星潮,事态紧急,小子不啰嗦,拍卖开始,一共十艘兰舟,兰舟盟司盟主亲自督造,绝无虚言!” 这番话刚落,底下已是嗡嗡一片,十艘,那就是只有十次机会!在场每个散修金丹都在拼命扒拉自己的储物袋,只担心自己家底不够,至于那等似萧辰这样名门大派重点栽培的金丹弟子……有门派为后盾,拍下兰舟更多是为战略考量,而不光是自己使用了,同样的,有门派金库作为支撑,他们的意态自然闲适无比,只让其他出身不那么好的金丹恨不得咬碎一口钢牙。 而坐在台下的司少文同其他三位副盟主互相交换了眼神,心中都是惊讶难言,如果只是十艘兰舟以堂堂兰舟盟全盟之力怎么可能会倾尽全力一日才造十艘,那兰舟胚子他们是早就备好只等精晶尘光的! 这四位盟主心中无比清楚,当日他们为横霄剑派打造的数量可是百倍也不止!可现在横霄剑派才拿出十艘怎么可能止得住眼下这千钧一发的局势?这横霄剑派到底是打什么主意?四位盟主皆从彼此的目光中看看了浓浓的担忧与疑惑。 也不知是不是见情势紧张,杜子腾随即道:“诸位前辈就算最后没有拍到亦不必懊丧,拍卖之后还有惊喜!好了,本场拍卖按修真界一贯的老规矩以灵石计价可以灵物抵扣,价高者得,第一艘,开始!” 随着杜子腾这声号令,抢夺战拉开大幕,杜子腾无奈发现他那番“惊喜”的话算是白说了,看这转眼间价格已经破百万的趋势,根本没几个金丹放在心上啊,也罢,那就最后再揭晓吧! 在每一个焦急地期盼能从那十艘兰舟中到手一艘的金丹看来,十轮竞价,每一次都被修真界那些该死的身世丰厚的道友报出的惊人数目击退,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同期修士领走兰舟,这一轮又一轮都重复着同样的悲剧,时间显得是如此漫长。 可当杜子腾张口道:“两千零八十三万,两次!还有没有出价的?两千零八十三万,三次!成交!十艘尽皆拍出,拍卖会部分结束!” 无数金丹大能心中都涌现出同一个想法:明明方才时光那么漫长,这怎么转眼间,十艘就都没了,那可是十艘,十艘啊!!!他/她只是想要一艘而已,竟是都不能如愿么?! 数位见惯起伏的金丹大能竟是无力地坐倒在位置上,心境差点失守。 甚至有不少已经起身,以金丹修士的身法眼看就要消失。 杜子腾连忙扯嗓子喊道:“诸位没有拍到兰舟的不必焦急,兰舟还有!” 无数灼灼目光夹着涛涛威势铺天盖地向杜子腾砸去,如果不是萧辰见机得快护卫得当,只怕杜子腾当即会经脉尽断成个废人。 他却浑然不觉一般按拍卖的规矩一拍桌子:“下面进入下一个环节。” 然后杜子腾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契约书来大声念道:“鉴于星潮在即,众多金丹修士苦无兰舟,我横霄剑派特提供一千艘兰舟开展租赁业务。” 租赁?! 众多金丹大能目瞪口呆.jpg 第100章 几乎是杜子腾刚刚说完“租赁”,底下就有金丹修士迫不及待地问道:“租赁?是横霄剑派愿意相借兰舟吗?”“你们横霄剑派真的拿得出一千艘???”“不是骗人的吧?你这小修士做得了主吗?拿出一千艘兰舟来借?!” 无数大修士声音交织在一起,似无数奔雷轰隆隆地直冲杜子腾而去,在这阵势面前什么晴天霹雳都相形见绌,萧辰见状当即长袖一振舌绽春雷:“安静!” 凛冽剑意镇压全场之后,他才道:“诸位道友稍安勿躁,我横霄剑派既然说了,自然会做到,诸位不妨细听一二。” 此时那些原本起身要走、心中盘算着各种不和谐打算的大修士们也不走了,却也不坐下,只在原地凝神看向台下那一脸淡定微笑的小修士,急于知道横霄剑派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天上绝不会无缘无故掉金子,在座诸位大能皆是大风大浪过来的,数百年光阴间尔虞我诈也见识无数,兰舟这等奇缺之物岂会无缘无故相借?只是不知这横霄剑派到底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了,他们忐忑地想到,而且一千艘……怎么着这次自己也能轮上了吧? 对于兰舟没有那么紧缺的六大门派而言——事实上刚刚拍卖的那十艘兰舟几乎最后的角逐都是在这些大门派之中展开,最后也基本是落入了他们的口袋——横霄剑派提出的这个概念虽然吸引力没有那么大,却也不是没有的,毕竟金丹修士最多的就是他们这些大门派,兰舟总是不够用的嘛。 杜子腾看到整个安静下来的场面,忍不住微微一笑,事情到了这里已经成功一大半了,他并不卖关子,只是侃侃地续道:“诸位前辈,此次兰舟租赁业务只有几个简单的要求。“随即他按着那契约纸上的东西继续往下念。 场下诸位大能只凝神细听。 “第一,为了保证兰舟资源的合理利用,此次租赁业务无论门派会向整个修真界除邪门以外的所有门派展开,包括散修; 第二,诸位需要提供一件价值与兰舟相当的灵物,经我横霄剑派认证评估后可作为质押之物存放于此,星潮结束归还兰舟之日,这质押之物自会归还; 第三,兰舟租赁以日计费,自租赁之日起每日一万灵石; 第四,兰舟租赁者需与横霄剑派缔结契约,逾约不归还兰舟者,横霄剑派有权追讨,质押之物亦归横霄剑派所有; 第五,本项业务所有解释权归横霄剑派所有。” 在座诸位金丹有人低头凝思,有人互相窃窃私语,更多的修士面上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的释然和迫切,这样的要求相比于根本没有兰舟可用的那些金丹修士而言,自然是极其优惠、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慷慨的,一天一万灵石,整个星潮下来至多不过数十万,方才那一艘兰舟可就拍出了两千万的天价! 至于星潮之后,说实话,兰舟虽是逃命利器,可不是每个修士都需要的,若不是没有兰舟无法进入星潮之中,只是出于兰舟本身的功用,是绝不可能将兰舟炒到这样一个天价的。 也正因为如此,杜子腾刚刚宣读完整个租赁契约已有无数金丹当下决定:租了! 而兰舟盟的几个盟主更是在心中为这个租赁的主意叫绝,横霄剑派真是打的好算盘,这样一来,不仅彻底缓解了眼下整个星潮中对于兰舟的匮乏问题,长久看来,即使整个修真界有没有精晶尘光也都没有大碍了,反正都能通过横霄剑派进行租赁,难怪前几日那小修士反复询问兰舟认主之后是否能够解主动除认主呢。 因为修真界历史上曾经因为争夺兰舟发生过不少血雨腥风的惨案,才会有后来兰舟盟打造的兰舟不可被抹去主人印迹的古怪特性,这样一来,兰舟一旦认主再抢夺也全无价值,避免了诸多纷争。 司少文旁边的雷山低声传音道:“开始我还以为横霄剑派要打造这样一批兰舟是为了门派内各金丹之间可以流转使用呢,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横霄剑派的气度,竟是要向整个修真界敞开供应……” “啧,想来也是,之前他们横霄剑派那个华嶷真人不是也造了一批兰舟,应该足够他们整个剑派使用,哪里还用得了这么多……” 司少文算了算数量,这一千艘投放出来,这次的星潮算是完全无忧了,到此,他们兰舟盟算是彻底对整个计划地心服口服。 而底下坐着的钱有财更是在目瞪口呆之余,看着台上杜子腾心中说不出的感觉,没想到,这小子还当真想出了两全之法,门内那帮维护门派利益的、又或者所谓着眼修真界大局的死心眼儿剑修们这下恐怕都没意见了吧。 既然是租赁自然是可以重复使用的,便不存在横霄剑派自身资源的流失问题,也满足了修真界中那些小门小派、还有散修中的金丹修士的需求,可真是既顾全了大局又保证了横霄剑派的利益,想到那小子才炼气期的修为,却偏偏生了这么一副脑子,钱有财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且钱有财无须拨动本命法宝金算盘,只眼珠一转就轻易得到一个结论,我的乖乖,这样一来,这小子只要坐在星潮之外就能日入千万灵石,星潮结束之后,兰舟还是他的! 看到没,生意还可以这么做的! 钱有财一双绿豆眼眯了眯,只想着以后无论如何定在从那小子身上榨出更多好主意来才成。 杜子腾宣布完整个契约之后便再次道:“诸位前辈,如果对这契约还有疑问可当场提出,如无疑问,请自行传音给我横霄剑派钱有财钱长老进行租赁报名,钱长老会统计报名结果之后公布。” 就在此时,一位颇为正直的金丹修士却站起身有些不安地道:“这位小道友,我有一问。” 杜子腾十分谦逊地连道“请讲”,他见惯了那些横眉冷对气势凌人的金丹大能,乍然遇到这么一位态度窘迫的还有些不习惯呢。 这位金丹道:“若是意外中兰舟不幸损毁……而租赁的修士却又不能当真以扣押之物抵偿的可有其他办法……” 杜子腾却是一怔。 这站起来的金丹修士浓眉大目,周身确实不如萧辰这些名门大派的弟子一样灵光环绕,却偏偏眉宇间一股凛冽正气,杜子腾直觉判断,这位金丹怕是一位散修,而且还是一位散修中少见的剑修。剑道一途艰难更胜其他道数倍,又不似丹道符道本身就是营生手段,若无师门扶持,能一步步走到金丹,确是难得。 听他这疑问,只怕他能拿出的扣押之物虽能暂时借扣,却是万万承受不起被抵偿的风险的,能这般坦荡地先一步问起,也足见心性光明磊落。 萧辰此时却起身道:“这位可是罗明光罗道友?” 那金丹迟疑间点头:“正是在下。” 其余众多金丹修士眼神中微微闪过一些情绪,这位叫罗明光的剑修成名远在萧辰之前,甚至恐怕萧辰出生之时,他便已经是金丹了。他的确也如杜子腾猜测那般是一位散修,且在修真界中是出了名的正直坦荡之辈,也一直以来确实过得十分拮据,因着没有兰舟,他已经错过许多次星潮了,以他的寿元,再错过这一次就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下一次了。 萧辰微微一笑温言道:“罗道友你的人品心性天下人有目共睹,若当真发生如道友所述的情况,在下可以代表剑派承诺,道友可以不必偿还,大可放心租借兰舟。” 剑修之间的惺惺相惜在这一刻清晰明了,不过一艘兰舟而已,萧辰知道罗明光对于兰舟的渴求和他心底坚守的剑道,同为剑修,萧辰绝不愿见他为此折损掉剑修的凛冽风骨,修真界中少一个这样的人便是多了一分惋惜。 罗明光心中感激,然而他在迟疑一瞬之后却是拱手道:“多谢,如若这般,在下怕是不能相借了……” 旁边立时有金丹修士道:“明光,何必如此!萧道友都已经……” 罗明光却十分固执:“萧道友一片心意在下心领,只是罗某于横霄剑派素无交情、亦与萧道友素不相识,又何德何能让横霄剑派、让萧道友为我开此特例?即使此次我能有幸借到兰舟入星潮得那大机缘,可借舟一事已令剑道有瑕,绝无冲击元婴的可能,又何必再借兰舟?辜负萧道友一番心意了,还请海涵……” 底下坐的数位剑修却心下了然。 更多的金丹修士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当真遇到这种境况时,真能如罗明光这般,事先相询,即使得萧辰破例也不会相借吗?要知道兰舟损毁之事根本尚未发生,他无法真正以抵扣之物偿还横霄剑派也全不知情,能这般磊落询问,得到萧辰这般答复还能坚持无功不受禄,实在是令人无法不动容。 道心道心,何为己道?己心为何? 兰舟一事固然关系星潮机缘,可机缘与本心该如何取舍…… 这一刻,无数金丹都在默默思量。 当即有人叹道:“罗道友所修明镜剑意,果真道心无镜纤尘不染,在下自愧不如。” 萧辰一时亦是默然。 当场就有部分金丹兴奋消退,一脸若有所悟,能走到这一步,在场金丹皆是心性坚韧之辈。之前星潮将来兰舟匮乏,喧嚣之中难免道心浮动,罗明光这么一番言谈之后,不少金丹回头看去,竟不免心中暗道惭愧,只是一次星潮竟让自己这般不堪,毕竟还是道心不稳哪。如此这般,就算是借到了兰舟也会如罗明光所说,道心存瑕且不自知吧,真是好险。 见了现场这突然沉闷下来的气氛,杜子腾灵机一动:“咳,谁说兰舟损毁不用还的,借舟不还当然要抵偿!” 罗明光诧异地看过来。 杜子腾却是机灵地道:“如果真的发生了意外,罗前辈就偿还一个承诺吧。” 说着,杜子腾把目光抛向一旁的萧辰。 萧辰一怔,随即失笑,自己一介剑修竟不如这杜子腾更能明白剑修之心啊,自己想借此保全剑修风骨,可这般高高在上的无故施舍岂不正是在折损剑修风骨? 萧辰当即朝罗明光一笑:“不错,介时若当真无法抵偿兰舟,罗道友便欠下一个承诺吧,一个如果横霄剑派一日有求于道友,不违背道义、又力所能及的话,道友需要完成的承诺。” 听完这番话,在场所有金丹先是一怔,明悟过来之后便是震撼,这震撼中又带着一种难言的感动。 罗明光只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名声再如何也只是空名,他身后空荡全无一物,可横霄剑派却是修真界的庞然大物,门下不说更高阶的修士,就是金丹也远胜其他所有名派,这样的名门大派肯将兰舟相借给罗明光已是心胸开阔,方才萧辰肯为罗明光破例已是宽容慷慨。 可在在场许多金丹看来,无论是相借兰舟还是肯为罗明光破例都抵不上现在萧辰向罗明光索要的这一个承诺来得震撼。 横霄剑派会有有求于罗明光之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正是因为这是个笑话,才令人如此动容。这是横霄剑派为顾全他们这些没有靠山的金丹那一片小小的自尊而做的躬身一揖,退步一礼,如何能令人不动容。 萧辰瞥向一边抖机灵抖得无比顺溜、这一次却抖叫全场心生感佩的某人,当即接着朗声道:“不只是罗道友,在座所有道友,萧某皆可承诺,如果诸位确是遭遇如罗道友所述的情形,的确无法用质押之物抵扣的,诸位只须偿还这一个承诺即可!” 全场静默。 即使这个承诺永远兑现之期,却已令罗明光嘴唇颤抖,心中竟是感动难言,半晌才道:“罗某以道心起誓,无论将来是否有需要抵偿之事,只要横霄剑派有令,只要不违背道心,罗某愿往!” 萧辰尚未来得及推却,当场就有别的金丹起身道:“萧道友请不必拒绝,将此条亦写入契约中吧,我等亦和罗道友一般,无论是否有抵偿之事,只要横霄剑派有令,只要不违背道心,在下愿往!” 在场其余六大门派皆是面面相觑,这横霄剑派兰舟租赁一事……原来水这么深吗? 七大门派自然是庞然大物,可七大门派之外的散修、小门小户的修士那也是一股无比庞大的力量,如果一个轻飘飘的承诺便可以拴住……横霄剑派下的好大一盘棋。 可作为当事人,身为横霄剑派下一任当家人,在萧辰眼中,这只是一群金丹的一个承诺而已,且不说能不能兑现,就算可以兑现又如何呢?相较于萧辰今时可以调动的力量而言,他确实是没有太放在眼里的。 方才他愿意给所有金丹这个机会,自然有出于横霄剑派名声的考量,但他愿意做这件事更多的却是从整个修真界的发展来考虑,他愿意给这些苦无兰舟亦无门路的金丹们一个机会,愿意在这个邪道势利隐隐扩张的时候让修真界多一些力量,恐怕他身边刚刚这信口抖机灵的小子也是这么想的吧。 果然,杜子腾此时已经默契地在契约书上加了一条:“附加条款:如若兰舟损毁,租赁人确实无法以抵扣之物抵偿的,不违背道义力所能及的前提下,愿完成横霄剑派一个请求。” 一切如萧辰心中所想,他长袖一挥,一共六条清清楚楚投映在所有金丹修士面前。 横霄剑派显然决心已定,不必他们这些金丹这般欠下这个承诺,而很多金丹心中也已经下定决心,这个承诺无论横霄剑派需不需要、甚至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他们已经决定在相借兰舟之时便已欠下,终生不改。 这般庄肃感佩的气氛中,杜子腾心中却嘀咕,你们可都被这个混账骗了啊,他绝对不什么好说话的老好人。杜小爷心中无比确定,如果有人胆敢利用萧辰这片“好心”来钻空子,比如明明兰舟没有损毁却来说坏了丢了,明明可以赔得起却说自己赔不起……这种人必然是会出现的,也一定会好好领略一番横霄剑派星耀宫掌座的手段。 不过这种时候,这种话杜子腾自然不会说出来影响气氛,反正到时候谁敢谁知道。 杜子腾只道:“各位还有需要向钱长老报名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开始统计了。” 一共一千零四十一名金丹修士报名,杜子腾一合计,兰舟之中可勉强坐下两人,似那等同一门派的交好修士完全可以拼舟嘛,同萧辰一商量,便就此将四十一个七大门派的修士划落。 最后结果自然皆大欢喜。 然而意外就发生在结果公布的一刹那,一道优雅的男声却突然插口道:“且慢!” 杜子腾闻声看去,哎哟喂俄滴娘,这修真界……还真是处处有神人啊! 只见那出声前来的人,一身白衣,杜子腾这是第一次发现有人把白衫穿得和萧辰不相上下。 只是萧辰穿来是一种煌煌烈日生在云端的耀眼,而这人穿来却是明月流云似喜还愁的俊雅多情。 那眉目流转间看向杜子腾时,竟叫杜小爷一时觉得那目光深情温柔脉脉无言,似有无数话语想倾吐最后又不知从何能诉,直到萧辰迈步上前一挡道:“不知这位……合欢宗的道友所为何来?” 合欢宗三字一出,全场再次诡异。 杜子腾登时恍然,难道他刚刚又着了道?可奇怪,他明明是十分清醒的,那俊雅风流的男子似是认得他,难道是他清醒地着了道? 这合欢宗也不知修的是什么功法,只听宗名……啧啧,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此时台下一众金丹亦是冷眼旁观却又忍不住对这神秘又“大名鼎鼎”的合欢宗窃窃私语,合欢宗的营生……顾名思义,不必赘述。 只是虽然也同其他邪门一样在邪啸海,合欢宗的弟子却甚少听说似其他邪门那般杀戮无辜,所传出的最令正道修士痛恨之事,无非就是门下弟子一时禁不住诱惑被合欢宗的妖女/妖男拐走了。 男欢女爱,门派亦没办法强行约束,只得三令五申将合欢宗夸大妖魔化,甚至最夸张的传闻里说合欢宗弟子但凡看上一眼都能令人x尽人亡。偏偏合欢宗弟子十分神秘,甚少出没在正道的地盘,也因此名声却越传越大,若非有些正道门派同合欢宗有些“姻亲”关系,怕早就被一些正派修士顺手铲除了。 即使是杜子腾这般的小白,也隐约听过这名声不正却名气颇大的合欢宗,那些传闻他是不怎么相信,但能有机会亲眼见一见,杜子腾的好奇心当然是不甘蛰伏的。 他只从萧辰高大身影边上继续窥视着,好吧,方才那位四处喷射荷尔蒙的勉强还算是正常,这其他的……那些女修简直闪瞎杜小爷的眼睛啊,原本以为大雪宫的妆扮就够清凉了,结果这些合欢宗的女修果然不负胜名,那一身衣衫……只是两片遮住上下要害的布片吧,布片之外那些什么也挡不住的轻纱只衬得雪肤耀眼曲线朦胧,偏偏那上面的面孔清纯者目光好奇,妖冶者一脸放荡,直令在场无数修士口干舌枯血脉贲张。 杜小爷一溜儿看过去,只觉得,啧啧,果然萝莉御姐应有尽有,不愧叫合欢宗。 咦?杜子腾蓦然发觉,随后,他轻轻戳了戳萧辰背心:“喂,难道合欢宗只有一个男修士吗?这太幸(?)福了吧我擦!” 萧辰:…… 他随即冷冷传音道:“合欢宗心法诡异,不要乱看。” 杜子腾撇了撇嘴,切,诡异能扰人心神的他也不是没见识过,比如那凶兽喷吐的血雾,可这合欢宗除了穿着暴露点也没啥啊,而且,这种程度……杜小爷想了想自己曾经画来勾引萧辰的那些美人图,眼前这些只是小菜一碟啊,于是,杜小爷自顾自地继续浏览起来。 萧辰让他不要乱看当然是有道理滴。 杜子腾发现,这合欢宗也不是每个美人都穿得异于修真界的道德观,还是有那么一部分女修相形之下打扮得中规中矩,至少衣衫布料是多了不少的,裙摆开叉到腰露出雪白大腿什么也算不得什么了。 然而……当杜子腾在第一个穿得还算端庄的美人脖子上看到凸起时,他迅速移开目光,只心道,一定是看花了一定是看花了,然而,当第二个第三个陆续出现时……杜小爷终于崩溃了,我擦你大爷啊!居然不只萝莉御姐,连伪娘也不放过,那白衣男口味是有多重啊啊啊啊啊! 杜子腾鄙夷的白衣男此时口中开开合合,萧辰脸色却是凝重,随即亦是开口回了一句什么,显然是在同那合欢宗的修士传音。 而后不过片刻间,这群合欢宗的修士便退走了,杜子腾只远远收到了白衣男投来的最后一瞥,那目光里复杂至极,只令人忍不住想追上前一问究竟,一时间令杜子腾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着了道? 而此时,萧辰回身过来,看着杜子腾的神情十分复杂,似是审视似是分辨又似在询问,杜子腾一脸莫名其妙:“喂,这租赁还没搞完呢,你这是要干嘛?” 萧辰摇头不语,算了,等会儿再找这小子吧。 一千份契约签好,自是人人皆大欢喜。 一众金丹领了兰舟之后散去,萧辰已把杜子腾拎到了一边:“你手上应该还有多余的兰舟吧,留三艘出来。” 杜子腾十分讶异:“不是说给门派里的修士吗?怎么……”他随即恍然大悟:“你跟那个什么合欢宗的达成协议了?” 然后杜小爷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周围,才偷偷摸摸朝萧辰小小声道:“喂,你这三艘兰舟换了里面哪个?萝莉?还是御姐?” 他看着萧辰面无表情的面孔,惊恐地道:“难道是伪娘?” 萧辰:…… 然后杜子腾彻底震惊:“难道是那个白衣男?!” 萧辰突然后悔自己刚刚不该答应用三艘兰舟打发走那帮修士,或者应该把眼前这胡思乱想的小子还给合欢宗才是应该? 第101章 西荒旷野,朔风怒嚎,卷得草根拔起翻飞天地间,本应清冷的风中却夹着铺天盖地的腥臭之气,一只秃鹫仿佛嗅到气息远远而来,可却迟疑地看着那团北风也无法驱散的凝结红雾,一时不敢落下。 然而,终是饥饿的本能驱逐一切危险的警告。秃鹫羽翼不再扇动,慢慢降下接近那腥臭之源,它期冀中的美食所在。 那团红雾却猛然伸缩,秃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嚎便再无声息。那红雾似生灵一般细微涌动似在咀嚼一般,随即嫌弃地吐出一堆羽毛骨肉,那骨肉啪地落到不远处的草地上,苍白干瘪没有丝毫血色生气。 数日以来,这不知满足的血雾停驻此地,飞禽走兽皆未放过,此处渐成绝地,到得今天有了这只秃鹫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之后,血雾仿佛终于突破了某个临界点,在略微长大了肉眼难辨的一点体积之后,它猛然收缩,渐渐凝成一个血色身影。 那身影活动了一下周身骨骼发出卡啦声响,好似许久未曾活动一般。 而□□出来的地面上,死气沉沉,无数白骨森然在列,其中有些骨骼上竟隐隐带着月白银路——传闻碧月城有一门溪月心法,吞吐月华精粹血肉,唯有修炼至精深之处方能将月华凝入骨髓。 那血色身影悠然负手,然后眯着眼睛看了看天际:“真是蠢货,最后竟要本尊亲自降临,还好赶得上。” 然后轰隆声响中,一只凶兽远远自天际而来,鳞甲披覆赤目如血,却偏有一目已眇,赫然正是追杀萧杜二人那只。 这只凶兽远远便降落在地,似是不敢在这血色身影前放肆,然后奔跑过来乖乖伏倒在地,将叼着的东西奉到血色身影脚边,直像只家犬一般乖顺,哪里有半分凶戾之气。 这血色身影挥手间,那东西便到了他手中,是只储物袋,他在手中掂了一掂后满意一笑:“呵,这笔买卖做得还不算太蠢。” 然后,他微一眯眼抬头道:“时辰到了啊。” ====================================================== 此时,修真界聚集了几乎所有的金丹修士,都在仰头看天。 杜子腾转头问身边的萧辰道:“时辰到了?” 萧辰点头。 然后杜子腾忍不住问道:“那天听司长老说你去过,所以,星潮里面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些金丹修士都想要去呢。” 萧辰一时不知该从何答起。 须知自有修真界起就有传说:星潮中隐藏着修真界的起始之秘。 这个传说是真是假已然无法考据,但后来无数修士的经历已经证明一点:至少星尘中隐藏着跨越元婴之境的唯一灵光,可几乎所有现存的元婴大能皆自其中得到点化却又不约而同对所有更低境界的修士守口如瓶。 星潮到来全无规律可言,有时间隔十数年,有时间隔上百年,无人可以推断,就比如这次与上次的间隔也不过十数年。 萧辰因缘际会在十数年前曾经前往,甚至可以说,他确实身俱大气运,从中得到了结丹的机缘,才能这般神速地突破金丹,可若要向杜子腾这样的小修士解释清楚其中奥妙,却又一时纷繁难绘,也许这就是只可意味不可言传。 萧辰最后也只道:“你不是也要去么?去了也许就知道了。” 杜子腾有些诧异:“也许?” 萧辰失笑:“你以为这机缘是你方才发契约么?人人有份?即使金丹修士也要看机缘……” 杜子腾抬头看天,此时天空蔚蓝澄澈,朝阳如画,却不见什么异常,但冥冥之中,他却笃定地道:“我一定能知道的。” 萧辰仰望天际,也许其他人听到会笑话杜子腾不知天高地厚,金丹修士都未见得能遇上,你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何来这般狂妄之言?可萧辰却并未出言否定杜子腾,因为在十数年前,他还是个筑基修士时,也曾这般不自量力地前往,而当年,在星潮将起的那一刹那,他也有同样的预感:他一定能从有所斩获。 那预感并无缘由,就像是眼前这片澄澈无瑕的天空凭白告诉了你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讯息,无人解释,可你就是知道,就如同此刻的杜子腾一般。 此时,无数金丹突然睁大了双眼:“开始了!” 只见东边的旭日突然喷发出一道刺目的金光直冲云霄,那道金光如奔涌的大江横穿天际,璀璨夺目得连朝日也黯然无光。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那耀目金光,所有人情不自禁屏息仰望。 那金光奔流复回,竟自朝日升起之地再度冲起,与先前的轨迹完美契合一周后越来越夺目,而此时,遥远的碧空深处,一点华美的星辰破开金光亮起,金光如丝带,星辰如宝石般璀璨,紧接着一颗又一颗,不停有星辰被点亮,那星光彼此呼应,金光中星华闪耀,华美璀璨不可方物。 眼前这景象杜子腾应是第一次见到,却不知为何,只觉得有些熟悉,似在哪里曾经见过。 然而不待他凝神细思,金光竟然夹着星辰开始奔涌起来! 如苍穹上最炽烈的火焰突然燎原,又如璀璨天河恢复生机开始奔涌,那一条浩莽洪流横穿天际生生将澄澈天空一裂为二,而当你认真凝神观望其中时,似有万千世界皆在那玄奥运转里,似这天河亦不过只是一道门缝,隐约泄露出苍穹深处世界的一点真实。 “萧道友,霄河已现,便是现在!”不远处有人大呼。 萧辰亦无须人指点,杜子腾只见他手中不知多了一块墨玉石样的中空之物,他扬手向天际一抛,那墨玉离众人越远,却视野中越来越大,最后竟似一道墨色玉扣一般牢牢嵌在那星河光带之上,任凭星河如何汹涌,光芒如何催折,它都纹丝不动。 然后,那墨玉中似有赤金色光芒若隐若现,似是一个符文,杜子腾凝神细看,那符文全然不同于修真界现行所有文字与所有符箓,只有廖廖数笔,却于廖廖中见形态各异,险峻嶙峋处似鬼山宕宕,开阔奔放处又如见旷野无涯,偏偏大起大伏间浑然一体全无违和。 这符文看来更似抽象之画,不应是文字,可杜子腾却偏偏诡异地认得,那是一个“开”字。 他记忆中绝无可能认得这般奇诡文字,可偏偏他清晰地知道,那是一个开字。 险峻嶙峋是挟一往无前的必开之势,那开阔奔放为喻大开之后一览无遗之态。 简而言之,写这字的人只有这么一个简单的意思:开给我看! 简单至极,亦是霸道至极。 更令人觉得恐怖的是,这个符文清晰的刹那,原本运转的星辰之河竟生生开始停滞,然后那黑色玉扣中,符文最亮的一刹那又旋即隐没,露出背后的一方黑暗天地。 杜子腾凝视玉扣中间的那黑暗,似要吞没一切的黑暗——这就是星河之后的世界了吗? 方才那霸道得能以一字洞开这世界的语言又是何人所书?何族所用?何以能有这般神力? 杜子腾想像不出他短暂的人生中何曾见识过这么一种意思简洁到霸道,意在言外却又内蕴神力的语言。 然而,不待他凝神细思,萧辰已是转头道:“上兰舟。” 其实亦无需萧辰提醒,就在此时,无数兰舟斑斓璀璨已然冲向云霄那玉扣所在之处,似要冲进那星河之后的无边黑暗之中。 杜子腾驾着兰舟亦跟着冲上苍穹,却不知为何,看着那越来越近亦越发放大的黑色玉扣,他莫名觉得那玉扣似一张大口要吞噬一切,他胸腔中心砰砰直跳,有种深切的不安。 萧辰似是觉察到他的恐惧,只扶着他的肩膀大声道:“不必犹豫,进去!” 在极度的不安中,头顶玉扣已然笼罩一切,杜子腾还来不及调整好心态进去便听到身后萧辰的咆哮:“邪魔,尔敢!!!” 然后在桀桀怪笑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大力狠狠击中他们所在的兰舟,轰然巨响中,兰舟裂开,猛烈的气流汹涌灌入,千钧一发间,背后一股沛然灵力进入杜子腾的丹田推动着兰舟飞速向前,而他耳边只回荡着萧辰急急叮嘱的话语:“快走!” 杜子腾回身想说你别去,却被涌入的气流灌进眼耳口鼻,无法看清,更无法张口,只在朦胧中看见萧辰月白色的身影如纤细飞鸟般直奔一道踩在远处兰舟上的嚣张血影。 然后下一瞬间,眼前蓦然一暗,杜子腾只觉得世界突然变得不真实起来,像是已经一切已经消失。 是的,消失。 杜子腾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里太过黑暗也太过安静,不,或者应该说是死寂。 方才的萧辰,那血色的身影统统不见,甚至平时耳边所闻的风声、眼前所见光线全部已然消失,杜子腾一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突然瞎了聋了。 他忍不住起身,然后竟然感觉到脚下摇晃,他站稳身形后低头一看,这一看仿佛引动什么契机,他竟看到脚下破烂的兰舟周遭压着诸天星辰,绚美至极,亦令人惶恐至极,不敢相信自己竟踩着这般庄严壮丽之景。 好半天,杜子腾才小心翼翼地试图驱动兰舟,可奇异的是,无论他如何输入灵力,都仿佛石沉大海,兰舟完全一动不动。 杜子腾仔细地检视兰舟,难道是方才一击中被击坏了核心部件?他有些发慌,如果这样要怎么才能回到修真界? 随即,杜子腾又摇头,兰舟的核心部件完好,只是不知为何,这个地方竟然没有办法使用灵力。以杜子腾现在的修为,他完全不知道无法使用灵力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方才萧辰似是与人斗法去了,可以萧辰此时的身体状态,也不知结果会如何。 可眼下,他自己在这个奇怪的地方,萧辰亦不曾告诉他要如何做,直是束手无策,他知道自己得快点出去,至少要去看看萧辰的安危。 杜子腾忍不住开口喊道:“有人吗?” 然而,四周茫茫无际,他的声音被头顶无垠的黑暗所吞噬一般,毫无回应。 他极目远眺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地方,此处以星辰为砖铺至无穷远处,放眼看去,星海茫茫,每一颗星辰自有玄奥的轨迹,共同构成庞大星海,人似身在星辰之海中,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要去往何处。 突然,头顶一点异象吸引了杜子腾的注意,似有叮地一声轻响,一片暗空之中突然出现一点荧光光,然后那点荧光越来越大,杜子腾看着它掉落下来,落到身侧竟然真的变成了星海中的一颗星子。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依旧是黑黢黢一片,不见任何东西,可方才确实是有星辰自头顶诞生,随后掉入星海。 杜子腾盘坐在兰舟中一心一意凝视头顶,直到他头都仰酸了才听到了第二声轻响,于是他目睹了第二颗星辰的诞生。 这般静静仰望,也不知过了多久,杜子腾默默将这些诞生的星辰出现的方位在心中一划拉,突然明悟地一拍自己额头,真是傻了。 那些星辰出现的位置隐隐在头顶构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如果他所料不错,上方所谓的黑暗中应该有一个庞大的地方,那些星辰就是从那里诞生,只有当这星辰落出那地方的范围时才能被他看到。 于是他连忙起身,兰舟此时并不能借灵力驱动,杜子腾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乱七八糟的长剑来,好像是把“逐渊”的定制高仿,当日为着日后还能做出来,留了一把样本在储物袋中,杜子腾将剑试探着往舟外向外一划,全无反应。 杜子腾无奈,但他好不容易对这个奇怪的地方有了一点眉目,绝不想放弃,至少他想离头顶这东西远一些,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然而,他使唤遍了周身所有能用的东西,皆是毫无反应,兰舟依旧是在原地,或者说没有按他的设想动起来,因为杜子腾自己也不知道兰舟现在是个什么状态,星海中的一切都在沿着各自的轨迹变幻,只有他茫茫然身在其间,唯有头顶星辰的诞生隐隐约约召示着他的方位。 杜子腾冥思苦想,他把储物袋中所有东西全部倒在兰舟中,一样一样地再接着试,无论是多么荒谬多么诡异的法子他都试了,这星海寂静依旧,就似沧海桑田全不以他渺小的意志为转移。 杜子腾不甘心,他手上捏着一把符箓,他知道此处不能动用灵力,却还是一张一张地试着,然而,那一张张在修真界可以呼风唤雨引雷升火的符箓就如同凡界的普通纸张一般,一张张黯淡地消逝在星海之中,就这么全不见任何效果地被吞噬了。 杜子腾颓然坐倒在兰舟中,在铺满舟底的杂物中,一点银光闪烁。杜子腾诧异地摸将出来,那是一张神行符,一张当日他为了装逼在一众外派金丹面前用精晶尘光粉所画的神行符。 兰舟……兰舟上也有精晶尘光,所以兰舟才能稳稳停靠在这星海之中! 而且这点银光,不知为何,看到底下闪烁的星海,杜子腾有一种错觉,这神行符上的符文似乎与这星辰是同一种材质似的,或者说,精晶尘光竟与这些星辰是同一种材质所造? 杜子腾摇头挥掉那些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他看着这神行符谨慎地将它贴到兰舟上,他试着用灵力去激发,然而,根本没用,他的灵力在这个地方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杜子腾失望地揭下这张神行符,他叹了一口气随手将之挥落,如同之前那些符箓一般,可神奇的是,一直纹丝未动的兰舟却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真的是晃动了一下。 杜子腾愕然地转头看去,那张神行符并没有如之前的符纸一般“沉没”在星海中,而是如同兰舟一般飘浮在星海上,静静躺在不远处。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现,杜子腾再次摸出一张精晶尘光所绘的神行符,然后,杜小爷生平第一次亲手亵渎了他所画的符箓,把这凝集了他的心神与财富的符箓当成凡间普通纸张一般团成一团,然后用力远远扔出去,果然,这次兰舟微不可察地前进了一小段距离。 杜子腾:…… 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冒出一个古怪的猜测:所以,在这个地方,难道只有精晶尘光这样的材料才能被算作东西?才能有点存在感?之前那些,不管是符箓也好,长剑也好,再怎么折腾也毫无作用? 杜子腾看着他那些闪亮亮的神行符,再看了一下头顶,如果照方才那一点点距离,他得扔多少符箓,或者说扔出多少精晶尘光才能前进更远? 为着那一千多艘租赁出去的兰舟,他自破晓秘境中带出来的精晶尘光早就挥霍一空,他现在有的只是这些神行符,就算全部扔出去……恐怕那距离也远远不能脱离头顶那地方的范围,更别说想观望清楚了。 可这个时候,他要上哪里去搞那么多精晶尘光? 一时间,杜子腾再次颓然,这莫名其妙的地方里,他当真是一筹莫展。 如果想要在这个地方自由移动,他起码要再去一次破晓秘境中那个神奇之处才能搞到一座精晶尘光山来移动吧…… 突然之间,不知想到了什么,杜子腾脸色有些诡异起来。 说到精晶尘光……他身上好像还有个东西是装了不少精晶尘光的…… 杜子腾脸色古怪地感应着丹田中那根许久没有动静的小木棒,它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杜子腾试着沟通了一下,依旧石沉大海。 在又一颗星辰坠落之时,不甘心的杜子腾拼命向着那坑货玩意儿疯狂灌输着一个想法:快点起来,天下掉好吃的了! 然后下一瞬间,杜子腾眼睁睁看着那小木棍竟真的晕乎乎地出现了,好像根本不用多么清醒,它就凭着本能直奔那星辰而去,兰舟因着它的运动飞速地朝反方向前进起来,那效用绝对远胜扔出去一座精晶尘光山,所以这混账当时到底是吞吃了多少精晶尘光…… 随后,离它越来越远的杜子腾就眼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倒霉的星辰就此被一根惊醒后还迷糊着的小木棍截住,就像水滴一般彻底被吸收,然后杜子腾眼中混账至极的小木棍在原地一个激灵,竟然在吃干抹净之后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儿,好像才看清了杜子腾所在的方向般,欢快着朝他奔了过来。 杜子腾再次捏着自己久违的本命法器之时,兰舟被它飞速冲来的速度带得再次前进了一段距离,而杜子腾只觉百思不得其解,这家伙自从在自己抵抗血戮门清炖时召唤之后便一直沉睡无法召唤,这一次却在这个神奇的地方莫名其妙的再度醒来……也不知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在下一颗星辰坠落之时,杜子腾手中的小木棍轻轻一震竟是要脱手而出直奔美食,杜子腾一时不察竟真给它飞去,下场自然清楚,又有一颗星辰被吞吃。 与此同时,兰舟朝着另一个方向飞速前进,完全、彻底地偏离了之前的方向。 在小木棍吃饱喝足再次奔回来之时,杜子腾连忙道:“停!” 小木棍仿佛听懂了一般,懵懂地停在半空中,总算没有让兰舟偏离得更远。 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这一次的苏醒,这原本就很奸诈的小木棍仿佛真的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虽然还很稚嫩,却也有了清晰的情绪。 杜子腾试着沟通了一下,想让小木棍从他指定的方向奔过来。 小木棍:? 好吧,虽然有点茫然,但它还是听话地照做了,就这么着,小木棍干着苦力,反反复复地在同一条直线上推舟,都错过了好几次坠落的星辰,在它快发脾气的时候,杜子腾可算是看到了头顶一点光明。 不待杜子腾下令,它已经撒欢地跑远去追下一颗星子了。 在它跑远的最后一次助力之下,杜子腾终于看清笼罩在头顶的庞大建筑,而杜子腾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进来之前他会觉得那星辰之河那么熟悉了。 在无尽的黑暗天穹上,一抹精巧至极的金碧飞檐露出一角,那绚烂的光芒在檐角凝集,光芒越来越炽,最后就像水滴凝聚到滴落一般,那檐角滴落下来的却是一颗星辰——这里就是脚下星海中的星辰诞生之所。 那也是他在仙缘镇上所见的萧辰结凡天象,也是他在破晓秘境中那不知名的处所向他展示的世界一角。 小木棍全然没有理会主人的震撼情绪,而是看到又一颗星辰落下来便兴奋地前去追逐,这会儿它似乎也不忙着吞吃了,而是将那星子顶在一端,弹动身体将那星子顶起跳高之后,又追过去弹来弹去地玩耍起来。 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杜子腾却蓦然笑出声来。 小木棍好像远远听到他的笑声,一个走神,那星子从它的身上滑落掉进了星海中,小木棍连忙弯下身体,好像是低头在寻找,可每一颗星辰看起来都一模一样,它哪里认得出来? 于是它着急地冲进去,在周遭每一颗星辰身边转来转去,可就是没认出来刚刚自己弄丢的到底是哪一颗,最后生气地在星海中横冲直撞,直将那一片星海搅和得七零八碎杜子腾看不下去才将把它唤了回来。 小木棍回到身边的时候,兰舟再次移动,而这一次,握着小木棍,杜子腾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种情绪:不开心,委屈,掉了。 作为一个修真小白,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杜子腾,为什么本命法器会有这样的变化,他也就没有再去留意。随着兰舟的移动,那建筑显露的部分越来越多,层层繁复的每一个檐角上都有明明灭灭的光芒在孕育。 杜子腾才恍然发现,这并不是一座宫殿,而一座塔,金壁玉阶架构沉雄,却又有廊桥相连,于一角一檐的细微处见精巧华美,那金壁上隐约可见庄严浑厚的刻绘,明明是威严与典雅两般风格,却杂糅一处毫无违和之感,俨如造化天成。 那璀璨的塔尖上喷吐出道道金色光华,如锁链般连接无尽暗空的不知名之处,只令人莫名觉得这世界浩瀚神秘。 仿佛不甘心于见主人看着那无聊的笨塔发呆,小木棍在杜子腾手心里挪动了一下,杜子腾低头一看,小木棍不开心地翻了一个身。 “咦?”方才的暗处,他根本没仔细观察,他这本命法器身上怎么突然多了些变化? 杜子腾忍不住凑到眼前一看,还用手量了一下,没错,这家伙好像是长大了一点? 而且,小木棍一端某处还多了一个凸起,上面隐隐还可以看见一抹绿色。 杜子腾忍不住古怪地道:“你这是……发芽了?” 第102章 杜子腾忍不住手贱地要去戳了一下那还没怎么现踪影的小绿芽,然后小木棍嗖地一声退出去好远,似乎很防备别人摸它那点刚冒出来的小芽。 杜子腾:…… “好吧,小爷我尊重你那点*权。”杜子腾无语到最后只能这么说了。 不过,他挠了挠下巴,不管怎么说,长大了点能发芽总是好事吧?没什么修真常识的他,完全不知道本命法器突然发芽是个什么解释。 杜子腾再次把小木棍招过来,它警惕地在原地不挪地儿。 “没稀罕看你那点小芽,快给我过来!” 小木棍磨磨唧唧地半天才挪到杜子腾手边,杜子腾拎起它很严肃地道:“我可告诉你,现在我用别的符笔画符可不太利索,你要是不能好好给我画符,回头你那点小芽我看也别要了。” 小木棍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于是杜子腾捏着老老实实的小木棍画了一张符,别说,还挺顺手,杜子腾看着小木棍脑袋顶上那一点绿苞,开始沉吟起来,哪怕就是以凡间的常识来看,春暖方有万物复苏,至少得满足什么条件才能发芽吧? 而他回想在剑阁中无意中拾起这破烂小木棍的场景,那时他只是冥冥中数次感应到一种召唤,结果最后就得到了这破烂玩意,彼时心情之沮丧难以言表,后来慢慢摸索,终于发现这玩意儿当符笔还算靠谱,虽然挑食会拉粑粑,可随着吃的东西越来越好,确实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然而,现在这个发芽……难道是吃了精晶尘光导致的? 不,不对,这个变化是在血戮门他晕倒之后发生的,那时这混账可是沉睡了好一段时间。 那会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杜子腾狐疑地低头看着小木棍,而它心虚地蹭了蹭杜子腾的掌心,随后乖乖地躺平了,装死。 杜子腾翻来覆去地打量,没有得到结论,算了,总归不是坏事,最后只要还能画符就成。 杜子腾抬头仰望头顶那座神塔,很显然,所谓的机缘和出去的机会定是在上面,可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上去。 他凝神细思的时候,小木棍偷偷戳了他一下。 杜子腾没反应。 小木棍用了点力,再次戳了他一下。 杜子腾面无表情:“有话说,有屁放。” 于是下一秒——他疑似听到了“噗”地一声。 杜子腾:…… 小木棍很委屈啊,它没嘴巴当然没办法说,只能放啦╮( ̄▽ ̄”)╭ 杜子腾心很累:“你有办法?” 小木棍很得意地转了个圈。 反正现在他是没辙了,这家伙脑袋上刚长了个苞,也罢,不妨看看它的本事。 小木棍凌空画了起来,渐渐,看明白那图案的杜子腾额头突突直跳——那赫然是几块灵石的模样。 眼看这家伙还要在半空继续画下去,杜子腾心塞地从兜里摸出了一大堆灵石,他就知道会这样,这家伙从前没意识的时候已经很难伺候了,现在更加变本加厉,原来只是给它吃的它会挑,现在它已经会主动挑要啥了,突然间,杜子腾很后悔唤醒这混账。 小木棍不耐烦地敲了敲兰舟,心神相通的杜子腾心中滴血地再次补上了不少。 小木棍欢快地扎进那堆成小山的灵石堆中,然后下一秒,杜子腾目瞪口呆,只见那小山样的灵石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然后那小山中间突然长出一棵绽放出紫色华光、看起来神异不凡的小树苗,那树苗飞速地生长,眨眼间已经高过杜子腾,而且那生长的速度丝毫没有因为高度而有丝毫放缓的迹象。 唯一不变的却是脑袋顶上那可笑的一个绿苞,杜子腾当即反应过来这小木棍是要做什么,连忙发挥修士的敏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攀爬到树顶。 踩在树顶杜子腾才发现这生长速度有多么骇人,而头顶那宫殿又有多么遥远,底下明明是汪洋星海,此时却飞速地退后,渐渐看起来像一个巨大湖泊,随后,杜子腾又发现湖泊也不对…… 而此时,一道玉阶已经伸到了他的面前,底下的星海已然变成了一条宽阔无际的浩瀚星河,可他方才身在其中来来回回地划动竟完全无法看到边际误以为是海洋,而那兰舟早已经渺然不见踪影。 看着脚下这恐怖的参天巨木,杜子腾突然有种荒唐的笃定,总有一天,他那破烂的小木棍定会长成这般上可承九霄下可接十幽的顶天立地模样。 不知为何,杜子腾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巨笔如椽”的说法来,想到也许有一天,自己会用长成这般模样的小木棍来画符,杜子腾胸中突然豪情满溢,忍不住微笑起来。 可他脚下的巨木好像有点不乐意了,怎么老踩在人家脑袋顶上不动,不嗨森! 巨木忍不住扭动了一下,杜子腾就跟地震了似的忍不住摇晃了一下,然后轻轻一跃,踩到那玉阶之上,他身后,那巨木嗖地一声变回了原型:依旧是一根筷子大小的小木棍,顶着小小一只绿苞。 然后杜子腾突然发现一件令他几乎心血逆沸的事情:这家伙好像长大刚刚那么大脑袋顶上……还是一个绿苞? 按照正常的生物定律,生长到了一定阶段就应该长叶子……难道说,方才那个恐怖的高度……这家伙还是幼生期? 杜子腾掐指粗粗一算,这小木棍只是长大了这么一眯眯所花掉的灵物,如果要把它养大到如橼巨笔的模样……有人要符笔吗?免费送,不,倒贴着送。 小木棍转了个圈,好像有点累的样子,不待杜子腾招呼,已然跑回他丹田中睡觉去了,好像方才那一场变化对它而言亦是个不小的负担。 杜子腾脸色有点阴沉,所以那么一大把灵石就是看你变了次临时的身?在心中塞满了这么一个沉重负担的情况下,杜子腾对眼前这座宏伟精致的神塔一时之间竟很难提起兴致。 可事实上,杜子腾的心情完全不能折损这座神塔的精奇雄浑,无论脚下所用玉砖还是塔身所用金壁,皆是杜子腾从未见识过的材质,无论是玉砖还是金壁上皆绘有杜子腾从未见过的精美神文。 离得近了,塔尖那无数金色链条越发璀璨夺目坚不可摧,也不知到底通往何处。 而最为古怪的还那些檐角,这般离得近了,杜子腾更加清晰地看见了那些星辰的诞生,依旧令人惊叹莫名,不知道是何等生灵才能造出这般的神迹。 杜子腾缓缓绕着这神塔踱步,试图想多对比一下那些神文,看能否从中得到启示,既然所修为符道,杜子腾难免见猎心喜,没准他这场星潮的机缘就着落在这儿呢? 这些神文呈现赤金之色,风格上有些类似于先前萧辰抛出那黑色玉环上的“开”字符,但在霸道上略逊几分,却在精巧上犹有过之,可每一道神文上都呈现一种难言的威严与神性,令人不敢轻忽。 这神文的复杂远超出杜子腾的想像,他的步子极慢,他很难想像,自己也有这般吃力去记忆符文的时刻,好不容易记下第一道符文之后,杜子腾便迈步向向第二道符文而去。 可他脸色突然一变,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然而半晌之后,杜子腾终于颓然地承认,那第一道符文他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不得已,他又后退了一步,这所谓神文本质上也应该是符箓的一种,一道符文的记忆居然需要两遍……这在杜子腾学习符箓的过程中还是第一次,这再一次的记忆依然不轻松,但他好歹是再次记住了。 当杜子腾再次记忆下第一道符箓之后,他有些忐忑地迈步向第二道符箓,此时,他心神不停运转努力回忆着第一道符箓,而且,他惊悚地发现,随着他看第二道符箓越来越长,第一道符箓在脑海中竟是不可挽回地越来越模糊,当他真正看清第二道符箓之时,他已经完全记不住第一道了! 不信邪的杜子腾再次倒了回去,第三次观记一道符箓,半晌之后,他闭上眼睛试图回忆这道符箓,没问题,这是他第三次记忆了,杜子腾反复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下,一定要记下!他在脑海中默默回想,这符箓的每一点细节都如他所想,栩栩如生地在心神中回放。 杜子腾睁开眼,长长松了口气,这次应该没有问题了,既然能在心神中回放,这符箓应该是记住了。 再次迈向第二道符箓时,他脸上犹带一抹放松的笑容,然而,这笑容在他看向第二道符箓时就僵住了,第一道符箓的模样再次似指尖沙一般一点点消失,完全无法挽留。 这反复的挫败之后,颓然的杜子腾终于得到结论,他的脑海中永远只能记住一道,不是他太笨,亦不是有人在符箓上做了手脚,只是因为这符箓太过复杂,每记住一道都需要费神无数,而以他目前的心力,只能记住一道。 从在耿家用禾禾草那点残碎灵力画符时开始,杜子腾从未想过有一天,心神会是他学习符箓的瓶颈。 这条符道上,他遭遇的最多是灵力瓶颈,可心神上,却真正是第一遭。 这心神上的瓶颈只说明一件事,他对于这些神文的理解太过肤浅,或者应该说,他距离那般的境界太遥远才会造成这样巨大的障碍。 如果将心神比作瓶子,符箓比作水。 杜子腾在修真界接触到的符箓皆是滴滴水珠,滴到瓶子里自然轻轻松松,瞬间就装进去了。 可当有一天,这符箓不是水珠,而是瀑布……杜子腾就会发现:他溢出了。 他耗尽一切心力所能装的永远只是那么多,不多不少,恰好一个神文的量。 他可是装过整个修真界大部分符箓的人啊……这样的神文到底是何等可怕。 而这样复杂的符箓竟然还布满了整整一座神塔……杜子腾只苦笑着觉得这塔的打造者太过变态。 退一万步,不说记忆下这些神文,在推测上,杜子腾也只能浅浅猜到这些神文恐怕跟头顶的金色链条和形成的那些星辰有关,但更多的,他也是一无所知。 这一瞬间,本觉得自己在符箓一道上天赋不错的杜子腾也油然升起一种天外有天,自己不过井底之蛙的感觉来。 原来不只是在修为,在符箓一道上,自己也还有更远的路要走啊。 或者,这两者本就是一件事,当自己的修为越来越高之时,对符箓之道的理解亦会越来越清晰? 杜子腾摇头甩掉这些无解的答案。 只是对这神塔越发觉得敬畏好奇起来,这能诞生星辰的神异之塔,到底有何用途?底下那些星辰构成的河流……难道就是方才在聚集之地仰头所见的星河? 那么,萧辰的结丹天象中为什么会出现那星河和这神塔呢? 故老相传,修士的结丹天象总是会昭示着修士的未来修真之途,难道萧辰会和这个地方有什么关联不成? 想到这样恐怖的神文,杜子腾实在很难想像这座神塔中到底有什么,而结丹天象中出现这座神塔的萧辰又会怎样的道途。 杜子腾索性也不去想那么多,想也白搭。但要让杜子腾这么一个符修放弃眼前这么一个巨大的宝藏他也必然不会甘心,他干脆找了个笨办法,记不住是吧?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小木棍:……),我记不住,我抄总行了吧! 怀着这般发狠的心态,杜子腾唤出了极不情愿的小木棍,摸了张符纸出来,试了试,这神塔之上居然不禁灵力,杜子腾大喜,至少画符是不成问题了,于是他开始老老实实地临摹起第一道符箓来。 可杜子腾忽略了一个问题,不是灵力的问题,而是一道神文,他连记忆起来都这么地困难,这画起来…… 杜子腾的第一笔画得特别慢,并非他不想,而是当他画起来时,那默默记在心中的神文中竟陡然生出了无数变化,直到落笔这一瞬间,杜子腾才发现这一笔当中原来还有这样多的细节要去琢磨! 无数繁复的线条在眼前纠缠交错,杜子腾额头渐渐沁出汗珠,他手腕上青筋也狰狞地凸现,当第一颗汗水砸到符纸上时,青烟袅袅升起,这第一次终究失败了。 杜子腾看着眼前这座完全无法揣测的神塔,竟是良久没有动弹。 在符道上,杜子腾不是没有过失败,但之前不论哪一次,他都没有轻易低头,因为他相信,坚持定会胜利。 可这一次……这一次的失败完全不同于过往。 这一次的失败让杜子腾有种近乎绝望的惶恐,那种差距并不似是原来以努力可以弥补的差距,这种感觉就像四周皆是茫茫汪洋,独有你一个人飘浮其中,连方向都无法辨明,谈何努力? 你只会害怕,怕自己越努力,离海岸却越来越远。 杜子腾清楚地知道,方才他的失败在于他从来没有想过画符会这么耗占心力,那些纷繁没有尽头的线条中他在拼命找寻着出路,可最后便是心神耗尽之时符箓失败,他连第一笔也没有画完。 这不是努力的问题,也许越努力会越失败。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放下小木棍,渐渐踱步到塔基外沿,神塔之下,星河载沉载浮,似亘古以来便是如此,不知经历多少纪光阴。 若与这浩渺苍穹壮阔星河相比,人之一生,哪怕是修为强大的大修士寿元逆天,相形之下,亦是何其短暂。 更何况,脚下星河中的星辰自神塔中诞生,亦有消亡之日,若与整个宇宙天地相比,星辰的一生,难道就不短暂? 以短暂的一切去揣测那浩瀚没有尽头的一切,或许才是生命的意义,在这个伟大的历程中,当渺小第一次遭遇浩瀚,自然会遭遇意想不到的挫折,可这难道不应该吗? 似自己一介炼气修士妄图去揣摩这神秘之文,难道还希望一次成功? 杜子腾蓦然失笑。 生命如一条河流,如果没有顽石阻拦激起浪花,又何来前后交叠波澜壮阔?终究是自己方才一时狭隘了。 心绪渐平之时,再次看着脚下星河,不知为何,杜子腾想到自己还在底下那艘兰舟,挥手间,兰舟竟然真的呼应召唤而来,在进入那玉扣时遭遇的攻击在兰舟上留下无数恐怖痕迹,本应素净典雅的兰舟现在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却莫名叫杜子腾觉得十分亲切,自离开云横峰以来,一路无数艰难险阻,有兰舟在畔躲过了不知多少风雨。方才一番了悟之后,尤觉珍惜。 杜子腾更无半点嫌弃,反而珍而重之地重新收好了这艘兰舟。 重新回到方才画符之处,杜子腾已然心绪平和,再次观望那道方才临摹失败的神文时,杜子腾已经可以平静地思索。 所谓心力上的瓶颈,一方面确实是因为他心神不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对这些神文的认知不足,太费心神造成,这两者都不是现在短期内可以解决的。 若是这般轻轻松松放弃,杜子腾也不太甘心,就像那破晓秘境一般,当时没多带精晶尘光,最后还是后悔了,现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去呢,珍惜眼前资源便是杜子腾破晓秘境一行后最大的收获。 眼前这些神文,杜子腾在修真界见所未见,他相信如果能带走些许回去细细琢磨,他定能在符道一途再上层楼,实现质的跨越。 可这种神文,他无法记忆,连临摹也做不到,怎么带回去确实是个问题。 而最后,杜子腾所能想到只是一个折衷得不能再折衷的办法:临摹简化版本的。 所谓耗占心力,只是因为细节太多,若是舍弃其中细节,只追求大概,杜子腾相信自己应该没问题。 如此这般思量确定之后,杜子腾唤过小木棍,铺开符纸,再次提笔,这一次,他不再理会眼前那些错综复杂纠缠往复的线条,只奔着那主要的方向一往无前,灵随意动间,竟是一气呵成再无停滞。 符成之时,突然一阵极其刺目的赤金之光亮起,仿佛眼前骤然一道闪电,杜子腾被刺得睁不开眼,等他再睁眼之时,那符纸已成灰烬,唯有赤金色凝成的一道神文虚影停留在原处,杜子腾还来不及做些什么,他手中符笔已经跐溜一声把那虚影吞掉了。 …… 辛辛苦苦大半天,自己还没看清楚呢,居然就这么没了?! 谁能忍!谁能忍!!! “你怎么什么都吃,什么都吃啊啊啊啊!” 小木棍很理直气壮,刚刚那符箓它画出来的,自己的劳动成果为什么不可以享用啊! 杜子腾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只咬牙切齿地道:“吐!出!来!” 小木棍很不情愿地“噗”地一声吐了一道虚影出来,杜子腾长长松了口气,随即他仔细观察,这道虚影若论神性气势果然远远不如塔身上的原版,徒然只有形似而已。 杜子腾叹了口气,不知怎地,他脑子里闪现过一个古怪的理论,根据八成二成原则,他方才只抓神文的大概结构也许算是抓住了神文特点的八成,可这八成的结构也许实现的只有神文两成的威能,才会导致最后只留下这么一个相差甚远的虚影。 可即使这虚影看起来只有形似,恐怕真正威能根本不足原版百万分之一却能这般虚影成形,要知道这修真界中一切符箓如果没有载体定然会湮灭无形,比如神行符,如果没有符纸几乎不可能存续。 可眼前这些神文却生生打破物质边界,以一种纯能量形式存在,而且是一种看起来十分稳定的存在,这简直是匪夷所思。杜子腾完全无法想像若是塔身上那道原版真正画出来会是何等骇人,若是塔身上所有符箓同时激发又是如何惊天动地…… 可杜子腾随即苦笑,这塔身材质他根本辨认不出,又去哪里寻找可以承载这原版神文的符纸?同时激发这些符箓?自己连这神塔外缘的神文都弄不清楚,谈何激发? 最后,杜子腾只能默默叮嘱小木棍务必保存好这些神文虚影,千万不要消化了,好随时提出来供他参详。 至于小木棍有没有听懂、会不会照做,杜子腾也十分没底,只能威逼利诱齐番上,眼下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简化算是给他临摹指了一条明路,接下来的工作虽然并不容易可至少努力努力可以实现。 随着这临摹的继续,不知不觉间,杜子腾已全然忘却周遭一切,小木棍倒是十分开心,老老实实被杜子腾握在掌间,认认真真履行一支符笔的义务,只除了将一个个虚影吞掉之外。 突然之间,杜子腾停了下来,眼前这块金砖上居然没有神文? 一眼扫过去密密麻麻不见尽头的神文包围下,居然就有这么一块奇异的金砖空了出来,在临摹抄录的惯性之下,杜子腾一时茫然,然后不知为何,此时在他脑子里面涌现的不是他方才简化了数次的神文,而是一道简洁到霸道的符文,只有廖廖数笔,却于廖廖中见形态各异,险峻嶙峋处似鬼山宕宕,开阔奔放处又如见旷野无涯,偏偏大起大伏间浑然一体全无违和。 鬼使神差,杜子腾竟然提起小木棍在那块空白的金砖上写了一个他从来没写过的符文,他一直以为这个符文叫——“开!” 轰隆声蓦然响起。 第103章 杜子腾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只能临摹,甚至是只配临摹简化版的神文,他竟然有亲眼看到它们全部亮起的一天。 随着那道“开”符文的亮起,这神塔各层竟是渐次亮起刺眼光芒,叫杜子腾不得不以手遮挡,好半晌之后,他才适应这华美灿烂到不可直视的光芒,他方才写符箓的那块金砖竟是已经不翼而飞,只留下一道散发无尽赤金色光芒的大门。 杜子腾无法猜测这样被神文包围的神塔之中会有什么,那门无比高大,内中只有无比耀眼的光芒,将整个黑暗的空间都映得光明一片,却全然看不清门内的半点情形。那重重亮起的璀璨神文映衬下,杜子腾甚至生出一种错觉来,难道这道门便是所有修士修行的终点——那传说中的飞升之门?一脚迈过去便是仙凡之别,从此再不同于凡俗? 忐忑不安中,杜子腾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前往一看,他手中的小木棍却嗡嗡地震动了一下,似是在催促杜子腾。 杜子腾低头一看那有些迫不及待的小木棍,终是迟疑着迈步朝那门走去,那些赤金色的光芒温暖又亲切,仿佛沐浴晨光,一步又一步,这炼气期修士的渺小身影终是淹没在那赤金光芒之中,不过片刻,那道大门的光芒渐渐消失,塔身上的神文亦是随之黯淡,转眼间,这神塔已是恢复原状,没有留下半点曾有人到访的痕迹,而那块空白的金砖却是彻底地消失,似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再不见任何踪影。 这片古怪的空间又恢复到亘古以来一成不变的寂静之中。 这塔中亦是赤金色的宽阔空间,杜子腾甫一迈入,就觉得:为什么眼前塔里面和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却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呢! 这里面的空间因为太过高远,根本不会因为完全封闭而给人以逼仄感,只在空间正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台子,那台子只有一根古怪的柱子支着,上面只有一个倾斜的小小板子,这台子当真十分古怪,首先绝不可能用来放东西,不过几本书册大小,又是那么奇怪地斜斜支着,表面还光滑异常,若是放东西上去定会滑落。 杜子腾明明说不上这东西的材质和来头,可却莫名觉得十分熟悉,熟悉到他甚至没有思索直接走了过去,将手放在了那台子上。 于是他眼前突然出现一点星芒,那点星芒骤然放大,眼前便映出一副景象来,杜子腾好奇地张望着四周,这景象不知从何而来,亦不是修真界中他熟悉的“水镜术”之类的法术,而且法术都需要施法者,可这偌大的空间只有他一人,真是不知这塔中放出这景象是从何而来。 但很快,杜子腾就顾不上却研究这景象的来源,他完全被眼前“播放”的图像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那图像上是一片片莽莽黄沙,本没什么好看的,可一个胖胖的身影愁眉苦脸地跋涉其中,看那八字眉绿豆眼,不是钱有财钱长老是哪位! 杜子腾差点乐出声来,只见钱长老圆滚滚的一只,又穿得一身打满补丁的土黄色袍子,好似一只土球滚在沙上,但叫杜子腾觉得奇怪的是,钱长老再怎么贪财……那也是堂堂金丹长老一位,怎么会沦落这般苦逼的境地? 随着那画面渐渐拉远,几只黄扑扑的羊在滚滚风沙中出现,看到那几只瘦骨伶仃的羊皮可怜地嚼着黄沙中那零星几点枯黄的干草,再看看钱长老那一身破烂袍子和他看着几只羊愁眉苦脸的表情,杜子腾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这贪财的钱长老难道竟是变作了沙漠边的羊倌一个? 那可真够愁人的,每日里得想着怎么从沙子里给羊找水食,钱财……那肯定是没影儿了……杜子腾明知自己太不厚道,却还是忍不住笑得直不起腰。 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笑得太过欢畅,那图像竟是嗖地一声收到了远处,杜子腾定睛看去,那图像亦并未消失,而只是变小了退到了后方,然后杜子腾眼前再次投影出另一副影像来。 咦?这位不是外门那位姓冯的传功长老吗? 这影像又不同于钱长老那般,这屋子里雕梁画栋,虽然皆是凡物,可在杜子腾这样的修士看来,亦是精美至极,那冯长老面目看起来却是年轻不少,少了几分谦和慈悲,却是多了几分年少意气。 “二皇子,您……这……娘娘一片苦心谋划眼看要大功告成,陛下都已然要决定昭告天下了……这当口,您为何听要妖道蛊惑……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您就听娘娘的吧,那可是至尊高位,那妖道所说什么腾云驾雾皆是妖言惑众,殿下您……”旁边一位看起来似是随从模样的人苦苦相劝。 可这年轻的冯长老却是垂眸不语,俊朗眉目间俱是坚决。 杜子腾有些惊讶,难道冯长老现在是一位想要修道的皇子? 随后,那图像再次缩小退后。 这一次的画面却是三月江南,小桥流水,吴侬软语,这次主人公杜子腾也不熟悉,只隐约记得是春山池的一位剑修长老,这场景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随后战火纷飞,一个行伍中奋力拼杀,另一个却阴差阳错青灯古佛…… 杜子腾一幕幕看下来,却若有所思,萧辰曾说这星潮之内有金丹修士结婴的莫大机缘,难道就指的是这些幻境一样的经历?也许这幻境中一场参悟能于修行有裨益?但杜子腾又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他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终究所知太浅,摇头半晌只得作罢。 在摇头的时候,这眼前影像又是一变,但这次却是杜子腾有些眼熟的地方,咦,这不是那聚集之地吗? 只是这视角竟仿佛是自高空中俯视一般,那聚集地上众多金丹大能聚集一处……杜子腾突然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这不就是日前他主持的那场兰舟拍卖吗?居然也被这神塔“记录”下来播给自己看了? 随后,那视角蓦然向下,竟然不是聚焦于他们那场喧嚷的拍卖,而离拍卖并不算十分遥远的旁边一处。 一道血色身影看着那边热闹的拍卖,拍了拍身下骑着的眇了一目的凶兽:“呵,这些蠢货,且让他们再逍遥最后一阵吧。啧,这个蠢货虽然做事蠢了些,能养出这么一头血奴来,倒还算有点用处,不枉我看上他这副皮囊……” 杜子腾只看得手心冒汗,这血色身影同萧辰交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听那声音分明就是血戮老祖,可对方那口吻中……难道是修真界传说中的夺舍?可那血戮老祖已是邪道中数一数二的大魔头,能夺舍他的……该是何等可怕的邪魔。 还有他胯.下那只凶兽,此时竟然安静驯服地当着坐骑,若不是那眇了的一目,杜子腾简直以为这只凶兽同当日追杀他们的那只只是碰巧长得相似罢了!眼前这只乖顺无比,哪有半点凶戾残暴……能将一只凶兽驯服成坐骑的……那血戮老祖身体里的到底是谁?! 自那血色身影出现的瞬间,似与主人感同身受,杜子腾手中的小木棍就在警惕地嗡嗡不休,那震颤间满满的防备之意,更杜子腾心中生寒。 不待杜子腾产生更多的惊恐,那影像竟不似之前一般缩小后退,而是直接消失,杜子腾眼前的图像再次变幻:那是一片仿佛末日降临的天空,无数闪电似长蛇般疯狂吞吐,映照出下面乱石嶙峋的荒凉之地,那些闪电不似凡间的闪电那样一闪即过——它所经之地处处裂缝,隐约可见裂缝之后血色流浆——这闪电竟是在真正地撕裂空间! 杜子腾只觉得双腿在隐隐发颤……这景象……这景象正是萧辰结丹当日他在藏剑大殿上所看到的场景! 那日大殿之上数万修士皆在,可却只有他看到这恐怖一幕惊魂未定,周遭其他的师兄弟们竟是半点未曾觉察,还在对那些大能的神通指点谈笑…… 难道眼前这一幕如同方才那血色身影一般,是已然发生过的、真正存在过的事情,当日并不是他产生的幻觉?! 他一介小修士,在这等毁天灭地的末日之威面前只觉心神俱骇,手中的小木棍亦同样在害怕惊恐地震颤不休。 眼看整片天空将要被这猖狂闪电扯成粉末,可这天地间,七根形制各异却巨大无朋的天柱牢牢支撑,在夜空上闪现无数裂缝的一刹那,天地间一声怒吼:“尔敢!” 然后,其中一根漆黑如墨的天柱上骤然燃起无数金光,那金色光芒源源不绝涌向天际,竟在转眼间修复了大片天空,一切再次恢复宁静……可也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那墨色天柱分明黯淡了一些,墨华退却,似染上了几分灰败之气。 然后这景象渐渐模糊却是不曾消失,在模糊起来的景象中,那夜空渐渐亮起,仿佛黎明到来一般,那七根顶天立地的天柱却开始变换起来,有时某一根天柱轰然倒下,总有另一根不同的天柱重新生长起来。 随着这变换的节奏,那乱石嶙峋的荒凉岛屿上却是渐渐生出零星草丛,当这岛屿上一切慢慢开始生机昂然之时,杜子腾却发现这岛屿上的天柱居然在变换间减少起来,随着天色越来越亮,那草丛渐渐茂盛,还多了几丛灌木,那些草木尽皆缭绕着七彩瑞气,葳蕤苍苍,显然并非凡物,那天柱却是有时五根,有时只有三根。 渐渐地,岛上一切生机勃勃茂盛繁茂之时,最后一根天柱已是在不知不觉地消失,而杜子腾竟在岛上看到了一个人,随着这个人的出现,那本来似乎是透着迷蒙晨雾去观看的模糊景象却突然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修士,一个剑修,他的双目中闪耀着兴奋与欢快的神采,好似生平第一次见识到这些奇花异草。 若与杜子腾所认识的那些大修士相比,他的衣着十分质朴又平凡,连背上负着的铁剑亦是平平无奇,与现在修真界那些赫赫有名的飞剑相比,更像是一把凡兵,根本没用过什么精贵材料,亦没有神兵灵器应有的灵光,倒像是随手在凡间的铁匠铺中顺过来的。 可他抬腿一动,轻描淡写间似是足下千里,不见衣衫拂动,人却倏忽间转换了位置,杜子腾只骇然间觉得他的速度已经不是速度,似乎是随手撕裂了两处空间在进行穿越! 更令杜子腾骇异的是,这岛屿上花木繁茂,这剑修好奇的打转过程中总不免踩在这些花木之上,但他足迹所过之处,那些奇花异草竟是半点没有受损,杜子腾细细打量,这剑修所立之处竟似处在与这些花木不同的空间一般,竟是半点不曾影响! 仅这一条,杜子腾细细思量自己所见识过的金丹修士,杜子腾摇头,至少萧辰他曾朝夕相处,绝无可能办到,杜子腾试图把自己的想像延展一些,想更恐怖一些,比如剑派掌门长霄真人,那日在藏剑大殿上长霄真人凌空而立,那身形自也是转瞬千里,杜子腾却没有看到更多的细节,无从比较——可是“无从比较”这个结论也已经十分骇人。 长霄真人已是当真修真界公认的第一人,这景象中的剑修从头到尾并未出手,可要用来同他进行衡量的对象就已经是长霄真人这个级别的修士……杜子腾苦笑,这等大能,他生平所见也只是藏剑大殿那一次而已,却在这神塔之中得以这般近距离观望,也不知这剑修到底是何来历。 杜子腾惊骇之下不由又有些好奇,希望能从细枝末节得以观察更多,好推测一番这样的人物,还是剑修,除了横霄剑派之外,也不知还会在哪派有。 可渐渐地,景象中的剑修在此处游走,甚至闲来无事还会低头看一看那些奇花异草记录一番,可剑修终究是剑修,他一番游玩之后,终究还是喜欢修行,这等大能的修行亦非杜子腾这小小符修所能参悟,他亦无法知道他所见到的这场景到底发生了多少次。 直到某一天,那景象中的剑修似是在盘膝闭关,突然晴天一道霹雳,这霹雳并不似杜子腾先前所见那般骇人,只是夹着隆隆威势,惊得岛上草木瑟瑟起伏。 几道霹雳之后,这剑修似有突破,面上带着轻松愉悦睁开了双眼,虽然只是个小修士,但杜子腾却也知道,修为越是精深越难进益,到了这位剑修这样的境界还能突破,恐怕与这神秘的岛屿脱不开干系,杜子腾甚至暗暗猜测,是不是这岛屿上的灵气十分充裕,否则何以那些修真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花异草能生长得那般繁茂。 若有机会,他也想去见识一番呢,只是,希望遇到的是这白天的岛屿,而不是那黑夜中的恐怖岛屿。 就在杜子腾yy的当口,那景象中的剑修不知为何,突然收了修行,呆呆凝视天空,杜子腾并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他的神情突然之间似是难以置信难以接受,然后他环视这小小岛屿再仰望那无尽苍穹,神情中竟满是挣扎,而后,他便立在原地,竟是久久未曾动弹。 就在杜子腾以为这剑修是不是修炼走火入魔变成石像,又或者这景象是不是坏掉的当口,那剑修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叹息中是解脱,似是悲悯,似是释然,似是欣悦。 然后,他留恋地再次游走过并不算大的岛屿,细细探视那一草一木,就像他第一次来时所做那般,可最后,他只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便就此消失在这岛屿之上。 杜子腾等啊等,等啊等,可那剑修再也没有出现,再也没有。 杜子腾怔怔看着那个剑修消失的地方,他并不明白方才那位剑修做了什么样的选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再出现,可杜子腾却不知为何,感到一种深深的悲伤。 不待他收拾情绪,那景象再次一变,种种琳琅满目的奇珍异植挤满整个景象,那五光十色简直闪瞎杜子腾眼睛,哪怕杜子腾每一棵都没见过,但绝不妨碍他的口水哗地一下流出来淌了满地:这里的每一棵绝对都很值钱!!! 他的标准很简单啊,看灵气,这里每一株的灵气都闪瞎人眼了好么!虽然只是个炼气期的小修士,但参加过许多场所谓高阶修士的拍卖,他也是有他的职业判断的(职业:财迷)。 不过令杜子腾觉得诧异的是,在修真界的传闻中,越是高阶的灵植,脾性就越是古怪,比如那大雪宫方圆万里的冰封绝境才养出了一棵玄冰天参,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可如果他没认错,在那里挤得很开心、挤得很乐意的那几棵白萝卜似的玩意儿……好像跟图鉴上长得一模一样吧?只是要大了好多圈? 还有那边那个委委屈屈挂在树上甚至被挤得只剩下一条小小树枝可以栖息的……怎么跟他上次送给镇长那一小截传说中已经绝迹的莲香藤有那么一眯眯相像呢?甚至挂在那里的那棵怎么看年份也远远胜过他上次持有的那一小截…… 难道说所谓的珍稀灵植也是有团伙的?眼前这些家伙都挤在一块儿开会凑热闹?! 在杜子腾十分无厘头的猜想中,这一大堆灵植中央那一片小空地就显得十分突兀,真的,那空地大概方圆也就十丈,像是用规绳认认真真画过一般,十丈之外,挨挨擦擦,别说落脚的地,就是从空中到地下,一寸多余的地儿都没有,全被这些灵植挤满了,可那十丈之内,寸草不生,就像是洒了什么剧毒一般。 咦?不对。 咳,至少寸草不生这个形容不太对,在那十丈的正中央……还是长了一棵草的。 真的,就是一棵。 那一棵草……呃,杜子腾竭力想找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最后不得不放弃,好吧,这棵草长得就跟凡间路边的杂草一般,细长绿叶,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生得更可爱一点?怯生生嫩油油的,边缘还有细小的茸毛。 看起来就像禾禾草,但杜子腾没敢认。 在这种奇珍异植多如狗的地方……能霸占中央十丈地的怎么可能是禾禾草那么平凡的小草。 但无论杜子腾怎么打量,那棵小草脆生生绿油油,只有一片细长嫩叶,连第二片都没有发出来,就像是粉嫩得不行、今年春天刚刚长出来还没见识过风雨的禾禾草…… 好不容易,杜子腾终于把眼睛从这密集度太过夸张的奇珍异植、还有那霸道程度与外表完全不相衬的奇の小草中□□,杜子腾突然觉得,这块地儿怎么有点眼熟……我擦,这不就是那个小岛吗?! 被这么多奇珍异植挤得满满当当,竟是叫杜子腾老半天没认出来。 突然之间,杜子腾对这投放的景象就热切起来,不说别的啊,要是能到这岛上走一圈,恩,顺手牵点啥带回修真界,那他也发达了啊! 在杜子腾眼中,这不再是个岛,而是个聚宝盆!而且是富可敌整个修真界的聚宝盆! 下一瞬间,杜子腾眼中的聚宝盆开始剧烈震颤越来,然后不顾岛上那么多娇弱的、珍稀的、值好多好多山一样灵石的奇植,那岛屿依旧被摇晃得震荡不休。 随后那震荡的岛屿周围竟是出现了十分神奇的景象,它像是飞在半空一般,时而越过高山河流,时而飞渡无边汪洋,然后一头撞上天际尽头透明的什么东西,那东西像是个坚硬的琉璃罩子一般,在杜子腾心疼地看着那些娇弱花木的目光中,岛屿撞破罩子继续前进…… 然后岛屿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天空暗沉一片,火山咆哮不休,熔浆似河流汹涌……这般继续前行前行,杜子腾渐渐明白,这岛屿所在的地方,一个个世界像是被无形的琉璃罩子隔开一般,岛屿就是这样闯过了一个又一个世界。 直到,它来到一个薄薄的、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罩子面前,那透明的罩子之后,一个微缩的世界飘浮其中,只见丛林苍郁山川相叠,田间地头农夫勤劳耕作,村头石桥上幼童嬉戏打闹,落日余晖若涂金般绚丽迷人。 这世界如此安详美丽,杜子腾的目光流连难掩喜爱。 仿佛映着杜子腾此时心中想法,“砰”地一声轰然巨响之后,这岛屿终于停下,好像是被粗暴地安置了下来。 一个低沉优雅的声音以一种奇异的语言自言自语道:“就是这里,你……当会喜欢的吧。” 然后,岛屿之中所有奇珍异植突然连根拔起,在杜子腾震惊的目光中,这些修真界中绝无仅见的奇珍陡然碎裂成无数金色粉末,一双无形大手一挥,这些金色粉末便化为流光,势若坠星一般穿过那薄薄的透明罩子,散落成点点金芒散落在世界各处。 那金色光芒聚集最多的几处,有茫茫雪原、有清澈湖泊、有奔涌江河……可最多的一处却是一座云雾茫茫的绝峰,那金芒甚至将那绝峰映照成美丽的纯金之色。 随后,那双无形大手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道微弱若风中之烛的萤光。 好半天,杜子腾才听到一声轻轻叹息,那已然光秃秃的岛屿上,仅剩下的那一棵幼嫩小草亦是摇曳着主动拔起,那小草似有灵性一般,轻轻环绕盘覆着那微弱萤光,似怀有无限珍惜与柔情,小草无声无息地碎裂为层层坚硬外壳将那点微弱萤光牢牢守护。 那一声奇异语言的呢喃隐隐消逝:“再会……” 杜子腾呆呆立在当场,不知不觉间,已然泪湿沾襟。 第104章 在杜子腾朦胧的视线中,无数神文自天而降,飞舞盘旋,将那团成小小一粒的小草层层覆盖,然后那神文光芒闪烁交叠最后竟是凝成了一座小小的神塔虚影,将那小草团妥妥包裹其中。 然后所有图像蓦然间悉数退却,那神塔虚影却是渐渐凝实,杜子腾知道,现在他眼前的这个塔之影一定是真的,绝不是那图像虚拟而成。因为这神塔之影上无数神文赤金闪烁,无上威势含而不露隐而不发,仿佛一旦冒犯便将毁天灭地之威降临,全然不是那等图像虚影可与相比的。 可奇怪的是,与他方才所见图像不同的是,这神塔之影中并没有草团,空空荡荡别无一物,只令他心中觉得既茫然又空落。 这神塔影下仿佛水面倒影一般映出另一片奇诡的天地,天空漆黑如墨一片电闪雷鸣的恐怖景象,映出底下的乱石穿空山崖嶙峋,可这片荒凉到凄冷的岛屿上却矗立着七道天柱,直撑天际,其中一道,墨色光华隐隐透出灰败之像。 杜子腾一望之下随即一怔,这难道就是方才那影像中播出的那个岛屿? 他心中忽然有种不安的猜测,难道那些影像全部只是这座岛屿过往发生过的一切,而眼前那道隐隐灰败的墨色天柱、那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小岛才是真实? 这座神塔……是在告诉他自己曾经经历的一切? 就在杜子腾心乱如麻的当口,突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他心中的小木棍突然猛烈震动起来,似在急促地发出警告! 杜子腾手握大把符箓防备地转头看去,一阵仰天大笑传来,然后在这赤金色的空间里,一个血色身影突兀出现。 杜子腾大惊失色,连退数步,手中符箓几乎就要按捺不住地脱手而去。 相比于原来的血戮老祖那如骷髅一般的模样,现在的这位血戮老祖却是不知从哪里多长了些血肉出来,离那厉鬼形象又远了几分,若不是那血色双眸,那消瘦中带几分清癯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修士应有的飘然之态,可他唇边那一抹血腥笑意却将这一切破坏殆尽。 此时,这血戮老祖饶有兴趣地看着杜子腾:“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小小一个炼气修士竟能先本座一步突破这魔塔之局,这万界只此一枚的蜕凡丹果真是不凡,啧,那女修当真也是暴殄天物,竟是给这样的小修士服用了这等神物,本座定要好好看个究竟……” 血戮老祖话音未落,杜子腾已觉得一股无法抵抗的沛然之力袭来,他暗道不好,手中一把符箓已是按着他平日训练出的节奏不间断地猛然喷去。 那血戮老祖未曾料到这小小一个炼气修士的反击会这般犀利,手上动作便是一滞。 “咦?这倒是有点意思……只可惜,蚍蜉再如何精巧,也终究是只蚍蜉而已,又岂能撼树?” 狂妄笑声中,血戮老祖却如雨中漫步一样踏进那铺天盖地的符箓攻击之中,将那些或狂暴或阴狠的灵力视若无物一般,再次朝杜子腾抓过来。 杜子腾身形闪动,手上符箓不曾停歇,可没用,血戮老祖就这么负着双手脸含笑容地迈步前来,仿佛杜子腾这些狂暴的攻击对他而言完全无关痛痒,这一刻,杜子腾知道这完全不知真实来历、夺舍了血戮老祖的邪魔说的是实话,他与对方境界差距太远,他再竭尽全力,可调动的灵力对于对方那个级数邪魔所自带的防御而言,完全只是毛毛雨,对方只是惊讶于他这个境界对于力量的理解,却半点不会将之视为威胁…… 然而,不知道是否之前神塔所播内容大起大落之后,杜子腾心性又有所成长,这一刻,即使知道一切努力皆是白费,他却半点也没有放弃,在极度疯狂又缜密的思考中,那些他原来没有把握用出的符箓组合此次也源源不绝地投掷而出。 那血戮老祖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呵,虽然勉强有点天赋,却也只是个有点天赋的蠢货……” 眼看血戮老祖伸出双手透过那重重汹涌灵力将将要抓到杜子腾身上时,一把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血色长剑突然隔空一横,竟是将血戮老祖重重推开。 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杜子腾手中一顿,转头一看,竟是惊出声来:“萧辰!” 此时的萧辰早看不出早先那天之骄子的云端仪态,一身月白长袍上血迹斑驳,甚至还有隐隐鲜血顺着他额头涔涔而下,蜿蜒血迹将金色的逐渊亦染得血红一片,他的面容上亦早也没有平素的淡定从容,即使是他们从西荒一路逃亡的途中,杜子腾也从没有在萧辰面孔上看到这样沸腾欲狂的怒意和那样哪怕玉石俱焚亦要将之诛灭的可怖杀意。 血戮老祖却是一脸十分惊讶的表情:“吃了本座的血魔印你竟还能站得起来?” 萧辰唇色苍白若纸却是拄着长剑淡淡道:“未能将你这域外天魔毙于剑下,萧某可不敢倒下。” 杜子腾闻言大骇,域外天魔?这夺舍血戮老祖的邪魔竟是来自修真界之外?! 而被道破身份,血戮老祖却是仰天大笑,笑得整个赤金空间都开始隐隐震颤:“你一介小小金丹竟能识破本座来历,也算得上这方小世界中的人物了,只可惜,错生了天地。” 那语气到最后倒似真的有几分惋惜。 萧辰不答,手中逐渊上渐渐燃起半透明的金色火焰,那是金丹燃烧之火,每时每刻燃起的皆是金丹修士的寿元,他面孔上一片平静,周遭杀戮剑意却坚若磐石,沸如啸海。 这一刻,杜子腾已然明了,这一战恐怕已然不再是关乎个人的胜败荣辱,他虽不知道修真界之外的世界,可这邪魔必然来者不善,定会危害天下苍生,斩妖除魔,正道之职,纵知也许是飞蛾扑火,可亦会百死不悔。 果然是跟那帮剑修呆久了脑子都坏掉了,小爷这么聪明的脑袋竟然会理解如此蠢不可及的想法!杜子腾嘴边露出一个苦笑,他应该摸出大把神行符的,可他手中最后握着的却是一把攻击性符箓,同那准备玉石俱焚一去不回的杀戮剑意一般,亦是做了一个无可转寰的攻击手势。 周遭剑意微微一怔,萧辰投来一个复杂难辨的眼神,四目交汇间,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手中染血长剑上金焰愈炽,一声怒啸,滔滔杀意如鲸吞山河一般倾泻而下,杜子腾无需萧辰的示意,数次配合间的默契中,手中符箓在杀戮剑意之下如奔涌伴流直击而出! 在配合完美到几乎看不出间隙的攻击间,血戮老祖眉目间却似有了一点厌倦,就像是凡人午睡间对耳边一只嗡嗡蚊虫一般,觉得有些厌烦,他只轻轻朝前移了一步。 下一秒,萧辰面色蓦然惨白,这一步之间,血戮老祖竟是以一个狎昵之极的姿势与萧辰面对面亲密相拥,然后杜子腾耳边就好像听到有什么被撕扯之后的碎裂之声,萧辰剑上金焰竟是无声无息地熄灭,唇边鲜血突然喷涌而出。 血戮老祖神情仿佛刚刚拍死一只在耳边烦扰的蚊虫一样的轻松写意,他淡然将血迹殷殷的右手自萧辰丹田中抽出,眉头也没有皱一下:“本座还有正事要办。” 随着血戮老祖下一步迈出,萧辰竟似破碎一般无声无息地软倒,杜子腾惊惧到呆滞之下,无意识地上前一扶,就见汩汩鲜血自萧辰腹上涌出,那丹田中血肉模糊却是空荡荡一片。 杜子腾抱着萧辰,闻着鼻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双手已是颤抖到几乎抱不住他。 血戮老祖仿佛甩掉袖上一点灰尘一般,脚步轻盈地朝那神塔之影走去。 萧辰微弱的声息却是坚若顽石:“拦……拦下……他……” 杜子腾侧首,却正对上萧辰那无力开合的双眸,杜子腾害怕,他很害怕,这样强大到逆天的邪魔,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而萧辰在对方那里,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 看到这样惊惧害怕却依旧牢牢抱着他没有松开的杜子腾,不知为何,萧辰惨白的双唇却是微微一动,似是想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却力不从心,他望着杜子腾的双眸,低低的气息几乎难以为继:“神……” 轰隆巨响中,杜子腾眼睁睁地看着血戮老祖抬手弹出一道血色闪电准确地劈在了那神塔之影上,那墨色的黯淡天柱上竟是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这赤金空间亦是狠狠一震。 天摇地动间,萧辰却不为所动,只固执地盯着杜子腾:“……神……” 杜子腾的眼泪不由自主打湿脸庞,他用力咬着嘴唇,任由唇齿间血腥蔓延,却是连半点哽咽的气息亦未曾泄露,只用颤抖的双手摸出他以精晶尘光所绘、曾经为之无比骄傲的神行符来,在唇边的咸涩腥意中悄然贴在身前这具金丹破裂的残败身躯上。 萧辰双目中骤然流露出灿然笑意,似是赞他聪明默契,又似是欣然欢悦,那双眸子比杜子腾这一生见过的所有星辰都要绚丽迷人。 萧辰口唇无声翕动中,似乎是一个“跑”字。 杜子腾只将双臂牢牢抱紧,竟是半点也不松开。 赤金空间再次一颤,这次的震颤之后,竟是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 “吾徒,为师重开星耀宫,你可愿往?” “徒儿愿往。” “自今往后,尔便执掌我横霄剑派星耀宫……任重道远,需一往无前,尔可牢记?” “是,萧辰谨记。” …… 那万人之前的问答不期然回响心间,当日决心既立,那便无论何时何地绝不会变:既然师尊可以,横霄剑派历代师祖可以,他也可以。 萧辰双眸中闪过决绝之意,然后,杜子腾只觉双臂一软,那怀中已然失去温度,他眼中只看到那血迹斑驳的衣衫一闪,萧辰已是义无反顾向着那再次下手的血戮老祖而去。 杜子腾呆立原地,只看到那以精晶尘光绘制的神行符闪烁着灿如星河的银辉,将萧辰飞蛾扑火的身影映照得如斯清晰。 为何明知是死,还要前往? 也许他从来就不明白剑修是何物,今后也依旧不会明白。 萧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小小的符纸,那符纸粗糙地绘着一把可爱的灿烂小剑。 亦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见一道道金色光华自他身上渐渐凝聚到那小剑上,那把小剑竟似有了生命一般,晶莹灿烂地脱离符纸而出来,明明短短的可爱至极,内却似敛有星辰万千,含着极其恐怖的能量,而杜子腾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藏剑大殿上长霄真人出手时曾经用过的那把飞剑模样。 明明萧辰只勉强拄剑站立,奄奄一息似随时可能倒下,血戮老祖却似感应到了什么极大的威胁一般,突然回身:“神魂祭剑?!” 此时,他看着萧辰的眼神中满是忌惮与厌烦。 “既然这么想神魂俱灭,本座成全你!” 他只伸指一弹,血色闪电夹着毁灭雷霆之势当头劈下,萧辰想挪动身形,可全部心神早已抽取到那符宝之中,他只是苦笑着加速燃烧神魂催动师尊符宝,一心只想在死前令这域外天魔绝不得逞! 那道血色闪电却是没有落到萧辰身上,一支小小的木棍不知从哪里飞来,横身一拦竟是挡在了萧辰身前,那血色雷霆夹着无数毁灭之机,一劈之下,小木棍上紫色光华迅速衰退,竟也染上一层灰败之色。 杜子腾只觉整个人似被当面重重一击,五脏六腑似移位了一般,他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小木棍重创之下嗖地一声直接回到了他的丹田之中。 血戮老祖此时怫然大怒,看向杜子腾的血色双眸中杀气骤现:“本想再看看那蜕凡丹,既然这么不识好歹,本座就吸尽你的血食再好好探看!” 血戮老祖长袖一挥,杜子腾竟是不由自主地向着他飞去。 杜子腾此时神识昏沉一片,根本不及阻拦血戮老祖的动作,而萧辰却是无声无息地悄然倒在神塔之影前,那脱离符宝的可爱小剑骤然间光芒大放,无数幽蓝星光似雪花般绽放。那晶莹可爱的宝剑之后,一道月白虚影若隐若现:“放下!” 幽蓝星光凝聚如嘶吼的暴雪朝着血戮老祖汹涌而去,竟是将他胸口穿出一个硕大血洞! 血戮老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前,从那巨大的空洞中甚至可以隐隐看到蠕动的器官,甚至透过那空洞还能看到他身后翻倒在地、正挣扎着吞下灵丹的杜子腾。 这血戮老祖抬起猩红双目:“你们这些低贱的下界修士,敢伤本座!!!” 随着这声怒吼咆哮,血戮老祖胸前那可怖大洞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合拢,但他身上的血肉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减。 那可怕一击之后,晶莹剔透的星光小剑光芒已然黯淡不少,它身后的月白身影更是透明得几乎像要消失一般。 萧辰还未来得及发起第二击,血戮老祖不待伤口愈合,竟是从指间翻出一枚血色印章,萧辰透明的身影竟是狠狠一震,显是吃过这血魔印的亏了。 那血魔印在血戮老祖的催动下竟是绽放出浓稠的血光,仔细一看,那印章通体竟是以不知名的骨骼糅炼成形,生生被血煞之气摧染成血色,不时可闻其中的凄厉兽嚎与阴森哭泣,这血魔印一出,整个赤金空间都似在隐隐变形,好似承受不住一般。 那血魔印转眼之间便变成磨盘般大小,竟是狠狠朝萧辰砸去。 萧辰不敢大意,亦是孤注一掷,将自己全部神魂融入符宝之中,晶莹小剑再次光芒大绽,那月白身影却已几近消失…… 那血魔印与小剑狠狠一砸,登时天摇地动,整个赤金空间竟被炸得四分五裂,而在无人注意之处,无数幻境空间亦是突然间四分五裂,羊倌发现沙漠边缘突然出现大裂缝,皇子转职成的修士突然发现皇宫凭空消失,征战数年的将军在战场鏖战时突然天空撕裂…… 而杜子腾扑倒在兰舟之中却竭力朝这剧烈碰撞的中.央看去,在浓稠的血光压制下,那小剑光芒越来越弱,在剑后的身影完全消失之时,竟是被血光给狠狠拍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这一瞬间,杜子腾已然心若死灰。 然而,剧变便在这一刻发生,谁也不知是如何发生的。 那血魔印狠狠将小剑拍散时,无巧不巧,正拍在那神塔之影之上。那一刹那,神塔之影上无数神文竟是同时大作,那些赤金色神文似光流一般自神塔之影上抽离,更多的赤金色神文自四分五裂的赤金色空间中的每分每寸汹涌而出,最后这些四面八方而来的神文竟是汇集如江河一般朝那倒在地上气息全无的冰凉身体疯狂涌入。 血戮老祖怒吼着“不”,便举起血魔印朝那神文砸去,可那些明明只是零零散散的神文之流却坚逾金铁,散发着惊天动地的骇人威势,在清脆的“喀拉”声中,竟是将那血魔印磕成了两半,直叫血戮老祖亦是呆立原地。 下一瞬间,无数汹涌神文充斥在那具破败身体之中,不时可见赤金色神文在那肌理之下游动,不过转眼之间,那些破碎的骨骼,丹田处的大洞竟是恢复如初。 杜子腾在一边呆呆看着,不期然间,竟是突然对上一双睁开的赤金瞳眸! 第105章 不过眨眼间,那神塔之影依旧在原地,可其上的神文却是尽数进入萧辰体内,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杜子腾对上那双赤金色瞳眸时甚至依旧呆呆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那双赤金色瞳眸在看到杜子腾的瞬间亦是无数情绪涌现,似是大梦初醒一般迷蒙又困惑——萧辰醒来之后竟也是呆愣到半晌没有动作。 可血戮老祖却是一声怒吼,他绝不能坐视这等不利情形继续发生下去! 随着清晰的撕裂之声,血戮老祖这具身体的皮肤骨骼皆在拉伸变形,原本清瘦还有几分修士气度的身躯竟是突然变得如一个鲜血淋漓的血葫芦一般惊悚骇人。 随即杜子腾又听到密密麻麻的细小喀拉声,那血淋淋的皮肤上竟是生出密密鳞甲,那双人类的修士手已经弯曲变形生出长长的、折射着金属光芒的指甲,至于那张面孔竟再看不出半点人类的痕迹,一双锋利獠牙露出唇外——此时血戮老祖整个人看起来亦同血奴没有任何分别。 然后血戮仰头狠狠一喷,不见他如何动作,整个空间之内突然血雾弥漫,这并非杜子腾第一次遭遇血戮门的这种攻击,可这一次,这血雾甫一出现,他竟是不得不再次躲入兰舟之中,因为这次血雾已然粘稠如胶质,所过之处滋滋作响,可杜子腾这兰舟已经破败不堪,竟不能完全阻住这无孔不入的血雾,杜子腾只觉得头脑中一片晕眩,不知不觉间七窍间竟是有血丝细细渗出…… 那双赤金色瞳眸看到这一幕才如梦初醒一般蓦然绽出愤怒金光看向血戮老祖:“尔——当诛!” 血戮老祖只回以一声不屑冷笑:“纵然能得魔塔神文,你不过一介小小金丹,也敢说要本座的命?!” 随即,他长长一声厉啸,那碎裂的血魔印又回到他爪子中,血雾如凝露一般渗入那碎裂之处,细微的咔咔声响中,那血魔印竟是在邪异而鬼魅地迅速自我修复着。 而杜子腾却是蓦然发现,这神文入体给萧辰带来的变化远比自己想像中的大得太多,别的不说,那赤金色神文就好像吸收不良一般兀自在萧辰皮肤下游鱼般地不时闪现,再加上那双诡异的赤金色瞳眸,萧辰此时的披散长发……还有此时他面孔上的表情…… 杜子腾印象中的萧辰,纵然他们曾经流西荒,纵然曾经装成厨子戏弄自己,但本质上来讲,萧辰依旧是那个笑立云端的天之骄子,所以他风度从容,是因为他不屑与一般人计较,所以他温雅疏朗,只是因为那个模样更利于他结交所有人,杜子腾可以抱臂嘲笑他的虚伪,亦曾被他各种手段耍弄得哭笑不得,可这一切都是活生生而有温度的萧辰。 而此刻的萧辰,漠然至极的目光看着血戮老祖,就像看着块脚下的石头,那不是刻意装出的不屑一顾,而只是因为渺小而不曾真正放在眼中,就好像天地万物一切生灵亦不过他眼中烟云——这种森冷令一旁的杜子腾打了个寒噤,好像这神文入体却抽走了萧辰原本的温度与情绪,那个会因为恪守剑修之道而拼命的萧辰,他……还能再见到吗? 下一瞬间杜子腾就再也顾不上这心中的隐忧,血戮老祖露出雪白獠牙狰狞一笑,手中血魔印竟是夹着滔天血煞朝萧辰当头砸下,那目标明明是萧辰,可一边被余波扫到的杜子腾在兰舟之中都狠狠被扫飞出去,再次吐出了一口鲜血。 萧辰脚步轻迈,竟是避开血魔印,身形闪动间竟是追上了兰舟将之轻轻截下,舟中的杜子腾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晃动,那双淡漠至极的赤金色瞳孔凝视着他,竟是带着难以察觉的担忧。 杜子腾心中一暖,也许只是神文一时带来的变化而已,萧辰……还是那个萧辰,他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咳,我没什么事。” 然后杜子腾随手再次灌下几粒灵丹,用行动向萧辰表示自己一切都没问题。 萧辰微微蹙眉,因为那赤金眼眸莫名显得威严凛冽的眉宇间闪过一抹情绪,然后他面无表情放下兰舟,血戮老祖根本没有打算收手,今日他已下定决心,眼前这两个小修士一个身有魔塔之文,一个吞食过蜕凡丹,将来必成大患,就是为着现在的大计,也必须斩草除根! 血戮老祖咬破舌尖,一股鲜红喷在血魔印上,那印陡然放大如山,夹着无数嚎哭朝萧辰当头砸下,这等体积的血魔印已绝无可能似方才一般轻易闪躲,而那血魔印上竟是不知何时生出一张张骷髅面容,张大了雪白牙齿,似生了无数张嘴一般随时要咬下人的血肉来! 杜子腾心中焦虑,这血戮老祖当真太过厉害,一波又一波的袭击越来越厉害,也不知萧辰应不应付得来。 然后杜子腾就看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不过神文入体,这萧辰竟然似脱胎换骨一般,只见他眉不动眼不抬,只举起拳头向前一抵,轰然巨响中,汹涌灵气如火山爆发一般朝四面八方喷涌而去,可萧辰脚步一错,身影恰恰正立在杜子腾身前,替他遮下这一波灵气的攻击。 可也正因为如此,杜子腾完全看不到战局的正面,全然不知萧辰这般不知死活面对面的硬抗结局如何…… 他有些焦急地忍不住出声:“萧辰……” 萧辰的背影却是纹丝不动,只轻声回应:“恩。” 杜子腾无奈了,他从这一声简单的回应出完全听不出这一轮对决的结局,但至少萧辰应该是没有吃亏的……吧? 然后突然一声碎裂声响起,再然后那碎裂之声变得大了起来,再然后稀里哗啦一阵响动之后,杜子腾吃惊地看着那些掉落地面弹跳开来的碎片,这……这是那看起来很厉害的血魔印? 仿佛为了印证杜子腾的猜测一般,血戮老祖的身体突然后仰,竟是朝天狠狠喷出了一口血来,他的身体连连后退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萧辰缓缓放下那只手,无数聚集的神文此时才渐渐自手臂上消退,杜子腾在他身后已是震惊难言,我!了!个!大!擦!!! 这些神文居然这么猛?! 杜子腾此时才真正放下心中一块大石,然后他看着不远处因为血魔印被破、一双血眸冷冷盯着萧辰的血戮老祖:“我说,这位外面来的客人,到一个新地方要守规矩呀~不然会被打脸的。” 血戮老祖的目光微微一转,冷冷盯在杜子腾脸上。 然而,此时杜子腾的犯贱属性全面复活,他一脸的嬉皮笑脸地指了指血戮脸上的鳞片:“虽然您老现在脸皮够厚了,但打起来也挺疼的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莫装逼,装逼被雷霹,您呀,吃一堑长一智吧~” 血戮万万没想到,这具身体的原主被眼前这二人搅和得到死也没能完全任务,换他亲自出马,本以为以他的实力,哪怕不是真身降临也必是万无一失,谁知,一场变故之后,眼前这小小的金丹已然成了无解的强大敌手,而连他身旁那小小的炼气修士竟也胆敢出言嘲讽?! 杜子腾可不管他吐血不吐血,他只嬉笑着同时心中暗暗警惕。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咦”,这声音绝不属于当场三人中任何一人。 杜子腾转头看去,那一身皇室服饰的……居然是:“冯长老!” 方才那场神文变故之中,显是这神塔已经大受影响,无法再维系那些幻境了,这冯长老道心之坚在一众修士中也属异数,故此最先脱离幻境进入这个空间,但他也没有想到,一来就遇到了这诡异情形。 尤其是萧辰披头散发双眸赤金,还有那些隐隐游走于肌理之下的符文与陌生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怪物给夺舍了一般,明明十分熟悉的弟子变成这副德性,冯长老的话音间都有些迟疑:“萧辰……你这是……” 萧辰面如寒霜,一时竟未回答,杜子腾本想解释,却一眼瞥见了血戮露出獠牙的那个诡异笑容:“不好,冯长老小心!!!!” 然而下一秒,只听“蓬”地一声爆裂,血戮老祖那具身体竟是天女散花一般爆炸开来,萧辰身形倏然后退牢牢挡在杜子腾身前,却听冯长老传来一声“啊”,杜子腾眼睁睁地看到一团血雾自冯长老口鼻处涌入…… “冯长老!!!!!” 萧辰赤金双眸间竟是闪过无数的挣扎犹疑混乱反复,杜子腾不知萧辰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已忍不住冲上前,萧辰眸子中光芒一慑,竟是突然牢牢按住杜子腾的兰舟。 “你快去看看冯长老到底……”然而,杜子腾的话没有说完,人却是呆住了,因为他从冯长老那张慈和温柔的面孔上看到了格格不入的诡异笑容。 “冯长老”左右扭动了一下脖子,又伸展了一下躯体,然后才满意一笑:“啧,虽然只是具破败之躯,不过胜在道基扎实,倒比原来那个好用些。” 杜子腾目眦欲裂:“你……真的该死!” 而他身后,萧辰茫然的瞳眸骤然凝集,折射出毫不犹豫的杀戮之意。 第106章 那“冯长老”却只诡异一笑,那笑容里让杜子腾怒火之下愈发不安,他完全无法想像那具身体里,真正的冯长老到底如何了…… 可真正更令杜子腾焦急的却是萧辰,此时的萧辰只皱眉立在原地,那赤金色眸子里无数激烈情绪反复闪现。 “快想想办法!”杜子腾快急疯了,却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下意识地忍不住催促身边方才看起来战力爆表的萧辰。 可萧辰却始终站着,他凝视着“冯长老”的面孔皱着眉头,最后竟是忍不住扶了一下额头。 杜子腾这才发现,萧辰的状态似乎也不怎么对劲儿。 他深呼吸几次,告诫自己务要冷静,方才冯长老已着了那邪魔的道儿,萧辰此时看起来也不怎么靠谱,自己定要把握好时机,判断好事态的发展。 “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冯长老”却是没有搭理杜子腾,只看了萧辰一眼,他的目光扫过这空间一角,唇角的笑容突然充满了一种恶意满满的兴致盎然。 然后那目光再次回到萧辰身上,竟像是示威一般突然身形一闪竟是奔着那神塔之影而去! 萧辰面色蓦然一变,杜子腾亦是当场反应过来:“不好!!!” 那“冯长老”嚣张的目光竟是转也不转地看着萧辰,手中一道剑光却是朝着塔影之下那将断未断的墨色天柱狠狠劈下! 这一瞬间,萧辰目光骤然森寒,那许多挣扎反复在这一刹那尽皆化为坚不可摧的杀戮神文。 杜子腾并不见他如何动作,便只见他周身神文骤然一亮,身形一晃便已在“冯长老”身前,那明亮神文在他掌中聚集闪耀如一轮烈日一般令人不能直视,而“冯长老”竟是全然没有举手防御,那张面孔上不见半点惊惧害怕反而带着一种挑衅似的嚣张,杜子腾甚至从那面孔下读到一种微妙的得意与兴奋。 电光火石间,杜子腾脑中突然闪过萧辰曾说的那些话:“……传功长老一职门派并未过多优待,而且,传功之事极其耗费心力,冯长老早年游历之时曾受暗伤……元婴之途已然断绝,便就此留在外门传功授业,早年我曾受他照拂良多……” “不--!!!” 萧辰闻声一怔,那神文之光竟是如杜子腾所愿地缓缓收敛下来,而“冯长老”第一道剑光已是落到墨色天柱上,咔擦碎裂声中,这赤金空间剧烈地摇动起来,甚至无数空间碎片轰然砸落,俨然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空间震荡中,“冯长老”冷哼一声,眼睛瞥过杜子腾带着一种被识破的阴狠,手上更不停歇,竟是举手要劈下第二道剑光。 杜子腾眉宇间愤恨之色一闪而逝,他脸上竟带了从未有过的阴沉:“你想死,我成全你!” 他手中从没有一次性抛洒过这么多的符箓,那“冯长老”本来也没打算防备萧辰的杀招,甚至还故意撤掉了全身的防御,但他更没有想到方才叫停萧辰的杜子腾居然会亲自出手,猝不及防之下,那些符箓竟是被他全数吃下,纵然是金丹修士,全无防御,或者说刻意收敛体内一切护身灵力的情况下,竟是被无数符力入身切断了数条经脉,那恐怖的符力甚至直入丹田,轰碎沿途一切。 “冯长老”的身躯缓缓失去呼吸之时,目光却是看着角落里传来数声怒吼“混账!”“你敢!”“冯长老!!!”的地方,目光中说不出的得意与自满。 杜子腾转头看到数个金丹修士竟也和先前的冯长老一般从那幻境中将将抽身出来,看着他的目光简直要喷出火来似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杜子腾忍不住苦笑,这下好了,本来只是不想让萧辰负上这一段罪孽,却好死不死被门内这帮金丹大能给看到了,也不知自己最后会是个什么死法。 可他身边的萧辰却对身后那些怒意澎湃眼看要奔来的一众金丹听而不闻一般,兀自冷冷凝视着缓缓咽气、脸上犹带笑容的“冯长老”,然后突然之间,萧辰竟是伸手在“冯长老”额头上狠狠一点,一点赤金之光如飓风一般直扫识海! 那“冯长老”万万没想到这下界修士竟会识破他真正的藏身之处--以至于“冯长老”的尸身上竟突然现出一种难以置信与惊恐绝望交织的表情来。 在一声魂体尖锐的叫声之后,众金丹只是隐隐察觉到萧辰那一指之后的古怪波动,竟是完全不知道一缕域外魔魂就此葬送在萧辰那一指之下。 此时,萧辰才冷冷转过身来,直面那一群愤怒悲痛的同门金丹。 “萧辰,你、你、你这是!!!” 一道刻薄的声音突然大喊道:“萧辰,你自己入魔也就罢了,竟敢勾结邪道杀害冯长老!!!!” 杜子腾一看,说话之人一身赤火道袍,眉宇间冰霜之态,赫然正是华嶷,他此时心中又急又忧,偏偏门派里还有这般不嫌事大的搅屎棍! 他当即怒喝道:“方才分明是邪魔侵占冯长老的身体想攻击天柱,我们才不得已动手的!” 华嶷冷笑:“欺师灭祖之辈,该斩!”冰火剑意当头而下竟是要把杜子腾斩杀当场! 一声金铁相交之声响起,竟是萧辰面不改色地上前一步以血肉之躯硬吃了华嶷一剑,可那一剑砍在他肩膀之上,只听到金铁之声,只看到划破道袍,竟是不见萧辰吃痛,亦不见他流血……这、这、这还是剑修吗???? 在场无数金丹心中都盘旋着同一个疑问。 华嶷一惊之后一喜,收回飞剑却见萧辰肩膀之上无数古怪赤金字体游动不休,诡异可怖。 他当即冷笑道:“瞧你这模样,显是入魔已深,竟然还敢护着这杀了冯长老的孽畜!难怪当日众人之前你那般维护这小畜生,显是早被这情孽冲昏头脑引得心魔大盛!”华嶷环视周遭越来越多的金丹修士,眼中得意深沉一闪而过,面上却是一副沉重的表情:“事已至此,在下也只得自暴家丑,好叫诸位得知,那混入本门的炼气孽畜本是合欢宗出身,乃是合欢宗金铁铃儿之子!!!” 一众金丹登时大哗,金铃儿……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销.魂仙子”,传闻中正道修士在她“*曲”下心魔丛生情孽缠身至道心破散的不下双十之数,乃是邪门赫赫有名的女魔头! 虽说合欢宗不似其他邪门为恶,可……这女魔头之子竟能混入正道第一大派,甚至还“勾引”了横霄剑派隐隐定下的下一任掌门,乃至是整个正道下一任的领袖……这简直是…… 可不知为何,横霄剑派中本来不相信萧辰会因为情障之故这般助纣为虐对冯长老被害袖手旁观的修士们,在得知杜子腾的真实身份时,竟然微妙地开始相信起这个故事来,毕竟,那可是鼎鼎大名的金铃儿之子,难怪……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这金铃儿的儿子……可当真令人不齿。 华嶷一脸痛心疾首:“说来也是本门不幸,若能在入门之初便知这孽障身份,当时斩除后患,怕是萧道友亦不至堕落到这般地步,冯长老也不至于……” 横霄剑派金丹修士皆一片缄默,望向萧辰目光复杂,可看着杜子腾的目光中却都不约而同带着森然杀意。 杜子腾对华嶷这编造故事、颠倒黑白的能力简直目瞪口呆,他可算是理解那些所谓“勾引”正道修士的合欢宗弟子了,妈蛋,他和萧辰可是清清白白!而且,什么合欢宗,金铃儿……他自己的身世他自己却全不知情,难道他当真是出身于那邪门又古怪的合欢宗?……杜子腾心中茫然之下,一时竟未来得及反驳。 “萧辰,剑派待你如何?你却为着一个小小的炼气孽障为虎作伥,见着他杀戮冯长老不去阻拦,唉,你随我回山,且听执剑长老如何发落吧……”华嶷一脸痛心疾首却又做出一副宽容慈悲的模样道。 萧辰只冷冷道:“冯长老不是他杀的。” 华嶷却是一脸悲悯:“萧辰,你不要执迷不悟!只为着你心中那一点小小情障就枉顾事实与冯长老于你的恩情么……” 杜子腾对着眼前这鸡同鸭讲,误会越来越深的状态血冲头顶简直要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特么地萧辰你平日的伶牙俐齿呢?被吃了吗???还有这些金丹,你们分不清轻重缓急吗???天柱已经少了一根,他只是个炼气士,他都知道域外天魔一心一意要做的事情定然为祸甚巨,他们现在却在掰扯这什么狗屁的诬陷之事!!!! “你们都眼睛瞎了吗???冯长老分明是被邪魔夺舍,那邪魔刚刚已经砍断了一根天柱!!!!你们看不见吗!!!!” 怒吼到声嘶力竭的杜子腾一指神塔虚影。 华嶷一脸冷笑,其余金丹看着杜子腾目光森冷。 萧辰却是淡淡道:“他们确实看不见。” 第107章 看不见?! 杜子腾心中一凉,他的目光从一个个金丹修士的脸上看过去,除了愤怒冷酷惋惜痛恨之外,竟然没有看到其他的表情…… 哪怕是他们痛恨自己,但金丹修士何其敏锐,如果他们真能看到神塔之影,也绝不会现在这般……难道那所谓神塔、天柱……真的只有自己看得到?就如同当日在藏剑大殿中一样? 果不其然,那华嶷真人冷笑一声:“够了,你这孽畜不要妄想转移视线,冯长老为人素来慈悲良善,不曾对你这邪门出身的孽畜有所提防才着了道!眼前这么多金丹大能亲眼所见,你还敢抵赖狡辩!” 无数金丹的冷冷威压当头而下,杜子腾却是哑口无言,却感到一种难言的悲哀,天柱已倾其一,自己眼前这些金丹却不管不顾,只来纠缠自己一介小小炼气的“滔天罪行”,他该说好荣幸么? 华嶷摇头叹息道:“念在你也受过我云横峰几年教诲,你乖乖束手就缚吧,省得我若下手,为着冯长老,我也定不会留你的活路!” 杜子腾立在原地实在不该如何去说,他的目光扫过一众金丹,甚至看到了钱有财,可钱长老却避开他的目光,垂下视线叹道:“你还是随我等回云横峰听候发落吧,是非曲直,执剑长老自有论处。” 杜子腾苦笑,可看着一旁冯长老的尸身他却忍不住感到一种深深的压抑,明明是那域外天魔占了冯长老的身体斩断天柱……可却没有一个人可来为他二人证明。 华嶷见他二人迟迟不动,心中有些不耐,这等机会一旦错过简直天理难容,他当即上前一步断喝道:“萧辰、杜子腾!我已给过你二人机会!既然尔等不肯自首,莫怪我剑下无情!!!” 他手中那把冰火交织的飞剑发出一声长啸,竟是直奔杜子腾而来! 萧辰方才冷眼旁观,亦不知心中是何思量,却在华嶷出手的刹那猛然上前,双手中神文大作竟是牢牢握住了那把飞剑,冰冷的目光只看着华嶷。 华嶷见萧辰动手反抗,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一脸恨铁不成钢:“萧辰,你……你当真要包庇这违背门规害死冯长老的逆徒?” 萧辰只按着那把飞剑,面上全然不动。 华嶷长叹着悲声道:“诸位同门,诸位道友,眼下情形……” 当即有剑修站出来冷冷道:“华师兄何必犹豫,按我横霄剑派门规,反抗者按叛门论处,枉费掌门一片苦心栽培,这等逆徒应速速擒回门内!” 蹭地一声响动中,一把夹着无数雷光的飞剑竟是朝萧辰丹田而去,竟是意在废掉他一身修为! 杜子腾大吃一惊间,却见萧辰面不改色,手中华嶷飞剑只随手一掷插入地面以脚踏住,手上更不停留,无数神文如星辰翻涌,在无数雷光之中,那双手似被无上法力加持一般视雷光如无物,竟是轻而易举地又将这把飞剑擒在手中! 眼见有更多的剑派剑修要出手,杜子腾深知剑修这种生物只认死理不怎么变通,他连忙出声大喊道:“停——!!!你们都看到了,咄咄逼人的是你们!萧辰明明可以毁掉你们飞剑的!他已经手下留情了!要你们再出手相逼……” 杜子腾话音未落,一把飞剑已是朝他当头而下,惊骇欲绝的当口,他在兰舟中一跃一缩,只听到耳边清晰的斩钉截铁之声,他这把福祸相伴许久的兰舟竟是断成了两截——眼见是不可能再用了。 这直如偷袭一般的举动令场中的萧辰怒意沸腾,那神文在他身上汹涌澎湃如惊涛骇浪,长袖飞卷欲狂间,一把把光芒各异的飞剑被他毫不留手地踩在脚上,不过片刻之间,那些闪烁着光芒的飞剑竟是在他脚下如废铁一般积了一堆。 杜子腾在后面心中只觉暗爽,叫你们仗势欺人不辨黑白……只是看着方才萧辰伸手擒剑,单腿压制那些蠢蠢欲动的飞剑的高大身影,*是够*了,但杜子腾亦有些暗暗惊心,那些神文入体就有这等威力……不知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华嶷环视他周遭一众失剑的剑修,见众人同他一般,面上都隐隐有些失剑之后的不顺气,他只冷笑一声:“诸位同门,你们看看,这副鬼蜮模样……还是我横霄剑派的弟子吗?” 此时萧辰长发纷飞,面上无数神文隐没又涌现,实是诡异非常,只令一众剑修心中不由得愈加认定方才以诡异手法夺去自己飞剑 然后他大喝道:“萧辰,你的剑呢!难道面对一众同门,你竟是连剑也不敢拔吗?!” 不知为何,萧辰的身影一僵,竟是再次伸手扶了扶额头,似是识海中隐隐有什么变故一般,杜子腾不由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谁知片刻间,萧辰竟是回头看着杜子腾,那眼神中古怪极了。 便在此时,华嶷大喝道:“诸位同门,斩妖除魔,正道之职!这萧辰入魔太深,若是再手下留情,怕是要为来日留下巨患!” 有人一声长叹:“不必多说,华嶷道友,诸位同门,这萧辰入魔之手这般厉害,须立即带回山门,不能再留手了!” 一众剑修对视间,已是拿定主意,然后杜子腾只觉得耳边突然似春雷猛炸一般响起几个字:“横!霄!剑!阵!!!” 萧辰脚下那堆飞剑竟是光芒大绽,萧辰一时踩之不住竟叫那些飞剑结成万剑齐出之势激射而出!那许多飞剑飞至半空,在数位金丹剑修的驱使下,暗合着四方八象的玄奥轨迹在空中划出道道闪耀轨迹,一时间,玄奥剑光充斥整个空间,汹涌剑气更如恐怖飓风一般将无数掉落的碎物翻卷空中无声地撕裂成碎末,这等恐怖威势甚至令一旁的外派金丹亦不得不祭出护身法宝以避开那利刃一般的剑气。 “……这是横霄剑阵?!”当即就有人惊呼出声。 “祖师在上,有生之年竟能亲见……这这这当真名下无虚……” “听闻上次祭出还是数十年前……这萧辰也只是金丹……竟这般厉害……” “未入魔前他也是一等一的修士,百岁不到结金丹,这样的天资悟性,入魔之后自然亦是厉害至极,只是可惜了……这横霄剑阵绝不容小觑,上次那邪魔搅得天翻地覆,最后亦是在剑阵下伏诛,这萧辰逃不了了……” 而杜子腾已然无法感知周遭的任何事情,那些飞剑剑光汹涌的一刹那,他便被狠狠拽入一个光芒闪烁的怀抱中被牢牢护住,偶尔裸.露在外的一点肌肤只感觉空气如刀似刃一般,那剧痛甚至渗入骨髓。 杜子腾无法想像护着他的萧辰要如何扛下这恐怖的剑阵之威,他的鼻端已然闻到了刺鼻的血腥之气,感觉到口鼻触及处那衣料上的温热,杜子腾忍不住牢牢抓住手边那一点破败的衣料,心中涌上无数的涩然酸楚。 他们做错了什么?! 萧辰那样拼了命地为保天柱祭出神魂燃烧寿元,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可最后凭什么他们要被当成邪魔一样地被这么多本应是同门的剑修违攻?! 那点护持之外,裸.露的肌肤上传来的剧痛已经开始动摇心魂,那是剑气在沿着伤口渗透识海,杜子腾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很快,他的识海中也会掀起这恐怖的剑气飓风,将他的一切意识切割得七零八落。 这一瞬间无数的不甘与愤怒在他心底嘶嚎。 在剑气恐怖的震啸之中,杜子腾低低的声音若隐若现,听不真切:“萧……逃……越远越好……”最后几个字却似夹着千钧力量万分清晰::“哪怕成魔,也一定要活下去!” 他杜子腾生平从不欠人,可既然已经欠了萧辰那么多,无法清算亦无法偿还,那就让他最后竭尽全力再还一些吧! 杜子腾阖上双眼,手中那破烂的兰舟突然召来,萧辰卒不及防间,护持之地竟出现了一线缝隙,那狂啸的剑气之海当即汹涌灌入,萧辰脸上神色大变,杜子腾却是不管不顾跃上那破烂到毫无半点斑斓之光的兰舟上一头要扎入那无数飞剑组成的剑海之中。 萧辰双目中赤金之光似要燃烧一般,眼睁睁看着杜子腾扎进剑海中,却被无数朝他汹涌而来的剑气所阻,根本来不及拦下。 看到那叶破烂已无形状可言的兰舟湮没在剑光撕裂中,他的目中赤金之光似要自眸中流淌下来一般。 便在此时,一道曲意幽幽响起,似在无数剑意惊涛中突现一片平静海洋,又似在无数电闪雷鸣中突现一方蔚然晴空,这温柔至极的曲意只令人想起三月江南畔两小无猜玩笑无忌间随口说下的山盟海誓,又或是森寒春宫无数权利博弈下偶尔泄露的一点慈母心事,还是黄沙莽莽干涸无望间默默陪伴不离不弃的一双忠诚瞳眸…… 这首曲子只叫人想起漫漫人生途中最柔软、最无防备的那一点,只叫百炼钢亦成绕指柔,只令这剑气纵横杀戮森然绝无生机的剑意惊涛蓦然间似被唤醒那点柔情一般,那无数飞旋长剑竟是身不由主地一顿。 第108章 出手的皆是横霄剑派的剑修,本就道心坚若磐石,若不是他们皆是自这神塔的秘境历练中将将出来,又经历萧辰这事件之后心境大起大落亦绝无可能被这曲子钻了空子,可这奏曲人亦非凡俗之流,时机把握之准,叫人惊叹,竟真是叫这横霄剑阵生生出现了一道空隙。 而萧辰根本不迟疑,一个迈步间已是将杜子腾抓到手上,脚步轻轻挪移间,竟是朝着那曲子传来之处飞奔而去。 华嶷率先回过神来,大怒:“往哪里跑?!” 他怒意勃发之下,心念一动,本命飞剑便直朝萧辰追击而去。 华嶷这一出声亦是惊醒无数剑修,这横霄剑阵最为强大之处便是在于根本无须特定的阵式配合,亦不用讲究什么法门,只需同是横霄剑派出身的剑修,只消能理解剑道剑意,便可彼此呼应配合,一众金丹使将起来更是威力极大。 因此,华嶷的飞剑率先追击之后,无数其他剑修的飞剑立即追随在后,放眼望去,直如密密麻麻的蝗矢一般骇人,纵是萧辰再神文加身本身逆天,能自保亦绝无可能护得住他怀中的杜子腾。 间不容发的这一刹那,一艘兰舟朝萧辰奔来,萧辰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一揽杜子腾,不过眨眼间,二人已是身在兰舟之中——这艘兰舟竟是空的,且已经料事先机一般地抹去了印记,恰是无主。 ——显见是先前那奏曲人事先备好了的。 萧辰反应极速,未待华嶷飞剑赶至,他已是认主完毕,操纵兰舟飞奔离去。 与萧辰的仓皇奔逃相比,另一端,一人白衣飘飘立于兰舟上,身后一妙龄女子宫装陪侍,好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携美驾舟的出游之图。 当即就有无数醒过神来的正道修士喝骂:“*曲!” “金奴子!!!” “妈.的,金铃儿这女魔头竟真的把这曲子传给他了!” “简直是遗祸无穷!” 名唤金奴子的俊美男子听闻这许多詈骂却是不动声色,俊雅至极的眉目一扫,手中洞箫一横,只听那本只是温柔的曲子骤然变成了靡靡之音,那曲中说不尽的温柔乡事,道不尽的旖旎风流,直叫那未开窍的莫名脸红心跳,开了窍的只觉口干舌燥。 这转变,就像是本来温柔典雅的贵女骤然将一身衣裙大力撕破露出一身肌理——直接变成了赤.裸裸的挑逗引诱。 对那许多其他门派的正道修士而言,这漫漫金丹途中数百年,有几个能没有点旖旎□□,咳,一时道心失守亦是情有可原。 而横霄剑派一众剑修根本不为所动(好像一不小心透露了什么真相==),只继续追击萧辰二人,可这兰舟不同以往,乃是在萧辰手中,明明他现在的法门极其古怪,早不是修真界中任何已知的法子,可他手中神文竟似灵力一般,赤金色的光芒瞬间满满充斥兰舟之中,这兰舟上斑斓光芒一敛,下一秒却是绽放出古怪的赤金光芒,转眼间竟是将那许多飞剑抛在身后。 那赤金色兰舟眼看要逃远之时,竟是出人意料地一个回转,一众剑修料之不及,那密密麻麻的飞剑竟是恰好与萧辰的兰舟擦肩而过。 而萧辰奔回之后,兰舟开合间,冯长老的尸身竟是被他伸臂掳走,随即那赤金色兰舟在这嚣张地一个来回之后才真正走远。 华嶷为首的剑修心中皆是恚怒,当即数名剑修顺势将飞剑召回身边,华嶷为首的这些金丹修士一踩飞剑便直追上去。 萧辰的兰舟不慢,可一众剑修人剑合一威力大增,更是不慢,眼见二者距离越来越近,那赤金色兰舟一个呼啸间已是出了那古怪空间,后面紧追不舍的剑修突然先后发出砰然巨响——竟是先后撞在透明的什么物体之上,这速度越快……自然撞得越惨。 杜子腾边笑边咳,那表情似在隐忍伤痛,却又因着眼前这副场景不得不失笑,虽然他知道自己笑得越厉害,对伤势越不利,却怎么也忍不住。 萧辰一探,一直面无表情的面孔上,担忧之色亦是一闪而过。 不待杜子腾再逞英雄,萧辰一捏他下巴,早有无数灵丹灌了下去。 杜子腾:…… 为什么觉得这家伙灌人的手法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为什么觉得自己这么被灌……好像也很习惯的样子…… 而他们身后,被那不知名的空间范围所限制的一众金丹自然很快察觉了原因——他们进入这星潮之中只能驾兰舟,如今离开当然不能凭自身本事,只能借兰舟之力。 而亦不知是缘是孽,杜子腾先前那一番租借兰舟折腾倒是让这些横霄剑派内外的金丹们人人有兰舟,亦不知是谁率先提醒:“快上兰舟!” 众多金丹剑修才恍然大悟一般召出兰舟来——对于剑修而言,本命法剑才是生平最大依仗,实是想不起兰舟这等外物。 而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之下,以萧辰的速度,待这群金丹修士追来冲出星潮之时,早已经没有那赤金色兰舟的踪影了。 至于那金奴子……眼见萧杜二人顺利脱困,他早已不动声色悄悄脱战,此时他所在的兰舟悠然下落,底下一艘兰舟已然依靠,显见是早有约定,他这是赶来与萧辰二人汇合。 对于眼下众多正派围追堵截、最后却被这突然冒出来的邪门中人所救的情形,杜子腾亦觉人生无常,而且,他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自兰舟上潇洒而下的金奴子。 如果说萧辰先前那股子意气风发的潇洒优雅是天之骄子气度使然,那这金奴子却有种熏陶下耳濡目染而成的意味,这合欢宗倒是挺有意思,唯一一个男装示人的男弟子却是刻意培养成这般的世家子弟模样,难道是为勾引那些少女少妇的欢心? 不待杜子腾脑海中的yy飞得更离谱,那金奴子竟是翩然拜倒在地、行了一个大礼:“下奴金奴子叩见少主!” 后面那宫装少女亦是莺莺呖呖地道:“属下董画儿拜见少主。” 杜子腾……杜子腾脸上大写的“懵逼”二字,少……少主?! wtf!!! 妈蛋,他什么时候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头衔?! 那董画儿见状忍不住掩袖一笑:“怎么一段时日未见,少主越发……有趣了……” 金奴子却是皱眉一睨,董画儿当即收了笑容垂头肃立。 随即金奴子上前低声道:“得见少主安然无恙,下奴心中不胜欢悦,若是主上能见到您像现下这般……不知该有多高兴。” 杜子腾从金奴子的目光中确确实实是看到了欣慰与遗憾的复杂情绪交织闪现,这一刻,杜子腾相信,至少他那过去的时日里,确实是有人真切为他的安危担忧,并为他的安全真正高兴的。 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是早已埋藏心间只是终于有机会发问,也许是这一刹那的期望胜过心中那一丝害怕,杜子腾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的……主上……” 金奴子脸上顿时黯然,却看着杜子腾的眼睛仿佛希望他能认认真真铭记心间:“下奴的主上乃是合欢宗宗主,闺名金铃儿……亦是您的生身母亲。”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亦不是他第一次在心中揣测自己同这个名字的关联,方才那华嶷指责他乃邪门后裔时,他心中便飘过这个想法……然而,当听到有人真真正正确认他的身份时,杜子腾还是忍不住一阵晕眩。 扶住身旁的萧辰,杜子腾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极快。 原来,他并非孤独一人存于世间。 原来,这世上,他还有亲人。 “那……我……我……合欢宗主……” 那声“娘”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可杜子腾眼中急切期冀的光芒却令金奴子心底稍微安慰了一些。 可面对杜子腾殷切询问,他却是不由自主避了开去,声音亦是缓慢低沉:“少主您自打落地便有魂魄不足之症……当日宗主强闯星潮想为您求一道机缘,最后却连带着您双双失踪……若不是下奴辗转听到修真界中有传闻赶来星潮之会,只怕亦不能同您相见……” 杜子腾心中的酸楚与茫然同时袭来。 当日那域外天魔的话不期然间回响:“……这万界只此一枚的蜕凡丹果真是不凡,啧,那女修当真也是暴殄天物,竟是给这样的小修士服用了这等神物……” 也许自己的娘亲正是为着那枚蜕凡丹才失去了踪迹,连那魔头也说万界只此一枚,其中凶险不问自知…… 一时间,杜子腾竟不能分辨是有人肯为自己而这般倾尽心力而高兴多些,还是为那人已经失落在那险恶星潮之中而悲伤多些…… 可这样深沉至爱,他脑海中却依旧一片空白,半点也忆不起那人音容笑貌,当真是不孝至极,杜子腾心中酸楚之下又不由惘然伤痛。 这沉默并未持续多久,一旁的董画儿忍不住道:“少主,那些正道修士还在追着我们哩,能不能先找个安全地方再发呆吖?” 金奴子这次却并未阻止董画儿的出声,亦是颔首道:“此次正道金丹尽出,怕是不好应付,少主本就有伤在身,本当好好修养。” 杜子腾的第一反应却是转头去看萧辰。 金奴子与董画儿见状,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109章 自杜子腾与娘家人重逢,啊,不,合欢宗的人相逢以来,萧辰一直默默在侧,不曾开口。 直到杜子腾将眼神投过来,萧辰才仿佛依稀有了点存在感。 然而他未还未及开口,金奴子已是顿首道:“萧真人于少主的恩情,在下拜谢。若是方便的话,也请您前来做客,我合欢宗上下必扫榻相迎。” 萧辰只蹙眉不语。 杜子腾却是心中讶异,这金奴子好生厉害,几句话就将萧辰挤兑成客人了……呃,当然,他们确实也是客人就是了。 就算是杜小爷从来脸厚心黑,对于这合欢宗少主之位他也是绝对没有非分之想的。 原来的宗主是他的生母,可在杜子腾心目中,一派掌门任贤任能,并不是似凡间那等皇位在血亲间流传,而他自醒来连对合欢宗的基本印象都无,怎么可能胜任这少主之位? 更何况……从修真界那些传闻还有方才金奴子出手那一刹来看,合欢宗的功法已然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咳,杜小爷是想提高自己的修为,但并不想通过这类功法的方式。 金奴子那番话一说,萧辰不答,杜子腾不吱声,场面顿时尴尬。 倒是那董画儿眉眼一转,才娇俏地笑道:“哎哟,护法你说的什么话啦,萧真人同我们合欢宗哪有什么恩情一说。” 杜子腾微微惊讶,他先是惊讶于这金奴子的身份,这护法一职各门各派皆有相当的职位,护持门派律条,乃是顶顶紧要的人物,一是要本事高,二是要深得门派上下信赖,二者缺一皆不可担此职。 若是本事不够高,哪里压伏得住那些违背门派的悖逆人物,若是不得门派上面的信任……谁敢把这么紧要的职位交给个不信任的人,至于要门派下面的人信服,更是当然,若是律条执行失当,轻则令当事人含冤莫白,重则会令门派上下人心动荡,溃散当场。 似横霄剑派,内外门的执剑长老便是这样的人物,杜子腾不曾见过内门执剑,可外门的执剑长老……光是提及这头衔便能令多少顽劣弟子收敛举止,威严可见一斑。 但他眼前这金奴子,横看竖看都是个公子哥儿模样,这样的人物,也能当护法? 若这金奴子真是护法……这董画儿这般一说,岂非是否定了金奴子的说法,当面同时得罪了萧辰与金奴子两个人? 可她看起来眉目伶俐,绝不是那等蠢钝人物。 果然,她咯咯笑着露出了下半段话来:“少主同萧真人的关系半个修真界都知道了,这夫夫之间嘛,生死与共是应当的,哪来什么恩情,护法你那扫榻相迎的话倒没说错,萧真人乃是我们合欢宗的娇客,理当相迎呀~” 董画儿清脆的笑声孤零零地飘散在空气中,场中另外三人全然没有半点捧场的意思。 萧辰面容淡漠依旧,不为这一个小小的笑话所动。 金奴子听到董画儿那番“半个修真界都知道”的话,只不动声色垂下眉目,不置可否。 而杜子腾……杜子腾呵呵。 什么叫他和萧辰的关系半个修真界都知道? 不过是兰舟拍卖的过程中有人吃饱了撑的! 可深谙舆论战的杜子腾知道,似这等流言越是反驳越有市场,倒不如顺其自然,他也懒得纠结了。 但眼下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估计华嶷为首的那群混账金丹必是满天满地在搜捕他们,时间拖延不得。 杜子腾一拽萧辰衣袖,打了个眼色,萧辰一挑眉毛,竟是光明正大地扔了个隔绝阵盘出来。 杜子腾:…… 好吧,他不去看金奴子与董画儿的表情,只咳嗽一声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接下来要怎么安排?” 仿佛是被杜子腾这等公然站队的行为所取悦,萧辰终于肯开金口:“如今形势不明。” 萧辰不说,杜子腾也明白,这星潮一事,几乎整个修真界的金丹尽皆出动,方才冯长老之事引发的那一番误会在华嶷的引诱之下,就如同是向整个修真界播报了他们二人背叛正道,坠入了邪魔歪道,只要他们敢露面,那下场怕不要太好看。 杜子腾还想在追问萧辰下一步的计划,却却萧辰凝视远方,神情中竟是少见地闪过一缕茫然。 杜子腾一怔,那个方向……是云横峰。 对于他杜子腾而言,遭到这番冤枉,他愤怒,他不平,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却遭到了错误的对待。 可于萧辰而言,他失去的东西却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公平二字,云横峰那是他曾经引以为傲,亦曾以他为荣的所在,他曾经站在云横峰的中心,隐隐被视为横霄剑派继承人由长霄真人引至整个修真界面前……可现在…… 杜子腾才发现他的开口相询给萧辰带来的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决策,也许此时的萧辰除却那些冷静的思考,更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独处空间。 一时间,杜子腾有些踌躇起来。 好半晌,萧辰才道:“先走再说。” 萧辰话虽简短,杜子腾却明白他的意思,要是单凭他们二人离开,这中间不知有多少关碍,定是要借助合欢宗的力量,至少要等这些金丹搜捕的浪潮过去之后,才能再来说后续的安排。 既然萧辰已有此念,杜子腾自然更不做他想。内心深处,他当然也是希望同合欢宗的人多相处一段时日的,至少,这个宗门他的娘亲曾经所在的地方,也许还留存着她的些许印迹。 金奴似早料到他们的决定,只颔首一礼:“如此,便请二位收了兰舟,换上这身衣衫同我等一道。” 那衣物粗看只是凡间衣衫,但杜子腾上身之后却惊讶地发现,这衣衫上暗绘符阵,而且是那等隔绝灵气波动的顶尖符阵,若不是时间紧迫,他定会停下来好生研究一番。 可见纵然在正道一众修士口中,虽对合欢宗不屑一顾,但能在修真界生存下来,再小的宗门亦有其独到之处。 不只是萧杜二人换了衣衫隐却容貌,董画儿那一身宫装亦是摇身一变,成了个书童模样,倒是金奴子,收敛了灵气却依旧是那一身白衫飘飘的公子哥儿做派,这一番衬托之下,倒显得他们三人只是跟班了。 一路无话,他们这一行人渐渐走出那等人迹罕至之处,而杜子腾也发现周遭灵气渐渐稀薄,浊气渐浓,以修士的目力,杜子腾远远看到了一座城池,这城中不知是有什么活动,竟引得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有人赶至,不少商贩竟是推着大量鲜花,气息交杂间,他们一行四人混在其中若水入大海,竟是引来半分关注。 金奴子似对这一切熟悉异常,那轻松的脚步不曾犹豫,甚至城门处的守卫对他亦是毕恭毕敬,不曾对他们一行半分留难。 杜子腾心中不由更是惊讶,看这金奴子对这凡间城池熟悉的架势,绝不是第一次这般行事,可全天下的修士皆喜欢那等灵气充裕之地——凡此种地域必然凡人罕至,似上次他与萧辰二人在西荒流落凡间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这金奴子又是为何? 杜子腾隐蔽的目光也看了一眼董画儿,这合欢宗的行事这般特异,难怪修真界中猜测重重,却多是怪诞不经、一听便经不起推敲的胡诌。 入城之后,金奴子脚步亦不曾放缓。 而杜子腾也渐渐发现,周围那些凡人皆身佩鲜花而行,人潮汹涌绝不是夸张,而是事实,当人头攒动着挪动时岂不是人潮汹涌么。 金奴子脚步所至之处却往往是那些人流不密集之处,可杜子腾在心中默默推算下来,金奴子只是恰好避开了那些凡人太多的“拥堵”路段,方向却是一致的,难道他们的目的地也是这些凡人要去往的目的地? 一路行来,这凡人城池中,鲜花如锦,正是阳春三月间,五颜六色极其鲜妍之态,一路先来所见凡人佩着鲜花亦是谈笑风生,道旁那些叫卖鲜花的小贩也是热闹极了,沿途的酒家商铺吃食摊子点染出无尽的红尘百态。 杜子腾脚步游走在这凡人城池中,目光忍不住在每一处新奇的地方流连,他没有发现,不知何时,金奴子的脚步早已放缓,好像早就知道他定会喜欢一般,由着他看个痛快,绝不催促。 暮色渐志,看到周遭亮起的无数满粉红色灯笼,杜子腾才真正睁大了眼睛,啊呀,难怪这城里这么热闹!原来是干这个营生的啊! 穿这么少不会着凉吗?姑娘你只是个凡人吧?咦,原来拉客是真的啊,真的要用手去拉的呀! …… 明明是凡间最为污浊的一片,可在这三月花城之中,连这些道旁的流莺笑语亦晕出几分灯火阑珊的意味,那些穿着清凉的都透出些朦胧诱惑,那明明强硬拽人都显出几分娇憨模样,杜子腾渐渐明了,为什么那些凡人会喜欢这个小城,大概是喜欢这无处不风流的旖旎趣味吧。 直到暮色渐起,他们才来到一座种满大树的小巷中。 这巷中并不见鲜花,只有高大树木郁郁葱葱,这风格幽静大气,竟不似整座城池的风流之态,唯有空中那浓郁花香印证他们还在同一城池中。 直到两个大红灯笼忽然出现,点亮周遭一片视线时,眼前才出现一幕奇景,那红色光芒映照着遍地锦绣般怒放的鲜花,竟是无处不斑斓。 如果说之前那些花城风景是小家碧玉,那此处赫然便是国色倾城,美丽得横冲直撞,霸气侧漏。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相信,这一定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第110章 繁花尽头的景像却十分普通,已然是普通到朴素,一栋并不高、甚至也无什么繁复装饰的小木楼,可迈入之后,几个妙龄女郎款款而来,盈盈拜倒,那等风仪姿容,杜子腾心中不太恭敬地比较着,就算是与那云华山庄的弟子比也差不得什么了吧? 他细细打量,这几个女子步伐吐息间确实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金奴子甚至并不出面,只由董画儿交待几句,这几个女子便下去安排了。 董画儿巧笑嫣然:“少主,随属下来,这几日您想必亦劳累辛苦了,此处隐没红尘之中,任那些金丹修士再如何亦是难以搜寻的,您尽管放心休憩。” 星潮中杜子腾几番起伏,又受了几次暗伤,虽有灵丹在身,可能这般调养却是再好不过。 董画儿安排的屋子未见如何奢华,却是真正奢华,那墙角窗棂尽皆密刻符文,与他身上那衣衫的符文如出一辙,竟是可以隔绝灵气。 而且,这董画儿的安排颇为耐人寻味,她只掩口一笑:“如此,便不打扰二位休息了。” 这屋子里,竟是只有一张大床。 杜子腾:…… 然而,疲累许久,他且顾不上计较这些,而且,如他所料不错,这符文并不简单,杜子腾从未见识过,想来绘制的材料亦是价值不菲——这样的屋子合欢宗怕也不可能在每个据点都建上许多的,他与萧辰便凑合一下吧。 朦胧月色渐起,杜子腾本来伏在床榻上已然将歇未歇,却见萧辰独自一人凭栏而立,明明不见神情,却莫名令人觉得萧索。 杜子腾翻了几个身,还是忍不住翻过来朝萧辰道出了一个盘桓心中许久的疑惑:“你当日救下我的时候……是什么情形?” 萧辰闻声转过头来,月光自他脸侧倾泻而下,只刻画出英俊眉目,令人怦然心动。 萧辰只缓缓扶了扶额头,似是在细细思量。 杜子腾忍不住起身上前道:“说起来,那个塔里面的神文……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萧辰蹙眉不语,半晌才道:“有时候确是让人混淆事情。” 杜子腾有些惊讶,然后低声道:“那云横峰上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萧辰面容骤然一缓,然后慢慢点头。 不知道是否想要安慰,杜子腾支着下巴坐在桌旁道:“我也记不起之前的事情了,依那金奴子所述,我娘应该是很疼我的,那星潮中幻境重重,兰舟又在七大门派手中,她要带着我一同前去,必是千难万险,但她还是去了……可我连她的模样也不记得。” 萧辰微微侧头,才慢慢说道:“合欢宗主一曲*震慑修真界,风姿必是不俗的。” 听出萧辰语气中的斟酌之意,杜子腾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好啦,你不用遮掩啦,喏,”他点了点这小木屋前面那条在深夜中热闹非凡的繁华街道,男男女女嬉笑欢闹之声隐隐传来:“我知道她是合欢宗的,还是宗主呀。” 萧辰一怔,随后杜子腾托着下巴得意地道:“肯定迷死好多人啦,不然小爷也不会这么英俊聪慧!” 萧辰面上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杜子腾眯着眼睛看那街道上的来来往往,这嬉笑打闹有几分虚情,几分假意?为什么自己的娘亲会身在此宗呢? 并不是杜子腾看不起这所谓的出身,在他心目中,没有什么高下之别,他只是真心疑惑,修真界中,凡是修士都有自己的道,身为一介女子在合欢宗面临的非议只怕会超乎寻常,那自己的娘亲心中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道才会成为合欢宗的宗主? 而后,看着自己身前这位早先身受万人景仰身份尊贵,好像自从遇到自己之后就一直不断走背字的前剑修、现在不知道什么修,杜子腾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因何会成为剑修的呢?” 这问题却令萧辰失神了许久,久到杜子腾都开始反思自己这问题是否有不当之处时,萧辰才缓缓开口道:“我自幼便独自一人,机缘巧合之下流落仙缘镇……” 数十年前之事,萧辰回想起来,记忆应当依稀模糊都对,然而,在这幽幽花香旖旎、隐隐调笑欢歌之中,看着对面人一双纯粹好奇的眼神,幼年时的往事竟是奇异的清晰起来。 那甚至谈不上幼年时遭遇的最恶劣事件,天降大雪,他好不容易扒拉回去的几粒粮食被硕鼠偷吃一空,饿得不行的时候,只依稀想起村中老人的古怪奇谈,山中若真有神仙,也许自己找到神仙,也许求求他们发发善心,他便不会再饿肚子了吧? 饥饿或许才是幼年时真正的动力,沿着村人提起来便敬若神明不敢亵渎的道途一路风雪跋涉后,只依稀看到一道金光闪烁大门,当时只以为是神灵的家门,头晕眼花地迈过去便就此昏倒,醒来之后才发现所谓神灵居处也只比村里好上那么一点而已,这些神灵虽然身有法力,却一样也是要吃喝的。 现在想起来,当日真是侥幸,若是身无灵根,这世上只是一个村落中多了一个雪夜孤儿走失在神山中的传闻,而不会有今日的萧辰。 流落在仙缘镇上的日子比起在村中自然好上许多,至少不必再担忧吃了上顿没下顿,在仙缘镇上,他聪明学东西快,又勤勉肯干活,多的是愿意出价雇人干那等脏苦活的人家——实是因为他小儿一个,要价只是些吃食,太便宜。 孤身一人,自然也有不得不忍气吞声之时,比如镇上顽童的欺侮戏弄,比如偶尔那等霸道人家让他出了力却不给饭吃,这些他都一一见识过,只是,想起村中那些日日披星戴月却还不知能否糊口、不只要老天爷赏脸还要官老爷赏脸、年年岁岁依旧过得紧紧巴巴的庄户人家,眼前这些早不能令年幼的萧辰动容。 回想起来,那只是寻常的一场干架,对方乃是镇上一户人家的长子,那些拳头他悉数忍了下来,只是在第二天顶着一脸伤痕前去那家继续领活计,那天他拿到了双倍的报酬,那家的长子被罚在家中半年不得出门。 萧辰幼年时就知道,去争辩是非对错根本没有半点意义,看准环境与人物,争取到自己最有利的一切才最重要,就比如他早就知道那户人家当家的最是正直不过。 在他将那报酬同镇上顽童换了一卷入门法诀的那日,他寻了镇边一处河岸边上的安静之处,只依稀凭借自己东拼西凑认来的字依稀读懂,懵懂尝试间误打误撞第一次感应到灵气时,幼年的他当时兴奋得难以自已,原来这个世界除了看到的、听到的,还有这样感应到的。 而后,他便兴奋地一直一直尝试感应灵气,他从来没有过一件真正的玩具,却只觉得自己本来是想多个打架的本事而找来的这卷法诀,远比那些同龄人的玩具要有趣多了。 直到他感觉有些晕眩时,一股暖流自头顶拂下,一个清朗湿润的声音才带着些隐隐的责备道:“初窥门径,须量力而行。” 他一抬头,只见那人一袭青衫,脚下幽蓝飞剑,凌空立在流淌的河水之上,衣衫猎猎。 那人人如其声,温文尔雅却自有云端气度,可那双眼睛中却是他见过的最温暖的眼神,不是高高在上的怜悯,也没有强大者俯视的冷漠忽略。 也许……剑修之途是从那一双眼睛中开始的,彼时的他只想,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神仙,自己什么时候能成为这样的仙人呢? 杜子腾托着下巴,看着眼前即使提及那落魄的幼年亦没有隐瞒、依旧从容不迫的萧辰,对于许多强者来说,一个凄凉的过去并不可怕,他们大多都能步步变强,跨越过去。可对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回过头去看到那个曾经弱小无力的自己,都会觉得难以接受而拒绝回望拒绝提及,所以,这样不避讳的萧辰,即使是杜子腾也觉得他强大得无与伦比,好似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原来那个时候你就认得长霄真人了啊……”果然是点满了气运值的男人,想到连个师傅都没有的自己,再想想才刚刚有气感便遇到长霄真人的幼年萧辰,杜子腾真是觉得人比人得扔。 “所以,你还是很想回去吧?”杜子腾认真地询问道。 半晌,萧辰才道:“当日天柱已断其一,怕是不好……何况云横峰于我有抚育之恩,教养之义,师尊一片苦心栽培,于情于理我都要尽快回去。” 可眼下回去那个萧辰长大的地方却并不容易,以修真界消息的传播速度,当天所有金丹都在现场,又是那样轰动的消息,只怕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一旦他们露面,那下场简直不堪设想。 若想不惊动修真界地赶回云横峰……这也几乎不可能,以全修真界之力,他们的目的地又不难猜,如果他们真的赶回去,只怕没到仙缘镇就会被发现了。 他们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地坐着说话,不过是借着合欢宗的庇佑,借了这俗世喧嚷大隐隐于市而已。说白了,十丈红尘才是最高明的掩护啊。 杜子腾却是打了个响指:“既然你这么想回去,小爷就再帮你一次好了,不用太感激哦。” 萧辰挑了挑眉,只看着杜子腾一脸鬼祟的笑容,显是又有了什么新奇主意。 第111章 金奴子看着推门而入的杜子腾,不由挑了挑眉毛:“少主所为何来?”随即不待杜子腾开口,他已是淡淡举杯道:“若是为了那横霄剑派的星耀宫掌座,少主便请回吧。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我合欢宗与横霄剑派井水不犯河水,亦绝不会为横霄剑派的弟子所用。” 杜子腾已经隐隐感觉到了金奴子对萧辰的敌意,但这般明显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可杜子腾想办到的事情还少有失败的。 不过思索了一息,杜子腾便开门见山:“我应该是有命令你的权利的罢?” 金奴子沉默。 杜子腾从容坐在金奴子对面:“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事不明,董画儿在我面前只是自称‘属下’,你却是自称‘下奴’,若依你们二人在宗门中的地位来看,当是你为首,董画儿居下吧?” 金奴子唇边泛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来,一双不知能令多少少女倾心*的星目中亦是映出一种别样的复杂:“少主你早年魂魄不足……下奴却未想到,一朝启智竟是这般细致入微之人。” 杜子腾却一脸淡然:“或许你不知道当日我流落仙缘镇的情形,我并不记得任何与修真界有关的事情,寄人篱下却也只能任人压榨,若不细致一点,只怕早连骨头都不剩下了。” 金奴子举杯一饮而尽,才恍惚道:“……当日少主你那般情形,宗主只担心她若百年之后,你今后如何在这修真界立足。” 然后,他明亮双眸只定定看着杜子腾:“于是,宗主传下令来,在凡间数千据点中广征弟子,并且明言:只要肯为少主你终身为奴绝不违逆,便可将一身本事绝不藏私地相授。下奴不才,被宗主于数万人中选出来服侍少主。” 杜子腾面上既错愕且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不只是甘冒奇险为自己求一线机缘,甚至连这机缘若是不成,自己的后路她都已然为自己考虑周到了。 金奴子垂眸道:“说来,下奴还要多谢少主,若非为着少主的缘故,只怕下奴是绝无可能见识*曲这等无上功法,当日下奴便在宗主面前立下誓言:但凡少主所令,下奴肝脑涂地亦再所不惜。” 杜子腾一怔,眼前这男子仪态高贵,风姿典雅,一曲*能令那许多金丹失神,却为着自己生母的一道誓言束缚,要终身服从于自己这小小的炼气修士,便犹如终身带着一个沉重的枷锁一般,似金奴子这般人物,当年肯以终身自由来交换合欢宗的传承,怕也是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吧……杜子腾心中竟莫名生出一种惋惜来。 杜子腾顿了顿道:“你不必如此,我所来本是为了商议一事,并没有以……娘亲的要求来胁迫你之意。只要你愿意,大可依你心意自由自在地过活,自今而后不必理会那道誓言,我亦绝不会以这道誓言束缚你。” 金奴子面上一震,随即看向杜子腾道:“少主,下奴*曲功力已然不在宗主之下,您可知否?” 杜子腾惊讶地看着金奴子,满打满算,他那位娘亲是自他生下来才开始收徒的……那这金奴子修炼的时间绝不会长过杜子腾的年纪,他的娘亲传闻中可是能令修真界闻之色变、能引得无数正道修士堕入情孽的女魔头,若是这金奴子所言非虚,那他当真是天赋骇人。 杜子腾一时间既羡且恨,似乎自己身边总有这么一种令自己不得不承认差距的人存在。 金奴子一字一句地道:“少主可还愿意放我自由?” 杜子腾诧异地道:“为什么不愿意呢?” 金奴子缓缓道:“下奴名字乃是当日宗主赐下,便是意在告诫下奴记住自己的身份……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少主可尽情驱使,下奴习得*曲可引人魂魄、御人于无形……” 杜子腾抬手打断道:“你再厉害,可你也是人,你也有血有肉,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当日的誓言立下是当日的事情,我知道娘亲的一片苦心,可现在,我自己的一切自己会去争取,不需要你牺牲自己的自由来成全,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 金奴子表情中不见喜怒哀乐:“少主没有别的条件了?” 杜子腾想了想道:“自由之外,让自己开心点?你看起来并不太快乐。想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吧,开心就好。” 金奴子一时竟久久沉默。 这对杜子腾来说却是天经地义一般的决定,自由自在一直是他心之所向,所谓的放金奴子自由,不过只是种口头的说法,在他的心中,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有一天,为了什么事情他不得不屈服于别人的话,想想都痛不欲生,何况金奴子已经过了这么久,还被人以名字时时刻刻提醒…… 杜子腾并没有将刚刚那番话太过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举手之劳。 他只话题一转:“你说合欢宗有数千据点在凡间?” 金奴子亦默默收回思绪,颔首道:“不错,我合欢宗因着功法的缘故,不似一般修真门派在那等灵气充裕之地即可修行,似*曲这等无上功法,欲要进境必先红尘历练,这世间恐怕再没有比这等青楼楚馆之地更加深入红尘之处了。” 金奴子语气带着种淡淡的自嘲与厌倦,杜子腾却未留意:“所以合欢宗才会有这么多据点啊……都是青楼?” 金奴子点头。 然后杜子腾一边击掌一边眉飞色舞道:“经营了这么多据点,你不觉得只是用来历练弟子实在太浪费了吗?像这种红尘滚滚之地,其实还有别的玩法啊!” “别的玩法?” 杜子腾此时的脑子转得快极了:“你看啊,你们现在历练弟子的方式无非就是让弟子经历感情与金钱的考验,到底是欢场凉薄还是什么恩客无情的对吧?估计还有什么清倌解囊资助潦倒士子,金榜高中却别娶贵女的戏码来让弟子大彻大悟吧?” 金奴子疑惑地点头,勉强道:“似少主方才所说的那等机缘也是可遇不可求。” 杜子腾嘿嘿一笑:“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这样的事情没办法房间安排就会导致一问题——这太慢了,你想,一个弟子一天能见识几个人啊。” 金奴子不由问道:“那少主有何高见?” 杜子腾噼里啪啦一说,金奴子半晌才道:“少主……果然高见。” 杜子腾见金奴子神情间不见结论,当即再补充道:“这样一来还能大大丰富据点的收入,运作得好,这收益可是长远的,一举多得嘛。” 金奴子幽深的目光在杜子腾脸上停留许久,最后才缓缓道:“萧辰在少主心目中这般紧要,竟值得您这样大费周章替他布下此等大局只为让他顺利返回横霄剑派?” 杜子腾打了个哈哈,为什么要这么聪明,真让人没有成就感啊,不过,既然这么聪明,聪明人就应该知道,有些事情知道也不要当面戳穿,这样不利于和谐沟通哪。 金奴子随即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可这笑容绽放的刹那,那整张俊雅至极的面孔上竟似在微微发光一般,叫杜子腾移不开视线。 金奴子低沉的声音温柔如夜风在耳畔呢喃:“少主,何必为了那萧辰费心呢?他能做的,下奴也都能为少主做,他不愿意做的,下奴也都肯为少主而做,且心甘情愿绝无违逆……” 这声音低低似片羽毛在心上拂动,痒痒的,那投来的目光中亦有光芒流转,似万千暗示欲语还休,那挺秀鼻梁下微微开合仿佛还沾着水光的唇,白色衣料依稀露出的匀称体魄…… 杜子腾一时竟有晕眩混杂着口干舌燥之感,然后一道冷哼晴天霹雳一般在耳畔重重响起,简直像一盆冰水当头泼下。 杜子腾不由眼前一黑,再回过神来时,金奴子已然又是那副淡雅如仙的模样,好像刚刚那个如暗夜魅鬼一般出现惑得人心智动摇的只是杜子腾自己的错觉。 “鬼蜮小技也敢献丑?”不客气地踢门声后是一番不客气的冷冷嘲讽。 杜子腾还有些茫然,却觉得衣领一紧,人已经是身在半空——被提溜回去了。 看着杜子腾被抓走的模样,金奴子的唇边却泛起一丝微笑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在合欢宗每时每刻被提醒的存在意义、被提醒的努力因由最后却会成长为令人如此惊喜的模样,惊喜到叫他恍然以为,过往十数年间那些隐忍与无望在守住那一道誓言之外,更多的却是为了让时间流逝,是为了让时间来到现在。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前方似乎已经隐约可见温暖曙光,只是看见那微曦模样便可想像旭日喷薄的灿烂,好像可以令冰冷封闭的一切都温暖到发烫。 此时,他细细回望漫漫人生,那卑贱到尘埃里的出身带来的无数嘲讽打骂,那为了几罐续命的药水不得不出卖余生的屈辱,似乎都在这一刻显得无足轻重,就那样烟消云散。 隐隐的争执声还断断续续传来: “……快放我下来!” “哼,上次传你的神魂功法可有勤修?每日给我闭关炼上十个时辰!” “什么?!十个时辰?!我还有其他事儿呢!” “免得下次丢人现眼。” “你说谁丢人现眼!” “区区*之术都差点着道……还嫌不丢人?” “呸,小爷那是爱美之心!” “呵。” “我还没问过你呢!把我扔给耿家是怎么回事!还有,我打听过了,我原本的名字根本不是杜子腾,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 “你说啊!” “……” #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第112章 “红袖姑娘,您这又要往小楼去啊?” 红袖含笑点头,只忽略那些刻意问候中的虚伪情谊和隐隐妒恨。 她脚步走远之后,身后隐隐传来几声低讽:“还真当公子看上她了呀,不过就是个闲暇时打趣的玩物罢了,看她打扮那模样,嘁,还以为自己是大家小姐,公子会明媒正娶呢……” 红袖染着朱蔻的指甲忍不住在袖中掐入手心,却终是忆起公子曾经传授的那些心法,渐渐宁静下来,若是自己这般轻易为外物所动,又如何对得起公子几次的指点? 公子早就说过,她有几分天赋,若能过得了自己心上那几道坎,必能跳出这万丈红尘另成大器,现在她修行不过三载,就已经能做到离着数丈远听得见那些背后的悄声议论,公子所言自然无虚。 可是,眼更明耳更灵却令人看到听到更多人前人后的不堪,若是从前,即使她知道对方问候之下未必有好意……可这般赤.裸裸听到对自己的诋毁还是让她有些难以为继。 这小小的欢场中本就是个无声的厮杀之所,再经历这许多……红袖觉得自己已然不堪重负,不知人前那副面具还能勉强支撑到几时。 远处低矮朴素得与这繁花盛景格格不入的小木楼已然映入眼帘,想到那一袭白衣胜雪,似乎心中那点沉重都开始飞扬起来,红袖脚步一顿,在这浓郁花氛中深深吐气,忍不住摸了摸头上耳边,检查那些俗世的饰品有无不小心留下的,她又摸了摸脸庞上,肌肤细嫩不施脂粉,这才在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走到那扇门前,即使是众多王公贵族一掷千金也未必愿意见他们一面的红袖此时心情却十分忐忑。 金奴子看到自己在这百花城选□□的优秀弟子之一时,面色缓和了几分。 这女弟子本是这青楼中出生,却难得有灵根又心性坚韧,只要再在这红尘历练几番,倒是适合合欢宗的功法。 再次看到公子,纵然是红袖亦有些按捺不住激动地盈盈拜倒,却又因着那点不敢玷污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 金奴子一笑:“起来罢。” 询问过功法进境,又略微指点之后,金奴子才道:“如今有件事,这百花城据点就由你来操办吧。” 待金奴子说完之后,红袖有些惊愕:“这……” “有何疑虑但说无妨。” 红袖踌躇半晌才道:“这般大费周章的,不知公子有何计较?” 金奴子起身笑而不语,计较?这一番布置,好歹是少主一番心血,为人奴仆,这是主人第一次开口,怎么也要办到罢。 红袖深深低头:“是红袖僭越了。” 金奴子:“若无其他便退下,安排妥当罢。” “是。”红袖心中不舍地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那白衣身影才静默地退了出去。 始作俑者此时正在苦逼地被迫闭关,理由自然是那作死的神魂功法。 看到某人一脸苦大仇深,打坐结束的萧辰忍不住摇头。 这几日打坐萧辰倒是将脑海中那些混乱梳理了清晰,看着眼前这不安分的家伙,他眼中柔和的情绪一闪而逝,只深深收敛心间。 萧辰神识一扫皱眉道:“你前次法器受损,若不修心神如何才能恢复?再说,你不也曾言道,希望我指点你修行,怎地临头了却又这般不情不愿。” 杜子腾有些愀然不乐:“我想修行进境……但不喜欢这种修炼方式啊……” 萧辰忍不住嗤然,但看到某人这几日并未偷懒、功法进境尚算过关的份儿上,便勉强没有开口了。 杜子腾突然反应过来:“啊!你……你全都想起来了?!” 前几天还觉得这家伙反应举止上都有些怪怪的,现在看这讨人厌又欠揍的表情,这是恢复啦? 萧辰起身道:“只是一时未曾理顺而已,这几日闭关自然解决了。” 原来这样,杜子腾对另一个问题有些好奇:“那些神文在你身上的话,你还能用本命飞剑吗?” 萧辰幽深目光直视过来,杜子腾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每次说着说着就炸毛,能不能行了?! 随即萧辰颔首道:“我突然想起来,当年我修炼这功法时,传功长老曾言,似这类功法是有法子可以速成的。” 杜子腾登时精神一振,他是那等识货之辈,自然知道这套功法不凡,也不是不愿意好好修炼,只是一直闭关练练练,这又不是他喜欢的符箓,自然觉得枯燥,若有速成之法自然大好! 萧辰无视杜子腾那热切眼神,若无其事地道:“外边那些事你都安排好了?” 杜子腾自然这家伙又摆那真传首席的架子又开始闷骚了,这家伙自从自那星潮出来之后,脑子似乎坏了一段时间,现在看起来恢复了,但后遗症就是这闷骚的程度比起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无奈杜子腾此时有求于人,他只得毫不吝惜拍些马屁了。 杜子腾屁颠屁颠地上前斟茶,然后一脸小谄媚地道:“啊哈哈,大师兄你只管放心,我必是安排得妥妥的,金奴子那里绝对没有问题的。” 萧辰面上淡淡的,杜子腾却是知道,这家伙更不高兴了,俄滴娘啊,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大师兄你只管放心吧,必是能完完全全地回到门派的,我这招包管那些金丹修士绝对想不到的!如果最后不成,你大可唯我是问!” 萧辰面色一端:“那日之事疑点颇多,血戮老祖本已伏诛于我手,域外天魔却又寄居其上……若是如此,他进入星潮也必须要有兰舟,除了三艘借给金奴子的,其余兰舟尽皆是在我七大派手中,可最后还是让那域外天魔混了进去,这其中必是有人作祟。以致天柱断一,那日我们离去也十分匆忙,也未及仔细检视,后果如何……现在我已难以预料,需及早回门中禀告诸位长老,尽快防范才是。” 杜子腾没憋住,忍不住道:“回去之后,你还是不是在那位子上可不一定,操这么多心,小心最后……” 萧辰沉默了一瞬,却是看着杜子腾道:“若依你说,该当如何?” 咦? 杜子腾诧异地看了一眼萧辰,这样的问题若是星潮之前,萧辰是绝不会问的,这家伙表面上看起来风度高雅,其实杜子腾之前的直觉十分正常,他内里最过小器又刚愎自用,怎么可能这样问? 而杜子腾认真地想了一想,若是他是萧辰,从年幼时那样的颠沛流离中到如今这样的金丹修士,即使最后不再是真传首席…… 杜子腾最后叹了口气,有些发蔫:“我传讯催一催金奴子,让他加紧吧。” 凝视着眼前这个有些垂头丧气的小修士,萧辰唇角不由浮现一个温和到有些温柔的笑容。 随即,杜子腾捏着拳头道:“既然要回去,那就要把整个计划都要考虑到,我这边让金奴子做的只能让我们到横霄剑派附近,但如何混进剑派是个大问题,那个华嶷真人心胸狭隘,又有那么多金丹做证,你如果正大光明回去……只怕得先去执剑长老那里报道了,你还有什么打算?” 萧辰却是一派从容:“当然是先见师尊。” 杜子腾当即就凌乱了。 妈蛋,他忘记了,这家伙是有后台的! 苦逼惯了,以*丝的心态揣测这种仙二代的结果就是被狠狠打击…… 这般自信的口吻,显然萧辰是有十足把握,长霄真人绝对会相信他们的。 杜子腾当即道:“那你怎么不传讯给长霄真人,直接让他碾平那狗屎的华嶷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萧辰面上却有些阴沉:“不行,此事涉及华嶷,只能当面禀告师尊。” 杜子腾却是一脸鄙夷:“你们又开始搞什么门派政治势力均衡了,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我一个炼气都能看得出来,如果你的推测属实的话,九成九是那什么华嶷从中搞鬼,把兰舟给了血戮门搞出这么大的祸事,那兰舟盟盟主就提过华嶷手上有大把兰舟的,对于种整个正道的叛徒、甚至是整个修真界的叛徒你还权衡个毛线啊!” 萧辰神情中却十分复杂:“正因为很可能是华嶷,也只能当面禀告师尊。” 这番话中的含义复杂深沉,杜子腾有些费解,那华嶷一直以来与萧辰就势同水火,他这么个边角小人物都被二者之间的狂猛交锋扫到差点挂掉,现在华嶷把他们往死里弄,他们又捏着对方这么大个把柄,正常处理当然是直接火力全开甚至不择手段碾死对方才对……可萧辰这口吻中,却尽是顾虑重重,显然事情并不简单。 然而,杜子腾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你说‘只能当面禀告’?!” 萧辰点头。 杜子腾打了个“哈哈”:“那请问,大师兄你要怎么个当面法?!” 萧辰语气中理所当然:“自然是直接面见师尊。” 杜子腾:…… 敢情他们刚刚那番对话都是白搭,又回到了原点上。 而且,杜子腾原本要制定计划中要考虑的只是混入横霄剑派,只是普通模式,结果萧真人大手一挥,他们直接进入地狱模式:要去面见一个门派的掌门,这个门派是修真第一大派,这个门派的弟子公认战力第一,而萧真人目前恐怕已经被这个门派列为叛徒列表上第一位。 请问,他们到底要怎么在顶着这么个身份的前提下,进到理应是门派把守最森严的掌门人住处呢? 萧辰皱眉:“只要进入内门我是有法子的……至于外门……”他竟然迟疑地看了一眼杜子腾。 杜子腾打了个响指:“这个可以交给我,其实外门弟子很多,见过你的倒少,只要有人肯帮忙,我们又有云阶令在身,混进去倒是不成问题。” 萧辰摇头:“如果当真如我们推算这般,华嶷已经将事情宣扬得天下皆知,恐怕你原来相熟的旧友也未必能尽信,只需一道传讯便能暴露你我身份。” 杜子腾却是狡黠一笑:“放心吧,小爷自然有办法可以甄别!” 萧辰睨了他一眼,既然说了“甄别”二字……那便不是指特定的某个可以信任的人了?而是真正有法子可以知道谁确实可以托付了?他自认修为心机远胜杜子腾,可这种涉及人心险恶的揣测上亦不敢托大,这家伙还真能有法子? 杜子腾一脸的得意。 萧辰沉默了一会儿道:“自这百花城到外门一路都按你的法子行事吧,只是……你也一道?” 杜子腾诧异:“我不去你搞得定?” 萧辰隐隐似压抑着什么,半晌才声音极其低沉地道:“当日情形你亦看到,七大派金丹尽皆在列,只怕整个修真界将举目皆敌,这一路艰险不必多言,我未必护得了你周全。” 杜子腾先是一怔,似这等隐隐示弱之举,他从未在萧辰身上见过,那场变故终究还是改变了些什么,但杜子腾面上却只是嘿嘿一笑:“修行上的天赋我未必及得上你,可这可做买卖上嘛,你可得多多向我取经了,你没听过囤货居奇的故事吗?若你还是原来那半个修真界仰慕的金丹,哪还轮得到我来出力啊,喂,回去把这狗屎罪名洗涮清楚之后,你的招牌可得借我多用几年!找个金丹修士当代言人可不容易,到时候小爷一定财源滚滚,嘿嘿……” 萧辰面上却不见有半分笑意,反而越见阴晦:“如果我说……我已经不是金丹了呢?” 咣啷—— 杜子腾不小心间,竟是掀翻了桌椅:“你说什么?!” 萧辰语气低沉一字一顿:“我已经不是金丹修士了。” 第113章 杜子腾恍然间想起,当日神塔内交手……血戮老祖曾经将手伸进萧辰的丹田……还有那碎裂之声…… 杜子腾脸色有点白,他小声道:“是那天被捏碎啦?” 萧辰沉默许久点头,仿佛在等待一个裁决般沉重。 杜子腾也沉默很久。 然后,他才轻声说道:“这么说来……你不太可能当代言人了,修真界里还是小修士多,他们也只崇拜那样年轻强大的修士,就算最后洗掉了罪名,一旦掉落金丹境界,他们也再不会像看神话一样地仰望追随你了……” 萧辰僵硬着想点头,最后却重若千钧一般,无论如何也点不下去。 然后杜子腾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大:“……我要陪个不是金丹、顶着叛徒名头的修士冒着整个正道的搜捕到云横峰下,还要闯过横霄剑派的外门,风险奇高收益几乎为零,妈蛋,这就是个赔本买卖啊!”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因为亏本而彻底暴走的某人,萧辰的表情始终如一的没有什么波动,身体却不自禁地放松了下来:“恩,所以呢?” 杜子腾愤愤不平地道:“小爷从不做亏本买卖!” 萧辰心中却早没了开始的患得患失,只淡定地问道:“哦?” 杜子腾贼贼地摸到萧辰身边,看了看四周悄声附在萧辰耳边道:“喂,反正你也不是金丹修士了,回到横霄剑派也当不了首席了,我们不如干把大的?” 萧辰心中有种不祥预感:“大的?” 杜子腾一脸欢脱:“是啊,那天好多金丹修士不是把宝物抵押在你手上换了兰舟吗?我看那里面有好多值钱的家伙!而且反正是以横霄剑派的名义,我们把这些宝物……嗯哼,你知道的,反正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糟,回头那些人也只能找横霄剑派算账,一举数得,多好!” 原来说了半天,杜子腾是在惦记这些东西。 萧辰脸上有点抽搐:“想都别想。” 杜子腾一脸愤愤:“喂,那许多兰舟可是我的投资,你搞错没?!” 萧辰起身道:“那速成之法你不想听了?” “你这是威胁小爷?!” 萧辰十分淡定地点头。 杜子腾特别想说,你tmd都不是金丹了怎么还敢这么拽,然而……想到那天萧辰拳中神文的威风,这家伙……好像不是金丹之后更恐怖了,打不过就只能二选一,反正那些宝物在萧辰身上也跑不了,自己还是先把实力提高更靠谱…… 想到萧辰所说的“不再是金丹”之类的话,杜子腾突然一脸狐疑:“我说,你该不是晋级元婴了耍我玩的吧?” 萧辰眼睛直视杜子腾,目光中翻腾着难以描述的心思:“我现在连本命飞剑都无法使用,剑修元婴之境须飞剑生灵……何来元婴一说?” 杜子腾有些沮丧,若是萧辰这把年纪就是元婴修士的话,那必然更是奇货可居啊,枉他脑子里刚刚对如何包装萧辰的文案都有abcde……等七八种,结果空欢喜一场。 杜子腾垂头丧气地道:“那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啊,我怎么觉得你就算金丹恢复也不会比现在更牛叉呢?” “怪物”二字却让萧辰身体蓦然一僵,他不动声色转过头去掩住面上表情:“好了,既然想习那速成之法,这便开始吧。” 看着萧辰淡然表情,杜子腾心中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当萧辰的法子一说之后,杜子腾当即跳了起来:“什么狗屁的速成法!……你……你这是虐待!是报复!”他刚刚不就是不小心多吐槽了两句,至于吗?! 萧辰呵呵:“练不练?” 杜子腾想到自己久久停滞的修为,还有那根本没办法以自己现下的修为解开的神文,一咬牙:“练!不过,还有个条件。” 萧辰:…… 他传他功法还得附加条件? 杜子腾却是十分严肃:“那些神文都被你吞了,我想临摹,你得借我看看。” 萧辰:…… 却不知为何,他神情中有种晦涩难辨的复杂,好似是勾起了什么回忆一般,好半晌才道:“可以。” 萧辰所传的所谓速成之法,其实不如叫摧残之法。 欲修神魂,似他之前传杜子腾的功法,就是一点一滴,以水滴石穿之力慢慢积累,可这样的情形下,神魂的壮大无疑是进境缓慢的,缓慢到令杜子腾抓狂不已。 可萧辰所谓这速成之法,却不如叫极限之法,本命法器与一般法器不同之处在于,同样的法器,本命法器也许消耗的灵力更少,但消耗的神魂之力一定会更多,所谓心神相连休戚相关自然是有代价的。 萧辰传这极限之法,就是令杜子腾将所有神魂之力用以孕养本命法器,再来修这功法,待恢复一定心神之后,又再次用以滋养本命法器,如此往复,每次心神一空之时再行功法自然会比原来效力更强,恢复的神魂之力比原来修行时更多一丝,如此这般多次积累自然会进境更快。 可心神消耗一空,那种感觉杜子腾是知道,他每次连番画符不眠不休,到最后支撑不下去不得不休息之时,都是因为心神消耗太剧之故,那种感觉头痛欲裂、脑海中空空荡荡,若是消耗一空还不定那滋味如何酸爽呢。 可这世上,什么事情没有代价呢? 杜子腾盘膝坐下,再次运转那神魂功法,心神之力按照一定的韵律缓缓吞吐,待那吞吐放缓之时,杜子腾便知道时候已到——这次功法运行的尽头便是这里,亦是此时他体内心神之力最高峰,杜子腾并不迟疑,沟通体内沉睡的小木棒,心神之力似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注入小木棒体力,令杜子腾觉得十分坑爹的是,这家伙昏昏沉沉的,但吸收起心神之力来毫不含糊,就像海绵一般压根看不到极限在哪儿! 小木棍自上次在神塔之战后挡下一击便一直在杜子腾丹田中修养,这会儿表面看起来还有些黑乎乎的伤痕,可不待它恢复多少,杜子腾那点儿心神之力便很快见了底,那股剧烈的头痛随之袭来,杜子腾却牢记萧辰之前的吩咐,只竭力将最后那一点心神之力榨干,整个人已经痛到汗透重衫之时,才飞速运转起那神魂功法,识海中,似干涸田地上再次浸润,杜子腾已经沉浸在那玄妙功法之中,只觉周身无一不顺畅,直有种飘飘欲仙的轻盈快感。 而一直在旁的萧辰才缓缓吐了一口气,身形松懈下来,放下心事。 杜子腾并不知道,这等极限修炼之法,哪怕是在整个修真界中修炼最为刻苦勤勉的横霄剑派之中,亦从未有人用过。 只从这法子的描述来看,若是有横霄剑派的传功长老在场,定会当面指出,这种功法太过凶险,而且这种凶险根本不可控制,进境一时神速者固然有,但最终定然免不了一个走火入魔烧成傻子的下场,这种修炼之法,若是横霄剑派上,定会列为魔功之列,绝不含糊。 在杜子腾全副心神皆投入于功法之中时,萧辰的目光却是转亦不转地凝视着眼前这人,神识亦不曾离开他周身,杜子腾运转功法的每一点进境他皆了然于心,那在心神饱和的关头毫不迟疑毅然绝然将自己立于绝境的反应令萧辰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喜悦,似乎这点全然不加怀疑的信任令他欣喜莫名。 这功法其中凶险萧辰岂能不知? 在正道修士看来,脚踏实地一步步前行才是大道,这等追求神速却有风险的落了下乘,不过旁门左道。 毕竟,这种将心神之力抽空的法子,对识海的冲击极大,这种情形只有在斗法的生死关头出现,修士不得已之下才会采取这般举动压榨心神之力,能活下来就是命大,怎么可能用这种法子来修炼?修士的识海是极其脆弱的,经得起一两次冲击,怎么可能会受得了反复这般的冲击?最后定会识海分崩离析,走火入魔永无恢复之机。 但这等几近魔道的修行之法,萧辰却知道他是极有把握让杜子腾修行的,不为其他,只因为眼前这个人是他,杜子腾的修行亦完全没有出乎萧辰的把握之外,每当心神之力抽干,杜子腾觉得裂痛欲死的当口,其实并不是他的错觉,在萧辰的观望中,他的识海上确实出现道道裂缝,但那功法一运转之后,奇迹般的,在新生的心神之力滋润下,那些裂缝会自行生长圆满,不知不觉间,杜子腾的识海越来越宽阔,亦越来越坚固。 若是修真界其他任何一个高阶修士看到这种场景恐怕都会惊骇吧,那可是识海,乃是修士最脆弱、最不容伤害之处,似杜子腾这般上面出现裂缝之后,下场最轻的也是变成个废人终身不可凝聚心神之力,怎么可能会自我修复,还能这般自己扩容? 这……这简直是在挑战整个修真界的常识。 萧辰的面上却始终只有那种专注的表情,没有半点讶异,似乎杜子腾这种在整个修真界任何一人看来绝对会惊世骇俗的表现他早就已经知道,根本没有觉得惊奇。 萧辰以手支颐,明明神识始终盘桓于杜子腾周身,意识却仿佛已经远走,飘向了不知名的远处。 杜子腾并不知道,他运转功法时都有人在一旁时时守护,他只沉浸于功法飞速进境的快感中,感知到小木棍越来越清晰的雀跃心情。 就好像一个昏昏沉沉要死不活的伤员突然被灵丹妙药三五不时滋养一番,当然开心啦。 不知这功法运转到第多少轮,小木棍周身那点黑气早已褪尽,又恢复了那种幽幽的紫色,可它半点也没有拒绝杜子腾心神之力的滋养,天上掉馅饼,它可好久都没吃饱过了,这种美事怎么能拒绝! 它周身紫色越发神秘雍容,点亮杜子腾整个丹田,甚至随着那心神之力的,小木棍脑袋顶上那个小苞也越来越大。 这点变化,杜子腾身为炼气修士,尚无内视之法,自然不可能得知。 随着杜子腾识海越来越宽广,每次他运转功法填充整个识海所需生成的心神之力也越来越多,他抽取来浇灌小木棍的心神之力也越来越充裕。 然后他丹田中传来轻微一声“啪”的声音。 小木棍脑袋顶上,终是抽出了第一片嫩芽,那微微一抹绿如春临大地般,绽放着无尽生机,竟将那片黑暗的丹田彻底点亮,就像自黑暗的泥土中破土而出一般倔强有生命力。 只这一抹轻绿显现的刹那,竟有无数暖意融融自杜子腾丹田之中升起,又沿着他周身经脉涌动不休,居然将他数个未曾贯通的穴位生生冲击开来,那强大暖流在融汇贯通之后循环不休,竟是形成一股强大吸力,萧辰手中轻弹,数块灵石自动碎裂成粉末,释放出庞大灵气,那点灵气甫一出现便杜子腾吸走,萧辰手上节奏把握得极好,令灵石释放的灵气不至于冲击这屋子中的法阵,又恰巧足以令杜子腾吸收。 渐渐地,杜子腾周身涌动的强大灵气之流沉积成点点灵液在丹田中,慢慢浸润着小木棍。可小木棍抽出这片嫩芽之后,仿佛更强壮了一些,竟是有些不知足地主动向杜子腾索要更多心神之力,一道诡异的语言却冷冷响在小木棍耳边:“哼,给我适可而止!” 小木棍好似惊吓一般,头顶那片看起来强大的小嫩芽也颤颤巍巍地抖了一抖,立马老实地把刚刚吞下去的心神之力又吐了出来。 杜子腾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自入定中彻底苏醒过来。 他目光中有些茫然,可看到手上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时,他还有些醒不过神来,随后,体内从未有过的强大灵力令他突然间反应过来:“我……我这是筑基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可脑海中却出现了一根顶着片叶子的紫色木棍,杜子腾心神一动,果然,混账小木棍出现在了他手中,脑袋顶上那片新长出的嫩芽有些耷拉,好像没精打采的。 杜子腾忍不住用手去摸了摸,那片嫩芽却警觉地竖了起来,一个后仰避开了杜子腾的脏手。 杜子腾忍不住一笑,手中清泉符一挥,周身恢复了洁净,然后他好像才看到萧辰一般,得意地起身一叉腰:“喂,小爷现在和你一样等阶了!” 萧辰:…… 深知内情的小木棍:…… 然后它头顶那片嫩芽不忍卒睹一般地趴了下来,像是直接捂上了眼睛。 满屋子里登时回荡着杜小爷不知死活的得意大笑。 第114章 萧辰漫不经心地道:“既然你对境界提升这么高兴,那我们就继续好了……” 杜子腾当即后退三步打了个哈哈:“咳,你都结过丹的人了就不要和我刚刚筑基的计较了嘛。” 虽然杜子腾喜欢胡闹了些,但也不是不知好歹,他那些师兄们平日里说起筑基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如今他连筑基丹都未曾服用就直接筑基,不必说,自然是萧辰这番极限修行法的功效。 小木棍委屈地弹了弹头顶的嫩叶,根本不是好么,然而,萧辰朝它投来冷冷一瞥,小木棍……小木棍畏缩地把自己脑袋顶上的叶子团好,不动弹直接装死了。 杜子腾浑然不觉,只是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他朝窗外一看有些惊觉:“这……这到底是过了多久?竟然开始了?” 萧辰淡然一拂衣摆:“难道你还指望几个时辰能从炼气八层到筑基?” 杜子腾脸上有些兴奋:“金奴子倒也不慢,只怕再要不了几日,我们就可以动身了。” 萧辰一挑眉毛:“你不出去看看?” 杜子腾脸上的兴奋却是渐渐退却,然后他摇了摇头:“金奴子能在我娘消失这么久将合欢宗上下打点如常,想来对于这许多据点的掌控根本无须质疑,之前我已经将计划详细地告知过他了,就算出去,我顶多能做些锦上添花之事,并无太多益处。” 杜子腾对于金奴子的肯定,萧辰听来,只是一脸不置可否。 萧辰对于金奴子那种带着几分厌烦不屑的情绪,杜子腾倒也知道,这二人估计是同好相轻?都喜欢穿白色嘛,自然彼此看不顺眼,杜小爷就是这么理解的…… 随即杜子腾道:“我这次提升到筑基,虽然境界上去了,积累却是不足,我所修符箓之道,在那个神塔之中若是能有时间悉心研究神文的话,我有预感,应当也能突破,但现在既然境界已经提升,符道上的修为当然也要趁机赶上才是。” 然后他瞅了一眼流露出几分满意神色的萧辰:“所以,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您老人家那些教育指点可以省下来了。” 萧辰却是一笑:“你自己明白就好,你所修之道,这修真界中只怕并无他人可以指点,最后究竟成就几何,全得赖你自己,能有这番明悟,倒是不枉在云横峰修行一场。” 那笑容不知为何,竟让杜子腾不由自主移开了视线,他心里有些嘀咕,真是的,这么个闷骚的家伙长这么好看,真是男性公敌。 杜子腾想了想,又朝萧辰道:“那些神文你可是能控制的?” 说来,好像这次闭关之后,萧辰面上那些倏忽出现又倏忽隐没的赤金色神文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萧辰点头,不待杜子腾再次叮嘱,他掌心中一枚神文清晰浮现,杜子腾凝神观望,此时,他终于真切地知道了筑基前后的实力差别,神魂之力飞速成长让他此刻清楚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枚神文。 “咦?这不是之前星潮时你扔出去的那个‘开’字吗?”杜子腾惊奇地道:“我后来也是写的这个字打开的神塔!” 萧辰不动声色道:“哦?” 杜子腾全然不知道能写出这种神文,哪怕只是一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杜子腾弯腰看着萧辰的掌心,并未留意到对方神情,他还点头道:“不过,在你掌心里看起来,好像这个字又有一点不一样了。” 萧辰并未多说,杜子腾手中握着那长了第一片叶子的小木棍,不自觉地开始比划起来。 相比于神塔上的临摹而言,不知是否因着筑基,又或者是小木棍进阶了,也许还有这个字杜子腾最为熟悉成功写过的缘故,这一次杜子腾几乎是一气呵成就写了出来。 可这奇异的神文就这么凝结在半空,闪耀着赤金色光芒,比之杜子腾原来写出来的虚影自然是凝实了不少,可杜子腾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来到底哪里有什么莫大威力,与之前萧辰所抛出的那个字符、甚至是他自己在神塔上所写的打开塔门的那个字符亦不可同日而语。 杜子腾情不自禁地开始冥思起来,同一个字符,他即没有做简化,亦没有做其余的事,甚至这一次书写起来更为游刃有余,为何最后的结果会相差如此之远? 萧辰只默默收了手掌,将一室寂静留给苦苦思索的杜子腾,这其中的答案萧辰早已了然于心,但他却不去点破。 对于杜子腾的境界提升,萧辰心知肚明与那根小木棍脱不了干系,这次的筑基大半机缘都要归功于它身上。 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跨过一个大境界往往是因为对于道的理解更上层楼才能办到,可杜子腾这次的机遇却是让他少这番历练,也正因为如此,杜子腾在修行上尚欠一种筑基修士应有的了悟,说白了,就是他在符道上的进境已然落后于修行。 这在杜子腾身上确实罕见,一直以来,他在符道上的见解与思索远远超越本身修为,也因此才能做出那许多在旁人看来匪夷所思之事,他在符箓一道上的天赋毋庸置疑。 萧辰相信,杜子腾一旦愿意去思索、去琢磨,想明白这同一个神文不同威能背后的缘故之后,于符道上必能更上层楼,这筑基修为自然而然可以夯实。 这也是为何萧辰明知这速成之法浇灌会令杜子腾跨越筑基期,也完全不担心他会境界不稳的原因。 萧辰自这小木屋漫步而出,此时阳光明媚,这百花城不负盛名,放眼望去,尽是锦绣灿烂,且凡间周遭城池皆言,这百花城的盛景四时不同、朝暮迥异,因着合欢宗的缘故,杜子腾口中那极为发达的“娱乐业”又吸引不少人流,名气更是响彻四方。 但当萧辰神识一动,绕过这僻静一角转向外面的街道时,以他如今心境,竟亦是有些目瞪口呆。 只见此时这占地面积并不算如何巨大的百花城大街小巷已经塞满了人,用水泄不通来形容已经完全不够,萧辰已然发现有凡人被挤得卡在街道边的店铺门上,完全不能动弹。 这些凡人中多为那等青壮,倒是不虞有性命之忧,但这般挤压之下,难道他们完全不觉得憋闷吗?萧辰百思不解。 可这些人恍如不觉,依旧一脸热切地朝某个方向前进着,这种场景,就像粘稠至极的蜂蜜在狭小的管道中以极其缓慢又极其执拗的速度朝一个方向流淌。 萧辰的神识很快延伸到这许多凡人的挪动的目的地,那原是穿城而过的一条河流,因着那发达娱乐业的需要,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花船,而今日,这河上竟是空荡荡一片,连片叶子也不见,河岸边上却是古怪地挤满了人,萧辰这神识飞扫间,已有十数人被挤落河岸,好在,识得水性的大有人在,只引来一众围观者哈哈大笑,倒也未酿出什么惨剧来。 萧辰只静静观望,他相信,杜子腾既然要策划他们返回云横峰一事,就绝不会这般轻易放过机会,既然已经将这许多凡人鼓动起来,就必要折腾出什么东西出来了。 果然,萧辰这想法不过自脑海中刚一闪过,那头便应和一般突然传来无数哗啦水响,然后围观者突然传来震天的欢呼,只见水中竟是突然多出了一座高台! 萧辰十分讶异,在他神识观望之下,一切无所遁形,那处明明没有丝毫灵气波动,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一座高台? 那高台上水气淋漓,在这正午骄阳之下蒸腾出袅袅水汽,衬着那雕梁画栋朱栏玉砌,竟真有一副阳光下隐约仙境的模样,只引得岸边无数喝彩与更多的人引颈相盼。 那高台边上有数人游走开去,萧辰细致打量,突然有些好气又好笑,却原来,这高台全为木造,论理当是浮在水面上,可这群准备的人显是为了卖弄玄虚,竟是将无数大石绑在台边上,生生将这高台坠入水中,自那岸边看来自然空无一物。 待到观众悉数到齐之后,这才有数人潜入水底将那石块解开,这高台自会猛然浮出水面,造出这惊讶的开场,赢来无数满堂彩,这番心思,虽未用半点灵力,却也是极尽灵巧,难得这高台还利用正午水汽蒸腾造了这么一个舞台。 萧辰摇头失笑,不必说,这必是出自某人手笔。 然而,这只是个开场。 岸边的惊呼突然再次响起,如狂风一般席卷而去,萧辰不禁凝神望去,只见数道璀璨金色光柱似自天而降一般,交错着齐齐打在那高台上,衬着水雾茫茫,竟真似天外仙人住所一般朦胧优美。 萧辰心中明了,这必又是杜子腾的小花样,果不其然,这沿河边上数个楼宇间隐隐有铜镜踪影,这杜子腾折腾起来,不只是没放过河水,连天上的日头也难逃借光啊。 那些金色光柱一凝,竟在阳光下凭空衬出一排金光闪耀的字体来:“万国花魁海选大赛分赛场——百花城”。 第115章 随着那:“万国花魁海选大赛分赛场——百花城”的字样亮起,骤然无数声乐奏起,然后一排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美人便这样袅袅娜娜的登场,那无数围观的群众登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可那些美人却只是登场便又退下,仿若昙花一现般,引来潮汐一般巨大的失望叹息。 随即,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似个圆球一般滚上了台,那颇具喜感的声音道:“各位父老乡亲、各位远来宾朋,见到在下,各位定是非常欣喜罢!” 迎接他的必然是轰然倒彩夹着阵阵笑骂。 可那声音全然不受影响,以一贯的热烈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道:“欢迎各位莅临,观望这万国花魁大赛第一场!这万国花魁,顾名思义,便是要选出这天下公认的第一花魁,以往这什么第一总有人不服气,晋国的花魁梁国必须是不认的,是也不是?” 台下当即有人叫道:“是!!!” 又有人争辩道:“我们晋国的花魁兰幽姑娘乃天下第一美人你们谁不承认?” “你胡说,明明冰若姑娘才是!” 萧辰神识一扫,那不过是个大腹便便的矮胖凡人,在人潮中毫不起眼,站在一众美人之前更是群芳环着一团牛粪,却偏偏口才这般出彩,几句话便撩得一众凡人跟着他走,也不知这合欢宗是从何处搜罗的人物。 台下这番喧嚣鼓噪,那凡人却是嘿嘿一笑:“晋国的弟兄们先别着急,咱们这万国花魁赛正是为此而设,下一场便是在晋国,兰幽姑娘与冰若姑娘皆已经答应下来,在场诸位届时有空,皆可前往一观,到底谁才是咱们晋国的花魁之首自然会见分晓。” 无数讶异惊喜的声音汇成嘈杂一片。 那凡人抬手压了压,令现场稍微安静了一些之后,才声情并茂地道:“似方才的争论在各国比比皆是,如何才能减少这样的纷争呢?这就是本大赛的初衷,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让各位花魁的美真正展现在诸位面前,让天下人一起评选出大家心目中真正公认的花魁,向世人展示美的典范!我宣布,万国花魁海选大赛第一场分赛正式开始!” 听到这番不伦不类偏又煽动力强大的言辞,萧辰忍不住挑眉,不用问,这必又是屋中那家伙倒腾出来的。 在欢呼声中,那凡人热情地道:“下面容在下向各位介绍今日参赛的百花城的诸位花魁们!她们是春晓楼芳晓姑娘!” 随着一个个名字道出,一位位美人再次现身,这百花城本就是个巨大的销金窟,各青楼之间竞争激烈,若是没个名号响亮的台柱恐怕早连渣都剩不下了,故而这一个个身影的出现都伴随着诸多拥趸的欢呼,这青楼虽说做的是皮肉买卖,可到了花魁这个级数,能真正一亲芳泽的莫不是一方人物,对于凡俗男子来说,倒是慕少艾之心多些,故此这欢呼中倒没有太多的猥亵之意。 这唱名结束之后,那主持的男子竟摸出一个巨大的花球来:“请诸位花魁抽一支花罢。” 这许多花魁各自挑了支喜爱的花,皆是芳龄女子又都自恃貌美,常在同一城中,难免攀比较量,萧辰的神识中已经是见识到了几番明里暗里的交锋。 选花已定,那主持男子便道:“如此,诸位花魁的出场次序便定了下来,依这些花的时序而排,下面有请第一位楼扇屏姑娘。” 这姑娘登台后,并不似要显露那等歌舞,竟是开口说了一番话:“奴家姓楼,闺名扇屏,奴家早年亦是鲁国良家子,家中原有兄弟姊妹六人,奴家排行最末,本也和乐美满,只因那年大旱,故里早是赤地千里……” 这姑娘人生得秀气,在一众花魁中却并不拔尖,这番凄凉身世娓娓道来竟是满场皆寂,静静聆听。 这姑娘说完之后才凄然一笑:“本是身若浮萍,却劳各位看官听这一场无聊故事,无以为报,且让奴清歌一曲。” “山有溪溪,陌有田田。 舍有篱篱,野有烟烟。 …… ” 萧辰见这围观者如此众多,这凡人女子一番清歌未用丝竹之乐竟是能满场皆闻,心知必是合欢宗暗中使了手段,可这其中先讲故事再唱歌……萧辰摇头,必又是那杜子腾的手段了。 那楼姓花魁赚了满场怜异才在掌声烈烈中敛衽为礼退了下去。 下面数人皆是如此,或是道身世,若是诉衷肠,还有个别撒娇卖俏的,各有千秋不是玩笑,这番下来,在场那些没逛过青楼的看客也能分清谁是谁,心中也各自有了立场。 待半日过去,这花魁比赛终是告一段落,那矮胖男子再次出场:“……诸位心中想必也有了自己的花魁人选,现在是诸位表达支持的时候了!” 然后,数艘满载各色鲜花的船只猛然自上游而下。 “……诸位,这些船只上所载皆为代表方才诸位花魁的鲜花,若是您支持您心中的花魁,请为她买一枝花!最后赢得花朵最多的便是我百花城花魁!想让您心目中的花魁赢下这场分赛吗?请用行动表达您的支持吧!” 随着这热情洋溢的话语,方才谢幕的诸位美人竟是又再次登场,只轻轻扬动掌中花朵向四方盈盈拜倒,刹时间真正是姹紫嫣红。 不过转眼间,前面几艘靠岸的舟上鲜花已是抢购一空,疯狂的人潮便朝上游还来不及停靠的船只而去,而那些台上花魁的神情亦是伴随着焦急、欣喜、担忧等等大起大落的情绪,岸边台上,好一副众生图。 萧辰神情始终冷邃如一,直到屋内一声欢呼响起:“原来是这样!” 萧辰眉目一松,他抬头一眺,日头不过刚刚西斜,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快,他脚步一转便要进屋,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脚下一停,竟是纠结在了这进与不进之间。 不待他理清思绪,屋门已经自里打开,屋里的人在日光下,看到他的一刹那露出灿烂笑容:“哈哈哈哈,小爷想明白啦!” 不待萧辰开口,杜子腾已经是滔滔不绝的道:“原来剑有剑意,符也有符意!意在符前,符才能生灵,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想了这么久,真是……小爷聪明一世迟钝了一时啊!” 萧辰微微一笑,只抱臂在这一檐倾泻日光下看那人嘻嘻哈哈嘟嘟囔囔,这半日的无聊竟是一扫而空。 此时,那河边的仿佛已经进行到了尾声,传来巨大的轰动之声,杜子腾忍不住朝那边看了一眼,重重屋宇遮挡,筑基修士神识远不如金丹,他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却见杜子腾机灵地眨了眨眼睛,竟是不用灵力,利索地徒手攀爬上了屋顶。 萧辰:…… 某人还从屋顶露个脑袋出来:“你不上来看看吗?挺热闹的,而且我们回去可要着落在这场造势上了。” 萧辰摇头,亦不见他动用灵力,身形一晃间,人已是在屋顶上了,杜子腾却兀自是个伸头朝下张望的可笑姿态。 过了好一会儿,杜子腾才反应过来,只见晴空暖香中,萧辰一袭白衣如雪,那潇洒风姿恍如第一次相见时云端的真传首席。 在屋顶上,那猛然增大的鼓噪声愈加清晰起来。 杜子腾却只将心底这片刻的失神迅速收起,站起身朝河边看去:“咦,原来进展到这了啊,哈哈,我就说嘛,这是个伟大的吸金计划,果然有冤大头肯下重金啊!” 只见那河边,已有数个衣衫光鲜的人物出场,正在阔气地买下一舟又一舟的某样鲜花,显是为某几位花魁撑场子呢。 虽不是人人都这般富有,但群众也是有喜怒哀乐的,就有人看不下去,亦小数额地买进旁的种类鲜花的,这般一来二去,场面竟也并不是一边倒,只看得无数围观看客大呼这花魁之选与方才的表演在精彩程度上竟是不相上下。 可财力亦有尽时,待到日暮西山时,喧嚣终于落幕,无论是杜子腾还是萧辰,对于到底哪位姑娘成了花魁都不甚在意,成功选出第一位花魁便意味着他们离云横峰更近了一步。 主持人热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了,让我们恭喜暮烟姑娘当选为我们百花城的首任花魁!” 欢呼声中自然也夹着不满与失落之声,那主持者却仿佛知道得清清楚楚一般道:“支持其他花魁的诸位亦不必灰心沮丧,诸位可以继续在各大青楼为您喜爱的花魁投上您宝贵的一票,得票最高的一位,也有机会参加万国花魁的最终决赛!” 在人群又复苏起来的骚动中,主持人的声音热切地道:“好了,谢谢诸位看官的捧场,本场分赛到此结束,如若各位感兴趣,欢迎大家前往晋国观看下一场分赛,比赛日子便是……” 围观的还是看热闹的多,这百花城的分赛便这般精彩,一听说晋国下一场的日子并不太远,竟有许多人当场就商量赶往下一场,百花城的居民中亦有不少在商量着要去晋国走走亲戚…… 杜子腾与萧辰对望一眼,随即相视一笑,在百花城迁徙往晋国的浩浩凡人队伍中,想必是不介意再多上两个名额的。 第116章 仙缘镇,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间,街边早不复往日冷清小镇的面貌,连酒家都多了十数家。 其中一家,此时正是高朋满座,不少修士互相见礼,坐在桌前,叫上几壶禾禾酒,或是彼此间互通灵物,又或是交换些修真界最近的消息,也算是一景。 “那位……还没下落?”一个蓝衫的炼气修士低声向刚刚碰面的同伴问道。 “嘘——”他那着葛色袍子的同伴亦是炼气修为,此时连连左右张望,布了一道隔音阵之后才道:“你真是不怕事,这可是仙缘镇,就在云横峰上,万一哪个巡镇的弟子听见,又是一场是非。” 他那蓝衫同伴却顾不上抱怨他的口气,只怏怏地道:“当年读那《云横首席传》热血沸腾之事还历历在目……这风云变迁也未免太快了些……” 葛袍修士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因着那位的缘故才修的剑道,只是,那等滔天逆行,修真界皆知,说来,都怪合欢宗的妖孽,潜伏入横霄剑派数年,一朝图谋竟是冲着那位而去……正邪不两立,当真是令人警醒。” 蓝衫修士却哼了一声:“我才不信,能看破生灭剑意之辈会困囿于此等儿女情孽,说不准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才……” 那葛袍同伴连忙起身摁住他的嘴巴:“噤声!这云横峰上不知多少大能,这隔音阵也未必周全,人家门派之事我等散修怎可妄议——你不要命啦?!” 蓝衫修士愤愤不平,却终是顾忌了同伴的感受,不再多说。 那葛袍修士见状心中直谢天谢地,这些剑修都是一个样,他这同伴初入门径竟也不例外,直来直去,要知道云横峰上的剑修也是这样——而且别人的剑还更快。 趁着此时同伴好不容易按住不说,他连忙转移了个话题:“最近凡间也不知是怎么了,热闹得紧。” 蓝衫修士勉强接道:“你不是做着买卖吗?还关心凡间事?” 葛袍修士尴尬一笑:“我虽有灵根,可父母兄弟却是凡人,数日前回去拜望时偶听他们提及的。” 蓝衫修士一怔,这倒是从未听这同伴提起过,只是……修士寿数漫长,凡人却终有尽头,若是这凡间羁绊太重,于修行怕也是无益,但父母兄弟那可是血亲,若说直接斩断却也未免太寡心绝情了些…… 一时间,蓝衫修士亦是呐呐难言。 倒是那葛袍修士爽朗一笑,转而说起他在凡间的见闻:“听闻凡间数国那些青楼楚馆竟是联合弄了个什么‘万国花魁大赛’说是要选出真正的花魁来,还在各国弄了什么分赛场,弄得那许多凡人赶往各国去观赛,倒是热闹非常。” …… 一个老妪伸手戳了戳她身边一个老翁:“听到没?他们还在找你呢。你说那些狗屎金丹定然想不到,我们直接到这儿来了吧……” 那老翁仿佛已到耳顺之年,任老妪如何嘀嘀咕咕,都只是淡然地饮着杯中禾禾酒,一副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模样。 此时,一个看起来有些憔悴的年轻修士踏进了酒家,那修士一身月白衣袍,也就只这一点有些扎眼,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进来之时,整个酒家竟是一静,随后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这就是与那个妖孽勾结的……” “可不是,当初就是他们将之引入横霄剑派的……” “这横霄剑派怎么还能容得下……” 那年轻修士似乎已经对这些非议习以为常,竟是置若罔闻向老板打了一壶禾禾酒,那离去的背影于人海中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萧索。 老妪那嘀嘀咕咕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叫人有些不适应的安静,只引来老翁有些诧异又或是有些担心的一瞥。 待到日落西山,这些修士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拨,桌上那一对老翁老妪不知何时早已经不见踪影。 “喂,安全吗?”老妪在街角处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 老翁却一脸淡然,脚步从容慢吞吞地、或者说是大摇大摆地跟在那年轻修士身后,眼见那年轻修士越走越偏僻,竟是来到了这热闹的仙缘镇边上。 在老妪脚步迟疑地跟上来时,那年轻修士蓦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脸来一脸嘲讽:“跟够了吗?!” 不待老翁老妪回答,那年轻修士一脸愤怒:“我说了我不知道杜子腾是合欢宗中人,我也不知道他人在哪!你们既然这般手眼通天,为何不自己去合欢宗问个究竟?!却偏偏来为难我们?若是你们依旧看不惯我们简氏,我们大可搬离这仙缘镇,可也是你们不许我们迁离,现在又这般苦苦相逼,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老妪有些茫然地挠了挠下巴:“诶?还有人迫过你?” 老翁却是站在一旁默默不语,只将这场面留给老妪来处理。 那年轻修士浑然未觉不对,依旧十分生气地捏紧了拳头:“哼,你们何必假惺惺的!” 老妪戳了戳身边的老翁:“现在说话方便?” 老翁只淡然点头。 年轻修士一脸莫名其妙,反正这些大修士捏死他就像捏死只蚂蚁似的,他早已麻木,甚至早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若不是为着祖父还有妹妹,他早跟这些人鱼死网破了,可今天跟来的这两个……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老妪清了清嗓子,竟是换了一副清朗年轻的声音直接问道:“现在门派里都有谁说了啥?” 年轻修士先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有些发怔,若是这些人为着那二人的下落而来,绝不至于询问这等浅显的无关问题,然后他失声道:“杜兄弟?!” 老妪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诶,艰难时期改变了下模样,唐突了些,简兄见谅。” 简泽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看到旁边的老翁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位、难道是……” 老妪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说来,现在门派里面怎么称呼他?没把首席的位子给他撸了?” 简泽此时已经惊骇得不知要说什么了,可对于杜子腾这殊无敬意的话语,他还是有些无语:“门派中并无真正对首席提什么处置,至少我是没有听说过的,只是四处在搜寻于……阁下。” 老翁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老妪有些好奇:“那门派中的弟子都怎么看?” 简泽对老妪的神经大条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不是全修真界都在搜寻他们更紧急吗?竟然还在询问门派中弟子的反应? 可对方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只得无奈答道:“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真传首席原本的拥趸亦不少坚持认为消息有误,可也有弟子归罪于……杜兄弟你的。” 老妪抱臂“啧”了一声:“果然小爷的英俊潇洒是什么都遮不住的,明明躺着都挡不住这绝世容颜中了一枪……” 老翁并不搭理老妪这满嘴的胡说八道自夸自捧,只是突然向简泽问道:“你可有听那些金丹修士说起过内门长老们的态度吗?” 简泽只摇头:“只隐约听说长霄真人突然闭了关,那些人想禀报掌门亦未能成行……”他看着老翁有些歉然:“时机上也是不巧得很,不知您能不能另想办法……” 老翁失去这最大的庇护,脸上神情却不见失望,只是有些若有所思,好半晌才对老妪道:“回到仙缘镇这第一关算是过了,现在回剑派吧。” 简泽大惊失色:“不可!如今掌门不在,那些金丹个个欲抓你二人,如何能自投罗网!” 老妪却是嘿嘿一笑:“你就放心吧,绝不会有问题的。” 也不知这番话是在答这二人中的哪个,亦或是一语双关,皆答了。 老妪转而向简泽问起这仙缘镇上的巡镇弟子来。 问清楚之后,老妪只向简泽抱拳道:“这番连累简兄了,还请恕罪,如今这情形你也知道,就不上门拜访镇长了,免得还要给你们添个大.麻烦,代我问个好,待得一切大白于天下,必再次登门道谢。” 简泽想问老妪下一步到底如何打算,难道真想回到云横峰上?可他又知道自己修为低微,知道这等机密等同于所有金丹修士都会知道这一切,他人微言轻,修为低微,能做的也只是尽量遮掩这二人到来的痕迹,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罢了…… 简泽犹疑半晌,最后只是目光复杂地向老翁老妪行了一礼:“二位务必保重!” 同简泽分别之后,老翁老妪又选了个巡镇弟子定会经过的偏僻之处猫好。 直到此时,老翁才缓缓道出自己心中许久的疑惑:“你就这么相信简泽不会背叛我们?” 老妪却是嘿嘿一笑:“来之前我是不相信的。” 老翁默然,但他相信这是实话,因为在之前的计划中,只有随机应变,并没有确定一定要找简泽,可见在亲眼见到简泽之前,对方是真的不确定的。 老翁却抓住了老妪的言下之意:“所以说你们遇到之后你就能确定?可这世间最不可捉摸的恐怕就是人心了,即使是修行千万年,可与凡间那等人心莫测相比,修士亦是远不能料及的,你就能肯定?” 老妪沉吟许久才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全把握之事,不过是有八成把握而已。” 老翁一挑眉,知道对方这是又犯了卖关子的臭毛病,于是也不多说,只静候那巡镇的弟子路经此处。 简泽提供的消息果然十分准确,不多久便有一个身着黄色灵袍的佩剑弟子自此经过,老翁转眼去看老妪,对方却默默摇头。 于是,这个弟子便这么如常地经过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如此一而再,到第三个弟子时,老妪却突然身形一动,更叫老翁大吃一惊的是,老妪竟是摘掉了那掩饰形貌的法器,露出了真容朝那弟子笑容灿烂地招呼道:“嗨!” “杜子腾!!!!”托这次力度强大的通缉之福,那弟子一眼就认了出来。 老翁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这个弟子和前面两个弟子有何区别,为什么杜子腾会这般有把握这个弟子可信?他只默默站在一边观望,只准备随时应变,却并不打算直接露面。 那弟子认出了杜子腾,先是极度吃惊,随即便是极度愤怒:“你这个妖孽还敢现身!”那弟子一脸怒容,长剑已然腾空。 杜子腾却一脸悠哉:“喂,咱们横霄剑派的弟子没那么笨吧?我怎么可能一个人来?” 老翁:…… 明明是想在一边看戏,却这么快就被拖出了水,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 第117章 那弟子自然不笨,杜子腾说完那番话,他吃惊之下,竟是开始左右张望起来,语气中有些犹疑忐忑却难掩激动紧张:“难道大师兄也……” 杜子腾穿着一身老妪衫却是抱着手臂悠哉地道:“喂,我说你还不赶紧地。” 中间好似过了一点时间,周遭寂静,什么也没有,那弟子几乎就要怀疑杜子腾是来消遣他了,一袭白衣的萧辰竟是一身风雅潇洒地站到了二人面前。 杜子腾:…… 他忍不住有些扶额,这家伙为什么闷骚的性子越来越突出了呢?居然还换了身衣衫才现身……到底是有多爱护自己那点颜面…… 那弟子忍不住激动地上前道:“大……大师兄……” 那语声中掩不住哽咽,竟是连眼圈都有些微微发红:“大师兄,定是他们污蔑你的对不对?你绝不会做出那等背叛门派、杀害传功长老之事的,对不对?” 那急切辩护的口气,即使是萧辰已然记不起眼前这位师弟,心中也忍不住不动容,他当即道:“我确实并未杀害冯长老,他于我曾有传功之恩,我萧辰可对天立誓,绝不会做这等背德忘义之举。” 那弟子竟是长长松了口气,眼角竟是闪现着欣喜交加的泪花:“我就知道大师兄绝不是那样的人,我就知道!” 杜子腾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突然竟有些羡慕萧辰。 这仙缘镇上的议论已是那般不堪,横霄剑派里那华嶷的影响力更大,传播的言论更是可以想像,但在这样的境地之下,却依旧能有人这样真诚纯粹地选择相信萧辰…… 那弟子侧过身拭了拭眼角才朝萧辰肃手一礼:“大师兄既是无辜,那门派内众多污蔑师兄的流言,我必不会轻易放过!” 杜子腾忍不住再次扶额,为什么这些剑修都这么呆…… 悠悠众人之口,你要怎么去堵? 萧辰到底还是靠谱的,他只颔首还礼道:“师弟不必劳烦,我此番回往门派,正是为洗涮此事,将一切是非黑白告知天下。” 那弟子竟是激动地一转身:“我便为师兄在前开道!” 杜子腾:…… 萧辰却道:“师弟不忙,我适才问过,你是巡镇弟子。” 那弟子点头如小鸡啄米。 “门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师弟你可知晓?”萧辰有此一问,也是因为这弟子已经是筑基期,看模样至少地位也应足以知道一些内情,至少也比简泽处的消息要详细些。 那弟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愤愤不平:“当日那些真人尚未返回门派,便已经流言四起,说师兄你背叛了门派,大家自然是不信的,当即就有不少人动起手来,执剑长老关了不少,渐渐也平息下来,可后来……” 这弟子脸上突然变得极度厌恶起来:“那些真人们回山之后,突然就说您杀了传功长老,然后就满门派地寻那些曾经追随您的弟子,听说闻人师兄几人都被关了禁闭,”这弟子既愤恨且无奈:“可他们都是金丹修士,门派中似我等弟子敢与他们当面争辩的都被关了起来,其他人自然不敢与之争辩……才会出现这等污蔑之事!” 萧辰突然明了起来:“你……是内门弟子?” 那弟子怔了一下,低了头道:“家师溪幕真人,数年前游历时已经殒落,当时是大师兄力排众议令我依旧能留在内门中……我却没能在他们污蔑师兄时帮上什么忙,甚至像闻人师兄那般当面替师兄辩解抗争都没做到……” 萧辰摇头:“你不强出头是对的,何错之有?闻人他们自有头顶元婴师尊护持,闭关出来依旧如故,可你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便被发配到这仙缘镇上……这番恩情,萧辰已然铭记在心。” 对于内门弟子来说,从那样灵气充沛之地到这灵气匮乏的荒凉之地,无缘无故怎么会这样,萧辰才知道这弟子必是为他说了话才会被这样对待,由此可见,云横峰上,只怕支持他的人都被打压得厉害啊。 那弟子既羞惭又感动,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这番心情。 杜子腾在一旁见状当即道:“所以说,师弟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把我们送到云横峰上,这样我们就可以让那些胡说八道的人统统闭嘴,像你这样的好修士也不会被这样对待了!” 那弟子却并没有当即应下杜子腾,反而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又看了看萧辰:“大师兄……这人听说出自合欢宗,怎么……” 华嶷的这道攻击实在太给力,杜子腾的出身确实摆在那里无可辩驳,他自己挠了挠头,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萧辰沉吟半晌道:“师弟,你相信我么?” 那弟子立即肯定地点头。 萧辰也是点头:“我也相信他。” 杜子腾听得一怔,可萧辰沉毅眉眼却并未向他看过来,仿佛这句话只是寻常。 那弟子登时眉目间充满了矛盾与迷惘,看着杜子腾的目光就有些复杂:“大师兄,难道您真的选了他当道侣?” 萧辰并未回答,杜子腾只是觉得有些古怪,这般场景之下,好像说是和说不是都不太恰当。 萧辰只是换了话题:“我等若用原本的云阶令上云横峰会引来护山大阵中的诸金丹,还要劳烦师弟你寻些令牌来。” 这弟子略一思索便道:“这事容易,我之前有一莫逆之交正好将令牌托我办一件事,我便可做主借与二位。” 那弟子掏出令牌交给他们之后,萧辰只叮嘱道:“若事有变,你大可说是我们胁迫的,千万不必勉强,先听我说完,即使事情到了最糟糕的那一步,你保留力量,也远胜于强出头连累自己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那弟子一怔,仿佛内心挣扎许久才朝萧辰点头:“大师兄,我名唤韩东珩,不论今朝来日,但凡大师兄有所需,我必不负所托!” 萧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微笑道:“不必思虑这些,努力修行,永不放弃便是我对你最大的托付。” 杜子腾在一旁围观萧辰这几乎信手拈来的领袖风范,突然觉得,若是自己如这些修士一般崇拜萧辰,能得这番话只怕也是愿效死命吧?难怪一路走来,明明云横峰上形势那么险恶,却依旧有人会愿意追随于他。 待安排那韩姓弟子暂时远走去寻他那莫逆之交后,杜子腾朝萧辰比了个“v”字,露出一脸灿烂得意的笑容:“怎么样?小爷答应你的,送你安全进外门,实现了吧?” 萧辰摇头失笑,二人不再言语,只一步步朝云横峰而去。 那隐没在云雾中的巍峨山脉依旧如故,丝毫不因修真界这些波折而起半点波澜,可二人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只是闷闷前行,显然各怀心事。 杜子腾只依稀记得自己当年是如何借着那“飞越天堑不用愁”而前往云横峰上的,明明这地方只待了短短两三年,这归来的时机亦并不恰当,甚至还风险重重,自己却依旧有种回家的错觉? 如果说这个地方对于萧辰来说是成长的地方、是修行的地方、甚至是教给他一切的地方,他必须要回来,一定要回来,那对于自己来说,那短短时日里,云横峰对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明明自己若留在合欢宗,一切都将顺理成章,可内心那股驱动着自己前来的动力到底是什么?此行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即使是他们变换容貌之后,一步步进了云横峰的护山大阵,杜子腾心中依旧没有答案。 他摇头将这些迷惘抛开只觉得有些奇怪:“话说,护山大阵不会觉察吗?” 他们二人明明不是那两枚云阶令的所有者,若是这般容易地能混进来,那些邪魔歪道只需要绑架一两个云横峰的弟子抢了云阶令就能进来,未免太容易了吧? 萧辰却是微微一笑:“不如你先说说到底是如何甄别哪些同门绝不会背叛我们的?” 杜子腾:…… 这家伙还真是小心眼儿啊,他只是偶尔卖个关子都被揪住不放,可对于萧辰如何瞒过护山大阵的,他好奇心重就忍不住有些抓耳挠腮。 长叹了口气,杜子腾最后还是投降了:“你没注意看他们的衣服吗?” 萧辰有些奇怪:“衣服?” 杜子腾嘿嘿一笑:“对啊,如果不是中毒太深的脑残粉,谁还会在偶像墙倒众人推的时候穿着偶像当时发行的东西啊?” 萧辰:…… 虽然这番言论太过奇怪,可他却大致听明白了。 杜子腾作为产品设计者,此时绝对有充分的发言权:“简兄穿的那件是精装版辰字装,当时可是比照着传说中你的衣服款式一点点琢磨出来,多来之不易啊,还好简兄没放弃,至于刚刚那个韩师弟的就更了不得了!那可是我们当时发行的限量版,整个云横峰只发行了二十套,你刚刚没留意吗?那个师弟连腰带、配饰都没有改变过!完完全全是按照我们当时宣传你衣物的样式来的,可见粉到深处真.入魔啊。” 萧辰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修真者追求无上大道,皆说肉身是副皮囊,一切外在皆是虚幻,谁又会去在意穿着打扮这样无足重轻的东西呢? 这次居然有人说穿着映射着内心?无论是简泽还是方才的韩东珩,都是十足的对他们抱有最大善意的人,又叫萧辰不得不服气地接受了“粉”的概念。 作为交换,杜子腾自然也催促着萧辰道出云阶令上的秘密:“其实很简单,第一,我已经遮掩了你我二人身上的气息,第二,你我本就是剑派弟子,身上本来也有云阶令,只需要在护山大阵甄别身份之时给出师弟的云阶令,入山之后仍让我们的气息与云阶令一体不触动警报即可。” 杜子腾只浅浅一听便知道其中内情复杂,必是与护山大阵运行的机制有关,又是甄别又是气息的,定然简单不了,但令他奇怪的是:“难道每个金丹修士都对护山大阵这么了解?” 萧辰神情间却有一种默然,说出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我也是在接管星耀宫之后才知道这护山大阵中的诸多细节的。” 杜子腾正想追问星耀宫到底有什么时,却听到道旁传来一声怒喝:“你们给我站住!!!!” 杜子腾一惊,难道他们这才一入云横峰便被发现了? 第118章 杜子腾已经忍不住捏了一把符箓在袖中,而萧辰看起来似乎冷肃镇定八方不动,可那站姿却已然让杜子腾感觉到含而不露的凛冽杀气,显然,萧辰对此时云横峰上的情形亦无完全把握,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二人看清这个喝令他们的人时,竟是不由得同时一怔。 因为眼前这人,或者说他领着的眼前这帮人,竟然都穿着辰字装! 杜子腾一时有些摸不清情况,但他眼珠一转,想到自己为在外门活动此时面目与修为俱在法器遮掩下,于是换了个副笑脸上前道:“这位……师兄,您叫住我有何吩咐?” 谁知一向是招惹是非体质的杜子腾这一次竟是被人直接忽略,那为首之人竟是直接越过杜子腾朝萧辰喝道:“说你呢!看什么看!” 萧辰:…… 杜子腾呆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艾玛,萧辰的笑话可是不容易撞到。 那人兀自朝萧辰愤愤不平地道:“就是说你,你怎么这般态度?!” 萧辰不动声色地道:“哦?不知有何见教?” 此人大怒:“这外门上下谁不知道?你竟然还敢装蒜?!” 萧辰眯了眯眼睛,不知为何,明明很嚣张的那人竟是缩了缩,居然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杜子腾见萧辰已经是动了隐怒,而且对方这话中不知善恶,令他亦有些警醒,他只打了个哈哈:“师兄,有话明说嘛,不要这么……” 这人仿佛终于找着了个出气筒,又好像因着刚刚为萧辰气势所慑心中十分愤怒,转过头来便对那一众穿着辰字装的弟子道:“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师兄弟们,并肩子上!” 杜子腾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萧辰嘴角已然是一抹冷漠笑意,二人不论是袖中符还是掌中灵力俱是蓄势待发,准备应对这完全莫名其妙的斗法。 可这最后关头,二人错愕地对视了一眼,竟又不约而同停下了方才备好的攻击。 “对!揍死这个狂妄的家伙,居然敢穿得和大师兄一样!” “妈.的,我们辰字帮明明都已经召告外门内外了,绝不允许全身照搬亵渎大师兄!竟然还敢这么胆大妄为!” “马师兄都给了他们机会,竟然执迷不悟,别说了,各位师兄弟,上!” 这群家伙掏出的竟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灵剑,而是那等仿逐渊而制的练习用剑…… 杜子腾连忙高举双手道:“慢着慢着!各位,这一切都是误会啊!我刚从门派外回来!什么也不知道啊!” 那为首的听称呼姓马的弟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杜子腾:“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子腾:…… 他特别想追问一句,他到底哪里不是东西了? 那马姓弟子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惑:“哼,你们一个个的,大师兄风光之时便声声赞美,如今有人说大师兄不好,真相未明你们就一个个恨不得跟他彻底摘清了干系,真是呸!” 杜子腾欲辩解,可这群家伙不知是受过了多少气,此时一个个偏激得厉害,旁边另一弟子在杜子腾开口就冷笑道:“你敢说之前你身上没有一件辰字装?!” 那冷冷的目光扫过杜子腾没有一件辰字装的周身,目光中的嘲讽不言而喻,无非就嘲讽杜子腾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杜子腾冤哪,身为辰字装的创始人,别人再怎么嫌弃,他也绝不会嫌弃的,他之前那一身辰字装先是在秘境、西荒中损坏,上了山又担心引来过多注目,自然是都摘了干净,竟然这么着都被人唾弃,他也是醉了…… 萧辰忍不住皱眉冷声道:“不过就是些外物,萦于外物忘体真察,你们的剑都是怎么练的?!” 这数个弟子先是被这训斥的口吻唬得一愣,那为首的马姓弟子随即大怒:“你还敢开口?!你看我们哪个力挺大师兄的像你这样的?!明明我们辰字帮已经公告过外门所有弟子,就算再仰慕大师兄、再想表达对大师兄的支持,也断断不可全套照搬,你倒好!居然连发型都敢和大师兄一模一样!你还敢教训我们?!” 杜子腾觉得眼前这场景既荒谬搞笑又觉得十分头疼,这一动起手来,弄得不好便会引来执剑弟子,一个不好他们可真就曝光,若是萧辰是因为自己的死忠脑残粉而掉马以致身陷囹圄……那场面太美好,简直不敢想像。 “诸位,我二人执行师门任命才刚刚返回,这‘辰字帮’的公告我们确实不知,还请恕罪,咳,你还不把头顶那玉簪摘下来?” 萧辰:…… 那姓马的弟子却是一副既仇富又眼馋的模样:“哼,那模样……定是限量的超高仿真版?你可当真舍得,唉,好好保存好了,现在想买也没地儿买了……话说你们愿意出手吗?要多少才肯转?” 杜子腾:…… 旁边有弟子小小声地道:“马师兄,你前前后后花了不少灵石收了太多了……已经没灵石修炼了!这次就算了吧?” 那马姓弟子尴尬地挠了挠下巴,却还是眼巴巴地看着萧辰发端的玉簪,好像不能弄到手多看看也是好的。 杜子腾忍不住多看了萧辰一眼,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体质啊,吸的粉都好奇葩…… 大抵也是体谅粉丝难为,一向威风八面如在云端的萧辰竟也妥协了一次,居然真的抬手摘下了那枚玉簪。 萧辰正想对那马姓弟子说“如若真的喜欢,可以相赠”的话,一道清脆冰冷的声音夹着炽烈剑意当头而下:“‘辰字帮’?很好,六人俱在!内门有令捉拿此六人,旁人速速退散不得相扰!” 杜子腾与萧辰交换了一个眼神,均是眼中隐有冷然怒意,这内门中不必说自是华嶷又在弄鬼,竟然连这些支持萧辰却从未与萧辰打过交道的外门弟子都不放过! 那马姓弟子脸色一变,却是朝来人道:“我看谁敢捉拿我们?外门诸位长老可是知道我们的!” 来人一袭红裙赤如朝霞,却生得面若桃李,偏偏不知为何,眉宇间一股冰冷厌世之气,那气息中竟是重重杂糅着冰火之气,十分强大又十足矛盾。 杜子腾微微吃了一惊,这女子居然是久未谋面的耿丽! 自将那耿华独自留在秘境中去对付异兽之后,杜子腾就再未想起这对屡次算计自己的耿氏姐弟,此时这般情形看来,显然耿丽已是功法大进,性情竟也不似当年那般骄狂鲁直。 这马姓弟子的依仗却没能令耿丽有半分动容,她只淡然道:“你说的是外门的钱有财?他此时多半自身难保,我劝你们还是别指望的好。你们还有别的靠山么?如果还有,不妨继续交待,省得我们从内门一次次出来也怪麻烦的。” 当即有人怒道:“你胡说八道,钱长老乃是金丹大能,手眼通天!你要胆敢动我们外门弟子一根手指头,他必不会放过你们!” 耿丽却根本懒得搭腔,只是素手一扬,赤烈狂暴的炎剑已如流星炎雨一般直击而下:“既然不肯就范,按门规便以违逆处置罢。” 这一击之凶猛,这一众弟子在外门不过练气修为,如何能敌,眼看就要悉数毙命在耿丽这一击之下,却见一道赤金之光如霞似纱轻轻一卷,竟将那流星火雨尽皆遮挡于外。 耿丽蓦然转身,炎剑狂暴已然指向萧辰:“胆敢阻扰内门行令?同以违逆论处!” 萧辰只不疾不徐地道:“门规中何时有这一条?” 耿丽冷哼一声:“现在的门规中就有!原来的门规就是太过松散才会生出萧辰这般的叛徒,自然要好好修正一番!” “哦?听闻掌门闭关,未经掌门同意,哪门子的门规?不过伪规罢了。我看,不过是你在找借口趁机行凶吧?”萧辰淡淡的话语却仿佛在耿丽脸上抽了一个狠狠的巴掌般。 她掌中长剑尖锐一声长鸣,然后耿丽冷笑:“既然你不肯服新门规管教,那我便让你们都服为止!” 杜子腾心中一凛,这耿丽性情变化之后,这剑法的威力比之当初初遇时竟是强了十倍不止,不论是他还是萧辰,若全力出手,他们二人皆是特点鲜明,必会引来高阶修士注目。 耿丽的烈焰之剑已经漫卷到了这几个辰字帮的弟子身上,眼看就要将他们彻底吞没! 一道狂吼此时响起:“你们敢?霞尽殿之辈敢在我外门动手伤人?!” 杜子腾回头一看,不由得十分吃惊,竟是钱有财! 只是相比于当初圆滚滚的土财主丰润模样,他竟是突然之间清减憔悴了许多。 耿丽却不管不顾,火舌吞吐间竟是已将几人卷了进去。 一把金灿灿的算盘狠狠一砸,耿丽身不由己地倒退数步然后吐了鲜血出来,钱有财看都没多看耿华一眼,只大手一挥,将火舌中的几个弟子安全救了下来扔到一旁。 随即,钱有财脸上不见有半分放松,却愈加凝重起来,耿丽被那一击重伤,却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似早有准备一般及时道:“钱有财,你胆敢向来外门传令的弟子出手,眼中还有没有我横霄剑派?既如此,那便按门规处置!” 一把飞剑夹着万钧之势直朝钱有财而去! 第119章 那金色算盘于这千钧一发之际飞出数粒算子,算子如一粒粒绽放光华的金珠一般将萧杜二人连同外门诸弟子牢牢护住。 飞来的灵剑亦非凡俗之流,上面冰火如湍流飞越,直与金珠之瀑激斗不休,只不断发出骇人声势。 钱有财却是怒声喝道:“华嶷!你欺人太甚!你在内门如何搅风搅雨我管不着,但在我外门绝不行!” 来人一身赤霞火袍,眉目间冷若冰霜,令人观之如坠冰窖,却又如被那火光灼伤一般疼痛,正是霞尽殿掌座华嶷真人。 对于钱有财的怒喝,他面上神情纹丝不动,只冷然道:“哼!那姓萧的叛徒弑杀同门的悖逆之举我横霄剑派早已昭告天下,可偏偏你外门弟子中竟有这等蔑视门派、公然支持叛逆之徒,难道不该送往执剑堂审讯一二?你钱有财非但不清查明白,反而阻挠我内门弟子前来捉拿这些逆徒,还将之打伤,我身为六宫十二殿掌座之一,出手讨个公道有何不行?!” 此处离练剑坪不过数十丈,两个金丹之间交手,那等引动的天地灵气威势何等惊人,在外门之中,无数长老一时惊讶,谁敢这般肆无忌惮地出手?更多在练剑的低阶弟子在华嶷那全无收敛的威压之下,更是惊惧不已,如何还能继续练剑,只或远或近地赶来,看到交手的两个赫然是金丹大能,这许多弟子尽皆鸦雀无声。 此时,早有外门其他长老赶到,华嶷此话竟叫许多金丹修士一时迟疑,华嶷行事难免霸道,可钱有财却也不见得就占道理。 “华嶷道友,皆是同门,何必如此?不过几个外门小弟子的一时愚顽,犯不着你亲自与钱道友较真……”当即就有人出来打了圆场。 钱有财冷哼一声。 华嶷却是不疾不徐:“一时愚顽?怕不见得吗?自星潮我等归来之后,那叛逆的消息便已公告天下,如今多少时日过去了,门派中竟还有此等公然支持之举,”他冰寒目光自几个身着辰装的弟子上流连而过:“且声势浩大动静不小,嘿,叫人如何相信只是几个小弟子之举?” 杜子腾脚步忍不住挪动了一下,朝萧辰那边靠了靠,二人心中同时有了一个判断,这耿丽今日之举定是华嶷指使无疑,而且,听这言下之意,只怕华嶷所图不小! 华嶷含沙射影,在座金丹焉能不明? 钱有财在外门中总管一应对外之事,哪里受过这种鸟气?而且他本也是金丹,同为金丹,谁怕得谁来?! 他只嘿然一笑:“我说你也别拐弯抹角,我听着实在觉得浑身难受!不错,我确实知道这几个弟子的举动,那又如何?你一口一个‘公然支持叛逆’,我倒要问问,这‘叛逆’之罪是谁定下的?执剑长老可有裁决?掌门可有昭示?所谓门派公告不过是你自己同几个外派修士嘀嘀咕咕,我横霄剑派可从来没有公开认过!” 华嶷冷冷瞥向钱有财:“钱长老当真好口才,不愧是整日捣腾这口舌的。”不待钱有财怒而开口,他已然语含悲愤地道:“当日那星潮之内冯长老是如何身故,你难道未曾亲眼所见?各位道友,冯长老尸骨未寒,难道你们便已忘却?这等弑杀同门之辈不是叛徒是什么?!如若如钱长老你口中所言,我等同门要以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冯长老!” 这几句话一出,诸位金丹同时缄默,冯长老生前人缘颇好,本来与钱有财交好想开口转圜的一时竟也无法开口。 杜子腾却在心中将华嶷骂了个狗血淋头,开始以势压人,压不过就动手,动手没占便宜就开始讲大道理,这道理他讲不过了,居然开始打感情牌进行道德绑架了!杜子腾心中更加确信,那域外天魔之事与华嶷无关,他一万个不信! 但越是这般,再看华嶷这番为冯长老之死做出来的情态却越是令人恶心。 思及冯长老生前音容笑貌,明知华嶷这番话不妥,钱有财竟是难以辩驳。 华嶷面色一庄:“所以,钱长老,今日这几个弟子我是无论如何也带走,不只是为了冯长老,而且这么几个弟子何来这样的胆量公然这般反抗门派,其中必有内情,哪怕是为了外门的安危,也定要好好查证一番!尔等还不伏诛!” 他大喝声下手一挥,几道剑气竟朝那几个弟子当头罩下。 可怜几个小小的炼气弟子何曾见识过这般由金丹亲自出手的大场面,竟是吓呆在当场,而杜子腾夹在其中只觉千万只神兽在心中汹涌而过,妈.的,难道他这完美的好不容易混进外门的计划居然要以落入华嶷手中而收尾?! 这他娘的简直还不如不回来呢! 钱有财怒不可遏,华嶷口口声声皆是说这几个弟子背后一定有问题,明明就是在影射自己,若是真叫他抓走这几个外门弟子还不知要往自己头上扣什么屎盆子,而且,这华嶷如此明目张胆有恃无恐,显是有备而来,若是放任定是下场不妙,而且这几个弟子自己已经有诺在前,身为金丹长老,钱有财也绝不可能允许华嶷毁掉自己的承诺。 当下二人竟是灵力汹涌直接交起了手,其余金丹一时心中纷乱,竟难以抉择,外门几个金丹长老也只祭出各色法宝将战局的破坏力约束在这一隅,不至于波及外门弟子。 华嶷那冰火之剑威力非凡,同阶之中,剑修本就战力胜过其他修士,钱有财这些年浸淫于门派经营之道,于修行上本就有些疏忽,而且,华嶷明显是养精蓄锐之后有备而来,钱有财不过仓猝应战,一来二去钱有财竟是处于下风,被压制得厉害,但金丹之间,分出胜负易,分出生死却难。 钱有财眼看还能坚持个一时半会儿,却听华嶷道:“钱有财你执迷不悟,休怪本座为护门派正义手下无情了!” 那本就凌厉的冰火之剑上突然灵光大绽,竟是莫名威力加倍,不过几个回合,钱有财那算盘一个避之不及,竟是被狠狠劈裂一角,钱有财“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泛金之血,面色瞬间苍白若纸,显是本命法器受此重创,主人亦是一损俱损受其牵连。 华嶷见机而动,掌中不知何时一卷缚仙索竟如灵蛇一般飞出将钱有财捆了个结实:“诸位同门亲眼,本座不过捉拿几个公然违逆门派的弟子,钱道友竟这般大动干戈……唉,委实叫人不解。” 钱有财被那缚仙索一捆,委顿在地,金丹亦受束缚,此时神情间竟是一片绝望,叫人十分不忍。 那马姓弟子为首的几个弟子目眦尽裂:“钱长老!!!” 他们看得明明白白,钱长老是为了护着他们几个才和这个可恶的金丹交手,最后这般落败……可他们几个小小的炼气修士不过甫一开口便被华嶷的金丹威压当头一罩,全身骨骼隐隐作响直如碎裂一般,只狠狠咬牙维持站姿,如何还能开口。 杜子腾吃惊之下,却也不得不作出全力抵御那威压的模样来。 当即就有其他金丹修士忍不住道:“华嶷掌座,这……” 华嶷只是肃容道:“我知诸位心中所虑,只是我担心其中恐怕别有隐情,故也不得不下手重些,想那叛逆在我门中时不也处处恭谦礼让堪为门派表率,怎地一夕间便心性大变,朝冯长老下那般狠手,要知道,冯长老可是于他亦有传功之恩!” 在华嶷“夸奖”萧辰的时候,杜子腾忍不住斜斜睨了自己身边装得跟鹌鹑一样的家伙一眼。 这疑虑早深深盘桓在诸位金丹心中,但当日那番场景,杜子腾与萧辰二人下手的场景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不只是他们,还有其他门派的金丹也看得一清二楚,其后大家想把那二人带回门派调查一二,可那二人却就此失去踪迹……比起心中那点疑虑,他们亲眼看见的这些事实显然更有说服力。如果心中坦荡,何必要跑?显是当中有鬼。 但身为金丹,修真界那些不着边际的传说并不能完全说服他们,萧辰杀害冯长老的理由实在是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此时华嶷再提显然是有了线索? 华嶷长叹一声:“此事说来亦是惋惜,似那叛逆,天姿过人,却最终丧心病狂若此,我亦是如诸位道友一般百思不解,”他语气陡然一肃:“可后来,我发现此事只怕与邪道脱不了干系,诸位可还记得合欢宗的‘*曲’?” 华嶷之前那些话便已然只传音给诸位金丹:“只怕,那叛逆便是受邪道所惑心性大变!” 关于萧辰是如何被杜子腾所诱背叛正道的传说在修真界起码也有一百零八个版本了,各个金丹面面相觑,难道这华嶷也相信? 剑修哪个不是心性坚毅之辈,像萧辰那样百岁不到结了金丹悟了两极剑意相合、甚至生出剑灵的天纵奇才,很难让人相信只是受人所惑,可一切无解之时,看似最荒谬的解释却往往最有市场。 华嶷叹了口气,才缓缓将自己这番话的根由说了出来:“那姓杜的妖孽潜伏在我横霄剑派数载,我只怕为祸不只那叛逆一人,诸位想想,这几个弟子言行举止甚至穿着打扮都极其模仿那叛逆,直如着魔一般岂不诡异?故此我才这般大动干戈,”他瞥了一眼地上的钱有财:“如若查实这数人心志清明,自是最好,如若不然……诸位道友还要心中有数才好。” 华嶷这番话直令在场金丹心中一惊,对于那番荒谬解释诸人将信将疑,可若钱有财亦查出有问题,这恐怕剑派内与那杜姓妖孽有过接触之辈都必须一一仔细排查了! 杜子腾心中却又是一番惊涛骇浪,这华嶷当真是好狠的心思,好毒的手段,把所有脏水往合欢宗和他头上泼也就罢了,可他刚刚那番话……竟是隐隐为他在门派内铲除异己留下了最好的借口! 横霄剑派中剑修众多,在斗法上经验丰富,可这种涉及政治斗争的层面却是一个个单纯如纸,那些有能力把控局面的高层一个个不见露面,有心眼可以识破的如钱有财已经被华嶷拿下,其他的……只怕也是风声鹤唳,未必敢开口道破,华嶷这看似浅显却包藏无数祸手的阴谋眼看竟是要得逞了吗?! 杜子腾的心已经沉得不能再沉,他看着那双目中已经没有半点生气的钱长老,显然,钱长老自己已然清楚,一旦被带走,华嶷定会有手段叫他“与邪道有染”,那下场…… 不待杜子腾替钱有财继续操心,他突然发现,更大的危机已然迫于眉睫。 “既然诸位道友没有异议,那我便先将钱道友与这几个弟子带回内门查证。”华嶷此时已将最大的伏笔埋下,迫不及待想要推进到下一步了,几道剑意直朝他们几个低阶弟子当头而下,此时,再也没有钱有财替他们拦在身前了。 杜子腾心中一片冰凉,此时,以他急智竟也想不也半点法子,重重金丹包围之下,即使萧辰再有通天之能亦不可能战胜这么多人,若是真被华嶷抓回去做那什么查证……他们这易容法器定会当场失效,恐怕到时就轮不到他来同情钱长老了,他们会直接坐实钱长老的罪名…… 也是在此时,萧辰却突然踏前一步,反手一抽身旁一个弟子的佩剑,好像只是随随便便几招练剑坪上习来的剑招,便行云流水一般将那几道剑意消解无形。 在场诸多心事重重、本以为事情到此先暂告一个段落的金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骤起波澜,其中几个看清那剑招的金丹剑修竟是同时“咦”了出来。 第120章 这几招稀松平常,乃是横霄剑派入门剑法,不说剑意,连灵力都贫乏得厉害,这围观的诸多外门弟子中,恐怕随手抓出几人来都能使出这几招。 即使是萧辰身边那马姓弟子也只是对自己佩剑被夺表示诧异:“喂,那可是限量版的高仿逐渊,你小心着点!” 他一开始竟是没觉出萧辰的出手过程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然而,待他回过神来,看着委顿在地的钱长老与一脸惊愕的华嶷,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身边这无论如何也看不顺眼的家伙到底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居然用这样平平无奇的入门剑招消解了金丹剑修的几道剑意,这个金丹修士方才刚刚击败了钱长老! ……这却是平常中最不平常之事。 那几个方才惊咦出声的金丹修士更是心中一片惊涛骇浪,这几招剑招不见灵力,亦无剑意,却隐隐另窥堂奥,展现了另一种道迹——那是他们只隐隐观见却尚未能一明究竟的更高一重境界。 本已经要离去的诸位金丹竟是隐隐如临大敌一般将这几个外门炼气弟子包围了起来,杜子腾看着眼前一切,不知怎地,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好笑,金丹包围炼气,或者说一群金丹包围两个筑基加数个炼气,这场景当真叫人觉得难以置信却真真切切地发生。 这荒谬又真实的一幕更叫杜子腾真切意识到,在他未曾留意之时,萧辰的实力竟如开挂一般一日千里,比之星潮之时只怕又上层楼,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他方才那随手一击如何能震住这许多金丹大能。 其中一个金丹剑修已是忍不住出声:“阁下到底是谁?缘何而来?” 萧辰不语,杜子腾只得上前一步朗声道:“霜刃出鞘,自是为天下不平事!” 杜子腾这简单一句话,却是令在场诸多金丹心神震荡。 这其中却是另有典故,传闻早古时年,这世间本无什么修真传承,只有凡间人事更迭,生灵代代如是。 直到某一年间,一位剑客游历天下,在一座陡峭之壁下,机缘巧合借那峭壁如剑吞吐苍茫幻化玄奥之机悟得剑道,奇特的是,自那之后,天下间竟再无一人见识过他的鞘中长剑。 直到一时天地间有无数邪魔横行,巧借躯壳之便四处为恶,最后其中有一邪魔竟至挑唆帝枉杀数位忠良,竟是意图借那愤郁冤屈之气妄想肉身成魔,一时间天地浊气横流、苍生涂炭。 便在那邪魔为恶之时,剑客鞘中长剑倏然而出,于万里之外斩尽天下邪魔,竟只一剑便肃清了天地正气,只谓人曰:“霜刃出鞘为不平!” 时日久远,后来的世人对这位剑客的生平种种或是忘却消逝、或是夸大神化,这霜刃出鞘的典故早已无人能证明是真是假,可那一股凛冽正气却借着剑客的传承凝聚不息——这便是横霄剑派的由来,霜刃出鞘,剑为不平,凛凛正气,纵横霄汉。 那位剑客便是横霄剑派的祖师,他在云横峰下悟道,又凭腰间长剑游历天下,历经世事沧桑变幻最后回到云横峰下将剑道传承了下来。 方才那平平无奇的入门招数……那便是这位祖师爷当年还是位凡间剑客时所创,在世俗看来已是登峰造极,可在现下的修真界看来,威力也只是平平,怎么可能比得过数千年间那些天纵奇才传下的绝世剑谱? 不只是在座诸多外门弟子,就是许多已入金丹之境的剑修都认为,之所以还保留这套剑招作为入门招数,不过是为着纪念祖师爷罢了。 可刚刚便是这轻描淡写的普通招数,几乎是以凡间招数压制了剑意,这分明展示了另一重难以仰望的剑道绝顶境界。 杜子腾这番话直如当头棒喝,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机缘巧合,竟是叫在场诸多金丹剑修一时恍然失神——是否在一味追求剑境的过程中,他们早已忘却剑道本身? 是否他们这些不为心中凛冽正气而无故出鞘之剑,早已没有祖师爷那股一剑荡涤天下的剑意神髓,徒然只剩其形? 这隐隐的包围一时竟松散下来,华嶷见状,迅速自凝思中回过神来,断然喝道:“何方妖孽?!混入我横霄剑派妖言惑众!” 华嶷这声喝将不少人惊醒过来,竟有数个剑修心中惋惜,若是不被中断,只怕自己于心境剑道上更能上层楼。 因此,就有人道:“华嶷道友,能将我剑派入门招式使到这般出神入化……必是我剑派弟子无疑,不需怀疑。” 出神入化,这四个字令在场金丹剑修心中暗暗点头,化腐朽为神奇,不是出神入化是什么? 虽是如此,但华嶷这番话终究还是达到了一些目的,这些大能、甚至那些外门弟子心中都萦绕着一个问题:此人在门派中究竟是何来历? 华嶷只淡淡道:“虽是如此,但置此规肃门规之时,这几人出现得着实可疑,我本就想细细查证这几个弟子来历,其中偏又混入此等莫测之人,其中诡异,诸位同门不可不察。” 杜子腾只摇头,这华嶷真是舌灿莲花,但他不打算这么让华嶷绕下去:“若非这不平之事,何来你口中所谓“莫测诡异”之举?不过是看不下去你继续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罢了!” 华嶷登时大怒,他本来只是想将一众金丹糊弄过去再将这几人带回去查个清楚明白,偏偏这里面有人频频坏事! 可方才那几式剑招却又令他心有顾忌,能以凡俗剑招应对剑意之事,他生平未见,实不知对方来历深浅。 事实上,现在的横霄剑派,包括方才对钱有财的处置,都是在以武力论是非,如果钱有财战力不俗,即使华嶷能占据道义上风,想要拿下钱有财必也要费上一番手脚,绝没有现在这般顺利。 现在也是一样,如果这几个来历不明的人身手平平,华嶷根本不会去和几个低阶修士浪费口舌,直接打杀了事,但因着那几招平平无奇又高深莫测的剑式,华嶷竟是骑虎难下。 他只冷冷道:“我依门规道义行事,何来颠倒黑白,我看你们几个来历不明、遮遮掩掩之辈才是心怀鬼胎另有谋算!诸位道友,如何能让这等不明之人在派内流窜,若非方才一番试探,只怕这几人在门派内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必须尽快制住!” 华嶷前番能数次鼓动同门,皆因他一番口舌之利确实令众金丹觉得为了门派、为了大义理应出手,可现在——一个能领悟门派精髓奥义之人又没有实质上做什么危害门派之事,你想让大家和你一起动手?有点难。 华嶷这番话竟是无人回应,甚至有几位金丹剑修直接袖手,一副绝不会向萧辰诸人动手的模样。 华嶷见状,便知道此番已是不能如愿,但他心中另有成算,此次前来本就不是为这些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几个变数,那地上坐着的钱有财才是他的目标,能把钱有财从外门扫出去,这外门中他的掌控力自然便会增幅数倍,借着培育这些低阶弟子之机便可从中选拔心腹弟子,如此这般,渐渐才可将剑派掌控……这其实是他非常重要的一步棋,万万不可耽误。 因此,华嶷只冷哼一声:“既然诸位同门意向如此,若生出其他事端……我话已在此,今日诸位大可不信,至于你们几人,嘿,我横霄剑派可不是什么随意出入之地!” 华嶷心中已对这几个来历不明之人存了疑虑,只准备料理了钱有财就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不需其他,待内门中几位元婴长老忙过这段时日,任这几人再如何莫测也绝无可能逃脱! 华嶷想走,却有人不打算放他走,在他准备收起那缚仙索之时,一个声音道:“且慢!” 华嶷一怔,却是那不曾出声的出剑之人开了口,一时让华嶷皱眉。 然后这人慢吞吞地道:“你听不懂人话吗?既说不平之事,其中自有冤情,谁许你带走这被冤枉之人?!” 华嶷怔愣之下怒不可遏,自他晋阶金丹成为霞尽掌座已来,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同他说话! 他目光中杀意大起:“找死!” 竟是不再顾虑,冰火灵剑中汹涌灵力两极相斥又生生相自,如挟裹着狂暴湍流一般直朝方才口出狂言的萧辰而去。 杜子腾心中焦灼,一时只担心萧辰那半吊子的状态能否吃下华嶷狂怒之下的反击。 却见萧辰举着那装饰意义大于防身意义的限量版高仿逐渊,依旧是入门剑招,却是另外不同的剑招,那剑尖划出的神奇轨迹令杜子腾突然一怔,在场诸多金丹大能再次见证了奇迹——这凡俗之流的剑招竟再次吃下修真界一流金丹级飞剑的全力一击! 那些狂猛的冰火灵力竟似在那剑尖轻轻拨弄间,进退失据一般再难维持两极相斥相生的平衡,轰然一声巨响中,四散开来,直将地面轰出好大一个深坑。 若非诸多金丹在场各持法器相护,只怕当场就要死伤无数。 可场中的萧辰却举着把来历令人哭笑不得的飞剑,凭着那几招新入门弟子都会的剑式安然无恙立在原地。 在座剑修皆是明白一件事,剑道之上,华嶷已是一败涂地——方才那番交手中,一招间,华嶷就已失去了对自己本命飞剑、或者说是对自己剑道的控制,败得全无还手之力。 如果说方才萧辰抵御华嶷随手几道剑意令诸位金丹惊疑不定的话,那现在他随手击溃华嶷全力一击却令他们觉得惊骇莫名——此人到底是谁?! 华嶷面色已然冰冷到铁青:“什么冤屈?不过是你一面之词!你一介来历不明之人,敢插手我横霄剑派内务?!” 华嶷主动攻击之后萧辰还击是一回事,但华嶷要带走钱有财,萧辰出手相拦是另一回事。 前者可以说是防御反击,后者确有干涉内务之嫌。 而且萧辰展现出来的实力越加深不可测,当一件事物展现得超乎认知极限时——只令原本有些钦佩的金丹此时竟是因为觉得难以控制而有些惊骇、试图想压制起来。 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冷凝肃杀,一触即发。 可杜子腾此时却是半点也不担心了,他突然想起,之前他同萧辰的约定中,他负责由凡间混入仙缘镇再混入外门这一截,剩下的部分——想必萧辰早已胸有成竹。 只听萧辰淡然道:“钱长老,你可认下了华嶷真人所宣罪名?“ 钱有财心思何等灵动,早在萧辰第一次出手时,他便已见一线生机,能活到金丹,他也绝不是泛泛,更不会轻易放弃。 此时缚仙索牢牢绑缚之下,钱有财拼着重伤亦是开口道:“不!” 当即一口鲜血便是蜿蜒而下。 萧辰眼睛未眨便道:“既然此事门派裁定与当事之人所认不同,那么,我愿为横霄剑派外门长老钱有财重开剑—问—之—堑!” 最后四字一出,所有金丹修士,包括原本一脸愤愤心中飞速算计的华嶷、包括委顿在地眼中已见一线希望的钱有财和、包括其他诸多金丹,每一个修士的脸上竟是不约而同流露出一种惊骇来。 最后四字一出,不待这些修士有什么多余的反应,萧辰这四字仿佛蕴含无尽魔力一般,竟是令巍峨云横摇晃震动,笼罩周遭的云雾竟如洪流一般狂暴着飞漩奔腾起来! 天地间一道冰冷之声仿佛自九幽之地传来:“谁——开堑?” 华嶷心念电转,突然他面色大变一指方才接下他剑招之人:“你……你是萧辰!” 萧辰只瞥了他一眼,神情中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轻蔑与无视来,随即萧辰只负手低头,仿佛目光已然凝聚在云横峰底地幽深处,他淡定答道:“横霄剑派第三十九任星耀宫掌座,萧辰!” 那冰冷之声仿佛久久思索而后道:“——开——堑!” 轰然巨响中,云横峰上的灵力却如开闸泄洪一般朝着峰底疯狂倾泻,然后竟是生生在他们眼前开出一道笔直锋利直通向地底幽幽深处的通道来! 第121章 杜子腾却是懵然不解,萧辰折腾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看着就是个深坑,名字有些古怪,似乎也是仙凡堑之一? 但为何他从未听说过,而这些金丹修士又如此面色……惊恐??? 其实杜子腾确实不知,云横峰上十三道仙凡天堑,人皆道一道比一道险,每过一道,便离仙道近一重,离凡俗更远一重,此话不错。 可事实上,横霄剑派中绝大部分修士一生中都绝不会经历全部十三道仙凡堑,这其中甚至包括剑派中那些修为绝顶之辈,原因就在于这剑问之堑。 这道天堑与其他十二道天堑截然不同。 其余十二道天堑,只要本人愿意,实力足够即可申请闯堑,并不会有人设置什么阻拦与障碍,当然比如剑派外的修士连第二道仙凡堑都看不到,是绝不可能闯堑的,类似的,炼气期修士也难以见到第三重、第四重仙凡堑,自然亦无闯堑的途径。 可随着修为上升,总归是有途径去闯下一重天堑的。 只有这剑问之堑,在门内高阶修士中还有一个名字叫隐世之堑。 它从不来似其余天堑一样摆在那里等人来闯,它只隐藏于这世间,从不曾显露。在场几乎所有金丹修士都只听说过它的传说,从未亲眼见过。 只因它的开启条件十分苛刻:非斗辉殿与星耀宫的主人不可开此堑。非拷问剑心难以断明之时不可开此堑。 只凭这一条不必华嶷叫破,其余金丹修士也反应过来萧辰的身份了——掌门尚在闭关。虽是门派中已有公论,可因着高阶修士齐齐不在,并未能剥夺他星耀宫主的身份。 横霄剑派史上,这剑问之堑几次开启皆是在门派生死存亡难以抉择的关头,由掌门强扣此堑拷问剑心断明剑派选择,不论最后做出何等选择皆不负剑道本心,因此才名曰剑问之境。而今次,这萧辰竟是为一个小小的外门长老强开此堑,直叫众多金丹心中既恐惧又惊疑。 这剑问之堑影响之巨大,更是毋庸置疑,方才云横峰震荡,云雾翻涌灵气狂泄,更多高阶修士直接中断了闭关直奔而来,其中便有六宫十二殿的几位掌座,神情间一片紧张焦灼,只以为是剑派中出何等大事,竟生出这般剧变来。 即使这般,亦没有一个元婴长老现身,直叫杜子腾心中觉得有些奇怪。 华嶷当场忍不住喝道:“萧辰,你这般不知死活,混入门派还敢强开剑问之堑!” 后来的金丹看到场中负手而立的萧辰皆是面面相觑,几轮传音之后才知此事来龙去脉。 当即就有一位掌座葛春雷心下满,只道:“你这叛逆,明知这剑问之堑事关重大,非门派紧要当口绝不轻启,你竟仗着掌门原先的信赖托付混入门派倒行逆施,简直混账!” 萧辰只打断他这番话道:“葛掌座如何知道这不是我横霄剑派的生死关头?!”不必葛春雷暴怒,萧辰已是冷然道:“冯长老之死如今牵连无辜之众甚广,若罪魁祸首当真是萧某,那自然绝无二话,可如若不是萧某,而另有其人混在诸位长老之中包藏祸心呢?诸位此时心中安泰,难道全然不察危机已迫在眉睫,既然方才葛掌座斥责萧某倒行逆施,这般动静,已然过去这么久,为何不见诸位大长老前来?诸位皆是金丹修士,难道心中没有一点判断?” 萧辰这番话直如暮鼓朝钟重重击在每个金丹修士心中,竟叫脾气暴烈如葛春雷都震惊到忘记反驳于他。 萧辰指责门派中有心怀不轨之辈倒还罢了,也许不过他一番推脱之辞,可最后那句话直让每个金丹修士无法不震骇,剑问之堑,这可是隐世之堑,方才那番惊天动地的景象,还有眼前这直入九幽的深窟,竟没有一位元婴长老露面,这背后,莫非真如这叛逆所言,门派中已然发生了极大的变故,而他们却懵然无知?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在修真界中,隔了一个大境界便是隔了一个世界,就像筑基修士去揣测金丹修士之间的规则,任你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一般,金丹修士这般凭空去想像元婴大长老中出了什么问题,亦是毫无把握。 事实摆在眼前,诸位金丹沉默着,甚至看着那幽深地窟隐隐期盼下一刹那就有元婴大长老露面来掌控这局面,好叫他们怒斥那叛逆又在妖言惑众。 可是没有,直到现在,时间好像已经过去许久,依旧没有一位元婴大长老露面。 此时,一道沉稳声音道:“诸位,恐怕门派中当真出了什么变故。” 萧辰举目看去,竟是极少露面的铁宫掌座! 铁长老或许在这许多金丹修士中名不见经传,可在那些资深的金丹修士却极有威望,他这番推断便是代表了众多老牌金丹们的判断。 当即便有另一个掌座道:“只怕需得入堑一探。” 纵然惊惧,在剑派危机面前,一切都必须放下。 华嶷心中的惊骇只比在场任何一个金丹都要多,甚至可以说,萧辰方才对他那番含沙射影的指控都不可能令他这么惊骇,或许才刚刚听到那番指挥时他心中是愤怒的,可一旦意识到萧辰最后的推断——剑派中的顶尖大能们可能已经遭遇了困境,门派已经悄无声息地遭遇了绝境时——那铺天盖地的恐惧已经将那点愤怒彻底淹没。 好半晌,他才仿佛勉强收拢一些神智道:“诸位道友切勿听这杀戮同门的叛逆胡说八道,扰乱视听!” 萧辰根本不屑于与他做这口舌之争,只凝视着那幽幽森寒的地底通道说道:“是不是胡说八道,剑问之堑中自有公论!” 未待其他金丹反应过来,萧辰已是当先朝那地窟而去,杜子腾并不迟疑,立刻跟随在后,这番变故以他之前在云横峰上一个小小的外门炼气期修士,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些秘辛,可一路走来,萧辰对于天柱断一的担忧历历在目,杜子腾相信,萧辰开这剑问之堑,肯定不只是为了洗脱自己身上这点罪名,只怕也是云横峰那高处的局面…… 而其余金丹修士看着那二人这般毫不犹豫地消失在那地窟中,想到萧辰做下的那些事情,一时间竟是有些举棋不定。 那个通道似以纯粹灵力直接打开,深不见底,全然不知地底深处到底有何物,若门派故老传言当真无差,这剑问之堑必定事涉剑派安危,绝对不可不去…… 铁掌座长叹一声:“诸位,不论那萧辰究竟是何用心,此堑定是我横霄剑派剑问之堑无疑,事关剑派,老夫便前去为诸位打个先哨吧。” 他掌中一扬,一把金剑速速飞离,显是朝门下做了安排,人便已跃入了那通道之中。 “事关剑派”四字重重落到各个金丹修士心头,铁长老判断不错,不论萧辰如何罪大恶极又或是其中另有原由,都已经不重要,此时紧急之况便是判定门派到底有无变故,也许这变故是大长老们才能插手与操心的事,可既身为剑派弟子,自然责无旁贷! 想到这里,数把金剑再次匆匆飞离,数个金丹修士朝各自关切之人交待了什么事情便直朝那通道而去。 华嶷却是呆怔在原地,此时,他早已记不起他这番举动的阴谋初衷。 他只呆呆看着不断有身影消失在那幽幽通道中,脑海中只时时盘旋着无数念头,一时想下去一控究竟希望一切皆是萧辰臆断全无根由好好牢牢将对方打落尘埃,一时又怕下去之后真的发现因为自己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竟连累门派陷入危境…… 到得后来,诸多金丹修士已消失在那地窟之中,而那许多低阶修士对这番变故心中惶惶,那什么剑问之堑他们闻所未闻,却眼睁睁在他们眼前打开,好在之前外门金丹修士前去之时已然传讯,虽然人心不定,却也是在九院首席约束之下,次第回归日常修行之中,只是,那些离去的弟子不时回头张望着此处,目光中掩不住担忧好奇。 就在此时,先前那冰冷之声间竟再次道:“开堑因由之人……缘何不入?” 这冰冷话音才落下,华嶷金丹神魂同时被击得狠狠一痛,他竟是登登登后退数步才堪堪运转灵力化解方才那番攻击,待他看清眼前之事,更是心中惊骇欲绝。 原本将钱有财牢牢绑缚的缚仙索此时竟是寸断在地,叫华嶷惊骇的是,对方不过一席话音竟威力到此!非但解开了缚仙索,这话音余威竟将他这缚仙索的主人震至重伤! 那缚仙索可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法器之一,一旦被绑缚,非法器主人不可解开,因着威力巨大才得了这么个狂妄的名字,若是之前有人告诉华嶷这世上有人可以凭语音解开他的缚仙索同时重创于他,他一定会哈哈大笑只当天方夜谭,可现在,它真的发生了。 华嶷只忍着胸膛间的剧痛,在身旁耿丽搀扶下看着钱有财脱困之后艰难地起身,冷冷看了他一眼后便朝着那洞穴缓缓挪去。 华嶷此时心中复杂至极,终是朝耿丽道:“走,我们也去!” 这师徒二人身影消失在通道中时,远处观望着的低阶弟子突然发出数声惊叫,那幽幽通道竟是悄无声息地彻底消失,明明出现之时那般惊天动地,此时却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只有云雾茫茫峭峰如剑。 第122章 剑问之堑中场景与诸人想像截然不同,只见无数残骸碎屑漂浮于半空,似是大战之后残留的破碎景象,耿丽只觉得这令众多金丹惊骇莫名的剑问之堑也不过如此,但她侧头一看,却见自己师尊面色惊骇又凝重。 耿丽开口想问,恰巧此时,一小块指甲块大小的碎屑自她颊畔划过,蓦然间,似有千万钢针狠狠扎在她神魂之上,华嶷当即见机相护,耿丽早已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好在华嶷果决,用掉了一个一次性的护身法宝才解决了这碎屑之危,即使如此,华嶷头上亦隐隐有汗迹,嘴边鲜血再次蜿蜒而下,显见亦是为那碎屑所伤。 耿丽感激之下先是谢过华嶷相护之恩,心中不由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又是惊恐,真不知那碎屑是何来历,竟连师尊亦为其所伤。 耿丽先服用了一粒灵丹恢复内力,而后微一内视,突然骇得难以言说,方才那残片一触之威竟是令她直接掉落了两重小境界,甚至是筑基这大境界也一副岌岌可危的模样,骇得她立时又吞服了不少灵丹,急急稳固! 修士重伤之下掉落境界亦属常事,但似耿丽这般倒霉,仅仅是一块指甲块大小的残片就令她重伤至此,即使是华嶷这样的金丹修士也是生平仅见。 耿丽能在短短时日内由筑基前期提升至筑基后期,皆赖华嶷传授的几句神异心法,可这提升的境界竟失去得如此之快,直叫耿丽心痛难言,又震骇莫名。 这些残骸到底是什么?竟有这般威势,她只是轻轻擦过竟至于此! 一时间,二人对这周遭无数残骸皆是警惕起来。 而走在前面的钱有财自是将耿丽与华嶷的遭遇收入眼底,心中痛快之余,亦觉警醒,剑问之境的情形从未在门派中有过明文流传,这般险难却也在意料之中,仙凡堑本就是不是平地。 钱有财亦小心翼翼避开这些残骸,只是他心中不免奇怪,前面那些进来的同门金丹修士实力尽皆不俗,也不知是如何通过的,怎么未曾留下清理痕迹的通道? 然后越往前走,钱有财就明白了原因。 他们三人这般小心谨慎,速度自然无可避免地慢了下来,这通道古怪之极,他们越往前走,那残骸便是越是大,甚至大的已经到了巴掌大小。 这般大小已经极易识别,要避让自也容易,自然不用去进行刻意清理。 可在耿丽来看,这里非但没有比刚刚安全些,反而是更加危险了! 方才那指甲盖大小都那么恐怖,这些巴掌大小的定是触之必死绝无幸理,即使在金丹期修士的护佑下耿丽依旧冷汗湿衣没有半点安全感,她忍不住止住脚步有些畏缩想向后退,谁知,她一回头,忍不住惊呼,他们身后来时之道竟然已经彻底消失! 华嶷金丹多年,此时心中自然比耿丽要宁定许多:“不必大呼小叫!剑问之堑自非凡俗,往前走就是了。” 他们话音刚落,已然看到了数位金丹修士的身影,其中亦有华嶷、钱有财二人相熟之辈,略略各自招呼之后,众人合成一队前行,有不少巴掌大小的碎片浮在空中、散落脚边,还有些人形大小的残骸掉在通道之上。 直到前方队伍停下,钱有财几人才看见前方的情形,这通道尽头似是一个大厅,他们身后通道将他们引至此处之后似乎完成使命一般彻底消失,这大厅周遭空间十分诡异,黑暗一片仿佛不见尽头,地面上竟是由无数大大小小的残骸铺成,那些残骸年代久远些的,便清晰可见时间痕迹——破损得越加厉害,最新鲜的残骸块头十分巨大,直如一座倒下碎裂的墨色小峰一般。 看到这里,杜子腾心中不由揣测,莫非方才沿途那些细小的残骸碎屑皆是地上这些残骸上因时日久远而掉落的?甚至可以推测,方才之所以飘浮在半空……是因为这打开通道之力才激起的这些碎屑? 他心中不由有些骇然,无需更多的修真常识,他也能想像,要在云横峰上开出这般直通不知名幽深之处的通道,那得需要何等强大的法力! 方才他与萧辰一路行来,那飘浮的碎屑即使是现在实力这般强横的萧辰亦护着他不敢轻易触碰,杜子腾虽未见耿丽之事,却也能想像这些碎屑绝不简单,其中只怕隐隐蕴含着强*力,可这样的东西竟被这打开通道之力悉数激起……真不知方才那说话间随手开辟这么一条通道又守护着这神秘的剑问之堑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黑色小峰样的残骸尽头可见一道无数残骸堆积而成的石堆荒丘,隐隐可以感觉到慑人的强大气势,尽令这许多金丹修士都被这堑内的破碎场景震慑,一时尽皆立在原地无人敢出声,直到有人突然惊呼一声:“这、这是史老祖的‘扶苍’!!!” “‘扶苍’?!哪儿?!” “胡说!怎么可能?!” “史老祖?老祖修为已臻天人之境,本命飞剑怎么可能在此!” “顾道友,切莫胡言,数百年前门中就已经没有老祖的行踪,你们殿中亦无确定说法,你因何断定……” “荒谬至极!” “这位道友不妨细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何会觉得是‘扶苍’?” 一群金丹修士在这匪夷所思的推断面前尽是齐齐失态,不是他们大惊小怪,实在是这推断太过骇人。 若是往上数六七百年,提及史安此人,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随身飞剑“扶苍”更是威名赫赫,令无数妖魔闻之色变,这史姓老祖自修剑第一日起便立下宏愿,要秉承祖师遗志,扶危救困护佑苍生,飞剑因名为“扶苍”,他一生亦是践行此志,性情磊落刚正不阿,看不惯这天下不平之事,初出门派游历之时,因着这性情不知惹来多少邪道杀戮,却从未曾一改初心。 这一场场不平之事变成一场场惨烈历练,他的名气越来越大,修为亦越来越高,前来狙杀他的妖魔亦越来越厉害,可他从不曾怯战,竟是遇妖战妖,遇魔屠魔,将这一场场血腥化为修行进境的洗礼。 杀一个妖魔也许只会令邪道起杀意,杀十个妖魔会令邪道视为眼中钉,杀一百个妖魔会令邪道欲除之而后快,可如果杀上一千个一万个呢? 史安便是这么一步步踩着妖魔的鲜血稳稳前行,待得后来,再无任何妖魔胆敢主动招惹于他,甚至史安二字所过之处,近百年邪道修士都只敢绕道而行,彼时凡间甚至多有愚夫愚妇贡奉史安姓名以求辟邪安康者。 到史安修为已入化境之时,竟再任何一个邪派修士敢与之交手,他性情嫉恶如仇,又好打抱不平,邪道竟是因此被压制得不敢出邪啸海,天下一片河清海晏。 以一人之力正天下之气,修真界皆称他为“第一修士”。 渐渐地,真相变成故事,故事变成传说,第一修士的身影渐渐消失,只有后人将当年的凛正之气口口相传,并于他的去向,修真界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言,有人说他失踪了,有人说他依旧在游历,还是会为不平事而拔剑,亦有人说他是飞升了…… 横霄剑派官方始终保持着沉默,对于各种说法从未肯定。 慢慢地,这件事亦被世人淡忘,众多猜测中,飞升一说也许因为最接近诸多修士追寻梦想的终点而被最广泛地接受和采纳,也许,史老祖,这昔日的修真界第一人已然成了真正的仙人,在仙界继续着他那遇魔弑魔的征途吧? 可现在,居然有人说他的本命飞剑在此! 简直笑话,谁不知剑修剑在人在,老祖早已不在此界,飞剑怎么可能还在! 可那先前指认的金丹修士却是上前,焦急地指着地上碎裂的墨色小峰样的残骸道:“在下乃是扶苍殿修士,所修剑道正是老祖的浩然斩邪道!绝无可能错辨!诸位若是剑修,不妨仔细体察这墨峰中的剑意,是否可闻其中凛凛浩浩之意?这正是我殿之道的特征!扶苍殿上至今还贡着祖师画像,这剑形我自入殿之日便日日观望,早已深刻心间,绝不可能错认!” 当即就有旁的修士颔首道:“顾道友确是出自扶苍宫,修的便是那浩然斩邪道……” 这扶苍宫中就是史安的传承,这绝计错不了,当数位金丹将神识在那断裂的墨色小峰上来回扫时,一股浩瀚正气洋溢心神之上,那股凛然不屈之意简直呼之欲出…… 一时间,所有金丹修士竟是被这事实震得回不过神来,史祖师的飞剑难道真的就这么……碎裂于此?还断成了这么多截? 若说不是他的飞剑,那顾姓同门对自己传承的祖师爷胡说八道难道能有什么好处吗?而且,此剑碎裂至此灵光全消(否则不会叫人误认为石峰),可即使如此,那上面残存的浩然剑意都令他们如受荡涤一般,可见原来完整之时的威势,如果不是那把“扶苍”,至少亦是同一等级……可天下间似那等绝顶飞剑又有这等剑意的,除掉“扶苍”绝不可能有第二把。 可如果真是史祖师他的飞剑,传闻中数百年前祖师便是修真界第一人,这剑断裂的模样看来,此事发生绝不会在那么久远之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何传言已经飞升的祖师,他的本命法宝竟会玉碎在此?是什么样恐怖的力量才能击碎这等站在修真界顶尖的大能之剑? 更重要的是,史祖师人呢?难道……难道……难道…… 所有的金丹修士都不敢去想那难道之后的事,眼前之事便已经令他们心神失守,难以为继。 修真界传言中已经飞升的剑修,其本命飞剑的残骸竟出现在这剑问之堑中,无论怎么说,杜子腾都觉得其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与横霄剑派如今的危局息息相关的秘密。 他忍不住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这里这么多残片……难道都是祖师们的飞剑?” 数个金丹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他们看了杜子腾一眼,那神情中说不出的复杂,不知是谢有人道破这恐怖的真相将他们惊醒,还是恨有人道破了这恐怖的真相将他们惊醒。 难怪这些残片中蕴含如此恐怖的力量,轻轻一触都能令耿丽掉落境界,令华嶷伤上加伤。 若这些飞剑原来的主人皆如史祖师一般,那都是举手投足间翻江倒海的大能修士,甚至已经无法用简单的元婴修士、化神修士来形容,那都是象征着修真界修为尽头至高峰的人物,他们纵使飞剑破损于此,其中蕴含的威能亦足以轻松灭掉眼前这群修士,而现在,这样恐怖的残骸漂浮于空中,铺阵于地面,竟是无处不在,这剑问之堑中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 第123章 这背后难以言说却注定沉重的真相尚未全然揭露便令无数金丹都觉得喘不过气来,压抑的沉默蔓延许久之后,有金丹修士长长叹了一口气低沉地道:“乔祖师的‘春雨’亦在此处……” 然后便是更久更久的沉默。 不似方才有人道破“扶苍”时众人齐齐反驳的场景,此时有人指认出“春雨”竟只有沉默相和。 可这并非是因为“春雨”的主人地位远逊于史安,横霄剑派史载,自仙凡十三堑落成之后,第一位闯完十三道天堑的,便是这位乔雨山祖师。十三重天堑,过一重便离凡俗远一重,闯过十三重……那就应是仙人之境,可乔祖师的佩剑却也在此。 恐怕正是因为乔祖师这般不凡……这空间中才会有这样更久更久的沉默。 横霄剑派传承数千年,剑修无数,然则剑之一道浩如烟海,便如在场这些金丹大能,虽然也绝大部分是剑修,可各个所修剑道绝不相同,道境越是到得高处便是越是细细分支,各各不同。比如华嶷与那位葛春雷长老,也许在炼气期时,二人所修皆为炎剑一道,可待到金丹之时,华嶷所修便为冰火剑道,乃是利用冰火相克来修那两极剑道之法,葛春雷所修便为雷火剑道,乃是利用雷火相生之法来修行。 若将这视野放在横霄剑派的历史之中,数千年前,惊才绝艳之辈无数,一座云横峰上不知留下多少悟剑之迹,这些金丹修士总是后人,谁在剑道之初时没有膜拜过一二位本门的剑道强者?那些至强都在门内留下的蛛丝马迹谁不曾反复观摩,铭记于心?身为剑修,若是膜拜另一位剑修,怎么可能会不反复琢磨观想对方的本命飞剑? 以剑修的敏锐,反复观想的结果就是即使眼前只有那些名剑的残骸碎片,他们亦能一一辨认出来。 在场的修士中,似那顾姓修士便是因着扶苍殿的传承认出了“扶苍”,此时又有人认出了“春雨”,还有更多的修士认出的数把威名绝不在“扶苍”“春雨”之下的飞剑,可再也没有人能在这般沉重的气氛中道破了。 那姓杜的合欢宗妖孽所说,恐怕已然属实。 这空间中铺满地面、飘浮无数的残骸碎片……尽皆是史老祖、乔祖师那等有通天彻地之能的至强剑修们所用的飞剑。 这里……真的是剑问之堑吗? 此时,突然有修士想起,这堑不是萧辰打开的吗? 当有修士将目光放到萧辰身上时,却惊讶地发现,眼前这可怖的一切和背后的可怕真相,萧辰竟是一脸从容,蓦然间,有人回想起,方才来的路上,萧辰竟是一路护着那姓杜的妖孽,绝不让那些威力绝伦的飞剑残片碰到那妖孽,莫非……他竟然知道这堑内的情形?! 仿佛是想逃避这样沉重的问题,又仿佛是想将这沉重转嫁出去,当即就有修士朝萧辰喝道:“萧辰!你不是说为了洗刷钱道友身上的冤屈而开这剑问之堑吗?!怎么丝毫不见你动作,莫非你以开堑之名又是在耍弄什么阴谋?!这里……这里到底是何处?你将我等引来到底是何居心?!” 此言提醒了众多心中沉重的金丹修士,无数灼灼目光向萧辰看去。此处之诡异确实令人起疑,一旦有人说破,便令人觉得萧辰的行为确实可疑起来。 杜子腾却忍不住嗤笑:“阴谋?这些祖师飞剑难道做得了假?能安置这些飞剑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动得了手脚?拜托,你们都是金丹,除了打打杀杀,也学会用点脑子好不好?” 这番群嘲拉足了仇恨,当即就有修士用一种真正看邪道妖孽的目光妄图秒杀杜子腾,若非萧辰在侧,一切未能明晰,只怕早有人将杜子腾拍扁在地。 更多的金丹修士却在历经此处大起大落的心境之后,道境异常稳固,全然不受杜子腾这小小的口头撩拨,只牢牢盯着萧辰,以修士之威压着他试图得到一个解释。 萧辰只朝杜子腾作了一个安抚的眼色,便缓缓道:“此处确实是剑问之堑,至于这些残骸,确实是诸位方才所想的那般,否则历代掌门遇到难以决断之事亦不会到此借这许多剑意反躬自问……” 眼看萧辰这番解释又要牵扯出不知多少事,华嶷原本心中只以为入堑之后能知道门派中此时有何危机,然而进来之后只见到这些莫名其妙的祖师飞剑残骸,此时就有些不耐烦:“哼,便为了你心中些许小小不平,你竟大动干戈,惊扰祖师飞剑之冢,简直不孝之至!” 萧辰被打断之后冷冷看着华嶷:“这般迫不及待地找死,便成全你。” 华嶷却是仰天大笑起来。他本来以为这剑问之堑中能有什么手段查明真相呢,也不过就是一些碎成粉末的飞剑而已,纵然这些飞剑曾经随主人威名赫赫,现在碎片中也依旧残存着巨大的力量,可那又如何?萧辰动手杀冯长老所有人亲眼所见,钱长老护着那几个追随萧辰的弟子门派中人人皆知,想洗刷罪名?简直是笑话!他倒要看看萧辰能有什么逆天手段! 萧辰根本懒得同他啰嗦,竟是躬身一礼:“横霄剑派第三十九任星耀宫掌座,萧辰恭请守冢人行剑问!” 最后一个问字落地之时,这无尽空间之中仿佛什么力量猛然束缚住一般,那些飘浮飞扬的可怕碎屑竟是当即定格在半空,竟似是无数蕴含可怖灵力的星辰一般停留在那里。 随即更汹涌的灵力自那碎片堆积的山丘中喷薄而出,这许多的金丹在这股力量面前便如蝼蚁在自然之力面前一般,只能战战兢兢竭力自保,全然不敢揣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恐怖的威势。 在这股恐怖力量之下,地面半空无数的残骸碎片,不论大小,竟如漩涡一般移动起来,只叫这些金丹在惊恐忐忑中急急避让,仿佛洪水半点不会在意自己会不会卷走几只蝼蚁,亦不会刻意伤害蝼蚁一般,这股力量所过之处摧枯拉朽,所幸这些金丹皆是经历过各种险境,虽然狼狈却也避闪及时,倒未有伤亡发生。 站在漩涡边上的萧杜二人却不知是不是因着萧辰的身份缘故,那些漩涡竟是避开了他们,半点没有波及。 杜子腾脑子里甚至还有余暇在琢磨着萧辰所说的那个“守冢人”是个什么意思,这称呼……难道此处真是飞剑坟冢? 剑冢横霄剑派并不是没有,之前闯过第二重仙凡堑在那剑阁的时候他就见识过,杜子腾甚至还见过那些飞剑的灵性之光,可那个地方……感觉就像是飞剑们玩累了回到了休憩的故乡一样,如果觉得老家太无聊,还可以跟着新主人一起出去看看世界。 可是这里却一片死气沉沉,只有飞剑碎片中残存的巨大能量好像能泄露一丝半点它们昔日在主人身边时的荣光,而现在却沉寂如真正的坟墓。 那守冢人……难道就是这坟墓的看守者? 不待杜子腾脑子里转着更多的念头,眼前一切再次变化,那些残片翻卷如旋涡最后竟聚集成一座宏伟粗糙的石碑,石碑上凹凸不平起伏有致,绝不类同于凡俗,仿佛集合那许多碎片之后亦揉合了上面的剑意威势,竟有种莫名的威严。 杜子腾仰头竭力看去,竟是无法看到这石碑的尽头。待到那旋涡最终稳固下来,整个空间才渐渐稳固,这些金丹修士才放下各种护持避让的手段,收起自己的本命飞剑朝这宏伟莫名的石碑看来。 杜子腾忍不住问道:“你方才不是请了守冢人,怎么只见石碑不见人?” 杜子腾话音刚落,石碑之上突然打开两道数丈宽的并排横缝,然后,众人竟是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什么石碑!这分明是一张由飞剑碎片拼成的巨大面孔!方才那两道横缝竟是这巨大面孔睁开了眼睛! 直到此时,真正见到这位“守冢人”,华嶷才隐隐觉得害怕,然而,却已经没有太多余地留给他周旋了。 那巨大面孔下方开合间,冰冷如来自九幽之地的声音响起:“启——剑——问!” 随即,那巨大的面孔再次飞旋起来,搅动得整个空间中再次碎片飞散,然后这些飞旋着的碎片聚集在一处竟是合成了一把凛冽无比、威势滔滔的巨剑! 直到看见这把破碎却必定威力惊人的巨剑,杜子腾才觉得,尽管这些飞剑已经失去了主人,可岁月留在它们身上的荣耀印迹却永远不会消退。 方才那张巨大的面孔完全无法形容五官是俊俏是丑陋,亦无法辨认男女老少,更无从得知那气质是飞扬桀骜亦或是温文尔雅,又或者都有一些,却莫名叫人心中笃定,那一定是个剑修!现在想来,也许那张面孔是揉合了所有这些飞剑主人的模样吧。 而现下,这些残片聚集而成的巨剑上亦难以形容是何样的剑意,其中似乎既有细致绵绵的雨意,亦有纵横不屈的正气,既有柔肠侠骨的悲悯又有嫉恶如仇的杀意,如此之多的风骨凝聚其上,如此之多的剑意汇合到一起,却叫人生不出半点别扭之感,是了,是因为无论是柔是刚,是强是弱,这些所有剑意此时此刻都只指向一处:心存公正,只为云横! 因此才能如此众多的剑意相依共存绝无半点冲突矛盾,恍然如一。 难道,这就是守冢人?亦是守冢人的剑? 第124章 面对这样一把慑人的巨剑,杜子腾也只暗暗猜想,也许这就是剑问之堑中的那把剑,只是不知到底是怎么个问法了。 杜子腾心中存疑的当口,那把巨剑仿佛活过来一般,剑尖陡然一转,竟是直指钱有财! 钱有财身为金丹长老,亦经历过不少风浪,今朝大起大落之后,按说心境早已宁定,可这把巨剑沛然之威直朝他识海中滔滔而下时,他额头的汗水还是刷地一下直流了出来。 那巨剑微微一颤,在场诸多金丹只觉自己像眼花了一般,那巨剑陡然间似不存在于这个空间只留下一个影子一般竟是变得有些透明起来。 然后,整个空间共鸣一样地发出一阵恐怖的震鸣,竟像无数个或柔和慈祥或刚正不屈或儒雅温文的声音在向钱有财同时发声,那语气有急切严厉,亦有从容淡雅,有冰冷不阿的,亦有舒缓款款,唯一相同的便是,这许多声音,每一道都蕴含着莫*力直击神识,好像那些剑意曾经的主人亲身降临同时发问一般,竟令钱有财兴不起半点抵抗之意。 一旁的众多金丹修士连同萧辰与杜子腾尽皆只能感受那股威力强大的震鸣,其中内容却是半点不知,然后他们便看到钱有财紧张至极地张口喊道: “我没有勾结萧辰!” 那震鸣猛然之间狠狠加强,竟是让金丹修士都觉耳中剧痛,神识一沉,杜子腾与耿丽这样的筑基修士更是觉得心神如受巨创,这不过是那巨剑余波所及,剑锋所指的钱有财更是狼狈得汗水滚滚而下: “我护着那几个弟子只是为了保护门源在仙缘镇上的生意!” 此时那剑上长鸣竟越来越尖锐,直如利器一般!到得最后竟仿佛已经跨越了人耳所听极限,只有巨剑周遭空间隐隐的撕裂在展示着那是何等恐怖的力量,直令数位金丹修士脸色剧变之下后退数步,而首当其冲的钱有财更是不堪,整个人似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语声中已经不由自主开始颤抖战栗起来: “是我财迷心窍,跟着门派在仙缘镇上做了门买卖辰字装的营生,为着那些分润我这才出手……” 钱有财这般狼狈中步步被逼着说出实话的模样直令在场许多金丹倏然色变,不是为了钱有财这谋私之赚,而是因为他毕竟是个金丹修士,似这等事定是心中极隐秘的阴私,钱有财最初之时分明心有顾忌并不想说,那巨剑中不知有何等威慑,竟是让钱有财不得不将这些阴私步步吐露,谁人心中无私,谁能说自己在这巨剑之下不会将内心私密吐露,谁又能不恐惧? 华嶷心中更是一片惊恐欲绝,若说阴私,在场这么多金丹修士多是剑修,纵有些不愿示人之事也不过是于私德有亏,但他心中的事若是被逼问出来,只怕不只是横霄剑派,整个正道都将再无他容身之处。若说恐惧,在场再没有一人是比他更甚。 华嶷双腿隐隐的颤抖令他身旁的耿丽都有些奇怪,忍不住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华嶷觉察到了自己这一点失态,他迅速瞥了一眼四周,好在畏惧不只他一人,毕竟谁心里没点不想示人之事?他只迅速调整了表情心态,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耿丽只当师尊亦是对这巨剑之威震骇,而且她并不是耿华那等心思绝伦的性子,弟弟失踪之后师尊才渐渐倚重她,华嶷平素积威甚重,她亦不敢多问,只垂下头来,不知在思量什么。 不过三句话而已,直到钱有财道完,那巨剑才缓缓后退,仿佛真正放过了他,只留下原地汗湿重衫虚脱一般坐倒地地的钱有财,即使如此,他看到那把巨剑,脸上肌肉都忍不住有些颤抖抽搐,显是心有余悸,带着种莫名的敬畏与惶恐。 然后,那剑上再次传来声响,似是无数意志、无数声音合而为一:“有小私并无大过,此人未悖门规。” 萧辰却是一脸淡然,仿佛早对此胸有成竹,环视周围这许多金丹修士、尤其是华嶷道:“剑问之下绝无隐瞒,方才守冢人已经问明,钱长老确实无罪,诸位也都相信了吧?” 方才那剑问之威,在场诸多修士亲眼目睹,只悄然点头,看着钱有财目光中便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同情,钱有财爱财之名门派皆知,借着门派长老的身份便利在仙缘镇上做些营生,虽然说出来上不得台面,可也不算什么大错,“有小私无大过”这个评断再公道不过,却因为这点小私最后被逼迫得这么般狼狈…… 可许多人再一想,若不是萧辰请出这剑问之堑还了钱有财一个清白,他现在只怕就要被带回内门审讯,能不能洗涮干净还是两说,一时间倒也难说钱有财这番遭罪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华嶷此时心中却是翻涌得厉害,本来他极有把握可以趁着诸位大长老不在之时弄倒钱有财,借机清洗异己,可萧辰竟在此时出现还搬弄出了这剑问之堑令他所有谋算尽皆落空,这一步落空后面就步步空,他如何甘心? 萧辰见华嶷目光闪动,便负手挑眉道:“不知霞烬殿掌座可还有疑虑?可还要坚持认为钱长老‘受邪道所惑’要进行查证?” 萧辰这一问,便令一众金丹修士想到先前便是华嶷坚持钱有财有嫌疑要进行审讯的,可这番剑问之后,钱有财分明是清白得不能再清白,萧辰这番问话却是暗指华嶷方才那借口完全站不住脚,分明有滥抓同门之嫌,一时间,大家看着华嶷目光都有些迟疑。 华嶷目光一缩,抬头直视萧辰。明明此刻萧辰身上还背负着杀害同门的滔天罪行,可他却神情自若,仿佛一切在握般,连那看来的目光都带着种说不出的轻蔑俯视。 到得这一刻,华嶷才真正发现,从头到尾,他面前的一切阻碍其实只有萧辰。 在萧辰出现之前,横霄剑派中的一切皆是他心中所向。 他幼年便入得门中,由一心堂执事大长老亲自抚养长大,授他剑法领他修行的是藏剑大殿的内门传功大长老,在所有内门金丹看来神圣不可侵犯的诸位元婴大长老住所不过是他年幼嬉戏玩耍之地,只除了那高高在的斗辉殿……那个他自从知道之后便无比向往又心中怯然的地方。 年幼时,他曾经悄悄问过袁师叔,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去那里,袁师叔却并没有回答,于是他自己遍阅门派史籍,恍然间明白,那里是掌门居所,非一派修为德行最高者不可为掌门。 他好像明白,还不能去那里只是因为自己还不够优秀,于是,他拼了命地努力,习剑、修行、游历,炼气、筑基、结丹,由普通弟子至内门弟子再到六宫十二殿掌座之一,他天资不俗勤勉努力又得这么多大长老亲自指点,一路行来处处顺遂,他以为只要一直这般下去,终有一日,他可以堂堂正正登上那不可高攀之处,可以向接近那个甚少露面的身影……直到萧辰的出现。 短短几十年间,他心中梦境便灰飞烟灭,只因为这个他一开始根本没放在眼中的后生晚辈。 也许一切早有征兆。 一开始,他只是从袁师叔、罗师叔口中越来越多地听到这个名字,可在他看来,一介后生晚辈,有什么值得师叔们称赞的? 那时素来的心高气傲令他刻意将心中那点介怀强行压下。 可渐渐地,这个名字不只是在师叔们口中,甚至同辈弟子中也总有人忍不住满口的称赞,彼时的他,只是冷哼着不屑,连出身都是在凡间那等不明之处,修行入门居然是在仙缘镇那等贫弱之地?这样的草野之辈,他根本没放在眼中。 直到那一日,所有弟子之前,那甚少露面的儒雅身影当众展露那样欣慰的笑容,当众宣布将之纳入门下时,华嶷如遭雷击。 他自幼都没能踏入一步的至高居所,这他从没放在眼中的后生晚辈竟能一步登天?! 他嫉,他恨,论修为,他已是金丹大成,那末辈不过刚刚筑基,论地位,他早是霞烬殿掌座,那小子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凭什么?!为什么?! 他胸中不平愤郁直似地底熔浆随时可能喷涌……最后当一切冷却,只化为一片冰寒死寂的扭曲硬地,就那样坚固地横亘胸间,再也无法消弭。 “掌门亲授萧辰剑法,令他担当一众弟子的首席之位……” “萧辰不愧为千年难见的剑道奇才,进境一日千里,怕是要不了多久便能结丹啦……” “不论外门内门,所有弟子对萧辰皆是心服口服,唯他马首是瞻,掌门真是慧眼如炬,这首席之位实至名归……” “掌门十分满意萧辰的进境,特许他参加这次的星潮啦……” 一个又一个消息传来,只令华嶷越加麻木。 星潮之后他竟意外与一鬼祟寻物的邪道修士偶遇,好像是天赐良机,又好像是鬼使神差,他只隐去剑派弟子身份,以一介散修的口气不经意地提及:横霄剑派这次竟然派来了一个筑基期弟子,看模样打扮,只怕身份不一般,似乎身上确实有那样东西…… 随后消息传来,萧辰重伤,好不容易回到剑派之时,已是不得不闭了死关。 华嶷在自己的密室中笑了三天三夜,似是将横亘胸中郁结悉数吐尽。 收徒,拉拢同门,培植党羽,华嶷充分地做好了准备,他觉得从前一心一意只顾修行的自己太傻,这一次,他相信自己的努力方向终于正确,万事具备只等机会。 然而,他等来却是上上品的结丹天象:漫天星河煊煊璀璨,比星潮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一众大长老的口中,这般的天象从古至今从未有过,这可是修真之境的起始霄河!那是种与有荣焉骄傲欣喜的口吻,从前,他只在年幼时这些师叔们的目光中看到过,而现在,已经有人取而代之,从他这里夺走了去。 那星河天象似乎已经昭示了一切。 惊动整个修真界的金丹大典,藏剑大殿上一立一跪的对答传承,星耀宫掌座之位,再也没有人比华嶷更明白星耀宫的含义,那一刻,一切破碎得已经再无法回望…… 看着眼前这光风霁月高高在上、与那人神情态度说不出相似的萧辰,华嶷知道,自己那横亘的扭曲之地已经再次复活,如咆哮沸腾的熔浆一般叫嚣着,随时想要喷涌而出。 过往一切历历在目,心中一切已经明晰,华嶷的表情竟陡然间宁静下来,竟是朝那巨剑露出一个微笑来:“守冢人,敢问萧辰连同这杜姓妖孽杀戮同门冯长老之事该以何罪论处?” 杜子腾看着这般几乎偏执地要置萧辰于死地,已然几近到着魔之境的华嶷,心中蓦然升起一种可怜可悲又可鄙的感受来。 杜子腾此次旁观一切,看得明明白白,萧辰打开这剑问之堑,引来这么多金丹修士做见证,已经不知是心中谋划了多久,只怕一切变故皆在他胸中计算得宜,华嶷这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举动只怕也早已在他计算之中,华嶷再挣扎也只是徒劳而已,真是可怜又可恨。 杜子腾脑海中这些念头不过也是转瞬之间,而华嶷的目的却也是瞬间就达到了:那“杀戮同门”四字竟是激得那巨剑蓦然间尖锐长鸣,甚至可见这空间周遭电闪雷鸣隐隐震荡,巨剑四周竟可见撕裂空间的细小黑缝,可见剑中剑意皆是怒到了极致,那剑尖毫不迟疑便指向了萧辰与杜子腾二人! 周遭金丹修士皆是明白,这杀戮同门之罪在横霄剑派门规之中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罪无可赦,按着先前的情形来看,这剑问之堑中的守冢人守着众多先人所留下的飞剑残片,并可借用其中无上剑意直击修士内心,哪怕是金丹修士亦无例外,端的是犀利无匹。 杜子腾当日杀冯长老,萧辰在一边旁观之事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是亲眼目睹,事实难以抵赖,又如何能逃这众剑之剑的审问? 那尖锐鸣响中,只见杜子腾口鼻中鲜血已然是蜿蜒而下,显是那筑基期的修为根本无法抗衡。萧辰却是上前一步,将杜子腾牢牢护在臂膀之间,他非但不似钱有财在那剑威之下老老实实回答那震怒鸣响中的问题,反而激起周身灵力牢牢护住杜子腾,可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他周身灵力在那巨剑之威下如冰雪一般纷纷消融,显然也是抵挡不了多久了。灵力彻底消融之时,便是二人彻底伏诛之时。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亲见过萧辰开堑亲洗钱长老冤屈之能的一众金丹修士忍不住发出巨大的惋惜之叹,这般的人物最后竟栽在这儿女情长的魔障上……这般天资这般心智这般能力若是留在门中,横霄剑派的辉煌势必将延续整整一辈,如今此人为着这魔障犯下滔天大罪眼见就要殒命在这剑问之下,如何叫人不惋惜? 华嶷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中却是绽放着种说不出的快意与放肆,几乎就要笑出声来。 那扭曲的笑容直令他身旁的耿丽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隐隐感到说不出的害怕。 而剑锋之下的萧辰却对怀中的杜子腾不知说了什么,而后在他周身灵力彻底消融的一刹那,杜子腾竟是被他牢牢护在怀中,眼见那巨剑上的怒意不减反增,定是被萧辰这抵死不开口认罪之行彻底激怒,剑身电光如神威狱海滔滔而下! 眼见萧辰便要以肉身抵抗这巨剑神威,他却突然开口道:“碧霄师伯!” 那剑中的无上神威竟是一凝,随即无数声音竟是同时开口道:“杀戮同门,我没有你这个师侄!” 这声音不似方才质询钱长老一般充满公正果决无机质,此时这声音中竟是饱含了种种情绪,极度的愤怒与极度的失望交织,剑上的电光雷霆非但未曾弱下,反而越加可怖起来。 所有金丹修士皆没有想到,这守冢人竟有姓名……听来,似乎是长霄真人的同辈之人? 华嶷更是快意地笑起来:“萧辰,杀戮同门罪在不赦,这位真人既然能镇守此堑定是心中公正不阿之辈,你难道还妄想他会网开一面吗?” 萧辰只冷冷瞥了华嶷一眼,杜子腾却是竭力抬头朝愤怒的守冢人大声道:“那日我所杀的根本并不是冯长老,而是侵占了他躯壳的域外天魔!” 这借口先是让众人一怔,剑上的电光竟是在转瞬间消退,显是杜子腾所说这番话并未违背他的本心,才能令剑问略微放缓。 华嶷心中亦是奇怪,域外天魔?难道是真的? 不只是他,每个金丹修士此时心中都充满了疑问,这域外天魔只是在修真界最荒诞不经的传言中曾有只言片语提及,从未有人见过,向来只当作是不经之说,可这守冢人既然认可杜子腾所说为实……难道这世上当真有什么天魔不成? 不论到底是否真如此,华嶷既然已走出这步狠棋,便绝不会轻易回头:“先不说域外天魔之说是真是假,你们为了斩杀一个妖魔便连同门一起杀戮,呵,纵然杀魔有功,可也难掩杀戮同门的罪孽!” 杜子腾只愤怒地朝巨剑道:“剑问之下,我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当日那域外天魔已经吃掉了冯长老的神魂只留下一具躯壳,那域外天魔甚至操纵着那躯壳毁坏了天柱!这样的域外天魔不杀留着过年吗?” 杜子腾最后的冷笑话没引起半点共鸣,天柱之说在座各位修士亦未曾在修真界听说过,但回想起来,在那星潮之中时,这二人确实提过天柱断一,难道是真的? 巨剑沉默之下竟是嗡嗡道:“方才所述确不违本心,事关重大,可有旁人作证?” 杜子腾一怔,差点没骂娘,为什么审问别人只要说了真心话就可以,轮到他们,不但要真心话还要旁人作证?坑爹啊!而且,杜子腾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当天在场就他们二人,其他人看到的只是他们杀人,根本没看到他们是在拯救天柱…… 华嶷却是哈哈大笑:“旁人?在座各位金丹道友都可作证你们二人杀了冯长老,那什么域外天魔和什么天柱……哪位道友见过?” 一片沉默。 这许多修士显是默认了华嶷的说法,他们确实只见到了杀人,未曾见到域外天魔与天柱。 纵然知道剑问之下,知道杜子腾所说的是实话,可他们也无法作这个证。 即使如钱有财这样的人有心想替萧辰杜子腾辩解几句,当时他在现场确实未见域外天魔与什么劳什子天柱,这滔滔剑问之威他方才体验过,知道绝不可砌词狡辩,除了给自己带来大.麻烦之外根本于洗刷萧杜二人身上的冤情没有半点用处——一切谎言在这剑问之下都无所遁形,此时他内心焦急也只能保持沉默。 萧辰却开口道:“自然有人作证。” 华嶷一怔,随即一副好心相劝的模样:“萧辰啊萧辰,你可要想清楚了,剑问之下天理昭昭,可绝对容不下半点谎言!莫要一步错步步错!” 萧辰这番开口连杜子腾都半点没有料到,他们哪里有人可以帮忙作证?可萧辰神色淡然间不似作伪——当然,在这剑问之堑中,作伪也丝毫没有意义。 萧辰只说:“不劳掌座费心,萧某既然敢开这个口,自然有缘故,萧某绝不会欺瞒于碧霄师伯。” 华嶷只被这番话气得心中嫉恨难消,那股怨愤再次翻涌起来,这道号“碧霄”的守冢人他从未听过,可方才萧辰与守冢人的对答听来对方确实是叫“碧霄”,与掌门同辈。 他自幼由诸位大长老抚育都对这剑问之堑和碧霄真人全然不知,足见对方身份隐秘,萧辰入门不过数十年却能知悉这些门派绝秘,其中分别……不过是因为萧辰为掌门弟子,又是星耀宫掌座之故,萧辰对守冢人的每一声称呼都不啻于是在提醒华嶷:他们二人身份有别。 萧辰能叫守冢人一声师伯,他华嶷却是万万不能的。 这个事实直令华嶷胸中方才平息下去的郁愤再次咬啮内心翻腾不休。 萧辰却是突然间双手托出一物,然后他单膝跪倒在地轻柔将对方放置在这巨剑之前,萧辰伸手替对方整理好衣容,低声道:“当年在外门之时,我不过一介初初入门的弟子,您却未曾以出身门第低看过,悉心指点从未藏私,如若没有您这番恩德,绝无萧辰今时今日,只恨星潮之中未能于域外天魔之手护得您周全……如今还要惊扰您地下安眠,实在是不孝不义至极,您若在天有灵,请护佑我剑派过一劫……待得一切尘埃落定,萧辰自当送您归于山门之中……” 冯长老容貌间宛然如生,眉宇间一片慈和宁定,似是这世间纷扰一切再与他全无关系,杜子腾默默在一旁俯首致哀,冯长老生前与人为善,不门内知多少人曾受过他恩德,何况人生如灯灭,这漫漫险寂的修真途中终究是又少一个同行之人,在场金丹剑修亦是默默唤出本命飞剑插在地上,只以剑修之礼送他这最后一程,其余修士亦是俯首为礼,默默哀悼。 当场这哀伤气氛中,华嶷却是心绪大乱,他完全没有想到,当日萧辰带走冯长老遗体竟会在今日突然交出,难道在那日对方就已经谋划到了今日之局? 不不不,绝无可能,华嶷只努力说服自己,只是一具遗体而已,修真之途,一朝身故便魂灭,身死道消之说绝非虚妄,纵然萧辰能请出这具遗体,当日众人亲眼目睹也绝无可能翻盘。 那巨剑之上即使是守冢人,纵然是守护着这许多先人剑骸,真正看到同门弟子的尸骸阵于眼前时,亦忍不住自剑上发出轻轻悲鸣,引得这无数人的飞剑共振轻鸣,这万剑悲鸣似是低低哀乐轻轻唱和相送。 萧辰只朝守冢人低声道:“当日我曾将那域外天魔一缕神魂灭杀于冯长老体内,当有魔气为证,确有域外天魔入侵,还请师伯明查并禀告门内诸位大长老。” 不待那巨剑作出反应,华嶷只迫不及待道:“做下那等事情,你当日竟还有胆子带走冯长老遗体,现在又为一己之私这般惊扰冯长老地下英魂,真是忘恩负义禽兽不如!” 杜子腾忍不住愤怒反驳道:“若不是你信口雌黄乱扣罪名,何须惊动冯长老?恶意咬人在先,别人证明自己清白了,你又做出这一副假惺惺的模样,一直站在道德至高点指责别人,你累不累?” 华嶷只冷笑,一副根本不屑于去和杜子腾这等邪道小辈计较的模样,他只朝在场其余金丹修士道:“谁是谁非,各位同门与守冢人心中自有公论!” 萧辰却容色平静地起身道:“惊扰冯长老自是我不对,可若能当日真正害冯长老身故之人打出,相信他若地下有知也定会同意我这般做法!” 华嶷怒不可遏:“小辈,你不反省自身之过却来含血喷人,简直可鄙至极!” 杜子腾却鄙夷道:“啧,恶人先告状说的就是你!” 这番争吵却未能继续下去,那巨剑轻轻震鸣之后,守冢人如万人合一的公正裁决再次响起:“域外天魔再现于世,当诛。” 众多金丹在此判断之下,尽皆哗然,亦再无人顾得上华嶷与萧辰二人间的纷争,域外天魔?!难道这世上当真有域外天魔! “难道近百前那次事故是真的?修真界之外真有邪魔妄图入侵?” “可那传言,天魔已然伏诛于众修士围剿之下,这一次难道又魔心不死?” “天魔入侵必是所图非小,这……” 杜子腾却是看着一脸愤怒好像是因为置他们于死地的计策失算而愤愤不平的华嶷,只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害人不成竟还有敢觉得生气? 对于这样的人,杜子腾已经生不出半点想法,对于一个可以挽救之人,你尚可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对于一个已经全然沦丧之人,你的任何感情都是浪费。 而萧辰看向华嶷的目光中更是冰冷无情,或许过去看在师门一众长辈的份上,他虽然同华嶷周旋过几次,亦出手过几次,但那几次中,他皆留下了三分情面。可事实证明,养虎贻患,遗毒无穷,他有容人之心,对方却未必有和平共处之意。 第一次星潮中遭遇的邪道杀戮又岂是偶然?他身为掌门弟子,行踪竟能这般为邪道所知……若说是因为邪道消息太过灵通,简直是在侮辱他的智谋。那一次遭遇血戮老祖之时,他不过一介筑基,正面对上邪道金丹,局面之凶险几乎令他差点有去无回。 自那之后,他与华嶷之间便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 还有冯长老与天柱之祸……萧辰摇头,不让自己再沉浸于无法改变的过去之中。 此时,萧辰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只恨自己这决定来得太迟:“诸位同门,星潮之中的情形各位皆知,非兰舟无法入内,那兰舟皆在七大派掌控之中,难道你们不曾怀疑,那域外天魔是如何混入星潮之中的?” 萧辰这番不高不低的问话如惊雷一般在华嶷心底炸响,他倏然抬头,正对上萧辰投来的冰冷目光,这一刹那,华嶷知道,萧辰已是动了杀机。 “域外天魔?难道不是自域外直接进入星潮中?” “应该不能,那星潮中平日星阵死锁,即使是潮起之时也只有兰舟可入,直接入内怕是不太可能……” “萧道友,你何不直接告诉我等,究竟发生了什么?天魔入侵,方才守冢的前辈也已经说了,事关重大,若真有什么变故,只怕令我等及早得知才好参详应对之法!” 萧辰却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华嶷:“华嶷道友,你说呢?那域外天魔原本不过借着空间裂缝侵入凡间在邪啸海附身于一邪道小修士身上兴风作浪,他到底是怎么才能借着一具邪道修士的皮囊混入星潮之中?” 无数或疑惑、或质询的目光向华嶷看来,守冢巨剑上同时响起嗡嗡震鸣,这一次的声响听来格外冰冷沉郁,那剑尖一斜,竟是隐隐朝华嶷指来。 华嶷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这一刻,心中那些嫉恨已经悉数化为无尽恐惧,无法压制,更无法驱逐。 平日里最擅长的那些挑拨言辞似乎已经彻底消失在嘴边,华嶷手中突然多了一道金色符箓。 杜子腾对于符箓最是敏感,那符箓之上的波动方式他隐隐熟悉,忍不住惊讶地脱口喊道:“符宝?!” 仿佛是为了印证杜子腾的判断一般,下一瞬间,一把星光璀璨的短小可爱之剑突然出现在这奇异空间之中,那折射出来的点点星光令整个空间都在呻.吟震颤,似是难以承载,每一点星光中仿佛都蕴含着毁灭之力,竟连那准备指向华嶷的巨剑都开始恐惧地颤抖起来。 那陡然间攀升起来的无上剑意已经是在整个空间中撕裂出道道可怕裂缝出来,在场所有金丹修士勃然变色,连他们丹田的金丹都隐隐在恐惧地震颤,恍如蝼蚁感知到大象来临之前的地面震颤……这……这到底是何人所制的符宝?竟有如斯之威! 萧辰脸色亦是大变,这恐怖的星辰剑意他最是熟悉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华嶷手中竟会握有师尊的符宝!而且,这符宝的品阶恐怕还远在当日师尊赐予他的之上! 长霄真人乃是现在已知的、还活跃在修真界的修士中修为最高之人,甚至已经没有人能够确切地知道他的境界。这等修士,便如同史上巅峰时期的史安、乔雨山一般,举手投足间毁天灭地不过常事,而,这张符宝恐怕是录下了长霄真人的全力一击,现在这符宝不过蓄势之威便这般骇人,若当真击下,只怕在场这些修士皆无幸理。 萧辰已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杜子腾许久未见过的神文再次显露,而这一次,那些神文不再只是出现在萧辰周身肌肤之上,而被他逼至体外,那赤芒交织的神文翻卷吞吐,在空中织出一道繁复坚固的光芒之墙,牢牢护在他们身前。 杜子腾见萧辰额头汗水不停,皮肤下已经隐隐可见跃动的血管,他做不了别的,但至少可以做萧辰此时无法分心去做之事:“各位,站到我们身后,祭出飞剑,齐力抵抗!” 不必杜子腾多说,在萧辰那神文构成的赤芒金墙牢牢维持住墙后空间的稳定、未被那点点星光撕裂之时,已经有数位金丹剑修迅速移步,此时,在这生死存亡的当口,再也没有人去顾及杜子腾那合欢宗出身的身份,数把飞剑呼啸而出,在神文之墙面前结成剑阵,替萧辰分担下了一部分压力。 越来越多的飞剑加入这剑阵之中,横霄剑派之中,剑阵根本无须人主持,同在云横峰上修行,他们彼此之间自有默契,剑阵汇聚着众人剑意,只屏息凝神等待这符宝惊天动地的一击,不知何时,那把守冢人的巨剑间竟也汇入剑阵之中,与符宝中的恐怖剑意隐隐抗衡。 杜子腾在墙后捏着符箓,目光牢牢盯着那越来越华美的星光,他知道,纵然是威力无上的符宝,力量再如何惊人,也依旧是符宝,能量构成的形式不会变化太多。这星光随时可能喷发带来灭顶之灾,他能做的,就是在那爆发之前的一瞬间抓住这符宝本身的破绽,引着所有人一齐攻击,不辜负萧辰此时苦苦支撑赢来的机会,去寻那万中无一的生机! 而在璀璨剑光之后,华嶷的人不知何时竟已身在兰舟之上,对一切变故刚刚回过神来的耿丽突然惊觉,竟忍不住脸色大变地喊道:“师尊?!” 如今这般情势之下,师尊为逃避剑问之责竟抛出这等灭世符宝,难道师父竟要抛下她独自逃离?她独自留在这里,连那些金丹修士都要互相结阵抵御,她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华嶷只远远投来一个眼神,似是怜悯又似残酷。 那符宝蓄势已至顶点,点点星辰犹如星瀑一般喷涌而出,在这死寂空间中划出道道明亮璀璨的轨迹,那轨迹之后却是无尽毁灭,竟生生将这空间划出一道道虚空裂纹,然后在清脆的响声中,整个空间迅速崩塌毁灭。 就在这爆发的一瞬间,一道比这星光轨迹还要明亮的光芒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般狠狠切入星瀑之中,狠狠撞击在星瀑发源之处——那一张脆弱的纸张之上,轻轻“噗”的一声之后,那星瀑竟开始震颤停滞起来,然而,这停滞微乎其微,下一瞬间,星瀑再次喷涌,直将残破的空间切割得七零八落,裸.露出空间之外云横峰的茫茫云雾与惊恐的低阶弟子们来。 无数飞剑连同巨剑构成的庞大剑阵似是被那光芒之击所提示,以一种一往无前之势狠狠扎进了星瀑之中,二者撞击只擦数无数生死攸关的剧烈花火,存亡断续只在刹那之间。 而这一切落在华嶷眼中,已经再无意义,他知道,如今的横霄剑派怕再无他的容身之处,留恋的目光扫过空间之外那些无比熟悉的山水亭台,他不再犹豫,兰舟催动着便朝这空间崩塌之后露出的外面空间飞去。 便在此时,萧辰抬起头来,华嶷只露出一个痛恨又得意笑容,那口型中似是在说:“揭穿一切又能如何?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他得不到的,萧辰也别妄想得到! 萧辰目光中突然带着种说不出的怜悯,最后竟是回以一个笑容。 华嶷心中大感不安,下一瞬间,一道长长的叹息在这破碎空间中响起,那马上要分出存亡的剑阵与符宝,这正在崩溃的空间,那逃离中的兰舟,萧辰全力维持却马上要崩塌的神文之墙,甚至还有绝望中的耿丽眼看着马上要被空间裂缝吞噬……这一切的一切竟在这声叹息中静止了,时间与空间俱是安静下来。 第125章 在杜子腾看来,这声叹息就像给整个崩塌中的世界按下了暂停键。 下一瞬间,那无数星光悉数湮灭,那张杜子腾费尽心力才能给予轻轻一击的符宝竟是在这声音叹息中无火自.燃起来,随着那轻轻扬起的灰烬,那能带给世界毁天灭地的一击亦随之消逝于无形。 众多金丹修士只觉得方才还需要自己这一众人竭尽全力去对抗的力量便如被一只无形大手抹去一般,消散无形,一切危机也悄然瓦解。那原本崩紧杀戮之意的巨剑亦是重新松散为众多碎屑残骸,显是方才那一击中的消耗亦不轻。 然后耿丽亦觉得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她落到了安全之处,一时间,这崩塌到一半的空间竟是重回坚固。 众人面面相觑间浑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一切便已结束? 萧辰却是收了神文,跪倒在地:“不孝弟子萧辰叩见师尊。” 这一刹那,众人皆是难以置信,萧辰唤作“师尊”,那岂不是掌门长霄真人亲自降临?可传言中,掌门不是正在闭关? 然而,眼前一切,那被消弭于无形的可怕符宝之威,一声叹息便阻止了这一切、稳固了整个空间,除了长霄真人,整个修真界,恐怕也再无人可以办到了吧…… 众多金丹悉数收敛了自己方才拼死斗法之时的凌厉之气,尽皆俯首拜道:“见过掌门!” 长霄真人并不知身在何处,但那儒雅清朗的声音却仿佛在每个人耳边道:“起来吧。这番波折,诸位辛苦了。” 随即,那艘本已远遁的兰舟竟是被送到了下面的废墟之上。 长霄真人语气平淡,可对师尊言行再熟悉不过的萧辰却已从中听出了许多复杂心绪:“勾结邪道,构陷同门,致冯长老罹难,天柱断一……罪难赦免,便交由碧霄师兄发落罢,有劳了。” “师兄!这万万不可……” “掌门!华嶷不过一时糊涂,怎么能……” “若他做得有什么不对,皆是我教养无方,还请师兄准我相代……” “如果袁师弟有不是,那他一身功法皆是我传授,我亦是教导不利,请师兄责罚!” “唉,掌门,这剑问之堑……还请三思……” 几道声音先后响起,似乎长霄真人并非是独自一人,这几个声音令众多金丹修士面面相觑,这……分明就是门派内元婴几位大长老的声音,一时间众人心中闪过太多疑惑: 之前萧辰强开剑问之堑,那般大的动静,这许多元婴长老并无一人前来查看,为何现在看来,他们竟是聚在一处的? 既是聚在一处,门中发生这般大事,为何竟没有一位长老前来控制事态? 刚刚他们与那符宝几乎斗至不死不休之局时,掌门才出手制止,否则,现在真不知一切会如何。 不过,方才他们对于冯长老之死的许多困惑,现在看来,一切倒是渐渐清晰明了起来。 早先他们将华嶷当成日夜在云横峰并肩练剑的同门,一叶障目,许多疑点与牵强终是掩了下来。 一切在萧辰的质询将华嶷逼得祭出保命符宝后上兰舟逃命时其实就已经明了。如果萧辰的质询不是真相,如果华嶷没有做下那种勾结邪道之事,又怎么会那样不顾一切要逃走?显然萧辰指责并非空穴来风,而且刚刚掌门也已经定罪“勾结邪道构陷同门”,这等大罪比起“杀害同门”这样的罪名来说,只重不轻。 毕竟杀害同门还可能有种种因由,譬如因爱生恨情怨纠葛,幻阵迷心时的错手加害,还有比斗场上的无心之失,但现在看来,华嶷在星潮未起之时便已经谋划着帮助那域外天魔进入星潮之中,最后冯长老之死他虽不是主谋,但帮凶之罪定是少不了的! 还有他之前口口声声对萧辰、对钱长老的指控,现在看来用心当真险恶至极,想到自己可能被这样卑鄙下流之辈利用,众多金丹心中只觉十分恶心。 剑修尽皆是爱憎分明之辈,是非曲直既然清清楚楚,他们就更不明白了,华嶷虽是六宫十二殿之一,但这样的滔天大罪,为什么这许多大长老竟还要为他说情,甚至袁长老还愿意代他受罚?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袁长老乃是执事大长老,元婴修士,在门派之中,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下,怎么会无缘无故愿代一个罪孽滔天的金丹修士受罚?!还有罗长老,传功大长老竟也亲自向掌门请罪……这场景真令众多金丹修士困惑不解。 然而,令众多修士心中宽慰的却是掌门终究是是非分明胸有明断的,只听他道:“不必多说,我意已决。” 那众多劝解的元婴大长老们似有不甘之意,但众多金丹已是无法听闻了,再无声音传来便是好消息,显然大长老们并不能说服掌门。 兰舟无声无息地打开,里面的华嶷每听到长霄多说一个字,面色便就更苍白一分,在掌门方才那句“我意之决”的话后,华嶷已是心若死灰,眼中一片茫然。 可许多金丹修士看向华嶷的目光皆是痛快至极,显是觉得似华嶷这般的险恶之辈害群之马就应该早早从门中剔除!这般处置真是大快人心! 嗡嗡剑鸣中,守冢人仿佛久久思量之后道:“如此罪孽,便罚其永世在此,日日在剑问之下反躬自省,以神魂之戮赎其罪孽吧。” 此时此刻,即使是对华嶷有再多的怨愤痛恨,这样的责罚,也没有一个修士觉得算是轻罚,即使是钱有财这般恨不得对华嶷生啖其肉的修士,想到剑问之威下那种心魂俱丧、心内一切阴暗皆无所遁形、好似赤身露体立于光天化日之下的感觉,他方才只是经历了短短一瞬,而华嶷却是余生都要在这般剑问下度过,看到仿佛只剩下一具躯壳的华嶷,钱有财心中竟生出一种同情来。 长霄真人轻声道:“如此,有劳了。” 这最终的惩罚尘埃落定,华嶷如遭重击一般难以置信地看向已经彻底寂静下来的虚空某处,仿佛是在无声地看着那位最终裁定了他的命运的掌门,然而,再没有任何声音响起,一切终究归于寂静,这空间之中又恢复了一片荒凉死寂。 萧辰神情微动,随后转头对杜子腾道:“师尊相召,我要去斗辉宫,你……” 杜子腾只挥手道:“现在一切真相大白,剑派里还有谁会为难我不成?赶紧去吧!” 但令杜子腾奇怪的是,华嶷受到这样的处罚,竟不见萧辰面上有半点释然轻松,神情间竟然仿佛还有隐隐一抹沉重与愧疚,难道掌门相召与此有关?然而,众人之前,这等*之事不便相询,杜子腾只想着晚些再问吧。 这剑问之堑中一切结束,自有通道开放供众人离开,目送萧辰离去,杜子腾转过头本想同钱有财打个招呼再一起回外门去见见那些师兄弟,谁知转过头来就看到华嶷那张死人一般的面孔上竟迸发着难以形容的怨愤,那直直的目光竟是萧辰背影的方向,显然是因为方才听到了萧杜二人的对话,掌门不肯为他从中转寰,却愿意传讯于萧辰,这般竟又叫他心中嫉恨再起。 看着这种已经重罚永不可能翻身却依旧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人渣,杜子腾简直气不打一处出,好嘛,有些话以萧辰的立场、横霄剑派于他恩重如山他是无论如何绝不会说出口的,但他杜子腾却可以说!反正杜小爷就是喜欢雪上加霜,落井下石,他不可像某人喜欢装点逼顾及形象,怎么爽快他就怎么来! 杜子腾抱臂朝华嶷冷笑道:“怎么?华嶷掌座您到现在只怕也依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吧?你是不是觉得你入门比萧辰早,论修为也比萧辰先达金丹,就觉得萧辰一个后生晚辈根本不配得到这一切,他今时今日的一切都该是你华嶷的才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何一切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华嶷目光看过来,那目光中确确实实是一片迷惘,显然他觉得杜子腾所说一切皆是他心中所想,他确实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样。 萧辰依旧是掌门弟子,被长霄真人爱护倚重,而他却已经沦为阶下囚,被众多金丹同门唾弃…… 杜子腾却是笑得一脸明媚,大大方方地道:“你是不是心中还在回想,到底是走错了哪一步才落到今日的田地,还想着若有机会重新来过,你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华嶷目光顿时清明,但也确是认真道:“不错。” 杜子腾仰天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他才一脸怜悯地看着华嶷:“我真是替方才那几位替你求情的长老感到悲哀,你到现在都是个蠢货,真是枉费他们悉心教导一场。” 华嶷嘴唇翕动,似想反驳,竟又不知从何辩起,他此时此刻只觉成王败寇,连个小小的出身合欢宗的筑基修士都可来羞辱于他,又何必辩解,华嶷只合上双目,竟是不再言语了。 杜子腾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你根本不必痴心妄想,就算一切从头来过,就算你步步精明算计,你也绝对逃不过今天的下场!” 杜子腾这番斩钉截铁的断言终是令华嶷不愤地睁开了双眼。 然而,杜子腾不待华嶷开口便道:“因为你太蠢!” 华嶷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杜子腾却依旧自顾自地说道:“纵然你不服萧辰得到的一切,如果你正大光明地相争,比修为,比心性,比手段,我都不觉得这有什么过错。高位从来是有德有才者居之,横霄剑派需要的是未来可肩负门派重任之人,修为心性手段缺一不可,若你当真能胜过萧辰,那些东西让给你又有何不可?门派中一众长老为着剑派将来,候选人越是优秀,他们只有越是欢喜,又怎么会出现今日这样的局面?” “偏偏你蠢得无药可医,只想着凭借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让萧辰消失来赢得局面,可惜你根本不明白,真正的领袖地位从来不是令对手消失赢来的,即使巧合之下你能赢,可也只有一个空位,根本赢不了局面。你根本不明白,真正的领袖面临的最艰难的挑战根本不是自内,而是在外,如果内部这种相争你都要靠阴谋小计来摆平,面对门派之外那些重重计谋你要怎么应对,难道次次都用这种小道?没得让人笑掉大牙! 纵然萧辰在这一次你的污蔑下再也没办法翻身,你真以为就以你的手段举止可以服膺门派上下,能令整个正道俯首称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论手段你简直蠢得令凡人都要发笑,竟还妄想高位,简直不自量力之极!” “再看看你做过的那些蠢事,为了扳倒萧辰,你居然去和邪道勾结?!你敢说你心中不知那血戮门筹谋非小,会损害正道之利?不,你知道,你知道得清清楚楚,只是你为着一己之私,选择视而不见,与他们同流合污罢了!德行败坏到了极致,不说也罢! 就说你这视野格局,只见小局不见大势,似你这般的蠢货在凡间也只不过是个弄臣奸佞之辈,最后害得冯长老身死道消,还致使天柱断裂,令整个修真界都岌岌可危,这一切都是你不分轻重缓急小局大势酿出的大祸,鼠目寸光竟还敢妄想高位,简直可笑之极! 若真让你登上高位执掌剑派,只怕整个剑派都会被你带到沟里去,啧,看你这倒霉模样,到了现在一败涂地居然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败在哪里,竟还有脸觉得嫉恨不甘……门派养你几百年,最后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算了,像你这样的人活着也是浪费门派灵气,没得白白脏了这剑问之堑的地盘!” 华嶷一口鲜血哇地吐了出来,这许多听到杜子腾怒斥华嶷未曾离开的金丹修士心中只觉得痛快解气,一面又觉得这合欢宗出身的小修士口舌也未免太厉害了些,竟是将华嶷生生逼得吐血。可回想起来,他口中所说桩桩件件,竟是句句在理,华嶷这般口舌如剑、搬弄是非之辈在吐血之后,竟也只是委顿惨白地怔在原地,似是几百年光阴间认定的一切皆被杜子腾这一番教训彻底推翻。 看到这般模样的华嶷,往日间那风华正茂心高气傲的模样已是一去不复返,钱有财竟难得兴起人事无常的感慨来,他叹了口气,轻轻一拍杜子腾的肩膀:“好啦,他现在怕是真的知道错在何处了,你也歇歇吧。” 杜子腾兀自有些愤愤,如果不是这华嶷从中挑拨生嫌,他们哪里会遭遇如此之多的争端误会?钱有财这般相劝,华嶷那般颓然的模样比之方才被宣布惩罚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杜子腾只哼了一声:“你最好在这剑问之堑中好好想想,剑派都给了你什么,你又回报了剑派什么!” 杜子腾说完这番话才同钱有财一道离去,这一众金丹修士一时竟觉得这小修士身上有种凛然难犯的正直之气,竟叫人不敢小瞧。 再次回到练剑坪上之时,一切恍若隔世,杜子腾看着眼前熟悉的茫茫云雾感受着云横峰灵气中独有的凛冽剑意,竟是觉得说不出的亲切。突然之间,想到方才那剑问之堑中的残存剑意,杜子腾竟觉得二者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他心中竟是不经意间涌起一种明悟:云横峰灵气特殊恐怕也与剑问之堑脱不开干系吧? 他第一次在云横峰上修那引气诀时痛得死去活来的感觉犹如昨日,云横峰上这灵气中的霸道杜子腾甫一入门便狠狠领略,当日只揣测这灵气是为着门多诸多剑修弟子磨砺经脉而设。 现在看来,那剑问之堑中众多大能遗留下来的剑骸之中所散逸出来的剑意才是云横峰上灵气这般霸道的真正缘故,也许剑问之堑不只是为着门派存亡之时的决断更设,更是为着门内诸多低阶弟子修行所需而设吧? 这一切只叫杜子腾想到,落红岂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门内那许多先辈大能的传说中,他们总是叱咤风云呼风唤雨,抬手间便是惊天动地的大举动,足令一切敌手毁灭于无形,然而,那等光环退却之后,他们身后留下的飞剑遗骸却依旧默默散逸着剑气为后人提供最后一点滋养……侠骨柔情,大抵如是。 一旁的钱有财并不知杜子腾心中思绪,只当他是久未回门派,小小年纪又历经那等被冤为叛逆的风波心中有感触,钱有财感念萧辰护持之恩投桃报李,当即笑着开解道:“去飞毫院叙叙旧吧,放心,刚刚鲁道友传讯过来,真相已经大白天下,不会有人来为难你了。” 然后,他戏谑地上上下下看了一眼杜子腾身上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你这身打扮没什么大用……留着给同院师兄弟一个惊喜倒是不错。” 杜子腾“哎哟”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那副老妪的装饰,赶紧手忙脚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扯了下来,想到刚刚自己居然是这么个形象义正辞严地训斥华嶷……真难为华嶷没有笑场otz 飞毫院看起来一切如故,看到杜子腾,方平几日皆是喜得跳将起来,几人叙过别情,杜子腾已是敏锐觉察到几位师兄的细微变化,神情间已是事故沉稳了许多,就是修为上也是突飞猛进……想必他被归为叛逆的这段时日,连萧辰的脑残粉都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飞毫院的几位师兄受他拖累,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杜子腾一时有些愧疚:“……因为我的缘故,害几位师兄受累了。” 孟林却是哈哈一笑:“师弟切莫这么说,我们几人可没觉得受了什么累,变故识人心哪,内门的铁师兄还有葛师兄、崔师兄对我们一直照拂有加,并没有受什么委屈,过些清静日子也挺好,你看我们一个个修行上都是精进不小,因祸得福,人生幸事,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师兄弟几人相视一笑,倒是感情愈发融洽起来。 谭英消息素来灵通,这说说笑笑间关系重回往日亲密,他心中的问题就有些憋不住:“杜师弟,当日消息传来,说是真传首席皆是因为你……咳,之故,才叛出门派,这个,你和大师兄之间……那个……” 孟林对萧辰这等强者一向尊崇有加,听到谭英开口,他就有些好奇地接口道:“就是,你和大师兄的……那个交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来自身边众位师兄的熊熊八卦之火,杜子腾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林丛与杜子腾一同前去破晓秘境的,杜子腾失踪之后,他焦急之下在秘境入口逗留了不少时日,后来他好不容易打听到杜子腾获救、星潮开启的隐秘消息之后,有些隐约的传闻在当时便有端倪,他只斜斜睨了杜子腾一眼:“我可是听说,某人与真传首席坐不分席,卧不分榻,出入则以,咳,道侣相称……” 在四双闪亮的眼睛中,杜子腾脸上的笑容彻底裂了。 好在此时,门外的喧哗拯救了杜小爷,却原来是葛麟与崔绝尘等人闻讯前来,毕竟是许久时日未久,当日他们收到的最后消息只是杜子腾消失在破晓秘境中生死未卜,后来又传闻杜子腾居然是合欢宗的妖孽……种种大起大落之后,能再次相见,很难不叫人心生激动。 崔绝尘更惊奇地道:“你居然这么快筑基了!” 葛麟满心讶异,最后却有些不爽地道:“居然比我先筑基,真是的!看在你小子回来得及时的份儿上,本公子原谅你了!” 杜子腾挑了挑眉:“及时?” 葛麟叹了口气:“我得马上启程去春山池。” 杜子腾有些惊讶:“这是为何?” 葛麟一脸苦相:“我哪知道,家里老头子逼得紧,说是我修行上吃不得苦进境缓慢,把我骂个狗血淋头,然后就把我扔到春山池去历练一二……”然后他左右看看,一揽杜子腾肩膀:“你那些好符赶紧给我交些出来,春山池有的是冤大头,还有,你小子脑子灵光,赶紧想想,还有什么捞灵石的法子?要不然,这次去春山池也太苦逼了些。” 崔绝尘却是皱眉:“又不只你一人前去,能去春山池磨砺本是好事,何必这副模样。” 眼前二人又要争执起来,杜子腾有些哭笑不得,还来不及说什么劝解,一把巴掌大的金剑已经是传书而至,葛麟便如便秘一般,火烧眉毛一样边跑还边回头朝杜子腾喊道:“保持飞剑传书!记得我要的东西!” 杜子腾忍俊不禁道:“葛公子真是,这般火急火燎的,去历练而已,怎地这么匆忙。” 崔绝尘眉宇间却有些深沉:“不只是他,门内不少弟子皆是收到了这紧急历练的任务……” 杜子腾竟是一怔。 ================================================== 关于横霄剑派的斗辉宫,修真界中有许多传说,那里是云横峰的至高处,高不胜寒,亦是横霄剑派第一代祖师悟道之处,传道之所,神圣不可侵犯。 也许在修真界所有修士,甚至包括外门、内门很多剑派弟子看来,这个地方都应该是高高在上绝不容轻慢的。 此处的一草一木一阶一栏,萧辰都极其熟悉,当年被师尊纳入门下时,便是在这绝顶云峰之上日日观想重悟剑道,回头去看,那是人生中最简单最纯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不必像年少时会为填饱肚子如何生存而担忧,亦不必像日后那般殚精竭虑谋划算计,只需要认认真真想如何修自己的剑道。 萧辰一步步踩在冰寒石阶上,足底云雾升腾,如有灵性一般在半空勾勒出一幕幕玄奇景象,不远处,一座草庐已是隐隐在望。 是的,这草庐便是名震整个修真界的“斗辉宫”,可它哪里又当得起宫这一称呼,不过一间草庐,不论是梁架还是茅草皆是平凡无奇,若放在凡间连寒舍都称不上,却是横霄剑派历任掌门的居所,亦是横霄剑派的首位祖师悟道之处。 而现在这里,却聚集了横霄剑派的掌门与所有的元婴大长老。 萧辰叩首相拜:“不孝弟子萧辰见过师尊,见过各位师叔。” 直到爱徒此时真正到了面前,长霄真人才微微咦了一声:“辰儿,你的剑灵……?” 萧辰垂首道:“说来愧负师门教导,剑灵已然消失。” 几位大长老皆是相顾失声:“消失?!” 他们几人是首次知道萧辰剑境竟已至剑上生灵之境,即使是在座几位元婴修士亦不是人人剑上都能剑灵的,本来坏消息就已经太多,他们心中刚刚生出一点喜悦就被萧辰一番话打击得飞灰烟灭。 袁长老忍不住道:“剑灵消失非同小可,你境界可有……” 萧辰并没有抬头:“那日在星潮中与域外天魔交手,徒儿金丹已然破碎……” 这数位元婴大长老均是难掩那一声巨大的失落叹息。 萧辰所结乃是上上品的无暇金丹,只要不出意外,百年之内必晋元婴,如今剑派这般境地,诸位长老只希望萧辰能一力当起门派,却遭遇这般意外…… 当场便有大长老颓然叹道:“莫不是天要亡我横霄剑派……” 执剑大长老却是冷然道:“慎言。剑派存亡岂在一人之手?” 众位大长老尽皆默然不语,神情间亦看不出是赞同更多,还是反对更多。 长霄真人只是敛眉不语,神情间却并无多少失望之色,只看着萧辰的目光中蕴有关怀之色,然而一道温和灵力拂过之后,他竟是再次“咦”了一声,随即神色中十分复杂,似喜似忧竟是难以分清:“我徒竟能那神塔传承……” 萧辰亦不加隐瞒:“是,那日在星潮之中,金丹破碎,我已祭出神魂欲与那天魔玉石俱焚,却得塔中神文灌持……” 袁长老急切朝长霄真人问道:“难道是星河中的神塔?!” 长霄真人颔首。 袁长老乃是执事大长老,此时竟似个孩子似的哈哈笑了起来,直令萧辰亦有些错愕。 而几位大长老目光中都隐然有欣慰之意,令萧辰心中有些困惑,难道这几位大长老不因为他这形同背叛了门派剑道传承而生气,却反而这么欣慰? 执剑大长老看向掌门,心中却是明白,只怕在师兄看来,虽然在此时门派最危急之时,萧辰能得此传承日后前途无限,门派终是多了一股助力……然则横霄剑派却是少了一支重要传承之人,尤其是少了传承掌门师兄衣钵之人。剑道极致之处,纯粹致一方能强大,既然受了其他传承,那在剑境上便极难再突破了。 萧辰亦是渐渐明白师尊心境,他心中低叹,从始至终自己终究是对师尊负愧良多:“当日未能阻拦那天魔损毁天柱,亦是我失职……” 长霄真人只摇头道:“不必多思,你不过金丹,抵御天魔本不是你份内事。” 萧辰却是再次垂下头来:“华嶷一事,弟子亦心中有愧,他与邪道有往来之事,弟子本早已知晓,却因为心中存私,不肯揭露反而替他遮掩……” 事已至此,萧辰心中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前一次次与华嶷之间的周旋,说实话,他更多的不过是在敷衍华嶷,如果想要揭穿华嶷那些不堪之事,他有一万种手段与方法可以在华嶷不可自拔之前出手,可他并没有,甚至他还替华嶷在一众大长老面前隐瞒了他与邪道暗中往来之事。 萧辰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度之辈,这般手段不过是为着心中那点筹谋,要令华嶷在那邪途上越走越远无法回头,只有这样,最后的事端才能一举说服师门中那些对华嶷太过“纵溺”的长辈们。 萧辰只将这一切全盘托出,眼前所有人皆是师门长辈,其中更有对他恩重如山的师尊,华嶷之事,牵涉这诸位长辈,确实是他私心过重处置不当,若是早早揭穿,小惩大诫足以令华嶷迷途知返,又怎么会有后来那么多事端。 冯长老之死他难道就是完全清白的吗? 现在想来,萧辰心中仍有悔恨,一己之私,酿此苦果。他总以为自己一切胸有成竹智珠在握,殊不知,愚人者天自愚之,现在想来,当日定下这一切的自己,真是愚不可及。 萧辰这一番剖白只令在场所有大长老沉默良久。 好半晌,袁长老才颓然叹息:“若说过错,我的错更大,华嶷自幼便性子偏狭要强,我只当他是有些心高气傲,非但不曾好好导正,反而多有纵容。如今看来,他今日落得这般下场……若不是我纵容太过,早些矫正,他便不会如今日这般目中无人心性偏激……” 一旁的罗长老亦是神情痛楚:“早年亦有弟子曾向我提及他曾伤人之语,我只当是他性子骄纵些,训斥了他几句便轻轻放过,只怕当日纵是萧辰说他勾结邪道我亦未必肯信……前几年他还对我说邪道猖獗想出去游历一番斩妖除魔,我一时听信便将师兄的符宝赐予,今日差点酿成大祸,若是剑冢之地毁于一旦,我亦再无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长霄真人闭目良久,才长长叹道:“不必如此,若说过失疏忽,一切罪责皆在于我,你们又何错之有?养而不教,皆我之失。” 一时间,草庐中静可闻针落。 萧辰心中酸苦难言,华嶷身世如何,自他入得师尊门下,诸位大长老对于华嶷那远超一般内门弟子的护持之心,还有种种蛛丝马迹,他心中早有揣测,然而,这揣测当初亦是令他难以相信。 不是因为师尊德行有瑕,修士漫漫道途,谁人无过?而是因为师尊这般光风霁月,华嶷却是那般肤浅骄狂,叫他难以接受。 华嶷对他嫉恨艳羡,他难道就不曾暗中嫉妒过华嶷? 华嶷不必有过人的剑道天赋,不必思虑权衡长袖善舞,更不必注重从前姿态需要为众弟子表率便,他什么都不必做,便已经拥有了一切。门派内一众大长老的真心喜爱,自幼便有一众大长老的悉心教导。 若只是他与华嶷之间,怎样都可以,可现在……却是迫得师尊当众认错,一切到这般境地,最为难过又最为难堪的便是师尊,这一切皆是因着他只顾置气私心作祟,累得师尊这般……不孝至此他实在难有颜面再对师尊,一时间,萧辰实在难掩心中无限的愧疚与酸楚。 长霄真人目光却依旧温和慈爱,一眼看穿了爱徒因何而懊悔愧疚,他只转而问道:“那霄河之印可还在身上?” 萧辰只迅速将所有情绪收敛好,平静了声音道:“星潮开启之后,霄河之印已然回归弟子身旁。” 萧辰微微起身将那墨玉环双手奉上,正是打开星潮时撑出一道门户的那中空玉石,长霄真人眉峰微微翕动,萧辰因与那神文之塔的莫名联系,对星潮相关之物格外敏锐,否则他绝对觉察不到师尊方才竟是从霄河之印上抹去了什么印记。 长霄真人并不知道萧辰已然觉察,只笑道:“既是回到你身边,便是与你有缘,好生收起来吧。” 几位元婴大长老眼神中难掩惊骇又终是释然,到头来竟是全都默默无言。 萧辰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师尊,这霄河之印……” 袁长老却率先起身道:“师兄,我等先去查探阵法,去去便回。” 长霄真人心中领了师弟一片好意,只微笑颔首一语双关地道:“劳烦师弟了。” 几位大长老先后起身,以元婴修士的身法,不过眨眼间,这简陋草庐中只剩下了他们师徒。 长霄真人一袭普通青衫,盘坐于一个草团上,眉目依旧如当日一般温润儒雅,时光恍惚又回到了被纳入门下的那日,彼时的萧辰,兴奋却也忐忑,他没有想到自己在镇上遇到的仙人竟是剑派掌门,能被他收为弟子便是对萧辰极大的肯定,可他亦惶恐,惶恐自己怕做不好令掌门失望。 而今回望,师尊依旧儒雅坦荡,他业已长成,却走了几重曲折弯道,只怕令师尊不知操心之余,如今又令师尊黯然神伤。 年少时的些许心机彼时还自鸣得意,如今看来肤浅幼稚至极,师尊却都一一给予了极大的包容,容他犯错,容他成长,这番长辈拳拳爱护之心,切切关怀之意,这一世再没有人能为他做到。可他最后回报师尊的却是这一番难过与难堪。 于这无人之时,萧辰终于忍不住低低唤道:“师父,弟子……” 他想说出自己的愧疚,想说出自己的羞惭,想说自己辜负了师尊,想让师尊责骂一番,可最终他只发现,一切说来都太过浅浮,竟难以道明此时心境的万一。 不必多言,纵然萧辰长大了许多,但自仙缘镇上长霄真人便看着他从一个三尺幼童长成为风华正茂的少年,又到如今眉宇坚毅的英俊男子,如何能不知晓他那些心事? 长霄真人只将一番话娓娓道来:“修道者虽说要追求无上大道跳脱轮回,不受俗事所累,可修士终究是人不是仙,如何能全然远离俗世烦恼,喜怒哀乐终究难免。 为师勘破化神之时,剑道星辰流转时光倒漫,亦曾忘却修真界一切,以一介农夫之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彼时天公晴雨小吏税役皆是无尽烦恼,一刻亦未曾停止。随后数年间凡间战火四起,我亦曾于乱世中征杀不休,直到解甲归田,于黄昏辰光中见结发之妻墓茔草深,小儿懵然问我自何而来,才恍然惊觉,原来时光促韶华逝,一切竟是转头皆空……星辰再度流转时,便已是化神之身。” 说到这里,长霄真人眉宇亦难说是怅然还是遗憾:“那小儿……你恐怕已是猜着了,便是华嶷。彼时为全声誉,隐下这桩事,甚至刻意疏远于他,便已注定合该有今日结局……辰儿你大可不必自责。只是,漫漫道途,一时利弊权衡终成一生之憾,辰儿,你须引以为戒,莫再如为师这般。” 萧辰一怔,“一时利弊权衡终成一生之憾”,师尊这句话缓缓道来,竟是一字一痛……明明这般黯然神伤,却依旧放下师道尊严将一切往事道来,只为与自己谆谆教诲,萧辰抬头凝视眼前修为化境、眼神中却难掩伤痛沧桑的师尊,心中大恸,他鼻间一酸,竟又仿佛年少时一般泪盈于睫:“徒儿记下了。” 长霄真人微微一笑:“好啦,纵然今后不只追求剑道之境,你亦须砥砺发奋为一众师兄弟表率,如此方才不负先祖立下星耀宫之期许。” 萧辰重重点头应下。 萧辰下得斗辉宫时,脚底石板冰凉彻骨,他忍不住回望,那小小草庐已然再次隐没在云雾中,只隐隐看到几位大长老的身影在云雾中一闪而逝。 不知为何,这一刻,萧辰脚步竟是越来越迟缓,就像旧日时光在脚边一旁,令人舍不得太过匆忙,眼前这熟悉的一草一木,皆令他舍不得移开视线。 突然之间,萧辰止住身形,猛然回望,草庐中剑气直冲霄汉,云雾汹涌如波涛中,燃烧的金炎透明而绚烂,这分明是有人在借剑阵燃寿元强行突破境界! 第126章 这于云横峰极高处发生的一切,其余的人皆是懵然无知,萧辰心中却是一片痛楚,电光火石间一切突然明了于心:为何他强开剑问之堑却不见诸多元婴大长老露面?为何方才他们会尽皆都在斗辉殿中?为何之前师尊会突然宣布闭长关…… 以师尊化神期的修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需要他这般拼命提升修为去做,还要这许多元婴大长老耗费这许久时日的精力来协助来完成?只怕也只有天柱之事了。 原来,他那一己之私非但令华嶷无法回头,更累师尊亦要这般拼命弥补。 化神之境的尽头便是飞升仙界,这是修真界中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甚至应该说是毕生所求之事,以化神修士的寿元而言,师尊有的时间慢慢提升境界直至飞升,可现在却要这般燃烧寿元强行突破,萧辰心中再没有比此刻更懊悔之时。 那剑阵中的剑气将斗辉殿周遭云雾冲散开来,露出一方小小的碧空,如蔚蓝的窗口一般,那绚烂无匹的金焱在天际缓缓攀升,向着那方小小晴空而去。 萧辰心中知道,那金焱便是师尊燃烧千余年剩余寿元强越境界之光,金焱每多进一尺,师尊剩余的寿元便会少上数十年,千余载光阴亦不过换这绚烂瞬间。 而之前他强开剑问之堑,竟还耗费了师尊的灵力来平息华嶷最后那道符宝,于这等冲击境界的关口,不知又浪费了师尊多少光阴的寿元……萧辰不能再想下去,他只呆呆回望,此时,心中只强迫自己牢牢看清这一幕,记下眼前所有一切,永远都不能忘却。 那道金焱轻盈跃动,很快在剑气清扫出的晴空中拖曳出清晰美丽的轨迹,那剑阵之气猛然间光芒大作,萧辰只从中依稀辨认出了袁师叔苍蓝的冰封剑意,罗师叔赤红的熔炬剑意还有执剑长老的无情道剑意,元婴大长老们这竭尽全力的剑意大开之下,苍穹尽头的碧空竟如波纹一般慢慢荡漾起来,在那剑意如怒涛反复冲击之下,碧空竟是缓缓漾开,最后,露出漆黑天幕与天幕尽头一座无尽荒凉的小岛。 那小岛荒凉死寂,乱石嶙峋,上方的漆黑天幕上无数闪电撕裂不休,直如末日即将来临,六根嶙峋宏伟的天柱直指天幕,那些天柱不住在闪电之下微微颤动,这苦苦支撑下的局势看起来却仿佛随时可能被闪电劈倒一般岌岌可危。 这一刻,不只是萧辰在看着这一幕,至少,云横峰下还有另外一个人也看到了。 ======================================================= 杜子腾同诸位同门叙过情谊后,便下了山去了仙缘镇,既然钱长老说已将消息大白天下,那么简家受他牵累,在那般情境下,简泽不但没有疏远于他,还给他和萧辰提供了帮助,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前往道谢的。 只是,对于杜子腾和简家而言,历经重重波折,情谊早已不用太过在意这般口头的形式了。 杜子腾见镇长精神还好,经历过中年丧子之痛晚年垂死之危,之前的摧折显然不能轻易击垮他,如今真相大白,镇长眉宇间一股轻松畅快,令杜子腾觉得十分宽慰。 倒是简铃儿长大了些,这番变故,镇上那些风言风语倒是令当年那个活泼机灵的小姑娘沉稳不少,只是大人们说话不到三句,她便调皮追问杜子腾与萧辰的关系是不是与传言中所说一样,由此来看,这小丫头那点古灵精怪倒没全丢,只叫杜子腾哭笑不得。 杜子腾倒是与简泽痛痛快快喝了一场酒。 依旧是杜子腾最爱的禾禾佳酿。 遥想当年第一次喝到嘴里,还是托了简铃儿那小丫头的福,如今回头看去,自己在耿家日日夜夜累如狗的生活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 杜子腾忍不住叹道:“说来,我与仙道结缘,倒是全托了你们一家的福啊。” 简泽举杯一停,随即反应过来,杜子腾说的是当年简铃儿偷了家中酒食符箓还有符笔前去贿赂杜子腾只为听一场萧辰的故事。 然后他与杜子腾忍不住相视一笑,饮了杯中酒之后,简泽却是调侃道:“说来你与真传首席岂不是更早便有结有前缘?” 杜子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爷我这么玉树临风,看在他那般沦落天涯的可怜份儿上,便借他出出风头吧。” 简泽扶额:“杜兄弟,你与当年相比,倒是没太多变化。” 随即,二人皆是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待得尽兴之后,镇长自然再三挽留,杜子腾在简家的屋子依旧保留如前,他便在仙缘镇上歇了下来。 此时天光依旧大亮,不知为何,本想安安心心休息一阵、将这段时日的颠沛流离尽皆抛却的杜子腾却辗转反侧,他心中猛然一阵惶恐悸动,心跳十分之快,似有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想到之前葛麟的离开与崔绝尘带来的消息,丹田中的小木棍不知感知到主人的不安,还是预见到了什么,竟开始嗡嗡低响。 想到前几番小木棍对于环境的敏锐,杜子腾忍不住披衣而起,没有惊动简家人,只是忍不住爬上了屋顶,仙缘镇依旧人流如织,不见异常,小木棍的嗡嗡声越发急促,杜子腾转头朝仰峰坪方向看去,云横峰依旧隐没在重重云雾中并无任何异状,杜子腾稍稍放宽了一下心事,然而,当他不经意抬头看到更高处的天空时,这一看竟然彻底傻住。 在重重云雾之上,不知何时露出一方电闪雷鸣末日之象的小小黑色天幕,天幕之下,那一座小小孤岛独悬于彼,六根形制各异的天柱岌岌可危地支撑着天幕,更像是支持着这喧闹世间修士凡人皆不知的头顶苍穹。 杜子腾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适才饮酒的微醺早已全部消失,他没有想到,当时在神文之塔内看到的景象竟会真正出现在他眼前,而且是出现在云横峰上方的天空! 他的视线从那末日之象的场景中抽离,而是缓缓扫过仙缘镇,这里在他上次借牛背商会之机炒作一番之后,地皮价格暴涨已然成为了修真界有名的商业中心,修真者们会万里迢迢将四面八方的灵物贩运到此处只为卖上个好价钱,那些追寻奇珍异宝以便修行的修士们也会不远万里来到此处,只为买到那些举世罕见却是自己急需的灵物。 以七大门派信誉担保的牛背商会,还有横霄剑派强大的武力值令一切恶性.事件发生概率极低,为这些旺盛的商业需求提供了最强有力的庇护,也为仙缘镇的繁荣提供了最肥美的沃土。 在这等旺盛的商业繁荣之上,仙缘镇比之原来已经繁盛十倍不止,充斥着各式叫卖与还价之声,这里的人流量亦是大到堪比一个中型门派,此时每一个到此的人都怀揣着心中那些隐约的欲.望与诉求,或是一件奇珍,或是个好价钱,甚至是一部好功法与一片坦荡的修真之途,他们每一个人竟都没有留意到,他们心中那些强烈的欲.望诉求在天幕将倾的现在已然微茫如风中之烛,随时可能在大厦将倾时覆灭于一旦。 看着那一张张或兴奋或紧张或急切或焦灼的面孔,众生百态,他们都沉浸在现世之中,竟没有一个人像自己一样看到头顶的一切,当日在藏剑大殿上的惶惑惊恐再一次袭上心头,如果说洪峰将至,蚂蚁群仍在载歌载舞,上苍觉得它们太过渺小不配知晓真相,那么它令它们其中一只看到这一切又是为何? 杜子腾呆呆看着那带着恐怖真相的一小方天幕,耳边却净是周围这人声鼎沸的喧扰,冷汗已经打湿自己的衣衫。 便在此时,仿佛是告诉杜子腾,纵然众生愚钝,却终有人愿意站出来为众生救赎一般,那小小天幕之上竟是升起一道金色的轻盈炎光,那金焱如一道轻盈轨迹不断延伸最后竟是要触及到那小岛。 这道炎光的到来似为小岛注入新的生机,竟让六道苦苦支撑的天柱上光芒一振,似是在期盼雀跃。 漆黑天幕上,那意图撕裂摧毁一切的血色闪电似被狠狠触怒一般,雷暴如骤雨一般倾盆而下,将那天幕不断地击出道道血色伤口,不时可见殷红熔浆流淌而下,六道天柱为修补那一道道伤痕,其上的光芒随之黯淡,仿佛随时有可能在那金焱真正抵达之前将整座小岛吞没。 杜子腾情不自禁起身凝望,六道天柱上的光芒恒定如一,在血电淫威下没有半点放弃的迹象,依旧为众生牢牢撑起这方天空。 那金焱仿佛呼应一般,在血色闪电密集狂猛、随时可能击穿天蓝的进犯之下,金焱仿佛呼啸着怒号,原本轻盈似烟,此时却迅奔若怒涛,不过转眼间就已碰触到了小岛,彻底点亮那一方荒芜之地,好似为小岛带去了新的生机与活力一般,那一方黑暗天幕都被微微映亮。 那血色闪电愈加愤怒地咆哮嘶吼,杜子腾远远看去,都忍不住为那恐怖的威势而有些瑟瑟发抖,可那金焱夷然不惧,只缓缓包裹着整个小岛,下一瞬间,整个金焱曾经行进的轨迹都开始明亮起来,恍如一条熠熠生辉的金色飘带一般,然后杜子腾就见到了此生绝对想像不到的场景。 碧蓝晴空下,一个儒雅修长的身影便这样一步步向那漆黑天幕疯狂血电下的荒芜小岛走出,这一刹那,没有人能告诉杜子腾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却蓦然间觉得那条金焱铺就的大道那般黑暗森冷漫长孤寂,却有人终是选择踏入。 片刻之后,那身影就已经消逝在晴空之中,被那一片黑暗彻底吞噬。 不知何处起了一阵大风,卷得杜子腾衣衫猎猎,他竟是忍不住低下头来,风中的细砂竟是让他眼中模糊一片,再难去看清那身影在这世间最后的印迹。 当杜子腾在这狂风中再次竭力看去之时,那小岛上竟是又多了一道天柱,恢复了七天柱之数,其中新添的那一根天柱,是无比美丽的幽蓝之色,点点星光点缀其上,似有无尽星河璀璨其间,晶莹绚烂又那般带着几分熟悉。 恍惚间,曾于神塔内与剑问之堑中所见的景象陡然间彼此交错历历在目,那曾经繁茂的小岛,那第一个踏足的剑修,那不断增减着的天柱,被域外天魔摧毁的墨色天柱,堑中断裂在地痕迹尤新的墨剑“扶苍”,还有方才那隐没期间的儒雅身影和多出来的星辰天柱…… 在一刻,杜子腾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知不觉间,竟是泪湿双颊,再难自已。 原来他方才惊恐莫名只一看便畏惧不已的末日之象,横霄剑派早有祖师清楚地看到了,他们却没有耽溺于那无用的畏惧惊恐,而是拔出了手中长剑,站了出来。 那哪里是什么天柱,不过是那每一位惊才绝艳的祖师放弃一己之道,为天下苍生以己身为刃撑起头顶这方晴空的献祭。 七道天柱,算上之前已然身故的史安祖师,横霄剑派之前便是有七位至少化神期修为的大修士放弃了世间一切,去了那有去无回的岛屿之上,而史安祖师更是因为那域外天魔之故身亡于彼,只留“扶苍”残骸回归剑问之堑中。 若以修真界许多修士看来,化神之境的修士,有通天彻地之能,数千年的寿元,足以逍遥天地,几近于神,竟要为这天下无数蝼蚁般的众生牺牲一切,岂不是蠢不可及?然而,不期然间,扶危救困护佑苍生,这八个字连同那把黯然断裂为数截却依旧风骨凛冽的“扶苍”再次出现在眼前。史安祖师不必多言,便已回答了一切。 杜子腾终于明白了为何剑问之堑会与第二重天堑后的剑冢那般不同,因为,剑问之堑中埋葬的是一位位曾经撑起这方天地的经天纬地之才,他们在修真界之时修为事迹惊动天地,最后却都选择无声无息湮灭于头顶那修真界无人得见的战争之中,英魂早已渺渺,纵是曾经撼动天下的本命飞剑上亦是残破不堪,只留下那些碎片残骸葬于隐没之堑中,永远被世间遗忘。 那第一位踏足小岛洞察了域外之敌的祖师是这般,史安师祖也是这般,他的其余六位同门如是,如今,长霄真人亦如是。 杜子腾不知道,是不是那域外大敌的一次次的突袭令那头顶小岛由一片繁盛到了如今这般岌岌可危的荒凉之境,原本只需一人守护,却到了如今必须由七根天柱共同捍卫的程度,史安祖师英魂既殁,便由长霄掌门前去…… 他只在这一刻,无比确定地意识道,在真正明白了自己尚能存在于这世间是因为有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剑修无声无息的献祭之后,自己那些软弱的情绪,根本不配提及。 云横峰上,萧辰已然跪倒在地,泪盈于睫,这一刻,再多的懊丧终成悔恨,“一时利弊权衡终成一生之憾”,师尊竟是一语成谶,终此一生,他恐怕再难将眼前这一幕轻易挥却。 这世间,再无一人会那般对他悉心指点,全意爱护。 头顶七道天柱交相辉映之下,竟是牢牢将那天幕再一次撑起。 那血色闪电似见此次又要功败垂成,那雷霆万钧毁天灭地的威势竟是悄然退却,十分难得地留下了一片安静的漆黑夜幕,只余七根天柱宁定如永恒。 斗辉殿中,数名元婴大长老远远看到这一切,俱长松了一口气,心中似喜似悲,袁长老低叹道:“师兄已经迈过这最后一重‘天人之堑’,不枉我等花费这许多时日准备这剑阵,也算是送他这一程,只望今后一切平顺才好……” 执剑长老却是半晌道:“我等亦须早日突破境界为师兄分担一二。” 罗长老亦是语带阴沉地道:“不错,既然不能指望其他门派与剑派分担,我等当加倍努力才行。” 其余诸位大长老均是默默点头,彼此皆是明了那天人之岛上形势险恶,修真界亦是波谲云诡,他们能早一日突破化神便能早一日分担,几人对视一眼,均是在彼此的神色间看到了决心,只要天人之岛上需要,哪怕到时他们需要像长霄师兄一般自燃寿元才能突破此堑,也必然是在所不惜。 袁长老心中沉郁,再次出声道:“除此之外,萧辰修为亦需速速提升,门派内我等需要好生安抚,只待他修为一到元婴便按师兄的安排令他执掌门派,这段时日,门派外一切异动我等还要好生观察,师兄行踪一事需守秘,切勿再生出华嶷那般的事端来了。” 想到长霄真人当着诸位元婴大长老传给萧辰的霄河之印,那内中含义已是再明确不过,师兄既已去了天人之岛,萧辰又被印证品行无瑕,且身有神塔传承,将来进境必是不可限量,正为门派此时所需。 袁长老这番安排正是恰当,几位元婴大长老自然无不答应,决心既下,安排已妥,诸人便默契地缓缓收敛剑气,然而,正在这剑阵收回的当口,却见那一角露出的天幕上□□骤起,那狂暴血色闪电退却之后,竟倏然间突然又再次现身! 这一次那千万道闪电不再是如狂瀑般分头击下,那血色闪电在遥远天幕之顶原本依旧是千千万万条,可在劈裂而下的途中,不知生出了什么变故,竟骤然如江河一般汹涌汇聚,那千万倍的力量汇聚一身,是何等凶猛,竟是首次将那漆黑天幕撕裂出一道长长缝隙,最后粗大如汹涌之潮的血色闪电竟是结结实实劈在了天人之岛上,而且极其险恶劈在了那新晋的星辰天柱之上! 一时间,云横峰上诸位元婴、萧辰,还有一直注目于此的杜子腾均是倏然色变! 那血色闪电夹击在星辰天柱之上竟发出极其恐怖的霹雳之声,一时间,雷光火闪,竟将那一方小小天幕连同周遭悉数映得火红一片,叫人全然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汇聚的闪电之威力不止于此,竟还有汹涌血色魔光顺着那方小小窗口泄露而出,将那小小窗口冲击得猛然扩大,狠狠撞击到了其下的斗辉殿上! 这云横峰顶诸多元婴大能色变之外,亦是勃然大怒,元婴剑阵奋然反击,冲天剑阵毫无花巧地与那倾泻的魔气狠狠一撞,那灵力撞击之威直那将那方碧空彻底点亮,如天空中多了一轮烈日般骇人! 此时此刻,这云横峰顶的剧变再也遮掩不住,魔光灌顶,剑阵反击,骤然而起的灵力巨变令无数云横峰上下的修士均是脸色大变,这等天地巨变只令他们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心惊肉跳,横霄剑派的护山大阵更是在这等攻击之下自行启动,那原本将剑派遮掩密实的云雾蓦然汹涌收缩,牢牢护卫! 仙缘镇上,所有修士再次看到了那水幕一般的波纹荡漾之后,天空似幕布拉开一般露出了那巍峨险峻的如剑之峰——云横峰。 无数惊恐叫声齐齐在仙缘镇上各处响起,所有的繁荣安定在这一刻终于显露出不过虚无的假象来,许多修士惊慌失措,根本不及完成手中的事情便摸出了手中护身的法器,有些机灵的店铺主人却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可是云横峰下,怎么会出事呢?没事的,大家不要慌乱,只是不知好歹的邪魔来找死呢。” “嗨,没准是峰上的长老们在试剑,别大惊小怪了!这虎精晶的价格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到底买不买?!” “哈哈,客官您这胆量可当真不适合在这云横峰下买东西啊!” 却并非每个修士都能这般被轻易安抚: “云横峰下都能感知到这魔气,连横霄剑派都不能完全压制,这到底什么样的魔物?怕是大事不妙,我们还是赶紧回去!” “那可是云横峰的护山大阵,数千年来启动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怕是有大敌来袭,我等快回去禀报掌门!” 无数此起彼伏各式人声灌入耳边,杜子腾却听而不闻,只牢牢盯着那万丈高空之上的一方小小天幕,众人恐慌的他早已恐慌过,众人担忧的他知道已经无解,而他知道,一切的关键都在高空之上,修真界绝大部分修士都无法参与的那场战斗之中。 然而,剑阵与魔气交锋之,一切被灵光遮掩,杜子腾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再次地,他觉得自己的修为太低太低……低到纵是看清了一切也做不了什么。 镇长不知何时已是站到了杜子腾身旁,不由有些忧心道:“杜兄弟,这发生了何事?” 他见杜子腾的模样,在这屋顶观望怕已不是一小会儿,暗暗惊讶于杜子腾的感知敏锐,同时筑基修士,自己方才感知到云横峰顶的交战才出来观望,这杜小兄弟却是已经看了不知有多久了。 他身为镇长,又受横霄剑派的庇护,自然也是关心之下,才有此一问。 杜子腾当前看不清那峰顶局势,却也知道一切千钧一发,镇长这一番询问却令他清醒过来,自怨自艾自己修为不足又有何用,他刚刚才警告过自己绝不再有这等软弱的无用情绪,可转头之间竟又再犯。 他修行不过数年,修为不过筑基,可他脑子里有的是各种主意,无法插手上方的战争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能做。 杜子腾只猛然盯着镇长问道:“现下镇上事务可还在您管辖之下?” 镇长点头:“前些时日虽然峰上曾派弟子来警告我不要插手镇上之事,但昨日……那弟子已然被召回峰上,我自是可以再行镇长之权的。” 杜子腾略一思索,随即手中一边极快地在传讯符上写着什么,一边头也未抬地朝镇长道:“峰上已然出了重大变故,为防意外,有几件事请您立即安排。” 镇长一惊,随即问道:“峰上?是哪位长老出了意外?” 杜子腾手中迅速将几张传讯符发了出去,抬起头来脸色凝重地对镇长道:“不只于此,只怕不只关系到剑派存续,更关系到修真界存亡,前因后果我亦只是零零碎碎知道一些,并不完全,恐怕三言两语亦难说清,事出紧急……” 镇长抬手道:“不必多说,杜小兄弟你只管说如何去做吧。” 杜子腾心中一暖,亦不矫情地推谢,只迅速地道:“速速传讯令一切店铺交易暂停,对外就先公布有一叛逆在逃,怕他借机逃窜,任何修士不得擅自离开,同时告知全镇,所有一切筑基以上修为的修士被临时征召,需听从镇上安排!” 前一道命令镇长当即安排人手迅速落实,那叛逆之说从杜子腾口中听来只怕也是临时找来的借口,他亦不去追根究底,但这第二条第三条令他有些迟疑:“征召所有筑基以上的修士?” 杜子腾极其坚决地点头,不待镇长再有疑问,远远地,一把传书金剑已是到了杜子腾手中。 杜子腾接住金剑略略一读,神色间已是轻松不少,当即迅速地道:“钱长老传讯来,镇上巡视弟子此时听我号令,稍后峰上还会有弟子下来增援,镇长您大可全镇公告,若不听从仙缘镇安排的修士,第一,今后不可再在通过牛背商会进行任何交易,第二,巡视弟子此时奉命搜查叛逆,不听令者自己看着办!” 镇长此时更是大吃一惊,杜子腾这般强横的命令难道不怕引发大乱?! 然而,杜子腾只回以一个无比坚决的眼神。 镇长猛然间失声惊呼:“难道杜小兄弟你方才所说那番危及剑派乃至整个修真界的说法没有半点夸大?” 杜子腾只肯定无比地点头。 镇长倒吸了一口凉气,便又强令自己镇定下来。镇长毕竟经事不少,当下明白,杜子腾只怕所言非虚,否则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下这等极可能召致全修真界口诛笔伐的恶事! 如果事实真如杜子腾所说,这些筑基修士捏在手中剑派便是多了一支力量,即使难以调遣亦是无形中削弱了其他力量,令一切更易在剑派控制之中,镇长不再多言,只匆匆与杜子腾一别便急急前去下令去了。 杜子腾此时才略略松了一口气,他并不知道那些域外天魔骤然间在长霄真人上去之后突然发难是因为什么,但杜子腾相信,横霄剑派少了长霄真人坐镇,本来就应该是一件极其隐秘的事。 要知道,长霄真人他对于剑派来说,不只是掌门人那么简单,他还是横霄剑派修为最高之人!失去长霄真人的震慑,只怕横霄剑派正是最虚弱之时,执掌天下正道如此之久,横霄剑派怎么可能没有一二结怨的势力? 因此,长霄真人去了那岛上之事应该是秘而不宣才对,杜子腾相信,整个仙缘镇上只有他看到那一幕并不是偶然,也许是因为小木棍的存在,也许是因为他与那小岛冥冥中说不清的联系,才令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那一幕幕以他的修为地位绝不应该看到的一切。 如果一切顺利,修真界中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以为长霄真人还在闭关,一切也依旧会这么风平浪静下去,可方才那道汇聚的疯狂血电和骤然泄露的魔气只怕已经打乱了剑派高层原本的安排。 杜子腾不能肯定,这个秘密的消息会不会被其他门派的高阶修士捕捉到、洞察到,但横霄剑派绝对不能承担这样的风险,一旦消息泄露,后果不堪设想,这是横霄剑派最脆弱的时刻,完全没有准备充分的却最需要平衡过渡的时刻。 仙缘镇上这么多修士,若是将云横峰上方才那一幕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只怕有心人从蛛丝马迹亦会推断出事情,更糟糕的情况是有可能别有用心的门派得知消息之后便会传讯于门人在仙缘镇上借机生出事端来。 但他杜子腾既然正好在这仙缘镇上,便绝不会让这一切轻易发生,云横峰上一切他相信有门派其余的大长老在,至不济还有萧辰,想必以萧某人的手段,想在云横峰上借机生事绝不容易,云横峰下便交给自己吧。 短短时间内,杜子腾这番安排亦是思虑周全,即使事后有门派兴师问罪,横霄剑派也大可以耍无赖:我横霄剑派查找走失的叛徒,仙缘镇离剑派最近,不从这里查起从哪里查?误伤,那一定是我们认错了! 咳,没错,杜子腾连替叛徒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华嶷吧,至于灵感,谢谢华嶷之前的倾情演绎,谢谢整个修真界各大门派的全程客串,杜子腾这番理由找得简直无懈可击。 杜子腾见峰顶交战尚未分也结果,一时也无法查探真相,他匆匆施展神行符朝巡镇弟子的据点而去,巡镇弟子至少要配合好镇长的举动,如此方能奏效。 杜子腾本以为要号令这些巡镇弟子会有一些波折,然而事情的过程却大出他预料之外。 “咦,你就是那个杜子腾吗?” 就他这破名字,难道这云横峰下还有几个杜子腾?! “我还收藏得有限量版本的《云横首席传》呢,能不能让大师兄给签个名儿啊!” 很好,看来他不在的时候,钱长老已经把他下一步的商业计划偷偷泄漏了不少,不然就凭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弟子怎么可能知道巨星“签名”这么高大上的东西! “切,你还好意思说,之前大师兄被冤枉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有,还不是把东西都藏起来了?现在居然还好意思追着杜子腾要大师兄的签名!” 追着他要萧辰的签名,为什么听起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我我我,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那个时候大家不是都收起来了吗?我不是怕被牵连么,你没听说吗?要不是大师兄回门派洗涮罪名,马师弟都差点被华嶷抓走了,要不是大师兄出手及时,还不知要被冤枉成什么样呢,不过马师弟运道可真不错,居然能这么近距离地见着大师兄,他自己后来还得意地跟我炫耀呢……唉,你说得对,要是当时我也坚定地加入辰字帮就好了,没准也可以当面见到大师兄……” 这尼玛萧辰的脑残粉可真是遍地走! “什么?!马师弟有告诉你他当日与大师兄见面的全过程么?快说来听听!” 槽点实在太多,杜子腾已经吐不过来了,眼看这些巡镇弟子马上要发展成一场明星见面分享会,他连忙出头道:“且慢!” 这一众弟子回头,杜子腾咳嗽一声道:“想必关于萧……呃,真传首席之前被冤枉的事情经过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当即有弟子响亮地道:“那当然!内外门一共三十九位金丹长老联合宣布的真相,咱们横霄剑派可从来没有过!” “对啊!都是华嶷搞的鬼,我们都知道了!” 杜子腾:…… 他努力强迫自己把那些吐槽悉数憋了回去,然后努力地露出一个笑容来:“既然前因后果大家都知道了,就不必我多费口舌,”然后杜子腾开始睁眼说瞎话:“那华嶷不只是诡计多端还狡猾得紧,竟然自看守中逃脱了,此次我便是奉令在山下搜查于他,还希望大家配合!” 说着,杜子腾还出示了钱长老传来的临时委派命令。 这些巡镇弟子尽皆大哗! “什么?不是已经捉住了吗?怎么逃脱了?!” “真是奸诈似鬼,这般冤枉陷害了大师兄,想跑,没门!” “不行,这样的人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一片吵吵嚷嚷中,杜子腾抬了抬双手,压了压:“现在也不知道他跑到了哪里,现在仙缘镇上鱼龙混杂的情形大家也是知道的,为了防止华嶷混入其中逃跑所以有几件事需要大家配合一二。” 以华嶷为借口说这种谎话,杜子腾连眼睛都不用眨,完全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而底下的巡镇弟子顿时面容一肃,他们俱是些年轻人,对这等门派赋予的意外重任都是严肃以待,令杜子腾大感欣慰,虽然利用别人的正义感很不好,但非常时期,杜子腾压下了心中那点罪恶感,将交待之事一一吩咐下去。 此时的仙缘镇上,毫不夸张地说,确实是一片鸡飞狗跳。 似杜子腾之前这样蛮横的命令自然是一石惊起千层浪,不让做生意就算了,居然还不让人走?!还讲不讲理?! 杜子腾的回答是:非常时期,不好意思,道理是什么?可以吃吗? 这些陡然出现的、列举整齐、完全不打算商量的巡镇弟子令绝大多数准备反抗的修士彻底安静下来,杜子腾第一条、第二条命令算是勉强得到了落实。 而在这第一、第二条的基础上,第三条显然是遭到剧烈的消极抵抗:妈.的,限制我的自由还要我出力?呸! 虽然说云横峰上筑基期多如狗,咳,可在整个修真界来看,筑基修士已算是正式迈入修士门坎儿,起码的尊重对待是必须的,杜子腾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横眉冷对的面孔,心下了然,想必这些被“请”来的筑基修士是慑于横霄剑派的强横武力才来,也根本不打算出什么力。 没关系,杜子腾其实也没有指望他们能派上什么用场,只是筑基期修士可以玩的花样远比炼气期修士多,将他们牢牢看管起来十分有必要。 杜子腾能想到打点好仙缘镇上一切事务,已是令剑派中的萧辰心中大感宽慰,对于杜子腾这般简单粗暴却直接有效的法子,收到传讯的萧辰略微思量之后亦是默许,他仰望着头顶那激烈的斗法场景,感知到身后无数在观望的修士,当即决定召集剑派内的金丹,既然有的真相无法再隐瞒,那么,妥善告知亦比流言满天更利于门派稳定。 而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二人不过是出于未雨绸缪的谋划竟会在接下来的变故中令一切改变。 此时的杜子腾正遭遇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挑战,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嘲讽道:“啧,横霄剑派真是好霸气,小小的筑基修士居然也能这般威风!” 杜子腾凝神看去,那是个邋里邋遢、甚至有些疯癫的道人,以他此时的敏锐感知竟全然无法判断对方的修为,在与对方四目相触的刹那,凶猛的威压当头而下,杜子腾神魂一阵剧痛之时只暗道不好,他没想到自己会踢上这么硬的铁板,因为对方赫然是——金丹! 就在此时,一张漂亮如朝阳春露的脸孔出现在门外:“哼,我们横霄剑派就是这么威风,怎么啦!” 话音刚落,比面孔更漂亮的凌厉杀招便是朝着那道人狠狠劈下! 第127章 杜子腾与那道人俱是一惊,只见来人生得极其可爱,如瓷娃娃一般,卷卷的长睫似蝶翅一般,粉嫩脸颊如朝霞轻晕,极其动人,此时来人正嘟着嘴,仿佛是那道人一番话惹得他极不开心,那娇俏模样惹人怜爱,只想让人去哄上一哄。 可与此同时,他手上那凌厉至极的杀意直令那道人心中狠狠一颤,居然是横霄剑派内门真传的剑道修士! 来人杜子腾却是认得的,赫然是内门弟子传闻中变态里的变态闻人凌! 横霄剑派剑修之名天下皆知,一个内门真传意味着什么简直太清楚不过,道人纵然高了这漂亮美人一个大境界,亦不敢大意,竟是祭出了一把弯刀来,那弯刀在半空中如一泓清泉竟是映着潾潾波光,刀锋一划,竟是在半空划出一道皎洁光芒,那光芒竟凝成一弯虚影向着来人手中剑狠狠划来,刀光剑影一时相交,威力竟是不相上下,灵力令周遭数名筑基修士被无辜波及。 纵然心中已经对这横霄剑派内门真传的估计比一般筑基修士高出了不少,但道人依旧十分吃惊,筑基期竟能与他一金丹相斗而未明显落于下风,这横霄剑派……真是好生恐怖! 闻人凌心中亦是意外至极:“沈仁快来看,映泉刀……居然是碧月城的杂毛!” 那道人听到这称呼,好歹是堂堂金丹,居然被个后辈唤作杂毛,忍不住心中恚怒:“小子,你敢再说一遍?!” 然而,有另一个人却比他更愤怒,当即就反吼道:“说的就是你,就一杂毛你还嚷嚷什么!” 那道人一怔,转头一看,见那怒得要喷出火来的正是之前把他们悉数召集起来还妄图号令大家的杜子腾。 杜子腾心中怎能不怒,碧月城?!妈.的,小爷可从来没找过你们麻烦,那个牛背商会还带着你们一起玩,居然偷偷摸摸藏了个金丹混进来,要是门派里没人支援,自己刚刚的下场可想而知。 要知道,这仙缘镇最近既没有什么大拍卖,也没有什么大型活动,金丹修士怎么会将这些通过买卖交易就能搞到手的东西感兴趣,因此,杜子腾也没有提防这些高阶修士的出现,否则杜子腾也不会这么大咧咧地下那种命令了,而且,之前镇上也无人报备过有金丹修士之事,显然这道人是隐匿了修为的! 这般鬼祟,说他坦坦荡荡不是另有所图的话,只怕连简铃儿那小丫头都骗不过! 那道人本欲对杜子腾反唇相讥,却听一道懒洋洋好像还夹着睡意的声音低沉道:“啧,既然是碧月九泉之一的道友前来,怎么地不报上家门,难道是嫌我横霄剑派待客之道太过粗疏吗?唉,我这闻人道友手上向来没轻没重,要是一个不好,道友有个三长两短……回头贵派岂不要指责我横霄剑派不懂待客之道?” 那道人被识破身份,甚至连名号都被叫了出来,此时心中已是惊大于怒,对于这人话里话外的嘲讽都不敢再多作纠缠。要知道,被叫破门派还可以推诿,连名号都被人叫穿……他只怕再逗留下去会生出别的事端来。 他奉令前来是打探消息的,方才在仙缘镇上观察到云横峰上有变,消息早已借金丹之法传出去,故而方才才会在杜子腾那般蛮横的要求下暴露修为亦无所谓,他本来以为只有个小小的筑基符修怎么着亦可全身而退,没想到竟是来了几个内门真传。他擅长的不是此等硬碰硬的斗法,又见这内门真传弟子根本不只一个,他结丹不久心中殊无把握,怕是讨不了好,心中权衡之后,当即便抽身想退。 而此时,一把灰扑扑的诡异长剑竟已静静拦在了他必经的退路之上,这道人额头惊出一层汗来,若不是他警觉止住身形,此时怕是已经被串在了剑上,此剑乍一看只觉不动声色,静寂一片无甚特别,然而,此时凝神观望,竟是一片灰色死气凝结其上,看似未有杀意其实内里却是灭绝一切生机,以他金丹修为竟也觉得若是沾上定无逃脱之理。 杜子腾见到这三人全部现身,登时明白,这恐怕是萧辰在峰上的安排,心中觉得温暖的同时亦觉得有些微妙的不愤,最终却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些事情的安排上,相较于萧辰,他终是棋差一着,如果没有闻人凌这三人的出现,今日他独自遭遇这个隐匿其中的金丹的话,这个亏怕是要吃定了。 杜子腾只愤愤然的地想到:妈蛋谁能想到这些门派间的勾心斗角居然到了这种程度呢?居然连金丹修士也会派来潜伏!只能说心思肮脏的家伙才能想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小爷心思纯洁得像朵花儿,想不到也是应该的! 周遭筑基修士见到这个阵仗登时有些惊惶又有些庆幸,这横霄剑派当真是蛮横有蛮横的本钱,居然连几个筑基修士都这般厉害,竟是令这碧月城的金丹修士落了下风,好在自己方才没有一意反抗,不然现在可就惨了。 而杜子腾看到那警惕的邋遢道人,脸上更是冷得掉渣,这位金丹简直是在时时提醒杜子腾他不令是在武力值上,好像在智力值上也些微落了些下风。 因此,杜小爷不再迟疑,当即手中数道符箓直朝那道人扔去,举着钱长老所给的金剑传书当成临时号令对所有横霄剑派弟子道:“各位师兄弟,此人潜伏,必是奸细!没准是那叛逆的接应之人!大家结剑阵,一起拿下!!!” 那道人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横霄剑派那群最讲究道义的剑修中会出了这么个全然不讲道理之辈!道理都没掰扯清楚便要群起而攻,简直是正道中的败类!而且那什么叛逆,他听都没听说过,还接应? 不过就这群乱七八糟的巡镇弟子,这道人只嗤笑一声并未放在眼中,还结什么剑阵呢,简直是笑话! 他还没来得及过多嘲笑,无数把威力参差不齐的飞剑已是当头而下,道人心中却是四平八稳,似这等乱糟糟的剑阵本来极易对付,无他,只因为这些弟子修为不一,剑阵中的破绽太多,从哪里都极易突破。 然而,令这道人全然没有想到的是,他选择突破的其中一个角度,本来应该冲出去便能完全避过这波聚集攻击,谁料竟有一大团雷击阴险地候在此处,差点令他吃了个大苦头,若不是金丹修士血厚防高,他几乎便要出个大丑了! 随后的几波攻击更令他叫苦不迭,明明是乱七八糟连阵型都没有一波乱剑,却偏偏在其中夹着刁钻古怪的种类攻击,可能是一根绊人的藤蔓,可能是一丛小小火苗猛然炸裂成的爆炎,甚至还可能是一道闪瞎人眼的强光,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这道人手忙脚乱之余,在这生疏不一的剑阵间隙才终于看清,那个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的筑基符修竟不时觑空偷偷补上一把符箓,他可算是找着苦主了!妈.的,那些令人吐血全不按剑修路子,更没按修真界套路来的阴险下流招数原来都是这小子来的! 更可恨的是,这狗屎糊出来的剑阵符阵中还夹杂着“各位师兄弟,我们不只要在*上凌虐敌人,更要在心理杀伤敌人!来,跟我一起大声喊——”“奸细去死!”“奸细去死!!!”“居然敢帮华嶷那叛逆,该杀!”“该杀!!!” 一开始这响应之声只是寥寥,毕竟对于受着正统教育的剑修弟子而言,*上凌虐敌人嘛,师门一直教的是这个,可是在心理上杀伤敌人……这个好像师门不太提倡啊,但渐渐地,那些一边开口一边怒骂的弟子发现,好像这么一边痛骂一边动手……超级爽啊~\(≧▽≦)/~ 那声音渐渐也整齐划一夹着滚滚波涛和着漫天飞剑符光朝那道人当头而下,净让这道人莫名觉得似这骂声一起,连剑阵威力也莫名其妙大了不少,居然也形成了一群低阶弟子与一个金丹僵持不下的诡异局面。 到得后来,那声音中还夹带了不少私货,诸如种种自行发挥的对这道人及碧月城祖宗十八代的问候就不细表了。可道人却只想吐血,这tmd罪魁祸首的华嶷是谁,他根本不认得好吗??? 闻人凌收了剑有点迷茫,转过头来看沈仁:“诶……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还要不要打啊?” 沈仁却只喃喃自言自语了一句:“大师兄的口味真是……与众不同。”然后他一扫之前睡不醒的模样,满面正色地对闻人凌道:“你没听刚刚杜公子已经说了吗,这碧月城的道人乃是叛徒华嶷的接应,当然应该上了!” 闻人凌漂亮的面孔上有些转不过弯来,但他素来相信沈仁的话,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还是捏着剑刷地就跳了过去,直令方才适应了这乱七八糟的剑阵正要狠狠反击的道人唬了好大一跳。 而靳宝睁开灰色眼眸看了一眼沈仁,二人不必交谈,竟是同时朝那道人杀去,杜子腾站在后方,一脸快意笑容,他对于剑修的各种攻击再过熟悉不过,手中符箓便如插花一般穿梭其间利用一切空隙朝那金丹修士各种防不胜防的地方下手,只看得一旁的筑基修士个个背心发寒,只庆幸方才这符修说话之时自己忍住了不曾开口反驳。 这众多剑修围攻之下,纵是金丹修士亦难免有失误之时,更何况还有闻人凌与沈仁这等杀器伏匿其中,剑光缭乱之中,根本叫修士难以分辨哪道是炼气期的胡搅蛮缠,哪边是那诡异莫名的符箓攻击,哪里又是闻人凌与沈仁的杀意重重,但这道人没想到,自己失误得这般不是时候,这横霄剑派的剑修补剑得这么是时候! 先前他已经避闪过一次的灰色剑锋竟在他避无可避的当口轻轻刺进了他的胸口,一点灰色登时沾染在金丹修士的胸口,并且迅速扩大,这道人先是一怔,低头一看自己胸前这伤口,再次抬头扫视全场时,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金丹修士竟会栽在一群筑基炼气手中! 这道人蓦然间双目竟满是凶厉,他仰天长长一啸,手中弯刀如风过月下林一般掀起无数月影交错! 闻人凌与沈仁同时面色大变,不需要过多交谈,二人已是一个抢先挡在了诸多同门之前,接下了这金丹修士蓄满了怒气值的一大杀招,而靳宝悄无声息地退至杜子腾身旁,不动声色地将那些朝杜子腾而来的月影一一击落。 这番大招之后,这道人竟是拿出了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厉之意,刀刀凶猛,竟以一人之威力压了这许多剑修,众人心中警惕正小心应对之时,这道人那月影之招再现,闻人凌与沈仁再次默契地上前抵御之时,却见那道人竟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艘兰舟,居然就跑了! 闻人凌大怒,漂亮的凤目中满是怒火,一踩脚底飞剑便要追击那逃跑的道人,杜子腾却扬声喊道:“别追!” 闻人凌一愣,却听杜子腾道:“狗急跳墙,穷寇莫追,况且吃了那一剑够他好受的。” 沈仁冲他使了个眼色,闻人凌这才不情不愿地下了飞剑。 而杜子腾却是笑容晏晏地朝这许多被扣留的筑基修士团团行了一礼:“诸位也见到了,那叛徒勾结的净是这等凶恶之辈,为了我修真界的安宁,只好委屈诸位了,方才那番斗法只怕令诸位受惊了,在下稍后令酒家送些酒食来给诸位压压惊,我们横霄剑派还是热情好客团结友爱的良善之地,还请诸位不要因为这小小插曲误会我们才是。” 刚刚那番实力秀之后,这群筑基修士中不少人都是来做买卖的,自然也是眼明心亮,心中只想对杜子腾那句“热情好客团结友爱的良善之地”吐上一百八十口唾沫,面上的态度却是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哪里哪里,杜道友你太客气,横霄剑派向来待客热忱,我们是绝不会误会的。” 更聪明点儿的话说得更漂亮:“这等凶恶之辈自是人人得而诛之,以横霄剑派这般正义的门派怕是难下狠手,杜道友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等杜子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哈哈打完时,闻人凌早是一脸不耐烦,沈仁却是站着打呼,显是已经睡着了,靳宝却是垂着眼睛瘫着脸,全不见方才一击的犀利模样。 杜子腾亦不在意,安排的酒水上来之时,他做了做样子便告辞,回到简家时,镇长那边查探的结果也已经出来:这道人入镇时间并不长,也不过就是这月前后。 杜子腾的脸色蓦然阴沉,沈仁仿佛自长长的睡梦中说着梦话,语调含混地朦胧道:“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九泉之一,何必这么紧张?” 杜子腾声音冰冷:“传讯给萧辰,让他做好准备。” 沈仁终于舍得睁开眼睛:? 杜子腾没有心思解释,那道人方才既然主动出言挑衅又暴露修为,显然,需要他隐匿修为潜伏到仙缘镇来办的事情他已经办好了,所以杜子腾会说穷寇莫追,追也没有任何意义,除了费力杀个金丹浪费己方实力外,根本没有半分好处。 可对方潜伏时间如此之短……这短短的时日内,最有价值的信息恐怕就是云横峰顶发生的那一切,杜子腾不能肯定以金丹期的修为能捕捉到多少有用信息,但这已经足够糟糕。 更糟糕的是,杜子腾心中有个更阴暗的揣测,在这样的时机派来一个金丹潜伏在仙缘镇上,是不是意味着碧月城已经能确切地推知云横峰上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否则,若是平常地打探消息,一个筑基修士便足够,又不显眼还节约了人手。 消息传到萧辰手中时,在修真界的另一边,一只雪白神骏的鸟儿亦载着消息飞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地抵达那冰雪晶莹的最高处。 光头赤足双耳上却垂着凶兽金饰的男子抚了抚方才抵达的雪鹰,一双鹰目中俱是满意之色,头也没回地朝身后吩咐道:“准备好去觐见神祭大人。” 身后的仆从应是之后,却有些迟疑:“宫主,不必准备祭祀之礼吗?” 这仆从看似僭越的提醒之语却不知为何仿佛极大地取悦了这男子一般,他哈哈大笑,露出的锋利雪牙竟似折射着森寒之光:“我们马上要带去神祭大人此生最期盼的消息,不是最好的祭礼是什么?” ===================================== 收到杜子腾的传讯符时,萧辰正召集了一众金丹修士于藏剑大殿商议,此时情况十分危急:长霄真人已然前往天人之岛,一众元婴大长老俱是陷在那魔气外泄之战中,横霄剑派可用的最高战力便是眼前这些金丹修士。 萧辰一目十行读完传讯,心中一声长叹,却并不意外,他横霄剑派能同时拥有八名化神修士,现在还余七位,难道还不许别派有那么一两个?化神修士能感应到这天地之变自是应有之意,但接下来如何应对却需费思量。 藏剑大殿此时是一副从未有过的景象,满满当当坐的俱是金丹修士,而且这些金丹许多彼此之间甚至并不熟识——他们中许多是自长关中被叩醒,还有许多是收到门派最为紧急的传讯自游历中匆匆赶回,甚至此时断断续续有刚刚回来的金丹修士抵达入内。 然而,他们皆有一个共识,门派确是到了紧要关头,竟连云横峰顶都有魔气汹涌。 按门派惯例,星耀宫为六宫十二殿之首,如今大长老们不在,众多金丹又曾见萧辰自斗辉殿上下来,显是掌门曾召见过,定是最为接近真相之人,此时皆静静盘坐,耐心等待萧辰开口。 萧辰并不迟疑:“诸位道友,之前修真界中有传闻,萧某杀害冯长老一事,恐怕诸位皆有耳闻。” 一位久未返回门派的金丹修士只道:“萧掌座不必有顾虑,纵是我等在门派之外亦收到传讯,由三十九位道友共同申明,此事真相已是天下皆知,如今大长老们未能露面理事,掌座又这般召集我等,怕有紧要之事,但请直言,不必因着先前那些无稽流言而有顾虑。若门派有驱遣,亦请掌座吩咐即是,不必迟疑。” 一众金丹尽皆应是,萧辰微微一怔,他从来没有想过,洗涮罪名不过这短短时间,竟有道友愿意这般相信他。 铁宫掌座铁浩然亦是开口道:“萧掌座,当日星潮消息传回之时,华嶷上蹿下跳,门派内外人尽皆知,纵然闭关当口,但掌门及各位大长老们焉能不知?却未曾对你星耀宫掌座一位做出半点处置,由此便可知师门诸位长辈对你一片赤诚期许,我等自然更无异议。” 炎宫掌座葛春雷亦是急不可耐地道:“萧道友,有话但说无妨,若有谁还用前事来扯蛋,我炎宫第一个不答应!” 萧辰苦笑道:“萧某提及前事倒不是为此……不知诸位有无留意,当日萧某曾言是域外天魔侵占了冯长老躯体,萧某灭杀的乃是那天魔一缕精魂。” 诸位金丹中完全不乏见多识广又心思机敏之人,当下就有人惊呼:“难道我云横峰顶的魔气便是……!” 萧辰沉沉点头,将部分真相道出:“不错,如今师门元婴以上修士恐怕皆身陷与那域外天魔的争斗中,无法分神,且实在胜负难料。” 葛春雷神色黯然:“难怪我之前收到袁长老传讯,令我无论如何需安排一批弟子前往他处……” 不只是葛春雷,在场小半原先在剑派内的金丹皆是收到了这个传讯,萧辰默然,只怕那协助师尊突破境界的剑阵亦是有极大风险,一个不好,所有元婴长老连同师尊都会出岔子,袁师叔素来心慈,这等未雨绸缪的安排也是怕若有万一,起码有些部分弟子能避开风波安然无恙,至少为横霄剑派保存一些火种。 长辈们许许多多的细密心思知道得越多,萧辰便越觉肩头沉重,他深吸一口气,将另一个消息也道了出来:“适才我接到仙缘镇上消息,碧月城竟遣金丹修士潜伏刺探,我只怕,有些门派会在师门危机之时趁火打劫……” 当场脾气暴烈如葛春雷之辈便已经开始问候碧月城上上下下,甚至是铁浩然这等老成持重之辈亦是浓眉一扬:“我横霄剑派纵是大长老们皆无法抽身,还有我等在此,岂容鼠辈放肆!” 萧辰并不希望众人热血沸腾前去与这些心怀不轨的门派拼个你死我活,横霄剑派执掌正道数千年,想将他们拉下来的人太多太多,一个个打过去,只怕不等危机过去,横霄剑派已是过眼云烟。 萧辰只是摇头道:“诸位先冷静,且听我一言。” 在诸多金丹看来,萧辰是掌门唯一的弟子,百年不到已是金丹,又被指为星耀宫掌座,对剑派掌故知道一二的金丹皆是明白,历任星耀宫主人,若无意外,最后皆是剑派掌门,加上前段时间重重风波最后萧辰能凭自己手段洗涮冤屈,至少天赋心智均无可挑剔,此时便渐渐安静下来,听他如何说。 “当务之急,我横霄剑派危机有二,一是头顶天魔之局,二是修真界内其他虎视眈眈的门派。依我之见,其实二者为一,若能化解天魔之局,令诸位大长老得以脱身,危机之二便也能自然化解。” 其实,萧辰心中清楚,纵然元婴长老们能够脱身,但少了长霄真人坐镇,横霄剑派终于是少了一根定海神针,风波依旧少不了,但此时为安定人心,调动这些修士,他必须这般说。而且他的判断亦无太大差错,只要诸位大长老们能够安然无恙地坐镇,那么其他门派亦有会所顾忌。 “如今护山大阵自行激发,已是阵法感应到头顶魔气威胁,自行抵御这等大敌,依我之见,既然诸位金丹道友尽皆在此,我云横峰上下数千名剑修,绝不能坐视诸位大长老独自应敌,是时候发动‘云横仙阵’了!” 底下数位金丹修士先是一静,随后有人迟疑道:“可这云横仙阵至少需要一位元婴修士居中主持,如今诸位大长老尽皆应敌……” 萧辰却是起身俯视在场诸多元婴,目光中一片沉穆:“萧某有把握可主持此阵,如若诸位道友此次愿相信萧某,我便愿往一试!” 铁浩然却是缓缓道:“云横仙阵可借用仙凡十三堑历代所有闯堑弟子彼时残存的剑意与精气神,极大地激发我横霄剑阵之威,若能成功启用,自然于此时局势大有裨益,亦能协助诸位长老……但方才方道友所虑却亦是我心中所忧,并非铁某不相信萧掌座,只是,云横仙阵对于主持之人神识耗费之剧,若是萧掌座你因此有何意外……那绝非剑派现在需见之局……” 雾罗宫掌座亦是开口道:“确是如此,萧道友,并非我等不愿意托付,云横峰上雾罗仙阵皆由我来护持,每次若有剧变我亦要闭关数年方能调息妥当,这雾罗仙阵不过是护山大阵最外围遮掩的大阵,与那‘云横仙阵’绝不可同日而语……萧道友,我等皆知你忧心门派内外局面,可我想,就算诸位大长老在此,亦不希望你冒此奇险,而是盼你平安康健道途坦荡,好在将来担当大任。” 萧辰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这番提议后,会有如此多的道友为他而认真权衡思量。 他认认真真回了一礼:“萧某谢过诸位道友一片关怀,此事若无把握,萧某亦不会轻易提及,不只为萧某自己,更是为门派,若是萧某力有未逮,只怕大阵一启便崩,更不利于当前局势,这亦绝非萧某所愿见之景……” 萧辰沉吟半晌,竟是负手而立,突然之间,当场数位金丹修士只觉藏剑大殿竟是开始隐隐颤动起来,当即有数位金丹以为是那魔物来袭召出了飞剑,可不过眨眼之间,竟连他们心神相连的本命飞剑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所有金丹修士皆是心中警惕,全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何等变故,竟连云横峰这中腹之地也有这般大的动静,要知道,这藏剑大殿顾名思义,横霄剑派历代所有弟子的佩剑最终都会回到此处,仙凡十三堑中至少有七处与大殿相连,闯堑成功之后的弟子便有机会到诸剑长眠之地一寻机缘。 杜子腾曾经闯过的第二重仙凡堑便是其中之一,他当日成功之后在剑阁中见到的那些飞剑,本体便是在这藏剑大殿之中。 下一秒,清脆的金铁撞击之声隐约可闻,然后,这许多金丹修士便见到了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无数的飞剑犹如深海鱼群一般密密麻麻自大殿深处蜂拥而出,自众人头顶上方呼啸而过,游弋逡巡之后又调转方向在大殿上空盘旋往复,首尾相接遮蔽一切。 这其中绝大多数的金丹剑修此生都未见过这么多的飞剑,随即有人惊呼到:“这些都是藏剑大殿中的飞剑!” 越来越多的金丹修士都自这飞剑组成的庞大剑群中认出了自己当年闯堑时遭遇的飞剑……这难道是整个藏剑大殿中所有的飞剑都出动了?! 横霄剑派自创派祖师开始到底出过多少位剑修? 没有人能数得清,也没有人能算得清,于是,眼前到底有多少把飞剑,也没有人能够确切地知道。 即使不知道数量,可所有金丹修士都知道,能令这么多飞剑出动,这需要多么庞大的力量! 这些飞剑仿佛都回到了主人依旧还在身边的时光,一把把欢呼雀跃首尾相接在这广袤的大殿上空游动奔走,那声音清脆悦耳,不是杀意凛冽时的肃然,亦不是愤慨满满时的低沉,那是种纯粹的喜悦之声,令在场每一位与剑打过交道的金丹都忍不住有些失神,原来剑鸣中亦可以有这般欢悦之意。 这失神中,竟有数位金丹修士的本命飞剑亦是欢呼着加入了这无数飞剑狂欢的队伍,仿佛那喜悦是会在飞剑中传染一般,令它们情不自禁地加入了同伴之中。 众多金丹剑修呆呆仰望着这么多飞剑,甚至只是呆呆看着其中自己那把本命飞剑,许多剑修从亲自锻造到无数次用它们来杀敌修行都从未见过它们这般解放天性欢呼狂欢的模样。 一直以来,剑道是他们毕生所求,于他们而言,剑是生命,剑是一切,剑上承载他们所有的道,可是,一直以来,是不是他们太过在意剑上承载的东西,却忘记了,这一直陪伴在身旁的伙伴竟也是有喜怒哀乐的? 越来越多的金丹飞剑加入到那挨挨擦擦欢呼流动的队伍之中,越来越多的金丹剑修仰望这一幕,于这一刻,心中竟有说不出的感动。 而负手立于原地仰望这一切的萧辰只在这清脆的金铁之音中轻轻抬手振臂一挥衣袖,这无数飞剑竟是肃然一静,方才还清脆声一片的藏剑大殿登时一寂,随即,那一把把飞剑便列着这肃然的阵型寂静无声地飞回了大殿深处,再无踪影。 只余下数把金丹剑修的本命飞剑有些茫然地在上空转了几个圈,随后好像才发现主人一般,掉头飞回到了主人身旁。 “殿中如此多飞剑……难道方才皆是受萧道友号令?”终于有人忍住心中震骇开口询问,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萧辰能以一己之力办到这一切。 萧辰只是含笑点头。 不必萧辰再多解释,这许多金丹修士已是相信方才那一幕便是萧辰用以说服他们启用“云横仙阵”的实例,众人此时再不怀疑一个能号令这许多飞剑之人主持仙阵的能力问题。否则,方才那阵异动何以来得这般之巧? 但另一个问题忍不住浮现:“萧道友……敢问你如何能号令这大殿中的许多飞剑?” 萧辰却是微微一笑:“万物有灵。” 这四字似是并未回答,却又似回答了一切。 万物有灵,也许这剑上本来就有灵……而萧辰先前所修正是生灭剑道,那灭之一道的杀戮之威许多修士已是见识过,可这生之一道的衍化繁复甚少见识,难道刚刚那与无数飞剑沟通交流竟也是这生之一道中涵括的? 在座皆是金丹修士,萧辰这四字已令他们牢牢记在心间,这并非悟道的当口,纵然心中想弄明白萧辰如何办到这一切的,也要等到“云横仙阵”启用,门派顺利渡过此劫之后。 萧辰并不知道,因着他方才想说服这许多同门的一番举动,此时想预约他坐而论道的金丹修士,可以从藏剑殿内一直排到殿外。 而在诸多金丹看不到的地方,数个赤金色符纹飞速地自他胸前背后沿着他的右臂自那墨色玉环上游走而过,那玉环上闪现的字符中隐隐饱含一种欢欣雀跃之意。 既然已经决定要启用云横仙阵,仙凡十三堑中各自负责的金丹修士自是要定下,在萧辰看来,至少有三道天堑十分重要,一是那第一重仙凡堑,如果修真界中当真有外敌来犯,必是自仙缘镇上来,他们可以收到杜子腾处传来的预警,可这第一重仙凡堑中便要面临两面作战的问题。 二是那剑问之堑,这隐世之堑中蕴含无数天人岛上殒落的剑派大能剑意,这剑意又反哺了门派灵气,因此,在云横仙阵中,这剑问之堑承担着蓄积剑意释放剑意的功能,十分紧要,这负责的修士恐怕必须要对这堑中剑意能够驾驭才行。 三便是天人之堑,诸位元婴大长老与魔气之战便在这堑旁展开,天人之岛亦在堑的那头,可以说,这真正最接近战场之处,自然需要一关键之人随时将信息反馈,以方便调整整个大阵。 萧辰心中对于这三个人选却是取舍难下,他自然是要担任其中这一的,可这最后的安排却令人为难。 最后商议下来,第一重仙凡堑由铁浩然掌座率队值守,可那天人之堑与剑问之堑却着实难以安排,倒是不断有同门请缨前去,却均是难以同时满足这灵活调动与充分发挥彼处堑中剑意的优势。 便在这难以决断的当口,一道传音不期然到了萧辰耳边,他先是一怔,随即面色上神情难辨,最后才道:“诸位道友,不必再议了,我去值守天人之堑,以便策应。” “那剑问之堑中……?” 萧辰缓缓道:“方才守冢人传讯,剑问之堑中由他亲自主持云横仙阵,呼应我等。” 一众知道内情的修士皆是静默,没想到那冰冷森严的守冢人身为门派长辈,亦在时时关切着他们遭遇的困境,随时准备挺身而出。 这样的安排在萧辰看来,却最是合适,他主持整个大阵,离战场越近,虽然危险,却也更灵活机会,那剑问之堑中,力量驳杂庞大,贸然去个新人,只怕也不会明白如何调动这一切力量,由碧霄师伯来主持,却是最好不过。 迅速计议妥当之后,整个云横峰上下悉数发动起来,所有金丹修士接到任务安排前往各堑各司其职,剑修负责阵法运转,其他类型的修士在一旁负责策应,金丹修士主持节点,其他低阶修士准备呼应。 除却那些派往仙缘镇上支援的弟子之外,云横峰上再无一个闲人。每一个弟子,哪怕只是炼气期,此时均已知道,云横峰顶上,域外天魔入侵,长老们正与之激战,而现在,他们贡献的每一分力量,均会加入这天魔之战,助诸位元婴长老们一臂之力! 而萧辰独自一人再次来到斗辉殿下,默默盘坐,他抚摸着怀中那圆环模样的玉石,仰望天际那灵光四射的战场,心中却是一片安宁。 然后他微微一笑,师尊绝对不会料到,传给他的这枚霄河之印会这么快派上用场,也绝不会料到,他会这么大胆地将它用上吧? 在这平和心境中,萧辰手中传讯符毫不迟疑、有条不紊地一一传递了出去。 而杜子腾在山下基本摆平了一切,将那些来源乱七八糟的筑基修士分配成小组,尽皆交给了巡镇的剑派弟子统帅,这巡视组织制度好不容易最终确定下来,第一轮运转亦无大碍之后,杜子腾准备坐下来喝点小酒休息一会儿,便有弟子火速来报:云横峰上又有动静了! 杜子腾有些意外,萧辰动作这么迅速? 然后,他便清晰地看到了云横峰上发生的这壮观一幕。 那座陡峭如一把利剑插在这天地之间的山峰此时云雾已然消散大半,露出险峻真容来。 不知何时,云横峰底极其幽深之处射出一道金光来,像是地底深处的宝物陡然现世一般,光芒直冲云霄。 不过眨眼间,距仰峰坪不远处,第二道光芒冲天而起,紧接着,像是被什么触发了一般,云横峰自底向上,盘旋往复,十数道金光尽皆一一点亮,在云横峰顶,那魔气交战之处,最后一道金光之后,所有守在仙缘镇上的修士皆是看到了极其震撼的一幕: 在最后一道金光亮起的刹那,这十数道金光自底而上,似是被什么宏伟之力驱使一般,一道接一道,彼此间依着古老玄奥的轨迹自一端向另一端亮起,最后竟成一道璀璨光链贯穿整个云横峰,这光链抵达峰顶之时,磅礴浩瀚的光芒汇聚,竟如天地间又一轮刺目旭日升起一般,喷薄而出,狠狠砸向那汹涌魔气! 这一刹那,天地间只有光芒浩荡,洗涤一切,再也不见其他。 光芒之后,仙缘镇上的人看到那一片又恢复明朗爽洁的碧空,安静了许久,竟是突然间不约而同暴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杜子腾亦是忍不住挥着拳头,兴奋地跳将起来,便在此时,人群欢呼中,突然有人厉声尖叫:“——有妖魔!” 仙缘镇外数十里外,无数双猩红眼睛贪婪地注视着不远处的这一切。 第128章 那第一个发现妖魔的竟不是横霄剑派的巡镇弟子,而是被杜子腾收编到巡逻小队中的筑基修士,本来只是想到仙缘镇来做些买卖补贴修行靡费,谁知竟然遭遇横霄剑派这般蛮横征召,这修士没有别的长处,只是走南闯北,随身带了件可远观的法器,本来是正与周遭一队的其他修士吹牛打屁时炫耀着呢,谁知竟从那法器中见到了无数遍体鳞甲、双目猩红、獠牙恐怖的怪物,联系到头顶汹涌魔气,这修士竟是直接嚎了出来。 那法器中的一切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了众人眼前,横霄剑派弟子并不迟疑立即报与杜子腾知晓,而此时,杜子腾亦顾不上云横峰如何了,只听这弟子的描述,杜子腾心中便已肯定,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大规模的血奴来袭,这恐怕与那血戮门脱不了关系,而那血戮身上既有那域外天魔一缕精魂……想必这一切均与那域外大敌亦有干系! 当日破晓秘境入口处,各大门派与那铺天盖地的血奴之战犹在眼前,当时与血奴对抗有七大门派的精英势力,而杜子腾面前,可以一用的只有这些参差不齐的巡镇弟子与这些全然不知来历亦不确定可靠程度的筑基修士。 杜子腾唯有苦笑,万万没有想到,原本只是想单纯控制住这帮筑基修士、使之不生事而已,谁知最后竟到了真的要利用这股力量之时。 那血奴就在数十里外转眼即至,杜子腾已经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他思量的同时,手中并不停歇,数道传讯符已是先后发出,很快地,在一道道符箓回来之后,杜子腾再发出了一道符箓,仙缘镇守镇大阵已是迅速激发,将整个小镇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光幕之下——镇长显是一收到杜子腾的传讯便已着手了。 而萧辰处却久久未有回音,杜子腾回望云横峰上那道缭绕整座山峰的光链,耀目金光清出一方晴空,可那晴空之上的小窗中蓦然间再次雷霆大作,显是那天外之敌重要一步被击溃,此时已是怒火中烧,断不会再轻易放过…… 杜子腾摇头,萧辰自有他的责任,而自己身在仙缘镇上,既然已经插手此处安危,又有这么多筑基修士收编旗下,无形间早已担负此地安危之责,这本就是自己应当担负的,现在云横峰上想必所有修士的力量皆是集中在那大阵之上,若再有血奴闯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无论如何,他都要将之拦截斩杀在此! 就在此时,接到他传讯前去打探敌情的闻人凌等三人已是回来了。 “东面有那怪物,数量难以估计,怕在数万之间。” “南面亦有,难以计数。” “西面也是一般的情况,只怕,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确实如此,你问北面?北面是横霄剑派,如果也有妖魔踪迹,那他们根本不用战斗,直接投降吧。 杜子腾心中并不意外,只施展步伐朝仰峰坪迅速移步,手中传讯符再次飞出。 不过片刻之后,他们已是身在仰峰坪,平日里镇民日常集会之处,而镇长已是早赶到在此处打开了守镇大阵的阵盘。 杜子腾看着那阵盘,微一思索,手中便用各种乱七八糟的符笔、纸团等物迅速摆弄起来,待得那些巡镇小队接到他的命令赶到此处集合之时,他们眼前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几幅投影,薄薄的光幕之外,双目猩红四肢着地浑身披甲的怪物密密麻麻围着,雪白锋锐的獠牙间不时有涎水滴淌下来,仿佛觊觎着这镇中一切活物。 而中央的一幅水镜投影中却是一块乱七八糟的地面,粗糙地勾勒了一道圆环,圆环之内纸团树枝纵横交错,但仔细一看,许多修士登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仙缘镇周边地形吗? 杜子腾此时环视这许多或与横霄剑派根本没有干系的筑基修士,或是加入横霄剑派根本没有几年的年轻修士们,他只指着水镜符投影出来的几幅画面缓缓道:“想必各位方才已经知道,我们已经被数量庞大的妖魔包围了。” 仿佛是为了应和杜子腾的话一般,水镜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一个全然看不出是修士还是凡人的女子竟不知为何被这群怪物分而食之,那场面之血腥残酷,纵然修士修行遭遇过各种险境与生死,但这等被异物残忍杀害的场面依旧令许多人难以承受,竟有数人当场呕吐起来。 当即就有巡镇弟子站出来激愤道:“杜师兄,请令我等出去将这些邪物斩个干净!” 杜子腾看着这一张张愤怒且激昂的面孔,和另外那许多双触之即退的躲闪眼神,他心中忍不住叹息,横霄剑派的弟子终是太少了…… 杜子腾静静道:“遇到这等事,仙缘镇本是我横霄剑派所辖,我剑派弟子自是责无旁贷,”他顿了一顿道:“至于其余道友,不知有人可愿与我剑派弟子并肩一战?” 一片沉默。 杜子腾早有预料,那率先请命的弟子却是一脸愕然,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才刚刚开始熟悉起来的这些筑基修士:“你们……都不愿意?为什么?!你们没看到那些怪物在吃人吗?!!” 回答他的是一张张沉默垂下的面孔,正是因为吃人,才无人愿去,他们千里迢迢来到仙缘镇上,本来只为求财,谁愿意为了不相干的缘故前去搏命。 那弟子难以相信方才还同他亲亲热热建立联系的“兄弟们”竟是无一应战:“你们、你们简直是懦夫!你们不去,我们去!” 随即数位横霄剑派的弟子默默站了出来,与那许多沉默不应的外派修士泾渭分明。 杜子腾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冷笑,想享受安全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命了,他嘴上只说道:“既然如此,闻人凌,你们三人各率一队前去一个方向……” 杜子腾话音未落,靳宝却突然开口道:“我不率队!” 杜子腾愣住了,难道萧辰让这三人前来,却没交待过他们要服从命令? 却听闻人凌眨巴眼睛道:“大师兄说了,如果发生什么意外,靳宝一定守在你身边,他不能率队去斩杀妖魔的。” 杜子腾:…… 他努力跟这几人讲道理:“我就在镇中,不会有什么意外……” 闻人凌呼扇着长长的睫毛,也不知道听没听懂,靳宝垂着眼睛站在那里,听而不闻,至于沈仁,再次陷入了站着的梦乡…… 杜子腾暴躁了:“三个方向,你们三人都是剑修,又是内门弟子,守在我身边能发挥什么作用吗?到得前面还能多斩杀几个妖魔!” 三人全部无动于衷,杜子腾简直头疼欲裂,这三人的犀利突击作用,只怕根本无法替代,如果少了其中一人,三个方向有一方稍弱,最后恐怕都会成为那些血奴的突破点,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此时,一道清亮女声淡淡道:“我可以率队。” 杜子腾心内只觉到了爆发边缘,率队?你tmd是在搞笑吗?这几个人可都是内门剑修中的精英!难道是人都可以担当这等重伤的! 然而,当他看清那张面孔时,心中千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第一反应是卧槽怎么哪都有她?能别在这关键时刻出来添乱吗?第二反应是这里面tmd又有什么阴谋? 然而,对方那张艳丽的面孔上一片冷淡,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站出来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亦未觉得杜子腾会领什么情,更不会刻意讨好以求此次机会。 “耿丽,你到底又想玩什么花样?”杜子腾根本没有时间,亦无耐心再去同这等蠢货周旋,将华嶷扔进那剑问之斩中后,耿丽这等小喽啰就更不被他放在眼里,此时只想尽快打发了。 谁知,耿丽亦回以一个冷笑:“怎么?我难道不是内门弟子?我比这几人差在何处?” 杜子腾简直暴躁了,你一个叛逆之徒来凑什么热闹!!!! 而闻人凌却更是干脆直接:“接得下我一剑就算你有理!” 话音未落,那狂猛一剑便是朝耿丽飞速而去,耿丽本也不是什么好性子,冷哼一声飞剑一扬便和身而上,乒乒乓乓声中,杜子腾已经放弃治疗,转而调过头先将分组一事安排妥当。 耿丽与闻人凌二人交手快,收手也快,耿丽面上已是一片不愤,显是吃了大亏,闻人凌却带着几分满意之色:“能接下我十几剑,也算你不错了!” 耿丽咬紧银牙,根本不语。 杜子腾一怔,闻人凌素来不会说谎,只是他没想到耿丽倒也不全是头脑简单,手底下还是有些功夫的,杜子腾将心中一切狂奔的神兽镇压之后,却突然发现,只论实力不论其他的话,其实耿丽亦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论华嶷一事,只看耿丽的修为境界与攻击力,在现下根本没有其他内门精英弟子可供选择的时候,恐怕这也是个不得已的选择…… 杜子腾心中却还有最后的迟疑:“那你便也把守一个方向?” 耿丽冷笑算是应下了。 杜子腾却只担心若是耿丽心存报复,有心捣乱,他只试探道:“我让何师弟前去率队,耿丽你便从旁策应突击如何?” 这何师弟便是巡镇弟子中素有威望的一位弟子,为人机敏能干,杜子腾令他率队,自然是有挟制耿丽之意,杜子腾划分出的这支分队,素来与何师弟相熟,纵然耿丽想搞什么鬼,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绝无可能。 谁知耿丽竟是全不在意一般:“那就这样。” 杜子腾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放下了一段心事:“既然这样……那就多谢了。”难道耿丽这次真没什么阴谋? 却听耿丽淡淡地道:“我守卫自家,何用你来谢?” 杜子腾一怔,他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还忽略了一群人,便是这群仙缘镇的镇民,比如耿丽,确实是出生成长于此。 杜子腾心中多了一分把握,亦不再多言,只接着这队伍划分停当之后继续道:“稍后,我会将守镇大阵放开三个口子,你们便守在口子边上斩杀入内妖魔,这样一来……” 有人突然打断杜子腾,期期艾艾地问道:“那杜道友你要如何安排我等呢?” 杜子腾一看,就是那不愿意加入杀魔行列的外派修士之一,他只“诚恳”地道歉道:“实在是对不住各位,又累大家受惊了,各位也见到了,我们还要前去斩杀邪魔,怕是要对各位失陪了,先前那番约束诸位务必停留在仙缘镇的事儿,也暂时作废吧。各位如有安排,还请自便,我横霄剑派失礼了,还请诸位莫怪。” 底下诸人面面相觑:“杜道友你方才说要打开大阵一角……这这这……” 杜子腾却是耐心解释道:“若是不打开大阵,这阵法消耗的灵力终有穷尽之时,彼时这些妖魔一拥而入,我等只能会回天乏术,这打开大阵,控制这些妖魔进来的数量,一个个斩杀过去,自会渐渐消耗妖魔实力,此消彼长,最终定能将他们斩杀干净!” 终于有外派修士忍不住嚷嚷出了这些人心中的担忧:“你们打开大阵,我们的安全怎么办哪?” 杜子腾一脸茫然:“啊……那依各位之意……” 立即有修士顺竿往上爬:“横霄剑派向来执掌正道,最是公义不过,可否为我等庇佑一二?” 这一刻,不知为何,想到那荒芜嶙峋之岛与那个消逝的儒雅身影,杜子腾觉得自己的心连同血都是冰冷的,长霄真人,若您知道,您献祭一切最后保护的却都是这般的人,只希望别人牺牲只想着自己安危,无比自私极其凉薄的人,您……还会做那般选择吗? 杜子腾不是长霄真人,他做不到那般无私无畏,他只知道,想让他的同门手足流汗流血保护这群只想享受安乐的人,在他杜子腾这儿,门儿都没有! 于是,杜小爷满脸的惊讶愧疚:“哎呀,我刚刚没有跟各位说过吗?” 那一脸的焦急担忧简直真诚得不能再真诚:“从方才横霄剑派上的大阵开启之后,剑派所有入口已然封闭,谁也进不去了呀。” 第129章 “什么?!”这些外派修士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横霄剑派居然无法进入,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杜子腾一脸“诚恳”地道:“是啊,方才我与峰上的真传首席传讯,他提及现在这‘云横仙阵’乃是利用剑派整个护山大阵之力与头顶邪魔相战,一旦启动,护山大阵自然无法进入。现下就算是我横霄剑派的诸位弟子亦无法回门派避难,我也是无法可想。”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这些修士焦灼地面面相觑,外面那些怪物看起来可不好相与,难道他们真要困在这随时可能被攻破的小镇上? 杜子腾看似真挚地提议道:“如若各位着急,待山上那大阵不再启用之时,我定与首席传讯让他为诸位再开山门,还请各位在镇上稍安勿躁。” “可……杜道友你方才说要打开大阵口子?”这些外派修士显是对杜子腾这个计划十分不放心。 杜子腾一脸不解:“怎么?” “杜道友,那阵外的怪物不知来历,又那般凶恶,万一这大阵一开事情失控,这这这……镇上可有不少人的,以横霄剑派这般主持天下公义的门派,若在山脚出个什么岔子,怕于贵派声名有碍啊。” 杜子腾方才恍然大悟地道:“道友所言即是!是在下失算,失算了。” 这些外派修士见杜子腾可劝,俱是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笑容满面地道:“正是,反正只要云横峰上各位道长收拾了邪魔自会打开护山大阵,这镇外的些许邪魔于他们不过只是微末之流,只怕抬手就收拾了,道友你何必冒这等奇险,我等……也是心下难安哪。” 杜子腾当即满面严肃地道:“请诸位放心,即使在这仙缘镇上,诸位皆是我横霄剑派贵宾,我们也必会全力保证各位的安全,既然诸位有此担忧,我们定不会罔顾大家意愿而强开大阵的,诸位只管安心住下,只待云横峰大阵一开,我定会马上告知大家。” “唉,也只能如此了。”这些修士最后也只能颓然地接受了杜子腾的安排。 杜子腾面上不动声色,只将这群修士安排在南面新修建的客栈店铺中,只道那处环境不错,横霄剑派将他们扣住却连累他们入此险境,于情于理都应让他们好好安置,大家务必不要推辞blabla…… 然后,杜子腾依旧将人分了三组,分别由闻人凌、沈仁、耿丽三人率领,对外只说是巡视大阵,护卫所用。仿佛是为了让那帮惴惴不安的修士放心,这三组人马驻扎在仰峰坪下,三五不时地轮班巡视一下大阵,果然没有那什么打开大阵的打算,渐渐地,这群外派修士也安下了心。 仙缘镇在商业繁荣之后,物资富集,一时竟是一切无虞,此时这些修士中竟有些人继续做起了买卖互通有无,这大阵之中竟是又恢复了那繁荣之象,只有远处云横峰顶雷霆电火,阵外时时的低沉咆哮和不时传来的猛烈撞击声昭告着已经有什么再也回不到过去。 可阵中这些忙于交易的修士却似渐渐习惯于这一切,竟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般,兀自只盘算着自己这番交易到底可以赚到多少。 对于这一切,杜子腾不干涉更不理会,只是专注盘桓于仰峰坪上,杜子腾放弃打开大阵之初,横霄剑派的弟子中当然不少微词,明明说好了大家要斩杀妖魔以除后患的,为何现在却困于阵里,这岂不是坐以待毙?只是慑于杜子腾临时掌控之权与闻人凌三人的全力拥护而镇压下来。 闻人凌三人奉的是萧辰的令,自然一切听杜子腾的。随后,杜子腾又安排三人连同耿丽分别教授这些弟子,要知道,这几人俱是内门真传弟子,见识修为俱是不俗,这些巡镇弟子绝大多数皆是外门弟子,连个正式的师傅也无,能有这番机缘于剑道上更上一层,渐渐地,亦是安抚了下来。 可这一天,耿丽却是直接对着研究阵盘的杜子腾道:“你到底是何打算?”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他没想到,第一个来发问的竟是耿丽。 于耿丽而言,一切却是天经地义,她性子素来骄纵傲慢,自华嶷之事后,纵然门派已证实她与邪道无涉,横霄剑派上各种眼神亦令她难以忍受,而且,自从秘境之事后耿华失踪,耿氏夫妻在仙缘镇上失势又膝下空虚,耿丽便搬回了镇上居住。 这镇上一切于曾经的她而言,或许不过是大好前程上微不足道的儿时回忆,可现在于她而言,却是家,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耿丽只冷冷道:“我告诉你,这仙缘镇可不是你手中一粒棋子,想如何就如何,你想对镇上不利,也要看我手中长剑答不答应。” 她话音中的森然剑意直接让杜子腾身旁的靳宝踏前一步,飞剑竟已出鞘一尺,似是随时可能惊起应敌。 而杜子腾却是按住靳宝,只回答耿丽道:“快了。” 此时在杜子腾心中,对于整个仙缘镇的新地形已是了然于胸,镇上原住民如耿氏夫妇之流俱是炼气修为,难以抵御这些怪物,好在他们居住的老镇区都在仰峰坪一带,都在大阵中央,倒是不虞有安全之忧。 耿丽这番质询怕更是出于长远考虑,杜子腾自然并不会见怪。 可耿丽性情岂会如此善罢甘休:“什么叫快了?” 杜子腾却是低头看着阵盘,微微一笑:“既然你这般着急,那就现在开始吧。” 然后杜子腾就这般盘坐下来,开始画符。 真的,画符,毫不停歇地画符。 耿丽本来只是想来探寻个究竟,这杜子腾到底要做什么,明明说好要将那些妖魔消灭,却一拖再拖。 可她没想到,当杜子腾真正开始画符时,她竟被震撼得忘记刨根问底,竟然只是看着呆呆出神。 杜子腾身负重任,自然不会只有耿丽这般来追根寻底之人前来打扰,并未过多久,镇长、简泽、闻人凌、沈仁、还有些剑派中的弟子,大家本是来请示其他事务的安排,可一来到杜子腾身边,这些人竟是看着杜子腾呆呆出神,竟没有一个人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 简泽虽然早知道杜子腾修为成长这般神速,符道上进境必定也是惊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这般惊人。 那一摞符纸,一张接一张毫不停歇地朝杜子腾笔下飞去,眨眼间就变成一张张符箓飞向另一边,而他那支修真界中从未有人在别处见识过的符笔竟是绽放着缕缕紫色光华与那守镇大阵的阵盘光芒交错,似在发生什么神秘的变化。 与此同时,天地灵气争先恐后地向杜子腾涌去,笔走龙蛇间,一张张符飞来又飞去,竟是在眨眼间便画就数张符箓,直令在场所有人震撼得难以言说。 闻人凌忍不住捅了捅身旁的沈仁:“你……见过有人这么画符的吗?” 沈仁沉默了半晌没说话,靳宝却是突然蹦了几个字出来:“大师兄选的。” 这一切令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画符场景,在杜子腾心中却不过只是个体力活,因为最困难的设计构想,他已经在这数日思索间全部完成。在此时的杜子腾心中,一切井然有序,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将他过往数日思索的一切化为笔下之物,信手画来全不费劲。 在他看来,符阵二道其实原理相近,只是实现途径不同。 符箓的载体是将能量结构通过符墨符纸实现,而阵法却是将能量结构预先通过布阵构架完毕,而后通过阵盘来操纵这些结构,达到预期的效果。 可在杜子腾看来,他那套能量、结构与材料的原理依旧行得通。 这数日的思考间,他已经将这阵法如何运用的构想发挥到了极致,只待画将出来铺将上去,大幕便可拉开! 此时大阵之外,那些怪物仿佛已是十分不耐,周遭那些凡人村庄、未及跑脱的修士皆被它们杀戮一空,大阵中隐隐人声只令它们兴奋垂涎,那一双双腥红的眼睛直欲穿透大阵一般。 杜子腾也是在此时终于放下了手中符笔,他的身旁,方才一气呵成所画的符箓已是积了厚厚一摞。 杜子腾一抬头见众人目瞪口呆未及收回的表情,却是一笑:“大家都在,那可是太好了!” 随即不待众人反应,杜子腾的命令已是一条条下达,闻人凌、沈仁、耿丽三人所领的队伍分别前往西、南、东三个方向,而杜子腾手中符箓亦是一一下发,符箓的使用之法,杜子腾甚至已然给三人附上了秘密叮嘱。 不知为何,纵然是满腹狐疑的耿丽在见识过杜子腾方才那般疯狂至极的画符之后,竟也将一切质询咽了回去,只默默接过符箓领命。 而沈仁却在领命与杜子腾眼神交汇时,突然心领神会,朝杜子腾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耿丽领了命令,约好传讯方式便头也不回地转头离去,别说与闻人凌沈仁二人打招呼,就是与她一道的何姓弟子亦是未加理睬。 可看着这样的耿丽,不知为何,杜子腾却莫名地放下了心中一些成见,能在这种时候战出来的耿丽,却让他想到了一句话:人性总是在清流中沉底,于浊流中闪光。 耿丽这般模样,闻人凌沈仁更不会主动上前,他二人与杜子腾打了招呼,便并肩前行,沈仁却沉默了一段路程之后,骤然道:“也许大师兄能遇到杜子腾,也是幸事。”高处不胜寒,总得有个知道你在想什么的人,这漫漫道途才能不那么寂寞无聊啊。 闻人凌转过头来,漂亮的脸蛋上十分茫然。 沈仁一笑:“好了,你好好守着西边儿,等会我这边有什么动静,只要我未曾传讯于你,你都不必理会。” 这点闻人凌很容易理解,马上点头。 沈仁率着自己队伍很快抵达了那些外派修士聚集买卖之地,见到他,竟还有不少人主动打着招呼:“沈道友,又去巡逻啊?” 沈仁打着哈欠点了点头,这些外派修士惯见他们每日巡逻的,对沈仁这副永远睡不醒的模样亦是习以为常,他们心里虽嘀咕着有什么好巡的,这阵里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真是矫情,面上却是笑着一一招呼过来。 沈仁神情不变越过这片熙熙攘攘的交易区,直抵大阵南缘时,看到阵外那些猛然兴奋地一个个撞击过来的怪物,他却是展颜一笑:“你们都有份儿,可千万别急。” 随即他手一挥,身后众多横霄剑派弟子已是井井有条地开始布置起那些符箓起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已完成杜子腾的交待。 沈仁检视之后,手中传讯符毫不迟疑地激发。 然后,这群将撞击大阵视为游戏、并且乐此不疲的怪物中一只突然听到清脆的一声裂响,然后它在半空中还有些茫然,咦?怎么自己还没被弹回去呢? 待它从地上爬起来时陡然发现,自己竟是已经进到了这个同伴们梦寐以求的美食天堂,它仰天发出一声兴奋至极的长吼,猩红双眼看向阵内的剑派弟子,口中涎水长长滴落下来。 第二只怪物、第三只怪物,越来越多的怪物便那阵法碎裂之处涌入,越来越多的兴奋吼声响彻仙缘镇,沈仁在这嘈杂嘶吼中侧耳细听,果然,东西两面皆有响动,沈仁见一切皆如杜子腾计划那般,不由挑眉一笑,看来,果然是出手不凡哪。 旁边弟子忍不住捏紧手中长剑问道:“沈师兄,咱们要怎么办……?” 沈仁淡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我们先后撤。” 这弟子傻眼了,后撤?他们身后不远可就是那些修士红红火火做生意的地方啊! 他期期艾艾地道:“我们、我们不用收拾这些妖魔吗?” 沈仁耸了耸肩膀:“这会儿太困了,醒了再收拾。” 众弟子:……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位沈师兄对于睡眠的执着,但此时他们每个人都想狠狠摇醒他,这是妖魔入侵,咱们能先别睡了吗吗吗吗!!! 可沈仁仿佛完全没有接收到这群弟子内心崩溃的心声,只展开步伐,令着这群弟子悠哉地绕开那片集市之地,直往集市之后而去了。 旁边有弟子忍不住一指那喧闹得全然听不见外界变故的交易之处道:“师兄,这……” 沈仁恍悟一般地一拍脑门:“我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随后,他只将杜子腾叮嘱要用的扩声符一激发:“大事不好啦!!!妖魔冲进来了!!!!” 那喧闹声登时一寂,沈仁扔掉符箓一脸淡然地道:“我们走。” 此时,杜子腾正在交易之所以北仰峰坪以南淡定地洒好了符箓。 他搭了个凉棚远眺,东西两面已经顺利地交上了手,不断升空的各式符箓效果与剑气纵横、怪物痛嚎之声十分悦耳,不过,从声音里也能听出两边战斗风格的差别,东边的嚎叫是声声入耳,西边的嚎叫却是此起彼伏,别说,还都挺有韵律的。 至于南边,很快地,传来了人声的鬼哭狼嚎。 杜子腾看着赶来汇合的沈仁一行,微微一笑:“啊,我选定的战场就在这里啦,你们看看还满意么?” 沈仁抬眼看到远处屁滚尿流,边打边朝他们跑来的那群外派修士,“啧”了一声:“咱们要过去救上一救吗?” 杜子腾却是一笑:“由你。” 沈仁却是哈哈一笑:“那我等他们跑过来再开始吧。” 杜子腾一听,随即也哈哈大笑起来。 那群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的修士们一边朝他们跑来,一边痛声大骂:“你们横霄剑派背信弃义!”“说好的保护我们,大阵一破跑得比我们还快!”“见死不救!”“快点出来斩妖除魔啊!” 听到耳边这些声音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谩骂尖叫,杜子腾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来:“本来还想用个温柔点的玩法的,既然这样……” 没人看到他手中如何动作,在那群修士即将冲他们身边之时,一众横霄剑派弟子身前竟是突然多了一道光幕——就像是守镇大阵在此处又多了一道屏障一般。 那些跑过来的修士竟是脚下一顿,心中充满着寒意与恐惧,而杜子腾也在此刻真正露出原本面目来,他微笑着说:“诸位,横霄剑派永远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凭一个妖魔首级可换一张符箓,十个妖魔首级可换入阵休息一个时辰,祝各位好运。” 第130章 这些修士万万没有想到杜子腾真的会把事情做绝,或者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横霄剑派这般不论如何接触都是天下最为讲究正直的门派,竟然真的会出这样的弟子!竟然敢真的冒着天下唾弃与滚滚骂名做下这么不讲究的事! 这些修士的身后就是无数嘶吼咆哮着冲过来的怪物,这一刻,先前那些被怪物分食的惨烈景象再次涌上他们每个人心头,那森利獠牙撕裂皮肉的痛楚仿佛已经令他们肝胆俱寒。 极度的恐惧之下,有修士尖叫道:“我不信你横霄剑派真的敢!!!” 那修士竟尖叫着直直往光幕上冲过来,这边横霄剑派众多弟子早见识过杜子腾画符神异,怎么可能留下这等明显破绽,他们俱是一副不忍卒睹的模样侧过了头。 果不其然,那修士一头撞在光幕上发出碰的一声巨响,被弹坐在地时,他额头鲜血涔涔而下,木木地看着光幕之后的一切,似乎还难以接受这现实。 杜子腾却是冷然负手,这仙缘镇的守镇大阵在攻击威力上自然不可能摆出“云横仙阵”那样大的阵仗,甚至在遮掩之能上亦无“雾罗仙阵”的功能,只有一项防御功能,以横霄剑派中人办事的一贯迂直,自然……是半点折扣也不会打的。 杜子腾洒下一路的符箓的调整根本没有动摇这守镇大阵的结构威能,只是将其分布的范围调整了一下,以为用肉.体冲击就能进来?简直是笑话! 看到杜子腾一脸冷漠,这光幕又坚不可摧,当即有修士绝望地哀求:“求求你们,放我们进去吧……” “让我进去,我身上有南冥神草、有精晶尘光、有转息之丹,只要让我进去,我什么都愿意给你们!” 身后云横峰上滚滚雷霆与远处横霄剑派弟子厮杀之声中,最是爱财的杜子腾此时却根本不为所动,眼睛都没眨一下。即使是他身旁的沈仁此时都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平日看起来那般嬉笑不忌的杜子腾硬起心肠来,竟会这般心如铁石。 周围一些横霄剑派的弟子本来年少,哪里经历过这等惨烈的场面,心中十分不忍,杜子腾这番作派明明白白违背了门派教诲,可此时他的面色坚硬如寒霜凝结,那冰冷之意直令周遭一切凝结,这些弟子心中犹豫着,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鼓起勇气上前。 光幕之外的那些修士此时绝望到愤怒:“将我等推入绝境!你难道不怕横霄剑派门规处罚吗?!” “你赶尽杀绝,难道不怕报应吗?!” “横霄剑派枉为名门正派,杀人不脏手,你们比这些邪魔还该杀!” “你们横霄剑派出尔反尔,活该天打雷霹!!!” 这一刻,云横峰顶的雷霆滚滚,那声响越发剧烈,杜子腾回头去看,那原本只是云横峰顶小小一方的雷霆之窗,此时竟已悄无声息扩大到了他们头顶方圆数十里之地,内中电闪雷鸣,天色暗沉偏又带着妖异的暗红血色,殊为不祥,云横峰顶那不断闪烁的剑气灵光在这笼罩一切的邪恶面前,微弱如风中之烛。 再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些谩骂不休还指望着横霄剑派再次出手庇佑的修士时,杜子腾一脸冰冷。 而横霄剑派那些剑修弟子本来满面同情,想着杜子腾只要一和缓些,他们定会向他求求情,毕竟,这些修士只想着横霄剑派庇佑不思出力的话,吓唬吓唬也就够了,他们甚至心中已经暗暗决定,要是这些修士当中有人遇险,拼着杜子腾责罚,哪怕违背长老的交待,他们也定要上前相救。 可未及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便已听到了那些恶毒至极的诅咒,这一刻,那些年轻面孔上的同情之色不由得悉数消退。 这些怪物却不会再给这些修士太多反应的时间了,那嶙嶙瘦骨仿佛已是饿了一辈子的饥渴令它们在这些修士身边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獠牙利爪。 这些修士见杜子腾没有一分动容的表情,他身后那些横霄剑派的弟子亦是未有动作,绝望之下,一个个只得祭出法宝转身迎敌。 这些修士虽皆是筑基修为,平日做得最多的却是买卖周旋,这般贴身肉搏并不常有,这些怪物鳞甲披挂,一个个又这般凶恶,一时间血肉横飞,尖叫哭嚎,那场面惨烈令人不忍直视。 制造了这么一场残酷场面的杜子腾便在此刻回过身来,他的目光缓慢沉重地扫视过那一张张忍不住转开、避开这残酷一幕、甚至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年轻面孔上。 他们中九成九以上都是剑修,这一刻,头顶雷霆咆哮,血色天空低垂,远方战斗的怒吼不时传来,杜子腾不知自己对于剑修二字到底是敬爱更多,还是痛恨更多。 正直侠义,好像一把铁尺比着划出这天下最凛冽最无暇的门派,划出一力担负天下安危的正直侠义,可现在,这门派已然危若累卵,这正直侠义亦随时有可能倾覆,而他的眼前,这一群剑修还是会同情,还是愿扶危助困。 杜子腾想喝骂,他想骂头顶从化神到金丹包括长霄真人、包括萧辰在内的每一个人!tmd明明有着天下最顶尖的武力,却让自己陷入这般境地,不是蠢是什么?! 自顾不暇的时候竟还想着帮助别人,还是一群明明可以自救的人!不是蠢是什么! 可这些正直到愚顽的剑修却是他的同门,他亲如手足的同门,他一力为整个修真界将天魔抵御于外的同门。 这一刻,杜子腾心中海水火焰难以辨明,他不知道是骄傲更多,还是唾弃更多。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才缓缓开口道:“诸位师兄弟,你们请抬头看。” 血色暗空低低垂落,仿佛随时有可能将那笔直陡峭的山峰悉数吞没,无数雷霆闪电环绕着那他们心中最骄傲最崇敬的山峰,一切是噩梦中都不可能出现的恶劣景象。 想到方才萧辰那传讯中透露出来哪怕玉石俱焚亦绝让天魔得逞的绝决之心,杜子腾蓦然心生悲凉:“我们横霄剑派一共八位化神真人,其中一位已然战死于彼,十九位元婴大长老,一百余位金丹长老,此时此刻,悉数在云横峰上抵御域外天魔。” 这廖廖几句话却令在场每一个弟子情不自禁眼眶发酸,握紧了手中长剑:“杜师兄,我们可以回去吗?回去和各位真人、长老一道,哪怕我们修为低微,但是、但是我也是剑派弟子!” “杜师兄!”“让我们回去吧!”“我们愿意对抗天魔!” 杜子腾看着眼前这群弟子,心中对于剑修的爱恨更是愈发复杂纠结。 沈仁只上前道:“各位师弟,你们若是回去,仙缘镇怎么办?” 诸位弟子皆是一怔。 沈仁缓缓道:“我们在此,横霄剑派便在此,其余各位同门,不论修为如何,他们的战场在峰上,我们的战场在这里。” 诸位弟子在这番字字坚硬的话语之后,心中竟是蓦然大定,齐声应是。 杜子腾看了沈仁一眼,却是接着道:“沈道友所说不错,其余的同门,他们力战天魔,至少我们要为他们抵住眼前这些怪物,不令妖魔这里应外合同时夹击之计得逞!” 诸位弟子皆是满面肃然地应了下来。 杜子腾话锋一转,却是转而说道:“天魔来袭,你们有想过一个问题么,其他门派呢?” 这些弟子还没转过弯来,有些傻眼,其他门派……现在峰上在战天魔,他们要在峰下收拾这些怪物,关其他门派何事? 杜子腾却是冷哼了一声,他就知道,这些愚蠢的剑修,脑回路就跟他们手中的剑一般,永远不会转弯:“天魔来袭,一旦降临,是整个修真界之祸,还是我横霄剑派一派之祸?” “……自然是修真界之祸,”有弟子好像明白了杜子腾问话的含义,但剑修的教育让他忍不住反驳道:“可是,我横霄剑派是正道之首,自然应当挺身而出……” “所以就活该我们横霄剑派独自担当?!”杜子腾目光锋锐如刀直刺向方才那说话的弟子。 那弟子竟嗫嚅难言,这一刻,师门的教诲与师门的安危在心底反复冲撞,竟叫他难以判断,那云横峰上的……可都是剑派的同门……那是朝夕相处一起练剑的师兄,那是刀子嘴豆腐心骂得凶却悉心指点一切的长老…… 隐隐的,不只是这个弟子,在场许多弟子心中一直坚定的什么东西有些崩塌。 杜子腾淡淡地道:“道途漫长,今后你们若还想行侠仗义,我并不反应,但只有一条,都睁大了眼睛给我认真判断是否应该出手,并且以不危害门派与你们自身安全为前提。今日之战亦如是,”杜子腾一指那些渐渐找到门道与怪物艰难作战的修士:“看到了吗?外面那些可都是筑基修士,你们中可大多数都只是炼气!” 杜子腾并不指望可以令这些鲁直的剑修一朝之间改变一切,他只是希望,他们能自私一点,真的,一点点就好。 比如遇到眼前这帮怎么看怎么都能自救的人,就大可不必去冒奇险。 那些修士怎么说也是筑基,外面那些怪物依杜子腾先前对于血奴的判断,只怕不过是炼制了一重和二重之间的水准,筑基修士认真应付,根本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这些怪物数目众多,需要提防围攻之下的安危罢了。 方才那些受伤被困的修士不过是一时未能适应习惯,这样的怪物他们从未见过,更没有战过,惊慌失措之下,受伤再正常不过,好歹也是经历过修道之险迈过第一大关卡的修士,见点血之后冷静下来,他们各个皆是奔着交易来的,岂能没有点护身的宝贝? 灵光闪烁间,场面一时竟僵持起来,杜子腾圈出这块战斗之地亦不是胡乱弄的,这块被他修改之后的守镇大阵微微内陷,如一个口袋形,怪物数量再多,能挤进口袋里的终究有限,这些筑基修士身周围住的怪物倒也不是那么多,加上他们中有些人有交情在,互为援奥之下,生命安全倒是无虞。 眼前这番顺利的场面让许多弟子面上放松下来,渐渐陷入杜子腾方才那番话引出的沉思中,可眼前一切却未能令杜子腾沉重面色有丝毫缓解,他抬头看着低得仿佛随时可能压倒下来、却仅仅靠着那单薄山峰撑起的血色暗空,杜子腾心中无数担忧压抑难以言说。 便在此时,有一个浑身浴血的修士疯狂地朝光幕奔来,一众弟子只当他难道是被吓疯了又来撞阵?谁知他在光幕前止住脚步,一脸兴奋忐忑地道:“十个首级换一时辰,还作数否?” 十个血淋淋的狰狞首级自他的储物袋中滚落出来,杜子腾手一挥,那修士再睁开眼时,竟已是身在光幕之后! 这一幕直令那许多厮杀的修士骤然间眼睛一亮,手中动作突然加快,那些被圈在口袋中的怪物竟仿佛有些供不应求。 第131章 那些修士这般争先恐后的积极,连那些怪物都有些供不应求,杜子腾满面的寒霜看起来似乎都缓和不少。 沈仁下巴抬了抬:“你就打算让他们这么着一个个都进来休息一个时辰?不过,好像这些妖魔不太够啊?” 杜子腾只淡然道:“放心,会够的。”随即他手中符箓接连弹动,这些妖魔进入的口袋便顿时放宽了一些,这守镇大阵竟是自动后退了一些,这进入的妖魔赫然又多了一些。 那率先入阵休息一个时辰的筑基修士不由有些目瞪口呆,原来阵法还可以这么玩!这哪里是什么阵法,简直是杜子腾手中的面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到得这一刻,纵然之前对杜子腾心怀怨愤,他却也不得不服气,这横霄剑派的人确实有本钱嚣张跋扈,他本也是那等走南闯北的修士,见多识广下判断不俗——这等妖魔乱战之中,能这般如臂使指操控大阵符箓的必然会是左右战局的核心战力!不论杜子腾待他们这些外派修士如何,可实力是绝对没话说的。 这修士本来还有些忐忑,自己入阵之后会否被妥善对待,那杜子腾这般蛮横,说话到底算不算话,却见那些横霄剑派的弟子根本没有对他做什么处置,就这么让他在阵中休憩,甚至还有些弟子会主动询问他可有受损伤不曾,倒令这修士也渐渐放下一段心事。 如若杜子腾说话算话……这修士心中渐渐也盘桓出了一些想法。 只见阵外那些与他一道的同伴还在奋力厮杀,十个之数并不算什么大,但以这群半吊子的筑基修士来杀,生生是靠时间将这些为数并不算多的妖魔慢慢磨死,但渐渐地,竟是大多数人都满足了这个数量要求入阵。 而杜子腾手中再次操纵那大阵,只见十分神奇的一幕发生起来,这大阵光幕会见缝插针,在那些修士刚刚清理过的空地上凭空又延展了些,然后便将那些集满了十个妖魔头颅的修士纳入了阵法范围,那大阵形成的口袋入口竟是随之渐渐变小,里面的修士一少,妖魔数量也自然减少。 杜子腾只拿出一个空白的储物袋,令身旁一个剑派弟子将那些头颅都收集好,顺便把时间给这些外派修士记上。 沈仁见杜子腾有意收集,虽不明白为什么,却也是心中一动。 却听那率先收集了十个妖魔头颅的修士休息一个时辰满,十分自觉地站了起来要出阵,忽然,他又顿住了脚步,有些迟疑地问杜子腾道:“我听闻,一个妖魔头颅可换符箓一张?不知是什么样的符箓?” 杜子腾中食指间夹了一张耀着淡淡光芒的符箓:“护身符,具体效果谁用谁知道。” 这修士有些犹豫,却相信一个能将大阵用符箓操纵得这般出神入化之人画符的本事,他一咬牙:“我手中已无妖魔头颅,能否赊欠一张试用一二,或者我可以用手中其他物品与您兑换……” 纵然是这般情境下,说出这番话,好歹先前也是业内响当当的人物,这修士面庞也有些隐隐发烫。 杜子腾却是大度一挥手:“既然你是第一个交来十个妖魔头颅,又主动出阵,这张符箓的兑换么……” 杜子腾沉吟的时间之长令那修士有些灰心,只怕对方要报出个难以接受的价格出来,他本来是真心想用一用杜子腾这符箓的,却听杜子腾道:“一枚灵石吧。” 这修士大喜过望,当即生怕杜子腾后悔一般,摸出一枚灵石道:“杜道友,请换!” 这一幕却令那些还在休憩喘息的修士有些看不过眼。 “哼,我说何世明,你好歹也是霜花商会的一会之长,别人打了你的左脸逼着你去杀妖魔,你还把自己的右脸也送过去不成!” 那名唤何世明的修士却瞥了对方一眼,那是个胖子,也是他一直以来打交道最多的对手和合作对象之一,陆朋,他知道陆朋必然是因着杜子腾方才的蛮横而心生怨怼,但他此时懒得同陆朋解释,只充耳不闻地速速同杜子腾完成了兑换。 而杜子腾只挑了挑眉毛,浑不在意地也接下了那一枚灵石,交出了一张模样奇怪,写着个弯弯曲曲字体的闪光符箓。 这交易完成之后,除了陆朋那等明目张胆讥讽的,四周皆是一片切切的私语之声: “那何世明听说也是个人物,怎地这般怂?一枚灵石一张的符箓,还全然不知道效用,他也屁颠屁颠地去换,真不知道是傻还是急着捧横霄剑派的臭脚!” “可不是么,反正老子进了阵就不会出去了,这何世明自己犯傻就犯傻,老子可不傻!” 此时阵外果然只有何世明一个修士独自作战,虽然那口袋相应地亦变窄不少,一次只有几个妖魔入内,但何世明一人,孤立无援之下,自然险象环生,好几次都差点被那越来越狡猾的妖魔命中要害,大阵内的横霄剑派弟子均是为他捏了把汗,只时刻准备着上前接应。 人终究是有极限的,何世明手中所舞动的乃是一把阔斧,先前灵力体力充沛之时自然得心应手,但渐渐,当他的巨斧放缓下来之时,一只不知在口袋外窥伺了多久的妖魔竟是猛然间一跃而入! 何世明大吃一惊之下,立即横斧去挡,但他没有想到,这只妖魔的动作竟比其他的妖魔要迅捷许多,他已然适应了其余妖魔的节奏,一时不擦,这只妖魔张开的血盆大口眼看当头而下,竟是要直接咬下他整个头颅! 在斩了这么多妖魔头颅之后,难道自己要偿还这孽账,也要被妖魔咬下头颅了吗?! 沈仁的剑眨眼间已经出了大阵,可在这无比惊险的一幕面前,连沈仁自己都无把握一定能救得下何世明。 突然之间,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何世明眼前竟是多了一道光幕,那光幕并不大,只有一人多高,凭空出现在何世明与那妖魔之间,那妖魔猝不及防间,一口獠牙竟是直直撞在其上,所有修士耳聪目明,皆是清楚地听到断裂之声后,几根白色的东西飞起。 那妖魔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痛嚎,这等断齿剧痛即使是妖魔之躯似乎也难以忍受,而何世明面前的坚硬光幕亦是随之消失,他此时心中后怕,若非方才电光火石间想起那张捏在手中的符箓,只怕此命休矣。 此时沈仁的长剑也已抵达,沈仁的剑十分奇怪,无剑柄只有剑锋,竟是直直洞穿了这痛得哀嚎的妖魔头颅,那妖魔的痛嚎竟是突然中断,而何时明此时更不迟疑,举斧一挥,竟是趁着这机会斩下它的头颅,将一切可能就此中断。 杜子腾悠然的声音自阵内传来:“一个炼制二重的血奴头颅,按两个计算。” 何世明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这意味着他便可以少砍一个头颅了?而杜子腾口中所说的炼制二重亦是让他暗暗惊心,看来横霄剑派对这些妖魔早已了解在先,而且,有二重的……岂不意味着还有三重、四重的? 想到这里,何世明心中蓦然沉重,这些妖魔只怕会越来越不好对付。 而大阵中,那名唤陆朋的修士在傻了一会儿后,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低声咒骂道:“妈.的,我就知道这何世明奸诈似鬼,怎么会吃亏!” 而后,他胖胖的身影竟是灵巧地一跃而起朝杜子腾飞奔而去。 “杜道友?陆前辈?”胖子陆朋点头哈腰地站在了杜子腾身前。 杜子腾没见高兴亦没见生气,只是平淡道:“何事?” 陆朋搓了搓手,竟然开口道:“那一灵石一张的符箓道友还有吗?有多少,我要多少!” 杜子腾还没开口答复,周围许多修士竟是不约而同一跃而起直奔杜子腾而来: “杜道友,那符箓务必要给我!” “杜道友!这陆朋整日里弄些下作手段,与他交易你都得防着那灵石是不是幻阵造出来的!我宝缘号童叟无欺,你绝对可以相信!” “妈.的,黄老狗你敢拆老子的台?!” “我擦你大爷!陆朋你把大家当枪使了之后又想独自一人占好处,想得美!” “你tmd……” “杜道友!我可是仙缘镇上最大店铺的掌柜,我可担保与我交易你绝不吃亏!” …… 一片吵吵嚷嚷中,杜子腾却是轻声问道:“一灵石一张?” 那声音明明在一片喧嚣中轻若风絮,却奇迹般地沉如渊石一般将所有声响尽皆压下,这安静只持续片刻,便如被压下的弹簧一般猛然反击出更大的声响: “两灵石!我出两灵石!” “呸!这等灵符怎么可能才两灵石,我出三,不,四灵石一张!” “杜道友!我的价格比他们俩都高!不管他俩出什么价,我都保证比他们高!” …… 这些出声的人俱是在仙缘镇上做着大买卖的修士,手中捏着许多修真商会的命脉,这般出价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财大气粗人傻钱多,能将生意做到这种地步的,又有几个真傻? 实在是刚才何世明绝处逢生的一幕太让他们震撼。 这些妖魔的恐怖他们方才亲自去斩杀过一遭,心知肚明,别说他们这筑基实力中有没有水分,就看看这修真界中,筑基修士也不是满地都有的,可他们对付起来都这么困难,其他低阶修士可想而知。 而现在,连云横峰顶都有天魔肆虐却不见其他门派来援,以这帮商人的敏锐早就嗅了出来,这修真界只怕很快就要面临一场大乱! 乱世之中,保命之物千金难换,这符箓的价值只会以十倍之数来计。即使是方才他们中报价最高的人,转手间这符箓依旧是暴利。 更何况,在这些修士看来,每一道那光幕符箓都是一条命,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谁会嫌自己命多呢?也许事到临头,他们一张也不会舍得卖出去。 越是这般思量,这帮阵中的修士便越是群情汹涌,若不是沈仁靳宝这等煞星立在身旁绝不可轻易招惹,这群修士只怕早就将杜子腾挤成肉泥。可杜子腾就仿佛那被巨浪反复拍击的海岩,岿然不动,一脸的无动于衷。 这些修士拿出平日最高的水准,舌灿莲花滔滔不绝,到得后来竟渐渐平息,无他,以修士的体力在这般高强度的鼓动却毫无收效之后,也终是累了。 此时有弟子低声向杜子腾回禀些什么。 而那些修士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还在皱着眉头苦思要怎么才能打动杜子腾把那符箓弄到手。 杜子腾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挥了挥手。 这弟子立即心领神会,不知是对于这些翻脸如翻书的修士的厌恶,还是杜子腾先前那番话发挥了作用,几名横霄剑派的弟子竟是迅雷不及掩耳地将那几个到了时辰的修士一捆一缚,狠狠抛出了阵外,直接扔到了妖魔之中。 而杜子腾还在阵中补充说明道:“滞留阵中多了一刻钟,多扣三个头颅。” 那些修士先是一怔,随即脸色大变,多扣三个……岂不是要攒齐十三个才能换来下次的休息!!! 不论这些修士心中有千般恐惧万般惊惶,杜子腾的话说了就是说了,在这绝对武力的压制下,他们只得举起武器,像何世明那般老老实实地砍怪攒头颅了。 几个侥幸时间没到还留在阵中的修士此时才真正意识到:妈蛋,跟杜子腾谈什么价格啊!这小子tmd现在手中掌握着绝对武力……他根本就不想谈!只想压榨他们的劳动力! 然后他们几人中有人福至心灵一般颤声问道:“那符箓……是不是只能用妖魔头颅来换。” 杜子腾一挑眉毛,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在说:啧,你们可算是明白过来了。 此时此刻,不论阵内阵外,这些修士心中都涌起一股绝望之意:这尼玛横霄剑派到底是出了个什么怪物!软硬不吃!明明他们这些人身家不菲,结交他们就能坐拥庞大财富,可眼前这家伙偏偏只想压榨他们值为渣的武力! 手握武力的某人不讲道理就是不讲道理了,于是,汇集到他手中的妖魔头颅终是越来越多。 看着那满满一储物袋的头颅,沈仁忍不住问道:“这妖魔头颅有什么作用吗?” 杜子腾却是瞥了他一眼:“我也不清楚。” 沈仁:…… 不清楚有什么用还集这么多做什么。 收集妖魔头颅只是杜子腾冥冥中一点微妙的灵感,他心中还另外有笔账却是算得十分明白,如果不狙击这些妖魔,它们每撞击大阵一次,便会浪费一些大阵中的能量,这世上所有功能逆天的大阵皆有一个致命弱点:一旦能量耗尽,任你如何逆天也只是一个渣,能减少一些能耗总是好的。 而且,杜子腾心中有一个全盘计划,不只是关于这仙缘镇上的局势,更是关系到横霄剑派,甚至是整个修真界的。 于是,在何世明第三次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阵中时,居然看到了一张笑眯眯的面孔:“何道友辛苦了,这斩妖除魔当真不易啊。” 何世明此时有些发憷,方才杜子腾那般横眉冷对反而令他觉得要正常些,此时这般笑容可掬只让他心中有些惊惧,没见到刚刚那些修士不论苦苦哀求还是巨利相诱的下场吗?——都被眼前这杜子腾眉毛没抬地扔到了妖魔中。 何世明只战战兢兢地应道:“这斩杀妖魔,咱们正道修士人人有责,不辛苦不辛苦。” 杜子腾似乎是对何世明这十分知情识趣的回答很满意,他点了点头道:“可我看道友你这番消耗过剧,一个时辰……以这仙缘镇上稀薄的灵力,怕也是恢复不到完全状态啊?” 何世明心中苦笑,可不是嘛?方才他一人独战,消耗之剧旁人根本难以想像。 然后杜子腾继续笑眯眯:“为了更好地服务各位,我们横霄剑派特地推出了''斩妖除魔''甲套餐!” 第132章 何世明一脸茫然:“套餐……?” 杜子腾手一挥:“鉴于您是第一个达成我横霄剑派初级任务的玩……修士,所以特意赠送您‘崭露头角’称号,这次的‘斩妖除魔’甲套餐可以八折向您提供!” 杜子腾话音刚落,何世明蓦然瞪大了眼睛,这周围的灵气!!! 杜子腾脸上笑容未变:“甲套餐持续时间为一个时辰,请尽情享用,不打扰了。” 何世明立时将心中无数疑问咽了下去,迅速在原地盘坐下来,在仙缘镇这等灵气贫瘠之地,找个灵气充沛的地儿容易吗?!而且还是有时限的!必须要珍惜! 看到这一幕的一个弟子突然小声道:“啊……这不是那个聚灵阵吗?” 杜子腾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横霄剑派中居然有弟子认得? 那个弟子看到杜子腾不好意思地一笑:“杜师兄,我是镇上王家的小子,托了您先前那个聚灵阵的福才突破了瓶颈入得门中。” 杜子腾恍然一笑,这世上缘份当真难以言说,此时回首,当初在仙缘镇上胡闹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最后当真能结下一些善缘于镇民有益,于门派有新鲜血液补入,当真是再好不过。 可杜子腾的目光扫过天顶暗沉血色天空时,此时天色将暗,那血色越发凝重,他低沉了声音道:“你入门没有多久吧,便遇到这般……可有后悔?” 王家的小子却是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后悔?”然后他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能加入剑派我奶奶都说了是我们家祖坟冒青烟,托了您的大福,我才走了这般的大运,先前爹娘还叮嘱我务必要听您的安排在门派里好好努力呢。” 杜子腾却是苦笑地看着那不祥天空:“努力……?这般境况下,要如何努力?” 王家的小子却是认认真真道:“我虽然入门时日短,所知不多,但小时候也听奶奶说过剑派的很多故事,似这般险境咱们门派也不是第一遭了,奶奶她老人家还说了,只有心气儿还在,剑派什么样的坎儿都能过去!” 说完,王家的小子有点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奶奶她一辈子也没出过仙缘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太,您就随便听一听。” 杜子腾一怔,他没有想到,经历了修真界如此多的跌宕起伏,在这个他与萧辰都殊无把握的现在,一个只在仙缘镇中从未见识过更广阔天地的老人竟会给他上了这样一课。 心气儿……他的目光扫过周遭的每一个剑派弟子,也许他们不是不知道师门长辈们此时正与域外天魔殊死相搏,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门派失败的可能后果,杜子腾甚至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惶惑与害怕,但是,此时的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无论杜子腾交予的什么任务,他们都在竭尽全力一丝不苟地完成。 杜子腾突然笑了,去tmd的担忧,峰上的形势自有萧辰,至不济他给萧辰兜底,前提是他得把仙缘镇上一切摆平! 他狠狠一拍王家小子:“你大名叫什么?” 王家小子有点受宠若惊又夹着尴尬小声道:“王小二。” 杜子腾大声道:“好!横霄剑派外门弟子王小二,有没有信心随我扫平外面那些破烂玩意儿?”他伸手一指,竟是将外面那些邪魔悉数圈在臂间。 王小二先是一愣,然后点点头。 杜子腾犀利的目光却是看着他:“大声回答我,有信心么?” 王小二随即大声道:“我可是横霄剑派弟子,当然有!” 杜子腾哈哈大笑,然后他一看周遭无数剑派弟子还有那些刚刚血战归来的外派修士:“你们呢?你们有吗?” 在此刻,杜子腾那笑容间的豪情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感染力,方才王小二转述家中老人的话不期间在每个剑派弟子心中回响:“有,当然有!我们可是横霄剑派的弟子!” 那些外派修士却只是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一幕,杜子腾目光一扫他们,便对沈仁道:“出去扫荡了三轮的今夜便让他们好好休息吧,你负责盯着。” 然后他对靳宝道:“阵中无聊吧?” 靳宝灰色的眼珠定定地转过来,显然这是个根本不用他开口回答的问题。 杜子腾嘿然一笑:“让我们来点不无聊的!各位同门,走着!记得把那些妖魔的头颅攒起来,有惊喜!” “好!!!”已经知道了杜子腾要做什么,无数年轻的应和声响彻云霄,杜子腾在大笑中符箓连弹,那大阵之外形成的口袋竟是蓦然间狠狠一扩,他们这帮横霄剑派的修士竟是悉数出了阵。 那阵内的外派修士皆是目瞪口呆,这横霄剑派的人莫不是疯了不成?明明可以继续压榨他们去杀敌,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而且那口袋一扩,涌进来的妖魔简直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这些横霄剑派的弟子明明修为也不甚高,难道这些人是为求一死? 靳宝掌中长剑兴奋得嗡嗡不休,杜子腾却是一拍他肩膀:“你领剑阵,众位师弟并无太多杀敌经验,不要只顾自己。” 靳宝一点头,已是明白杜子腾的意思,长剑一啸间,已是划出一道长长弧度,将这第一波涌过来的妖魔抵御在外。 杜子腾手中符箓连弹,大声喝道:“大家按符走位!结阵!!!” 这些外门弟子入门时间长短不一,彼此间要配合起来本来十分艰难,但有靳宝这一击为缓冲,又有杜子腾符箓从旁引导,竟也立稳了步伐,按着门派所授剑法比划起来。 王小二心中即兴奋又忐忑,他没有太多的对敌经验,这些妖魔在阵中看来是一回事,如今鼻端嗅到这腥臭之味看到那些血盆大口又是另一回事,这般紧张之下,本不甚熟练的剑招竟有些颤抖走形,本来刺向眼前妖魔眼珠的一招一偏,竟是刺了个空,他心中只道不好! 下一秒,那怪物根本没给王小二反应的时间,血盆大口已是近在咫尺,王小二此时已经恐惧得忘记去反应,便在此时,一道光幕在他眼前倏然展开:“别发愣,把握机会!” 王小二一怔,看到眼前狠狠撞在光幕上头破血流吃痛尖叫的妖魔立时反应过来,这一刹那,练剑坪上几百个日日夜夜流下的汗水在心中闪现,他福至心灵一般,手中剑招行云流水一般狠狠从妖魔尖叫的口中洞穿而过,在飞溅的血珠中,看着那委顿下去的庞大身躯,徒然大张的血盆大口,王小二忍不住紧了紧手中长剑,不知不觉间,手心里居然满是汗水,差点有些捏不住长剑。 身旁弟子却是替他拦下了扑过来的第二只怪物:“小二!别走神!” 经此一遭,王小二一凛:“是!” 杀戒一开,他心中再无顾忌,没忘记杜子腾的叮嘱,利索地一剑将那死去的怪物斩首,头颅收入储物袋中便继续投入战斗,那些原本只是练剑坪的流云间拉开的架子悉数在这一刻化作了令妖魔胆寒的锋锐光芒。 此时此刻,杜子腾虽是手握小木棍身在杀戮之中,人却是似在万丈高空俯视一切,这厮杀中的一切细节皆了然于胸,手中符箓在这杀戮之初密集如暴雨一般倾泻而出,救下了不知多少弟子的性命,而渐渐地,他心中也颇为欣慰,这些弟子不愧是横霄剑派精心挑选培养的,进境神速,他手中的符箓只是偶尔弹出,救一救急。 然后,杜子腾的目光放到了战阵边上的几小团战争中,那几块地方,是那些外派修士战斗之地,这口袋一放开,他们的处境便有些不利,横霄剑派结的剑阵互为援助,弟子彼此之间照应颇多,本就朝夕相处,渐渐就磨砺出不少默契,可这些外派修士间却是三三两两结成小团,在这等阵仗面前简直完全不够看。 杜子腾摇了摇头,朝靳宝传了一道讯息,便只见这剑阵的剑锋一个调转,竟是朝着那几个小团而去,不过瞬息间,那些本在苦苦支撑的外派修士便觉得压力一松,一看横霄剑派这些弟子阵法严谨,宰起妖魔来实在是太利索了,他们精神一振,手中法宝更是虎虎生威。 这黄昏一战直令无数身在阵中的外派修士看得目不转睛傻在原地,他们是杀过妖魔的,可是,却没有这么杀过妖魔。 那无数长剑森然进退,直有万剑如一之势,其间还夹杂着一些他们眼熟的法宝灵光,不时还有一道道妙到巅毫的符光穿梭其中,这大阵之外不再是一个大开的口袋,而是一座绞肉机,妖魔无头的身躯竟是堆积如山,渐渐将那宽阔的口袋填上,待得天色黑尽之时,大阵的光幕明明没有移动,可却是生生地用这些妖魔之躯堆出一座阻拦的高大堤坝。 看到这血腥无比的堤坝渐渐合拢,还有无数怪物在堤坝之外攀爬尖嚎,杜子腾看着渐渐打扫干净的口袋,看着因为敌人太少又回到他身边的靳宝道:“过瘾否?” 靳宝灰色的眼珠中却是很勉强。 杜子腾摇头失笑,这tmd萧辰身边都是些什么奇葩。 他不再理会靳宝那蠢蠢欲动的杀意,看到那用妖魔身躯封上的口袋,还有这口袋中清理得干干净净的一切,杜子腾朗声道:“好了,今天这第一次热身便到此为止。” 此时,慢慢放下手中长剑的外门弟子还有些晕眩,方才杀得太过起性,他们竟是一时未曾反应过来,这就结束了? 杜子腾手中符箓闪动,所有人再次回到阵中,而那妖魔身躯筑成的大坝上蓦然间燃起熊熊符火,刚刚落下的夜色中,看着那轰轰烈烈、甚至将头顶血色天幕都映得明亮一片的大火,方才参与那一战的修士们,不论横霄剑派的还是外面的,此时看着那烈火似最热烈的欢歌,突然之间,他们反应过来,这……这全是他们杀掉的妖魔! 不远处,东西两边,耿丽和闻人凌早收到杜子腾的传讯,结束了战斗。 其实,在杜子腾这边布下口袋大阵时,妖魔便主要是朝此处集结,东西二处的压力大大降低,伤亡有限,而此时战斗结束时,亦是杜子腾远远用大阵配合,一切顺遂。 只是,他们这些人远远看到南边的火光,竟是不约而同地急急汇合到此——显然是怕杜子腾这边遇到什么困难却没提及。而看到那些燃烧的妖魔身躯,纵是同样战斗过的两边修士们亦是惊得呆住了。 不知杜子腾扔下的符火到底是什么品种,竟是越燃越烈,映得整个仙缘镇一片明亮,像是一轮旭日要从此处升起一般,竟是惊动了仙缘镇中不少镇民、滞留此处的低阶修士冒着危险亲自前来查探,然而,当他们看清楚那火中燃烧的东西时,竟是全部呆在原地。 镇长忍不住道:“杜小兄弟……这全是你们……” 杜子腾一挑眉:“对,是我们,”他伸手一圈将这些不论是不是同门、参与了这黄昏一战灰头土脸的修士们,还有耿丽、闻人凌所率的队伍一道圈住:“是我们一起杀的。” 这一瞬间,所有人看着他们的目光让这些修士一生也难以忘怀:那是对于英雄的仰视与尊敬。那是发自内心的、对于护卫者的崇拜。 安静的晚风中只听到大火燃烧的毕剥之声,不时还夹杂着火墙那边不甘心的妖魔在恐惧地嘶嚎却又不敢靠近,这是第一次,不是修士们畏惧那些怪物,而是那些怪物在畏惧他们。 不约而同地,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所有斩杀过妖魔的修士们互相拥抱,虽然只是第一场胜利,但大家相信,外面那些怪物终是会被清理干净的,这第一场,是由他们亲自动手,一只只斩杀妖魔赢下来的胜利! 在欢呼中,无分横霄剑派与外派修士,无论参战与否,亦无论到底是在哪条战线上参的战,尽皆被这气氛感染,这镇上竟是第一次一扫妖魔包围的阴霾,一派喜气洋洋的场面。 杜子腾只是抱臂而笑,沈仁却是突然道:“你精心准备这一战就是为这个?” 杜子腾沉吟了半晌道:“不全是。” 沈仁默然,以他们三个内门弟子、横霄剑派这些巡镇弟子、仙缘镇上的镇民,如果要清理干净这些妖魔,确实很费事,而且如果没有杜子腾这般操纵守镇大阵配合地形,死伤定然惨重。 可现在,杜子腾非但调动了大阵,还将这些外派修士悉数吸纳到这抵御妖魔的队伍中来,确实是出手不凡。 便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兴奋的呐喊,杜子腾看去,居然是那刚刚享用完“斩妖除魔”甲套餐的何世明。 此时他兴奋得跃动着,嘴里还不时说着什么,不待杜子腾听清,何世明突然间就已经被许多外派修士团团包围,然后下一瞬间,这许多外派修士竟是全部调头直朝杜子腾而来。 沈仁忍不住看了失笑的杜子腾一眼,这家伙又在搞什么? 却见杜子腾远远便道:“大家不必激动,套餐有的是,换老规矩,可以兑换,一百个妖魔首级换一个甲大餐,童叟无欺。” 这一刹那,先前那欢乐气氛已经自这帮外派修士中抽离,他们悉数垂下头来,有些沮丧,一百个……简直是在讹诈! 要知道,今天他们中很多虽然也参加了黄昏一战,杀不少妖魔,可主力是横霄剑派那些变态剑修啊,长剑起落间一个头颅就被卷走了……他们中斩获最多的数了数储物袋中的情形,才五十三个,足足差了四十七个! 妈.的,凭什么那何世明就那般运气,居然就能赊到一个甲套餐突破了境界! 没错,刚刚何世明那般兴奋就是因为他突破了久未有动静的瓶颈,到了筑基之后,他也收集了不少顶尖灵物,然而见效甚微,他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场迫不得已的斩杀妖魔之战,还有自己一时的识时务之举,竟能让自己在补充灵力之后突破瓶颈! 其实这些做买卖的修士实在是甚少斗法,这一番大战之后能在灵气充沛之地修行,虽不一定人人都能似何世明这般好运,却必然是于修行有益,谁能不对那甲套餐心生向往? 咳,虽然这些都是些商人,可本质上来说,还是修士,只要是修士谁对自己的修为没点企图心呢? 或者说,这帮家伙中,绝大多数都是在修为瓶颈多年之后才自暴自弃地干起了行商买卖,赚点灵石买灵物再来堆修为,此时他们中有个卡了那么多年的家伙居然第一个突破了瓶颈,而且,这家伙不过也和他们一样斩杀妖魔而已,大家一样出了力流了汗的,偏偏只有他晋级,谁甘心啊? 打听清楚了原委,刚刚和这些外派修士熟悉起来的外门弟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还有些弟子提高了声音道:“老彭,你就别挣扎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随我继续杀妖魔,自然可以凑够一个套餐!” 那叫老彭的外派修士极不甘心地吼了一句:“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别瞎掺和!” 那先前出言嘲讽老彭的弟子却是嘻嘻哈哈,全然不为老彭这恼羞成怒之下的恶言相向而生气。 老彭看到这年轻的小子,心中忍不住嘀咕,要不是自己身旁这小子杀得太厉害抢走那么多首级,他用得着这么苦恼么,这小子还笑,知不知道对于他们这些老家伙而言突破境界的机会有多难得! 等等! 老彭眼中蓦然一亮,看向那还在与人说笑的小子,他没有足够的首级,这小子肯定有哇! 然而,不等老彭动脑筋想着怎么把首级从那小子弄来,杜子腾的声音已然响起:“好了,各位同门请将首级交到你们沈师兄处进行统计,稍后会根据你们的情况发放惊喜。” 然后,杜子腾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瞥过大受打击的老彭:“有些话我得说在前面,这首级兑换之举,意在鼓舞各位斩杀妖魔,阵外情形大家皆心中有数,如果有人偷偷交易首级……我自然不会每次都发现,只是为了些许眼前小利,置大局于不顾,这等人,在这大阵中,永远不被欢迎!” 众人心中一凛,在这周遭邪魔的包围下这几乎等同于最严酷的惩罚了。 随后,杜子腾的口气一转:“不过,有些奖励比较诱人,各位的情形各不相同,若真有急需又凑不够首级者,也不是不可以协商嘛。” 不等这些老狐狸咂么出杜子腾这含糊话语中的意思,杜子腾将一小支人马留下来巡逻,其他人员自然解散去休息,想必经过这黄昏一战的血洗,那些妖魔大举来犯的可能性必是要低上许多,再说,一场大战,众人皆是疲累不堪,修士也是人哪。 夜风中,不同战线相互熟识的同门师兄弟间一边返回临时休息的驻地,一边还在交换着战争心得: “参加这等大战果然收益颇多,师兄你说得对,还是要多历练,我觉得日后哪怕是单独遇到这些妖魔我也不会太惊慌了。” “是啊,在练剑坪上练习终究是纸上谈兵,我觉得剑阵内的配合也很重要,比如师弟你比较喜欢用那一招‘云鸣川涧’,可是那只妖魔扑来的时候,可能直接用‘起云剑式’更直接些。” “是吗,唔,细细想来,师兄提点得极是……那如果是另一种情形……” “我觉得杜师兄的配合也很厉害的,如果不是那道符箓,只怕我就见不着周师兄你了……” “闻人师兄的剑招好厉害,就是大开大阖,我们配合不了qaq” “耿师姐其实人挺好,她虽然不太耐烦,但是也来来回.回救了我好几次急……” “那个大阵明天还会开吧,今天我斩了八十个首级,明天一定要多斩些。” “话又说回来,杜师兄说的惊喜是什么?” …… 而此时,一众横霄剑派弟子休息的场地外,一个巨大的聚灵阵已经布置妥当,这是杜子腾早早跟镇长吩咐好的,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杜子腾:“镇中灵石还能够支撑吧?” 镇长低声道:“还好先前杜小兄弟你在仙缘镇上那一番大手笔,一批商铺的赁钱还未及上缴门派,支撑数月总不是问题。” 数月……杜子腾有些头痛,这仙缘镇上,守镇大阵启用起来每天就要要吞噬不少灵石,而这些在前线打拼的修士,他们所需的灵气自然绝不可省,而归根到底,这些都是需要灵石的。 此时,在临时驻地外的杜子腾与镇长却同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呼,先抵达的剑派弟子发现这等惊喜迫不及待地嚷嚷了起来,能在灵气贫瘠的仙缘镇上享受到与云横峰上不相上下的灵气浓度,直接让许多剑修弟子欢喜地大叫着在聚灵阵中打起滚来。 听到里面的雀跃之声,杜子腾忍不住笑了起来,去tmd量入为出,再怎么勒紧裤腰带也不能少了这些弟子的,他还是在开源上多动动脑筋吧,想到开源……嘿,杜子腾脸上露出一种奸诈得让镇长都不由得后退了几步的笑容来,他布下的局就看今晚的斩获吧。 而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此时也偷偷摸到杜子腾的住处,咳,自然不可能是来偷袭的,如今这仙缘镇上,谁不知道杜子腾的住处三大内门弟子镇守,安全系数爆表,谁吃饱了撑的才会来自找铁板踢。 这几个黑影显然对彼此的行踪并不知晓,咋一碰面,却又不约而同大怒,显是对彼此的来意心知肚明,竟是乒乒乓乓动起手来。 杜子腾揉了揉眉心,难道是今天那一场大战的后遗症,明明这些家伙以前是喜欢玩阴的吧,怎么现在改玩真刀真枪了,不过,小爷的时间宝贵得紧,可没什么功夫听他们在那里乱折腾: “好了诸位,别玩耍了,直接进屋谈吧。” 这几个黑影悻悻地停了手,然后就是互相拆台,首当其冲的自然既得了利益又还想占更多便宜的人: “妈.的,何世明你今天明明已经突破境界了还来凑什么热闹!” “就是!那符箓和那聚灵阵你都已经享用了,还来和我们什么也没有的争什么!” “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等会儿一定要让杜道友将你驱逐在外!” “哼,你们来得,我来不得?陆朋,贺江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打得什么心思!告诉你们,我何世明要什么东西定会正大光明地争取,绝不像你们几个打那些上不台面的小算盘!” “呸!你别血口喷人……” “明明就是你最贪得无厌……” “贺江楠?靠,今天老子问你要不要一起来,你不是还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么?怎地,你现在又看得起杜道友了?” “你别张着嘴乱喷……” 几人吵嚷间竟是将彼此的底牌给掀了个一干二净,杜子腾坐在桌前等着这几位,眉宇间却是一片安宁,全然不以为意。 待这几人自觉无趣,讪讪地安静下来时。 杜子腾放下酒杯:“坐。” 这几人坐下来发现,自己这几人身前的酒杯竟是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显然对他们几人的到来,杜子腾早有准备。 而杜子腾也不打算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道:“我知道诸位为何而来,坦白地说,仙缘镇情形不能说糟糕,但要维持下去,不容易,所以,诸位想要的东西,皆有标价。” 这几人俱是一怔,从杜子腾先前借势强压他们去斩杀妖魔时,他们这些常常同各式修士打交道的、修士中的人精便是明明白白地判断了出来:这小子不好惹,更不好缠。 按照商场的规矩,底牌自是要捂得严严实实,别人越不知道你的真实目的便越不好出招,这讨价还价才会占到更多的便宜,但杜子腾却是自己把底牌明明白白地掀了出来,这种错误分明是那初出茅庐的肥羊才会犯,简直与他们先前的判断南辕北辙。 然而,杜子腾浅浅给这几人斟了一壶酒,目光扫过这几人时,心下了然,镇长所提到的八个最有实力的商会当家人,自己眼前便来了五个,至于没来的三个,打得什么主意,杜子腾以一个奸商中的奸商眼光来判断,他们要玩的都是自己玩剩下的,最后定会玩脱,根本不值一提,眼前能来的五个必也是这八人中眼光较为长远之辈。 杜子腾这从容斟酒的动作落到这几人眼中,登时有些东西便明了起来:这杜子腾身后可是有横霄剑派的,哪怕只是眼前,横霄剑派也派了三名内门真传紧随在侧,这等实力下,就算他把底牌掀了出来,他们又岂能奈他何? 这几人相视苦笑。 杜子腾却不甚在意,只从容道:“既然今日诸位能来,有些话我也不妨说得更透彻些,修真界怕是会发生一些变化,不在眼前,也会在未来。” 何世明这几人俱是缓缓点头,严格讲来,他们这些商会中人都是散修,没有什么门派背景,可事实上,能将商会做大做强,怎么可能不结交一些门派?没有势力撑腰,若不能长袖善舞,只怕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下了,如何能在仙缘镇这修真界一等一的商圈中立足? 因此,这几人论头脑精明消息灵通,还有见识判断,并不落后于那些门派弟子太多。 杜子腾这句话,也是他们今晚会夤夜造访的原因之一,杜子腾目前展示的两样东西,俱是这种形势下极其抢手的货物。 聚灵符还好,修真界先前早暗有流传,但这兵荒马乱他们封闭于仙缘镇上哪里去交易?他们现在突破境界又是急需,还不如与杜子腾这画符人交易来得快。 而另一样东西,那被杜子腾随口命名为“护身符”的符箓,却是让这几人一见之下大为震动,尤其是何世明,今日若不是那一张他求来的符箓,只怕他早已成为妖魔口中的血食之一,哪里可能坐在此处?若论对于这张符箓的需求,他最是迫切。在他看来,多一张这种符箓,更是多了一条性命,谁会嫌自己的命多呢? 何世明是身上再无妖魔首级了,甚至按照杜子腾那八折的价钱算下来,他体验了一次“斩妖除魔”甲套餐,还欠了杜子腾不少首级呢。 而其他四人中,倒是有两人参与了黄昏一战,身上有不少首级,可偏偏不够兑换那甲套餐的,而且按杜子腾之前提的那些兑换规则来看,以后肯定还有不少好东西是要用首级来换的,因此,对于口袋里那些血肉模糊、腥臭不已的玩意儿,他们现在也是着紧得狠,并不敢随意挥霍。 何世明忍不住开口道:“依杜道友之意,无论是那‘斩妖除魔’甲套餐还是那‘护身符’……都可以兑换?” 杜子腾亦不转圈子,肯定地点头道:“当然。” 这几个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怦然心动。 杜子腾接着道:“其实本质上来讲,这仙缘镇上,大家要生存下去,自然要人人出力才行,这守镇大阵每日消耗颇剧,我亦不是那迂腐之人,出阵斩妖除魔是为大阵出了力,肯出灵石支援大阵自然也是出了力,不论形式如何,终是为了大家能在妖魔围攻中生存下来。” 杜子腾这番话十分诚恳,没有半分水分,就连这些舌灿莲花的老狐狸都找不出什么不是来。 确实如此,如果没有这守镇大阵,就算他们最后能席卷诸多财富又有何用?只怕很快就会成为外面那些妖魔口中的美食。 “杜某先前所为也十分简单,这镇上每一个人,不论最后是哪一种出力的角色,至少出阵‘体验’之后都应该知道,战妖魔并不容易,如此出力之时才能不挑三拣四彼此体谅,几位,你们说对不对?” 何世明等几人摇头苦笑,这杜子腾好利的一张口! 原来先前那番铺垫是在此处等着他们。 斩妖除魔如此不易,他们兑换那些物品的灵石最后也是要用在大阵之上,又提及了人人都需要为大阵出力才能活下去……终极意思岂不只有一个:这可是用来救大家命的支应灵石,讨价还价适可而止。 并没有人能确切知道最后这几人的成交价格如何,只是这几人最后离开杜子腾的住处时,皆是一脸的肉痛,口中只嚷嚷道:“以后绝不能再同这小子做买卖!”但那眼神中,分明又是有着说不出的满足之意。 而镇长却是看着这一堆杜子腾交予的灵石长长松了口气:“这样,便又能再支撑数月了。” 杜子腾却是摇头:“怕是不够。” 镇长身旁的简泽忍不住道:“我们能支撑这么久不够吗?” 杜子腾却是一笑:“谁说我们要支撑下去的?” 镇长同简泽俱是愕然。 杜子腾起身负手道:“敢同那域外天魔里应外合,这些妖魔当然应该斩杀干净!” 这森然话语之后,赫然又是一片无尽血腥。 不知为何,明明理智知道,他们这镇上这般情形,外面似乎看不到头的妖魔那么多,怎么可能斩杀干净,杜子腾这番话完全不可能实现。 可眼前,不久前那场燃烧得热烈奔放、将一众妖魔尽皆震慑的大火又再次浮动眼前,竟是由不得这祖孙二人不相信杜子腾这铿锵有力的话语! 第133章 对于杜子腾一番安排,镇长只是起身道:“杜小兄弟,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这仙缘镇上,但凡能用上的,你尽管说。” 杜子腾拱手道:“镇长,一直蒙您照拂良多,大恩不言谢,杜某铭记在心!” 镇长却连忙避开:“杜小兄弟,你对我们简家恩同再造,若说谢,也当是我们谢你才是!” 二人这一番你来我往,最后竟是忍不住同时失笑罢了,提这些虚的做什么,彼此心中有数就是。 在仙缘镇此番大难面前,杜子腾与简家自然更是同心同德,务必要渡此难关,这些口头上的人情在这等紧密的关系前都如同浮云一般,何必浪费精力。 镇长只与杜子腾将一些事宜交割完毕,便准备告辞,谁知这时,一直默默在旁的简泽却是突然开口道:“祖父,杜兄弟。” 杜子腾身形一顿,转过头来看简泽,自妖魔围困以来,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简泽似乎沉默了不少,而且,似乎自方才那黄昏一战之后,神情间亦是有种难言的挣扎,现在看来,简泽眉宇间有种坚毅之色,莫不是已经下了某种决定? 镇长皱眉道:“小泽,何事……?” 杜子腾亦是安静下来仔细倾听。 简泽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终是下定决心一般道:“祖父,杜兄弟,明日妖魔之战,我想前往。” 镇长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大怒:“你怎地这般不晓事,你这炼气七层的修为……那妖魔何等凶恶难道你未曾亲见?!” 杜子腾却是看着简泽沉毅表情,突然明了了什么。 镇长大发雷霆之后,简泽却是突然跪了下来:“祖父,我知道若不是您这般苦心栽培,以我的资质,定然此生也不可能到这炼气七层之境,我也知道自己这修为多赖灵物浇灌,若是前去战妖魔必然是凶多吉少……” 简泽猛然间抬起头来道:“可是我当真不甘心,难道我就应该在这炼气七层上耗尽自己的寿元?难道我这一生就托庇于您,托庇于杜兄弟吗?” 不知为何,随着简泽这番话,镇长本来勃勃的怒意竟是渐渐消失,最后神情间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怔愣。 然而,想到今日在大阵南线所看到的那一幕,简泽双目中倏然间熠熠生辉:“祖父!今日您也见着了,那位何会长,他在筑基初期的瓶颈上亦是困顿了数十年,在妖魔之战后不过是一个时辰而已,便已突破!我在炼气七层上的时间远不如他那般,而且我的境界更低,突破起来自是更容易…… 祖父,妖魔当前,我亦是仙缘镇中人,自也当献一分力,您今日也看到了,那些修士能斩杀妖魔,便是日后回想起来,亦是何等荣耀之事!我若能前去,既可为全镇表率,亦能借机冲击境界,您也曾多次对我提及,修真一途中,三分机缘七分心性,机缘还需心性把握,如今这机会便在面前,若我没有这番勇气前去冲击,岂不白白浪费,您就让我一试吧!” 镇长竟是默然无语,面上竟有种失意落寞,混杂着难以觉察的苦涩:“你爹当年便是这般对我说的,现下,你又是这般……” 简泽双目中既是懊悔,又是期盼,他懊悔自己又勾起祖父这伤心回忆,却又还是忍不住期盼自己可以前往。 杜子腾站在一旁,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修士若想攀登更高境界,或多或少总是伴随着奇险,有人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自然就去了,可有人身边有重重羁绊,每次这般决定总要反复权衡思量,便似简泽这般。 可这一刻,杜子腾并不觉得这样的羁绊是坏事,他甚至有些羡慕简泽,这世上有人不为你修为强大,不为你主宰一方,只盼你一世平安喜乐……这是何等幸事。 看到这般情形,杜子腾却是开口道:“镇长,不必太过忧虑,简兄这里我自会令人照应。” 镇长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即苦笑:“我也知拦是拦不住的,他被我强关在仙缘镇上二十余载,怕也是到了极限啦,他呀……骨子里同他爹真是一模一样。” 那口气里,说不出是苦涩更多,还是骄傲更多。 简泽大喜,连连地向镇长磕了几个头,又向杜子腾行了几个大礼。 杜子腾却是神情一肃道:“简兄,若要上前线,我们便需约法三章,若是你做不到,这斩杀妖魔之事,不参与也罢!” 简泽自然点头 如果不是妖魔包围仙缘镇,只怕此生到了寿元结束那一日,他依旧只是简氏灵物铺的掌柜,与那更高远的修真大道无缘,可在简泽看来,不说别人,就是他眼前的杜子腾,不也是历经多少风险之后到了筑基期,修真一途从无平坦,若无艰险何来进境,只是他不忍令祖父担心,妹妹又年幼,才一直压下自己这般心思。 如今机缘已是到了家门口,若是还将自己关在镇上,简泽真担心自己此生再无这般的机会。因此,此时不论杜子腾说什么,他都会应下! 杜子腾只冷静地道:“第一,简兄你虽为镇长之孙,与我亦是至交,可战阵之前无亲疏,在前线,你必须要服从指挥。” 简泽点头:“这是自然。” “第二,简兄你并非剑修,战力有限,若是力有未逮,或是遭遇任何突发情况,不可逞强,需发动护身符并及时求援。” 简泽有些迟疑:“可其他人并没有如此……” 杜子腾摇头:“简兄,你今日所见那些筑基修士他们所为是斩杀妖魔,你却是历练,你看那些炼气期的剑修我亦是让他们结阵而行,不令他们落单,原因便在于此,我令他们参战,不是为了斩杀多少妖魔,而是历练为主。” 杜子腾只凝视简泽眼睛:“简兄,你需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只为更加艰难,若是炼气修士早早丢掉性命,这仙缘镇上就是再多一倍的修士我们亦绝不可能赢得最后的胜利,保全自己便是在为镇上保存实力。唯有活下来,才可谈将来。” 简泽动容道:“是,我记下了。” 杜子腾与镇长交换一个眼神,两人经历比之简泽不可同日而语,自是明白,杜子腾这番话有实情亦有私心,无非是不希望简泽有什么意外,镇长更是清楚,杜子腾一力担保简泽去往前线,亦是担了天大的干系。 简泽有个好歹,杜子腾都得负上责任,若是为轻松不得罪简家,杜子腾方才只需保持沉默即可,他肯出头,自然是想成全简泽那一番执念,而他现在又这般费尽心思地同简泽约法三章,也只是为了保证简泽的安全……这般良苦用心,镇长自是心领。 这般商定之后,夜色已深,镇长与简泽自不会再多打扰,立即告辞。 送走镇长二人,杜子腾独自站在回廊中,闻人凌几人的斗室之内别无动静,不知是安歇了还是在修炼,杜子腾也不打算去干涉。这几人下山来主要是为萧辰之令,护他安全,以修士之能,这般近的距离亦与凡间那等随身侍卫无甚差别,可随时呼应,杜子腾无事自不会轻扰。 此时,夜深人静,真正的万籁俱寂,前几夜总有的妖魔低吼之声,不知是不是为着今日被清缴得太过厉害之故,亦是平息下来。 杜子腾独坐在灯下,将那些纷扰之事撇到一旁,不知为何,竟不由自主想到了峰上的萧辰,明明自那剑问之堑分开后不过短短时日,甚至中途还有不少传讯往来,可是却觉得这时日这般漫长。 杜子腾轻叹了一口气,短短时日内,横霄剑派天翻地覆,原本他与萧辰只是为着万一而想掌控一下局势,他们谁也没有料到,这以防万一的后手却是托住了横霄剑派坠入深渊之势。 否则,如果萧辰没在云横峰上支撑局面,如果杜子腾没有在仙缘镇上控制局势,现在,那些妖魔怕是已经沿着仰峰坪直冲到了云横峰上,那必然会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混战,不知有多少同门要丧生在这怪物之海下。 那时不过是因着掌门之事,自己觉得想要为门派分担些什么,现在想来,却真是悬而又悬。 这些时日里,虽然杜子腾在外人看来胸有成竹,但从研究守镇大阵到黄昏那一战,谁人可知他内心的焦虑惶恐,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只是关系到仙缘镇上每一个人的安危,更是关系到横霄剑派的存亡兴衰,如何能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偏偏身在高位,这份惶恐还要深深隐藏,那种疲倦与压力在这刻意隐藏下只会加倍,此时,与他心境相似的,恐怕也只有在云横峰上独自支撑的萧辰了。 可自那“云横仙阵”启动之后,一应传讯皆不再可行,杜子腾只是日日看着峰上的形势,无法插手,亦无法干涉。 随即,杜子腾又失笑,自己何必做此儿女情长之态,在这等局面下,还能有人撑着一头,自己只需顾好这一头,知道自己并非一人在独自战斗已是天大的幸事。 既然是并肩战斗,自己自然应当托付全部信任,云横峰上一切交给萧辰就好,倒是自己这仙缘镇上,还应处置得更加妥当才好。 不知不觉间,杜子腾竟是摸出了小木棍,蘸着杯中残余的禾禾酒在桌面上比划起来。 这仙缘镇上的局势看似只是要料理那些妖魔,其实不然,这些血奴绝无可能自发前来,它们神智不清又是这般浩浩荡荡蜂拥而至,若无驱使绝无可能。 所以,这仙缘镇上一战,与其说是与这些血奴之间的战争,倒不如说是与这些血奴身后的那并不知是什么妖魔鬼怪的对决。 如果不能思量清楚对方的目的,了解对方的布局,接下来的应对并不会轻松,杜子腾没有忘记,血奴的炼制可是有很多重的,现在一重二重的他们可以轻松应对,若是更高级别的呢? 当务之急,是需思量对方目的为何,接下来会如何做,才能真正做到有的放矢,那些看起来宏大残酷的战争,有时候可能只是几人间心智计谋的对决便决定了无数人的命运。 当日,这些怪物到来的时机何等之巧,恰恰是掌门离开、众位大长老尚未归位之时,如果没有杜子腾横插一脚,不难想像那局面,仙缘镇必是尸山血海。 仙缘镇只是一个小镇,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它最特殊的一点是在于,进入横霄剑派唯一的通道便在此处。 因此,头顶域外天魔入侵之战加快,掌门投入战斗,紧接着仙缘镇外妖魔围困,从时机上来看,二者之间必有关联。 域外天魔和血奴的关系……杜子腾眉宇一皱,那神塔之内,天魔一缕魂魄便是寄存在血戮老祖身上才得以入内,萧辰也曾提过,血戮门的崛起只在短短数百年间,十分突兀,许多功法亦非修真界曾见,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测,也许这缕魔魂进入修真界初始便是借助血戮老祖的力量在发展,血戮门……也许就是它培植的势力? 如此一来,二者所出同源,一切都能解释得通,那么二者的举动间必也有相应的关联。 头顶域外天魔的目的很好思量,不过是为了进入修真界,那么这些血奴入侵云横峰的目的呢? 一是为了让域外天魔更好地入侵,里应外合听起来也有道理,可杜子腾却皱眉,根据他之前的观察来看,配合掌门他们反击域外天魔是萧辰到位之后的事,先前就算是天魔也不可能知道云横峰上会存在干扰他们入侵的力量。 依先前的局面,如果这些天魔足够强大,蛮力击穿掌门那道防线便可大摇大摆进入修真界,何必画蛇添足派血奴来云横峰?因此,这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并不合理。 二是这些血奴有其他的目的。必须进入云横峰才能达成的目的。 明明第一个解释看起来更有道理,杜子腾却理性地判断,第二个解释恐怕更接近真实,即使他不知道血奴进入云横峰所为何事,但是,只要知道它们的目的便已经足够。 而且现在,恐怕血奴们进入云横峰又多了一个目的,便是第一个看起来不合理的解释,因为萧辰的存在才有了“云横仙阵”的启动,让这个原本不合理的解释成为血奴们行动的又一动机。 如今天魔所遇阻力更多一重,血奴若能攻入云横峰,自然萧辰的“云横仙阵”亦难以为继,啧,自己还真是任务艰巨。 搞明白了对方的目的,杜子腾手中小木棍又开始画将起来,如果自己是仙缘镇外那一双在暗中主宰局面的眼睛,面对这启用了守镇大阵、又隐隐开始反击的小镇,想进入其中借道入云横峰,又该如何做呢? 在杜子腾凝神思索的当口,小木棍头顶的那片翠叶不时偷偷弹动,趁杜子腾不注意,悄悄从杯中多吸一点点禾禾酒,渐渐地,那新发的翠叶上竟是染了一层红晕,小木棍突然“嗝~”了一声。 杜子腾惊醒过来,低头一看,不由好气又好笑,那一壶的禾禾酒竟是已了底,手中小木棍软趴趴的,再无那等笔随意走的灵动,同凡间一根真正的木棍也没什么差别,显是已经醉了。 杜子腾:…… 对于自己这奇葩的本命法器,他已经无力吐槽,只是看着自己方才无意间勾勒出来的东西,对方整个局势中的所思所想也已经在心中成形。 桌面上,将干未干的禾禾酒赫然勾勒出了仙缘镇周边地形,还有昨日几场大战前后那些怪物的分布情况,似乎在杜子腾打开三个缺口应战时,那些怪物也相应地密密集中到了这三个区域。 显然,对方是在试图从这三个点进行突破,但对方没有想到,这三个区域的口袋形状让它的兵力优势无法发挥,变成了一场仙缘镇单方面围剿血奴之战。 在神识一扫,清点了怪物首级数之后,杜子腾亦是轻易推算出了战损比,这等比例……几乎可以说得上完胜。 对方下一步的举动,杜子腾几乎已经完全可以推测得到。 于是,杜子腾不动声色间便已经决定:那护身符还是按照一个妖魔首级一张符的价格进行兑换。 并且,他飞速地摸出了几张传讯符传了出去,于是,那何世明几人深夜中便收到一个模糊的消息:那个护身符要涨价,看在大家交情不错的份儿上,你们自己知道就好blabla…… 这个消息让几个本来已经投入聚灵阵中的会长愣是不得不浪费了那花了高价搞来的按时计费的大阵,开始折腾起来。 而兴奋得辗转难眠的简泽亦是收到杜子腾的讯息:暂缓入阵,等消息。 这个传讯让简泽心中困惑且失落,明明杜子腾答应得好好的,为何又突然要他暂缓入阵? 而做完这些事,杜子腾才从那储物袋中摸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腥臭首级,既然要解决对方,自然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混账的小木棍此时安安静静地当一支符笔用是没什么问题,但别指望发挥什么高级功能了,杜子腾也不指望。 他只默默回想,自己与这血奴打交道中所收集到的一切信息。 然后时间突然就定格在了那个凡间小镇上。 那个元国上,血戮门已经渗透到了宫廷之中,居然可以利用皇室命令向全国强征青壮用作血奴的炼制,那些炼制失败的产物被打造成铁甲卫,竟是成了元国压治百姓的重要武力。 那铁甲卫是最最失败的血奴,现在观察下来,血奴最厉害之处大抵在于牙利皮厚悍不畏死,越是高阶的血奴防御与攻击都越是厉害,杜子腾想到那个曾经追杀他与萧辰的怪物,想到那怪物目中喷出的恐怖红光,也许等级越高怪物还能有种种异能。 解析一件事情的顺序却要反过来,却是低级的便越是更容易让你理解事情的本质。 那些铁甲卫,说是炼制失败绝不为过,虽然依旧牙齿锋利悍不畏死,但那防御力几近于无,与凡人无异,萧辰手持凡兵都能横扫,后来那些民间兵士亦可以对抗。 可以想像,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血戮门派驻到元国的弟子才会想到用铁甲将之包装起来,不只是为掩人耳目,更是为了增加防御力。 当日,在那里,杜子腾便已经研究过如何干扰凡人对于铁甲卫的控制,如果……现在这些血奴的控制机制与当日那些铁甲卫一致,那就再好不过。 杜子腾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认认真真地端详着眼前这狰狞可怖的血奴头颅,浑然不觉得这场景落在别人眼里……他看起来会有多变态。 杜子腾浑然不觉,当日那些铁甲卫后颈有一种控制的符文样记号,这些血奴应该也有。 然而,没有。 杜子腾不信邪,也许只是这一个呢,他又翻出了第二个,没有,第三个,还是没有。 一连十多个首级似一排血肉模糊的球在他面前摆了一排时,杜子腾终于承认,妈.的,小爷聪明了一世,也有失手的时候。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杜子腾认认真真地将一个个头颅再次仔细查探,难道他的直觉出错了?这些血奴驱使的核心并不在头颅,而是在躯干上? 不,不对,也许那控制的原理不一样,但识海便是在头颅中,若要驱使这些血奴,不可能越过头颅,就算有其他的机理,在头颅中也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然后,杜子腾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记号,但当他将那头颅放到眼前时,里里外外,依旧是血肉模糊,完全没有发现那个记号在哪儿。 怔了半晌之后,杜子腾才哑然失笑,他可真是这半夜思量都发傻了,筑基修士除了双目,还有神识可用啊! 于是,下一瞬间,那具头颅的后颅骨内侧上赫然有一个标记。 这个标记绝然不同于修真界任何已知的符文,透着种诡异的阴森之意。 杜子腾试图在符纸上临摹,每一次却都因着一股莫名寒意冻结而失败,最后一次,甚至那符纸上都凝结一层薄霜,彻底报废。 这种诡异的情形杜子腾不是第一次遇到,在神塔临摹那神文之时,此类情形就已经发生过,现在再次重现,杜子腾便知道,他或许遇到的又是另一类符文,能量、结构、材料三者中有一样不对,都无法重现,而现在他对这种符文所知的太少,恐怕是难以真正临摹了。 不过……做不到临摹,不意味着没办法研究啊! 杜子腾嘿嘿一笑,在满屋子恐怖妖魔头颅的包围下,十分诡异,简直比这些妖魔头颅看起来还要可怕。 符文本质上,其实就是外界输入,它给一个输出的东西。 既然没办法从本源结构上来完整推溯反应机制,还有种暴力研究法,就是给它各种各样的输入,看看它会输出什么,然后再来旁推破解嘛。 杜子腾猥琐地想到,这就像美人在前,既然不能追求到手郎情妾意,世界上还有种手段叫迷x嘛~ 于是下一秒,本来好好在打坐的闻人凌猛然间心中升起警兆,这警兆之烈竟是让他一跃而起,直奔杜子腾的房间! 要知道,他可是在一众内门真传中号称有野兽般的直觉,每次从未错过! 那警兆的源头赫然正是杜子腾的住处! 闻人凌的身形之速亦令他旁边房间的沈仁、靳宝二人猛然睁开双眼,齐齐飞出,三人身形电闪间来到杜子腾屋外。 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轰然巨响中,门窗墙壁悉数飞起,闻人凌只来得及接住杜子腾旋转翻滚的身影,就这结果,还是杜子腾作(zuo,一声)得太多见机神速给自己贴了十八道护身符的下场。 而杜子腾原先的住所,自然已经是夷为平地,甚至其中还夹杂着满地冰霜,似是什么诡异的奇寒之物突然间爆裂而致,片刻间,沈仁、靳宝二人已是将整个仙缘镇来来回.回逡巡了一遍,但令他们觉得诡异的是,除了那些被巨响惊醒的不明真相的群众,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而闻人凌凭借野兽般的直觉更是迷惘,这场面怎么越看越像是……从里边炸开的?但他没看到外物啊。 三人六只眼睛看向某人时,头破血流衣衫褴褛的某人打了个哈哈:“啊哈哈,今天的朝阳真美啊!” 六只眼睛眨也没眨,更别提愚蠢地转移到某人试图让他们转移到的地方去了,杜子腾无奈的摸了摸鼻子:“那个……实验事故……正常,正常。” 闻人凌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没有外敌入侵?” 杜子腾尴尬地点了点头,闻人凌“哦”了一声,便开始苦苦思索,能在十八道护身符之后还把自己炸得头破血流,大师兄到底是个什么眼光? 沈仁默默地对靳宝说:“从明日,不,从此刻开始,你还是片刻不要离开吧。” 靳宝沉重地点了点头,大师兄给了这个保姆任务真不好干,不仅要提防别人把他弄死,还要小心他自己把自己玩死,心好累。 杜子腾却是愤愤地道:“怪我咯?!谁tmd想得到只是用神识去试探一下会就来个冰爆?一个低级破符文还做了防暴力拆解机制会自己爆炸,我找谁说理儿去?” 说着说着,杜子腾自己也有点怏怏地,没办法临摹,一输入就自爆,这tmd没法儿玩了! 明明知道对方的核心就在其中,弱点也一定在其中,却没办法破解,简直是要逼死好奇宝宝啊。 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们几人所住的地方远离聚集居住处,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人员伤亡。 然而,当杜子腾愤恨地目光扫过那些惊醒赶来看热闹、又打听到了真相的人群时: “啊,实验事故?” “你不知道吗?好像在峰上时,杜师兄就是这样,经常画新符出问题……”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是什么符箓,爆炸这般猛烈,居然不见火光却是满地冰霜……” 在这讨论中,杜子腾脑中的灯泡“叮”地一下点亮,然后他嘿嘿傻笑了起来:“妈.的,以为不让小爷破解,小爷就没辙儿了吗?你们太、天、真!小爷我果然英俊聪慧,咩哈哈哈哈……” 这奔放的笑声过后,当场只余下孤伶伶的爆炸现场,围观者已经全部被杜子腾神经质的狂笑吓得跑了个一干二净。 杜子腾:……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然后,第一道晨光便在这小小起床闹剧之后穿过整个小镇,再次映照出头顶那片好像要永恒延续下去的血色暗空。 按照杜子腾的安排,这一天,东西南三线继续会打开口袋阵,按照昨天规划的一般继续进行斩妖除魔的活动,唯一不同的是,今天要求兑换护身符的外派修士……特、别、多!!! 开始明明只是有几个鬼鬼祟祟找到沈仁处进行兑换,但不知怎地,好像风声走露,最后沈仁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若非是垂头丧气的简泽及时赶到帮忙,只怕沈仁最后会直接祭出飞剑将眼前这些乱七八糟的吵嚷都扫荡干净。 而横霄剑派的弟子们也在一睁眼就看到了笑眯眯的杜师兄,宣布他们的惊喜除了这一宿聚灵阵外还有各种贴心小玩意儿,杜子腾给他们每个人的储物袋中都装好了之后还眨了眨眼:“记得,一定要乖、乖、的、按照说明书使用哦!” 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弟子看到那眨眼之后的诡异微笑都打了个寒战,不约而同地记下了那诡异的“说明书”内容。 大抵是因为前一日那一战的士气鼓舞,今天一早上,战斗成果就十分喜人,闻人凌、耿丽与沈仁三人甚至都没有亲自下场,就看到这一帮弟子跟麦田里丰收的农夫一般,一茬儿接一茬儿地割着首级。 简泽在一边看得十分羡慕嫉妒,不明白杜子腾为何变卦,若是自己在场下,只怕也同这些修士一样收割着妖魔首级了吧? 然而,他的想法不过在脑海中闪过了一瞬,突然间,竟是大变骤起! 王小二此时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经验丰富的斩魔高手了,这些怪物一举一动的反应此时他已经了然于胸,甚至已经总结出了如何应用门派招式给予应对的套路,今日顺风顺水地只在一早上便斩获了二十来个首级,直让他觉得一切便会这么下去。 直到他突然发觉有些不太对,他手中剑招一滞,他好像和这个妖魔过了十来招了……按着经验,对方应该已经倒下了,这一滞的空当间,他竟然看到这妖魔露齿一笑,狰狞无比。 王小二一愣,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些怪物有表情? 下一秒,那狰狞笑容已是近在眉睫,呆傻之下,王小二根本不及反应,他身边师兄大惊之下,长剑一横,然而,他没有料到,这只妖魔全然不同于他之前的敌手,竟是轻蔑一喷气,视长剑如无物一般依旧直取王小二!而那长剑只如同木棍一般自它身上划过,竟是半点印迹都未留下! 这一阻已是令王小二心跳加剧,额头冷汗直流而下,电光火石间,“说明书”从脑洞中划过,那妖魔再上前一步时,一道光幕已是牢牢拦在它面前,以它那股蛮力一头撞上竟也吃痛不已。 可叫周遭众修士惊骇的是,这能令普通妖魔头骨碎裂、牙齿飞出的护身符竟然只是轻微擦破了它的皮! 而且,这妖魔不过转眼间就恢复过来,目露赤红凶光,竟是反而被激发出了更加暴戾的凶气! 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可怕的妖魔,剑阵在这妖魔面前如玩具一般,明明是困鱼的网,却被那网中力大无穷的鱼怪左冲右突牵得七零八落还偏偏不能给对方造成多大的伤害,而对方的每一次冲击却随时都有可能令他们死伤惨重。 一道又一道的光幕亮起,每当这可怖的妖魔冲击而来时,总有修士利用他们磨合出来的默契释放护身符抵挡一二,可这妖魔在阵中如困兽一般,不见折扣精力,反而因为频频撞到护身符上而越发暴戾凶恶! 这一刻,远远看到这一幕的简泽已是手脚发软,额头见汗。 而他身边的闻人凌飞剑已是呼啸而出。 此刻,当那妖魔朝王小二这里再次奔来,王小二下意识地去摸储物袋中的护身符时,心中却突然一空……没有了,明明杜子腾给他们每人都塞了那么多,方才只有短短的几个眨眼间,他竟是全部挥霍一空。 这一刹那间,王小二呆立原地,扑过来的妖魔、周遭师兄们焦急的面庞仿佛已经变缓变慢,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在突然间,从储物袋中摸出了另一样事物。 然后,好像是“说明书”中对护身符的说明打下的基础,他下意识牢牢遵照“说明书”指示大喊了一声:“卧倒!” 其余读过说明书的弟子立即应声趴倒还顺手摁倒了没反应过来的其他修士,护身符牢牢将彼此掩护,于是场中直愣愣站着的只剩下那些或高阶或低阶妖魔,它们有些茫然,怎么自己的敌人都趴下了? 轰然巨响中,漫天飞舞着无数妖魔的碎肉断肢,杜子腾远远看到这壮观一幕,嘟囔道:“唉,这炸掉了好多‘手榴弹’原料,真是浪费……” 第134章 一日之间,“说明书”之名响彻整个仙缘镇。 不论是横霄剑派的弟子、外派的筑基修士们、甚至是仙缘镇的原住民、连带那些滞留在此避难的低阶修士们,每个人都在疯狂地传播并且制造着“说明书”如何能令妖魔直接粉身碎骨的谣言。 那本因时间仓促、文字间疏漏不绝的说明书赫然已经被每个镇上的修士奉为圭臬,抄录几次那是必须的!你说有错别字?绝对不可能!如果有错,那也一定是你错了! 就这么个水平的说明书,现在在镇上随便抓个修士,诵记如流根本不在话下。他们不只是在心中滚瓜烂熟,早中晚必更是要拜读数遍,不拜读都无法安心斩妖除魔,江湖传言,越是多次诵读说明书,斩杀妖魔的能力越强! 至于那粗制滥造的劣制说明书原件更是被炒到一个绝难想像的天价,就这样,还有价无市,原因无它,因为每个手握原本的横霄剑派弟子都坚信,这原件中更有真义,日日诵读必能领悟其中奥秘,怎么会了些许灵石就轻易将之交付出去呢…… 对于这种种已经匪夷所思到超乎想像力极限的现象,深知内情的镇长目瞪口呆,而沈仁靳宝二人只能沉默,对于种种围绕在杜子腾身边的奇幻事件,他们已经和许多人一样渐渐习惯,最后麻木了,咳。 杜子腾本人却是在偏远到没有一个人愿意住在他周遭的住处中气得直跳脚:“你们这些愚蠢的修真者!明明真正有技术含量的武器是‘手榴弹’,最有实用价值的防御是‘护身符’好吗?!我花了那么多心思进行科研,最后你们tmd居然说‘说明书’最棒???!!!” wtf!!!! 什么叫有眼无珠买椟还珠?说的就是这帮不识货的家伙!!!白瞎了杜小爷一番心血! 对于这件事,沈仁却是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往好了想,这也有利于每个修士掌握你那劳什子‘新型武器’。不信你到镇上问问,你那什么‘手榴弹’和‘护身符’随着那‘说明书’的广为传播,用途用法必是人尽皆知,不也挺好的。” 理智上知道沈仁说得有道理,但杜子腾依旧有些气鼓鼓的,这一刻,杜小爷觉得,自己作为科研人员的尊严遭到了严重的践踏! 直到闻人凌、耿丽二人联袂前来,杜子腾才有些诧异地自那情绪中拔出来,现在虽是暂时休息时间,这二人不是一向不甚对盘的么?怎么一起过来了? 这二人对视一眼,居然是异口同声:“那个‘手榴弹’还有多少?” 杜子腾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模样来:“不错,总算有识货的了!” 耿丽却是十分开门见山:“那些妖魔中厉害的不少,原本都是些菜瓜一般的玩意儿,可今日起,不知为何,那些厉害的竟是骤然多了起来,若是我一人倒还好,但若要虑及门下弟子的安危,怕是有些顾不过来。” 闻人凌亦是点头,然后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哎,我那边可以把那些弟子们都叫回去吗?我一个人杀起来定是爽快极了!” 杜子腾:…… 战斗狂就是战斗狂,每时每刻都在找机会去杀个痛快…… 耿丽鄙夷地看了闻人凌一眼,杜子腾令他们二人领弟子杀魔的用意,耿丽虽不能悉数明白,却起码也知道,光是靠他们几个内门弟子怎么可能杀得光那么多妖魔,这一众弟子甚至连同那些外门修士必须速速成长起来才行,而这等危险的实战便是最好的历练,君不见前几日的杀戮中这些弟子的实力都突飞猛进么? 只是,那些妖魔中高阶中渐渐增多的话,历练只怕就要变成送菜,与他们预先设想不符,那“说明书”的内容整个仙缘镇传得沸沸扬扬,耿丽怎么可能不知道?也因此,她才想同杜子腾协商将那些“手榴弹”多派送一些给那些弟子们,起码能让他们遭遇那高阶妖魔、她又顾及不过来时能够杀敌自保。 至于闻人凌……他想要“手榴弹”的目的更简单了,他一个人上阵杀敌的时候,要是能一把手榴弹甩出去,那死伤成片的场景简直是想想就让他陶醉得面若桃花,眸如春水…… 不论这二人初衷如何,他们不约而同前来反映的问题终是令杜子腾自疯狂科研的状态迅速切换到了冷静决策中。 “手榴弹”的研发虽有偶然的成份,但究其原因却是杜子腾希望找到这些血奴的破绽,以应对下一轮更高阶血奴的攻击。 没错,从前一日开始,杜子腾就已经预判到了,对方必然会投入高阶血奴的战力。 既然对方进入云横峰,仙缘镇就是必经之路,他们这些人便是对方最大的绊脚石,似杜子腾这般大胆地将自己这些人投放到阵外其实就是对方最期望的——只有乱战中才有机会啊,至不济,它们也可以消耗仙缘镇的实力。 而第一轮对战中,借助杜子腾对于守镇大阵改造之后的绝顶操作,妖魔一方失去地利,反而被修士们围剿得损失惨重,如果杜子腾身为妖魔一方的首领,必然是要逆转这等不利形势的。 天时、地利、人和中,前两者妖魔们无法改变,它们能改变的就是它们自己——以质胜量,因此,昨夜,杜子腾就已经判断出来,高阶妖魔的投入是个必然,如何克制高阶妖魔,便是他的当务之急。 而他的科研也确实卓有成效,虽然没能从根本上明白妖魔之间的操纵之法,不能从根本上克制妖魔,却是误打误撞,开发出了“手榴弹”这等神器—— 低成本:投入最多的是妖魔首级,几乎没啥多余的成本。 制造便捷:从头到尾杜子腾干的就是在妖魔首级上贴了张符箓,其他的制造流程皆不需要。 方便易用:这些弟子们扔出去“手榴弹”时同时触发符箓,符箓上自会有粗暴神识前去刺探妖魔首级中的记号,完全不用弟子们做任何额外操作,然后美妙的一切自然而然就会发生。 零能耗:这个就更妙了,只需要用一张符箓封存,基本不需要消耗什么能量就能轻松使用。 零污染:所谓取之于血奴,用之于血奴,循环利用,十分环保,简直不能更妙。 唯一的缺点:在使用过程中可能会对给重要原材料之一——妖魔首级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世事难两全,唉,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而现在既然已经验证过“手榴弹”在对付高阶妖魔上的威力,基于这神器低成本与制造便捷的特点,杜子腾自然不会吝惜投放来扩大战果,耿丽与闻人凌二人的要求完全可以满足。 只是这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还是需要有一套妥善的机制进行管理才行,免得造成不必要的人员伤亡,杜子腾一瞥自己身边又开始打瞌睡的沈仁,只觉得萧辰派这家伙来一定不是为让他来睡觉的! 于是他只咳嗽了一声道:“你们说的有理,只是这‘手榴弹’的威力你们也看到了,还需要妥善使用才是,这样,沈仁,便由你负责这‘手榴弹’的调配事宜。” 睡梦中的沈仁打了个趔趄,差点没把自己脖子给摔断。 杜子腾随手就把那可以将整个仙缘镇移平十八遍的、装满了“手榴弹”的储物袋扔到了沈仁身上,就像扔掉了什么负担一般,还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沈仁惊愕得可以从嘴巴里面塞进一个鸡蛋。而耿丽和闻人凌却是直勾勾地朝他看来…… 将这费脑子的摊子交出去之后,杜子腾起身拍拍屁股就走了。 而很快,何世明等嗅觉敏锐之人亦先后找到杜子腾,对此,杜子腾的回答是一脸无辜的“这事不归我管啊现在都是沈仁负责呢”,至于沈仁怎么应付这些老狐狸,那可不是杜子腾要操心的问题。 最后的结果嘛……自然是沈仁又拔剑了。 杜子腾交给他的统共就那么些“手榴弹”,居然有七八种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请托,以同门情谊动之的(闻人凌),以大义威胁之的(耿丽),以巨额晓利诱惑之的(何世明陆朋等人)……沈仁烦得居然连睡觉时间都没了,如何不暴躁。 杜子腾却在一边叉腰大笑了好久,活该,居然敢说那些愚蠢的修真者买椟还珠也挺好。 当然,杜小爷那是什么人,胸怀多宽阔啊,在沈仁拔剑之后,他老人家大慈大悲地出场了,联同镇长一起宣布了一个消息,不多时,《仙缘镇战时管理办法(暂行)》正式出台,其中对于“手榴弹”的使用就进行了明确的规划,所有人只有在进入前线之时才能依据平日战斗斩杀妖魔数领取到相应数量的手榴弹,且在战斗结束之后,未使用的手榴弹必须交还。这类物品严禁私存,严禁交易,一经发现,直接踢出仙缘镇外。 至于如何抽查、如何核对,其中亦有详尽规定,看到这等将所有漏洞几乎全部堵死的规定,何世明等人简直是泪如雨下,以商人的直觉,在这天下大乱的当口,“手榴弹”这等神器必是一切势力最为需要的武器,若是手中能囤积一些,甚至是能拥有稳定的货源……定可以大大赚上一笔,谁知仙缘镇居然跟抽风一般,严防死守不说,找杜子腾不管用,沈仁又油盐不进,他们还指望着水磨功夫就是不让沈仁睡觉也要磨出个结果来!结果最后磨出了一个《管理办法》…… 简直生无可恋。 这《管理办法》的出台至少是让沈仁对于各类请托都有了一个统一的应对方法:依法办事哪。 谁也别说自己分到的“手榴弹”多还是少,一切都有规矩可依。 说起来,说明书的普及确实是让手榴弹和护身符的应用推广几乎没有花费什么时间,几乎每个修士都知道怎么用它们来应敌,战局再次陷入僵局,对方投入的高等战力直接消耗在“手榴弹”这等神器的无解威力中,基本没发挥什么作用。 这僵持之局中,在杜子腾与镇长的联合运作下,整个仙缘镇其他未曾参战的群体,包括简泽在内的原住民修士,还有那借机在仙缘镇滞留避难的低阶修士皆是一一投入了战场,原因无它,那《管理办法》开宗明义第一条基本准则写得明明白白:“欲想享受权利,必先履行义务。凡受我仙缘镇大阵庇护者,皆有义务为保卫仙缘镇而努力!” 这句话,并没有人有意做什么抄录传诵……却是被每一个仙缘镇上的修士记在心中,连同守镇大阵启动之日起战斗的点点滴滴记在了心中。 也因此,杜子腾与镇长组织的全民参战奇迹般地竟没有遭遇太大阻力。 这般参战过程中,确实也出现了一大批似何世明那般在太平年岁瓶颈许久,如今参战之后,使用聚灵阵而突破的修士,如此这般,更是激发了众人斩妖除魔的热情,局势一片向好。 不过,全民参战也确实暴露了修士一方存在的一些瓶颈。 沈仁并不跟杜子腾多说废话,只是把“手榴弹”的库存——那个杜子腾交给他的储物袋直接扔到了杜子腾面前。 杜子腾有些诧异,然而一看之后,顿时明白了:消耗过剧,敢情是来催货的。 只是这段时日,因着高阶妖魔的出现,全民参战中,手榴弹自然被频繁使用,当然是消耗很快,而且,那不准许修士私留的规定从很大程度上鼓励他们在战场上挥霍手榴弹。 另一方面,因为手榴弹的大规模使用,能用于上交的妖魔首级自然就少了,那等爆炸现场……还能保存一个囫囵个的首级,那血奴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沈仁直接道:“对于使用‘手榴弹’的,每次应该扣首级数。” 杜子腾自然同意,这是节流嘛,神器也要用在刀刃上,他举双手赞成。 《管理办法》首次修改,使用一个“手榴弹”将扣除三个首级数,这个消息再次引爆仙缘镇的朋友圈(?),现在妖魔首级已经成了仙缘镇上的硬通货。一切战争相关的物资、福利皆与这个数量息息相关,包括但不限于可领用的手榴弹数量,护身符数量,使用聚灵阵的时长等等等等。 因此,这使用“手榴弹”居然要扣首级数的规定一出来,简直是一片哗然,这是在谋财害命啊,使用“手榴弹”的场景一般都是遭遇高阶妖魔时,这要是一个心疼,一个犹豫……还让不让人活了? 事实上,三个首级数的量也是沈仁反复权衡的,既不会让他们用起来太过谨慎,也不会让他们太过挥霍,已是非常折衷。 然而,依旧民怨沸腾,大家杀妖魔的积极性都有些受挫。你想啊,免费的东西吃惯了突然收费了,能不抱怨吗? 就在这个要爆发巨大矛盾的节骨眼儿上,杜子腾不紧不慢的大笔一挥,再次公布了一条消息:即日起,凡是上交妖魔完整枕骨的,三块枕骨可抵一个首级。 枕骨?! 那可是比找个完整的首级容易多了! 一时间,再没人顾上去抱怨那用“手榴弹”扣首级数的规定了,浩浩荡荡的人群再度出现在前线……拾荒呢。 这万众一心捡破烂的场景让杜小爷得意地摸了摸下巴:小爷果然是聪慧天下无双!居然想到了这么好的开源主意,那记号就在枕骨上,何必那么麻烦非要整个首级,现在多好,一个“手榴弹”间接换了九块枕骨,那就是九个“手榴弹”原料,多划算,多开源,多节流!小爷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表扬自己才能恰如其分了,谁叫这世上的词汇就是如此匮乏呢? 不知道那些在战场上兴高采烈翻腾妖魔尸首的群众知道这一点之后会做何感想。这一刻,他们皆是顾不上想这么多的,管仙缘镇高层收集这些枕骨做什么?反正现在战阵中漫山遍野俱是腐坏的妖魔尸首,除了气味难闻点,要收集枕骨还不容易?而且,现在这时候就是手快有手慢无,以后要再想这么轻松地不通过战斗来积攒妖魔首级可就难喽~ 于是,在战场上常常出现的一幕就是,血奴打着打着就发现找不着修士了,茫然四顾,最后发现对方蹲在地上刨尸首呢。 而每一次使用“手榴弹”之后的场景就更像是一场争先恐后的狂欢,不待爆炸威力完全散尽,修士们便会一跃而起,疯狂地依旧之前妖魔尸首四处散落的情形寻找着,反正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明明是严肃的战场,自从杜子腾引入这条制度之后,硬是给折腾成了一个捡漏游戏,倒是让镇长等人有些哭笑不得。 但在杜子腾那理智到几近冷酷的决策一面中,这第二轮对战,血奴一方高阶战斗力损失惨重,己方借助武器优势完全压制对方,刚不可久……只怕这第二轮也快要到头了。 就在这波“拾荒潮”热过了没有多久,杜子腾就收到了前线的紧急战报:血奴,漫山遍野全部是血奴! 亲自到前线时,即使是杜子腾也不得不佩服这帮血奴的幕后者:在判断无法智取之后,对方已经决定将自己数量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强攻。 杜子腾划定的东、西、南三个口袋阵中,妖魔堆得满满当当,源源不绝地增援而来,根本看不到停歇的可能。所有战力已是没有保留地全部投放,每个参战的修士此时已经全然顾不上什么拾荒、什么首级的,此时他们每个人周遭拥着无数的血奴,没有人知道这些妖魔怎么会突然之间这般疯狂,他们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杀!杀!杀!!! 而更可怕的一幕在战阵之外,剧烈的撞击声如密密麻麻的冰雹打在大阵之上——此时,仙缘镇内看去,视野范围内皆是密密麻麻的血奴在疯狂猛烈地攻击着大阵,不计痛苦不计时间,就那般似乎只要大阵不倒它们就会一直这样撞击下去,哪怕这光幕全然看不到减弱的迹象。 这没有心智的血奴绝不会觉得沮丧,亦不会觉得疲累,前面的血奴在反复撞击大阵之后撞得颈椎折断而倒下时,后面的血奴木然上前踩着前面血奴的残躯,继续猛烈地撞击…… 这一幕,让仙缘镇所有知道内情的修士俱是面色苍白神情严峻,从镇长以下,甚至包括几位剑派内门弟子,还有那几个商会的会长如何世明之流,他们每个人都十分清楚,仙缘镇能于这般不可能的情形下支持到现在,守镇大阵才是一切的根基。 而这根基其实十分脆弱:大阵必是要灵石支撑的,没有灵石大阵自然崩解,而仙缘镇上,灵石终究有限。 在猛烈的攻击下,大阵的灵石消耗只会加剧。若是这些血奴继续这般前赴后继,数量一直这样源源不绝地补充进来,守镇大阵的告破只是个时间问题,到得那时,恐怕这镇上每一个人都无法幸免,似何世明等精于计算的人,已经飞快地在心中算出了那一天的日期,这个日期,并不遥远,所有人情不自禁地看向阵外疯狂的妖魔,心中不寒而栗。 在这一片恐惧中,杜子腾却是笑叹了一声:“最终还是想到了这一步,倒也不算太蠢。” 守镇大阵是他们最大的依仗也是他们最大的软肋,能想明白这一点,而且不惜兵力,不惜代价直奔这软助而来,这幕后者也是看破浮尘直指问题本源了。 镇长此时忍不住问道:“杜小兄弟,莫不是已经有破局之法。” 杜子腾仰望头顶沉暗得仿佛要滴下血的天空,破局啊……此时怕不只是仙缘镇上,云横峰上的一切也要见分晓了。 于是,他沉肃地点头道:“不破不立,自然要破!” 即使是沈仁,此时亦忍不住追问:“破局?你打算怎么破?” 这密密麻麻的血奴攻势之下,沈仁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护住这守镇大阵。 杜子腾却是负手一笑:“退。” 第135章 杜子腾这“退”之一字说来容易,可却是换来满场静寂。 他们身后就是巍巍云横,“云横仙阵”此时全力抵御头顶域外天魔,护山大阵紧锁,又哪里有地方可以退? 镇长长叹一声道:“杜小兄弟,莫不是你也以为我们应当收缩守镇的阵法?” 杜子腾默然点头。 其余人亦是沉默。 妖魔攻击这般密集频繁,一个简单的道理就是,大阵覆盖的范围越大,自然遭受的攻击就会越多,灵石的消耗就会越剧烈,而收缩大阵,至少可以减少灵石的消耗,让大阵持续的时间更久。 杜子腾一指阵外那些密密麻麻的血奴:“不知诸位有无留意,这般攻击大阵,这些妖魔也不是没有损耗的。” 众人顺着杜子腾所指望去,地面上已经有数个筋骨折断无法动弹的血奴被同伴踩倒在地,成了真真正正的垫脚石,他们仔细向那些撞击大阵的血奴看去,大阵虽然只是防御,并无任何犀利的反击,但那猛烈碰撞的反击之力确实亦是不轻,这些低阶血奴神智全无,根本不知自我防护,只一味这般硬碰硬的撞击,损耗再所难免。 看到那一个个血奴在反复撞击多次之后倒下,这诸多修士皆是精神一振。 那陆朋脱口便道:“这些蠢货自己便能将自己玩死吧?” 在场诸人皆是忍不住齐声笑了起来,可杜子腾却只是看着那血奴倒下之处,面上殊无笑容,众多修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倒下的血奴身后立即有新的血奴补充上来,在这血奴补充的空当间,他们依稀可以看到密密麻麻全无缝隙的无尽妖魔,那笑声渐渐低沉,最后归于静寂。 方才那轻松只持续了一秒,便被更晦暗的沉重所取代。 如果这些妖魔无穷无尽,那么就算为了破阵消耗些许又算得了什么呢?当这妖魔前赴后继蜂拥而来,仙缘镇上的一切终将被踏平,他们每个人依旧无法逃脱阵破身亡的命运,那他们现在做的一切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刻,绝望渐渐蔓延。 不只是何世明、陆朋等人,就是王小二等外门修士皆是感到,眼前密密麻麻的妖魔就像什么东西一般直接压在心头,沉重得令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陆朋忍不住怨毒地说:“若不是你们横霄剑派当日下令让我们一定要留在仙缘镇上……” 他话未讲完,沈仁便冷哼了一声,剑意仿若针芒直刺神髓,竟是让陆朋鼻孔中缓缓淌下血来,那剩下的话自是无法再出口。 陆朋不必说完,在场诸人亦是明白他的意思,当日若不是杜子腾动用仙缘镇上一切力量强将这些筑基修士扣下,只怕他们当时早就离开仙缘镇,哪里会遭遇眼前这等妖魔围困行将破阵的绝望之局,即使这话没能说明,杜子腾冷眼看去,在这些外派修士的眼梢眉间或显或隐或多或少总有那么些怨愤之意。 这般表现杜子腾毫不意外,他并不会天真地以为先前这些外派修士与横霄剑派的弟子们一道斩妖除魔便真能与他们同心同德了,这般极端的情形下,自会让一切无所遁形。 沈仁却是看不下去地自睡梦中睁开了眼冷冷道:“真是笑话!我们剑派好心救得你们一命,反倒被你们这般诬赖。” 救了他们一命?何世明、陆朋等外派修士神情中都是显出不相信来。 沈仁一指外面那些血奴:“你们睁大眼睛仔细看看,看看其中是否有你们相熟之人!” 何世明与陆朋看去,那些妖魔依旧是鳞甲覆身、獠牙狰狞的可怖模样,这些妖魔怎么可能是他们熟识之人?! 杜子腾却是缓缓开口道:“前些时候我曾于西荒停留过一段时日,那血戮门在凡间广征青壮,令无数俗世国度十室九空民不聊生,而那些青壮最后俱是成了这般神智全无,听令厮杀的妖魔。” 这些修士登时大哗: “你是说这些妖魔皆是由凡人而来?!” “那些凡人皆如蝼蚁一般,怎么可能这般难以对付!” “就算你所说为真,血戮门为何要令这些妖魔围住我等?” …… 杜子腾待他们安静下来,才继续解释道:“无论诸位相不相信,事实确是如此,现在也几乎可以断定,这血戮门怕就是头顶那些魔头在修真界的内应,这些低阶妖魔在血戮门被唤作血奴,而那些高阶妖魔……便是用修士炼制而成。” 杜子腾这番话直是叫这些外派修士心中震骇,即使是横霄剑派在场的外门弟子亦是未曾想到,这些妖魔……原来竟是修士与凡人! 镇长低声道:“陆会长,先前被斩杀的一个妖魔身上曾经掉落过此物,家孙正好识得将其拾了回来交予了我,还请您过目。” 那是一个令牌模样的东西,上面写着一个“陆”字,还有些细小的标记。 陆朋接过此物时却是脸色大变:“这、这、这是我铺中刘掌柜的信物!” 何世明忍不住问道:“你可确定了?” 陆朋面色很难看地抬头直视何世明:“你们霜花商会的信物你也会认错?” 何世明默然,似他们这等商会,虽然不能说在修真界有多么庞大的势力,但是为了交易起来方便,各种财物的核对提取均需信物,这等信物上各式标记、一应修真界的标识皆是极其繁复,若要仿制不是不可能,却绝不可能是仙缘镇被围困之后在这般情形下、这么短短的时日里可以做到的。 这其中道理,他们人人明白,一时间,他们俱是静默。 杜子腾的话已经可以证实,当日他们若不是被扣在仙缘镇上,而是自行离开的话,难保不会像那刘掌柜一般被血戮站抓住炼制成这般不人不鬼的妖魔。 沈仁所说救他们一命的话原来根本没有半分虚假。 可这般压抑的情形下,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开口道得了谢,杜子腾亦无须他们道谢,他只是继续冷静地陈述事实:“不论我们大家愿不愿意,现在的情形就是这般:这些血奴已经将我们包围,如若阵破,它们势必不会放过我们。” 陆朋捏着那还沾着血迹的信物,双腿都在隐隐发颤:“难道我们只能这般坐以待毙?” 何世明语气沉沉地道:“横霄剑派的护山大阵真的不可能打开容我等进去避退一二?” 杜子腾却是淡淡道:“想必这几日何会长你们几人应该自己去过仰峰坪,情形如何难道还要我多说吗?” 何世明双目间的颓然说明了一切,对于杜子腾所说的护山大阵关闭一事,他们这些外派修士多有存疑,以这些商人的心机如何会不打探一二?这些时日以来,无论是明里找横霄剑派的弟子们旁敲侧击,还是暗中轮流守在仰峰坪观察一切,他们都已经验证过,一切皆如杜子腾所说:整座云横峰现下已然封锁起来全力以赴应对头顶妖魔入侵,根本不可能似平日一般容人进去。 每一个他们认识的弟子所说皆是一样,以这些剑修弟子的心眼儿根本不可能在他们这些老滑头面前耍花样而不被觉察。而轮流蹲守在仰峰坪的结果更令他们最后彻底心灰意冷:除了他们这些希冀进入横霄剑派避难的外派修士以外,不只是横霄剑派自己的弟子、就是镇上那些镇民都没有出现在仰峰坪过,显是早已知道无法入内,不在此处浪费时间了。 陆朋颤抖着不甘心地最后问道:“若依杜道友你的建议,我等缩小大阵范围还能支持多久?能不能等到云横峰上一切结束横霄剑派前来支援之时?” 杜子腾叹了一口气:“陆会长,你可知头顶妖魔是何来历吗?那可是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这个词语在横霄剑派中说出来,筑基修士中绝大多数肯定都会一脸茫然,可眼前这几个商会的会长中,竟有好几人面色大变。 商会做的是买卖,消息之灵通,在修真界中亦仅次于那等名门大派的核心之下。 “当真是域外天魔?!上一次天魔入侵……亦是横霄剑派拦下……这次,这次定也可以赢下的吧?” 杜子腾却是摇头:“我知你所说的上次,那回只是一个天魔,而现下……”杜子腾仰头看着阴沉的血色天空:“却是不知多少天魔在天幕之后虎视眈眈,”杜子腾看着在场所有人,不只是那些外派修士:“在大阵封闭之前,我曾经接到过真传首席的传讯……” 杜子腾并不转述,而是自怀中摸出一张传讯符:“……此事我亦无万全把握,若是最糟糕的情形发生,纵使粉身碎骨我等也必要与之同归于尽,不令妖魔为祸世间!仙缘镇上一切……” 后面的话语未曾说完,杜子腾已是将传讯符收了起来。 而这些修士尽皆面色惨白,真传首席……他们在仙缘镇上收到的消息十分及时,萧辰洗脱罪名之后,那极有可能便是横霄剑派下一任掌门!这般的人物竟也说要与妖魔同归于尽的话来,可见云横峰上的形势是何等糟糕,再联想到头顶非但未能控制、反而愈加扩散的血色天空,已经这么长的时日过去,横霄剑派竟未能完全消灭这些天魔,恐怕萧辰话中非虚,到了最后,若是横霄剑派都不得不与这些天魔同归于尽,又怎么可能有暇顾及他们这些在山下逗留的小小修士们? 陆朋却只觉天旋地转:“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在这里等死?我这百年道途才过半……我的陆氏商会才起步……我、我、我不甘心!” 陆朋这番情态却没有一个修士嘲笑于他,大劫当前,若说认命,谁甘心?能拥有如今这般修为地位,他们付出了多少谁能知道?如非有大机缘他们如何能自万丈红尘中拥有这跳脱轮回的机会?斩断凡间红尘羁绊花去多少年华,之后便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修行,或是数十年如一日费尽心机地苦心经营,多少次拼死一搏呕心沥血才有今日一切谁知道?! 谁甘心一切终结在这云横峰下,终结在那些妖魔口中?谁甘心?! 这一双双不甘心的眼睛盯着阵外那些妖魔,愤怒怨恨几乎要满溢出来。 杜子腾冰凉的声音却亦在此时想起:“甘心?谁甘心?各位,当此大劫之时,无论是修真界其他门派还是我们身后的横霄剑派皆不可靠!诸位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一双双仿佛跳动着火光的眼睛朝杜子腾看来,他的声音却始终冰凉如故:“既然这些血奴炼制的原料是凡人和修士,这世上的凡人和修士终究有限,血奴的数量亦不可能无穷无尽的,纵然再多,只要我们一直杀将下去,终究是能斩尽杀绝!” 杜子腾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我等将来是生是灭,是逃过此劫还是殒身于此,皆取决于我等自己,这一场生死相搏,拼的便是仙缘镇的大阵先破,还是我等先斩绝妖魔!阵破,我等有死无生;斩绝妖魔,我等皆可存活,今后自是天高海阔,道途再进一程!” 那一双双眼睛中的火焰此刻熊熊似欲真正燃烧起来。 何世明率先上前一步:“杜道友,你的意思我等都明白了!斩绝妖魔我等才能有一条活路!你只管说吧,要如何做!” 杜子腾点头。 陆朋更是起身道:“不必废话了,直接告诉我们要怎么干!我老陆三岁起便失怙恃,六岁起走街要饭,这一生中差点饿死差点冻死差点被狗咬死……那么多次死劫我都逃了过来活到今天这般光鲜模样,要是死得像个怂样被外面那些鬼蜮玩意儿撕扯成碎片,我老陆绝不甘心!甭管是什么,我拼了一切也绝不认这个栽!不到得阵破的一刻,老子绝对和外面那些东西没完!” “老子也干了!妈.的,就算要死老子也要自己选个死法,要是最后变成那等不人不鬼的模样,老子宁可战死!” “杜道友快说吧,如何去做!斩杀妖魔,我等都愿意!” 杜子腾只缓缓道来:“诸位若要问我有何妙计,这等硬拼的境况下,无论什么样的妙计皆是枉然,只有杀尽妖魔我等才有活路。我们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尽可能久地维持大阵,想尽一切办法多杀妖魔。大阵若是告破,我等所做一切皆付流水,所有人定无活路,这点上想必诸位应是清楚的,这大阵每日消耗灵石,若诸位手中还有灵石……” 不待杜子腾再说,在场的商会修士皆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何世明当即道:“不必多言,何某身上的灵石可悉数交付。” 陆朋一脸肉痛却也并没有落后多少:“我老陆虽然舍不得这些宝贝,可比起我的性命,这身家……我自会再赚回来!” 旁边当即有人嘲道:“得了吧!你们陆氏商会多的是灵物灵宝,交出所有灵石哪里就会要了你的身家了?我们青蔓商不矫情,这是我们商会所有的灵石,现在交出来愿意全部供大阵所耗!” 陆朋大怒:“放屁,谁说不是我的身家,哼,杜道友,你收好了,老陆这些灵石可来得不容易……” …… 这般熙熙攘攘间,杜子腾竟是陆续收到了一大笔灵石,他并不推辞,悉数收下之后才道:“我已经将诸位方才给出的灵石做了登记,诸位放心,若是仙缘镇能渡此劫,今日诸位所献灵石定不会白白交付!” 不论将来有什么样的交待,这些灵石会不会还回来,杜子腾这番话至少让这些为眼前生存割了肉的商人们心中稍稍好过了一些,自然也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慷慨之意。 杜子腾收下灵石之后道:“加上这笔灵石与仙缘镇之前存留的部分,我也会缓缓收缩整个大阵,就算这些妖魔继续这般下去,整个大阵持续数月不会有大碍。” 杜子腾这番话让众人稍稍放宽了心,何世明忍不住问道:“既然收缩大阵可以减少灵石消耗,杜道友为何不……” 杜子腾解释道:“各位有所不知,一则,这仙缘镇上布下的大阵原本并无这等设阵变化之功,我需要更多的时日进行一些修改,如若不然,剧烈改动会令大阵有崩塌之忧。再则,如若突然将这大阵收缩到极小,我等可以斩杀妖魔的战场亦会随之缩小,并不有利于我等斩尽妖魔,缓缓收缩一则可以令大阵稳固,二则我等必须利用这段时日尽量多地斩杀妖魔,所杀越多,它们对于大阵的威胁便越少,我等可以维持的时间便越长,可以斩尽妖魔的时间便越充裕!” 说罢,杜子腾突然放出一张小小的符箓,这符箓看起来有些类似于传讯符,出了大阵之后,这符箓竟是直奔妖魔之中而去。 与此同时,杜子腾激发了一道水镜术,然后,众人便看到了震惊的一幕:在大阵之后,无数的妖魔似蚂蚁围着糖霜一般密密麻麻紧紧包裹,而视线延伸更远处,已是仙缘镇外,漫山遍野,皆是血奴,水镜术的视角越来越远,可血奴似乎根本没有穷尽……良久,那水镜蓦然一暗,显是那符箓已经耗尽了灵力。 不知为何,这般多到令人绝望的血奴在这一刻非但没有令众人感觉到惊惶害怕,反而胸中生出一种坚定的激昂来:是了,这些就是他们必须要应对的妖魔!再多又如何,他们一直杀下去,终是会杀尽的! “杀光它们!” “杀光!杀光我们就能活下去!” “杀!!!” 直到此时,杜子腾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不枉他激将压抑循循善诱巧用情境等诸多手段齐出,终是在这仙缘镇上初初立起了一股心气儿:任你再妖魔无尽,我亦要将你斩杀干净! 这是种无畏的勇气,亦是种绝境中才能迸发的激昂,而杜子腾要做的,就是趁着这股气势,将一切落实。杜子腾之前的分析令众人信服,这个大致的方案就这般定下,杜子腾亦不拖延,当即就着手大阵收缩事宜。 而整个仙缘镇上,所有人也是很快知道了现在的危机和杜子腾这一决定,若说原来在前线的斩妖除魔还带着些各式各样色彩:或是被逼无奈必须上前线,或者是为了贪图“手榴弹”“护身符”这等利器之甸,或是为了门派荣誉与自己的道德感…… 那么从这一刻起,一个优先级最高的目的出现了:为了活下去。 这场与妖魔的战争,谁赢谁活。 不必再多的动员与宣传,事关生死存亡,所有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无数命令如流水一般由杜子腾散发下去,所有人都立即知道了自己要做的事。 不必沈仁、闻人凌和耿丽过多安排,原本那些关于轮流杀敌的休息规定渐渐被越来越多的自觉上阵、自发加时取代,杀敌、聚灵阵中恢复之后再上阵杀敌,这般近乎极限的安排下,越来越多的妖魔首级源源不绝地自前线运往镇上,同时,亦有越来越多的修士突破境界的消息传来。 而那些并不适合斗法的修士更是日夜不停歇,画符、炼丹、修补法器、准备好妖魔颅骨、安排聚灵阵……似何世明、陆朋这等商会中的人物,更因为对于相应行业的熟悉程度,除了常规前线杀敌之外,还兼顾着这些后勤工作的调度指导,简直是一个人当成数个人在使唤。 就是这样,整个仙缘镇此时在杜子腾的调度下,像一个巨大的机器一般轰轰转动起来,前线、后勤,紧紧相扣,每一个人都被发挥到了极致,哪怕是镇上的老弱妇孺都全力投入,所有的资源,灵石、灵物都在整合之后变成海量的物资投入战争之中。 而一支特殊的人马亦是配合着杜子腾完成另一项更重要的工作:收缩大阵。 按照杜子腾的规划,为了更长远的维持阵法,收缩大阵是必然,也正像他同众人解释那样,收缩大阵并且保持大阵的防御之能并不似他先前操作大阵形成口袋阵那么简单,这一支人马均是由横霄剑派弟子与镇上镇民构成,每日十分忙碌于大阵边缘,协助杜子腾将阵法所需要的材料或取出、或埋下,其繁忙程度根本就不在任何前线后勤人员之下。 因为所有前线后期的人至少还有休息时间,而这支人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曾停歇,众人在前线斩妖除魔时他们在阵后进行准备,众人收工休息之后,杜子腾启动阵法,他们协助稳固,日复一日没有停歇。 即使以修士之能,镇上众人亦数次看到这支收阵人马累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直喘气。 如果说让其他人艰辛的动力是妖魔数量的减少,那么让这支人马如此拼命的原因只有一个——杜子腾每日会领着他们去看灵石日渐缩减的库存,那是种悬在头顶不得不拼命的极端危机。 而为了保证大阵的稳固,在布置之后的大阵边缘,其他非相关人员均不允许入内,这关系到阖镇人的安危,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在仙缘镇上,即使小孩儿也会被严词警告,绝不可无故在大阵边缘逗留。 在日复一日的辛苦中,大阵渐渐收缩,对于灵石的消耗日渐减少,每日一次的远程水镜术施展的时间已经成了镇上约定俗成的休息时间,每到这时,所有人会暂时停下手头的杀戮或者工作,默默在仰峰坪上找个座坐下来,看着那水镜投影之中无穷无尽的妖魔,只看着那些必须要被斩杀干净的血奴,所有人便仿佛在心更加多了一重坚定,还不够,还有这么多妖魔,要咬紧牙关,继续努力,更努力才行! 这一日,在水镜黯淡之前,大家如常一般准备散去继续手头的杀戮或者工作时,所有人竟同时愣住了,因为在那黯淡前的最后一秒,他们竟然看到了空地,没有妖魔的空地。 杜子腾并不迟疑,尽管每一张远程水镜书都会消耗大量珍稀材料,但他依旧再次放出了一张。 那无尽妖魔漫山遍野的画面再次出现,所有人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那画面……没错!那是真的!那不是他们的幻觉!水镜的最后一刹那里,确实不再有妖魔!!!! 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妖魔大军的边界,这些妖魔的数量……真的是有限的! 这意味着……只要继续努力,他们终是可以将这些妖魔斩尽杀绝的!! 这一刻,无数欢呼雀跃响彻整个仰峰坪,看着这一幕,沈仁忍不住转身去看杜子腾,多日没有真正坐下来休息过,杜子腾衣衫凌乱,眉宇间满是疲惫,不知是不是沈仁的错觉,即使看到了这一线曙光,杜子腾蹙起的眉头也没有完全真正松开。 不待沈仁多问,那水镜术消失之后,镇长来寻、何世明亦有事要杜子腾定夺,看到杜子腾的面孔再次被无数事务淹没,沈仁摇了摇头便转身走了,此时前线妖魔之战十分紧张激烈,高密度的妖魔中往往还夹杂着高阶妖魔,一个不慎便是大规模死伤——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了——前线且离不开他,杜子腾的安危自有靳宝负责。 在此时的仙缘镇上,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守的防线。 杜子腾如是,沈仁如是,闻人凌如是,耿丽如是,靳宝如是,何世明如是,陆朋如是,每个人都如是。 随着大阵范围的缩减,原本的三个战阵,已经渐渐缩减到了两个,这意味着斩杀妖魔的效率亦下降了三分之一,这是出于节约灵石的无奈之举,但看到减少了一个战阵,所有人心中还是充满了矛盾,大阵面积减少,所有人都知道大阵持续的时间更长了,这让他们安心,可战阵减少了一处,他们斩杀妖魔的地方便少了一处,这难免让所有人觉得忐忑。 这些矛盾情绪最后都化为了一种焦虑,归根到底,大阵在不断地消耗灵石,灵石终有耗尽那日,大阵亦终有结束之时,而阵外妖魔依旧众多,如果他们再不快些,到了只有一个战阵之日,那就只剩下和妖魔苦耗一途。 所有的焦虑最后都化作了一种竭尽全力的效率,多杀妖魔,多炼丹,多画符,所有人都在拼了命地追赶,追赶战阵消耗的速度。 而对于仙缘镇的镇民来说,这一切更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耿丽看着自己一直所管辖的东线战阵最终消失在守镇大阵中,神情间说不出的落寞。 杜子腾想说,只要我们最后能赢,一切终究都会有意义,然而,想到这大阵每后退一尺,耿丽自幼成长的故土便多了一尺沦陷于妖魔之手,在这样的意义下,任何安慰、鼓励、前景描绘都显得太过肤浅苍白,杜子腾最终什么也没说。 杜子腾只是默默地安排耿丽与她手下的队伍加入到闻人凌的队伍中,此时随着战阵减少,战斗却越发激烈,伤亡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即使是靳宝也被杜子腾强令参与到了前线之战中。 所有人似乎都在追赶着时间,追赶着大阵缩减的速度。 然而,再如何不情愿,在杜子腾与那支特殊人马的日日忙碌下,或者说是,在灵石库存的日日剧耗下,战阵最后还是只剩下了一处,而现在的大阵面积乃是维持这处战阵的最小面积了,再缩减,便要连这最后一个口袋阵都没办法形成了。 此时,整个仙缘镇上绝大部分地方已经在大阵之外,昔日繁华热闹的仙缘镇主要街道已经成为妖魔的天堂, 而即使在阵内,为了保证口袋阵的面积,中央地带已经内凹为战阵,所有的后勤场所,包括炼丹炼器、恢复所用聚灵阵、所有人休息之处皆被挤到了边角,在那最窄之处,甚至有修士休息的床头之外便是阵外,有妖魔日夜撞击,床脚之外便是口袋阵内,有同门在日夜杀敌。 但没有人对此提出过任何异议,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背水一战,再无退路的一战,此时灵石的消耗不可能再减,大阵消逝之日迫于眉睫,他们只能在灵石耗尽之前杀完所有妖魔,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第136章 此时的仙缘镇,窄小的地域之内,一切已经忙碌到了极致,一切似乎应该嘈杂喧闹才对,可却出乎意料一片安静。 若说因为那即将揭晓的结局,所有人应该惶恐、应该害怕,那更应该有喧哗哭闹之声,可是什么也没有。 在灵石即将耗尽的那日,所有不能参加战斗的人,老弱妇孺、重症伤员、后勤修士,皆是默默停下手中这忙碌了许久的事情,站到了大阵边沿,看着那些修士竭尽全力同妖魔进行最后一搏,这一刻,他们虽然不能参与,亦不能再改变什么,但至少,当最终的结局到来之时,他们愿意与这些搏杀到最后的人一起面对。 到得这一天,妖魔之数已不似最初他们看到的那般漫山遍野,却也依旧铺满了大阵外沿,根本看不到有何空隙。 此时此刻,一直在战线最后压阵的耿丽长长吸了一口气,手中丹霞赤炎环绕的飞剑呼啸而出,竟是不再有任何顾忌一般地合身扑入了战阵前沿,似是被耿丽这举动惊醒一般,闻人凌漂亮面孔上显出一种懊恼与恍悟来,于是,他亦不再迟疑,唤出长剑亦是直接杀将过去。 这般的举动不只是闻人凌,沈仁远远看到耿凡与闻人凌似龙跃入海一般撕裂妖魔之海,他亦是长剑一扬,直接投入战斗中。 三个内门真传剑修的全力投入直让战场形势登时颠倒,战斗中所有人精神登时一振,耿丽不必说了,其余二人,闻人凌沈仁那皆是真传中战力数一数二的人物,在这等妖魔中,如虎如羊群,三人却似乎约好一般,在这等低阶妖魔面前并不过多停留,一斩即走,首级自然是留给了其他修士,三人的剑下目标更多是锁定在了那等高阶妖魔面前。 这等争战到了最后关头,对方显然也是毫不吝惜,在杜子腾判断中,不只是炼制了两重、甚至连炼制了三重的血奴都投入了不少,确实也是下了血本,这些厉害的妖魔自然也是很快被三人从血奴中找出,一一应对。 似这等顶尖的筑基修士与高阶妖魔的对战波及之广难以想像,周遭修士与低阶妖魔很快为他们空出三块小小的空地,似这等交战对于战局氛围的影响亦是难以预料,即使是杜子腾在一旁亦是看得暗暗捏紧了拳头。 沈仁手中那把柄长剑竟是剑随意动,每次出击必是伴随着他身前那只高阶妖魔的血花与厉嚎,如无意外,收拾干净只是个时间问题。 耿丽飞旋的步伐身形伴着那柄艳丽无匹的长剑,霸道异常地压制着一片低阶妖魔,竟是一副压着它们供其他修士攻击的架式,十分凌厉。 可与闻人凌对战的那只血奴竟是异常狡诈,闻人凌的剑法本就大开大阖,十分犀利,那只血奴却是身形闪躲,悄悄借着周遭修士来令闻人凌束手束脚,更有甚者,它还会悄悄将闻人凌的剑招引向一边不备的耿丽,若非这二人好歹是共同指挥过一段时日,有些默契在,只怕早已发生误伤。 耿丽大怒,焰色长剑一扬,便是朝着那只妖魔当头而下,与闻人凌形成夹击之势! 谁知闻人凌漂亮面孔不见愉悦反而怒道:“后面——!” 耿丽闻声立即一个就地翻滚,只见一条坚硬如钢鞭一般的长尾竟是险险扫过耿丽方才所站之处,那长尾上还隐隐有七彩斑斓,显见是剧毒!如非方才闻人凌提醒,耿丽躲避得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只见那长尾缩回之处是一众妖魔之中,一只矮小与其他低阶妖魔全无二致的血奴,那长尾赫然就是它的特殊武器,耿丽起身之后,恼怒之下,自是举剑追击,谁知这只小小血奴的长尾十分犀利,范围极广,竟是一时叫耿丽手忙脚乱。 闻人凌想上前支援,却被那只异常狡诈的血奴紧紧缠得脱不开身! 沈仁处亦是到了关键时刻,那只眼看就要被斩于剑下的妖魔,此时怒吼连连,竟是一副视死如归要与沈仁同归于尽的架式,应付起来完全不轻松。 这短短几个眨眼间,耿丽竟是数次差点被那长尾扫中,这长尾血奴甚至还险恶地差点扫到旁边几个修士,逼得耿丽不得不涉险前去救援。 这般情形下,靳宝迟疑地看了杜子腾一眼,却换来一对白眼:“给我赶紧地去,小爷定能妥妥地照顾好自个儿!” 靳宝只匆匆道:“有事只管唤我!” 最后一个“我”字出口时,人已是御剑在半空。 靳宝的剑道显然与其他三人又不一样,当他灰色的长剑荡漾开来之时,一股生机灭绝之意竟是缓缓蔓延,那长尾血奴原本嚣张四扫的尾巴竟是毫无花巧地与靳宝的长剑撞在一处,金铁摩擦之声后,那血奴尖声长叫着忙不迭地收回了自己的尾巴,可是已经太晚,那尾巴在中分之处已经被靳宝一剑深深切入,只剩一点皮肉相连,更恐怖的是,一股破坏一切生机的灰意正沿着那尾巴的伤处飞快蔓延。 此时,仙缘镇上四个最高战力已是悉数投入,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战阵上,阵中的修士更是已然厮杀到了忘却一切。 到了这个时刻,不停倒下的不只有妖魔,更有许多修士,阵中的众多修士,纵然不擅斗法,看到同伴倒下之时,早有人全不顾自身安危冲了进去,先是一个人,后来是一群人,有男有女有白发苍苍亦是韶华垂髫,竟是渐渐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救护团队,将受伤的同伴护送到阵中,甚至是同妖魔抢夺牺牲了的同伴遗骸。 就这般,从旭日东西,到日头西斜,最为宝贵的时间似乎在每个人心中都已经失去了概念,等到战阵中所有人越战周围越稀疏,到得后来,一个妖魔被耿丽斩下之时,她茫然四顾,发现周遭尽同她一般茫然的修士,再无一个妖魔,而大阵之内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尖叫。 无数的修士互相拥抱,喜极而泣: “我们赢了吗?” “你傻了吗?!哈哈哈哈,我们赢了啊!我们杀光了所有的妖魔!” “还活着!我还活着!你快掐我一把,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梦里?” “哇,朱师兄……你……你看到了吗?我们赢了啊,赢了啊!要是你还在多好,呜呜……” “我们当然活着!我还要活到金丹、活到元婴!” “漫儿,你等着,我就能回去见你了!” 乱七八糟、词不达意、狂谵妄想在阵内阵外处处皆是,但没有一个人会在此时此刻计较什么,这是长时间艰苦奋战以来,最为欢乐、最为愉快、最为轻松的时刻,每一个人都为这一刻付出了这么多,有的甚至付出了生命,幸存下来的人为何不能尽情享受这一刻。 即使是闻人凌、沈仁与靳宝,这三个内门里最奇葩的怪胎,此时此刻,也同个凡间的傻子青年一般,站在一起喜笑颜开,守住仙缘镇就是替大师兄挡下了一波妖魔,如何能不喜。 便在此时,闻人凌突然脸色大变,心生警兆! 他御剑升空,只远远看到一大团黑影,那移动的速度快极了,眨眼间竟是越过了一座高山,那方向竟是朝他们而来! “——敌袭!!!” 没有人想得到,这欢庆胜利的当口,竟会收到这样的警告,所有人呆呆立在原地,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他们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已经被方才的决战抽空,此时纵然想反应的人,却是手脚酥软不知如何去动弹。 紧随闻人凌之后升空的沈仁更是面色凝重,他飞剑一转,人竟是直朝阵中杜子腾道:“高阶妖魔!数目近万!” 这个消息直令所有人脑海中一片空白…… 近万个高阶妖魔……他们不是已经明明将所有妖魔屠戮干净了吗,他们不是已经赢得这场战争可以继续活下去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妖魔……而且……高阶妖魔…… 待到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近万高阶妖魔意味着他们方才视为神明的四个内门真传已经完全失去意义时,杜子腾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树立起来的一切信心、一切信念都在顷刻间被碾压得粉碎,人群已经失去的战斗的*,他们只是呆呆看着妖魔即将到来的方向,将像一只只任人宰割的牲畜一般立在原地,全然不想再去反抗。 因为,最后压向他们的不是一根稻草,而一座根本不可能翻越的巨山。 沈仁回头看了靳宝一眼,朝夕相处,靳宝明白,那是沈仁叫他带走杜子腾,这是大师兄最后的嘱托,如若仙缘镇失守……必须要保证杜子腾的安全。 靳宝不动声色站在杜子腾身侧,沈仁心下松了一口气,至少不会有负大师兄所托,至于自己……沈仁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仰峰坪,那是家的方向。 沈仁只是默默地唤出自己的锋锐长剑,无柄,便意味着一往无前,只会前进不会后退,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避退”二字,更何况是面对要闯进自己家的强盗之时。 闻人凌站在半空,看着那团巨大的黑影飞速接近,默默地捏了剑诀,心中亦是有了决断,凌厉无匹的剑意再次激昂。 众多的外门弟子中,或许一时有过茫然失措,绝望放弃,然而,当他们感觉到四周凌厉沉肃的剑意之时,练剑坪上的一幕幕再次划过心间,流岚被剑意激荡,不远处的天堑之瀑亦有剑意凛冽,还有周遭意气飞扬与汗水湿衫……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弟子们拔出了长剑静立原地,纵然他们丹田经脉之内已然灵力枯竭,握着剑的手都因长时间战斗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颤,可是他们的背脊挺直,目光静静凝视敌来的方向,横霄剑派从来没有怯战者,更没有弃战者! 靳宝深吸一口气,已经准备随时将杜子腾挟带离开,他目光默默扫过闻人凌与沈仁,什么也不必说,他已经知道他们的决定,他亦想一道,但当日大师兄的托付他必须先去完成,完成之后……他自会有他自己的决断。 便在这个杜小爷完全不知道他即将被带走的当口,他突然连传了数道命令: “所有参战人员!立即入阵!” “所有布阵人员,迅速到位,执行零号计划!” “靳宝、闻人凌、沈仁、耿丽,立即协助强制执行!” 靳宝已经伸出去挟带某人的手指僵硬了一秒钟,杜子腾已经皱眉回首,此时的杜子腾,眉宇凛冽,眼神冰寒,竟是不怒自威,这一瞬间,靳宝甚至有种见到了大师兄的错觉:“还不快去?” 鬼使神差一般地,靳宝居然乖乖地出了阵,开始按照杜子腾的命令执行起来:那一个个呆呆站在战阵上不动弹的,直接被靳宝像抛东西一般扔进了阵里。 闻人凌漂亮的面孔也有些呆滞,完全不知道杜子腾这在做什么? 入阵?……阵中的灵石今日便会告罄,大阵即将消失,他们入阵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既然靳宝已经开始了,那自己……也开始? 于是,阵外的众修士要么就是“咻”地一声被扔回了阵里,要么就是看到自己身边有人被“咻”了之后,虽然依旧麻木茫然,却是自发地迈着步子回到了阵中。 沈仁看着正忙碌指挥着那支特殊人马对大阵进行特殊调整的杜子腾,心中突然有种荒唐的感觉:难道这个一直在创造各种不可思议的家伙,这一次……竟还能创造奇迹吗? 不知为何,在短暂的失神之后,沈仁竟也默默加入了靳宝闻人凌的行列,不论是自愿还是非自愿,这战阵之外的修士们都回到了阵中。 此时,大阵中出现了一种诡异的情形,除了那些强行被杜子腾驱使着的布阵人员,其他修士都是默默地呆立在那里,看着他们忙碌。 直到他们的视线中出现第一个高阶妖魔时,杜子腾本是在观察情形,却看到耿丽居然还独自一人呆呆站在阵外,他登时心下大怒:“你们三人给我把她抓回来!” 靳宝不敢违逆,立即奔去,而耿丽竟是半点反抗也无地被拎了回来。 杜子腾冷冷斥道:“为何不听令!身为内门弟子,本应为众弟子表率,你像话吗?!” 耿丽双目却茫然没有焦距,好像没有听到杜子腾说话一般。 杜子腾此时亦无空闲去搭理耿丽,只是忙碌地指挥着一众布阵者。 然后,当这一大群高阶妖魔真正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中时,死一样静默。 连布阵的修士手头都不自禁地放慢了下来,这么多的高阶妖魔,他们在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在他们身后,仰峰坪上阵盘中一小堆灵石在阵中缓缓消逝,那一小堆灵石如一个小土包一般,可他们人人都知道,若是大阵一时启动防御,那些灵石就会飞一般消耗掉。 在杜子腾连声呵斥与责骂声中,这最后一次的大阵调整终是完成了。 然而,当众人看到调整完成后,整个收缩到仰峰坪、彻底放弃了口袋阵、亦是放弃了最后一道屠宰妖魔刀口的大阵时,静默如森寒一般几乎要将神魂也彻底冻结。 良久,久到那些妖魔已经到了他们面前,耿丽才缓缓道:“这就是你的计划?放弃最后与妖魔一战的机会,待灵石耗尽,让我们任由妖魔宰割?” 没有人说话,但那一双双木然的眼睛中都传递着同一种无声的呐喊与质问。 而他们眼前,仿佛是为了证实自己高阶妖魔的身份,这些丑陋无比又形态各异的妖魔竟是指着大阵和不远处的灵石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一排排锋锐凶厉的獠牙,好像是在嘲弄这些将自己困于一个死阵中的修真者们。 有妖魔佯作撞击大阵,不断吓唬着大阵内的修士,尤其是那阵中的小孩儿,似乎吓得小孩儿哇哇大哭不止、看到那些修士惊骇得坐倒在地是一桩十分有趣的事。 然后下一秒,剧烈到所有修士从来没有听过的撞击声响起,那是这些高阶妖魔恐吓阵中修士的又一个招数,而所有人身后,那堆灵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而阵外的妖魔看到这一幕却是越发兴奋讥笑起来,还模仿着人类害怕的模样故作那瑟瑟发抖的表情。 甚至还有妖魔竟是开始啃食起地上、方才他们根本来不及收殓的修士尸身,仿佛是为了向阵中所有修士展露那残忍一面,那些妖魔咬碎骨骼、撕碎血肉的声响大到令阵中每一个人遍体生寒。 耿丽拔出了长剑,对靳宝道:“你方才不应该拉我回来,与妖魔一战而死也远胜在此残喘一息。” 靳宝默然。 眼看耿丽迈步要步出大阵时,杜子腾却是翻了个白眼:“愚蠢的修真者,不要用你们低下的智商来揣测小爷的计划!” 然后,耿丽恼怒回头之时,却见杜子腾自怀中摸出一个瓶子爬到了仰峰坪最高处——守镇大阵阵盘所在之处,阵盘中,那堆灵石已然只剩下原先的一半,而杜子腾居然还从里面抽出了几块灵石…… 没有人知道杜子腾是不是疯了,这灵石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他居然还敢拿走一些! 然后,不远处的妖魔们先是怔愣,随即竟如人类一般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起来,显然他们是知道灵石对于大阵的作用的,也是知道仙缘镇的情形,对于杜子腾这形同自杀一样的傻子举动,自是笑得不能自已。那啃食修士尸身到一半的妖魔更在大笑间露出齿音碎肉,狰狞恐怖又仿佛无声的威吓。 而杜子腾脖子一仰,竟是将手中整整一瓶凝神丹吞了下去,然后俯视那群嘻嘻哈哈随时可能撞碎大阵的妖魔,伸出拇指揩了揩嘴唇。 而后,杜子腾随手抽出来的几块灵石被他捏成粉末四散飘扬,小木棍出现在半空,一勾一勒间,引动那众多灵石粉末形成一个巨大的符文凝结在半空。 不远处的妖魔看到这一幕更是险些笑岔了气儿,这多一块灵石就是多活一瞬的当口,续命护阵用的灵石居然捏碎了用来画符?哈哈哈哈…… 杜子腾却是嘴角冷冷朝下一撇:“傻.逼!” 下一秒,符文之上光芒大放,竟是化为万千流光奔向阵外仙缘镇上各个角落,然后在一众妖魔的错愕表情中,天崩地坼一般的巨震轰然响起,大阵之外的天地只余下完全无法直视的耀目白光。 而杜子腾轻轻的声音在这等惊天动地的巨爆中无人可闻:“小爷抽几块灵石,是因为你们这群傻.逼根本蹦跶不到大阵消耗最后几块灵石的时候啊!” 第137章 那剧烈的震动惊天动地,这并非形容修饰,而是每个人真真切切的感受,脚下的地面在不停晃动,头顶的天空亦在不断旋转,似乎这一刹那,他们身在阵中,就恍如身在那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上一般,在这等天地之威面前,只能软倒在地,彼此扶持,心中一切战战兢兢。 在这天旋地转中,耿丽甚至有种错觉,若不是大阵相护,他们所有人只怕定然已经被那剧烈白光中的爆炸撕裂成了碎片,可即使如此,大阵光幕亦在隐隐震颤,似乎随时可能崩解。 在这剧烈晃动的视线中,耿丽忍不住朝阵盘看去,只希望那里面的灵石不要在此刻耗尽,却意外地看到这一片东倒西歪的修士中,有一人潇洒负手而立,还悠哉游域地从容拨弄着阵盘,不知是否耿丽的错觉,在这调整之中,大阵的光幕似乎越加稳固,至少支撑过这波大爆炸绝无任何问题。 不用问,此人必是杜子腾无疑。 耿丽:…… 难道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否则,何以解释这阵外的地动山摇? 而沈仁此时在大阵边缘,更是惊愕得目瞪口呆,他本已经做好了与这些高阶妖魔同归于尽的准备,对于自己这几位同门联手之力,他从未怀疑过,然而,方才亲自清点过妖魔数目,沈仁已是明确,此番,纵是他们这等横霄剑派内门真传中的精英,对上这这样庞大的高阶妖魔也必是凶多吉少。 可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不断有各式残肢断臂,连同高阶妖魔血肉模糊的残骸被炸得撞到大阵光幕上,那些妖魔碎裂成粉末的残渣碎肉顺着那稳固下来的光幕流淌而下,似血肉糊糊一般骇人恐怖。 在这般地动山摇的艰难局面中,沈仁却不顾那剧烈白光灼伤眼睛的剧痛,努力睁大眼,运起修士的目力竭力远眺,这股铺天盖地的恐怖爆炸白光竟是将整个仙缘镇的范围密密覆盖,这亦正好是这些高阶妖魔方才活动的区域…… 沈仁心中升起一种错愕交杂的狂喜,这般九死无生的危局竟能这般化解,只怕妖魔中再没有力量可以威胁到仰峰坪的门派入口。 可剧烈爆炸的狂喜中,却有疑问忍不住浮上心间:方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分明只看到杜子腾吞服了整整一瓶子灵丹然后用灵石粉末画了个符,这……这……这到底是什么符箓,竟能这般惊天动地???? 然而,理智中,沈仁知道,以杜子腾的修为绝不可能凭空画出这样恐怖的符箓,在修真界最离奇的传言中,即使是妙思书院中画符第一人赫连真人亦绝可能凭空轻易地画出这等惊天动地的符箓来,赫连真人号称是妙思书院立法以来最有符箓天赋的修士,甚至直接凭符箓一道结成金丹,他修道几百年都做不到的事情,更遑论杜子腾只是一介刚刚筑基的小修士。 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渐渐地,那股剧烈到似乎要毁灭一切的爆炸才渐渐平息。 而此时,守镇大阵也似真正完成了使命一般,在轻微的几道光芒之后,彻底消逝。 而在大阵庇佑下的众人此时才像大梦初醒一般,迷蒙地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四顾。 此时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再没有什么光幕保护,一阵剧烈的血腥之风刮,只令每个人觉得心中戚戚,一直以来,这守镇大阵是他们心中最后一道守护的屏障,乍然消失,竟让每个人忍不住觉得有些惶恐。 当他们惶惶然举目四顾时,此时的仙缘镇,除了方才收缩到的极致的守镇大阵牢牢护住的仰峰坪之外,整个镇子竟是不翼而飞,他们视线周围一马平川,在仙缘镇上,从未有过如此一览无余的开阔景象。 然而,不知是谁第一个出声:“那些……高阶妖魔呢?” 这发问之声低又轻,还微微带着颤抖,好像怕不一小心,会惊动那些不知会从哪里冒出来的妖魔。 众人心中亦是猛然间心惊肉跳,此时守镇大阵彻底消逝,如果妖魔再临,他们只能彻底沦为鱼肉,谁能不害怕,不惊恐? 可是,此时只有血腥之风在这炸出的开阔天地肆意驰骋,刮出一片呼呼声响。竟然没有半点其他声息。 良久,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开口道:“祖父,让我换个‘手榴弹’嘛!” 惊惶茫然的众人忍不住向那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那是镇长家的小孙女简铃儿,小姑娘这个时候手上竟是捧着满满一大把枕骨,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段时日的拾荒经历,甚至让大部分修士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可是一个抵得上两个的高阶妖魔枕骨!平日能遇到一个已是撞了大运,要么是真正的捡了漏,要么是百死一生中侥幸活下来的一点收获,可这小丫头手中竟满满一大把…… 众人心中隐隐有着一个猜测,可那猜测太过美好,美好得没有半点真实,竟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好像生怕一说出口,便会美梦破碎。 便在此时,一道无所谓的声音道:“小丫头,那‘手榴弹’可不是你先前那些玩具,现在妖魔已经杀净了,这武器不会再开放兑换了,喏,你要是喜欢,可以换点别的东西,就当是赏你这番辛苦吧。” 简铃儿撅嘴想辨,却被镇长一把死死拉住,简铃儿想抗声,却见祖父竟是全身都在隐隐颤抖,目光却是牢牢盯着杜子腾:“杜小兄弟……你说的……那些妖魔已经杀净了……这、这、这可是真的?” 镇长这番话是所有人都想问的,一双双期盼确认又害怕否定的目光牢牢盯在杜子腾身上,杜子腾面上却满是天经地义的诧异:“那不然呢?你们以为方才我这上蹿下跳忙活半天为了啥?没把这些妖魔杀干净,我怎么能让大阵消失?” 耿丽此时踩在阵外,放眼四望天地开阔,满地妖魔血肉仿佛是鲜花铺就繁荣盛景,自幼成长之地的消逝让她心中有些怅然,可猎猎山风中,这怅然只维系了一眨眼,便被眼前这天高地远的景象所取代,这一刻,耿丽回望那脸上写着“你们这些愚蠢的修真者”的鄙夷表情的某人,竟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刻,她无端相信,纵然那旧日的仙缘镇已经被夷为平地,可这个混账定会建起一个令所有人更向往的地方来! 沈仁亦在此时出声道:“那些高阶妖魔确是已经被消灭干净了。” 所有人的眼中盛满了狂喜之光,可这喜悦如此珍贵,所有人都害怕它再次落空,那目光竟是不约而同落在所有人皆知灵觉最为敏锐的闻人凌脸上。 那张漂亮的面孔被这些多目光盯得有些痒痒,他眼睛四处瞟了瞟,然后茫然无辜地回视道:“我没看到妖魔啊?” 然后,就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尖叫! 每个人都忍不住抱住自己周围之人,喜极而泣,放声大吼,在庆祝大家终于是逃过这一劫,云横峰下的这一幕在周遭妖魔血肉铺就的大地之上,无比欢腾。 杜子腾脸上也露出微笑来,却是极淡,只有一瞬,随即就被眉宇间的隐忧再次替代。 他收好那守镇大阵的阵盘顺便在阵外的地面摸了好几圈起身时,发觉自己已经被包围了:沈仁眼中发直,闻人凌满脸好奇,靳宝却是满面严肃,耿丽亦是面有笑容,甚至镇长亦是笑容带着按捺不住的期盼。 杜子腾抬头见到这么多人,唬了好大一跳,随即一脸警觉地捏好自己的储物袋:“干嘛?” 沈仁嘴角抽了抽,你tmd真以为你刚刚趁大家庆祝的当口偷偷捡拾那些妖魔枕骨的动作没人看到?谁tmd稀罕你那些破烂玩意儿…… 耿丽却是好奇地问道:“快说,怎么办到的?” 原来这些人不是来抢枕骨的,杜子腾放下了心事,咳了咳,一脸正色地道:“就这么办到了啊。” 镇长道:“我只隐约猜测可能与那些妖魔首级有关……”他随即笑叹道:“可是,杜小兄弟这般惊天动地的手段竟是守得这般严实,方才这几位真传可要上前去和妖魔同归于尽了,这可是把大家唬得够呛。” 姜就是老的辣,杜子腾方才救了所有人一命,似耿丽等人皆不好指责他这般保密害得大家刚才担惊受怕,镇长却是这般一种轻松口气道了出来。 闻人凌姣好的面孔上鼓起两个包子:“就是!你害我都没机会和那么多高阶妖魔交手,这机会多难得啊!你要一次性干掉他们为何不早说!我一定抢在你前头先和他们打几架再说,现在上哪里去找那么多高阶妖魔啊!” 镇长&耿丽:…… 这tmd是问题吗? 沈仁素来知道闻人凌性子,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对杜子腾道:“你这番布局没有告诉我等,你可知方才那等千钧一发的关头,若是有个闪失,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沈仁此时早没有平时慵懒的模样,而是严肃地杜子腾道:“我们身后可就是剑派入口。” 杜子腾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要是告诉你们,这场戏还怎么演哪。” 靳宝灰色的眼珠上都涌出疑惑来:“戏?” 这些修士皆是茫然,这好好的……怎么扯到演戏了。 此时事已过,杜子腾亦不再隐瞒,所谓的零号计划,是大阵不断收缩过程中杜子腾便已经定下的。 沈仁疑惑道:“你在大阵收缩过程中便知道有这么多高阶妖魔?所以最后留了这么一个伏笔?” 杜子腾却是挥手道:“当然。”不待沈仁追问,他已是不耐烦地道:“你们各自负责一个战线,难道就没有留意过比例问题吗?” 这几个真传弟子互相对视之后,依旧一脸茫然,比例问题? 看在这些家伙将来必是要独当一面的份上,杜子腾心中只想着以后定要问萧辰讨回这束脩之费,他难得耐心地解释道:“妖魔皆是由修士或者凡人炼制而来,那么,高阶妖魔与低阶妖魔之间必是有一个比例的,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吗?在我们大阵渐渐收缩之时,看起来妖魔总量没有减少,可真正投入的高阶妖魔却是比原来少了不少。你们每日交来的妖魔首级和枕骨便是最好的反映,我做了统计,连续七日的高阶妖魔比例降低已经可以让我断定,对方刻意在积蓄高阶战力!” 耿丽却困惑地道:“妖魔将高阶战力扣下又是为何?他们要是早些投放,也许我们的大阵都撑不到最后……” 杜子腾却是淡淡道:“因为它想麻痹我们。它从一开始就不只想硬碰硬攻下大阵,而是做了两手准备,能直接攻下自然最好,如果我们真能坚持到最后,就像之前那般,我们在仙缘阵内必是精力疲乏强弩之末,它在此时投入这等战力,对我们的士气打击是那般巨大。” 沈仁思虑了片刻道:“所以……你才在一开始便定了那等零号计划?” 杜子腾点头:“难道你们没发觉,我那个大阵的后撤工作量特别巨大吗?若只是简单收缩我怎么会需要这么多人一起来设置大阵?他们最多的工作是将东西埋到地底,只是他们以为那是在布阵,其实那是在布设杀器。而且,你们给我的首级枕骨和我给你们的‘手榴弹’数量对不上吗?嘿嘿,它能积蓄高阶妖魔,我自然也能积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谁怕谁啊?” 然后杜小爷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道:“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大家,你们最后还能演得那么像吗?对方那么狡猾,一旦有风吹草动,那些高阶妖魔只怕眨眼间跑得没影子了,怎么可能还聚成团让我aoe啊?只有看到我们山穷水尽绝望无比的时候,对方才会将真正的底牌全部亮出,只可惜,啧啧,它遇到了小爷啊,这叫啥?这就叫‘既生瑜何生亮’!哈哈哈哈,小爷我果然英俊聪慧!” 虽然杜子腾这番布局确实是大手笔大动作,能将如此多的高阶妖魔歼灭于一役,即使是长霄真人在此恐怕亦不能保证自己不让一个走脱的全歼,确实是厉害,但是您老人家这么迫不及待往自己脸上贴金真的好吗? 众人皆是满头黑线。 耿丽忍无可忍,直接将话题叉开:“所以,方才那些爆炸的‘手榴弹’全是你扣下然后安排埋好的?” 杜子腾最受不了外行人说外行话,他跳将起来道:“什么‘手榴弹’!那‘手榴弹’是通过神识触发的,整个仙缘镇范围那么广,我的神识怎么可能覆盖!而且就算可以,我一个筑基修士的神识怎么可能在同一时间分到每个爆炸点上!” 诸人面面相觑:“不是‘手榴弹’,那到底是什么?” 这仙缘镇上,杜子腾手中,除了“手榴弹”,还有什么东西能同时引爆这么大范围的爆炸,让那么多高阶妖魔同时死无全尸? 杜小爷叉腰仰天大笑:“你们这些修真者不知道了吧?”他洋洋得意地道:“这是小爷开发新一代产品——‘地雷’!灵力触发,随触随爆,隐秘至极,防不胜防,任你高阶妖魔,也要跪在小爷面前唱征服!” 杜子腾那“征服”二字刚刚出口,好像触动了什么开关一般,一道恐怖至极的妖魔嘶吼骤然间响起,初始时似在千峰百嶂之外,到得后来,仿佛已是近在眼前,所有人登时脸色再次大变,因为,这嘶吼声竟是令所有人神魂动荡,这妖魔……竟比他们之前见过的所有妖魔都更恐怖! 而他们头顶,那原本默默扩张着的血凝天空,此时突然开始电闪雷鸣,竟是一副天幕将倾之势! 第138章 此时,头顶的血色天空已经阴沉透着近黑的深重暗红,似随时有血液要滴落下来,天地之间一片晦暗无光,离云横峰最近的仙缘镇竟是一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在那血色雷霆如暴雨般接连撕裂天幕之时,仙缘镇周遭才会亮起诡异的血红之光,勉强看清四周。 眼前这似乎连天地都开始异变的一切令仙缘镇上所有人心中惶惶,可杜子腾却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他第一次看到头顶异常之时,那血色天空不过窗口大小,整个仙缘镇上只有他一人得见。而在云横峰之变后,这血色竟是悄无声息地迅速蔓延开来,覆盖了横霄剑派周遭数十里的天空,竟是人人可见。 这般迅猛又明显的变化,定会量变积累到质变,云横峰上的僵持绝不可能长久,“刚不可久,柔不可守。”最后必将出现终战之局。 杜子腾的判断十分正确,这一刻也在他的心中已经盘桓许久,但当它真正降临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心中惴然,抬头紧紧凝视天际一切,那闪电若狂涛一般汹涌,在剧烈的雷光之下,云横峰似风浪中的一叶轻舟,随时可能倾覆。 便在杜子腾同仙缘镇上众人心高高悬起之时,云横峰顶突然升起万千剑气,仿佛积蓄已久只待今朝,直如滔滔烈焰一般朝着头顶闪电对轰而去,那声势竟是丝毫不弱,那剑气很快与血色雷霆相接,竟是将那诡异血光一扫而空,剧烈对撞之下,天地间亮起刺眼金光,如海似渊,竟是没有人能睁得开眼睛。 仙缘镇在云横峰下,更是直面这股冲击,所有修士竟是不得不架起自己防御法器以抵御那恐怖得几乎要撕裂整个天地的对战余威。 但这般恐怕的境地下,所有修士心中竟是忍不住升起一股期盼,只希望横霄剑派能借着这声势浩大的攻击将这些妖魔彻底赶出修真界,将头顶魔气荡涤干净,还修真界一片朗朗晴空,继续如过往数千年一般守护整个修真界。 可这股恐怖的攻击过后,仙缘镇上再无一人有余力去关注他们头顶那场他们完全没有办法插手的战役境况,因为,整个仙缘镇恐怕已经陷入了最大的危机之中—— 在天地间不断交替亮起的血色与金色光芒之中,仙缘镇上所有人蓦然发现,原本一马平川的前方,不知何时,竟是默默矗立着一只巨大的妖魔,一目已眇,余下的一目中血芒如电,浑身鳞甲在交替的光芒下折射着冰冷的金属光芒,那锋利獠牙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这只妖魔立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前方似是妖穴魔窟一般,带着种不出的阴幽冥寒之意,竟比方才那近万妖魔所带来的恐怖更甚,令这许多修士心中恐惧之下竟是双腿战战。 这……这难道是方才他们听到的妖魔嘶吼来源,那股清晰恐怖的威压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是的,这就是那只仅凭远远的嘶吼便令他们胆战心惊神魂动荡的妖魔。 这只妖魔之凶悍恐怖根本毋庸质疑,恐怕方才那近万妖魔加起来也未必敌得过它,众人甚至怀疑,他们这许多修士,恐怕皆不是它一合之敌。 明明看起来可以将这许多人类修士一举清扫,可这只妖魔却并没有直接攻过来,而是那般静静立在原地,众人战战兢兢地仔细逡巡,却发现这原因十分简单。 因为,有一个人,身形对比之下看起来渺小若沙尘的修士,站在了它的必经之路上。 这对峙其实十足的怪异,一方巨大身形似乎只要一根指头就能将另一方碾成肉泥,可双方相接的目光中,无论是人类的眼眸还是妖魔的兽瞳中,都带着种毫不掩饰的杀戮之意——竟是一副早已对彼此了然、将对方视为必战之敌的模样。 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也许其实不过眨眼之间。 杜子腾竟是率先开了口,那口气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冷嘲:“败军之将。居然还敢来,也算你有种。” 那妖魔却是重重喷了口气,剩下的血眸中,众人心惊胆战地发现,这轻轻一口气竟是在地面砸出了一点凹陷,甚至那气息中似带着剧烈的腐蚀之意,那地面还发出了种轻微的滋滋声响。 这种一触即发的恐怖气氛下,即使是大神经宝宝闻人凌也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沈仁:“喂,杜子腾怎么好像早就知道这妖魔……” 沈仁沉默,心中却是已经有了猜测,杜子腾之前话语间早提过,那些妖魔不同寻常的举动,比如高阶妖魔的投放、后来故意对他们的麻痹、甚至是将近万高阶妖魔留待最后终战之事,这重重心机算计绝不可能是一个简单的妖魔可以做到的……那背后的大妖魔也许就是眼前这只,所以杜子腾才会嘲讽对方是“败军之将”。 在这般恐怖的大妖魔面前,杜子腾的气势竟是半点没落下风,沈仁一时心中思绪重重。 然后他与闻人凌对视一眼,视线又缓缓扫过靳宝,这一刻,同为横霄剑派内门真传,有些决定不必言语便已达成共识。 好像是头顶那些闪电与金光同时静默下来、天地一片暗沉晦涩之时,仙缘镇上所有修士都听到了耳边传来一阵猛烈的风声,然后凭借修士的目力,在这晦暗中,他们分明看到那巨大的妖魔竟是迅速冲击了起来,那目标正是杜子腾! 再然后,没有人听到杜子腾的声音,只有横霄剑派的外门弟子们清晰地感觉了沈仁、闻人凌、靳宝的剑气骤然纵横交错。 那巨大的嘶吼与剑气破空之声令无法真正看清战局的修士捏紧了拳头,如果说头顶那场战争他们十分关心所以注目的话,那眼前这一场对战之中,任何丁点的风吹草动俱是令他们心脏怦怦直跳,紧张至极。 因为头顶那场战争的结局或许会他们很遥远,可眼前……若是这几人败于妖魔之手,那他们只怕都逃不了最终毙命于此的结局。 然后一声剧烈的剑气呼啸夹杂着重物轰隆之声,随即便是一片死寂。 其余的修士牢牢抓着身旁其他人,牙关格格打颤,全然不知道到底结局如何。 此时,天空再次亮起一道闪电,那妖魔竟是安然无恙地矗立原地! 而沈仁三人的身影却是被远远抛得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又一道金光闪过,这妖魔抬起爪子舔舐着那上面淋漓交错的剑伤与血液,赤红一片的单目却是冷冷注视着杜子腾,眨也不眨,似乎是在说:你就是下一个。 杜子腾却是从容道:“镇长,你带大家先行撤离,按照荒字号计划行事。横霄剑派所有弟子,不得有违!” 镇长此时忍不住道:“杜小兄弟,这妖魔……” 杜子腾却是打断道:“照我说的做!” 不待他再交待什么,那妖魔已是朝他狠狠扑去,黑暗之中,影影绰绰全不可分辨,只听到那恐怖的碰撞与嘶吼不曾停歇,令所有人心悬半空。 镇长看了看自己四周这些横霄剑派年轻的弟子,还有这镇上所有的男女老幼……他一咬牙,终归是率先摸出了自己的法器迈了上去,简泽看着杜子腾,却是无论如何不肯走,在一片昏暗中,镇长却是低沉道:“小泽,不得辜负杜小兄弟,快走!” 横霄剑派的弟子中更是绝不会弃杜子腾于此,镇长只觉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杜子腾那个看似绝无条实施的荒字号计划竟真有要他来执行的一日,按照计划,这些人一个也不能留在此处,要悉数转移! 当日杜子腾要他立下的本命法誓言犹在耳,镇长心下发狠:“如若再迟疑拖沓者,自今而后,与我仙缘镇再无任何瓜葛!横霄剑派的诸位弟子,杜小兄弟也说了,按照门替,弟子中违令者直接逐出门派,永不列入门墙!” 这狠烈之语,直令许多弟子眼前发怔,一个冰冷女声却是道:“一群蠢货!记住,今日是因为你们实力低微,留在此处不过是助敌!” 这番冷冷嘲喝尖锐至极,似一道冰剑直□□一颗颗热血涌动的胸膛,这许多弟子尽皆咬牙低头,风中传来的斗法声是冷的,却又烫得他们灵魂中留下炽烈烙印,永不敢忘。 那女声只缓缓道:“你们都给我看清楚,记清楚!若有来日……我横霄剑派弟子可以忍一时之侮,但绝不会一生低头!” 轰然巨响中,杜子腾再次被远远抛离,似乎胸腔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缓缓流逝,他却是漫不经心地再次缓缓爬了起来,黑暗中的双目准确锁定了那只妖异血奴。 他知道,对方尚有余力将令他如此狼狈,但他却浑不在意,只是咧嘴一笑:“除了蛮力,你还有什么呢?你的妖魔大军一个不留地被我歼灭在此,你顶上的家伙恐怕很生气罢?” 再一次的巨响中,杜子腾再次飞出,他迟缓地从地上爬起来,远远看到那些弟子架着飞剑、其余修士架着法器,以一种决绝的速度飞快离开,那举止间,仿佛不是在远去,而是在铭刻,牢牢铭刻今日这一切。 那妖魔看到自己与那蝼蚁戏耍的时间,那些人类竟然敢偷偷逃离,它怒不可遏的发出一声巨吼,然后便要跑去追赶。 杜子腾却是冷冷一笑:“想走?” 那妖魔心中蓦然警觉,然后轰然一声巨响后,以这妖魔等阶之高、鳞甲之坚,一条腿竟是被炸得血肉模糊,鳞甲俱裂! 这妖魔仅剩下的一目中迸发出狠狠凶光,直射向杜子腾。 可杜子腾却是手中稳稳握着一支符笔,满身狼狈,可神情间哪有方才故意挑衅又无力闪避的模样,此时,他手中小木棍上绽着幽幽紫光,这小小筑基修士在这紫光笼罩下,竟莫名令人觉得深不可测。 然后他露齿一笑:“跑什么啊?小爷刚刚只是松了松筋骨,现在才开始和你好好玩。” 第139章 杜子腾手握符笔看着那眇了一目的妖魔,笑得一脸淡定,似是在友好地提醒:“我可不是是当日被你追得屁滚尿流无力还击的小修士了,士隔三日当刮目想看啊。” 这眇了一目的妖魔赫然正是当日从西荒一路追杀他与萧辰的那只! 当日在神塔之中,杜子腾便见过这妖魔被那域外天魔当作坐骑,这二者间的关系不问可知,他之前的判断全然正确:这些攻击仙缘镇的妖魔确是受到了头顶那些天魔的驱使来里应外合的。 当日他与萧辰狼狈逃跑的经过依旧历历在目,对方实力的可怖也远在方才同他戏耍时所展露出来的蛮力之上,至少那血雾*、血目毁灭之光它都还未用上,究其原因,无非是觉得杜子腾太过弱小,方才那几下摔打不过是在猫玩弄鼠一般的戏耍罢了。 可杜子腾方才符笔一出,那剧烈的爆炸之力竟是能破这妖魔的鳞甲,对方此时冰冷凶残的目光凝视杜子腾,显然也是知道杜子腾方才亦不过是在陪自己玩耍,拖延时间之策。 到得这时,双方才开始真正认真起来。 在头顶的电光之下,只见这妖魔缓缓扬起头来,那大张的口间锋利獠牙折射出锐寒光芒,在这恐怖的血色闪电与雷爆声中,九幽之下竟似乎有无数冤魂野鬼在幽幽哭嚎,杜子腾脚下微微一错,然后竟是顿住了,不知何时,这冥寒之意竟是令他脚下凝结了一层薄冰,森寒刺骨。 那幽冥中的冤魂哭嚎在耳边不断徘徊,此时天地又恢复一片晦暗,杜子腾甚至有种错觉,他周身微微风声中似乎就穿梭着无数怨鬼,那种怨愤凶残直冲神魂,直令人心中一片昏暗茫然,似乎不由自主就想迈过去与对方合为一体,就此失去意识。 若是在筑基之前,杜子腾此时必然已经着道,任由这妖魔摆布,但是,想到筑基之时识海一次又一次撕裂的冲击剧痛,眼前这点东西……杜子腾微微一笑:“说你蠢还不相信,我都说过了,我早就不是那个任你摆布的小修士了,都吃了这么大的亏,居然还敢用老招,你不蠢谁蠢。” 此时头顶云横峰上金光大作,似有一轮旭日喷薄欲出般灿然照亮一方天空,而杜子腾周身赫然被浓浓血霉包围! 杜子腾神情间却没有半分意外,这血雾对神识的作用他早就见识过,此时只是长长吐了一口气,任由这些冲击依旧不停地冲刷着神魂,不做任何防御——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事实上,在他无比坚固的识海之内,这点冲击就仿佛毛毛雨一般,隔靴搔痒,全无作用。他根本不必防范。 那妖魔余下的一目中满是惊诧,它万万没有想到,当日在它的血雾下全无抵御之力的蝼蚁竟会如今日这般表现逆天。 不待这妖魔反应过来,金光映衬之下,杜子腾竟是露出一个温雅到森然的笑容:“来而不往非礼也。” 本着有来有回的原则,杜子腾手中无数符箓如暴雨一般朝那妖魔倾泻而去! 这妖魔血目骤然一凝,意识中竟是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威胁,下意识它将速度发挥到了极致,巨大如山的身形灵巧若猫一般闪避一旁,可旋及,这妖魔回首过来看着杜子腾,血目中凶光大作,这低贱的蝼蚁竟逼得它要闪避! 怒意勃发之下,它竟不再迟疑,巨大的身躯朝杜子腾扑来,杜子腾更不犹疑,那以精晶尘光书写的神行符往身上一贴,身形随之迅捷游动起来,可他闪避的同时,手中符笔并不停歇,而是隐蔽地在袖中一物上飞快一划,双指一弹,黑暗中,此物轻若飘羽一般悄无声响,又狡猾地隐匿了一切气息,那妖魔此时脑海中怒火中烧只想着将这口舌锋利又突飞猛进得令它有些暗中不安的蝼蚁速速灭杀,竟是全然未察。 黑暗中,看起来退避得惊险无比的杜子腾嘴角却是不动声色露出一点笑容来,当这妖魔于黑暗中捕捉到这缕笑容时,猛然惊觉,然而已经太迟,轰隆一声巨响,在这片黑暗中,声势竟是丝毫不逊于头顶那修真界顶级力量的交锋。 而杜子腾却是不知何时早早贴了一张符箓,于眼前撑起一道光幕来悉数将那恐怖力量抵挡于外。 待到那巨响过后,天地间再次一片沉寂黑暗。 杜子腾却是收了方才那闲适表情,蓦然警觉起来,那妖魔绝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这黑暗与安静令他觉得不祥。 良久,久到杜子腾都觉得自己生出幻觉之时,却听到一声咳嗽响起,可那声音却赫然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然后他一拍脑门,自己真是紧张得傻了,这声音分明是人,不是那妖魔。 他侧头看去,凭着修士的目力也只是影影绰绰看到有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我看……不用我们几个,你也挺活蹦乱跳的。” “沈仁?你没事?”杜子腾声音中透着惊喜。 这妖魔来袭的当口,他们早已互相传讯务必要令仙缘镇一众人等、尤其是那些外门弟子安全撤离,拖延时间之策中,那妖魔竟率先扑向杜子腾,沈仁、闻人凌、靳宝自是替他挡下这妖魔第一波最为凶猛的攻击。 杜子腾心中亦殊无把握他们几人能够安然,此时听到沈仁主动出声,显是情形并不算槽糕。 沈仁再次咳嗽了一声,然后艰难地将一瓶灵丹倒入口中:“暂时死不了。” 杜子腾这才放下心来,方才那妖魔凶性大发,他们三个离得近,手中飞剑竟是被直接击飞,他直接受了妖魔一击,能缓过来已算是命大。 而刚刚杜子腾与这妖魔短暂的交手,他也是看在眼中,显然那般游走又不惧血雾的打法,杜子腾是早有准备,最后更是不知做了什么手脚,那般猛烈的攻击之后到现在也没听到那妖魔声响。 对于其余二人,杜子腾放心不下地出声道:“闻人凌、靳宝?” 两声有气无力的应答传来,杜子腾正准备调侃,却听到闻人凌清晰的警讯:“快闪!” 杜子腾早知那妖魔绝不会轻易消失,神行符激发之下,已是险而又险地与扑面的锋锐腥气擦过,待到杜子腾仔细一看时,却发现,那妖魔体形缩小不少,此时天际再次血色电光如瀑布般闪过,这四人赫然发现,这妖魔周身血肉模糊,有的地方露出内里血色骸骨,显是受创甚剧,可那只血瞳中已然是收敛了情绪,恢复了冰冷。 而更令四人觉得棘手的是,即使身形缩小,但对方身上那些受创甚剧的地方亦是在缓缓自我修复,杜子腾不得不皱眉,他刚刚扔出的那东西其实便是他处理加工过后的妖魔枕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可是一小捆十个枕骨,可看起来这伤害竟是有限的紧,以这妖魔的奸诈,吃了一次亏,下一次再想用同样的招数,已是不可能。 沈仁艰难地拄剑起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竟是准备执剑再站,杜子腾退到他身旁,却是对他摇头:“这场本就是我与这妖魔之间的恩怨,你先养伤,护好他们二人。” 杜子腾语速极快,然后三道剧风符不分先后激发而出,分别卷着他们三人远远扔到了一旁,三人重伤未愈竟是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带到远离战场之处,而杜子腾身形闪动间,竟是无比惊险、以毫厘之差闪避着那妖魔缩小之后却越加机敏阴狠的迅猛攻击。 杜子腾手中符箓并不停歇,可这妖魔攻击如狂风骤雨一般,直如头顶绵密的血色雷暴一样叫人透不过气来,这些符箓的节奏竟是渐渐被这些攻击压制,那符箓的光芒竟是黯淡如风中之烛一般随时可能熄灭。 靳宝已是默默艰难起身,他们三人此时不必任何交流,只从彼此的动作间便已知道:今日哪怕是殒身在此,也绝不能负大师兄一片托付。 谁知便在这时,杜子腾突然身形一顿,就好似奔腾不息的瀑布骤然静止一般令人看着觉得十分难受,而那妖魔应对不及,身形小巧竟是与杜子腾擦身而过,它反应过来回身就要将杜子腾撕裂于爪下! 眼见这命悬一线的当口,杜子腾手中符笔猛然间紫光大作,先前吞服的聚神丹力此时彻底化开在识海中汹涌奔腾,沛然神识的引导之下,杜子腾抬臂笔走龙蛇淋漓尽致地一书,弯弯曲曲从未在修真界出现过的文字就此清晰浮现——竟是化作一道虚幻透明的符箓凝结半空,这居然凌空画就的符箓? 千钧一发间,这样违背修士界常理的事无论是那妖魔还是其余准备拼死一战的三人均是怔愣难以反应,而这道符既成,杜子腾只振袖一挥,这透明发光、从未有人见过的怪异符箓竟是夹杂着风雷呼啸之声直朝那妖魔而去! 这妖魔大吃一惊,它在杜子腾身上吃过太过的亏,方才那般密集不透风的攻击也正是为了防止杜子腾又出什么妖娥子,谁知,竟还是给这蝼蚁抓住了空当。 这符箓看起来不凡,又这般声势庞大,妖魔不敢掉以轻心,它立即借着此时灵动的身形迅速闪避,谁知,那透明符箓那些弯弯曲曲、无人识得的笔划竟是在半空四散开来,迅速凝结成水平一道粗线,犹如涨潮时在海面奔涌的潮水一般,夹着滔天气势袭卷而至,将这妖魔所有退路全部封死,全然不给它闪避的空间! 这妖魔左冲右突眼见绝不可能逃脱光潮包围,惊骇欲绝之下,陷于绝境之中,它仅余的一道血瞳中蓦然喷出一道粗壮的血色光柱,其中夹杂着无尽幽冥毁灭之意,竟直直直朝着那符箓形成的光潮迎头击去。 沈仁三人在一旁,已是看到手心满是汗水,比自己斗法时紧张百倍,那光潮与血色光柱猛烈一撞,猛烈的对撞激起满地沙尘,血色光柱就此消失,而平整的光潮竟是被光柱撞出一道缺口,而那其余的光潮汹涌而去,直撞到云横峰远处的连绵山脉才停止下来,发出轰然巨响之后,竟是激起无数轰隆余震——令无数山峰一一塌陷。 那妖魔竟是凭着那血色光柱击碎了光潮围剿,堪堪避过这一击。 沈仁、闻人凌与靳宝皆是目瞪口呆,这杜子腾看起来似乎只是凌空画的一道符……怎么可能有这般撼动天地之力……他、他、他不是筑基未久吗? 若说这三人心中是惊诧震撼,那妖魔心中就是惊恐交加,这蝼蚁……这蝼蚁……方才若不是它果然祭出最强一击,只怕它亦会如那远处群峰一般坍塌碎裂。 此时此刻,这妖魔蓦然间明白过来,这一战已不是它在围猎,对方亦是意图在猎杀于它,这竟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猎! 惊怒之下,它血目中那毁灭之光再次凝聚,当日在那旷野之上,这目中血光连金丹修士亦是一招毙命,威力可见一斑,此时它亦是再不留后手地继续使用! 杜子腾捏着小木棍的手却隐隐颤抖,以那符箓的威力,方才一击竟未能将这妖魔击毙于此……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避退的余地,他手中小木棍上紫光幽幽连闪,竟是又写了一道一模一样的半透明符箓激.射而出! 这一次,这符箓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变化,而是毫无花巧地与妖魔的血柱之光撞在一起,轰隆碰撞之后,竟是留在一个巨大恐怖的深坑。 杜子腾与这妖魔均是无暇去看这碰撞后果,那血柱不停歇地朝杜子腾当头而下,杜子腾手中小木棍亦没有喘息地再次画了一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符箓,飞射之后,那些弯弯曲曲的笔画再次重组为一道犀利箭头的模样,这以笔画形成的箭头模样怪异,竟是十分犀利地破开了血柱,直朝妖魔而去! 它震惊之下,身形电闪于间不容发的空隙间躲闪而过,而那箭头钻入地下,却是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孔——好似已然消逝在地底不知名的深处去了。 这等恐怖的威力愈发令妖魔心中戚戚,可杜子腾并非没有代价,他的双目、鼻孔、双耳、嘴唇,竟是蜿蜒有血线而下,使用这等超越这个世界法则、他自己亦未能完全掌握的符箓,终是要付出残酷的代价。 那妖魔咬牙忍着仅存的一目中传来的撕裂剧痛,那目中血光再次大作,杜子腾七窍流血的面孔上亦是一片坚硬,颤抖的手捏紧了小木棍亦是继续开始画符,无论是那妖魔还是杜子腾,到得这般田地,二者都绝不会有任何停歇之意,因为先停下的那个,死。 这生死关头,血柱如骤雨一般毫不停歇地喷射而出,将这方空间撕裂出道道光迹,而杜子腾手中符笔亦是毫不停歇,他脚步闪动间,一个又一个透明符箓亦如光点一般狠狠朝妖魔砸去。 明明只有两个生灵在交战,这般浩大声势全不停歇地冲击之下,地面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竟是开始崩塌下陷,无论是杜子腾还是那妖魔,均是在这碎落的岩石间来回跳跃,而那些血枉与符箓却半点不曾停下,只令整个地面的坍塌越发加剧。 战斗到了这个层面,沈仁三人早已没有插手的可能,三人只竭力御起飞剑在这等天崩地裂中寻找生机。 闻人凌突然惊呼一声,却见杜子腾忽然间脚步一个趔趄,脚下竟是一个未能踩稳,那符箓居然就此中断了一瞬,但是,这却是最为致命的一瞬,妖魔的血色光柱毫不留情当头而下,眼见杜子腾就要沐浴在这连金丹修士亦要毙命的血光之下,沈仁三人此时距离甚远、重伤在身绝不可能相救的当口,一把火光四溢的飞剑竟是夹着炎凤双翼之形汹涌而来,遮挡于他的身前! 而后,世界就此一片寂静,那血色光芒之中,炎凤火光大作,振羽疾鸣。 血柱顿时黯淡,而后那炎凤仿佛只为这一瞬的灿烂便耗尽所有华美,竟化作片片飞羽渐渐空中,慢慢显露那璀璨火光下平静的真实——那一柄张扬却也普通的飞剑。 杜子腾面色苍白蓦然回首。 那一身赤红的霞袍在浓重黑暗中仿佛要乘风而去一般蹁跹飞扬。 杜子腾心中颤抖,连语声中都带着种说不出的痛楚:“明明让你领他们走,为何回来……” “同门有难,自当相助。你不记门规?”那张扬声音中的不屑一如既往,可渐渐那气息却虚弱起来:“难道只许你们当英雄……我,我亦是剑派弟子,不是他们口中的叛逆之徒……” 杜子腾扑到她的身旁,声音几乎哽咽:“不,你不是,你是我横霄剑派最好的弟子!” 那张至此都依然艳丽飞扬的面孔上渐渐露出一个安详的笑容,仿佛听到大人承诺了心愿的小女孩儿,就此安心睡去。 杜子腾抬起头来,鲜血模糊的面孔上,两行水迹冲刷出清晰痕迹,他手中小木棍亦在嗡嗡震鸣,此时天际金光血电交错并行,杜子腾盯着那不远处的妖魔,胸中怒意翻江倒海似要将这天地撕裂一般沸腾。 可那妖魔仿佛傻怔了一般,竟是呆呆看着杜子腾身侧那渐渐冰冷下来的艳丽面容,骤然间仰头发出一声痛楚嘶吼,然后头也不回地朝远处狂乱奔逃。 杜子腾骤然间猝不及防,他本要倾尽全力与对方一搏,孰料对方竟突然这般怪异,杜子腾在原地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猛然间,有什么自杜子腾脑海中划过,他远看那妖魔消失的方向,再低头看耿丽沉睡面容,过往那些片段突然七零八碎又如洪流一般汹涌而至,只令他心绪全然无法承受此中沉重真相,一切再不能自抑,他抬起头来仰天长啸,那啸声中无奈悲愤与无尽苍凉。 良久,杜子腾才低下头来:“杜某生平不愿欠人,却欠你一条命与这般结局……” 沈仁三人过来看到这一切,亦是默默无声,耿丽为人并不讨喜,可这一刻,她是同门,是亲如手足再也无法想见的同门,三柄飞剑一齐轻轻震鸣,那是剑修最尊贵的道别之礼,同门,一路走好。 杜子腾闭了闭双眼,才颤抖着双手郑重将耿丽人与飞剑收殓好,竟是不再去管那妖魔去向。 沈仁三人觉得有些奇怪,却见杜子腾沉默不语,于是亦不再追问,只默默守护在侧,调息妥当。 而此时,天际那将决定整个修真界的恐怖战斗终于接近尾声,四人此刻却是心绪平静地抬头仰望,只等待一个结局,送走身边一位同门之后,不论上方的战局如何,似乎都已经不能再撼动什么。 第140章 斗辉殿旁有一块青石,经年累月,青苔横生草痕蔓蔓。 而此刻,青石上盘坐着一人,若是有旁人在侧,此时定会认为青石上的那必是妖魔! 他墨黑长发扩散于肩,赤金色文字在赤.裸于外的肌肤上游走奔突,仿佛随时可能撑破肌肤一般可怖,而他的面庞,那分明是一张极其英俊耀目的面庞,却有诡异金色纹路自颈间蔓延而上,在面颊两侧盘旋纠缠,有种诡异至极的华美昳丽,却分明不可能是人类模样。 此时,他霍然睁开眼睛,竟是一双赤金色的奇异瞳眸,那双眸子中映照出来的天地却是血色浓厚遮蔽天空,那血色的中央隐约可见一个残破的小小岛屿。 此人自然是萧辰。 他眼中所映岛屿确是天人之岛,却看起来已然面目全非。那小小岛上此时一切已是残破不堪,竟是四分五裂地悬浮着无数岛屿残片,原本那支撑的七根天柱只剩下六根,却有另外一道长剑虚影才险险支撑不至让天幕真正倾覆。 那长剑虚影细细一看,却是由金、赤、青各色微弱光芒游走组成,正是由斗辉殿的十九位元婴长老组成的剑阵所化。还有一道游走的赤金光芒不时飞掠盘旋在七道天柱之旁,飞速地清理着那些游离的魔气,以保证天柱不会被侵蚀。 而天柱之上,血云密布疯狂翻涌,直如稠血沸腾一般邪异可怖,这般景象之下,七根天柱上光芒大作,剑气互相交错,森寒剑意纵因多次大战而力量削弱却绝不会在气势风骨上有半点妥协,那是横霄剑阵的姿态,修真界中任何人都不会错认。 那沸腾血云之后,再一波雷暴竟是与横霄剑阵狠狠相撞,惊天动地,任那雷暴强横如斯仿佛可以毁灭一切,但在桀骜不屈的剑阵之前,最后咆哮几声,竟是不得不败下阵来,眼见便要再次偃旗息鼓。 萧辰深深凝望眼前一切,这样的场景自他坐到这青石之上时,已经发生了一百七十七次,而这是第一百七十八次。 而在第一百三十三次时,那根曜火天柱便从中断折,诸位元婴长老才不得不以剑阵相持,萧辰知道,剑问之堑中又多了一柄绝世长剑的残骸,剑主阮秋山,横霄剑派曾经最为惊才绝艳的潇湘剑客。 而此时,那荒凉的残破岛屿之上,一个潇洒的声音爽朗笑道:“终究是又胜一场,快哉快哉!” 这些时日以来,大概是因为作为云横仙阵主阵人的缘故,萧辰对于天人之岛的情形亦是渐渐熟悉起来,这说话的是谷梁玄曜谷梁师祖,史载他性喜游侠,常年游历在外,直到一朝元婴大成回到门派中,才令上下震动,性情最是爽直不过。 可这大笑声中岛上气氛却一片悲凉:“谷梁师兄……” 那爽朗的声音却是浑不在意这般:“迟师妹,不必作此小儿女情态,谁人无终局,我不过先行一步,只是要以后偏劳诸位了。” 渐渐沉默下来的气氛说不出的凝重感伤,然后那道顶天立地的蔚蓝天柱亦如主人一般潇洒不羁宁折不屈,明明是残末之身,却发出一声激越慷慨的长鸣之后,竟是拔地而起,在轰隆巨响之后,当头撞击在血色天幕上,直令那血色天幕激荡不休,无数血云愤怒恐惧地翻涌消逝,可那天柱却也破裂成无数碎片纷纷扬扬如蓝雨般挥洒而下…… 在这阵蔚蓝之雨漫天挥洒消逝之时,那岛上隐隐大笑声竟是并未断绝:“……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其余五道天柱同时传来悲鸣,萧辰赤金色的瞳眸中亦是一阵悲凉混杂敬意。 这是化神修士啊,离飞升之境只有一步的真人,若不是这天人之岛,也许就能在更高之境继续仗游侠、纵横逍遥的大修士…… 踏上修真之途,修士们追寻的不就是长生不死与逍遥纵横吗?若有一日,道途至此绝高之境,寿元漫长无虑,却要为天下苍生走得这般慷慨洒脱,举目天下,几人能为? 而他们横霄剑派终究是失去这样一位化神期的太上长老,修真界终究是少了这样一位潇洒恣意的大修士……这般天摇地动的场面,修真界其他门派焉能不知,却依旧只有他们在苦苦支撑,萧辰赤金色眸中似有冷酷之意一闪而逝。 萧辰看着那电光雷暴,在横霄剑派史上所载,天魔入侵从未有哪次似这般,不是一两个魔头入界,而是像现在这样……好像要彻底打开整个修真界通道一般可怖。 横霄剑派付出了这样惨烈的损失作为代价,却也不过是让这天幕多支撑过了这段时日而已,现在真正天柱只余其五,加上元婴长老们的剑阵亦不过只有六道天柱。 而且萧辰心中更明白,天人之岛上,纵然皆是化神大能,但手足之情友爱之谊亦与练剑坪上小修士间的严厉教导温言相慰别无二致——那些修为更高、寿元所余不多的大修士总在剑阵中担当那最险恶的位置。 故此,先陨落的才会是史安、阮秋山、谷梁曜明这等境界不知多高的大修士,似长霄真人与元婴剑阵皆在有意无意间被其他大修士妥善守护。 每少一位这样的大修士,对于天人之岛上来说便是又一次雪上加霜。 一切的局面从“扶苍”碎裂之时,便开始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仿佛是应和萧辰这短短思绪,天际那被谷梁师祖最后一击撞得消退不少的血云竟是□□骤起,好像是已经察觉到了天人之岛上此刻的虚弱,竟是在眨眼间凝成一道长到不见头尾的锋利血线。 在猝不及防间,这血线竟是缓缓变粗,好似天地间突然被这血线一分为二一般。然而,所有大修士突然面色大变,这哪里是什么血线,居然是一道巨大无朋的血门之缝!那门缝之后,赫然可见一双妖魔巨爪正竭力要将此门打开! 这一刻,再没有人有余暇去悲伤失落,五道天柱与那长剑虚影上俱是剑气大作,可是五实一虚,只有六道天柱难以成阵,如何与这天魔至强一击相抗?天人之岛上竟是陷入前所未有的危局。 在这般关头,萧辰眸中闪过早已决定的毅然之色,云横峰上上下下每一位修士耳边俱是响起同一句问话:“时刻已到,诸弟子?” 云横峰上下每一位修士都知道,这时刻——便是头顶的交战之局,真正需要他们的时刻,于是,从最低处的第一重仙凡堑、磨剑崖直到最高处的天人之堑,每一处皆是同时响起数道坚若磐石的应答:“弟子在!” 萧辰深吸一口气,面孔之上那些赤金纹路中陡然可见金光奔涌如浩瀚大江,瞳孔中炽烈金光便如要燃烧起来一般:“阵——起——!!!” 云横峰下,杜子腾等四人早已无法再保持平静的心绪,那双带着无上威能要撕开修真界通道的妖魔之爪已然可以看到其锋锐长甲撕裂出缕缕空间裂缝…… 便在此时,在杜子腾等人惊骇的目光中,天人之岛上,那原本只是游移的赤金光芒竟是倏然间掉头直直冲回云横峰上,在地动山摇的巨响中,第一重仙凡堑骤然轰地一声,亮起一道熊熊金光,这金光中仿佛蕴含无穷无尽的威能,在点燃这仙凡堑后如熔浆喷涌逆势滚滚而上,沿着一条他们从没见过的通径,迅速向上奔涌喷袭,眨眼间又是一声轰然巨响,竟是点亮第二重仙凡堑——磨剑崖! 便这般,这道金光自底而上环绕整座云横峰,在一声又一声轰隆巨响中,将途经所有仙凡堑将之一一点亮,竟是越来越气势浩大,待得它抵达巅峰之时,云横峰已是被这金色链条缭绕环映,一山一石莫不英姿逼人气势雄浑,恍如神境一般琼华映照华美璀璨,直令人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那座云遮雾罩的云横峰。 在山下几人的震惊得难以回神的目光中,那威能无限的链条上竟是隐隐颤抖,竟是迸发出数道炫美华光,而几人仔细凝神观望,那哪里是什么华光,竟是道道明皇剑意!这无数剑意奔腾狂啸,浩大剑气如天际星河翻卷逆流一般,光芒大作,映照天地! 而后,在杜子腾等人难以置信的神情中,云横峰竟是挟着这劈天堑地的气势,缓缓拔地而起! 这哪里是一座山峰,这分明是苍茫浩宇中,开天辟地的那把绝世神兵,此时光华重现,再次出鞘不过为斩尽妖邪荡涤正气! 云横峰此时悬立半空,便似一把最宏伟的飞剑激荡天地灵气翻滚如海涛啸涌,它便似漩涡中全然不为所动的定海神针一般将天地灵气鲸吞而下,形成狂涛一般的灵气巨漩,而后那金色纹路上华美光芒夺目闪耀之后,云横峰顶一道壮观金虹如利剑一般直冲天人之岛! 神兵锋芒一出,只为斩尽妖魔! 天人之岛上,竟是又多一把璀璨华美不可方物的赤金长剑,那堪堪支持的六道天柱中蓦然再添一道助力,竟是气势大盛,血门之缝后隐隐可闻恐怖轰隆的急躁怒声,竟引得血门之上雷霆撕裂血云翻滚如巨浪朝七天柱滚滚而来! 那赤金长剑却是气势恢宏咄咄逼人,不待血云翻涌而至,已是剑芒刺目当头斩下,那去向,根本不是什么血云雷电,而是直指血门之后妖魔巨爪。 原本只是游移在旁的赤金光芒此时却成一道赤金长剑,气势逼人竟是先于其余六柱,光华大放间,竟是穿过那血色巨门,直朝那门缝之后率先斩下! 杜子腾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剁手的节奏啊……” 沈仁三人并不知道杜子腾这话里的意思,却不妨碍他们在此等恢弘战局前的心中激动,沈仁捏紧了手中长剑道:“定是大师兄!” 闻人凌双目中春水潾潾激动地道:“肯定是!”然后他又有点遗憾地叹气:“可惜我们不在峰上,不然此时也能与那些妖魔一决高下了。” 仿佛是应和着闻人凌这番话,那道赤金光华在血门之后竟激得门后传来一声惊天巨嚎,那天魔仿佛认出了这赤金光华,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竟是勃然大怒,激荡得天幕震颤不休。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那血色门缝竟似合上了一些,而后,其余六道天柱亦不犹疑,竟是一一冲入那血门之后,七道剑光再结剑阵直面这天魔真身。 在杜子腾等人仰头看来,头顶天幕剧烈震荡,不时传来恐怖嘶吼,仿佛是什么恐怖之极的打斗在那血门之后剧烈不止。 闻人凌突然道:“不好!” 杜子腾亦是反应迅捷,数道防御符箓迅速拍在几人身上,然后,他们头顶便下起了一声瓢泼大雨,但令几人觉得可怖的是,这雨水滴在防御符光上竟是发出嗤嗤之声,那御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减弱,杜子腾大吃一惊之下连忙再补了数道符箓才堪堪抵御。 几人放眼四望,见周遭本因杜子腾与那妖魔一战而四分五裂的地面此时更是被腐蚀得不成模样,直到鼻端那血腥之气传来,杜子腾才恍然,随即大惊:“这……这是天魔之血?!” 沈仁抬头一看,见那大雨只在云横峰这一线飘洒,周遭却是寂静无风雨,这般怪异景象绝无可能有其他解释了,他点头赞同道:“想必是大师兄他们在上面重创了这域外天魔,毕竟,能够同天魔真身对决而不是方才那般隔空相斗,重创的机会大了许多,只是看天魔本体那般巨大,也不知到底是否能将之斩于剑阵之下……” 然后下一秒,这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杜子腾竟是不知哪里扔出起码数百个形容各异的容器出来,竟是诡异地整整齐齐在半空中排了一排,正正排在头顶那天魔血雨下盛着。 闻人凌迟疑地问沈仁道:“这……是做什么……可以削弱天魔吗?” 沈仁:…… 杜子腾却是一本正经地对闻人凌说:“对于敌我双方来说,最终决定胜负的是双方实力对比。要赢得胜利不一定要削弱对方啊,增强自己也是一种途径。” 闻人凌弱弱地问道:“那你……是在增强自己?” 杜子腾严肃地点头,然后振振有辞道:“当然了!这可是天魔之血,来自修真界之外的特产,这么有学术价值,特别是经济价值的东西,如果能捏在手上当然能增强自己!” 闻人凌漂亮双目巴巴地转过头来看着沈仁,好像是在求证。 沈仁嘴角一抽,对于杜子腾这种冠冕堂皇敛财的话,显然是不能习惯,而靳宝,灰色的眸子只凝望头顶战局,对杜子腾这等举动觉得无甚大不了的。 此时,头顶的战斗显然已经进行到白热化,这四人看不到之处,门缝之后,一片虚空之中,好远是一只硕大无朋、身躯如绵延山脉、三只血目巨若三轮日月同时当空的怪物,浑身坚硬鳞甲直如一道道耸立的锋利山峰一般骇人,而这怪物双臂上肌肉隆起若地脉贲张,可怖巨爪牢牢抓在空间缝隙之上,赫然正是那竭力打开血门的天魔! 那天魔此时浑身浴血,十分狼狈,却囿于血门不能全力反击,但横霄剑派的大修士们既然已经抓住这最好的时机如何肯轻易放过,剑气纵横间,在天魔身上斩出一道道巨大的伤口,这等毁天灭地的招式若在修真界中足以令平移高峰劈裂大海,这天魔身上却不过多了一道口子,而且转眼间,那鳞甲簌簌合拢,便能自行愈合。 这天魔手臂上用力不止,似乎浑然未把这些攻击放在眼中,而令这些大修士更惊诧的却不是这些,他们这般大力的攻击都未能令这天魔动容放弃打开修真界通道,但萧辰那道赤金光华一闪而过,这天魔一见之下,便激起了它无尽愤怒一般,三只血目竟是同时牢牢追逐那道光华,其中射.出疯狂杀气,激得这虚空中在赤金光华之旁生出道道空间裂缝,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其中,十分凶险。 大修士们皆是骇然,这域外天魔仅凭目光便可撕裂虚空,何等可怖! 可在那无数破碎的裂缝之间,那赤金光华总能险而又险地穿插而过,安然无恙,只令这天魔加倍愤怒,嘶吼不休,即使这般,它的双臂巨爪依旧牢牢攀在血门之上,没有半点松开之意,显然纵然对萧辰再多愤恨,亦没有忘却自己打开修真界的初衷。 这天魔却并不甘心就此放过萧辰,那仿佛可以吞下三江五岳的巨口一张,露出的锋利利齿如一座雪白巨峰,猛然间,竟有滚滚黑焰如天地黑潮自雪白巨峰间喷涌而出,朝那尾小小的赤金色光华冲击而去! 一个不慎,那黑焰扫到了金光之尾,那赤金色光华蓦然黯淡,悬在半空的云横峰登时震荡摇晃,杜子腾等人清晰看到,峰上不少亭台楼阁在这摇晃之中簌簌坠落,其中就包括“飞毫院”那破烂的屋子…… 在四人无法看到之处,十二重仙凡堑旁,无数修士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人事不知,本命飞剑更是惨烈地碎裂一地,而在天人之堑下的青石之上,萧辰周身文字猛然一暗,他的唇边更是缓缓淌下血来,那色泽却是诡异的赤金之色…… 但自始至终,萧辰眉宇都未曾一动,自决定动用这云横大阵之起,他便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只他知道,整个云横峰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都知道,天魔凶戾,若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将之斩杀! 萧辰眉宇一凝,虚空之中那黯淡虚弱的赤金光华趁那天魔大喜而最不设防的一刻,竟是猛然强振光芒,掉头直冲向天魔三目正中那一目之中! 这一刻,无数依旧在十二重仙凡堑旁的剑修们,七窍中俱是流出鲜血来,那一张张坚毅面容却是没有半点动摇……而哪怕知道云横仙阵不负重荷,萧辰心中却是冷静冷酷到了极致,冥冥之中,他清楚地知道,这个等级的天魔,中目便是连接魔海所在,若欲斩杀,必先摧魔海! 其余六道五实一虚的飞剑亦是同时振鸣,结成剑阵为那赤金光华作为光翼直捣而去! 云横峰下,杜子腾等人只觉轰隆一声巨响,这响声比之前所有电闪雷暴还要来得巨大,似是什么重物狠狠砸在天幕之上,直欲压垮苍穹一般骇人,这几人皆是筑基修士,远远听闻都只觉神魂动荡,眼前一黑之下,几人重创未愈俱是抵受不住坐倒在地。 待他们再次看清头顶一切时,只觉得好似一切已经被颠倒一般,那天幕竟是倾斜过来,原本那一线倾盆血雨此时直如血瀑一般自天际汹涌奔腾而下,竟将地面冲刷腐蚀出一条不见其底、不见首尾的谷壑深渊来! 杜子腾只坐在地上喃喃道:“难道不是剁手……这是斩首成功……?” 沈仁三人凝望天际,只见这始终覆盖头顶的血色天空竟开始缓缓收缩消散,露出其后晨曦中微微透亮的真正天色来,四人怔愣半晌,当那血色只淡淡在天人之岛上残留之时,他们真正反应过来:一切真的结束了! 情不自禁地,四人振臂欢呼! 付出了这般沉重的代价,他们终究是赢了! 而斗辉宫旁,萧辰缓缓地咳出一口赤金鲜血,抬头仰望天际之后,那硕大无朋的天魔尸首此时漂浮虚空之中,方才被它临死一击徒手撕裂的修真界裂缝大如旋涡,却亦在缓缓合拢,想必要不了片刻,便可恢复如初,他凝重眉宇间终是露出一抹笑意来。 虚空中,那一线赤金光芒完成使命,云横仙阵便缓缓收缩,自天人之岛上准备回归,远远看去,只见天地间那一柄凛凛不屈光链环绕的云横峰,此时剑锋上的光芒缓缓退却,似是在还剑归鞘一般,只待收敛锋芒之后便会重回大地,隐匿光华。 便在此时,一片轻盈的雪花不知自何时,不知自何处悄然而来,杜子腾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去,明明只是一片小小的雪花,轻盈白净,甚至还有几分可爱,却莫名让杜子腾打了个寒战,仿佛令他看见整个凛冬:千里雪凝万里冰封,一片没有生命的永恒死寂。 那凝结灵魂的冰寒令杜子腾眨眼都变得迟缓起来,他再睁眼之时,原本极远极小的一片雪花竟是仿佛在飘扬中划破无尽时空、眨眼间就没有半点阻碍地落到了金光将收未收的云横峰巅。 数声怒吼惊天动地:“——尔敢!” 天人之岛上,一道剑光虚影急急回防,然而已是太迟,那一片小小的雪花一沾到云横峰上,冰寒之意迅速蔓延,整座云横峰在转眼间已寒意凝结,而高空之上,沿着那金光,这冰寒竟是迅速冲向天人之岛,将那一线将收未收的空间漩涡牢牢冻结,止住那封禁之意! 那剑光虚影中,十九道剑意力竭之下依旧全力狠狠向那片雪花斩下,云横峰上冰寒之意瞬间消解大半,令杜子腾长松了一口气。 不待他放松下来,远处天际突然有一道月华转瞬即至,竟是在雪花与剑意相抗之际,飞快冲向那空间漩涡之中,清脆的碎裂声随即响起,无数冰封立成雪沫,可那本已在缓缓收拢在空间漩涡竟猛然被这外力激荡得扩大起来! 此时天幕之上极其骇然,原本盘踞的血色天空被一巨大的黑色漩涡所代,黝黑森然全不知其中有何物,可那恐怖的吸力竟令天上地下无数物体尽皆浮动,离得最近的天人之岛上,五根天柱早已尽数消失于其中,而半悬于空中、本来已经要缓缓回落的云横峰竟是吸得缓缓上升、眼看要被它悉数吞没! 第141章 杜子腾、沈仁等人俱是面色大变,杜子腾方才看得明明白白,那片雪花冰凝之意不过在于冻结云横峰并且封锁那空间漩涡,不令其消失,可后来的那缕月光却是如斯阴险,竟是月光如弯刀一般狠狠斩下,不只那雪花封锁之效消退,竟是令空间漩涡不消失反扩大,那恐怖的吸力已是令五位化神修士转眼间失陷其中,现在,仿佛连整座云横峰亦要消失其中! 此时,这巨大的漩涡笼罩在云横峰方圆数十里范围之内,竟连杜子腾几人在仙缘镇旧址之上都感觉到微微离地的失重之感,骇然之下,几人俱是运起符阵、剑阵拼命相抗,而他们周遭,因之前杜子腾与妖魔大战而坍塌的碎裂地面竟是恐怖地缓缓长空,直朝天际漩涡而去,他们在此处都能感觉到这般恐怖的吸力,云横峰在半空中距离那漩涡更近,其中可怖可想而知。 此时的云横峰仿佛被两股力量撕扯,那漩涡之力与对抗吸力之力互相交织,竟是令峰上无数草木建筑簌簌脱落,杜子腾眼睁睁看着那剑气纵横的“执事堂”、“藏剑”牌匾连同那恢宏的石质建筑竟是悉数脱离云横峰消失在头顶那可怖的漩涡之中。 此时,在杜子腾几人看来,那漩涡已成了一张无底巨口,吞噬一切,湮灭一切,这世间再比这等天象更为恐怖的存在。地面这几人互相对视,皆是发现彼此面色苍白若纸,显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若是云横峰从这世间消失……这世上还有横霄剑派吗? 无论是杜子腾,还是沈仁三人,此刻心中俱是空荡竟不敢再想下去,只仰望天际,祈盼诸位大长老、萧辰甚至诸位同门们能再创奇迹。 可此时,青石上的萧辰眉梢眼角俱是冰霜,整个人竟如同雪人一般不见半点生机,那赤金光芒竟是牢牢被锁在冰封之下,未曾透露半点出来。 方才那点雪花恐怖的冻结之力悉数冲着云横仙阵而来,身为主阵之人,萧辰在全无防备之下首当其冲,那冰封之威令他此时都无法醒转。 此时即使是斗辉殿中诸位大长老亦是心中焦急,他们竭力运起剑阵与那漩涡相抗,但与那天魔对决之中,神魂灵力剑气俱是枯竭不堪,又哪里敌过得这般可怖的天地之威?云横峰终是与那漩涡一点点,越来越接近,逃离的可能亦越来越小。 而更诡异的是,不知是这漩涡离他们更近还是他们修为更高的缘故,冥冥之中,这些元婴长老心中俱是有了判断,他们若要逃离这恐怖吸力的可能微乎其微。 更何况,一旦他们撤离,再无剑阵与这漩涡相抗,整座云横峰上上下下所有人将会毫无疑问被悉数吸到这完全未知的空间漩涡之中。 这一刻,抬头仰望,那越来越接近的旋涡中一片漆黑无际,全然不知尽头是何物,是生是死,或者连谈生死都会变得奢侈微茫……正因为如此这空间漩涡才更令人心生恐惧,再回头看到青石上盘坐的萧辰,袁长老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环视诸位一同并肩作战侥幸活下来的十余位元婴修士:“各位师兄弟……” 执剑长老已是断然道:“不必多说,竭力保全诸弟子!” 修道数百年间,一个眼神一句话足以明了一切,不必多余的什么再去征询,一声长啸,那元婴剑阵竟是陡然间剑气纵横,似又重复豪情滔天之势。 冰封之下,萧辰的眉宇却是一片焦灼,他拼命想出声、拼命想制止、拼命想恳求,想让诸位大长老不要再燃烧寿元,然而,那片剑气灼灼煌煌,如天地间亮起一片绚烈霞光,缓和轻柔地铺阵在云横峰与那漩涡之间,似燃烧着绚丽华美的身躯为堤坝,终是拦下了那恐怖漩涡,无论天上地下人人皆知,越是绚灿越是转瞬即逝: “——便是此刻!”袁长老一声长喝! 执剑长老更不迟疑,方才元婴剑阵中唯有他留有余力,便是只待此刻! 无情道的剑意突然燃起透明金焱,在云横峰上下袭卷而至,竟是夹着包括无法动弹的萧辰在内的许多弟子要朝地面抛去,此时此刻,道是无情却有情,明明是冰冷锋锐无一物的剑意,却令其中无数弟子眼中一酸,感觉到了那金焱中无尽慈祥和暖。 可在这时,那先前用心险恶斩开空间漩涡的月光竟是不知从何处潜伏而出,竟是直朝那无情剑意包裹下的诸弟子阴狠而去! 此时云横峰上,其余元婴长老拼命燃尽寿元只为抵御漩涡之内为这些弟子赢下一缕生机,却遭遇这般阴狠之招,竟无一人有余力顾及…… 云横峰腹中,那一片废墟之上,蓦然间风沙大起,无数残骸飞卷游动,竟是凑出一张五官模糊的面容来。 废墟中央,无数残破剑意纵横交错,所有飞剑残骸到得此处俱被这般恐怖冲击之下化为细细沙砾,再也无法辨认任何本来面目,可其上残存的那些曾经惊天动地的剑意却又在这过程中加入冲击之中,令这些纵横剑意越发强大。 那面容模糊的脸孔呆呆凝视天际,不知为何,明明是一张森然无情特征全无的面孔,竟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惆怅,随后那残骸拼凑成的巨口开合,整座废墟间嗡嗡震鸣:“……以己道为梁,以己身为器,载我横霄剑魂,尔可愿?” 那无数残破剑意交错之地,风沙缓缓退却,竟是露出一具被剑意消磨到难以辨别的躯体来,那躯体之上,呆滞目光仿佛失去光泽的琉璃珠一般黯然无神。 只在仰望消逝在漩涡中的星辰飞剑与即将消逝的云横峰时,呆呆的目光竟是突然有了一缕悔恨,然后,那已经僵硬到无法唇舌开开合合,竟是好半晌,直到唇角鲜血淋漓之时才勉强成声:“……愿。能赎此罪,我愿!” 巨口不再多言,那张面庞上的残骸竟是悉数脱落,夹着这废墟之上,无数潇洒的、文雅的、细腻的、豪迈的、冰冷的、慈和的、狂妄的……那千古过往间曾一剑动天下的无尽剑意,化为狂风骇沙朝那具残破躯体中冲击而下。 很快,那不多的鲜活血肉便销蚀殆尽,紧接着是其下的森森白骨,最后是内脏,丹田,神识,魂魄,到得后来,那一具躯体已是一堆残破沙砾,再难辨别何处是躯体,何处是飞剑残骸。 “尔所在之处,横霄剑魂便在。守冢即载魂。” 九个字,字字千钧,重若泰山。 那残破沙砾倏然分解,然后拼凑成了另一张全然无法辨别任何特征的沙砾面庞:“……喏。” 而后,先前说话之处竟只有一团朦朦细沙,竟是连面孔都无法再拼凑而成,而这团全无形状的细沙静寂半晌,无端有种寂寥悲凉之意,片刻之后,这团细沙夹着巨风席卷之声音,竟是在这无尽空间中辟出一条通道。 它身后,那一张沙砾面庞呆滞之下,亦是化为沙人在风中袭卷着紧紧追随,不过片刻之后,那沙人竟被风中一股沛然之力夹裹着化为漫天残骸碎屑落到杜子腾诸人身旁。 杜子腾愕然掉头云横峰上突然落下来的一大堆细沙残渣,却又隐隐在其中感觉到一股荒凉寂沉又复杂交错的剑意。 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之下,杜小爷本着宁可收错绝不放过的原则,在对方任何交待都来不及的时候,储物袋迅速一收,竟是将这堆沙砾一点也没放过地收藏了起来。 沈仁三人:…… 这三人很快没有他吐槽杜子腾的心思,高空之上,他们清晰看到,那无情剑意中夹裹着数名弟子,竟被那道阴柔月光缠得越发微弱…… 就在这时,天地间不知何处起了一阵大风,黄沙漠漠中似有无尽苍凉剑意在风沙中袭卷而至:“……吾助汝……” 冰封中的萧辰从这风沙中清晰感觉到了剑冢那荒凉寂灭之意,心中震撼无法言说:“碧霄师叔……” 横霄剑派今日,就连守冢人亦难以幸免么? 那阴柔狡猾的月光在风沙中试图缠绕偷跑,然而,漠漠沙尘,莽莽无尽间埋葬的是无数英豪天才绝世之剑,纵然是化作剑尘,那其中真意又岂容区区月光来亵渎? 一时间,月光大作,其中隐隐剑鸣重重错落,或有慷慨悲歌,或有激昂相和,或有宁和远唱,或是自在低吟……这层层荡荡的恐怖剑鸣中,那月光悲嚎一声,猛然发出一声清脆声响——竟是不敌剑鸣,彻底碎裂。 月光碎裂,剑鸣远去,无情剑意更不犹豫,夹裹着无数弟子自半空抛洒而下,到得此时,那片绚烂金焱之霞渐渐稀薄消散,在恐怖的轰隆声中,修真界所有人心目中的第一圣地云横峰就此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那透明的金焱霞光、浩荡的漠漠沙尘亦是随之悄然远去…… 杜子腾只来得及接住萧辰,便呆呆仰望那恐怖的漩涡,还有眼前破碎空荡的一切,仿佛这些都那么不真实,好像掐一把自己,一觉醒来,自己还在云雾遮罩之下,无忧无虑安心画符…… 当头顶再次传来淅沥沥巨响时,杜子腾连同无数死里逃生的横霄剑派弟子才回过神来抬头仰望,只见那巨大的漩涡并未因吞没整座云横峰而满足消失,那漩涡上竟是突然流淌无数浓艳血色来。 收集过天魔真血的杜子腾蓦然间脸色难看:“魔气……” 那是天魔身上的真魔之气,竟这般在修真界无遮无拦地扩散开来,并且是自这修真界第一圣地扩散开来…… 可这世上再没有一座凛凛绝峰替整个修真界挡在这诡绝魔气之前,那些血色如水中扩散的缕缕血丝一般,柔和又蕴藏无数险恶地开始浸染着整个修真界。 此时,杜子腾怀中的萧辰才咳嗽一声,吐出数口赤金之色醒转过来,头顶那无可挽回的一切只令他苦涩道:“魔气肆虐,修真界……要大乱了……” 杜子腾茫然四顾,周遭弟子或与妖魔战过、或与天魔战过,在这大战之后的疮痍之地上,皆是满身重伤,满目凄凉。 直到此刻,杜子腾才真正意识到,那座巍峨绝峰不仅是整个修真界顶天立地的庇佑,更是他们所有人最依赖的臂弯,而如今,失去护持的他们……要何去何从? 不待他们自茫然中恢复,远远的,数道破空之声竟是越来越近,这声响……赫然是众多修士御器朝此而来之声! 第142章 这诸多横霄剑派的幸存弟子经历这般大风大浪,虽是身心俱疲,纵然云横峰已不在,但剑修的凛凛禀性却绝不允许他们放任自流,不过眨眼间,竟已规整列队于萧辰身旁。 杜子腾有些讶异,虽然一贯知道萧辰在一众弟子中的威望,但这样紧急情形之下不假思索的拥护……他侧头看萧辰淡然眉宇,经此一役,横霄剑派中似乎又有什么不同了。 杜子腾掌心中扣好符箓,萧辰看起来却没有打算给诸弟子下达什么防御的命令,令杜子腾却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身旁的萧辰,不知他到底是何打算。 萧辰面上淡淡的,不见喜怒:“放心吧,不是那等要与我们动手之人。” 这语气平平,却说不出的讽刺。 仿佛是为了证明萧辰这话,远远地,杜子腾便听到了一道焦急的声音:“唉呀……这这这云横峰呢?萧道友?你们……你们怎么这般模样……唉,我终究还是来迟了……” 萧辰站得不甚稳当,杜子腾不动声色后退半步扶住他,然后只听萧辰咳嗽一声:“于城主别来无恙,我横霄剑派遭此大劫,恕不能妥善招待了。” 来人赫然是碧月城副城主于慎领着数位弟子,他此时全无当日萧辰结丹中的倨傲,反倒是神情间说不出的焦急关切,似乎真是来得迟了,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这些人来得这般“及时”,怕是早在在一旁看了不知多久……想到此处,杜子腾脸上不免有些阴沉。 这个道理十分浅显,杜子腾明白,诸多横霄剑派的弟子亦是明白。他们榨干体内每一分剑气、每一点灵力为整个修真界抵御天魔之时,却有人神完气足在一旁观战……而现在他们横霄剑派付出了这么惨烈的代价,这些人却出现得这般及时。 联想到妖魔攻打仙缘镇之前碧月九泉之一曾在镇上潜伏打探消息,杜子腾的心中更是涌现了更多阴暗至极的想法,不动声色间,他手中已是激发了数道符箓。 那于慎对横霄剑派这副满眼苍凉的景象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萧道友万万不可如此说,横霄剑派遭此横祸,我碧月城未能及时救援,实是惋惜之至!只是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怎会……怎会是这般模样……” 萧辰却是言简意赅:“如于城主如见,域外天魔再现,我横霄剑派不敌。” 于慎却是一脸大惊失色:“域外天魔?!萧道友此话当真?” 杜子腾对这假惺惺的对话已然完全听不下去地低头捏紧了拳头,萧辰面色依旧不动声色:“是真是假,于道友抬头便可见,那空间漩涡可半点做了不假,整个修真界没有哪个门派可以凭空撕裂这般巨大的空间通道,那真魔之气更是无法伪造,域外天魔图谋我修真界亦非一日之功,适才全力抗敌之下,我横霄剑派虽斩杀一只天魔,却累得诸位大长老、连带门派所在都被悉数卷入漩涡之中,下落不明。” 于慎一脸的钦佩与惋惜道:“唉……竟是这样……横霄剑派这般损失巨大……却于我修真界当真是功德无量,若非贵派阻拦,那天魔若闯进修真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样盛赞却没有令横霄剑派任何一个弟子面色缓和下来,他们倾尽门派之力是为天下太平,这样两句轻飘飘的夸赞不似肯定,倒似嘲讽。 而后,于慎眯起眼睛看了一下那空间漩涡与外泄魔气:“这般远远都可感觉到这魔气中的凶戾之意,若是那天魔尚在,只怕更是可怖,贵派当真是了不起……只是,于某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萧辰颔首笑道:“于城主请讲。” 明明看起来萧辰依旧光风霁月,笑容温雅与平时无异,但站在他身后的杜子腾却是知道,萧辰已然动怒。 于慎却侃侃而谈道:“既然此处已然被魔气侵染,我亦可体谅诸位心境,必是对此处怀有旧情难以割舍,可这魔气之下,休要说诸位重伤在身需闭关疗伤,只怕这魔气积聚之下……自会妖魔丛生,不知萧道友与诸位道友是何计较?” 这个问题一出,在场许多横霄剑派弟子皆是心中凄惶又茫然,他们空空的目光看向那片空空的地方,那里……曾经是他们的归处,他们的向往,他们的一切,而今一切空空荡荡,该何去何从,又有谁知? 萧辰的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我等心中亦未能决断,不知于道友……” 于慎却是一脸诚恳地指着空间漩涡道:“短期之内,只怕这魔气问题难以解决,而且这魔气波及范围只怕不小,我碧月城来晚一步未能与贵派并肩共战妖魔,我等心中实是愧疚难当,还请萧道友一定给我等一个弥补的机会,如今诸位有伤在身,我碧月城定会不吝一切灵物助各位复原伤势,重建云横峰!”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简直从明面上挑不出任何不是来,尤其是最后“重建云横峰”五字真是令在场无数弟子心中隐隐作痛又蓦然间咬牙生出一种坚硬的情绪来。 这话对于剑修弟子有用,杜子腾却只在心中冷笑,手中那张激发的符箓更是牢牢捏在袖中,巧妙将它的一切气息隐匿妥当。 萧辰面上却是一副动容之色朗声道:“碧月城这般高义,雪中送炭,我横霄剑派上下五感铭内,既然这般……” 萧辰这仿佛顺势要答应的口气,杜子腾在一旁听得十分惊讶,这种在一边看他们苦战妖魔的渣渣让他们去碧月城一定没安好心?!难道萧辰脑子短路了竟要答应下来不成?! 仿佛是为了令杜子腾明白萧辰的用意,此时远远一道粗犷之声传来:“于城主此言差矣,若要疗伤,天下谁不知我大雪宫的冰晶蓝灵草乃疗伤圣药,横霄剑派为我修真界挡此大劫,于情于理,自然当是去我大雪宫更为恰当!” 萧辰好像此时才发现大雪宫的人前来似的,一副惊讶又感激的模样上前道:“单于宫主亲自前来,横霄剑派不胜感激。” 那单于令亦是大雪宫副宫主,模样十分粗豪,赤身裸臂,耳悬金环,与一般修士打扮截然不同,此时与萧辰抱着见礼之后道:“横霄剑派此处变故呼令宫主远远曾隐约感应,只是……我大雪宫地域相距着实太远,竟是迟了这许久,累横霄剑派独力支撑……最后这般,唉,实是修真界一大憾事。” 杜子腾低下头来,简直是恶心得快吐了出来,这群修士的嘴脸他已经不想再看下来,妈.的,距离太远,哈哈,救援不及的理由居然是距离太远,这tmd是修士嘴里说出来的话! 但单于令这一番话安抚横霄剑派是次,言下之意却是在影射某个“离得不那么远”的门派,这二者之间似乎并不融洽…… 杜子腾只强令自己静心下来,如今才真正是横霄剑派生死存亡的关头,是的,他轻轻回望周围这些目中悲痛茫然却依旧紧握手中长剑的同门,他的目光最后回到身前那个身影,明明悲痛欲狂心绝欲死,那消失的是他尊敬孺慕的师尊师叔们,那消失的是他引为傲自幼长大的地方,可此刻,他脸上却依旧挂着温文微笑,只有那笔直似刀锋一般的背脊似乎在坚持着什么…… 杜子腾的目光流连之下,心中突然在这番变故之后茫然中找到了一缕坚定:只要眼前这些人还在,横霄剑派便在! 若是连他们也有个三长两短,那这世上,便当真不复再有那凛凛绝峰的风采傲骨…… 现在这时节,自己周围这横霄剑派诸位大长老拼死才护下的一点星星之火绝不能出任何岔子,所以……杜子腾抬头看自己前方那声音诚挚地向大雪宫道谢之人,自己终究还是不够强大,这般的屈辱隐忍,他没能做到。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将一切额外情绪屏除,认真琢磨眼前局面,袖中符箓飞快消耗着灵力他亦是稳稳维持着,哪怕此时重伤之下的身体并不轻松杜子腾亦未放开。 他只细细琢磨,这番变故之前,他可从未听说过碧月城与大雪宫有什么不对付。然后,他抬头看着眼前那片空旷到突兀的平地,突然苦笑,他当真是被这群刚正不阿的同门传染了,变故之前,有横霄剑派这众矢之的横在那里,这两个门派“同仇敌忾”,也许私下间还有什么协议,怎么会有不和呢? 而现在,他们的心头大患已去,到了“分赃”之时,自然会有利益争执,他们这些仅存的横霄剑派弟子怕就是这双方急于瓜分的“赃物”…… 杜子腾的目光停留在萧辰那看起来依旧诚恳感激的侧脸上,他们身上到底还有什么价值是这些门派需要的呢?而萧辰方才对碧月城那番假作答应,显然是早就知道大雪宫在侧?也早二者之间必有龃龉才这般处置? 一旁的于慎自单于令出现之时,面色便不太好,萧辰分明就是快要答应去碧月城了,偏偏这大雪宫又出来搅局! 他只冷冷道:“怕就怕大雪宫着实太远又山高路寒,不利于诸位横霄剑派道友的伤势,不如这般,诸位道友去我碧月城暂驻,若是单于宫主有意略尽心力,那等疗伤圣药不妨送些到我碧月城来给这诸位道友聊表心意?” 如果不是身在局中,杜子腾简直要为这位于城主的伶牙俐齿喝彩了,你说你距离远来得晚,老子距离近救援不及时,好哇,伤员不宜远动,老子就把伤员扣下了! 那单于令又岂是省油的灯,能接下这等任务的,皆不可能是泛泛之辈,他惊讶地道:“只怕于城主有所不知,我大雪宫那疗伤圣草只在冰寒中才能发挥最大药力,若是送到碧月城……” 于慎却是冷笑:“单于宫主不必如此拘泥罢?我碧月城也有的是天材地宝,包管令这些道友恢复如初,更何况,我碧月城中还有老祖亲自坐镇,以他老人家化神期的修为哪怕是略微指点一二,也足够这些道友受用不尽了!” 这番似炫耀似威胁的话语没令单于令收敛,他仰头哈哈大笑道:“于城主说笑了,若说化神修士……我大雪宫的神师于这复本培原之道怕是更加精通啊,您说呢?” 这番看似不经意间情急之下搬出靠山的话却令杜子腾心中一凛,化神修士,这修真界……果然是要大乱了,原本神龙见首不见尾,整个修真界从未有过确切证实的化神修士竟然出现在了金丹修士的口角之中,难道连这些大修士也亲自下场搅风搅雨了吗? 不论事实如何,这二人之间唇枪舌剑往来不休,言语间搬出后台不算,种种陈年旧事,从实力对比到此时两边的人员配备皆是比拼了一番,至于重伤之下的萧辰早被掠在了一旁,到得此刻,这瓜分横霄剑派残存之力的架势已是将一切面具都撕了下来踩在地上,赤.裸无疑地显露出来。 这二人争执不下又势均力敌,于此双方都在竭力抢占修真界势力的当口又皆不肯轻启战端,最后竟是定了一个荒谬的法子:两派各领回一半横霄剑派的弟子。 然而,对于萧辰等几个核心真传弟子的归宿又起了好大一番争执。 杜子腾在一旁只觉得修真界最大的滑稽莫过于此,偏偏当事之人沉浸于这瓜分利益的痛苦与喜悦中,全然不觉。 待得两边终于又再瓜分决定,以一个萧辰抵剩下五名金丹修士的比例划分清楚之后,那于慎一脸既肉痛又欢喜的表情对萧辰道:“既然这般,萧道友便请同我一道吧。” 萧辰只是诚恳又谦卑地道:“如此有劳于城主与单于宫主了。”那口气中满是诚心诚意的感谢:“说来二位真是太客气了,这么大的破费,我横霄剑派何德何能,竟还让碧月城与大雪宫争先恐后,实在是惶恐,惶恐……” 于慎只是一脸心意达成的满足:“萧道友说哪里话……” 旁边的单于令却从萧辰话中听出不同的意味,只当这横霄剑派没落就是没落了,小家子气:“萧道友说破费……这疗伤的天材地宝我们还是不缺的,你只管放心,若是碧月城有所不足,嘿嘿,亦欢迎萧道友随时到大雪宫来,我必扫榻恭迎!” 于慎怒目而视,明明大家都把饼分好,你tmd又来挖墙角! 萧辰却是诚挚地道:“哪里哪里,实在是太过感激诸位破费,这疗伤圣药与闭关修行所耗的庚金之气都非小数目,劳烦碧月城与大雪宫……” 萧辰这番随口提及的客套话没说完,于慎与单于令皆是目瞪口呆:“庚金之气?!” 不只是他们二人,就是其余的大雪宫普通弟子、金丹长老,碧月城的普通弟子与金丹长老,但凡知道庚金一物的,皆是目瞪口呆,用一种你说谎不打草稿的目光瞪着萧辰。 ……那可是极品庚金中才可能有一缕!而极品庚金……整个修真界哪怕是他们这等金丹修士数十年才有机会遇到一小块,还尽皆被剑修包圆,就于慎与单于令这等身份地位,也只停留在见过没摸过的阶段,这萧辰居然说用来修行?! 萧辰却是一脸奇怪地看着于慎和单于令:“正是,云横峰上处处皆是庚金之气用于剑修弟子修练剑气,这等重伤之下,于剑修弟子而言,庚金之气乃是闭关必须之物,怎么?二位不知?” 于慎与单于令面色皆是难看到极致,目光皆是在那一个个剑修弟子脸上扫过,可没有一个人的脸上表示出诧异,似乎庚金之气用于修炼本就天经地义,这实乃云横峰入门第零课:如何利用峰上那锋锐的庚金之气磨砺剑道,确实人人皆知中,天经地义。 因此对于这二派的人投过的震惊眼神,横霄剑派的剑修们尽皆回以“本就是这样,没有庚金之气怎么修行,你们为何惊讶”的茫然。 而杜子腾心中更是想起当初刚上云横峰练着《引气诀》画符的酸爽滋味,整个云横峰上哪怕是灵气最稀疏的外门亦确实处处皆是那锋锐的庚金之气,以令弟子只要体内灵力运转便吸纳庚金之力磨砺经脉、体悟剑道。 于慎和单于令这二人再放眼数去,眼前这些衣衫褴褛神缺气损的伤重弟子,个个皆是剑修……这么多剑修所需的庚金之气,得耗费多少?恐怕就是倾尽二派的库房亦未必能凑齐到能让他们闭关一次的数目…… 到得此刻,纵然那座巍峨高峰已然不再,这二人心中顿时猛然升起一种复杂滋味来,修真界第一大派,果然底蕴不凡,那么多剑修修行,这等耗费……哪怕是眼前只剩下的这些,他们好歹也是七大派之二,竟为了是否养得起而犹豫。 一时间,堂堂碧月城与大雪宫竟是迟疑不决起来。 第143章 这番迟疑并未持续多久,单于令思及临行前宫主所传达的意思,心中有计较,今日无论如何,这些横霄剑派的弟子也必是要带回去的! 那单于令脑子转得极快,片刻之后已是大笑道:“无妨,即是我剑派弟子有需,哪怕倾尽所有,我大雪宫亦再所不惜!” 于慎看单于令那大笑先是诧异,难道他碧月城办不到的事大雪宫能办到?要知道那庚金之数在整个修真界都是稀罕至极,他们二派修行方式各有侧重,但均与这庚金无甚关系……难道大雪宫还真是有什么庚金矿藏? 然而,待于慎仔细看清大雪宫其他金丹眉梢眼角的诧异表情时,登时明白过了,他只道自己太傻太直!这会儿只管将人骗回门派再说,至于那庚金之气,嘿嘿,到了碧月城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他心中只大骂这单于令果真狡猾异常,口中亦是无比真挚地对萧辰道:“我碧月城亦是这般,哪怕翻江倒海搜罗整个修真界亦必不会短了诸位的,萧道友只管放心。” 萧辰连连道谢,一副感激涕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然后又十分君子风范地道:“方才我看二位神情……若是当中有什么难处请务必不要勉强……” 单于令和于慎自没口子地答应下来,直道必是竭力确保一应供应云云。 对于这般没有半点诚意的说法,萧辰却是微微一笑:“那庚金之气我也知道是实在是为难二位了。似我等这失去剑派护佑的零落之辈,提这等要求也实是迫不得已……唉,现在既然二位这般诚心相助,我亦不怕告诉二位一个实情,似我横霄剑派这些弟子以庚金之气修炼惯了的,若是没有,莫说疗伤,只怕这闭关修行都无法办到,届时轻则境界倒退,重则经脉俱废,是以我才会这般再三与二位确定。” 萧辰这番话一说,于慎和单于令皆是脸上一沉。境界倒退?经脉俱废?这番话中真假难测,听起来倒是威胁居多。这横霄剑派已经沦落至此,难道还真敢提庚金之气这等条件?简直是笑话! 单于令此人貌似粗豪,可翻起脸来当真比翻书还快:“萧掌座这是何意?莫不是怀疑我大雪宫好心相助贵派的诚意?!” 于慎此时自不会拆单于令的台,既然眼前这饼已经是不得不与大雪宫分润,饼又已经分清楚了,自然二者利益一致:如何将饼吃到嘴里。 故此,他亦帮腔道:“哼,萧掌座可别不识好人心,我等得知横霄剑派遭此大劫,这般千里迢迢赶来,你这般怀疑我等,未免令人齿冷!” 语毕,他周身月华一绽竟是强行放出金丹威压,这许多横霄剑派弟子俱是有伤在身,心身俱疲,金丹威压一放,眼见就要有许多人伤上加伤。 萧辰面孔上第一次再挂不住那礼貌性的微笑,冰冷的脸上似神祗动怒风雨欲来,只见他轻轻振袖,一道赤金光芒闪过,竟是轻轻松松令那月华弥散一地,没有起到半点威慑。 于慎和单于令此时皆是大吃一惊,方才于慎看似随便怒意之下的举动,何尝不是在试探,方才他们当面瓜分横霄剑派不见萧辰有何举动,此时却突然强调庚金剑气,甚至隐隐以此作为条件,于慎不过是想捏一捏横霄剑派这柿子到底有多软,未曾想,这曾经名动天下的金丹剑修说是重伤,可方才简单一回合,二者皆是不动声色,于慎先性,萧辰应招,但萧辰却轻描淡写拆解完毕,用的还不是剑招…… 并不知道此时萧辰底细的二人如何不吃惊,对于这方才唯唯诺诺的横霄剑派昔日首席竟是无端多了许多忌惮。 杜子腾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话语权在修真界还真是与武力值强相关。 只是,对于碧月城与大雪宫而言,既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又岂容煮熟的鸭子飞出去,那二人眼神交换间,竟是有股凶横之气一闪而逝。 而单于令心中甚至有了更多想法,他现在已经后悔将萧辰抵扣出去,重伤之下仍有这般实力,萧辰的价值绝不只是五个金丹,他心中已经在暗暗谋划,如何能趁乱将萧辰夺过来,至于和碧月城的约定?嘿嘿,一切事实面前,约定都是草纸。 而萧辰冰冻的经脉中,丝丝赤金灵力蜿蜒奔涌,哪怕是拼着伤上加伤,他也是已经准备要好好教训这些人的准备,云横峰不在,横霄剑派弟子也许暂时需要借地疗养,但他却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为这就可以随时拿捏他们了! 而且,想拆分他们横霄剑派的弟子?哼,也要问他答不答应!萧辰心中有千百种法子令大雪宫和碧月城后悔打他们横霄剑派弟子的主意,第一步便不妨从让他们受点皮肉之痛开始! 杜子腾却在一旁皱眉,他自然明白萧辰为何在虚应了这么久之后突然硬气,自然是希望哪怕他们必须暂寄篱下,也能有个极优的待遇,这种东西自然是你价值几何,别人优待你几何,可是,杜子腾连这种在别人地盘上当贵宾的机会都不想给这两个混账门派,去他们那里,没得脏了横霄剑派这些清正剑修的眼,他手中的符箓再次微微调动,在场修士竟是俱未觉察。 不待于慎继续出声,一道赤金灵力竟是朝他当头而下,他大吃一惊之下,月华一闪,光似弯刀,削转如意,竟是要将那道赤金灵力绞得粉碎,但在这时,那赤金灵力自发地一阵扭曲,竟是形成一道微光,轻轻盘旋之下,居然抢在那月华之前将之反过来绞得粉碎! 于慎喉间一甜,心神中一阵撕碎痛楚,这等天灵月华得之不易,乃是碧月城嫡传弟子才能修行的功法,配合碧月映泉修行数十上百年才能练出一道月华弯弓,道道与他心神相连,一道便是一重攻击之力,哪怕结丹至今,他也不过只修到了五华之境,如今这一番不见动静的交手,竟是折损其一在此,这便意味着他斗法的能力折了两成在此,他如何能不愤不心痛? 单于令见状,那本已经将出手的冰棱竟是情不自禁在袖中多捏了一阵,这萧辰的出手全不见任何招数动静,来来去去就是一阵赤金之光,全然不无从下手,若是随便出手,只怕要如这于慎一般,自讨苦吃了。 单于令虽貌似粗豪却心细如发,一时间竟只旁观不想插手。在他看来,萧辰不过强弩之末,若是他们一拥而上,还有这么多横霄剑派的弟子令萧辰投鼠忌器,最终必是能拿下,他可不想为一个必能摘到的果子闹得灰头土脸的。 各人各有不同,单于令愿一时避让,于慎却不,他吃了这般大亏,如何肯罢休? 周身月华一闪,竟是其余四道月华成刀同时盘旋出现,这架式,似是要与萧辰一决高下,可萧辰眼中一切冷静,他此时出手目的本就不是为了什么胜负,而为横霄剑派众弟子的生存环境,若是于慎想这般来解决问题,那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萧辰自会令于慎后悔! 便在即将大打出手且真正结局难料的当口,一道传讯符远远飞来,竟是到了杜子腾手中。 这样敏感的时刻,于慎和单于令或阴沉或冰冷的目光自是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这个小小筑基符修面上,只见这个符修一副笑逐颜开的模样:“啊呀!镇长他们传讯过来,说若是碧月城与大雪宫肯收留我们真是太好了!他们还不知道去往何处呢!” 萧辰一挑眉毛,却知杜子腾素来古灵精怪,但在重大关头往往奇兵百出,绝不会胡乱掉链子,只配合地疑惑道:“镇长?” 于是一众大雪宫与碧月城的高阶弟子便听那符修恍然一般解释道:“先前大师兄您一直在云横峰,我与许多同门不是驻守仙缘镇吗?后来妖魔入侵,仙缘镇大阵告破,其他同门便护送镇长他们,带着那些商会的人撤到了遂易古城,可大阵监看之法还在嘛,他们自然知道这后来发生的一切,听说咱们要去碧月城与大雪宫,他们发讯息来问,他们可不可以一同前去呢。” 然后,这符修竟还迟疑地转头看着于慎与单于令道:“不知碧月城与大雪宫可否通容一二?也让我们先前从镇上撤离的同门也到贵宝地养伤,毕竟修真界中能提供庚金之气的闭关之地实在寥寥,他们中有好多皆是我知交,若是就此流落修真界未免太过凄凉……” 这符修不提庚金之气还好,一提,于慎、单于令皆是脸色难看,光是眼前这些剑修所耗费的庚金之气都是个难以满足的数额,他们都尚未能说服萧辰,横生这许多波折,若是再多些剑修,再多要些庚金之气,这简直是要令大雪宫和碧月城倾家荡产的架式,莫说是这二人在此,就是碧月城城主、大雪宫宫主亲至只怕也要费煞思量。 现在他们都尚未能将眼前这些剑修的靡费搞出个结果来,这小子居然还敢提更多的剑修?简直是异想天开不知所谓。 于慎和单于令眉目间冷若冰霜,显是不屑于去搭理这小子。 然后,这符修仿佛看出了二人不情愿之意,生怕他们不答应一般急切地道:“如今半个修真界都在盛赞大雪山和碧月城收留我们剑派弟子的高义!若是二位能将仙缘镇上滞留的弟子一并接纳,我们定会感激不尽!整个修真界亦会称赞单于宫主仁信无双,于城主慷慨仗义的!” 那口气迫切得似乎巴不得大雪山和碧月城赶紧收留,不然他们那些弟子就得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一般。 一旁的二派弟子心中就有些不屑,还横霄剑派的弟子呢,真是没骨头,他们雪宫堂堂副宫主/碧月城鼎鼎副城主,那是什么身份,在他们门派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的是人巴结,这拙劣的巴结宫主/城主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但令这些弟子眼珠子掉满地的却是,这小子不知哪句话触动了什么,于慎和单于令皆是面色大变,同时上前一步对着这小小符修道:“你说什么?!” 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一般,竟是不约而同克制了自己这番失仪,单于令更是勉强压制着急切和颜悦色地道:“这位小兄弟,我大雪宫定不负你这番恳求,只是方才急切间没能听清,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慢慢道来……” 那符修一脸激动又惊喜到有些难以相信,好像对于自己真能说动两位大人物惊喜到有些没转过弯来,只是茫然地道:“您……是答应收留他们啦?只要您们肯一并收留,整个修真界定会知道大雪宫的大仁大义!” 然后于慎和单于令或是口唇翕动或是月华飘飞,显是以秘法在做些什么,至于同谁说……杜子腾脸上依旧一脸开心茫然,心中却在嘿然冷笑,任你再狡猾,也要喝小爷的洗脚水,你们不是一直很迫切想取横霄剑派而代之,想领袖群伦吗?小爷就让你们先尝尝这正道魁首滋味的第一弹。 果不其然,杜小爷一出场就知道有没有。 短短几个照面间,那单于令竟是突然之间道:“萧道友,适才我接到宫主急令,如今魔气泄露,恐有极可怕的妖魔诞生,我得速速回去向宫主禀明情况,我大雪宫身为正道先行者,斩妖除魔自是义不容辞,唉,若是贵派有何需要,只管传讯于我,事关天下苍生,情急之下失礼,萧道友见谅,告辞!” 萧辰拱手一送,这大雪宫竟如悄悄而来那般,匆匆而去,颇有种灰溜溜的狼狈。 那于慎此时更是咬牙切齿:“萧道友,我碧月城忝为正道魁首之一,自不会坐视魔气浸染,我亦要回去禀明情况速速处置……”到得后来,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真的飞了,于慎终是忍不住没崩住风度:“至于你们,哼哼,好自为之!” 竟是连最后的仪态也维系不了,这位碧月城的副城主捏紧拳头百般不甘却又不得不咬牙撤离得干干净净。 剩下一众原本防御整齐的横霄剑派弟子茫然互看,最后,所有目光都落在那个一脸得意洋洋写满“小爷最牛逼”表情的某人身上。 几句话就退敌?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这只有凡间话本中才有的剧情……怎地今日真的上演了? 这看起来只有画符尚可的符修所说的话,他们明明都听到了……怎么这碧月城和大雪宫竟先后退却……? 所以,杜小爷你到底都做了啥? 第144章 在杜子腾几句话谈笑退敌的当口,横霄剑派一众弟子虽则是心中迟疑,但无论他到底是以何等方式做到的,能令碧月城与大雪宫这等明显不怀好意的门派退却,一众弟子心中皆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杜子腾得意洋洋,叉腰嚣张的模样直令一众剑修弟子无语又好笑,却见先前差点与人动起手来的萧辰却是面色一变,身形一晃,竟是差点脚步不稳地跌倒在地。 萧辰身边的杜子腾距离最近,自是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目前扶住,谁知这一扶之下,杜子腾竟也是蓦然间面色大变。 他只觉得萧辰身体触及之处,明明隔着衣物却仿佛直接触摸奇寒之物一般,冰冷入骨,更恐怖的是,这股冰冷并不只是停留在他接触萧辰的指尖,而是顺着指尖沿着经脉直入丹田,刺得他整个人都仿佛浸在九寒冰泉中一般冰寒麻木。 沈仁见状自然大吃一惊,连忙从另一旁扶住萧辰,心中却暗暗奇怪,大师兄虽然身子冰冷了一些,但也不至于令杜子腾一触之下便就冻成这样吧? 沈仁扶稳之后,杜子腾忙不迭地松手,此时,他已经是冻得满脸铁青直打哆嗦,在原地拼命地运转灵力又蹦又跳,竭力让自己暖和起来,而萧辰的面色在杜子腾接触之后明显好转了一些,只看得周围横霄剑派的弟子们又迷茫又困惑。 沈仁试图将灵力输入萧辰体内助他一臂之力,却徒劳地发现,不知是否因为金丹与筑基的分别,还是大师兄接了那神塔传承之故,他的灵力竟与萧辰格格不入,而且,他与萧辰的接触,也半点没能令萧辰好转,只让沈仁看着杜子腾的眼神十分奇怪。 可杜子腾却并没有半点夸张,他好半天才渐渐复原过来,却觉得丹田中依旧冰寒刺骨,他将小木棍取出来一看,只见这可怜的小东西上面竟是结了厚厚一层霜,连那片刚刚生发出来的宝贝叶子都冻在了厚厚冰晶之中,看起来倒是晶莹可爱,但作为心血相连的主人,杜子腾却不免觉得有些心痛。 杜子腾连连驱使灵力想让小木棍暖和起来,但也不知道他刚刚碰触萧辰之时到底传染的是什么冰寒,他的灵力沉入小木棍内,只觉得一片无尽的冷凝之意,那融化的速度实在有限得紧。 他这番折腾落在众人眼中,自是不由暗自惊奇,显然杜子腾并不是刻意夸张为之,乃是真真切切方才与萧辰一触便被冻成了这副模样。 而且,看方才杜子腾与萧辰接触的模样,一个好转,一个被冻……就好像杜子腾替萧辰分担一些冰冻之力似的。 方才杜子腾猝不及防之下,若不是反应及时,只怕整个人被冻成冰棍也不是不可能,没看他从丹田中唤出来的法宝都冻成冰棍了吗? 可杜子腾一旁的沈仁依旧扶着萧辰却又安然无恙,不免令人大惑不解,杜子腾皱眉道:“难道只传染给第一个接触的人?” 真是奇了怪了,这点困惑很快被抛之脑后,方才疑似被杜子腾分担了一些冰冻伤害的萧辰很快振作起来,只竭力运转灵力言简意赅地道:“此地不宜久留。” 一众剑修尽皆默然,即使是杜子腾这般粗神经的人,脸上那得意洋洋的表情亦是消退无形。 理智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地方被魔气侵染,已然不再适合修行,他们都有伤在身,在此停留越久对修行越是不利,而且,既然大雪宫与碧月城开始打上了他们的主意,难保不会再横生枝节,留在此处越久,他们的行踪暴露得便会越彻底,对他们更不利。 可是,所有人环视周遭,一片空空荡荡支离破碎,他们熟悉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早已消失在头顶那恐怖的空间漩涡中,可这里……却毕竟是他们每个人曾经骄傲的归属,曾经最大的庇护,给他们留下烙印最深刻的地方啊。 头顶漩涡依旧不停歇地吐出魔气,将这曾经的修真圣地玷染得污七八糟,几乎难以辨识,难道就要这么离开吗? 杜子腾却忽然第一个起身迈开了步子:“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这句话说完,不少剑修俱是一怔,然后就像被这短短一句话注入了许多气力一般,许多弟子竟是默默起身跟在杜子腾身后。 是的,总有一天,他们一定会回来。 此时格外没有存在感的萧辰在他们身后哑然:话说……这群家伙知道要去哪里吗?居然就这么走了? 这许多剑修不知,杜子腾却是很确切知道目的地的,他此时振振有辞地在跟萧辰道:“当然是要去和镇长他们汇合了。” 萧辰心中正有疑问:“遂易古城?” 这遂易古城可以说得上是修真界第一个修真城池,据传闻,这里原本只是一个凡人城池,却因为和几大修真圣地距离都不远,这个凡人城池竟是渐渐也产生了不少修士,自然而然地有修士在此以物易物,如此这般,越来越繁华之后,便成了一个修真城池。 这“遂易”之名也是因为在此处交易便利之故,以遂意为名。 可以说,在杜子腾插手,仙缘镇规范化商圈成形之前,这遂易城便是修真界自发形成的最为热闹的一处交易中心,杜子腾插手之后中,仙缘镇自是分走了不少流量,但现在嘛,风水轮流转,遂易自然又是回到了交易量第一的宝座。 萧辰的疑问显然不光是关于遂易古城的,对于这个城池,修真界只要有常识的人皆是十分熟悉,他的疑问在于:杜子腾一早安排镇长他们到遂易去?再看杜子腾方才惊退大雪宫和碧月城的手段,这遂易之行,难道杜子腾一早有安排,留了后手? 对于萧辰这般犀利的眼神,整个修真界确实没有几个人能扛得信,但杜子腾岂是凡人,他只嘻嘻一笑:“你求小爷啊~求了小爷就告诉你。” 一旁的沈仁和众多其他剑修听得直侧目,萧辰却是半点未曾恼怒,反倒是淡淡一笑:“你可是传讯给镇长,将那守镇大阵的影像公诸于整个遂易古城?或者,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守镇大阵,是你自那碧月城的于慎出现之后才动用的水镜术一类的符箓?” 杜子腾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萧辰:“不错嘛,你这聪明劲儿快赶上小爷的一半了!” 萧辰只笑不语,若说杜子腾高瞻远瞩到在安排镇长他们撤离之时便想到了云横峰会消失、碧月城会趁火打劫,萧辰是绝不会相信的,因为那个时候,哪怕就是他自己也绝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急转直下。 因此,他才会推测,杜子腾是看到那碧月城的于慎之后才激发的符箓传输影像,也许根本不是什么预先便留在此地的守镇大阵。 杜子腾的解释却是介于这二者之间:“守镇大阵阵盘在我身上,确实有监看之功,之前为了与镇长联系,他那处也有其他符箓可看阵盘处的状况,二者一半一半吧。” 沈仁在一边恍然大悟:“所以,你还是利用了阵法与符箓,令遂易古城内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修士亲眼目睹碧月城和大雪宫的一举一动?又在言语间对于慎和单于令二人暗示镇长在遂易古城可‘监看此处一切’,修真界人人皆知他们那样无耻的举动?对方传讯稍微一验证,便知你所说是真,大师兄先前又强调一定要有庚金之气,他们其实做不到,却绝不敢在整个修真界眼前撒下如此弥天大谎,这才被惊走?” 然后杜子腾点头,然后却是正色地对沈仁强调道:“这叫‘现场直播’,是‘舆论战’的第一步。” 此时,杜子腾的神情间有种说不出的肃然:“天魔入侵,我横霄剑派明明倾尽全力抵御,最后却是这般结局,你们就不曾思索过其中缘故吗?” 萧辰默然。 他想过,他当然想过,这其中,太多阴差阳错,华嶷的行差踏错,他的有意纵恶,域外天魔的入侵时机……甚至还有大雪宫和碧月城最后关头出手的居心叵测,这种种环节中,但凡有环能够拦下,横霄剑派绝不至到这般境地。 而杜子腾的回答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因为你们只顾着埋头干活,根本没有做好舆论工作。” 杜子腾仿佛自言自语道:“明明是整个修真界的事情,为什么最后只有我们横霄剑派在一味付出?当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自然就会出岔子,这天魔入侵之事,如果所有人都知道,然后我们倾全修真界之力一起对抗,还会只有我们孤军奋战,出现这独木难支之局么?” 萧辰沉默了一阵,才缓缓道:“并非你想的如此简单,”他目光看着杜子腾意味深长:“最开始的天人之岛上与天魔对战,只有化神修士才能上阵,而你也听说了,虽然化神修士乃凤毛麟角,但其他门派并非没有……这其中归根到底,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横霄剑派一众祖师胸怀天下愿为苍生割舍道途,但有人却只为一己前程宁可牺牲天下苍生,这般的冲突,实在不是整个修真界其他任何人可以左右的。” 杜子腾安静下来,仔细咀嚼萧辰话语中的意思,这话语中已经暗暗指明了似大雪宫、碧月城的化神修士,他们的想法与横霄剑派全然不同,显然,横霄剑派并不是没有邀请过他们,但因着萧辰不诸所提的利益之故,对方并没有接受这个邀请。 但即使如此,杜子腾也坚信舆论自有它的力量:“即使如你所说,化神修士能量巨大绝不会被修真界的舆论左右,但是一件事,如果知道的人多了,本来也会有巨大的力量,就比如这次碧月城、大雪宫试图将我们剑派弟子领入各自门派之事,若非畏惧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们大可以不顾一切强行动用手段将我等绑走,但他们没有这么做,自动退却就已经说明他们足够畏惧舆论!” 萧辰却是摇头失笑:“你呀,”他还以为杜子腾当真洞悉一切布下此局,却原来也有误打误撞之嫌,看着杜子腾疑惑的眼神,萧辰却是淡淡道:“如今我横霄剑派这般模样,显然已无余力再去统属整个正道,这空出的正道魁首之位……碧月城与大雪宫自要分出个胜负来,这等情形下,你那所谓‘舆论’才会被他们放在眼中,毕竟正道之首还是要服从的。否则,你以为,似这般的门派……就算天下知道他们强抢强夺又能如何?这个修真界中还有谁会站出来主持这公道正义不成?” ……原来只是在二派为夺魁首之位、需要支持的当口才会这般看重舆论…… 但是杜子腾的神情却蓦然坚毅:“若是一个门派所做的不齿之事公诸于众,纵然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出来主持正义,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终有一日定会遭报应!我们横霄剑派既然做下这等护佑苍生的伟业,为什么不让修真界每一个人知道、每一个人心中感激?!什么护卫苍生不求回报,呸,我们是门派可不是慈善机构!若不图好处,一切皆不会长久!” 萧辰却是道:“我并非认为门派应当默默为天下苍生,不图回报。只是在真正决舍苍生命运的力量之前,这等所谓的感激之心太过微薄,什么也无法决定,也无法影响左右,不过徒劳,即使我横霄剑派有全天下修士的感激又如何呢?天人之岛的战争中,他们尽皆不可能参加,空有感激之情亦无半点益处。” 杜子腾却是思路清楚地道:“即使一时半会儿这等浅显的感激之情不能左右任何事情,那又如何?至少,这等主导的舆论会在所有修士心目中坚定了是非曲直黑白对错,否则,时日一久,若整个修真界皆以为强抢强夺天经地义,为苍生立命不过愚蠢之举,长此以往……这般的修真界难道还值得我横霄剑派历代祖师牺牲自己去庇佑吗?” 杜子腾这番话暮鼓晨钟重重敲在萧辰心中,长久以来,修真界已经出现了一种越来越不好的倾向:重实力而轻是非,或是只论修为高低,不论黑白对错。长此以往……整个修真界会变成何等丑恶的模样! 似大雪宫、碧月城这等做派,若在一个人人心中善恶分明的修真界中岂会做起来这般理所当然? 即使是笃信实力与利益决定一切的萧辰也不得不在此刻承认,冥冥之中,原来一切的一切,皆是可归于这教化之功、人心之力。 萧辰看着杜子腾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他没有想到,杜子腾胸中这番沟壑格局竟是着眼于万世教化之功,而绝不仅仅是拘泥于一门一派的发展,胸襟高远可见一斑。 可杜子腾这番话却还没说完:“更何况,我始终相信,人心自有力量,任你修为惊天动地,在这等力量面前亦不过是一叶之于浩淼苍宇,也许这等人心归属之力,一日两日未见得有什么成效,但我却相信,水滴石穿之力却终会成惊涛骇浪颠覆一切!” 仿佛是为了应和着杜子腾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远远地,竟再次传来飞剑的破空之声。 对于一众再次崩紧神经的同门,萧辰却是已然知道对方是谁,甚至连对方来意他隐约猜到了几分,他此时喃喃道:“这恐怕就是你说的人心之力……得道多助么?” 想到这里,萧辰长久以来失落紧绷到极致的心中竟是真正放松了一刻,原来,他横霄剑派倾全派之力一心要护佑的修真界中,亦是有人真心感激,愿真心回报的。 第145章 其余的剑修并不似萧辰这般笃定一切,在碧月城与大雪宫之后,皆是有些风声鹤唳,此时手中长剑已是紧紧握住,剑意凛冽间随时可以再次出手。 但很快,他们中有人轻轻“咦”了出声,越来越多的弟子脸上皆是露出了迷茫困惑的表情,原因无他,远远的,他们都是感觉到了对方的气息,似乎有一种光明坦荡的剑意。 这剑意十分陌生,但剑修之间,剑意绝不会说谎,剑意所传递的信息也远比千言万语要来得坦荡诚恳,这剑意中……分明没有半点恶意。 更古怪的是,随着这剑意的逼近,他们还觉察到了另一些气息,其中另一股气息如三月春湖,轻柔和煦,分明是来自春山池,这气息中……亦是坦荡柔和,不含丝毫进攻之意。 最后夹在这两股剑意中间的气息,混杂又微弱,却不可错辨,来自横霄剑派。 这般混乱复杂到令一众弟子迷惘纠结的气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杜子腾远远便听到一个焦急又熟悉的声音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只有你们在此?云横峰呢?我家老头儿呢!” 这一刻,看着那从印着春山池标记的法器上跳下来的狼狈修士,恍然间,杜子腾竟想不起第一次见这公子哥儿时对方的煊赫傲慢不可一世。 他的问题,所有修士尽皆缄默,竟是没有一个人回答,也是无法回答。 来人突然冲到一位金丹修士身前:“孔师兄!你告诉我,那老家伙呢!他把我扔到春山池去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人呢!” 这孔姓修士乃是此次存留不多的金丹修士之一,听到来人这番急迫到语无伦次的话,堂堂金丹,竟是双目一酸,好半晌才哑声开口道:“小师弟,云横峰已经消失在空间漩涡之中,当日执剑长老拼死救下我等……师尊他为了护我一程,自己却留在了峰上……” 来人赫然正是当日匆匆向杜子腾道别的葛公子葛麟。 杜子腾亦是到得此刻才知道,葛麟的身份到底是有多显赫,孔云是炎宫弟子之一,炎宫掌座葛春雷……亦是姓葛。难怪外门中,他那般嚣张恣意,如今想来,以他的身世,即使再跋扈一些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而这曾经在外门风光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儿却是呆呆站在原地,双目只怔怔看着视线尽头,那原本顶天立地耸立云端的巍峨山峰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恐怖的巨大漩涡,即使距离如此之远也依旧清晰可见那漩涡吐着丝丝诡异魔气,他整个人都似被抽离一般,竟不知魂魄是否还在此处。 孔云心中一酸,却硬起心肠道:“小师弟,当日师尊将你送至春山池便是预感剑派中有大变,希望你暂时避过一劫,无论如何,这皆是师尊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如今横霄剑派只有我们这些人……你尚未筑基,托庇春山池……” 不待孔云说完,葛麟却是倏然转过头来厉声道:“我不回去!” 一字一句,如锥如泣。 “那老头儿不是觉得自己大仁大义,不负剑修之名吗?!不是平时总跟我说要我仁直谦逊友爱同门吗?你看他做得多好啊!生死关头都心心念念皆是云横峰!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去避开什么险局!” 平日里,对这师尊唯一的骨血,他们一众同门皆多有纵容,此时,孔云却是真的生气了:“葛麟!!!” 春山池肯将带着门派标记的法器相借已算得上为葛麟这一行人提供了庇护,即使乘这法器返回春山池亦不会有大碍,相反,若是葛麟留下,跟着他们这些残败之兵却是前路未卜。师尊当日一片苦心,这任性的师弟为何就是不明白?如今师尊已是不在,对着这依旧骄纵的师弟,孔云如何不怒。 这边厢,萧辰却是与这护送在春山池法器之侧的金丹剑修一礼及地:“罗道友,几位道友,大恩不言谢。” 萧辰看得明白,葛麟等人能安然与他们汇合,除了春山池标记的威慑之故,只怕这位罗道友一路护送之功,亦是功不可没。 这罗姓修士,正是当日在星潮之前曾向横霄剑派相借兰舟的金丹修士罗明光,此次与他同行一同护送葛麟等人的亦是当日同他一起的道友。 罗明光见萧辰这般礼遇,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才好:“萧掌座,使不得使不得!” 萧辰却是抬头诚恳地道:“如今整个修真界怕是避我横霄剑派如避蛇蝎,几位道友肯不避此嫌千里相送我剑派弟子至此,雪中送炭,无过于是,我横霄剑派上下再如何谢,道友也当得的。” 罗明光见状却是连连摇头:“萧掌座此言差矣,当日星潮之时,罗某身无一物,仅以凡间一物为质,这等凡物于罗某有莫大意义,可在修真界中却是分文不值,横霄剑派却愿将兰舟那般珍重之物相借,这等恩情,如山高海深,受此大恩,罗某和几位同伴此次不过途经春山池偶遇几位贵派道友,见他们年纪尚轻,我等多虑之下才有此一举,亦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萧辰还想再说什么。 罗明光却抬手止住了他,认真地道:“更何况,事情始末,修真界已有公论,横霄剑派为护我修真界芸芸众生,倾全派之力撑此天幕,最后结局却是这般……”他看着萧辰一字一句道:“未能一战天魔,罗某早已抱憾悔恨,此番不过举手报恩,萧道友若是再谢,便是要令我等羞惭无自容之地了。” 杜子腾在一旁心中感慨,这一刹那间,他突然对于修真界执着的那些什么门户之见鄙夷起来,名门大派又如何,还不是有狼心狗肺落井下石颠倒黑白之徒?零落散修又如何,一样有这般堂正伟直滴水涌泉之辈。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萧辰一怔,自是无法再将谢意道出,他最后只是微微一笑,环视一众形容狼狈的弟子:“若是剑派中诸位师祖、大长老还有那些不在此处的同门们听到这番话,想必,哪怕是再有一次天魔入侵,也必是百死无悔吧。” 这一刻,无数弟子紧握手中长剑,山风吹来,明明带着隐约阴寒魔气,他们的心中却不知为何有种令人心发烫眼发酸在暖意在蔓延。 原来,这个世界上,他们所坚持的正直仁义,还会有人感激并愿意倾力回报。 罗明光亦在此时踏一步,双手奉上一个储物袋肃容道:“当日星潮中乱象频发,萧道友身上多有不实恶名,我未能有机会将此物归还横霄剑派,拖延至今,真是惭愧,如今却是希望能物归原主,其中赁金,亦是一并奉上。” 萧辰看着对方坦荡神情与眼中流露出来的真诚,亦是肃然伸出双手接过这袋中兰舟。 随即,萧辰亦是双手托出另一个储物袋:“此乃罗道友当日抵押于我派的珍贵之物,还请收妥。” 罗明光亦是珍重地收下,这两物的交换间,不必言说,在场所有人皆能感觉到那高尚明洁的情谊在流传,铮铮琮琮,令人神往。 不只是罗明光,与他同行的几人,其中还有一个金丹,亦是双手将兰舟奉还,萧辰自也是肃容地将对方的物品认真归还。 罗明光收好这件东西之后,却是对萧辰道:“依旧当日我等自己的约定,我等尚欠横霄剑派一个承诺,”不用萧辰出言推拒,罗明光就直接道:“我知横霄剑派未必将之放在心上,但我等几人皆是约定好了,这兰舟相借之情,定是要还的,但凡横霄剑派有何驱使,我们几人绝无不从。” 一众横霄剑派的弟子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约定,皆是心下大震。 如今他们的处境可以用岌岌可危来形容,失去了至高战力,已经成了一块修真界人人惦记的大饼,萧辰先前所说的“唯恐避之不及”那说的是没有实力、对他们没有觊觎的门派,似碧月城与大雪宫对他们只怕是恨不得鲸吞蚕食,可就在这样的处境之下,竟还有人愿意兑现这样的承诺,如何叫人不震撼,不感动? 然而,这番好意,萧辰却只能苦笑:“罗道友……萧某感激之下,实不知如何说才好,”然后他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方才你们来之前,我等已经遇到碧月城与大雪宫的弟子,口口声声要将我等带回去……我们这些剑派弟子实在是前路渺茫,罗道友你一番盛情我等尽皆心领,只是这般局势之下,实在不想拖累于你们,若还有来日,今日罗道友之情我等定当报答,现在,为安全起见,几位还是速速离开吧。” 萧辰这番话推心置腹,依一旁的杜子腾听来,实在是诚恳到都不像是萧辰说出来的话了。 谁知罗明光却是笑道:“萧道友,我等剑修,心直如剑,罗某说出来的话绝不会因为什么大雪宫和碧月城便有所更改,剑道之下,罗某不会因为外物而动摇本心,萧道友不必再说了。若是贵派一时间尚未想好如何驱使我等……”他与同行的几个修士相视一笑:“我等便厚颜相随了。” 萧辰一怔之下,突然间对这几个散修亦是好感大增,于是,他也将那等利害权衡的心思抛开,不再推辞。 在杜子腾看来,能有罗明光几人加入亦是再好不过,他们这些剑派弟子的情形确实不太乐观,重伤之下没有时间疗养,运气差点的怕是要动摇根基,若是再遭遇些许意外,只怕还要折损一些,对于现在的横霄剑派而言,他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而罗明光几人神完气足,若有他们援手,亦是会好上许多。 萧辰肃容拱手:“这番情谊,我横霄剑派上下铭感于心,口头言语终究浅薄,这番大恩大德,萧某永不敢忘!” 罗明光却是坦然一笑:“萧道友何必介怀,似我等散修,一路行来全靠自己摸索,于道途多有困扰不解之时,剑道之境上修真界无出横霄剑派者,能与这许多剑派中的弟子同行,正是我等求之不得的美事呢!我等还巴望着萧道友永远都不必要我等完成那个承诺呢。” 罗明光这憨厚之人风趣起来竟是让一众剑修情不自禁笑了起来,一时间,似乎什么恩情感激倒是远了,亲近之情倒是多了起来。 而杜子腾却是心中感慨,萧辰当日借舟中的宽限之举一半是出于门派形象考虑,另一半自然也是真心实意的惜才,不希望这些散修因为兰舟之故止步于金丹之境。 谁能料想当日随手施下的恩德能有今日这般惊喜的回馈呢? 想当日在星潮之时,横霄剑派战力煊赫,威势滔天,连星潮的入口都牢牢把持在手中,在整个修真界是何等说一不二?又怎么会将几个散修金丹的承诺放在心上? 而现在,他们这些人零落流浪,这等承诺若换作当日别说横霄剑派会需要,只怕传出去整个修真界都能笑掉无数大牙:横霄剑派会在意几个散修的承诺?真是笑话。 可现在,却真正成了雪中送炭。 不只是罗明光这几人的相助,还是春山池。 萧辰心中明白,横霄剑派遭此大劫,大雪宫与碧月城亦是出力不小,而春山池这等与横霄剑派交好的门派定然也会遇到前所未有的两派联合施压,甚至到了此时,看到那护送葛麟几人的春山池法器之后,他心中对于春山池的怨恚都少了几分。 肯在大雪宫与碧月城的压顶之威下,冒着这般的风险以门派名义强行护住葛麟几人,虽不说仁至义尽,但至少春山池并非尽是冷血冷心之辈,只这一点亦足够让萧辰心中宽慰。 这点点滴滴汇集起来,他们这些弟子原本像冰天雪地的危境中孤独求生的旅人,猛然间遇到了春暖花开冰河解冻一般的温情,在感受到这些雪中送炭的情谊时,这些横霄剑派的弟子才真正发现,原来,哪怕云横峰已经消失,庇护他们的前辈已经远去,但是云横峰留下来的无形力量却如春泥护花,哪怕已经消残,可那种力量与温暖依旧无处不在。 云横峰给他们的,不只是这危境中依旧能咬牙挺直脊背的风骨,这桀骜不屈的灵魂,更有曾经秉持的正直仁义之风散播在整个修真界、即使是云横峰消失之后也依旧回荡于天地间的影响力:得道多助。 云横峰结下的善缘无数,便是他们这些幸存的弟子今后最有力的保护之一,哪怕前路风霜雪雨,但他们头顶这双隐形的保护之羽,却会一直陪伴左右。 第146章 罗明光这几人皆是剑修,对于此事,萧辰半点也不意外,在修真界中,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修士所遵循的道便是他们的选择,道不同不相为谋,散修之间没有门派为纽带,最后还能这般一同做出这样的抉择,定也是一般光明磊落之辈,看到清一色的剑修便也无甚好奇怪的了。 他们既然已经决定加入,又基本皆是剑修,萧辰倒也并无额外的安排,一切皆如横霄剑派弟子一般即可,而杜子腾却是鬼鬼祟祟地摸到萧辰身边,戳了戳对方的背脊。 萧辰侧头,看到一张挤眉弄眼的古怪面孔。 萧辰:…… 然后他叹了口气,在一众弟子古怪的脸色中,将兰舟交给了杜子腾。 谁知杜小爷振振有辞地道:“这些兰舟就分给伤势最重的两个弟子先用着吧,咳,我说的不是这个。” 萧辰无奈地将那质押之物的储物袋递给了杜子腾,然后杜小爷一脸“孺子可教”的赞赏表情。 可杜子腾打开袋子中点了点,看到这么多宝贝却都不是自己的,想到迟早要交出的就有些不爽:“这些早晚都是别人的,还有呢?” 在一众弟子更加奇怪的眼神中,萧辰默默地将那装着“赁金”的储物袋递给了杜子腾。 杜小爷这才眉开眼笑地道:“哎,还是你懂我!” 闪亮亮的小宝贝哟~快来主人怀里来! 当日那兰舟生意的出发点本就是为了缓解修真界对于兰舟的需求和兰舟减产之间的矛盾,顺便借着出租生意赚点小钱钱,中间诸多起伏,一波三折之下,最终起码还是收回了一点小灵石。 杜小爷抱着怀里那点算不得多的灵石,心中说不出的宽慰,无论如何,还是收回了一些现金流,虽说这项目的风险之大之奇葩远远超乎当时设计的考虑,但能回点本总是好的哇。 萧辰也不去说这陷入财迷模式的杜子腾,只蹙眉看着葛麟与孔云那处,那二人此时僵持不下,令人十分为难。 孔云坚持要令葛麟回春山池,他此时眉目皆是冷凝了下来:“你资质明明是修真界罕见的天灵根,师尊对你期盼甚厚,只望你能承他衣钵。可你却非要逆他的意,死活不肯习剑,甚至闹得整个内门无人不知。师尊一片慈父心肠,终是妥协,允你在外门混迹浪荡,虽是常常责骂,可你扪心自问,爱之深责之切,哪次你胡闹师尊责骂之后没替你收拾烂摊子?师尊贵为炎宫掌座,何人敢轻触?可你长到这般大,你自幼令他暴怒、令他失望的次数简直难以计量,他又何曾真正加一指于你?” 孔云字字句句道来,葛麟的脸色越来越白,昔日原来自觉放荡随意的日子过得那般惬意放纵,不过是因为一直有人在背后隐隐纵容。 “现在师尊已经不在,这世上绝无什么人会那般纵你为你,师尊最后想令你在春山池亦是希望你托庇于彼,安然度日之外还能有所长进,他此生对你期盼不多,也只有这些了。我言尽于此,何去何从,你好自为之!” 这番决绝的话却是令葛麟的神情间蓦然多了一抹毅然,这昔日的公子哥儿到得此刻,似那些浪荡纨绔一扫而空,他抬头直视孔云道:“孔师兄,老……”,那一口一句的“老头儿”在此时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出口,好半晌,他才声音低沉地道:“父亲自是为我好,但是……” 他此时抬头直视孔云,那些嬉笑玩乐似乎都在这一刹那全部退却,只留下一个刚刚长成、愿有担当的年轻人轮廓:“父亲既然能为云横峰牺牲自己成全同门,我又如何能在这么多师兄弟有难时独自尊享春山池的安逸?这一生,恐怕我都没有办法如父亲期许的那般,成为一个像师兄你这样的剑修,但是,至少,我可以做好一个横霄剑派的弟子,不令父亲蒙羞。” 此言一出,即使是孔云也怔在当场,杜子腾更是难以相信,这会是从葛麟口中说出来的话。 然后,葛麟身后其他亦曾因着相同的原因前往春山池的弟子此时也站出来道:“各位师兄,我等想法皆与葛师弟同,我横霄剑派遭此大劫,身为剑派弟子,我们亦绝不可能独自托庇于春山池。若是这般……我们还能算剑派弟子吗?己道有亏,道心存瑕,就算最后能保全自己又有何用?” 孔云默然。 萧辰见这情形,上前拍了拍孔云的肩膀:“孔师兄,便让他们一道吧。” 孔云似心有不甘,这毕竟是师尊最后的安排,他老人家只剩这点骨血,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要如何向师尊交待,却听萧辰微微一笑道:“若是葛掌座在此,见到葛麟能有今日决定,怕也会拈须而笑吧。” 思及恩师音容笑貌生平为人,孔云不得不承认,萧辰所言半点不差……他长叹了一声,闭目不再多言,算是默许了。 两队人合一之后,目的地却是不变的,依旧是遂易古城,葛麟对此有些奇怪:“若按之前你们所说,碧月城和大雪宫皆对我横霄剑派意怀不轨的话,那遂易古城鱼龙混杂,岂不是更方便他们行那些鬼蜮手段?” 杜子腾目光扫过这群精神疲乏却意志坚定如一的剑修:“我们现在若是穿行于荒野便有战力了吗?遂易古城距离此处不远,镇长他们去了几日已经了解好了情况,定能给我们一些支援,而且……” 杜子腾的声音竟也随情绪低沉了下来:“我们横霄剑派现在只有这么些弟子了啊,无论前路如何,总是要一处守望相助的。” “至于碧月城和大雪宫……”杜子腾那低落情绪一扫而空,眼神中竟带着种前所未有的凛冽杀机:“只要他们敢来,我定叫他们悔不当初!” 看到杜子腾此时表情,葛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在外门之时,杜子腾次次发狠所造成的一个个恐怖后果历历在目,最深刻的一次……外门功绩点那次兑换风波令整个外门差点天翻地覆,彼时杜子腾还不过只是个无甚靠山的外门炼气小修士罢了,而现在…… 葛麟心中默默给碧月城和大雪宫点了根蜡烛。 此时,他们这个队伍中真正的横霄剑派弟子不过百多人,六个金丹之外,其余尽皆为筑基、炼气,队伍中除了杜子腾与葛麟,清一色的剑修。 对于那些失陷在漩涡中的飞毫院其他人,杜子腾只是沉默,竟也无法对救人的执剑长老有半点怨怼,那般情境下,作为横霄剑派执剑长老,他自然会优先选择那些能传承门派核心功法的修士作为火种,确实无可厚非…… 杜子腾这苦涩思索中,却突然听得萧辰沉声道:“止步,准备应敌!” 这是他第一次发出明确的应敌信号,所有剑修皆是心中一凛,长剑出鞘,结成剑阵,这阵虽因着伤员众多的缘故威力大打折扣,凛凛剑威却绝不容错认。 杜子腾回神之后,却是心跳猛然加快,因为对方……来得好齐,来得好快!, 这么多人,这么快的速度……杜子腾心中突然升起不祥预感。 下一秒,当这群修士出现在他们眼前时,杜子腾那个最坏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之所以速度飞快还能这般整齐……只因为他们全部是金丹修士。 这一刻,所有横霄剑派弟子心中均是不由自主升起一股绝望之意,这么多的金丹修士,若是在他们未曾负伤之时尚可一搏,但现在…… 萧辰上前一步,杜子腾却是拉住他胳膊,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后,杜子腾才上前,神情间不见沮丧只有笑眯眯的一片开怀:“诸位道友拦住我等前路,所为何事?” 那模样,就好似不知对方这番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一般。 他们中一个金丹修士却是瓮声瓮气地道:“小子!要怪就怪你们命不好,我等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别啰嗦了,上吧!” 最后那几句却是回头对着他那些同伴说的。 “哼,堂堂金丹修士也如凡间剪径绿林一般为财帛所动,你们不嫌跌份儿么!” 沈仁这番冷冷的话一出口,这些修士皆是面上有些挂不住,却在互相对视之后,更加果断地摸出了法器,显然,财帛动人心,至少比沈仁这番嘲讽刺痛的自尊心要更值钱,更打动他们。 杜子腾心中一沉,能让这一群金丹修士这般舍下尊严来劫道……这背后巨大的价码整个修真界又有几人能出得起? 在他这番揣度思量中,对面的法器灵光已是如虹雨般抛洒而下,萧辰、孔云、罗明光几个金丹修士连带着沈仁、闻人凌等几人,还有些判断自己还有余力替同门抵挡的弟子自是毫不犹豫直接站到队列之前,意图替其他弟子抵住这第一轮攻击的锋锐灵气。 而杜子腾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为何,却是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一脸依依惜别地摸着自己兜里还没捂热的小宝贝们。 那群不知来历的金丹修士与萧辰几人交手之下,亦是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想到,在描述中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这支人马竟还有这等身手,顿时收起那等轻视之心,又回想起雇主不久前交待任务时所说的应对之法…… “……哼,那队人马中,或许还有那么一两个棘手的人物,你们亦不必惊慌,只管绕开这几人,抓些受伤的、修为低的横霄剑派弟子作为要挟,另一头,你们大可分些人需与之游斗,这几人亦是有伤在身,战力必不能持久,如此双管齐下,一切自会迎刃而解……” 这些来历不明的金丹修士互相对视一眼,此时都是相信了他们那雇主料事之能,于是不再犹豫,迅速转变了战斗风格,动起手来便与之前要以武力碾压之时全然不同。 而萧辰也很快惊讶地发现,这些人有备而来,竟是与他们几人一触即走,根本不过多纠缠,他心中一沉,他最怕的便是这般情形,他们几人若是短暂交手还好,哪怕是多用些禁忌之法燃烧精血透支寿元,也必让这些修士畏而退之,他们最怕的却是这等拖延战术,而且,对方这般拖延,显是心计深沉,必有后手。 果然,这些金丹冲过了他们这第一道防线竟冲着他们身后那些伤重之下并无过多战力的弟子而去! 萧辰、沈仁、罗明光几人反应过来,登时面色大变! 那些金丹修士绕开了萧辰几人便知如雇主所说定可得计,此时面上均是挂着狞笑看着那些横霄剑派的弟子如看着待宰杀的羔羊般,想着这些小子现在就要放在他们手心任由他们尽情揉捏,再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还不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这般得意的狞笑声中,他们便如恶虎扑食一般朝着一众弟子以金丹修士最快的速度狠狠地冲了下来! 在周遭弟子面对大敌紧崩到极致的气氛中,杜子腾却是格格不入地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居然爱抚了一下袖中之物,一脸忧郁地道:“别了,小宝贝们,不是主人不爱你们啊/(tot)/~~” 然后,在这肃杀至极的气氛中,杜小爷一脸忧郁地长袖一扬: 下一秒,那恶狠狠扑来的金丹修士一个接一个狠狠撞在了半空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透明光幕上,而那一张张挂着得意狞笑的脸亦是在半空中印出一张张怪异扁平、血迹殷然的脸饼,然后就那般沿着透明光幕陆续地发出“刺溜”声缓缓地、一个接一个地滑落下来,在光幕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清晰的血迹。 横霄剑派那一众拔剑在手准备应敌、甚至决定玉石俱焚的众弟子亦是满脸愕然,完全不知道这神转折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却见不知何时起,他们头顶一道光幕似流水一般轻泻而下,轻盈柔和,将他们牢牢护卫其中,竟是方才连金丹修士亦无法突破。 这光幕看起来轻柔没想到这么坚固啊,至少……比金丹修士千锤百炼的肉.体是要坚固的,看着那一张张被撞击得歪七扭八龇牙咧嘴的面孔,底下横霄剑派众弟子们淡定了下来,从容地比较着,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而杜子腾看着自己那些还没捂热就正在消逝的小宝贝们,心痛欲绝:“呜呜~列祖列宗啊!你们既然舍得用这么好的材料来守卫山下的小镇,怎么没想到再多花点好料控制一下能源,能耗这么恐怖让子孙后代怎么用啊!” 沈仁、闻人凌和靳宝三人一听顿时明白过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原来当日镇破之时,这家伙财迷将阵盘收拾得干干净净是因为祖宗用料没打折扣啊。 三人对视一眼,好笑之余,目光中却也有忍不住的钦佩,杜子腾虽然看起来始终不着调,但在这等关乎存亡的大事面前,却有种出人意料、与一贯风格截然不符的细致周密,常常于绝地中制敌,不服也是不行。 在捶胸顿足地哀悼过自己到手没多久的灵石之后,杜子腾蹲在阵中,看着那群被守镇大阵撞得头晕眼花的修士,还过分地面对面隔着光幕盯着阵外一个痛得神识快炸裂的金丹修士嘿嘿直笑:“啧啧,没文化真可怕,没学过牛顿第二定律吧,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可是相互的哦,叫你们迫不及待地偷鸡,以为柿子该捡软的捏?活该!!!咩哈哈~咦,等等,牛顿是谁……?” 杜子腾这番偶发的不着调倒是让他周围的剑修越来越习惯了,至于阵外几人,除了罗明光等后来者有些心中有些毛毛的摸不着头脑外,其他几人皆是可怕地习以为常了。 既然杜子腾解了他们的后顾之忧,阵外这几个修士不必再多交流,剑修之间此时澎湃的剑意就已经是在说明了一切,他们手中长剑蓦然齐声长啸,剑气纵横,不再留下任何余地! 那仙缘镇的守镇大阵只司防御,因着用料结实,便如杜子腾所说的一般,攻击的力道越大,受到的反弹之力越大,那些金丹修士全力以赴,以为是恶虎扑羊,其实却是恶虎撞山,等同于全无防备之下受了同样实力的金丹全力一击,下场之凄凉确实有些不忍卒睹。 而萧辰等人的攻击却是毫不留情,登时阵外便是一片鬼喊狼嚎、哭爹喊娘之声,待到此时,杜子腾在阵中却是旁观者清,这群金丹修士……怎么有些名不符实啊? 杜子腾接触过的金丹,虽不说人人都似萧辰一般妖孽逆天,但起码也有着他望尘莫及的战力,还有种金丹特有的骄傲风骨,可眼前这群……杜子腾眼神有点古怪,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有点……水? 萧辰更是早就发现了,眼前这群修士空有金丹修为,却是少了与金丹修为相匹配的心性,战起来只觉得骨头特别软,一旦失了先手,便有些怯战,斗法之中,怯战惜命乃第一大忌,其实这些金丹毕竟修为在此,亦没受什么大伤,却是个个畏缩躲避,好似巴不得旁边的人去分担攻击,看得萧辰等人好气又好笑,自是下手不留情。 可这群人听着惨不忍睹,却毕竟也金丹修士,一个个滑溜异常,萧辰等人一时也难真正奈何,速战速决怕是办不到了。 然后,罗明光突然发出一声大喝:“章老四!你竟然敢做这种事!” 没人吱声,那群金丹修士依旧躲的躲,藏的藏,浑然一副未曾听闻的模样。 罗明光怒不可遏:“你还敢躲!说的就是你!你别以为隐去容貌,换了法器我就认不出你那猥琐的逃命功法了!章老四,当日横霄剑派借你兰舟之时你怎么说的,今天居然敢做这种忘恩负义之事,你不怕报应吗?!” 那浑号章老四的修士此时见已经被揭了老底,登时心一横,将容貌露了出来,是个獐头鼠目的中年模样,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便是狡猾无比,他此时转头朝罗明光吐了口唾沫:“我怎么着了!如今有人愿意花大价钱出手买他们,能值这般价钱对于这群落魄弟子而言已经不错了!买卖交易天经地义,有人买,我们卖,有什么不对的?这里人人都心知肚明,你以为人人跟你似的,脑子里都是豆腐?” 罗明□□得浑身发抖,这章老四亦是散修,散修中的金丹比之那些门派中的比例更低,实是凤毛麟角,自然圈子更小,数百年修行生涯中难免相识,平素这章老四欺软怕硬为恶一方做那些没本钱的勾当他亦是略有耳闻,但他没想到,这章老四竟是连曾经于他有恩的横霄剑派都不放过。 而章老四甚至都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抹了一把鼻血,狠狠地再次呸地吐了口唾沫,显然似罗明光这种人他觉得能活到金丹都是个奇迹。 罗明光深吸一口气强冷静下来:“王满才,张山,肖劲林……当日横霄剑派的兰舟你们几个也曾经借了,你们怎么说?” 章老四看他指出了这么多人,却只是嘿嘿抱臂在一边冷笑不语。 一张又一张真实的面孔先后显露出来,但那些真实面孔上的表情却一而再、再而三令罗明光深深失望,他没有想到,原来似章老四这般的人,不只一个。 半晌,这几人中才有人道:“罗明光,我等散修一步步走到今日,你我皆知其中何等不易,若不是抓住每个机会拼命向上,以我等散修的资质资源,哪有如今境界,你不要再这般天真了好不好?” 这句话说出来,罗明光竟是哑然。他借剑道磨砺己心一步步到今日,不改初心,才能修成明镜剑心,不染纤尘,可其他的散修,需借资源步步向上者来说,若不是舍却一切拼了命去争,何来现在的金丹修为。 归根到底,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萧辰冷眼旁观,这是一群与罗明光截然不同的散修,或者说,这才是他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眼中真正的散修,为了每一点利益不择手段,为了每一次机缘拼尽一切,不看长远,只有当下,在大派弟子的眼中,这样的修士在道途上永远走不长远,即使一时侥幸可居高位,可终究只会是昙花一现,他们永远不会屑于与之为伍。 此时,既然章老四的身份已经被罗明光揭穿,便也不再留下余地,章老四直接冷哼道:“好了,诸位道友,不必再留什么后手存什么实力了,都把压箱底的家伙给我拿出来!现在咱们可都是被这群名门正派的弟子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不能干净地做了这票,这后果,嘿嘿……” 章老四这番阴狠的话间才真正流露出那自修真界底层一步步踩着无数尸骸向上攀爬的枭雄戾气。 而这群金丹皆是听得心中一凛,轰然答应,竟是纷纷摸出了更多灵光四射的法器,或是不再收敛周身灵光——原来这群修士先前为了掩饰身份,竟都没用自己拿手的本事,到得这刻,才真正算得上要大打出手!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有人大喊一声:“慢!” 第147章 能在这种紧要关头不顾气氛果断出声的……必须只有杜小爷。 只见他全然不顾外面那些金丹修士撕下面具之后的狰狞杀意,却是在阵内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这章老四,才好奇地问道:“我记得当日你押在我们手中的是一株万年血兰,你不打算要了?” 这个问题像根钢针一般,稳、准、狠地扎在章老四心头,他那股嚣张狠厉的气势竟像漏气的皮球一般瞬间干瘪了。 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气势消退对于自己这边人马的打击,章老四强令自己振作起来,忽视自己内心那点担忧不舍,色厉内荏地道:“哼,只要抓住你们,我还怕要不回一株血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大门派弟子身上有的是值钱玩意儿!别说一株血兰,就是十株我章老四也能捞到!” 杜子腾双手间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支极其娇艳的花朵,看起来是兰花模样,却重重叠叠有十瓣,每一瓣都似由无数鲜血凝结而成,娇艳耀目得似乎随时有血浆会流淌而下,看起来浓重妖冶至极,这兰花的蕊芯之中,不多不少,十根嫩黄色的蕊柱似黄金一般灿然生辉,映得那血色花瓣愈发动人。 正是万年血兰。 然后只见杜子腾拇指食指拈着那花茎,双指来回捻动,就将那朵花的花茎搓来搓去,所有修士就眼睁睁看着那血色娇艳的珍贵花朵在半空中旋出一片赤金色血影。 章老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这十瓣花瓣搓着搓着就要掉下来:“你轻着点儿……” 杜子腾却是无所谓地道:“反正我都要被你们抓走了,先玩开心啊~” 章老四怒目而视杜小爷:“你们横霄剑派有没有一点儿信誉,当日说好以珍贵之物抵押兰舟,既然是质押,你们当然要好好保管,这般轻易将我珍贵之物置于掌间……你们横霄剑派简直是背信弃义,混账之极!枉你们号称修真界第一大派!” 此时此刻,即使是横霄剑派的剑修都感到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这散修借过横霄剑派的兰舟,明明身受剑派大恩,却恩将仇报,分明是他不讲信誉在先,此时却也是他在先指责剑派背信弃义不讲信誉…… 杜子腾却是啧啧地吐槽道:“你这双重标准当真是……”然后他好像妥协一般,不再将那朵花拈着玩,而是变魔术一般摸出了一把金灿灿的小剪刀:“这个东西看起来好像也很好玩的样子,”他狡黠的目光看向场中另一个满脸紧张的光头修士:“听说这剪刀无物不可剪?不知道这血兰能不能剪断啊……” 两个声音同时大叫道:“不要!” 那血兰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毒物,这般好生生的时候只是看起来妖冶不凡,一旦被刺破汁水流出,天下间无物不蚀,而这血兰一旦破损汁水流尽,便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这两人一个是章老四,着实是心疼他那宝贝血兰,另一个却是那金剪的主人,这宝贝是他自一大能坐化的隐秘之处得来,其中奥妙都未能全然参悟,要是毁于血兰之下,简直哭都来不及。 杜子腾一脸认真地道:“剪剪看嘛,万一剪不断呢,别紧张呀~” 不知为何,这许多剑修看到杜子腾这般利用对方抵押于剑派之物,尽管内心深处觉得杜子腾所作所为不妥,似乎并不符合门派一贯教导,可是,没有一个剑修在此时出声,即使知道不对,这一刻,他们心中竟也隐约觉得说不出的痛快,尽管这痛快中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罪恶感,总觉得自己这痛快的似乎是有负于师门教诲,却也还是觉得十分解气。 章老四急得团团转,眼睁睁看着杜子腾真的操起剪刀要剪下去,他大喊一声:“好了,我认栽!把血兰还给我,这次行动我退出!” 那另一个修士亦是忙不迭地点头,虽知退出此次行动损失极大,但能换回他的宝贝金剪,这会儿也是顾不了这许多了。 然后杜子腾缓缓放下剪刀和血兰,脸上方才那欠揍的表情却是消失无踪,他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似乎全然不为这两人所表示出来的诚意所动。 他反而是冷冷一哂,依次从储物袋中掏出了更多的奇珍异宝,有来历不凡的飞剑、有罕见的灵植、有那护体的宝衣……简直是包罗万象。 而随着杜子腾拿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这群金丹修士的骚动也越来越厉害——要知道当日的星潮,全修真界的金丹几乎都在那里,这群散修谁有那财力背景能弄到兰舟? 因着杜子腾与萧辰那一番“慈善”之举,最后还不是都向横霄剑派借了兰舟?到得现在,他们竟是人人都在横霄剑派有那质押之物,当日萧辰亲自坐镇,他们谁能用一般二般的东西来糊弄?因此,到得现在,这群金丹居然个个有宝物也是软肋在杜子腾手中捏着,一时间竟是动弹不得。 沈仁在一旁看得大摇其头,这等剧情反转……恐怕这背后的主事者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步吧? 可他又一想,若这些质押之物在他们其余任何一人手中,都不会像在杜子腾手中一般,被利用得淋漓尽致,剑修毕竟还是一群有节操的人哪~ 此时,即使是枭雄如章老四也不得不承认,这次计划到了这里,十有八.九是要泡汤,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隔着薄薄光幕几乎是与杜子腾面对面一字一句地道:“够了,将东西还给我们,这次的活儿我们所有人都不做了,也不再跟你们计较,满意否?” 杜子腾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至极的事情,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甚至是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他对着左右的剑修道:“大家听到了吗?他们问退出了这次围剿我们的行动,我们满意否呢!” 然后下一秒,杜子腾脸上的笑容消退无踪,却是露一种罕见的肃杀来:“借了我横霄剑的东西,还反过来恩将仇报追杀我们的弟子……到了现在,你以为轻飘飘一句不再进行下去不再跟我们计较,我们就要相信你们、把质押之物还给你们? 修真界何时有这般天真傻甜的规矩了?似你们这等背信弃义成天性的恶心玩意儿做下的承诺我们还敢相信?我看你才是脑子里都是豆腐渣!” 章老四此时心中愤怒已极:“你们横霄剑派欺人太甚,不过仗着当日我们为了兰舟不得不低头将宝物交出,你现在这般简直在仗势凌人!” 杜子腾却是笑吟吟地不再说话,只蹲在地上一件件拨弄着那些东西,全然不把这几人放在眼中。 章老四此时焦躁又愤怒,那血兰关系着他功法下一重的进境,万年血兰极为罕见,根本不是灵石可以买到的,他此时只是后悔,后悔当日自己一时冲动,为了那所谓的机缘竟将这般珍贵的宝物轻易质押了出去,如此却是进退不得,懊悔难言。 看到这群焦躁如困兽,想动手却投鼠忌器的散修们,杜子腾这才施施然起身:“都消停了?那我就说两句。” 章老四等人苦笑,自己的关碍之物押在杜子腾手中,岂有不听的余地? 杜子腾抬起下巴点了点这些金丹修士:“能说动你们出手……那幕后之人到底开了什么价钱?” 章老四脸上表情登时迟疑起来,按照这行当时的惯例,是绝不可泄露雇用的相关信息的,杜子腾问这个问题,一旦回答,只怕雇主的身份也会随之泄露,毕竟修真界中不是谁都开得了那般价码。 杜子腾冷笑一声,正要继续刺激这些人,却听萧辰优雅的声音道:“能说动你们这么多金丹,恐怕除了灵物之外,便是那等机缘了吧?难道这于慎许诺了可为你们打开星潮之门,让你们在其中寻找结婴机缘?” 萧辰此言一出,这满场的散修金丹俱是目瞪口呆,惊骇在当场……难道雇主发布任务的时候这萧辰悄悄隐在一侧?否则何以解释他竟能这般分毫不差地将雇主身份与最后奖励说了出来! 杜子腾在阵中,亦是皱眉,他在推测这等事情上确实不如萧辰敏锐,但看那些蠢货的神情,这个萧辰未免猜得也太准了吧? 萧辰脸上却殊无得意之色:“能开出打动你们的筹码、又想对我们这些失却门派庇护的残存弟子动手的,除了碧月城与大雪宫,不作他想,这二者中……至少单于令没有那么蠢。” 蠢到会觉得随便雇用一些金丹散修就能将他们解决,他难道不清楚这些人是什么尿性吗?明明他自己都看不起这些人,却还雇用这些人来完成他自己没能完成的任务,他不蠢谁蠢? 为什么听起来槽点这么多、却莫名觉得很有道理呢……杜子腾蛋疼地想到。 而章老四等人更是哑然,而杜子腾却是顺势开口道:“我觉得你们真可怜。” 可怜?! 这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下流小子又要出什么招。 杜子腾一脸怜悯地道:“你们是不是上次星潮中没寻着机缘,于是思量着多去几次总能有所收获?” 这些金丹修士没吱声,但表情上分明是承认了杜子腾所说确是他们当日所想。 杜子腾心疼地道:“哎,你们不知道么,那星潮的钥匙……只在我们手上有啊,而且只有配合我横霄剑派特定的功法口诀才能打开,他们是开不了门的。不然为什么每次星潮开启都由横霄剑派来?” 这群散修登时傻眼。 杜子腾叹气道:“唉,也难怪你们被骗了,主要还是太淳朴哇,不是每个门派都似我横霄剑派这般正直仁义的,你瞧瞧,这碧月城的坏是你们这些散修动十倍脑筋都想不到的。你们想想,等你们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把我们绑走了之后,那碧月城轻轻松松自我们身上得到钥匙,再施舍些机缘与你们,实在是惠而不费,空手套白狼啊。” 这群散修尽皆默然失神。 竟是连杜子腾口中说出的“正直仁义”一时都无法去吐槽。 而杜小爷再接再厉地道:“其实呢,诸位的想法我们都可以理解,修真嘛,一无门派依靠二无什么惊人天赋,自然是要靠自己狠一点,对别人狠,对自己狠,抓住每个机会才能一步步走到现在,只是,你们与那碧月城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即使今日我等失手被你们所擒,你们不妨想想,那碧月城可是野心勃勃要做修真界魁首的,名声何等要紧,岂会放任你们手中捏着他们这么大一个污点?” “各位诚然已经是金丹之尊,实力方才展露来看,亦绝非凡俗之流,但恕我直言,嘿嘿,真在大门派眼中看来,收拾起来确实不必费什么事,他们只需要出动几个元婴大能即可解决一切。” 杜子腾这番话字字句句敲在这群散修心上,竟颇有些惊心动魄的意味。 杜子腾看着这些人的表情,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微笑来,这事成啦! 是人皆有弱点,一群散修的弱点是什么?是贪婪,是忘恩负义,是不讲信誉? 都是,也都不是。 散修最大的心理根结在于,没有安全感。 他们日日过的是朝不保夕的生活,没有门派可以依靠,没有情同手足的同门,运气好的能有三五知交可以并肩,运气不好的便始终是孤家寡人,这修真界中历练、抢掠、修行,哪步不是处处凶险?天天独自处在这样的环境下,要怎么才能产生安全感? 杜子腾这番挑拨未见得高明,却是击在了碧月城与这帮散修合作的软肋之上:双方的不平等其实聊聊加剧了这群散修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 而且,杜子腾的分析确实没错,从碧月城的布置安排来看,确实不无可能卸磨杀驴。 章老四等人一时间都有些心灰意冷,而且,他们此时就算是任务失败,碧月城这等丑事他们也已经知晓,若是对方要报复追击,真的出动元婴大能的话……他们一群散修除了东躲西藏如地沟的老鼠外,又能如何? 萧辰看了杜子腾那眼中的狡黠,登时对他的计划心中明了起来。 果然杜子腾便在此时抛出了新的提议:“各位,与虎谋皮可是提着脑袋的活计,既然你们可以接受碧月城的活儿,为何不能弃了对方而接受我横霄剑派的雇用呢?我们开出的价码一样,一旦时机成熟,依旧可以为诸位再开星潮之门!” 雇用?! wtf!!! 这一刻,在场所有横霄剑派弟子无论修为高低,皆是露出了目瞪口呆的模样,同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内容。 若是没听错……他们横霄剑派会去雇用一批散修?这要传出去不知会笑掉修真界多少人的大牙。 那可是横霄剑派,曾经的正道领袖、第一修真大派,雇用一批散修像什么样! 孔云一皱眉就想开口说反对,萧辰却是抬头放在他肩头,他那番犀利之语一时梗住,转过头来看到萧辰轻微摇了摇头,示意他此时不要说什么。 孔云终是不甘地闭上了嘴巴,只准备看这开创横霄剑派历史先河的举动到底要怎么进行下去。 章老四等人脸上却流露出不置可否的迟疑表情,杜子腾皱眉,和他们合作明明是更安全的举动,而且风险不高收益一样,这些人怎么还犹豫? 却见这些人竟是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一边沉默的萧辰。 然后,只听萧辰淡淡地道:“不错,我横霄剑派确实愿意开出这样的价码雇用各位护送我们一段时日。” 章老四此时长长吐了一口气:“好!我相信横霄剑派各位剑修绝不会轻易弃剑道之心而胡乱许诺,我章老四就应下了!” 杜子腾:…… 妈蛋,敢情你们刚刚没有答应小爷是不相信小爷的信誉! 这时,章老四旁边有人小声地道:“咱们这般弃碧月城的约定于不顾,会不会……” 章老四恶狠狠地说道:“碧月城隐瞒在先,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不仁,休怪我们不义!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轰然应答中,杜子腾这在横霄剑派历史上最为稀奇古怪的约定居然达成了,纵观修真界数千年上下,横霄剑派遭遇危机无数,但从来皆是一己之力扛过大风大浪,这是第一次,居然由横霄剑派雇用散修来解决问题。 看着这支成分万分复杂的队伍,即使身为真正的领头人,萧辰自己也不知道这支队伍最后到底会成个什么模样。 而一众弟子更是觉得有些怪怪的,这些散修到底为人如何他们皆是看得清清楚楚,谋利而后动,无利绝不早起,而他们居然要让这些人来保护? 而后那章老四看着收拾阵盘的杜子腾,讪讪地凑过去,腆着脸道:“我说杜小兄弟,方才多有得罪之处,海涵哪~” 杜子腾却是笑吟吟地转过头来:“章老哥,客气客气,咱们现在在一条船上了,不必这么客气哈。” 章老四搓着手想说些什么,杜子腾却是抢先道:“那些质押之物我已经归还大师兄了,你是知道的,他毕竟是真正的剑派传人,我方才只是替他保管一二,如今理应交还给他才名正言顺嘛。” 不远处的萧辰淡淡道:“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完成约定,届时横霄剑派必然原物奉还。” 章老四的脸登时黑得不能再黑,妈.的,这俩小子简直奸诈似鬼,连他肚子里在想什么都知道,还提前将一切退路全部堵死。 看着将他们尽皆安排在队伍最外缘的萧辰,章老四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继续追讨他们那些宝贝,他知道,横霄剑派对他们终是不太信任,扣住这质押之物,便算是扣住一张控制他们的底牌,而他们这些散修却也只能认了。 毕竟,相比碧月城那等卑鄙无耻到用完之后毁尸灭迹的恶劣,横霄剑派的举动却只是正当防御,没有要挟他们做什么过分之事,已经算得上是仁信双全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将自己宝贵之物托管给萧辰倒也不是什么坏选择。 于是,在杜子腾再一次异想天开的搅和和萧辰又一次大胆奔放的纵容下,危机再一次消弭于无形,甚至他们的队伍实力还壮大了许多,起码一般二般的修真界大盗绝不敢轻易动手挑衅。 看着眼前否极泰来的一切,萧辰长长吸了一口气,自从云横峰变之后,所有曲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乎令他疲于应付,但是他们终究是又闯过了一关,他领着这群幸存的弟子们终究是又多平安了一日。 萧辰看着身后兀自在飞快传着什么讯息的杜子腾,突然十分庆幸,庆幸自己当日自血戮老祖魔爪中顺手救下了这么一个家伙,这么一个永远让他觉得有惊喜、愿期盼、让枯燥的日子天天生动起伏的家伙。 队伍变大了之后,再向前走,竟是出乎意料地一路顺利起来,顺利到杜子腾和萧辰皆是不约而同地笃定判断:前方必是山雨欲来,有一场大风波在等着他们。 碧月城与大雪宫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可是,不知这二人切切私语了一些什么,这等隐伏在暗处的危机,他们竟然再也没有在第三人面前提过,这整支队伍就保持这均匀的速度缓缓前进。 葛麟葛大公子此时终于发挥了一点作用:他出身丹嘉院……如今剩下的同门中,只有他会炼丹了。 看着那个每天灰头土脸、却为着每一个服了丹药伤势好转的同门而呵呵傻笑、甘之如饴的丹修时,杜子腾一时间竟想不起当年那个嚣张跋扈的仙二代模样来。 即便是一开始竭力反对的孔云此时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他的小师弟现在前所未有的努力,即使不在剑道上,但在丹道上,亦是进境一日千里,师尊若有知,定会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吧。 一路上风平浪静,遂易古城的边境轮廓终是渐渐显露在了视线中。 随着队伍渐渐地接近遂易,他们也发现,越接近古城越是人潮汹涌,这人潮之中,不只是修士,甚至还有大批的凡人,有那些平民百姓,亦有前拥后呼的凡间贵族,只让这些修士觉得啧啧称奇。 而抵达遂易时,看到这一幕凡人与修士交杂并肩,最后形成如织人流在整个城池的大街小巷艰难蠕动的情形时,所有人心中都忍不住问道:这到底又是发生了什么? 修真界中对于仙凡之别最为看重,遂易城虽然因为历史原因,一直仙凡杂居。早年遂易城便是因为贸易交易而渐渐发达起来,身后并无什么强势力量作为靠山,一直以来众多靠着交易为生的家庭便选择在此定居,渐渐形成遂易固有的“本土世家”,这些家族生息繁衍,很难保证子弟个个身俱灵根。 那些没有灵根的子弟虽不能修行,可也是自家骨肉啊,于是,便有家族将那些无灵根的弟子放到了城池外缘,渐渐地,随时间推移,这样的无灵根子弟终是越来越多,又因着在与凡界抵触交易时,渐渐因为贸易形成了吸引力,引来无数凡人前来定居。 因着这番历史,在遂易古城中见到仙凡杂居的场面,确实也正常。但是,城中也是清晰划定了内外城,内城非身具灵根者绝不能入内,便以此城中规矩划出了仙凡之间的隔离。 可现在呢,不论凡人修士,这般仙凡无分、彼此间挨挨擦擦、甚至还不时回头互相交谈几句的场面……简直太惊悚了好吗? 所有同行的修士皆是皱眉,不论他们这支成份相对复杂的队伍中,人心差别是如何巨大,此时,他们的目的皆是一致的:护送横霄剑派弟子安全抵达。 眼前这异常的人流汹涌恐怕会给他们此次行动平添了许多麻烦与变数。 一时间,不只是章老四,就是罗明光,凭借丰富的“江湖经验”都嗅出了其中浓浓的不对劲儿,他们正想提出建议暂时不要入城时,杜子腾却是欢呼了一声:“啊呀,终于到了!走吧!” 罗明光到现在为止,只觉得这古怪的杜子腾似乎说话颇有分量,却又时常不着调,只让人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应对。此时杜子腾这番话只让罗明光将目光投向了他身边的萧辰,显是将顾虑传递了过去,请萧辰拿主意。 萧辰只问道:“如此乱象……可有把握?” 杜小爷翻了个白眼:“小爷当然有把握!不信你看!” 萧辰一怔,随即失笑,只朝周围人道:“没有问题了,大家不必迟疑,走吧。”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杜子腾让萧辰看了什么就轻易改变了主意。 而此时,一行金色大字远远浮现空中:“欢迎光临万国花魁大赛总决赛现场!” 第148章 这遂易古城此时外城人满为患,其中拥堵简直难以想像,横霄剑派一众弟子的目的地自然不是外城,而在内城之中。 在穿过这等前所未见的恐怖人潮时,不时能看到聚成庞大队伍的人群举着灵光四射的牌子在疯狂嘶吼:“让我们一起支持蓝媚姑娘!蓝媚蓝媚你最妩媚!!!” 那些牌子上写满了各式“支持”的字样,还有些一看就是美人剪影模样的画像。 随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还有恐怖至极的尖叫:“红袖姑娘——!!!!” 然后还有人来拉票:“啊!你们是新来参加大会的吗?有支持的姑娘了吗?没有?啊——!大家快来,这帮人还没支持人选!!!你们一定要支持我们碧波姑娘!你看,这个看起来清纯温柔的就是她!是不是很美腻!告诉你们,她还超级亲切,上次我遇到她,她还专门问我吃饭了没有,嘤~” 罗明光满面茫然:“我观道友已然筑基……难道不是应该已经辟谷?” 这修士登时变脸,满面凶恶地朝罗明光吼道:“辟谷了就不能吃饭了吗?哪家功法规定了辟谷就不能吃!凭什么不能吃?!我们家碧波姑娘一片好心关怀于我,你从中挑拨离间是何居心?!你一定是嫉妒!嫉妒我可以被碧波姑娘这么问候!” 罗明光脸上更茫然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然后这人突然看着罗明光面上的表情突然恍然大悟:“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城内还会多出这么一大波人没有支持人选!搞半天,你们其实是冰玉那个婊.子家的,对不对?!居然敢骗到我头顶上来了,我看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胆!!!弟兄们!!!!” 对方这一大串自说自话直接让他们一大群人彻底两眼蚊烟香,然后对方竟还不由分说又叫来了浩浩荡荡一大波满脸愤怒的人,这直接让他们这一行人更傻眼了——他们不怕斗法,但是,修真界中斗法起码得给个理由吧,为机缘,为宝物,为名声,为口角,哪怕是为了一口气也说得过去啊! 现在这算什么?罗明光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修真界里天经地义的真理,而且……罗明光可是堂堂金丹剑修,对方只是个小筑基吧,可看对方这滔滔不绝义正辞严的威严架势,似乎他俩地位应该倒过来才对,就这种情景下……这斗法来得太tmd莫名其妙了吧。 横霄剑派的弟子热爱和平,但绝不畏惧战争,此时已经默默拔剑在手,但他们预想的斗法并没有及时发生,呃,或者说是发生了,但对象……不太一样。 方才对方那番咄咄逼人的大声喝骂却是引来了另一番意外神转折,他们身后站在另一边的一大波人中不乏修士,自然是将一切听得一清二楚,开始只是抱臂在一边围观,也不知方才那番话里到底哪一句触动了他们,此时竟是气势汹汹地直冲了过来:“妈的!你说谁是婊.子?!明明你们那个碧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才恶心,才是婊.子!居然敢污蔑我们家冰清玉洁的玉姑娘!!!” “我就呵呵了,我说的是谁你们不知道?还冰玉呢,分明就是个卖肉为生的,装什么高贵!” “我们冰玉姑娘零落风尘不过是因为家道中落为了补贴家用!心灵是多么高贵干净!哪像你们那tmd碧波姑娘,居然为了攀上一个小小的知府之子就将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婿踢到一边,呵呵,最后怎么着?人家根本看不上她!她就这么辗转在几个小官之子的身边,就这样你们还说她清纯,我呸啊,真是好一个大写的清纯!” 可怜罗明光他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修士夹在明火执仗的两波人中间,此时直接满脸一个大写的懵逼。看着两边人马隔着他们由骂战升级到动手,罗明光他们这群明明战力不弱的修士最后只能匆匆忙忙抱头鼠窜。 然后罗明光惊魂未定地对萧辰道:“萧掌座,这遂易古城着实是太凶险了,我数年前途经此地时,虽也是仙凡杂居,可分明不是这般恐怖模样……真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看着他和一众剑修弟子劫后余生的模样,萧辰的目光瞥向一旁捂着嘴偷乐的某人。 杜子腾却是一脸乐不可支,当年这整个方案他只是设计者,如今看到自己设计中一切开花结果,而且还这般繁茂旺盛具有生命力(……),他当然开心啦! 当然,关键还是,既然能引动这么多修士参与其中,那么他们可以赚取的就不只是凡间的金银珠宝,还有修真界的大把灵石啊。 在眼下杜小爷十分缺闪亮小宝贝的当口,这么多情绪热烈激昂自掏腰包买各种偶像支持物品的这些修士……简直就是最好的消息啊。 萧辰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淡定地道:“镇长他们在何处?” 杜子腾嘿嘿笑着:“大家跟我来啊~” 按照杜子腾的安排,镇长一行人早就到了,因此,杜子腾在前面领路也是有应有之意。 但渐渐地随着他们脚步进了城,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罗明光忍不住跟萧辰再次嘀咕道:“萧道友……这这这,遂易古城原来不是这样的啊。” 萧辰默然,要知道某人所至之处皆是鸡飞狗跳,这好好一座古城他人未至但影响已是先至,萧辰真是一点也不惊讶。 只见他们眼前这条街道上倒不像之前外城那般妖魔化,也没什么半路跳出来的恐怖团伙,道旁原本也与一般的修真市镇那般有些商铺茶楼之类的,但是……为什么随着他们的脚步,这些开铺的、买东西的、聊天的……怎么觉得整条街道、或者说整个古城都在若有似无地偷偷打量着他们呢? 那个卖灵丹的,别以为你偷偷从廊柱后面偷看大家就发现不你了! 还有那个喝茶的,妈蛋!你杯子都是空的,举杯挡什么挡! 还有那个买飞剑的,你tmd飞剑拿倒了不知道吗?! 对此,横霄剑派一众弟子:…… 大家默默地把目光投向了某个一脸自得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家伙身上:这一切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杜子腾却是继续着他悠哉嘚瑟的步子,全然不觉得被所有人围观打量的时候,他这么个招摇过市的走法看起来有多么嚣张欠揍。 甚至随着他们向前走,越来越多的修士出现在了道边,显然就是收了风声专门赶过来围观的! 沈仁忍无可忍凑上前问道:“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要和镇长他们去汇合么?为什么要在这内城里兜圈子?” 是的,从方才他们入城开始,众人已经发现他们其实已经绕了半个圈子被人参观个干干净净了,若不是这些人的眼神中没有什么恶意,反而包含着说不出的尊敬佩服,众人手中的长剑早忍不住出鞘了。 杜子腾一脸“恍然大悟”:“哎呀呀,我方向感太差啦,多谢提醒哈~” 沈仁:…… 你tmd这么没诚意地敷衍真当老子看不出来吗? 但他回头看了一眼萧辰,连面上的神情都未曾改变,便知道想必这家伙又再次被纵容了一次,无奈地叹了口,只好继续跟在某人身后。 然后章老四悄悄跟他身边王满才道:“我怎么觉得咱们跟那被耍的猴儿似的?都被人看干净了。” 王满才和他周遭许多修士朝章老四射过来的眼神都明明白白地在说:大哥,你就算看出来了,也可以憋住不说,没人让你说好么。 章老四讪讪闭了嘴,整支队伍却在这个事实被他戳破之后更气氛尴尬了。 待到最后抵达目的地“仙客来”时,哪怕是最不世故、最为腼腆的横霄剑派弟子也已经对那些打量目光完全免疫。 然后,他们便见到杜子腾一脸热情地上前与几个看起来便油滑无比又同样热情的修士像是失散多年的亲朋故旧一般招呼到了一起。 “啊呀呀!杜兄弟你们辛苦了!这一路不容易!” “杜兄弟哥儿几个完全遵照你的吩咐,怎么样?干得不错吧?” “杜兄弟你当真是料事如神,当日说不亏待我等,果然乃信人!” “啥也不说了,今后杜兄弟你有何差遣我等尽皆听令!” …… 杜子腾一脸笑眯眯地向这几人拱手道:“哎呀,此事能成也多亏几位会长支持指点,杜某年轻历事尚浅,还要几位今后多多指教才是!” “哪里哪里!杜兄弟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限!我等皆是明日黄花了,哈哈……” “哈哈,杜兄弟你千万别这么说,和你一比,咱们的年纪可都活到狗身上啦,你是不知道,在你那番提点下,如今修真界……啧啧……” 几人嘿嘿一笑,一样猥琐一样暧昧,看得萧辰眉毛直抽抽。 杜子腾好像此时从某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才留意到对方存在一般,一拍脑袋,对萧辰、沈仁、孔云、罗明光等人道:“这几位是当日滞留仙缘镇上同我等一同抗击的妖魔几位商会会长,这是何世明何会长,这是陆朋陆会长……” “几位会长,这几位是我横霄剑派……” 何世明等人皆是老油条了,何须杜子腾再说,当即一脸崇敬仰慕地上前对萧辰道:“杜兄弟不必多说了,这位必然是咱们横霄剑派的萧掌座,久闻您大名,今日一见,您这身风采气派……啧啧,那些话本里写的果然万中无一!” “哎哟,能见到萧掌座那可真是我三生修来的仙缘……” “萧掌座您……” 一堆又一堆的奉承话似不要钱地直朝萧辰砸过去,而他却只是挑了挑眉毛,看向了那早就遁到一边在和镇长、简泽几个嫡系嘀嘀咕咕、甚至可疑地人镇长手中接过了好几个储物袋的某人。 “……这么说来,这次的进账分成他们还满意?” 镇长颔首:“这么大一笔灵石,又几乎没费什么本钱,他们自然满意。只是,”镇长欲言又止:“唉,真传首席和剑派诸位弟子那处……” 简泽亦是道:“毕竟此事有关于他们的声誉,这整个遂易古城几乎都……” 杜子腾大喇喇地手一挥:“放心啦,他们不会介意的,就算介意……”杜子腾脸上闪过一种坚决的唾弃:“不养家只花钱的人没有发言权!!!!” 想到自己那些还没捂热就消耗一空的闪亮小宝贝们,杜子腾咬牙切齿,大有横霄剑派谁敢站出来拦着他赚小灵石他就敢将对方摁下去的气势,嗯,就是萧辰也绝不会成为例外。 看到这么样的杜子腾,镇长和简泽祖孙对视一眼均是无奈将那些劝阻收进了肚子里。 葛麟虽为丹修,耳聪目明却也是不差的,此时就直接转过身来看着杜子腾狐疑地道:“你到底都做了什么?……难道这一路走来这么奇怪,又是你折腾的???” 这句话声音不小,顿时,合场俱寂。 杜子腾咳嗽一声:“时局困难,咱们适当地也要开开源创创收嘛,为门派做点贡献是我横霄剑派弟子义不容辞的责任。” 沈仁冷静地问道:“所以,我们刚刚一路走来,到底为门派做了什么贡献?” 杜子腾仰天打了个哈哈说“今天天气好好”,但没人理他。 然后杜小爷叹了口气,以一种孤独寂寞的口吻道:“唉,你们真是的,这可是商业机密呢,好吧,只是让大家看一眼而已,我们又没有什么损失,还为门派做了贡献,有什么好纠结的?” 沈仁以一种要吃人的眼神看着杜子腾,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方才你领着我们绕了一大圈,就是让这城里的修士好好看看我们,然后你还以此为名乱收了灵石???” 杜子腾争辩道:“喂!什么叫乱收!我们卖的可是正儿八经的遂易内城地形图!咳,当然上面附有路线图……这可是限量版!我们还找了沿途所有商家一同合作,这么大手笔的商业演出你听说过么!虽老说灵石这么低俗的东西,这里面的技术含量高着呢!而且只有那等有头有脸的人物见人才能收人灵石的!你以为道边什么阿猫阿狗有人愿意花灵石去参观吗?!这是对我等的肯定!” 沈仁:…… 此时此刻,仙缘镇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广告语不经意间在他心中排列组合成数个他都能想到的杜式广告语: “横霄剑派!天下第一大派的弟子啦!想见吗?想见就只有这一次!机不可失,机不再来!” “昔日纵横天下的名门剑修,全部出场让你一次看个够,还在犹豫什么!只要xxx,只要xxx!!!” “想近距离体验真正的剑气纵横吗?想知道什么是云横峰的气质吗?快到xxx,全年只此一次的机会!” 沈仁恐惧地将自己头脑中那洗脑一般历历在目的标语迅速地清洗掉,却还是觉得事实真相……恐怕也差不离了。 横霄剑派一众弟子:为什么我们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呢? 方才一路走来被人当成什么东西在围观的体验虽然不好,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个事情是杜子腾在折腾着,众人心中都觉得很累,不想再去追究了。 似何世明陆朋这等老狐狸立即出来打了个圆场:“各位一路风尘仆仆赶来,必是辛苦了,快进去休息一二,诸位是不知道,这个地段现在可是火爆得紧,这可是杜兄弟千叮咛万嘱咐我们才抢到的好地段,晚上诸位便有可惊喜可看!” 眼前这个不小的客栈已是被仙缘镇提前包圆了,孔云等人不必萧辰叮嘱也深知,他们这群人一路行来颇为不易,虽然在章老四等人加入后,虽则压力减轻不少,但对这些雇用来的散修的道德底线实在不敢轻信,几个金丹修士外松内紧,实是有些累了。 待得进了这家叫“仙客来”的客栈里面,一众外门的巡镇弟子竟是整整齐齐列队在庭院中练剑,那整齐肃穆的气氛间动作如一剑气隐隐,竟让所有自外入内的横霄剑派弟子脚步一顿,这一刹那,他们甚至有种又回到了练剑坪上的错觉,仿佛还是那般云雾渺渺中,剑气纵横,依稀可见一张张稚嫩坚持的面庞,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和当年的云横峰。 看到萧辰等人,这些外门弟子竟是情不自禁齐齐转起头来,一时间,两拨弟子对视,云横峰事变之后一幕幕又在心间流淌,这一刹那间,所有人,无论是金丹、筑基还是炼气,无论身居内门高位,还是只是外门小弟子,这个时候他们都只有一个名字:横霄剑派弟子。 除了他们,再没有人可以真正知道那座凛凛绝峰的消逝到底意味着什么…… 除了彼此,这世上再没有人可以真正理解彼此的无尽悲愤与无尽伤痛,和这背后,那山海一般的不甘与责任。 这一刻,萧辰这般不动声色的城府都情不自禁眼眶一热,这一刻,即使杜子腾平素那样不着调亦不由自主地眼眶发酸,竟逼得他不得不努力眨眼,否则,他怕什么温热的东西会从双目中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 自离开云横峰故地之后,萧辰留给一众弟子的永远是一个沉稳坚定、似乎永远不会后退迟疑的从容背影,那行事间的潇洒温雅光风霁月一如过往。可这个时候,当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一张张年轻稚嫩却风霜坚毅的面孔时,一贯维持的淡定面庞竟是再也住一般,情不自禁地转头回望身边那个永远不着调却永远最为熨贴的家伙。 他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感激过杜子腾,当日仙缘镇上的困局他不必细问只看痕迹便知其中艰难困苦,杜子腾领着一众外门弟子在镇上的生死之危绝不会亚于云横峰上的一切,可是他看到的从来只是一张打诨插科玩世不恭的面孔,那独自一人支撑危局时只留给外人所看的强大坚持,谁人能知背后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可就在这样的困局中,这最是不着调的家伙,却是将这批巡镇所用的外门弟子几乎一人未落地全部保全了下来,这其中耗费的心力与承担的压力,在那样强大的妖魔围攻之下,萧辰全都可以想像得到,可他身边这家伙自从重逢以来,却是一字未提。 这一刻,情不自禁地,萧辰凝视杜子腾双目,低声道出一句早在心中盘桓却迟来的话:“谢谢。辛苦了。” 杜子腾一怔,然后看到那双星辰一般闪耀的双目中此时流露出的比星辰还闪耀的情绪,似是感激,似是谢意,又像是种说不出的……怜惜。 杜子腾不知为何,只觉得此时的萧辰整个人似乎都光芒耀眼到无法直视,他只是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意味不明地“哈哈”了两声——以杜小爷脸皮之厚,此时此刻竟也可疑地脸红了起来,无法成言。 围观众人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闪瞎了,待萧辰微微一笑转过来头,再次看着这些在客栈亦未曾放松自己的外门弟子时,不期然间,师尊那句话又在心中回响:“……任重道远,一往无前。” 是啊,任重道远。 眼前这一个个经历了逆境却从没有放弃过的年轻人便是横霄剑派最宝贵的财富,哪怕云横峰不在,但只要有这一颗颗云横峰曾经给予过强大心灵的年轻人还在,云横峰就永远都在! 这是他的责任,却也是他的幸运。 这一刻,不必萧辰再多说什么,所有横霄剑派的弟子都在同一时刻明了一切,他们都是剑派弟子,从今往后,他们在何处,云横峰便在何处,横霄剑派便在何处。 在这悲伤却又喜悦的时候,杜子腾却是上前一句话脱口而出:“历尽劫波兄弟在!大家都在真是太好了!” 即使是孔云这等面硬心冷的剑修亦情不自禁地开怀笑了起来。 好像不必再多说什么,这一刻,那一直沉沉压在他们每个人心头的东西好像轻松了一些,不,那并不是消散,更不是遗忘,而是更坚韧地将它负在了内心深处,只是因为肩负这重担路上有了更多的伙伴而觉得前路不再那么孤寂漫长。 ====================================================== 遂易内城另一个角落里,此时密密大阵牢牢将此地遮掩,即使是金丹修士亦绝无可能察觉到这般隐秘之处。 此处现在坐满了一个个灵光缭绕显是修为身家皆是不俗的修士们。 此时,一个满脸冷肃的修士道:“好了,过往之事便不再追究,现在好在这群横霄剑派之人果然蠢钝如驴,竟然还敢奔赴此处。现在他们已经按我等所料,与那仙缘镇上一众小修士汇合了,我等便按先前计划行事。” 这冷肃修士身旁一人却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赫然正是那个碧月城的于慎:“刘师兄,我知你对我多有不满,反正现在城主也将此处一切交由你处置,又何必提什么‘过往之事不追究’,哼。” 那刘姓修士对于慎的愚蠢简直忍无可忍:“够了!你简直蠢得无可救药!到了现在还不知道为何城主会令我提前出关来替你收拾眼前一切!那些散修鱼龙混杂,就算事成,你能保证不走漏风声?!我城内有的是可靠的高阶弟子,你为何不先假作撤退再亲自伏击!到得现在这般不上不下,方才消息传来,你雇用的那帮好散修尽与他们同行——显是被他们策反了!你这个蠢货到现在还不知道错在何处!就你这般,如何去与单于令争!” 随着这番话,竟似有无数森冷月光在这刘姓修士周身撕裂空气一般可怖往复回旋,这等金丹大圆满的修士威压竟是压得于慎头也抬不起来。 这刘姓修士亦根本不想与自己这蠢货师弟多说什么,他本在冲击元婴关口,若非为着这破事对门派关碍太大,甚至连老祖都亲自过问,偏偏城主此时身在春山池镇压那不安分的门派无法脱身,又哪里会需要他中断闭关亲自前来,对于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于慎他根本懒得啰嗦,只对其他弟子交待道: “那几人身上的‘隐月’标记早已种下,定是住在那‘仙客来’中,今夜那些凡人喧嚷的什么大会便要开始,借着那大会的混乱我等行事,众弟子听令,此役旨在活捉萧辰,尽量活捉几个金丹还有一个筑基符修,其余人等不必留活口,尔等将方才发散下去的法器用上,务必将我城标志牢牢遮掩,此事事关重大,不得有误!” 在遂易城更偏远的一处庙宇中,同样森冷的单于令居于高位,他的底下竟是蹲着一大群野兽,尽皆碧眼森牙,毛发纠缠,只在下.身粗粗覆着粗布,却是在吐息间夹着一股令人神识昏沉的腥臭之味——这竟是一群看起来更似兽而非人的修士! 单于令以一种古怪北方之语道:“宫中养育你们这些畜.生数十载,今朝便到了你们效力的时候,记住,这几个人务必要给我活着带回来,”单于令手一挥,数个水镜术将萧辰几人的模样投放在半空,还有几片衣料般的东西扔下,这些野兽一般的修士竟是争抢着将之放在鼻端,鼻子翕动间显是在嗅记,单于令眼中闪过一抹厌恶鄙夷,他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至于余下的嘛……便算赏给你们的零食了。” 这群修士竟是兴奋得尽皆人立而起,一个接一个朝天嗥叫起来。 单于令微微皱眉,还好这处庙宇密设了重重禁制,不然若引来其他修士才是真正的麻烦,但看着这一个个嗥叫着兴奋不已的似兽家伙,他眼中闪过一缕满意之色,哼,他不远万里自大雪宫出动了禁兽,趁着这些横霄剑派的余孽悉数聚集,遂易古城又是前所未有的混乱大局下,天时地利人和一应具备,若他还不能将之全部拿下,简直是再无面目去见宫主和神师大人! ======================================================= 而此时,“仙客来”内,杜子腾与何世明、陆朋几个商会的人正在做最后的商务总结。 杜子腾居中而坐,镇长、简泽、何世明、陆朋等人坐在他周遭,竟是隐隐以他为首的意思,而他们几人轮流做的总结发言,杜子腾却始终只是冷静旁听,半点没有平日里故意耍宝的飞扬跳脱,随着年龄渐增、修为渐高,面部蜕去稚嫩,轮廓渐渐清晰,哪怕就是与杜子腾交情最好的简泽,此时发言时亦是字斟句酌,思虑妥当之后才敢出声——这会儿的杜子腾令他无端觉得不怒自威,明明只是例行的总结却让他觉得似乎在向杜子腾禀报一般有些胆怯。 简泽待到说完,看到杜子腾微微颔首之后,才长松了一口气,缓缓坐回了位置上,他身边的何世明投来一个感同身受的眼神:若说他们这帮商会的会长原来滞留在仙缘镇上只是迫于杜子腾的武力镇压,甚至后来对于杜子腾的服气也只是因为杜子腾在对抗妖魔时表现出来的强大手腕的话,那么现在,他们是彻底心服口服,甚至都开始暗暗庆幸起当日留在仙缘镇上一事来。 说白了,杜子腾用自己的商业手段彻底征服了这一群老油子。 杜子腾运作仙缘镇一事他们这些人不过道听途说,虽觉得确是大手笔,但毕竟未曾经历,再上牛背商会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他们这些人的级别根本不够,又哪里会知道那么多,再加上杜子腾后面表现的更多是对于局势的判断控制之力,不免让这些人自然削弱了对于他商业头脑的认识。 直到这次,他们提前来到遂易古城,从杜子腾一开始远程传输画面给他们,并令他们如何联系各种渠道将这些画面一一以高价贩卖传播出去:注意,不是免费,而是以一个极高的价钱卖给各个灰色渠道。 杜子腾传过来的那份渠道名单令他们心惊又佩服,这些渠道莫不是那等有巨大靠山,讲白了只认灵石不认什么大门派的硬点子,这样隐秘的三大门派对峙之局,自然在修真界中有的是人想知道,那等高到离谱的价钱根本也不用愁销路,而他们选定的那些渠道,自也会为了灵石毫不犹豫将之散播出来。 到得后来,按照杜子腾步步为营的规划里,甚至就是他们几个的小商会也是利用遂易古城花魁大会决赛鱼龙混杂之机将无数复制好的画面以一个极低廉、数量却极恐怖的方式全部销往了修真界各个渠道中。 这各种运作中杜子腾的远程指挥只让这些人心中有了一个明确的判断,商场从来如战场,杜子腾传来的指令分明井井有条、详略得当、如臂使指,这明显就是个征战无数的三军主帅才会有的气势。 若说这点只令他们佩服的话,那后面的主意简直是令他们拍案叫绝。 因着那些影像的传播,毫无疑问地,杜子腾灵石赚到了手,还成功树立了横霄剑派修真界第一正义第一悲情门派的形象,云横峰剑修的风骨气度已经传遍整个修真界,在传播的大本营遂易古城,可以说,虽然云横峰已经没了,但是横霄剑派的影响力却是如日中天。 杜子腾便在此时远程提出了第二个商业计划:让简氏灵物铺重启原来的辰字系列物品、云横峰风物志等一系列物品的销售,将云横峰形象相关的周边产品运作得风生水起,也让这些提供无数渠道资源的商会会长们赚得满盆满钵。 在杜子腾即将抵达之时,第三个商业计划出炉:既然云横峰和横霄剑派已经将形象树立,圈了无数的路人粉,那么……偶像见面会也不是不可以啊!咳,当然是收费的。杜子腾也是煞费苦心,所以才会有售卖他们进城的路线地图之事,毕竟如果是□□裸地卖参观门票,为了短期套现损害品牌形象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杜子腾是绝对不会做的,至于地图,那是遂易古城的内城地图,这些修士自己想买,卖家又贴心地附上了路线,跟横霄剑派有一毛钱关系? 甚至这些商会还专门呼吁:为了爱护身心俱疲的云横峰弟子们,请大家爱护他们,不要让他们感受到被围观被孤立,答应我,好不好? …… 总之,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杜子腾这些细节处的处理均是令这群商场里浸泡的老手个个如痴如醉,恨不得翻来覆去跪舔,心中更是早就决定,有生之年,死心塌地跟定杜小爷了! 杜子腾自不会知道这些细节,只是在听完他们的总结之后,简短地点评道:“这三轮计划的落实中,诸位表现可圈可点,若没有大家,绝没有现在横霄剑派进城之后的局面,我代云横峰谢谢大家。” 在场诸人连道不敢。 杜子腾接着道:“只是,确实也存在一些问题:一是你们彼此之间的资源衔接问题,比如说那个多宝阁,谁去接触你们彼此之间没有商量好,才会令对方一家人买两家货,彼此压价试探出你们底线之事……今后在渠道资源的整合上,希望各位能同心同德,毕竟走到此处,如果各位还想一起走下去,必须……” 杜子腾点评切中要害,直令他们频频点头,甚至是开始讨论并商量起后面的改进措施起来。 到得此时,杜子腾就并不插话了,甚至在他们讨论得最热烈的时候,他悄然起身退场,对于这场讨论的结果,他半点也不担心,作为一个组织的设立者,只要将利益分配机制设定好,保持成员之间的平衡,让他们有利益共同处,所有事情自然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这些细节上的事,插手太多,反而适得其反。 他此时却是来到了“仙客来”天字一号房,自然是萧辰的住处。 “消息收到了?”萧辰此时立于窗边,负手看着窗外斜阳和底下已经迫不及待喧闹起来的人潮,头也不回地问道,显是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杜子腾自怀中摸出一张花哨得过分、似乎只有那些烟花之地才会使用的信笺:“收到了,不出所料。” 萧辰转过头来,嗅到那象征极乐的*芬芳时,眉宇微不可察一隆,显是想到了什么令他不快至极的人物:“已经想好了?” 杜子腾却是抬头反问道:“你呢?” 萧辰淡淡一笑:“自然。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自然要提前除之。总不能一直这般提防下去,既然前面你已经用这种种云遮雾罩的法子将对方步步引入彀中,我自然不会浪费机会。” 杜子腾却是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萧辰:“你伤养好了?” 萧辰却是回身去看窗外人流如织和早早挂起的无数闪耀灯火,转开了话题:“所有布置都已妥当?” 杜子腾亦是来到窗边,于高处俯视整个遂易古城,此时,整座城池就像一个火药桶一般,那源源不绝继续涌入的人群,不论修士还是凡人都是在给这个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桶内继续添火药,杜子腾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我更改了最后的布置。” 萧辰却仿佛早就了然于心,一点亦不惊讶:“为了不伤无辜?” 杜子腾惊讶转头,他明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萧辰却是一笑叹道:“你,毕竟也是个横霄剑派的弟子啊。” 那口气中似是欣慰似是喜悦又似是叹息,竟是说不出的复杂。 而窗外,在如血的残阳中,“万国花魁大赛决赛”的闪亮牌匾终于立好,底下传来一阵山呼海啸、几乎令整个“仙客来”建筑都在其下隐隐颤抖的尖叫嘶吼之声,这场大幕,终究是要拉开了。 第149章 “杜师兄!”“萧师兄!” 不知为何,杜子腾今天看起来似乎都很高兴却又隐隐压抑这份兴奋似的,证据就是,他们这些横霄剑派的弟子今天俱被要求前去观看那什么万国花魁大赛的决赛。 葛麟忍不住道:“我说,我们就不能在客栈高处看吗?我可是还有许多丹药没烧制好呢!” 杜子腾白眼一翻:“你就着急这么一分一秒吗?这花魁大赛仙凡俱有,多好玩啊,看你年纪轻轻,越来越像小老头,小心回头老得快!” 这昔日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一听“老得快”这么恶毒的诅咒,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开口。 其他剑修一见这平日最为伶牙俐齿的葛麟都不能令杜子腾改变主意,便知杜小爷这是吃秤砣铁了心,绝不可能再被说服,就是那些想说留在客栈继续练剑的顿时也蔫了。 而萧辰却缓缓道:“大家辛苦了这么些时日,本就应该放下心事,好好休息一二,这大赛虽不过是些愉人耳目消磨意志的喧嚷,却可令你们磨砺本心,直指心性,亦是另一重修行,去去无妨。” 萧辰这么一说,这活动登时拔高了一个境界,变成了修行途中发要的一次磨砺,一众剑修登时肃然应是,这会场是非去不可了! 杜子腾努力将自己心中要倾巢而出的吐槽憋了回去,妈的,这混账可真是能瞎掰啊,明明他俩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却能将这谎话说得如此天衣无缝,简直叫杜子腾这等睁眼说瞎话的大行家也是自叹弗如。 而罗明光几人本来可去可不去,但萧辰现在隐隐是众人中剑道境界最高之人,虽不曾真正拔过剑,但平日论道之时,随口几句点拨都令罗明光有拨云见日大彻大悟之感,这听起来无甚意思的大赛连萧辰都说可以磨砺本心,这几人当下便也表示一定要去见识一二。 萧辰看了杜子腾一眼,杜子腾笑嘻嘻地道:“罗道友能一道同来,自是再好不过!” 萧辰目中似有思量一闪而过,而章老四却是隐隐狐疑起来,这杜子腾让他们这些人非要去这劳什子活动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这等常年于底层摸爬滚打之人早练出自己那套生存嗅觉,既然罗明光这些外派之人能去,他们为何去不得?! 章老四当即笑道:“我等还负有护卫诸位的职责,既然你们都去,我们自然是要随行护卫一二的嘛,嘎嘎。” 萧辰深深看了章老四一眼,随即道:“不过一场玩闹,章道友大可……” 杜子腾却是接口笑嘻嘻地道:“想来就来呗!别后悔就行哦~” 不知为何,杜子腾这番笑嘻嘻的言论蓦然叫章老四心头重重一跳,萧辰却是看了杜子腾一眼,不再说话,而章老四心中十分不安,却又想到,他早已打听过,这遂易城是早早就安排好了要有这场喧嚣来吸引人流的,不过一场嬉闹玩乐,又能有什么大事?他在自己这班兄弟还有横霄剑派、罗明光诸人面前既已把话说到,自然不可能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时候轻言退出,只是硬着头皮仰天打了个哈哈:“我说杜小兄弟,你大可出去打听打听,我章老四什么时候后悔过!” 杜子腾继续嘻皮笑脸,竟也是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在前面领路去了,留下不明所以却又隐约有些心惊肉跳的章老四等人、努力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要按大师兄吩咐从此次喧嚷中磨砺好心性的剑派弟子、还有努力向横霄剑派诸弟子靠拢的罗明光等人跟在后边。 在横霄剑派一群人浩浩荡荡消失在会场中时,仿佛触动了什么机括一般,无数身影亦是悄无声息地活跃起来,犹如一声无声暗流,汹涌澎湃,表面不见动静,暗里却隐约可见恐怖的惊涛骇浪在无声无息地酝酿汇集,而那汇聚涌动的方向赫然亦是万国花魁大赛的决赛会场! 此时整个遂易古城不论内外城俱是张灯结彩,仿若欢度什么盛大的节日一般,依旧沉浸在这难得的欢闹中,全然不知暗处汹涌的一切。 事实上也是如此,整个遂易古城都是围绕着各种交易而存在,因此,整个遂易古城最主要的自然也是各种买卖人,买的和卖的。 这般恐怖到前所未有的人流,不论是凡人商家,还是那修士店铺俱是眉开眼笑,笑得合不拢嘴,至于那买的?现在整个遂易古城绝大多数皆不是奔着买东西来的,而是看热闹来的? 什么?你问仙凡交杂,泄露修真界秘密怎么办? 啊哈哈,这么多年迟来,遂易古城只除了少部分凡人知道真相之外,所有到过此处的凡人皆知此处有不少能人异士,至于这能人异士的程度嘛……可以自行想像凡人对于那等隐世高人的评价:“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百步之外取人首级”啦等等。 这些对于修士来说哪算个事啊,但能偶尔糊弄一下凡人也成吧。于是,大家就达成这般默契,你就把我当成是那等飞檐走壁的高人好了,至于真相如何,这不重要啦啊哈哈。 这等规矩虽然说来诙谐调侃,却是遂易古城这等自修真界有史以来便存在、还能存在到现在的一个重要原由:以一种彼此轻松的方式将仙凡之间设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种无形的堑沟,听起来虽然宽泛到宽松,而事实上,这甚至比那等地理位置上的间隔更加遥不可攀——你会将自己隔壁日日笑眯眯向你问好的商铺邻居当成那等神话故事中的仙人来看待、甚至请求他收你为徒吗? 而所有至此处的修士亦有种微妙的共识,闭口不在外城凡人面前谈及修真界之事。这种感觉,就仿佛凡间那些权贵重臣之流绝不会在平民百姓面前轻易提及朝堂重事:不光是为保密,而是一种种隐隐的阶级分野,简而言之,我们所生活的并非同一空间,你不必,或者说,不配听我等之事。 数千年以降,整个遂易古城便是基于这种心照不宣的逻辑存在着。甚至还出现一种意味深长的局面:凡是在外城根底深厚、枝繁叶茂的那等大商户,你永远能在内城找到门头一模一样的,只是,内外城所售的东西相同又截然不同,外城售卖制衣,那内城售卖的也许就是护体宝衣,外城若是售卖的是凡间零嘴,那内城同名的店铺也许售卖的就是灵谷灵糖。 甚至,遂易古城不乏那等在外城过着普通凡人生活、却在妻小尽皆离世之后回到内城继续修行的修士,其妻小、甚至子孙后代若无灵根,恐怕终其一生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亲人还有另一重这样的身份:那神话传说中长生不老飞天遁地的修真者。 这般微妙的关联,甚至说是隐隐的依存关系,还有那心照不宣的规则,便是整个遂易古城存在了数千年并将继续存续下去的基础。 也是基于这等基础,此时整个遂易古城才能有这般和乐融融、喜气洋洋的气氛,甚至还能看到修士与凡人彼此愉快交谈,讨论大家共同支持的姑娘。这一刻,在一个漫长却冰冷残酷、一个短暂却充满烟火气息的生命交集的此刻,至少彼此的喜好可以让他们抛却那等残忍到冷酷的隐形规则,彼此愉快地交谈。 “唉哟,刘兄弟你也喜欢如烟姑娘呀!不是我说,如烟姑娘歌舞俱佳,更是生得人美如画,真不明白那边那此人为什么会支持别人。” “呵呵,我甫一入城便听说她歌舞双绝的名声……” “哎!你是不是昨天入城在南城门听到她亲自唱了那曲……” “《忆故里》!” “对对对!唉哟,刘兄弟你这运气简直没得说了!老哥我在遂易城开这点心铺子多少年了,才亲自听如烟姑娘登台三次!你倒好,一进城门就赶上了!这《忆故里》确实是没得说了,唱得我愁肠百结,我媳妇也喜欢得不行。” “哈哈哈哈,要不怎么说我机缘不错呢!”这刘姓修士一语双关地道:“那《忆故里》确实动人,总叫我想起当年还是……个乡下普通小子的时候。” 那点心铺的老板却并不明白修士言下之意,兀自点头如小鸡啄米:“嗨,可不是!人哪,也要讲个缘法,这曲《忆故里》勾起多少相思多少愁,若非有一般经历缘故的,也不会因着这曲子喜欢上如烟姑娘了,这是一重缘法。现在咱俩之间也是这般,若不是因着一起支持如烟姑娘,咱俩都被组织到这会场的同一入口,哈哈,这遂易城这般大,就是刘兄弟光临我的铺子十回八回,我也不一定能认识你呢!这又是另一重缘法了,哈哈哈哈!” 那刘姓修士却也是哈哈大笑,外城凡人的点心铺子吗?这铺子老板倒是对自己家的点心很有信心嘛,只是别说十回八回,恐怕连一回他这金丹修士也绝不会光顾的,还一口一个“刘兄弟”,自己这真正年纪当这老板的爷爷辈都绰绰有余,若要说出来,只怕这凡人会吓得失禁当场吧? 若不是那日入城实在挤得慌,于茫茫人海中偶尔一听这曲子,思及当年凡人时的际遇,恍惚间只觉修真岁月倥偬无涯,生起尘世渺渺之慨,他恐怕确实是不会亲临此地,还要和一群凡人一同排队入场的。哪怕是在场中有要事需办,他也会另想法子,而不是与这等凡人并肩而行。只是现下既然有共同爱好,并肩而行倒也不显得那般无趣无聊罢了。 二人闲聊间,转头一看,队伍已经快到他们了。 那守在入口处的看门人见到他俩,分别给他俩各递上一件斗篷:“今日会场规矩,请各位务必披上,不能因为各位的衣着打扮、支持标语影响诸位选手的发挥与表现,还请见谅。” 这二人顿时面面相觑:“还要披斗篷?” 这看门人认真点头解释道:“不错,今日的会场主题便是‘衣冠’,各位入场之后会分散开来,彼此间不能再联系,最后投票的时候便是真正考验诸位对于支持的选手忠诚度的时候,届时不会有人在您的身边干扰您的决断,各位虽是掩去真正的衣冠,其实却是取下了平日遮掩内心的衣冠,真正听从心的选择来做判断。” 那点心铺子的老板先是一怔,随即竟是忍不住叹道:“这等思量果真没令我等失望!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好一个听从心的选择!!!如此这般,我相信如烟姑娘那般至情至性的歌舞必能令人真正动容赢得比赛!刘兄弟你说是不是!” 他那“刘兄弟”此时面色不悦,这稀奇古怪的安排打乱了他先前不少谋算,此时他口唇翕动显是在同什么人传讯,在这点心铺老板看来便有些心不在焉的不高兴。 他连连道:“刘兄弟你我可要看明白些,这等安排其实十分公平,既然所有人皆无法聚集在一处,那等凭借手腕在聚拢支持的普通货色是万万比不过咱们如烟姑娘的!” 那刘姓修士将将交待会一众碧月城弟子务必看信号按“隐月”标记行事后,便才做出一副恍然的模样:“极是极是,若非老哥你分说明白,我可就误会了!此事必要听老哥你的!果然你还是支持如烟姑娘时日更久,我可是远不如你啦!” 那点心铺老板哈哈一笑,正要将看门人手中那件斗篷接过转而递给刘姓修士,却发现那看门人径自伸手越过他将斗篷亲自递到了刘姓修士手中,这点心铺老板不免有些奇怪,却见那看门人一脸淡定。 而刘姓修士接过斗篷一看,顿时“恍然”:他这斗篷分明是件低阶法器,与那铺子老板的凡物全然不同,难怪这看门人亲自递到他手上,毕竟仙凡有别,若是弄混了,这乐子可就闹大了。而且这斗篷确实是可以隐匿气息的,虽然低阶,在这等场合若是修士本身收敛得当,确实如这会场方才宣传所说,可以隐匿身份,“听从心的选择”。 他自以为明白了这会场的安排,只暗道这什么稀奇古怪的花魁大赛怕也有修真界势力在其中掺和,否则如何可能这般面面俱到?只是这为隐匿气息而设的安排倒也着实十分有趣就是了。 而且,他心中呵呵一笑,他碧月城的“隐月”标记何等厉害,又岂是这等粗鄙简陋的斗篷可以遮掩的?若真是这般,他碧月城便也不用混了! 这般“明白”了之后,刘姓修士便也接过这斗篷,欣然披到了身上。二人相视一笑,便先后踏进了门内,而那老实尽职的看门人在接待下面几个入场者的时候,不动声色激发了一道传讯符。 整个花魁大赛此时按方位开了六十四个小门,另一扇小门中,这个可怜的看门人遭遇了一群看起来极其古怪的家伙,眼前这些人一个个步伐僵硬、鼻头翕动,直勾勾的目光冲着门内,似乎里面有什么他们十分渴盼的东西一般,看门人只在心中嘀咕,这是追求哪位姑娘,追求得都发了癔症了吧? 但这般古怪模样若是放在此时的遂易古城所有古怪之事面前,似乎又算不上什么古怪了,看门人也早已见怪不怪,他只是出声道:“各位,本次会场的规则是……” 他话只说一半,却是戛然而止,并非他有意卖关子,而是眼前一幕着实太过诡异恐怖,那一双双原本呆呆盯着门内的眼珠子,竟是不约而同、整齐划一地,在他开口之后,直勾勾地转将过来,全部同时牢牢地盯在他的身上! 那一双双眼珠竟是目露凶光、直愣愣地盯着他看,竟是叫他忍不住汗湿重衫,或者应该这样说,这些人……看起来甚至都不似正常人类,看着他的眼神,不似在看一个人……倒像极度饥饿的野兽在盯着一块肉…… 这比喻更令这看门人不寒而栗,甚至有些恐惧到双腿发软难以成言。 这群人为首之人模样粗豪,可谈笑间却是十分体贴,一步上前扶住这看门人道:“哎哟哟,小兄弟,真对不住,我这群弟兄皆是那等化外蛮民,可是吓住你了?这可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这看门人连连道谢,然后道:“是我胆子小,与诸位没关系……” 这粗豪的为首者却是坦荡笑道:“我这群弟兄没见过甚世面,我听说遂易古城这般活动才领着他们前来看看这等大场面,好叫他们知道这花花世界的滋味儿,特别是得叫他们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人儿,别老是看上那等粗胳膊粗腿的糙娘们!小兄弟你说是不也是?” 这看门人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却见这群古怪的人面上表情都未曾动一动,依旧皆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其中几个甚至涎水淌到衣襟上都浑然未觉,他的笑声便如被掐断一般,飞到半空消逝无影。 这为首之人回首一瞥,不甚在意地道:“嗨,这群蛮货只会说蛮话,小兄弟你可千万别计较!”他回头一瞥,脸上笑容未变,在这看门人看不见的地方,眼神中凶光比露,似在隐隐震慑,果然,这群古怪的家伙尽皆低下头去,掩住那几乎是泛着绿光的眼神。 这看门人这才稍稍缓过气来,然后对这为首者急忙将此次会场的安排道了出来,似乎是不想再同这群古怪的蛮族再多处一刻了。 这为首者面上却是一副为难的表情:“这可怎么办?这群蛮货小兄弟你也见着了,言语不通又粗鄙无礼,进去分散了,若冲撞着什么人可怎么办哪?能否对我们通容一二?” 这看门人十分为难,他是想把这些人赶紧打发掉,但职责所在,依旧尽心解释道:“这位大哥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会场的安排早十数日便已定下,只是为着整个活动不会有人从中趁机作假才保密这么些时日,若是不披这斗篷是绝计不会允许入内的。而里面那分散的模样……我只负责门外,里面另有他人负责,我却也是不知的。” 见这为首之人依旧眉宇间一片郁郁,看起来甚至有些森然可怖,倒似野兽披着人皮只在偶然一瞥间露出血腥残暴的真面目一般,这看门人再次打了个寒噤。 这为首之人连忙露出一副笑脸:“唉,我只是怕有个万一,坏了这会场的气氛就不好了……” 看门人此时已经坚决不想再同这群人打照面了,连忙道:“不会不会,里面各处皆是有人在照应的,若真有什么不妥,他们会将人带出来的,您尽管放心好了。” 这为首之人一挑眉:“有人照应?” 看门人此时简直是知无不言,他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道:“是啊,那可都是从各国武馆聘来的顶尖武师,甚至还有几位……”这看门人左右看看没有旁人,才悄悄附在这为首之人的耳边道:“那几位我听说可是真正能飞檐走壁的高人!我都亲自见过他们明明和我们吃喝一样,却能飞一样地越过墙头,你知道么?这可是真正隐世的高人!最是厉害不过!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 这为首之人此时才笑得“轻松”起来:“这般,我就放心了。”连辟谷都做不到的低阶修士,还能如何叫他放心呢?这为首之人笑得十分畅快。 看门人一见事情顺利,忙不迭地递上了他们所需的几十件斗篷,这为首人接过斗篷时一怔,随即皱眉:“这……入场之人,每个人皆是一模一样的斗篷?” 看门人努力点头:“是啊,大家都一样的!” 这为首者回头一瞥自己身后那群鼻端不住翕动的“蛮族”,冷冷一笑,呵,任你再隐匿气息的斗篷,只怕你也想不到,这世上,有些族群竟是凭借气味而非气息来追踪的吧?呵,修真界这些眼界陋狭之人怕是永远想不到,修真界中的手段永远防不住真正的种族天赋。 在这隐约得意中,这为首者用一种古怪的语言不知朝这些蛮族说了些什么,他们竟一个个接过斗篷披到了身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看门人竟是隐隐从刚才那门森寒的语言中,听到出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肃杀之意。 临进门之时,这为首之人竟是在这看门人肩头重重一拍,露齿一笑:“多谢!” 那锋利雪白到不似人类的牙齿竟叫看门人恐惧得头脑空白,竟是一时忘却了所有礼仪没有去谦逊一二,等得他回过神来之时,这群古怪的人早已经消失在门后。 这一幕在六十四个小门中不断重复上演,而那汹涌暗流亦即将一头撞上恐怖暗礁却并不自知…… 第150章 那刘姓修士一进门便不甚惊讶地发现,这门后果然也是动了手脚的,而且果然是修真界中人动的手脚,方才那看门人所说的分散开来,果然不是玩笑,也不知道这脚下所布设的究竟是什么阵法,以他金丹修士的神识竟也未曾察觉,那方才一直走到他身边的点心铺老板究竟是何时开始消失的。 整个赛场的布设亦是巧妙与古怪兼而有之,竟是设在遂易城背后所倚的巨山与环城河之间,巧妙运用地理位置,将河滩山体甚至是河中岛改换成各式观众席,而表演的舞台自是那河流之上,表演的时长便是自进入观众视野之内开始直到彻底离开观众视野之后。 而所谓的观众座席,竟是设置得漫山遍野皆是,其中却令有巧妙心思。 他此时举目看去,虽然神识中处处皆是那些披着斗篷的身影,但一旦坐下,却借着周遭环境,或是花木掩映、或是山石布置,竟是有一人独揽这山水天下之感,颇有种将所有景物歌舞一览无余的气派。 即使是金丹修士,他细细观摩左右,也不得不佩服这主办者的心思,大阵设计之巧妙,看似是借这天然地势将观众隔离,其实是将隐匿气息的阵法嵌在其中,这大阵本身虽然简单,但要依据这等天地鬼斧神工所造就的地势来精心打造,却是极为考验功底的。 以这名门金丹大能的见识,他自是能清晰感觉到,这些座席之间的阵法竟是真正能令些许动静相互隔离,不令彼此相扰,显然那“遵从心的选择”不是在玩笑,而是真正希望观众能认真看完表演之后,不受干扰地、凭心选择自己真正认可的表演。 而每一个观众席前皆是放着一个牌子,上面列好了节目单,观众可自行决定要向哪个选手来投票,而且,除了这正儿八经的投票之外,竟还有鲜花、掌声、爱心等等不同的礼物以供购买,每个选项之后皆会注明最后得到礼物最多的选手还会赢得额外的“最受欢迎奖”…… 这刘姓修士挑了挑眉,这组织比赛的人倒也是煞费苦心,他一介修士,那选项之后的价目自然皆是以灵石作为支出单位,想必那点心铺子的老板的定是以银两作为单位吧。 尽管这会场中处处透着稀奇古怪,但在金丹修士漫长的几百年人生中,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识过,而且,那几个带着“隐月”标记的点在这刘姓修士的神识清晰可见,他遂洒然一笑,安静坐了下来,这一刻,他倒是真有那份心思认真听听那如烟姑娘的唱词舞曲了。 这会场这番安排其实是十分为难节目编排的,因为舞台无一刻不在动,若是站在表演者的角度来看,就像是观众无一刻不在动,你的设计必须保证各个角度、观看了各个时长的观众都会被你所吸引。 这不似唱戏,剧情若是前后连贯你就惨了,因为第一句时你可能是第一批观众在看,待得你唱到最后一句时,可能早换了数拨观众,每一批观众听到的皆是零碎……那下场必会惨不忍睹。 但反之,你亦不能一直重复,因为重复第一次还好,只有第一批观众,等你重复第二次,第一批、第二批观众可能同时在看,第一批观众因着已经看过,也许就会觉得你不过是一直重复在敷衍他…… 总之,这对舞台编排提出了极高的挑战。 而且,这其中,前后挨着的表演者之间还存在着强烈的竞争:对于观众注意力的竞争,虽说彼此之间的间隔足够大,但若是别人没有完全离开视野时,你登场其实便是有风险的,观众有可能看她不看你,你便因此错失了观众的注意力。同样地,在你离场之时,若是下一个登台之人节目不俗,便一样会自你这处夺走观众。 所以,为了保证观众的视线跟随,这节目设计必须每时每刻皆要保持精彩纷呈、□□迭.起,只要有一瞬间的平庸都有失去观众的危险。 而这等舞台的设计确实亦令整场大赛确实是无比地壮观,各类美妙节目不断上演,直令许多人目不暇接如痴如醉,绝没有想到原本只是前来支持偶像的一次活动,最后竟会令自己在这般安静美好之中享受了这么一次顶级视听盛宴! 而湖中央一个小小岛屿上,杜子腾却是与章老四、何世明等人坐在一边,萧辰与一众剑修皆是岛屿另一旁,这般便将这岛屿塞得满满当当,实在是这岛太小了,而且——所有人入场时要求分散开来的规矩,此时在这些人面前形同虚设。 杜子腾一边与何世明等人品评节目,商量着如何将商业运作发挥到极致,一边还同章老四等人谈笑风生,戏谑道:“怎么样,章老哥?你们要是不跟着我们一道来,是见识不到这样的风景的吧?” 章老四自是哈哈大笑:“极是极是,”然后他感叹道:“没想到啊,这修真界也一日昌盛过一日,当年为了点灵草和人拼死拼活的时候绝计没想到,修真界中还能这般的风光。” 杜子腾嘿然一笑,目光却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东方,此处甚至依稀可以感知到那庞大恐怖的空间漩涡,如果不是那座山峰替所有修真者拦在了前面,这些人还能在这般太平盛世中有余暇来感慨这些东西吗? 可现在,空间漩涡依旧在,那座凛凛绝峰已经消失,这世上再没有人拦在那空间漩涡之前,这番歌舞升平又能维系多久?还有那些觊觎修真界第一大派风光的险恶者们,你们当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然而,他终究是一字未说。 便在此时,突然,一道激越高亢的歌声自上游而来,竟是仿佛自茫茫雪原无尽冰川中孕育而成,在春暖花开之际化作滔滔洪流流飞越直下,竟是令许多人不由自主引颈而望,想知道这般仿若自天际山川而来的奔越之声到底是何人所发! 那歌声渐渐低微,仿若那洪流汇入平原,渐渐和缓,化作汩汩清溪滋润大地,声响放缓,音韵中的潺潺欢悦之意却越是浓厚,只令人听得如痴如醉,竟仿若身临其境一般,欣喜莫名。 便在那歌声低不可闻,仿若涓涓细流渐渐湮没,引人凝神细细倾听,密密追溯那细流消逝于何方之时,那歌声竟是于低不可低、恍若消失之时,猛然间拔起,便如一望无际的平原陡然间现在出一道高不可攀的绝峰一样令所有人一惊之下心跳加剧! 这异峰突起的神转折仿佛一道指令,观众之中,竟是突然跃起无数个身影,这些身影竟仿佛直接无视了这观众坐席的隔离之法,撕破了阵法裂口,竟是朝着一些坐席狠狠扑去。 然而,诡异的是,因着这座席设计的诡异巧妙,除了那袭击者与被袭击者,其余观众竟还一无所知坐在位置中细细聆听那歌乐之音。 那刘姓修士既已出手,自是追求一招克敌,早在出手之前,他们便已经商议妥当,为保成功,由他本人亲自向萧辰出手,绝计不会有失! 因此,这一招之下,他已经是竭尽了金丹大圆满的全力! 然而,对方身为金丹,反应自也不弱,仓促之下,显是灵觉敏锐已是感知到了极度的危险,竟是毫不犹豫施展那等同归于尽的杀招,漫天冰雪汹涌而下直如雪暴一般恐怖! 这刘姓修士大吃一惊,未曾想到这萧辰重伤未愈之下还能有这般实力,手中森然月光已经如飞花般飘洒而下! 这标志性的月光弯刀一亮起,那“萧辰”好像猛然间觉察了什么,竟是开口道:“不对!你……” 然而,金丹之间的交手何等凶险,更何况是这在阵法之内,绝无转寰空间更绝无退路的短兵相接! “萧辰”只得奋力接下这剑招想再次开口澄清误会,便在这二人灵力汹涌撑得那阵法明明灭灭仿佛随时有可能崩溃却一直没有崩溃、“萧辰”一边竭力抵御又一边想找机会开口解释、那刘姓金丹越打亦越是心中怀疑的当口…… 此时,整个会场还沉浸在那美妙歌舞之中,这阵法悄无声息地变动着,竟将这大阵中数个角落中发生的或血腥、或激烈的一切密密包裹不露风声。 那刘姓修士此时无暇关注比斗之外的一切,因为这“萧辰”的实力竟是半点不弱,且打起来明显神完气足,哪有半分受伤的模样?更诡异的是,这斗法的套路怎地与横霄剑派截然不同?纵然听闻这小子很久不动飞剑……这套路却也不应该如此神似大雪宫的路数吧? 他心中怀疑之下,手上便难免迟疑,对面被冤枉成“萧辰”的单于令终是长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开口澄清,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便在此时插入二人之间。 这笛声过后,不知为何,方才还横亘在二人心中的疑团竟是渐渐模糊起来,此时,那刘姓修士眼前只那清晰无比的“隐月”标记,眼前这人就是他心心念念、此次被迫出关务必要拿下的“萧辰”!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的法力倾泻顿时越发澎湃起来! 而那单于令眼中,对方的气味明明就是宫中点名要的那小子,上次自己一个不慎令之逃脱宫中不追究已是天大的幸事,此次身负重任又祭出了禁兽,他已是在宫主与神师面前立下军令状,定会将这小子带回宫中,绝不能再次将之放跑! 二人交手间竟是再次激烈起来,只是皆不以杀死对方为前提,那笛声越来越急,二人亦杀得红了眼,但毕竟是金丹修士,始终记得彼此组织中要的是一个活着的“萧辰”,那等绝世杀招终是留有余地的。 这等情形下,那笛声再如何催逼,却是抵达了二人心中牢守的底线,真正是毫无办法。 而此时观战的湖心岛上却是一片鸦雀无声,章老四等人、何世明等人甚至包括罗明光几人皆是目瞪口呆,看着杜子腾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具阵盘笑眯眯地道:“既然诸位这么看得起我横霄剑派,我便请大家看一场大戏。” 这两个大门派金丹是如何由试探至步步催逼、杀得红了眼的过程竟是在这些人眼中清晰再现,而且,自那阵盘上,这些修士惊恐的发现,似这恐怖的战斗不只是在这金丹最高水平之间展开,更也在观众席各位频频发生着。 在水流上歌舞进入最高.潮之际,在众人渐渐兴奋的嗡嗡声中,他们竟是半点也未发现,就在他们身周百米之内,竟有无数修士与野兽面对面搏杀,这等境遇之下,即使碧月城的修士发觉不对:这横霄剑派的修士怎么可能这般邪性,不似修士倒似野兽,这般的觉察已经太迟太迟。 因为在野兽看来,世界皆是一样,每个人在他面前都只是一块肉,香或者臭而已,而眼前这块新鲜的、带着自己想的气味、已经被单于令定义为“零食”的这些修士,自然是没什么好客气的。 当一方想将另一方吞之而后快,这场面便再无任何转寰的余地,一时间,血肉横飞、极其残忍,或是野兽将修士吞吃,或是修士险胜野兽之后苟延残喘,在这轻歌曼舞的热闹喧嚣中,这等最残酷的状况便不断地在上演。 章老四低声道:“这是碧月城和大雪宫……打起来了?”他眼睛偷偷地觑了杜子腾一眼,对方没有答话,却也是一种默认,到了这时,章老四对于杜子腾才有一种隐隐的恐惧:能将两大名门正派的金丹大修士玩弄于股掌之间……要有人说杜子腾清清白白绝没插手,他章老四定会把那人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章老四回想方才一路走过来的安排,这整个号称为了“尊崇心的选择”而重新搭建的大阵,那些个看起来不伦不类、其中却暗藏玄机的斗篷,你敢说杜子腾没插手?这不可能!甚至,想到整个花魁大赛决赛的机制,章老四甚至怀疑这决赛都是为了解决那两帮人马而特意设置的,如果真是这样,杜子腾就太恐怖了,走一知十,算无遗策! 而且,此时章老四心中更是惊疑不定,那两个相斗的金丹皆不是泛泛之辈,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着了道,除非能有迷惑心神的法子……但能令金丹修士都这般神智错乱的:“莫不是*曲?!” 那可是合欢宗的不传之秘,章老四再次看了看他身旁的杜子腾,能令合欢宗这等神秘莫测的宗门为己所用,这横霄剑派到底是有多少底牌未曾现于人前?世人皆是以为云横峰消失,横霄剑派便会从此消逝,只怕是太过低估了这等庞然大物啊…… 何世明等人帮助横霄剑派传播过影像,心内对于大雪宫碧月城的勾当是再清楚不过,此时看到杜子腾是如何用阵法将之玩弄在手上的,这几人都不约而同断定,这花魁大会恐怕从头到尾就是个巨大的天坑,只等着大雪宫和碧月城自己跳下来,本想对横霄剑派落井下石,却全不知自己的黄土已经到了脖子!依着妖魔入侵时,杜子腾在仙缘镇上的手腕之凌厉,这几人竟没有一人怀疑这个推测。 他们只是暗暗地有些惊心……那可是七大门派之二,如此众多的精英,就这么……全都杀了? 然而,杜子腾操纵阵盘,仿若拨弄棋盘一般轻松写意,面上竟是看不出半点担忧焦急之色,直到此刻,何世明等人才发觉……自己这些商人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狠人! 作为直接执行者之一,简泽此时却看着场中两大金丹修士对战之处,有些心急如焚:“怎地还没……”同归于尽! 只见那单于令与刘姓金丹之间依旧未分出胜负,可那笛声却渐渐有些疲软了,这二人身为金丹大能要令他们神识昏沉本就很难,可最后还未能完全奏效,这对奏曲者来说亦是个不小的负担,所谓刚不可久,这曲声随着时间推移,自然而然便效力减弱,眼看那二人眼中闪过一缕茫然,竟是一副要醒转的模样! 奏曲人自是大吃一惊,急急催动,然而,那二人皆是金丹中的佼佼者,着了一次道,此时已是竭力在抵御防范,极难再次控制,一旦这二人清醒过来明白这局棋,又迅速将事态平息下来的话,那杜子腾他们忙活了这么久,可真白忙活了! 便在此时,众人只感觉到一股主宰生杀之意的剑气沿着阵法渗透而下,竟是狠狠当头劈在了那眼看要清醒的二人身上! 这二人竟是同时心神大乱,明明眼前不是萧辰,却为何有这般清晰的生灭剑意……眼前一切到底是真是幻,自己到底是该如何行事? 似那等控制心神的法门,皆是要寻找心神的缝隙,譬如刚刚这二人抓到萧辰之心太切,这便是缝隙,现在这二人眼看已经分辨出来对手并非萧辰、要清醒过来的当口,却是被一道真正来自萧辰的剑意所袭,登时心神大乱。 而那笛声更不迟疑,立即沿着这道心神缝隙滔滔而下,萧辰那一剑绝未留情,这二人皆是身受重伤,此时仿佛感觉到了真切的杀意,竟是再不手下留情,真正厮杀起来。不过片刻之后,就是个两败俱伤之局。 萧辰的剑意并不只在这一处,整个阵盘上只要那些还胶着的战场,他都并不吝啬剑意,那一剑剑中,生杀主宰之意直令周遭章老四等人噤若寒蝉,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眼中在云横峰消失之后如日中天的两大门派,他们的核心弟子此时竟如待宰的牛羊一般任由萧辰宰割! 而在一众横霄剑派弟子面前,萧辰面不改色、声音却森然:“当日我云横峰上下一致斩杀天魔之时,贵派落井下石之恩,横霄剑派一一奉还!现在,便也请二位代门派接好了!” 萧辰这番话似是对那眼看已经杀到灵力枯竭的两个金丹所说,像是对一众满面愤然咬牙切齿的横霄剑派弟子所说,又像是对章老四、罗明光这些外派修士所说。 而他的话音刚落,笛声便停了下来,那两个神识混乱、灵力枯竭的修士眼前突然一阵清明,待清醒地明白过那番话的含义之后,二人不约而同恐惧至极,然而,两道滔滔剑气倾泻而下,纵再是名门金丹,被寄予厚望,此时也已经是丹田毁损、识海破碎的废人两个了。 第151章 萧辰动手之时,杜子腾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横霄剑派一众弟子,却见到这一张张面孔上的失神纠结表情,再回头看萧辰时,杜子腾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方才那动手本应由他来,不论怎么说,那二派再卑鄙无耻,但横霄剑派风格却一向光明磊落,布下这等局面请君入瓮确实算不上光明正大,而萧辰毕竟是此时横霄剑派的实际领袖,由他动手,难免会令他的形象动摇,可方才萧辰显然是打定了主意,竟是没同杜子腾商议,便先动了手。 这一刻,杜子腾才深切明白为何长霄真人会指定萧辰为接任之人,这般困境之下,还能战出来将这等不光彩之事一肩担当,萧辰确是个可担大任之人。 此时萧辰转过脸,目光竟是缓缓在每一个弟子面孔上扫过:“当日在云横峰上,你们恐怕是不知道,”萧辰幽远目光看向遥远东方那隐约空荡荡之处:“我等连同天人之堑后六位化神真人、十九位元婴大长老分明已经将那天魔斩杀,大雪宫连同碧月城却趁机出手,累得云横峰连同诸位长老一起消失在那空间漩涡之后,若非诸位大长老舍身相护,怕是连我等都将悉数失陷……” 当日变故,诸多弟子身在阵中如何能如萧辰这掌阵之人一般清晰? 萧辰今日所说他们皆是第一次知道,可是,云横峰消失之后,那两个门派一路行来的威逼相胁,他们却是历历在目,一时间,看着阵中那两个已成废人的金丹,一个失魂落魄,一个却是疯狂大吼“这不可能,定是幻境,你们休想迷惑本座!”的可怜模样,这些剑修弟子竟是生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复杂慨叹来。 然而,萧辰语气一转,却是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道:“可是,这两派再罪大恶极,我横霄剑派也应正大光明一剑一式地将之斩诸剑下,而非似这般利用诸多外物趁虚而入,似这般举动已落下乘!今日我所作所为,早已违背‘坦荡直朗仁义为怀’,我定当自罚,按门规,违背此条者属大不赦之列,罚其于绝堑中闭关十年,我亦绝不例外,此事一了寻得绝境,便重开此堑前往领罚!尔等需引以为戒,绝不可效!云横峰可逝,我横霄剑派风骨却绝不可灭!” 萧辰这一番对于自己的批评处置已是令所有人震惊难言,到得最后一句,萧辰已是语气凌厉至极,一字一句似暮鼓朝钟狠狠击在在场每个人心头。 杜子腾更是心内大震,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萧辰,似乎想从萧辰面上看出一星半点装模作样的意味来。然而,那面孔上只有肃然自省,再没有别的,对于这个人了解了那么多,他的喜怒哀乐是伪装还是真实,这简单的辨别对杜子腾来说再轻易不过。 可这一刻,冥冥之中,杜子腾无比确定地看到,萧辰这番话竟没有一个字说谎,他竟是真心实意觉得这番举动有违剑派门规,亦是真心实意要去领罚。 这一刹那,所有横霄剑派弟子皆是震撼地立在原地,难以发一言,难以出一声,自那云横峰消失之后,也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般,那座山峰的凛冽骄傲刚正不屈这般明显横亘于他们的胸怀之中,仿佛那山峰从来没有消逝过。 所有剑修握紧手中长剑低沉却是坚定地应道:“是!” 云横峰可逝,可横霄剑派的风骨绝不能在他们每个人胸中消失! 其中一个炼气期的弟子竟是鼓起勇气开口道:“大师兄,”杜子腾转头一看,竟是那仙缘镇上加入门派王家小子,只见他激动地颤抖着声音道:“您说得没错!那大雪宫和碧月城确实不是东西!我们横霄剑派终有一日定会光明正大地将他们统统击败!”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却仿佛因着道出内心真正心声的缘故,竟是越来越清晰:“今日不能怪大师兄你要用这般的手段,都是我等太弱小,太过不堪对敌的缘故,才累得您不得不如此!”他环视周遭与他一般的炼气期小修士,目光竟是放出一种灼灼耀眼的坚定之光来:“大师兄,终有一日,我们定能与您一道并肩作战,光明正大地将他们斩于剑下!” 这番话似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余的低阶弟子没有再多说什么,但那一双双看向萧辰的眼睛那般年轻稚嫩却又那般坚若磐石,那明明微弱却似三两轻风,最后汇集澎湃如山河的剑气却已说明了一切。 不动声色如萧辰在这一刻,竟是再也忍不住一般仰起头来,此时漫天星斗灿烂辉煌,似一双双含笑的慈祥双目,师尊、袁师叔、罗师叔……你们可曾看见,你们拼了命也保存的这一缕微弱星火,这般顽强坚韧蓬勃……终有一日定不会有负你们心意…… 这骄傲不屈的风骨连同剑气似化作一阵罡风席卷过在场每一个人。 杜子腾亦情难自禁地上前一步,重重将手放在萧辰肩头,与他一同感知着这汇集着的坚定剑意冲刷心头,这些弟子虽然年轻,修为尚低,可终究是没有辜负萧辰这番心意。 罗明光等人不必多说,早已握紧手中长剑心潮起伏澎湃,只恨自己当日未能加入这般光明朗正的门派,可现在能与这般风骨的剑修同列,亦已是三生之幸。 即使是何世明、章老四这等于修真界最不堪的一切中摸爬滚打之人,这一刻,亦是觉得胸怀中似拨云见日,一片光风霁朗,也是到得这一刻,他们才发现,原来修真界能有这样的门派是何等幸事,即使是他们这两拨唯利是图的人物此时亦是不约而同地想到:那碧月城和大雪宫竟对这般光明磊落坦坦担当的门派落井下石……简直是愚不可及。 横霄剑派内部这番应答之后,一众剑修弟子竟是不再关注那大阵中相互厮杀的一切,尽是仿如在仰峰坪上一般,开始练起剑来,萧辰那番话前所未有的认真,而王家小子所道出的一众弟子心声,显然亦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既然连累大师兄要违背自己的剑道、门派的教诲甚至是门规才能保全他们……终究是他们太弱了,那就努力,更努力! 杜子腾看着这一幕失神半晌,才启动这岛上阵法,将一众练剑弟子习剑之处单独开辟出来,令他们不受干扰。 此时,孔云却是上前看着萧辰欲言又止:“萧掌座……方才……” 萧辰却是不待孔云问话便开口道:“那二派狼子野心,一路追击手段尽出,现在又令这绝不现世的‘雪兽’同那么多金丹出手,显是志在必得,绝无可能放过我等。即使一切重来,萧某亦是一般选择!诸弟子皆为剑修,修的皆是我云横一脉坦荡仁侠之剑,自当心诚如剑切不可似我这般,否则定于剑道有碍。可萧某当日既在师尊面前应下星耀宫掌座之职,便绝不会为着一己剑道便有所避退,待一切事了,我自会领罚,孔道友可为见证。” 孔云与另外几位金丹却是同时摇头,孔云道:“萧掌座,借着这般巧合之利处置那二派之人,确是你不对,我等亦不赞同,可止那二派之恶,保全我横霄剑派一众弟子,却是你一片仁心,前者只关系你一人之道,只是私德,后者却关系这许多弟子,乃是大义,私德有亏,却全大义,你何错之有?更何况方才于一众弟子面前,你已将正直大道分说得清楚明白,非但不会误导诸弟子,反是鞭策他们奋力前行,即使掌门亦或是诸位大长老尚在,亦不能做得更好,绝不会责罚于你。” 萧辰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孔云。 孔云却与其余金丹修士相视一笑,显是在此事上看法一致,另一位金丹剑修爽朗一笑:“正是!这等好事,自不会让萧掌座你专美于前!便要罚,也是我等一起受罚!” 他话音刚落,便抬剑直指阵中,那在大阵中厮杀的野兽与金丹间纵横的剑气竟是又多了数道!大笑声中,这几位金丹竟是不再留情,同时出剑! 有得几位金丹同时出手,那阵中数处由笛声压制得较为吃力的对战之处竟是突然之间被剑气清扫得干干净净,从那笛声中亦是听出一种难得的松快出来。 萧辰一怔之下,最后亦是忍不住开始微笑起来,到得此刻,萧辰才知道横霄剑派留下的真正财富绝不只是那些朝气蓬勃前途无限的低阶剑修弟子们,还有他眼前这几个真正可以并肩作战、真正可以相互依靠的同门! 看到这几位金丹在大阵痛快地释放着剑气,干着他们平日绝不屑于为之的仗势欺人之事,凌虐着阵中那二派弟子的背影时,恍惚中,杜子腾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横霄剑派的几根中流砥柱…… 罗明光等几个剑修自是不甘落后,亦是大笑道:“好一个‘私德有亏,却全大义!’看来还是我等偏狭了,这等事岂能落下我等!” 即使知道那是如今最为强大的两个门派的弟子,一旦动手便是后患无穷,罗明光这几人亦是毫不犹豫地大笑着加入了进去! 在这豪情冲天中,连一旁的葛麟都在对杜子腾嘀咕道:“他们一动剑就要消耗丹药,本公子炼丹去了,我说杜兄弟你也给我整个单独的位置!” 杜子腾自是无不允许。 这一刻,胸膛似有什么极其温暖的东西在沸腾澎湃,杜子腾脸上犹带笑容地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何世明与章老四等人,既然剑修们都这么给力,他杜小爷也不能甘心落后,是吧? 然后,这些老狐狸看到杜小爷那笑眯眯的表情时,竟是不约而同同时打了个寒噤。 何世明直接抖着声音问道:“我说,杜兄弟,你有事不妨直说……” 杜子腾笑得像朵花儿一样:“那我就……真的直说了?” 何世明拼命点头如小鸡啄米,您还是赶紧说吧,这笑容看得他双腿直打战哪! 章老四同杜子腾打交道少,但他老人家遇到过多少险境哪,那直觉真真是准得不能行,此时只觉得杜子腾那笑容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立了起来,这等感觉,他只在上一次秘境之行,遭遇一只在结婴的黑蛟时才有过,此时亦是紧紧盯着杜子腾,紧张得不能行。 杜子腾面上竟是变脸一般,那笑容迅速抹去,换了一张淡淡的面孔道:“诸位一路同我横霄剑派走来,同甘共苦了一路,也算有缘份,只是如今嘛……”杜子腾漫不经心地点了点他身旁阵盘上那被剑气砍杀得七零八落的二派势力:“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就看诸位自己的选择了。” 杜子腾抬起头来,这一刻,在何世明、章老四这些勃然变色的老狐狸看来,杜子腾那双直直射过来的眼睛竟似淬了毒一般,叫他们不敢回避,却更不敢接触。 何世明的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不过片刻间,他的衣衫竟是洗了个澡一般,全部湿透了,可没有一个在场之人胆敢开口讥嘲,因为他们每一个人此时的状况皆与何世明不相上下,心中已是紧张到了极致,无数的权衡取舍盘桓心中。 因为……杜子腾这是在逼他们选择站队啊! 在眼前这支尽皆是老弱病伤残兵败将的横霄剑派与那如日中天的碧月城和大雪宫之中选择一个……以如今碧月城和大雪宫的强大,几乎已经可以断言明日修真界的霸主必是二者之一,这杜子腾竟是要他们在现下已经落魄的昔日霸主与冉冉升起的明日霸主之间选择一个! 何世明最后一咬牙,却是笑着打了个哈哈,可惜他那满头大汗破坏了这笑声的效果:“我等既然走了一路,自是要继续走下去啊,杜兄弟你可别开这玩笑了。” 杜子腾却是负手站在阵盘之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何世明,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别侮辱小爷我的聪慧,也别侮辱你自己的。” 显然,杜子腾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站队?站队自然要交投名状!现在他牢牢站在阵盘之旁,这投名状的要求最直接不过——亲自动手杀大雪宫与碧月城的核心战力,这才算得上真正的投名状! 何世明头上的汗此时已是小溪一般流淌而下,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真的没有任何转寰余地了。 而杜子腾亦不催促,依旧负手轻轻松松站在那里,似乎他们这些人的抉择他全然不在意一般,这场博弈中,杜子腾明明白白占着先手。 可一旁的章老四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姓杜的小子,你未免太看得起你们自己了吧!在你们和大雪宫碧月城中选一个?在大雪宫和碧月城中间选一个还差不多!横霄剑派都过气儿了,你们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他这番大笑虽未引起共鸣,可从这许多人的反应来看,显是说中了他们的心声,不断有人点头附和。 杜子腾竟然仿佛赞同一般地点头,甚至还鼓掌道:“章道友说得好!我横霄剑派确实是日落西山,方才你们也听说了,我们剑派全盛之时连化神修士都有六名,只可惜风沙轮流转呀,连金丹修士都只有这么可怜的小猫两三只,啧啧,当真是可怜可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章道友你因此对那大雪宫碧月城心生向往也是人之常情嘛,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道友有这般想法的?” 杜子腾这番自贬到了极致的话直令这一众老狐狸丈二摸不着头脑,完全弄不明白杜子腾是何意,他们与杜子腾是打过交道的,这小子精明至极,绝无可能随随便便出口乱说,这番话到底意指为何?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修士再开口回答。 然后,杜子腾笑吟吟地道:“只是,我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说,”虽是个问句,杜子腾却也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诸位与我们横霄剑派一路走来,这情谊可不只是在我们之间,也是在整个修真界眼中的,不知章道友你若前往投靠大雪宫碧月城……他们介不介意?” 章老四登时面色一变,然后下一瞬间,他目光中就透出一种凶恶的不善来。 然而不待他将心中那缕杀机化作行动,杜子腾已是继续道:“啧,按道理来说嘛,若是章道友你们将我横霄剑派上下杀个干干净净,接着完成当日碧月城交给你们的任务,也足以向那两派说明你们的诚意,只是……” 杜子腾脸上的笑意未曾变淡,反而越来越兴味昂然,好像在说的不是横霄剑派的悲惨结局,而是一个颇有兴致的故事一般,这般表现只令在场这许多奸滑修士不寒而栗:“不知今日那二派死伤了这么多弟子,他们会不会相信诸位的无辜啊,哈哈哈哈……” 杜子腾这般猖狂的笑意直让这些修士个个面无人色,他们或是本身修为不俗,或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底下那些混战成一片的金丹修士与野兽,只看那恐怖的战力,若不是杜子腾的布阵水准更恐怖,只怕早将这遂易古城移平一角,这样的水准……恐怕就是在那两个一流的宗派中亦是极为看中的战力,此时悉数折损于此,即使他们能杀掉所有横霄剑派的弟子献上首级又如何?难道真的不会被那些名门正派栽脏泄愤吗? 在修真界底层摸爬滚打久了,似这等出尔反尔背信弃义的伪君子行径他们已经见得太多太多,到了见怪不怪的境地,方才萧辰那番话说得明明白白,横霄剑派正面斩天魔,这二派就能从背后趁机偷袭,这样的门派谁敢相信它会看在他们的功劳上便相信他们的清白?难道他们不相信这正气凛然的横霄剑派,反而要去相信那样的门派吗? 何世明与陆朋相视苦笑,而章老四面色时赤时黑,显是心中难以决断。 何民明犹豫许久终是问道:“杜兄弟,我也算一直跟着横霄剑派过来的,若问我本心而言,我自是站在横霄剑派这一方,可是,昨日之日不可留,徒然追究只会令将来的道路愈发艰难,难道横霄剑派就不能看开一些……” 杜子腾却仰天大笑打断了何世明这番绥靖之语,他一指阵盘,字字千钧地道:“不论我派剑修们是何想法,只说我杜某,何道友你方才说为何不看开些?那请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这八个字掷地有声,杜小爷只看着他们这些唯利是图的人一字一顿道:“好了,我也懒得啰嗦了,事情的利害关系诸位想必早已清楚,杜某可不讲什么大道理,诸位皆是买卖人,杜某也一样。咱们买卖人只讲一个简单的道理,精打细算、出入平衡!所以嘛,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跟着我的同享富贵!若是不小心站到杜某对面的,嘿嘿,那对不起了诸位!” 杜子腾最后一句话明明带着几分戏谑调侃,却让何世明身上未干透的汗水被冷风一激,生生打了个寒战,这“对不起”三字的份量他们这群自仙缘镇一路跟着的修士最是清楚,仙缘镇上那神鬼莫测的手段令妖魔亦全军覆没,还有眼前这些金丹修士和野兽修士……明明是极其可怖的存在,却依旧这般被杜子腾玩弄于股掌之间,眼见亦是要重蹈妖魔的覆辙……若是他们站到杜子腾的对面,那下场…… 想到这几日杜子腾随意拨弄商务的手段,恐怕杜子腾根本不必出动横霄剑派的战力,只需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来几下便可令他们死得透透的。 何世明长叹了一口气,最终拱手苦笑道:“杜兄弟,好手段!”然后他抬起手,法器已是直奔那阵法之中,朝着一个在幻觉中发狂咆哮的野兽修士当头而下,干净利落地将其一击毙命。 杜子腾笑吟吟地,不再多说什么,一个又一个的商会会长出手,那陆朋不知何故,竟是双手颤抖,那一个金丹修士被他那大锤击了数下,已经是血肉模糊,可就是□□着未能毙命。 何世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该不是还想着网开一面,留着余地去跟碧月城谈吧?” 陆朋急了,满头大汗哗哗直下,只怕那位小祖宗误会了自己,直朝何世明喷道:“你tmd少血口喷人,老子这是多少年没正儿八经斗过法了你知道吗?!那仙缘镇上也一直是我婆娘护着我!” 何世明:…… 在陆朋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那可怜的金丹修士终是毙了命,不用再受这鸡零狗碎的折磨了,看来果然只是技术太差。 杜子腾只负手笑看一切,不点评亦不参与。 此时,那花魁大赛已是进展到了尾声,亦是进入到了最□□,所有观众开始进入投票阶段,不断看到有看门人穿梭在观众之中收取着票数,而河流中央,最后一艘船上赫然写着各位选手的得票数目,所有忠诚的粉丝在疯狂尖叫想替自己的偶像拉票,在满场沸反盈天的喧嚣中,看着底下那一幕幕喧闹,章老四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悲哀,他们这些所谓已经混到了高阶的散修,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不如那些可以随心所欲投票的凡人。 在漫天喧嚣中,章老四突然挽起袖子转头吼道:“别看了!操家伙都给我上!” 然后他竟是他们这拨人中第一个,朝着那二派修士发动攻击之人。 这一刻,杜子腾才真正笑了。 看着那如雨点一般通过阵法砸下去的攻击,杜子腾却是默默想到:大雪宫,碧月城,今日除了横霄剑派之外,是只有这点力量在敲打你们,将来,我必要让这股力量成为滔滔洪流,将你们彻底湮没在洪流之中…… 而章老四见一众弟兄尽皆动了手之后,才转头对杜子腾淡淡道:“既然我们已经答应了护你们一路安全,自不会袖手旁观半途而废,哪怕只是散修,我们也有我们的道。只要你们横霄剑派不先坏规矩,我们就绝计不会。就是不知,那二派皆有大修士坐镇,若是他们杀将过来,你们会否将我等散修推出去抵罪……” 此时,在这即将选出万国花魁的最喧嚣之时,那大阵中可以清晰看到,碧月城、大雪宫此次精英尽出已是铁板钉钉的赔了夫人又折兵,非但未能将横霄剑派的残余弟子全部一网打尽,反而将这些精英在此全军覆没…… 哪怕不是在这为了正道魁首之争竭力提升门派形象的当口,身为七大派之一,门下这么多精英被屠戮一尽……迎接横霄剑派的只会是雷霆万钧的一击,如今,他们这些散修为了眼前这点苟延残喘的时间不得不被迫选择了横霄剑派,可若是横霄剑派就倒在下一刻,那他们此时的选择尽皆成了天大的笑话。 章老四这番质问直令无数看向杜子腾的目光中充满了更多的质询怀疑。 挑衅如日中天的大雪宫碧月城,既是敢于捋虎须,便要做好被虎反咬的准备,横霄剑派准备好了吗? 此时,在一阵恐怖到了极致的声浪中,这一届的万国花魁终是诞生了! 而极致的喧嚣之后,便将迎来极致的冰寒森冷。 第152章 在无数极度的兴奋与极度的失落之中,整个会场一片喧嚣,然后在这沸腾中,不知是谁突然尖叫一声:“啊——死人了——!!!!” 这尖叫仿佛打开了什么盒子一般,随着那阵法的消失,各处纷纷传来各种惊恐的呼喊。 夹杂在人群中的不少修士本来觉得那不过是些凡人的大惊小怪,死些人算什么,然而,当他们看清那场面与残余的灵气波动,但凡是有点点斗法经验的修真者,皆是当场判断出来,修真界怕是要出大事了。 ……而这第一届轰轰烈烈的万国花魁大会眼见便是要在这人心惶惶与无尽惶恐中落幕。 遂易古城内,那些修真世家们此时正数灵石数得兴高采烈,皆是纷纷对当日开出各种苛刻条件那让合欢宗在此举办活动的英明决策沾沾自喜,消息传来之时,桌面上无数令人血脉贲张的玉简账本都还没来得及撤下,当听清那消息时,不知是哪个世家的掌舵人,竟是一声脆响,将那玉简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都是世世代代的买卖人,天上怎么可能掉馅饼,他们早知道这万国花魁大会背后,合欢宗必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然而,被那恐怖的利益冲昏了头的时候,他们只想着,也许合欢宗只是想趁机掳走一些修士行那双修之事,每年修真界这种事还少吗? 在遂易古城这就更不是事了,再加上,这些世家在遂易古城把持已久,自觉一切皆在掌控,然而这可怕的消息传来之时,竟是有数位世家的族长倏然起身道:“不可能!我们遂易古城哪来这么多名门大派的修士!他们定是弄错了!” ——他们竟是到得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地盘上从何处来了这么多来历不凡的修士。 然而,当这一众遂易古城的实权者到得现场时,那纷纷乱乱中无比血腥的一幕是那般刺目,那些凡人早被遂易城的卫队远远驱逐,但仍有许多修士远远近近悄悄围观着,更有那不怕死的偷偷摸摸自那些死者身上顺手牵羊将这水搅得更浑的。 当一个世家族长一把拎起一个摸东西的修士,在那修士“哎哟,快放开……我不是有意的……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这般乱七八糟的叫声中,这族长铁青着脸从这修士身上摸出了一枚已经残破的护身玉符,尽管因着已经使用而失效,玉符已经黯淡,但符上那轮明月却皎洁依旧不减清辉…… 当越来越多零碎却珍稀的灵物一件件摆在他们面前时,这些世家族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当那两个被废掉丹田的金丹被带到他们面前时,这些族长再也无法自欺欺人,这些死去的修士确是来自大雪山与碧月城,这么多死去的精英竟是来自这两个他们现在最不想得罪也最开罪不起的门派! 这个事实直令他们心中颤抖无比。 也是在此时,另一个雪上加霜的消息传来:合欢宗那些人早就一个不见了。 “找!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帮贱.人!”早有族长暴跳如雷地吼道。 然而,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就算再暴怒,他们也绝不可能找得到合欢宗的人了。这万国花魁大赛他们明明仔细查问过,很早之前便已在凡间各国开始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绝不相信合欢宗会在遂易古城举办决赛会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毕竟,此事又不是仓促而起。 但他们没有想到,最不可能的情况终是发生了,这花魁大赛,竟然真是合欢宗布下了一宗大局……而整个遂易古城此时都牵扯了进来。 “诸位,此事我等善后吧,终究人虽是在我们的地盘上出的事,可看起来更似他们彼此间不合,纵真有什么,也是那合欢宗之故,与我遂易古城无干,更何况,”这说话的族长咬牙道:“纵是那二派怪罪,至不济也是今后收益受些影响,此次大赛终究是我遂易古城赚得更多,只那门票与拉票生意就抵我古城数十年进项……” 他话没说完,旁边另一个族长已是弱弱地开口道:“可我们早将门票与拉票进项交于合欢宗了,本待花魁选出之后就后续运营之事商讨再进行结算的啊……” 那先前说话的族长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然而,这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开始。 当消息刚刚被遂易古城众世家战战兢兢的传往二派时,无数法器已经浩浩荡荡抵达整个遂易古城,修真界中无数修士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法器与大派修士,竟是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恐惧来:修真界怕是真有大变故了。 随后的一切亦如狂风暴雨一般,整个遂易古城所有世家皆在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在对峙了三日三夜之后,整座城池以河流为界一分为二,被大雪宫与碧月城瓜分,所有在城中进行的交易均要向二派上缴分润,原本灵草类交易在河西,而丹药交易在河东,现在若在河西买了灵草到河东炼制,需要向两个门派同时交纳分润。 这中间诸多修士苦不堪言,进出遂易古城交易的修士数量骤然降至整个修真界有史以来的最低值。而整个修真界却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随后,碧月城与大雪宫在将遂易古城方圆万里掘地三尺地搜索无果之后,向整个修真界发布了缉捕令,声称横霄剑派残党与合欢宗勾结为奸,杀害二派弟子若干,罪大恶极,修真界中不论是谁,不拘资质来历,但凡能提供线索抓捕这些修真败类的,皆有机会列入二派门墙,而且,仿佛攀比一般,二派开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优越。 一时间,整个修真界都将举报横霄剑派弟子视为道途晋升的最佳捷径,每天都有无数修士声称在某地看到了萧辰或是别的横霄剑派弟子,最后却都被证实要么是将别的剑修错认为横霄剑派弟子,要么干脆就是一场大乌龙……但整个修真界似乎都就此陷入了“大家找剑修”的狂热之中。 然而,当日复一日的乌龙之后,修真界所有修士渐渐也都死了心,开始消停下来:这横霄剑派的人就像在修真界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 于是,暗地里,无数阴谋论再次甚嚣尘上,当日杜子腾传播的那些话再次发挥了无与伦比的威力,有说碧月城与大雪宫根本就是故布疑阵,其实横霄剑派那些弟子早被他们灭门了,你没见那遂易古城的所有世家被屠戮得一干二净吗,有说这二派追缉那横霄剑派的弟子根本就是落井下石,当日斩妖除魔,人家云横峰都没人,可这两派还好端端的,现在却还来追杀别人幸存的弟子,有说这二派当日在遂易古城时他有内线在当场,根本就是这二派弟子互相火拼,却赖在横霄剑派头上…… 总之,在横霄剑派消失在这许多人视线中的时候,无数暗中揣测二派用心的言语极有市场,可纵然身为名门大派,可以借武力镇压遂易古城甚至强征收益,但这人心揣测流言蜚语可不是以武力可以平息的,二派令许多弟子前往那人员密集之处试图辩白,却每次都适得其反,而二派却还是懵然不知错在何处。 直到这一日,那被修真界几乎已经遗忘的云横峰旧址上空,原本只是缓缓渗出的血色魔气骤然间如瀑布一般宣泄而下,无数妖魔自天而降,修真界真正进入了逢魔时代,再没有人有那心思去传流言蜚语,而也是从这一刻起,云横峰时时被人提及,“若是云横峰还在”这七个字时时出现在修士的交谈间心头上…… 也是从这时开始,修真界才真正意识到,而以云横峰的消失为分界,修真界的太平时代一去不复返…… 而这一切似乎已经与横霄剑派众人无关了,杜子腾只是默默将这条消息压下,云横峰已经为修真界付出太多太多,现在,他们已经很累很累了,是该他们安静下来,好好歇歇的时候了。 这片自古以来的修真绝境之上,行走着一支奇怪的队伍,有正气凛然的剑修,有妖娆不正经的合欢宗弟子,有唯利是图的只接活儿干的雇佣修士们,还有以买卖交易为生的商会修士…… 这里,便是被所有修士们视为修行禁.区的西荒,纵然是游历天下的修士们亦绝不会踏足此地,没有灵气,便仿佛凡人抵达没有空气的地方,那是禁.区,不会有天材地宝,更不会有修真古迹,所有一切在游历过程期盼的奇遇皆不可能在此处遭遇,因而,毫无意义。 因此,这片土地便如真正的上古时代一般,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修士。当横霄剑派的弟子跋涉在这片土地上时,自然也不可能会有任何人知道。 这只以横霄剑派弟子为主、和其他千奇百怪的修士们一起组成的队伍,已经连续数日艰辛地在这片贫瘠到没有丝毫灵气的荒域上跋涉前行,竟是出乎意外的和谐。 而修真界的消息还在不断传来,所有横霄剑派的弟子自然心中难免困惑迷茫,那二派对于他们的追缉自是让大家愤怒,可为了逃避那般下流的追捕他们进入这亘古荒原,连灵气也没有,要如何修炼,要哪一日才能真正打败那二派呢? 但渐渐地,所有人又似慢慢平静了下来,在这片修真荒漠上,没有修真界的尔虞我诈,没有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即使是走在他们身边的那些看起来妖娆不正经的合欢宗弟子们,似乎那些嬉笑打闹间亦满是安详无争的意味,就算是雇佣修士们无聊时吹牛打屁的段子也能让他们哈哈大笑,似乎唯利是图的各位大掌柜们也有各种令人大开眼界的手艺和一肚子说不完的故事…… 好像那些曾经跌宕起伏的日子已经走远,心中一片安宁。 可这安宁中却隐隐隐隐充满着惶恐: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到底要跋涉到何时?他们的终点在何处?或者说,他们……有终点吗? 这般惴惴不安中,这一天的黄昏,一轮温暖落日稳稳落在地平线上,微微扬起的晚风拂动杜子腾衣衫猎猎飞舞,然后就在这夕阳余晖中,杜小爷回眸一笑,灿然生辉:“我们到啦~\(≧▽≦)/~” 第153章 (改bug) 杜小爷这番兴高采烈、仿佛终于抵达终点一般的神情却没有赢来半点回应。 一众剑修个个茫然,他们四望而去,此时千山万壑被斜阳勾勒出宏伟轮廓,浩宇苍茫,若论景致,这般天地也不在修真界任何一个洞天福地之下了,只是,他们依旧感应不到灵气,这天地再宏伟再浩瀚,对于修真者而言,没有灵气就没有丝毫意义,因此,这些剑修全不明白杜子腾那一脸兴奋从何而来。 那商会会长之一的陆朋却是呼哧一声,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妈的,爱咋咋吧!就算没灵气,老子也走不动了!” 要知道,在这等没有丝毫灵气的地方,所有修士皆不可能动用功法消耗灵气,因为一旦消耗,除非灵丹灵石,否则绝无可能通过打坐行功来补充,但这些物资皆是用一点少一点,故此,在不消耗灵气的前提下,所有修士皆是与凡人一般一步步跋涉前行。 金丹修士还好,体内自有灵气周天,与余人自不可同日而语,可似陆朋这等筑基修士,肉.体没有那般逆天,也只是比凡人强大而已,跋涉至此,确是苦不堪言,再加上似他这等商会出身的修士,修行本就是堆砌灵物而成,怎么可能似这些剑修一般打熬过,自是耐不住这般辛苦。 一旁的何世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杜子腾的脸色,见他没有动怒,才斟酌字句道:“杜兄弟,此处似乎与别处亦无甚不同,我等修士,毕竟灵气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杜小爷却是负手看着千山万壑,脸上那闪耀到似乎在发光的自信未有半点退却,他挥手一划,将这方天地尽皆圈住,才缓缓道:“一切都会从这里开始改变。” 然而,他身后许多人都是翻了个白眼,章老四更是直接吐槽道:“整点儿实际的行不?灵气呢!没灵气我们这帮人和凡人有个球的不同,还改变呢!” 不只是章老四,就是合欢宗的董婉儿亦是挥着宫扇皱眉道:“此处连沐浴的灵泉也无,再这么下去,姐妹们的肌肤都发干了……” 杜子腾在一片群嘲中却是仰天哈哈大笑:“愚蠢的修真者啊,你们只看到没有灵气,难道你们没发现吗?” 那笑声是那般自信张扬,竟让一众修士都开始自我怀疑起来,他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真的错怪了杜小爷?于是,从金丹修士如章老四等人、筑基修士如何世明等人、到炼气修士如王小二等镇上居民在杜子腾这仰天长笑中皆是将这方圆周遭用神识、用眼睛、用脚底板地仔仔细细地查探了半天,然而,结论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这tmd还是片没有灵气的荒地! 人群之中,有一个无语立在原地的人,是那般突出,显然正是萧辰萧首席。 对于杜子腾这种将人耍得团团转的手法,他早有预料,却也不提醒,竟只那般看着,简直是个丧心病狂的围观党。 在众人再次确认之后,自是用一种愤怒的眼神盯着耍了大家一次的杜子腾。 结果,杜子腾却是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们:“你们怎么就学不会用辩证的眼光看待问题呢?整个修真界现在有多少修士,又有多少地方适合修炼,僧多粥少,那可是红海!而我们眼前,你们放眼看去,视野之内还有别的修士吗?这可是一片未经开垦的处.女地!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可是源源不绝的财富!!!” 所有人:…… 葛麟面无表情地打断杜子腾道:“没有修士是因为没有灵气,未经开垦是因为根本没有开垦的价值好么!” 不知是谁,看到杜子腾这番豪言壮语被一句句噎回去,竟是忍不住笑了声,然后这笑声仿佛会传染一般,在一片喧闹中,杜小爷方才那番举动就仿佛在这漫长孤寂的旅途中为了让大家不那么无聊乏味而刻意制造的一点笑料一般,让所有人都笑得那般开怀,甚至有人趁机说起了杜小爷的段子,逗得众人更是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便在此时,这一众修士突然听到什么声响,竟是笑声渐歇,凝神细听起来,然而,他们却未曾太过警惕防备,实在是因为这声响向他们靠近的速度太过缓慢……绝不可能是修真界中所为,这么慢的速度,就算来的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杀招也有充足的时间可以避开,是以绝无可能是修士。 在众人翘首相盼中,可算看清楚了那声响的来源,居然是一列长长的车队,看那仪仗扈从,前拥后簇,车乘相衔,旌旗招展,来头竟是不小,待到近前看清楚字样之后,一众修士才面面相觑,这卤簿……好像只有天子可用,难不成来人竟是一位凡间帝王? 仙凡之隔,犹如天堑,似凡间王室这般在红尘中的红尘打滚的家族,一般修真者是绝不会轻易接触的,大凡修士,多信奉因果之说,若因与这皇室子弟的些许纠葛引得帝星旁落凡间动荡,那可真是不知要如何算起的冤孽了。 故此,当一列真正的天子依仗出现在这些修真者面前之时,还是令他们有些吃惊。 随即,那车队仿佛远远看到了他们,在距离数百米之处稳稳停了下来,次第有序,丝毫不乱,虽是凡人之流,却自有堂皇沉贵的气象。 只见那正中的銮驾下降,竟是真的下来一位冕冠龙袍的帝王来,看年岁并不算长,却是沉稳有度,对方在一位干练武将的护送下稳稳朝他们先来,这些修士面面相觑,实在不知这些凡人打算干什么。 谁知这凡间不知哪国的九五至尊竟是行上前一拜到底:“经年未见,今日得见二位风采如故,实是不甚之喜。” 这寥寥数句虽是措词简单,却是感情真挚,连语声都都微微发颤,显是发自内心为这重逢而欣喜,以凡间帝王之尊,能这般谦卑恭敬,直令一众修士啧啧称奇。 而萧辰却是上前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这帝王与他身侧的武将,当日一别,他们在修真界中历经重重波折,先是战了一场血奴,后是星潮起霄河开,接着便是无尽的流亡波折,再后来是云横峰的消逝…… 如今回首,历历在目,当日在那凡间村落中安闲之日已是一去不复返,如今既然已登基为帝,却依旧不改当日对答态度,杜子腾虽然不靠谱,可在看人一事上却始终有他的敏锐。 眼前这帝王赫然正是当日被血戮门铁甲军抓捕的安王世子。 时间经年而过,他现在已是元国帝王了。 萧辰自是上前道:“阁下如今贵为九五至尊,我等早已跳脱五行伦常之序,您亦不必行此大礼。” 这元帝却是诚恳地道:“当日一别,我元国上下皆承二位隆恩,在下亦是五感铭内,若无二位,便无今日河清海晏,我身为众民父母,自是要代千万百姓感谢二位的恩德。” 这副尊贵气象的帝王开口竟是这般谦卑无丝毫架子,而且,听起来似乎还与萧杜二人有渊源,直让其余所有的修士心中暗暗稀奇。 萧辰皱眉未及开口,杜子腾却是大喇喇地道:“好了,这看这片地方你保存得不错,未遭破坏,一切完整,我们就算两清了。”不待那元帝再开口,杜子腾已是挥手道:“我们一路走来,十室九空坟茔重重,距离你所说的‘河清海晏’恐怕尚有距离,你任重道远哪,不必再和我们客套什么,将来若有合作,我亦会和之前一般传讯于你。现在就让我们做一群安静的好修士吧~” 对于杜子腾这种不着调的说话方式,元帝先是一怔,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有人再同他这么随意地说过话了,而他随即一笑,这位“萧娘娘”似乎一直是这般,从不因外物而变更态度,明明是被驱赶了,却莫名令他觉得心中慰贴,元帝躬身一礼,不再多言,却是领着车驾远远地守在一旁。 萧辰与杜子腾见到,却也不再驱赶。 倒是有修士突然忍不住道:“难道杜道友你所谓的‘源源不绝的财富’要着落在这些凡人身上?还有什么‘伟大的改变’都从他们开始?” 之前那中断了的笑声再次零零星星到轰轰燎原一般响了起来。 凡人? 哈哈。 杜小爷虽然偶尔靠谱,但这一次的不着调确实是给大家添了很多欢乐。 在这喧嚣的笑声中,杜子腾却是面上淡淡的,只是从怀中摸出了一张闪着粼粼银光的不凡符箓,可在热闹一片中,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 一只手随随便便伸到半空中,就那样松松地夹着那枚符箓,只在一个眨眼间,在这黄昏的暮色四合中,那符箓猛然间闪耀着刺目银光,那银光隐隐含着可怕的力量,直如要撕裂天地一般,令所有人眼前一切景物都开始黯淡退却,就好像眼前一切不过镜花水月一般,只是在消逝的幻象。 而那幻象之后的世界令得一切笑声倏然寂静,所有人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那世界明明亦是一片昏昧,与他们所在之处无甚区别,仿佛天色将暗未暗、将晓未晓,放眼看去,只有茫茫原野,并无什么特别的,可所有的修士都情不自禁地上前了数步,好像下意识就想要走入那个世界中!直到一声脆响传来,那银光猛然一闪便彻底黯淡,所有人才像是自美梦中惊醒一般,难以置信地四顾,仿佛是在确认方才那一切不是他们的错觉。 而方才那世界会有那样巨大的吸引力,只因为——他们感觉到了灵气!充沛的灵气!充沛到不输于修真界中任何洞天福地的灵气!!! 这简直像被迫憋气憋了数日的凡人,终于遇到一个空气清新、可以自由呼吸之地,可偏偏只是那样一触之后它便消失无踪,如何能令人不急迫、不向往! 所有之前的笑声都化作了灼热的目光看向那始作俑者:杜子腾。 可杜子腾此时却无暇理会这些修士的急迫,只是低头呆呆看着自己手中的符灰:“这tmd不能够啊?我能传送过来,为什么会传送不过去?!” 萧辰终于忍不住在此时笑出了声,好了,总算看到杜子腾装逼装脱了。 然后,他想了想,才缓缓道:“当日秘境中借七派大修士之力方能将之打开,你……不妨借助此物之力。” 杜子腾低头一看,萧辰的掌心中赫然托着一枚墨色玉环,在昏暗暮色中,似有无尽星辰闪耀其间,隐隐约约间,当日那个笔画宏伟莫测的“开”字符似乎可见。 孔云看到此物竟是大吃一惊:“掌门……已经将它传给了你?!” 思及恩师当日音容笑貌,萧辰默默点头,掌中所托仿佛重若千钧。 而孔云目中神情似复杂似欣慰,在与周遭几个金丹默默交换了视线之后,最后他们竟是不约而同一起唤出了本命飞剑单膝点地:“炎宫弟子孔云见过掌门。” 在萧辰怔愣错愕的神色中,这一拜竟是令无数横霄剑派的弟子毫不迟疑地跟着拄剑拜倒:“见过掌门!” 这一刻,在这没有丝毫灵气的荒野之上,横霄剑派众人终于是明确了他们名正言顺的追随之人。 ===================================================== 远处的元帝只令这一众追随他忠心耿耿的随从背身而立,他与身旁的将军静静看着远处那群无比古怪却拜伏在地如在进行什么肃然仪式的人,即使距离如此之远,那股肃烈崇敬之气亦是令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不由自主绷紧了身躯,若非君王严令,他们恐怕早已情不自禁地拔出了武器。 远远看到这一幕,帝王身边的将军却是不由自主地皱眉,这群不服王法教化之辈对元国而言,是福是祸恐怕还难说,他忍不住将方才就一直存在心中的想法化作谏言道:“陛下,方才您大可不必那般……” 元帝却是淡淡道:“宋卿,你逾越了。” 这看起来精明威武的武将身体一僵,终于是躬身道:“是,臣失言。” 在这简短生硬的对答间,元帝亲眼见到那群古怪的人消失在一片银光之中,他面色却依旧从容:“花绣军依前令,驻守此地外三百里,不得有误。” 武将低声应“是。” 帝王的卤薄随即消失在苍茫暮色中,这片荒凉大地恢复除了风声之外的寂静,如亘古以来的那般,既无凡人,亦无修士。 第154章 依旧是终年拂晓时分的昏暗场景,整个天际将亮未亮,正是最蒙昧的时刻。 当澎湃的灵气涌入体内时,这么多修士竟是同时屏住了呼吸,忍不住痛快地感觉那灵气入体时的欢畅,在修真界时日久了,他们竟从未像此刻这么清晰地意识到灵气是这般珍稀的宝物。 这心情欢快到一头没有什么灵智的灵兽一头撞来之时,这些修士也只是哈哈一笑,将它击倒之后便不再多加理会。 萧辰却举目四望,这枯燥却单调的一切在当年筑基期入内之后显得危机四伏,而现下,当他领着身旁这群浩浩荡荡的修士入内之后,却这般庆幸,此处远离整个修真界又有丰沛灵气,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休养之地了。人生中各种起伏跌宕当真玄妙不可言说。 而杜子腾却是捂住扑咚直跳的小心脏,如果没有进来,他还不至于这般激动,既然已经进入这破晓秘境,那当年那些不得不留在这里的小宝贝们……!!!想到这里,杜小爷的心脏跳得快从嘴巴里蹦出来了! 然而,看到远处那突然出现的传送窗口,杜子腾突然感觉自己遭到了一万点的暴击伤害:好像、上次、他发现那个通道……是因为传送窗口? 这传送窗口的出现完全随机,上一次纯粹是因为那个画着逐渊的符宝与耿华召唤出的高阶血奴一记大招对决才产生了那么大一个直抵那个通道的传送窗口,而现在……杜子腾偷偷瞥了一眼在凝神观望四周的萧辰,要不,让萧掌座再放个惊天动地的大招呗? 萧辰灵觉何等敏锐,此时一个回头,便将杜子腾那鬼鬼祟祟的眼神与眼神中还来不及遮掩的狡猾算计尽皆逮住。 杜子腾咳嗽一声,萧辰已是开口道:“上次我一缕神识寄于符宝中……你运道不错。” 杜子腾:…… 敢情不是他的错觉啊,原来这位萧大首席上次与耿华对决之时,还真在这里! 杜子腾忍不住旧事重提地吐槽道:“你还好意思说,一个小小的血奴你都收拾不干净,差点把小爷坑惨了。” 萧辰却是挑眉一笑:“你最后不也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有时也要相信自己的力量,无须我在,你也能活得很好。” 这话中有许多的复杂意味,仿佛是一种慨叹,又仿佛是一种……哀怨? 杜子腾被自己的联想刺激得打了个寒战,萧辰不待他吐槽,已是开口道:“这些传送窗口不甚稳定,既然你能安然返回修真界,想必对这秘境要了解些?” 杜小爷自然是得意地叉腰点头:“那是自然,”然后他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本地图,赫然就是当年耿华借王虎之手陷害于他的那本地图,现在那二人,一个恐怕已随着云横峰消失,另一个……却是那般下场。 还有当日给他符宝的崔师兄,亦在云横峰上……现在这些还在的剑修中,杜子腾熟悉的面孔已经不多,铁万里还在,可人却消沉得只知整日练剑,当日云横峰上,听闻铁浩然铁掌座亦是一力将他送出了云横峰……看到他那番模样,杜子腾都没有办法上前去同他多说一句话。 杜子腾蓦然静默,情绪低落了一时,便对萧辰道:“先寻个可以安置的地方,路途上听我信号,注意传送窗口的出现,诸人不要走散了。” 看着杜子腾掏出了小木棒捏在手上,萧辰眼中闪过了然神色,就好像已经知道杜子腾的打算一般,竟是不再多问,只层层安排了下去。 一众修士本是小有怨言,好不容易到了有灵气的地方了,不让大家安生一下,还要继续往前走,几个意思?! 然而,那一头凶兽自一个传送窗口中冲出之时,一切怨言渐渐平息,如果在疗伤的当口突然被这般打断,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死道消,与这等后果相比,似乎再跋涉一段距离亦不是不可以接受了。 而杜子腾的安排也很简单:跟他走,且每个人的步伐都要听他统一安排。 这样听起来就十分不合情理的安排自然是让刚刚已经小有不满的部分修士有了更好的吐槽出口:“明明都身在有灵气之处,还要让我们像个凡人一样慢吞吞地走,而且还得听话地走……凡人起码还能自己决定先迈哪条腿,咱们这比凡人还不如呢。” “我说,这也太慢了吧,实在不行大家轮流护卫着修整吧,这么磨叽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安置下来啊。” 这纷纷扬扬的抱怨声中,一道冷静的声音传来:“陆道友,止步。” 嘴里唠唠叨叨的胖子修士根本没当回事,嘻嘻一笑道:“哈,你看吧,我就说,这比凡人还不如呢~” 一只有力的手臂在他颈后一拎,陆朋身形登时僵在半空,然后一道黑色的传送窗口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直接形成,眨眼间,那窗口便缩小消失。 陆朋额头上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如果不是身后有人拎住,他恐怕早已一头扎进那传送窗口不知道会被传送到哪里,而且方才那窗口眨眼间就消失,谁也不可能那般神速去将他拉出来,他战力本就渣,从方才那些出现的凶兽来看这秘境中并非全然安全,如果方才杜子腾没有提醒……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一众散修再看向方才冷静出声提示的杜子腾时,眼神中就多了不少敬畏。 陆朋惊魂未定,颤抖着向杜子腾道:“多谢杜道友救命之恩。” 杜子腾却是口气悠悠地道:“你还是多谢孔道友吧,我呢只有提醒诸位的义务,可没有拽住各位的权利,这一步是走还是不走,全在各位自己,嘿,可不是每一次,诸位身边都正好有位孔道友的。” 陆朋神情有些不自然,却毕竟是商人出身,十分知情识趣,当即就朝身后方才出手的孔云一揖到地:“多谢孔道友方才出手相助之恩。” 孔云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刚正不阿:“仔细脚下,注意听提醒。”便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回到萧辰身侧——显然,孔云并不是自己突发奇想去救的陆朋,若真是突发奇想,他也绝不可能反应那般神速,一切皆是出自于萧辰的吩咐,吩咐他看着这些散修,若有谁“不听话”,便及时反应,现在看来,果真派上了用场。 陆朋有些尴尬,以剑修的心性,孔云这话多半是在认真提醒他,可听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嘲讽。 看到这一幕,就有人噗嗤笑了出声,竟是那合欢宗的董婉儿:“有些人哪,就是自以为聪明得紧,什么事都要问个一二三的,要知道,若不是我们少主一片好心,有的人现在可都还在那没灵气的荒地上吃土呢,直是不识好歹~” 陆朋神情更尴尬了,但却是摸了摸鼻子,低下头不再说什么。周围沉默下来的散修也是一言不发,其实这些合欢宗说得挺有道理,一路先来,其实杜子腾与横霄剑派一众弟子的为人他们皆是一清二楚,只是有时候在修真界底层摸爬滚打的时日长了,也是成了滚刀肉,有些习性很难改过来。 而且,方才陆朋眼前这传送窗口的出现,他们这群散修中不乏金丹修士,确实是没有一个人在杜子腾出声时便察觉到的,杜子腾所展现出来的这种恐怖的洞察之力,他们不服不行。因此,接下来的一路,杜子腾令行禁止,再没有什么波折发生。 而杜子腾却是心知肚明,对于这群散修毕竟是他用种种手段收服而来,对于他和萧辰,并不似横霄剑派和合欢宗的弟子那般服从,这也正常。 在众人一致的外敌之前,或许这些散修还能与他们戮力同心,可似此时这般的平和时刻、或者是在面对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这群人的表现都需要打一个问号。 杜子腾手握小木棒,此时他已经筑基,心神与当日不可同日而语,对于那传送窗口的出现灵觉越发敏锐,这群散修的反应,在他的心目中,便与那神出鬼没的传送窗口一样,无所遁形,他需要的只是时间来一一驯服。 他们经过之处自然也有那等精晶尘光矿石露天开采之地,这一众修士中,特别是章老四、何世明这等散修,任你是再如何高阶的修士,当看到真正价值连城甚至修真界已经绝迹的宝物之时,如何能不动心。 杜子腾却是投过来一个鄙夷的眼神,某人全然不顾方才他自己刚进秘境时那副心跳加速的贪财模样,只问道:“既然能让你们安全地进入秘境,还担心会少了矿石?而且,就算能拿到,你们现在还有地方可以把它换成灵石么?如果不能换成灵石……你们拿着它有啥用?” 精晶尘光矿的使用方法一直是兰舟盟,或者说是七大门派的不传之秘,这些散修那迟疑不前的步伐登时就苦逼起来,杜子腾说的半点没错,要是不能将这些矿石带回修真界……他们和谁兑换?难道他们彼此之间互相兑换吗?别搞笑了,他们身在这破晓秘境中,就算是炼气期的小修士也能轻易捞到大把矿石,谁愿意花灵物来换啊。 总而言之,如果他们不能出去,这些精晶尘光矿和茅坑里的石头也没啥差别。 想明白“兑换才能产生价值”这一点,许多修士都有些垂头丧气,明明宝物就在眼前,却不能变现,世上没有比这更悲伤的了,然而,有那不死心的修士依旧偷偷摸摸挟裹了一些矿石,万一他们能出去呢?这可都是灵石! 杜子腾也懒得去说,反正时日久了,他估计这些矿石也变成他们的装饰品,就冲着眼前这帮修士几乎没有几个是辅助职业,杜子腾就敢放心大胆地让他们拿精晶尘光当摆设玩。 这大队人马一路拖拖沓沓,总算是抵达了一片山地——杜子腾自那地图上判断,此处几乎从来没有发现过精晶尘光矿,自然也从来没有开采过,算是秘境中难得的空间相对稳固之地,便将这推断对萧辰说了。 “还是布下阵法护持一二,至少渡过大家调养的这段时日吧。” 杜子腾只一个问题:“灵石。” 萧辰:…… 在萧辰默默地递了一袋灵石之后,杜子腾突然发现,他们剑派的新任掌门好像有很多私房钱啊,以后又可以多一个小金库可以讹诈了呢~\(≧▽≦)/~ 面对杜子腾这般明显的闪亮眼神,萧辰言简意赅:“全部在里面。” 杜子腾:…… 在大阵布下之后,杜子腾按着之前在花魁大赛上的设置,利用阵法隔离出了许多单独的小隔间,这群修士各自寻了地方开始打坐,到了此时,他们这群一路艰辛的苦命人才是真正安顿了下来,开始安心调养。 杜子腾自然亦不例外,但作为主阵之人,他注定是不能好好休息了,他不过才灵气搬运一周天,便敏锐地被阵中灵气的异常波动惊醒。 那是一个突然形成的灵气漩涡——这可是进阶之兆! 杜子腾根本来不及多想些什么,这大阵设置之时是参照那花魁大赛时的观众座位,这意味着大家不只是空间上隔离,还有灵气上的隔离! 那一个小隔间中的灵气可能根本不足以支持其中的修士完成进阶,杜子腾当机立断中断了自己的修行,阵盘在手开始调整起大阵布置,将许多灵气流入那小隔间中以支持对方完成这次的境界突破。 而令杜子腾始料不及的是,大阵中竟是接二连三出现一个又一个的灵气漩涡,杜小爷……真的开始崩溃了:你们这是玩我玩我呢吧!!! 在一片眼花缭乱到夸张的大阵操纵之后,杜子腾终于能喘口气,虽然依旧零星有修士突破,但好歹不似刚刚那般让杜小爷感觉到神识都要抽搐的崩溃。 萧辰不知何时也察觉到了这等变化,站到了已经对自己的闭关彻底死心一心一意只守阵盘的杜子腾旁边。 然后,杜子腾突然震惊地“啊”了一声,他转头看着萧辰,满脸的错愕混合着焦虑:“你……看出来了吗?” 萧辰沉沉点头,他守在一旁,自然早就看了出来。 杜子腾简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为什么……这,这,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为什么……明明他们都那么拼命努力了……” 这些所有进阶的修士当中,有商会的散修,有他们雇佣而来的散修,甚至有合欢宗的弟子,却是一个横霄剑派的剑修弟子也无! 甚至连罗明光那群剑修中亦有一人进阶,但是横霄剑派的……没有,一个也没有。 萧辰沉默。 杜子腾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自己心中翻腾而起的负面情绪压下去,强行抑制自己想把整个阵盘砸个稀烂的冲动,好不容易才咬牙道:“不行,一定要想法子!如果这个秘境中灵气不够,那我就用符阵堆灵气,用精晶尘光去换灵物,无论如何也……” 他打开自己的储物袋,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所有东西翻腾而出,似乎是想在这些东西中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努力,符箓、矿石、灵草、灵丹、阵盘……每一样他都在指间拨过,可双目间分明只有仓皇无措,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将这些东西认真纳入目中。 萧辰却是叹了一口气打断了杜子腾:“庚金之气。” 杜子腾愣住了,自云横峰之事后,不论再如何艰难困苦波折重重,他心中始终保有那一缕的温暖希望亦在这一次,如一股彻骨的冰寒之气当头浇下,将那缕最后温暖彻底凝结如数九寒冬。 萧辰低声道:“此事早在预料之中,我们自习剑始,便在云横峰上,那庚金之气时时锤炼经脉,令其坚韧强大,而突破之时,这强大的经脉却反是一重阻碍,若不借助庚金之气的锋锐,亦难突破关卡,虽是困难,若是心性坚毅不拔之辈反复冲击亦有可能……” 杜子腾倏然起身怒道:“说什么天道酬勤,都是狗屁!” 萧辰却是第一次对杜子腾动了怒:“站住!” 杜子腾不甘心地止住脚步,依旧满脸愤然,不知是对萧辰,是对那些顺利突破的修士,还是对这何其不公的天道。 萧辰厉声道:“我横霄剑派立派先祖突破之时,何尝有庚金之气相助!你虽不是剑修,却是我横霄剑派的弟子,须给我牢记,剑之一道,一往无前,存乎一心!其余一切皆是外物!只要心中有剑,纵有千难万险,亦可一扫而平,你可知方才那番愤恨不平若放在剑道之上足以令你一生进境不前!” 杜子腾却是颓然坐倒在自己满地散落的物品之中,不声不响。 直到此刻,他还是难以接受这个现实。那些剑修,一张张面孔闪过他的脸庞,孔云、王小二、还一直沉浸在悲痛情绪中不愿与人接触的铁师兄……这些剑修,都是门派那么多长老舍命护下的弟子,他们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何却偏偏要受制于这狗屎的门派修炼之法! 萧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唤出自己那把久不曾用的“逐渊”,俯下.身来,轻轻放到杜子腾手中:“你好好想想……” 便在此时,逐渊上突然金色光芒一闪而逝,发出轻轻嗡鸣,就好像回到了好久没有回到的气息中一般开心雀跃。 萧辰面上登时错愕不已,这……这……这…… 他看着杜子腾扔了满地的杂物,目光急切的逡巡起来! 第155章 萧辰的异常,杜子腾浑然不觉,他本来只是挂心于一众横霄剑派弟子们的修行,但在握着萧辰塞来的“逐渊”之时,竟似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传遍全身,这种亲切……就好像握着小木棍时的感觉。 这并不是说它们给杜子腾的感觉一样,而是杜子腾感觉到它们的方式一模一样。杜子腾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古怪了,小木棍是他的本命法器,他能感知到小木棍的喜好情绪天经地义,可手中这把逐渊却是萧辰的本命法器,为什么他也能这么清晰地感知到它呢? 握着小木棍时,杜子腾可以清楚地知道那家伙的尿性:贪吃、惫懒、无赖…… 而手中这把剑,在握住的一刹那,杜子腾亦是对它知道得明明白白:骄傲。 这把飞剑,看起来只是金光柔和、雍容端雅,可内里却是光明堂皇铮铮不屈,杜子腾几乎一眼可以看清自己握着的是一把怎样骄傲的飞剑,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萧辰,越是清楚地感知到这把飞剑,越是更清晰地了解它到底有一个怎样的主人。 思及自己方才那番失态,杜子腾罕见地觉得有些羞愧,他虽为横霄剑派弟子,甚至也闯过两轮仙凡之堑,可对于剑修的骄傲终究是了解太少。 一心修剑不倚外物,这也是剑修的骄傲。 方才他确是没有想明白,随即杜子腾又了然起来,纵然剑修们都有些“外物皆枉然”的意味,但是,可以创造的条件必须要创造,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发自肺腑,纵然没有庚金之气,但是,其他的东西是不是也可以令他们更好地突破瓶颈? 杜子腾握着手中逐渊,只暗暗下定决心,萧辰等一众剑修不在意外物之助是一回事,他杜子腾能不能提供外物之助又是另一回事。 掌中“逐渊”似是感觉到了他的豁然开朗,竟也传来一阵欢悦之意,令杜子腾忍不住展颜一笑。 随即,他又狐疑起来,如果说他感知到逐渊只是单向的,与本命法器不一样的话,可方才逐渊反馈回来的情绪,竟是与小木棒反馈情绪时一模一样,这样双向的情绪交流,分明就是主人与本命法器间的沟通,对,是沟通。是有来有往,彼此对等的沟通。 杜子腾只低头仔细打量着逐渊,依旧是他细细用笔墨描摹过的形制,半点不曾更改,一如既往的熟悉,现在又添了那种亲切之感。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当日他们被血奴追杀时,萧辰一动剑他就丹田剧痛的事来,还有原来在那小村子里,他们寄居张家、他还不知萧辰身份、萧辰探看他丹田时发生的种种古怪,甚至不久前在云横峰下,萧辰浑身冰凉,他一触之下便也觉奇寒入骨,连小木棒都结了冰…… 人人皆告诉他本命法器同主*福相依休戚与共,那这一件件古怪的事……到得现在,他握着萧辰的仙剑甚至都能感觉到这种心血相连的错觉,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杜子腾忍不住看向萧辰,萧辰于修真界一切知识远远比他明白,杜子腾本期盼萧辰可以主动解惑,却见萧辰目光满地流连,竟是半点也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困惑。 杜子腾翻了个白眼,他储物袋里的东西他可比谁都清楚,虽是下定决心要提供外物相助,但这“破晓”秘境中本也是谜团重重,如何利用这其中一切来做到,杜子腾尚需时日来了解,难道萧辰还真指望他用储物袋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解决吗? 既然解惑萧辰指望不上……杜子腾毫不犹豫将小木棒唤出,便在这一刹那,小木棒竟是与逐渊同时嗡嗡震鸣,好似是共鸣,又好似是在打招呼,一股微微的暖流似在小木棍与逐渊之间以杜子腾为桥梁交错流过,这一瞬间,杜子腾似是见到了令他恍惚又熟悉的一幕: 只是广袤无涯的大陆尽头,一道黑色寂静、另一道生机勃勃,两条河流交叉涌动,那河流的尽头,一棵上参苍穹的大树虚影静静笼罩,可古怪的是,这棵大树之上,只有一片叶子,而头顶不知何时,竟多了一轮煌煌烈日,那般炽烈耀眼,可若是仔细凝神,又似乎可见里面变幻无端的无尽线条。 良久之后,这一切消逝,杜子腾呆在原地,左手握着逐渊,右手握着小木棒,他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方才那一切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刚刚一切发生之时,萧辰竟也如有所感一般,立在原地,半晌才与杜子腾同时回过神来。 看到萧辰这番情状,杜子腾终于可以肯定这一切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杜子腾再也忍不住了,他跳到萧辰身前急急问道:“刚刚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老是看到?还是……你干了什么?为什么小爷竟然还可以感知到你的飞剑?几个意思?” 看到杜子腾还要接着抛出不知多少令人头疼的问题,萧辰却是直接了当:“在血戮门,你的本命法器吞了我的剑灵。” 杜子腾:(⊙o⊙)? 毫无疑问,杜小爷第一反应是直接懵逼了。 待大脑中的空白过后,杜子腾第二反应是萧辰讲了个冷笑话。 再小白再无知,剑灵这种高大上的东西他是听过的,剑上生灵,那可是极其厉害的剑道之境,这意味着,你的飞剑自此之后自生灵智,甚至不再需要你刻意驱使,它自能明白你的意思,这甚至意味着,在这漫漫剑途中,你不再是孤寂一人,而是有了一个并肩战斗一同前行的同伴,你所悟之道便是它成长之道,其意义何其重大! 杜子腾捏紧了手中的吃货小木棍,拼命跟自己讲,自己这根破木棍是贪吃了一点,但怎么可能吃得掉听起来都这么*炸天的剑灵呢! 然而,萧辰的神色平静如一,竟没有像杜子腾想的那样露个笑容说“我是开玩笑的,怎么可能”之类的话。以杜子腾对萧辰的一贯了解,在这种态度说事……几乎可以肯定绝不会说谎……而且,血戮门之后,小木棍沉寂过相当一段时日……后来,就直接进了阶,还仿佛多了一些灵性一般…… 想到这里,杜子腾……杜子腾就崩溃了。 他抬起右手,看着那根散发着幽幽紫光的小木棍,再看看左手,那不知为什么原来没觉得、现在却莫名觉得有些黯淡可怜的逐渊,杜子腾咬牙切齿地对着小木棍恶狠狠地道:“给、我、吐、出、来!” 小木棍直挺挺在那儿,完全没有一眯眯反应,任杜子腾如何驱使,说装死就装死,绝不会扭动一下。 绝望之下,杜小爷脑海里此时只有一个问题:一只剑灵……值多少灵石? 这一刹那,他再次兴起把右手狠狠往地面一杵的冲动,杵断了一了百了啊啊啊啊妈蛋! 这特么怎么赔?怎么赔?怎么赔?! 那是一个剑修的本命剑灵! 杜子腾觉得心好累。 这种感觉,就像自家熊孩子在外面打架给别人家的孩子带来了不可逆转的终身伤害,而身为家长的自己在很久之后才得知事情真相一样,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难道要把自家熊孩子打成一样的伤害吗? 再怎么恨铁不成钢……也下不去手啊otz 再看着萧辰,杜子腾就有些心里发虚,想到血戮门里萧辰不得乔装易容相救的苦逼……如果不是这根破柴禾,估计萧辰应该是以大杀四方的一贯英姿从天而降,这才符合横霄剑派真传首席的光辉形象……还那之后无数次的狼狈,他还暗中吐槽过萧辰是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搞半天……这乌龙全是自己作出来的…… 如果要计算损失,这连带许多事件的直接修为损失,间接经济损失,间接精神损失,间接名誉损失……估计把满地自己储物袋里的东西都抵上都赔不了吧…… 什么?你说赔这根破柴禾,这种丧心病狂的吃货,赔给别人也要人肯收啊…… 杜子腾只得极其底气不足地心虚询问:“那个,你还能再修炼出剑灵来吗?”他小心翼翼觑着萧辰的脸色道:“如果可以的话,还需要什么灵物?我一定替你寻来……” 这种情况下……只能竭尽全力给别人家的小孩治疗,砸锅卖铁也要让人家尽量复原了吧(┳_┳)...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复原,还有,别人接不接受……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好像犯了大错一样软趴趴的杜子腾,萧辰神情有些奇特,面上表情不动,眼中却是隐有笑意:“我也不知道。” 杜子腾彻底蔫了,之前萧辰还碎过一次金丹,如今伤势也没有彻底复原,要再生出剑灵……恐怕真得看天道赏不赏脸了。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杜子腾已经全然顾不上追究那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了,杜小爷生平从不喜欢欠人……结果他欠萧辰几次命还没算清楚,竟然又欠了一只剑灵…… 杜子腾最后只能沮丧地道:“好吧……你如果修行还需要什么都告诉我一声吧……” 萧辰却是怀疑地一挑眉:“当真?” 杜子腾抬头挺胸道:“当然!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我的本命法器吃掉了剑灵是事实,如果能弥补我自然会竭尽全力地弥补!” 萧辰低头,凝视那双诚恳坦荡的明亮眼睛,却是唇边露出一缕微笑:“一言为定。” 杜子腾点头的同时,不知为什么,敏锐的灵觉中,总觉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觉跳进了什么大坑里似的……妈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造成伤害在先,当然要尽力弥补,杜子腾努力说服自己压下心中那点惴惴。 而萧辰唇边那缕愉快的微笑始终不曾消退,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二人之前所见那番幻象似短实长,这对答间,除了那些尚在进阶的、伤势沉重的,竟是陆陆续续有人自第一次短闭关中出来了。 杜子腾见状,自是要上前询问一二的。 这个秘境之中,像这样的大片未经开采过的、空间稳固之地其实不多,毕竟修真界数千年以降,一直在这破晓秘境中采获精晶尘光矿,想找到没被挖开过的地方实在难得。 因此,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在有实力彻底探索整个秘境之前,他们得必须要停留在此地,现在所用的这个大阵就显得十分重要,杜子腾需要前去多方询问一下,在那些隔离的空间内修行起来到底感觉如何,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问了一圈下来,倒是也还好,只是修士嘛,特别是那些散修,功法口诀皆是来之不易,对于隐秘性的要求终究还是比较高,恐怕还是不太习惯在这么一大群人前修行,这也是这一次闭关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会提前出来的原因,总是有种隐隐不安心之感在作祟。 杜子腾倒是也听明白了,他见不远处有座高峰,略一思索,便向萧辰建议不如开山为穴,将阵法嵌入洞穴之中恐怕比平地上更为合用。 此举所有散修皆是再赞同不过,对于这些修士而言,秘境中不缺灵气,开山一事不过举手之劳,萧辰自是无不应允。 这些散修对此都极其热切,杜子腾自然也不拖延,速速按照阵法将基本范围圈定之后,似何世明、章老四等人倒是积极在一旁协助安排调试,甚至连这些洞穴的规划皆是做得井井有条,杜子腾见他们这般积极,便也干脆放手让他们去折腾了,自己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他退到一旁去查看大阵之时,就遇到了刚刚出关的铁万里。 这是云横峰之变后,他第一次这般近距离遇到铁万里,他周遭还有数个刚刚出关的剑修,约摸是因着已经觉察灵气不同修行不顺的缘故,这些迅速出关的剑修比杜子腾想像的要多得多,他们兴致都不甚高,交谈亦是低声中进行,而铁万里却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语,只静静立在角落。 思及当日云横峰上那个豪气干云的直爽汉子,眼前的铁万里沉默得太多,似乎因着瓶颈未能突破之故,明明是刚刚闭关出来,他神情竟是有种说不出的消沉疲惫,一时间,竟连杜子腾都不知该如何开口问候。 铁万里见到杜子腾一怔,终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问候了故人,便转身折返阵中,显是要再次闭关。 在他身后,杜子腾终是坚定开口道:“铁师兄,纵然是秘境中没有庚金之气,我也一定会找到能让大家突破瓶颈的法子!” 这句话引来周遭剑修的诸多注目。 铁万里顿住身形,却是回头苦笑:“多谢杜师弟你一片好意,只是,”他神情中有种说不出的坚毅:“纵然没有庚金之气,我等也是云横峰的剑修,若为外物所困,便也不配修剑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今初到秘境,杜师弟想必事务繁杂,大可不必分心于这无关紧要的事……” 杜子腾皱眉正想开口反驳这不是“无关紧要的事”,乃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却见铁万里露出一个笑容,如大雪初霁叫人心中温暖:“杜师弟,你须相信,这等瓶颈终是困不住我横霄剑派的剑修的!” 杜子腾一怔,却听身旁萧辰的声音道:“说得不错!” 见到萧辰,包括铁万里在内的诸多剑修皆是肃然起身行礼:“见过掌门!” 似这等恭敬,杜子腾见了许多次,也依旧觉得有些不太适应,似乎还不太习惯身边此人已经开始执掌门派一事,他微微闪神间,竟是在这众人态度变化之下猛然觉察:因为从始至终,无论有无执掌门派,萧辰待他始终如一,他便也对萧辰依旧如故,没多半分恭敬,可其他人与萧辰的相处方式却尽皆改变了啊,而萧辰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杜子腾走神之时,萧辰的话已是说了一半:“……能有此不为外物所困之心,剑道精进便也只是时日问题……” 萧辰一番话说完,亦有孔云等金丹剑修说一些自己闭关的体悟,这偶然间的相会竟是变成了剑修间的论道之会,杜子腾托腮在一旁聆听,剑道修行与符箓一道全然不同,若说剑修更重心,那符修恐怕更重悟,明明是与己道全然不同,可杜子腾静静听着,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安然,虽然云横峰和许多同门皆已不在,可是,剩下的同门之间却也因此更亲密团结了。 若放在从前,似这般不论金丹、筑基、炼气,大家杂处一地,坐而论道之事恐怕很难想象吧。 那边开山之事进展飞快,在这漫长的论道结束之前,就已经把上千个洞穴尽皆开好,何世明、章老四等人倒是提出希望能和同伴离得近些有个照料,人之常情,杜子腾亦是允了,趁着现在闭关之人不多,杜子腾便也利落地将大阵的主阵盘迁移了过去,只为那些闭关之人单独设立了一些分阵。 杜子腾回来之时,这论道恰恰结束,这许多剑修同门显是皆有斩获,有皱眉坐于原地苦苦思索的,有神情急迫速速起身前去大阵闭关实践的,还有追着师兄继续追问的…… 杜子腾连忙追着那要回大阵的扬声交待清楚新的阵法地点,见他们一个个不知有没有听明白,反正杜子腾话音没落便飞快地踩着飞剑消失了,杜子腾:…… 好了,反正就算去错地方,回头见那边没有大阵,两处地方相距不远,应该也能自己摸过去的吧。杜子腾叹了一口气,还是传讯给何世明,让他安排几个弟子守在旧址,万一见着一两个魔怔得回去的剑修好告知清楚。 做完这些,杜子腾才抬腿准备去继续盯着大阵运转,看这番模样,保不准有几个同门突破需要灵气呢,这好不容易来的契机可万万不能砸在他的手上。 萧辰却是过来将他的储物袋递还给了他,杜子腾接过来,却听萧辰说:“我扣下了其中一物……” 杜子腾猛然抬头:“我擦!你不是吧!我才刚答应你提供修行之物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扣下了!”然后,杜小爷一脸痛心疾首:“你好歹现在是我横霄剑派的掌门了啊,矜持!矜持!!!” 萧辰:…… 杜子腾嘀咕好半天,才想起来问道:“话说你扣下的是啥?” 在方才碎碎念的同时,杜小爷早就机智地仔细检查了储物袋好么!他老人家关注的值钱东西都还在好么!不然,萧辰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 萧辰却是迈步朝大阵新址走去:“你稍后便知。” 杜子腾有些好奇,难道他自己的储物袋里还有什么东西是萧辰能看得上、他自己却不知道的? 待到了阵盘之旁所在之处,萧辰问道:“你能操控所有剑修居处的灵气否?” 杜子腾点头:“当然,这些山洞都是按人分配的,也基本成片,剑修所居之处基本都在这山峰最上侧,要说操控灵气是绝无问题的。” “你这阵盘所在之处位于最里侧的洞穴,灵气似乎亦与其他山洞隔绝?” 杜子腾点头,那是自然,他身为主阵之人,也是要修行的,自然也要保护自己的安全,这阵盘所在的洞穴当然也是相对隔离,甚至应该说是安全程度最高之处。 萧辰便不再言语,而是拿出一个储物袋,这个袋子……杜子腾看着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或者说是用过了。 然后萧辰将袋口朝下便那么一倾一倒,无数细细的碎屑便随之倾倒出来。 杜子腾猛然恍悟:“这不是那天我在云横峰下……” 他话未说完,萧辰竟是拔出飞剑,灵气运转之下,生灭剑气浩浩荡荡笼罩整个空间,那碎屑发出清晰的沙沙之声,在杜子腾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竟是渐渐凝聚成一张看不出是谁、却又分明是一位剑修的模糊面庞。 萧辰沉声问道:“我乃横霄剑派新任掌门萧辰,阁下……?” 那仿佛细碎沙砾摩擦之声低沉有力地回答道:“守冢人。” 当真正听到他预期中的回答之时,萧辰心中十分复杂,当日碧霄师伯于云横峰最终之时以身相护,最终才令执剑长老能救下他们这些人…… 而眼前这位守冢人……萧辰心中千回百转,半晌之后才低声道:“……华嶷?” 一侧的杜子腾已然震骇到不知如何言语,眼前这一幕分明就是剑问之堑中那承载着剑冢中无数英魂飞剑残屑的守堑人模样…… 萧辰那问话之后许久许久,那模糊的面庞始终沉默,最后才道:“此处只有守冢人。” 这七字明明简短,却字字铿锵坚决,一时间,无数剑意在这处小小的、全然不能与横霄剑派剑问之堑相比的空间内纵横飞扬,其中似乎既有细致绵绵的雨意,亦有纵横不屈的正气,既有柔肠侠骨的悲悯又有嫉恶如仇的杀意…… 却偏偏永远不会再有当日飞扬激昂又冰冷沉酷的冰火剑意。 弃绝己道,方能身载横霄剑魂。 这其中的悲凉意味令杜子腾双目一酸,于模糊视线中触及剑冢中那些残存的英魂与剑气,原来云横峰真的一直不曾离开过他们。 第156章 萧杜二人皆是沉默良久,看着眼前那张模糊面容,一时间云横峰上那许多爱恨情仇皆已远去,只余凛冽剑意环绕周身,明明锋锐如斯,却偏偏传递着一股坚定守护之意,如同依旧身在剑冢。 而在萧辰心中,却更有一抹深沉的于师尊的愧意,此时回想彼时对于华嶷的处置,萧辰竟不能肯定师尊是否想到了今日,想到了碧霄师伯的继任者…… 以长霄真人处事之缜密,萧辰心中一声长叹,恐怕当日那永镇剑问之堑的处置之时,师尊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 可这般决定到底是希望华嶷隔绝于彼,是希望华嶷自我救赎,还是为了门派……恐怕就是师尊心中亦难明辨吧? 或者,师尊并没有为华嶷作出任何选择,只将这个选择交给了华嶷自己,而华嶷却终是义无反顾决定成为守冢人,身载横霄剑魂。 若师尊有知……这一刻,萧辰心中居然隐隐升起一种庆幸,庆幸师尊不会知道这一切,否则,设身处地,父母为子女,掌门为弟子……萧辰难以想像师尊该是何种心境。 然后好半晌,他才挥袖一扬祭出墨玉环,凝视着那墨玉环于半空中闪着曜曜墨光,萧辰才沉声道:“既是新任守冢人,那自今日起,你我便戮力同心,共擎横霄!” 那模糊面容并未出声,只是化作一道凛凛烟尘,呼啸一声穿过半空中的墨环,在其中留下自己的印迹,那墨环上顿时光芒大作,这小小空间中,那一粒粒细微碎屑竟似每一粒都如天上星辰一般在闪闪发光,杜子腾甚至从那一粒粒碎屑中隐隐看到了一张张面庞,或是神采飞扬,或是冷若冰霜,或是豪迈奔放,或是婉约秀雅…… 但不论是什么样的面庞,竟是不约而同点头露出笑容来,这些英魂,似乎是在为着门派后继有人而欢心庆悦…… 那一粒粒碎屑最后如漫天光雨般洒落而下,直到光雨散去,墨玉环这才缓缓收敛光芒重新回到萧辰掌中。 在这般只有两人参与,一人见证的庄肃仪式中,云横峰的剑魂终是在此安定了下来,而横霄剑派第一个重建的仙凡之堑竟是这最难重建的剑问之堑,即使是萧辰,心中不是没有庆幸的,若不是华嶷舍身以载,若不是杜子腾一时手快,这剑问之堑恐怕要耗费上千载才可能再次成形。 而杜子腾亦感觉到,似乎空中灵气竟是微妙地发生了一些变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灵气中竟是隐隐沾染上了一股锋锐剑意般,在体内流转时带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锐意,只是这种感觉比云横峰上弱了太多太多,若不是杜子腾灵觉敏锐,换另一个筑基修士来,怕是也难以觉察。 思及云横峰上剑问之堑中自己曾经的揣测,杜子腾忍不住惊讶问道:“庚金之气?!” 萧辰收起墨玉环,点头确认了杜子腾的猜测。 杜子腾脸上喜悦神色难掩,可随即又露出忧色:“可这庚金之气……为何这般之弱?可是因为华……守冢人新近承继之故?” 萧辰却反问道:“那你以为庚金之气是什么?” 杜子腾思索着道:“庚金不就是一种珍贵的炼器材料么,我听闻,万斤庚金中才可能有一两极品庚金,乃是修真界中有数的天材地宝,而一块极品庚金中才可能生出一缕庚金之气,听闻稀罕至极……至于我云横峰上为何会有那般多的庚金之气……” 杜子腾却是摇头答不上来了,他只隐约猜测庚金之气与剑问之堑有关。 萧辰又问道:“那你以为剑问之堑于我云横峰而言又是什么?” 杜子腾皱眉:“剑冢之中……皆是我横霄剑派历代镇守天人之堑的英魂归处……自然于我横霄剑派是极重要的……” 萧辰点头又摇头:“也对,也不对。” 他只凝视着眼前平静化作一堆沙砾的剑问之堑,缓缓道:“剑问之堑承载的是我横霄剑派的剑魂,你或许会问,何为剑魂?” 这一刻,萧辰慢慢伸出手来,逐渊上竟是激起一股激越剑气,杜子腾手中小木棍竟是发出一股嗡嗡响动,与之共鸣,杜子腾此时却再顾不上这异状了,因为,这剑气之下,那飞剑碎屑上竟是出现了一幕幕景象: 暴雨如瀑天幕如倾之下,一位豪迈修士于这茫茫大雨中拔剑而起,一剑之下,撕裂大地,竟是为万千百姓拦断了即将灭顶的滚滚洪峰,而一剑之后,这修士却是力竭坐倒,含笑闭目而逝。 或是万千修士的惋惜贪婪之下,那面目婉约的女剑修却是盈盈而立,眉宇间一片平和淡然,只将手中一样灵光非凡的珍宝碎裂为粉末,令其化为无数灵气填补天际裂缝之上。 …… 而最后一位,却是一个衣着最普通、最寒酸,甚至连飞剑都是一把普通铁剑的修士,于那繁茂至极的小岛之上,他本是欢悦于可离苍穹那般之近,可当真正看清那苍穹之上隐隐的裂纹与其后一闪而逝的魔影之后,他却是失望地叹了口气,才自言自语道: “与天下苍生相比,斩此飞升之途又算得了什么……” 而那小小岛屿上,出现的第一根斑驳天柱便是那一把普普通通凡铁所炼的飞剑。 到得此刻才真正明白,自己在那赤金空间看到的这一幕到底意味着什么,那可是通天之途,横霄剑派立派祖师竟是说斩就斩! “……这便是我横霄剑魂,所谓剑问,便是在这一位位历代英魂面前会否问心无愧。”萧辰缓缓收剑后道:“只要我横霄剑派的弟子依旧日日习剑,依旧在练剑之时持着这浩然之气,我横霄剑派的剑魂终有一日便会回到那鼎盛之日,至于那庚金之气,”萧辰微微一笑:“那不过是剑魂散发出来的些微凛冽之气啊。” 然后,萧辰转头看着杜子腾认真道:“因此,你大可不必去寻什么灵物,只要我等剑修心中有剑,不曾放弃,胸中秉持的那颗跃动剑心自会日日滋养剑魂,而横霄剑魂亦会反哺庚金之气砥砺剑道,所以,我横霄剑派从没有什么隐秘功法,只要心中有剑,一往无前,自会不断前行。” 这一刻,杜子腾突然明白了逐渊的骄傲从何而来,因为这一刻,他清晰地从萧辰眉宇间、笑容中、神态里,那么清晰地看到了这种骄傲,闪耀到几乎令人难以直视。 杜子腾好半天才长长吐了一口气道:“所以,只要大家认真练剑,剑气激发之下,剑魂便会日渐壮大……庚金之气也会越来越多?” 萧辰点头。 杜子腾想了想,还是建议道:“即使你是为了磨砺大家的剑心,但那些正在进阶关口的剑修,还是应该辅以庚金之气相助吧?” 萧辰却摇头:“不必,其实此次闭关突破的弟子,即使没有庚金之气相助,也必会突破。” 杜子腾一怔,不知萧辰何来的信心。 萧辰却是笑道:“能在这样全无外力相助的当口有勇气冲击关卡,剑心已成,最大的关卡早已经越过,余下的只是时机的问题。至于这庚金之气……” 萧辰沉吟道:“若是你太早相助,只怕反成他们今后心障,他们难免会自疑,自己能突破,究竟是因为道心坚固还是因为外物相助……这道心障只怕彼时更难跨越,还是先放上一放吧。你这大阵与云横大阵尚有距离,你还不如多费此时日改造一二,令剑气可与剑问之堑互通,待这些弟子突破之后再将庚金之气导入。” 杜子腾略一思索,便也觉得萧辰所虑有理,若是剑修们没有外力相助便可突破,那之后的心性想必又能更上层楼,他虽是一番好意,但若是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至于萧辰所说大阵改造之事,他不提,杜子腾也是要做的,至少他心中已经暗下决心,至少,云横峰上能做到什么样,在秘境中一时办不到,终有一天,他杜小爷也要一一复原的。 事情商议已定,萧辰亦不耽搁,横霄剑派之内,除了那些冲击关卡的弟子外,其余弟子的行止安排,甚至是荒废已久的教导之责,还有周遭秘境的探索,皆需他一一部署,千头万绪,在秘境中安定下来亦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而杜子腾的大阵设计在考虑到横霄剑派的需求之后,反倒是觉得先前他们那成片划分洞穴的举动十分有先见之明,这高峰之上有数个峰头,剑修皆在一处,杜子腾的大阵正好布置,而且,如今要让这些洞穴与大阵腹中的剑问之堑实在剑气互连…… 甚至杜子腾还已经想到了,现在萧辰他们已经开始理顺横霄剑派内的事务,只怕很快下一个要重建之处便是练剑坪,那么多没有疗伤已毕、尚不需要闭关突破瓶颈的弟子,特别是低阶弟子总是要重新恢复到剑修的日常生活之中的。 那么这大阵只怕也要与这新建的练剑坪相连,至于这位置倒是需要与萧辰好生商议一二…… 其实符、阵二道之间颇有相通之处,杜子腾也曾经制作过符阵,但是现在这专门的阵法之道,他也是画上时日好生研究一二的。 这二人这忙忙碌碌的节奏之中,关于横霄剑派的一切渐渐理顺,日子也是匆匆而逝。 而杜子腾许久以来,已经未能这般全心全意沉浸于研究之中,萧辰给他提出的这个全新命题足够激起他的挑战心。而随着他的研究,杜子腾更是发现云横峰原本的大阵设计虽不是多么另辟蹊径精妙绝伦,却也是博大精深如烟海,其中的许多设计他亦是需要常常找萧辰探讨,在口干舌燥地数个时辰激辩之后,杜子腾往往又会数日关在大阵中与世隔绝地将自己的猜想一一验证。 这般来来去去,随着大阵一点点完善,杜子腾更是不知山中日月长。 直到这一日,大阵被触动,显是有人在外扣阵之时,杜子腾才皱眉起身自那研究的玄奥境界中抽离,他明明吩咐过如无要事不得打扰,难道是又出了什么岔子? 杜子腾透过大阵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董婉儿,只见对方一脸焦急地盯着阵中,他更是心内茫然,自从暂时安居在这片秘境之地后,合欢宗……好像没在他眼前出现过,杜子腾一时竟是完全想不出为何董婉儿会找到这里前来扣阵。 当看到杜子腾终于出阵之时,董婉儿面上一阵大喜,随即又是一片焦灼:“快!快!!!跟我走!” 杜子腾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董婉儿却是急得一边拽着杜子腾一边语如连珠:“来不及了边走边说!” 杜子腾无奈,只传讯于萧辰便上了董婉儿的法器,一艘看起来精美至极的小小画舫。 “什么?!你说有弟子失踪了!”杜子腾在画舫内听董婉儿说完之后大吃一惊,这合欢宗竟有弟子不明失踪,现在金奴子等人亦是在那弟子最后出没之地竭力搜寻,董婉儿事出无奈才这般焦急想找到杜子腾想办法。 第157章 那处并不算远,董婉儿又心急如焚,自是全力催动法器,在她三言两语将事情说完之时,他们竟是已经到了。原来今日本是合欢宗例行的法会,合欢宗本就弟子不多,彼此十分熟识,可有一李姓弟子竟是整场法会都未曾露面,待金奴子一问,这许多弟子愕然下七嘴八舌一说才发现那弟子居然有两三日未见行踪,竟是直到这例行法会上都未曾露面才被觉察! 合欢宗一发现此事自是全力搜寻,按理说合欢宗弟子虽不多,但这块地方只有这么大,他们一群修士大半日找下来竟是毫无结果,这群弟子这才渐渐慌了神,董婉儿知道这秘境之中杜子腾十分熟悉又素来主意多,这才禀告了金奴子径自来寻他。 在杜子腾看来,且不论他那位娘亲的缘故和他在合欢宗还顶着个少主身份,只说当初为让横霄剑派脱身,合欢宗上下策划花魁大会一事耗费的心力,还有其中所冒的风险,甚至以至于最后不得不和横霄剑派一起撤进破晓秘境之中,于情于理,合欢宗有事,他杜子腾都绝不能置身事外。 杜子腾下舟一看,这处竟就是那片山峰的背面,按照杜子腾当日所选的地域来看,此处并没有偏离那个区域,空间亦是稳定,因此杜子腾第一时间就排除了传送窗口一事。 然而,那场面上的情形却与董婉儿所说全然不同,这些合欢宗的弟子只有小猫两三只还在搜寻,其余人甚至包括金奴子皆不见踪影,杜子腾见那些在搜寻的弟子亦是十分仔细,甚至反反复复找了好几遍都没有什么新发现时,他心中一沉,直觉此事只怕复杂了。 而董婉儿目光一逡巡,竟是不见金奴子,她一把揪住旁边一个弟子:“护法呢?方才还在,他人呢?还有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们几个在这儿?” 这弟子亦是满面焦急:“方才我们找了半日也没找到李师姐的踪迹,却有人想起来说李师姐提及一个姓王的散修……恐怕这事那散修脱不了干系,护法正是寻此人去了,其他同门也跟着去了!” 相较于董婉儿没头苍蝇似的焦急,杜子腾却十分冷静:“他去何处寻人?” 那弟子答道:“自是那些散修之处!” 杜子腾当机立断对董婉儿道:“走!” 董婉儿见杜子腾一脸沉着坚决,登时如找到主心骨一般,唤出画舫,二人便又匆匆离去直奔那些散修聚居之处。 他们抵达之时,事情正闹得不可开交。 “我们合欢宗好好的弟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消失!” “王满才,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们滚出来说句人话,别tmd跟个缩头乌龟似地缩起来!” 一道阴阴的话语在此时响起:“我说你们这群真假娘们可别胡乱嚷嚷,你们合欢宗的弟子消失关我们什么事?!” 这说话之人赫然正是章老四。 金奴子冷冷的声音亦在此时响起:“章老四,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此来只为我寻回我宗弟子,那王满才与我宗这失踪的弟子确曾往来密切,难道我们不该来寻这王满才打听一二吗?可自方才起,你们却是一直推诿不休,那王满才更是面都不曾一露,原本我们不过三分怀疑,现在也要有七分!” 章老四却是“呸”了一声:“你们一口一个怀疑的,你们合欢宗弟子今天跟这个眉来眼去,明天跟那个颠鸾倒凤,谁知道是不是乐子上来了自己跑了?竟还想赖到我们头上,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金奴子怒得双眉一挑,掌中金笛竟是毫不犹豫祭了出来,章老四又岂是易与之辈,手中一把灵气四溢的战斧亦已经握在了手中。 杜子腾冷眼旁观,正准备出声制止,却听得另一道声音急匆匆赶来劝阻道:“哎哟,这是怎么啦?二位,有话好好说嘛,现下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这人仿佛刚刚才赶到,一副和事佬的模样,甚至还抢上前拉住了章老四,而杜子腾的眉毛却是皱了起来,来人正是何世明,他可不知道,这二人何时竟能这般亲近了,甚至,以何世明一介筑基都敢拦在章老四这金丹身前? 何世明到场之后,自有七嘴八舌的散修和合欢宗的女弟子们将事情一股脑地倒出,杜子腾清晰看到何世明面色一变,随即他脸色一凝转而对章老四道:“章道友,不知这王道友在何处,毕竟我等与合欢宗弟子现在皆在这秘境之内……” 章老四抱臂冷哼一声:“我又不是王满才的爹娘,我怎么知道他上哪儿去了?你们一个二个问我要人,我问谁要去!” 说完,他竟是直接拂袖而去,径自回了他的居处,居然理都没再搭理其余众人,。欢宗弟子一片大哗,便是要不依,而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散修,有在旁嘲讽嬉笑的,有在旁煽风点火的,合欢宗弟子虽是人少,却是个个关系亲密,此时那李姓女弟子失踪,他们本就着急,又怎么容得这般轻蔑,眼见当场火花四溅,恐怕就要动起手来。 杜子腾终于在此时出声:“够了!” 何世明本也是事不关己抱臂在一旁之辈,此时一见杜子腾竟然不知何时出了大阵前来过问,而且他一时也未留意杜子腾到底在旁看了多久,不由面色一变,随即笑眯眯地上前来与杜子腾打招呼,而杜子腾却是在与金奴子说着什么,三两句话间,金奴子虽是眉宇间依旧沉郁,却也迅速收拢合欢宗弟子离去了。 见到何世明,杜子腾一挑眉毛:“何会长,好久不见?” 何世明连连作揖道:“不敢不敢,杜兄弟你最近太忙,我等是不敢叨扰,不然怎么地也要上门拜访个十回八回啊。” 杜子腾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这一众看起来过得十分滋润的散修:“这段时日,确是我疏忽了,不过,看来各位的小日子也是过得不错嘛。” 何世明打了个哈哈:“托您的福,这秘境中安全无虞,不论是我还是那章道友,我等一直过的都不是什么安生日子,倒是难得有这些日子的轻闲哪~” 杜子腾仿佛是漫不经心地道:“那日在遂易古城的大战您还记得吧,碧月城与大雪宫的修士能打起来,我们最后能够将他们全部收拾干净,合欢宗功不可没,听闻*曲下,再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会发生。” 杜子腾这番话看似随口而提,却又意味深长,只让何世明脸上一时僵住,好在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他立即道:“我等亦是久闻*曲大名,方才多亏了杜兄弟你伸手相阻,否则合欢宗弟子若是动起手来简直不堪设想哪。” 杜子腾呵呵一笑:“何会长,你素来八面玲珑,也从中说合一下,那王道友呢,尽快出来分说一二,免得咱们现在同在一处,生出什么龃龉也是不美,你说是也不是?” 何世明自然是点头如捣蒜一般连声应下。 杜子腾说完这话,事情分明没有什么进展,他竟也不再逗留,转身离去了,而何世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情间竟是阴晴不定。 杜子腾回到横霄剑派弟子所在之处时,萧辰竟在,见到杜子腾的神情,他挑眉问道:“事有不顺?” 萧辰方才已收到了杜子腾传讯,他现在统管一切事务,有心垂询,自然一切皆逃不过他掌握。 杜子腾叹了一口气,说来也是他疏忽,横霄剑派这新大阵之事耗费太多心力,竟是疏于对合欢宗、章老四还有何世明等人的管控,这几拨人,本就来历复杂,一个不好便易生事端,这不,他手头这大阵之事才将将理顺,便出了合欢宗弟子失踪之事。 杜子腾只是摇头:“……我已经让金奴子等人先行回去了,至于其他的,我的话已说到,只看着火之时,谁先跳将起来,谁便是纵火之人了。” 萧辰仔细听完杜子腾将场中之事一一道来,在略微沉吟之后点头道:“其中问题症结必是在那些散修身上,只怕其中还有蹊跷,你须得小心。” 杜子腾何尝不知事有蹊跷,只是,这种事情向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查清楚的,先前他又对现在散修之间的事未曾太多插手,就算开始查也全无头绪,不知何时才能查个水落石出,倒不如似方才那般,给何世明施压,压力之下,总有马脚会露出来。 对于这群散修还有合欢宗之事,萧辰听完杜子腾的想法倒也不置可否,毕竟这些人是杜子腾招来,要如何开始管控自然也需杜子腾说了算,他只是微微点头道:“你既已有思虑,便只管放手去做,只须记得,我与剑派终归永远在你身后就是。” 杜子腾一怔,竟是嘿然一笑:“那必须啊,花了我那么多时间折腾这破大阵,投入是该有回报……” 萧辰却是微微一笑:“我怎么记得有人仿佛是说过,只要我修行有须便会全力以供?” 杜子腾:…… 他倒是忘记了,萧辰亦是剑修,对于庚金剑气也有需求,这般说来,修这大阵倒成了自己兑现当日诺言理所应当了,那么萧辰全力支持之举倒是令他又欠萧辰一个人情…… 算了半天,居然发现自己对萧辰还越欠越多了? 这tmd简直是比自己还奸诈的奸商! 杜子腾满心的吐槽全部写在脸上,萧辰却是笑而不语,二人调侃间,却突然感应到一阵隐隐的灵气,萧辰与杜子腾闻声竟是不约而同面上一喜又面露关切,不必多言,二人已是同时朝大阵某处的洞穴奔去。 那洞穴之外,已是被那剑啸聚拢了不少剑修弟子,此时皆是引颈而望,满脸的期盼欣羡关切渴望之色。 见到萧辰过来,这些弟子见礼之后,纵是沉稳的剑修,此时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掌门,铁师兄他……” 萧辰点头:“不错,他应是正在冲击瓶颈。” “铁师兄真的做到了!” “是啊,没有庚金之气我们剑修也能冲击瓶颈!” “铁师兄可千万要成功啊……” 冲击瓶颈是何等艰难,何况是在没有庚金之气的相助之下,那灵气的每一次波动都令杜子腾心中颤抖,生怕一个不好,铁万里便功亏一篑……而身在阵外,杜子腾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保证灵气的供应,而剩下的,他只能选择相信铁万里。 此时,无数双眼睛都忍不住落在了那洞穴之中,这一遍,在冲击这个关卡的并不只是铁万里一人,更是无数剑修弟子冲击自己心内那道坎。 即使是萧辰,此时亦忍不住期盼,期盼铁万里能成功,能成功地为一众弟子立起一个突破心障的榜样。 这漫长而曲折的过程持续了数日,不只是杜子腾,甚至是阵外的许多剑修弟子都隐隐开始焦躁起来,要知道,冲击关卡最好是能一气呵成,越是历时弥久,这成功的可能便越低,因为突破的修士心力毕竟有限,坚持的时间越长,对于心性的坚韧要求便会越加苛刻。 到得后来,在萧辰的要求和自己的权衡之下,这些剑修弟子都已经默默回到了自己先前的修行之中,只在心内默默关注此处进展。 这些时日下来,杜子腾一边查探合欢宗一事、一边持续地牵挂铁万里在阵中的情形,却被全无进展的调查和阵内灵气三五不时的风吹草动弄得精疲力竭,而阵中铁万里所承受的压力与挫折更是可想而知…… 这一日,杜子腾起身准备与萧辰交待几句便要前去寻金奴子之时,却忽闻一声轰隆如万马奔腾的剑啸之声,杜子腾身形一顿,便听这啸声如春雷响彻大地,随即便似伴随一声酣畅甘霖,灵气如雨一般在那方小小的洞穴中挥洒而下,随即化作滋润春风出得阵来,引动灵气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在这灵气之雨中,杜子腾神情一阵恍惚,看到精神抖擞出得阵来的铁万里,在没有庚金之气相助的情形下,他竟是生生自筑基初期突破至到了筑基中期,杜子腾忍不住微笑贺道:“恭喜铁师兄,大道之堑又越一重!” 早年能克服仙凡之堑之败再次闯堑成功,现在经历云横峰之劫,又再次克服无庚金之气的恶劣条件再次晋级,未来纵有再多挑战,想必于铁师兄而言,亦是等闲了吧? 铁万里却是看着头顶依旧破晓时分的天空,微微一笑随即叹道:“总算不负师门栽培,叔祖所盼……” 既是提到了铁掌座,纵是萧辰亦难再说些什么,云横峰之劫,铁万里失去的不只是师门长辈,更是这世间唯一的血脉至亲,其中悲痛又重一重。 一时间,三人俱是无言。 直到山峰上下无数剑修真正确认铁万里突破成功、竟是不约而同响起无数热烈欢呼时,他们才忍不住会心一笑。 随即,杜子腾脸色一讶一喜,在他对大阵的感应之中,居然陆陆续续隐隐约约有数处都开始有灵气波动,竟是同时有数位剑修皆在冲击自己的瓶颈! 一直在旁的萧辰神识感应到这一幕亦是忍不住喜上眉梢,如他先前所料,既然铁万里已经走出这第一步,告诉无数弟子一切皆有可能,他们一旦突破这重心障,将来心性之坚必是毫无疑问,跨过这个瓶颈,只怕他们今后许多年内皆不会再有心障了,而横霄剑派也必将因此而迎来一个实力全速飞越的阶段…… 感应到阵中这般令人热血沸腾的画面,即使是心中因着合欢宗一事而阴霾笼罩的杜子腾也不由展颜一笑。 而破晓秘境之中,天色依旧是那般将昼未昼的模样,一片昏昧,而在这片昏暗之中,却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我说你们能不能快点?!” “你今天一直催个什么劲儿?底下还有,活儿没干完呢。” 先前说话那人顿时急了:“这些天的事你没看见么,姓杜的小子机灵似鬼,咱们还不知道能干几次,再墨迹下去就要被发现了……” “我说何世明,你这点胆子干脆跟着合欢宗那群假娘们去当兔子算了,贪图这些宝贝我可真怕吓破你那兔子胆哪!” 人群中传过来一阵哄堂大笑。 便在此时,突然有人尖叫:“——啊!!!” 那声音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十分悚然。 随即,便是传来更多尖叫之声: “快跑!快跑!!!” “让开!让开!!!” “啊啊啊啊!” 而大阵之外,满面期待的杜子腾却突然面色大变,他丹田中,小木棍竟是毫无征兆地突然间嗡嗡直跳,想起前面数次危局之间小木棒曾传来的警兆,杜子腾毫不犹豫将小木棍握在手中,却猛然间,只见这破晓秘境一副天翻地覆之像: 无数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贯穿周遭这原本平静稳固之地,似天地间最锋锐的武器一般,将这片原本平衡的空间撕割得七零八碎,似一副画随时有可能碎裂为无数残片一般骇人。 杜子腾手中小木棒更似随时脱手一般震荡不休,他从未见过小木棒这般表现!即使是天魔之前亦不曾这般!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一道轰隆隆的声音在天地间翻滚:“谁——?!扰吾沉眠,当诛!!!” 第158章 杜子腾根本来不及分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在那轰隆隆的声音过后,眼见如此剧烈的空间变化,思及阵中还在突破的剑修,杜子腾只庆幸还好大阵的改造已经进行,有一部分的构思已经堪堪完成,可在这等空间灾难面前,就是杜子腾也全无把握,只能做到勉强一试。 他不再犹豫,只手握小木棍将全副精神全部投入到那大阵之中,而阵外诸人只见到一副诡异之极的景象,他们眼前这座被大阵笼罩的山峰竟如活过来一般,像个大活人一样深吸了一口气将肚腹收了进去。 所有阵外修士个个目瞪口呆,他们方才只听到突然一阵滚滚的咆哮,那威势虽然十分骇然,但这些修士尚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在眨眼间他们就看到这座新迁来的这座山峰如凡间街边的艺人一般玩起了杂耍?! 可下一秒,所有人倏然色变。 这巨大的变化只在一个眨眼间,前一瞬间,破晓秘境依旧是那以之闻名的拂晓时分的天色,将明未明,一片昏昧;而下一瞬间,这昏暗天色竟是猛然一变,天光大亮! 习惯了那样昏暗的天色,在这般天光明亮之中,所有阵外的修士都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惶恐,破晓秘境的历史亦有数千年,自发现破晓秘境开始,便一直是那样的昏暗天色,修真界从来没有任何传言中描述过这般情形,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样的天色到底意味什么,然而,再结合方才那道长长的咆哮中“扰吾沉眠,当诛”之语…… 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悸,难道他们是惊醒了这秘境中的什么存在?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竟是能令整个秘境的天象都发生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在这光明得令所有人难以适应的亮光中,这破晓秘境竟是突然出现了更恐怖的变化:在那山峰吸气凹陷进去的“肚皮”处,一道长长的空间裂缝凭空出现,仿佛什么利器猛然间出现划破空间一般,这场景说来慢,其实与那咆哮之声不过先后之间。 所有人都忍不住暗暗后怕,若不是方才那座山峰突然间凹进去,只怕此时那座山早已经被这空间裂缝穿刺而过。 孔宁在人群中不发一语,只挥手将一把长.枪样的法器朝着那裂缝扔去,所有人便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长.枪依旧保持着去势落到了地上,可坠落地面之时,已经是发出前后两声脆响——竟是重重断成了两截,更可怕的是,那两截的长度加起来分明比原来的长.枪短了不少,而中间那一截竟是已经不翼而飞…… 直到此时,这些修士才倒吸一口凉气,若非方才山峰凹陷,现在只怕也会如这长.枪一般下场:直接腰斩断成三截、中间一段不翼而飞!至于这般下场下,停留在山峰中段的修士……思及此不免令人不寒而栗,那恐怖声音的主人全不知是何来历,仅仅是一道声音便令整个破晓秘境发生这般可怕的变化,要知道纵然是先前他们遭遇的传送窗口虽然危险,可它的出现却是完全随机的,但方才那道空间裂缝分明就是冲着他们而来! 在这般险而又险的境地下,所有人皆是心内紧张又再三庆幸,还好方才那山峰凹进去了一段,至于为何会以这般巧妙又惊险的法子来避开那空间裂缝,所有人脑海里都情不自禁插播了一段叉腰大笑的得意面孔:“啊哈哈哈哈,以小爷的英俊聪慧,这点小事自然早有准备,不要太崇拜小爷哦~~~” 明明是没有亲眼见到操纵大阵的杜子腾,却不知为何,每个人都能想像他那嘚瑟嚣张不可一世的模样,明明应该对这样能预见到空间裂缝能将山峰大阵操纵得这般妙到巅毫之举五体投地的,却不知为何,思及杜小爷那张嘚瑟面孔,所有修士都只能感觉到自己额头滑落的黑线,半点不觉有什么钦佩之情。 嗯,杜小爷总有种神奇的,化崇敬为逗逼的本事。 可是,值此关头,知道有杜子腾坐阵其中,所有人皆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在阵外的修士却是目瞪口呆地看到在那山峰之后的地面上,竟是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一大堆修士,领头的竟是那散修之首章老四,可他此时满身鲜血、狼狈之极,而他身后那诸多散修竟是一个比一个更加形容不堪,每个人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不知是遭遇了何等可怕之事。 其余修士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听到一声更加愤怒的咆哮响彻整个光亮天际:“又是汝等这群蝼蚁!!!” 伴随着这声愤怒的咆哮,天光大亮中,那些阵外的修士只见无数道空间裂缝似发疯一般追着章老四为首的那群修士,所有人竟是亲见有数名修士的部□□躯生生被空间裂缝彻底吞没,却不见丝毫鲜血…… 这般恐怖如末日的景象中,看着手段尽出疯狂逃命而来的章老四和那些越来越近的空间裂缝,所有修士心中惊惶不已,不知是谁尖叫一声:“快!!!入阵!!!躲到阵中就安全了!!!” 所有人才似大梦初醒一般,若说杜子腾那神乎其神躲避空间裂缝的方式在上一秒只是令所有人心中暗暗佩服的话,那么到得此时,这竟成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救命稻草——那切割一切吞没一切的空间裂缝之下,纵是金丹也绝无活路。 对于阵外那些修士,杜子腾自是开放大阵毫不吝惜,可看着狂奔逃命而来的章老四等一众散修,杜子腾却是神情冷峻不发一语。 章老四与何世明等人好不容易逃到阵前,面上捡回一命的喜悦还来不及收敛,却一头撞在大阵之上,这些人犹自发懵,好似还不明白明明他们前面那个修士都进去了,怎么他们却进不去了? 何世明双目通红,竟是直着眼睛、不发一语地将大阵磕得砰砰作响。 而章老四亦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一般,再次往前一冲,却依旧一头撞在阵上,纵是金丹,他的额上已是红了一片,这再次的猛烈一撞,章老四好似才真正醒悟发生了什么——这是操纵大阵的杜子腾不肯放他们进去! 他惶急地大声道:“杜兄弟——!!!” 而杜子腾冰冷的话语却是半点未留情地传来:“你们不是很喜欢精晶尘光吗?阵外有的是,我们阵内的人却更喜欢自己的小命,恕不奉陪了。” 以杜子腾这般的反应速度,借着大阵之内观望到这些散修从后山出来之时便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先前那合欢宗弟子还有那王满才消失之事他也全都在这一刹那联系起来明了于心:这群散修贪婪无度,明明他已经再三警告,那精晶尘光不可轻采,若要开采也需统一调度。 可他们却偏偏自作聪明,不知何时竟从后山挖了地道至地下,这破晓秘境之下尽皆精晶尘光,而一旦开采便会引起空间不稳,这些散修的开采在地下必也是持续了一段时日,没准便是利用自己让他们开山挖洞之事开始的!思及此,杜子腾对于这帮利用自己信任的散修更是厌恶到了极致,而对于这般轻付信任的自己甚至都隐隐有些唾弃起来。 这样长时间大范围的开采之下,那后山地下难免会有空间不稳的情形,那合欢宗的弟子与王满才或是幽会或是不凑巧,总之必是因着这空间不稳而出现的传送窗口被传送到了不知何处……这些散修为遮掩自己这开采之事,自是对合欢宗的调查再三遮掩,竟是全不顾自己同伴消失之后的安危死活。 甚或是在合欢宗弟子之事后,他们怕事情败露而加倍开采,直至今日竟是触动了这不知何方的恐怖人物——要知道,能这般轻易调用空间之力,杜子腾生平只在长霄真人飞渡天人之堑时亲眼见过一遭,他心中微微战栗,长霄真人……那可是化神大能! 看着那越来越近、汹涌如狂潮的空间裂缝,杜子腾嘴边不由露出一抹苦笑,这才真正是功亏一篑,他们一路由云横峰逃到遂易古城,在那古城之中借用合欢宗之力、万国花魁大赛之机,天时地利人和之下设下那般局面才得已甩掉碧月城与大雪宫的追踪,进入西荒艰难跋涉之后才得以安全遁入这绝无人可以想到的休养生息之地,最后却因为他一时对这些散修的掌控不力,致使所有人如今陷入这绝境之局…… 或许在所有修士看来,杜子腾刚刚操纵大阵躲过空间裂缝显得驾轻就熟,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一道裂缝,对方只是随手一击,他却已是倾尽全力,他无法想像,若是对方全力攻击之下,在那样恐怖的空间规则之下,这大阵到底能坚持到几时? 在这般可怕的后果前,对于这等为了利益丧心病狂之辈,杜子腾实在是手软不起来。 阵前的章老四咒骂哀求自打耳光苦苦立誓,所有的手腕全部用尽,那大阵依旧紧闭如初,可他们身后,那空间裂缝的狂潮已是迫在眉睫。 在这等绝望处境之前,章老四、何世明等人才真正悔不当初……那鬼迷心窍之下的决定已将所有人连同他们自己推进这等深不见底的绝境深渊之下。 第159章 眼见那空间裂缝就要将所有人都撕成粉末的当口,杜子腾耳边响起一道冷静之语:“终究同为修士,且如今修真界正是魔侵之时……” 生灭剑意挥洒间,那原本肆意挥洒的空间裂缝竟是滞了一滞,杜子腾自然明白萧辰的意思,域外天魔入侵,修士的力量终是多一分算一分。这般当口下,纵使对于这帮散修已然不屑,他却也不会与萧辰背道而驰,当即在这一瞬将大阵打开一角:“老规矩,以表现换阵内时日,你们先前所做一切已经计入,好自为之!” 何世明在仙缘镇上是知道杜子腾的规矩的,以表现换时日……他当即毫不犹豫地冲入阵中,心中却是庆幸又后悔,庆幸还好杜子腾终是开了这大阵,后悔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贪图那些精晶尘光的小利开罪了杜子腾,撇开表象,以对方行事为人的聪明谨慎,只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这“以表现换时日”的局面了…… 何世明身后,众多散修如梦初醒,根本不及理解杜子腾话中之意便争先恐后地涌入了阵中,见到他们身后大阵合上,那空间裂缝追到大阵之前时一阵扭曲,却终归是不能再伤害他们之时,这些心力交瘁的散修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不少人更是直接软瘫在地。 便在此时,阵外那些空间裂缝被萧辰一阻,见自己追击的对象竟然这般借机逃脱,顿时那咆哮之声愈发怒不可遏起来:“汝等蝼蚁,简直是罪无可恕!” 在这咆哮之中,那明亮如白昼的天空竟是光芒大作,直如人间三伏盛夏,烈日当空酷暑难耐一般令人无法直视,而阵中的杜子腾更是感觉到了一阵恐怖的压力——这空中的灵气竟是在急剧减少! 整个大阵皆赖灵气运转,杜子腾在大阵设计之初便将聚灵阵融合而入,几乎对灵石全无依赖,可如果整个秘境中的灵气皆似这般稀薄起来之时,即使是杜子腾的加强版聚灵阵亦是无法可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秘境中没有灵气,纵是聚灵阵再如何造化通天也绝无可能生出灵气来! 在那灵气消减之下,对方的空间裂缝此时竟是将无数裂缝合而为一,看着那道几乎贯穿整个苍穹的恐怖裂缝如镰刀一般当头而下,杜子腾眼中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因为借着手中小木棍,杜子腾此时不仅看到了那撕裂整个天际的空间裂缝,更是清晰感觉到了裂缝之后混乱破碎如狂暴风雪的恐怖能量——那裂缝之后,根本就是十死无生之局。 此时,根本没有任何时间来进行恐怖犹豫。 在杜子腾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之下,阵中所有修士整个视野都在发生着诡异的变化:或是整个世界被上下颠覆,或是天空被莫名弯曲成一条向上凸.起的曲线,甚至是远处旷野被压扁成一个饼状……在这般如万花筒的变幻下,那追击而来空间裂缝总是在这般扭曲之下险险与他们擦肩而过,这般惊险又诡异的视野几乎令人难以相信他们依旧还身在那个破晓秘境之中。 可事实上,若此时他们身在大阵之外,只怕更会目瞪口呆,此时整座山峰直如面团一般在杜子腾变幻莫测的操纵之下迅速变形,眨眼间便与那迅速挥来的数道空间裂缝擦肩而过数十次,这数十次的交锋下,整个大阵竟是安然无恙。 久战未下,那咆哮的声音显是越发暴躁起来,每道裂缝都伴随着那恐怖如雷暴的咆哮,整个秘境都在这般恐怖的气氛中仿佛随时可能撕裂成两半。 阵中的修士在那变幻的视野中开始看着那裂缝总是提心吊胆,可现在,甚至有修士开始与身旁人交谈起来,那交谈的内容间自有说不出的对于杜子腾的拜服,若非这新完成的大阵,他们恐怕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么恐怖的空间裂缝下生存的…… 而那些散修窃窃私语,又庆幸又后怕之余,忍不住便想回到自己的洞穴之中,毕竟,在这阵前看着眼前这变幻又恐怖的一切,总是令他们觉得不甚安全,可所有散修都发现,他们竟是无法离开阵前这一小块地方。 到得此时,纵是再不识时务的散修也知道,杜小爷那冷酷的决心从不曾改变,只要他们胆敢得寸进尺,只怕分分钟都被扔出阵外,即使这地方看起来这般恐怖,可总也是大阵之内,安全有保障。 他们未曾见到的地方,杜子腾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他的识海此时如一锅沸腾到即将见底的开水,即将干涸,甚至识海边缘不断出现道道裂缝,却总是被他压榨着生生缓缓修补,到得此时,阵外灵气的稀薄已经到了聚灵大阵几乎难以为继的地步…… 杜子腾不再犹豫,阵盘一颤,所有散修面前都出现了一张符箓,杜子腾匆匆交待道:“向那符箓之中灌注灵力!” 这些散修有些愕然,灌注灵力? 何世明却是绝不吭声,只默默伸手将那符箓接过,开始注入灵力,纵然平时嬉笑怒全无正形,可在关键之事上,杜子腾向来说一不二,这想必便是他所说的“以表现换时日”了。 那些商会散修皆是与杜子腾并肩为战过,何世明所想亦是他们所想,一个个根本不再犹豫,只将杜子腾的话照做,而那些雇佣散修却是看着那一张张符箓犹有疑虑,要知道修士体内灵力终究有限,在这秘境中,除了精晶尘光,一切灵物皆是匮乏,若是灵力耗尽……那简直是任人宰割之局…… 便在此时,杜子腾冷冷的话语响起:“倒计时,我数到一,没有开始注入的灵力的立即扔出大阵,注满一张符箓的可换大阵中的一个时辰。十,九,八……” 那冰冷的计时声,若非声音难以错认,所有修士都难以相信那个平时嘻嘻哈哈的杜子腾竟也会这般冰冷淡漠之声。 这冰寒之声中,全没有半点玩笑意味。 纵然是桀骜如章老四,在这不寒而栗的气氛与迫于眉睫的威胁之下,亦是乖乖取过符箓开始灌注灵力。 那些符箓一张张注满了灵力,便自行飞向阵盘所有,消逝在了视线之中,令人不得不感慨杜子腾近乎于神的符箓之术,可事实上,这符箓在杜子腾看来,只是最最简单的积蓄灵力的结构加上一个飞行结构,许多符箓中都有,他此时只是随手画就以这般最粗暴的法子收集灵力而已。 这些灵力的投入,虽然不足以彻底解决问题,却也终是解了燃眉之急,杜子腾眉宇间的汗水终是少了那么一些。 而在杜子腾捉襟见肘之时,萧辰却是收起了光芒黯淡的逐渊,抹去了唇边一缕血渍,方才他只凭一己之力、全无他人相助阻了那空间裂缝最强一击,终是有些勉强。 萧辰凝视眼前光怪陆离、变幻难测的一切,心中已明了,杜子腾对于大阵的操控确实已是推演到了极致,可对方借着秘境地形之利,亦未甘示弱,这胜负还在两两之间。 随着秘境中灵气的急剧下降,杜子腾那边很快到了关键之时,那些散修的灵力再如何压榨亦终究是有限,杜子腾从来亦没有打算指望着这些灵力来完全渡过整个难关,他的脸上只露出一种冰冷的肃杀之意,那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频繁的空间裂缝与越来越稀薄的灵气都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对方与他们一样,一切攻击皆要仰仗灵气! 这灵气即将见底,而这见底之时,即是他们之间分出胜负之时,只要这大阵能坚持再多一会儿,生死亦是五五之数! 那隐没在咆哮与空间裂缝之后的鬼祟家伙,他倒是要看看对方在外界灵气全无的情形下到底要如何维系。 杜子腾从来不会放弃,也绝不会放弃! 此时,大阵之外的灵气已经稀薄得难以为继,可杜子腾却驱使着阵盘疯狂地驱动着聚灵阵,此时的大阵残忍地吞噬着那点稀薄得可怜的灵气,早早一样察觉到了这场灵气争夺战的对方更是不甘落后,疯狂地鲸吞蛇噬着,整个秘境都在这股恐怖的漩涡中瑟瑟发抖! 很快,这秘境中一切灵气竟是双方这样恐怖的操纵之下彻底耗尽。 然后,就是死一般的静寂。 那恐怖的空间裂缝停滞在半空,仿佛死去一般,再没有半点方才的嚣张猖狂,而整座山峰静静矗立,亦再无方才的半点扭曲。 仿佛一切已经结束。 然而,在这看起来结束的时刻,杜子腾的脸上却是缓缓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没灵气了?你嚣张了这么久,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我还手了吧?” 杜子腾根本懒得去理会唇边蜿蜒的血迹,识海中最后一滴神识毫不犹豫地抽干投入,手中阵盘上顿时光芒大作,在这疯狂的坚持与操作之下,阵中所有修士突然惊恐感觉到周遭空气竟是越来越窒息! 随即,他们发现,这根本不是错觉,而是大阵中的灵气都在被抽干!杜子腾竟是丧心病狂到连阵中那一点灵气都不愿意放过!或者说,此时的战局已经进行到了阵外一切灵气枯竭至极限,阵中这些最后积存的灵气都成了关键资源的时刻! 此时的杜子腾极度疯狂,却也是极度冷静。 这被抽离出现的、只积攒在整个大阵当中的最后一点灵气竟是毫不犹豫全部被杜子腾注入小木棒之中,方才那在无数次撕裂与躲避的游戏中,杜子腾又岂会只是被动挨打?灵力充足之下,小木棒的视野中,那裂缝之后的世界隐约或见,银色倒悬的河流,那满满的银色墙壁,这一切简直是杜小爷魂牵梦萦的场景! 哈,杜子腾却是半点不意外于对方竟是栖身在那里。 在无数散修震骇的目光之中,山峰之外的大阵彻底消失,而杜子腾却是捏着小木棍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了裂缝之中——那空间之后,他早就揪到了对方的小辫子,趁你病要你命!占了小爷这么多便宜还想全身而退?哼! 可在所有修士的心目中,这一刻,那毅然直冲进裂缝之中的杜子腾直与送死无异。在无数双目光中,那咆哮之声却是化作了得意猖狂的大笑:“汝这待下界蝼蚁,竟敢妄想击败于吾?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在那大笑声中,那空间裂缝竟一反之前停滞之态,竟然开始缓缓收拢。 所有修士看着那合拢的空间裂缝皆是呆呆出神,而一众剑修却是率先醒悟过来,孔云手中长剑一啸:“鬼鬼祟祟的妖孽!交出我等同门!” 而金奴子为首的一众合欢宗弟子亦是大怒:“你敢!” 无数飞剑混合着无数法器皆是毫不犹豫地朝着空间裂缝狠狠砸去! 可那声音的主人却只是冷冷一哼,竟是不再搭理这些蜂拥而至的剑气,只一心一意收拢空间裂缝,竟是意在牢牢杜子腾这方才令他颜面扫地的首恶困在其中慢慢收拾,灵力困乏之下,他竟是连这些剑修和合欢宗弟子的攻击都不想搭理了。 眼见那裂缝缓缓合拢,若是这空间消失,他们谁也不知道杜子腾到底会是什么下场,甚或是他们还能不能寻回杜子腾都是个未知数,这危机关头,一众剑修与合欢宗弟子均感五内俱焚之时,一声长叹响起。 萧辰脸上露出苦涩笑意,这当真是欠了他的。 对于措手不及阻拦杜子腾的萧辰而言,这一刻,再多权衡纠结终于化作一个苦涩的决定,纵是后患无穷,却也只能先顾当下。 下一瞬间,萧辰双目中蓦然再次绽放出赤金光华,那久久未曾出现的赤金符纹在他肌肤上奔腾流转,而这一次,他的肌肤似再也锁不住那赤金符纹一般,似乎随时有可能奔涌而出。 下一刻,萧辰浑身仿佛燃起赤金之炎,犹如身披绚烂华美的战甲一般光彩夺目,萧辰轻轻举步一迈,竟是眨眼间一步跨到了裂缝之前,仿佛空间距离已经失去了意义,若非他的身后似乎还拖曳出一道长长的赤金炎光,璀璨至极,所有人几乎以为他是传送到的那里,否则,他怎么能那般之快?快到即使是以金丹大圆满的境界来看,都绝无可能在眨眼间跨越这么远的距离。 即使是与萧辰朝夕相处的剑修弟子亦是看得呆在当场,他们也从没有见过他们的大师兄曾经露出这般逆天又华美的璀璨战技。 而下一秒,萧辰的表现更是令所有人目瞪口呆,他只伸出两只赤金色的手掌在那即将合拢的空间裂缝上一.插一撑,那空间裂缝的合拢之势便戛然而止。 萧辰神情间轻松写意,若非好远空间裂缝周边细碎的模糊地带在昭示着恐怖的空间变幻,只怕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撑住的只是一扇木门而已。 然后,只听他轻声道:“给我开。” 不见他如何用力,那空间裂缝竟是发出刺耳至极、直令整个破晓秘境都隐隐震颤的破裂之声,那些破碎的模糊地带竟是被萧辰撕扯得越来越扩大,那空间裂缝非但不能合拢,反而被越扯越大。 先前那咆哮之声仿佛已经震骇到了不知该如何言语,在萧辰将这空间裂缝彻底撕开之时,那声音的主人不知是因为萧辰还是因为裂缝之后某人的逆天表现,极度惶惑地道:“……这、这不可能……” 他再怎么认为不可能,萧辰已是将这空间通道再次打开,不待所有修士欢呼雀跃,萧辰抬腿一迈,竟是也消失在了那裂缝之中。 ================================================ 在又一块银色镜面出现在眼前之时,杜子腾毫不犹豫提起手中小木棒,流利至极地写了一个“开”字,那字符的笔画与修真界截然不同,大起大阖大开大落,险崖峻峰旷野无垠,尽在其中,在这字符亮起的一刹那,这银色境面碎裂无形。 这是杜子腾击碎的第不知多少块拦路之镜,可他半点没有焦躁之色,从这银镜越来越密集的架式来看,显然对方已是技穷了,而杜子腾的视野中,已经再无时空之限,他清晰地感知到,他已经离对方越来越近,冤有头债有主,他向来公平得紧,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既然对方这么热情地款待了自己,他怎么能不感激呢? 杜小爷冷冷一笑,他储物袋中那些符箓小宝贝们都迫不及待想好好问候对方了呢。 在感知到一阵熟悉的波动传来之时,杜子腾停下了脚步,惊讶地侧头而去,当那浑身赤金光芒环绕的身影出现之时,杜子腾却忍不住合上眼睛,识海中一阵剧烈的震颤传来,这一幕……这一幕为何会有这般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 那样耀眼夺目的赤金之光,犹如天神身披光甲降临……是在哪里?是在哪里曾经亲见?为何这样熟悉?却偏偏半点也想不起? 杜子腾再次睁开眼睛之时,眼前出现的分明是那张熟悉的英俊容颜,带着那种明明习以为常、此时看来却分明被他遗漏得太久太多的关切。 对方的声音中却是一贯的强大从容:“独自涉险,不智之极。” 不知为何,杜子腾竟没有开口反驳。 这一刻,二人在沉寂中并肩前行,似有默契又似有梗碍。 不知为何,自从萧辰迈入这个空间之后,那些阻拦的银镜竟然仿佛避退一般消失无踪。 再次进入这个熟悉的通道,头顶银色河流依旧如故,杜子腾抬头望去,不知是否因为他方才与此处主人大战耗尽了灵气的缘故,此时河流中一片混乱,无数生灵在其中浮沉生灭,恐怕整个破晓秘境中此时必是一片生灵涂炭。 心中沉重,杜子腾却是握紧小木棒,脚步越发坚定。 这待枉顾生灵之辈,纵使千难万险,他也必要将之击毙! 杜子腾捏紧袋中符箓,满面肃杀。 然后却猛然发现他身边的萧辰停下了步子,一脸古怪地看着某处。 杜子腾一脸困惑地顺着萧辰的目光看过去,耳边隐隐听到古怪的碎碎念:“这、这不可能……这些下界蝼蚁怎么可能……” 杜子腾目光中满是茫然,只闻声不见人……那家伙到底藏在何处?思及此,杜子腾捏紧了小木棍,袋中符箓一触即发! 便在此时,一道仿佛才发现他们的惊怒咆哮响起:“汝等蝼蚁如何能……!” 然而,这咆哮并未能像前几次那般掀起滔天威势,因为这咆哮响到一半,便被一阵歇斯底里、险些抽搐的大笑声打断。 杜子腾此时笑得前仰后合泪流满面:“搞了半天……原、原来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那咆哮的源头高踞在一面银墙边的高台上,金色半透明状、扁圆形、胖嘟嘟、颤滚滚、脑袋上还顶着数个褶儿——赫然应是个包子。 显然杜子腾这等举动彻底触怒了这只威严的包子,整只包子撑得更圆滚滚了:“蝼蚁!胆敢嘲笑——” 它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杜子腾更是笑得连气儿都喘不上来,然后他还对一旁的萧辰道:“我擦,你是怎么发现它的,这个色儿……金色的包子……不行,我再笑一会儿……哈哈哈哈……” 那只包子此时已经怒得连头顶的褶儿都被撑得光滑了起来,然后下一秒,一道虽然不大却迅捷恐怖的黑色裂缝便自它头顶的褶子中喷吐而出,狠狠朝着笑到泪流满面的杜子腾而来! 而杜子腾立在原地睁大了眼睛,以修士的目力,竟是转眼间做出反应:“我了个去,还真有十八个褶儿!!!” 那包子圆滚滚的身体在原地一个趔趄打颤,差点把那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空间裂缝又吞了回去。 萧辰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在杜子腾与那包子之间,将那已然彻底虚弱无力的空间裂缝一把捏成了渣渣。 第160章 看到萧辰双手捏碎空间裂缝的那一幕,不知为何,那圆滚滚的包子惊得似乎立成了一个椭圆形,甚至是杜子腾也微微吃了一惊,此时身披赤金光芒的萧辰,似乎战力之逆天已经到了修真界的常理无法去揣测的地步。 要知道,那可是空间裂缝,涉及空间,必会谈及什么须弥芥子之类的,那都是化神大能的领域……可这只包子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竟然可以轻易制造这等无法可解的攻击,可萧辰只是轻轻一抬手,竟能将这等攻击消弭于无形,即使是杜子腾,此时看着萧辰,眼神中也难掩震惊困惑。 似乎上一次也是这赤金之光附体,萧辰也是表现得这般逆天? 然而,在这只包子面前,杜子腾是绝对不会拆自己人台的。既然自己人这么给力,杜子腾也是绝不会轻易放弃这种战力优势的,他朝那只包子冷笑一声:“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包子,最重要的呢,就是要识时务,狗不理,你说呢?” 虽然对修真界现世的语言不那么清晰地明白,但杜子腾那言语间的轻慢这只包子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整只包子再次撑得鼓鼓的,那十八个褶子一颤,眼看就要再次挤出一道空间裂缝来! 杜子腾嘴贱地言语挑衅,可心中却是提高了戒备,在那十八个褶子颤动的时候,他手中无数符箓便如狂风骤雨一般朝那包子砸将过去! 在这当口,面无表情的萧辰不见如何动作,一步上前就到了那包子身前,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威势,那恐怖的空间裂隙甚至还没来得及喷出,萧辰手中赤金光芒大作,无数古怪符文在指尖流淌,然后下一秒,那包子头顶上所有十八个褶子都被萧辰捏在掌中——整个包子自然也被萧辰提溜到了半空当中。 这般惊人的变化说来慢,其实快,不过只是杜子腾眨眼间,局势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逆转,可他扔出去的符箓根本不可能收回。 于是那只被拎到半空兀自骂骂咧咧的包子迎头便见一大波符箓雨朝它当头而下。 这包子吃惊之下,竟是整只包子在半空艰难地一拧,整个胖乎乎的身子都弯曲了起来,那原本着地的一面在这弯曲之下,竟是抬起来直冲杜子腾,而它朝着这许多符箓一吸一收,竟是将杜子腾所画所有符箓吞了个一干二净。 在杜子腾震惊难言的目光之中,这只包子圆滚滚的身子肉眼可见地颤动了起来,这绝不是杜子腾的错觉,因为他在萧辰的面孔上也看到了一种难言的无语表情,那包子浑身的淡金胖肉似乎都颤颤巍巍地蠕动着,下一秒,杜子腾清晰地看到这包子被捏在萧辰手中的十八个褶子艰难地抽动了一下,然后:“嗝儿~” 萧辰:…… 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这包子在吞吃了这些符箓之后,似乎那金色……变得更沉郁了一丝丝?就好像整只包子的颜色都深了一点,不再那么没有存在感。 然后杜子腾再也撑不住了,大笑不止。 这包子似乎全不知道杜子腾为何发笑,反而在打嗝之后,扭动了一下身子,转过来冲着杜子腾抬了抬胖胖的身躯纡尊降贵地道:“汝这符箓,味道不错。” 杜子腾:…… 那口气,好像它肯开尊口点评一下是给了杜子腾天大的面子似的。 对于这只来历莫测又总是褶子朝天的包子,杜子腾终于知道该怎么对付了:“好了,我说狗不理,你现在整只包子都在我们手上……” 那包子疑惑地道:“狗不理?” 杜子腾却是奇怪地道:“你脑袋顶上不是有十八个褶子,难道品种不是狗不理么?” 这包子到得此时才知道杜子腾这一口一个的“狗不理”竟是叫的自己!!!! “汝这卑贱蝼蚁,竟敢污蔑于吾!听好了!吾名寰埏!准汝等蝼蚁唤吾寰埏大人!若再敢轻慢,吾绝不轻恕!” 看着那只包子这般郑重其事的“警告”,杜子腾却是哈哈大笑:“来呀~来呀~汝来灭吾呀~~~” 杜子腾将这包子的口吻模仿得惟妙惟肖,直激得这只包子几乎撑成球形,只差没在当场气爆开来。 此时,忍无可忍的萧辰终于看不下这闹剧,手中赤金光芒大作之下,那包子被捏得嗷嗷直叫便不得不泄了气,瘪了下来。 萧辰只冷冷道:“破晓秘境因你而灵气匮乏,解决掉。” 这包子好生委屈:“明明汝等动用那阵法也消耗了灵气……” 然而,在萧辰赤金双目的注视之下,这包子不得不再次闭嘴,最后才愁眉苦脸地道:“吾沉眠于此,并不会那等法子……” 敢情这就是个只会搞破坏的家伙! 杜子腾吐槽道:“要你有什么用啊!” 那包子怒目而视。 杜子腾却是在接着萧辰的话补充道:“我说,你醒了就醒了,这次交手可是你狗不理败了,咱们得约法三章,今后你可不得再这般肆意搅动秘境之内的空间干扰我们正常的修行生活!” 那包子哼了一声:“明明是吾先沉眠于此,汝等扰吾清梦,竟还这般蛮不讲理,真真是粗鄙不堪!” 杜子腾眯了眯眼睛,这包子语气间似乎松动了不少,他正准备再以言语刺探一二,却见萧辰突然面色大变,身周赤金光芒恍如燃烧起来一般炽烈夺目,那只包子竟是不知如何,头顶放射出数道金色光链,而周遭通道中的精晶尘光亦同时爆发出刺目光芒,似是朝那光链中流入能量一般,居然让这包子在不知不觉间彻底挣脱了萧辰的掌控。 “愚蠢的蝼蚁,以为这样就可以制住伟大的寰埏大人吗?!” 在杜子腾吃惊的目光中,那包子得意放肆地膨胀起来,褶子上的金色光链越发粗壮璀璨,那金色链条竟与萧辰掌中之光互相纠缠剧烈冲突,居然一时难分高下。 杜子腾在一旁十分焦虑,但他手中符箓分明对这狗不理起不了作用,方才对方吞噬之下的变化,很有可能他这符箓于对方而言非但不会造成伤害,还是什么大补之物! 但在这时,杜子腾手中小木棍微微震颤,心神相通之下,杜子腾不由自主地抬手,此时这小木棍竟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借着杜子腾之手,竟于半空中流利书写起来。 杜子腾震惊之下,竟全然没有想到阻拦,这根在云横峰上莫名其妙得来、一直安安静静表现得只是吃货的小木棒竟在这战局变幻的一刹那,自发地借着主人之手在半空书写起来,而且,那写下的,分明是一个个文字,居然并不是任何杜子腾曾用小木棒画过的符箓! 杜子腾看着这文字的内容,惊愕地发现,这一字一句,竟是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任由驱使。恐后无凭,立契为证,如违此契,神魂反噬……”,这、这、这分明是当日仙缘镇上耿家想让他签下的神魂之契! 在那最后一个字写完之后,小木棒一顿一收,杜子腾眼前一花,那些文字竟是同时迸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在不知不觉变幻了形态,一笔一画古朴苍拙,这一刻,似天地都在这气势中变换回了上古混沌一切未明,只有简单法则之时——似这字义之后所指之意便是天地初始时定下的铁律,,不容违逆。 这恐怖的气势自是让交战中的一人一包子不由自主注目过来,那包子竟是惊恐地叫道:“天道神魂契?!这、这……不可能!!!” 在它的大叫声中,这段文字似有生命一般,化作一团光芒直朝那包子奔去,这电光火石间的一切变化,杜子腾犹自茫然,下一秒,那团光芒却只是静静停留在那包子之间,不再动弹。 随即,那包子发出得意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汝这没见识的低贱蝼蚁!竟然不知天道神魂契要真名才能激发,哈哈哈哈哈哈……” 杜子腾:…… 他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刚刚操纵了这一切的小木棒,然而,此时的小木棒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心,又是安静的美柴禾一根,好像这包子的嘲讽跟它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包子见杜子腾全然没有举动,更是笑得地动山摇:“哎哟……沉眠这般久,天下还有这般逗趣之事……哈哈哈哈……” 就在这包子笑得头顶十八个褶子都皱成朵菊花之时,杜子腾见萧辰神情淡淡,然后只听他冷淡的声音开口道:“寰埏?” 明明是听过的两个字,但在这一刹那,杜子腾却莫名觉得,此时的萧辰仿佛使用的是另一种语言,空中传来的声音似被扭曲之后才传到耳边一般,两个字中,杜子腾竟是听出了数十个晦涩复杂却又韵律轻盈的音节。 在这声之下,那包子竟是不由自主答应了一声:“哎,何事?” 下一秒,那团静静悬浮、看起来全然无害的光芒“嗖”地一声朝着那包子而去,不待在场任何一人有任何反应,那光芒已是彻底隐没在了包子淡金色的身体里。 那包子还茫然地在半空转了个圈,似乎还在打量着四周刚刚发生了什么,浑然不觉它的包子皮上浮现出了一层繁复精美的赤金纹路,却又在下一瞬间隐没在包子体内不复得见。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第三次忍不住开始狂笑了起来。 那包子一怔之下,登时再次大怒,金色光链浮现周身便要再次发动攻击,萧辰却只是简简单单开口道:“收手。” 这包子便“咚”地一声落到了地上,然后像个皮球一般,还很q地弹了几下才彻底坠落地面。 杜子腾更是笑不可遏:“我说狗不理,你就好好接受你的新身份吧,哈哈哈哈……” 到得此刻,纵然是牛叉如寰埏也知道,自己是被认主了……可是,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天道神魂契,否则根本不可能约束于它! 这渺小卑微的下界,怎么可能出现天道神魂契这等逆天之物!!! 还有,方才那个蝼蚁唤了它的真名? 这怎么可能?! 这一刻,苦逼又懵圈的包子在原地傻傻的,看起来就像一只傻逼。 杜子腾却是笑得直不起腰,连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那包子却在此刻看到了杜小爷手中那全不起眼的小木棒,下一秒,整个包子已经怒气冲冲地奔到了杜子腾手边:“汝竟然在此?!” 第161章 这神转折令杜子腾十分好奇:“你竟然认得它?” 狗不理圆滚滚的身子一抬:“不就是根破烂木头么!就是化成灰吾也识得!”随即,这包子一贯嚣张的气焰竟是不由自主地消沉下来:“没想到万载岁月倥偬而过,汝也成了这般模样……” 杜子腾准备仔细听听,却见那包子觉察了什么似的,哼了一声竟不再言语。 而杜子腾看着自己手中泛着雍容紫光的小木棒,虽然一个一个破柴禾地叫着,但是它还未认主时就会召唤他、画符时的异常流畅、甚至握着它时仿佛可以识破天地一切奥秘的强大……纵然再是修真小白,杜子腾也知道小木棒一定来历不凡。 而也许,他们中真正知道这来历的只有眼前这圆滚滚的包子。 不知为何,这自真正出场之后就显得十分蠢萌骄横的包子,在这一刻,却是意外地安静了下来,整只包子散发着安静的金光,似是沉浸在什么回忆中一般,竟莫名让杜子腾觉得,这也是一只有故事的包子。 好半晌,这只包子才转过圆滚滚的身子对萧辰道:“蝼……下界之人,汝既阴差阳错与吾定下此契,须得寻来各种灵物,让吾早日恢复英姿才是,汝知否?” 杜子腾:…… 这一瞬间,他看着面无表情的萧辰,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一种古怪的歉然,就好像在一个蹩脚媒人的帮助下,把个好人家的姑娘嫁到了无赖家里再也没办法反悔一般,他杜子腾好像这个让一切阴差阳错的蹩脚媒人。 将萧辰坑上这包子的贼船,居然连杜小爷都会觉得有些愧疚了。 而萧辰根本没理这茬儿,只是冷然道:“先令秘境恢复秩序。” 可那金色的胖包子却是一屁股坐到先前的高台之上:“灵气是恢复不了的。” 杜子腾却是率先道:“至少先令空间秩序恢复起来。” 这包子不再多话,头顶十八褶子如漩涡一般转动起来,下一秒,头顶那倒挂的银河逆流而下,竟是直直倒灌入它体内,而这满通道的银色亦是在转瞬之间缓慢褪色,在杜子腾心痛到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些银色墙壁居然恢复成了石头成色。 杜子腾不相信地随手摸出一把利器上前敲击,然而,既没有那清脆悦耳之声,也没有晶光灿然飞舞的场景——这些精晶尘光矿居然直接退化成了普通石头! 这叫杜子腾如何能接受?如何能接受?! 他二话不说,一把掐起那软糯q弹的罪魁祸首,双手用力挤捏:“你给我吐出来!!!!” 可怜这只金色的包子明明按照他所说在恢复空间秩序,却遭到这般毒手,好像有一滴口水样的东西真的不小心淌到地面上,染得那块地板都化成一片晶光灿然之色。 而杜子腾看着脚下那块地板,突然间直勾勾的目光瞪着自己手中这只金灿灿的包子,下一秒就欢呼着把这只包子死死搂在怀里,任由这只包子如何挣扎如何抵抗死活不撒手。 可怜他怀里这只万年没见过世面的包子在被蹂。躏得头晕目眩间不由想到:难道一万年的光阴这般漫长,漫长到连下界的低阶修士都变得这么恐怖…… 而那边,萧辰没有理会杜子腾这耍宝一样的举动,却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包子先前所在的高台上轻轻切割了下来,然后竟是怔在原地。 杜子腾捏着手中的聚宝盆开心得不得了,因为包子身上那层花纹,杜子腾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他都绝不离开萧辰身边!谁叫他离开他跟谁急! 哇咔咔,这样一来,这只包子就任由他压榨啦! 一想到还可以像刚刚那样榨出多少精晶尘光,杜子腾就心花怒放情难自已。 只要绑定了萧辰就可以绑定未来源源不绝的财富,想明白这点后,萧辰的举动自然难逃杜小爷目光。 他捏着包子跑过去,接近萧辰眼前那块高台之时,杜子腾亦是情不自禁倒吸了一股凉气,好纯粹的剑意! 是的,纯粹。 杜子腾在云横峰上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剑意,每一种剑意总是沾染着主人的物质,或正直,或霸道,或纤细,或周密,但那高台之上,杜子腾清晰地感觉到那剑意中,没有过多的喜怒哀乐,没有掺杂太多的个人物质,如果一定要说,那剑意仿佛只是为回答“何为剑意”而生,只是纯粹的剑意。 这种境界,杜子腾没有办法分辨到底有多恐怖,但从萧辰沉思凝视这么半天来看,恐怕十分不简单。 待杜子腾看清那高台上的东西时,更是惊愕难言。 那台子上,只有一条陈旧不堪的围成一圈的细细红绳,每一分每一寸仿佛都浸透了纯粹剑意,可那明明只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只怕风略大一些都会化为飞灰的凡俗之物。 而杜子腾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包子,比划了一下尺寸,再看了一下那个圈的大小,突然反应过来,难道这只包子是被那红绳困在此地? 这包子仿佛感觉出了杜子腾的用意,冷冷哼了一声,整只包子埋在杜子腾怀里,竟是厌恶得连看都不想看那红绳一眼。 此时再仔细看看这个通道的形状与那些精晶尘光矿,杜子腾突然不寒而栗,难道这整个通道皆是这包子在挣脱那红绳时以空间之力劈成,而那些精晶尘光……或许不过是这场漫长斗争中的副产品?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杜子腾看着那根细细的、脆弱的破旧红绳,这包子提过“万载岁月”的话……交手之时,整个秘境的灵气都不够它抽取使用,可见万载之前,这只包子会有多恐怖,竟然能有人随手抽了根凡物就将它绑在了这里? 好像是听到了杜子腾心中无数疑问一般,萧辰头也未回地道:“这上面……应是祖师剑意。” 杜子腾一怔,祖师?随后竟是不由脱口道:“我横霄剑派开山祖师?!” 萧辰点头。 杜子腾仔仔细细一看那红绳:“这难道是……剑疆?祖师所用佩剑的剑疆?” 剑疆系于佩剑之上,日日夜夜浸润剑气,难怪虽是凡物却这般不凡,思及那位以凡间俗铁领悟剑道的开山祖师,杜子腾亦忍不住悠然神往。 那包子却好似再也忍不住一般爆发道:“不过是个抱着块破铁的蝼蚁而已!将吾困于此数千载,如今你们这些蝼蚁的徒子徒孙又将吾签下这神魂之契,简直欺人太甚!!!” 不知为何,明明应该很可怜这只包子的,但看着它脑袋顶上那十八个褶子气得在翕张间呼呼出气,杜子腾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见这只包子又一副气鼓鼓要炸的模样,想到日后还需要对方好生吐出精晶尘光来,于是安抚道:“好了,我们横霄剑派向来正直仁,是绝不会无缘无故虐待小生命的,祖师当年把你绑在这里肯定也是事出有因,你当年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啊?” 包子气呼呼地,却不吱声。 杜子腾心知肚明,恐怕一时间是问不出结果了,他只笑眯眯地道:“你看,狗不理大人你想恢复往日英姿,我们呢也希望你强大一点,有人愿意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这神魂之契也不全是坏事开心点啦。” 包子却是投来鄙夷的眼神:“就你这般的低阶蝼蚁也想供养本大人?” 杜子腾呵呵一声,直接将这包子掷在地上,整了整衣衫对萧辰道:“我觉得你新收的这宠物,需要时间好好□□一下,你觉得呢?” 萧辰并不多话,只是一挥手,那包子便不知被扔到了何处:“秘境之内,既然已经空间稳固,恐怕灵气缺失一事不能再拖。” 杜子腾亦是肃容不再多话,既然这包子已经将精晶尘光这等扰乱空间之物悉数收起,这破晓秘境中的一切自然亦恢复起了稳固秩序,而且当日有不少同门于大阵之内进行突破,杜子腾虽为他们预留有充足灵气,后来在抽取整个大阵中灵气之时按理不会对他们造成影响,可耽误这么半天,亦不知一切会否有变。 二人在这通道之中,杜子腾只觉萧辰突然上前一步,下一秒,他已身在一个暖融怀抱之中,杜小爷还来不及觉察出其他异常,只是觉得这般自然而然的亲昵有些古怪,而后银光漫漫间,他无竟是再次回到大阵之前——杜子腾咦了一声,这般迅捷的空间跨越之力,分明是那只包子才应该有的能力,杜子腾不由自主地抬眼看了一眼淡定的萧辰,不知道他是如何与那只包子沟通的。 此时,他们新建好的大阵中早已是焦躁不安,杜子腾离阵之前抽干阵内灵气,那大阵最外一层早就崩解,而后萧杜二人离阵与那恐怖之至的源头对战,却久久未回,且现在整个秘境中灵气匮乏,这阵中许多散修早忍不住鼓噪起来,若非横霄剑派与合欢宗一众弟子在此时挺身而出联手镇压局面,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乱子来。 而萧辰甫一露面只有简单一句:“各归各处,再有滋事者,严惩不贷。” 有的人大概自有气场,明明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说来却有种金科玉律不容违逆的意味,于是一切喧嚣便被无情镇压下来,而杜子腾看着那些散去的散修,眉宇间一抹冷酷骤然闪过。 这种场面早在杜子腾预料之中,甚至他亦不太着急,只是掏出阵盘,细细查看在闭关的各位同门有无受波及的,幸而,这大阵在设计之初,隔离的想法十分周全,只要大阵未破,哪怕灵气抽干,也只是外缘一层消失,各个隔间中的一切却安然无恙。 那数名还在闭关的弟子自是全然无虞,只是,杜子腾与他离去之前的大阵一对比,看到其中有数处已然空掉的隔间,杜子腾心中还是有些忍不住惴然。 却见孔云、铁万里为首的横霄剑派弟子见二人安然无恙地归来,一脸欢欣笑意:“掌门,我无剑派中又有数名弟子突破瓶颈,闭关而出,如今您能安然归来,真是再好不过!” 杜子腾忍不住唤过铁万里细细询问了那些不再闭关的弟子名单,确认其中只有两、三位弟子确实因着各种原因突破失败,其余弟子皆是顺利突破,杜子腾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虽然有几人未能突破,但这也比预想中好得太多。 萧辰亦道:“突破失败的弟子亦不可大意,需仔细指导,至少不能令其留下心障。” 孔云在修行一道上亦是一路行来,自是省得,当即应下。 萧辰沉吟了一会儿道:“如今当务之急,恐怕还是这灵气之事。” 此事萧辰不说,杜子腾也是心中牵挂,说实话,从阵法的角度,杜子腾心中有好多办法可以解决灵气不足的问题,但没有一个是周全到可以不触动碧月城与大雪宫的。 那二派死伤那么多精英弟子,甚至副城主/副宫主级别的核心弟子都被他们弄残两个……只怕现在满世界地搜寻他们呢,若是弄出什么动静将他们目光吸引至此,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实在是凶多吉少。 萧辰只令横霄剑派现在的核心弟子至阵盘之旁集合商议,然而,他竟是转头对杜子腾道:“让金奴子他们也一道过来。” 杜子腾一怔,却是应了下来。 谁知前来回话的却是董婉儿,她神情间亦难掩喜色:“你们走了之后,秘境中灵气一空后,没多久,我们就发现那些传送窗口不再出现,之前有搜寻李师妹的弟子可算找着了她的踪迹,护法前去接她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几番折腾之后,杜子腾眉宇间亦是忍不住喜动颜色,连连问道:“人可无事?金奴子那边可知道具体方位需要协助?” 董婉儿却是笑道:“距此并不算远,估计是先前一直有传送窗口所扰,她亦不敢挪动我们才一直未能发现,方才我们在大阵内收到消息时,横霄剑派的弟子们有数人也一同前去,不必少主再多费心啦。” 说罢,董婉儿还向孔云、铁万里几人盈盈下拜:“说来要多谢剑派几位高风亮节,一片仁义之心,我合欢宗多是羸弱女子,这般灵气匮乏的情形下,若非贵派仗剑相助,恐怕就算是护法肯前去,我们也不敢令他冒这般风险的,能有贵派弟子同他一路扶持,我等也是放心不少,这番恩情,合欢宗上下铭记于心!” 萧辰与杜子腾对视一眼,二人皆不知其中还有这段故事,难怪他们刚刚返回大阵之时,二派之间气氛融洽互为援奥,原来还有这番曲折在其中。 孔云却是摇头道:“董姑娘不必如此,我等同在秘境,即使今番走失的不是合欢宗弟子,我辈也绝无可能坐视不理,情理之中的事,不必言谢。” 董婉儿此时心中宁定,自是恢复了合欢宗弟子的风流婉转,闻言掩袖一笑只露出一双波光潾潾的美目:“难怪世人皆言横霄剑派剑修正直不阿,果真是正道楷模……” 孔云一脸淡然,董婉儿那番活色生香的表现仿佛于他亦不过浮云一般,全然不能扰动道心。 杜子腾却是眉头皱起看着董婉儿:“你……”他目光瞥过一众剑修,有些头疼,正邪本就不两立,似横霄剑派这等刚正不屈的门派,不知合欢宗的处事会否令人觉得轻浮了一些。 董婉儿却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好啦,剑修们都道心坚固,姐妹们都说他们是铁石心肠,不会被扰动啦。” 杜子腾:…… 然后他忍不住抬眼朝身边的萧辰瞥去,不知身为一派掌门,萧辰对于合欢宗的这番“表扬”是觉得弟子们道心坚固甚感安慰呢?还是觉得门下弟子不解风情而感头疼呢? 然而,萧辰果然不愧是长霄真人指定的继任者,眉毛连抬都未曾抬一下。 只在片刻之后抬头道:“他们回来了。” 杜子腾讶然地到洞口一看,果真是金奴子回来了,同行的还有数位卸剑而行的剑修,而金奴子的法器上还携着二人,显然就是那走失的李姓合欢宗弟子与那一同走失的散修了。 二人看起来形容有些憔悴,好在皆是修士,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而其余弟子亦是周身齐全,这也让杜子腾心中始终悬着的大石又放下了一块。 金奴子入阵之后,自有弟子将那李姓弟子接走前去好好安顿,董婉儿自然将萧辰召集商议一事向他禀报了,金奴子自无异议。 一路至那集会的洞口中时,金奴子亦是郑而重之地向萧辰等人道谢。 在孔云等一众剑修看来,这确实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但合欢宗的人……却是和传言中颇多不同。 从遂易古城一路跋涉而来的途中,虽然大家并肩前行,但是,这二派门风的差别便如云泥一般,无甚共同语言,最多也不过是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现在看来,从他们的护法到那核心女弟子,至少是真心感激,这种模样,已经比横霄剑派的弟子们见识过的许多正道弟子好上太多了…… 故此,一同商议之事,气氛竟是十分融洽,金奴子身为合欢宗护法,亦是真正的主事人,十分珍视横霄剑派对于合欢宗的尊重,萧辰本就是那等心有七窍之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自也对合欢宗谦逊礼让,一时间,倒让杜子腾生出各宾主尽欢的错觉来。 然而,当真正看到合欢宗那数个妖娆的核心弟子与孔云、铁万里这等正气凛凛的剑修共处一室时,杜子腾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古怪…… 好吧,说来这一切皆是他之故,否则横霄剑派与合欢宗何来交集?能和谐共处,确实是应该庆幸的。 明明有种悻悻的感觉,却不知为何,杜子腾的嘴角终是牵出一抹愉快笑意。 然而,在提到灵气一事时,气氛终是沉重下来。 一路在西荒跋涉之时,所有人便已深深体会过没有灵气的痛苦,纵是修士,若无灵气补给,不说修行,就是日常举止亦与凡人无异,否则一旦妄动灵气,待到体内灵气枯竭又无补给,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似灵气枯竭这事,几乎可以媲美凡界的天灾,无论是洪水滔天又或是赤地千里,凡人皆如蝼蚁一般,只能承受,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不承受一切又能如何?哪个凡人能够反抗苍天? 如修士,也是这般,纵使是他们中的金丹修士,在凡人看来,举手投足间足以改变天象,对这等灵气困厄却终究也是束手无策。 杜子腾却是叹了口气道:“先用灵石维持大阵内的灵气运转吧,终归是会有法子的。” 他眉宇间闪过一抹坚毅,千难万险他们已经走过,好不容易在这险恶修真界中寻到一处可以安身立命躲避风暴的桃花源,绝不能这般轻易放弃。 只是接下来免不了有一段艰难的时日,萧辰只道:“我等一路行来不易,前路再多有风雨,也应戮力同德,不可轻言放弃。” 这番话似乎又暗指了合欢宗弟子走失而横霄剑派伸手相援一事,金奴子自然心领神会,只表示合欢宗在接下来的时日中自会管束好弟子,与横霄剑派共克时坚。 这等外交词令在听第一句时让杜子腾精神一振,至少大家能同心同德,那么至少两派之间不会再生出什么额外令人觉得棘手的龃龉出来,自然是好事一桩,但外交词令听多了……自然免不了令人昏昏欲睡的后遗症。 总之,这次集会虽未找出解决困境的实质性方法,但对于参会双方——横霄剑派与合欢宗的高层来说,两派达成某种精神上的默契,其实也是种实质性进展,只是对于杜子腾而言,有些无聊罢了。 散会之后,金奴子却是单独寻着杜子腾,递给他一个储物袋。 杜子腾好奇地打开,却看到满满一储物袋的禾禾草! 金奴子只道:“这秘境之中并无什么灵物补充,我见你忙于大阵日日画符,只怕空白符纸也快耗尽?听闻你会用禾禾草自己造纸的,方才外出之际见路边便有,就顺手采了一些,也不知你合不合用?” 杜子腾所存的符纸自然是足够多的,但也经不起一直以来的剧烈消耗,尤其是开始着手建阵之后,符箓更是如流水一般画出去,金奴子这举动简直是再及时不过! 合欢宗几个随着金奴子去救人的女弟子却在旁边嘻嘻笑道:“就说嘛,找到李师姐之后,护法还叫我们稍等一会儿,原来是去替少主采这禾禾草去了啊~” 杜子腾本来心花怒放,听到这等戏谑之语有些不好意思,正准备认真道谢,却听旁边一道低沉冰凉的声音道:“如此便谢过金护法了。” 杜子腾有些惊讶,转过头来,见萧辰正好站在身后替他向金奴子道谢,雍和英俊的五官似在这等沉肃之时越发气势惊人。 金奴子那精致闪耀的眉目间不知为何,仿佛折射着什么锋锐的光芒一般,叫人不敢直视,全无方才二派实质结盟时的坦诚柔和:“我忝为合欢宗护法,平日也甚少为少主做些什么,些许禾禾草不过举手之劳,何况这本就是我份内之事,该我去做的。” 一时间,杜子腾有种周遭电闪雷鸣的错觉,有些懵逼的杜小爷全不知道为何横霄剑派与合欢宗方才和谐共处,现在就风雨交加?更确切的说,他身边的萧辰与金奴子明明方才谈笑风生,二人都一副杜子腾最唾弃的风(人)度(模)翩(狗)翩(样),怎么转眼之间,翻脸比翻书还快? 杜子腾心中茫然地想到,难道是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内容?! 这绝逼不可以! 杜子腾仔仔细细地回想方才到现在的事情,在他头顶,一个渊停岳峙般波澜不惊,一个谈笑间不见锋芒的咄咄逼人,竟是这般言辞交锋互不相让。 而杜子腾发现,好像一切的转折就在自己手中这袋禾禾草,难道里面有什么他未曾觉察、只有金丹修士能够发现的玄机?! 在萧辰双目间赤金光芒一闪而过,金奴子几乎警觉地拔出玉笛要防备那危险之极的戾气之时,却听到一声讶异之极的惊呼:“咦?” 然后不顾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那张脸在二人间抬起来时,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们有灵气啦!!!” 第162章 杜子腾这番笑容发自肺腑不用置疑,以萧辰对杜子腾的了解,此时灵气乃是他们的头等大事,杜子腾亦绝不会用这事来开玩笑。 因此,在杜子腾真的摸出两把禾禾草,再次肯定地说“我们有灵气了”之时,金奴子忍不住皱眉,只当杜子腾或许是神识并未恢复完全,耐心解释道:“这只是禾禾草,于一切灵气微薄之地皆可生长,只是此时灵气刚刚抽干这才未及干枯……” 杜子腾没有反驳,亮晶晶的眼神却是看着萧辰拈起了一株禾禾草,眉宇间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是在何处寻来的?” 杜子腾脸上的笑容更大:“我就知道,你也看出来了!啧,你的智慧勉强及得上小爷的一眯眯吧!” 萧辰却莞尔一笑:“我是否还应多谢夸奖?” 二人谈笑间不自觉的亲密默契不免让人看着刺眼,董婉儿都觉得自家护法有些可怜,金奴子却不动声色,只取过一株禾禾草,以金丹神识细细扫过,终于也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 这禾禾草上竟然散发出微微灵气,要知道,这秘境中灵气可是已经被抽干了的,这禾禾草又被拔了出来,这散发出来的灵气虽然微弱却始终持续,分明就是禾禾草自己在产生灵气! 此时此刻,纵是金丹修士,金奴子心中的震撼讶异亦是难以言说,要知道,修真界一切均得依赖于灵气而存,不论是修士修行还是灵物生长,一旦离开灵气便皆是空谈,就比如凡间的鱼儿离不开水一般,除非是那等有通天彻地之能、可以改换天地的大能,否则,即使是他们这等金丹修士,虽然体内金丹生生不息,在这等灵气匮乏的绝境之下依旧自如,可却也不能长久如此…… 而眼前这株修真界最普通、最平凡、看起来就如凡间的禾苗一般的禾禾草竟是打破了修真界一切认知,自己便能产生灵气! 禾禾草在修真界中遍地都是,但凡有一丝灵气的地方都能让它生长,可从来没有人听说禾禾草能自生灵气的,现在这禾禾草上的灵气虽然极其微弱到,微弱到若非是金丹神识,恐怕金奴子也不一定能辨别出来这灵气是它残存的还是自行产生的,可毕竟,这是能够产生灵气的灵物,是修真界闻所未闻之物……倘若传出去,这不知要引起多少轩然大波! 这草明明是他带来的,最先发现异常的是杜子腾,最先认可这异常的却是萧辰,金奴子看着那嫩生生、绿茸茸的草叶,心中不免有些复杂。 杜子腾此时正在向萧辰询问:“修真界的禾禾草都这样吗?我怎么记得我在仙缘镇上担的那些禾禾草都不是这般的……” 萧辰却是摇头:“修真界确实从未有过这般可以产生灵气的禾禾草,至于其中缘故……” 显然他也不是特别清楚中间的变故。 这时候,一道声音插嘴道:“小世界中的愚蠢蝼蚁!只是二阶禾禾草就让汝等这般惊奇!真真是没见过世面!” 杜子腾:…… 萧辰:…… 杜子腾面无表情地道:“我说,能不能把你家的宠物拴好?” 被只包子鄙视什么的,实在太伤自尊。 玩笑归玩笑,但这只包子显然是他们中唯一一个真正知道详情的家伙,于是,当没离开的诸人看到一只趾高气昂嚷着“尔等蝼蚁还不快快拜见寰埏大人”的金色包子时,气氛顿时静默。 好半晌,金奴子才冷静地道:“这就是那个撕裂空间的家伙?” 虽然与金奴子多有龃龉,却也不得不佩服对方心思细密,萧辰点头。 金奴子眯了眯眼:“既然能在这秘境之中这般兴风作浪,想必应该很是清楚其中内情?” 杜子腾忍不住替那只不知死活的包子点了根蜡烛。 在一只包子的惨叫声中,来龙去脉终于搞清楚了,其实包子也不太清楚为何禾禾草在破晓秘境中会进阶,或者说,对它来讲一睡万年,醒来,这些禾禾草就进阶了,而且在这只包子看来,二阶禾禾草也没啥大不了啊╮( ̄▽ ̄”)╭ 以萧辰推知这前后经过,怕是祖师当年曾与这包子有过一场大战,甚至这所谓的破晓秘境怕也是战中开辟出来的,后来他将这包子镇于此地,或许是偶然间在剑派内流传下来,或者是后来的弟子偶然发现这个秘境,在发现了精晶尘光矿之外,他们也将修真界的一些物种带入了秘境之中,尤其是禾禾草这样普通又生命力顽强的植物,恐怕也是哪个弟子无意中带入才在秘境中繁衍开来。 可至于这进阶的变化,这众多金丹修士连同一只包子苦苦思索,也不知道端倪何在。 但凡天地灵物进阶总需要一定的条件,比如修士总要迈过一些关卡,而似禾禾草,既然修真界中从未听闻进阶之说,显然条件必是极其苛刻,却在这破晓秘境中意外达成,对于探寻天道之秘的诸位修士来说,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却又十分想知道的谜题。 而杜子腾却是细细在那袋禾禾草摸索,他自然也是极为好奇的,但既然这么多人都没想出来,显然是有大家未曾发现的因素,以杜子腾先前那些探索·发现的经历来看,很多事情恐怕要实践出真知。 而且此时,确实也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时候,他们整队人马隐藏于此的目的固然是为了避开碧月城与大雪宫的锋芒,更主要的却还是要积蓄实力,以待来日,若是没有灵气,他们千辛万苦进入这秘境简直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商场历练出来的理智冷静终究在此时占了上风,杜子腾十分务实地将袋中所有禾禾草的情形清点了一遍,然后就发现,也并不是每一株禾禾草都这般逆天的,这个比例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样子。 但是,对于灵物进阶而言,这已经是极其逆天的比例了,就比如修真进阶,十个炼气中也难说会不会有一个筑基,至于十个筑基中是绝不可能产生一个金丹的,越是向上,这比例便越是低得恐怖。 三分之一……这个比例已经是让杜子腾很欣慰了。 而且,此时既然包子已经被签下契约,整个秘境中空间稳定,事不宜迟,杜子腾抬头目光与萧辰一碰,双方皆是知道:对方又一次想到了一处。 相视一笑,二人之间亦不必讲究什么礼让客气的虚应之词,萧辰已然开口道:“这禾禾草恐怕关系到今后我等在秘境中安身立命的一切,事关重大,我等还需仔细查探,金道友,稍后还要劳烦你领一次路,我等与你再去那处看看,孔师兄,你与其他几位金丹同门,亦是辛苦一下,将整个秘境中各个方位的禾禾草情形探明回报,秘境之中多有凶兽出没,注意安全。” 杜子腾却是一戳那只依旧在苦苦思索还在嘀咕着“为什么”的包子:“喂,你给个地图啊,地形地貌物产分布什么的,来一份儿~” 他们要自己去弄清楚各处的情形得花费不少时日,明明萧辰都已经收伏这只包子了,也得物尽其用不是?而且,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尽快弄明白情况,尽快决定好下一少行止,对于他们来说,最为重要。 一众修士:…… 这等机要之物这般随意开口朝一个包子要……杜小爷,你能更靠谱一点吗? 杜子腾却是一挑眉:“你好歹在这地界猫了几千年,又是空间属性,别告诉我伟大的寰埏大人啥也不知道!” 这金色的包子在半空滴溜溜打了个转,似是杜子腾这番话激得跳了起来,头顶十八个褶子又在呼呼朝外出气儿:“汝竟敢看不起伟大的寰埏大人!” 杜子腾笑吟吟地道:“拉倒吧,能交出地形图就是寰埏大人,交不出就是狗不理,你说你就一副包子样,要是没点用处,跟凡人集市上那热腾腾的包子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就叫狗不理呢,这名字还好记,你说是不?” “汝——!!!!” 怒极的包子在鼓胀到极限之后,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咳嗽了一声:“哼,汝不就是想要地形图么?本大人亦不是可交予汝。” 咦?这只包子也不是那么蠢嘛。 “条件?” 这只包子抬了抬圆滚滚的身子,一副恩赐的口气道:“汝那符箓还不错,勉强可供吾滋补一二……” 杜子腾:…… 喜欢吃符箓的包子……喜欢吞噬一切天材地宝的小木棒……你俩可真不愧是老相识,一对吃货!!! 杜子腾哼了一声,扔出一大把符箓。 反正这秘境中禾禾草有的是,符纸不缺,现在小木棒对于符墨的要求已经又上一重境界,不需要再消耗普通灵物,这符箓只要他肯画,一直都会有,杜子腾倒也不怎么吝惜了。 只是看着那包子欢呼雀跃张口将那一大把辛辛苦苦画出来的符箓在眨眼间悉数吞没,居然还意犹未尽地问道:“还有吗?”时,杜子腾的脸色就有些不太美妙: 吃!吃!吃!撑死你!!! “地形图!一手交图,一手交符箓!” 包子欢呼一声抢过符箓,然后随便从褶子里吐了点什么东西出来印在玉简上:“喏,此处皆是!” 反正那地形什么的都是它老人家的地盘,自家后院的地形图还要费什么功夫?随手就来啊,能换些吃的再好不过! 一人一包子的交易直令所有修士默默无语,那只圆润的金色包子已经够奇怪了,竟然以符箓为食,杜子腾却更是奇葩,居然相信一只包子会知道地形地貌与灵物分布,然后还真用符箓从一只包子那里搞到了地形图…… 孔云心中本来已经迅速盘算好了他们几人的行止分工,剑修天性使然,刚正严谨,他甚至连遭遇危险如何互相接应的法子都已经妥妥想好,结果,在打开杜子腾搞到手的那枚玉简,看到里面不仅连地势高低有何物种何种好吃何种不好吃(注:狗不理大人的口味)都统统标注得一清二楚时,孔云终究是失神了。 这般一来,大家的工作量就减轻了不少,孔云他们也不必每个方向都去,只要去那些禾禾草分布密集的地方采些样本回来以来研究搞清楚情况就行,甚至那些凶兽分布较多的地界杜子腾都划掉了,尽量避免发生意外。 因此,在将这份工作简化了之后,杜子腾心满意足地标注出了数个采样点,正准备交待孔云几人务必要标记清楚样本来自于哪个点时,却见几个剑修脸色都灰暗了,他不由有些奇怪茫然,怎么好好的…… 孔云却是默默道:“只有这些吗?那我等去了……” 杜子腾目送他们去采样,转过头来看着萧辰,一脸不解,可萧辰却是笑了,他的同门啊……还是一群喜欢挑战的剑修呀。 纵然为着其余的低阶弟子不得不蛰伏于此,可本性里,谁也不喜欢这般平静无奇的生活,或者说,这并非是金丹应有的修行。 然而,萧辰终究什么也没说,对于现在的横霄剑派而言,这种退让与牺牲是必须的,甚至他相信,也不必他说什么,孔云他们都明白。 既然分工已毕,萧辰杜子腾便随金奴子去先前那个地点,按二人的想法,自然要尽量找出禾禾草进阶的原因,就算一时找不出,也必须要尽可能找到进阶的条件,这样才能尽可能地让更多禾禾草进阶、制造出更多的灵气,可那个地点中,他们却终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金丹修士的动作都是极快的,稍晚一些时候,不只是萧杜这边,孔云他们那边也都结束,众人重聚之时,将信息一汇合:竟然不独是金奴子所采那批禾禾草有进阶,整个破晓秘境之中各处,竟都有三分之一到五分之一不等的禾禾草发生了进阶! 这当然是好消息,杜子腾忍不住分析道:“可见如果真是发生了什么异变,那也是整个秘境中一起发生的,不独是我们刚刚去的那处,这样一来,就算不知道原因,我们这‘造福地’计划也算是有实施条件啦!” 萧辰却是沉思,突然皱眉问杜子腾道:“你上一次入秘境之时,可有发现禾禾草的异状?” 杜子腾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没有,不过,上一次,也许是我未曾留意也难说……” 毕竟,上一次他奔着那什么灵髓之泉而去,彼时不过炼气五层,实力低微又提心吊胆,真的忽略了什么线索也难说。 可萧辰却是低声道:“至少我上一次入秘境之时,这禾禾草绝无这番变化……” 他心中似是有了什么判断,转而道:“既然现在整个秘境中的禾禾草都发生了进阶之象,这下一步……”萧辰叹了口气:“若要种出足够支撑所有人灵气的禾禾草,恐怕也不是小事……” 虽然对禾禾草的奥秘暂时解答不了,但是这完全不能妨碍杜小爷的信心:“嘿嘿,这有何难?你们就看好吧!” 连金奴子都有些疑惑:“少主,这所有人……特别是我等金丹修士所需灵气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 杜子腾却是转过身将那包子拐到一边,边摆手道:“多大事啊~” 可转到无人可见的角落里,他却是一脸慎重地拎起那包子道:“我说,这整个秘境的空间其实是不是还在你控制之下?” 这包子在吞噬了杜子腾的符箓之后,颜色再次地鲜艳了一些,那种飘忽的半透明之感都少了许多——就是看起来更像只包子了。 杜子腾这么一问,寰埏大人自然酷炫狂霸拽地道:“那是自然,吾生来便有执掌空间之能,种种神异之处又岂是汝等下界修士可以妄自揣测的!” 杜子腾却是面无表情地一弹它头上十八个褶子:“说人话!” 包子嗷地叫了一声,愤愤不平地抬头道:“想让吾做何事!符箓来换!” 杜子腾却是嘿嘿一笑:“你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包子听完之后大吃一惊:“这可不成!” 杜子腾皱眉:“怎么不成?” 包子皱着圆滚滚的脸蛋:“此等举动非似汝所思那般轻易,闭锁空间之举吾损耗颇巨,非是些许符箓可以弥补……” 杜子腾挑眉,手中捏着一沓符箓扇啊扇:“真的弥补不了?” 包子肉眼可见地咽了一口口水还是转过身子道:“吾办不到!” 杜子腾哼了一声,跟小爷斗?! 然后,他摸出一张十分陈旧、灵气耗尽、按理来说应该全无效用的符箓,这张符箓上一丝灵气也无,按理来说,就和普通的空白符纸一般,没有半点特殊气息,可不知为何,杜子腾一掏出这张符箓,那本来已经转过身下定决心绝不做亏本买卖的包子竟是仿佛嗅到了什么美食一般,情不自禁再次回转身来。 在看到那张灵气耗尽的符箓时,整只包子几乎都在闪闪发光地绽放着渴望的金色光芒,然后一滩银色的东西更是哗地一声顺着包子身上滴滴答答地流了满地,片刻之后,那地面就变得晶光灿然。 杜子腾:…… 妈的,搞半天,这所谓的精晶尘光矿其实就是狗不理的口水浸泡而成?! 眼看那只包子飘啊飘地就要粘到那张符箓上了,眨眼间,那符箓就消失无踪,包子还有些茫然地转了个圈,根本没找着,最后它才反应过来,跟杜子腾那一脸贱笑不期而遇。 杜小爷抱臂笑吟吟地道:“我这‘神行符’画得如何,可还能让狗不理大人满意?” 这只包子此时理智回笼,却是狐疑地道:“汝画的?” 杜子腾点头:“是啊,怎么样,为了这符箓你……” 杜子腾话没说完,这包子却是断然道:“绝无可能!” 杜子腾:“什么绝无可能?” 这包子却是一脸肃穆地打量着这方天地最后才定定对着杜子腾道:“汝不过一介下界小修……” 杜子腾却是“哈”地一声翻了白眼,似这种对他的质疑否定,一路起来,他不知遇到多少,若是跟一只包子都要斤斤计较,那他累也要累死了,杜子腾只道:“爱信不信,关我屁事!我只告诉你,作为交易,我可以提供方才那种符箓,我刚刚的提议你是办还是不办?干脆点,一句话!” 想到刚刚那张符箓,那种带着力量的无上美味……银色液体再次在包子身上泛滥开来…… 它艰难地将银色液体咽了回去:“汝当真有那种符箓?” 杜子腾只抱臂表示不回答废话,回想与杜子腾交易的过程,虽然此人品性可疑,然而在交易上确实无话可说,包子当即毅然道:“既如此,吾便应下了!” 隔日,所有当日参与私挖精晶尘光的散修都收到了杜子腾的传讯,消息内容很简单:集合。 似章老四和何世明心中就不免有些惴惴,杜子腾从来就不是个什么胸怀广博之人,这些时日以来,杜子腾在仙缘镇上的那些手段,不论是收拢势力的狠辣还是对待妖魔那些层出不穷的神机妙算,都在整个秘境散修的耳唇相接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日阵前对敌,杜子腾紧闭大阵,他们这些散修眼见要被空间裂缝吞噬都不见他声音中有半点动摇,可见传言根本没有半点夸张! 这几日以来,关于秘境当日为何会突然间天翻地覆的原由也是一清二楚地被披露了出来:若不是他们妄动贪念前去挖矿,也不会致使空间不稳引出巨变,差点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 也正因此,这几日,这些散修在横霄剑派与合欢宗的弟子那里或明或暗总是收到了许多鄙夷目光,可这种鄙夷……他们又无法回击,心中既羞愤又憋屈,日子亦不好过。 现在杜子腾相召,焉知又会有什么大招? 当日空间剧变之时,他们虽说或多或少贡献了一些灵气,但这些贡献到底足不足以平息杜子腾的怒火,没有人知道。 章老四这些人好说是个金丹,就算开罪不起碧月城与大雪宫,却自觉天大地大总有去处,了不起就是与横霄剑派一拍两散,对于他们那些扣在萧辰处的灵物……有些实在割舍不下的金丹修士心中,各种念头此起彼伏。 可何世明他们这些商会的修士却不过筑基,这几日又不断有横霄剑派弟子突破的消息传来,直让他们悔青了肠子,虽然云横峰不在了,可这些剑修分明意志坚定前程远大,于这落难之时好好结交将来必是情谊坚固,却生生砸在了他们自己手中,如何不悔? 因此,待得集会之时,明明是当日一同谋划犯事之人,却是数种面孔千般模样,而杜子腾却只是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以不变应了这千万变。 杜子腾这张面孔让何世明心中越加有些发憷,明明堂上只有杜子腾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却压得这许多散修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何世明心下一横,与其等杜子腾开口,不如主动出击将一切挑明,反而退一步更易海阔天空,他当即小心翼翼地率先开口道:“不知杜兄弟召我等前来,可是那精晶尘光矿一事有关?当日我等确实是一时猪油蒙心为那贪念所动,差点酿成大祸,天幸杜兄弟你与萧掌门安然无恙,否则我等百死莫赎!当日我等确实是为财动心,却绝无牵累所有道友之意,若知道会是这般情形借何某一百个胆子何某也决计不会那般去做,还望杜兄弟你大人有大量,勿要计较才是,今后但凡杜兄弟你有何驱使,何某赴汤蹈火再所不息……” 杜子腾听完这番话,脸上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以为认错在先便不好穷追猛打了? 图样图森破啊! 杜子腾只是将一枚玉简抛向何世明:“既然何道友你认罪态度这般诚恳,我倒不好多说什么了,玉简中事,你不妨向各位道友转达一二。” 何世明自是忙不迭地开始读那简中内容,随即就呆愣在原地,久久未能出声。 杜子腾哼笑道:“怎么?何道友对玉简中事有意见?” 何世明连连摇头道“不敢”,随即识趣地清了清嗓子,开始向众散修公布起玉简中的内容来:“劳动改造通知……对此次所有参与了私开精晶尘光矿的修士,皆要实行强制劳动与教育,使其在劳动中改造自己,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重新成为一名有追求、有道德、有技能、有下限的四有修士而努力奋斗……一、每个受罚修士必须开垦四十亩土地,使其适宜禾禾草的生长繁衍……二、将十年间的禾禾草生长情况作为主要考核指标……四、有立功表现者,如辛勤劳作、对禾禾草种植技术有重大贡献者,可酌情考虑奖励减时……五、凡存在弄虚作假、偷懒耍滑者,一经发现,将加重惩罚力度,延长改造时限,胆敢以暴力、威胁等方式逃避或者反抗的,视情节严重程度……” 念到这里,何世明实在读不下去了,因为这个洞穴已经快被修士们的怒火点爆。 章老四率先仰天大笑,然后他一指杜子腾道:“小儿,你还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们横霄剑派欠我的东西老子迟早会讨回来,现在么,哼,老子不伺候了!” 杜子腾却是眉不抬眼不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真当我这儿是开茶馆?” 明明这番话徐徐说来,没有半点气氛,却莫名令场中安静一片,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章老四目中凶光大露:“小子!今儿个可是你不让我走的!” 下一秒,金丹修士的法器已是朝着杜子腾当头而下! 这一刻,那堂上坐着的只有杜子腾单薄的一人身影,其余的人,不论是横霄剑派、还是合欢宗,竟是离奇的没有一个金丹在侧! 何世明的脸已经骇得煞白,这一刹那,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杜子腾尸横当场,横霄剑派和合欢宗会在这秘境中掀起多少血雨腥风,而他自己能不能逃得了这一劫…… 这般惨烈局势下,何世明已经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下一秒,他听到了一阵惊恐的叫声,何世明心中一声长叹,罢了,这破晓秘境之行怕终是免不了血战一遭,只可惜那杜子腾,虽是一代人杰,却太过骄狂自负,明知那章老四桀骜难驯,并不好惹,却还敢这般托大,…… 他缓缓睁开眼,已经准备好迎接那等惨烈场面,却是惊奇地发现,杜子腾好端端地坐在堂上,那章老四连人带法器却是踪影全无。 而杜子腾一派的气定神闲,眉峰不动:“喏,章道友已经迫不及待去接受劳改了,下一个是谁?” 第163章 在杜子腾那边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另一边,萧辰主导下的一切也是热烈地开展着。 灵气之事,确实是压在横霄剑派弟子心中的一块大石,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他们是最清楚不过,好不容易在这个已经与修真界彻底封闭的地方寻着一处庇佑,他们也已经下定决心好好修行,不负云横峰一场教诲,哪知一场变故,这秘境中却是灵气全失。 若说对那些散修没有责怪,这绝对是假话,纵使是修心修性的剑修,在门派凋零努力振作的当口遭遇这等挫折,再是圣人,对这些罪魁祸首怎么可能没有怒意? 只是依着云横峰的教诲,迁怒有何意义?灵气全失,难道他们把这些散修悉数赶出秘境灵气便能回来吗? 是以这段时日以来,大阵之中,练剑的修士骤然多了起来,就是那种不需要消耗灵气只是凭借手中长剑刺、撩、劈、落,如同凡间那些所谓剑客一般,最原始最纯粹的练剑,将云横峰上的剑式反反复复练习不惜时日…… 这其中,甚至还能见到不少金丹修士的身影,却没有一个弟子多言去问,大家只是默默地、愈加努力地练习,连金丹期的师兄为了珍惜灵气都重拾这炼气初期感应长剑的笨法子来修行,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因此,当萧辰将禾禾草可以产生灵气一事公布之后,横霄剑派的弟子自是欢声雷动:只要种了足够多的禾禾草,那些修为更高的师兄们就可以有灵气继续修行了吧? 但在萧辰看来,种草和修行,皆不可偏废,如何调度安排,他心中有数,倒是对于杜子腾那边的情况,那只包子的能耐在这曾经浸透精晶尘光的秘境中还是有保障的,而且他未曾收到杜子腾的求助传讯,一切也许便还算顺利? 种草一事,其实不必萧辰过多交待,这些剑修弟子们也必然是会全力以赴的。 至于合欢宗的弟子,说实话,除开修行法门过于特异太过吸引眼球在这个关注点上以外,其实合欢宗弟子最大的特色就是……没啥追求。 这样说也许不对,他们最大的追求就是……享乐。 因此,没有灵气倒也没见他们有啥抱怨,反倒是觉得这秘境中一切太过枯燥,尤其是那帮剑修十分不解风情让他们万分不高兴,不过看在对方还算仗义、帮了几次忙的份儿上,也就当作个长得不讨喜却意外可靠的邻居勉强接受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在那李姓女弟子出事之后,那些散修眼看也是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无聊的合欢宗弟子们对于种草的任务倒是百无聊赖地接了下来,没办法,太无聊嘛~ 这会儿要种禾禾草了,这些合欢宗的弟子俱当成一个新游戏嘻嘻哈哈在玩闹中开始起来。相比横霄剑派一众弟子对待禾禾草的小心谨慎如临大敌,合欢宗这边欢闹得不成样子,数次横霄剑派的弟子们都看到合欢宗的弟子在玩闹中把无辜的禾禾草踩来踏去当草坪使…… 忍无可忍的剑修们终于找上门去,纵然不擅言辞,但中心意思也只有一个:你们能不能认真点?! 一脸无辜的合欢宗弟子们眨巴眨巴眼睛,一指旁边一大片禾禾草:“可是那草明明自己就长得不错啊?干嘛要认真?” 看到那些好像是越踩越茂盛的禾禾草,所有剑修只觉得一口老血哽在胸中,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们精心照料的那些看起来似乎真的没有这些被合欢宗随手乱栽的长得繁茂。 这种无解的问题在这个阶段是得不到回答的,除了让剑修们有种莫名的挫败感外,其实也没有什么作用。 而金奴子从头到尾却只是抱臂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绝不插手。 孔云愤愤来问,他只有悠然一句话:“孔道友,我可只是个护法,弟子们并未有违背我合欢宗门规,我亦无从管起啊~” 孔云简直无语至极,门规,你们合欢宗有个屁的门规啊! 如是这般,二派往来数个回合之后,便知道彼此的尿性了,得了,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自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别想着管别人了。 不过,剑修们最后的安慰就是:恩,起码我们都已经开始种了,那些山头上都还在开垦,草都还没影儿呢~ 不错,在杜子腾的悉心安排下,开垦四十亩适宜种植禾禾草的任务已经全力启动,你问怎么启动? 杜子腾的办法很简单啊,让狗不理直接把秘境中需要改造的地方划出来,将空间隔离之后把一个个散修装进去干活,你说不干偷懒?没问题啊,反正那小小的空间中无法出入亦无灵气,他们爱待到地老天荒就待呗,杜子腾绝不会嫌弃他们占用空间的。 至于杜子腾自己,杜小爷自己也寻摸了一块地盘,开始老老实实地种禾禾草。 他的地挺有意思的,一陇陇田里还挂了一块块小牌子,写了弯弯曲曲的代号,每块地里情形还不太一样,有那么一两块长得特别好,有那么一块就跟凡间的庄稼一样成行成列地整整齐齐,还有那么几块居然是和别的植物混种,总而言之,实验田里嘛,自然是随心所欲,想种就种。 杜子腾一边看着自己的试验田,一边还顾着那些散修,他说的改造思想可真是半点水分也没有,这天根据他们开荒的进度,杜子腾决定要求做得好的给大家说两句:当然,是通过法术来进行直播。 ================================================ 王满才怎么也没有想到,日子会变成这样。 早年间,他不过是凡世中一个普普通通的放牛娃,儿时一次玩耍打闹中,同几个同样的山里娃误坠某个塌陷的洞穴中,同伴尽皆死去,他却阴差阳错活了下来,还得到了一部功法,后来他才知道,那洞穴,其实是某位前辈为择传人而留下来的考验之地,他那功法对传人资质的要求颇为苛刻,这才专门设下此地,但年深日久却是塌陷了叫几个凡间的放牛娃给闯了进去。 他那些儿时小同伴因着资质不合的缘故,早早魂归他处,他王满才却是走了大运,从此一脚踩进仙途。 似这等要求苛刻的功法,多半有不俗之处,或是威力惊人,或是如王满才所修的这部一般:金丹之前,几乎没有什么特别难的坎儿,只需按部就班地修行,一路向前就好。 因此,哪怕只是作为一介散修,在这般资源极其匮乏的境地中,王满才心性不突出,亦无甚靠山的前提下,虽然相比于大派子弟他耗费了漫长时日,但相比与其他散修而言,王满才几乎是一路顺顺当当修到了金丹,等到金丹之后,王满才看清了冲击下一个大境界的要求……那功法要他寻一处拥有灵瀑的宝地借灵瀑冲刷七七四十九日再寻n样灵物待到某个特殊的天时才可借雷光冲击瓶颈…… 啊哈哈,王满才呵呵了。 那灵瀑……灵气能聚集成泉的,在修真界的传闻中就已经是屈指可数尽在名门大派手中了,还要能成瀑,这简直是太看得起他了,还有那些几乎已经在修真界绝迹的灵物。 于是,他算是断了这再向上的念想,别说元婴,他连小境界都不想再折腾,只寻思着,这都到了金丹了,先前一直是修炼修炼,还得提防着别人出手祸害他,整日勤勤恳恳提心吊胆,好日子没过过几天,这哪成?这不是白瞎了这好不容易修来的金丹了么?枉费他苦修那么多时日吗?那些小修士的日子都过有滋有味,没道理他这金丹反而过得不如别人啊。 于是,很快地,王满才就找到了组织,开始了随章老四在修真界吃喝玩乐的好时光,做点没本钱的买卖,欺压一下那些小修士,有事没事找找乐子……按照王满才自个儿的想法,只要不出什么大岔子,这般悠哉游哉直到寿元耗尽,他还有上百年光阴可供挥霍,总算不枉他来这修真界一趟。 否则,若还是先前那般暗无天日的修行,甚至一直修行到生命尽头,他还不如在凡间当个放牛娃呢!好歹放牛娃不必想着整日介有走火入魔之险哪~ 谁知日子在他们接下拦截横霄剑派残存弟子的任务时,转了个大弯。王满才早劝过章老四,似那等名门大派看似锦绣实则龌龊,那单子最好不接,可章老四听不进劝哪,他满目通红一心一意只想着碧月城许诺的元婴机缘,根本也将王满才的劝告放在心上。 唉,果不其然,最后那等逍遥修真界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他们也同修真界没落的第一大派弟子一般流落世间,如丧家之犬一般。 好吧,章老四的决议,王满才素无二话,跟着就是。 好在这日子过得不算太无聊,横霄剑派的那些铁疙瘩们虽然无趣,但很快来了一帮合欢宗的弟子,对王满才来说,生活直到此时才有了点光彩。 后面与那姓李的女弟子勾搭到一起亦是顺理成章,郎有情妾有意,他们走到一处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按王满才的想法,他这般年纪,若在凡间,重重重孙辈都有了,是该讨个媳妇好好安顿下来传宗接代了。这合欢宗的弟子虽然名声不如何,但生得妩媚娇俏甚合他意,而这秘境之中一切安稳,合该他在心中有这念头的时候遇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也因此,章老四他们那什么精晶尘光矿、什么出去之后发家致富走向人生巅峰的伟大计划,他全然没放在心上,只顾着同那李姓女弟子颠鸾倒凤,当然,也许他这般神魂颠倒的缘故也不排除是对方太过勾魂夺魄…… 变故发生之后,王满才不知为何,却是松了口气,能远离那帮一同祸害修真界的兄弟,他确实有些如释重负,虽然同为金丹,但王满才知道,自己与章老四等人想法已经越来越不相合,携着这丫头独自在秘境一隅虽然生活困顿了些,却也未尝不是避开他们的最好法子? 然而,后来的事情证明,一切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先是天地间灵气大变,几乎干涸,随后那些随机出现的传送窗口不再出现,再后来,合欢宗护法找上门来,大势已去,他似乎又要回到原来那般混迹于散修中的日子…… 可王满才终究太天真,后面几日对他来说,其实挺难熬的,因为散修们都觉得,要不是因为王满才与那合欢宗弟子勾搭在一起、后来一起失踪引起了杜子腾等人的警觉,他们也不至于为怕发现之后无法采矿而加紧开采,以至于造成那样可怕的后果。 这理由其实挺牵强的,但是人群总喜欢将错误推于他人,好使自己不掉离那道德制高点,王满才这次好死不死,正好是那个出口,连他的好哥们章老四这次也不站在他那边,认为皆是他没管好自己的裤裆才连累了这么多兄弟。 也因为如此,最后被划了四十亩荒山土包之时,放眼望去,没有一个修士时,王满才却蓦然有种天高地阔的感觉,就仿佛回到儿时第一次小心翼翼骑在牛背上,跟着大哥第一次走到村外看见那片天地时的疏朗,远离俗世喧嚣回归悠然林田。 修得金丹数百年间,他到底是在折腾些什么呢?也许从始至终,这田土山头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归宿。 于是,王满才洒然一笑,竟是将储物袋中那些法器归置了一下,选了那等适宜耕作,挽起裤腿扎了袖口,撇去了金丹修士一贯在人前要伪装出来的飘然仙姿,如个凡间老农一般开垦田地起来。 这些山地在划分时便按诸人修为高低妥当划好,分到王满才这儿,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好开垦的地,若按照凡间的说法,这地界山石嶙峋陡峭难行,怎么可能种得出东西,王满才却是半分怨言也无,没有灵气,那便如凡间老农一般,一点点垦地,那动作从生疏到熟悉,仿佛那些已经远去的凡俗时日重新回到心间。 也许,只有汗湿重衫偶然间抬头看天高云淡时,心中才会不经意想起一张宜嗔宜喜的笑颜,随即又摇头抛开,重归门派,在同门护持下,日子总是会过好的。 于是日复一日,他俯身于这田地间,躬身劳作,动作越来越麻利,可识海中却是一片空明,不惹尘埃。 这片荒山野岭竟是出现了一陇陇良田,那田间碧嫩翠绿的青草如一如凡间禾田,清风徐来之时碧草如涛,莫名生出了许多生动景象。而他早已习惯于这一切,只在偶尔汗流浃背时,看到这生机勃勃的景象时会忍不住舒心一笑,天高地远,难道不比那修真界中种种烦扰更贴近修心修性的自然之道么? 这天,王满才回到自己草草而建、平日所居的茅草屋时,竟发现屋中多了一人时,不免有些吃惊。 杜子腾此时站在这山腰之上,放眼看去,这原本荒凉凌乱的山头竟然自底而上出现层层叠叠的田地景象,更高一些的地方,翻了一半的田陇更是清楚地道明了这一切如何得来。 山风袭来,衣衫猎猎,灵草起伏,一时间,杜子腾竟有种恍惚的错觉,好似身在哪个名门大派的灵草园中,在茅屋之旁放眼望去,满眼翠碧心旷神怡,几乎再也想不起当日那乱石嶙峋的境况来。 而杜子腾将目光放在草屋前的农夫身上时,明明满目陌生却有些似曾相识。 圆领交衣草绳相缚,下.身却裤不及踝,裸.露出来的芒鞋沾满了新鲜未干的泥土,满脸黝黑风尘扑面,若非一双眸子精光灿然,灵气昂然,还叫人真以为是那田地里的农夫呢。 看到杜子腾的目光,王满才有些手足无措,可是在这清清山风之中,他却是很快宁定了下来,农夫又如何呢?这一切终是他自己一点一滴办到的,有何不可示人? 而后,杜子腾却是笑了,往日间修士们狂言要手段滔天改换日月……可其实,凭一双农夫的手,不必修士的手段,也是办到了啊。 劳动改造,果然是很改造人啊。 于无人用过的办法抵达无人所至之处,岂非就是辟荒吗? 第164章 王满才没有料到杜子腾看到自己这般模样,眼中全无鄙夷,竟是满满的欣赏赞许,不由有些惊愕又有种说不出的暖意。 风停了下来,这小小的山头一时静谧美好,而下一瞬间,异象陡现:突然之间,不知何来的丝丝缕缕轻柔白雾自那些田地间缓缓飘散,汇合成阵阵山岚自山脚地涌将上来,刹那间,这生机勃勃的山头竟是烟笼雾罩,犹如人间仙境一般。 杜子腾一脸惊奇地看向王满才,却见王满才亦是满面愕然,显是这等异象他虽日日在此劳作,却也是从未得见! 然后下一秒,杜子腾却是再次从小木棒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渴望,他惊讶地把小木棒唤出,不待他与小木棒沟通清楚,眼前金光一闪,那只光芒灿烂的包子竟也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金色的身影四处乱蹿,只看得王满才眼花缭乱,那破空的速度竟连金丹修士的目力一时也未能辨明到底是何物,只令王满才心中震骇不已。 要知道,以金丹修士的目力这世上再快的速度亦绝无可能看不清,除非……对方的速度早已超越这世上一切速度的极限,打破了规则。 待那包子半晌没有发现,急吼吼地奔回来开口追问:“在哪?在哪???”时,王满才的嘴巴已是彻底合不拢了,修真界妖魔横行竟到了这般田地,连包子……都成精了??? 小木棒亦是嗡嗡作响,好似在回应那包子的疑问,显是这一棍一包皆是十分急切的,最后竟是不约而同都朝着杜子腾而来。 杜子腾左手一根嗡嗡作响的小木棒,右手一只喋喋不休的胖包子,彻底无言。 这两小吵了半天之后,杜子腾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所以,你们到底是在找什么?” 包子急急地道:“汝未觉察么?此处方才灵气分明有异动!” 思及方才那阵白色山岚,恍然间,杜子腾竟有种重回云遮雾罩的云横峰的错觉,那确实是浓密的灵气,这点毋庸置疑。也正因为如此,杜子腾方才才会那般惊讶,因为他方才遇到王满才之时,这山头上灵气微弱,比外面的好一些,却也好得有限,可眨眼间,那灵气竟是浓密得肉眼可见,比之当年云横峰不如,却也是修真界中难得的洞天福地了。 这一切变化,杜子腾亦是心中困惑,可他见王满才这一直在此耕耘之人亦是满面茫然,因此开口问道:“这灵气为何……” 包子却是语如连珠道出了一切的原因:“此必为禾禾草进阶之兆!!!!” 杜子腾更迷茫了:“进阶?可这里的禾禾草本来也应该进阶了吧……”否则那些微弱的灵气从何而来? 包子却是在半空翻了个身,像在给杜子腾翻了个白眼,竟是学起了杜子腾的口吻道:“谁告诉你是二阶禾禾草了!这是进阶三阶禾禾草之兆!!!” 三阶?! 在杜子腾的直观理解与切身体验里,修真界中,跨越一重境界的难度绝不是线性递增,而是指数递增! 这些禾禾草在秘境中突然间能有一批进阶二阶可以产生灵气就已经让他们惊喜了,谁知在王满才的照料之下,竟然能够产生三阶禾禾草?! 这样惊喜到惊吓之下,杜子腾都顾不上去找这只包子学他说话的麻烦,就要再次连珠炮地发问。 可不待杜子腾发问,那包子已是恢复了先前那等装逼的肃穆语气道:“汝可知,那三阶禾禾草已可自生灵识!” 灵识?! 杜子腾的认知里,修真界中虽然也不乏妖物一类的传说,可那毕竟离他也遥远得紧,若非这次天魔入侵,杜子腾恐怕现在对于妖魔的认知都还依旧停留在烟海阁那些古老的记载中。 依据那些记载,这生出灵识乃是妖物生成的第一步……可在那许多记载中,生出灵识要么伴随着漫长岁月,要么伴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但刚刚……杜子腾迷茫地看着同样迷茫的王满才,他们什么也没做啊! 那包子却是说着说着兴奋得闪闪发亮:“三阶禾禾草的灵识便可影响周遭同伴,似这等能沟通的天地灵识乃是大补灵物……” 眼见那可疑的银色液体要再次淌下,而杜子腾手中的小木棒亦不停地颤动着,显是兴奋得不停赞同。 杜子腾却是一脸冷静地感受着这座小山头越来越浓密的灵气:“三阶禾禾草可以影响同伴……” 可是,为何在这秘境之中,二阶禾禾草又这么地进阶到了三阶呢?这其中……必是有什么缘故! 然后下一秒,杜子腾淡定地朝王满才点头道:“王道友,这般景象……你当真是劳苦功高,稍后准备一下,向其他的道友们分享一下成功经验吧。” 王满才有点发懵:“成功经验?” 杜子腾点头,耐心地解释道:“就是把你如何能在短短时日内做到这般田地的故事告诉所有人。记得好好总结。” 王满才思来想去,以章老四为首那班兄弟未必见得会愿意听他分享这所谓“成功经验”,他正想开口推却,却见杜子腾捏着包子握着木棒,在两小的吵嚷中,眨眼间就已经消失在这个山头上。 王满才很快就后悔自己当日嘴太慢,竟然没能推掉杜子腾的要求,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修士,尤其是那一双双透着渴望的剑修之目,王满才拘谨得连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 却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我说,把我等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就为听个农夫论——道——?” 那“论道”二字故意咬得又重又长,带着种明晃晃的讥笑与嘲讽,台上的王满才一身短衫,挽起裤腿,泥土沾衣,风尘满面,确实是副凡间的农夫打扮,章老四这话一出立即让无数散修轰然大笑起来,王满才亦是局促得满脸通红,更是让台下那些散修越发得意猖狂起来: “啧,我说这年头金丹看着也是不值钱了,竟然甘愿当起了种地的,哈哈哈哈……” “王道友啊,这姓杜的许了你多少好处?你竟这般自甘堕落?没得失了我修士的体面和身份!” “没准不是什么好处,是王道友为了攀上修真界第一派而自己愿意的呢……哈哈哈哈……” “就是,你看人家第一大派多么投桃报李,竟然将我等如此多的修士聚到一处只为听王道友论道,还是专门为了种禾禾草一事而论道,哈哈哈哈……” 那嘲讽的笑声刺耳尖利,越来越嚣张。 耳边听得这些取笑越来越不像样,甚至连横霄剑派都被波及,萧辰不由皱眉。 他知道必是杜子腾先前对于这些散修的强制处置引起了他们心中极大不满,这些修士中不乏如章老四这般的金丹,虽然借着秘境之便,可以控制他们,但终究风险太大。 他先前也劝过杜子腾,如若一定要这么来做,至少可以不将这些散修又聚到一处来“学习”,以免现场若发生什么骚乱可就不美了,但杜子腾却是一意孤行,看他那副模样,显得胸有成竹,萧辰于是也不再劝,只是将一切可能全都思量周全,若是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他也好为杜子腾来兜底。 这如潮讥讽中,王满才已是坐立难安,他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不小心曾经狠狠开罪过杜子腾,今天这番局面是不是故意就是为了给他难堪。 杜子腾站在他身旁却是一脸淡然:“王道友,你难道觉得你种植禾禾草一事很丢人?” 王满才一怔,随即断然摇头,也许在真正投入这件事之前,他会一样这般认为,但当他真正将热情倾注到土地之中、田陇之上,甚至隐约能觉察到那些稚嫩细苗的喜怒哀乐时,这世间一切纷扰俱都退却,天高云淡,这种时刻才让他真正感觉到生的意义,修行的意义,这怎么能说是丢人之事呢! 杜子腾一笑,不再言语,王满才却是反应过来,不由有些羞愧,自己竟要杜子腾来提醒自己这心境一事,实在是修行未够。 杜子腾一击掌,轰然巨响之后,场上终于安静了下来:“你们都瞧不起种禾禾草?” 章老四却是嗤地一笑:“禾禾草还要种?多新鲜哪~要我说呢,你们横霄剑派不放心我们,只管正大光明地将我们看管起来,何必假惺惺找什么借口要我们种什么禾禾草呢?没得失了第一大派的身份,萧掌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萧辰却闭目端坐,仿佛对章老四这番话全未听见一般。 章老四冷哼一声便要再次开口,杜子腾却是打断道:“既然章道友觉着禾禾草根本都不必种,想必你是做得很好的咯?这倒也无妨,这次经验交流会本就是旨在经验分享,我让王道友先上台呢,也不过是抛砖引玉,我们可以先看看这砖怎么样,诸位就算想评论一二,这有的放矢也更能入木三分,是不是?” 底下许多散修只冷眼旁观,不再多言。 杜子腾却是掐着袖中包子,不动声色叮嘱了之后道:“既然是抛砖引玉,那诸位不妨看看王道友拙劣的工作成果,稍后想怎么评判便怎么评判吧。” 他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修士竟是感觉到了一波灵气扑面而来,那感觉……就像是在沙漠中跋涉了数十里地突然出现绿洲一般令人惊喜难言! 下一刻,所有人就看到那座田陇道道、绿草如茵、灵气浓密的小山头,那云雾之中,一切白茫茫的若隐若现,真是美不胜收。 所有修士都呆住了,这秘境中的情形他们心知肚明,怎么可能有这般洞天福地的模样?怎么可能还有这般灵气浓密之地? 然后,杜子腾却悠悠开口道:“喏,这便是王道友一点不成器的种植成果,砖已经抛了,我们可等着诸位的玉呢。” 这tmd叫砖?! 横霄剑派的剑修们自然不会将这小小山头放在眼中,可对于一众散修而言,哪怕修为到得金丹,能在修真界拥有这样一块地盘……那也是极其奢靡之事。 在他们的神识中,皆是清晰地感应到,这块地上,还在源源不绝地产生灵气,显然杜子腾所言非虚,一切都与禾禾草有关。 可难道……这块地界真是由王满才亲自种草改造而成?这……这简直太难人难以置信。 章老四却是道:“谁知你们横霄剑派有没有从中动了什么手脚?” 杜子腾却是笑道:“章老道,空口无凭,我们动手脚,你不妨想清楚我们到底动了什么手脚,好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啊?” 章老四心中数十个理由飞闪而过,可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这荒芜的山头就在离大阵不甚远的地方,这些修士过目不忘皆有印象,就算再怎么不喜杜子腾,他们也不可能昧着良心去说是杜子腾事先安排好了一处灵气浓密之地让王满才来作弊。一时间,场面就此僵持。 杜子腾却是已经安排王满才将所有材料分发下去,显然根本不打算回应章老四这胡搅蛮缠之语。 对他的愤怒不屑,杜子腾却是笑道:“怎么?章道友你也能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倒饬成这番模样?当然了,也许在我等看来难如登天,章道友你那里不过小事一桩?” 章老四登时张口结舌。这……这话头他怎么敢接,小事一桩,若真要他将自己那地儿种成王满才这模样,他心中确实殊无把握…… 而杜子腾却脸一翻:“哼bb.有种你上,别tmd没屁本事在那给我瞎喷,王满才做到的你们哪个办到了?给我站出来!做不到吧?做不到就给我老老实实坐着听!” 第165章 (捉虫) 杜子腾话不中听,若按先前之事,场中不少散修是要发怒的,可他随即一番话却再次改变局面:“若你们当中有谁能似王满才一般种好禾禾草,便可一直在这地上修行,这话在我杜子腾有生之年永远有效!” 此言一出,场中众多散修怦然心动,眼前王满才侍弄过的山头上,灵气充沛如洞天福地,如若杜子腾的话当真有效,那他们便真正是在这修真界有了一处落脚之处! 于这些散修而言,颠沛流离无依无靠便是修行途中的常态,在内心深处,那种随时可能发作的不安全感才是他们表现那般粗鄙不堪贪财好色到不择手段的真正原因,若能真正安定下来……王满才将那些开垦田地的器具发放完了之后,真正开始他的种植讲座之时,台下已是一片认真恭肃场面。 看着这些认真听讲的散修,萧辰却是摇头对杜子腾说:“你准备这么安置这些散修?”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几张隐约愤然不甘的面孔上,显然,对于杜子腾的承诺,并非人人甘愿,还有人在为杜子腾这般轻描淡写间瓦解他们的联盟而心内着火。 杜子腾却是答非所问:“这世上,修士所修有千般道,每一个修士皆是不同的,又何必以一个词囊括所有人?” 萧辰挑眉,杜子腾却是淡淡一笑:“我有分寸。” 看到身畔慢慢有青年模样的家伙,甚至那越发钟灵毓秀的眉目间隐隐露出一种一切在握的笃定气势,萧辰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明明从见识过却似曾相识,甚至于心中传来那般甘甜又躁动的期盼。 随即杜子腾却是转头扮了个鬼脸:“你放心啦,我杜小爷怎么那么浪费?不榨干他们身上的价值我是绝计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般淘气的说法却一时令萧辰哭笑不得,他方才心中那番神思却是在打诨插科间消散无形。 榜样的力量终究是有效的,在杜子腾的水镜术中,整个秘境中不少地方皆是如王满才那块山头一般,渐渐现出良田草海的模样,只是,一旦事情真正开始,或者说,任何事情一旦认真,就会遇到很多问题,王满才固然走在前面,可以解答一些疑惑,可他毕竟不是那种植出身的修士,总有些问题难以解决。 而杜子腾虽亦未曾种植过任何东西,却手握方法论——他那实验田可不是白折腾的,修真界中的灵植虽然与凡植有天壤之别,但在杜子腾看来,种植的基本原理都一样,无非土壤、天气、灵气与照料,遇到的这许多问题也是好事,他亲自插手,在王满才等一众人的协助下,将经验一一总结下来,许多散修的田地渐渐有了模样,禾禾草的翠碧短短时间内点染了少地方,进阶之后的灵气更是令许多散修喜上眉梢——毕竟,若是按着杜子腾的说法,这块地界以后就是自己的了,谁不想自己的地盘灵气满溢,对于这些生出灵气的进阶禾禾草,这些散修呵护起来简直堪比亲生父母,那是绝没有半点怠慢的! 每天各种传讯繁忙到杜子腾脚不沾地,有心做事之下,自然会有各种需求,杜子腾每天忙着解决各种问题,全然不觉得时间飞逝。 尤其是一众剑修的灵田,只看到杜子腾扶额不已,是,按照王满才交待的那些凡间经验,这些田地是要细细开垦,不能有太多石块,可是--你们tmd用剑气将每寸土地细细犁过算是怎么回事?! 还握着剑凛然道,这是一边耕作一边修行,两不耽误? 呸啊!这么锋锐到连修士都无法站住的地方,禾禾草能长么?!!! 心好累,杜子腾索性放任不理了,好在他原来的规划中,这些剑修的耕地皆聚集在一处,实在不行,这片地……就划作未来的练剑坪吧,想到好好的种植之地变成剑气纵横的练剑坪,杜子腾简直累觉不爱。 而萧辰却是抱臂旁观,在杜子腾各种心累心塞之下,他竟然还笑得那般疏朗,小爷忙得跟个陀螺似的,还要面对各种心塞,你tmd还在一边看笑话,如何叫人不冒火! “我擦!到底你是掌门我是掌门?那帮混账这么乱来你居然也不管束一二!就算不添砖加瓦,也别拖后腿好么!你看看都成什么样了?!你还笑!!!” 眼前杜子腾炸毛,萧辰却始终笑得温和,那灿然星眸中的温柔让杜子腾的怒火竟然渐渐熄灭。 而萧辰却是终于开口道:“我要闭关一段时日。” 杜子腾一怔,闭关? 萧辰笑意依旧温柔,语意中却十分坚决:“遂易古城之事,我曾违背门规,当时亦曾出言要将自己闭于剑问之堑中,既然现下一切无恙,我亦该践诺,前往闭关。” 杜子腾忍不住皱眉:“你……当真要去?” 这秘境中,剑修弟子们勤奋无比,心意坚决,剑问之堑竟是在短短时日内有了模样,内中剑意凛冽之怖虽与云横峰上依旧有差距,却绝不是不可追赶的差距,萧辰说要闭关……恐怕真不是玩笑。那凛冽剑意冲刷神髓体肤,仿若一位位惊天动地的大剑修重生在世,亲自执剑拷问……剑问之罚可绝不是儿戏。 萧辰并未回答,却已经是最坚决的回答。 杜子腾有些不忍,但身为横霄剑派的弟子,不是剑修却十分了解剑修,这种生物……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坚持,他只叹道:“好好回来。” 萧辰却只是认真道:“好,”他清亮眼神牢牢地盯着杜子腾:“这一切就托付给你,辛苦了。” 杜子腾不由自主肩上一沉心中一热,明明是同门间的托付,可他知道,这一切却是萧辰心目中现在最珍视的一切,这番慨然托付,已是最真挚无比的信任与依赖。 纵然再如何巧言如簧,这一刻,杜子腾亦是没有二话肃然应下。 萧辰却是伸手抚了抚他的发端:“还有,你要好好的,一切再重要也要先顾全自己的安危,记下了?” 杜子腾发顶一暖,好像这一字一句也化作这阵暖意由发顶直浸入神识之中,竟叫他呐呐无言。 而萧辰笑叹一声,终是消失在了剑问之堑中。 萧辰闭关一事,门派中并无太多人知道,消息仅限于金丹与杜子腾几人,而孔云在杜子腾亲自转告之后,却是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掌门出来,便是我了。” 杜子腾:…… 他特别想掀桌,现在人手这么紧张,他管着大家开荒种草,已经是前脚打后脚!而经营一个门派,除了管大家修行之外,还有那么多物资积蓄之事需要操劳,他自己在心中、在符纸上列出的后续事项看得就算是杜子腾这般强大的人物都觉得恨不能一日当成三天用,这tmd门派内的顶尖战力居然还一一要排着队说要去闭关!!!! 杜子腾没有说话,但那双怨念的目光让孔云这等金丹剑修也有些心中发毛。 既然你要排队去剑问之堑闭关?很好!那就在闭关之前把你的价值压榨到极致! 在杜子腾扔过来一堆玉简时,孔云有些茫然。 杜子腾言简意赅:“我计划要重建烟海阁,现在已经将横霄剑史默了一部分,你们几个金丹剑修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当之处,做些校正。” 杜子腾提及重建烟海阁一事,令孔云不由肃然,烟海阁是整个门派的典籍所在,对于一个门派而言,典籍恐怕是极为重要的一项积淀,他没有料到,看起来忙碌不堪的杜子腾,竟然还抽空默了部分横霄剑史。 孔云只道:“此事我等自然义不容辞,只是那横霄剑史,恐怕最好待到掌门出关之后,由他来进行最后的勘误。” 杜子腾自然没有异议,萧辰身为原来的星耀掌座,当日对于云横大阵这样隐秘之阵都知晓得清清楚楚,对于云横峰上许多隐秘之事可能亦是当世最清楚的人了。 只是……不知为何,想到萧辰最后的交待,语气温柔声怀眷恋,杜子腾心中有些隐隐不安,但不知是心中恐惧还是不敢细想,杜子腾很快将这一切甩掉,努力让自己继续投入这忙得让人抽搐的节奏中,重新回到他今日的盘算里面去。 看到心心念念都是那横霄剑史的金丹剑修,杜小爷哼哼了一声:你们以为小爷只叫你们干这简单活?简直是图样图森破! 然后他轻描淡写地开口:“这校正一事虽然重要却并不繁琐,恐怕还要烦请几位稍后把门派中相关的典籍默出来,略微充实一下这新建的烟海阁,顺便,再讨论一下,出点教材吧。” 前面的事孔云自然是点头应下,只是:“……教材?” 杜子腾笑得人畜无害:“是啊,您也看见了,咱们剑派此时在秘境中最多的还是炼气期弟子,有的甚至入门都没有几日。” 孔云沉默,确实如此,其实当日云横峰上救下来的弟子毕竟有限,不过几十之数,反倒是当日被钱长老派往仙缘镇上相助杜子腾的炼气期弟子数目众多,全赖当日妖魔冲击之中,杜子腾智计迭出才能为横霄剑派保全下这么一股命脉,可巡镇弟子这种任务,注定不可能有太高阶的弟子,杜子腾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他们受到横霄剑派的指点教育并不够多。 “现下不少筑基期弟子犹在闭关,纵然没有闭关的……他们一路行来,经历了重生历练,正是沉沉历练结果之时,正是突破的关键当口,可现在他们一面要指导低阶弟子一面要加紧修行,恐怕难以兼顾。” 杜子腾句句属实,而且他亦也不是空口白说之人,孔云蹙眉问道:“那依你之意?” 杜子腾很干脆地道:“将低阶剑修修行之道沉淀为科普读物,您与其他几位金丹修士基于这些读物来开班授徒!” 孔云愕然:“开班授徒?” 杜子腾却是详详细细地描绘道:“其实对于低阶弟子而言,所需要重视的无非几个方面:一是修行常识,二是剑道常识,三是剑道基础,您与几位金丹,可以合写成三部教材,而后一人主讲一部,可分为几十次讲授完成,所有弟子皆要修行所有这些课程,甚至在课程之末进行考核再决定是否可以修行更高阶的课程,如此一来,所有弟子可以接受一般的通识教育……” 孔云听得呆住:“你的意思,是我们每一次都要面对所有弟子进行论道?甚至,几十次下来,次次如此?” 哪怕是在云横峰上,也只是偶尔有金丹修士面向所有弟子论那么一次道,内容也是由金丹修士随心所欲,绝没有杜子腾这么详细长远的要求与规划的。 杜子腾却是笑了,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孔师兄,你以为我们横霄剑派的弟子比其他门派的弟子厉害在何处?”不待孔云思索,他又接着道:“或者说,你以为所谓七大派的弟子比其他门派的弟子厉害在何处?” 这个命题太大,纵然是厉害的金丹修士一时也觉头脑中纷纷扰扰,难以形成答案的脉络,七大门派的弟子自然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可以比较的,至于散修们,更没有什么比较的余地。 可若要说为什么?这理由简直千千万万:精心挑选的弟子们、门派的充裕灵气、门派的丰沛灵物、门派的浩瀚典籍、还有门派内层出不穷的高阶修士指点……种种强大的资源下,想不强大才是难事吧?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杜子腾却是语气一沉:“可我们现在困于这破晓秘境之中,连灵气都需要自己来造,相比于原来的横霄剑派,我们现在既没有灵物资源,也没有大修士们的庇护……剥离那些名门大派的种种,若要崛起,我们还可以依靠什么?” 孔云悚然一惊,不由自主第一次认真端详眼前这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青年:“敢问杜师弟何以教我?”然后他肃然道:“我横霄剑派遭此大厄,实不相瞒,孔某心中时时所牵亦是我横霄剑派重建大计,其实不只孔某,哪怕是掌门和几位金丹同门亦是重任在肩,不敢有一刻轻省,可眼下这景象……却并不乐观,若杜师弟有何良策,孔某与其余几位师弟,任由驱使,绝无怨尤!” 言皆,高傲若孔云,竟是对杜子腾一礼到底。 杜子腾一怔,侧身避开了孔云之礼,剑修……真是一群奇怪的生物,杜子腾一天之中第二次感慨,他明明是胸怀目的前来说服他的,可在这样真挚强大的正直热忱之前,似乎自己这点小手段都显然有些龌蹉起来。 这叫人不由想到某个已经闭关的家伙,杜子腾有些磨牙,妈的,还牵挂门派呢,他老人家屁股一拍说什么去闭关了,就把这么大个烂摊子全部丢给自己,也不怕心太大,闭关出来之后没人再叫他掌门——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吃了大亏的杜小爷在心里吐槽。 然而,眼前孔云的认真诚恳却无虚伪,杜子腾道:“师兄你不必如此,我亦是横霄剑派弟子。” 他顿了一顿,才娓娓道来:“其实,我们横霄剑派这些剩下来的弟子,每一个人都是我们最大的财富。” 孔云点头,这是自然,剩下的这些弟子俱是亲如手足,毕竟,曾经的云横……便只剩下这些薪火传承了…… 杜子腾看到孔云的神色,却是知道他没有明白自己真正的意思,他看着孔云一字一句道:“并非是精神上的财富,而是真正的财富。” 杜子腾的语速越来越快:“为什么我们能够很快重建剑问之堑?因为大家每日不停地练剑,剑气冲刷之下,剑问之堑自然恢复。为什么我敢那般对付这些散修?因为我知道所有同门都是我最大的依仗,一旦冲突,你们必然是站在我这边!” 杜子腾语气斩钉截铁:“这些都是我们的财富,而现在,我们的问题是要如何将这些财富扩张到极致。” 杜子腾思路清晰,他所提出的财富扩张一说,虽然简单粗暴,但身为剑修,喜欢直来直去解决问题的孔云却也十分赞同,杜子腾见他点头,便续道:“你看,我们之中,筑基弟子已经在突破,这是好事,可是,如孔师兄你们几人,若要突破,所费时日所耗灵物,在这破晓秘境中,恐怕皆非一时可以解决的。” 孔云沉思中颔首,不错,他们已经是金丹,再往下走,每一步都更为艰难,从前有剑派支撑不觉得,但现在,这破晓秘境中可谓一穷二白,一切要从头开始的话,确实短时间内解决不了。 杜子腾的语气中却没有半点沮丧,反而充满了一种斗志昂扬:“可是你们身为金丹修士,曾经受过云横峰最好的教导,也曾经见识过修真界少有修士可见的一切,这些都是财富!可你们这些财富虽然庞大,但短时间内我们只能持有不能很快增值。反而观之,炼气期的弟子在云横峰上时日最短,他们现在犹如一张张白纸般,只要给予教导,他们却是短时间内提升最大、进境最快的一拨弟子,若是放任不管……长远看来,修士在最初踏入道途之时有些观念一旦错误便更难矫正,错过了这段最应该接受正确教育的时日,将来恐怕悔之莫及!既然这般,为何不好好利用几位师兄空闲的时日,好好予以教导,让这些低阶弟子突飞猛进,让我们横霄剑派整体财富扩张实现最大化呢?” 孔云长长吁了一口气:“师弟所言不错,可你那教材之说又是为何?” 杜子腾此时不再吝惜将自己的观念全盘托出:“回到先前我曾问师兄的问题,为什么这些大派的弟子远比普通小门小派的要厉害?按修真界的通俗说法,除掉所谓的天资以外,是大派弟子的心性更优,这个观点师兄赞同否?” 孔云不由点头,确实如此,要举例子的话……生动的例子不要太远,就像那个什么精晶尘光,杜子腾交待不要采,虽然他只是轻轻提了一句与空间稳定性有关,但所有横霄剑派的弟子,甚至是合欢宗的弟子都有相对高远的目光,知道这关系秘境中所有人,绝不会轻易去动,反观那些散修,说好点些是利欲熏心,一时蒙蔽,可事实上,却是鼠目寸光,彼时境况之下,这秘境中精晶尘光就在那里,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有点理智就会判断出早晚这东西都会是大家的,何必急于一时,可他们偏偏控制不了心中那一点贪念,差点酿成大祸,甚至到了现在,他们中有些人都没有醒悟,这就是心性。 说来抽象,可在修真界中,有太多远比这要血淋淋的例子,比如那等传承考验之中,也许只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便与先辈的伟大传承失之交臂,因小失大,更有那紧要关头,明明可以互惠互利却偏偏选择两败俱伤最后双双惨死其中的例子。 这不是说名门大派中没有这样的弟子,而是至少这些弟子中,大家见识更多更广,更冷静更理智心胸也放得更远,发生这种事情的比例要低上许多。 孔云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杜子腾的讲述中:“在我看来,说什么心性都是扯蛋,落到实处,为什么大派弟子心性更优?因为视野!因为见识!你要是见过云横峰的灵气还会为了一个巴掌大的灵脉不惜跟人以命相搏?你要是见惯各种灵物还会因为一个机会而患得患失?你要是真对漫漫长生之秘真正感兴趣还会困囿于眼前些许小利?也许还是会,但这种可能性也远比没有见识过一切的人要低上许多,这就是通识教育的重要!它几乎奠定一个修士道途之上的心性!” 到得此时,孔云已经完全明白杜子腾的意思:“……所以,你希望我等将自己曾经的视野、曾经的见识汇集成册,然后一课一课地教予一众炼气弟子?以令他们亦能如在云横峰上一般,甚或比云横峰上更快地拥有大派弟子应有的心性?” 杜子腾点头,目光中尽是期许:“不错,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快、最系统的方式!百年大计,教育为本!重建云横,自此而始!” 这番堪称狂妄的话语中尽是天下在怀的踌躇满志。 孔云喟叹一笑:“我曾听闻掌门与你有双修之约?” 杜小爷瞬间由一脸的志得意满换成一脸的懵逼:频道换得太快,宝宝没转过来啊! 上一秒他们不是好好地在讨论百年大计么?为什么下一秒会变成八卦时间?!而且,孔师兄,说好的剑修最严肃剑修最谨直呢!八卦不符合你的风格啊啊啊啊啊! 孔云起身一笑,负剑而去:“甚好。” 这二字不知是在点评杜子腾那百年大计,还是在点评杜子腾的八卦…… 也许,都有? 总之,杜小爷是身负使命满怀盘算而来,最后却是五分满意五分郁卒而去,他自己也没算清楚这一次到底是亏是赚。 ====================================================== 杜子腾忙碌之余,时光飞逝,整个秘境也渐渐开始有了模样。 他之前伙同包子设计的空间大阵渐渐开始运转:当各个散修种植的单独空间中灵气达到一定阈值之后,包子会从中抽取一部分到横霄剑派的新大阵之中,毕竟,虽然答应各位散修地盘会划给他们供他们修行,但是,灵气不可能只供他们使用,对于此时恨不能将一切资源全面盘活的杜小爷来说,绝不可能那般浪费。 但杜子腾素来账目分明,既然从别人那里得了好处,他自然不会白拿,抽取灵气的同时,空间约束便会放开一些——灵气不会大量散逸,但里面的修士却是有了起码的自由,按照杜子腾的说法,这是劳动改造计划中的奖励,对于禾禾草种植有重大贡献,理应奖励。 因此,虽然知道横霄剑派会从自己的劳动成果中抽取一些,但杜子腾这番举措之后,竟也没什么反对的声音。 而萧辰原本担心这些并不老实的散修,在获得了空间自由之后,日子居然过得也和原来没什么太多分别,原本老老实实种草的继续种草修行,原因也很简单,虽然横霄剑派抽些灵气,但大头还是自己的,这般安稳惬意的日子,没什么理由不好好经营。 似王满才这般的金丹散修不少,其实散修中,很多人活到那个份儿上,皆是修真界的险恶氛围所迫,朝不保夕之下,谁还去管什么底线?眼下有安稳日子过,他们亦能老老实实遵纪守法,至于紧要关头可不可靠……杜子腾却是不介意,反正到了那种时刻自然能再看清人,得之固喜,失之不悲,这些人目前在做着贡献,这点对于现在就够了。 至于那等不愿意珍惜这种日子的,喏,连草都不好好种,自然还关在自己的地头玩蛋呢,杜子腾一时也懒得理会这些刺头,他老人家现在忙着呢,既然改造态度不好,那就先关着,自己愿意判自己无期,还指望小爷会去帮把手?呸! 而以何世明、陆朋为首的筑基散修们……垦荒之初是没有任何灵气相助的,筑基修士虽比凡人强健,但比之金丹修士几乎无坚不摧的体魄还是有差距,要想追上王满才,日子过得自然艰辛,然而,他们与杜子腾打交道时日更长,杜子腾所建立起来种种规则他们亦是记忆犹新,老老实实改过自新,杜小爷不是那等心胸狭隘的,自会有出路。 因此,紧随着那些金丹散修之后,便是何世明他们这些商会来的修士,竟也渐渐有了些样子。以商人的性子嘛……那些好不容易种起来的禾禾草自然是爱护有佳,个别心思灵活的,甚至已经打起了别的算盘……唔,这算盘自然是要杜小爷首肯了。 在收到何世明传讯时,杜子腾忙碌之余,打开水镜,见那田间地头颇有些模样,何世明却是在地里转圈圈,显然对于再次向杜小爷提及合作事宜,心中也殊无把握。 但杜子腾看完那地头禾禾草的情况,却是毫不犹豫地传送到了何世明面前,这也是杜子腾的一大优点,懒得计较过去,这大片的禾禾草和浓郁的灵气足以说明何世明的诚意,见个面谈谈有何不可,更何况……何世明的提议本就在他的计划列表之上,葛麟葛大公子确实也是闲得太久了,久到一见杜子腾面就提出各种让他不胜其扰的要求,直让杜子腾对他避之不及。 真正看到杜子腾出现在眼前,何世明心下还是有点战战,讲真,不论是当时在仙缘镇上让他们以与妖魔对战来赢取阵内时间,还是现在在破晓秘境中,让他们自己种禾禾草来抵消罪愆——前者以命相搏是把性命拴在裤腰带上,后者看似安全,却是零碎苦头没个尽头,思及这段时日以来的面朝黄土背朝天,还有现下身上依旧没有停止的各种酸痛……何世明这一生没受过的两种极端痛苦都在杜子腾手上领教了,不敢不服。 杜子腾素来大器(?),也不必何世明肚里反复揣摩字词在舌尖打滚,他已是率先开口:“你先前的传讯我看了,想法不错。” 这般开门见山的肯定直让何世明受宠若惊,他小心翼翼地道:“那依您之意?” 杜子腾却是笑得风轻云淡:“这破晓秘境之中没有其他灵草,我们当然是要种子的。” 何世明的心高高吊起,不知道杜子腾这番春风化雨之后会否是雷霆万钧。 杜子腾却是止住了话头,放眼四看,筑基修士体魄不如金丹,这点早在划分地盘之时便在杜子腾计算之中,因此同样是四十亩地,王满才他们分到的可能是陡峭山头,但何世明分到的却是平缓山丘,至于剑修们……分到的是一马平川的平整土地,就这,最后也成了练剑坪的模样。 咳,不论杜子腾在分配时的策略如何,这种植的困难程度是一样的,种禾禾草很简单,有点微弱灵气栽哪儿都能活,可培育出进阶禾禾草却并不简单。 至少有一点,所有参与种植的修士都达成了共识:种植过程中灌溉的心血与禾禾草的进阶息息相关,投入了多少精力,便有多少收获,这种灵植真是再质朴不过。 因此,看到何世明开出的这片灵气即将达到阈值的山丘,再一瞥眼前有些不安、好像生怕自己想摆脱种植的念头被杜子腾觉察的何世明,杜子腾心中却是有了判断。 “你不喜欢种植?” 杜子腾这单刀直入的问法让何世明两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怎么办?他还没开口呢,底牌就已经被杜子腾掀了…… 然而,在杜子腾那清澈明了的眼神之下,何世明知道一切无所遁形,他深吸了一口气:“是。” 不需要杜子腾追问,他已是认真说道:“我生在一个小修真世家,若能静下心来修行,家族中自也能提供庇佑,甚至不说修行,哪怕我肯踏踏实实地炼丹、炼器、画符、种植……只要有一样本事,家族也不至于将我赶出来,我不是没有努力过,就像这段时日,我也勤勤恳恳地种着禾禾草,但是,做不来就是做不来。” 何世明苦笑一声:“其实,您也应该知道,若是能安于这般的日子,甚至只要能过得下去,给我一百个胆子,我恐怕也是没胆给您再传讯的……我只是怕,再这么下去,哪怕这里灵气再充裕,我也会走火入魔疯在此处,日日无人,只有这沉默的山头和禾禾草……我确是坚持不住了。” 杜子腾没有说话,何世明那传讯中确实有种迫切,他原以为只是何世明希望表现之机,如今看来,恐怕还有隐隐的恐惧在其中。 天性这种东西,确实勉强不来。 何世明低声道:“我知道自己毁诺在先,亦全无信誉可言,可这一次,确是盼您再给一次机会,我何世明此生不曾轻易服人,但对于您的手段,确是心服口服,只盼您再给一次机会,就这一次,哪怕立下心魔之誓,再给我一次追随您的机会!” 杜子腾挑眉,何世明这样的人,最大的作用确实是不在这田陇之间,不说别的,哪怕是同样的修为同样的田地,给王满才和他同样的时间,王满才恐怕都能轻松惬意地完爆何世明。 有的人,确实重来更适合那种八面玲珑人心鬼蜮的生活。 杜子腾微微一笑:“可以。” 何世明本来见杜子腾一直沉默,心中绝望之下已是破罐子破摔,只茫然看着这小小山丘,想着自己有生之年困在此处,却听到这仿若天籁一般的“可以”二字。 他惊喜交加地抬头看向杜子腾,仿若跋涉绝境的旅人终于得赐一汪清泉。 杜子腾的声音却是不疾不徐:“不必谢我,这个机会是你自己垦荒用努力赢来的,也不必发誓,”修真界中的修士往往太相信一口誓言的价值,他杜子腾却从不:“其实你应该隐约能知道我的谋划,这修真界于经营一道实在太过贫乏,他们不知道,根本不必什么高阶修士,只需要口耳相交几句密谈间,亦可以令整个修真界飞灰烟灭……” 杜子腾这几句清淡话语却是令何世明兴奋得双目发光心脏发颤,杜子腾所说没错,之所以甘愿追随,之所有甘愿臣服,不只是因为杜子腾的手段,更因为他从杜子腾的手段中隐隐窥见的那个宏伟世界,不必什么狗屎的修为一样可令世界天翻地覆,他膜拜那一切,他渴慕那一切,他甚至是全身心地在期待那一切,如能有幸追随杜子腾,亲手建起那个世界……何世明甚至觉得此生无憾! 杜子腾亦瞥到了他目光中的极度渴望,然后他嗤笑一声:“我给你这次机会,一月为期,返回修真界,带回种子,这也是最后一次,如果你胆敢背叛,那我就让你永生永世都只能看着那一切,永永远远没有碰触的机会,听明白了?” 何世明此时已经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竟然扑通一声双膝及地:“是!” 他明白,一个从未见识过的世界已经在门缝之后向他招手,只要他轻轻推开便可追随眼前之人亲自去看。 打发走了何世明,杜子腾却没有担心,他既不担心何世明一去不复返,也不担心何世明会将他们在此的消息泄露,有了那只包子,秘境的空间通道牢牢捏在他手中,泄露?呵,他随时欢迎碧月城与大雪宫前来围剿,空间规则之下,不说金丹元婴,纵是化神亦要跪下。 这一点,他早跟那只包子反复确认过。 而且,想到离去时何世明那双志得意满的眼睛,杜子腾笑叹着抬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一个宏伟的愿景更能牢牢缚住一颗野心? 山风袭来,莫名有股寒意,杜子腾仿佛自方才那掌握人心的恐怖态度中猛然清醒一般,心中竟有种隐隐的惶恐害怕,他到底是谁?在遇到合欢宗之后不再去思量的问题不期然间再次涌上心头:他的过去……真的如金奴子所说那般简单,只是合欢宗的少主吗? 如果只是那样,他为何对于这等谋划布局、人心拿捏之事这样的驾轻就熟,熟悉得就像是喝水呼吸一般自然? 哪怕就是以他自己的眼光来看,这样的谋略手段,也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这小小的修真界为何从来没有一个合欢宗少主之名? 一时间,杜子腾站在这空荡荡的山丘上,陷入前所未有的茫然之中。 随后,他却是长长吁了一口气,妈的,一定是萧辰那混账把一切都扔给了他,压力太大才会导致这妄谵之思! 他杜小爷天纵英才,自然会有令整个修真界匍匐颤抖之时,眼下嘛,还是继续打理好横霄剑派,何世明不论回与不回,后续的事情都需要他一手打点,在这种方面,杜子腾从来是走一看十之辈,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唔,那些金丹剑修们的教材也编得差不多了,看来除了正常的教学之后,还应该加点实践课程? ====================================================== 此时剑问之堑中,被杜子腾问候的萧辰却是早就撑不住人前那等轻松笑意,剑气冲刷之下,他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赤金之血,那浑身上下的赤金花纹竟像是再也压抑不住一般喷薄而出,本来好好在他丹田之中的逐渊竟也被什么恐怖之极的力量排斥一般,被狠狠甩了出来! 无数恐怖的大修士之声回荡在剑问之堑中,犹如飞瀑犹如惊雷,轰隆隆地震得萧辰神识昏沉,模糊不清。 “汝道究竟为何?!” “剑道之下无二意!” “非吾剑道,其心必异!当诛!” “旁门左道,妖邪之流!当诛!” 那汹涌恐怖的剑意竟然汇聚成可怕的利器之河,生生将萧辰面孔上、胸腹上、手臂上、大腿上,所有出现的金色花纹一层层刮下,那剑意森然锋利,萧辰痛苦得面孔痉挛,可那剑意全不留情,只连同皮肤血肉一般将那金色花纹彻底剥离…… 可那赤金纹路似有生命一般顽强,只在萧辰的血肉模糊中被刮得暂时消逝,却又再次顽强重现,甚至越来越深入,原本只是浮现于肌肤上,渐渐烙入血肉中,最后竟是铭刻于萧辰的森森白骨之上,当那赤金纹路冲入萧辰的识海中时,他再也坚持不住地发出一声恐怖嘶嚎: 广袤无涯的大陆上,原本或黑色寂静或生机勃勃的两条河流此时逆沸倒流,犹如一条活过来的双头恶龙一般昂扬腾跃,在翻腾飞跃间掀起遮天蔽日的恐怖风雨,它张大了两只龙口,似要吞没天空一般可怖,而头顶那轮煌煌烈日,此时更是恐怖地朝地面恶龙吞吐着无数炽烈耀眼的火叶,那火叶所至之处,一切熊熊燃烧,竟是要将那双头恶龙置于死地的架势,这天地之间,风雷、火雨交杂一片,赫然一副天崩地裂的末世之景。 可于这神识崩毁的当口,萧辰却咬紧牙关,决然不肯放弃,模糊的意识中,他只牢牢记得,有人曾叮嘱他:“好好回来。”他恍惚中曾将什么沉重的东西托付对方,那么沉那么重,会不会压垮那并不宽阔的肩头? “好好回来。” 他应允了答应了,便绝不会食言! 第166章 杜子腾翻过这些薄薄纸面,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却是字字苍劲有力,似乎字里行间都在流露着主人的风骨。 孔云却是在旁解释道:“炼气弟子中不乏有那刚刚入门的弟子,若皆用玉简,他们未必能看得了。” 杜子腾颔首,孔云几人虽为剑修,但真正行起这教导之职来,却也不遑多让。 “不错,这‘教材’以后便是我横霄剑派低阶弟子入门教育提纲挈领之物,孔师兄所虑十分周全……” 只是,看着眼前堆的好几本内容有重叠甚至还有些矛盾的教材,杜子腾不由又皱眉:“这是何意?” 孔云皱眉,没有说话,他身边另一个剑修却是急吼吼地道:“正要请杜师弟你决断一二,我等六人于这‘教材’一事各有看法。在我看来,剑修之本在剑法,自然要先说剑法……” 然后不待他继续陈述完自己观点,孔云已是打断道:“可若一味只谈剑法本身,我横霄剑派又与那些蕞尔小派有何区别?剑之一道本是对天道之悟,这些皆是低阶弟子,若是始时便于天地之道无甚了悟,又如何能在大道上走得长远……” 先那剑修却是不悦地反驳道:“他们本就是低阶弟子!若是好高骛远反而更易为其他旁门左道牵扯精力,我剑之一道本就需要专精,孔师兄你所言境界那需得到了如你我这般金丹之境方可细细体悟,一群将将入门的弟子如何能够……” “我觉得孔师兄与寒师弟皆有道理,除此之外,私以为,我横霄剑派的剑修也应将其他杂务列入‘教材’之中,日后这些弟子恐怕也会遇到各种情形,若有一技之长可以傍身也胜过徒然无力,比如这破晓秘境里,这些弟子不也需要种植禾禾草吗?依我之见,亦可把这种植之技纳入教材之中……” “不可!!!”几个金丹剑修异口同声道,随后就是七嘴八舌的反驳: “我等剑修专修一道,再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纳入‘教材’之中成何体统!” “这些低阶弟子本就于己道不坚,若是再引入这些杂技,难道不怕最后他们转成其他如灵植修之类的吗?!” “哪怕就是在我横霄剑派的外门里,剑修亦是单独在一门中,其他杂项的弟子另在各自门中,如何能这般杂然相授?!” …… 看眼前吵得不可开交的几位金丹剑修,杜子腾:…… 云横峰上,弟子们素来和睦,似这种争吵得面红耳赤的情况绝不会发生。说来也是正常,按照云横峰,或者说是整个修真界大的惯例,一般而言,除却那些极其幸运的在一入门便列于某位高阶修士门墙的幸运儿之外,大部分修士都会经历一个如横霄剑派的外门这样,与众多弟子一起接受教育的、初初享受到门派资源的粗放管理阶段。 在这个阶段里,弟子们谈不上什么系统教育,但门派会有好的资源以供你修行所用,比如似横霄剑派外门亦不时有些高阶弟子的论道,还有外烟海阁中的典籍等等,那些若真是有心向上的弟子,自然会对这些东西善加利用,自然而然的,会区分出各个弟子的心性能力,似那些一心上进又头脑清楚的弟子,很快便会脱颖而出,一如当年在外门的萧辰。 这便类似于是种精英教育,所有好的资源摆在你面前,如何做、做到哪种程度,全取决于你自己的心性、选择与努力,这个过程其实亦是一种优胜劣汰,那些在这个过程表现得好的弟子自然会被选拔到内门,成为真传弟子,有了真正的修行上的领路人,真正踏入仙途。 好的门派与那些小门小派的区别在于,他们能够提供这些资源供这些低阶弟子挥霍,哪怕他们当中不是人人最后都能成为门派未来的精英弟子,但能选拔出一部分门派便不觉得算亏本,这些资源他们没看在眼里。 而名门大派与一般好的门派相比,他们提供的资源更充沛之外,会有一些机制来予以引导,比如类似于横霄剑派的外门任务,鼓励低层弟子们前去进行一些小小的历险,进行修行,以此来兑换资源,形成资源——修行——资源,这样的良性循环,以助于弟子们上进。别小看这些进制,就以云横峰的十三天堑为例,普通门派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条件制造这种危险程度适宜又恰好能让弟子锻炼各种能力的任务,这也是名门大派更能产生优秀弟子的优势。 顶级门派与那些普通大派的区别在于,这种门派哪怕就是在低阶弟子中都有种难以言说的氛围,比如云横峰上,练剑坪的习剑根本无人会去仔细考核的,入门较早的外门剑修亦无明文规定必须要引导入门迟的师弟们,可是他们就这样做了,没有人质疑,没有人抱怨,自己曾经有过高阶些的师兄提携,那提携后来的师弟们也是理所应当。 就这么代代相传,成了一种传统,想不这样做都难,渐渐地,在这种氛围中,互相扶持,彼此勉励,有资源提供,自然被选□□的优秀子弟就会特别多。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他们于无声无息间将这种宝贵的无形资产传递到下一代人手中,只要火种不熄,便永远可以延续,这或许是顶级的门派哪怕历经风吹雨打亦能屹立不倒的真正原因。 这种氛围,或者不如说是一种风骨,也许就是在这种刚刚入门的懵懂之时奠定,从此伴随一生。 这种风骨是任何机制、任何资源都无法堆砌出来的,杜子腾亦无意打破,甚至有意保留,他提出来的教材与课程一事,不过是希望在这种机制的基础上,重新开辟出一种知识的通径。 似原来那般粗放式的管理也许依旧适用于其他的名门大派,因为他们的修士梯队完整,从最上面的化神/元婴大修士,到下面的炼气修士,金字塔结构完整,而横霄剑派却不是,他们已经没有顶上的大修士,必须迫切地成长起来。 那种放养式的外门管理方式固然是能选拔出真正优秀的弟子,但对于现在的横霄剑派而言,他们早没有那个资源与那个时间可供那般浪费,甚至,那些原本的方式下注定要淘汰的弟子,他们也浪费不起——要知道,哪怕是横霄剑派的外门,能迈过这个门槛的弟子放眼于整个修真界中亦是修行的好苗子,原来的横霄剑派可以挥霍,而现在,他们实在是挥霍不起。 因此,必须找到一种真正有效率的知识传承方式,这种有效率不指是说时间,也是在说知识覆盖率,它必须能包含修真界名门大派的弟子所应具备的基础素养,同时,又能被现在横霄剑派绝大多数低阶弟子很好地吸收接纳,并且,这种方式在未来,这几位金丹剑修去闭关、去修行、去游历之后,绝不会因为他们的缺位而致使教学水平下降。 这就是杜子腾的构想:定下教材,开班授课,按教材教导,哪怕后面传功授业的不再是这些金丹修士,也能保证之后弟子们的水准。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杜子腾苦心谋划,所图长远,不只是在眼前。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百年大计居然绊倒在第一步:教材。 看着几位争执不下的金丹剑修,杜子腾叹了口气,万事开头难,也罢。 他抬了抬手,这几人渐渐安静下来,主意是杜子腾出的,今日孔云唤他来,也是因为大家争执太过厉害,或者说,修真界对于怎么样培养低阶弟子才好,根本就没有定论,这才有了这争执的一幕,孔云自己的看法也与诸人多有不合,因此才希望杜子腾前来给个判断。 不待这几人纷争再起,杜子腾心中却已经有了决定:“事关低阶弟子,他们是我横霄剑派的未来,关系重大,恐怕我们谁也无法说服谁,不如这样,”杜子腾顿了一顿,一字字地将自己的原则道来:“求、同、存、异。” 这几人一怔,随即皱眉:“如何求同存异?” 教材最后只有一套,难不成还要分成不同批次的弟子用不同批的教材,但这岂不是与杜子腾提出这个法子时所追求的效率、一致的原则相悖? 杜子腾却是摆手道:“诸位师兄想岔了,所谓求同存异……几位师兄不妨将自己对于教材一事所囊括的内容进行整理每一类内容可以进行投票,只要有四人同意,那么这个内容便可纳入通识教材之中,这般一来,,我估摸着,你们皆是剑修,恐怕手中的七成内容定会包含在内。至于剩下那三成,重叠的便一起合写,不重叠的便依自己的想法,各自整理成册……” 孔云皱眉:“这样一来,会否太多?这些低阶弟子练剑打坐毕竟是最耗时日的,若是在这等课程上所费时日太多,恐怕反会本末倒置,颇为不当。” 杜子腾点头赞同:“是的,如此一来,只怕除开那本达成共识的通识教材之外,几位师兄恐怕还会给出近十本教材来,若令诸弟子全部修习,确是太过耗费时日,因此,我提议,除了通知教材之外,其余的尽皆列为选修。” “选修?!”这几个剑修再次被杜子腾抛出的新概念砸晕。 “不错,诸弟子可依据自己的兴趣择其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向进行学习,至于这选修课程列不列入必修,甚或是有无必要继续开设……我相信待得第一期课程结束,几位师兄心中定会有答案。” 孔云沉吟了一会儿慨然道:“好!” 经此一番,他算是彻底对杜子腾刮目相看。这道理十分简单,他们几人皆是横霄剑派的金丹剑修,能被执剑长老于那般关头救出,说句不客气的话,亦是横霄剑派新一辈金丹中的佼佼者,承载了门派厚望,他们对于低阶修行的理解确如杜子腾所说,重叠者恐怕要到七成之上,只是对于剩下的三成,因为各自的剑道、各自的经历甚至各自的师承不同,理解各各不同,因此才难以决断,而且,这种不同令他们几人很难去决定保留还是删除才对诸弟子有利。 就是其余几位金丹剑修亦不得不赞杜子腾胸有锦绣。 杜子腾这办法,在没有影响效率又保证了诸弟子意愿的前提下,可以最大程度的进行试验,不可谓不妙。似杜子腾这样的人,虽然只有筑基,孔云却是觉得于门派而言,比他们这些金丹剑修的影响都要深远,难怪掌门闭关会将一切托付,实在是高瞻远瞩之举。 对于这样的认可,杜子腾却是摇头不受,他总是觉得,这些东西似乎早在就他脑海之中,实在担不起什么夸奖,然后他又转而提及另一件事:“除教材之外,恐怕各位师兄还要厘清另一件事。” 杜子腾这样郑重其事,几人不由凝神细听。 杜子腾认认真真地道:“考核。课程定下来之后,孔师兄可依据弟子们的修行把课时定下来,一堂课如何上,也可由孔师兄决定,只是,更重要的是,诸位师兄要怎么来考核弟子学习的成果好坏呢?至少依我之见,只以修行高下来裁定,恐怕并不恰当。” 这是自然,修士的道途犹如一场漫漫长征,对于这些低阶弟子而言,眼前这些课程很难说会对整个道途起到一种什么样的影响,但是,如果仅以这短短一段时日内的修行高低来裁定,似乎太过粗暴。 这种费神之事,杜子腾却是不再提供什么建设性意见了,只将问题干脆地抛给了孔云等人,毕竟,教材不是他定,他自己才筑基,作为修真界小白一只,他自己还想去蹭课呢,怎么可能去决定考核方式呢? 对于一件事情大方向的掌握,杜子腾从不含糊,但具体的操作方面,他却向来分得清楚,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当然……也许这只是杜小爷当甩手掌柜的一番推脱之辞? 总之,看着重新陷入沉思,随后又忙碌起来的几位师兄,杜子腾心满意足地退了下去。 另一边,田间地头,杜子腾还有许多工作要做,随着对于禾禾草的一般种植技术越来越成熟,或者说上一次王满才成功经验的成功推广,已经陆续出现了几个和王满才一样成功培育出三阶禾禾草的修士。 三阶禾禾草的出现,几乎可以看作是一个修士在种植一道上到底是否可以独当一面的标志,当然,在这个过程中,王满才功不可没,能种植出三阶禾禾草,除了这些修士确实是在种植上或者有天赋或者原本就有经验以外,杜子腾的时时关注,王满才并不藏私的时时教导都作用甚大。 而在三阶禾禾草种植出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杜子腾那试验田的影响,还有时他那些神乎其神的实验观点影响,这些修士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打造成了新时代的洞天福地,愉快的修行之余,在种植一术上竟然没有就此固步自封,反而是越来越迫不及待,兴致盎然,时常通宵达旦数日不休地讨论,甚至直接在杜子腾的实验田上直接动手实践。 许许多多珍贵的、关于禾禾草新的经验就此总结下来。 他们的讨论和实验结果,杜子腾再忙碌也会定期参加,每一次的实验中,杜子腾从不对他们的方案提出任何具体建议,只有在他们总结之时,会提出各种问题: “你们总结下来,禾禾草对于土壤的要求如何?对于气候呢?阴晴风雨它可有什么偏好?” “对于灵气呢?五行灵气比例各是如何的时候禾禾草生长情况各是如何?” “发芽率你们定义过吗?什么?不知道发芽率?一百粒禾禾草的种子扔下去能有多少发芽?这都定义不清回头你怎么知道该如何补种,如何控制禾禾草的种植间隙?这间隙不对,密度就不对!密度不对你怎么控制灵气密度!” “等等,你们怎么定义禾禾草的生长指标,是用大小、结籽的速度还是进阶比例来衡量?” 每一次,杜子腾提出来的问题都会令这帮在禾禾草种植上觉得自己已经领先整个修真界的修士们头晕脑胀,因为这世上,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精细地去定义和管控灵植的生长啊! 修士们向来喜欢用“只可意会”这种东西来描述,谁tmd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会这般细细描摹灵草生长的过程! 杜子腾却是一脸不屑:“正因为修真界那些蠢货从来都是靠着直觉行事,所以才会导致种植术无法大规模推广,因为他们依赖的是经验而不是技术!真正的技术是什么?是只要你们将这些东西一一研究清楚之后,可以写成一本操作手册,有了这本册子,你找一个凡人来,只要这本册子里写的东西在他能力范围之内,按着这本册子他一步步严格照做了,他也能种植出三阶禾禾草来!” 在彻底颠覆了这群修士们的三观、让他们瞠目结舌之后,杜子腾意味深长地道:“真正的技术,应该可重复可推广,如果按着你们总结的经验,大家照做了,却得到了不一样的结果,那就是技术未臻化境,那就是你们还没弄明白的地方,那就是失败!这与修行是一样的,按照一个标准挑选了弟子,如果修行一样的功法,投入的时间精力灵物资源完全一致,修行的结果却大相径庭,那这本功法便根本算不上完善,纵有一二弟子借着这样的功法登堂入室,但凡所谓的名门大派,却绝不会推广!他们推行的定都是那等完善的功法,为何?因为结果可控制可重复!” 杜子腾这番话令这几个本来有些沾沾自喜的种植修士们陷入了沉思,他却并未停止继续振聋发聩:“诸位,我等修士往往喜欢强调什么术与道的差别,这就是术与道的差别!研究出完善技术的过程是道,可那等只知凭借直觉经验、或者是按照前人模糊的经验前行的,不过是一群于这修真界全无建树的杂然小道!千百年之后,谁会记得一介种植修士曾经种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灵植?可我等今日总结的经验推广至整个修真界之后却注定会流传千古!这便是术与道的区别!” 这番话直令在场这几个修士热血沸腾情难自已。因为杜子腾的字字句句,竟是道破了这一阵他们心中激动难以自持的原因。 对于自己在做之事,一开始,他们只是出于杜子腾的淫威逼迫,为了换取些许自由、为了一个更好的修行环境,不得不如此,可渐渐地,当他们越来越深入研究禾禾草的种植时,出于兴趣、出于天赋,他们渐渐沉迷其中。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修真界遍地皆是的平凡小草身上,也有这般巨大的魔力,每一日,他们似乎都能从禾禾草身上发现新的东西,这种发现,每天都令他们那么惊奇喜悦,到得后来,这几人早已醉心其中难以自拔,这是修行几十数百载也从未有过的体验! 禾禾草原来喜欢五行最为均衡的灵气,这会极大地影响禾禾草的进阶,修真界中谁人能知?若不是他们苦苦研究为何合欢宗与剑修们的种植成果为何会这般天差地别,最后发现是合欢宗弟子阴阳调和五行平衡而剑修灵气中庚金过重所致,这其中奥秘又怎么可能揭露?! 三阶禾禾草喜欢隐匿于二阶禾禾草之中,却能提升所有二阶禾禾草产生灵气的效用,可他们再进一步研究却发现三阶禾禾草的提升能力有高有低,这其中奥秘到底为何?还有到底如何才能真正找到三阶禾禾草?为何它一定要隐匿自己?这如何能令人不好奇不惊叹! 他们每日苦思冥想,动手探索,一开始或许只是为了追求种出更多更高阶的禾禾草,改善居住的灵气,可渐渐沉迷其中时,他们冥冥中觉得,他们所追求的,早已超过了对于灵气的渴求,至于为的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如此沉迷难以自拔,一时竟也无时间去细细思索。 直到杜子腾今日一语道破其中真谛,皆是修为不俗的修士,他们恍然惊觉:他们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探索是在穷究禾禾草生长奥秘啊! 穷究生灵之本,谁敢说这不是大道之一?! 灵气?灵气那不过只是他们研究之下的副产品而已! 若只是一味追求灵气,他们与那些名门大派之中帮助门派种植灵草的修士有何区别? 生灵之秘,禾禾草的研究只是一把钥匙,到得现在,这几人早就发现,不说其他灵植,哪怕只是禾禾草,这其中奥秘便已经浩如烟海,漫漫无涯,与之相比,修真界那些纷扰,甚至他们所追求那些修为在这般天地奥秘之前都何等渺小! 眼前这几人已经陷入罕见的顿悟之境,杜子腾只轻轻留下一张字条:“任重道远,诸君共勉!”便起身拂袖而去。 出得洞来,此时破晓秘境中已经恢复昼夜交替,满天星斗辉煌灿烂,杜子腾自己亦是心绪难平,今日这番话对于这几个修士的影响,他亦无法判断,但他清楚地知道,种子播下之后,发芽、生长、开花,最后……结下希望的果实,只是个时间问题。 然而,纵使是始作俑者杜子腾恐怕也没有料到,今天这一席话对于整个修真界,乃至修真界之外的世界,影响都是难以预估的巨大,几乎彻底颠覆了修真一途上长久禀持的道术之争。 眼下,杜小爷且也顾不上那般长远之事,他这番话的影响在短时间内就已经显露出了让他不得不分神的巨大影响。 这几个修士先后短暂闭关之后,在修为上皆有突破,而后,便是更加废寝忘食的投入禾禾草研究之中,杜子腾一番醍醐灌顶之后,这样的研究目标更加明确。 到了这个阶段,杜子腾基本上功成身退,除了叮嘱王满才将讨论、实践、总结经验、推广经验的环节固化下来,杜子腾定期参与之后,更具体的事务,他基本已经不再参与。 到得现在,散修们在种植一事上,是彻底将层次拉开了。对于这第一梯队的修士,以王满才为首,成功培育出三阶禾禾草只是他们漫漫路途中一个不经意的里程碑,他们现在这个研究小组已经走在了修真界所有先辈从未踏入的陌生领域,每一日都有新突破新发现,当然,每日也都少不了人头打成狗脑子。 而一些对未来更有深远影响的风格也就此固定…… 风格一:藏私个屁!不知是不是杜子腾先前讨论时追问时奠定的基础,讨论时必然要针锋相对,抛砖引玉什么的都只是小菜一碟,口头上刺刀见红那是家常便饭,什么?你说修士们喜欢敝帚自珍?在那种决定方案的当口,他们只恨不得将自己的观点硬塞到别人脑子里好说服他人,说什么藏私,啊呸!根本顾上好么! 风格二:修为个屁!在这种讨论里,注定了,修为……没有什么卵用。因为大家都是用事实和论据说话,当然,争执不下发展到武力时,修为确实是有用的,但一般情形下,你讲道理讲不过,大修士……大修士也只会收到无数白眼,没人搭理。 当然,如果真要讲事实的话,一般而言,随着修士对于生灵之道理解越深入,修行之道上自然会越顺利,可以说修为基本还是与见识成正比。但在那种氛围中,学术成就无疑才是权威性的表现,至于修为……好像倒成了学术成果带来的副产品之一了╮(╯-╰)╭ 这般良性循环下,大量的学术成果……啊,不,杜子腾要求的技术规范大量涌现,成功推广到了更多的散修之中,整个破晓秘境之中的禾禾草蓬勃生长,虽然囿于时间的缘故,三阶禾禾草之秘未能完全解开,也尚未能真正推广相应的种植技术,但二阶禾禾草更多的出现还是让不少人空间中的灵气渐渐开始充盈起来。 在这种情形下,为了鼓励创新、鼓励探索,杜子腾十分慷慨,在第n次的农业种植培训大会上,他老人家大笔一挥,当场直接给这几个研究小组的修士颁发了一个正式的文件,之前不过是口头承诺,空口无凭,杜子腾现在提笔亲书:“永久居住权”。 收到这一张带着杜子腾气息的承诺他们可以永久拥有自己开发之处的居住权利,这几人都兴奋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杜子腾,这几人都有种微妙的崇敬,那是一种出于在大道本源上自己领路人的崇敬,未必要修为比自己高,却已经是真正让自己走上了正确的道路。纵然将来自己可能在大道上的成就会远远超越对方,但这种对于领路者的崇敬却绝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 基于此,在破晓秘境中赢得一个真正让人羡慕的身份固然是很令他们兴奋的一方面,但能收到这种官方的来自杜子腾本人的公开肯定,这更是一种难言的兴奋。 而此事在其余散修中造成的轰动更是巨大,哪怕是在修真界的大门大派中,对于某块洞天福地,似这般正式划割永久居住权的都是从未有过的!可现在杜子腾为了表彰这几个修士对于禾禾草种植技术的推广,不但给了他们空间自由权,还授予了他们这种永久居住权! 虽然之前有口头承诺,但是真正把承诺兑现成明文带来的影响力还是十分巨大。没看到底下散修们看着王满才这几人的目光都已经开始亮得发红了么? 杜子腾扔下的炸弹不只这一个,在底下诸多散修的鼓噪渐渐平息之后,他再次宣布,成立“禾禾草种植学会”,由王满才担任第一任会长,然后杜子腾将舞台让给王满才,按照杜子腾心中的惯例,领导是要讲话的,王满才便也干巴巴地念到:整个学会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研究禾禾草种植技术、让禾禾草种植技术得到更好的推广…… 好了,扔开那些官方语言的套话,真正干货只有几句话:自今日起,禾禾草的种植成果评估由学会定夺;凡能独立种植出三阶禾禾草的修士皆有资格申请加入学会;加入学会即有资格申请自己那四十亩地的“永久居住权”。 ps:一切解释权归禾禾草种植学会所有。 最后,杜子腾再次大手一挥,将还未划归散修们的一大片荒地托管给了禾禾草种植学会,好了,这帮初入门径开始搞研究的家伙就尽情去折腾吧,主要是这些家伙现在研究的领域越来越专精,老去杜小爷的实验田里折腾……纵然是杜子腾皮糙肉厚,但老被各种强大的为什么炮轰,好像也有些架不住了。 在这么大的一番动静之后,散修们种植的热情再次高涨,先前嘛,大家为了生存环境和自由活动的权利,现在,还有前途在吸引着他们,那个禾禾草种植学会,虽然名字古怪了一些,但权利啊,福利啊,还有研究成果都作不得假,不说权利,你种得是好是坏打分全是他们说了算,你说权利大不大!你再看那些学会里面的修士,个个都突破了,要说杜子腾没有额外给他们福利,哪个散修也不相信啊! 在这种热火朝天的氛围之下,大部分的修士也渐渐将自己空间内的灵气经营得像模像样起来,这些人未必有天赋也未必有经验,却胜在擅于吸收别人好的经验,自己勤奋努力,虽然没有出现三阶禾禾草这样逆天,却也一边修行一边种草,进行得很愉快,他们也只想着,也许种着种着三阶就出现了呢?而且现在也不赖啊,对于这样一批人,杜子腾暂时没有额外安排,心中却也有了一些打算。 做得更差的……要么就是不愿意虚心学习要么实在太懒,自己地头上也不是没有种草,就是种的那效果,算了,不提也罢。 至于那彻底无可救药的,杜子腾也懒得去看了,先自生自灭着吧。 这一日,所有横霄剑派的剑修弟子们都收到了一张前所未见的古怪东西:课程表。 孔云已经是在台上说得一清二楚,所有炼气期的弟子,除了正常的练剑功课之外,必修课必须要修行合格,可以在行有余力的前提下,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最多两门选修课。 而令所有弟子激动不已的是,那课程表上,授课人一栏竟然全部是金丹期的师兄们! 那曾经与杜子腾守卫过仙缘镇的王家小二忍不住激动问道:“孔师兄……您、您会亲自给我们大家讲课吗?” 孔云颔首:“不错,我与其余五位金丹期的师兄弟们皆会担任这第一期的讲师。” 他话音未落,底下已经是一片欢呼雀跃,可以这般时时聆听金丹期大能的悉心指导,这就算是在横霄剑派之时,也是不可能办到的呀! 其余筑基期的弟子在听了这事以后,亦是在底下大声出言,希望亦能加入课程之中,对于这些修行任务紧要的弟子们,杜子腾与孔云倒是宽松得紧:欢迎旁听。 至于考核,暂时就不必了,因为筑基期的修行打坐什么的,万一在突破途中还要牵挂考核,那可就太要命了。 杜子腾翻阅着收上来的报名表,忍不住摇头好笑:几乎每个弟子都是选择了三门课,只怕若非有这限制,这些弟子会门门都想听了。 但这其中,怕是会出现一些岔子…… 杜子腾沉吟了一下,与孔云商量之后,加了一条规则:第一堂课,皆为试讲,若是诸弟子们听了第一堂选修课之后,可以选择退选此课,换选其他课程。 这些趋于精细化的修改之后,到底最后成效如何,还要取决于课程最后的质量。 第一堂必修课由孔云主讲,所有横霄剑派的弟子,除了那在紧要关头突破实在无法到场的,竟是悉数到齐。 插播一句,鉴于现在禾禾草种植学会的研究成果,杜子腾觉得这帮剑修弟子的折腾实在毫无意义只帮倒忙,庚金之气完全不利于禾禾草的进阶好么!于是他干净利索地将剑修们原来用剑气犁过的土地直接划成了新的练剑坪,石碑干净利索地立在那里,将一切反对干脆堵住。 这让许多剑修既失望又高兴,失望的是,原来他们禾禾草的种植这么失败……高兴的是,诶?有新的练剑坪啦! 而这一次的必修课就是在练剑坪上,大家席地而坐。 咳,对于剑修而言,些许剑气不过是家常便饭,但这其中,有两个并不是剑修的家伙就有些坐立难安:杜子腾和葛麟此时就像屁股下有针扎一般,不停挪动着,在一片肃穆端庄的脑袋中,格外醒目。 葛麟忍不住吐槽道:“他们想种着玩你就让他们种,非要划成什么‘练剑坪’,现在好了,搬起剑扎自己的屁股!” 杜子腾面无表情。 葛麟还在继续絮叨:“你说你那禾禾草种植学会搞得那么风风火火有啥用,我这边炼丹等灵植下锅又完全用不了那杂草!我那炼丹炉都快长草了好么,你说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整点能炼丹的草……” 杜子腾继续面无表情地挪动着位置。 台上的主讲人终于受不了一片安静肃穆的未知氛围中,有人一直嘀嘀咕咕絮絮叨叨,就跟一只苍蝇一直在嗡嗡一般。 葛麟很迅速地收到了孔大师兄的一记犀利的剑修の眼神,登时有些蔫了,好吧,这是师兄的第一堂课,都给面子地来捧场了,怎么也得给面子地保持安静…… 孔云看着歪歪扭扭十分难受的葛麟,剑眉微微一皱,一道剑气不动声色一扬。 葛麟:! 咦!剑气没了!他登时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吃嘛嘛香!然后笑得像朵狗尾巴花似地看着台上的孔云,他家师兄最好了! 葛大公子全没觉得自己那张脸在一众认真听讲的面孔中有多么刺目,他拿出了当年在外门的嘚瑟劲儿,一脸得意地转头看着杜子腾,一指自己屁股底下:嘿嘿,本公子现在可舒服了。 杜子腾心中鄙夷:要是萧辰在这里,根本不等小爷坐下,整片地上的剑气早就压下了好么? 然而,当他反应过来这个念头时,突然间发现,好像已经习惯这种不必开口早就有人为自己考虑在前,意识到这点时,杜子腾这般粗大的神经中,竟也不可避免地觉得有点想念某人了…… 横霄剑派仅余七位金丹,除了无法定义还是不是金丹的萧辰,其余六位悉数到齐,孔云在台上主讲,其余五位列坐最后,亦是在凝神细听,毕竟,这样的授课,他们也没有经历过,这第一次总是要认真观摩的。 然后,有弟子在底下悄悄说话:“我们这般会不会耽误几位师兄的修行啊……” 孔云看了那惴惴的弟子一眼,开口道:“你们虽则现在修为低微,却是我横霄剑派的未来。我等虽为金丹,可亦是从这般炼气期步步成长至今,门派中不少大修士亦曾予以我等悉心指点,只要你们能认真听讲从中斩获踏入大道,那么,即使我等耽误一些时日,亦是理所应当,不必介怀。我之今日,亦是你之明日,我现下这般授课亦是期待有朝一日,你们也能踏入金丹境界,亦能如这般向低阶的弟子传授修行课程,可知否?” 底下许多弟子一时竟是怔怔难言,他们大多是进横霄剑派没多久的弟子,对于这般高高在上的金丹真人们,不要说交谈了,就是远远能看上一眼,亦是能兴奋许久的事情,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能有今日这般机会可以这般面对面的聆听教诲,他们更没有想过,原来孔师兄竟对他们寄予了这么大期望! 一时间,底下的弟子们面孔更加认真起来。师兄们的期望,他们是断断不能轻负的,亦不可因为现在修为低微就看轻了自己,承载重望,他们可要更加努力才行。 此时,就是底下的葛麟原本嬉笑的表情亦是渐渐收敛起来,对于炼气期的弟子师兄是这般期许的,那么对于自己呢?是不是也曾如父亲一般,有过这样殷切的期盼? 师兄只提过父亲的失落,那么他呢?是不是对自己也曾恨铁不成钢,却终是像方才遮蔽剑气一般因着心中的疼溺宠爱纵容了自己? 生来就是天灵根,又有身为金丹长老的父亲护持,葛麟在修行一道上从没有遇到过别人遭遇过的瓶颈痛苦,似乎他来到这个世上,随心所欲就是唯一的使命。 可现在,当看到台上师兄将修行之道向一众弟子娓娓道来时,葛麟突然转头对杜子腾认真道:“喂,你还是给我弄点炼丹原料来吧。” 大家都在努力,他亦不可落后太多啊,至少,不能辜负父亲与师兄的殷殷期盼。 第167章 对于葛麟的这点怨言,杜子腾翻个白眼,他杜小爷岂是那等没成算的,既然横霄剑派要重建,破晓秘境中提供了安全的环境之余,物资自然也要丰富起来,除了禾禾草之外,破晓秘境之中自然对许多灵草还会有需求,何世明当初的恳求杜子腾愿意答应,也是因为这本就在他的规划之中。 现在禾禾草的种植发展得轰轰烈烈,空间的灵气渐渐有了富余,其他灵植的种植自然也要提上日程,只待那些灵植的种子一到位便可开始种植,而杜子腾掐指一算时日,早已过了与何世明相约的一月之期。 在这书卷墨香中的课堂上,杜子腾竟是罕见地沉下了脸。 虽然当日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不好的事情真正发生时,杜子腾还是十分失望,罢了,既然槽糕的可能性已经出现,那便要做好后续安排了。 第一堂课的内容是修真概论,简明扼要地阐述修真中几个流派的一些基本特点,着重介绍了一下剑道的起源发展,最后的效果远远超乎所有人想像,不论是教材的出现还是以金丹修士进行传授的方式,都发挥了十分了不起的效果。 课散之时,炼气修士们窃窃交谈,举止神情间都有些兴奋,显是对于孔云开宗明义所授的那些内容,赫然从一个更高角度打开了修□□的大门,深入浅出,即使没有更多的接触,亦是对修行的全貌有了一番大致了解。 待那些炼气弟子散去之后,杜子腾一扫脸上阴霾,起身笑道:“孔师兄,恭喜!” 孔云却是轻轻摇头:“尚有许多不足。” 修道百载,这般按照教材向许多弟子同时授课却尚属首次,先前许多准备倒也没有白费,但临场一讲,便又发现许多不足,而且,就是孔云自己也有一些新的收获。 传道授业,对于修真界的理解在娓娓道来之时,他自己心中也如拨云见日,对于大道的理解再上一层,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筑基弟子中,铁万里亦是留了下来,此时向杜子腾道:“杜师弟,我看,这般课程,纵是筑基弟子在修行之余亦最好是能参与一二,我方才听孔师兄开宗明义阐述‘修真概论’,感悟颇多,有些筑基期的同门不能参加的……实是憾事。” 杜子腾却是嘿嘿一笑,摸出一枚玉简:“这种情形我早就料到了,以后每节课都会用水镜术记录下来。” 铁万里大喜过望:“这再好不过!” 不过,杜子腾却是话语一转:“这可不是无偿的,回头这玉简都会存于烟海阁中,弟子们借阅亦同先前一般,会以功绩点来兑换这借阅机会。” 铁万里一怔:“……烟海阁?” 一个普通的地名竟是让在场许多剑修有些失神,仿佛间,那嶙峋山石所建的巍峨建筑于云雾漫漫中再次浮现眼前,可是,他们的理智中清楚的知道,那一切已经消逝于空间裂缝之中,再难寻回。 杜子腾却是郑重颔首道:“不错,既然要重建云横峰,自然亦要重建烟海阁!” 铁万里肃然抱拳道:“我替一众同门谢过杜师弟,有心了!” 杜子腾却是摆手:“好了,我虽不是剑修,亦是剑派弟子,何来这些客套,到了准备妥当之时,少不得要你们出些苦力的。” 铁万里哈哈一笑:“那是求之不得!” 孔云亦是笑道:“还是待掌门出关之后再开吧,横霄剑史有待他勘误,再者,他那里怕亦有不少内容可充实其间。” 杜子腾自然点头,依他的性子,萧辰那里的好货自然是早早就算计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遗漏,只是当日萧辰也没说到底要闭多久的关啊,真是愁人。 算了,对于不确定之事,杜子腾索性不想,孔云他们六人还需要再讨论修正一下接下来的课程走向,杜子腾便也不多打扰,反正一切已经走向正轨,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只需要短短几年,这些弟子对于修行一道便会有了系统性的认知与掌握,接下来的修行便要开始大量耗费资源了…… 资源么,嘿嘿。 想到这里,杜子腾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开口朝铁万里打听了起来,在铁万里惊愕的回答中,杜子腾脚步一转,朝一处他入了秘境之后还没有拜访的地方走去。 萧辰如今闭关,一应事务皆由杜子腾掌握,在这秘境里,不听话的散修皆被他老人家大手一挥锁进了各个空间之中,横霄剑派、合欢宗又都皆唯他的命令是从,若说权势,整个秘境亦无出其可者。 因此,当镇长看到杜子腾亲自上门之时,不是不惊讶的。 他们这些仙缘镇的镇民蒙杜子腾所救,先是他亲自断后,他们逃离到遂易古城,而后是云横峰消失,杜子腾萧辰与其他弟子前来汇合,后来又是一场大战之后,他们一路颠沛流离跟着进了破晓秘境,到得秘境中亦是战战兢兢,最近好不容易才过了一些安生日子。 这过程中,那些在其他门派有靠山、有亲朋的镇民早已经自行寻了出路,能一路艰辛跟随至此的,莫不是有至亲在横霄剑派,对门派实在割舍不下的,还有的就是实在没有去处的,修真界大是大,但他们大半辈子都在仙缘镇上,镇外世界对落魄散修的险恶,他们亦有听闻,至少一路行来,横霄剑派不离不弃,弟子们对他们也多有照拂,便也咬牙跟了下来。 似这等小心翼翼跟到现在的镇民们,其实对于横霄剑派现今的形势最是关切不过,毕竟头顶一点风惊草动也许到得他们这里就是雷霆雨露,一路行来,他们不敢不关心。 也正因为如此,当第一个镇民看到杜子腾的身形时,不过片刻之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杜子腾那是谁啊?谁还记得他当日在仙缘镇上的落魄凄凉,现在说起这三个字,整个横霄剑派与合欢宗、乃至于他整治散修的手腕都令这些底层镇民知道:这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这样的人物亲自前来,谁还能不去看个热闹,只不过怕唐突了大人物,纵是打量,大家亦是只悄悄在一边伸长了脖子罢了。 而镇长看到这一幕,心中亦是慨叹。 一路回望,纵然是镇长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在仙缘镇上落魄到寄人篱下的瘦弱小子已然成长为了这般参与执掌横霄剑派的大人物,虽然说,现在横霄剑派已不能与当日相比,但是,看那些剑修们的精气神与萧杜二人的能耐,似镇长这般历经风云的老修士判断,只要这般下去,待到风云变幻之时,云横崛起必是大势所趋。 也正因为如此,虽然一路行来,他们这些镇民殊为不易,镇长也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杜子腾,皆是他们自己想法子先解决。 一是他见杜子腾事务繁忙,且都是与横霄剑派未来格局息息相关之事,与那些大事相比,他们的事终究只是小事。 二来,说来现实,却也只有四个字:今非昔比。当日杜子腾进了横霄剑派之后虽依旧保持与简家交好,但他那时不过是云横峰上一个颇有能耐的外门弟子,而现在,横霄剑派里杜子腾隐隐掌握决断之权,这般情形下,以简家的门风,反倒觉得高下有别,不好交往了。 因此,镇长看到杜子腾今日上门,惊讶之余又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什么事竟会劳动极端亲自上门。 杜子腾却是诚恳一笑,一如过往:“镇长,您近来可好?我这里俗事太多,也没顾上来拜访镇上诸位,这秘境中大家可还过得惯?若有什么不便的,只管告诉我。” 镇长连道不敢。 杜子腾目光一扫,便看到几个顽童坐在洞口捡石子玩的,有几户门口还堆放着不少杂物,虽说颇有生活气息,可也足见此处的规划并不适用于居家过日子,更远处的一小块空地上,杜子腾竟然还看到歪歪斜斜开垦了一小陇地,种着些菜苗之物,是真正的菜苗,没有半点灵气……他免不了就是一愣。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大阵在规划之初更多考虑的是修士的修行需求,无论是灵气调配、庚金之气的通道、私密性还有安全系数皆是上上设计,当时入住之时,也只粗粗划分了横霄剑派、合欢宗与散修们的大致地界,可是……他竟然忘记交待如何安置镇民们了。 若不是今天问了铁万里他甚至都不清楚镇长他们的具体落脚之地,这般想来,实在是他亏欠在先,思虑不周思虑不周! 因为镇长与镇民们的这番小心隐忍和杜子腾的一时忽略,没有特别划出安置之地,镇民们便也将就在大阵的边角,这无人理睬的地带安家落户下来。 看到杜子腾目光呆呆放在那片菜地之上,镇长连忙解释道:“实在是一路过来匆忙,大伙储粮有限,镇上人家多是低阶修士居多,未能辟谷,便免不了这些凡俗之举……不知会否对大阵有影响,还请杜小兄弟能宽免一二……” 说到后面,镇长声音已低不可微,目光十分忐忑,似乎生怕杜子腾对这等凡俗之事有那禁令之举。 杜子腾见镇长这躬腰垂首惴惴不安的模样,突然间觉得当日仙缘镇上那位指点的慈祥长者似乎已经太久不见,他恍然惊觉,权势在他无知无觉间,已经划下了巨大的鸿沟,又或者说,在修真界,所有人早已将这等阶尊卑印入骨髓,甚至连他早年结识的简家亦不能免俗? 不,其实是他无意中的漠然才导致这般的距离吧。 思及此,杜子腾反省之下连忙上前道:“您说的哪里话?是我思虑不周才是,镇民们与弟子们不同,剑修弟子们恐怕还常年存些干粮之物可撑过这段时日,镇民们常居仙缘镇上,自是要过日子的,如何能比,这都是我一时大意了,还要请您和镇上诸位原谅则个。” 杜子腾这番话诚恳无比,镇长抬起头,见眼前这轮廓俊秀的青年满脸真诚,一如过往,这才缓缓吁了一口气:“不敢不敢。你不怪罪就好,唉,说来也是我一时自专,实在是见大家日子过得不甚方便才这般逾矩,有杜小兄弟你今日这番话,我便放心了许多……” 杜子腾沉吟了一会儿道:“这确实是我规划之时思虑不周,如今看来,这些山洞适宜修士,但镇上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实在太过逼仄了些,不适合过日子。” 不待镇长惶恐,杜子腾已是接着道:“如今秘境之中隐患已除,安全无虞,您看这样安排可成?我令他们划出一块良田来,您与镇上大家伙搬迁过去,当日仙缘镇上的屋舍既是因我之故损毁的,如今我便令剑派弟子协助大家重建家园。” 不只是镇长愣住了,一旁默默听着镇长与杜子腾交谈、一直不敢上前插话的简泽亦是愣住了,就是他周围看到杜子腾这样的大人物过来偷偷在一边窥视的镇民们也是愣住了,他们本以为,以杜子腾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肯亲自前来探看就已经是纡尊降贵,没想到杜子腾看到他们现在的情状竟还能这般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 说实话,对于经历过妖魔围攻、云横峰消失、遂易大战、西荒流离的镇民们来说,能有个安全的落脚地他们已经十分感恩,一路横霄剑派的弟子们对他们亦有照拂,不离不弃。放眼修真界,除了横霄剑派这样风气的门派,恐怕真没有哪个门派会在自己的落魄流离中对他们这些门派外缘的包袱累赘予以这般照顾了。 一时间,这许多人竟是静默难言。 然后一个娇脆的声音道:“那我是不是有地方可以种七彩梅啦?” 杜子腾转头一看,岂不正是简铃儿那个丫头,这女大十八变,乍一看都认不出来了,还以为是别人家的大姑娘呢。 他忍不住一笑:“行,划片地给你,想种多少种多少,只要你种得过来。” 这婷婷玉立的小姑娘欢呼一声:“我就说嘛,应该早点跟杜大哥讲的!” 小姑娘一番话却是让杜子腾明白了镇长一路行来许多忍而不发的艰辛,他只看着镇长,十分郑重地道:“我从仙缘镇到的云横峰,仙缘镇上的大家伙也是因为我的缘故离乡背井到了这里,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看顾好大家。之前让大家受了委屈便都是我的不是,从今往后,大家伙遇到什么难事都可以找我,千万不要见外。” 当即就有镇民喃喃道:“……这、这可真是太好了……” “……杜小兄弟,你真是大好人……” “杜小兄弟,你和咱们的剑修弟子们一样,都是顶好顶好的修士,天道定会保佑你们一路顺遂的!” “我就知道我们横霄剑派是好样的,杜小兄弟,你与大修士们可要好好干,让那些其他门派的修士知道我们横霄剑派依旧是正道魁首!” “对!没错!杜小兄弟,将来我家这小崽子长大你们定要收下他!长成像咱们剑派弟子那般的好修士!” 这些感激话语偶尔也掺杂那么一两个不一样的声音:“杜小兄弟,我听说那些散修们种禾禾草的地方灵气可足了,能不能匀一些给我们啊?” 此话一出,杜子腾脸上笑容不变,但镇长却已经是目光如刀掷了过去:“唐家的,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台面上的人物了?这秘境之中地界有限,杜小兄弟专门划块地方给我们那是多不容易的事!现在那么多剑派弟子修行需要灵气,你还这般……做人要知足!” 镇长这番话掷地有声,直叫那说话的妇人满面通红,就是身边那些邻里的目光也叫她十分不好受,可明明大家私下嘀咕的时候都有过这想法的不是?她也是家中有娃要精进才厚着脸皮问上一问哪,对杜子腾这样的人物来讲,还不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么? 镇长这番表现只叫杜子腾心中叹服,姜是老的辣,镇长这般退让是在让他投桃报李啊。 杜子腾道:“这秘境中确实灵气不足,可那些种了禾禾草的空间,我确实已经承诺过分给那些辛苦种植的散修,要是大家需要灵气的,那禾禾草的种植法子,我可以令学会里的修士教予诸位,灵气好坏,只凭各位的勤劳智慧。” 杜子腾这番话不卑不亢,却确实打消了这些镇民不切实际想不劳而获的想法,他们失望之下,却又觉得,如果能自己种那禾禾草生出灵气,似乎也是法子啊?一时间,似乎没有得到灵气空间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镇长看了笑得风轻云淡的杜子腾一眼,有些赧然,知道自己方才心中一点小成算杜子腾一清二楚,心下也不由有些感慨,这杜小兄弟手腕是越来越娴熟了,但能换来种植禾禾草的机会,于这一众暂时无甚营生的镇民而言,亦是好事。 既然已经决定,杜子腾沉思片刻,便已经将规划做好,几个传讯,铁万里便领着几个弟子过来领命去修屋舍,毕竟他原来也在仙缘镇上盘桓不少时日,对于镇上旧址的一些习惯喜好最是熟悉不过,自己未来的家园,镇民们自然也不可能全都麻烦剑修们,自也跟去搭把手。 而杜子腾却是留下了镇长与简泽:“我估计以修士之能,这屋舍简单修一下,不过数日之后便能修好,届时我会安排学会的修士过来教导镇民们禾禾草种植之术,还请镇长您妥善安排。” 镇长自然应下。 然后杜子腾又道:“此外,我估计镇民若要安置下来,怕是还要添置不少物件吧?尤其是家中有老人幼儿的,若是长期看来,各色灵物杂项,均要购置……” 简泽点头道:“正是如此,当日在遂易古城,大家虽然都添置了一些,这些时日还能支撑,可若是长此以往,怕是难以维系。” 杜子腾道:“既然这般,我有个任务想令简泽前往,这其中有些危险,恐怕镇长您与简泽还要好好商议一二……” 镇长人老成精,早已猜到杜子腾的安排:“您可是希望小泽往修真界去一次?” 杜子腾点头。 说来实在惭愧,他今天本就是为此事而来,何世明一去杳无音讯,可是他也没有接到他布下的后手传来警讯,这其中实在耐人寻味,要么是何世明出了什么意外,要么就是何世明独自逃离,无论哪种可能,没有警讯就是没有其他修士踏足西荒,这倒也勉强算是半个好消息。 但是,眼见现在禾禾草种植学会发展这般神速,秘境中的灵气日渐充盈,随意修行进展,无论是葛麟处、这些镇民处、还有未曾开口的诸多横霄剑派合欢宗的弟子们,他们对于灵物的需求都只会越来越大,杜子腾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但现在手上这些人选中,合欢宗与横霄剑派的剑修们,不消说,功法特征简直太明显,一旦出现在修真界,那简直是在跟碧月城和大雪宫说快来抓我吧,那些散修们……何世明一去不回,杜子腾不可能再冒险,划拉划拉去,自然只剩下仙缘镇上这些修士,修为不高,无甚特点,像简泽这样修为的修士出现在修真界中就像一滴水汇入河流一般,很难被察觉。而且,简泽先前有过处置简氏灵物铺的经验,完成这些采买之事应该无甚问题。 但杜子腾没有想到,他本来是为此事的安排而来,却发觉了自己一直以来对于镇民的忽视,既然这般,他便着手弥补,好在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他只是觉得随着一切渐渐进步,将来他必然是千头万绪,若不加注意似这种疏漏只会越来越多,还是需要更周全才是。 镇长花白眉毛蹙在一处,显然也是决断不下。他自然知道,杜子腾这番前来专诚寻简泽,恐怕亦不只是采买那么简单,要知道,横霄剑派蛰伏秘境中不过是暂时之举,看杜子腾这些手笔来看,绝不可能永远蜗居于此。 在云横峰未消失之前,简家凭着与杜子腾的关系,更借仙缘镇发展的机会,灵物铺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牢牢掌握着仙缘镇上的话语权,但将来,若是横霄剑派重现修真界,他们简家能在什么位置呢? 或许一切的答案都在他今日的决断之间。 横霄剑派蛰伏于此,却必然不可能彻底与修真界断绝联系,无论是消息还是物资都要从修真界获取,这个任务紧密机要,若能出色完成,将来在杜子腾麾下必是地位不低,可是,与之相随的便是这其中的奇险,毕竟,大雪宫碧月城……那可都不是善茬。 杜子腾亦不催促,甚至还将其中风险缓缓道来:“在此之前,我甚至已经派过一个散修前往修真界,只是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我亦不知其中有何变故,此外,简兄先前曾经与其余六派的管事弟子打过照面,仙缘镇上不少商户怕也都识得简氏灵物铺的掌柜……” 谁知杜子腾这番剖析之后,简泽竟是突然开口道:“我愿往!” 镇长皱眉未及阻拦,简泽却是道:“祖父,您不必再多思量,其实回想一直以来,都是杜兄弟对我们简家扶持甚多,若非没更合适的人选,以他的为人,怎么会在明知有这般风险的情形下前来寻我?先前您重伤未愈,杜兄弟在云横峰上尚未能完全立足都替您寻来莲香藤这等奇物,今日换我便为横霄剑派走这一遭又有何不可?您放心,我知道自己在修真界中经验不足,我已经思量好了,回头会请邓家叔公、冯大哥与我一同前去,他们二人俱是散修过来的,且家小都在秘境中必然可靠,咱们秘境中有位散修商会便是在西荒边缘,回头向他打探一下细节,我们便充作是这商会的修士前往补货,只要不在遂易古城,靠近西荒亦有二三交易流通的商城,定是妥当无虞的。” 杜子腾一怔,他没有想到,这些时日中,简泽竟也这般成长了。 简泽所说没错,他既然能将其中风险一一列出,自然也是想好了应对之策,不说能百分之百可保简泽安全,可却也有九成把握可让简泽在遇险时全身而退。 但他真的没有想到,简泽自己亦是思量周全之后想好了主意,而且听起来完全不赖啊。 简泽转头看杜子腾:“杜兄弟,你看我这样安排……可行?” 杜子腾却是哈哈一笑,一拍他肩膀:“如果不是我这张脸拉了太多仇恨,秘境中又有太多事情,这次我定会和你走上一遭!岂止行,简直是太行了!” 镇长看着这相视一笑的二人,叹了口气,他的年纪大了,简家终是要交到简泽手中的,而且,简泽性子又是这般,好在杜子腾的性情绝不会亏待忠诚追随之辈。在镇长浑浊的眼中,修真界中早就不太平了,妖魔入侵,云横峰逝,必是一番风起云涌,而眼前这笑得疏朗的俊秀年轻人未来必不是那等籍籍无名之辈。 冒这风险为简家赢得未来他阶下的一席之地……也罢,就让小泽去一次吧。 事情一定,杜子腾便很快做好了布置,收到眼前的法器、厚厚一摞符箓和一小沓纸张之时,纵是镇长见惯了风雨,也不禁老心脏一跳:“这、这全是金丹符宝?!” 杜子腾点头:“我托孔师兄他们画的,不过横霄剑派的剑气你是知道的,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用。我这些符箓都是按着修真界惯见的来画,倒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你可以放心地用。这法器是隐匿容貌所用,除非元婴大能亲至,否则无人可觉察,但你也知天下绝没有万无一失之事,还需小心才是……” 杜子腾零零总总叮嘱半晌,镇长却是彻底服气了,似杜子腾这般,金丹剑修的符宝都可以不眨眼地扔出这么多来给简泽几人防身用,这手笔气度,确非凡人。 镇长突然心中一动,这几日屋舍已经修好,镇民们陆陆续续搬了过去,那禾禾草种植一事他恐怕也不能怠慢,杜子腾虽说是为镇民们寻的营生,但又何尝不是一次试探?若是他们这些镇民此事都办得入不了他的眼,那恐怕以后许多事也不会再交予他们了吧? 这般一想,对于这种植一事,镇长本来将之看作是镇上的营生要好好管理,现在就更不能怠慢了。心中已经筹谋着在那什么培训之后,要找几户人家好好谈谈的事了。 揪着那软q弹糯的包子送走简泽,杜子腾心中又多了一样要记挂的事情,那包子不耐烦地道:“事既已皆,吾可以走了吧!” 杜子腾:…… 好吧,这只包子主人闭关把它留了下来,杜子腾又没什么时间管教,现在都有些野了。 然而,这只包子打了转,突然对杜子腾道:“那木头呢?” 杜子腾:…… 看在这只包子还有不少用处而他等会儿要去上课不用画符的份上,杜子腾默默地放出了小木棒,然后就见两小约好了一般,咻地一声便连影子都没了,也不知野到哪儿去了。那破木棒更是让杜子腾在风中凄凉了好一阵,妈蛋,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啊!有这么抛弃自己主人的吗?!混账!早知道不放你出来了! 杜子腾在原地生气了好半晌,才摸出阵盘来开始忙正事,如今各个散修的独立空间内,那禾禾草种得不错的,灵气都有富余可供大阵调用,横霄剑派的弟子们修行终于不用再紧巴巴的修行了,杜子腾现在管着大阵,自然是要调配一下灵气的,而且,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近来那庚金之气亦如泉涌一般源源不绝,恐怕与那正在剑问之堑中闭关的某人有关,杜子腾一笑,便也毫不客气地直接掺进灵气中造福剑修弟子们了。 然后他打开水镜术,学会里以王满才为首的修士正在给仙缘镇的镇民们科普禾禾草种植要点,对于学会里的修士们而言,这种种植术的推广已经进行了无数场,早就驾轻就熟,对于各种问题也能很好地解答,看那些镇民们较真的模样,似乎也准备在禾禾草上大有作为? 这也是个好现象,那些困在空间中的散修,杜子腾自然不可能叫他们一辈子种禾禾草,如今基础技术探索成熟,交给仙缘镇的镇民们倒是十分恰当。 而杜子腾的水镜中再次出现那些空间中的散修,他们有的忙忙碌碌打理着禾禾草,似乎期望着早日种出三阶禾禾草加入学会从此走向高帅富的人生,有的却是老老实实地闭关修行,似乎对于自己的种植技术没那么有把握,还不如一步一个脚印就着这空间中的环境认真修行,反正修为总是不会亏待自己的,还有的在空间中自暴自弃蒙头大睡,显然对这什么狗屎的禾禾草完全不感兴趣…… 更远处王满才的田地里,那只包子和小木棒边打闹边一根根翻着禾禾草,这两只吃货显然对这没能到手的三阶禾禾草耿耿于怀,誓要把它揪出来,然后啊呜一声吃掉! 而新修的练剑坪上,陆陆续续有弟子到场,显是孔云的课堂不久后要开始,认真的剑修弟子们已经提前赶到抢占个好位置了。 这许多事情有好有坏,但都在掌握之中,到得此时,杜子腾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身畔无人之时,他抬手揉了揉脸颊眉心,现在各方事情都渐渐走上正轨,他才真正觉得肩头的担子到底有多沉重,沉重他似乎都忘记了轻松愉快是个什么滋味了,可那个最应该担负这一切的混账倒好,自己屁股一拍就把这摊子扔给他。 “你的闭关最好能有长进,别让我做亏本买卖,否则,哼~”杜子腾朝着天空中某处挥着拳头威胁了一下,便贴上神行符朝练剑坪赶去。 孔云的课马上就要开始,作为修真小白,难得有机会好好学习,纵然忙得不可开交,但充电的机会杜子腾是绝对不会错过的,他好不容易忽悠了一批金丹前来讲课,自己却占不上便宜,这也太亏大了,绝不符合杜小爷的三观。 这堂课换了那姓寒的金丹剑修,在修真概论之后,这一堂课讲的是修真简史,真的只是简史,只简明地涉及修真界那些真正重大的事件,这无疑是杜子腾极需要补上的一课,七大门派的由来、渊源、修真界如今的格局,他统统不知道。 到得此刻,杜小爷才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点无知,原来往上数n代,碧月城不过是个三流的修真世家,到得现在的老祖手上才发展起来,因此数百年前,不少门派都明着鄙夷其为向扩张而不择手段的举动,只是到了这几十年,碧月城地位渐渐稳固,这种鄙夷便也渐渐消失。 而那大雪宫一直位于极北边陲,听说也是因为现在这代神师修为通神,干预宫中事务之后,大雪宫才渐渐活跃于修真界事务中,渐渐加入巨头的行列。 这许多事情,于现在的修真界而言恐怕都是秘辛,被各大门派封杀得差不多了,但是身为修真界曾经的第一大派,底蕴在这儿,剑派中的金丹修士竟然悉数知道,而更令杜子腾惊讶的是,这可是通识课,他们竟然也不遵从修真界中那些遮掩的规矩,毫不避讳地一一道来。 杜子腾低头翻开教材那一页,当日几位师兄争执时他亦在场,他随口一提几位师兄共同认可的准则清晰跃动于纸面之上:“以史为镜。” 杜子腾恍然一笑,当日随口提及,他没有想到,这些金丹剑修们竟是真的这么较真,以史为镜,凡是对修真界有深远影响的、诸弟子们应该以之为鉴的,他们都绝会不避讳,杜子腾笑叹一声,剑修啊剑修,叫他说什么好。 但即使看到了那四个字的杜子腾也绝没有想到,这位寒师兄竟然在接下来的课堂上将另一件几乎改变了他们所有人命运的事件亦是尊重事实地客观道来: “……直到现在为止,即使是我横霄剑派亦不能完全肯定那些域外天魔为何执意要入侵我修真界,是为着修真界中的灵气,还是为着生灵血肉?我等实在知之甚少,至少,从那入侵的方式来看,对方必是不怀好意。先前几乎所有与域外天魔的争战皆是我门中化神长老一力承担,即使是我,也是在云横峰消失之后,才从掌门口中得知……” 这一段历史对于横霄剑派所有弟子来说,无疑是极其沉重的,如果没有天魔,横霄剑派如今依旧是修真界所有门派只能仰视的第一大派,他们依旧会头顶第一大派弟子的光环,安然在云横峰上如同前人一般一步步在剑道之上前行,而不会如此刻这般,隐匿于修真界无人知道的一隅,席地而坐学习这段历史。 “于我等而言,云横峰的消失固然是生平至憾,可于整个修真界而言,云横峰的消失只意味着一件事,自今往后,天魔与修真界中的最后一道屏障已然消失,尔等现下修为虽低,却也要牢记,降妖除魔凛正不屈本就是我剑修应当作为,不论我派与修真界其他门派恩怨如何,可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那入侵的妖魔,来日我横霄剑派与那天魔必有一战,尔等需砥砺勤勉不可懈怠!” 底下一众剑修弟子皆是肃然应是。 杜子腾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将这口浊气吐了出来,掩去了眉宇间的种种情绪。 对于云横峰的尊敬珍爱,他与在座所有听课的弟子加起来,恐怕都不及这六位金丹剑修,可寒师兄这番话却是代表了他们几人的态度,他方才的叙述中,客观冷静,根本听不到半点对于整个修真界、甚至是碧月城、大雪宫的怨恨,甚至隐隐展现了另一重杜子腾只能仰望的剑修境界:对天下苍生的真正悲悯。 可他们难道对大雪宫和碧月城全然无恨吗?当然不是,越是爱重云横,只怕就会越加痛恨这两个卑鄙无耻的门派,但在这三尺讲台之上,他们却是终是选择只将事实陈述,只将恩怨隐匿,为的不过是希望这些初初入门的弟子依旧长成前辈们那般光明磊落的正直之辈,不成为被仇恨蒙蔽的宵小之辈。 用心良苦。 以史为镜,说来容易,能真正办到,世上能有几人?他眼前这几位金丹剑修却是真正做到了。 也是在这课堂之上,杜子腾竟是第一次知道,所谓域外天魔与横霄剑派之间早已交手数次,并且远不止是那天人之岛上! 早在数十近百年前,曾经有一个天魔真正踏上了修真界,传闻那天魔修为并不算高,却身怀异术,往往逃脱,在修真界各大派间掀起无数风浪,最后虽被横霄剑派毙于邪啸海中,可这天魔来到修真界的目的至今仍是个谜题。 杜子腾却是思忖着,这莫不是那些天魔的斥候?先派来打量敌情的?不需要修为太高,只要逃得够快,尽量多地收集信息就好…… 他这般分神思索间,怀中阵盘突然震动,而这练剑坪上亦是隐隐感觉到了一股灵气呼啸的震荡。 杜子腾当即一惊,情不自禁与在场的孔云、铁万里、课堂上其余诸人同时抬头仰望,只见这秘境平静的天空上骤然间卷起无数乌云,那背后无尽幽暗一片死寂,仿佛一个只有死亡的九玄世界在背后窥视一般,竟有无尽沉沉死气当头而下! 第168章 那仿佛要堵塞一切的死气中,杜子腾浑身的汗毛都根根倒立,他怀中阵盘那越来越剧烈的颤抖仿佛是在越来越急促地警告:大阵告急,随时可能碎裂! 杜子腾此时根本来不及细细去分辨头顶的状况,心神一动,呼吸间便唤出了阵盘,然后杜子腾大吃一惊,只见这大阵中原本充盈的灵气仿佛被什么抽干了一般,难怪岌岌可危! 他当机立断,一面召回小木棒和那包子以备不测,一面自灵气最充盈的王满才几人的阵中迅速抽取了大量灵气予以填补,可那大阵仿佛在经历什么剧烈的消耗一般,他这填补的速度竟然堪堪才能及得上那损耗的速度! 杜子腾不敢迟疑,甚至根本顾不上分辨其中缘故,他就立即接着从其他那些没有三阶禾禾草的空间中抽取灵气,如此这般忙碌调配许久,他才算是令大阵稳固下来。 此事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眨眼之间,若非杜子腾果断,只怕大阵早就在刚刚那一刹那崩毁。 看到大阵的情况渐渐稳定,杜子腾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他抬起头来,却奇怪的发现,他周遭的剑修,竟没有一个拔剑应敌的。不论是孔云等金丹剑修,还是铁万里,只在一开始神情严肃警惕,可现在却都奇异地放松了下来,孔云的神色中还隐隐有股期盼之色。 然后头顶那浓厚乌云已经渐渐聚集成一扇青铜大门模样,那门上铭刻的奇怪文字,还有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魔物都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仿佛当真有一扇青铜大门以及那门后的世界在隐隐现世一般。 可就在大门清晰到了极致的刹那,轰然一声巨响,那些倾泻而出的恐怖死气骤然一敛,杜子腾一时间竟被那气势逼得合上了眼,等他再睁眼之时,无论是乌云还是青铜大门俱都消逝无踪,好似方才的一切不过是错觉一般。 好半晌,抬头仰望的众人才渐渐回过神来,大阵的灵气消耗此时彻底平息,而杜子腾忙乱完了这一阵之后忍不住问道:“刚刚……” 孔云却是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来:“杜师弟,我横霄剑派又多了一位金丹啦!” 杜子腾一怔,随即惊喜道:“那是结丹天象?!” 难怪会对灵气有那样恐怖的剧烈消耗!原来是有人结丹! 这许多在场的炼气弟子们俱是一静,随即便是一片兴奋的欢闹。在这秘境之中,远离云横的庇佑之下,竟然有剑修成功踏入的金丹真人的行列,这如何叫他们不喜? 回想方才那恐怖的死气,杜子腾在心中划拉闭关的筑基后期修士名单,登时眼前一亮:“是靳宝?!” 孔云笑道:“方才那天象之中,九幽死气森寒寂灭,似乎也只有靳师弟的剑意才堪匹配了……” 本以为又是出了什么变故,杜子腾在一番忙乱中都已经做好了又要大战一场的心理准备,甚至连两小都急急召到了身边,没想到竟然是靳宝结丹,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那两小见没它们什么事,小木棒朝杜子腾无语地甩了甩头顶的叶子,包子朝杜子腾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抖了抖一身颤巍巍的肥肉,各自用行动向杜子腾表达了鄙夷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再次唰地消失了。 杜子腾:…… 而孔云和几个金丹剑修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觉得好笑,什么样的主人有什么样的本命法器。 这大概是他们长久以来第一个真正放松的笑容,自然不只是为那两个全然不给主人面子的法器,而铁万里亦是忍不住兴奋道:“靳师兄本就天赋卓绝,这次闭关这么久,原来是一举冲击金丹。” 杜子腾却是调侃道:“我说,几位师兄,还有铁师兄,你们回头可要跟这闭关的师兄弟们好好说说,这冲击境界是好事,但这般冲击大境界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方才大阵中的灵气差点被靳宝抽干了,要不是我紧急从其他散修那调集灵气,怕是他辛苦这九十九步差点就要败在灵气不足这一步上啦!” 孔云等人哑然失笑,却也是应了下来。这杜师弟明明是心疼灵气,偏还说得振振有辞。 一边调侃着,杜子腾一边给各个种植散修发去讯息,解释方才千钧一发的状况,这等应急的状况他也是无奈,好在,能好好种植禾禾草的修士对于杜子腾的安排虽小有怨言却在他解释之后安抚了下来,听说原因是横霄剑派有人冲击金丹之后,出于各种心思,再有怨言的也压了下来,连连换成恭喜之讯。 杜子腾不去理会那些或真或假的恭喜,只重新调配好大阵的灵气规则,令接下来一段时日内大阵放缓对于灵气的需求,好让各个散修的空间们不至于无法恢复灵气密度。 而且,靳宝进阶成功之后,恐怕也需要时间来稳固境界,金丹修士的修行又与筑基不一样,他那洞穴中的灵气供应恐怕也要变上一变以。 与此同时,杜子腾也思忖道,本来这秘境之中因为包子的缘故,各色危险已经降到最低,保留这大阵不过是为此时灵气调配的需求,这大阵要说穿了原理十分简单,就在原来聚灵阵1.1版本的基础上添加了仙缘镇的防御阵法改进而成的,不妨叫做2.0版本。 原本的聚灵阵可以实现单向改变灵气密度,而现在通过仙缘镇大阵,杜子腾可以实现空间隔离双向改变灵气密度,甚至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改变调节的速度,原本这个仙缘聚灵2.0版本他是用在遂易古城花魁决赛之上,以便隔离凡人与修士,一是方便决赛安排,另一方面也是方便他当时阴那大雪宫与碧月城的修士。 后来,到了这破晓秘境之后,开始是因为秘境之中危机重重,修士中又有一些未必可信,杜子腾为防护直接启用了这仙缘聚灵阵,到得后来,灵气整体匮乏,禾禾草的种植不能让整个空间灵气一下子全部充盈,这仙缘聚灵阵又发挥了调节灵气密度的作用。 刚刚靳宝晋阶的事情让杜子腾深刻意识到,好像不是有了包子之后,这个大阵的防护作用就可以削弱的,哪怕是对于将来的横霄剑派而言,作为最后一道防线,就似原来的云横仙阵,其强大足以横扫修真界绝大多数门派的护山大阵,集防御、监查、反击等等功能于一体。 自己这个大阵虽然能够勉强满足现在阶段的需要,可长远看来,还要好好规划才是。 另一方面,靳宝晋阶的事也提醒了他,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又会发生灵气匮乏的情形,建个灵气池很有必要,这样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这池子中储蓄的灵气也可以顶上好一阵。 短短时间里,杜子腾脑子里又给自己加了一项任务…… 因着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那寒姓剑修看弟子们兴奋的模样,思及今日主要内容也都差不多,将课业布置了之后便宣布课程结束。 待杜子腾把“大阵规划”一中加到那已经排得密密麻麻的行程中后,弟子们早已散去,不知为何,方才明明很高兴的孔云几人却是默然立在原地,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若是师叔也在该多好啊,记得当日好多大修士都说靳师弟定然逃不过那‘寂命之劫’,师叔却执意将他纳入门下,后来靳师弟以劫入道,师叔高兴得喝干了师父所有佳酿……现在靳师弟已经是金丹,未来想必亦是不可限量,师叔若是知道,不知该有多高兴……” 他番寥落话语不知勾起在场诸人多少失意,云横峰上那些人事似乎又在眼前…… 杜子腾却是开口道:“孔师兄,往事已矣……我云横峰终究是又多了一位真人,那‘通识教材’又多了一位商讨之人,云横峰也终会重现辉煌!” 不知因为杜子腾那多了一个教材编纂者的说法,还是因为他最后一句云横峰重现辉煌之语,孔云的神情一松,随即摇头道:“杜师弟所言甚是,我等倒是不如你这般明悟,往事不可追,思之无益。” 然后他又看了杜子腾一眼道:“不过,杜师弟,现下靳师弟不过是突破金丹便令你这大阵如此捉襟见肘,若是以后我们几人突破元婴之境,你岂不是要山穷水尽?如若这般……我们几人可是不敢轻易冲击境界了啊,哈哈……” 杜子腾傻了,这tmd简直是惊天噩耗:“什么?!孔师兄你要冲击元婴了?!” 苍天大地! 对于杜子腾来说,现在的灵气就好比是现金流,他好不容易通过开源节流保持收支平衡甚至略有节余,特么地有个投资恐怖的国防项目还不得不上,这简直是要命啊! 孔云一挑眉:“怎么?杜师弟你支应不起?” 杜子腾连连摆手:“不不不,如果几位师兄真的要冲击元婴,就是砸锅卖铁再从牙缝里节省,也要保证你们的灵气供应啊!” 如果说金丹算是真真正正踏入道途,那元婴无疑就是正式迈入高阶修士的行列,但凡能称得上有数的大派的,必有元婴坐阵。 化神修士几乎从不现世,元婴便是明面上的最高战力,各名门大派之间的战力排名,甚至隐隐地也是按着元婴级别的战力来进行排序,先前的横霄剑派就不说了,十九位元婴……放眼修士界也没有第二个门派元婴修士有两位数,因此才稳坐修真界第一把交椅,很少有人挑衅。 如果他们现在能再多一位元婴修士,虽然暂时还不能同碧月城大雪宫叫板,至少在高阶战力上,就不算是空白了,这是战略上的重大突破,杜子腾这番砸锅卖铁的话绝不是玩笑。这道理很简单,人如果穷,也许只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是人如果没拳头牙齿,那别人随时可能宰了你。 孔云这番话似真似假,见杜子腾这番紧张认真的神情,他剑气一竖,将他们几位金丹与杜子腾圈在其中,这才慎重道:“掌门闭关也有时日了,今日见靳师弟晋阶,我是担心若是掌门冲击境界……” 杜子腾傻眼,搞半天这大哥根本不是为自己问的啊,摔! 杜子腾忍不住提醒这位操心操得没边的金丹道:“萧辰闭关之前才结丹不久……” 再说,他的丹(蛋)已经碎了啊! 杜子腾郁卒地想到。唉,他白白欢喜纠结了一场。 孔云却是诧异道:“掌门之前,修真界有几人能百岁不到结上上金丹?他曾得霄河传承,若是一时……” 事关萧辰之事,杜子腾亦不知道该不该说,孔云一番好意提醒,他只能含糊应道:“也是,孔师兄,要不这样,我本也有意更新大阵,将来不论是你们几位谁要冲击境界都能保证灵气无虞。” 孔云颔首道:“偏劳杜师弟了。” 杜子腾却是道:“皆是份内事,孔师兄不必多言。” 孔云却是知道杜子腾答应得轻松,但其中确有许多不易,那些散修并不如剑派弟子一般齐心协力,也亏了是杜子腾软硬兼施手段齐出才能有今日成效,他认真地道:“这般情势下,杜师弟你的许多事务我等全然帮不上忙,说是偏劳绝不为过。” 孔云字字肺腑:“不怕杜师弟笑话,初到秘境之时,我亦曾想过令诸弟子为你分担一二,但那结果实在是……”那禾禾草种植一事便可知,剑修战力强大,但在这些杂务之上却只是给杜子腾帮倒忙,孔云顿了顿续道:“我等身为剑修,一直亦以此为傲,可到得此处,亦不得不承认,在种植一事上,我等空有蛮力,此时却只能徒然添乱,我思来想去,恐怕我们能做的,只有教导好诸弟子,一心一意专注修行,如此这般才算是襄助师弟你一同复兴我门。掌门闭关前既将一切托付师弟,我等亦视师弟之命等同掌门,不论师弟你想做何事,尽皆放心去做,我云横峰的剑修永远是你的同门师兄弟,永远在你身后。” 周围其余几个金丹剑修默然无语,但目光与神情皆是传递出与孔云一致的想法来。 杜子腾一时怔在原地,他没有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焦虑无措甚至隐隐的孤独都被这几位讷于言敏于行的剑修师兄全部看在眼里,道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然后,杜小爷却是掩去了心中那阵暖意,脸上露出个夸张的笑容来:“靠!孔师兄你们不想做这些俗务就直说,还来赚我的眼泪!还好小爷我泪点高!” 不等孔云说什么,他却是一挥手:“方才朝各个散修那儿灵气抽得有点狠,我去看看情形,师兄们也忙去吧!” 看着这消失得飞快的身影,孔云几人却在怔愣之后忍不住相视一笑。 孔云一本正经地道:“既然杜师弟已经说要准备灵气以供金丹随时冲击元婴所用,我等也不要辜负他一番心意,这教学之外,修行亦不可耽误。” 几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就是孔云自己也没崩住,笑了起来。 杜子腾说去检查各个散修的状况,倒真不是开玩笑,方才事出紧急,也不知道会不会造成什么损失,他自然是要一一查看,谁知,还真给他看出了问题。 看到那一直懒洋洋躺在床上不肯动弹此时却鬼鬼祟祟在床下折腾着的修士,杜子腾眼睛眯了眯:“狗不理,速来!” 片刻之后,那包子十分不耐烦地滚了过来,真是的,它们已经搜查完十万八千零四十一株禾禾草了,再搜完最后的一万多株就能完全把那片地犁一遍,结果刚刚杜子腾召唤打断了一次,现在没隔多久居然又召唤,是包子就不能忍啊! 看这只包子气得圆滚滚的,杜子腾却是点了点底下:“你自己看,还号称什么了不起的空间法则掌握者寰埏大人呢,喏,有人差点把你的牢底凿穿了,要不是我过来看你自己都没发觉吧?” 包子心中神念飞闪,惊讶地发现,真的有一个散修利用传送类法器在寻找空间缝隙妄图逃离! 花擦,居然有人敢挑战寰埏大人的权威,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着登时消失不见的包子,杜子腾耸了耸肩,然后唤过许久没被教育过的小木棒,叹了口气:“走。” 小木棒在原地转个圈,显然是最近野惯了,有点不情愿执行主人的意思,只有一万多棵了!他们都数了十多万棵,只差最后的一万了! 杜子腾:…… 居然不听话了?!果然那包子就不是什么好鸟! 杜子腾面无表情地道:“小爷还欠着你那基友数张‘意在神上’的符箓,你不来,小爷用指头去画么?!” 见小木棒不为所动,杜子腾继续面无表情:“而且,你那基友的颜色好像越来越深了?若我没理解错,它的实力恐怕是越来越强了……至于你,”杜子腾一脸嫌弃:“脑袋顶上长了一片叶子之后你多久没动静了?除了吃你还能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吗?” 小木棒一边跟上杜子腾,一边嗡嗡地抗议:吃怎么了!吃怎么没意义了!还有,基友是什么?能吃吗?怎么吃?好吃么?不对,谁特么跟那蠢货是基友?! 什么?你说它不蠢? 啊哈哈,连符箓的影子都没见着就给自家主人鞍前马后干了多少活,这种蠢的程度,小木棒都不忍指出了。 这么个诡(蠢)异(萌)的气氛中,小木棒终究还是和杜子腾一起研究大阵开始画符。 杜子腾捏着小木棒,最近繁忙太过,他也好久没有画符,此时对着符纸,竟是罕见的心绪难平。 意在神上,可他现在,意未生,心已乱。 杜子腾叹了口气,提起小木棒,笔随心走,刷刷几笔,收笔之时,没有一道成符,竟然只是散乱写了几个字词:“灵气”“修真界”“何”“简”……而最后一个字却是个“辰”字。 看到最后一个字,杜子腾也怔住了,竟是久久没有动作。 第169章 琼玉镇因为靠近附近的琼玉派而得名,虽然不若遂易古城和几个名门大派自己的城池那般气派,但因着距离那些大城池实在太远,远到纵是一般的修士亦要花费很长的时日才能抵达最近的修真城池,修士们总需要去处来交换有无的,琼玉镇便也成了没有选择的选择,虽不似那些大的修真城池那么繁华,却也颇有些人气。 这镇上五条街道便按着灵草、灵兽、法器、丹药、杂项自发地组成五个集市。 简泽此时散着一头乱发鹰鼻深目地走在这灵草集中,手上拿着样古怪的法器——若说不是西荒那左近的修士恐怕都无人会信了。 “我说兄弟,你们那儿挨着西荒还能修炼么?” 简泽没说话,他身边矮矮胖胖的冯三却是笑眯眯地接茬儿道:“哎,这不是没法子么?这天下的名山大川统共就那么点儿,还都被那些名门大派占了个一干二净,那些小灵脉也有门派瓜分抢占了,我们这些孤魂野鬼的也是没法子啊,洞府挨着西荒,虽说灵气稀薄好但歹没人争没人抢的,也只能将就喽……” 那先前出言询问的商贩听了冯三这番话,眼神就带了些同情:难怪抠抠索索的,原来穷成这样,他不由好心地提点道:“我听说现下那些名门大派都在广招门徒,我看你们几人好歹也是炼气修士,何不前往一试?” 简泽心中一动:“广招门徒?不知小哥可否详细说说?” 这商贩摸了摸脑门:“嗨,还不是那妖魔闹的,”他左右看了看无人注意,才压低了嗓门道:“先前云横峰在那儿压着这妖魔,这不,云横峰没了,这些妖魔可不都出来了?我听说啊,那好好的灵脉上现在阴气森森妖魔横行,别说普通修士,就是那些大修士都不敢轻易前往,离得近的那些门派统统都迁啦,……” 这商贩说到这儿才把身子直了起来,叹了口气:“唉,这世道怕是越来越不安生了,现下几大门派联合在那儿镇压妖魔,若是一个不好没能压住,怕又会是一场滔天大祸……” 简泽心中沉重,他没有想到,他们这些人隐匿于秘境这段时间内,修真界竟也是天翻地覆:“那七……六大门派就没有想办法彻底消灭妖魔吗?” 这商贩却是摇头道:“怎么没想啊,他们现在都围在那处天天剿灭妖魔呢,可听说那些恶心玩意儿好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无穷无尽,越杀越多,六大门派自己也搭了不老少弟子进去呢!” 简泽二人对视一眼,均是对修真界的局势不甚乐观,这商贩方才闲谈间已是利索地将简泽等人需要的种子打包装好递了过来: “拿好喽,您的灵植种子,唉,您在那穷乡僻壤也好,至少妖魔也到不了那儿去,也没人争抢,地界大了多种点灵草灵植,自给自足之外也能卖点出去手头宽裕,这回头有多的可别忘了照顾小店啊!” 这商贩不愧是买卖人,不必别人接话也能秃撸串地自言自语好半天。 然后这商贩左右看看,又再次低声道:“要是赶明儿啊,这修真界形势不好,我怕也想避到您那儿去,回头您可得照应一二啊!” 对这热情的商贩冯三倒颇有好感,当下一笑:“我倒不是要自个儿种,只是我这兄弟功法特殊需要灵植种子,就我们那地界,灵气稀薄可养不起这些娇贵玩意儿,更何况,这么多我们弟兄二人怎么可能照看得过来?——您要不嫌弃肯去,我们自要好好招待!” 那商贩亦是嬉笑道:“失敬失敬,小兄弟这功法听来特殊想必不凡!日后若还要灵植种子只管找我,保证物美价廉!” 事已毕,二人便转身离开了,按照先前商量好的“身份”,他们这些说辞皆是再三推敲,绝不引人注目的,毕竟,如果说是住在灵气稀少之地又购买那么多灵植种子,怎么可能不引人怀疑? 至于其他需要添置的东西,相比之下倒没那么扎眼,二人回到临时落脚的客栈,大堂处,一个佝偻的老头儿坐在一角要了壶禾禾酒自斟自酌,整个喧闹的大堂里,若不是刻意寻找,定然没法注意到这么个消瘦到没半分存在感的老头。 冯三不动声色朝简泽摇了摇头,示意无人追踪,简泽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不动声色朝那老头处迈步过去,坐在了他身边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处。 作为一个完全没有任何江湖经验的菜鸟,简泽正思索着怎么按照约定同邓老头不动声色地交换消息——为着不引人注目,他们三人是分了两拨前去采买。 那边厢,冯三却是一拉他:“走,咱们回屋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简泽茫然地起身跟在冯三后面,有些想回头看看邓老头的神情,却在冯三眼神示意之下,硬是忍住了自己回头的欲.望。 在走廊里,简泽想问冯三为什么不用和邓老头通消息,却终是场合不合适而憋住了,冯三却是忍不住摇头笑了笑,递过一个储物袋给简泽。 简泽疑惑地打开一看,却是惊讶地道:“这——” 这分明就是邓老头应该去采买的部分,问题是这东西何时到了冯三手中的?!他方才明明一直和冯三在一起,这二人连话也没说一句啊! 冯三却是神秘一笑,其实不过是些低阶修士之间的江湖把戏,说穿了一钱不值,就先让简泽惊叹一会儿吧。 他们这次出来本就为的就是这些物资,既然已经到手,消息又收集得差不多,确实是应该要返回西荒了。 这次出来虽然时日不算太长,然而,其中惊心动魄的紧张之处却让人不由觉得时日漫长,再加上二人均是有些挂念家中亲人,此时事情大部分结束还是让人不由觉得心中轻松,二人面上都不由露出缕缕笑容来。 □□便在此时发生,简泽二人在一个丁字回廊口竟是身形一顿被一个小小的法阵困住,冯三经验颇丰,已经激发了传讯符却发现这法阵虽小却让人根本无法通讯亦无法向外界传声,简泽尚未缓过神来,冯三却已是汗湿重衫,对方明显冲着他们是有备而来! 便在此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的阵法中伴着一道压低了的声音:“别动符箓了,是我!” 冯三有些茫然,简泽却是一下子识出这声音,怒斥道:“何世明,你还竟然敢露面!” 那声音的主人尚来不及出声抗辩,简泽已如连珠炮般地喝骂道:“杜小兄弟将秘境采买一事托付给你是何等信任?!你倒好,逾期不归,杳无音讯,我问你,你将我等置于何地,又将杜小兄弟置于何地?!……” 简泽这般源源不绝直有一刻钟,何世明才抓着他喘气的功夫插言道:“简兄弟,我……我这是有缘故的呀!若我真是逃走,或是对秘境不利,又怎么会特意看到你等寻了过来?” 简泽一愣,这何世明所说……确实也有道理,如果逃走,那自然是逃得越远越好,看到他们几人何必还要找上门来?若是对秘境不利,方才那时刻,他们被阵法所困,处于不利境地,何世明要动手趁那时岂不更好? 简泽已然意动,想听何世明解释,冯三却是冷冷道:“那可不一定,我说何兄弟,你若是有难言之隐,可否撤了这阵法,我等入房去说,这人来人往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哪?” 何世明看了这貌不惊人的炼气修士一眼,对方显然对他防备颇深,他亦不辩解,嘿然一笑便撤了法阵,冯三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手中捏着的符宝差点便被汗浸湿了。 对方是筑基修士,修为已经高出他们一个大境界,先前莫名消失没有音讯,此时再次露面,焉知来意善恶?冯三好歹经历过人世险恶,知道宁可此时场面难看一些,也绝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简泽虽少经验,可人也不傻,冯三的意思他自是知道了。 于是,三人默不作声,便在这古怪的气氛中先后进了简泽临时下榻的房间,而房内,邓老头已经候在原地。 何世明看这三人围合的架势,知道他们仍未放松警惕,但这等为修士安排的客栈内向来布有阵法,他亦不再遮掩,只将一个储物袋递给三人:“我因何迟迟未归,原因尽在里面了。” 简泽想伸手接,冯三却是一步迈上前,挡在了他身前,他亦不敢大意,在身上拍了数道杜子腾亲绘的防护符箓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又布了一圈符阵才打开那储物袋,然后冯三惊讶地道:“啊!” 简泽与邓老头见他安然无事却又这般惊讶,亦是忍不住上前探看,然后两人亦是不由自主惊呼出声。 简泽急急地抬头看着何世明道:“何兄,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然后他一拍脑袋:“我傻了,还能有哪儿?你竟冒险去了云横峰——?” 何世明此时才放松地吁了口气:“可不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简泽此时看着这昔日亦算纵横一方的商会会长,不由得心服口服:“何兄,我可真是服了,我相信就是杜小兄弟知道你这般作为亦只会有赏不会有罚。” 提到杜子腾,何世明却是有些愁眉苦脸:“若不是为着这些东西,我也不至于错过约定时限……”然后他看着简泽诚恳道:“杜兄弟那边,简兄弟,你可务必要替我美言一二,若不是事关重大,来不及禀报,我绝不至于做出这般令杜兄弟不悦之事……” 简泽却是道:“这是自然,何兄你这般也是着秘境里的大家伙,杜兄弟向来通情达理,定能理解的……” 通情达理? 那怕是对你们简氏吧? 何世明苦笑。 然后他想到方才简泽几人符箓跟不要钱似地向外洒,再想想自己离开秘境时的行囊空空,不由有些心酸,可思及简氏素来对杜子腾的忠心耿耿,不由又心中火热,这世上哪来什么平白无故的好处呢?简氏能以自己的忠心换来今时杜子腾的青眼相待,自己又何尝不能以才干换得他日的地位? 可想到那冯三方才扔出的数张符箓,何世明忍不住心中一动:“简兄弟,你这次出来……杜兄弟怕是给了不少符箓和灵石?” 简泽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道:“灵石并没有多少,你也知道,秘境中的灵气终是不富裕,一旦发生什么岔子,灵石是要留着备用的,符箓倒确是挺多。” 何世明眼睛一亮:“这各大门派与妖魔之战简兄弟你怕也是听说了吧?” 简泽点头:“方才还有商贩跟我们说局势不稳,怕各大门派不一定能控制局面呢,对了,他们说各大门派在广招门徒?难道何兄你是这么混过去的?” 何世明哼了一声:“什么广招门徒?还不如说是招些替死鬼!” 简泽大吃一惊:“什么?!” 何世明叹了口气:“没到过前线看过,简兄弟你是不知道,好好的云横峰现在在散修们中间已经换了个名儿啦,改叫‘血盆口’,那天上倾泻下来的魔气连带着妖魔简直是无穷无尽一般,多少散修本是希望加入大门派图个上进,却被送到那处上了战场,我亲眼看到修士和妖魔的尸体交杂在一起处置——根本没那功夫分开,真正是个修罗血肉战场……那天上的空间裂缝可不就是个血盆大口么?” 简泽心中有些焦虑愤怒:“这些大门派怎么能这般欺瞒天下修士……” 何世明叹了口气。 一旁见惯风雨的邓老头却是砸么了一口禾禾酒缓缓道:“也算不上欺瞒吧,咱们从小商小贩嘴里都能知道的消息,那些加入大门派的散修会不知道?也许只是利益迷人眼,财帛动人心罢了?” 何世明苦笑:“确是如此,那些大门派开出的条件就是我看了也心动,能在那血盆口杀掉一万个妖魔的便可直接拜入内门——这可是六大门派的内门真传哪!还有零零总总的兑换条件,这些大门派资源丰沛,随便漏下一点灵石灵物便足够让散修们疯狂的,对大门派来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终究还是他们自己的弟子最金贵吧……” 在场四人中,何世明、邓老头、冯三均是在修真界闯荡过经历过弱肉强食人情冷暖的,名门大派开出这种不容拒绝的条件来买散修们的命,纵是觉得他们冷酷残忍……可却也有散修们前赴后继愿意卖,何尝不让人觉得悲哀? 一时俱是沉默。 好半晌,何世明才给抬手给自己满了一杯禾禾酒,仰起脖子,竟是一口灌了下去。 他重重放下杯子,一揩嘴边酒渍:“当日我向杜兄弟请命前来修真界,一是为了补充秘境内物资,二是为打探消息,这是我从他那里领的命,可说实话,我自己心里还有第三个任务!” 何世明一扫在场三人:“我还想向杜兄弟证明,我何世明的能耐不止那些,我何世明在他麾下将来能做的也不止那些!” 这番话接着方才那些散修卖命之事,有种说不出来的洒脱豪迈,竟让简泽一时怔在当场。 何世明仿佛谈兴大起,竟是滔滔不绝了:“我自相信,跟着杜兄弟,绝不会是那等卖了命没下场的结局,他的做派同那些名门大派绝不相同,我也不会是那些飞蛾一般的散修,以性命去搏那万中无一的机会!所以,我才更要向他证明,将来更多的事情他都可以托付给我,我何世明保证给他做得漂漂亮亮!” “要不是为着这点心思,我只是采买些东西,至于跑到那万里之外的烽火之地冒那奇险么?!” “对简兄弟你来说,杜兄弟对简氏自然是信任倚重,否则也不能在这当口派你来接着完成这任务,只是,我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兄弟注定不是那等池中之物,今日简兄弟你可借你们昔日的交情在他那里赢得一席之地,可来日呢?当杜兄弟手底下像我这般拼了命地要在他面前表现的人越来越多时呢?简兄弟你要何以自处?我看简兄弟你尚年轻,道途也还漫长,不妨好好思量……” 这话题早已经超过了正常任务交接的范畴,冯三忍不住打断道:“够了!你有何想法直说就是!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 邓老头早就缩在一旁品着禾禾洒不吱声,简泽面上已有些茫然沉思的神情,冯三看不过眼,自是不能让何世明再这般煽动下去。 何世明嘿嘿一笑:“据我所知,杜小兄弟这修为在同龄人中嘛,亦未见得出类拔萃,可画符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 他顿了顿看着简泽三人道:“现在那‘血盆口’物资紧俏得狠,这符箓正是他们稀罕的东西,我先前因着手头灵石有限,那东西终是兑换得不多。若有大把灵石,也不至于要到这返程的最后关头才紧巴巴地到这儿来想买齐灵草了……当然,若非我到这琼玉镇一问发现我要那几样都被买干净了,我也不会顺藤摸瓜找着你们,不然就依简兄弟你现在这番打扮,就算是面对面我也未必识得啊,哈哈……所以,这修真界啊,一切皆是个缘法,我能发现这样东西的由头是缘法,简兄弟你此时来是缘法,我能遇到简兄弟你是缘法,恰好简兄弟你手上竟然还有那紧俏无比的符箓更是缘法!” 冯三脸色铁青:“何世明!我们几人接到的任务只是将这些灵物带回秘境,顺道打探消息,你自己节外生枝回头杜道友如何处罚他那儿自有定论,莫要想着将我等也一并拖累……” 简泽却是突然开口道:“冯三哥,我想去那‘血盆口’见识一下。” 冯三脸色蓦然变得很难看,出来之前,他已经在镇长面前再三保证,必要将简泽安全带回去,可现在简泽自己变卦,难道他还能将简泽打昏了带走?! 冯三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拦,简泽已经慢慢道:“冯三哥,我想明白了的,既然何兄已经走过一遭,其中环节想必已经是打探清楚了,我再去不会那般危险,更何况,若是此事可为……那将来我们势必会常去,倒不如此次一道弄个明白,也好禀告给杜兄弟好早做判断。” 然后他起身道:“如果冯三哥你不放心,那么你可以与我一同前去,所有灵物连带先前何兄带回来的东西一并交给邓老带回去,不知冯三哥你意下如何?” 冯三叹了口气,却只能苦笑,他虽负有看护之责,可三人中拿主意的终究是简泽,简泽这番分析听来,分明是思虑已定,他只转头朝何世明冷然道:“你倒不妨说说是怎么将这些东西弄到手上的?” 何世明见这般情形,就知道自己临时起意说服简泽一起大干一场的想法终是成了大半,这样一来,有简氏陪着一起打板子,许多后顾之忧都可烟消云散。 他哈哈一笑,倒也不藏着揶着,只将其中过程爽快道来:“我原本只是听说‘血盆口’那以妖魔头颅进行兑换,一时念起便想去看看有无机会,谁知竟遇到几个旧识……” ============================ 数日后,自画符中收到传讯,当即便揪着包子打开空间通道,最后却发现只有邓老头一人回来的杜子腾自然十分惊讶,然而,在听邓老头原原本本讲完事情原委之后,杜子腾凝神皱眉,对于何世明此人,杜子腾心中一声长叹,自己的判断终究没有差错,只是有的时候,野心太过确也不好掌控。 他安慰了几句且严令其坚守消息之后,便让邓老头回去与家人团聚了,随后他打开了邓老头带回来的数样事物,一一清点。 仙缘镇镇民所需一应生活物资,连带一些基本的牲畜作物,杜子腾自然是交予了镇长。 那些灵植种子么……杜子腾却没有第一时间唤来王满才,而是先把那只包子揪到手边: “我说,你应该对于这秘境之内的空间能够操控自如的吧?” 仿佛是在表达着包子大人的伟大不是尔等凡流可以揣测,杜子腾面前突然投映出一幅幅水深火热的画面,似章老四那等冥顽不灵甚至妄图“越狱”的修士这会儿都在经历着各种恐怖的场景:或是火山喷发岩浆汹涌中哭爹喊娘,或是在深水之下竭力上浮只求喘气,或是在那没有落脚处的空间碎片中苟延残喘…… 在这种种场景面前,这只包子身上十八个褶,每一道褶子都在对杜子腾提出的这个问题嗤之以鼻。 杜子腾心中想着你装你特么接着装看回头小爷怎么收拾你,但面上杜小爷一派河清海晏肚里撑船根本没有半点介意的样子:“那秘境之外呢?” 这只包子却是终于舍得转了转身子:“吾要的符箓呢?” 杜子腾并不着急把那两张好不容易才画出来的‘意在神上’交出去,而是推敲道:“难道,你对于空间的操纵也需要消耗类似灵力的东西?只是,可以通过我这符箓来补充?” 这只包子竟然正眼看了杜子腾一眼,这下界修士还不算太蠢嘛:“差强人意而已。” 杜子腾:…… 妈的,他好不容易画出来投喂这混账的符箓居然被嫌弃成差强人意,呵呵,既然这么勉强,那你就别吃了。 于是,杜子腾果断匿下他画出两张符箓的事实,至于小木棒会不会通风报信……小木棒果断躺平,拿出了看家本领:装死。 这只包子浑然不知自己的傲慢让自己又损失了一些口粮,兀自鼓着那胖得颤巍巍的身子道:“尔等下界灵源匮乏,汝那符箓中勉强含一二丝灵源之息供吾采用,若要作用于这秘境之外,亦只限于西荒之地,若有灵源支应,本大人便可为之……” 杜子腾挑眉:“操纵秘境之外的空间,很困难?” 杜子腾这番隐含轻视的话只让包子鼓得像只皮球:“汝等下界修士懂什么?汝以空间规则为何物?!……” 包子暴跳如雷的吐槽,杜子腾一一接收了之后才淡淡叹息道:“原来这么复杂这么麻烦,您果然是太厉害了,这么复杂这么麻烦的事情都可以办到,那秘境之中的空间对您来说岂不是小菜一碟,全不用费什么?” 虽然似处置章老四等人是要耗费些力气的,但寰埏大人此时崩着面子,得意地挺了挺并不存在的腰:“那是自然!” 杜子腾呵呵一笑:“既然这样,我们就来谈谈秘境中的事,你既然能让那些混账水深火热,那么,操纵各个子空间中的气候天象就更应该不在话下了吧?我这儿有些灵植需要种,这些灵植对于空间条件要求各不相同。” 杜子腾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摞玉简,开始一个个探看着念道:“忍阴灵芝需要天阴物燥,极冰悬崖之上易生……明王天桃性喜温润,宜近流湿地……天尊竹……” 待杜子腾花了三日将这些空间条件的要求一一念完之时,狗不理已经傻眼了。 然后杜子腾恳切地道:“我知道这些对我们这些下界修士来说困难重重的空间布置之事对您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真是不知道如何感谢才好,我已经跟下面人说了,在这秘境之中您的能力通天,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他们要做任何修改对您来说都不在话下……” 包子头上十八褶轮番上阵终于数清楚了杜子腾的空间要求有七百六十三种,一直以来霸道横行的狗不理突然有点想哭了。 小木棒在一旁感慨,啧啧,所以说,这傻货就是天真,完全不知道下界修士的残忍冷酷霸道无情啊。 看着那瘪了一大圈委委屈屈想着怎么办的包子,杜子腾却是微微一笑,他自然不可能要求包子弄出七百六十三种空间,毕竟这些灵植中的不少是可以共存一个近似的环境中,根本不可能为每种灵植都打造专门的环境。 至于他给这包子的说法……只是种讨价还价的策略而已,顺便看看瘪了的包子也蛮有趣的,而且,想到不远的将来还可以看到那垂头丧气回来报告说它做不到的沮丧包子,好像也挺值得期待的o(n_n)o 杜子腾唤来王满才,将种子与玉简递了过去。 “我看那禾禾草的种植研究中,颇有几人进展不畅,亦不妨种些别的,转换一下思绪。” 种植其他灵植一事杜子腾先前就与王满才提过,他自然也知道,禾禾草是一切之本,但对于其他灵草,秘境中亦有需求,不可能一直都只种禾禾草的,因此也不讶异,甚至杜子腾提到的几个人王满才亦是心中有数。 此事布置下去之后,杜子腾面前的储物袋便只剩下那最后一样,由何世明收集,经由邓老头转交,甚至忽悠了简泽前去收集更多的东西。 前面几件事还好说,这最后一件,想着邓老头传回来的修真界局势,杜子腾神情亦是沉重。 他们看到的恐怕都只是修真界局势浮于表面的一点余波,真正的角逐远在水面之下的深处。 妖魔肆虐,大雪宫、碧月城却想着借此抢到第一把交椅,故此在妖魔之战中表现诡异,其余的门派若非关系到自身安危恐怕更想置身事外,否则,怎么可能有招募散修来杀戮妖魔的荒唐命令。 散修的战力难道比得过名门子弟? 还有什么比妖魔之战更好的磨砺弟子的方式? 说什么为了保全弟子所以买散修前去御敌的话,杜子腾一个字也不信。 保全弟子是假,保全实力是真。 因为到得此时,即使是这些名门大派恐怕也拿不准局势会如何变化,如果贸然在妖魔之战投入太多导致实力受损,一旦局面有变他们恐怕翻不了盘,这才是他们最大的顾虑! 更直白一些讲,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横霄剑派。 拼命抵抗妖魔换来了什么? 云横峰消失,弟子如丧家之犬一般逃逸最终消失在修真界一角。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这才是这些所谓名门大派做此选择的真正原因吧。 但杜子腾心中焦虑却是难以言说,那域外的妖魔他当日亲眼所见,以横霄剑派七位化神之力才可堪堪击毙,剩余的六大门派加起来,顶尖战力能否及得上横霄剑派都两说,还敢这般敷衍为战,这其中的后果恐怕不会太好。 而且,天魔当日分明已经击毙,他们离开云横峰故址之时,只有魔气泄露而下,现在出现的妖魔与当日那天魔是何关系,有何关联全然不明,敌情不明就只交由散修去应敌,真不知该说这些大门派的修士是太愚蠢还是太天真…… 纵然再多忧虑,杜子腾方才却也已经下定决心,这个消息定要牢牢封锁在他这里,邓老头他刚刚已经下了严令。 否则,他真不知道,这门派里关心天下苍生的剑修们会不会再次拔剑而起。他只知道,横霄剑派现在正是休养生息的关键之时,不到真正强大之日,他们绝不轻易参战! 这决定本该是由萧辰来下的,杜子腾却已经先一步做好了。 至于这储物袋中的东西,何世明野心有,眼光也不差,他或许只是看到了其中的有利可图,可在杜子腾这里……也许可以再运作一番,变成撬动整个局势的关键一步? 这些东西如果操作得好,完全可以增加前线的战力,也可以增加秘境的经济实力,真正实现双赢,当然,也许另一方根本不会知道破晓秘境的存在,但亦无所谓,关键是如何规避这里面的风险。 杜子腾陷入深深的思索中,随后,他的眉头彻底松开,思索之后策略十分简单,八个字:留好后手,找好掩护。 这样一来,应是无虞。 储物袋中的东西在他不经意间被倾倒而出,一股令人作哎的血腥味弥漫开来,那满地散乱的白色物品,赫然是一枚枚妖魔枕骨! 第170章 匆匆又是数月而过。 秘境中一切飞速进展,俨然不知岁月长短。 杜子腾并不具体知道这些妖魔枕骨到底何世明是怎么弄到手上的,可他既然说有门路,那想必就是有门路,只是这几人一去这么久再次杳无音讯,杜子腾挂心之余却也有些无奈。 鞭长莫及,说的便是现在。 可杜子腾不是那等坐待事情变化之人,既然简泽想做成这件事,为秘境将这枕骨的供应源头弄个清楚,那他就绝不会让简泽一人孤军奋战。 思虑已当,杜子腾竟然召来了小木棒与包子,罕见地同时动用了两小的力量,主动朝秘境之外传了一封信。 此时的破晓秘境中,早是另一副场面,放眼望去,早已没有昔日那种荒凉凄清的景象,一陇陇的灵田被开垦出来好好耕耘着,不时可以看到仙缘镇镇民忙碌其间,禾禾草地若碧绿丝毯一望无垠,丝丝灵气扑面而来,天高地远,好一副人间仙境。 王满才此时早不复当年追随在章老四身边唯唯诺诺的模样,他此刻眉飞色舞地朝杜子腾汇报着工作进展:“东面简镇长已经领着镇民开出了三百多亩禾禾草田,我估摸着,这二阶禾禾草的产量会翻上一番,届时整个秘境中的灵气还将更加浓厚,上次您转交给我的种子我也已经在学会里寻觅到可靠的人手继续琢磨了,就是这位周道友与陈道友,禾禾草的种植上我们已经累积了足够多的经验,其他灵植虽说各有特点,这找法子的过程却是大同小异,我看,只要花费足够的时日,这些灵植定也能同禾禾草一般种出成效的,而且我们还发现,这修真界中对于灵草的等阶划分其实有误!” 这个话题是杜子腾没有接触过的,他有些感兴趣:“有误?” 王满才肯定地点头:“是的,有误。咱们修真界划分灵草时动辄以一年生、十年生、百年生、千年生来划分,可那忍阴灵芝我们种植不过四月,实验组中那生长得最好的一组上已经生出了第一圈灵轮——这分明是一年生忍阴灵芝才会有的!可见,若是条件得宜,较短的时日内一样可以种出表现上佳的灵植!那以年份来衡量灵植等阶之举,根本就是谬误!” 说到后来,王满才的语速已经是越来越快,瞳孔中也是满满的兴奋之色:“杜道友你早就说过,没有标准便无法改进,若我们想要重新提升这些灵植的种植技艺,首先要做的便是推翻这些灵植等阶的标准,既然不同的条件下,一年生和几月生的灵植生长状况能做到完全一致,那纯粹以生长时日来作为等阶标准就不再适用!” 这番话令杜子腾惊讶又喜悦,他忍不住笑赞道:“王道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很好!你能有这番想法实在再好不过!就你方才这短短数言恐怕就会颠覆整个修真界对于灵植种植的根本!” 王满才第一次收到杜子腾这样的高度赞扬,所谓颠覆整个修真界灵植种植的根本一说,王满才甚至没有觉得杜子腾有半分夸大,字字属实,他此时亦是一副荣幸的模样,竟是全盘收下了杜子腾的夸奖。 而他身后那些修士亦是兴奋地彼此对视了好几眼,显是这个结论他们早在内部达成了一致,如今王满才代表整个团队专门来向杜子腾陈述便是希望能得到他的肯定。、 而杜子腾也确实如他们所料一般,不似修真界那些庸碌之辈,一眼就看出了这件“小事”对于整个种植体系深远的影响! 因为现在,整个修真界不论是名门大派还是那些小门小派,对于灵植的价值、等阶向来是按年份来分,可殊不知,不同年份的灵植可能生长情况一样,反向推知,同一年份的灵植也完全可能生长情况不一致啊! 这样的划分方式之下,连等级好坏都不清晰,又怎么可能衡量得出种植方式的优劣呢? 杜子腾看到王满才与他身后这些兴奋得情难自已的修士,笑着道:“能有这般的想法,足见你们在这种植一道上早已走得超过整个修真界太多,不过,这想法也只是千里之行的第一步,若按照你们的想法,要真正衡量清楚灵植的等阶,恐怕每种灵植的标准都不一样吧?要详细地为每种灵植定下标准……这可不是易事。” 对于杜子腾的这个问题,王满才也显得胸有成竹,显然,这段时间系统的训练早已经让他跟上了杜子腾的逻辑体系,他此时认真的解释道:“若真是凡间植株恐怕还真不好论,恐怕得有数十上百个特征方可清晰地描述出一个等级的植物所应有的特点,可杜道友,修真界中的灵植不同,就以这禾禾草为例,一阶禾禾草只是内含灵气,遍地可见平凡无奇,二阶禾禾草已经能释放灵气,改造天地,三阶禾禾草更是能隐匿自身,影响同伴……每一个等级之间都有更为分明的层次与特征,这是灵植与凡植不同之处。就好比修士与凡人,若我们要将凡人分成三六九等,还真不好分,可修士却十分简单,按修为划分,一目了然,绝无错漏。所以,我们需要发现的,便是这些不同等级的灵植身上那些明显的特异之处……” 杜子腾却是摇头道:“世事无绝对,我并不是反对你们按这种明显特征来划分灵植等级,只是,等级存在的意义本来是为了衡量种植技术的好坏,那么种植的目的是什么?” 杜子腾目光一扫,这些学会修士个个陷入沉思,他却微微一笑:“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种植的目的是为了对修士有用!或者太过功利了一些,可这就是现实,如果禾禾草不能产生灵气,我们还会辛辛苦苦地来种它,甚至要研究如何种好它么?” “虽说万物有灵,可我们种植这些灵植不过是为了修士更好的修行罢了,或许有悖于道法自然的天地之道,但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再回到王道友你方才所说的等级之事,你所说的明显特征固然有用,可你方才以禾禾草为例,你有无想过?禾禾草这些所谓明显特征,不过是于我等修士更有利的‘特征’,因此在你看来,它更‘明显’罢了!可对于禾禾草自己而言,或许并非如此,也许早在这特征出现之前它便已经进阶,只是没有表现出这般特征我等并不知晓罢了,也许在禾禾草中间,什么算进阶,它自有它的方式呢!” 看到这些再次陷入震撼与沉思的学会修士,杜子腾并不觉得自己是在白费口舌,这批人注定是要在一条漫长永恒的道路上孤单前行的一批人,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会理解他们的许多想法,但杜子腾却是那么高兴地看到他们的出现,因为也许他自己已经独自在这条路上太久太久,因此,他绝不吝惜与他们交流的时间。 “我方才所说并不意味着禾禾草一定是这般,我只是想说,任何事情都不要先入为主,将我们束缚在修士的眼光中。划分等级之事,你们大可以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来查探,似方才王道友所说以明显特征来划分以便研究之利,我绝不反对,划分之后自然可以更迅捷地比对出种植方式的优劣。 但我希望诸位知道,这世间万物皆有无穷奥秘,哪怕是等级划分之后,也永远不要肤浅地以一二特征或者些许等级就将对方概括,否则,你们将会错过太多太多世间玄奇。” 杜子腾一番话,这几个修士心悦诚服,这不禁叫他们想起修真界那些流传至今的传奇故事,那些主角未必都是大修士,可都做成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可见,不要轻易以等阶来概括,修士亦是这般。 一时间,这几人都有些豁然开朗,他们虽是在说种植之道,何尝不是在探讨这世间大道。 而王满才却更是觉得,长久以来,他们研究三阶禾禾草无甚进展,是不是也因为他们将自己局限在了所谓的“三阶”这个定义上。 若是跳出所谓的“三阶”定义呢?他们其实要寻找的是那种可以影响周围的禾禾草,可以令它们产生更多灵气的特殊禾禾草,这种禾禾草是不是只在二阶禾禾草中产生,这种禾禾草是不是产生了之后就立即会影响周围的同伴,在打破了约束与局限之后,许许多多新的研究问题涌向脑海,让王满才觉得兴奋不已。 这种兴奋不同与被杜子腾肯定的兴奋,这是一种满足好奇、走向未知的兴奋,这是一种漫漫旅程之中隐约要见到新景物的期盼兴奋。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心中十分欣慰,这几人哪怕未来不能成为大修士,但他们继续走下去,带给整个修真界的影响必将远远超越所谓的大修士。 送走这几人,杜子腾长长吁了一口气,练剑坪上,横霄剑派的弟子早已经恢复了云横峰上的作息,在场地上分组练着剑,庚金之气的强势回归下,这批弟子的进步速度甚至已经超过了云横峰上的平均水平。 这里面,也许有他们见过了门派起伏人情冷暖,内心更渴望强大的缘故,也许有孔云诸人孜孜以求诲人不倦的缘故,也许有太多榜样在身旁谁也不敢懈怡的缘故…… 而杜子腾远远看到一个锋芒刺目却始终低着头的身影,忍不住出声道:“靳宝!” 依旧是那双灰色的眸子,却莫名让杜子腾远远停下了脚步转开了视线,那双眼睛竟叫杜子腾有些心惊肉跳,好像再看下去便会被拽入里面那个灰色的世界中一般可怖。 靳宝后知后觉:“哦……我刚刚出关。” 所以还不能很好地收敛剑气。 杜子腾:…… 然后他忍不住吐槽道:“你这样真的能上台讲课吗?” 不怕底下各个师弟被你的剑气玩死吗? 靳宝想了想,认真道:“不知道。” 杜子腾有点怀念他们三人组一直充当翻译和大脑的沈仁,然后他有些疑惑:“你都出关了,沈仁和闻人凌呢?” 靳宝的回答永远那么简洁有力:“闭关。” 这回答叫杜子腾既期盼又有些担忧,闭关这么久……当日他们三人俱是筑基大圆满,恐怕也是在冲击金丹吧,但靳宝都出关了,那两人也不知道顺不顺利。 远远地,孔云和寒远山已经看到他们二人,杜子腾上前打了招呼,问了问情况。 孔云简短地说明了一下近日情形便道:“杜师弟,你来得正好,上次你曾提过,想让诸弟子上一上‘实践课’,我琢磨了许久,与几位师兄弟亦商议了一番,这些炼气弟子困守秘境,对剑之人皆为同门,长此以往殊为不利,这‘实践’一课确有必要,你也来瞧瞧,我们这‘实践课’可与你当日所提是否相符?” 杜子腾点头,这提议是他提的,本义也只是希望,哪怕是破晓秘境中走出去的剑修,战力也不能在云横峰之下。他放眼看去,只见这所谓的“实践课”也是如平时练剑一般,所有弟子分组,但不同的时,在组内这些弟子是要互相攻击练习的,赢下三场者便可进入下一组,如此这般,一组组之后自然分出了优胜者——这分明就是另类的竞技嘛。 杜子腾点头道:“这法子挺新颖的,怕是能激发他们不少斗志吧?” 都是年轻人,谁愿轻易服输呢? 这办法是几位金丹剑修结合自己年轻时的口味琢磨半天才琢磨出来的,充分利用了年轻人的好胜心,此时听主意最多的杜子腾这般肯定,他们自然亦是有些得意。 然后孔云道:“杜师弟你既然也在,便一道参加吧。” 杜子腾:! “我都筑基了,怎么好意思和一众炼气师弟一起……” 孔云却是一脸似笑非笑:“杜师弟,非是我等瞧不起你,就你那斗法的水准,若非借助符箓,恐怕还不如你眼前这些炼气期的师弟呢。” 杜子腾一脸懵逼,我擦,孔师兄我没得罪你吧,为何朝我开炮! 然后,这番话直令周遭许多剑修弟子纷纷起哄,要求杜子腾下场玩玩,并且再三保证他们不怕杜子腾境界比他们高的,真的! 杜子腾欲哭无泪,妈蛋你们一群剑修要蹂.躏我一个符修居然还敢说不怕…… 于是,被蹂.躏得很惨的杜子腾再次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杜子腾一边悲叹自己许久没有抓紧修行,老是耽于俗务,果然身手都退化了!他才不承认他一个筑基被一众炼气虐了许久很窝囊呢,明明是他们都甩赖皮停下了互相交手集体围攻他一个好么?! 另一边,杜子腾又觉得,自己该不会是在哪里得罪了这群剑修,从孔云到底下的炼气弟子,居然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呸,一定是某人不在,没人镇压他们了! 这么愤愤地想着,一道流光突自天外而来,杜子腾凝神一看,竟是那只包子顶着一道传讯符飞速而至。 而杜子腾打开传讯符,却突然神色凝重。 这竟是一道求助之符! 杜子腾本来传讯于元国国君,那昔日的世子殿下,今日的皇帝陛下,希望对方在紧邻西荒的某处按他吩咐安排一二,没想到,这返回的符信里,笔迹刚硬却笔画潦草,显是对方亦处十分的紧急状况之中。 回信之人赫然是当年那位宋大将军,可杜子腾这讯息分明是传予那元帝的!莫不是中间又生出了什么岔子?思及当日他们还在那小小村落时,为着是否应该插手凡间一事,他曾与萧辰生出的一番争执,杜子腾忍不住眉心隆起,凡间世事更迭之快,于修士一切不过眨眼间,也许凡间又再次变换了天地? 那信中,先是言明,杜子腾的吩咐他们已经安排下去,不日之内便会布置妥当,随即便是急急提及,元国自上次他们会面之后,帝君励精图治,一切本已经有了起色,但数年前,不知何故,突然间天灾地祸接踵而至,竟没有一时消停,元国才略略恢复的一缕生机又受阻扰。 那些灾祸十分古怪,一年之内,只元国一境,那洪水滔滔竟赤地千里轮番上阵数十次,足以令百姓颠沛流离的地动山摇亦是不下双十之数,而这等恐怖的灾祸竟然不只限于元国一境,周遭方圆数千里的大小国一并如此,直要绝百姓之活路! 宋明钧的信中虽未如何陈情,可那惨烈情况直从字里行间倾泻而出,叫杜子腾想忽略都难,这直比任何痛哭流涕的求助都要动人心魄……这可是整个西荒的百姓呀! 杜子腾越看越是皱眉,若这宋明钧所言属实,其中必有蹊跷! 纵是那等水深火热不宜凡人居住之地,亦绝无可能变化如此之剧,更何况,这秘境便在西荒,若真有什么变故,他们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杜子腾捏着信纸突然一怔,等等,秘境……? 杜子腾再次火急火燎地一把揪住正在杜子腾桌案上流连、一脸嫌弃地挑选着符箓的包子:“你……你是不是自从被祖师束缚之后便一直待在这里?” 包子十八个褶都在瞪着杜子腾,难道要它亲口承认寰埏大人被个下界修士给困住了吗?! 杜子腾此时根本不及去顾虑包子这些小情绪:“我问你,这秘境同西荒是什么关系?” 包子茫然,关系?什么关系? 杜子腾强令自己理清思绪道:“秘境与西荒在空间上是否邻近?在灵气上呢?可有关联?” 包子这次听明白了,无所谓地道:“算不上毗邻,不过灵气相通罢了。” 杜子腾一屁股坐倒在地苦笑:“这可真是……造孽啊!” 他没有玩笑,这是真正的造孽,那可是西荒亿万黎民…… 修士讲究因果,若因为他们之故,引得整个西荒的百姓颠沛流离,这其中的因果,杜子腾简直不寒而栗。 到得现在,对于这种冥冥之中的命数牵连,杜子腾依旧将信将疑,但是,他的道德与责任亦绝不会容许他在犯下这等大错之后,轻易置身度外。 可是,有些问题要先弄清楚,杜子腾突然开口再次向包子问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有弄明白,狗不理,你虽然看不上灵气,一口一个那什么‘灵源’的,可是,没有灵源之息……哪怕是在沉睡之中,你总是要消耗灵气的吧?” 杜子腾这个问题太过尖锐,纵然是皮厚如包子,一时竟也支支吾吾,脸泛金黄,显是不好回答。 可杜子腾已经知道答案了,他一声长叹:“这破晓秘境中本身并不产生灵气,所以,哪怕是沉睡于此,你其实也消耗了西荒的灵气……” 这包子不知什么来历,明明看起来就是个软萌的恶搞玩意儿,却精通空间法则,明明被束缚于沉眠中,竟也能将西荒灵气与秘境相连……难怪数千年以来,西荒一直灵气匮绝。 倾尽一域灵气而奉养一物。 杜子腾苦笑,这场孽中,真不知谁的罪更大。 祖师将包子困于此地,显是对对方忌惮颇深,但这包子也许彼时又未做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于是将对方困而不伤,孰料这包子依旧令西荒成为修行绝域。 而后,他们为避开修真界追杀避入此境,那些散修贪得无厌狂挖精晶尘光,令本就束缚将尽的包子惊醒过来彻底脱困,于是,一场大战,他们彻底抽尽秘境灵力,自己差点山穷水尽,而秘境之外,西荒百姓水深火热颠沛流离。 此时,再去追究谁犯下的错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既然已经发现大错,便要倾力挽回,杜子腾从来不是那种为洒掉的牛奶哭泣之人。 他只简单地将信中内容朝包子解释清楚:“……所以,你知道了吧,因为我们的缘故,西荒现在的情况并不太好……” 可包子却很困惑:“……故而???” 杜子腾耐心道:“所以我们要尽量弥补……” 包子更困惑了:“为何?” 杜子腾:“……因为我们做错了事情……” 包子却是无聊地翻了个身:“荒谬!若尔举步误伤蝼蚁,难不成亦要停步朝那蝼蚁弥补不成?!” 杜子腾一时怔住,当即反驳道:“那些皆是有灵智的人类,你怎么能以蝼蚁类比!” 包子却是对杜子腾道:“于彼乃颠沛一生,于吾不过沧海一粟,岂非蝼蚁?” 这种猛烈的三观碰撞,在杜子腾进入这修真界以来,不是第一次,却是最剧烈的一次。 因为包子这样直接的评论中不含任何刻意的鄙视情感,就是那样自然而然的视角与口气。 眼前这只包子,或许生于这世上之日起,便寿元无尽,万载岁月于它亦不过大梦一场,何况凡人匆匆百年,就譬如凡人看窗外一只蚊蝇,对方生命不过几日,难道会值得自己花费心思去琢磨它的悲欢离合吗? 这便是一种最自然不过的价值分野,杜子腾没有办法要求一只这样的包子设身处地去思索:生命的价值不论长短皆一视同仁。 因为在这只包子近乎无尽的生命中,所有其他的生命都是短暂的过客。 直到此刻,杜子腾才明白,修真尽头这种残忍的冲突。 如果有一日,萧辰的修为抵达尽头之时,是不是在他的眼中,自己亦会如包子眼中的凡生一般? 杜子腾长长吸了一口气,可他脑中那些混乱思绪依旧好半天才渐渐沉淀下来,他眼前依旧是那张凌乱潦草的信纸与一只无聊乱转的包子。 小木棒不知何时静静出现,浮在一旁,头顶那片嫩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了一些,这会儿它安安静静不动作,便也真如一株植物般安详美丽,仿佛岁月静好。 忽然之间,杜子腾想起了在那星潮中,那惊鸿一瞥的伟岸身形,眼前这株美丽到有些荏弱的小木棒会长成那般仿佛可以支撑寰宇的的巍峨吗? 然后他突然又想到,一切所谓无尽的、宏伟的生命又何尝不是自这荏弱中来的呢? 看着自己的本命法器,杜子腾的思绪渐渐宁定,他突然有一种明悟,其实不必向任何人去分说自己的想法,即使是萧辰都未必能全然赞同,可见在这修真界中,他的想法在更多的人看来都不过谵妄。 那些生命的价值亦不在于他杜子腾如何向修士们去解释,他们曾静静地存在,如千万祖辈一般,也许又惨烈地凋零,可他们毕竟曾经来过,看过,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皆曾体验过。 杜子腾随即起身一笑,淡淡朝包子吩咐道:“尽快把西荒的空间稳固下来,你办得到的吧?” 包子弹了弹:“自然。” 然后它费劲地在桌面上打了个滚:“吾可以和木头接着去找禾禾草了么?” 杜子腾:…… 他只是突然觉得有点蛋疼,所以,他刚刚是干嘛要和一个蠢蠢的萌物探讨“生命的价值”这种深度问题啊,直接安排它干活不就好了么,真是! 是的,不必辩驳,不必探讨,他只需要以他想要的方式做到就好。 这一刻,杜子腾心中突然又多了一些想法。 他简单地吩咐道:“稳固好空间,再给我送封信,你们就去玩吧。” 那口气若在凡间,俨然是哄隔壁家五岁幼童的架式。 包子欢呼一声满屋子打了一回滚之后,便老老实实地等杜子腾写信,心中已经琢磨着等会儿怎么去稳固空间了,做完了可以玩嘛~\(≧▽≦)/~ 杜子腾的信回得十分简短,有了动力,包子干活十分卖力,两小的身影再次迅速消失在视线中,但杜子腾心中,一切刚刚开始。 ================================================= 凡间,晋国边境。 “简兄弟,来,这是聚神丹,你先前没怎么在外闯荡过,这段日子累坏了吧?” 简泽吞了丹药打坐炼化药力才起身道:“咱们这趟收获不小,多辛苦几次我也甘愿哪。” 然后他与何世明同时笑了起来,一旁的冯三摇头,终也是一同笑了起来,冯三也没想到,何世明竟真有旧识就在六大派中负责销毁那些妖魔首级,此次一路虽有波折也算有惊无险。 几人说笑间,已是跨出了这凡间的晋国,接近西荒边陲,荒郊野外没有灵脉本就灵气不多,可他们越朝西走,灵气便越发稀薄。 而一旦迈入西荒,所有人就能清晰地感知:天地间再无一丝灵气,可没有灵气便意味着没有修士,那便意味着彻底的安全。 思及此,几人的脚步都不由得轻快起来。 便在此时,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哼,你们几人鬼鬼祟祟地收集了那么多妖魔头颅竟然要往西荒而去,说!到底是何故?!” 几人大吃一惊,顿住步伐回身一看,对方碧色衣衫上绣着一轮月牙,竟是个碧月城的修士! 何世明心中一沉,他没想到,原本无甚波折之事竟然横起波澜,对方此时才出声,想必已是跟了他们一路,似这等名门大派的子弟,防身手段众多,纵然他们能料理了对方,可必也会留下蛛丝马迹,若再结合这地点,简直是在给碧月城指路到西荒! 简泽更是紧张得身子崩得笔直,额头隐隐现出汗迹,冯三怕他现出迹象来,连忙不动声色上前一挡。 何世明打叠起精神,拿出那在商会中长袖善舞的本事来:“这位道友不知如何称呼?我们几人不过是讨口饭吃,若是无意中有什么开罪之处,还请恕罪则个,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这修士却全不领情,只冷冷一嗤:“如今整个修真界都在斩妖除魔,偏偏你们几人竟敢擅离战线,似你们这些无情无义之辈,早就该清除出修真界,竟敢和我攀什么交情,简直不自量力!” 本来,他发现有人在私下收集这妖魔首级就十分奇怪,那东西不过是为计算各修士的功绩所用,计过之后便打上标记无法再次计算,可竟然有人收这无用之物,他本以为是发现了什么隐匿于修士中的妖魔线索,谁知一路追踪,都快进入西荒了也没发现什么端倪,他耐心早已告罄,不过几个散修,管他们什么用意,先斩再查! 何世明大吃一惊,这架势是要直接动手啊。 便在此时,一道呼声远远而来:“少爷!” 然后片刻之后,那法器已到近前:“少爷,你们回来啦?老爷要的东西可收集齐了?咦?怎么还带了朋友来?怎地不到门里坐坐?” 何世明、简泽、冯三看到远远而来一副仆人打扮还十分进入角色的邓老头,一时间都有些呆滞。 邓老头兀看清那碧月城的修士后,转头一副夸张模样对简泽道:“哎哟,少爷你何时交了碧月城的大人物,竟也没跟老爷说一声!” 然后他不由分说就要上前拉那碧月城的修士:“阁下既然已经到了我们门口来,无论如何也请去坐一坐,我们穷乡僻壤的,您肯屈尊大驾光临,门主必是要扫榻相迎的!” 那碧月城的修士此时一脸狐疑,门主? 邓老头兀自对简泽絮叨道:“少爷您也是的,门主让您收集些妖魔首级来练功,您怎地去了那么久也没个音讯传回来,要不是老爷让我守在这儿,差点就要跟您错过了!” 邓老头这番神级表现让这碧月城的修士居然将杀意按捺了下来,他冷着面孔跟着邓老头向前,竟真的看到一片坑坑洼洼的烂泥地,其中一个坑中,竖着一道歪歪扭扭的大门,上书:“御兽宗”。 这碧月城的修士简直牙都要笑掉了,这么个破烂的门庭居然敢叫什么宗! 里面三五个落魄修士似乎收到了那老头传讯,正赶过来。 远远的,一个一眼大一眼小鼻子歪嘴巴斜的滑稽老头看到这碧月城修士连声道:“哎哟,难怪今早就喜鹊直叫,原来是贵客临门,快请进快请进!” 这碧月城的修士看着那院里种的三五棵要死不活的灵植,和随时可能坍塌的歪扭洞府,他立在原地根本不迈步子,进这种地方,他还怕脏了他的脚呢! 这么五六人在场,他原本那杀人少麻烦的法子便不好做了,于是,他懒懒道:“不必。我只问你们,那妖魔首级,你们这……咳,御兽宗收集来做什么?” 那滑稽老头搓了搓手期期艾艾道:“哎哟,这事、这事您知道啦?” 碧月城弟子只斜睨着不说话。 那滑稽老头叹了口气:“想俺御兽宗当年也是一个大宗门……” 看到碧月城弟子那嗤笑表情,老头可怜巴巴地道:“真的,当年俺们宗门也不差的,只是,唉,这些年门庭凋零,俺宗的法门是要靠灵兽血肉而行炼化之法,”老头接着愤愤地道:“这修真界物价飞涨,活的灵兽就不说了,俺们连根毛儿都买不起,就是那新鲜的血肉也是一天一个价,简直叫人没法活!” 然后他就跟展示变脸绝活一般,腆着脸对这碧月城弟子道:“俺们也是没法子,反正那妖魔血肉中亦有精华可供修行,这妖魔首级你们扔了也白扔,处置给俺们御兽宗,你们也省下了这处理的麻烦,岂不皆大欢喜?” 这碧月城弟子本来对此心有怀疑,见到眼前这一切,倒是怀疑尽去,毕竟这种小宗门要想欺瞒他未免也太胆大包天,只是,他终究心有不甘,千里迢迢查证至此居然是这么个结果,回去交待也根本无甚功绩可言。 “哼!整个修真界都在竭力斩妖除魔,你们却安居于此,未免也太便宜了吧?” 这老头眼睛滑溜溜一转,随即一拍大腿道:“哎哟!您可是冤枉死俺们啦!俺们御兽宗也是修真界一分子,怎么能不参加这斩妖除魔的壮举呢!邓老头,还不快将俺们御兽宗那‘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拿出来给这位贵客看看!” 那碧月宗的弟子先是从鼻孔里喷了口气,随即,他恨不得能把自己的鼻孔割掉——真tmd太臭了! 那种臭,就像在战线上,三伏天里,妖魔修士的尸首烂了一个月没人收拾水乳交融不分你我的那种臭法! 可下一秒,这碧月宗的弟子却是瞪大了眼睛,再也转不开眼: 只见那邓老头将那臭不可当的符随手一掷,轰然巨响中,小院之外再次多了一个巨大的坑。 那滑稽老头挤了挤较小的那只眼睛:“整个修真界里,您可是第一个看到俺们这‘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的哟?” 说着,还露出了一口黄牙:“怎么样?俺们御兽宗可够资格斩妖除魔?” 第171章 这姓左名航的碧月城修士自然是满意而归,他原本不过是循着巡查弟子的职责,发现有修士偷偷将销毁的妖魔首级交易出去,按着职责进行追查而已。最高的期望不过是希望发现这些修士同妖魔有涉,从而上报门派赢得些奖励,但现在却居然有了这番意外之喜。 确实是意外之喜,方才那杜姓老头儿曾说,一千枚妖魔首级所提取的血肉精华便可制出方才那虽然奇臭无比却威力奇大的古怪符箓,他简直要笑出声来,他立即就胁迫这几个一看就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低阶修士,要么就给他这古怪符箓,要么此事他就要向门派禀报了!哼,这些妖魔首级可是门派花了力气向那些散修兑换而来,你们用来制成符箓可有问过我们碧月城?! 那滑稽老头果然大惊失色:“这位道友!咱们有话好说啊!这些首级你们浪费也是浪费了啊,让我等制成符箓岂不是废物利用两全其美?” 左航冷笑不语。 旁边那邓老头连连朝滑稽老头打眼色,滑稽老头这才醒悟,连连道:“哎哟,我真是老糊涂了,这位道友啊,您看这般可好?我们‘御兽宗’在这穷乡僻壤的,亦没有什么资源哪,这些妖魔首级我们确实是很看重的……您看要不这样?只要您能提供妖魔首级,我们‘御兽宗’愿意无偿为您制造那‘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您看可好?” 左航简直要笑出声来,这些妖魔首级本就是弃之不用的废物,本来他以为自己在城中不得重用,堂堂碧月城弟子竟然整日干这巡查废物的破事,没得埋没了他的天赋才能,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还有这番收获! 要知道,修真界中,似这能威能巨大的一次性法器、消耗性符箓等等,统统价格昂贵,可在斗法之中,这等东西一旦出手往往又是保命和逆转局势的绝佳利器,谁能不备? 他方才听这老头的言语,这东西可以用妖魔首级源源不绝地制造出来,这岂不是意味着他将来会有一个源源不绝为他生产这玩意儿的作坊吗?! 不只是他自己使用,他完全可以将这物价高价售卖给那些在血盆口刀口舔血的散修们,令他们将门派里那些资源心甘情愿地交到自己手上,想到未来那些源源不绝的灵物,左航面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他现下负责巡查这妖魔首级销毁一事,本是个清水衙门,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变成个肥差!哈,对他而言,要弄到妖魔首级不要太容易,这等同于是白送他无法的灵物啊! 左航一想到这场景就激动得不能自已,他冷冷看了看眼前这群落魄修士:“既然你这般有诚意,那我勉强可不向门派上报,可你要知道,一旦我碧月城知道了你们的举动,紧接着而来的大修士可就不像我这般好说话了,你们只要记住,只要你们肯乖乖地将这符箓为我造来,我必不会亏待你们就是了!” 在这番令一众落魄修士在这破烂门庭中唯唯诺诺的威胁之后,左航便急不可耐地匆匆离去,他得尽快去将收集妖魔首级好让这些低阶修士给他造符,若是晚回去了……那些正在销毁的妖魔首级现在不再是废物,在左航眼中,那都是灵石,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灵石被*呢! 而待到左航离去之后,这所谓的御兽宗众人中,滑稽老头收敛了方才的逗逼模样,清冷目光令何世明不寒而栗。 他不由俯身一拜:“杜兄弟,我一时鲁莽冲动差点酿成大祸,还要让你亲自离开秘境前来收拾后患,这种种后果皆是由我一人造成,有何后果也皆我一人背负,还请你责罚。” 他身旁的简泽却是瞪大了眼睛盯着那滑稽无比的老头儿,这、这、这是杜子腾?! 方才那急转直下的神剧情中,他一直默默按照冯三的要求,任由这剧情如何神转折,他都老老实实地保持着安静,努力将心中那无数的疑问压下。 直到现在何世明一口道破杜子腾的身份,他才恍惚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而,来不及追问,他看着何世明那负荆请罪一力承担所有责任的模样,连忙上前道:“杜兄弟,不是这样的,当日何兄弟说要去战线收集妖魔首级,是我自己愿意一同前往的,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何兄有责,我亦有责,若要罚,便连我一起罚吧!” 冯三只在一旁气闷,这傻孩子,他怪只怪自己方才一时被滑稽老头的真实身份镇住,竟然没有来得及阻拦简泽,他怪只怪何世明太过奸诈阴险,竟将简泽一并诓在了其中! 而这般情境下,他与邓老头对视一眼,只得一同上前请罪:“我等在一旁,劝阻不力,一样有罪,请杜道友责罚。” 那滑稽老头却是只淡淡点头,恢复杜子腾那把清朗的声音道:“罚肯定是要罚的,不过,稍后再说,你们先起来。” 杜子腾这番话令何世明心中猛然一跳,不知为何,他觉得杜子腾说话之时,仿佛若有所指…… 简泽终究是与杜子腾交情更深,而且这次他们也算有惊无险,在杜子腾的接应下,并没有暴露破晓秘境之事,只是他有些好奇:“杜兄弟,今日多亏你亲自前来,否则这碧月城的弟子我们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打发了……只是,你怎么知道……” 杜子腾的表现早就将一旁的邓老头彻底折服,此时哪里需要杜子腾亲自开口解释呢,他就兴奋地说道:“简小哥儿,杜道友这番安排用心良苦亦是妙到巅毫!你们自那血盆口折返,最近而又相对安全的路线中,必是要由这凡间晋国而入西荒的,他亦曾对我等交待过,你们收集那妖魔首级一事,一次两次也许还好,长此以往,必会引人注目,因此必须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我等过来准备之时,这‘御兽宗’的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甚至连我等的角色、该说的话、御兽宗的全部背景都已经严丝合缝,叫人根本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实在是叫人不得不佩服啊!” 简泽、何世明、冯三几人看着杜子腾,心中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他们遭遇这碧月城弟子的尾随一事,虽是偶然,但这偶然显然是已经在杜子腾推测的必然中——他们这番奇怪的举动必定会引起别人的好奇甚至追究,而杜子腾这安排的后手也这么快地派上了用场,如果这都不叫料事如神,那什么叫料事如神? 杜子腾却是一托下巴道:“你们也不必如此,像这碧月城弟子尾随之事便不在预料之中,好在这准备得还算及时,否则,我倒想知道你们要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 想到方才那碧月城的弟子已经决定要动手之事,三人背后都隐隐有冷汗浸出,收场无非就是他们与那碧月城的弟子血拼,那弟子一看也是筑基期,且出身名门大派,身上的好物必是少不了的,斗法经验也不是他们三人可比,这到了最后,恐怕他们会被迫不得不动用简泽身上那些符宝…… 所以,最终的结局多半是以他们暴露整个横霄剑派在西荒一事而告终。 想到这里,何世明的后背已经彻底湿透。 便是在此时,杜子腾淡淡地道:“简兄,你们先下去吧,我要同何道友单独聊聊。” 简泽还想帮何世明多说几句好话,他身边的冯三与邓老头早已经微妙觉察出杜子腾的气势,哪敢叫简泽这傻瓜再说情,连忙不由分说,联手拽着简泽就远远出去了,或者不如说,这二人拽着简泽有多远便走了多远。 而在里面那莫名寂静下来的破败房屋之中,何世明后背打湿的冷汗令他觉得奇寒无比,简直连神识都开始冻僵了起来。 杜子腾顶着那滑稽的模样,却没有半分滑稽的神情:“何道友,我让你单独留下的用意,想必你或许知道。” 何世明欲言又止,他想辩解,可差点令整个横霄剑派暴露是事实,若非杜子腾高瞻远瞩布置下此局,不能令那碧月城释疑而去的话,纵是他们能将那碧月城弟子击杀于此,此事的风险也已经大大增加——似这等名门弟子的失踪在门内必是会有人追查,这弟子的行踪又没有刻意保密,自然会查到他们这处,最后的结果依旧一样:横霄剑派会暴露。 杜子腾的口气听来却并不一味是责怪:“这妖魔枕骨一事,就事论事,你处理得不错,能敏锐地抓住这其中商机,为秘境争来这样的资源,甚至为以后在修真界打开格局撕开一条口子,从这件事上来说,你确实有功。” 何世明听到这番评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他所能想到的自己在此事的处置中所能争取大的最大功劳,都在杜子腾一言的概括之中。 杜子腾随即道:“你令整个秘境因你之故差点暴露,这是错,我若要因此罚你,你不觉得冤枉吧?” 何世明连连摇头:“此事我思虑不周思虑不周,无论杜道友做何处置,我皆是心服口服!” 杜子腾淡淡一笑:“那好,既然你既有功又有过,我这人一向赏罚分明,那我便再给你一个任务,一个既是赏也是罚的任务。” 何世明愕然地抬头,什么样的任务,竟然既是赏又是罚? 而且,这个任务如果出自杜子腾之手……何世明心中既期待,又畏惧。 杜子腾立在这破烂到瓦片都不完整的小小草屋中,随手布下这破晓秘境重入修真界、甚至搅动整个修真界格局的关键一棋:“我要你安安心心待在此处,好好经营这个‘御兽宗’!” 何世明一怔,这个任务……全然听不出有什么赏罚的意味来…… 此处虽是地域偏远,好歹有微薄灵气可以支应,只是枯燥一点罢了。 杜子腾看了他一眼,仿佛明白他心中所想,只微微一笑:“经营‘御兽宗’可不是简单的。下一次,若是那碧月城的修士来换符箓……你就跟着他一同返回血盆口,你的任务很简单,便是左航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他若喜欢倾城佳人,你便替他觅替他求替他抢,他若喜欢修为进境,你便购那天材地宝助他轻易进阶,他若喜欢万人之上,你便助他争权压利踩下诸人……你要做的,是将这天下最奢靡的一切奉到他眼前,令他不费吹灭之力便可垂手而得,你要叫他忘却修真界一切的艰难险阻,叫他以为这天下之间,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办不成的一切……你记住,腐其筋骨,蚀其体肤,令其耽溺享乐难以自拔……当一个修士的意志被腐蚀到极致,纵然是所谓的名门大派,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背叛的。” 杜子腾那最后一句话,极轻极微,却如惊雷一般在何世明耳边炸响。 这原来就是他的任务。 赏罚已定,这果然既是罚又是赏。 这是罚,这般潜伏于碧月城的任务,一旦他的身份暴露那便是灭顶之灾,毫无犹疑,这也是赏,这般操纵人心的机会,杜子腾不会轻易予人。 若真能办到杜子腾所述的一切,方才那碧月城的修士就不过是他何世明手中的提线木偶,而在他何世明身后,杜子腾这双翻云覆雨之手便要借着这碧月城弟子掀起一场不如该会如何惊天动地的风浪! 第172章 布置既定,杜子腾便不再停留,直接带着简泽几人返回了西荒秘境之中,何世明自有他的任务要去完成。 在杜子腾看来,既然何世明那双眼睛中渴望这样的机会,那他就给他这样的机会。 待到一切有进展之后,他自会予以何世明所需的一切支持,端看他在那舞台之上如何表演了,杜子腾倒是有些期待。同时,杜子腾捏着手中小木棍,不由暗暗思忖,若是此事一起,那符箓一事又不能假手他人,啧啧,是得抓紧了。 ================================= “刑执事,您留步、留步。”事情谈完,这多宝阁的秦大掌柜起身告辞,却是半点也不敢劳烦对方亲自相送。 刑明亮屁股抬了抬,听到这番话,面上虚虚一笑:“那秦掌柜您便慢走吧,小栗,还不送送秦掌柜?” 一旁的小弟子连忙一溜烟地过来,送着那秦大掌柜出去了。 那大掌柜的非但不敢有半分怨恚之色,反而越发笑容晏晏,毕恭毕敬地垂手后退离去。 待那足音远去,刑明亮才呷了一口那千年玉茶,清冽灵气由舌尖直入脏腑,顿时心神明净灵台空澄,仿佛突破一重境界神清气爽,连思绪都骤然清明许多,果然是好东西! 这秦大掌柜送的东西还算不赖,算他有点眼力界儿。难怪虽然不过是个小小散修,却能将多宝阁做到三江五湖,连他们碧月城里好像都有一间,这待人接物果然挑不出太多毛病。 待这口灵气下去之后,刑明亮才小心翼翼地将这用玉髓封好的千年灵茶收入储物袋中,似这等珍物,待到那冲击瓶颈的当口若能饮上一口,心魔都会少上许多。 然后刑明亮起身,缓缓踱步到了屋外,此时,东方的天空一片空明蔚蓝,当日他自请到这战阵前线来,还有同门背地里嘲笑,说他是因为于城主失势受其牵累在城里待不下去了才被迫流放至此…… 想到这里,刑明亮嗤笑一声,那些蠢物,难怪修行近百载亦无多大进益,不过一群井底之蛙,想到储物袋中的玉茶等物……似这等珍品,若不是在这战线之前,在那碧月城里怎么可能轮得到他刑明亮? 可若在之前,刑明亮亦不禁摇头,就算是在城中,似这秦大掌柜这样的人物就算结交他们碧月城,亦绝不可能出手以玉茶这般的珍物,说来说去,还是大势不同啦,时移势变哪。 刑明亮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一片碧空,这天哪,没了遮掩就是敞亮,原来老有个东西在那遮着,啧,真是碍眼哪。 这修真界,本就是强者通吃的大势,非要讲究个什么正道作派,锄强扶弱?简直是笑话。明面上说说立个牌坊就算了,非要让整个修真界真格儿地干,先前碍于那帮铁疙瘩,大家敢怒不敢言,现在怎么着? 这修真界啊,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就比如这秦大掌柜的,到了他这西战阵,该拜码头就得拜,这样多好,规规矩矩清清爽爽,拜了码头他就放行,给张单子,单子上的东西就能卖,其他一概不准,看到没,这规矩多清晰明了。 拜了码头,秦大掌柜的也放心,他也得了实惠,皆大欢喜。非得讲究那些土掉渣儿的死理,大家都放不开,弄得事情没个准样儿,啧。 算啦,那都是老黄历了,如今翻篇儿了日子就要有新打算。 新打算……想到最近心中那件不顺之事,刑明亮忍不住溜溜达达地转了个圈,好叫心绪平复一二。 有小弟子前来回禀:“掌事大人,外事堂的刘师兄已经到了,您看……?” 听到这小弟子的回禀,刑明亮脸色阴得厉害:“叫他滚进来!” 小弟子打了个寒噤便抱头鼠窜一般地一揖告退前去宣人了。 刘析一身灵光四射的打扮——看模样便知,混得不错,他毕竟是刑明亮的远亲,旁人不知这层关系,还只道这刘析命好福好,竟能混上外事堂这等肥差呢。 刘析年纪不算大,一双眼睛机灵活泼,一看便是会来事的主,那小弟子刚一退下,他便脸上绽出一朵花来:“啊呀,我的亲表舅,这几日不见,您可是想死我喽!” 不待更多的肉麻之辞从那张嘴里喷出,刑明亮的脸色便是一沉:“少给我来这套!当初你母亲将你送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 刘析心中咯噔一下,他这便宜舅舅怎地又翻出这茬儿来了? 刑明亮眉间简直要凝出霜来:“我当日同你母亲说得清清楚楚,来我这儿可以,但你得听我的吩咐,否则你趁早从哪儿来给我滚回哪儿去!” 刘析心中慌了,回去?回哪儿去?想到那鸟不生蛋的穷乡僻壤?纵然他生在那儿长在那儿,但这么一想,他不由生生打了个寒战,连忙上前一步鼻涕眼泪说下就下:“我的亲表舅哟——您说的什么我没做到的?当日您让我安安心心待在外门,我在那处干着最卑贱的扫径弟子一干就是十年!我好不容易升为守泉弟子了,您让我跟着您离开碧月城来到这犄角旮旯的,我可有半句怨言半点迟疑?” 刘析大哭:“舅哇,我刘析有哪里做得不对,我蠢我笨,您说了我改,我、我、我可没有哪里对不起您的吩咐啊,就算您实在嫌弃我,也要看在母亲的份上呜呜呜呜……” 若是个妙龄少女这般呜咽,自然会摇曳生姿,别有风情,可这刘析人高马大,哭起来直如鬼哭狼嚎,听得刑明亮脑仁突突地疼,尤其是这刘析还提到了他的母亲,想到这段年轻时的孽缘,刑明亮更是奇烦无比。 他忍无可忍地大喝道:“够了!” 随即一枚玉简狠狠砸到刘析头上又弹到了地上:“你自己给我好好看看!” 刘析抽抽噎噎连滚带爬地捡起了那枚玉简,然而玉简中的内容却让他心中更加惊惧,这赫然是外事堂的账簿,每月的开支入账清清楚楚,而其中一道红线触目惊心——那赫然是近月来外事堂的入项,恩,并不出人意料地步步滑落。 看到这条红线,刘析知道,纸终究没包住火,他的哭声戛然而止。 在这显得意外安静的空间中,刑明亮深吸一口气,理智也渐渐回来,他冷静地道:“当日我安排你同我一道来这战阵之前,到底有多少好处,不必我说,你自己必是清楚的。从炼气八层到筑基,你去看看当日和你一样做到守泉弟子的有几人办到了?” 刑明亮这番话心平气和,刘析也讪讪的,确实,刑明亮没有半点对不住他的。 见他面上的赧然表情,刑明亮冷哼一声,能知道是非,还算有救:“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当日这外事堂交给你之时,我说得一清二楚,这些散修个个领着我们碧月城的灵石,似那些灵石在他们手上不过暴殄天物,倒不如拿些他们合用的东西将灵石换下,一来,散修么,命如飞絮,也就只配用些糙物,没准哪日就折在那些妖魔手中,也算不得浪费,二来,那些灵石到了我等手上稍一运作便会源源不绝生出更多的灵石,这般才算物适其用。我是不是和你说得清楚明白,这其中关系重大,我是因着不放心外人,才将它托付于你?我是相信你,重用你,才将你放到了这般重要的位置上,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刑明亮越说越怒,到得后来,简直怒不可遏! 这战线上他刑明亮放进来的商会便那么几家,售卖的东西他亦是把握得清楚严格,他们碧月城外事堂却是东西一应俱全,虽是比外面贵上那么几倍,可这些散修为了保命,这些消耗物资怎么可能不采购? 现在却是出这般怪事,他这东战阵的散修越来越多,从碧月城领出去的灵石也越来越多,而他的外事堂却越来越少,不是这小子作的妖是谁作的?! 更恶心的是,要不是他当日留了一手,着人记着这要暗账,怕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会发现其中蹊跷! 刘析却是原地要哭不哭:“舅,我冤枉啊!” 看今天刑明亮这架势,刘析早已不指望能瞒住什么了,连忙倒豆子似地将一切全盘托出:“我真的没有中饱私囊,您若是不信大可清查,我除了从那些散修处弄些好处费沾点小便宜,可从来没有动过账目的主意!当日您说的话我都牢牢记得的!” 刑明亮冷笑:“哦?难不成你是要告诉我,前线那些妖魔越来越多,这些散修个个都要财不要命,都把灵石攥在手上不肯买法器丹药?!” 刘析哭丧着脸道:“舅,来买丹药的散修还是一样多,可这帮龟孙子不何为何,确实不肯买符箓法器了啊!” 刑明亮简直要气笑了:“你难道要说,这些散修只凭着丹药不用法器符箓只凭赤.身肉.搏就能在妖魔嘴边活下来?!” 尤其是他那法器,他当初为了请动欧大师一同前来这战阵之前不知费了多少心神,这法器的品质纵然是放到碧月城去卖也绝计差不到哪儿去,别说是他们西线这帮落魄玩意儿,就刑明亮所知,就是大雪宫那东战阵中都有散修偷偷过来求购,现在这操蛋玩意儿居然还敢说他们不买了?! 刘析真的哭了:“我……我也不知道哇,我也想了不少法子,可是那法器符箓的入项就是越来越少,我怕您责骂,就想着自己弄清楚,不是有意要哄骗您的呀!” 刑明亮修行数十载,又在执事这等内外夹击的位子上做了不少时候,气量算是生生练了出来,否则,他不敢保证刚刚他会不会一掌拍死这个蠢货! 刘析见刑明亮脸色铁青,怕他不信,连忙再次递过另一枚玉简:“舅,你看这是我在外事堂记的小账,我真没骗你,各个入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那法器符箓的入项确实越来越少,那符箓……我这旬一张也没卖出去……” 刑明亮冷冷瞥了刘析一眼,接过那玉符看完之后,心中却是突然冷静下来,刘析这小子他是看着长大的,也算知根知底,要说这小子借他的势在外面欺男霸女他是相信的,但要说他造这么一大场假从中昧下灵石,恐怕是没那个胆子的。 而且这小账上看来,连某年某月某日自哪个散修处讹了多少灵石,某年某月某日又占了哪家的闺女都写在上面……确实不似造假,若以这账本来看,法器符箓的进项确实掉得厉害。 刑明亮心中也大是疑惑,然后他一收玉简,低头对刘析道:“走!去外事堂,我倒要看看,何方妖魔鬼怪,敢在我刑明亮的地盘上抢饭碗!” 第173章 血盆口西战阵,红巷。 没人知道为何此处会叫红巷,原本不过是一个僻静无人的小巷子,却突然之间慢慢人声多了起来,越来越热闹。 或许是因为,不论修士再如何能力通天,终究是自凡人而来,既生而为人,有两种欲.望与生俱来:杀戮与繁衍。 在这战阵的边上,杀戮之欲大炽之时,另一种随之而来的宣泄之欲亦会大涨,红巷便是为这些欲.望提供了一个出口。 没有人说得清红巷是多久开始出现的,在日复一日的杀戮中,时间的概念也许早就模糊,只在隐约的记忆里,好像不久前,这巷子还只是无人来往的残败风景,转眼前却是这般人流如织的场面了。 在这战阵边上,无论是法器铺还是丹药铺都隐隐弥漫着一股铁锈的焦躁之味——那是血腥的味道,几乎已经成为这战阵的味道。 唯独只有这红巷,巷口招摇的是软红轻罗,随风婀娜,巷中传来的声音亦是欢歌笑语,连那空气中飘来的味道都是甜甜的脂粉香气,在这铁与火的氛围中格格不入,但这在处处锋锐之地的一点柔弱就像一个美妙柔软不敢触碰的梦境,总是叫人神往。 来往的修士大半皆是直接跨入其中,那少数几个犹疑的,一掂量储物袋,终究也还是踏了进去。 红巷,风花苑门口,龟公在忙不迭地朝着客人们鞠躬哈腰。 “诸位,实在是对不住,今日客满客满,请诸位下次再来吧……” “什么客满,我要见晓风姑娘!” “呸,我看你们风花苑是不想做买卖了是吧?!” …… 那龟公额头汗水涔涔而下,然后一个妖娆妇人一步三摇地走上前来,那弥漫的栀子花香气直令火药味渐渐浓厚的喧嚣直接安静——这种香气叫人想起安宁平静的修真界,没有杀戮,只有美好。 那妖娆嗔怒更是令无数暴躁消弭在呆滞之中:“这点小事你也办不好!” 那宜嗔宜喜的面孔上换了另一种娇美,盈盈一拜中,那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清脆:“妾身向诸位官人赔个不是啦,实在是里边真的坐满了,不是我们不肯让诸位进去,而是实在没地儿啊,要不这般,明日各位若还愿意来捧场,不管是哪位姑娘,只要几位想见,我必令她出来站台,可好?” 这番话在情在理,这些围在门口的修士想了想,得到风花苑这般的许诺,再有不甘眼见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再不高兴也只得嘟囔囔地散了开去。 那龟公连连道:“还好,婉娘你亲自来了,否则我恐怕都得被这些客官生拆了吞下去!” 那叫董娘的妇人却是给了他一枚白眼,便袅袅娜娜转身重又回转了苑中,徒留那一阵甜香叫这龟公闭着眼睛鼻间翕动,一副陶醉表情。 然后他又叹了口气,这婉娘不知什么来头,姑娘们都归她管着,多少客人想一亲芳泽而不得,而且,思及婉娘的手段,龟公打了个寒战,终是收起了那副猥琐表情,老老实实在门口守着,继续婉娘交给他的任务:挡下今日的客人。 风花苑中,此时早是一片纸醉金迷,平日里那些千金难见的姑娘们此时俱抛却了矜持,脸上挂着笑容同身边的修士玩闹嬉笑,而这些修士的中央,最为引人注目的几位姑娘竟是同时服侍一人。 只见那人斜倚在一个丰盈合度身材动人的姑娘胸前,神情中一副慵懒满足,旁边另一位柳眉凤目的美貌姑娘正耐心地剥着葡萄,然后递到了他的嘴边,还有一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姑娘在细致地替他捶着腿,那纤细的雪白玉手间还夹着灵气,只令那人露出一种迷醉放松的神色来。 那底下坐着的一位修士一边揉弄着怀中的美人一边还朝他阿谀: “要说啊,还是左少你的东西最好,啧,不仅符好,连你的美人也是一等一的好啊,难怪左少成天乐不思蜀,啊哈哈哈哈……” 这带着点颜色的调侃仿佛在朝余人彰显着自己同上面那人身份不一般,透着种刻意的亲昵,在场诸人心知肚明,但见到青年有兴趣地窥来的表情,这许多人却是配合了起来: “可不是嘛,那符啊,还真是绝了,我们几弟兄要不是这些符箓,怕都是来不了这儿见您了!” “您身边这几位姑娘可真没得说,风花雪月……我看左少你艳福齐天,是要占全喽,哈哈哈哈……” “要我说,左少的符好、姑娘好,可人也好啊,够仗义,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这般轰然的应是声中,有个猥琐的声音道:“嘿,左少必是好的,那可是四——个姑娘呢!” 这调侃中带着的几分膜拜随即这众多修士便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那修士面上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转过头笑骂:“虫道士,就你这猢狲嘴贫!” 见这修士笑开了颜,底下人自是好话、高帽不要钱地朝他塞去,直令他眉目舒展愉悦不已,而底下有些修士忍耐不住的,便已经开始朝自己身边的姑娘动作,不多时,那被围在中央的修士亦是搂住身边一个姑娘动起手来。 在这副极致淫.乱、极致旖旎的场景边缘,一个修士默默坐着,方才这些人吹牛打屁之时,他一直静默在旁,没有半点存在感,可那些有要事相托的修士却知道,这位何姓修士不知是何来历,却与左航结交颇早,甚至早在左航未改变之前便与之同时出入战阵之中,这等玩闹之时,看起来左航似乎并不搭理他,可真正知道□□的人都明白,这不过只是个假象。每一次关的键之时,左航永远对他言听计从,这才是这战阵中某个灰色地带真正有影响力的大人物。 此时众人寻乐子之时,便有那有心机的修士寻了机会偷偷摸到何世明身边: “何道友?哎呀,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何世明面上淡淡一笑,不失礼数,心中已经在觉得好笑了,什么久仰大名?他就没听过这修士报过来的门派名称。 “何道友啊,你也知道,如今前线那些妖魔越来越多,可这战阵中的情形却对我等散修……唉,我不说怕你也知道,所以啊,何道友,你同左少这番举动对所有散修简直恩同再造!” 何世明不置一辞,显然这番话只是对方的铺垫而已,完全没切入正题呢。 然后果然对方话头一阵:“我此处皆是些老弱残孺,到了战线上简直是送死的命……何道友,我只恳求您能酌情多分点符,至少让大家多活些时日……” 何世明却是打断道:“聂道友,你一片苦心我等心知肚明,但这符箓配给一事,关系重大,实在不是我一个人说如何分配就如何的,而且,你看看在场这么多的道友,大家皆是在场上拼杀的,我……我也实在为难得紧,还请您体谅……” 对方还待要再苦苦哀求,一旁却有那眼色机灵的,连忙上前来将之拖走了,开玩笑,现在这何的可是真正得罪不起的人物,对方既然已经开口拒绝,再死缠烂打弄出个什么不愉快就不好了,他们容易么?那狗屎的碧月城外事堂一张灵符十灵石!他怎么不去抢呢?! 更无耻的是,那些重要的符箓,除了外事堂,整个西战阵就没有一个铺子敢售的,好不容易这阵外来了个没脑子的,肯冒着奇险低价抛售符箓,啧啧,那符箓可真是没得说,威力巨大张张一致还那般便宜,简直是赚大发了! 似这般真正提供火力的供应者,他们捧还来不及,哪里敢得罪,因此,方才那些针对何世隐约冒犯之举,却是早早被其他修士阻住了。 而何世明却是收到一条新的传讯。 何世明打开一看,眉头皱起,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便将这传讯一式两份地抄录传出,其中一份,竟是直奔在淫.乐中央的左航。 左航在花天酒地歪歪斜斜漫不经心地玩得很嗨,在收到那传讯时,他是有些懵的,但一看那传讯的标记,赫然来自何世明。 何世明是个很知道分寸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在这种时刻来打扰,左航面色一肃,直接将怀里的女子粗暴地推到一旁,便打开那传讯看了起来,然后他就面色大变: “刑明亮同刘析往外事堂去,意在查清符箓售卖一事!” 看完之后,一层细密冷汗爬满了他后脊。 然后左航再顾不得玩乐,匆匆起身直奔那依旧在养神的何世明,惶恐地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办!” 他们做这符箓抛售生意的火爆程度远超左航最狂妄的想像,现在几乎整个西战线的符箓都由他们来供货,灵石源源不绝地流进腰包,无数人的奉承跪添蛮让他越来越膨胀,到得现在,当看到这条消息时,这段时间以来的顺风顺水只让左航有些后悔了,万一此事被发觉,作为碧月城的弟子,他的处置定是要由刑明亮亲定…… 他们这般挖了刑明亮赚钱的钱袋子,他不相信刑明亮还能宽宏大量。 到了这会儿,这左航才发现,他沉迷其中的这些纸醉金迷,都不过是沙上之堡,危如累卵,一旦一切暴露,便是他的灭顶之时,那些过去曾经享受过的一切都会化作惩罚,牢牢劈在身上。 左航惶恐不已地看着何世明:“何兄,这、这、这怎么办……” 何世明却只是微微一笑:“左兄弟你只管放宽心吧,我们宗主早料到这一天,已经留好了后手,您等着瞧。” 第174章 何世明这番信誓旦旦的保证不过令左航心中稍安,他正准备反身回去搂个妹子好好宽慰一下自己遭到惊吓的心境,却突然收到了另一封传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任何消息都足以令他神经绷紧。 随即,这左航好歹也是碧月城外门弟子,此时竟是比个凡人还不如,一脸惊恐地朝何世明道:“他、他、他们来了!” 他双目发直,竟是被吓得傻在了原地! 何世明压下心中鄙夷,此时他还用得上这家伙,于是平心静气地安抚道:“左道友?到底发生了何事?” 左航仿佛才看到何世明一般,那双眼珠定定地转了过来。 何世明一挑眉毛:“左道友,你镇静些,到底发生了何事?” 谁知下一瞬间左航竟直如癫狂一般:“都是你,我只是想用那些首级换符的,原本只是想自己用,都是你叫我将那些符卖给那些散修,都是你!若不是你,刑常事怎么可能前来寻我!都是你在一旁蛊惑!都是你这混账……” 任由左航再如何跳脚咒骂,何世明的面上却一片淡然的,直到左航停下来喘气,何世明才从容道:“听左道友你的口气,那刑常事已经在路上了?那么,左道友你打算如何呢?至少在这西战阵补给线上,刑掌事可是统管着一切事务的,若是他知道左道友你的所作所为,嘿嘿,若是先前的消息无误,外事堂那些粗制滥造的法器符箓卖出那般价格,这其中的油水……若说那外事堂的弟子与他没有关系恐怕谁都不会相信,咱们先前私下卖符不过数人时还好,左道友,我也是劝过你的,咱们的符若只是卖给几个可信的人,自然不会有今日之变,可当日你非要说那些散修都是义气之士,可现在看来,能将咱们的消息透露给那位掌事大人的,看起来,恐怕也不是什么特别讲义气之辈呀。” 何世明一番话直令左航萎靡下来,因为他句句在理,竟叫他无法反驳。 然后何世明轻声问道:“既然咱们无意中动了那位掌事大人的饭碗,接下来,左道友你要怎么办呢?” 这番轻言细语却在左航耳边炸响,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那位刑掌事乃是筑基修士,统管着这临时补给线上一切事务,若是真被他坐实了罪名……碧月城那森严的宗门规矩一条条在心中如一道道惊雷般轰然而过,曾经有位外门师兄不小心犯了城里的规矩,便当着所有外门弟子的面,被生生摁进了月泉中,开始还有挣扎生息,后来,却直接消溶,月泉依旧清澈如故,若非那一件漂起的衣物,一切都只如梦境一般,这一刻,只是想起那清澈泉水,左航都觉得冰寒直刺神髓。 他喃喃道:“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跑!方才只是同门传来的讯息,他们一定还在路上,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 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何世明不动声色上前一步,牢牢摁住这已经失去神智的修士,感觉到对方的猛力挣扎和瞳孔深处映出的惊惶,何世明心中一跳,但很快,他将心中那点害怕狠狠压下,当日他既在杜子腾面前接下这任务,哪怕下一步千难万险,也必要按照吩咐走下去,更何况,想到事成之后的美妙一切,何世明深吸一口气,那隐约……是无穷无尽的灵石混杂着权利顶端的味道。 “左道友,对方既是筑基修士,又已经知道事情根底,你当真以为你逃得掉?” 左航亦渐渐镇静下来,他毕竟是个修士,亦曾在生死关头走过几遭,实在是最近一段时日的*日子太过腐蚀心志,竟让他遇事时失去那点意志,变得六神无主,他猛然一把抓住何世明手腕:“何道友,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你方才不是说过你们宗主早有预料,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何世明手腕骨骼被捏得隐约作响,若非他也是筑基修士,恐怕还挨不下来,但他面上却是神情不变,甚至露出一点淡淡笑意:“这……便要看左道友你愿意不愿意了……” 左航在听完何世明的计策之后,神情数变,竟是难以决断。 何世明却是轻描淡写地扔下最后一根稻草:“左道友若是犹豫也没有关系,你若想走现在便可走,再晚,怕你可真就没有机会了,只是可惜,这风花苑里那几位姑娘倒是对您情真意切,只是不知道你这一去不回之后,这一切又是谁来享用了,毕竟,这补给线上,总是不缺那付得起价的人……” 何世明这番话直令左航想起遇到御兽宗之前的日子,那个时候,虽然他也顶着碧月城弟子的头衔,可每日里,为了争夺一星半点的资源,在外门中他亦是削顶了脑袋,躬断了腰,依旧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哪有现在这般偎红倚翠前呼后拥的潇洒自在!一想到他逃走之后,必然会成为碧月城追缉的对象,要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在修真界中东躲西藏,过得恐怕比原来、比那些他看不起的散修还不如!而他现在的一切……没准会被刘析那个杂.种接手,想到这里,左航蓦然下定了决心! 刑明亮看到那标志性的红罗软纱之时,忍不住哼了一声,这巷子也不知是何日出现的,亦从未经过他的许可,但这种买卖,算了,不许可也罢,他还怕脏了他们碧月城的名声。 到得那风花苑时,一位风流袅娜的佳人却是蓦然对他一笑:“您可算是来啦……” 这一笑,倾国倾城。 刑明亮心头竟是一悸,这一声轻问竟仿佛真如故人问候一般令他想起气血方刚时那段没有结果的青涩过往,可他毕竟是筑基修士,转眼便恢复了过来,再看着这妩媚窈窕的女子,目光便有些不善。 这女子既未害怕亦不多做纠缠,只在前方引路:“左少他们可是候您多时了。” 刑明亮哼了一声,候他多时? 敢动他的灵石,还敢在此候他,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子有几个胆子! 可事情的经过却令刑明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当真有胆子这般对他! 这间屋子里轻纱幔帐,弥漫着一股淡淡香气,若非清楚地知道这地的营生,恐怕他还真以为是哪家女子的香闺哩。 那左航便是坐在桌前,他身旁坐着另一个中年修士,正斟着一杯酒——居然真是一副待客的模样。 然而,听到刑明亮进来,左航局促地动了一下,却终究是没有起身相迎。 刑明亮怒极反笑。 然后,不待他动手,那左航身边的中年修士却是悠然开口道:“您不必着恼,这私下售符之举,是我一手操纵,与左道友无甚关系。” 这句话轻描淡写,慢条斯理,刑明亮竟是一怔,而左航更是递上一个感激的目光。 随后,中年修士,即是何世明开口道:“您当初离开碧月城甘愿下放到此处固然是高瞻远瞩,看中了这补给线上大把的灵石机会,只是,未免太过肤浅狭隘了些。” 这最后一句里,淡淡的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刑明亮此时反而冷静了,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对方,再次肯定,这左航不过是个门派里的杂鱼,不足为虑,倒是眼前这来历不明之人,恐怕才是这次之事的幕后之人,而且能一语道破他当日的得意选择,他倒是可以勉强匀出一两分耐心来听听这将死之人要说什么话。 这中年修士却是抬头一笑,一副普通无奇的面孔:“刑掌事,您不坐下听一听我这可以令您如今的收益翻上百倍千倍的言论吗?” 百倍千倍?刑明亮简直要笑出声来,简直不自量力! 这条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杂鱼不过从他指缝漏下的东西里捡了点残渣,就敢妄自开口说要让自己的收益翻上百倍千倍,简直笑话! 何世明一边斟酒,一边亦不恼怒,只是继续道:“您大抵是笑我不知道您到底获益几何便轻易口出狂言?呵,若我所料不错,您这一月的收益大抵也不过在八万灵石至十万灵石左右吧?不知我料得对与不对?” 左航听到这个数亦忍不住抬头去觑刑明亮的脸色——他冒了这般的奇险,私下售卖这符箓,一月也不过一二万收益,却已经过得十分滋润了,这掌事竟能有这么多收益? 刑明亮的脸色很难看,左航心中自然也得到了答案。 何世明却全不在意地道:“若我所料不错,至少三月前,您的收益应该还有十二万上下,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刑明亮此时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一片,这等收益之数,乃是他最最紧要的秘密,这来历不明的修士是从何得知的! “您亦不必将一切归咎于我们卖符之举,就算我们不卖那符箓,不出数月,您的收益会再滑落一半……” “够了!”刑明亮暴喝着打断了何世明的话,额角青筋直跳,才缓缓道:“说吧,你有什么办法!” 何世明微微一笑,知道自己前番的推测终是打动了对方:“这一切出现的源头很简单,因为您一直在竭泽而渔,就似我说的,您选择来到这补给线之举确是高瞻远瞩,但在这补给线上捞灵石的法子,却实在是太糙。” 看到刑明亮难看的脸色,何世明在心中默默补充,这评价可不是他下的,乃是远在万里之外的某人早早给出的。 “您的收益中,无论是通过外事堂售卖灵物,还是替碧月城采买物资,还是从那些散修的灵石中截取,”何世明每说一个来源,刑明亮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这种自己最隐秘的一切暴露人前的感觉实在是太过难受,但何世明却并不停顿:“其实都是一个来源。” 刑明亮神情凝重:“什么来源?” “散修。” 刑明亮皱眉,他只有那在外事堂售卖的举动是从散修身上来钱,对方怎么会得到这么一个离谱的判断。 “从根本上来说,您之所以能在此处得到好处,无外乎是因为碧月城此时的大战略中,您可以获益,这个大战略其实说穿了非常简单:碧月城花灵石雇佣散修杀妖魔,按斩杀的数量来付费,您的一切好处都是从这笔费用中来。这笔费用越充沛,您的收益便会越多。” 刑明亮身在局中,只是凭着本能在捞灵石,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从更高处将自己的收益这般深入浅出地剖析得明白,隐隐便有一些明悟。 何世明见他明白过来,亦是一笑:“所以,您先前那些举动,只会让散修战力越来越弱,他们从前线杀的妖魔越来越少,碧月城拨下的灵石越来越少,您不是竭泽而渔是什么?真正的捞灵石高手,是将一切资源发挥到极致,令一切朝着捞更多灵石的方向发展啊。” 说完这番话之后,刑明亮陷入沉思。 何世明那最后一句话亦是颇有感慨,想到了远在万里之外将眼前这一切料算得清清楚楚的某人,不禁就有些叹服之意。 刑明亮随后道:“直接说你们的用意吧。” 刑明亮再如何也是个商人,只要有利益就是朋友,在自己展现出足够的实力之后,自然一切可谈:“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御兽宗何世明,挨着西荒的小门小派,您大抵没有听说过,可是我宗盼着这样的发展机遇已经盼了很久很久,在补给线此事的运作上,其实只有散修斩杀的妖魔越多,碧月城能分下的灵石才会越来越多,您的获益才会变多,我们御兽宗的目的很简单,这个过程中,我们必是能助您一臂之力,令您顺顺利利地达成目的,不只赢得收益,同时,在门派中亦能有一席之地,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御兽宗作为您的盟友,您只要分润一点点好处即可……” 事情清晰明了之后,刑明亮的商人本性再次暴露:“呵,你们御兽宗倒有自知之明,名不见经传,助我一臂之力?” 到了这种时候,自然是要亮胳膊了。 何世明呵呵一笑,布下阵法之后,一枚“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扔下,刑明亮已是目瞪口呆。 随即,何世明又摆出了一排各式符箓,各式法器,那些符箓模样古怪了些,法器倒是没有什么出奇的,刑明亮随意扫去,除了更精良些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异功用,甚至在模样上还显得太过简单粗糙,他不禁有些失望,若是先前那种符箓倒还是能让他激动一二。 何世明接下来的话却是像再次扔下一枚除魔符般令刑明亮呼吸加重:“若是我说,这些物件的成本我们只收市场上的一半呢?有了这些半价灵物,您大可按市价供应,不压榨散修战力的同时,您赚到的灵石反而会越来越多。” 一半市价?这怎么可能!这些均是设计相对成熟的法器,虽然市场上处处可见,可这也意味着,这些东西的价格已经是相对透明、利益不高的……一半?这种简直是赔本买卖! 若真有人蠢到半价供货,即使是市价卖给散修们,他亦可以赚得满盆满钵,而且确如这何时明所说,散修能廉价买到灵物,战力自会上升,灵石只会越来越多,何乐不为? 刑明亮随即仰天大笑:“好!” 他已经明白了御兽宗的意思:“这些东西,一半市价,同样品质,我们碧月城买了!”随即他目光中一片森然:“只是,这补给线乃是为了对付妖魔,若因为你们供货不利致使我们碧月城受损,老子可绝对饶不了你们!” 何世明亦是一笑,露出锋利牙齿:“如此,便成交!” 刑明亮却是眯起眼睛,哼,他倒是要看看,这赔本买卖对方玩不玩得起! 何世明却是笑得从容淡然,显得胸有成竹。 但那可是市价的一半,这价格已经远远低于许多供货门派的成本了,这什么御兽宗真的办得到?纵是一边旁观的左航,心中都是充满了疑问。 第175章 时间线倒回到杜子腾给自己捏造了“御兽宗”宗主一职之后。 在杜子腾身周的其他人看来,伪造御兽宗这么一个莫须有的宗门,也许不过又是一次杜子腾的突发奇想,异想天开,只为给何世明与简泽二人伪造一个可以骗过六大门派的身份而已,但杜子腾自己却知道,不是,起码不只是。 这个御兽宗,承载着他战略当中非常重要的一步。 他视线透过这西荒边缘的荒凉向地向修真界中央看去,纵然已经相隔数千里远,仿佛也能在心中勾勒出那恐怖的空间裂缝。 从何世明方才传来的消息完全可以推知,除了魔气泄露浸染无数修真界生灵变成妖魔之外,那裂缝本身亦不断有妖魔源源不绝地降下,可奇异地是,这些妖魔似乎并没有横霄剑派众人预想的那般恐怖,别说是当初云横峰倾尽全力对抗的天魔水准,眼下六大门派不过雇佣一些散修都已经将这些妖魔牢牢圈在云横峰旧址四周,看起来好对付极了。 然而,那些何世明带回来的妖魔首级,却是让杜子腾心中十分阴沉,这些首级与先前围攻仙缘镇的普通妖魔竟没有太大区别,从界外而来的妖魔怎么可能是这种级数?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被一盘散沙的散修收拾? 这当中,杜子腾隐隐嗅到了一个惊天阴谋。 横霄剑派现在正是蓄力之时,他们在先前云横峰之战中损失了几乎所有的高阶战力,现在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进境,绝不能轻易投入妖魔之战中,不论他的同门怎么想,杜子腾已然先替他们做好了决定。 然而,绝不能这般放任妖魔的阴谋生长,杜子腾唯一能想到的作为就是——提升散修的实力,至少不能再像现在这般一盘散沙下去。 御兽宗就是他的这枚棋子。 光靠一个空壳宗门,自然不可能全部做到,杜子腾还需要更多的手段。 将何世明留在那空壳宗门等候左航之时,杜子腾便带着简泽等人连夜返回西荒,这片命运多舛的大陆上,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来处理。 简泽一路默默随行,然而,他奇怪的发现,他们踏足西荒之时,杜子腾并没有动用他们先前约定好的空间传送符进入秘境,反而,就如同那些凡人一般,领着他们几人一步步在这满目疮痍的大陆上跋涉起来。 而这一路上,简泽没有想到他们会遇到这么多的震撼。 这片大陆远离修真界的视线,在修真者看来,这是一片荒凉的放逐之地,可是,简泽从来没有想过,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里依旧是家乡,是他们的归属之地。 在早先血戮门横行肆虐之时,许多百姓人家的青壮都被强行征召,留在家乡不过是一些老弱妇孺,可正是这些柔弱的肩膀硬是在生生扛起了无数家园,那一个个本应是天真玩耍的幼童也在这严酷的生活磨砺之下迅速成长,独当一面。 在血戮门于这片大陆上销声匿迹之时,似元国这般的凡人国度在短时间的内乱之后因着一位明君的出现,一切迅速走向正轨,轻徭薄赋,吏治清明,百姓隐隐看到了一片欣欣向荣的希望,只要好好经营自己那点田地,只要老天爷肯赏一点脸,他们就能存下余粮,让家里嗷嗷长身体的娃吃饱,让屋里劳作辛苦了太久的妇人扯一尺新布,让床榻上久病不愈的老人看上大夫…… 可是,老天爷竟连这点希望也没有给他们,这般的好日子不过两三年,无数天灾接踵而至,地动山摇,洪水干旱,竟没有一刻消停。 简泽看到的,就是一张张在生存极限的尽头消瘦至极又麻木至极的面容,当他们一行人衣着光鲜地经过第一个小镇时,那衣不蔽体、骨瘦如柴、勉强看出来是个妇人的移动骷髅竟以简泽这修真界都未想到的速度扑到了他们面前: “求……求……” 对方干枯的嘴唇开合间都有细微血口裂开,似乎已经干涸至极限,连体内都不再存有多少血液一般。 简泽的脚步这一刻竟是难以迈开,因为对方竭尽全力拽住了他衣衫一角,然后用尽所有力气将一团温热的物体放到了他的脚边。 “求……求……” 简泽低头一看,那是一团模糊得脱形的温热竟是一个未及满月的婴孩,母亲这般羸弱,婴孩又能好到哪里,若非是以修士目力,恐怕简泽会以为那是一团小小的耗子…… 修士敏锐的灵觉中,简泽感知到了周围那些灼热的目光,他抬头四望,却见那一双双泛着绿光的饥渴目光射在那气息微弱至极的婴儿上,那是野兽看肉的眼神。 易子而食只出现在修真界那些描述人间炼狱的惨烈中,简泽从未想到,他竟会亲眼看到这一幕。 当他再次低头看到那瘦如骷髅的妇人时,对方微弱的鼻息仿佛随时会中断,可那昏黄的眼珠却仿佛因着莫大的执念牢牢盯着简泽,那里面浑浊的泪珠好像早已经流尽,此刻只有血水在流淌,无尽的哀求祈盼皆其间,那是一个母亲泣血的恳求,求求你,带她走!带她走!让她活下来就好…… 简泽颤抖着双手抱起了那一团微弱到随时可能冰凉的温热……一旁的冯三与邓老头欲阻还休,终是一声叹息。 一阵细弱如猫儿一般的哭泣响起,简泽忆起儿时哄幼妹的法子,笨拙地轻拍婴儿,当他低头之时,却发现那婴孩的母亲不知何时已经闭了双目,嘴边却依稀挂着一缕笑容,那笑容里有心事终了的释然,更有逃离炼狱的解脱。 简泽不知道,一个凡人,到底要历经多少磋磨才能在这般生命之火如风中之烛一般时,将刚出生的幼儿藏在衣下如此之久…… 而他怀中的婴孩仿佛灵觉中知道失去此生最大的温暖庇佑一般,依旧在哭闹不休。 这细弱的哭声却引得周遭那些目光更加萤绿,更加不遮掩地朝他们投来。 杜子腾却不知为何,只呆呆凝视天际,一动不动。 而冯三与邓老头却是冷哼一声,纵然他们只是低阶修士,但神魂之力依旧如针一般扎进那些饥馁之民的脑中,令那些目光立时后缩,畏惧不已地看着他们。 更多的举动,冯三与邓老头俱是历经人情冷暖的老江湖了,看到这些灾民,可恨却也可怜,终是说不出什么了。 而那些灾民见这群衣着光鲜得不似经历过天灾却又意外拥有神仙之法的家伙没有采取更多举动,终是大胆了一些,竟有灾民偷偷摸摸伸手去拽那死去妇人的尸首。 冯三大怒,炼气期的气势毫不留情地朝那灾民扑面而去,却意外被一个人止住,他抬头一看,竟是杜子腾。 杜子腾面上无悲无喜,只淡淡朝地上那吓傻了的灾民道:“滚,会吃饱的。” 杜子腾这番话用语仿佛前后不搭,明明凶戾至极,却又语含安抚一般。 这饿得饥肠辘辘的灾民哪还去想他话中的意思,但方才炼气期修士外放的气势却早已令他吓到失禁,此时回过神来,竟是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不过片刻之间,这群饿到了极致已经不顾一切的灾民在这生死之间的恐吓中,竟是逃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这份本能,他们恐怕早就死在了那么多的灾劫之中。 简泽抱着怀中婴儿,从储物袋中摸出一些清水,竟在笨拙地喂着这生命微弱的小家伙,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这婴孩到底是对是错,他是修士,道途漫长,对方却不过是一点随时可能消逝在凡间的小生命,结下这般大因果,不知来日会变成何样。 此时,冯三忍不住问道:“杜道友,咱们下一步是要往何处去?” 纵是修士,再见惯风雨,他却也是有妻儿老小之人,实在不愿再看这般人间炼狱的惨剧了。 邓老头一贯油滑的面容上亦是沉重,显然,眼前这一幕幕,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也是禁不起了。 杜子腾却是道:“去他们都城。” 余下三人皆是怔住,都城? 杜子腾却是淡然道:“这天灾*,你我皆有份,这么大的因果,怎么能不了结?自然要去这些凡间国度的都城,将一切了结干净。” 他不信什么因果之说,却无法过自己内心那点道德律,当下就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道明。 那只冥顽不灵的包子或许真未将这一切放在心上,但杜子腾却是认认真真筹谋好了,若非何世明他们那事太过紧急关系到秘境暴露,杜子腾甚至会先到西荒来解决这凡间的水深火热。 听完杜子腾将一切道明,简泽心中震撼,他低头看着那迫不及待吮吸清水到呛咳的小家伙,手忙脚乱地轻拍婴儿之余,心中亦是一片大乱,原来……原来这凡间的灾劫,他们竟是谁也脱不开干系……若不是他们进入秘境惊动那包子引来一场大战,也许他怀中这小家伙会在一家和美幸福中诞生,未必有锦衣玉食,可依旧会在千娇百爱地长大,有爹娘疼爱…… 冯三长吁了一口气:“杜道友,我明白了,不过,为何要去他们都城?” 杜子腾却摇头:“凡间之事终究要凡间了,我们不可能这么一村一镇地走过救助,我们可助他们渡这一时之厄,但终究是要靠他们自己的,可我也相信,以凡人之力,有了我们相助之力,他们既能在这重重灾劫下活过来,自然能重筑家园!” 杜子腾打开储物袋,那里面竟是满满的辟谷丹、种子甚至还有书卷之物。 他们的第一站,便是元都。 一起踏进这凡人都城的四个修士,恐怕谁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一群修士弥补因果之举,却成就了一场最令世间震颤的文明辉煌之始。 第176章 (改错字) 他们一路起来,以修士脚程自然不是凡人可比,一路上杜子腾亦在观察这凡境的情况。 进入元国国境之后,一切却是让杜子腾不由有些欣慰,虽然依旧面临着同样的困境,百姓或许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可是他们依旧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乡亲们,不要挤不要挤,朝廷此次的赈灾粮人人有份……” “春播到了,朱大嫂你家可有种子下田?” “胆敢违令抢盗者,下场有如此刀!” …… 元国境内的一切,至少都表明一切依旧有秩序,似那般易子而食的惨剧至少没有上演,这其中,元国的“花绣军”却是功不可没,看着那一队队军士衣袍上特殊的纹绣,杜子腾忍不住一笑,没想到,经年而过,时移事转,当日自己在那小山村上迫不得已憋出来的法子竟还在用着,呵。 甚至杜子腾还尴尬地在那些人烟繁密的地方看到了萧娘娘庙,真的,大灾面前,求神拜佛的特别多,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宙宇因着有可能事涉煽动百姓都被封禁,而这萧娘娘庙却因是军庙,不只百姓求拜,连花绣军的官兵亦不时前往敬拜。 杜子腾:…… 而元都,香火最旺盛的萧娘娘庙宇背后,那守卫森严却人丁寥落的地方就是他们此次的目的地。 简泽背负着婴儿抬头一看,忍不住吃惊道:“定国公府?!” 一路行来,不只是杜子腾,就是简泽他们三人亦对这元国颇有好感,元国那衣着奇特却在这般末世之境中还能令行禁止的军队更让他们印象深刻,纵然是修真者,他们也能想像,为了维护这绝境之下的秩序,领头者需要付出多少心血。 而在元国,他们一路走来,亦曾听闻不少这位花绣军统帅的传奇,从王府侍卫到三军统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听闻他是元帝最倚重最信赖的将军,一路扶持帝君登上大宝,而元帝登基之后,既没有那“鸟尽弓藏”的惨烈权谋,甚至连“杯酒释兵权”都没有发生,帝王依旧将三军托付,这般君臣相得的佳话,史册罕见,在元国民间众多百姓亦是津津乐道。 既得君王爱重,这位定国公却从不倚势谋利,亦从未有一日懈怡,在这元都的坊间传言里,以这几人修士听力之利,甚至听说这位定国公为不负皇恩,竟是至今不娶妻不纳妾,这定国公之位今上分明恩许为世袭罔替的超一品爵位,可定国公这般坚决,无有后人来承袭——竟是要让这般滔天的权势终于他一人之手了。 而这几位修真界穿梭于这几条权贵居处集中的街巷之时,亦是听到了更多的秘辛——所谓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尚未飞升嘛,偶尔把自己当凡人看也没什么不好的,咳。其实,实在是因为这位定国公在民间声望太隆,几位修士一路行来,很难不感兴趣。 定国公之父于早年追随先安王,今上生父而亡故,家族中又无什么亲朋,早年间赫然是元都中最为抢手的钻石王老五,要知道他一人手握元*权,又深得今上倚重,赐以定国公爵位,可谓权势滔天又年富力强,这般的儿婿直令整个元都所有贵族都为之疯狂,可这定国公竟是一一婉拒,不论哪家女儿,如何国色天香如何倾国倾城,皆是不能打动他分毫。 传闻今上之姊,先皇之女,如今的安平长公主亦对这位英武帅气的定国公一见倾心,曾托今上做媒,在最隐秘的传闻中,亦没有人知道今上有没有向定国公提及,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到得后来,以安平长公主下嫁当年游街的那位玉面探花而告终,自此之后,一切向定国公府提亲之举,才渐渐歇了下来。 毕竟,安平长公主的地位身份就不说了,就只说寻常女儿家的一切:容貌才情性格,没有一样不出挑,这样的,也没有被定国公看上……其余人家自然也歇了这心思。 于是,元都里渐渐生出了这样的传闻:陛下既不疑臣,臣自竭一切以奉君。 对于这样的定国公,即使是简泽三人身为修士亦是满面肃然,不得不佩服,凡间位于权势顶端的诱惑,他们虽未曾亲历,可修士修行的途中,面临的诱惑何曾少过,若真以持本心而论,这位定国公怕是做得比修真界的大多数修士都要好,如何叫人不钦佩。 纵是一介凡人,也难掩这些传闻间勾勒出来的凛凛英姿。 仙缘镇紧挨着云横峰,镇民们难免就有点儿英雄主义,因此,当简泽用一种敬佩的口气问道:“杜兄弟,你与这位定国公……有交情?此次咱们便是来寻这位的?” 看着简泽三个修士对于这凡间一个普通王侯府邸表现出来的少见尊敬,再想想那些传闻与他实际所知对方的性情……杜子腾有点牙疼。 不过,他本就是来办事的,也就无所谓了。 定国公府门口亦是与众不同,没有那什么仆从,只有花绣军亲兵二人立着。 杜子腾上前淡然出示了一枚玉符:“故人求见。” 那亲兵惊讶地接过了,倒是好脾气地令杜子腾几人原地候着,便飞快地进去传话了。 不多时,便出来一个瘦高的中年文士,一见杜子腾便连连道:“几位,里面请,里面请,失礼了!” 未见那位定国公,杜子腾挑了挑眉毛,也许对方位高权重之后……不能以原先的礼节来对等了? 仿佛是看到了杜子腾那一点点诧异,这中年文士连忙道:“在下方山,早年追随将军,曾忝任花绣军军师,如今为国公府幕僚,先生之名,将军早对我等心腹耳提面命,提过不知多少次,若是他在府内,怕是无论如何亦是亲自出府相迎的,只是如今宫中有事,他人在禁中,我已命人候在宫门之外,只要将军出宫,立时便会回来,如今真是失礼了,先生莫怪莫怪。” 这番解释态度,全无问题,杜子腾亦不是这般拘小节之人,但他不太喜欢浪费时间,他只微微一笑:“方军师?” 方山连忙道不敢。 杜子腾却是续道:“既然宋明钧曾多次向你提及,那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等喜欢繁文缛节之人,我贸然前来,他有事入宫,暂遇不上亦是常理,不必说什么失礼之言。” 方山听到杜子腾直称定国公姓名时,心中一跳,却又不能指责对方不恭敬,杜子腾这番话之后,他顺着礼仪本想谦辞几句,然而对方又已言明不喜这种虚礼,一时之间,这位长袖擅舞的大军师竟是晾在当场,上不去下不来,别提多难受了。 他心中苦笑,罢了,这位为首之人分明年纪轻轻,却是将军反复提及的世外高人,早年对元国、对今上、甚至对将军都襄助不少,是有资格这般的,自己不当以世俗之礼而待。 于是这些虚礼尽皆省下,沟通便效率了许多。 杜子腾直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与宋明钧多年未见,这次来不是为叙旧,是为这周遭数国的天灾而来。” 方山心中一惊随即一笑,他是隐约间听宋明钧提过这位隐世高人的通天本事,可是……这可是天灾,周遭数十国百姓深受其苦,再是绝顶高人,又难道能以一己之力改变天象不成? 杜子腾却没将他那点不以为然放在心上,而是继续道:“我一路行来,元国虽然也深受其害,一切秩序却依旧井然,这便好,至少接下来的复苏就有了基础,有了复苏才会有更强大的可能……” 方山忍不住道:“先生,恐怕您还未知真实详情,就当下而言,我元国黎民皆是朝不保夕,水深火热,如今就算是驻扎各地的花绣军亦是随时枕戈待旦,只要天灾爆发,便立时前往救护百姓,这般情境下,要说复苏……谈何容易。” 杜子腾却是道:“天灾自会平息。” 方山一愣,随即强行将自己心中升起的那股荒谬笑意忍了下来。 这位高人以为自己是谁?诸天神明吗? 就是诸天神明,不是也没有听到他们的祷求吗?一场又一场的天灾从未曾停歇,仿佛要将他们从这世上抹去一般,这世上何来神明! 一直以来竭尽心力辅佐宋明钧度过这一场场灾厄,方山心中甚至生出一股怒意来,他们通宵达旦殚精竭虑方才能保住元国这一点元气,将军甚至可谓是鞠躬尽瘁!可眼前这几个不知从何冒出来的古怪之人竟一副指点江山大势的模样……如何能不怒? 对于这般为国为百姓的肱骨之臣,杜子腾亦不会计较对方一点情绪,他只是平心静气地道:“至少这数月以来,并未再有天灾爆发,我说的可对?” 方山一愣,好像……确实如此。 杜子腾接着道:“个中原因牵扯甚多,你们只需知道,我们几人亦曾牵涉其中,事出无奈,牵累如此众多的百姓,再如何解释亦是无益,我等前来,不做这无益之事,只为解决问题而来。如我所说,天灾平息,如今,对于孱弱的元国而言,如何尽快恢复元气才是你们的头等大事,我们几人可以从旁协助。” 杜子腾确实没什么废话,目的讲明,便开始问起物价、田地、人口等数据起来,方山虽对他们一行人的作用依旧存疑,但是杜子腾确实是宋明钧反复提及的紧要之人,似这些数据,他日日操持,自然亦是心中清楚,向杜子腾道来,而杜子腾所问的问题,也越来越具体深入,只令方山细细思量之后才敢作答,越是作答,他越是发现,这位他甚至不知道姓名的先生对于民生之事实在是渊博至极,所问的一些数据,甚至是对方沉思间道出的一二思虑皆令他有茅塞顿开之悟。 这般时间飞逝,很快便到掌灯时分,而宋明钧亦是披着一身寒气匆匆回府,显然是一接到消息便直接回来。 再次见到这位定国公时,杜子腾忍不住一愣,重见故人,他才猛然觉得岁月如梭光阴无情,在修真界中,他只觉得短时间内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令他目不暇接,只觉得时间过得快,可在这位定国公身上,他却真正看到了岁月的痕迹。 对方如今年届四旬,如其他元国万年男子一般颌下蓄须,眉宇间已是一副见惯千山的波澜不惊,第一次见面时的神采飞扬与野心勃勃,第二见面时那点焦虑不安,仿佛都已经被时光这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彻底吞没,不见半点波澜。 他见到杜子腾,嘴边才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来,一躬到底:“萧……杜先生,你可算是来了。” 这声重逢的问候,几分感叹却有太多期盼,竟是令一旁的方山怔住了。 直到杜子腾一行人走后,宋明钧才对他道:“你不是曾经问及那花绣的由来么?这位就是当日发明这花绣配备全军令你得报大仇消灭血奴之人。” 方山震惊之下,随即反应过来失声道:“怎可能?萧娘娘发明的花绣,他可是个男子……啊!” 他猛然惊醒过来,那萧娘娘庙中供奉的那尊神像,从不曾像那些庙宇中的神明一般故作慈悲或是凶恶狰狞,只是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甚至是有点百无聊赖的神情……与方才那位杜先生何其神似! 蓦然之间,在反应过来之后,方山竟是也同他的主公一样,真正相信了杜子腾临走之时所交待的一切,莫名对元国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而定国公宋明钧的眉宇间不知为何,除了放松下来的信心之外,竟是还有一抹难以消解的焦虑忧愁。 第177章 杜子腾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返回秘境,却是脚下一转,朝这元都中央那座巍峨宫殿而去。 简泽忍不住问道:“你去见那定国公,怎么没有把种子等物交予他?现在……我们难道还要入宫?” 杜子腾先找宋明钧不过是因为一路行来,不论是传言还是秘谈中,皆彰显着对方的权势,杜子腾只是要先找个更全面可靠的信息来源,顺便做一些判断罢了。 杜子腾很难向简泽去描述当日他与萧辰遇到这君臣二人之时的场景,或是去描述他对于这位定国公那最后一点微妙的不信任,他对宋明钧的认识不是来自于这些坊间传言道听途说,而是实实在在观察过试探过,杜子腾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元国这步棋事关重大,元帝……终究是更令他放心一些。 宫禁重重,那亦不过是对凡人而言,对几个修真界来说,几道隐身符与神行符自可解决一切。 不过,凡人武者中竟也不乏那等先天高手,敏锐察觉到什么朝他们看来的,倒是令简泽几人收敛了那等轻视之心。 几人有惊无险一路穿过宫禁直至中央那烛火重重之处,杜子腾隐约感觉到,他当日所赠传讯符便在彼处。 这宫闱之中,大殿外亦是十步一岗,把守森严,杜子腾几人只得绕至侧门而入,可甫一进入那大殿之内,一段对话便是令杜子腾怔在原地: “咳咳……梓童,你亦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说话之人声音虚弱无力,只不过短短两句话,竟是咳得撕心裂肺。 “陛下,陛下……”那女声中虽是惊惶却不慌乱,低低的吩咐间,送药的、递水的、传太医内,大殿中的侍从纷纷动将起来,可若非是这几人修士耳力出众,决计想不到殿中还有那么多人,想来必是训练有素,且对这场景已经见惯了,才能这般井然有序。 待一切平息下来,已是两刻钟之后,杜子腾几人总不好突然在方才那般人多眼杂中露面,也只好在大殿一角待着。 只听先前那女声柔和地劝道:“陛下,诸事烦杂一时哪里处理得完呢?您大病初愈,须先保重龙体才行啊……天下百姓还指着您庇佑呢……” 那男子声音仿佛在咳嗽之后更衰弱了一些:“无妨,朕的身子心中有数,如今百废待兴,青州既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我先批了再歇息吧,梓童,你先回去吧。” 那女声嗔道:“几日前缠绵病榻时您是怎么答应定国公的来着?这才刚好您就要背诺么?您可是九五至尊,金口玉言,可不能言而无信。” 这公明是借着撒娇来劝解的话,可却带了一种说不出的焦虑与苦涩。 那男子却在沉默半晌之后道:“朕知道了,梓童,退下吧。” 那女子欲言又止,然而,这言语不再是夫妻间的口气,早换了君臣间的对答,女子只得忍下心中的担忧委屈,沉重一拜间退出了大殿。 昏暗夜色中,几点星子高悬,那女子凤驾起鸾,这大殿中便少了许多侍从,一时间竟有些空荡荡的黑暗意味,只有压抑的咳嗽伴着伏案身影跳跃于窗棂之上。 杜子腾忍不住迈步走了过去,然后就怔在了原地。 他没有想到,同样是数年未见,那宋明钧虽有风霜之色却自有岁月赋予的魅力沉淀,不显苍老却更见英华内蕴,而这位当年的小世子却竟是颓败若斯! 只见这位人间帝王两鬓霜华尽染直如老翁一般,此时伏案批阅奏折,眉宇间在这四下无人之时也是带上深深的愁苦褶皱,仿佛从未展颜,他的年纪算来分明比宋明钧还小上几岁,却是脊背佝偻,一副早衰之态。 杜子腾轻轻叹息,元帝闻声猛然间抬首,杜子腾便对上一双精光四射的帝王之眸。 然后他含笑道:“现在该叫你小世子还是叫你陛下?哈哈,好久不见。” 元帝这张始终有些端肃的面容上竟是露出一个难以自已的笑容来:“萧夫人!” 这个笑容里,仿佛依稀可见当日那位天真善良的小世子模样,竟叫杜子腾居然原宥他这平日定会令杜子腾暴跳如雷的称呼。 然后元帝笑道:“只您一人前来?怎么不见萧先生?唉,瞧我,您请坐请坐!” 杜子腾见他起身时步履都有些虚浮,不禁更是心中诧异——哪怕就是以他这年纪的普通凡人而论,这位元帝的身体也太差了,直如风中残烛一般。 杜子腾却是微微一笑,将他摁在原座上,杜子腾实在是怕他起身之后摔倒在地,随即道:“我还有几位同伴一同前来的,萧辰另有他事。” 元帝是见识过萧杜二人的本领的,在看到简泽几人从幕后出来之时,亦不曾太过惊讶。 只是这翻响动终究惊动了殿外的花绣御林,元帝不过三言两语,便将这些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卫打发了下去,足见平日积威甚重。 时光无情,也许再柔软的东西时日久了,终究也会在流血结痂留下伤疤老茧之后适应那个冰冷无情的坚硬王座。 杜子腾将这些感叹抛开,只言简意赅道明来意:“我是为周遭数国连遇天灾而来,此事中,我等亦有责任,如今天灾已经平息,我今日来是为善后一事。” 元帝只细细听杜子腾陈述,纵然身体虚弱,但当他这般面上不动凝神细听之时,终是难掩帝王之威:“不知阁下何以济我天下黎民?” 杜子腾沉吟道:“我有三法,你可以根据元国情形择一而定。第一法,我们可以提供元国上下百日所需存粮,助你们度过眼下这青黄不接的难关;第二法,如今正是春耕,我们可以将存粮折换为种子农具等物,第三法,我们来谈战略合作。” 元帝却是沉稳问道:“何谓战略合作?” 杜子腾起身笑道:“我与萧辰的来历,恐怕你应该隐隐猜到了。” 元帝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海客谈瀛洲……” 杜子腾却是摇头:“非也非也。” 元帝诧异抬首,却听杜子腾道:“所谓瀛洲方丈海外仙山之谈,你们所想的不过是长生不死的仙人吧?可我们并不是,或者说……我们只是走在这条路上的修真者。究竟有没有修真者最后真的做到了长生不死,说实话,哪怕修行到现在,我亦不知,我只知道,修真者中的大能确实可翻江倒海。” 杜子腾这番话直令简泽几人勃然色变,他们没有想到,杜子腾身为一个修真者会将自己的来历向一个凡人挑明……这、这、这可是犯了修真界的大忌讳! 谁知这位元帝非但没有像简泽几人想的那样求什么长生不死点石成金那些异想天开的手段,反而是在仔细思量权衡之后道:“纵不是神仙,您与萧先生终究并非凡俗中人,所谓‘合作’……又从何而起?” 杜子腾却是盯着元帝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你在猜到我与萧辰不是凡人的时候,心中在想什么呢?” 元帝一怔,却是知道杜子腾这飞扬跳脱的谈话风格,回忆着道:“先是害怕敬畏……后来是羡慕钦佩?再后来……”他微微一笑看着杜子腾道:“便也无所谓了。我心中只有家国天下,只要您是为我元国百姓着想,能济苍生,是何来历又有什么要紧呢?” 眼前这病弱沧桑的帝王不过是个凡人,可当他将这番话淡淡道来之时,即使是简泽几人亦是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在修真界中,跳脱凡俗追求长生大道几乎是所有修士的追求,可眼前这凡人竟然会说无所谓……可若将这长生大道与这凡人口中所说的黎民苍生相比,简泽几人竟然生不出半点不服。 他们一路行来,西荒诸国境况何等艰难皆是有目共睹,元国的井井有条何尝不是这位君王燃起自己微弱的生命之火照亮了这方国度换来的? 杜子腾微微出神了一会儿,然后才转头过来道:“既然你能这般坦然接受我们是修真者的事实,让你的国家与我们这一派的修真者全面合作怎么样?似花绣符那般的技术,我还可以拿出许多,比如提升粮食产量令每一个勤劳的百姓都不再饿肚子?还有那等铺设道路之法令你的元国四通八达,无论是北面的百姓可尝到南面的瓜果,南面的百姓可尝到北面的粮食?” 杜子腾这样简单的描述已是令元帝心跳加速,简泽几人似乎都能隐隐听到那激动雀跃的心跳声。 可他却在沉默之后直视杜子腾道:“那么,你们想从我元国得到什么?”然后,他的声音冰冷如铁:“朕绝不会如叔父那般为求长生重蹈覆辙,若是阁下亦想炼制那铁甲军与上清液,这合作不必再谈!” 这十数年的戎马征战稳固江山,他不知见识过多少刀光剑影,早不是当年幼稚心软的安王世子,天上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掉馅饼?有予便有求! 他虽与萧杜二人有交情,但绝不会因此轻易动摇一国之君的立场,若这代价沉重如先前那般苍生不宁,那他为何要牺牲过往珍视的一切推翻亲叔登上这冷酷王座? “从你们这儿得到什么?”杜子腾却是哈哈一笑,然后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你们能河清海晏,人稠物穰。” 元帝却是彻底困惑了,杜子腾看起来并非是在遮掩,反而是一副疏朗的态度,但这就更奇怪了?他说述的似乎只与元国的愿景有关,修真者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仿佛是听到元帝心中的疑惑,杜子腾神秘一笑:“有了劳动力,才有未来啊。” 凡界如是,修真界亦如是。 第178章 隔日早朝之时,缠绵病榻停朝数日的元帝竟是破天荒地召集了殿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以及定国公、靖远侯等数位勋贵入宫议事。 神武门外,几位权贵相遇自是少不得要寒暄问候一二,一是场面上的意思,二来……陛下多日停朝今日忽然召见,众人少不得是要找同盟通通气的,打听打听消息的。 靖远侯等诸人远远见着定国公宋明钧,便下了马候在一旁抱拳道:“将军!” 靖远侯这数人原本皆是花绣军中出身,现在又依旧是定国公下属,且军中袍泽情谊深厚,还不同于一般上下僚属的关系,纵是现在均是手握一方军权的权贵人物,见着宋明钧还是一样的恭敬。 因为是老上级,他们也是花绣军一系,军人亦无那许多顾忌,靖远侯便悄声问道:“将军,此时陛下召见……?” 宋明钧皱眉,在昨日杜子腾上门之时,他便隐有预感,但他没有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此事明明应该秘而不宣,他也不知道元帝忽然召集群臣是何意…… 年深日久,当年那个一眼可以看得见底的世子早已心思深沉,如这世上每一位君王一般难以揣摩。 这次因为并非朝会,所选的地点亦不甚严肃,乃是选在一处偏殿,没有多久,众臣便已聚集,在殿阁内陆续入座。 元帝携杜子腾前来之时,众臣起身参拜,元帝通宵达旦与杜子腾讨论,眉宇间疲惫至极却难掩愉悦之色,不禁令察言观色的众臣有些疑惑。 宋明钧心中更是疑云大起,他不知杜子腾到底是何用意,昨日说是为解元国如今危局而来,却这般随着陛下大摇大摆地出现……甚至让陛下大动干戈地召集群臣……到底所为何事? 落座之后,元帝亦不啰嗦,只缓缓介绍了杜子腾这几人:“这几位先生均是不世出的高人,如今一切百废待兴,他们出山前来助我元国上下一臂之力,今日召诸卿前来,便是商议今后国策。” 此言一出,阖场俱寂。 元帝乃是中兴明君,既有威望又素得群臣爱戴,可这什么来历不明的“高人”竟要同他们这些重臣商议国事,岂非荒诞?! 这场中历经三朝的明稷阁大学士严刚当场就颤颤巍巍地起身道:“敢问这位杜先生是哪座名山哪位名士的高徒?又有何策以教我等?” 那苍老的话语间,一双浑浊的目光却是牢牢盯着杜子腾。 杜子腾一身修真者的打扮,自与这元国凡俗中人俨然不同,他听这老者一番诘问直冲他来,似是来者不善哪。 然而,杜小爷何曾怕过,他负手朗声道:“仙人抚我顶,授发结长生。怎么?诸位大人熟读先贤圣著,想必并不陌生吧?我等便是那等追求长生之道的修真之辈。” 杜子腾话音刚落,满场气氛登时一紧。 这严大学士仰天打了个哈哈:“长生之道?!” 然后他竟是一撩衣袍朝元帝跪下:“陛下,老臣历经三朝,曾见明宗盛世,亦曾历灵帝之乱。当日灵帝听信妖道蛊惑、致使我元国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老臣还依旧历历在目啊。臣已过古稀之年,当日规劝灵宗之时亦曾经昭狱之祸几经亡续,生死早已置之度外,陛下,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万不可听信这等惑众妖言,再使我元国百姓重陷水火啊!臣愿以此微薄之身向陛下谏言,请陛下怜苍生多舛,逐此妖人!” 此言一出,场中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清楚。 所有重臣都不敢抬头直视元帝没有表情的面庞。 六部尚书俱在当场,亦有其他的大学士在,他们在听闻这什么修真者的来历之时,心中俱是厌恶至极,前朝妖道之祸历历在目,怎么可能容得下再来一个祸乱朝纲的道人?可他们没有一个敢似这位严老学士一般直言相谏的。 这阖场俱寂之中,杜子腾却是哈哈一笑,击掌道:“好!所谓‘文死谏,武死战’,倒是要恭喜你麾下忠才济济!” 这最后一句话居然是侧头对着身旁的元帝而说的,这般随意得厉害的态度只令底下众臣眉头皱得更厉害,宋明钧眼中亦是神色深深。 元帝摇头,也难怪这几些重臣持疑,若非他与萧杜二人结交已久,在经历前朝之乱后,恐怕也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只语气和缓地解释道:“严卿先请起,朕亦曾亲历前朝天下之乱,如何不知其中厉害?只是,杜先生不是前朝那等妖道之流……” 见元帝这番和缓态度,原本心中就有些成见的大臣忍不住出声道:“陛下,这些方外之人皆是一丘之貉,您切不可被尔等迷惑!” 元帝面上一沉,当即冷声道:“便如这朝堂上有忠奸贤愚之别,方士之中岂无善恶之分?诸位皆是我元国肱骨之臣,莫不是亦如那三岁稚童一般以为这世上人人如一?如今放眼天下,青黄不接百废待兴,诸位岂不知民生多艰哉?若有修士之道相助,百姓便能少受一日饥馁之苦?难道诸位辨不出这其中分别?” 这段话说完,情绪起伏之下,元帝再也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竟是咳得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一般。 底下重臣皆知元帝身子近来已是大不如前,此时皆是忧声急道:“陛下!”“快传太医!” 而杜子腾便在元帝身侧,略微一伸手过去放在他背心,一丝温和灵力缓缓输入,他业已筑基,似这等以灵力输导凡人之体不过是小菜一碟。 但杜子腾这番举动落在这许多重臣眼中便是不臣之举:“你这妖道做什么!”“快放开陛下!” 那定国公宋明钧早在元帝剧烈咳嗽之时便一个箭步急急上前,见杜子腾这举止他竟不曾阻拦,反倒是怔在原地,目光中既是焦虑又是期盼。 灵力吞吐之下,元帝的咳嗽很快平复下来,那些朝臣这才止住了向杜子腾的喝问,只是那目光中依旧饱含质疑。 杜子腾收回手,目光中却更多狐疑,这个皇帝到底是怎么个努力法,才会把自己的身体掏空这样,心弱血虚三痨五伤竟是半点不落……而且,了无生志…… 元帝向杜子腾道了谢才对朝臣道:“我已与杜先生商定,他所在门派会向我朝提供修士所改的耕作之术,甚至还有那等饱腹易植的佳禾,也将由杜先生引入我朝,众爱卿需知,此乃功德无量之事,今后,我朝必将风调雨顺物富民丰……” 风调雨顺?只这一条便令在场许多大臣叹气。 三天两头的天灾直令他们心中没底,明明今上勤政爱民,为何会这般不得老天爷待见,这话虽只是想想,但三五不时的地动洪水干旱确实是令朝堂上下疲于奔命。 杜子腾见他们的表情便道:“我知道方才的一切很难令你们信服,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只要这天灾一日不再出现,诸位便配合我们一日,落实皇帝的命令,做好这农耕新技术的推广?若是这天灾再次出现,我们这合作便可直接作废,我也不会再出现在皇帝身边,可能令各位满意?” 杜子腾这番话直令这么多大臣怔在当场,什么?居然敢以天灾来赌留在陛下身旁煽动的机会?这修士当真以为自己是神仙吗?简直笑话! 若是那些没有见识的愚夫愚妇还可任他们哄骗,可他们这些大臣许多可是经历过前朝大乱的,所谓的修士变变戏法还可以,竟敢说掌控天象,简直是笑话! 可任由众臣一副冷笑着看好戏的表情,杜子腾却是抱臂懒懒一笑,慢慢来吧,来日方长嘛。 既然是稼穑侍弄之事,自然暂时交予工部负责。 工部尚书在一众同情的眼光中硬着头皮领了这任务。 杜子腾开口就要划京郊百亩良田作为试验田,工部尚书简直一个头三个大,京郊……那可都是权贵之家的田地居多,你特么一开口就是一百亩?!谁愿意给? 杜子腾却是耸肩道:“为了让大家看效果嘛,我会用法术催熟,没有一百亩看不出效果啊。” 宋明钧正准备开口,元帝已经向一旁的内务总管问道:“朕记得那清和园外还有数百亩良田,今年可有安排耕作?” 这内务总管服侍帝王之畔,何等机灵!立即道:“尚未及安排。” 心中只想着就算已经安排了的,也让他们将那种下的种子给挖出来! 元帝当即拍了板:“便让杜先生先使着!” 清和园是元帝行宫,园外那些良田乃是皇帝私产,诸大臣谁还敢说什么? 杜子腾一行自不会在宫禁之中太久停留,径自拉上满脸不悦的工部尚书出了趟近差——直接去了清和园,咳,顺便把对方给坑在了那儿,连换洗衣物都没拿,堂堂六部尚书之一,也是敢怒不敢言。 夜半无人之时,简泽却是十分不解:“我见哪怕是这元国朝政清明,亦是盘根错节,与我等修士求解脱通达之举背向而行,杜兄弟你这番举止……到底是为何?我们明明可以将种子或者交给皇帝或者定国公就可以,为何你非涉足其间,岂非舍近谋远?” 这疑问不只是简泽的,也是冯三和邓老头的,在修士看来,他们与凡人简直是有天堑一般的距离,就似今天这群臣集会唇枪舌战之后居然只给了他们百亩良田以作试验,简直让人蛋疼菊紧,如果是在修真界,上位者一言既出,底下绝不会有半点迟疑,若似今天这般下位者胆敢以死相谏,呵呵,大能翻手一掌便可将一切碾碎。 按理来说,这凡间帝王亦如修真界的大能一般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却是这般畏首畏尾,叫人看得好不痛苦,思来想去,几个修真者还是不明白,杜子腾明明可以借武力叫他们臣服,或是不需要他们臣服便将这因果弥补,却偏偏选了一种最麻烦的方式。 杜子腾却是撇嘴:“你们以为我喜欢掺和政治?政治是最复杂最不好玩的东西了,可是,为了文化融合,难以避免啊。” 文化融合? 简泽再次扶额,又来个新词。 杜子腾却是神秘一笑,指着郊外那一片刚刚开垦好尚未及播种的田地道:“既然你们有缘已经随我走到此处,便一起见证奇迹的发生吧。” =================================== 不及数日,工部尚书快马加鞭直叩宫闱,喜报立达天听:清和园大丰收!这等喜讯传来,御驾陛临清和园,此次元帝身后不再只是那些肱骨众臣,几乎是将整个朝堂搬到了清和园。 早春时节,清和园是极少接驾的,因着一般御驾皆是盛夏避暑之时才会莅临,再加上此次如此多的重臣随行,难免便仓促不周了一些。 可没有一位大臣顾得上抱怨,就是那些最为纨绔不羁的贵族子弟此时也是被眼前一切惊得呆住:明明是民间还在忙于播种的早春,可这清和园周遭竟是一片硕果累累的秋收场景,这似禾非禾的作物结出来的种子亦是穗状,那产量却比那一般的稻禾强了数十倍不止! 元帝手上把玩着那沉甸甸的禾穗,忍不住环顾群臣笑道:“朕年幼时听闻凡此等异于常的禾穗,皆被冠以‘祥瑞’之称,如今诸卿可看,放眼望去,可是满眼祥瑞?” 元帝这番取笑,令众臣忍不住会心笑起来,是啊,所谓祥瑞,在他们这元国亦不过是司空见惯,这言语中倒有种说不出的骄傲自豪。 只是那些经历过前朝、见识过修真者把戏的老臣却是有些不放心,悄悄伸手去揪那禾穗的有,唤过这清和园内的农夫旁敲侧击探问的有。 揪那禾穗的,多半是些没经历稼穑之事的书生,弄得自己满手鲜血淋漓的狼狈,却是半粒也没揪下来,还是这清和园的总管擦着汗唤了农夫现场割了一一递过去,这可都是官职说出来吓死一大片的朝庭重臣,他们没有取笑,咳,没有取笑,绝对没有! 问那农夫的,收到只是一片惊叹: “杜神仙只是那么手一挥,这禾苗便发芽啦!再一挥手,几日间便长到这般大小啦!昨日才将将灌浆,今日便全都熟啦!” 这不信邪的大学士连连抓了六七个农夫过来,除了那夸张膜拜的语气程度不一,内容竟是大同小异,连这大学士自己也怀疑起来,莫不是自己活的时日还不够长,这世上……竟真有所谓掌握四时的大能者? 此时,简泽在一旁嘀咕:“你给的种子怎么、怎么看起来这么像禾禾草?” 杜子腾嘿嘿一笑:“这就是禾禾草啊。” 简泽:“啊?!” 杜子腾叹了口气:“这是学会研究的残次品,我给废物利用了一下。” 看到远处那些从冷笑挑刺到兴奋难以的面孔、还有那些怀疑看戏到膜拜崇敬的目光,简泽头上一滴汗淌下,残次品?废物利用?元国上下君臣知道他们托以这众多希望的品种是这样的吗? 杜子腾却是一副“你别大惊小怪了”的表情:“这有什么的,种植学会的目标是种出产出更多灵气的禾禾草,这种禾禾草……”杜子腾撇嘴:“除了生命力旺盛些,产量高些,灵气含量简直可以忽略,在修真界看来不是残次品是什么?” 杜子腾这番话听起来……好像也很有道理,如果是在修真界,简泽低头看着这片金光灿灿的禾禾草,确实没什么人会多看一眼…… 可是,不知为何,他看到禾田对面那发自内心笑得欢畅的君王,纵是再顽固再坚持此时对着这作物亦是舒展了眉头的大臣,简泽这几个修士竟是觉得,用“残次品”这样的名称来称呼这给了眼前君臣这么多希望与期盼的作物,显得是那般刺耳。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却是露出了一个微笑。 远处,元国君臣已是举步朝他们这几个修士走来,那神情中说不出的兴奋与崇敬,渴盼与忐忑。 第179章 禾禾草改造版的种植推广在元国得到一致认同,杜子腾留下足够的种子与种植手册之后便携简泽等人飘然而去。 这禾禾草的改造版一旦种下,成熟期虽不至于像他用法术演示的那般夸张,但相比于凡间那些普通作物也是快了许多,他在拿到这种子之时就与王满才沟通过,以元国的条件,只要不再似原来那般天灾连连,一年收获两季绝不成问题。 简泽有些不解:“我先前听杜兄弟你的意思,似乎在这凡间国度所图不小,不只是为助他们度过此次难关,甚至你与那元帝的交流亦是为更长远的合作,可为何我们现在就要离开?” 杜子腾一笑:“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啊。” 他现在留在这里,也不能在短时间打消那些依旧持有疑虑的大臣们,徒然浪费时间不说,还易起反作用,倒不如离开一段时日,且让这些元国凡人看看禾禾草种植学会的实力,这第一季收获之日便是修真的力量最有说服力之时。 杜子腾的离开在元国朝堂之上引起了一阵小小波澜,毕竟这修士在清和园的手段众人亲见,在影响力最大、其人在君王面前最为如日中天之时,这修士却飘然远去,如何不令一众以险恶用心来揣测杜子腾的大臣们惊愕难言。 如果这修士当真有蛊惑君王之意,难道不应趁热打铁吗? 以恶意揣测杜子腾的一些大臣们甚至怀疑是清和园那片稻田出了什么岔子,可当他们将清和园的禾禾草翻天覆地检查许久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幺蛾子。 他们将怀疑的目光放到了那批种子上,可杜子腾留下的册子中写得清清楚楚:清和园中的作物是他以法术催熟,而这批种子按照手册进行种植需要三至四个月才能收获。 在这群人上窜下跳与元帝冷漠的目光中,这批种子依旧是在京效选了一片田地进行试种,这些认为杜子腾必然另有居心的大臣们自告奋勇,甚至贡献出了自己家的田地来进行试验。 然后,在小部分失望混杂着绝大部分激动的目光中,这些种子在半月之后已经发生出了一片绿茸茸的细苗,这些人还想继续指责这批种子也许会在结果之时出现问题,可已经没有人再去听了。 春播将过,老百姓还饿着脖子,时间金贵着呢。 元国上下运用了花绣军的力量迅速将种子铺到了力所能及之地,种子播下去之后,朝堂之上,众臣似乎连心情都轻松了一些,只等待着希望收获之时。 ============================================ 杜子腾没有想到,他辛苦了这么久回到秘境中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要处理一场官司。 看着眼前以一敌数并且完全不落下风的葛麟,杜子腾心想,果然葛大少的名儿不是白叫的。 “杜子腾,你自己来看看,这白凝朱果能用吗能用吗!这他妈哪个炼丹师能用这朱果来炼丹?!”葛麟气得差点把手上那朱红的果子给捏爆,那双通红的眼睛恶狠狠盯着种植学会的一干修士,像是手中用劲捏的不是白凝朱果,而是这些人的oo…… 王满才辩解道:“这朱果上灵气浓密若斯,明明是上上品的朱果!如何不行了!杜道友,你给好好评评理!” 说着,王满才又递上了一枚果子。 杜子腾接过这枚白凝朱果,只见这果子有婴儿拳头大小,朱红刺目,一股炽烈灵力触手之时便蓬勃爆开,确实如王满才所说,灵力充沛,他看着葛麟的目光中就有些疑惑。 葛麟气了个仰倒:“你个傻大粗,我还以为你笨嘴拙舌,谁知搬弄起是非来,比那等妇人还要厉害!”然后他转头对杜子腾道:“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朱果!” 杜子腾闻言仔仔细细再次看了一眼这朱果,灵气确实澎湃如故啊……杜子腾眼神中十分茫然,着实不知道,这样在他看来灵气充溢的上品果子为何葛麟用不了。 王满才亦在一旁道:“这可是我们从八十三种变异中选出来的,好不容易精心培育才结了这些果实,结果这炼丹师居然还说是我们的不是,这没地儿说理啊……” 葛麟已经生气到说不出话来,直接向杜子腾抛了一枚玉简,杜子腾读完之后亦是啼笑皆非,原来朱果本是上古异种,传闻其灵力炎热温补兼而有之,易被修士吸收,乃是上品灵物,可修真界中早已绝迹。 这白凝朱果却像是朱果留存于修真界的亚种,灵气没有朱果那般充足,并且还吸收了不少冰寒杂质将那原本温和的一丝灵力给压制了下去,在果体凝结成块块白斑,故名白凝朱果。 而葛麟要炼制的这个聚神丹乃是修真界中一味常用丹药,为恢复神识清心静气而用,在长期使用神识之后皆有修复滋补之功,白凝朱果便是其中一味主要丹材,可坏就坏在聚神丹所借助的根本不是朱果中的温热灵力,而是那股冰寒灵力——这丹药炼制过程中便是将这白凝朱果中的冰寒提纯汇入丹药之中,借这股冰寒之力清心明神。 对于聚神丹而言,白凝朱果自然是越白、冰寒之力越多越好。 杜子腾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手中这无论个头儿还是灵气远远超越修真界一般白凝朱果的果实,他以修士目力,竭力看去,才能在果实表面看到那比头发丝还细的白丝…… 这些白丝能提出多少冰寒之力,简直不问而知。 葛麟咬着后牙槽道:“不只是这白凝朱果,还有那长得比人都大的金恒花、蓝得都发黑的蓝灵蔓……哪一样不是乱七八糟,用这些东西怎么炼丹?!” 葛麟好不容易才有了灵植可以用来炼丹,结果给的都这么些坑爹的、完全名不符实的灵植,如何不气? 杜子腾看着手中灵气满溢的朱果,想了想道:“这些灵植想必皆是灵气充沛罢?” 一旁的王满才拼命点头,他们禾禾草种植学会可不是乱来的好吗? 然后杜子腾接着道:“既然都是灵气充沛的上上品……葛麟你可有尝试着用来炼制一二,也许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杜子腾此言一出,王满才却是缩了缩脖子,葛麟呵呵。 而后葛麟简直是一字一字从牙缝里蹦出了词:“我、炸、了、三、个、炼、丹、炉!!!” 杜子腾:…… 禾禾草种植学会的一众修士默默垂下了头,肩膀还在可疑地一耸一耸。 葛麟目光定定地盯着杜子腾:“所以,你说,我不该找这些混账的麻烦吗?!老子现在连备用的丹炉都没有了!!!!!” 杜子腾咳嗽一声:“这里面确实是有沟通问题……” 然后他将那玉简再次读了一次,这是炼丹师的丹方玉简,因此才会详细地解释,每一种丹药要怎么来挑选灵植、要怎么来进行丹药的炼制,可这一切只有炼丹师知道,作为灵植的提供者,王满才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只会用修士眼中的好灵植来衡量。 杜子腾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那王道友他们所种的白凝朱果是白斑越多越好吗?比如说,”他抛了抛手中朱红的果子:“完全变成白的呢?” 葛麟头疼地扶着额头:“你们就不能给一些正常的果实吗?!!!” 他看过烟海阁所有筑基期以下绝大部分丹方,可哪个丹方中也没有研究过到底行不行啊! 如果全是白斑,那么多的冰寒杂质,如何提纯,另一种用于剔除杂质的银叶百线草要配多少株,这简直是一个无底洞般的头痛问题! 杜子腾却是认真道:“你要正常的白凝朱果?那白斑占到多少成算是正常?五成?六成?我相信你只要给出一个标准,王道友一定可以种出来。” 葛麟目瞪口呆,什么五成六成……就是修真界中普通的白凝朱果而已,需要这么麻烦吗! 杜子腾却是淡淡笑道:“王道友他们已经将一切灵植的标准量化,若是你没有提出这些详细的指标,那他们自然只能按自己的理解来种植,最后种出来的……自然都是这样的朱果,明明灵气充沛却不能满足你的需求。” “葛道友,你就没有想过吗?炼丹这样一门伟大的技术,每种植物应该放多少难道都应该遵循含糊不清的丹方?植物情况不同,难道放一样多吗?似这般的白凝朱果与你所谓的普通白凝朱果难道都应该按照丹方放五粒?为什么炼丹还有丹成率的概念?放进一样的灵植、一般的操作,为什么还会导致产出不同?” 然后,杜子腾负手一笑:“因为,炼丹也需要实现标准化啊。” 葛麟已经彻底傻了。 第180章 炼丹是一个和修真一样古老的行业,传闻在上古时代,功法都未曾诞生之时,就已有修士羽服葛巾凭一个丹炉、几张丹方探寻长生之秘。 丹药也许是修士们最早发现的进阶秘法,在各种功法陆陆续续被各类天才们发现、被各个涌现的门派发扬光大之时,丹药的作用也从来没有黯淡过。 故而,哪怕数千载时光过去,炼丹师也依旧是一个备受推崇的行业。 既然是一个古老的行业……那就必然有着许多天经地义的规矩,比如丹方。 在杜子腾看来,这种丹方简直槽多无口,例如这个:聚神丹,清静凝神。百年仙夏藤十余段,白凝朱果七八粒,银叶百线草三株,紫凝苏三片,天姜草一株,三转火炼之法。 恩,这寥寥数十字便是丹方。 杜子腾并不主攻炼丹,但在他看来,这种东西能炼出丹来才是怪事,于是,他在提出“炼丹标准化”之后与葛麟进行了长期细致的沟通。 既然是一个古老的行业……那就必然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附加属性,比如自傲。 因此,在杜子腾将“炼丹标准化”提出之后,葛麟满脸抗拒:“这不就是王满才他们所做之事?丹道乃是大道之一,早有无数大能先贤此道大成……那区区种植之道岂能相提并论?!何况,这所谓的标准化在无数丹药典籍中皆无记载,岂不是胡闹?” 在一个出师的炼丹师看来,这简直是在搞笑,标准化?丹道怎么可能似那种植一般儿戏? 葛麟满脸的抗拒杜子腾看在眼里,但他不动声色,只是向葛麟详细探讨了一下丹道过程,咳,其实就是在问炼丹师的职业发展路径。 不难发现,炼丹师其实就是个烧钱的行业,为什么烧钱?这tmd都是在烧熟练度啊!你看看那丹方,什么十余段,七八粒……到底是十一段还是十九段?七粒还是八粒,或者七八五十六粒? 哪怕就是后面确定的“天姜草一株”,这种描述在杜子腾看来也是可笑至极,王满才等修士已经用实验证明了,同一类植物哪怕是在同样的年限中,其表现也可以完全不同,就比如他们培育的这个朱果与所谓修真界中的朱果,是一回事么? 也难怪根据这样的丹方,葛麟会炸了三个炼丹炉。 并不是秘境中植物培育之错,而是科学的植物培育放大了炼丹这个行业中原本的粗糙,将问题充分暴露了而已。 炼丹师们的成功并不是依靠着科学的流程管控,而是凭着自己以钱烧出来的经验,经验多的炼丹师自然可以容易判断什么样的灵植、什么样的火候最好。 所以,衡量炼丹师的指标叫成丹率。 是的,成丹率。 看到这个指标,杜子腾简直笑哭。 这个问题和他先前指点王满才他们的种植是一样的,若是实现标准化之后,哪怕就是个凡人来操作,也应该产生一致的结果,为什么还会有结丹率一说? 至于那什么狗屎的炼丹天赋……估计就是有的人更擅长灵力操作、更擅于总结经验,所以烧熟练度需要的钱要少一点,时间要快一点吧。 而杜子腾更怀疑的是,这种含糊不清的丹方与仅仅以成丹作为唯一成功依据的丹药,其靠谱程度恐怕也要打个问号。 杜子腾忍不住问道:“修真界同一种丹药会不会也存在高下之别?” 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葛麟傲然:“那是自然,这丹药亦有上品与下品之别,似这聚神丹,我炼制的与那一般丹师炼制的便截然不同!我的成丹率一般在五成以上!丹药中,上品亦能占到一成!” 杜子腾是个外行,不知道这是个多么恐怖的数据,但他看葛麟一脸得意的模样,大概也能猜到这是个挺好的成绩了。 但这才真正让他觉得蛋疼:“所以,一般的炼丹师连五成成丹率都做不到?一炉出来的丹药还有上下之别?” 就葛麟这成绩,恐怕还因为他有个金丹老爹,以无数天材地宝助他烧出来的熟练度呢。 葛麟觉得杜子腾的口气不太对,却还是如实点头。 杜子腾叹了口气:“我可算知道为什么我们横霄剑派的祖师爷要当剑修了。” 一旁的王满才等人亦是好奇问道:“为何?” 杜子腾恍惚道:“因为只有剑修,不必依赖外物,才不会被丹药坑啊。” 这么不确定因素下炼出来的丹药还要吃下去,简直可以想像那药性的波动有多大,会有多么坑爹…… 葛麟:…… 王满才等人一怔,随即爆笑。 杜子腾一看葛麟满脸的不高兴,知道他误会了自己,也不多解释,只道:“丹药之中,最容易的是哪种?” 葛麟尖锐地问道:“怎么?杜道友要亲自炼丹?!” 杜子腾心平气和地一拍葛麟肩膀道:“不是炼丹,而是我们一起探索如何更好地炼丹。” 葛麟呵呵着道:“好!” 他那眼神分明就是种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随即,他扔过来另一张丹方:黄芽丹,内蕴温和灵力,可助修行。百年黄芽若干,三转而成。 只有一味灵植,杜子腾思索了一下道:“葛道友,你我这般行事吧,既然你对标准化一事不太认同,亦不必勉强,我们来打个赌。” 葛.前大少.麟听闻打赌这种事立时来了精神,自从进了秘境,他一没丹炼,二没乐子找,先前大家都在挣扎求存,后来条件好了大家都在勤奋刻苦,竟是没什么耍的,此时杜子腾竟然主动提到了打赌,他如何不激动。 杜子腾一脸圣洁的微笑:“就以这黄芽丹来赌吧,你现在成丹率多少?” “七成。” “上品有多少” 葛麟略一思索,如实报道:“三成。” 杜子腾一击掌道:“好。这段时日呢,你的炼丹便由我来安排,咱们就炼这个黄芽丹,如果之后,你的成丹率不到九成,上品不到五成,便算我输,这标准化一事我便不再提及,如何?” 葛麟哈哈一笑:“好!”随即他笑道:“我说杜子腾,这回你肯定是栽定了,不是我大言不惭,我在黄芽丹上的造诣已算上是修真界中顶尖的水准,不客气地说,纵然是那些丹道大师在,我也绝不输他们多少!这么多年我于丹道上精进了多少,可这黄芽丹亦无寸进,你竟然说还能提升?纵是那些丹道大能也绝不可能做到你说的那个数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他看来,杜子腾必是输定了,谁知杜子腾听了他的自我评价之后,没有半点忐忑,反而更愉快地笑道:“这样更好。” 深知标准化威力的王满才看到这个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然后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了葛大少一眼:恐怕这位大少不知道,他在黄芽丹上水准越高,越能体现出标准化的威力…… 随后的时日,便是黄芽草时间。 这东西学会自然也是种植了的,并且按照黄芽草的性状,总共培育了十三种不同类型,杜子腾一一确认之后,炼丹正式开始。 打赌嘛,这种事情乃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听闻杜子腾居然是在炼丹上同葛麟打赌,不少人立时来了兴致,居然还有在秘境内悄悄设了赌局的。 而那赔率也挺有意思的,葛麟是一赔二,而杜子腾竟是一赔三。 那赌约内容早就不径而走,九成成丹率,五成上品率,这简直是荒谬! 哪怕是修真界中最牛逼的丹道巨擘火炼子真人也绝不可能做到,更荒谬的是,杜子腾自己连个炼丹师都不是,恐怕连丹炉都没碰过,居然说他可以指点葛麟做到,还有更荒谬的事吗? 杜子腾画符很厉害众所周知,但炼丹,那可是另一条大道上的事儿了,再怎么创造奇迹也没这么创造法儿的。 那一赔三……恐怕已经是杜子腾的秘境威望加成之后的结果。 而杜子腾只是啧了一声,不多置评。 万众瞩目中,王满才他们准备好了各种标准的黄芽草,炼丹开始。 第一炉。 “这是普通级黄芽草,没有明确进化方向,灵气含量为二十,长度八寸,五行比例均匀,和修真界普通的百年黄芽草基本一致,现在称取五两,葛公子,请吧。” 葛麟二话不说,打开丹炉投入灵植,随着灵力输入,丹火渐旺,在丹炉上的符文亮起之时,葛麟操纵着丹炉倾覆转动,此谓一转,随即他手中指诀变化,继续,如是这般三次。只见葛麟面上一派轻松自在,显是驾轻就熟,不多会儿,一股灵气弥散开来之时,葛麟一声轻喝,丹炉微微一倾,滴溜溜地一气儿吐了十三粒黄澄澄的丹药出来,其中四粒灿然生辉,赫然是上品之兆。 人群中传来一声喝彩。十三粒中便有四粒上品,这可是修真界中也不多见。 葛麟一挑眉,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杜子腾见他灵力依旧充沛,便也不再迟疑:“下一组,一级黄芽草,进化方向为灵气含量,灵气含量为四十,长度八寸,五行比例均匀,依旧五两,请。” 这一炉丹药出来,更是令众人惊叹,竟是出了三十三粒灵丹!而其中的上品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八粒! “下一组,二级黄芽草,进化方向为灵气含量,灵气含量为八十,长度八寸,五行比例均匀,五两。” 这一炉丹药还未出炉就炸成了渣。 杜子腾却是要求再上了一份,依旧炸。 再上一份,终于成丹,结果达到了恐怖的八十粒,上品也有八粒。 这八十粒黄芽丹令底下众多修士忍不住切切私语,简直太变态了有没有,就是葛麟自己也在放松之余有些得意,他也没有想到在炸了两次之后终于成功,还能炼出八十粒。 而杜子腾道:“请葛道友休息一二,稍后继续。” 葛麟点头同意,他确实有些疲倦了,而杜子腾目光中沉思之色一闪而逝。 随后的安排中,各种进化方向的奇葩黄芽丹轮番上阵,但无论如何,葛麟的成丹依旧是看不出什么规律。围观的众修士亦是猜不到杜子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观地反映在押注场上,杜子腾的赔率在起伏波动了好一阵之后,还是维持了一赔三。 不多时,杜子腾拿出来的黄芽草竟然又变成了原来的方子: “下一组,普通级黄芽草,进化方向为灵气含量,灵气含量为四十,长度八寸,五行比例均匀,依旧五两。” 这令葛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不论杜子腾给的黄芽草怎么变,他依旧是这般按照丹方往下炼制。 直到好半天之后,杜子腾说道:“好了,可以了。” 随即,他叫人准备了十份一模一样的黄芽草,对葛麟道:“葛少,我们可以开始进行赌约测试了。” 葛麟一怔,这么快,方才那些各种乱七八糟的黄芽草看起来全然与修真界中的不太一样,真不知道杜子腾那什么九成成丹率与五成上品率要怎么达成,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黄芽草,他方才的成丹率竟然只有三四成,连他自己平日的成绩都没达到,更别说到九成了!还有那上品灵丹,方才出了那么多炉,可没有一炉是达到五成的,难道杜子腾还有什么法子不成? 底下围观的群众嗡嗡讨论响成一片,杜子腾一路过来所用的黄芽草与成丹结果均在那儿摆着呢,他与葛麟赌约的内容人人知道,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于是,杜子腾的赔率一路疯涨,竟是从一赔三一路被调至一赔四,最后调至一赔五才堪堪止住! 这般不被看好的赌约中,十份一模一样的黄芽草摆在面前,葛麟自然不会再多嘴追问。 到了现在,杜子腾也不必再多报这黄芽草的成份了,葛麟直接炼制就是。 第一炉,十四粒成丹,六粒上品。 第二炉,十四粒成丹,七粒上品。 第三炉,十四粒成丹,八粒上品。 第四炉,十四粒成丹,九粒上品!!! ……人群中已是一片目瞪口呆的表情。 即使是葛麟自己在休息的间隙亦是难以置信。这上品丹为何会如此之多?作为丹师,他只是清晰地察觉到,这几炉丹炼得前所未有的得心应手,那种感觉就是舒服、痛快、爽! 他炼过的丹可以是说是不计其数,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炼丹像现在这般,就跟喝水吃饭一样容易,好像根本不用费什么心神一炉丹轻轻松松就出来了…… 第九炉,十四粒成凡,十粒上品! 人群已经从炸成一片到静默一片,他们中的许多人买的都是葛麟赢,到了现在,他们已经可以确切,自己赔了,可是,这点损失在见证奇迹诞生的当下已经被所有人忽略不计,是的,奇迹。 修真界中从未有过的奇迹。 炼丹,九成以上的成丹率!五成以上的上品丹!从未有过,从未有过,从未有过…… 没有哪个炼丹师可以这么逆天,但葛麟今天做到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的原因并不是那个在台上辛辛苦苦的葛麟,而是抱臂在一旁悠然自得、连炼丹师都不是的家伙! 丹道之上所有大能无法做到的,这个连炼丹师都不是的家伙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第十炉的丹药在第三转时发出噗地一声响动,一阵焦味散开……失败了。 人群中发出一声意犹未尽的叹息,唉,只差一炉就是十全十美了啊,可是,这叹息很快被兴奋的讨论替代,听起来那么荒谬的赌约,居然真的有人赢了! 而台上的葛麟更是心中知道……这最后一炉、最后一炉是因为他心中翻江倒海之下,未能控制好丹炉才炸的!若是他心情宁静一如既往,或者他心境修炼更上一层,以杜子腾之法,这竟是十成的成丹率! 到得这一刻,葛麟长吁了一口气,推开丹炉向杜子腾一揖到底:“杜兄弟,我输了,心服口服!” 然后他起身急切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葛麟不过是为了捍卫丹道尊严,才提出了这场赌约,他以为杜子腾那番异想天开的什么标准化不过是在亵渎这门古老的修真技艺,但他没有想到,结果竟然会这样。 作为丹道一员,葛麟是那么渴盼地想知道其中奥秘,他有预感,如果他能知道答案,他的丹途将截然不同。 而底下无数围观的修士亦是屏息侧耳,全神贯注地等候那个可能惊天动地的答案。 而杜小爷再次露出那个笑容:“原因啊,就是‘标准化’呀。” 葛麟一口老血哽在胸口,底下的围观群众:…… 杜小爷恬不知耻地道:“答案都告诉你们了啊~”然后他突然对后面那负责赌约的合欢宗弟子道:“喂,我们赚了多少?” 死寂只持续了一瞬间,杜小爷很快被丹药渣、烂石头、臭鞋子迅速包围…… 而事后,谜底说穿了一点也不新鲜。 “我仔细观察过你炼丹,所谓三转,第一转是粗粗剔除杂质,第二转是精炼提纯,第三转乃是分丹,将丹药分成均匀的份数,对吧?” 葛麟点头,炼丹中的所谓三转确实如此,更高层次的丹方中还有五转、六转,复杂的手法中还有以冰灵气激发丹力、中途再投入其他的灵植进行调和的,总之,基础的三转之法确实如此。 “而我发现,其实失败最容易发生在第三转,那八十灵气含量的黄芽草告诉我,原因很可能是分丹太耗费精气神,丹师不易掌握。那一炉八十粒的黄芽丹你可是到了第三炉才第一次成功。因此,我测试出了你炼丹时对于灵气的最佳控制点。” “至于那个上品丹,我观察了数轮之后发现,分丹之时,如果还有些许细微的杂质掺杂在最后的丹液中,就是会影响到上品丹的诞生,所以,只要令最后的杂质变少,上品丹自然会增多,两种方法可以办到,第一,提升丹师的炼制手法,提纯时将所有杂质全部排除,第二,通过原料改进让丹液中原本的杂质含量降低。” “我只是通过有一炉略微改进过的黄芽草断定,草根会引入更多的杂质,最后给你的那一炉黄芽草全部是剔除了草根的。” 葛麟已经目瞪口呆,他对于灵气的最佳控制点?他本人怎么不知道…… 黄芽草根的影响?这点根本没有哪个丹方上提到过。 杜子腾好像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当然,我能做到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在于,那些黄芽草都是经过了标准化的,灵气含量四十就是四十,不会多一点也不会少一点,剔除掉了这些不确定因素,很容易就能确定其他影响结果的因素。” “最后那一批黄芽丹,你自己心中也很清楚吧,你难道就没有觉得,特别的顺手吗?” 葛麟猛点头,简直是太顺手了,他从来没有觉得炼丹这么容易,甚至他有种感觉,哪怕不是他,就是换另外一个人来炼制,也能很容易达到这个结果。 杜子腾点着他们面前那剔除了根部的黄芽草道:“这种顺手,除了因为这黄芽草剔除了根部杂质、份量是依据你的灵气控制点设计的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每一份都精准的一模一样,你根本不必费神去做细微的调整,只需要按照一个确定的方法一直去炼制就好,自然会很轻松,哪怕是换了一个从未学习过炼丹的人,你只要把你的手法教给他,教会他,他不必有太多的失败经验,一样也能有九成成丹率,五成上品率。” “高效改进丹方,简化炼丹流程,降低炼丹要求,这就是标准化的威力。” 杜子腾这一席话奠定了破晓秘境中的丹道基础,葛麟很快热情地投入了进去,并且,在杜子腾的要求下,很多仙缘镇的孩子,只要灵根满足要求,机灵点的,皆被葛麟纳入门下。 而这些孩子的家长惊奇地发现,原来我家狗蛋也是炼丹天才!才学了几个月就能天天出黄芽丹,而且也有九成成丹率,五成上品率! 一时间,破晓秘境中,“炼丹天才”满地走,“炼丹师”多得不如狗。 标准化的灵植产出标准化的炼丹作业,灵植的种植成本降低到惊人的水平,而灵植到丹药的转化率亦修真界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丧心病狂,各种优质低阶丹药的药价一时比食水还便宜,便宜到了低阶修士们吃出了抗药性也大方地买买买。 而杜子腾自己埋头画符收到这个消息时嘿嘿一笑,果断再次提笔,讯息随着庞大的物资涌向万里之外的血盆口,带来修真界最大的倾销案。 第181章 血盆口。 此时天色昏暝,只有远处那空间裂缝还在散发着浓稠的魔气,暗红的光芒令天地间染一层血腥之色,恍如皆用鲜血涂抹过一般。 这周遭早已没有昔日云横峰庇佑下绿海连绵的美丽景致,只剩下鬼峰呜咽乱石嶙峋,如无数森然利齿咬向天际,停留得久了,那些呜咽风声就好像不甘心的野兽从喉咙发出血腥低哮,伸出这些恐怖利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吞噬周遭一切,叫人汗毛倒立。 借着最后一点微弱天光,山前子利索地“咔嚓”一声,一个血糊糊的东西便被他迅速收拢到了储物袋里。 他满意地清点了一下储物袋,远处的空间裂缝依旧在幽幽吞吐,每次看到那个裂缝,山前子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背后邪异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可每次当他看过去时却别无异状,但那种被人监看的感觉却从不曾消逝,越接近空间裂缝便越是明显。 最后一点斜阳余晖彻底消逝之时,山前子竟恍惚觉得那空间裂缝似一只硕大的血瞳,不只在盯着他,亦在监视着整个修□□,这恐怖至极的猜想叫他生生打了个寒战,随即拼命摇头,将这一切甩出脑海中。 ……山前子不敢细想下去,这不是他一个散修该想的,就算横霄剑派消失,也自有剩下的六大门派去操心。 对了,一定是他太过接近那空间裂缝才生出了这种错觉! 想到最近的日子,山前子有种既幸福又痛苦的矛盾纠结,接近后方阵地的地方已经找不着什么像样的妖魔了,没有妖魔就没有首级,就不能兑换那些价格便宜到骇人的法器符箓……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冒险这么深入前线。 突然,山前子耳廓一动,本来已经收起来的大刀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他手中,然后一声惊奇的问候:“咦?山兄,你怎么到了此处?!” 山前子那血迹斑斑的刀这才重新收了起来,拱手回礼道:“赵兄弟,好久不见。” 赵进对能在此处遇到山前子实在十分惊讶,要知道,因为出身之故,山前子一直在西线厮混,可现在这个地点已经十分深入前线危险重重不说,从距离上来讲,这里甚至更靠近东线了啊! 只是修真界中,各种事情也许事涉他人隐秘便不好过问,赵进只是难掩目光中好奇,却是克制地没有发问,而山前子自然知道赵进的好奇,但此中过程却是一言难尽。 便在此时,赵进与山前子同时色变:“妖魔小队!!!” 只是这色变中,一惊一喜,然而,仓促之中,他们谁也来不及多说了。 他俩出声并无多久,一串脚步声伴着石块碎裂之声已经是在飞速地接近,眨眼间,十来个妖魔竟是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些妖魔也许早在另一个山头窥伺他们不知多久了,竟是一副隐隐的合围之势! 趁着这包围圈并未完全合拢,赵进一边飞快地撤离一边大喝:“山兄,快走!” 可赵进竟没有听到山前子跟上来的脚步声,他心中咯噔一下,虽是旧日相识,但妖魔一旦结队,其凶恶程度便翻了几番,根本不是他们两个修士可以对付的,赵进一时竟犹豫到底是回去与山前子并肩应敌,还是就此一走了之…… 终究是相识一场,他的旧相识已经没有几个还能有机会再见面了,赵进一咬牙,终究还是转身准备回去,然而,这一转身不要紧,在昏暗的光线中,赵进竟是看到一片斑斓的恐怖亮光,那七八妖魔在亮光中竟是化作了几十块四散飞去…… 赵进只看得目瞪口呆:“山兄,这这这这是……” 在这恐怖的爆炸之后,那妖魔小队自然是被夷平的被夷平,被惊吓的四散逃走,而山前子却是利落地在地上那些可疑的碎块中翻找着,这场面直令赵进肠胃一阵翻涌。 随即,赵进心中一凛,这山前子莫名出现在此,又有这威力巨大的招数……难道是得了什么隐秘的传承所以才在此处避人耳目,想到此处,赵进身周竟是浮现起不少防御法器来,对于修士而言,随时随刻提防着一切,纵然是至亲挚交在想要保守的隐秘面前都可能会随时翻脸。 山前子收好首级之后,这才十分满意地停了下来,一个不少,还好不像上次那么倒霉,没控制好角度和时间,二十来个首级竟然只有三个完整的,简直亏到心在滴血。 但他甫一抬头,便看到了赵进的眼神,方才赵进回身救援一事他余光中瞥到了,心中正是感动之时,此时又见赵进这么一个表现,前后一思量,顿时明白了赵进的顾虑,登时就有些尴尬: “赵兄弟,不是你想的那样……” 山前子无奈地摸出一张符箓:“是这‘斩妖除魔符’的功效。” 赵进并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是怀疑地问道:“‘斩妖除魔符’?” 他从来没有听说修真界有叫这个名字的符箓,方才那威力之大,这种符箓怎么可能籍籍无名? 山前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是的,全名叫‘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 赵进:…… 你特么没有逗我?这么厉害的符箓叫这么个听进来就像是那些无聊的修真小说中胡吹出来的名字? 山前子沉默。 稍后,山前子才把方才这符箓的来龙去脉向赵进交待清楚,赵进愣了很久……竟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你是说,五十个灵石就可以兑换一张这种符?若是折换成首级,岂不是凑够五十首级就能换到一张?”赵进简直难以相信这个价格。 不是太贵,而是太便宜。 五十灵石一张符,乍一看似乎不甚合理,可若是方才那种场景,合围之下全无生机之时,用出这样一张符箓往往就意味着捡回一条命。 五十灵石一条命,这真的不是太贵,而是太便宜。 更何况,目前普通的筑基期散修一天下来,只要不是运气特别差,五六十妖魔绝对没有太大问题。 以目前血盆口的物资价格,五十灵石真的算不了什么,恐怕连把法器都买不着,但却能在西线搞到这样救命的符箓,如何叫人不羡慕? 随即山前子将自己那把大刀摸了出来:“这把劈云刀,五十灵石。” 他摸出一把中阶神行符:“一打,十灵石。” 他再摸出一瓶丹药:“最近才出的,一瓶中阶聚神丹,二十灵石。” …… 赵进的双眼已经嫉妒得发红,当日若不是为着他那一点点冰系天赋,他绝对绝对绝对不应该和山前子分开,应该直接去西线的啊啊啊啊啊啊! 看看他所在的东线,都是什么玩意儿,价格翻几番不说,东西还不如西线的! 他们这些散修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活儿,如果身上的灵物不够好,他们要怎么才能在妖魔口中挣下命来,无数倒下同伴的例子早就说明,千省万省,也约不能在灵物一事上节省。 可是,再如何值得花灵石在这事上……他也从来没有用这种价格买过啊! 突然间,赵进双眼一亮:“山兄!”他诚恳地道:“我愿以高出你购买一成的价格向你购置相应的灵物,你可同意否?” 山前子一怔,他方才向赵进展示那些灵物,并不是在炫耀,而是……他是真诚希望,作为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赵进能够安然无恙,活过这场大灾,同为散修,山前子十分希望他能攒够修行所需要的灵石。 安然无恙的前提什么?是灵物啊! 以其他各处的价格,山前子很难想像他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辛辛苦苦刀口舔血赚来的灵石最后全部都流向了那些有门路的铺子老板处。 所以,山前子……他是真的希望赵进能和他一样,到西线来。 而赵进却是在挣扎半晌之后苦笑道:“恐怕……我还是想留在东线,我想攒够累计首级,换一个正式加入大雪宫的机会,我……毕竟有一丝冰系天赋,不去大雪宫看看,我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甘心。” 山前子闻言一怔,却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之所以当初加入西线,也是冲着那攒够妖魔首级便可以加入碧月宫而来,碧月弯刀,天下闻名,若是有生之年能够习到,那真正是死而无憾。 若这是赵进心中所求,那他确实也无法强求,西线再好,终究不是赵进归处,至少现在,二人都是这么想的。 最后,在赵进的坚持下,这枚符箓山前子还是收下了灵石,但也坚持着只收了他从西线兑换来的价格,二人终是相视一笑。 这一幕在血盆口各处不停地发生着,但不是每一场交易都如此充满着脉脉温情。无论如何,相比于其他各处的灵物价格,西线的物资价格确实给了西线的修士们一个很大的盈利空间。 在看到本月销售额时,何世明忍不住提笔给杜子腾写了封长信,然而归结起来只有一个核心思想:是否应该涨价。 如若不涨,可以想像,这私下的交易只会越来越多,会有更多的灵物通过这种发生在战场前线的各种交易方式来流向其他战线…… 而杜子腾的回复却十分简单:静观其变。 在刑明亮看到新月份的账本笑得合不拢嘴时,其余五个门派的掌事都发现:收益跳水了,大幅度跳水。 第182章 朱进财最近的日子不太滋润,确实不太滋润。 翻着这个月的账目,他的眼神中突突蹿着火焰,简直要把眼前几个执事弟子给烤焦的架势,这不是形容,而是身为天明冰焰火的传人,他的眼中此时确实是在呼呼地冒着火焰。 好不容易放弃了宫中地位,才把这个差使经营到如今这般田地,可转眼间收益下滑,谁他妈不生气! 底下跪着的一排执事听到眼前的地砖被冰焰冻得滋滋的声音,忍着那寒入骨髓的疼痛,牙关打战,甚至是冻得麻木得感觉不到下肢,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在那痛疼入骨、忍无可忍之际,终于有个执事咬牙嗫嚅着道:“掌事……并非我等不卖力……” 朱进财三角眼中那冰焰一顿,阴阴的眼珠朝这说话的执事看过来:“哦?” 这个执事打了个寒战,却在那恐怖冰寒的眼神之下道:“实在是那些散修太过蛮蠢之故!我大雪宫的聚神丹天下皆知,可他们却贪图小便宜,私自去买那来历不明的丹药!” 其余几个执事弟子埋着头,心中战战兢兢,不知该对这同僚是怨是喜。 朱进财哼了一声,意味不明地问道:“那依你看来,该当如何?” 这执事弟子心中一横,话既然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于是,他竟是说了一翻令他周围几个同僚目瞪口呆的话来,他怎么敢?怎么敢出这种主意!这主意一出,那些散修还不造反?! 可朱进财听完之后,一双三角眼中冒出的不是冰焰而是喜悦的光芒:“好!好主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血盆口前线某个山坳。 在魔气浸染之下,血盆口内早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疮痍气象,纵使偶尔有那么一小株植物亦是生得诡异无比。 若是在这片荒凉不毛之地,除了那些神出鬼没的妖魔之外,也许走上几百里也不会遇到一个生命,可现在这一切被打破了。 这山坳里居然一副繁荣气象,有的修士一块破布往地上一铺便吆喝开来:“西线的丹药西线的丹药,只加三成价啦只加三成价啦!” 立即就有修士呼啦一下围过来:“我说兄弟,三成你也忒黑了吧!” 先前那修士却是皱着眉毛道:“我这可是良心公道价,瞧兄弟你这打扮,东线来的吧?我这加了三成价也比你们那朱扒皮的价便宜得多啊!你日日买着那价格的货,好意思说我黑?” 还价的修士却是道:“大雪宫定的价我们自然没法子,可兄弟你这丹药拿得这般便宜,大家一样在血盆口讨食都不容易,你还加上三成……” 不等还价的说完,先前那修士却是一肚子苦水:“是不容易啊,我这丹药也是自己辛辛苦苦垫了灵石先买的对不对?一路从西边走到这儿遇到妖魔也要提着脑袋啊,我这是用生命在为诸位提供更便宜的丹药,这般辛苦,我可才提了三成价,这过分吗?过分吗????” 还价的终于熄火了,于是老老实实准备掏钱。 ——这事儿,凡间俗称“练摊”。 只是与那凡间的小摊不同,这里的进货价格全是透明的,没办法,西线那兑换的价格稍一打听就知道。 即使是这样,西线的那些物美价廉的货物,特别是丹药和符箓,哪怕是知道进价,哪怕是知道这些练摊的西线修士加了价,相比于其他几个门派高昂的兑换价格而言,依旧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修士三成加价依旧被抢购一空。 也因为这个营生,这个小小的山坳在血盆口一时声誉卓著,因为离各个战线都不算太远,竟是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处小小集市,在这集市之上,最受欢迎的自然是西线的货物,就像方才那般,只要一吆喝必定能吸引到人流。 这一天本也如往常一样,直到那已经准备掏钱的东线修士被匆匆赶来的同伴拉来一旁,随即传过来一声惊呼:“什么?!” 那卖丹药的修士有些不耐烦:“我说兄弟,你还买不买了?过了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 那东线的修士面色十分不好看,犹豫半晌竟是拱手道:“对不住。” 然后居然掉头就走了。 卖丹药的目瞪口呆,这什么人哪!先前还价的时候不是一副十分心动的样子吗?怎么到了掏钱的时候就这么磨磨唧唧,不想买就别耽误他的功夫,你不想买多的是修士想要呢! 破口骂了几句,这卖丹药的修士也懒得再计较了,于是他再度吆喝:“西线的丹药西线的丹药,只加三成价啦只加三成价啦!” 可稀奇的是,这卖丹药的修士发现,那些原本对于丹药符箓最迫切的东线修士居然都匆匆走掉了?这不禁叫他惊讶难言,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过因为回去“进了次货”,难道那东线的朱进财转性了? 要知道,各个门派,原来就属东西两线的东西最黑,现在西线嘛,不知那刑掌事抽什么风,倒成了福地,那东线可就是最大的火坑了,这火坑里的人居然不愿意便宜买好东西了? 不只是这贩丹药卖的修士,各个从西线倒灵物卖的修士都在心中嘀咕,觉得今天的东西似乎没有往常好卖了,很快地,这点小小的不好卖就像会传染一般,变得越来越不好卖,不只是东线的,好像连其他几个门派的人也不太愿意买了。 西线这些修士心中渐渐开始恐惧起来,要知道,这倒买倒卖的生意如火如荼,他们赚起灵石来比原本不知快了多少倍,杀妖魔那毕竟是提着脑袋的买卖,可现在只是来回走个数趟就能攒够让自己修行的灵石,除了那一心一意要加入碧月宫想攒妖魔首级的,谁还愿意冒险哪? 西线中一大部分的修士在这样的想法下,几乎都转行做起了这练摊的勾当。 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们的周转资金基本都押在了货物上,一旦这货物赔在手上……西线中谁手中不是大把的丹药符箓随便洒,而这些丹药符箓都够他们自己用八辈子的了! 巨大的恐惧之下,不得已,西线的这些修士只得跳楼大甩卖: “西线的丹药西线的丹药,只加一成价啦只加一成价啦!” “西线的丹药西线的丹药,不加价啦不加价啦!” …… 随着价格便宜起来,陆陆续续又多了一小波修士过来抢购,然而,这波人潮过后,到得这日天黑之时,这原本人声鼎沸的小山坳里居然只剩下西线自己的这帮倒卖修士。 他们结着伴路上骂骂咧咧,虽然平日里都是竞争对手,但到了这种蹊跷关头,必须要同仇敌忾! “这些人平日最喜欢捡便宜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哼,千万别叫我知道谁在背后捣鬼,妈的!我手上还剩着八百瓶聚神丹,唉……” “哈,叫你抠门,刚刚亏本甩货就你犹豫了,还好我反应快,哈哈哈哈……”这笑声却很快低下来:“妈的,这趟终究还是亏了……” 沉默中,无数传讯符飞舞,价格便宜带来的好处之一就是,传讯再不像原来那样肉疼,哪怕只是简单一句问候,有事没事闲扯淡也能用一张传符讯,比如: 【老张,别瞒我了,你们东线一定出大事了!】 【你咋知道了?】 【哈哈,我神机妙算,快说,到底怎么了!】 【哦,我不告诉你。】 【擦,是不是兄弟,你投奔大雪宫就翻脸不认人啦?!】 【你小子丹药卖不动了吧。】 【……】 【啧啧,看吧,我猜得没错,你小子肯定是丹药卖不动了来打听消息的!】 【说!!!老子回头请你喝百年禾禾酿!!!!】 【这还差不多,哈哈……唉,那挨千刀的,居然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消息飞舞间,这些西线修士停住脚步不约而同失声痛骂道:“我擦你大爷的朱进财!” 随即最后一张传讯符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只是我们东线,其他四个门派也一样公布了这个消息,我们不想这样,没一个人高兴的,都在骂呢,可是大家都在六大派手上讨生意,还能怎么办,先这么着吧……你那边也趁早,赶紧收手吧,唉。】 这些修士怔在半道儿上,远处空间裂隙好似一个补不上的窟窿,透着阴森森的魔气,就如同他们此刻的心情一般: “大家都知道了吧……” “唉,这可怎么办……” “狗.日的朱进财,他这么着不怕天打雷劈吗?” “首级兑换灵物……说得好听,这其实是叫其余那些散修兄弟都不能再用首级换灵石。他们就算杀再多的妖魔,也只能捏着一堆没用的首级,手头再也没有灵石了,这简直是……” “唉,咱们这买卖……” …… 五大派联合宣布的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直接劈散了这些西线修士对于未来赚灵石的美妙憧憬,他们能贩卖丹药符箓,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西线的福利好,这些灵物物美价廉,可另一方面,也得其他五个门派的散修有灵石、有购买力啊,这朱进财实在是太狠了,这……这简直是釜底抽薪! 没有灵石,只有首级,叫他们用什么来买灵物? 那公告还写得冠冕堂皇,说是自今而后,这五大派战线上的散修都不用麻烦地用灵石去兑换灵物,直接凭首级兑取,其实不就是怕他们在别的地方换灵物,灵石外流吗? 现在这样一来,灵石确实是被那五大门派的掌事牢牢捏在了掌心里,不过左手倒右手罢了…… 消息传来,西线那兑换窗口人流骤减。 屯货的可不只是这些西线修士,刑明亮此时心中亦是在滴血,他没有想到,朱进财那厮居然这么阴损!居然敢出这种主意! 就算是刑明亮也不得不佩服,这样一来,那些灵石就永远在掌事们的兜里再也蹦达不出什么花样了,如果不是他有了御兽宗这条路子,他恐怕也会如余下四个门派一般直接效仿。 可这些日子以来,御兽宗这些货物向整个血盆口倾销,确实是做到了当初何世明承诺的十倍之利:要知道,原本的刑明亮再如何压榨,他能赚到的灵石撑死也不过是碧月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这些散修们兑换到的灵石,而有了这些货物之物,面向整个血盆口的自发集市,让他可以赚取整个六派散修们兜里的灵石,自然是十倍之利! 然而,现在,朱进财出了这么个主意,直接将散修们的灵石牢牢地攥在了他自己的手上,他刑明亮可还是屯着不少御兽宗的货,这局必须得破! 赚够了十倍之利后,谁还甘心回到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去想原来那十分之一的灵石呢? 心事重重的刑明亮寻到何世明,然而,不待他开口,何世明已经主动开了口:“我知道您所为何来。” 甚至,他也早就问计于远方的某人,何世明将手上那传讯符的符灰轻轻掸掉。 刑明亮一怔,根本没有留意到何世明的小动作:“这招实在太过阴损,灵石可是被他们牢牢捏在手中……” 何世明却是淡然一笑,胸有成竹:“刑掌事不必惊慌,此事早在我们御兽宗的预料之中,您先前赚的都是其余五派的灵石,或者说,是其余五派掌事们的灵石,他们自然不甘心。” 刑明亮脸色有些微妙,却是认同了何世明的说法,那些西线散修在血盆口中私下做的买卖,他身为西线掌事,焉能没有察觉? 只是,那些灵石终归是源源不断地流进了他个人的囊中,他自然不会阻止,甚至乐见其发生。 现在,有人想把这些流入的灵石截走,他自然是不干的,他的仓库里可还向御兽宗买了山一般高的灵物,刑明亮眯了眯眼,若是这御兽宗拿不出法子,他自然会有办法原样将那些灵物退还回给御兽宗! 是的,刑明亮这么个小人,自然不可能是客客气气来问计的,只是先前何世明先点破了话头,他一时被动未曾及说明罢了:“明人不说暗话,我从你们御兽宗花了大把的灵石买了这么多灵物,以西线这么点修士不知道要卖到何年何月,我一个人担着这损失,嘿嘿,天下可没有这么好的买卖!” 何世明却恍若没有觉察到刑明亮的威胁一般,只笑得依旧客气:“怎么会呢?我御兽宗的宗旨是把主顾当老天爷,您的担忧就是我们的担忧,我们御兽宗还有更多的买卖想和您做呢,您说是不是?” 刑明亮哼了一声,未予置评。 何世明却是转而问起:“不知那首级兑换之事,是否也在您的掌握之下?” 刑明亮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为何他会突然问到这事,他只点头道:“自然,我身为西线掌事,这些都在管辖之下。” 何世明却有些疑惑,然而他迟疑道:“我并非不相信您,只是……若以我们这般的小宗小派来看,似这管库房的绝不可与那等取用灵物的人重叠,否则必有乱子,咱们碧月城……” 刑明亮嗤笑一声:“我碧月城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宗门,似我等掌事身份何等尊贵,岂会如你们那小宗派一般眼皮子浅?更何况,在接下这职务之时,我等早立下神魂大誓,绝不能自这兑换之事中贪墨半点,否则必遭反噬,那大雪宫更有邪门法子可令背誓的弟子七窍流血当场身亡,不然你以为那爱财如命的朱进财为何会变着法儿来打这灵物买卖的主意?” 何世明点头,他自然不会去吐槽刑明亮五十步笑百步,只转而问道:“那咱们这兑换之事,总要有灵石储备吧,否则何以应对那许多散修首级换灵石的需求?” 刑明亮道:“这是自然。” 何世明接着问:“可如何来保证有充足的灵石够散修们来兑换呢?” “我每季自会向门派中索要灵石,便如这几日便又到了禀报请灵石的时候,”然后刑明亮有些不耐:“你问东问西,可有法子将库房里的灵物销出去?” 何世明哈哈一笑:“自然有法子。“ 刑明亮皱眉。 何世明却是十分笃定:“您不是要请灵石吗?多多请,灵物自会卖出去的。” 在何世明手中,那消失的符灰上第一行只有四个字:“静观其变。” 第二行字:“确保西线首级兑换。” 第三行字何世明反复咀嚼了几十遍才依稀揣摩出其中二三真意:“要相信人民群众的智慧。” ==================================== 山坳返回西线的道上,这许多静立的西线修士沉默许久之后突然道: “不能让那五派这般下去!” “我们先前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知道,辛辛苦苦卖命砍了几个首级还不够换点疗伤的丹药,多少兄弟就倒在这里再也没起来……” 风声呼呼地刮着,将无数伤痛掩埋在呼啸之中。 “不只是为我等之利,更是为所有的散修兄弟!” “这买卖我们要做,要继续做!” “做!”“做!!!” 一声声咆哮响彻风号。 第183章 东线,执事大厅,这间大厅乃是整个东线最奢侈的建筑之一,长高过十丈,周遭密覆,号称哪怕妖魔入侵也必能坚守,绝不会动摇分毫。 可现在,这整个大厅都在微微震颤,无他,实在是大雪宫的掌事大人笑得太过厉害。 无论是谁,从兜里的灵石被人掏走,再到将灵石掏回来,想到敌对之人那张七窍生烟却无可奈何的脸蛋,这其中反转的痛快外人绝难想像到其中万分之一的美妙。 六派的执事弟子之间亦十分微妙,明明大家都是一般的地位——在这等名门大派中,最受瞩目的永远是那些修真天才,执事弟子们,呵,任你在这些散修与商会修士面前再如何呼风唤雨,再被称作什么“尊敬的掌事大人”,到了那些天之骄子一般的真传弟子面前,亦须点头哈腰伏低做小,天生就是矮一等。 似朱进财就觉得,点头哈腰有何不可,只要能继续让他在这位置上舒舒服服地待着,哪怕令他跪下叫爷爷也行啊。 他不像有的人,明明一样是点头哈腰,却偏偏要做出一副清高自傲、不屑为伍的架式,啧啧,既是当了女表子,还要搂着牌坊,对刑明亮这样的人,朱进财只有一个字,呸! 数着左手那门派的储物袋里倒到右手自己的储物袋里的灵石,朱进财美滋滋地眯起了三角眼,再想像刑明亮那张清高的女表子面上此时可能的扭曲表情,朱进财说不出的痛快。 于是,他大方地自那储物袋里摸了一小搓灵石出来,当场叫过那出主意的执事弟子:“小汤啊,确是妙计,赏你的!” 在一众执事弟子血红的目光中,那借着此次事件上位的弟子哈着腰接过了灵石,虽然数了灵石之后,这弟子亦在心中暗骂朱扒皮的贪得无厌,这点灵石连此次收益的零头都不到,亏他给得出手,但即使是这弟子亦不能抑制自己心中那种愉悦:蚊子再小也是肉呐,更何况,相比于平日里执事弟子微薄的酬劳,这确也称得上是朱扒皮难得的慷慨了。 对这弟子面上适时流露出来的识时务的感激表情,朱进财十分满意,五根萝卜一样的手指一挥:“自明日起,你便去那兑换窗口吧。” 这弟子此时面上识时务的感激立马上升到了感激涕零的惊喜狂喜,他扑通一声跪倒叩头颤声道:“弟子一定做好这以首级换灵物的任务,不负您所托!” 这头叩得之狠,他额头竟是红通通一片,直看得朱进财哈哈大笑,而一众围观的执事弟子眼中更是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 这兑换窗口的位置可是实打实的肥差! 现在那些散修只能以首级换灵物,那兑换窗口,多少首级换多少灵物,或者说,换什么样的灵物,是优品,良品……甚至是次品,嘿嘿,可只在兑换修士的心情和袖里乾坤之间,什么时候心情好什么时候心情差……其中酸甜苦辣,散修们恐怕最清楚。 他人的喜怒哀乐皆在你指掌之间,其中那些实打实的进项好处就不说了,就说那种奉承甚至是那些女修士敢怒不敢言的羞嗔,啧啧,想想都妙不可言…… 这些执事弟子从yy中回过神来,看到朱进财身边那弟子通红的额头下那志得意满的表情,美梦破碎登时只在刹那间,眼中射出的刀子直可将那弟子刺得百八十遍,更恨不得手中有那时空流转的神器,叫自己回到当初朱扒皮问计之时,这以首级换灵物的“妙计”谁还能想不到啊! 看到底下那些修士嫉恨的眼神,朱进财满意地咂了咂嘴巴,呵,他指缝漏下就够底下这些小崽子们打出狗脑子了,他瞥了一眼自己身边这得意的小兔崽子,且得意吧,保管要不了多久,底下那些眼红的小崽子们会给他好好上一课的。 但朱进财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课来得这么快,而且,远不只是“给那小兔崽子上一课”那么简单,他,堂堂大雪宫的掌事,竟然也给狠狠上了一课。 接到第一个执事弟子的小报告时,朱进财还只当是这些小崽子们眼红太过,不太讲究手段,这么低劣的法子都敢用到他眼前,他嗤笑而过。 当第二个、第三个弟子的小报告接踵而来时,朱进财才倏然色变,眨眼间,他肥胖的身躯已是到了兑换窗口之前,看到那门可罗雀的窗口,朱进财双目中冰焰再次点燃! 那先前以“妙计”领下这肥差的弟子看到朱进财的身影,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他战战兢兢地连忙跑将出来:“掌事,我已经查明了事情原委……” 他话音未落,在后面一众跟来的执事弟子眨眼中,只看到朱进财眼中冰焰竟是瞬间消失,而后下一瞬间,他们只听到细微的喀拉声音,那在兑换窗口没干几天的弟子已经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大块漂亮的蓝色人形冰坨。 然后伴着清脆悦耳的一声轻鸣,那冰坨化作了漫天冰尘,纷纷扬扬,煞是动人。 朱进财此时面上无喜地悲,只冷静问道:“事情原委如何?” 其余的执事弟子此时双股战战,早已跪伏在地,在朱进财平静的问话中,没有一个敢隐瞒的,皆是争先恐后地颤抖道: “那些西线修士恢复了集市……” “他们竟然敢收首级……” “原本在兑换窗口以首级换灵物的散修们都去了集市,用首级换更廉价的灵物……” “来咱们窗口的散修自然就少了……” “散修们交上来的首级少了,从门派以首级兑换出来的灵石自然也……” 听到地面上传来的恐怖喀拉声,看到那已经变得冰蓝一片的地板,就算朱进财面上再如何没有表情,也已经没有执事弟子敢再说下去: 散修们交上来的首级变少,自然最后流到朱进财兜里的灵石彻底变少。 没错,他朱进财这以首级换灵物的招数令这些散修手中没了灵石,灵石根本是从大雪宫的公库流入他朱进财的私库中。 可这些西线散修现在不只收灵石了,还收首级,或者说与他朱进财一般的手段,敢、以、首、级、兑、换、灵、物!!!! 这些又脏又臭的妖魔首级值个屁! 灵物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灵石换来的,那些散修敢用这些没屁用的首级来兑换灵物? 就算是用自己的屁股,朱进财都能想到是谁在背后兜着! 这些妖魔首级只有他们六大门派在用灵石收! 朱进财眼前几乎可见那刑明亮那女表子脸上可能流露的得意冷笑,他用的“妙计”锁住灵石流转,最后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连流入大雪宫的首级都变少了。 首级变少,公库中流出的灵石就会变少,能流入朱进财口袋中的只会更少,这账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原本没有“妙计”之前,西线修士低价倾销灵物,只是在他的地里偷菜,现在,西线修士以首级兑换灵物,却是生生将他的菜连地一块挖了走,叫朱进财如何不心中滴血! 抢人饭碗如杀人父母,西线修士这首级换灵物的招数不只是在抢人饭碗,更是连锅碗瓢盆全部一起端了走,杀绝了朱进财的祖宗十八代和子孙十八代…… 那些跪伏在地的执事弟子只惊恐欲绝地听着连绵不绝的清脆破裂声,朱进财却是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愉快笑容:“呵呵……” =============================== “山兄!”赵进吃惊地看着这出现在山坳集市里的山前子,他是知道山前子之前一直以杀妖魔赚灵物作为修行的主要方式,就算西线修士们这倒卖灵物之举再如何猖獗,他也从未参与,怎么现在竟也加入这集市中了? 然而,赵进低头一看,发现山前子的地摊却摆得十分不专业,那聚神丹没有按照什么买十赠一的噱头,只是老老实实写着一首级一瓶,符箓也是,既不成套也没什么三套攻击符赠一套防御符的花哨促销,一板一眼写着多少首级一张,其中甚至还有一张“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工工整整地标着“五十首级”。 赵进看到这价格不由一怔,六大门派回收首级的价格均是一致,普通妖魔,一首级一灵石,五十首级……这是西线斩妖除魔符的兑换价格,山前子根本不赚什么钱啊,如果再算上跑腿的时间和遭遇妖魔的风险,这几乎是赔本买卖。 这么个赔本的卖法儿,纵然摊子摆得再乱,也架不住对这集市熟悉的精明修士,当即就有修士一窝蜂地涌过来问价还价。 赵进立时就急了,他只当自己这老伙计不知道这买卖的门道,生怕他赔本,赵进立时嚷嚷道:“先来后到先来后到!我包圆了!” 周遭修士纷纷给了他几个白眼: “包圆?!” “呸!” “小心撑死你!” …… 既有赵进这话在前面,这些修士问价的也不问了,还价的也不还了,立时扔出一堆血葫芦,以修士那麻利的手脚,不过眨眼间,这破败的摊子上只剩下一堆妖魔首级——那些灵物居然被抢了个一干二净,别说包圆了,连渣都没给赵进剩下。 赵进登时傻眼,好半天他才一拍大腿:“山兄,你怎么不拦下他们!” 山前子却是慢吞吞地清点好首级,收了摊子对赵进道:“无妨,赵兄你还需要什么灵物,我匀给你。” 赵进登时哭笑不得,他这老伙计还真当缺那点灵物呢,自从西线散修们宣布愿以首级交易灵物之日起,纵然其余五个门派底下混的散修们日子比原来是要艰难了些——没有富裕的灵石了——可是,也能很好地过下去了,毕竟,只要勤奋杀妖魔就可以换回修士需要的几乎一切灵物。 如果有结余的首级,依旧可以交回那些门派:不是为换那些渣滓一样的垃圾灵物,而为了攒够加入门派的首级数。 慢是比原来慢了一些,可是,能有西线的靠谱灵物支撑着,杀妖魔少了风险,修行多了保障,日子终是能过下去的。 身有罕见的一点冰系法术,赵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杀妖魔有着其他修士所不具备的优势,日子过得并不紧巴。 赵进只无奈一笑:“我哪是缺那点灵物啊……你啊,可看看别人是怎么做买卖的吧,别蚀本了都不知道……” 山前子只是收拾好淡淡一笑:“出来也有一阵子了,正好把储物袋清一清,准备回西线……” 赵进正想数落自己这老伙计太老实,却见山前子朝另一边一个摊子看去,那摊子上亦是无数修士一拥而上又呼拉散开,只留下一地妖魔首级…… 赵进目瞪口呆,看这情形……敢情这蚀本买卖还不是自己老伙计一个人在做啊…… 那边的修士麻利地收拾好首级摊子,显见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快速地朝山前子起来:“老山,走啊!” 赵进默默无言,这俩人还认得?人以类聚? 山前子介绍一番之后,赵进终于忍不住道:“秦道友,你这些灵物若是加上一成价,也比这集市里的价格便宜,一样可以很快脱手,不耽误你功夫的。” 这话既说给这新认识的秦道友听,亦是说给自己的老伙计听的。 谁知这姓秦的爽朗修士摸了摸自己脑门哈哈一笑:“要回去了嘛,清一清储物袋,我这个糙人,脑子转不过来,就不讲究那么多了,哈哈……” 旁边另一个加了三成价在卖的修士闻言翻了白眼:“好了,清完储物袋,您几位就快点圆润地离开吧,甭在这儿碍我们财路啦。” 秦姓修士却是笑骂:“老夏,你可小心别哪天淹死在灵石里!” 夏姓修士哼哼一声:“我乐意!”随即泄愤似地砸过来一打东西。 秦姓修士接过一看,登时眉开眼笑地吹了个口哨:“哟,好东西!我可谢谢您喽~” 山前子亦是挑了挑眉毛。 赵进更是瞪大了眼睛。 秦姓修士将东西揣进自己储物袋里,那夏姓修士却是从鼻孔里喷了口气:“别以为说点没用的废话就能占便宜,老规矩,老子这是放贷,放贷知道么?借十张还二十张!谢谢个屁!老子是怕你们俩个傻子没命回来,前头借的东西都赔了个干净!” 秦姓修士笑嘻嘻地接着道谢,山前子也含笑拱手,对着这番全然不客气的势利话,二人竟然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 再怎么迟钝,赵进也终于发觉……清储物袋什么的似乎不过是个借口,就像这夏姓修士放贷什么的也只是借口…… 刚刚那一摞……可是这集市里最抢手的斩妖除魔符,每一张都炒到了一百首级,那夏姓修士随手扔过来的可是一千首级,到得西线一兑换,那就是一千灵石…… 借给山前子二人,这其中风险简直不问而知。可他却这般轻轻松松不眨眼就抛了出来。 赵进再转头去看那两个浑然没把亏本一事放在心上、刚刚清空了储物袋的老家伙,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和自己一样没有幸运地待在西线的修士,还能在其余五派的压榨下活得这般轻松自在,只是因为有人在背后默默将自己的幸运这样“傻”地分了出来。 一时间,赵进只觉得方才那个觉得老伙计脑子进水犯了“傻”的自己是那般低劣可笑。 自己只顾着劝老伙计涨些价别亏本,长点心赚些灵石,却从来没有想过,为何在只有西线修士供货的情形下,这些西线灵物的价格却从来只稳定在三成,不曾似其余五派一般价格飞涨质量低劣…… 这一切,也许只不过因为西线修士们在集体发“傻”…… 那边,夏姓修士的摊子上又来了其他熟人: “哟,老夏,生意不错嘛。” “老张?!哎哟,托福托福,好久不见哪!可有好生意介绍介绍……” “还介绍呢?我说老夏你不够意思啊,我上次可是给了你实打实的一手消息吧?说好的百年禾禾酿呢?你小子最近用首级换灵物可是赚得满盆满钵还赖我的账,哥们没这么当的吧?” “还一手消息呢,就你们东线朱扒皮那德性,整个血盆口谁不知道似的,还想讹我禾禾酿,你小子可比我还会做买卖……” “哈哈,朱扒皮再不是东西,不还有你们在吗?朱扒皮买卖可做得没你们好,看看这集市的热闹劲儿,还能见到这么多老伙计,可真是好啊……”这最后的感慨中,道不尽的沧桑欣慰。 “嘁,老张你就可劲儿灌*汤吧,我可算弄明白了,你今儿来,就是想用这不要钱的*汤换我百灵石一壶的禾禾酿罢?” 嘴里这么啰嗦抱怨着,老夏却还是麻利收拾了摊子,同老伙计勾肩搭背朝这乱糟糟又异常有生命力的集市一角,那临时的酒摊子走去。 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这血盆口明明依旧风厉如刀,乱石森森,天空依旧是压抑的浴血之色,却莫名令赵进觉得有那么一丝丝温暖自心底洋溢开来,他展颜一笑:“山兄、秦兄,走走走,今天我做东,咱们也尝尝那禾禾酿去!” “怎么好叫赵兄你破费……” 山前子这谦辞没说完,秦姓修士已是接口道:“诶?当真?我听说这集市上的禾禾酿是遂易古城最有名的那家醉仙居运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咱们品鉴品鉴?” 赵进哈哈一笑揽着山前子不由分说地道:“走走走!” =============================== 而西线,却是一场雷霆在酝酿。 看着底下那几乎看不到头的两条队伍,刑明亮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就是你们御兽宗想出来的‘好’主意?!”刑明亮阴沉的声音里似有惊雷翻滚。 一旁的左航、刘析早已是大气不敢出,而何世明面上却依旧平静:“掌事缘何动怒?如今咱们西线散修以灵物向其余的散修们兑换来首级,这意味着六派散修所赚的首级将尽皆集于您之手,有多少首级就会换成多少灵石——若论物美价廉,六派之中绝无出我们西线之右者——这些散修中有多少灵石最终都会是您的,来兑首级的、兑灵物的越多,这馅饼越做越大,您近日的收益恐怕又翻了数倍,这可都是好事啊。” 刑明亮冷冷瞥了何世明一眼,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一旁的刘析最是明白自己这便宜舅舅那点心思不过,嘿,他刘析别的本事没有,这揣摩上峰察言观色却可是他吃饭的家伙:收益近日翻了数倍必是事实,可身为掌事,他这便宜舅舅亦有些难言之隐,却又舍不得到手的这些利润,不能明面儿上怪罪这御兽宗,既想搂着度夜资不撒手又想立个金灿灿的牌坊……啧啧,终究还是只能指望他这便宜外甥来出场分忧哇…… 而且,他原本好好管着兑换一事的肥差,如今这御兽宗一来,全都搅和了个干干净净,里面什么红包、什么分润、什么灰色收益都没了! 刘析心中冷哼,要怪就怪你们御兽宗不识时务! 随即刘析咳嗽一声,朝何世明摆出一副横眉冷对的骄横面孔:“你以为我舅……我们碧月城的掌事大人是何等人物?岂是你们御兽宗这种眼皮子浅的小门小派可以揣度的?” “你们眼里只有那些许微薄之利,我们掌事大人所虑的,却是整个西线、乃至整个血盆口的战局!你们只想着借着收拢六派所有首级,趁机从中渔利,却没想过,原本是六派分摊这些灵石的,如今却全要我碧月城一派支应!” “我们虽身在门派之外,却永远是我碧月城最忠贞的弟子!”刘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似这等损门派之利全只为一己之利者,绝不是我们这等忠贞弟子所为!我们尚且如此,更何况高瞻远瞩心忧战局的掌事大人!你御兽宗原来如何我们不管,可既有幸在我碧月城麾下做事,便要学我碧月城皎皎门派之风,以大局为重!” 说到后来,刘析是一脸的痛心疾首,语重心长。 即使是一旁的左航看来,也觉得实在是太难为何世明了,在这么恶心的一番话下,竟然还真地做出一脸真挚感动的受教表情。 何世明“大彻大悟”地道:“原来如此!唉,我们这些小门派出身的修士就是这般,顾前不顾后,累得掌事为难了,我的不是,我的不是啊!” 刘析眯了眯眼睛,哟,这家伙还挺上道的嘛,他心中的危机感登时直线蹿升——在一个以察言观色溜须拍马为生的家伙看来,一个同样精通此道的家伙无疑是最大威胁。 刑明亮却是舒服地就着这台阶下来了:“咳,也怪我先前没向你们好好地说明我碧月城泱泱门风,我碧月城既然以天下魁首自居,便要担负天下之现……唉,非是我碧月城不愿承担六派散修首级的费用,而是长此以往,其余五派懈怠成性,修真界便真正会成一盘散沙,难抗妖魔……” 左航已经深深埋下了脑袋,否则,他怕他脸上目瞪口呆的表情会将他的心思暴露得一干二净:他没想到,掌事这么能睁眼说瞎话。 居然给公库灵石不够支应的事硬生生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架子,说什么生怕其余五派不参与后懈怠……还不是他怕公库灵石见底一事被门派知晓? 要知道,这季公库的灵石可是才请了没多久,这么快见底,是无论如何也圆不过去的。 若是此事在碧月城中传开,只怕掌事那些旧日有嫌隙的同门们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落井下石的,到了那时,只怕他借着公库变着法儿牟利导致预算超支一事便会再也盖不住。 这板子若打将下来,可不是撸了掌事一职可以了事的,甚至,恐怕不是只追究掌事一人,他们这西线所有弟子上上下下,哪怕是他左航皆难以幸免…… 可即使是这样巨大的恐怖风险面前,掌事居然也没有半点挪挪他的私库周转一二的意思,他那私库里的灵石可是悉数来源于历年公库啊…… 想明白此节,左航的头埋得更低的,直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地里去,好叫这屋子里其余三人将他当成空气,全然不会注意到他脸上愤恨的表情:这般奇险中,他明明没有捞着多少好处,却要被刑明亮之事连坐,可刑明亮却连已经到手的好处都不肯放出一点来周转度过此险,叫人如何不恨?! 这话头再怎么云里雾里地绕,终究还是绕到了实际问题上——西线里,碧月城公库的灵石不够了怎么办? 何世明愁眉苦脸:“唉……可是,掌事大人,当日我们御兽宗可是提示过您的啊,要多请些灵石……” 刑明亮的脸色很精彩,御兽宗的提示?多请些? 妈的,他以为多请些就是在往岁的基础上多个三四成,他已经是大着胆子向门派中表明妖魔渐多,所以需要多支应些灵石了! 谁能料想,往日可以支应一季乃至半岁的灵石在短短不到一月便会被挥霍干净? 多请“些”?这tmd就是你们御兽宗的建议?!!!! 刑明亮想破口大骂,但是,他忍住了,因为,这会显得他太蠢,竟然没有真正明白别人御兽宗当日这善意提醒之后的真意。 刑明亮铁青着脸,刘析却是见状立时数落起御兽宗的不是:“你们几句提示便想推托?我可告诉你们,这事情从头至尾可都是你们御兽宗搅和出来,当日你是怎么说的,从你们御兽宗买灵物没风险好赚头,从头到尾,我们西线从你们御兽宗买了多少灵物?你们赚了多少灵石?灵石好拿,这会儿遇到难关你们就想甩手?告诉你们,门儿都没有!……” 刘析滔滔不绝说了大半晌之后,何世明的脸色更愁苦了:“现在这可怎么办哪……要不,咱们跟散修说一声,暂停收首级?” 刑明亮和刘析、左航竟是同时不假思索异口同声地道:“不可!!!” 刘析心中是知道,若一停收,散修们手中没了灵石,那么多灵物堆积在仓库中?他这便宜舅舅的家产中毕竟也还是会漏一些给他的……他自然不干! 而左航却在方才那番可怕推测之后,所有事情都罕见地往深里多想一成,若是停收散修首级,散修们没有灵石、买不了灵物,这西线必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乱,界时若是引来城中的执法长老……不只是掌事本人还有刘析是助纣为虐的混账,就是他也是一屁股的屎擦不干净,恐怕也难逃一死…… 掌事他们捞了不少灵石还算死得其所,他可是跟在御兽宗屁股后头才捡了点掌事他们吃剩的残渣,要是搭上一条小命、或者是被宗门追缉,那才叫冤枉!他坚决不干! 刑明亮看了刘析左航一眼,他毕竟是西线掌事,这二人的思量皆是他心中顾虑,他定了定心神道:“无论如何,绝不可停收首级!” 何世明垮下肩膀:“既要收首级,又没有灵石,这可如何是好……” 然后,何世明突然眼前一亮,刑明亮亦是精神一振,只当这家伙终于开了窍,要说出自己想要的那番话了,等了这么久终于要待到这番话,刑明亮心中竟然觉得有种莫名的欣慰。 却听何世明兴高采烈地道:“咱们可以学东线大雪宫他们啊,让散修们用首级来换灵物!” 刑明亮脸色难看得像是正饿着呢,本来在等一顿香喷喷的大餐,却有人把一坨刚刚屙出来的屎硬塞到了他嘴巴里。 而刘析左航更是直接喷了出来,刘析是怒得喷出了气,左航是笑得喷出了声。 刘析怒是觉得这家伙tmd脑子里都是豆腐!什么狗屁的好主意!他们的情形和东线的朱扒皮一样吗? 那东线是公库里有灵石,朱扒皮让那些散修们用首级兑换灵物,然后他自己把公库里理应用来换首级的灵石装到了自己的私库里,公库灵石进他的私库,他付出的只是那些破烂灵物! 可他们西线呢?公库已经快要告罄,若是同样的做法,那些散修们用首级兑出去的灵物可都是他这便宜舅舅用自己的私库在白白补贴,还都是质优价廉的上等货,公库里根本没有半块灵石会流转回来,更遑论赚钱了! 用自家灵石来补贴门派?这小子脑子没被屎糊住吗? 左航笑喷也是因着同样的理由,这么天才的主意……真是难为何世明了。 刑明亮深呼吸几口气,才按捺下自己捏死眼前这家伙的决心,要是捏死了,一时半会儿,他还真不知道上哪儿再去这鸟不拉屎的小门派再找个接应人出来替他背锅。 心情平复之后,好像生怕自己再次按捺不住,刑明亮语速极快地将自己早想好的一切森冷地道了出来:“你们御兽宗从西线拿了多少灵石便吐多少出来周转,否则,公库干涸之时,便是你们御兽宗灭门之日!” 何世明整个人像傻了一般呆在原地,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么高尚、这么正直、这么仁义的掌事大人会这么无情、这么冷酷、这么无理取闹。 居然要他们御兽宗出灵石来周转……苍天大地……亏他们御兽宗还忙前忙后地替碧月城着想,让刑掌事从中多赚了多少灵石…… 而且,何世明几乎快流出了眼泪,凄声道:“掌事……我们卖给西线的灵物价格您是知道的呀,我们根本不可能从中赚多少灵石,为了保证西线的供货,那许多灵石我们都买了符纸灵植,根本没有多少在手中,若您真要我们出灵石来周转,御兽宗上下只怕都要砸锅卖铁售山门啊……” 说着,他整个人摇摇欲坠,似是再也承受不起这沉重的结局一般。 看到他这副倍受打击的模样,即使是冷酷如刑明亮,想到御兽宗带来的种种好处,似乎都有些心软了,想了想,若是御兽宗这么被彻底弄垮了,今后要如何弄这么多灵石确实也是问题。 刑明亮一副开恩的口吻道:“也罢,我就不要你们收了多少吐多少了,先将这周转之事给我办了。但是,”刑明亮口气在回暖之后再次冰寒:“我还是句话,如若发生周转不灵之时,便是你们御兽宗灭门之日,哼。” 那重重一哼仿佛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将何世明压垮在地。 而刑明亮却是潇洒地拂袖离去,刘析亦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其后,在这舅甥二人心中,甭管这御兽宗能周转到什么样的地步,先缓了这燃眉之急、榨干对方身上最后一滴血再说。 反正,要他们用自己兜里的灵石来做此事,那是一切法子失灵之后的无奈之举,对他们而言,灵石赚得越多,储物袋便捂得越严,刑明亮的脑子里甚至已经谋划着去那遂易古城弄些冲击金丹境界的特等灵物之事了,左算右算,灵石都是嫌少的。 而留在原地的左航看着呆滞的何世明却是将他扶回房间后才长叹了一口气离开,唉,他左航勉强受何世明一点恩情,也算是仁至义尽啦。 在路上左航已经认认真真地开始琢磨起来,他先是被绑在御兽宗的船上,捞了点微末好处,御兽宗和刑明亮搭上线后,他的好处也没剩下多少了,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彻底蹬开御兽宗呢?若这御兽宗注定是条沉船,早跳早脱身啊,甚至他已经开始思索:到这西线呢?是不是也是一条沉船…… 而左航前脚刚一离开,留在房间内呆滞的何世明骤然间就活了过来,又是拧脖子又是揉脸蛋,啧,他容易么,也就在这杜子腾亲画的大阵中才敢放松哪。 然后他从最为隐秘的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枚玉简放到额头上,这玉简中清晰地投映出一行行明明是修真界文字却看起来十分诡异的东西: “剧本 《修真无间道·壹》 主演:何世明 配角:碧月城血盆口西线全体&打酱油散修若干 编剧:杜子腾 导演:杜子腾 第一幕 …… 第六幕 …… 刑明亮在忍无可忍之下必会令御兽宗出资周转。 主角请必须一副含血带泪无尽挣扎倾情出演,务必要令冷酷心肠为之动容,切记切记切记! 随即,在挣扎无效之后,记得更换为万念俱灰的绝望表情,要令见者落泪闻者心伤为佳。 第七幕 (咳,剧透是不对滴!) …… 特别鸣谢 横霄剑派列祖列宗&其他全体弟子(没有你们就没有一切mua!(*╯3╰)) 禾禾草种植学会全体道友&葛麟道友(劳动最光荣,辛苦了!) 合欢宗全体道友(谢谢诸位对剧情人物做出的杰出贡献!爱泥萌!!!) 碧月城血盆口西线全体(对诸位无意识的参演、最高程度的配合致以破晓秘境全体人员最崇高的敬意!) 特别特别鸣谢!!! 刑明亮道友(一个其他门派的道友,毫无利己的动机,把破晓秘境崛起的事业当成自己的事业,倾情参演,无比配合,这是什么精神?……为了不骗字数,以下省略三千字。) ” 何世明收起玉简,满意地点头,虽然这“剧本”博大精深,尤其是剧幕之外,一前一后中许多内涵他依旧参详不透,可是那剧幕之内,对于碧月城、大雪宫等六大门派的反应、对于一众散修的把控,竟是分毫不差,令何世明越发对杜子腾敬若神明,越发认定他揣测不透的部分定是内藏玄机,不过是他修行未够不能明了。 在西线散修们开放以首级换灵物之时,杜子腾便寄来了这剧本,随着这剧本的还有一段令何世明至今想来亦是战栗不已的话: 这修真界三千大道,无间道亦是其中之一,若是一直走下去,也许便是你何世明自己的道。 无间道啊…… 何世明慨叹一声,似喜悦又似迷茫,走到如今,对于自己的道,他已有所悟有所得,可似又有了更多的困惑迷茫。 在这般面具套面具的表演中,何世明并未觉得有多么疲倦,在这剧本的提示之下,周遭一切如刑明亮之流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个配合他演出的提线木偶,越是虚张声势越是荒诞好笑。 可是,走到现在,他还有一个疑问在心中久久难以平息,终于还是提起了笔来。 而杜子腾亦是除了行动指示之外,破天荒地回了一封指示之外的解惑之信。 “云横峰下,仙缘镇上,灾劫之时,妖魔之厄,道友亦曾亲历。依道友之见,若绝境再临,何以度劫? 而今云横不再,化神难期。汝?吾?破晓之众?难矣。 以吾愚见:人心。 若普天之下,尚有修士愿怀善心、愿信他人,则人心可期,妖魔必灭。 善,信。 此二字重胜世间万物。 若灵石可换,便倾天下灵石又何如? 又:道友此行,身系天下,切勿妄自菲薄,万望珍贵,吾等旧友于秘境之中日日遥祝君安。” 读完这封信,何世明呆怔在原地,他没有想到,杜子腾费尽周折,布下这么多手段要换来的,竟然只是修真界中的两个字而已。 而最后那“身系天下”四字更是令他四肢暖意沸腾直欲破体而出——惶恐得简直都不知道该把手脚往哪里放才好。 原本只是为一己野心而走到了这条无间之道上,似乎有了这个伟大的意义之后,这道漫漫长道,亦不再冰寒寂寥。 善意,信任。 也许,这也是杜子腾希望传递给他的吧?他并不是一个人,破晓秘境中还有那么多对他怀着善意、他亦愿意托付信赖的人。 吾道不孤。 在这种力量面前,这碧月城扔下的灵石周转之局,似乎都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 第184章 杜子腾这封信于何世明而言,无异于独自跋涉于茫茫暗夜中的旅人远远看到一盏指路明灯。既非独自战斗,接下来的一切简直顺理成章。 灵石兑换窗口前,刑明亮脸色阴沉得要滴出冰来。 刘析期盼此刻多时,自几日前这何世明找到刑明亮索要两个兑换窗口的临时权利而刑明亮居然答应了时,他就十分不悦,这两个窗口原本是他的地盘,现在却都被这来历不明的御兽宗夺走,他如何能服气。 此时听到何世明亲口将他们御兽宗应对公库枯竭之法道来,刘析简直要笑出声来,他忍不住上蹿下跳道:“好哇,我就知道你们这劳什子御兽宗不是什么好玩意!居然敢用一堆纸片来糊弄我们碧月城!掌事大人交待得不够清楚吗?是让你们出灵石来度过难关,你们竟然敢充耳不闻……” 何世明此时却一扫先前那唯唯诺诺的愁苦模样,竟是据理力争地振振有辞道:“可我们御兽宗此时根本没有灵石哪!我们所有灵石都已经换成生产灵物所需的各色符纸、灵植当中了,哪来的灵石……这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您非要我们出灵石,恐怕我们御兽宗上下只能集体吊死在西线了!更何况,当日掌事只希望我们御兽宗应对库房灵石见底一事,我们并没有充耳不闻,这法子不试怎么知道没用?!” 刘析:“你们这简直是死鸭子嘴硬!一堆烂纸那些散修怎么可能会收!” 何世明却是瞪大了眼睛道:“你要是不信,咱们走着瞧,刘道友,你可以说我何某人人微言轻,却绝不能小瞧我御兽宗上下的聪明才智!” 刘析简直要气笑了,刑明亮阴着脸道:“够了!” 而此时,那兑换首级的窗口已经开始了当日的兑换工作,那些散修在听说首级兑换来的居然不是灵石,而是一堆纸券时果然开始鼓噪起来。 刘析远远看着,幸灾乐祸地道:“看吧,我就说肯定会出乱子,一堆纸而已,那些散修再傻也不可能认账!” 那兑换窗口的鼓噪继续,可是,竟然有几个散修好像认命似的,完成兑换走了开来,慢慢地,那些鼓噪竟是慢慢平息,人群中虽偶有不甘的声音,却终究是保持着秩序,让兑换进行了下去。 刑明亮同刘析两舅甥简直是目瞪口呆,何世明手中此时掸了掸那张纸券,那上头,一只狰狞恐怖的异兽腥红着双目似是随时可能咆哮而出,夺人心魄,但下一瞬间,你的视线却又忍不住被那异兽脖颈上的可怖铁链牢牢吸引,任是如何绝世凶兽仿佛都被那根铁链狠狠掌控,没有半点逃脱可能,一行淋漓草书印于一旁:“御兽壹”。 那只异兽他们人人都认得,就是这血盆口中最低阶的妖魔,可是,就算这张纸画得再好再逼真,那也只是张纸,怎么可能会有散修愿意接受呢? 他们眼前,那兑换首级的窗口,队列虽然比平日短了不少,可终究是有人愿意在那里排着,兑换这张纸,简直是令刑明亮和刘析百思不得其解。 而一旁,左航却是嘴角微翘,他捏了捏袖中那一堆被称作“御兽币”的纸券,不禁对这御兽宗越来越高看一筹,当日何世明找他去寻当日结交的那些散修来演今日这出戏时,他还将信将疑,这毕竟只是有一堆纸而已,但现在看来,也许何世明当日所说一切,当真并非空谈,终有一日,这些御兽币会似灵石一般,令整个修真界都接受,到得那时,他怀里这一堆纸券便会真正有了价值。 ——纵然失败,他左航也不亏什么,不过支使一些散修罢了,就算看在何世明曾经帮忙的份儿上,他回报一场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在他看来,能轻易想出这些手段的御兽宗,能画出“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的御兽宗……恐怕并没有他先前那肤浅目光中看来那么简单,那摇摇欲坠的宗门此时在左航心中都似一头慵懒狡黠的凶兽,收敛了爪牙逗他玩的。 一切很快揭露了谜底,那些兑换到纸券的散修迫不及待地奔到灵物兑换的窗口,不过片刻之间,这些散修兑换灵物之后,消息便传了开来,那首级兑换窗口一下子排队人数激增起来。 何世明主动道来:“用此券兑换灵物可打九折。” 刘析恍然大悟,难怪那些散修肯接受这券了,然后他鸡蛋里挑骨头道:“这些灵物我们本就薄利售卖,你这再打上九折,我碧月城岂不是利更薄,你们简直是……” 何世明却是冷冷道:“哦?那么敢问刘道友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贵派公库中灵石告罄,散修们用首级来兑换什么?我说关闭首级兑换,刘道友说不行,我说仿效其余五派,直接用首级来换灵物,刘道友也说不行,现在我们御兽宗好不容易想到了法子,刘道友依旧在此挑三拣四,那么,刘道友可有更好的法子?” 刘析登时哑口无言,好半晌他才终于想到一点:“可你将灵物以这纸券抵出去,我们碧月城岂不是换回一堆没用的纸券?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刘析小心地看了一眼刑明亮。 这也是刑明亮在听说了御兽宗的主意之后,十分不悦的原因。 而何世明却是拱手诚恳地道:“我自然理解此事令刑掌事受委屈了,可是,我御兽宗的状况,想必刑常事应该很清楚,我们确实没有这么多支应的灵石,这也是无奈之举,至少可以应对眼下之局,只要库房中灵物足够,这‘御兽币’便可继续兑下去,解了眼前的困局,而一旦贵派中下批灵石到账,那些首级自然可以很折换成灵石,不会令刑掌事吃亏太久,而且不只如此,这段时日,还可以保证这灵物的生意不受影响,纵然不是真的灵石,但每一张御兽币背后的首级做不得假,刑掌事您的收益只会增多,绝不会少!” 妖魔首级、御兽币、灵石三者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将刑明亮和刘析绕晕,按照杜子腾在信中对何世明那般交待他都没有完全搞明白其中许多弯弯绕绕,他有理由相信,眼前这两个蠢货更不可能明白。 但他脸上却是一脸诚挚道:“刑掌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一直以来,若没有我御兽宗不可能发展到如今这地步,可以说,您的地位与我御兽宗息息相关,我们宗门上下无不盼着您再进一步,好能提携我等。当日我曾劝过您,低价出售我御兽宗的灵物必会令您赚得更多,这段时日难道还不够应证我的诚意吗?而若是我御兽宗因着一时灵石之故彻底垮掉,于您又有什么好处呢?” 在何世明说第一句话时,就已经立起了阵法屏障,而刑明亮面上亦是一阵惊异,他没有想到,这个他没有放在眼中的小门派修士竟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刑明亮细细思量,竟是憬然有悟,若是御兽宗因为交不出灵石砸锅卖铁再也无力生产灵物,他能捞着什么好处?他又上哪里去找个宗门来给自己这般低廉地生产灵物呢? 何世明诚恳地道:“我等与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大可以相信,这‘御兽币’的法子,我们宗门上下若不是反复权衡是万万不敢在您这里使出来的……” 一旁的刘析却是冷笑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 刑明亮却是抬手止住了刘析,随即手一抬竟是将刘析直接推出了阵外,他这才点头对何世明道:“你继续说。” 一直以来,因为他这蠢外甥上蹿下跳,倒是令他失去了一些理智,没能好好将与御兽宗的关系梳理清楚,刑明亮贪婪好名,如果有更大的好处,他为什么不能相信御兽宗? 至少相比于他那个只会溜须拍马惹事生非的便宜外甥而言,御兽宗确实是给他带来了源源不绝的灵石,足够他挥霍到金丹期绰绰有余,如果御兽宗继续有利用价值,为何不能继续合作,而且,这么一个得天独厚的小宗门……刑明亮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过,当个下金蛋的母鸡牢牢捏在手中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纵使哪天不需要了,他也有千万个法子可以抹掉。 何世明并非错过刑明亮眼中那些晦暗的神色,他知道,杜子腾布下的这招以利驱人终于是奏效:“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刑掌事想赚更多的灵石,终是要受限于门派的,可有了这御兽币……嘿嘿……” 刑明亮猛然抬头,何世明却是不避不退。 刑明亮狠狠吸了一口气,将心中那一瞬间涌起的无数激动、兴奋、战栗、恐惧……乃至杀意都狠狠压下。 在宗门之外的时日长了,这六派驻守血盆口的掌事谁没点自成气候的打算?但是,何世明抛出的不是一颗空洞野心,而一条实现野心的通途,甚至从御兽宗一贯的信誉看来,完全值得相信期待,叫刑明亮如何不激动兴奋,如何不战栗恐惧? 以筑基修士的全部心力平息了心绪之后,刑明亮才道:“你所谓这御兽币不过一张纸券而已,如何能实现?” 何世明却是神秘一笑:“就似之前,刑掌事你不相信有人能以那般低廉的价格提供灵物,我御兽宗能做到一般,现在,我御兽宗一样有法子可以办到,您只需要决定是否相信就好。” 何世明的声音犹如妖魔在耳畔鼓惑:“掌事,修真一道犹如一场豪赌,有的人押对了宝于是可以一路通途,将万万人踩于脚底,成就伟业,有人不敢赌,于是终身受制于人,最后郁郁而终……纵是六大派又如何?您身在其中还不知道吗?在那些散修看来光鲜,内里到底怎么样,嘿嘿……修真一场,难道您甘心就这般庸庸碌碌直到寿元耗尽?” 刑明亮眯起眼睛遥望碧月城所在的方向,他为城中卖命那么多年,于副城主一朝失势,他不是像条狗般被一脚踢出来顶罪,可是那位副城主呢?可有站出来替他说句话?若不是他见机求了这远放的差事,现在在城中能不能捡回条命都两说。 想起自己这些年立下的汗马功劳,和那些因为生来就天赋卓绝因而眼高于顶、踩在自己身上的所谓门派真传们,这些年的不甘心在心中翻腾,终于化为了一句话:“说吧,你们想怎么做?” 何世明微微一笑,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成了□□成啦,终是不负自己冒险一场,更未负杜道友与秘境中诸友的一场托付啊…… 他只将杜子腾早就谋划的一切娓娓道来:“我们御兽宗愿为您扫清一切障碍,就以您在库房中的这批灵物作为资本,我们可以将这‘御兽币’先运作起来,待到碧月城灵石抵达之时,您只需要从中将下一批灵物的添置费用付给我们,其余的便都是您的,根本无需再经散修之手……” 何世明,或者是杜子腾深知,任他们再将这御兽币吹得如何天花乱坠,刑明亮这样贪婪重利的家伙是不会轻易相信的,但是,他们的方案中,刑明亮的资本投入微乎其微,对于这样贪婪的家伙而言,以一个微薄的投入有可能赚取巨大的利润,恐怖的投资收益比下,有什么不能尝试的? 收到何世明自远方发来的消息时,杜子腾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几乎可以想见刑明亮那副得意欣喜的模样——这么一个将钞票发行权拱手相送还沾沾自喜的蠢货,简直是贪婪愚蠢到令人兴不起半点成就感啊。 这个蠢货恐怕到现在还以为,一切都是他给御兽宗的,只要他想收回,随时都可以收回,所以御兽宗会一直在他操控之下,但他没有想过,金融资本的力量那么恐怖,幼小时不会显露,待到那根铁链断开,狰狞面孔露出来时,一切反抗都被它毫不留情地碾压如蝼蚁…… 杜子腾倒是有些期盼,待到真正意识到这件武器的恐怖时,这个刑明亮该是有多么懊丧,而现在,这家伙留着还有用,就先留着吧。 眼下,杜子腾却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何世明去办:秘境中……缺了一位炼器师。 说来真是令人哭笑不得,那炼丹标准化的工作推行之后,对于那些初入门径的炼丹师还好,毕竟只要仔细小心,严格按照手册就可以炼出初级丹药来,成就感爆棚,越来越多的炼气修士愿意加入。 可是,这样一来,丹炉就有些不太够,葛麟作为标准化的推行人,此时已经陷入与禾禾草种植学会诸人一样的疯魔状态,毕竟,整个修真界中,没有一个人会像他这般恐怖,要将每一种丹药中的成份定质定量,这种恐怖的工作量同时也意味着:海量的实验。 按照杜子腾那标准化的检验标准:可重复可再现,一道定质定量的标准化丹方,就应该是不管哪次重复,只要流程完全没有问题就能炼出丹来。 要验证丹方就变成了一次次的重复实验,实验嘛……炸丹炉不是很正常,对于目前处于原始资本积累阶段的杜子腾而言,这种消耗实在让他有些不能淡定,要知道,每消耗一点资本,就意味着少了一部分周转资金,这些资金他能从六派捞出数十倍的好处啊,甚至随意时间推移,这好处还会继续滚雪球,这绝对不划算。 而且,杜子腾心中有一个更恐怖的计划,一个炼器大师必不可少,他相信,在血盆口那种人才济济的地方,找一个出来应该不难。 与此同时,那凡间的元国已是第三次发来讯息,杜子腾思索了一下,时机或许也已经到了。 当杜子腾再次带简泽来到这座元国的宫廷之时,一切截然不同。 当日他们进入这宫廷都是凭着修士的本事,不管再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总少不了那么一点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意味,而这一次,这宫廷竟是正门大开,以至高的礼节来欢迎他们。 简泽一直于暗中跟进这元国的情形,自然是知道元国高层态度因何而变,但是转变到这般情形,确实是令他吃惊。 杜子腾却是洒然一笑,坦荡一如当日悄悄进入其中一般:“走吧。” 元国上下降阶相迎,就是那最食古不化的严学士此时亦是颤颤巍巍地亲至,杜子腾对这一切并不惊讶,但当他看到那形销骨立的元国君王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在修士看来,短短数年不过是白驹过隙,可在这位元国帝君身上,却是时光飞逝,根本掩不住韶华流光。 看到杜子腾前来,他目光中掩不住那一分急切欣喜:“杜先生,您肯来,那真是太好了。” 杜子腾目光扫过一旁更加黯然焦灼的定国公,心中有了更多不解。 落座寒暄之后,杜子腾却是不打算再跟这些君臣绕圈子:“我知道你这次让我来所为何事,并非没有解决之道。” 杜子腾话音刚落,这些元国君臣便掩不住面上的喜色。 可随即,杜子腾却是淡淡道:“可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就算是修真者,一切也并非轻易得来,我为何要为你们解决呢?” 这一句话直令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只听扑通一声,那年逾古稀的严老学士竟是朝杜子腾跪了下来,他沧桑老脸上满是恳求:“杜小先生,当日你向我们提供这瑞禾之时,是老臣有眼不识金镶玉,曾误解您怜惜天下苍生的一番举动,若您是为当日之事怀愤在心,老臣在此给您赔不是了,请您为百姓再网开一面,令瑞禾重现于世吧!” 说着,以文人的清高,他竟是真的要给杜子腾叩头,而很快,这位老学士发现,他竟是无论如何也叩不下去,惊讶之下,那骇然的目光不由朝杜子腾投过去,修士之能,这几年他们看着那瑞禾的威力,令元国迅速从灾荒中恢复了元气,便已经能隐约窥探一二,但这般面对面直接感受,却是第一次,不信鬼神的老学士,终是心中有了一丝敬畏。 而杜子腾却是止住了这些君臣更多的举动,只和颜悦色地道:“当日我登门,说得十分清楚明白,西荒诸国的天灾*,与这些修士有些关联,故此我们来弥补一二,并非什么纯粹的为了天下百姓造福。” 他顿了顿道:“你们所谓的瑞禾,不过是我修真界中的一种植物,离了修真界的灵气,自然不可能再似原先那般高产,恐怕这也是你们寻我来的原因。” 在杜子腾看来,这一切再正常不过,本来嘛,临时选育的品种就是会不稳定,更何况,禾禾草还是要在有灵气的地方生长的,大规模种植下,灵气不够,禾禾草自然不能像原来那么高产,这也早在杜子腾预料之中。 “当日,给你们这些种子,让你们推广种植,一路行来,我看元国上下已经恢复过来,当日为弥补天灾之举算是已经达成。” 杜子腾这番话之后的含义令那元国君臣变了颜色,那老学士却是失声道:“对你们这些飞天遁地的仙人而言,这只是举手之劳,为何不能怜悯天下百姓……” 杜子腾面色突然一冷,一旁的简泽心惊肉跳,他知道,这是杜子腾发怒的前兆。 然后,杜子腾冷冷道:“我们是有那高产的种子,但是,凭什么呢?纵然是人和人之间相交,亦要讲究礼尚往来,这些种子我们修士也不是白白得来的。” 那老学士只是翻来覆去地道:“可是,于你们而说一切轻而易举……” 杜子腾淡淡一笑,简泽却是越发惊得不敢去看他的表情:“穷人与富人相交,难道就可以对富人说:你的钱财来得轻而易举,白给些给我吗?” 这番话令元国君臣羞窘无地。 而那位元国国君与定国公终究与杜子腾相交时日更长,二人交换一个眼神之后,定国公上前道:“并非穷人寡廉鲜耻,而是穷人心中惴惴,不知自己身无分文,有什么可被那位富人看中以作交换的……故此,才显得自己唐突了些,还请见谅。” 杜子腾却是温和笑道:“不必妄自菲薄,所谓穷富不过一时之象,四肢健全,子女众多,这难道不是福气?” 元国国君与定国公对视一眼,均是一喜:这是……有希望! 第185章 这位元国国君此时虽然身体羸弱到难以起立,但那衰败目光中却是猛然精光乍现,竟是直接道:“敢问杜先生,您希望我元国上下以何物作换?” 虽说元国现下已经恢复元气,可是,曾经体会过天灾之年的悲惨,他们元国上下越发能觉察到那瑞禾的重要,但凡有一线机会,也是不肯错过的。 杜子腾看了这位国君一眼,含笑道:“我有上中下三策可供交换,这下策么,我方才已经说了,修真界看中的是凡间生育不息的人口,你们元国可以百姓为代价作为交换,先别反对,我们皆是正道修士,可以承诺,会善待这些百姓,绝不会有那等伤天害理之举,这是最简单的一笔交易,直接了当。” 但是,这位元国国君却是直接摇头,坚决道:“杜先生不必多说,我身为一国之君,若连庇佑百姓都做不到又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杜子腾亦不恼,只续道:“这中策么,稍稍麻烦一些,你们想要这瑞禾的种子,我们需要你们的劳动力,便以劳动来作为交换好了,你们的百姓替我修真界完成部分工作,我们便将这部分工作折换成瑞禾的种子给你们。” 杜子腾这个提议令大殿上掀起无数窃窃私语,不少人都判断,这个可以有商量余地…… 而杜子腾紧接着抛出了又一番话:“这上策么……就更麻烦了,你们元国可以代表整个凡间与我们开展全面合作。” “何谓全面合作?”宋明钧皱眉问道。 杜子腾负手笑道:“修真界可不只是这所谓的瑞禾而已,你们看中的这个瑞禾,在我们这些修士看来,不过最不入眼的低阶灵物,修真界中还有许多对你们元国有助之物,比如这个。” 杜子腾手中一张照亮符赫然点亮,在这白日之下,大殿内竟也能将那亮光看得清清楚楚,这等光明堪比日月,直令一众君臣惊叹不已,而杜子腾只微笑着道:“不需什么烛火,这种符箓可以一直点亮,而且,这只是一张符箓,若是成千上万张符箓,足以点亮一整座城池,届时,天下百姓根本不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要有这符箓便可。” “还有这个,”杜子腾唤出一辆以御风符驱动的灵车,不需马匹便能在这相对狭小的大殿内灵巧地转寰自如,直令元国一众君臣目瞪口呆。 还有那可以用来传讯的符箓,千里之外的声讯根本不必再用什么八百里加急,转眼即至…… 一样样令人目不暇接的事物出现,杜子腾缓缓道:“甚至,我们还可以从你们元国选拔孩童,培养为修士。” 这句话将元国君臣炸得目瞪口呆,这这这……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元国将来也会有拿出这许多神奇灵物的修士?! 杜子腾却是没有解释,也许培养出来的修士不一定会为元国效力,但是,毕竟故土在此,总是有些香火情分的,于元国自然是有好处。 元国国君终于问道:“对于这上策,我们元国需要付出什么?” 杜子腾展颜一笑:“在元国全面宣传修真文明,推广修真文明。让每个百姓都知道修真是怎么回事,修真可以做什么,修真并不是那些鬼怪话本里的无稽之谈,修真……是一种力量。” 元国国君陷入沉思,而大殿之内,大臣们已经吵得不可开交,赞成与反对的皆在五五之数,杜子腾却是负手而立,好像什么样的选择他皆不放在心上。 他身后,简泽……已经快跪下了! 他这位杜兄弟,公然在一个国度的高层面前露脸不够,还要在整个凡人国家中让修真界的事情人尽皆知吗?!这几乎是与整个修真界隔绝凡俗的宗旨背道而驰……这到底有什么好处?! 而杜子腾却只在传音中微不可察地叹道:“我只是担心……” “担心?” “强敌当空,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啊……” 简泽懵然不解,强敌?大雪宫还是碧月城?在这两大门派面前,这些凡人能有什么用? 可杜子腾却是不再多说了。 那边凡间的君王容颜枯槁,却半点没有妨碍于岁月赐他的沉稳睿智,他只缓缓道:“若只是这般,我愿以上策与杜先生合作。” 几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即就有大臣道:“陛下,我等要如何去百姓说明这修真之事?!先皇妖道乱政之事历历在目,天下百姓如何肯信服?难道不怕引来再次大乱?” 这位君王却是冷静地道:“若是他国恐怕难以办到,可我元国上下信奉萧娘娘……” 杜子腾面上抽搐了一下,妈蛋,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然后他开口道:“这个推广的形式亦不用你们操心,我们自会有办法,令百姓得到一个正面的印象。” 而有的大臣的疑虑却是更难打消,比如修真界的善恶?是否会借此事来鱼肉百姓?……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而杜子腾的耐心告罄,只点头对元国国君道:“你们想好了可再寻我。” 说罢微微一笑,朝他轻轻挥一挥衣袖,这位君王只觉得身上一暖,似有一股勃勃生机在身体内涌动,连日以来的疲惫枯竭都一扫而空——他知道这是杜子腾惦念故人情谊而出手相救,他心中感激却也苦笑。 这位元国国君不及挽留,杜子腾与简泽便已消失在这大殿之中,而杜子腾心中笃信,以这位国君中兴之君的能耐,应该不需要他再多等待。 杜子腾之所以急着离开,因为何世明的办事效率太过惊人,竟然已经给他找到了一位合适得不能再合适的人选——一代炼器大师欧治。 ======================================== 欧治其人早年经历不详,有人说他其实本来就是个凡间铁匠,机缘巧合才能得入仙门,也有人说,他原本只是在一个小宗门中的杂务弟子,一步步才成为一代大师,可无论如何,出身野路子是肯定的。 在修真界,炼器与炼丹还不太一样。 真正的炼丹大师几乎都在名门大派之中,原因很简单,就比如大雪宫的御用炼丹名师风涯雪,一手寒天丹出神入化,传闻中,若是在突破的过程中能有一枚寒天丹在手,进阶机率可涨一成。 似这等逆天的丹药,谁不想要?哪个宗门不想自己炼制?可那一味主料雪灵天参,整个修真界只有大雪宫终年白雪茫茫可以出产,流出大雪宫的极为有限,在这种情形下,别的炼丹师就算想炼制寒天丹亦是极为困难。 正是因为对着这些顶级灵物的垄断,才导致炼丹大师只在名门大派之中。 而炼器……这世上,最顶级的法器、灵器,极少是由炼器大师炼制而成,绝大部分情形下,它们都是本命法宝,与主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安全按照主人的需要,彻底贴合主人的需求,随着主人进阶而一起进阶,远比任何大师炼制的法器都要更适用。 举一个极端的例子,以横霄剑派为例,曾经的修真界第一大派,任你再如何牛逼烧钱的炼丹炼器大师,又岂会供养不起?没有的原因只有一个:不需要。 在整个横霄剑派中,最牛逼的法宝就是:剑。 剑修们的剑都自己的本命法宝,甚至不只是自己的本命法宝,他们将自己的道一点点凝聚其上,镌刻其间,承载自己对于天地人生的感悟,是自己与这个世界最紧密的联系,在这种修行方式面前,一个炼器大师,未免太过多余。 因此,对于顶级的炼器大师,修真界中虽有需求,却并没有那么需求,毕竟,越是到了大修士,他们所依仗的法宝更多的都是由自己设计、自己炼制而成,又何需一个炼器大师来插手。 也正因为如此,这欧治才会如此道途坎坷…… 杜子腾一路思绪飞转间,已是很快回到了秘境之中。 而葛麟原本的炼丹房、后来被王满才硬更名为“实验室”的地方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 “你们都别拦着我!!!!” “葛大少,别!千万别!” “这可是请回来的客人……” “欧大师,呃,只是说话不中听了一些嘛,葛少你别斤斤计较……” “我斤斤计较?!” “哼,我还以为那姓何的小子吹的天花乱坠的有什么特别的,呵,就这些破烂?从哪儿捡来的?听这声儿,啧啧,肯定不是六大派扔掉的废品,估计是哪个小宗门不要的玩意吧?” 这段尖酸的话一出,犹如杀虫剂,先前那些纷纷扰扰尽皆化为鸦雀无声。 杜子腾走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所有人都被毒哑的场景,即使是葛麟,居然也是一副被气到失声的表情。 而人群避之不及因而围成的中心处,站着一个让杜子腾十分吃惊的老家伙,衣着糟乱破烂,满头乱发花白凌乱,远远闻着还有股味道。 最让杜子腾意外的却是那一双空洞的眼睛,真的,不是形容,是真的空洞。 或者应该说,那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只留下了两个黑洞,十分惨人。 葛麟憋闷了好半天看到杜子腾才道:“你赶紧的,把这瞎老头从我的地盘上弄出去!活干不了,还在这儿评头论足挑三拣四!” 杜子腾却是没有出声,只静静打量着这个老头,对方虽然犹如一个流落街头的落魄老乞丐,但那双手,骨节粗大青筋凸起,却奇异地没有半点粗糙感,每一分肌肉每一寸骨骼都仿佛浸润透了力量与控制,完全可以想像当这双手舞动起来之时会是一番怎样的震撼。 杜子腾只静静开口道:“依欧大师您之见,这里何处令您不满?” 欧治一双黑洞般的“眼睛”直直朝杜子腾看过来,足以令人感到噩梦般的场景,杜子腾却是一派淡然,洗耳恭听的架式。 欧治仰天哈哈大笑:“不满?你不妨说说,你们有什么能令我满意的?!” 杜子腾心中知道,必是何世明“请人”的方式激进了一些,令对方生出了反感之意。 但他心中对于对方将来能发挥到的作用十分期待,便也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您既然已经身在此处,何不先了解一下我们,然后再看看有没有可能合作呢?若是一开始就拒人千里之外……于您,于我们,皆不是什么好选择。” 欧治却是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了解?!”他空洞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这间简陋的实验室,或者,那并不存在的目光早已透过这实验室,看到了秘境中不知何处: “这么多三流剑修在此……想必你们就是那群被修真界抛弃的废物!躲在这里难怪那些六派修士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一群丧家之犬,自家难保还和我谈什么了解?!” 无论是这番话中的字字见骨,还是他脸上那副轻蔑不屑的表情,皆是令在场每一个横霄剑派的弟子都怒发冲冠,当场就有几个年轻弟子拔出了长剑,可这欧治面上却是一副冷笑表情,全然不为所动。 横霄剑派为整个修真界扛下妖魔、最后却形同被修真界背弃一事是整个门派弟子心中一根刺,现在,这个老混账竟然敢这般辱骂,谁人不怒?! 即使是杜子腾,面上不动声色,眼中也已经阴沉下来。 但他只是抬手,将葛麟等人暂时挥退,铁万里退走之时,却是看了杜子腾几眼,面上有些担忧:“杜师弟,要不,让靳师兄过来……” 在葛麟这炼丹炉急缺的当口,铁万里这样的业余炼器师也是被紧急调到此处帮忙,他本来对于这位修真界大名鼎鼎的欧治大师心有期盼,却没有想到,对方竟是这么一副偏激的模样,现在杜子腾要与对方单独谈话,他如何能放心? 杜子腾却是摇头笑道:“不必。铁师兄放心吧。” 杜子腾眼神坚决,铁万里叹了口气,退了出去,随后却还是飞快去寻了靳宝,毕竟,万一有个意外,金丹真人的应对也会及时一些。 一切安静下来。 “这修真界中,很多人都可以说我横霄剑派的弟子是丧家之犬,只是,你欧治恐怕没有这个资格!” 杜子腾一扫方才温文有礼的话语,一开口便是针锋相对:“听闻你年少之时因为那把‘乾坤扇’被出身的宗门卖给另一个门派,后来又辗转流落十数个宗门,最后在碧月城因为法器炼制不利,被‘九泉’之一的韩听涛废了招子,那手‘观火’之术彻底废掉,最后才落魄到寄居于这边境之上。” “回望您的一生,我实不知您有何好讽刺我们横霄剑派的?至少,当日我横霄剑派一众同门皆是为着修真界所有生灵才挺身而出……” 杜子腾说到这里,欧治脸上却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可是你们护佑的生灵们看起来好像不太买你们的账?” 杜子腾瞳孔一缩,却依旧道:“不错,当日,师门那般为修真界牺牲,并未换来修真界的回报,反而有人恩将仇报,对我们这些弟子不依不饶,但那又如何?我横霄剑派当日自化神、元婴、金丹、筑基再到普通的炼气弟子,耗尽真元不惜毁功,难道是为贪图那点小小的回报?” “在我眼中,您所谓炼器大师的头衔哪怕是与当日云横峰上一个小小的炼气弟子相比,连提鞋都不配,或许您觉得自己技近乎神,可以将一切不放在眼中,可是在我看来,当日,整个修真界即将倾覆之日,云横峰上每一个人都倾尽全力,哪怕牺牲自我也再所不惜,至于你,我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一个不负责任倾泄愤郁的失败者。” “或许你会给自己开脱,你会说,我们与那些幽禁您、利用您的所谓名门正派没有什么区别,可在我横霄剑派的弟子看来,您也与那些玩意儿无甚分别,骄傲自大,目无苍生,偏听偏信,愚不可及!若非如此,你怎么会有这番下场,当日你宁可轻信自己的宗门,也不愿意相信青梅竹马的警告之语,否则又怎会有后面之祸?而如今,您却是在犯同样的错误,你蒙上自己的眼睛,堵上自己的耳朵,拼命对自己说,所有一切接近你的人,都是别有用心的混账,都不值得你浪费时间,你现在……与当年又有什么区别?可怜你到现在却还依旧执迷不悟!” 欧治在杜子腾这番冰冷犀利的剖析中怔了许久,最后竟是突然仰天大笑:“执迷不悟……执迷不悟……哈哈哈哈……” 而杜子腾却是首次露出一个微笑:“所以,欧大师,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欧治在收起狂笑之后,露出一口森然利齿:“你们横霄剑派不是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么?想要用我,好!只是我有个条件。” 到了这个地步,不论欧治提什么样的条件,至少都是想谈的模样了。 杜子腾凝视:“哦?不知大师想赌什么?” 欧治一字一句道:“我赌,妖魔入侵之日,横霄剑派会否出击!” =================================== 借助整个“御兽宗”的产品实力托底,何世明的御兽币推广得如火如荼,渐渐在整个血盆口泛滥开来。 而那处战线内的小小山坳,更是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了许多与御兽币相关的兑换业务,御兽币最动人心魄的魔力在此时突然彰显:任何人,只要手持御兽币都可以在西线碧月城的兑换窗口换到灵物。 精明的商人们已经意识到,一些新的商机伴随着这御兽币的出现而诞生。比如,也许一时用不了那许多灵物的修士们,也根本不用再装着那些累赘的首级,直接换成御兽币,到了西线再换成灵物就好。 甚至,他们已经隐隐听说,在西线,这御兽币已经不只是能换灵物,在西线吃喝玩乐,这御兽币都可以使唤! 一夜之间,因为五大派不肯以首级兑换灵石而勒紧裤腰带的散修们,日子突然又有盼头,杀妖魔取首级,换成御兽币就可以去西线逍遥一把,然后顺便鸟枪换炮,把身上的装备升升级,消耗品补充完善,剩下的首级才会考虑上交到自己所在战线的门派——这几乎成了其余五派所有散修的共同选择。 这些兑换窗口的生意一时火爆得不能再火爆。 而这一切,何世明,或者说是他背后的杜子腾又岂会不知道? 不过数日,那已经全权委托给御兽宗运营的碧月城兑换窗口,竟是直接开到这处山坳,直令许多商人跳脚不已。 官方逼死民间哪。 这兑换窗口简直太可恶了,不仅是以西线的价格直接提供灵物,甚至还在这里大兴土木,居然把西线那吃喝玩乐一条龙复制了一套在此处! 这个地方,渐渐也成了重要的补给点之一。 许多商贩跳脚之余,终是不得不承认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老老实实地跟着对方制定的游戏规则走:兑换价格最多比兑换窗口价格贵上一成,否则,就是傻子也绝不可能来找他做生意了。 这前线兑换窗口的出现,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整个山坳的市场顿时规范了起来。 这个兑换窗口似乎也并没有争抢生意的意思,却是最有力的规则制定者,那些兑换价格皆是清晰地明码标价,甚至那什么吃喝玩乐一条龙也是明码标价,那些离谱的坐地起价行为终究是被彻底扫出了市场。 而御兽币……自然是更加恐怖地传播开来。 御兽币的泛滥,让朱进财等其余五派的掌事暴跳如雷。 他们自然并不甘愿! 朱进财赤红着双目,翻着手中玉简,看着那一度增加又迅速缩减回原来水平的账目,心中的不甘简直要咆哮着脱笼而出。 他捏着玉简,手背上青筋凸起,终是拿定了主意:刑明亮,这tmd都是你逼我的! 很快,在刑明亮不知道的地方,其余五派的掌事们已经聚集到了一起。 在这个不大的血盆口中,几乎所有门派的掌事们都遵循着一条基本准则在生存:井水不犯河水。 也因为这个原因,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所有的掌事们几乎老死不相往来。 可现在,既然有人已经打破了前一条,后一条自然亦会被推翻。 这五派的掌事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如何干翻刑明亮?把灵石捞回来???” 一个“绝顶聪明”的主意就在这五颗脑袋的交会之下酝酿成形,这五人相视之后,阴阴一笑:刑明亮啊刑明亮,这次看你怎么脱身! 第186章 在血盆口五派齐聚密谋之时,杜子腾计划已久的许多事情,在一位炼器大师加入之后,也能真正付诸实践了。 葛麟那什么炼丹炉对于欧治这个级数的大师来说,不要太浪费人才,冷哼着指点了几个半吊子的炼器弟子便也能造出来了。 倒是杜子腾见猎心喜,觉得这位炼器大师既然这么*,自己不好好利用对不起别人一番鼻孔朝天的牛逼架势啊。 而对于欧治而言,本就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无所谓,那什么炼丹炉的需求他根本没放在眼中,倒是杜子腾这小子后来提的许多稀奇古怪莫名其妙的需求…… 就算是一代大师,见识过不少修士,亲手打造过不少惊天动地的法宝,甚至也聆听过不少大修士的需求与指点,但似杜子腾这般天马行空、仔细一想竟又觉得新奇有理的情况,却还是第一次。 此时,在破晓秘境的一处高台之上,那水镜像是坏了似的,时断时续,影像也是时有时无,明明灭精油,甚至能不时听到那上头传来的杜子腾与那瞎老头的争执之声: “这里需要刻的明明是水镜阵和传讯阵的连接阵法!” “一派胡言!老夫炼器近百年也没听说过什么连接阵法,此处只需要恒砂炼制相连就可!” “有创新才有进步,这个地方就应该听我的……” 这争执倒是令一旁的围观的王满才、葛麟等人十分吃惊,一向只见杜子腾负手指点,甚少见他这般事必躬亲地参与其间,一时间,他们都有些好奇,杜子腾这番要折腾的、这好似水镜一般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倒是后面的铁万里与简泽几人相视苦笑,杜子腾一出手……不知又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问世了,说来也是,自从执掌整个破晓秘境之后,已是许久不见杜子腾亲自下场折腾这些新奇玩意了。 对于这个整个满脑子各种鬼主意的家伙来说,其实也憋了好久吧? 而后,在那二人面红耳赤的争执声中,只听轻微的噗噗声响起,那不甚稳定的水镜投影上一片杂乱,随即伴着一道明亮得过分的亮光,咔擦一场,那用于承载水镜术的法宝登时四分五裂。 高台之下,一堆围观着的合欢宗弟子看到这一幕,却是嘻嘻哈哈: “哈哈,这就是少主非要叫我们来看的东西?” “哎哟喂,他老人家昨天还献宝一样地说,肯定是个好东西呢!” “没准真是好东西,只是碎了而已呢,哈哈哈哈……” 对于自己这群没大没小的下属,白衣飘飘的金奴子亦只是笑而不语,没有出声约束。不知是对杜子腾这番胡闹觉得好笑,还是对自己门内这些弟子没个尊卑念头觉得纵容。 合欢宗本也不是横霄剑派那等门规森严的名门大派,修着那样的功法,向来追求的也不过是随心遂意,自在逍遥,或者直白地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享乐主义。 如今因着局势被迫困在这秘境之中已经够难为他们了,难得他们自娱自乐,没什么抱怨的,哪怕先前有那李姓女弟子与王满才之事,金奴子也没有立下什么不准许他们勾搭散修的规矩。 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只要双方甘心情愿,有什么好拦的? 这就是合欢宗这位护法心中最真诚的想法。 先前杜子腾看这些弟子载歌载舞排演了一些节目——这本也是合欢宗弟子们功法的一部分,娱人耳目亦是蚀骨*的一种手段,如今在秘境之中,大家自娱自乐也玩得很是开心。 而杜子腾不知怎么着,竟是兴致勃勃地同他们讨论起剧目来,甚至还拿出了一个剧本来讨论,说实话,对于杜子腾而言,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合欢宗里面也是人!才!济!济!!! 像无间道这种剧本,若是拿去找个横霄剑派的剑修讨论,那画面简直太美不敢看。 但是,在合欢宗却根本与杜子腾没有半点隔阂,是非正义什么的人家压根不关心,合欢宗中这负责剧本的刘姓弟子可职业了,什么起承转合,保证剧本符合逻辑,与杜子腾讨论起来,头头是道,两人甚至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 讲白了,设计剧本要让台词得符合人设,不穿帮不露馅,本就是考验功底的一件事,正常人谁会没事想这种东西啊!不专业不行啊! 在杜子腾满意地将最终的成品交付给血盆口前线的何世明之后,前几日居然又来找到合欢宗一众弟子,说是他老人家有个惊喜要给他们看,于是才有了一众合欢宗弟子守在高台前等着看惊喜的场景,谁知道居然是这么个四分五裂的惊喜,哈哈哈哈…… 合欢宗一众弟子别说生气了,连一个计较的人都没有,对于他们来说,在这枯燥无聊的秘境之中,居然能看到少主出这么大一个糗也算值回票价了。 这第一次调试的失败,非但没能打击到那一头研发的一老一少,两人反而越吵越热烈: “什么狗屁的连接阵法?!怎么着?老夫这辈子也没炼过这么丢人的玩意儿!” “你确定一定是阵法的问题,不是你炼制的问题?” “你——!” 在围观群众看来,这类无意义的争执居然没让他们手脚慢上多少,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一边吵着,下一个方案设计出的产品已经很快造了出来。 “好了,这次暂时放弃影像传输,只是把声讯符里的声音录制利用水镜术的传输结构来进行传输,应该压力会小一些。” “哼,阵法是你画的,老夫可不负什么责任。” 随着两个新的法器一前一后摆到高台之上,这番对话就清晰地传输到了高台那头围观的合欢宗弟子身上。 “咦?这是少主说话的声音?” “还真是!这是在和谁争执?” “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能听到那头说话的声音,倒有些像那窃音术?” “不不不,好像不是什么法术,还是法宝,你看,声音是从那个小法宝中发出来的。” “好像台上有两个?还都在发着一样的声儿?” “少主这是在做什么呢?” “嘻嘻,不知道,看起来倒是好顽,哈哈哈哈……” “哎,不知道少主又会拿出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摆放法宝的弟子在测试通过之后,迅速返回实验室,各研发的二人报了喜。 又是一番唇枪舌战不提,总之,这个新奇的、可以实时传递声音的法宝没让围观的修士们觉得惊喜,甚至和杜子腾以前的丰功伟绩而言,还有些觉得失望。 可杜子腾本人却是美滋滋的:“这可是下一个盈利增长点。” 就是臭着一张脸的欧治亦是难得与杜子腾观点一致,颇有些自傲于自己的发明,对于空气中那种微妙的失望,他只用空空的眼眶扫过一众修士,令他们不寒而栗:“这其中精微之处,岂是你们这些愚夫可以想像的?” 而杜子腾早就跑没影:直奔合欢宗一众弟子去了。 董婉儿早被杜子腾支到血盆口发展红巷事业去了,如今这拨弟子里,姓刘名海的弟子与杜子腾在编剧一事颇为投契。 见杜子腾兴奋地抱着那小法宝奔来,他眼前一亮:“快看,少主来了!” 杜子腾脑海中那些关于剧目层出不穷的主意简直让一众合欢宗弟子爱死他了,对于一群享乐主义的家伙而言,有什么比一个会玩能玩爱琢磨怎么玩的家伙更受欢迎呢。 虽然在杜子腾自己看来,这绝对是正经的大事,但架不住在合欢宗弟子看来,这就是在玩啊! 就像当日杜子腾策划的那个“万国花魁”大赛一般,好玩极了! 杜子腾飞快跟金奴子打了招呼,便急急召了几个刘海为首的几个做剧目策划的弟子:“嘿嘿,快来看看,这可是我磨着那老头儿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宝贝,方才你们都见识过了吧?” 刘海点头,却又疑惑:“少主想用来做甚呢?若是用来传讯,虽是传讯符方便一些,可以一直听着声音,可修真界中亦窃音术一类的法术可供传声……” 旁边另一个合欢宗的弟子笑嘻嘻地直白道:“少主,这玩意儿可有些鸡肋哪~” 杜子腾却是神秘一笑:“你们没发现么?方才台上可是有两个法器的!” 金奴子皱眉沉思,杜子腾虽说一贯天马行空不着调,可却甚少花大量时间琢磨没用的玩意…… 刘海更疑惑了:“就算能同时与两人传声,听起来似乎亦无什么大用……” 杜子腾却是笑眯眯地道:“如果不是两个,而是二十个、两百个、两千个、两万个呢?” 刘海一怔。 金奴子却是惊讶道:“少主您想向这许多人同时传声做什么……” 整个破晓秘境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两千人,能向这么多人同时传声又有何用。 杜子腾却是嘿嘿一笑:“你们可还有人记得我当日主编的《云横风物传》?” 合欢宗的弟子如用杜子腾的话来讲,享乐主义就不说了,那是极其时髦的,各种啊,比如非主流的断袖分桃……咳,言归正传。 也因为这点时尚敏锐,杜子腾当日风靡整个修真界的《云横风物传》他们岂能不知? 当即有弟子道:“啊!我还追过风物传上的首席传连载呢!可惜没有连载完,还是进了秘境才问那些剑修们弄到的完结本子……” “对啊,那首席传少主你不是出过几个番外吗?什么时候能把萧掌门后边几个番外再写写啊?” “咦?这本子是少主写的?!少主!求签名!” “啊啊啊啊啊,我也是才知道,少主我也要!” “原来如此,难怪少主能对剧本的见解如此入木三分!”刘海甚至激动得都有些颤音了。 论#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大大就在我们身边#,大抵也是这曾经干过艺术工作的缘故,杜子腾虽然忙如狗,与合欢宗弟子相处时间并不长,却很快就融入了其中。 杜子腾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般神展开,而合欢宗这样奔放的宗门岂会如此简单? 当即就有女弟子认真地大声道:“少主你和萧掌门双修之事天下皆知,赶紧把后面的本子写出来呀!肯定会更受欢迎的!” “就是就是就是!我也好想知道那么英俊潇洒的萧掌门是怎么追到少主的,还有,你们最喜欢用什么姿势呢?嘤嘤~好羞羞~” “啊呀,少主莫不是害羞了?” “少主别害羞呀,我们合欢宗可是有许多经典图录典籍,总有一个姿势能让您搞定萧掌门的!” “我这里还有许多私藏!少主!不要害羞啊!喜欢就要大胆地上呀!” “对啊,趁着萧掌门这会儿闭关,您多学习一些,等他出关给他一个惊喜啊!” 杜子腾的心里此时逼了狗的。 待最后这堆乱七八糟的言论终于平息时,杜子腾觉得:好累。 言归正传时,杜子腾都已经没力气再耍神秘了:“我们可以做一个类似《云横风物传》的有声版。” “有声版?”真正提到艺术创作事业时,合欢宗的弟子们还是很职业的。 当即就有弟子恍然大悟:“原来是用那玉简纸张在传递,现在……用这个小法器?” “原来写出来,现在可以念出来啊!比如把云横首席传可以用这个法器来连载播报!” “啊,我们还可以用这法器把曲子传给许多人听!” 不必杜子腾多说,各式新奇的主意已是纷纷出炉,比杜子腾原先规划的还要多姿多彩。 杜子腾只咳嗽一声:“我建议呢,你们把这些主意都归拢一下,谁想做什么,在什么点儿做,都规划安排好,做成一个节目单,便类似于那些戏班子的曲目单子一般。” “节目单?!” “是哦,我们每个人若谁要唱曲,谁要说书,都可以变成一个节目,合在一起可不是节目单了么!” 一时间,这些无聊到连看法宝都失败都兴致勃勃的合欢宗弟子彻底沸腾起来。 金奴子却是问到了问题的关键:“有人愿听?” 合欢宗的弟子们可不管有没有人愿意听他们的节目,早先在秘境中只有三三两两的散修和镇民看他们的歌舞,他们还不是自娱自乐得十分开心么? 当日董婉儿被杜子腾安排到血盆口时,很多弟子是想跟着去的,要不就是修为不够,要不就是历练不够,总之,为着安全考虑,带走的人并不多,其余弟子别提有多无聊了。 此时杜子腾变出了这么一个新花样,他们早就迫不及待要释放自己那些压箱底的好技艺了,此时都在兴高采烈地讨论起自己要做什么节目。 杜子腾看着这一幕,心中十分高兴,却是对金奴子郑重承诺道:“放心吧,虽然暂时只能在血盆口和秘境内播放,但不会没人听的,我这就去解决,嘿嘿。” 然后他又单独拽过了刘海,细细叮嘱了一档节目,这才满意地离开。 于是,万里之外,血盆口前线那山坳里的兑换窗口,突然之间就多了一样新事件,名唤:收音机。 开始时,新鲜玩意儿总有人来打听的,但这种既不能防御也不能攻击的法宝,听起来就是个鸡肋,再便宜也根本没人愿意兑换。 但这兑换窗口的修士却十分有耐心,在这法宝无人问津的数日之后,兑换窗口之外,突然就装上了这个小小的法宝。 当第一道声响在这小小的山坳里响起时,修士们是怔愣的。 “欢迎收听修真界第一频道,每天为各位带来最新的消息与最动听的节目!” “本频道最新消息,大雪宫恐怕将有大动作,宫门封闭已达数月之久,据传闻,极有可能是大雪宫神师要突破飞升之境!如果这位神师飞升成功,那么,他是大雪宫历史上第一位飞升成功的仙人,详细内容请收听接下来的‘朝闻速播’栏目。” “血盆口妖魔战快讯,数日前,南线有道友遭遇一队二阶以上妖魔小队,请诸位在南线活动的道友务必小心!请大家互相转告,前线不易,并肩为战!” “御兽宗最新快讯,十日之后,加强版‘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即将问世,敬请期待!” “最惊心动魄的修士生涯,最神奇隐秘的修真掌故,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尽皆在此!欢迎诸位收听第一频道‘与君共赏’栏目,今天,我们与诸位一起,重温经典——《云横首席传》。” “哈哈,诸位好哇!欢迎来到娱乐时间,今天给大家带来欢乐的是万国花魁大赛的冠军——红袖姑娘!” “诸位,如果您对我们的节目感到满意,如果您想随时随地收听到我们的节目,欢迎至血盆口西线、战线兑换窗口兑换法宝——‘收音机’!” 血盆口的生活是这样一种状态:备好灵物,上前线杀妖魔,耗尽灵物,攒够首级,回到后方兑换灵物,继续上前线……如此循环往复。 其中的危险枯燥不是常人可以想像的。 在第一次听到收音机中的资讯时,这许多修士的表情是惊讶,随后又凝重的,连交谈都暂时中断了,只细细听着那里面的重要资讯,心中想着这看起来不起眼的法宝若能每日都有这些资讯的话,还是值得兑换的。 而当他们听到后面那些悠扬的乐曲与欢快的歌声,一时间,许多修士竟是彻底怔愣,在这血盆口厮杀多日,他们早就忘记了欢快愉悦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此时,在这乐曲飞扬中,一切血腥都已远离,纵然天空再如何暗沉阴霾,似乎心情也已经随之轻快飞扬起来…… 待到修真界第一频道的收音机广告播完、当天的节目结束时,西线和战线山坳里的兑换窗口已经开始排起了长队,兑换收音机。 可很快修士随即被告知:缺货了。 杜子腾自己也没有想到,第一轮广告的效果这么强大,居然第一天就断货了! 破晓秘境中,以铁万里为首的一众有点炼器底子的修士都不得不开始加班连轴转。 而杜子腾心中长叹:劳动力的事情必须尽快落实!西荒诸国的计划不能再拖下去了。 杜子腾起程去元国的计划很快被推迟,原因无它:何世明传来了急讯。 讯息的内容很简单,含义地很深刻,血盆口六派召开集会,但里面一条补上去的讯息却是意味深长:碧月城是最后一个被通知的。 杜子腾的脸色有些莫测起来,事情恐怕又要发生变故了。 刑明亮此时的心情并不比杜子腾美妙到哪里去。 大雪宫那帮贱.人,尤其是那朱扒皮,简直欺人太甚,又不是只有你们神师是化神真人在冲击飞升之境,他们碧月城的老祖也是一般! 可这大雪宫太会造势,竟是让平静已久、渐渐习惯了大雪宫碧月城两家平分天下的修真界再起波澜,一个即将出现飞升修士的门派与一个没有飞升修士的门派,在还没有飞升之前,这势力对比不要太微妙。 这句话说来拗口,但其实含义十分简单。 飞升对于化神修士而言,就像是筑基圆满了才能结丹,结丹圆满了才能结婴一般,化神期走到巅峰的大修士才可能准备飞升。 若是真的飞升了,这倒还好说,按着修真界的说法,飞升,那是离开修真界前往传说中的仙界,成为了真正的仙人。 都不在修真界了,任你如何翻江倒海的大能,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可是飞升在即,这就很微妙了,化神巅峰的修士,这已经是修真界中最顶级的修士,这样的修士,其影响力可想而知。 而这次刑明亮不得不参加的六派集会……也是这恐怖影响力的结果之一。 除了因为碧月城捞灵石捞得太过界,大家忍无可忍之外,不得不承认,大雪宫这位飞升在即的神师的威力也发挥了一定作用,否则碧月城与大雪宫平分天下,其余四派在战线的掌事再如何对碧月城不满,也绝没有可能这么快这么坚决地就形成了五对一、迫使刑明亮不得不参与集会的形势。 刑明亮心中自然清楚,这种不得不参加的集会,必然是来者不善,恐怕其余五家已经背着他达成了什么协议。 事情亦如他所料,但真正听到协议内容之时,刑明亮还是当即跳了起来:“我碧月城绝不同意!” 朱进财阴阴一笑:“哦,刑道友不同意?我们其余五派的掌事可都是通过了的……这明明是对稳固整个血盆口的局势有好处的提议,刑道友却偏偏不同意,啧啧,不知贵派其他修士可知?” 这话语中隐隐的威胁令刑明亮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他身后的何世明亦是垂下头,眉峰紧皱,随即,想起远方的叮嘱,他的眉头又渐渐松开。 再怎么卑鄙无耻的主意,也绝不可能斗得过那位。 第187章 事情倒回到集会开始之时。 朱进财俨然一副六派掌事之首的模样,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一声:“刑道友既已到了,我们便开始吧。” 那口气中,好像刑明亮不过是他手下什么下属一般,人到齐了就开会,随意到简直让刑明亮咬牙切齿。 他本不想来,可是,五派集会,若碧月城不至,还不知又会出什么妖娥子,左右如今论财力、论手段,他都不惧,任它再是鸿门晏,他刑明亮也敢赴上一赴,然后刑明亮就后悔了。 “妖魔之事乃是我修真界的头等大事,我等奉门派之命驻守于此,理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直以来,在各位道友戮力同心的努力下,抗击妖魔之事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各位辛苦了!……如今抗击妖魔已到了关键时刻,我等更须一鼓作气,此次集会正是为此而来。” 前面这段冗长得让人打瞌睡的场面话让刑明亮面色更加难看,这朱进财还真以为他们大雪宫是修真界之首了吗?竟一副舍我其谁、总揽大势的模样! 然后朱进财口风一变,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面孔道:“但在这辉煌成绩面前,我们也要看到,有些不好的现象正在破坏抗击妖魔的大好形势,”朱进财摸出数枚不知准备了多久的玉简:“请诸位道友看看。” 刑明亮明知这是朱进财挖下的坑,到了这情势面前,在“抗击妖魔的大势”这个大帽子下,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往下跳——接过了一枚玉简。 朱进财痛惜地道:“仅仅上月,仅我东线一地,这等抢夺财物首级的恶性.事件就发生了六十七起!造成九名修士死亡!” 朱进财叹道:“这些散修或许比不上我等名门大派的精英弟子,但在眼下这区区抗击妖魔之事,动用门派弟子岂不是杀鸡用牛刀?这些散修抗击妖魔,我六大派予以奖励并从中选拔优秀者进入门派,此乃是咱们六派中各位大修士定下的无上妙法,既能遏制妖魔又能令这许多散修有了晋升之阶。” “可是,散修们本就是修真界中的乌合之众,若是这等恶劣现象放任下去……各位道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们绝不可放任自流,让这等乱象毁了我们辛辛苦苦才赢得的大好局面啊!” 朱进财这一长番讲话,慷慨激昂动人心弦,配合着那玉简一个个被洗劫修士的悲惨遭遇,若非刑明亮与之交手次数太多,恐怕都要为之动容,但他深知,这恐怕只是对方抛出的障眼法,戏肉还在后面,可偏偏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完全地政治正确,叫他根本没办法嘲讽或者打断。 朱进财看到刑明亮一脸便秘的表情,面上得意的神情稍纵即逝,他当即一副大义凛然的面孔道:“我大雪宫忝为六派一分子,如今又值神师飞升天下瞩目之时,我大雪宫绝不能让这大好形势坏在些许小盗的身上,在座诸位皆出自我修真界中的名门大派,想必于这前线形势,亦是与我大雪宫一般夙夜忧虑。故此,我提议,我们六派在此达成共识,务必要断绝这等恶性.事件,还修真界一个清平稳定的妖魔前线!” 似这等冠冕堂皇扯大旗的话也只好忽悠忽悠那等入门没一年的小弟子,刑明亮冷眼旁观,发现其余四派的掌事居然一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显然是早就达成了共识! 他忍着恼怒冷声道:“哦?不知朱道友要怎么断绝这等恶性.事件?是要派弟子前去追缉那些抢盗者?哼,我倒不知大雪宫会这般好心,快赶上凡间的六扇门了!” 朱进财也不恼,竟然笑眯眯地道:“非也非也,若是追缉,一来耗费时日,二来嘛,治标不治本哪。” 刑明亮简直要气笑了,这修真界中素来弱肉强食,高阶修士抢掠低阶修士,别说是本就无法无天的散修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在所谓的名门大派中,若是徒弟有什么奇遇得了什么好物,大多数情形下,也是会悄悄匿起来,绝不会叫师尊知晓的——大氛围如此,这朱进财本人就更是个贪婪无度的搜刮之徒,居然好意思来说什么要断绝抢劫的治本之法! “哈,难道朱道友还有什么立时见效的治本之法?!” 而何世明在刑明亮身后默默听着,再瞥了下四周,任刑朱二人如何唇枪舌战,其余四派的掌事只管木偶一样杵着不言不语,他心中越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朱进财终于可以光明正大露出这个得意灿烂的笑容:“正是,我提议,自今日起,我们六派实施‘兑换限制’。对那些散修,我们六派只兑换他们自己斩获的首级,非本人斩获的,一律不再接受!” 刑明亮先是一怔,现在六派收首级,只管数量与兑换之物,哪管这首级是谁斩下的,乍一听,确实可以杜绝那些为了抢夺首级而起的恶性.事件。 不过片刻,刑明亮突然反应过来,登时大怒! 妈的,搞了半天原来矛头在这,竟是直戳他们碧月城! 血盆口中,真正收了那些非本人斩下的首级最多的,就是他们西线,原因无他——那兑换之事后,西线的修士都是在用灵物直接在前线换首级,换回来的首级自然不可能是自己斩获的,如果这“限制兑换”一旦推行,西线修士便绝不可能再收首级,换而言之,其他散修也没有渠道再来兑换到西线的灵物。 先前,他们哪怕牺牲一部分积攒在对应门派的首级数,用这部分首级来兑换灵物,以西线“物价”之低廉,哪怕只是拨出三分之一的首级也足够他们靡费了。 可现在这“限制兑换”一出,西线根本不能再收这些首级,他们想兑换也根本兑不到西线的灵物,西线的灵物若是只供本线修士的话,出货量只有现在的六分之一,哪里又能让刑明亮继续嫌那么多灵石呢? 如果说先前朱进财的策略还只是粗糙马虎不讲究的阴谋,现在这招却是堂堂正正、直掐要害的阳谋,瞧他说得多光明正大啊,为了杜绝抢夺首级的恶性.事件,而且,本来么,兑换首级就应该只兑换修士自己获取的,这谁也挑不出什么不是啊。 刑明亮气得简直身子都在发抖:“连道友,你们几人也同意这主意?” 自从破晓秘境消失之后,兰舟盟的地位已经不如前,如今在六大派中也是勉强挂个名,其实早没什么声音发出来,此时刑明亮点他的名,分明就是柿子在捡软的捏。 论理,连平江是不敢得罪刑明亮,现在的兰舟盟更是不敢开罪现在的碧月城的。 可是,兔子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哪。 兰舟的主要原料之一,精晶尘光矿已经消失于修真界,兰舟盟最主要的营生等于咔嚓一下断了。 好在,数千年打造兰舟,他们积攒了整个修真界最丰富的炼器资源:顶级的炼器大师与炼器经验,这也算是整个修真界中唯一一个在炼器上例外的门派了。 兰舟盟本来希望哪怕不炼制兰舟,也能继续吃炼器这碗老本行的饭。 可是前文说了啊,真正顶级的大修士,真正顶级的法宝,那都是用的本命法宝,轻易不会交由外人炼制,于是,高端市场就这么咔嚓没了绝大一半儿。 而中低端市场中,这妖魔前线可是近期兰舟盟转型战略中最看中的一环,本来希望可借着这个机会抢占市场,结果横空杀出个抽风的碧月城。 你说你碧月城好好的一个修炼为主的门派,和他们苦逼的炼器宗门抢什么饭碗哪,那样低廉的价格,对于从来只打造顶级产品、根本不知道成本控制是何物的兰舟盟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一切矛盾的累积,在今天刑明亮这番开口逼问时,终于爆发。 他判断中应该最好拿捏的连平江居然在沉默一会儿之后道:“我们六大派既然在此,自然是斩妖除魔天下太平为己任,这等抢劫之事有违正道,既然能有这不费力的法子可以控制,为何不行?” 为何不行? 这一句反问直叫心中十拿九稳的刑明亮傻眼在当地。这tmd兰舟盟反了?! 一个本来六派中最墙头草的弱小宗门居然敢当面反问! 刑明亮一口气噎在胸中,差点当场走火入魔。 朱进财却更是笑眯眯地雪上加霜:“正是这个理,费而不惠,何乐不为?我们几个人都是这个意思,咱们六派同气连枝,刑道友,你说呢?” 想到长久以来呕心沥血争斗的下场是要让灵石再哗哗地流回眼前这朱扒皮的口袋里,刑明亮死都不愿意! 他当即咬牙跳了起来:“我碧月城绝不同意!” 朱进财收起那和善面孔,阴阴一笑,这才抛出了那番话:“哦,刑道友不同意?我们其余五派的掌事可都是通过了的……这明明是对稳固整个血盆口的局势有好处的提议,刑道友却偏偏不同意,啧啧,不知贵派其他修士可知?” 这些掌事修士之间,其实十分微妙。 彼此之间在碧月城搅乱局面之前,井水不犯河水,有些事,山高皇帝远,比如灵石左手捣右手这种事,比如以次充好,比如设置商家入场费的贿赂……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有背门派规矩就背呗,反正大家都这么干。 前线之中,六派掌事间都有默契,绝不会插手对方门内之事,甚至在方便时还会彼此掩护,将前线的暗箱操作密密掩盖纹丝不露。 可是,碧月城先tmd坏了规矩,抢大家饭碗! 朱进财这番威胁绝不是口头想法,这种将事情捅到碧月城高层的想法在这五人心中不知已经转了多少遍,若不是考虑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根本不划算:碧月城若是清查前线,其余五派焉能没有动静?恐怕刑明亮在前线这些举止早被门派扒了八百遍了。 而现在,这番威胁切切实实抛了出来,纵是刑明亮自己也面上颓然,六派掌事这心照不宣的同盟中,他没有半点胜算,大势已去。不答应也得答应,若是不答应,就是个鱼死网破的局面:你碧月城想单独捞灵石,没门儿?!大不了把你的事情捅上去,我们自个儿自首去! 你都让老子捞不到好处了,老子还能让你好过? 何世明旁观下来,这朱进财准备得太过充分,不论是堂皇大义,还是势力支持,尽皆到位,刑明亮这一场输得不冤,若想掰回局面,似先前那般胡搅蛮缠定然不行,用杜子腾的话来说,办不成事情就算了,还显得自己low爆了。 于是何世明只悄声道:“掌事,有一事当讲不当讲?” 刑明亮一看身后的何世明,登时眼前一亮,之前数次危机御兽宗都能一一化解,此次定然也能有招! “快说快说!今儿个六派的大人们都在这儿,你有什么疑虑赶紧地说!” 何世明恭敬行了礼才道:“朱掌事提的这法子既顾全了大局又不添什么麻烦,真是再周全不过。”听到何世明这番话,刑明亮脸色又难看了一分,何世明却不受影响地道:“只是,各位大人别见笑,小的就是个干活卖力气的,不能像各位大人这样高瞻远瞩,小的想问,如何才能知道这首级是哪个修士斩下的呢?这首级上也没写着姓名哪。” 何世明这话让其余五派的掌事都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好好打量起这其貌不扬的修士来,说话进退有据,却依旧挑出了朱进财这法子的毛病,不简单。 刑明亮闻言,更是面上松弛下来:“正是!这斩杀首级之时,固然会留下印迹,可谁知道是不是那个修士自己留下的呢?” 朱进财却是微微一笑:“这事儿说穿了吧,也没什么难的,但凡是在哪个门派记着首级数的,顺道把这散修的功法一道登记了吧,若是斩杀的伤痕与登记的功法不符的,皆不作数。” 刑明亮看了一眼何世明,对方微微摇头,显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刑明亮终于彻底萎了。 朱进财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既然如此,咱们就签了这契公告整个前线罢?” 这提议在朱进财周密布置下,竟然真的达成了。 而何世明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方才那提问根本没有想着毕其功于一役,达成什么最终目的,他只是想试探一二,结果这朱进财果然老奸巨猾,早将一切妥善想到。 这一局,看来只能靠杜小兄弟破局了,想到杜子腾层出不穷的手段,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朱进财,何世明心中替他先点好了一根蜡烛。 ============================================= 当修真界第一频道通过收音机反复向整个前线转达这个噩耗时,杜子腾自然从何世明那里先一步地收到了这个消息。 “诸位道友,第一频道‘朝闻快播’为大家带来一个重磅消息,自今日起,六大门派的兑换处将不再接受非本人斩获的首级,据本频道前方传来的报道,即日起,六大兑换窗口将统一对修士的功法进行登记造册,若是首级上残留的气息与本人功法不符者,六大门派将拒绝予以兑换!” “各位道友请注意,即日起,如果您想继续在六大门派进行兑换的,请务必记得前往兑换窗口进行登记注册,切记,斩杀妖魔的气息务必保证与您所登记的功法一致。” “事关重大,还请各位道友在前线及时扩散此消息。‘朝闻快播’将持续为您跟进后续消息。” 从头到尾,第一频道也没有对这件事给予过半句评价,但是播报人凝重的口吻、沉重的语气均是令无数在听播报的散修心中沉得喘不过气来。 狗.日的! 这个消息对所有散修而言,无疑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当日,原本人满为患的西线兑换窗口与山坳兑换窗口当日双双同时创下兑换量的近期最低记录。 这件事,对于西线的散修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 他们原本从前线收回首级,到西线进行兑换,完成进货的步骤,赚的就是点灵物的差价,现在好了,晴天一声雷,西线碧月城它不收非本人斩获的首级了!他们收上来的那些首级只能烂在储物袋里吗?! 何世明前来问计,杜子腾的回答却是:“不急。” 他本人转头先给第一频道的合欢宗诸位萌萌哒道友传达了一点指令,然后他直接去了元国。 元国那边,随着元国帝君与定国公掌控力的发挥,还有全国上下对于瑞禾的强烈需求,合作毫无疑问地谈了下来。 杜子腾亲自在元国人口最为稠密的几处圈了地点建起了作坊,不过数日就开始招工:高产量的瑞禾带来的不只是物富民丰,还有释放出来的大量劳动力。 修真界第二频道,面向普通民众宣传修真界的文娱节目也在此时从宫廷开始,在整个元国乃至西荒诸国风靡起来,修真,不再只是那些神话话本中的腾云驾雾呼风唤雨,而是萧娘娘庙里那位可亲可爱的修真女人一片慈善怜爱的心肠(杜子腾:呕。),修真,可以是他们现在神奇听到的声响来源,修真,也是大家伙儿地里长势可人的丰硕瑞禾,修真,还是城镇旁,那一夜之间兴起的庞大作坊,令人敬畏又向往。 通过铺设完善的收音机(或者应该叫广播喇叭),作坊招人的消息以从未有过的速度传遍繁华城镇,而在杜子腾的逼迫下,曾经脾气古怪的欧治大师,不知又和杜子腾打了什么赌,竟然真的将“收音机”炼制分解为不可再分解的一百一十七个标准步骤,经过拆解,其中至少九十余个是可以用凡间铁匠来完成的,只有剩下的二十来个需要动用灵力的步骤可在秘境中由炼器弟子们来完成。 玩得已经找到第一株三阶禾禾草的包子终于再次被杜子腾抓了起来:干活。 这活计其实是项高深至极的活儿,然而,在包子的天赋面前,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不过半天的功夫,包子又可以和小木棍自由自在地玩耍去了。 欧治被修真界公认为一代炼器大师,虽不是出自兰舟盟那样的名门,可也自认为见多识广,经历不俗,然而,当他站在这所谓的“御兽宗一号作坊”中时,他几乎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在作坊的尽头,庞大的仓库中,只见银光一闪,山一般高的、处理好的原材料已经由秘境中传到了仓库里,这些原材料并没有停留太久,训练有素的凡界工人们很快拉着御风符车将之装载牵引,迅速拦走。 壮观的一幕这才开始。 山一样高的原料分门别类,迅速分解为许多小车,仿佛匆忙却有序的蚂蚁一般运往作坊的各个节点,这此节点仿佛一条条小溪的源头,原材料如雨滴一般汇入,经过一个个工人之手,慢慢汇聚成型,到达最后一步时,已经是一个相对完整的法宝部件。 每一个工人只需要懂得一百一十七步中一个步骤,哪怕只是一个凡人,在不涉及到灵力操作时,学会一百一十七分之一的炼器,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而这些做好的部件,又一个个被装载到小车上,汇聚到仓库里,形成山一般高的部件,银光一闪,这些部件已经消失,这是转运回秘境中进行篆刻法阵与最后的组装。 “看”到那流水一般产出的标准部件与秘境中流水一样做出来的法宝,纵是欧治一代炼器大师,终于还是叹服,他空空的眼眶中竟仿佛也有复杂情绪流过:这横霄剑派中不是剑修的小子说他们与其他五派截然不同,原来竟是真的。 杜子腾负手一笑:“欧大师,以我秘境二十炼器弟子,一日产出一千件法宝,这赌约,算是小子先赢了您一城吧?” 欧治默默立在当场,竟是罕见地没有尖刻反驳。 不远处,一副更加宏伟的景象已是出现在了这位盲人老者心中, 瑞禾的种子以一个相对优惠的银两价格售卖给元国,而御兽宗的作坊则将这些银两用于支付工人工资,原本在城镇周边起早贪黑的小商小贩、辛苦种地看天吃饭的农民们渐渐有了稳定的收入,扣除掉向元国政府上交的赋税,他们用这些银两购屋置业,不必似原本那般担心朝不保夕,充裕的银两在储蓄的同时,也会给家中多添置些衣物、多买些吃食鱼肉、甚至奢侈地购置个收音机为家人添点乐子。 渐渐地,城镇所需要的屋舍越来越多,越来越繁华,更多的人聚集到此,哪怕是卖给这些工人吃食衣物也足够他们养活自己。 当购置禾禾草的巨额银两以按劳分配的方式重新回归到元国社会中时,一切巨变就已经开始发生。提供就业的同时,拉动消费促进增长,间接带来生活水平的提高、城镇化的繁华……这一切都在杜子腾的规划之中,更多的作坊也在他的日程之上,只待简泽熟悉了这作坊管理的流程,便会全面铺开。 在杜子腾的蓝图中,整个血盆口前线的经营关乎着横霄剑派崛起大计,绝不容马虎。谁敢拦在他前面,谁注定是要被杜小爷毫不留情地碾成渣渣,很不幸,朱进财这次踢了铁板。 破晓秘境、西荒凡国、血盆大口,技术创新、劳动力、金融资本、讯息传递,炼器、炼丹、画符、空间大阵……看似全然不相关的多点布局到了此刻已经初具雏形,点连成了线,线聚成了面,面汇成了历史的滔滔洪流,谁在敢拦在前面,都注定了同一个结局——吞没消逝,尸骨无存。 第188章 在杜子腾的授意之下,修真界第一频道全程跟进了“兑换限制”政策实施之后的情况,一切也如预料一样的糟糕: “根据我们第一频道从前线得来的统计,在‘兑换限制’政策实施之后,灵物的平均价格上涨了四倍,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道友表示难以承受现在的物价,我们希望相关门派能够引起重视,这许多道友是前线抗击妖魔的主力,只有保障他们的生计,才能维持血盆口的稳定。” “西线传来消息,今天西线的首级兑换窗口与灵物兑换窗口流量在连续七天的下滑之后,创下历史最低纪录,可靠消息表示,如果这样的情形再持续,恐怕西线将面临货物积压、周转不灵的风险,届时,恐怕西线再也不能继续提供物美价廉的灵物……” “战阵前线传来消息,今日起,进入战线的修士数量再创新低,有很多的道友明确表示,在现在的物价水平上,进入战线斩杀妖魔的收益再远远不足以支撑修行所需,现下战阵内妖魔数量已经呈现直线上升趋势,请即将进入战线的道友们做好防护工作。” 第一频道此次不负杜子腾所托,居然真的全程跟进了整个消息,而那种焦灼压抑的情绪也顺着收音机几乎传遍了整个前线,越来越多的修士已经默默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静静坐在收音机前听消息,那面上的表情很难说是沮丧还是茫然。 好像不知道为何变成这样,更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这惶惶的心绪反映在冷冰冰的数据上,便是不断下滑的各项交易量,反映在战阵中,便是那前线上越来越多、越来越活跃的妖魔们…… 第一频道所述的西线困境也确实如此,先前因为那个御兽币的提议,刑明亮等同是用自己的灵石垫付了修士们所购灵物的进货成本,只是收到了一堆无用的妖魔首级而已。 刑明亮当日在何世明的鼓动下,所图的虽说是那长远之利,但更多的却是眼前的利益:门派下次验收首级、交付灵石的时候,能一次性连本带利地将所有灵石全部赚回来。 可现在倒好,眼看快到首级交付给门派验收、请收灵石的时间,首级收不上来了,灵物积压的仓库中消耗缓慢,原本要到手的利益直线缩水不说,自己的灵石换来一大堆用到寿元终结也用不完的灵物,谁能不恨不气? 便在此时,何世明终于向暴怒的刑明亮提出一个临时建议。 何世明看刑明亮满脸犹豫,亦是低声道:“这个主意有利有弊,利就不说了,定期能叫灵物的兑换顺利些,至于弊端……”何世明声音低不可闻:“若是咱们真这么干了,那便等同于与其他五派开始撕破脸了……” 这话根本不用何世明说,刑明亮也是知道,与其他五派撕破脸,真刀真枪地开干,这确实需要勇气,不说大雪宫那些诡异莫测的手段,就是其余四派……大家并称六派,水平都在一个级别,真正同时与这么多人开干,谁能不怵? 此时,刑明亮面前,那制作得格外精美的收音机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根据第一频道的不完全统计,不只是灵物兑换的数量,整个战阵斩杀妖魔首级的数量都在急剧下滑,若长此以往,整个战阵斩杀的妖魔、乃至首级够兑换的物资都会大幅削减,极大地影响抗击妖魔的局势……” 抗击妖魔的局势自然根本不会在刑掌事的考虑范围内,可是前面那一句,斩杀妖魔兑换灵物的数量下滑却是让他忧心忡忡,归根到底,这战线所消耗的一切资源都是来自于六大派的灵石,如果首级都越来越少,前线的灵石只会越来越少——僧多粥少之下,还指望这些僧们关系会修复?别tm逗了! 想明白这一层,刑明亮长长吁了一口气,既然尽早会撕破脸,早撕晚撕有什么关系?!早点撕还能尽早地挽回损失…… “干了!”刑明亮将桌案击得四分五裂却难掩面孔上的阴狠,若不是那朱进财为首的一干修士步步相逼,他也不至于这般反击,可既然走到这步,便不能瞻前顾后! 看到刑明亮的反应几乎与杜子腾所料的一模一样,何世明这才满意地告辞退出,前去执行方才的建议。 这一天,第一频道的消息再次令整个血盆口沸腾起来! “各位道友,重磅消息!第一频道刚刚从西线收到的第一手消息,即日起,西线将执行‘双线籍’政策,也就是说,哪怕诸位先前已经在其他门派登记造册,也一样可以申请加入西线碧月城!” “是的,你没有听错,即日起,只要是你本人斩获的首级,一样可以在西线进行兑换!” 此时,若是有人俯视整个血盆口就能看到这样一副奇异的景像,那原本一个个呆呆坐在桌前颓废如石雕的修士在这消息播出的第一时间,仿佛震惊得石化了一般,更加呆滞,然而下一瞬间,这许多石像竟是同时活了过来,激动地奔走确认:确认自己不是幻听,自己没有听错。 然后,那些活过来的小点便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着西线涌去。 何世明将几乎所有原来负责兑换的修士都调整去做了登记一事,安排完后,他在窗棂前看到那些兴奋激动的散修成群结队地经过,他突然对杜子腾更是生出一种奇怪的看法来:那个人,他知道自己举手投足间一个不经意的想法会对这许多修士的道途产生这样巨大的影响吗? “双线籍”,这样一个奇特古怪的名词,对方却是在轻描淡写间就抛给了他作为临时的应对之策。 好像是灵光一闪偶然出现的点子,就像对方之前许许多多的古怪主意一样。可是,这个点子的时机、内涵这样恐怖……恐怖得叫何世明不敢将它当成一个随口出现的方案来落实。 作为执行者与旁观者,何世明默默实施了这么久杜子腾的策略之后,心中更是明白,就如那上次那御兽币一样,眼下根本看不出什么,只觉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玩意儿,可是以一个曾经的优秀商人的眼光,何世明对那狰狞兽头背后的力量隐隐都感到震颤臣服,他有种敏锐的预感,一旦这头野兽挣开枷锁,整个修真界都要战栗恐惧,而这铁链的一头就牢牢系在秘境里的那人手中。 而现在,这双线籍……更是让何世明感到由衷的敬畏。 修真界中,因为修士所求之道不同,弱肉强食、抢掠杀戮、荒淫无道……种种倒行逆施总有门派能够接受,但有一件事,无论是六派这样的顶级宗门,还是血戮门合欢宗这样的邪门歪道,都绝不会容忍触碰的,那就是——改换门庭。 修真界中最主要的修真单位就是门派,在任何一个门派中,修士成长的过程里,宗门都付出了代价帮助他们更好地修行,而一旦宗门有需要,修士便必须要挺身而出。 享受了权利就要履行义务。 这是整个修真界宗派体系社会中最坚固的基石。 这基石听起来公平,可是,有没有谁想过,这权利与义务是否对等?宗门付出的也许只是少量的资源,要求修士付出的却是生命与自由,甚至不容拒绝。 更甚者,在进行这种交换的时候,绝大部分修士才将将踏入道途,对于修真的一切都模糊朦胧懵懂不知,就将自己卖给了一个自己并不那么清楚的地方,从此就成为了这庞大森严的体系的一分子,或是被其同化,若是慢慢湮灭声息。 而这样几乎是将自己盲目出卖的交换买卖,居然还是一锤定音的,不容推却不能反悔,哪家的买卖会这般霸道?整个修真界却都是这般。 除非是站在金字塔尖,某种意义上来讲,宗门对于修士拥有很大程度上的主宰权。宗门付出了资源想交换的是修士的忠诚。甚至在修士的选拔、资源的倾斜上,宗门都拥有极大的主导权。 这也是整个宗派体系社会中,这个基石能牢固存在的原因。 没有利益,谁会去维护它呢? 无论是什么样的门派,也不论这个门派是受人景仰还是万人唾弃,都是这个体系社会中的利益者,谁也不会轻易去触动这块基石,否则,那岂不是自己举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割自己的命吗? 可这样一道修真界无人敢碰的底线,如今却被一个筑基修士嘲弄地踩在脚底,整个修真界却依旧懵然无知。 所谓线籍,即是在妖魔前线召集天下修士之初,六派曾向散修们承诺,只要散修们的首级积累到一定数量便可兑换进入六派的资格。 散修们依据自己的喜好特长,选择一个门派进行登记,表明自己想加入这个门派的意愿,随后他所有斩获的首级便都在这个门派进行登记,兑换修行杀敌所需的资源,不断累积首级数量以期达到加入门派的标准……这就是线籍。 说白了,若是没有那个登记注册的流程,任你杀了再多的妖魔亦不会有哪个门派会接纳你。这个线籍,本质上来讲,便是一个门派的候选弟子资质。 而“双线籍”……何世明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中隐约的恐惧与悸动,这其实是在挑战整个修真界的基本规则啊…… 这世上,从来都是门派在挑选弟子,宗门对于候选修士们更是拥有绝对的主宰权。故而,虽未言明,这弟子的候选资质亦只能选择一个门派,这就像在向宗门表明:我绝无贰心,请放心地选择我加入宗门。 忠诚是最最基本的条件。 这基石规则之深入人心,已经到了整个修真界不需要言明,便人人都在遵守的地步:整个血盆口绝对没有一个修士会选择两个宗门同时进行注册的。 可现在这双线籍政策无疑就是在破坏这条修真界最基本的规则。 也许在整个修真界看来,这都只是妖魔前线碧月城的临时举措,可在何世明眼中,这分明是那个玩世不恭桀骜不驯的家伙在狠狠踩着这块基石说:我就是在颠覆你们最重要的规则,怎么着? 这个家伙仿佛是冷笑着指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宗门在喝骂:凭什么你们借着势力优势就可以肆意主宰、任意压榨那些修士?老子偏偏要撕碎这一切! 那随手定下的策略中,坚不可摧的决心根本不用怀疑。 何世明想,也许,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若非刑明亮利欲熏心狗急跳墙,疏忽了这点含义,也许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绝不敢再来一次。 让修士与宗门之间,平等这样一次吧。 当一个体系中的基本规则被颠覆时,混乱便会随之发生。 接下来的一切便是这样。 第一频道公布的统计数据中,仅是当天,在西线注册“双线籍”的修士就已经多达两千余人,而去往西线的路上,还有浩浩荡荡的无数散修。 第一频道这些频频公布的最新数据就像是一道道振奋人心的鼓点响在每一个散修的心中,鼓舞着他们朝希望之地进发,追寻一个并不奢侈却那样遥远的理想——请让我能安安心心地斩妖除魔积累灵物,平平静静地加入一个宗门好好修行下去吧。 越来越多的修士加入到进发西线的队列当中,甚至一度出现了西方无妖魔的盛景。 当一个体系中的基本规则被颠覆时,它的既得利益者会立即跳出来,妄想将一切回复到从前,妄想将挑战者狠狠摁进地里。 这个“立即”,在妖魔前线是三日,此时在西线注册“双线籍”的修士已经超过两万,还有更多的还在路上。 三日,似乎已经是一个相当漫长的时间了。可若是考虑到五个门派之间的来回碰撞、彼此撕扯、背锅洗白扯大旗的时间,能在三日做出反应,似乎也已经算得上创造历史的极其迅捷: “惊人消息!第一频道为各位再次带来惊人消息,大雪宫、妙思书院、云华山庄、春山池、兰舟盟五派联合发布申明,自今日起,凡是持有‘双线籍’的修士,若不在三日内放弃,将不再拥有五大派的注册资格,之前所有的首级将直接清零!” “三天,各位道友,这公告中表明,大家只有三天的时间,五大派此次措词强硬态度坚决,恐怕大家要尽快决定是否持有‘双线籍’,第一频道将持续为您追踪报道。” 那汹涌奔向西线的人潮终于缓和最终停滞了下来,似乎是为这再一次的转折感到不知所措。 而在西线逗留的一众修士更是心内茫然了,他们好不容易才在一片无望中收到了这个好消息,以为可以继续享受西线物美价廉的灵物,继续追寻那个简单却遥远的梦想,没想到却居然会遭遇这样粗暴赤.裸的联合威胁…… 这等同于是他们选择的宗门在冰冷无情地迫使他们放弃西线这物美价廉的一切,这一瞬间,无数散修在心中反问自己:当初自己选择大雪宫/妙思书院/云华山庄/春山池/兰舟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是为了功法相合?为了获得某样灵物?为了瞻仰某位宗师?可是,若是在那恐怖兑换比例之下,自己连基本维持生计的灵物都没有办法获取,随时有可能折在前线的话,再相合的功法又有什么意义?再想要的灵物怎能有机会?再仰慕的宗师又如何能见? 还有人恍惚忆起,也许是为了自己孤独无依地漂泊修真界时,那曾经无意中得到的恩惠所产生的温情错觉?而今,这错觉的一切撕裂得四分五裂,再不残存。 他们茫然地看着不远处西线的灵物兑换窗口,所有物价清晰明了,无论这血盆口的形势如何瞬息万变令人目不暇接,可是这块物价单子却始终如一,不曾动摇,那样坚定可靠、触手可及。 还有他们周遭那些西线的道友们,明明享受着西线最为优越的条件,明明应该事不关己冷漠旁观,此时却也默默陪坐在一旁: “老夏,你怎么还在这儿?” “唉,这狗.日的五大宗门,忒不会干人事了,大家都用西线的灵物怎么了?东西更好更便宜难道不该用?竟然使出这么卑鄙无耻下流至极的招数!” “得啦,老夏,你命好,选的碧月城,赶紧忙你的去吧……” “我说老秦,这愁眉苦脸可不像你,世道不好,更要发愤图强才能赢啊!” “嘿,你还说起我来了,没事的,修行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现在也算不了什么,你这一片真心实意我领啦,真够兄弟的……” “呸,老子什么真心实意,这狗.日的规矩让老子的生意没法儿做、摊也没法儿摆老子才抱怨的!否则关老子鸟事!” “哈哈,你呀,就继续别扭着吧~” “你……!” 似这打趣开解的一幕在西线无数地方上演,哪怕是在这困境之中,叫人旁观中亦觉心中温暖。 无数的散修在扪心自问。 是不是自己想要追寻的一切其实就在眼前,可笑自己却看不穿勘不破,偏偏南辕北辙缘木求鱼? 也许,这动摇只有那短暂的一瞬间,便被过往思绪中的执念所掩盖,可这一瞬间终是留下了一线缝隙。 杜子腾,向来是个关于把握人性缝隙的人。 第一频道很快在“朝闻快播”之外推出了第二档资讯访谈类节目:“道友说”。 这第一期访谈的道友姓赵名进。 第一次访谈,听得出来,他是十分紧张的。 “来,赵道友,您的情况给大家做个简单的介绍吧,让大家伙儿认识认识你。” “大……大家好!我叫赵进,那个,现在炼气九层,呃,恐怕比好多道友的修为都要低,哎,那个能换个道友么,我、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啊……” 主持人却是发出轻微笑声:“赵道友不必如此,今天只是同各位道友说说家常话儿,这样吧,如果不介意,您方便说说你当年是怎么踏上道途的么?” “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只是,我这没什么好说的啊……” 不知主持人比划了什么,这赵进无奈地道:“好吧……当年我出生在凡界一个叫赵家沟的村子里,哎,我上次回去看,现在那地方都荒得没人了,我记得家里头并不富裕,我打小就替主家放牛,也是赶巧,那一次一头牛走丢了,我跟着去找,机缘巧合,沟边山崖上有棵百年凝露松参果成熟,腹饥之下,我误打误撞当成果子吃了下去,这才踏入了道途……” 赵进的经历就是那样简简单单干干净净,若是当成话本来看,定是要被读者扔鸡蛋了,写得太烂!连点起承转合都没有! 可是,这听起来普普通通平凡无奇的经历,却是那么多散修的经历融合:凡界出身,误打误撞进入修真界,一个人跌跌撞撞两眼一抹黑地孤身走到现在,如今困在这“双线籍”的困境中。 他说的每一样经历都那样的熟悉,若是自己也曾这般,或是自己周遭有密友也是这般,这种熟悉就好像,收音机那头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自己,就是你,就是我,就是我们心中的那个散修,资质平庸,出身平凡,却又不甘这般下去。 “所以,赵道友你来血盆口是为了突破炼气七导的瓶颈?” “哎,这也是没办法,其实当初我也找道友问过,也许一瓶黄芽丹就能突破,可实在是囊中羞涩,正好六大派召集修士,又有报酬拿着,我自然是愿意的。” “斩妖除魔的任务并不轻松,甚至应该说十分危险吧?不是每个遭遇瓶颈的修士都能像您这样破釜沉舟的。” “过讲过讲,任务不轻松自然是事实,可天下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想要就全力以赴去争取,”赵进自嘲笑道:“我们这些散修孤身闯荡这么多年,恐怕也只有‘见事分明’这点优点了。” “我才注意到,当日您是困于炼气七层,现在却是炼气九层了,这好像才两年的时间吧……您刚才实在太过谦逊了!您已经十分厉害勤勉了!” “哈哈,还是托了这次来血盆口的福,若不是这兑换的机制奖励,恐怕我寿元终结之时都还只是炼气七层,真的是要感谢六大派的。” “六大派的激励机制也只是给斩妖除魔的人啊,归根到底还是您勤勉努力干得好……只是,最近新规矩出来啦,赵道友你……?” 一直专注收听节目、连嘴角都不由挂一缕微笑的众多散修却是发现,收音机沉默了好长一会儿,长到他们都开始检视起这个法器时,这一直以来说说笑笑的赵姓散修才轻声又坚决地道:“我决定去西线。” “西线?嘎?可是双线籍现在不是不让……吗?” “我是说,我决定以后都只待在西线了。”仿佛是说了开头之后,一切就变得容易起来:“我只是个普通的散修,没什么过人的天赋,也没什么强大的靠山,一切也只能靠自己,斩杀妖魔,换取更好的资源修行……这是我能选择的修行里最好的一种了。” “选择加入西线……我原本也没什么大的追求,没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只是想让自己的修行能够继续下去。我有道友在此,每日专注杀敌专注修行,静心修行,不需要每日为了一粒黄芽丹一张神行符斤斤计较……我……我也希望像他们那般,继续修行,仅此而已。别的地方不行,西线能办到,既然能有选择,那就是西线吧。” 让自己的修行能够继续下去,仅此而已。 这句话,如暮鼓晨钟,重重敲击在无数非西线散修的心头,这一期访谈,被无数修士录了下来,反复播放了许多次,就好像一次又一次,终于将自己心中那些曾经划下的壁垒彻底冲塌。 这一刻,三日之期将至。 无数停滞在半路的修士抬起脚步,向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前行。 无数停留在西线的修士抬起脚步,不再迟疑,投入战阵,斩妖除魔。 就好像那什么三日之期从来不存在过一般。 如果能有选择,我选择让自己的修行继续下去,仅此而已。 第189章 当第一频道的播报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赵进”时,这联合抵制了“双线籍”的五大门派终于撑不住了。 上一次,他们五大门派的掌事聚到一起,是因为几番交手之下,西线依旧垄断着几乎整个血盆口的灵物销售,逼得他们不得不联合到了一起。 最后在朱进财的提议下,他们通过了“兑换限制”的政策。彼时,他们一个个信心满满,觉得任那西线再如何猖狂霸道也绝无可能在他们五派的联合围剿之下全身而退,更何况,朱进财这“兑换限制”的法子,既冠冕堂皇又能捏住对方命脉,人多势众再加上这等妙计,他们如何不信心满溢? 事情开始时也如他们料想的一般,那场面上,看着刑明亮愤懑狂怒却不得不同意这“兑换限制”之策时,他们五派掌事,谁不是心中狂喜,朱进财作为发起人,这得意之情更甚! 而一切也正如他们预想的一般,在限制不允许兑换他人所斩首级之后,紧接着就是西线灵物销量的狂跌,其余五派的灵物虽没有出现暴涨,却也终于是止住了一直以来的颓势,略略有了回升,眼看形势一片大好。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那刑明亮竟然这般丧心病狂,居然提出了“双线籍”这样大逆不道的提议,竟是再次搅动整个血盆口的风云。 到了这般田地,既然刑明亮都敢不顾忌六派之间的同盟而直接撕破脸面,他们难道还要考虑什么? 于是不约而同的,这“双线籍”直接遭到其余五派的迅速反击。 但是,即使是他们当中最为恼怒、最为狠辣的朱进财也没有想到,即使在撕破脸皮之后,本以为胜负五五开、确实也是胶着着的局面,居然会毁在他眼前这个巴掌大的小东西上。 那小玩意儿上传过来一阵恼人的声响: “……本频道最新消息,目前西线内进入战阵的修士一共有三万余名,而在‘双线籍’实施之前,整个西线登记在册的修士也才两万三千余名。现在距离其余五条战线公布的三日之期已经过去半月,也就是说,至少有接近一万名修士选择不再回到他们原本所属的战线中去……” 这个小东西中传出来的消息无疑令场中五个门派的掌事越发恼羞成怒,不知他们中的哪位,亦或是哪几位没有收敛怒气,只听到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响,那小小的收音机已是碎裂成了数块。 朱进财眉目阴狠地看着妙思书院的杨书。 杨书却是冷冷道:“怎么?一个小小的破烂而已,如今我们损失了那么多灵石,朱掌事还舍不得这么一个小小的破烂?” 以这小法器低廉到低贱的价格而言,对在场这些血盆口的大人物看来,自然不值一提。 朱进财却是露出一个冷厉的笑容:“呵,恐怕到了现在你也没弄明白,我们都是输在了这个你看不起的‘破烂’上。” 杨书一怔。 朱进财转身朝兰舟盟的连平江道:“连道友,我们当中恐怕你对炼器最为了解,你不妨说说,这东西到底怎么样?” 连平江拂袖一挥,那些四分五裂的部件自然地落到了他的掌中:“这东西并不简单,无论是内里篆刻的阵法、还是打造的工艺,恐怕皆不是一般的炼器修士可以制成的。” 然后他的眉头深深隆起,显得极为困惑。 杨书道:“不过是一个传音的法器,再厉害又如何?” 连平江却摇头道:“再简单的法器也是需要花费灵石来打造的,以这法器的结构之复杂,我实在看不出为何这价格会这般低廉……” 朱进财突然问道:“若是让兰舟盟来造一个同样的法器呢?” “若只是造一个同样的法器,以我兰舟盟那么多的炼器宗师,自然没有半点问题,”然后他深深看了朱进财一眼:“甚至是同时造让许许多多让整个血盆口都能全部覆盖亦不在话下,我兰舟盟曾经亲历那么多次星潮,兰舟那般复杂的法器我们兰舟盟都能在短短时日之内打造数百上千,何况这小小的东西。” 连平江的回答里,显然是明白朱进财问话的含义:他们这次与其说是败在刑明亮手上,不如说是败在这叫“收音机”的小玩意儿身上。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没什么作用的小东西,居然能发挥偌大的威力,若非那一个又一个的访谈节目,一个又一个的“赵进”不断涌现,到底有多少散修敢冒险放弃原来所在的宗门去选择西线……这可真不好说。 而现在一切已经发生,多说无益。他们这些掌事皆是十分务实之辈,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问题。 故而才会有朱进财与连平江的一问一答。 连平江那番话中,显然从技术上来讲,兰舟盟要做到这一切根本不是大问题,可是,朱进财却发现,连平江说完这番话后眉宇间竟没有半点放松的神情。 他心中一动:“既然兰舟盟一样可以造……” 不待他说完,连平江问道:“这法器在前线似乎只要两个首级,也即两枚灵石?” 朱进财点头,连平江长叹了一口气,苦笑:“我兰舟盟可以轻易造出这东西,却做不到只用两个灵石造出来。” 在场诸人皆是一怔。 兰舟盟……这可是修真界中炼器最厉害的宗门了,他们都办不到吗?这怎么可能? 连平江笑容里苦涩更浓:“若说制造那等惊天动地的*宝,我兰舟盟绝不会轻易认输,可是两个灵石做这小东西,我兰舟盟确实办不到。” 杨书皱眉道:“若是兰舟盟办不到,我可不相信那刑明亮以一己之力可以办到——我可是知道的,碧月城给他的东西有限得紧,那于副城主失势之后,他在碧月城中可没有什么同盟了,绝无可能办到兰舟盟都办不到的事!” 这几个掌事凝神细思,只觉杨书说得有理,皆是心中更加愤愤:“这刑明亮当真是险恶至极,竟早早埋下这等伏笔——亏本也将这收音机铺遍了血盆口,其用心之险恶简直难以想像!” 这唾骂声中,唯有朱进财摇头:“怕不会这般。那刑明亮咱们还不了解,彼时,咱们并未用出限制兑换的策略,他那个既要面子又死要灵石的先行,岂会轻易为了一个不确定出现的场景大把亏灵石?这其中,他定然是赚了的!” 朱进财斩钉截铁的这番论断若是让何世明听到了,定是要五体投地地拜服地:果然最了解你的永远是敌人。 连平江却是心有疑虑:“若真如你所说这般,我实在是想像不出,以刑明亮的能耐,怎么办到的,我看这里面刻的阵法、法定炼制的手段,皆不是那等繁复的,可我兰舟盟不赚一个子儿做下来也至少需要五个灵石,刑明亮……能办到?” 朱进财却是冷静地道:“兰舟盟做不到却不代表刑明亮做不到。” 连平江欲开口辩驳,朱进财却是补充道:“你别忘了,不只是这‘收音机’,西线当中,丹药、符箓,皆是这般价格低廉,刑明亮亏空一样还说得通,他能样样都亏?就算刑明亮脑子摔坏了能够一时高瞻远瞩……可他刑明亮有那么多灵石?亏得过来么?先前他可是对着整个血盆口在售卖的!” 朱进财这番话直叫连平江哑口无言,纵是其他修士也不得不承认,朱进财的话最有说服力,恐怕……这刑明亮当真是能以一个低廉到恐怖的价格在制造这些灵物,否则根本没有办法解释这一切。 可看到连平江那百思不解的苦恼表情,在场诸人此时才深深觉得,一直以来,他们似乎都有些低估了西线低价售卖灵物背后的难度。 到得此时,这些修士才隐隐明白了一个道理,制造高精尖的法宝是技术,而以一个极其低廉的价格造出便宜的法宝……也是技术,而且是另一个领域,他们从未见识过的技术。 不论刑明亮有什么样的技术和水平,问题摆在眼前总得有个法子解决: “朱掌事,当日那兑换限制之策是您一手谋划的,如今这局面,我们该当如何是好?” 对于终能掌控五派联合的局势,朱进财却未见得真欢喜,他叹了口气:“我本是指望连道友这边能给个好答复的……如今这般……” 杨书忍不住道:“就算兰舟盟不能那般低廉地造出‘收音机’又如何?咱们价格高些一样可以造可以卖!” 朱进财却声音低沉地道:“我所虑者不只是此,”他扫了一眼在场所有掌事:“我等始终无法彻底扭转局势,最根本的缘故便是西线灵物太过便宜,为一众散修们真心接受。而我等门派中的灵物,各位心中有数。如今,可以使的手段我等皆已使尽,若再想斗下去,恐怕亦只能短兵相接,在这灵物上真正面对面较量了。” 几人深思之后却不得不承认,朱进财对于局势的判断再正确不过,西线灵物为血盆口所有修士喜爱才是刑明亮一直以来翻云覆雨的根基。 朱进财的声音仿佛结了冰一般阴寒:“我不知诸位道友如何判断形势,至少在我看来,如今与西线之斗已不再是关乎个人恩怨,刑明亮既然敢弄那‘双线籍’,便已是在修真界所有人面前将我等其余五派踩在脚底。不为利益,只为了我大雪宫的脸面,我也绝饶不了他!” “刑明亮既是以那廉价的灵物立身,我便要在他立身之处将他彻底击垮!若我们能掀翻他的立身之处,捏住他的命根,毁掉他的根基,任这刑明亮再如何老奸巨猾阴险狡诈也绝均可能再翻身!” 根基不存,任是刑明亮再如何手段通天,也绝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如今我们五派皆在这血盆口处,有兰舟盟打造法器的本事、妙思书院堪破阵法的能耐、再加上我大雪宫的财力,还有春山池云华山庄倾力支持,难道斗不过一个区区的刑明亮?!” “被区区一个刑明亮以一堆低廉的破铜烂铁压在身下,你们甘心?反正老子是不甘心的!不就是便宜的灵物么?他们西线做的,我们五派也做的!最后鹿死谁手,哼,可还不一定呢!” 五派掌事轰然应诺间,整个血盆口又将再起波澜。 ============================================== 而这五派修士从来没有意识到他们真正的对手根本就不是刑明亮,他们真正的对手此时正负手在破晓秘境中考察工作。 葛麟得意洋洋地指着一排正在炼丹室里炼丹的修士道:“你先前提的那个标准化,哈,本大少已经完成五张丹方的标准了!哪怕你是随便从路边拉来一个修士,我也有法子令他在三日内学会炼丹!” 杜子腾频频点头,表示赞许,毕竟这秘境中短短时日之内,炼丹的人从葛麟一人发展到眼前这么多人,这几味丹药产量从仅仅够供应最不需要丹药的剑修们、到供应整个秘境、甚至到供应大半个血盆口,葛麟确实功不可没。 也确实可以看到,这标准化的巨大威力。 葛麟得意洋洋地叫过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晋风,过来,见过你杜师叔。” 少年乖巧地问好之后,葛麟问道:“你这几日如何?” 少年老老实实地答道:“禀师傅,我这三日来,开了七十八炉黄芽丹,炼成了七十七炉,其中有一炉是因为第十二步以神识观望丹液之时,稍微晚了一点就没能成功……” 少年说到最后,已是羞愧地抬不起头来。 葛麟却是挥手道:“我知道了,先前不是教过你么?炼丹需要全神贯注一心一意,方可出丹,可记下了?行了,你下去吧。” 少年身影刚一消失,葛麟就得意地对杜子腾道:“嘿,你猜这小子跟我学了几天?” 不待杜子腾说话,他已经是叉着腰仰天长笑:“不过十日啊!本少十日就教会一个弟子炼出黄芽丹,要是说出去,准能让那帮老家伙的眼珠掉地上!要是老头子知道,还不定得有多高兴……” 语到后来,已是有些低沉。 而此时旁边一个娇俏的声音道:“显摆什么啊?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学了三日就能一日开三十炉丹药了!” 杜子腾转头看去,竟是好久不见的简铃儿。 这小丫头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模样,但摸着丹炉的表情却是一副彪悍的汉子模样,直让杜子腾觉得好笑不已。 可是,这话里的内容,确实也当得起这番彪悍。 一般的修士炼丹,至多听说,某某大师,数年成了一炉xx丹,十分了不起云云……可眼前这丫头一开口就是开出三十炉,简直能噎死修真界绝大部分丹师。 葛麟十分头疼:“怎么哪儿都有你?今天的三十炉你炼完了?赶紧的,给我干活去!” 简铃儿撅着嘴巴道:“天天都是一样的黄芽丹,没意思透了!我想学别的!杜大哥,你说说他呀,一天到晚教的丹药炼制方法都一模一样,一个字儿也不改的,我花了一个时辰就学会了,可还是教着一样的东西,我可不要一直只会炼黄芽凡!” 杜子腾:“呃……如果是这般,葛少你要不通融一二?铃儿她年纪还小,若是只会一种丹药恐怕不利于未来修行……” 杜子腾未及说完,葛麟额头的青筋已是突突在跳:“我tmd不知道怎么教丹师吗?还要你来提醒?!” “我要是教了她别的丹药,谁来炼这黄芽丹?!妈的,那简泽天天催丹药快催死我了,你还想让我抽时间去教别的,让他们花在炼丹上的时间更少?要我带她好好学习炼丹没问题,只要你把那丹药需要的数量降了,我立马让个个都有时间学习!” 杜子腾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随着他们利用第一频道进行反击之后,越来越多的修士停留在西线,灵物的消耗速度再上台阶,简泽负责一应灵物的供应,自然是拼命催着葛麟抓紧赶工。 葛麟滔滔不绝地抱怨了许久之后才道:“哎,我也知道,现在正是咱们门派困难的时候,不能把生意往外推……可是,你起码得给我补充点人手吧?” 人手? 杜子腾苦笑,现在秘境之中,除了那些极不老实、被锁在独立空间中的囚徒以外,能用上的人全部都用上了,君不见仙缘镇上十二三岁的小娃都已经是炼丹师了吗?还要怎么补充人手? “我此次也是为这事而来。”杜子腾郑重道,如今每天的丹药供应已经成了简泽的心腹大患,一个不好,生怕交付不了让后面的事情出岔子,而且,一天炼三十炉丹啊…… 杜子腾看着那彪悍着远去炼丹的身影……恐怕一天三十炉丹药下来,这丫头也没什么空闲时间了,这并不是杜子腾预想中的一个正常状态。 “可是要给我补人?那可真是太好了……” 杜子腾摇头:“不是,我请了欧大师一同前来便是为解决此事,却不是用人手来解决。” 欧大师?葛麟看了一眼杵在后面的那位瞎子大师,心中觉得说不出的膈应,上次的争执他可还历历在目呢。 葛麟不自觉地撇了撇嘴:“不加人手,纵使你说的标准化再如何厉害也是白搭,没人来做的话,再标准有屁用?!” 杜子腾翻着葛麟做好的标准玉简,何时投入多少什么级别的什么灵物,什么时间之后做再投入多少份量的什么灵物,一一清晰刻画,在杜子腾眼中,俨然是一本《炼丹师傻瓜教程》。 标准细化到了这般的地步,推广自然也不是难事。 在葛麟看来,难的是他们现在没有人手,只要有人手,哪怕是修真菜鸟也不怕,他也有本事能让对方在短短时日内变成一个合格的炼丹师,至少能炼出几味最基础的丹药来。 可杜子腾仿佛并没有将这个困难放在眼里,他翻完标准玉简之后,回头给欧治扬声道:“欧大师,请您过目。” 欧治草草“看”完之后沉吟半晌道:“可以一试。” 杜子腾也是点头:“我看下来,似乎中间需要侦测几次丹液的变化,那侦测阵法应当可用……” 欧治点头:“确实如此,此外,勿忘添加那成丹出丹的阵法,这将丹液如何捏合在一起工,怕阵法上亦要多加思量……” “此处一定要用阵法吗?我看另一种方法也可以试试吧…” “荒谬!异想天开!怎么可能用炼器的法子来实现……?” …… 随即二人又开启旁若无人模式,再次争执得面红耳赤。 好半天,茫然了许久的葛麟才道:“所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争执中途半场休息的杜子腾回头看了一眼葛麟道:“你不是缺人手吗?我们来给你们制造人手啊。” “制造人手?”葛麟皱眉,他怀疑地看了一下欧治,觉得这家伙炼器还可以,制造人手什么的…… 葛麟翻了白眼道:“这老家伙有媳妇?他还生不生得出是一回事,生出来之后来不来得及还两说呢。” 葛麟这番明晃晃的嘲讽只令欧治的唇角扬起一道锋利的弧线:“呵。老夫若有后裔,纵使在修真界生活不易,若他甘愿做这等日日重复的无味蠢事,老夫宁可把他塞回娘肚里!” 葛麟怒道:“你——!” 居然敢说炼丹这么神圣伟大的事情是无味蠢事?!而且,还敢嘲讽要把他塞回娘胎,这tmd忍无可忍! 杜子腾却是心平气和地道:“吵够了?我们接着往下……” 不过数日之后,当葛麟的丹室里出现一个庞大丑陋、身上密密麻麻画满各种扭曲阵法线条的玩意儿时,葛麟的脸色依旧都有些臭臭的。 但是,当葛麟看到杜子腾激发阵法后,他的脸色上一片兴奋的潮红,再也顾不上发臭! 只见,一大堆处理过后的标准灵植被吸入,不过片刻,没有任何修士干预的情况下,这丑陋的家伙儿居然悠悠然吐出了数十粒丹药。 杜子腾轻声赞道:“标准化了之后……才能自动化啊。” 第190章 对于整个血盆口的修士而言,在经历了起伏跌宕的数个转折之后,他们中的大多数终于能暂时安定下来了。 原因很简单,在经历什么兑换限制、双线籍、反双线籍一系列事件之后,实在受不了五大门派压迫的,基本都已经迁移到了西线,而在这些事情之后,还愿意留在五大门派的,必然是有什么不得不留下的原因,想必就算再发生什么山崩地裂的事情,也能忍受下来了。 他们只想着,到了这个时节,该留下的留下了,该离开的离开,甭管五大门派再出什么妖娥子,事情……便这样吧。 然而,所有修士都没有想到,事情再次发生了他们意想不到的神转折,依旧来自于折腾不休的五大门派:他们降价了。 从第一频道中收听到这个消息、找了那些死不离开的顽固道友打听,居然得到的都是同一个消息:五大门派的灵物同时降价了! 所有修士都难以想像,原来那为了压榨他们不择手段、使出各种低劣招数的五大门派居然也会……降价! 这意想不到的神奇转折只让所有修士,不论在哪条战线上的都啧啧称奇。 可这终归是好事。 五大门派能将灵物价格降下来,还留在那里的道友们的生活,至少也松口气儿不是?就是不知道,以这所谓五大门派的尿性,这等好事能持续几日了。 而西线的反应,却是风平浪静,就好像根本不知道五大门派降价了一般。 第一频道也只是以一种公允客观的视角评论了这一事件,什么也没有再多说。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再次证明,普通大众确实是不能理解五大门派的脑回路:五大门派不只降价了,而且数天之后,五大门派再次降价!其中,黄芽丹、聚神丹、神行符、大力符、金刚符等几个品种的价格下调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怎么个不可思议?居然比西线卖得还便宜! 这个价格直令整个血盆口彻底哗然,然后就是怀疑?五大门派先前那些折腾的方式来看,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定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于是令五大门派掌事尴尬的一幕发生了,降了价的当天,却依旧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直到有自己战线上的修士亲自兑换确认,惊奇地发现消息居然是真的的时候,才渐渐有修士知道:真的降价了,而且是不附加任何条件的降价。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谁能想到,折腾了一大圈之后,那几个门派的灵物居然会比西线还便宜! 渐渐地,有人偷偷向还留在五大门派的道友打听消息,确认之后,许多西线的修士依旧难以相信,偷偷问那些道友要了些灵物来试用,总觉得里面肯定有诈,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五大门派好像确实是浪子回头痛改前非了:那些灵物与西线的灵物相比,居然也没有逊色太多。 到了这会儿,已经有转了线籍到西线的散修开始后悔了,要是自己当初能再多坚持一会儿,是不是就能继续在自己想待的门派继续更舒服地待下去了? 也有散修到西线兑换窗口去问:五大门派都降了,你们碧月城什么时候降啊? 而他们得到的答复永远是同一个笑容可掬的回答:亲爱的道友,这已经是咱们能拿出的最低价了呢,如果有新的消息,收音机会立即告诉大家的。 有点失望的散修们看着其他五大门派,心中有点蠢蠢欲动,咳,当然只有那么一点点,毕竟已经转到西线了……再转回去也没可能了,唉,西线一直待大家也不错,先这么着吧。 然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最开始是有一个从东线转到西线的散修,贪图那点小便宜,偷偷摸回东线想弄点灵物,然后他惊奇地发生,自己居然没有被驱逐! 而且,当他偷偷摸过去希望兑换灵物时,大雪宫的弟子居然也没有提及他转走之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给他兑换了灵物! 这样的小道消息总是传得很快的,一向灵敏的第一频道却像是失灵了一般,没有反应。 随着其余五大门派的再一次价格下调,原本只是蠢蠢欲动的散修终于开始行动起来,慢慢的,偷偷往来于各个战线的散修越来越多,到得后来,或者不能说是偷偷,而是明目张胆,反正怎么便宜、怎么方便怎么来。 反双线籍之事……似乎就这么没有下文了,五大门派绝口不提他们曾经反对双线籍之事,就像那什么限三日退出双线籍之事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反正最终获益的都是散修们,大家乐得如此。 “我说,赵道友,你不是迁到了西线么?嘿嘿,也和大家伙儿一样?来扫货的吧?” “嘘——”赵进连忙打了几个手势。 对方却是失笑:“得了,不只是你,大家都这样,现在可没人管那些,赶紧地吧,来一次也挺远的,抓紧时间扫吧。” 赵进一愣:“没人管?” “可不是,反正现在五大门派没人管这事,大家都这么干,用着觉得哪边的东西好就在哪边兑换,就是距离着实不近,你来一次也不容易吧?” 听着没人管,赵进这才松了口气:“可不是么,光是神行符不知用了多少,可惜妖魔太多,不能用那等飞行类法宝,不然也能方便不少。” “你来得也算晚的了,去了西线的道友都回来过了,你算是最后一拨啦,不过确实是不方便,现在不只是来这边不方便,东西这么便宜,大家都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多杀点妖魔来囤货,这来回往返的,确实太不方便——实在是被折腾怕了,不知道哪天又出什么变数,你赶紧趁这好时节多攒点东西吧。” 与赵进语如枪炮一般地迅速说完,这修士仿佛是为印证他方才那番趁着好时节多攒点东西的言论,飞快地上前线去了。 赵进目瞪口呆目送这修士离开后,梦游般走到昔日他熟悉的兑换窗口,然后更是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了,他这才发觉方才那位道友的话半点也没有夸张。 在曾经的西线,赵进也看到过人头攒动排队兑换的场面,但同现在的东线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整个东线的兑换窗口人山人海,所有排队的修士都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催促着: “快点!” “我还得杀妖魔去,就不能快点么!” “怎么这么久!老子一个时辰六个妖魔那就是好几瓶黄芽丹,你们耽误得起么,快快快!” “这个、这个、这个,全要了,这是三百个首级,快点!” “老子先到的!别跟老子抢!” “火球符呢?!我已经攒了一百个首级,你tmd告诉我没有符了?!脱销!管你什么,我只要符!” …… 眼前这景象,火热得好像随时可能炸开一般令人目瞪口呆,这哪里是在兑换灵物,这是在抢灵物吧? 赵进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火爆的场景,那面红耳赤的争夺面孔中,竟然也有几张十分熟悉的——他们可是一起去的西线呐,回来了居然也不说一声,太不讲义气了! 可是不知为何,看到那疯狂的物价和眼前这疯狂的一幕,赵进自己的胸腔也开始有什么东西沸腾起来,竟是毫不犹豫,埋头扎进这疯狂的海洋中扫起货来。 好不容易将首级挥霍一空,兑完东西之后,回头看到依旧那般便宜的物价和自己空空的首级储物袋,赵进觉得,自己神魂中那股沸腾的兴奋并没有退却,反而越来越强烈,也越发能明白方才那道友所说的“不方便”了,西线的东西已经够便宜了,这边居然更便宜!这么便宜的东西,如果有充足的首级怎么也要攒个够啊! 可是兑换窗口确实离得太远,从东线进入战阵,一边卖力地杀着妖魔,赵进只想着,不行,还是得赶紧多杀些,多屯货,这年头的时局瞬息万变,他实在是不太敢相信好事会一直持续下去,就算是一直低价的西线,谁知道会不会哪天维系不下去时与五大门派握手言和一起提价?在手边的能捞就多捞点才是生存之道。 散修不易呐。 算了算了,别多想,赶紧多杀点妖魔再回头过来扫货吧,时间就是首级,时间就是灵物,时间最金贵! 在他这么想着疯狂投入斩杀行动时,无数的散修和他一般全力投入,只为这修真界前所未见的“购物狂欢节”疯狂…… 就在整个血盆口陷入前所未有、且不知会持续多久的狂欢,五大门派各位掌事哪怕亏本亏得心中滴血,却又勉强安慰自己赔本起码赚了个大吆喝让西线没那么容易赚时,一条消息从修真界第一频道轻描淡写地播了出来: “三日后的午时,西线即将新增十家御兽宗连锁店,敬请期待。” 这条消息在这普天狂欢之时,理所应当淹没在了各种各样兴奋的情绪中,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就算是密切关注着西线动向的五大门派掌事,也只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连锁店?什么玩意儿? 第二天,当这条消息再次播放,并且变成: “两日后的午时,西线即将新增十家御兽宗连锁店,敬请期待。” 有部分修士觉得有些好奇,这是什么东西啊?不过,在扫货的热潮中,这点好奇稍纵即逝。 血盆口波澜不惊。 第三天,这条消息再次重复: “明日午时,西线即将新增十家御兽宗连锁店,敬请期待。” 五大门派的掌事有些坐不住了,凭借直觉和无数次的斗争经验,他们不约而同地判断出事情不太对,西线这招不知道是什么招的招,恐怕是个大招。 在浪费了无数传讯符之后,依旧无解。 五大门派各自的兑换窗口处,依旧人山人海,探子传过来的消息显示,在他们不计成本的联合绞杀下,西线兑换窗口依旧冷清,物价如故,没有半分反应。 这却越发让这几个掌事有些坐立难安,这种知道对手即将出手,却不知道如何攻击从何方袭来的感觉太过难受,在这几人惴惴不安的情绪中,时间终于缓慢地来到了这日的午时。 无数在前线挥洒血汗的修士突然发现,咦,自己身边那道友怎么突然间那么奇怪? 赵进将眼前这妖魔首级利落地斩下收起时,微微喘了口气,擦了把汗,他视线所及之处,已经没什么妖魔了,第一频道曾戏称为“刷怪”的斩妖除魔一时间是没办法在这个地方继续,只能看看下一个地方还有没有妖魔,唉,这年头,抢怪不容易啊。 赵进心情放松地打开收音机:“各位道友,今天是御兽宗连锁铺开张的大好日子,十家店铺都分布在战阵中!今日之内,能找到连锁铺的道友即将能以五折优惠购买西线灵物,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睁大您的眼睛,发挥修士的敏锐,好好寻找吧!” 这番千奇百怪的言论令无数收音机前的修士哭笑不得,但是五折价格的西线灵物……修士们那颗被购物狂欢撩动得本就蠢蠢欲动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这……会是真的吗? 下一个瞬间,无数散修也不知为何,自己竟是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应该是真的。 哪怕理智告诉他们:以现在的西线物价,再加上五折恐怕根本不够买回原材料,这价格不只是低,简直是低到离谱、低到若是你轻易相信都是在侮辱自己的地步。 以丹药为例,现在的黄芽丹才一个灵石一瓶啊,五折的价格够买那些原料灵植吗? 五折价格啊……简直是丧心病狂, 可是,下意识地,他们都开始在周遭寻找起那不知分布在何处的店铺来,心中还暗暗抱怨,这第一频道也是的,居然也不说清楚到底那铺子分布在何处,有何特征,竟还玩起了这凡间稚童才耍的捉迷藏游戏…… 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心中对这消息有过不相信的念头。 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绝不可能的事情却在短短瞬息间被这么多修士接受……要知道当初五派联合降价,至少花费了数月,无数散修暗中打听、亲自前去、口口相传、彼此印证,最后才被散修们接受为真,这残酷的对比情形简直要叫五大派的掌事们心酸泪流。 这一切的缘由说来却又那般简单坦然: 这不过是因为,不知从何时以来,西线从不动摇、从不欺诈、从不压迫的形象已经在众多散修心目中落地生根,第一频道客观公正、实事求是的报道更是让无数散修从不质疑,现在的信任,只是开花之后的芬芳果实。 不论如何,第一频道这条反复播放的消息还是令无数心旌动摇的散修们暂时放下了“刷怪”活动,投入这场空前盛大的捉迷藏游戏中。 于是,当赵进在四下寻找却一无所获甚至都准备放弃时,看到眼前这个奇怪的道友,心中是有些迟疑的:“这位道友……你这是……?” 这位无聊地在地上画圈圈的修士风格不要太奇葩,浑身上下五颜六色令赵进看得眼睛疼痛之余,心中不得不怀疑还有哪一种自己在修真界见过的颜色在这位道友身上找不到的。 而且,这奇葩道友身旁还插着一条幡,那幡上,兽头狰狞欲出,铁链牢不可催,写着一大大的“贰”字,托了收音机娱乐节目之福,二这个普通的字目前在血盆口已经有了一重负面的含义,二货,*种种词汇盛行其道,因此,赵进森森地觉得,这位奇葩道友顶着这么一个字,果然是名副其实。 那兽头双目中放射出来的光芒,简直是瑞光万条闪瞎人眼,若非这般,以这修士蹲在地上画圈圈的模样,赵进怎么可能远远隔着几里地就能看到,亏他还以为是找着了店铺呢,失望之余,赵进便转身准备离开。 那奇葩修士却是听到声响噌地一块跳将起来:“道友!留步!你是找御兽宗‘连锁店’吗?!我就是!看!二号店铺!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五折优惠啊亲!!!!!!!” 然后这奇葩全然不负这么“二”的名头,继续碎碎念道:“亏我选了这么一个开阔的地方,半天了居然只有一个人找到,艾玛,要是今天开不了张就要扣绩效工资了,啧啧,绝对要开张,要开张!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有第二个就有第三个!分红!奖金!等我!!!!” 赵进……赵进已经木了。 然后他腰间的收音机上传过来一阵欢快的声音:“哈哈,让我们恭喜一位幸运的道友,他已经成功找到二号店铺!每个店铺的第一位顾客都有意外惊喜!欢迎大家继续探索!” 这道声音令无数在战阵上捉迷藏的修士们更是心痒难耐,啊啊啊啊,到底在哪儿啊!别让他们知道到底是哪个混账这么幸运! “二号店铺”听到收音机的声音一拍脑袋,立即热情地朝赵进围上来道:“道友已经有收音机啦?作为第一位客人,你有意外惊喜可以领取哦!” 赵进看到这五颜六色花里胡哨靠将过来,忍不住闭了闭眼:这tmd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店铺长这样?! 可他还是禁不住诱惑问道:“有什么惊喜?” “二号店铺”摸出一个小小的法宝:“当当当当!二代收音机!开张第一位客人免费兑换!除了一般的收听功能,我们还增加了妖魔侦查、妖魔预警功能,刷怪打怪不用愁!而且,一旦领取二代收音机滴血认主之后,您就自动拥有我们‘御兽宗’的会员资格,会员购物永享优惠,首级自动计入西线资格,累计积分还可以免费兑换高级灵物,优惠多多,礼品多多,千万不错过哟!” 在这阵语如连珠的广告洗脑下,赵进没怎么反应过来就稀里糊涂地换了收音机,热情的“二号店铺”还道:“今天五折优惠,您有什么要兑换的,我这里有黄芽丹聚神丹凝气丹……神行符照明符火球符风行符金刚符……普通飞剑斩首专用刀斧……还有特别产品‘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新店开张不限量供应!” 完全没有停顿的灵物单子充分地展示了强力训练出来的高等素质,“二号店铺”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赵进。 赵进长长吐了口气才抚平了自己激荡不已的小心脏,勉强按捺着道:“恩,给我来一打金刚符……还有聚气丹……” 在花光了刚刚打到的妖魔首级时,赵进有一种虚脱般的兴奋,然后夹着这股兴奋,他双腿发软地迅速转身,要杀妖魔,要多多杀妖魔! 可他很快又回转过来,“二号店铺”热情周到地问道:“尊敬的会员赵先生,还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赵进顿了顿才让自己适应了这奇怪的称谓:“你等会儿还在这儿吗?今天都在?” “二号店铺”脸上绽放出一个热情又不失真诚的微笑:“您是等会儿打了怪要兑换怕找不到吗?完全不用担心!二代收音机上有一个小小的符阵,轻轻激发就会自动向您播报最近的御兽宗连锁店,会员专享哦~” “二号店铺”话音刚落,赵进腰间那小小的收音机上就传出声音:“离您最近的连锁店位于,正北方,离您,三尺,二号店铺。灵物兑换不用愁,御兽宗随时随地竭诚为您服务~mua!(*╯3╰)” 虽然最后那恶心的亲吻声让赵进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但他还是放心地长吁了口气,转身就迅速投入了妖魔厮杀之中,连锁店……灵物兑换不用愁,这可真是太好了…… 五大门派的掌事之间,原本频繁密切的传讯竟是在此时彻底销匿,就像所有的掌事都已经死绝了一般。 第191章 在这连锁店铺推出之前,对于如何击溃西线,五大门派之间是达成了共识了的,或者说,至少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识:是,你西线手段层出不穷是牛逼,但你tmd不能比我们五个加起来都牛逼吧?行,老子认了,单打独斗我们不是你对手,但现在我们联合起来,你总不能干得过了吧? 但是,这连锁店铺的横空出世,看着前线传回来的情形,那本来由他们五大派引发的沸腾洋溢的情绪,真正被西线顺手推到最高峰。如果将散修们的战力做一个衡量,西线出手前后,这战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若是漫步在整条战线之上,所有散修早已经没有了什么别的念头,近在咫尺的五折优惠驱动下,杀杀杀成了他们唯一的念头。 在传讯断绝了好一阵之后,朱进财兀自想说服大家:“各位!这只是暂时的,我们现下这价格的压力大家都知道,那不知什么来历的御兽宗,一介小门小派又岂能胜过我们五大门派的联合,必定是不持久的!” 听西线那什么御兽宗的口气,五折一事确实不打算长期做下去,朱进财的话确实有道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朱进财的话就犹如石沉大海,发出的讯息竟没有一个宗门回复的。 朱进财自己的心已经沉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是发生了。 一次次与西线交手,看似他都能将五派纠集到一起,将其余四个门派一起绑上自己的战车。 这其中的缘故说穿了不过是大雪宫的声名在外和他本人的号召力,前者,有飞升修士的名头加成,令其余四派忌惮之余不得不买账,至于后者,在西线的压力之下,他朱进财这颗脑瓜在五大派中间算是最灵光的,一次次下来,好主意亦是层出不穷,两相叠加,才能有这个局面。 可现在,这个局面已经岌岌可危。 任你再是什么加成,一次又一次的败北下来,每一次听来都觉得是靠谱可行的好主意,到得后来却是一次比一次更彻底的失败,脸都被扇肿了,哪来什么威名可信? 想到这里,朱进财依旧没有收到其余四派任何一个掌事的回复,只觉得自己的脸蛋火辣辣一片,好像当真被西线当着四派的面正正反反扇了个透。 他的座下,那自前线归来的弟子跪伏在地,在恐怖的冰焰之下,竟是簌簌发抖,半点不敢抬头。 朱进财眯了眯问道:“你说,那些连锁店铺都是一个个修士?” 那弟子战战兢兢地道:“正是,那些修士游移在前线散修最多的地方,就地就完成了首级的交换与登记……十分地……” 看到朱进财的面色,那弟子明智地闭上嘴。 朱进财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来喃喃低语道:“我真tmd傻帽了,想我大雪宫做事,什么时候需要跟着你的步子走?” 在这番恐怖到令那弟子牙关打战的笑容里,朱进财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个满意恐怖的笑容来:“行了,下去吧,叫雪狼来。” 底下那弟子更是恐惧得连连叩头着退下道:“……是。” 那颤抖的声线中,隐藏了无限恐惧与惊惶。 朱进财的脸上,那个恶意森然的愉悦笑容却是越来越大,你们想按着生意买卖的游戏规则来玩?是,老子是输了,可是,我们大雪宫从来不是什么按规则来玩的迂腐之辈……我们大雪宫从来只是一切规矩的终结之辈。 随着一个又一个令周遭普通修士恐怖的身影被派驻到前线,朱进财这才满意地起身,轻松惬意地踱步了起来。 想必将那些什么狗屎的店铺清洗干净之后,自己的心情定会更好。 啧,一直以来的那些纠结反复,想想自己真tmd是自找的,什么狗屁的修真界规矩,什么狗屎的六派联盟……茫茫雪域之上,他们大雪宫就是规矩!只要能一手遮天,他们大雪宫就是最强大的联盟! 到得此刻,朱进财才真正找回了些许局势在握的痛快感觉,管tmd什么西线、四派,修真界中,实力说话,血洗之后,那些不痛快自会通通消失! 你说碧月城的怒火? 哈哈,那可是战阵前线,一切皆有可能,清洗结束之后,一切推到妖魔头上,任何一切的规矩到了那里自然失效,就算知道是大雪宫做的又如何?碧月城又能如何? 当日云横峰上发生的固然隐秘,却瞒不过朱进财这等嗅觉灵敏的老狐狸,嘿嘿,别说是碧月城,当日那域外天魔之战,横霄剑派何等不可一世,还不是败在大雪宫与碧月城的插手之下,往妖魔头顶一推,云横峰从此消失世间,一切干干净净,谁又能说点什么? 就是那些横霄剑派的余孽还不是只能夹着尾巴藏在这世间不敢出头? 规矩……嘿嘿,在实力面前,那东西就是张擦屁股的草纸,需要时,拿出来擦擦,不需要时,直接扔了就是。 想明白此节,朱进财重新坐在座位之上闭目养神之时,心中一切沉静,只觉前所未有的念头通达。 可是,这个时刻念头通达的朱进财万万没有想到,他把门派中最凶残的一批死士派出去不到一个时辰,他的念头通达马上变成了心血逆沸,离走火入魔也只差那么看得见的一星半点了。 ========================================= 赵进捏着新兑换的斩首专用斧,咔嚓一声,就如切瓜一般,在清脆声响中很容易地斩下了这颗妖魔首级,他心中有些欣慰,啧,御兽宗的会员专荐果然很靠谱。 这是御兽宗针对会员新推出的功能,根据会员提交的首级情况,会专门地为你提供一对一的分析服务,全方位地指导你更好地斩杀妖魔,包括提升效率、保障安全等等,像赵进,这一次会员专荐给出的建议就是让他换把好用点的斧子,完全就是根据他力大招沉的功法特点贴心推荐。 虽然贵是贵了些,可确实物有所值,直令他斩妖除魔的效率都隐隐上升了一成,似这等利器,再怎么样都不会嫌贵,更何况,兑换之后的会员积分以后还能用于购买,真是怎么想怎么划算。 在现在的赵进看来,御兽宗那面招摇到闪瞎人眼的御兽幡当真是个叫人又爱又恨的小妖精,用收音机里最近最火爆的节目的话来说:简直像只野兽住进了心里,随时蠢蠢欲动地准备买买买! 想到御兽宗那些勾引人心的小台词:我们御兽宗将各位客人的需要放在第一位,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推陈出新,全方位满足您的需求,令您斩妖除魔后顾无忧! 还有配合着这台词出现的各式新物品:收音机第二代、那可以隐匿气息的丹药、还有自己手中这好用到简直泪流满面的斩首专用斧…… 整个修真界中,再没有哪个门派会像御兽宗这般,竟然会根据血盆口这些散修的实际需求在短短时日内就能开发出这么多琳琅满目的实用灵物,虽然价格与传统灵物相比,是要贵上那么一些,但是,在前线混日子,本就是刀口舔血,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多一重保障便是多捡一条命,有了这些灵物,不知要多捡回多少条命,但凡趁手的,散修们并不会吝惜。 比如这收音机第二代,赵进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真是运气太好,如果不是那天狗屎运地第一个遇到“二号店铺”得到这意外惊喜,他可能就要花上一百御兽币了,而且还不一定能买到呢。 这二代的功能实在太强大,会员记录、追踪店铺全靠它,一直在脱销,赵进确实是运气很好。 可是,就算是好运的赵进也越来越觉得,御兽宗的好东西太多,他手头的首级实在太少。于是,杀妖魔的动力更强了! 艾玛,不能多想多废话,得赶紧抓紧时间多杀点,除了这把趁手的斧子,那隐匿气息的匿气丹他也是垂涎很久了,能迅速接近妖魔而不会被察觉到气息,这等神物可不容错过,否则要是脱销那可就坑爹地只能高价求购了,时间真的就是御兽币! ps:虽然现在各派都不再提供首级兑换灵石,各修士手头灵石都有点紧张,可是,御兽币却因为永远可在御兽宗连锁店进行购买……so,属于杠杠的硬通货,在这战阵之内,比灵石还能得到广大散修的认可。 赵进触发收音机上的侦察功能,想找找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妖魔,却是意外听到了一段从来没从收音机上听到的话: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紧急情况!‘二号店铺’正在遭遇妖魔攻击,御兽宗现向各位道友发布‘驰援令’!凡是驰援及时者,一百御兽币奖励!斩下妖魔首级者,一千御兽币奖励!” “方位,东南,距离,三十丈!堪比大规模刷怪的黄金时机,一旦妖魔死亡‘驰援令’便会失效,妖魔血少皮薄生命有限,时间紧迫,先到先得,大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为了修真界的和平,为了萌萌哒的店铺,为了可爱的御兽币,让我们向星辰大海出发吧!” 赵进:…… 这段在他听来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话确实让有人有些无语,可是,赵进和千千万万无语的修士一样,还是很快“嗖”地一声消失在了东南方位。 “二号店铺”啊……想到那个花里胡哨的店铺,哪怕不是为了那点御兽币,赵进也收到消息也一定会前去的。 赵进心中有些隐隐的担忧,虽然收音机中说得欢腾,可是,那毕竟是妖魔攻击,“二号店铺”应该不是什么强大的修士,竟然需要收音机发布“驰援令”的支援,此时那边不知情形该有多危急…… 赵进离得近,他抵达的时候,竟然只有两个修士同时到了,远远地,他们只看到那六只妖魔疯狂的攻击着中央的金色防护罩,那恐怖的声势只令这几个修士勃然变色。 然后,他们三人的收音机上都传来清脆的滴声: “成功完成‘驰援令’第一个任务,予以一百御兽币奖励!该奖励仅限在‘二号店铺’兑换,保全店铺才能进账哟~第二个任务,斩杀妖魔,一千御兽币等着你mua!(*╯3╰)!” 远处那股声势确实是令三人不敢上前,那恐怖的撞击声十分骇人,且妖魔数量是他们的两倍,但是,那可是一千御兽币,一千个首级……一时间,那二人十分犹豫。 而赵进却是有些焦急,妖魔攻击之下,他只能远远看到那只御兽幡的一角,不知里面的“二号店铺”到底是否安全。 要说收音机的威力还是巨大的,他们耽误的这点眨眼之间的功夫,竟是嗖嗖又来了三个修士,然后这几人的收音机上传来清脆的滴滴声音:“亲,小伙伴已经有六个了,和妖魔一样多,正好一人一个哟,不要大意地上吧!人越多就越难抢到呢~” 这六个在场的修士:…… 皆是被这收音机雷得不轻,这语气恶搞的肉麻且不论,可内容却是实打实的有道理,那可是一千御兽币,六人正好一人一个不发生争抢,互相对视一眼,这六人已经掏出法器合身而上。 这六人却只是一个开始,那六只妖魔被这些修士攻击之后,也是怒嚎一声反身相击,一旦交上手,所有修士都暗暗觉得十分惊讶:这tmd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妖魔,他们怎么在这前线混迹如此之久,却从来没见过? 现下交道打多了,几种妖魔大家都是熟悉的,突然来个陌生品种,不由大家不谨慎,这些妖魔颇类兽类却又明显有些修士的智慧,彼此配合默契绝不是他们这临时组队可比的。 一时间,这六个修士与四只妖魔堪堪打成平手,还有两只竟是转身果断继续攻击店铺,场面竟是没有彻底扭转…… 赵进在这危急之中冒着巨大的风险抽空向防护罩内看去,却是差点吐血,他们在外面为了“二号店铺”的安危在浴血奋战,本来他还想着看看那“二号店铺”是否依旧安然无恙,谁知对方居然是这么一个造型! 只见那“二号店铺”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好像是在写东西,那古怪的妖魔将防护罩冲撞着碰碰作响,这么恐怖的响动震得这几个修士耳膜发麻,可里面那“二号店铺”却似乎浑然不觉一般,趴在地上全神贯注地抓耳挠腮。 不时还可以在撞击攻击的间隙听到那令人吐血的喃喃自语:“……唉,客户的最新需求到底还有什么啊……丹药灵物都写了过啊……工作总结为什么非要写这个啊!居然还要跟奖金挂钩……嘤嘤……” 赵进此时特别想转头就走,合着他们在外面杀得惊天动地,里面那家伙居然是愁眉苦脸在写着什么狗屎的“工作总结”?! 看他抓耳挠腮的模样,似乎全心全意地在为写什么而苦恼,全然没把外面的一切放在眼中。 便在此时,赵进忽觉斧上传来一阵恐怖的灵力,他心中悚然一惊,凭着无数次在前线锻炼出来的经验,这生死一瞬间,他就地一滚,避开了那道恐怖的灵力,他身边另一个修士却没这么好运,竟是被狠狠击在肩头,远远飞了出去。 赵进再抬头时,便道:“不好!” 只见那些妖魔方才不知是从何处摸出了一个法宝样的东西,那恐怖的灵力便是法宝所发!而借着方才他们避的避伤的伤的机会,这些妖魔竟是同时转头狠狠朝那防护罩合身击了上去! 只听一声清脆地声响,那防护罩在喀拉之后,光芒跃动几下之后便直接消失。 六只妖魔兴奋地仰天一啸便朝那撅着屁股的“二号店铺”狠狠扑了上去,赵进几人方才要么闪避要么被击中,一时间救援不及,竟是眼睁睁要看到悲剧上演。 然后,下一秒,只听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响,赵进面上肌肉都忍不住替那些妖魔痛得抽搐了起来——那六只妖魔扑到一半,一道新的防护罩竟是突然再次出现,好死不死,这六只一头撞在上面,六道声响不分先后响到一起,才会那般声响骇人。 看到那些皮糙肉厚的妖魔撞得贴到防护罩上半晌都没能动弹,赵进简直可以想像那种酸爽滋味,他吆喝一声:“趁它病要它病,大家一起上!” 此时,远远地,竟是又来了几个修士,先到的这几个和赵进一起的修士更是生怕抢不到首级,当即不再犹豫纷纷出手。 那因为防护罩中断了一秒钟而略略打断了思绪的“二号店铺”这才茫然地抬头,然后看到一众与妖魔战得如火如荼的修士,他兴奋地一跃而起,招摇着满身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大家加油啊!一千御兽币一个首级哟!” 说着,他手中竟然真的拿出了厚厚一大把一百面值的御兽币在那里挥舞着加油,看得赵进更想吐血了。 赵进周围其他的修士更是像打了鸡血一般,奋力拼命。 妖魔确实是很可怕的,但比妖魔更可怕的……是修士们对于御兽币无限的向往。 再怎么皮糙肉厚,在修士们前赴后继的攻击之下,再怎么可怕的妖魔最后的结局也只能和其他所有被刷的怪一般轰然倒下。 妖魔首级登时就成了大家争夺的焦点! 便在此时,所有修士的收音机上再次传来滴声:“妖魔伏诛!‘驰援令’结束,补充规定,凡是伤害修士者,将取消‘驰援令’资质,大家务必知悉哟~” 这句来得十分及时的话总算是让许多准备落到彼此身上的灵力攻击转了个弯,纷纷击在了可怜的妖魔尸身上。 既然不能互相攻击,有技巧的抢夺就成了关键,抢怪始终是战阵前线不变的主题,这攻击店铺的妖魔会被抢首级,那些普通的无辜妖魔也会被抢首级,现在不过是略微升级了一些而已。 最后那六个好运道的家伙自然是赢来了周遭忌恨的眼神若干,不过,自从收音机在身上之后,这种说话算数的风格已经让一众散修牢记在心,说是攻击之后没有奖励就是没有。 就算是忌恨,但想到自己不过略微跑了一次就有一百御兽币进账,也已经比平时好了太多太多,气儿自然也就顺了下来。 “二号店铺”收起防护罩走了过来,这许多修士方才就已经注意到这在妖魔攻击之下屹立不倒的防护罩。 赵进同这“二号店铺”打交道时日也不短了,当即就开口问道:“方才那防护罩是什么法宝……呃,不知,二号你这可有出售?” “二号店铺”摸出了一枚玉符:“你说这个护身符啊?”他搔了搔下巴:“这只是我们这些店铺的标准配置之一,没有标价啊!” 然后他一拍脑袋:“哎哟!客人的需求!嘿嘿!多谢了赵先生!” 说着他又趴在地上开始写了起来。 一众等着换御兽币的修士:…… 好在这次“二号店铺”耽误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写好了。 他起身对所有修士奇怪道:“咦?大家怎么都还在?” 你以为大家很喜欢看你撅屁股吗?! 赵进忍无可忍地道:“‘驰援令’奖励的御兽币!” 二号店铺恍然地道:“哦哦,怪我怪我!” 然后他将玉符往腰间一挂,这才开始低头在一个与收音机类似的小法宝上□□起来,可是,这会儿,已经没有修士的注意力放在那御兽币的兑换之事上。 刚刚那种坚固强大的防护罩据这“二号店铺”所说是因为护身符……可这护身符,他们在场每一个人都想戳瞎自己的眼睛,这种玉符在“二号店铺”的腰带上居然疯狂至极地束成了一串又一串,还tmd挂了腰上整整一排! 这些玉符在他腰间密密麻麻的,以修士的目力竟然也无法数清到底有多少个,乍一看,竟然就像是条垂着长长玉石流苏的装饰腰带一般,简直是……丧心病狂! 赵进六人想到方才那防护罩曾经破裂又自动新生了一个……再低头看二号店铺腰间那闪瞎人眼的密密麻麻的玉符,他们几人不由有种错觉:就算没有人来驰援……光以这些护身符,恐怕在攻破之前,那些妖魔应该先饿死吧或者累死吧…… 不知为何,这一秒钟,看着地上那无头的凄凉尸身,赵进几人心中竟然升起一种微妙的怜悯来…… 按照“驰援令”的规定,这些修士的报酬是十分明确的。 “二号店铺”挨个发放之后还不忘附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驰援哦~驰援一时辰之内,部分灵物专享八八折优惠,亲不看一眼吗?” 结果可想而知……所有修士最后的御兽币还是变成了一堆堆灵物…… 大家领取兑换的时间说长也不长,倒是最后兑换的那个修士,说来这家伙也是最倒霉的一个,最先参战,却是被妖魔一把击中,有些凄惨。 对于这样英勇负伤的修士,“二号店铺”的台词除了常规的那些感谢之外又有不同:“为了感谢您的牺牲,这瓶‘回春丹’您可以一折专享!” 一折……这tmd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那修士大喜过望,没想到还有这样好事,他伤得倒是不轻,但有回春丹相助,怎么也能恢复了,这样一来,又多了一些把握活着出妖魔线了! 不过,他接过回春丹时有些犹豫地道:“呃,不知那‘护身符’可否予我一枚,我现在身上负伤,怕遭遇妖魔……” “二号店铺”一听,竟是没有二话摘下了三枚玉符:“这是‘二号店铺’对您英勇表现的特别奖励,不算在此次‘驰援令’中,请您收下。如果您在沿途遇到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及时联系其他店铺,他们也会对你提供帮助的!您一定要安然返回后方好好休养,留得青山在嘛~您这样的英勇修士可是妖魔前线最宝贵的财富,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还有那么多妖魔等着您去杀呢!” 这修士愣愣地接过玉符时,周遭所有修士开始那些羡慕嫉妒之心竟然都不由自主地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未有过的温暖与感动。 在妖魔前线,受了伤之后的修士境况十分难堪,哪怕是在结成的小队中,也算是个累赘,这是第一次有人以这样的态度来肯定认同这种牺牲,并且愿意回护这种牺牲。 这会儿,后面有些修士还在陆陆续续地赶到,看到妖魔无头的尸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纷纷哀声叹气:“哎呀,半路虽然收到消息说结束了,还是不死心哪……真的是白跑了一趟。” 便在此时,众修士的收音机再次发出声音:“紧急情况!‘七号店铺’遭遇妖魔袭击,再次发布‘驰援令’!凡是驰援及时者,一百御兽币奖励!斩下妖魔首级者,一千御兽币奖励!” “方位,正北,距离,一百丈!妖魔血少皮薄生命有限啊~时间紧迫,先到先得,大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为了修真界的和平,为了萌萌哒的店铺,为了可爱的御兽币,让我们向星辰大海出发吧!” 这些后来的修士听到那句“妖魔血少皮薄生命有限”便心生戚戚,表示强烈同意!不待收音机讲完,他们早已飞快地消失了,方向:正北。 而那些先前参与了此次驰援的修士竟没有动,他们此时不论有没有抢到首级的,竟是那些东西都淡了,好半晌,他们相视一笑,对那负伤的修士道:“道友,若不嫌弃,我们送你一程吧。”“就是就是,你是哪条战线的?”“啊,我是西线的。”“西线的?我正好也回去一趟,哈哈,咱们正好结个伴……”“咦?西线啊,我久闻大名还没去看过,如若二位不嫌我碍事,领我去西线转转可好……”“哈哈,加上我加上我。”……“诸位道友,真是太感激了。不过,现在可是刷妖魔的好时机,我有护身符在身上,不会有大碍的,大家还是抓紧机会吧……” 在二号店铺前这温情之外,更多的地方,刷精英怪的事业进行得如火如荼。 待到收音机第一频道公布说:目前十家店铺十分安全,没有再遭遇袭击,“驰援令”暂时不会再发布的消息时,意犹未尽的一众修士们甚至在心里想着:唉,妖魔有点少啊?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刷这种精英怪了。 作为精英怪的老巢,东线掌事大堂里此时一片兵荒马乱: “掌事!掌事!掌事!!!” “不好了,掌事走火入魔了!快取‘九清神丹’!” 第192章 御兽宗的“驰援令”一出,不只是令许多想动用武力的门派消停下来,就是那许多知道连锁店、心中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散修也歇了这心思。 毕竟,那店铺再怎么说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修士而已,能支应着这么多修士的兑换需求,几乎可以想像对方身上带了多少灵物,若是打劫成功,那到手的利益简直足以让人走火入魔。 是以,确实有不少散修心中是存了点邪念的。 说来,他们还得好好感谢东线,若非朱进财以大无畏的精神替他们探了底儿,只怕他们一头撞到杜子腾亲设的铜墙铁壁上粉身碎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开玩笑,以杜小爷打算盘的能耐,岂会将那么大一笔财富毫无保留地散落在外? 那些店铺腰间密密麻麻的护身符只不过是第一道防护,所谓驰援令,不过是第二道,还有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只是令大家颇为失望的是,这东线这么经不起折腾,才闯到第二道关卡居然就连掌事都走火入魔不了了之了,啧。 不过,经过此次东线大无畏的摸底行为,借由第一频道的宣扬,那一个个笑容可掬的店铺在一众散修心目中,确实也深不可测不容侵犯起来,这倒是令御兽宗幕后的何世明等人觉得微微满意了一些。 而东线的纷乱以一位掌事大人的走火入魔算是终于告了一个段落,至少很长时日之内,东线是起不了什么妖娥子了,不论杜子腾有没有收到消息,他这一局里面,算是将朱进财给坑惨了。 其余几派里,连平江满嘴发苦,御兽宗什么连锁店铺这一招,真是叫人连还击都乏力。 先前为了和西线发狠战上一场,整个五派可是卯足了劲儿,准备了许多物资要大干一场,哪怕赔本也再所不惜,现在倒好,本儿是赔进去了,大干一场却是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现在整个血盆口哪个修士不知道他们五派出尔反尔,原本反对双线籍一事不了了之,五派心中再清楚不过,他们这般做的原因不过是希望挽回那些已经流失到西线的修士,毕竟,在这血盆口散修就意味着源源不绝的首级和源源不绝从门派兑换回来的灵石。 散修的流失,最终导致的,只是他们这些掌事从灵物上赚取的灵石的减少,这也是他们与西线一场又一场冲突不断升级之后导致的场面。 原本只是灵石之争,现在已经变成了散修之争。 五大门派将自己的脸面主动扔到地上任人踩了又踩,甚至主动放低身段,破天荒地灵物大降价,这一切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吸引那些散修回心转意么? 很大程度上来讲,他们是达成了目标的。 彼时五大门派兑换窗口人山人海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按照朱进财他们最先的规划,只要这些散修们都已经习惯了在五大门派兑换灵物,渐渐不再去往西线,时间不用长,只要拖过这一季门派根据首级来下放灵石的时间,西线自然会因为缺少灵石而难以为继。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散修的市场上,除了低价以外,有人以连锁店铺这种不讲道理的生意方式再次扇了他们两巴掌。 散修们的首级基本都在前线一边赚一边花消耗完毕,就算是负伤休整回到后方的,除了个别必须前往五派累计首级数的,其余的修士巴不得去往西线,那里吃喝玩乐一条龙,而且加上第一频道三五不时的促销宣传,那里又认御兽币,根本没有什么需要散修操心的,谁还想得起别的地方呢? 基本上,没有其余五派什么事情了。 收音机连锁店一事,看似只是西线重新抢占了市场,其实后果却远远比原来更为狠辣,这是彻底将他们踢出了游戏。 现在,其余五条战线上,不少交了保护费的商家都已经悄无声息地撤往了西线。那边现在出了新政策,不收保护费,只收营业税,干得多多交,干得少少交,赚得多嘛,多分一点出去,大家也没什么话好说,总比死守空城要好啊。 不过,就是数月的功夫,繁华的五线竟然呈现一副颓势。 连平江的嘴巴越想越苦,朱进财走火入魔顾不上这一切反倒还解脱了,接下来,他们要怎么去争? 以他们现在的智谋,连锁店铺简直是一个无解的存在。 杨书直接道:“事已至此,难道我们还有退路?咱们几人谁还不知道谁吗?我们西北线的仓库里如今满满当当堆的都是灵物,过上几日书院里调派灵石的修士便要到了,若是没有足够的首级换回灵石……这些灵物可就都得用老子自己的灵石垫上了!若是长此以往,这些灵物砸在自己手里……妈.的,反正我是绝不会做那赔本的买卖!” 一旁春山池的邓平却是沉着脸道:“咱们几人谁不是这般?若非当日朱进财巧舌如簧,说是我等降价一定可以令刑明亮血本无归无力再战,我等可以继续提价,谁会大把地砸进自己的灵石?如今这局势,首级大把流入刑明亮的兜中,还不知他背地怎么嘲笑我等!” 桑雪虽是一介女流,但在能代表云华山庄在此地主持事宜,显然也不是善茬儿,她只径自向杨书道:“我等自然绝不会束手待缚!如今我等皆在同一条船上,杨道友有何主意何不直言?” 杨书却是嘿然一笑:“这会儿还讲究个什么?咱们也弄上几个修士,干脆直接也开那连锁店,至少先把手里这些灵物折成首级!” 按照六大门派对于自己名门正派的定位,这种赤.裸裸的追随仿制定要被唾弃的,可是杨书这话一出口,其余三人竟是无人出言反对,只是低头在思索。 连平江见到这架势,只是苦笑:“恐怕不行。” 杨书冷笑:“怎么,连道友是宁可大把灵石亏进去也要端着架子了?连道友,当日,咱们几派结盟可是说得好好的,同进同退,回头我们几派跌了面子,你们兰舟盟却还想高坐云端?” 连平江看到他们几人有些不善的眼神,知道他们是误解了,他心中暗叹,这几人皆未真正全面掌管过门派的杂务,才会想得这般天真。 诸人当中,他、刑明亮原本就是门派中负责所有交易的执事弟子,对于门派运转的所有对外杂事皆有涉猎,此番,刑明亮是因为门派中势力变动,他是因为门派需要,才会到了这血盆口来打理。 就算是朱进财,那好歹也是在买卖交易一道上浸淫数十载,才能这般领着他们与西线斗了几个回合。 可剩下这几位,着实是没有什么丰富的商战经历,才会将问题想得这般浅薄。 连平江只耐心道:“杨道友,我问你,就算我们找了些弟子也开上连锁铺,这战阵之内你我是知道的,妖魔横行不说了,内里何等广袤,如何叫一众散修知道咱们开了铺子?就算有瞎猫撞上死老鼠的,咱们那么多灵物卖到何年何月不说,那些散修会不会买恐怕也是两说,就我所知,他们那什么会员积分与西线首级累积的策略实在是太有优势,那些散修们现在不会轻易被简简单单的低价吸引……” 连平江叹了口气:“我说这话,只是想令几位道友明白,西线现在已成气候,好几样事情连成一片,就算我们能仿制其中一项,赢面也不大,朱道友……实在是前车之鉴……” 杨书和桑雪听下来,虽然也渐渐认同连平江判断,但心中却是有一口怒气越蓄越大:“那你说该当如何?难道咱们就生生亏进这么大的一笔灵石,然后再向刑明亮俯首称臣?!” 连平江的面色却是冷硬起来:“自然不是。几位若是赔了,只是身关各人身家,也能扛得起,可是连某此次却是身负门派重责,绝不会这般轻易退缩!” 杨书几人一想现在兰舟盟那岌岌可危的局势,顿时也有些同情连平江起来,若是一个不好,恐怕兰舟盟直接会被从顶级名门中剔除出去,连平江想做好新的买卖维系门派,其中压力恐怕不是他们可以比的。 连平江仔仔细细地道:“我方才反对几位道友的提议并不是想就此放弃整个血盆口,而是,知己知彼才好出招……一直以来我与刑明亮也算熟识,前面那一次次的交手里,我虽然觉得刑明亮长进了许多,有些令人吃惊却也不算什么,这可这一次这什么御兽宗什么连锁铺……却绝不可能是刑明亮的手笔!” 杨书等人凝神细听,邓书也是突然开口道:“我在门中亦曾听过刑明亮的二三事,他素来喜欢摆谱作架子,可是,脑子没这么灵光……” 连平江凝重地点头:“正是,所以,这其中怕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路数,恐怕先得弄明白才能对症下药,咱们五派合在一处,实力本就不弱,先前咱们太急了,没看清对手才会这般,如今……” 此时,一道虚弱的声音阴狠地道:“没错!先搞清楚那刑明亮到底是个什么回事,再还击不迟!” 这声音……四人惊讶地回头,却见朱进财竟是苍白着脸、不顾入魔之后空虚的身体走了过来。 “朱道友,你怎不好好休养?这可不是小事,关乎道基,纵然刑明亮再可恶,你也得先保重身体啊!” 朱进财却是嘿然一笑:“多谢几位道友关怀,说来,我还要多谢西线连锁店铺这一手,若非他们这一剂猛药,恐怕我至今还不明白败在何处?倒是连道友,你一直劝我暂缓行事,我先前还以为你胆小怕事,现在想来,你一直眼明心亮,倒是我蠢不可及!” 连平江连忙道不敢。 朱进财:“我这一次走火入魔,却是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连道友,我与你判断不差,刑明亮绝无可能布下此等步步为营环环相扣的惊世之局,令你我都陷入其中丝毫不察。” “说句托大的话,我朱进财也算经历过风风雨雨,虽在大雪宫中不如你与刑明亮一般掌过大局,可北域商道七十二商会曾皆在我统属之下,朱某自认为,商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局面也是见识过不少,与连道友你或有差距,但也绝不会太远!” 连平江却是认认真真地道:“朱道友过誉,我说句实话,我与刑明亮,借门派之势时多,自己掌舵时少,比不得朱道友风里来浪里去,手腕凌厉,否则,先前我也不会唯朱道友马首是瞻了。” 朱进财面色中一片颓然:“终究还是有负道友所托,如今连累诸位,朱某绝不推诿……只是,能将朱某陷于如此境地,对方绝不可能是刑明亮,只怕这背后还有一位真正的弈棋人!” “各位想想,先前这血盆口中,咱们六派之间虽说相交不多,却也互不干涉,局势何等宁和,刑明亮那厮虽然野心勃勃,却也一直循规蹈矩老老实实,何曾这般举棋若定,将咱们玩弄于股掌之上,将整个血盆口搅得天翻地覆?这样的城府、这样的手腕,若他刑明亮真能如此,他也不会被弄到血盆口来了?不是朱某妄言,那碧月城中,甚至咱们几个的门派中,有几个人能这般不动刀戈间天地倾覆?” 在场几人在朱进财这番推测中,细细回想,确实,就是以西线开始低价倾销灵物为转折点,前后间,整个血盆口间的局势截然不同。 越是回想这一场场交锋,他们几人不由自主被拖入局中,一场场回击中落败仿佛都只是令对方越来越强大、手段越来越莫测……他们仿佛都能看到刑明亮身后,那一个庞大恐惧令人战栗的身影…… 这几人竟是情不自禁汗湿重衫,他们本以为是和刑明亮那小人在你来我往,难道竟是在和这不知名的神秘人物对峙?对方将他们耍弄了几番之后,会否又在酝酿什么可怖的后手?他们已经是六派掌事,这修真界中数得上数的人物了,能将他们肆意玩弄……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 悚然心惊之下,桑雪牙关打战:“难道……是碧月城哪位大修士亲临?” 连平江摇头,朱进财却也否认:“不似。若论大修士,不说他们碧月城有什么飞升在即的大修士,我大雪宫一样也有,碧月城不会蠢到妄想用大修士来镇压血盆口的局势。” 那样除了令二派对峙的局面升级,全无好处。这血盆口如今根本不在二派的关注重点之内。只要在这处,在天下修士心目中,他们还在做着名门正派的表率就够了,这血盆口又不出产什么灵物资源,无论是碧月城还是大雪宫都不可能浪费修士的力量在此。 更何况,若真是大修士,根本用不着这些手段,只需露个脸出一招,整个血盆口,谁敢不服?谁还敢出手与之交锋?嫌命长吗? 连平江亦是认同这个判断:“这样的手腕,倒未见得需要很高的修为……”他话语一转:“诸位可还记得,那什么连锁铺宣传之时,收音机中说的御兽宗?还有那什么御兽币?” 朱进财点头:“我也与连道友想到了一块儿去,这御兽宗……恐怕我们得派人好好打探一二,如此方才好行那后续之策。” 然而,根本不用他们派什么人去打探了,五道传讯符竟是同时抵达,几人惊讶之下,打开一看,却是一封书信,信中内容竟也是相差仿佛: “朱道友亲启……我宗不过一介小门小户,蒙碧月城刑道友青眼相待,才有此一展夙志之机,久仰贵宗泱泱风范,先前数度失礼,局势相迫,实非本意,万望海涵。今幡然醒悟,愧疚难当,特备下仙酿若干,诚邀六派掌事道友共晤,以洗吾宗昔日之失。若能就此干戈玉帛,携手相亲,共图大事,岂非吾宗之幸?血盆口之幸?修真界之幸?恳盼一叙,再顿首。御兽宗宗主,杜。” 这番文绉绉的书信不长,语气恭敬却也简单,我们御兽宗不对,我们御兽宗知道错了,我们御兽宗希望大家给我我们一个机会,见面之后吃吃喝喝联络感情,让那些不愉快大风刮去吧,哈哈哈。 但是,那句“共图大事”却是令朱进财反复看了好几遍。 连平江亦是皱眉凝神细思之后道:“朱道友,你看?” 朱进财冷笑:“我们还没找上门,这御兽宗倒先找上来了!也好!” 连平江点头:“我们先往一叙?静观其变?” 朱进财却是转了个话题道:“诸位道友可知我先前为何走火入魔?” 他此话一出,几人都有些尴尬,人人都知道他是被御兽宗那驰援令给激得走火入魔,本来各种手腕齐出落了败本就心中不顺,最后放下了商人手段,祭出了修士手法,以为自己杀伐果决,结果却是踢到了铁板,人家早有防备,气了个仰倒直接走火入魔,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朱进财此时倒仿佛真的豁达了:“哼,我并未觉得借门派之势压人有何不妥,我等出身六大派,本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宗门,若非势大,只以我们几人,那些散修能服?” “即使现下看来,动用门派实力去碾压他们,我亦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我错只错在,这釜底抽薪之计,本就应该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朝要害而下,根本不要用那不大不小的力量朝那不痛不痒之处而去,诸位道友认同否?” 连平江脸色一变。杨书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朱进财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朱进财却是冷然道:“再过几日便是我等交付首级之日,我已经打听到,刑明亮此次已经去了宗门邀过功,想必是不用再交首级了,而届时我们几个宗门皆会有金丹修士亲至,这釜底抽薪之计,正是时候!” 这一番斩钉截铁的话语,再不掩血腥杀气。 而其余几人心中一颤之下,想到刑明亮与那背后之人,竟是神情一凛,同时应下。 ================================= 刑明亮确实如朱进财所说,刚刚去宗门邀功回来,大笔灵石入账,前线又有大笔首级继续流入,那又意味着持续的大笔灵石,心情正是飞在天上的时候。 对于御兽宗,他此时也就不那么可有可无了。 毕竟整个西线能有这样大好的局势,他眼前这个始终恭敬如一的筑基修士功不可没。 “好啦,何道友,你代表御兽宗在我们西线辛苦一场,我是不会亏待手下人的,这一滴月泉水,你好生收下吧?” 而一旁的左航和刘皙却是眼睛红得都出血了,月泉水……那可是碧月城最好的灵物了!内服宁神静气,减少瓶颈,用于炼器则可令法器自带凝聚月华之效,这等顶级灵物,居然就这么便宜了外人!!!!!!! 何世明恭恭敬敬地收了下来,笑问道:“掌事这次可还顺利?” 刑明亮笑吟吟地挥退了那两个眼红的下属道:“顺利,多亏何先生出了此计,让我提前回城请功,这么多首级,我又狠狠下了大雪宫的颜面,长老一高兴就……” 话到嘴边,刑明亮总算记得将赐下三瓶月泉的事给吞了下来。 何世明却浑然不觉地笑道:“掌事的事便是我御兽宗的事,我宗上下荣辱皆系于您一身,这是份内之事,您又何必这般客气,倒显得见外了。” 刑明亮心情正好,将这御兽宗放到自己麾下,恐怕是最明智的决定了,将兑换一事全权交给御兽宗负责之后,他甚至连兑换账目都不用怎么管了,只收了首级用宗门法器打了印记,记个数目,回头用这法器换了灵石,将灵石给一部分给御兽宗覆盖灵物成品便了了事。 御兽宗却是做得越来越好,好得令他心花怒放,前不久那什么连锁店铺听说气得朱进财走火入魔,刑明亮简直想大笑三天。 现在他一听何世明依旧这么乖觉,心情大好之下,连连笑道:“哈哈,你说得对!见外,见外了!哈哈哈哈……” 他手一挥,一袋灵石便直接给了何世明:“这是下一批灵物的款项,放心吧,我必不会亏待御兽宗的。” 何世明收下一点,对于御兽宗一切心中有数的他只暗暗想,若是这刑明亮知道了他们真正的成本不知还会不会这般得意忘形,自以为掌控一切? 真相与此时刑明亮志得意满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何世明收下这灵石,心中默默打开了《无意道·叁》的剧本,面上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地道:“既然掌事说不用见外……那有些话,在下不知该不该说?” 每次看到何世明这样的表情,刑明亮就知道,恐怕对方又要说什么自己不想听、最后却证明必须要听的话了,他皱眉道:“说。” 何世明道:“掌事此次收获颇丰……却不知有无听过凡间有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掌事此时放眼望去,整个战阵的灵物尽皆由您之手掌控,您又能得门内长老赏识……可是,只怕贵门之内亦有些微不协之声吧?” 想到城中那些嫉妒怨恨的眼神,刑明亮心中一动,收了笑容,肃然道:“先生请接着说。” “其实很简单,财帛动人心。您能斩获这么多首级,固然是大功一件,但普天下,哪里都少不了那些心胸狭窄之辈,如今,战阵之内的首级皆由碧月城兑换,大笔的灵石花出去……难保不给有心人以借口……若是其余五派掌事心中愤,有意泄露,恐怕一切都会难以挽回……” 这话直接令刑明亮变了脸色,明面上,他这次去城里邀功,是说他们碧月城在血盆口上的表现力压其余五派,斩杀这么多首级,背地里,这些首级换来的大笔灵石他与御兽宗分账,御兽宗出人出灵物出心力得,他什么也不出,这自然是笔极好的买卖。 若是那落败的五派将这事捅到了宗门之内,那些眼红之辈一个构陷栽赃,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刑明亮在门内的靠山已经过了气儿,到时候可不会有什么人来保他,反倒是落井下石的绝不会少。 想想那场景,刑明亮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何世明察言观色,知道刑明亮听了进去,便叹息道:“我御兽宗与您同气连枝,是最不希望那糟糕局面出现的,可若是这般继续下去,您外有五派强敌,内有门内小人,此事不比买卖一事,我们御兽宗全然无力相助……唉……” 刑明亮急急道:“您有何计?” 何世明看了他一眼道:“就要看您舍不舍得了。” 刑明亮:“舍得?” 何世明悠悠道:“先前我们之所以能分润更多,是因为我们从其余五派的盘子里抢了吃的,也给您门中的敌人留下的把柄,而现在,我们可以将五派也拖下水,一起把饼子做大,然后一起把盘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不留把柄!” 第193章 当何世明按照剧本出演,终于令刑明亮不甘愿地同意之后,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虽然杜子腾给的剧本是这么写的,但他心中实在殊无把握,直到刑明亮点头同意在西荒边境召开六派集会,他悬着的这颗心才放了下来,对于杜子腾这种智多近妖的算计已经彻底麻木。 而事实上,杜子腾这番算计其实十分简单,人心无非是两样东西,欲.望和惯性。前者令刑明亮放不开眼前利益,亦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未来这块利益丧失、甚至危及到自己的身家性命,而后者,便是何世明以御兽宗之名一次次进谏谋划所带来的。 当一个人一直在你身边,与你利益一致,不贪图什么非分之利,老老实实勤勤恳恳替你打败了敌手,替你巩固了利益,一次你会怀疑,二次你会存疑,三次四次呢? 修士终归也是人,也有人性的弱点,却被万里之外的杜子腾利用得淋漓尽致。 在御兽宗一次次胜利、和偶然那么一次不听御兽宗而失败的事情之后,刑明亮的心中便只会留下一个印象:御兽宗永远是对的。 这句话自然不可能明明白白刻在他心上,但他的潜意识里,便是这么提醒他的,一旦他想反抗,当初没听何世明安排导致失利的惨痛教训便会一次次提醒他。 杜子腾管这叫:巴甫洛夫效应。 他没有向任何人试图解释这种知识的灵感到底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这一切就好像印刻在脑子中一般,全不费力,信手拈来。 另一方面,对于刑明亮来说,他的理智亦在提醒他:来自碧月城与其余五派的潜在威胁是切实存在且迫在眉睫的,两般叠加之下,刑明亮点头自然不会是什么意外之事。 那头,五派也仿佛商量好了一般,竟是不约而同定了同一个日子:七日之后。 而地点……这帖子既然是以御兽宗的名义下的,自然是定在御兽宗的地盘——西荒边境。 刑明亮自然无甚异议,在他看来,这次地址放在御兽宗也好,当个幌子,免得触动其余五派,令他们不想协作。 可是,除了刑明亮之外的此次参会者却都心知肚明,御兽宗才是此次集会的真正原因和真正重点。 这是继强行通过那“首级兑换限制”的政策之后,六派的再次集会,意义注定重大。 ========================================= 待到集会这日,六派掌事自是或明或暗点齐了人马出发。 西荒之地久无灵气,自有修真界以来便是如此,而且,西荒其实是一个极其模糊的说法,越往西荒反正灵气就越稀薄,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界线,但是,越来越荒凉的修真氛围却是真的。 过了那几个环境恶劣到不忍直视的交易小城,飞行法器之下,这群六大门派出身的修士就再没有看到一个能修行的地方,在见惯灵山秀水的名门大派弟子看来,眼前一切简直是脏了自己的眼睛。 待到何世明领头飞舟缓缓下降时,这群修士,包括刑明亮在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片坑坑洼洼的烂泥塘就是最近名震整个血盆口的御兽宗山门?! 以朱进财、连平江为首的其余五派修士更是心中复杂,难道他们就是败在了这样一个渺小到不值一提的对手手中? 倒是邓平身后一个脸生的端肃修士冷冷一哼:“以貌取人,你们败得不冤!” 邓平明明是前线执事,竟也只是默默垂首认错。 刑明亮有些奇怪地看过来,却见朱进财他们几人眼观鼻鼻观心,全无反应,他正想开口询问这修士的身份,便远远听到一个热情到夸张声音:“哎哟哟哟哟呵~~~~~~~~~~贵客临门啦!孩儿们,快都出来接客!!!!!!!!” 这番热情到肉麻,肉麻到恶心的欢迎之语直将在场所有名门大派出身的修士噎住了。 然后一个大小眼歪斜嘴的滑稽老头远远奔了过来,一把准备地握住了刑明亮的手:“这就是刑掌事吧!俺家小何经常提及您老人家的照拂!如果不是您,俺这上上下下十好几口人可就要饿死了!谢谢您照顾生意!孩儿们!还不快过来拜见俺们的财神爷!” 其余御兽宗的弟子立即一拥而上,给刑明亮拿手巾的,递水的,端凳子的,准备捶腿的,一声声“刑掌事”喊得之亲切热情,简直像是失散多年的亲父子一般。 饶是刑明亮经历过不少大阵仗,以筑基修士的灵力反应竟是也没能反应过来。 好半晌,他才手忙脚乱用灵力推开这堆乱七八糟的伺候,在其余五派掌事前仰后合的笑声中朝一旁的何世明鼻孔喷气儿道:“这tmd就是你们御兽宗的待客之道?!” 何世明频频致歉,他心中却是暗想,你算是运气好的,杜小爷只是想让您逗个乐子,让大家伙儿放松一下,若真是下马威,你以为你还能站着? 这小插曲很快过去,但叫其余五派大跌眼镜的是,这被何世明介绍时鼻孔朝天的滑稽老头居然就是御兽宗的宗主,而方才那些要给刑明亮端茶倒水捶腿揉肩的……居然就是御兽宗的全部弟子!全部!弟子!! 非是着重惊叹不足以表达这些掌事们心中的震惊。 他们在路人是向刑明亮旁敲侧击过的,那些货物皆是御兽宗所提供,以刑明亮的贪婪,怎么也不可能做赔本买卖,定是从中赚了不少,这般情形下那些灵物还那么廉价,可想而知御兽宗的价格是多少! 他们心中揣测了千万遍,查阅了门派内所有可以查阅的典籍,确实是在一本十分孤僻的前人游记中找到了御兽宗的出处,数百年前,这宗门便在这西荒边缘落了脚,但就算当年,这御兽宗也只是个偏僻的小宗门,没什么大出息。 他们还暗暗推测,是不是这御兽宗得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法宝才能做到那般廉价地产出灵物,可现下一看,穷成这样,连弟子都没几个像样的,怎么也不像啊…… 仔细一看,这些弟子身上穿的,甚至都是些御兽宗出口的低档货,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在何世明介绍完了其余五派的身份之后,这所谓的御兽宗宗主脸色又是来了个大对调,一脸热情洋溢地一拍大腿道:“哎呀!竟然是几位掌事亲至,快请快请!孩儿们——” 不待他那些“孩儿们”答应,连平江等人已是忙不迭地道:“我们自己来,自己来!” 几人竟是争先恐后进了那破烂院门,寻了那铺着大红毡子的椅子坐了——这等恶俗的凡物,这些名门大派的弟子原先可是打死都不会碰的,别说碰,恐怕多看几眼都嫌脏眼睛,如今,竟也顾不上嫌弃了。 那自称杜门主的滑稽老头却还在嘀咕道:“啊呀,果真是名门大派出身,就是懂礼数,懂礼数!” 刑明亮:…… 合着他被□□了一通,倒成了不懂礼数了?! 他看了一旁满脸苦(酸)逼(爽)的何世明,想了想御兽宗一直以来尽心竭力,忍了! 可刑明亮一落座,又坏了。 他老人家竟然一屁股坐在主位,其余五派掌事皆以目视之,刑明亮一脸莫名其妙。 在他看来,这御兽宗本就是他自家的属僚,在自己下属家,当然是自己坐主位了。 朱进财咳嗽一声。 刑明亮嘲讽道:“怎么?朱道友还没将养好身体就出门,这样可不利于恢复啊~毕竟事关道基,朱道友可得多保重哪~” 朱进财竟未暴跳如雷,只是撩了撩眼皮看他:“蠢货。” 刑明亮差点再次跳起。 谁知这次走火入魔仿佛令朱进财脱胎换骨一般,他看也不看刑明亮一眼好像只当他是个玩物,只冷冷道:“我等既然已经来了,真正的主事者怕也该露个面吧?” 刑明亮一怔,随即心中奇怪,是了……自己一邀他们便至,果然其中有诈,只是:“什么叫真正的主事者?” 连平江知道不跟这蠢货说清楚,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那主事者恐怕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露面,于是道:“刑道友,这段时日以来,我们与西线之间多有龃龉,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只是……” 朱进财知道连平江不好直接开罪刑明亮,他直接冷笑一声,看着刑明亮道:“只是我们觉得你这蠢货布不了这般的局,你倒也当着这么多道友的面儿自己说说,那些主意可是你自己想的,你自己做的?若是,我朱进财认栽,直接卷了包袱回大雪宫,绝无二话!” 连平江也心平气和地道:“我们此次收到的是御兽宗的帖子,也是想来见识一下,什么样的宗门令我们这般一败涂地,刑道友,你我之间也算故交,我有多少斤两刑道友你心知肚明,刑道友你于我而言也如是,血盆口中我们交手这么多次,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一次性将所有事情说清楚,也好处置干净,你也不希望看到今后六大门派之间你们碧月城再起什么波澜吧?” 这最后一句,已是隐隐的威胁了! 门派之间,那就不再只是局限于血盆口了……刑明亮心中凛然,脑中却是越来越迷茫,“什么样的宗门令我们一败涂地?”这么个说法,朱进财、连平江这几人的意思……难道他们今日来真是为了御兽宗?不是为了碧月城?不为了对付他刑明亮?只是为了御兽宗? 情不自禁地,刑明亮转头去看旁边的何世明。 然后,刷刷刷,场中所有目光几乎都放到了他身上。 何世明鼻尖隐隐有汗迹,但他仪态上却很端得住,长期的无意道生涯早将他磨砺了出来,这么多犀利的目光之下,他只是不卑不亢行了一礼:“在下,何世明,御兽宗修士。” 听到他的来历,那些目光越发锋锐起来,何世明却自顾自地道:“承蒙各位掌事抬爱,其实我御兽宗只是为西线供货的一个小宗门而已,种种措施只是迫不得已……” 然后,他的视线瞥向一旁的“宗主”,那眼神中已是在暗示,我只能演到这儿了,往下没剧本啊! 没剧本能发挥到这儿,宗主大手一挥也表示满意,然后他老人家大小眼笑得弯成了长短不一的两条线:“嗨!我还当什么大事呢,刑掌事赏咱们御兽宗上下一口饭吃,自然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啊!” 朱进财、连平江的目光再次转移到这个看起来猥琐滑稽的老头身上,对方抠了抠鼻子,回看他们,大大方方,全无惧意。 朱进财收回目光,缓缓道:“很好,既然找着了正主……刑道友,今日既是御兽宗下的帖子,为何不将主位让予杜宗主?” 刑明亮脑海中还有些晕眩,他不明白朱进财他们几人到底是怎么了?但在那些目光的压力下,他还是缓缓起身,坐到了旁边,在屁股碰到椅面的那一刹那,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难道这些人以为这什么宗主是西线幕后之人……?他刑明亮不过奉命行事? 这个念头荒唐得简直让刑明亮想当场笑出声来直接扔回刑连几人的脸上,可是,他却笑不出来,自接触御兽宗之日开始,为了灵石,一步步地,他确实是受着身旁何世明的影响,按照他的吩咐在走,甚至今朝召开和参加这次集会也不例外,一时间,在这事情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点破之后,刑明亮心中有些翻江倒海。 而朱进财将这杜宗主“请”到了主位之上,这场会面才真正进入了主题:“我有几事,不知当不当请教杜宗主?” 杜宗主却是哈哈一笑:“几位都是俺请回来的客人,又与俺的财神爷是熟人,俺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进财冷冷点头:“很好。” 连平江怕他一时气郁不按事先预定来,事情没打听清楚就下手,连忙插口道:“我有一事早在心中想请教,不知,御兽宗是如何能做到以那般低廉的价格供应灵物的,毕竟……”说完,他环视了一眼这破败的小院,匮乏的灵气,还有不远处的灵田里几棵焉搭搭得随时就会挂掉的灵植,这种环境,怎么也不可能搞出那么多灵物来吧?还是那么多物美价廉的灵物吧? 何世明心中更是扶额,他就知道今天这场集会没有这么简单,看,宗主连山门都不肯收拾一番敷衍这些人,摆明是不肯在这些人身上多浪费功夫了…… 谁知,连平江这句话就像掘开了大堤,这姓杜的好歹是一宗宗主吧,竟是“哇”地一声就哭出了声,眼泪更是说来就来:“连道友!你可算是问着俺的痛处了!俺们御兽宗过得苦哇!” “俺们御兽宗本只也算是个大宗门,以灵兽血肉精华辅助修炼,可是天杀的哟!现在那灵兽的价格一日比一日离谱,俺们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哇,财神爷肯给活干,俺们就算是吃糠咽菜,砸锅卖铁也要将活计干下去啊!” “你们看,这孩子,明明还没成年,却是一脸褶子,这都是炼器给炼的,被明火给烤干了哇!” 看着那起码八十岁、满脸皱纹、头发苍白、齿牙动摇的老头儿,一众名门修士:…… “还有这个娃,造孽哟~明明来的时候身长九尺膘肥体健的,为了画符,愣把全身精血抽干了,真是太惨了哇呜呜呜呜~” 眼前这瘦削如猴却满眼精明的小子,什么身长九尺……这tmd耗干精血也不至于身高缩水好么?! “更可怜的是这家小子……” 一众名门修士囧囧有神地看着这满身圆滚滚的胖子,他们倒要听听这御兽宗宗主还能有什么离谱的台词! 结果……结果他们果然和对方完全不在一个段数。 这位杜宗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几乎是声泪俱下地道:“他为了更快更好的炼丹,把自己先炼成了一个丹炉啊,呜哇哇……” 丹炉……? 那丹药到底是从上面还是从下面出来的? 想到这里,这些出身名门大派的修士们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到旁边的杨书面有菜色,桑雪低声道:“你……难道尝过御兽宗的丹药?” 杨书惨烈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那脸冒油光的恶心胖子,他失去焦距的眼神中简直一片生不如死的表情。 这出哭可怜的戏码,朱进财直听得面皮抽抽,简直恶心坏了。遇到这种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大家出来混,总还要讲究一点老大的面子的,可似这种全不要脸的赖皮滚刀肉真是叫人无从下手。 得了,连平江算是白问了。 朱进财问道:“那些灵物确定是你们御兽宗所造?” 杜宗主脸上泪光未干,一副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被质疑了的委屈模样:“我御兽宗上下都这般凄惨了,难道朱道友你还不相信?!” 朱进财根本懒得和他去纠缠这些细节,免得被裹进去出不来:“那斩妖除魔符是你们画的?收音机也是?” 杜宗主却是满脸不愤地道:“自然都是我御兽宗的主意!那个符叫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可是我御兽宗祖上传下来的,再珍贵不过!一次可以将方圆十里内的妖魔收拾得干干净净,威力巨大!收音机也是我这帮孩儿们辛辛苦苦想出来的!” 那表情十分防备,似乎是生怕朱进财要抢夺他们的劳动成果一般 朱进财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然后却是连珠炮似地问道:“那低价倾销呢?双线籍之策呢?连锁店铺呢?御兽币呢?都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 说到最后,朱进财的声音已经阴沉得要起风暴了。 杜宗主却是一脸冤枉的表情:“我们可是被逼的啊!这上上下下十几口人要吃喝拉撒,要灵物修行,我们给刑掌事的已经是跳楼大甩卖,可是你们一次次相逼,我们已经连甩卖价都维持不下去了啊!不是我说,朱道友哇,咱们出门在外做生意就图个和气生财,咱们这么杀来杀去,只是便宜那些散修,你们与刑道友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更冤的是,我们御兽宗夹在中间……实在是没活路了哇呜呜呜呜~若是将门下弟子全部饿死……我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哟,我是造了什么孽哟……” 连平江几日早就石化,而刑明亮已经听得木了。 本来六派合作之事也算在今日集会的走向之一,在他们的揣测之内,但没人想到是以这样一种荒谬的方式被提出:居然是一个小宗门为了避免自己夹在当中赔本的命运而试图撮合六大派? 朱进财面孔上已经抽搐得狰狞一片,他只发出了无意义的哈哈两声,然后缓缓道:“既然你承认都是你们做的就好办。” 然后他竟然明目张胆地回身恭敬地道:“黄长老您看此事是否可以处置?” 他身后一个古怪的光头修士本来一直在闭目养神,此时却猛然间睁开双眼,目光中精光大炽:“哼,有什么是我大雪宫不能处置的?!” 一时间,天地间竟是阴云彤彤,一副要天降大雪的模样! 与此同时,连平江、桑雪、邓平、杨书四人同时回身恭敬地一礼:“请长老出手!” 四个修士不见动作,竟是已经同时跨步而出,恐怖的气势之下,这小小的一方院落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沉! 刑明亮脸色大变,能改变天象……这分明是:“金丹修士!!!”他朝朱进财狂吼道:“朱进财你疯了!竟敢动用金丹长老!你别忘了!我碧月城可一样也是有金丹的!” 朱进财却是在那光头的金丹修士之后阴阴一笑:“怕什么,我左右不过是请宫中长老出手收拾一个不识抬举的野宗野派罢了。刑道友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今天你必会妥妥当当安安全全地回到血盆口中去的,我们这是在替碧月城打扫引得道友堕落的小人,贵派只有谢的。” 他话音刚落,刑明亮已是手足酸软委顿在地,竟是当场被制服在地! 然后朱进财视线一转,盯着所有金丹修士的焦点——那杜宗主之处:“杜宗主,你不是哭哭啼啼藏藏掖掖不肯说吗?没关系,我们五派身为天下有数的名门大派也不想知道了,反正自今日起,你们御兽宗上上下下都将从这世上消失,我们不知道,其他人也永远不会知道。嘿嘿,你可对得起你们的列祖列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可是五位金丹修士哪! 若是一般二般的修士,只怕此时早就手软脚软,兴不起半点抵抗之心了。 可是,御兽宗的宗主岂是凡人。 那猥琐的滑稽老头被五个出身名门大派的金丹修士团团围在中央,一脸的倒霉像:“唉哟,有话好好说呀,你们这是做什么?” 朱进财此时根本就不想再看到这个也许是曾令自己走火入魔的罪魁祸首了:“啧,我只是后悔动手得晚了些,行了,你的死期就在今日,黄长老——” 场中的滑稽老头叹息一声:“俺本想让大家好好说话,既然这样——” 说着,这老头竟是刷的一下敞开了外衫,露出里面的内衫来:“那俺也只好这样了。” 那内衫之上竟是密密麻麻缝了不知多少张“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那符箓密集得几乎根本看不出那内衫本来的料子来。 一张这样的符便可当场令数个妖魔殒身无地,这么多符箓恐怕将方圆数千里夷为平地绝无问题,纵是金丹,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想逃离也绝生理。 这滑稽老头叹了口气道:“俺本来热爱和平,你们却偏偏要逼俺动粗。这位大修士,你可千万别动弹,你要知道,符箓是受神识触发的,万一您哪个动作让俺误会了,俺这点小身板烟消云散事小,您大好的金丹前途可就,另外,您也别想着飞远一点再动手,这块地界不好意思正是我御兽宗的地盘,方圆数千里也是布了这斩妖除魔符,必不会令诸位失望的,嘿嘿……” 那黄姓金丹的动作一时僵住,任是金丹修士也没有想到,只不过是来收拾一个小小的门派,看下来也只是觉得油嘴滑舌不靠谱没什么大本事,随手一捏就死的蝼蚁……怎么会在转眼之间变得这么凶残! 这番逆转,不只金丹修士不敢轻举妄动,朱进财等人额头的冷汗更是刷然而下,一时间这些名门修士竟是进退不得,场面就此僵持。 那杜宗主滑稽的面孔上竟是嫣然一笑:“现在,俺们可以好好谈谈这合作一起做买卖的事了吗?” 第194章 就在马上要进入谈判程度的当口,那黄姓光头修士竟是将一片薄如蝉翼的冰片扬手一抛,天地之间竟是登时冻结一般,那杜宗主只觉得自己的神识之中仿佛亦被这片冰寒凝冻,竟然怎么无法联系上周遭他布下的那么多符箓! 神识凝结之下,这位杜宗主的心跳猛然加速,这意料之外的变数竟是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 到了这种境地,他心中已无侥幸,脸色一沉,竟是捏住手中一个小小的法器,事已至此,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放横霄剑修! 在这样的局面面前,杜宗主就是杜子腾一事,似乎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了。 整个横霄剑派的残余战力都将暴露在这些人面前,两害相权取其轻,血盆口布局再事关重大,说不得,也只能将这些六派修士全部抹去了!只是可惜了他一番谋算长远的布局! 可便在此时,在这五个放松下来准备动手的金丹心中,一道恐怖至极的神识蓦然降临。 他们几人相顾骇然,那神魂之中乃是何等要紧之处,他们身为堂堂金丹修士,这最为要害之处竟似对对方全不设防一般全然敞开任对方进驻了! 更恐怖的是,在突破金丹修士神魂防线之前,对方先撕裂乃是那冰片之防! 那小小的冰片他人不知,可那黄姓金丹却知这是他们大雪宫神师亲赐的圣物“神冰”,专锁神识,那可是化神修士赐下的宝物!若非这黄修士的师尊曾为神师守过宫门,劳苦功高,怎么也不可能到手。 可现在……竟然有人能以神识强行撕裂这片被神冰冻结的土地! 哪怕神冰之力只是化神修士的百分之几,对方能撕裂并不代表能与化神一战,可是,当你将你的敌手与化神放在一个天平上称量,而自己不过只是一介金丹,中间还隔着两个大境界之时……这意味着,你必然会丧失一切斗志。 现在这五个倒霉催的金丹修士便是这般,明明只是被弟子说服、或是出于人情、或是收了好处来收拾一个小宗门,就好像随手碾死一只蚂蚁般轻易,何况他们还出去了五个金丹! 可结果,这随手一碾,竟然发现蚂蚁身后藏着一只深不可测的恐怖神兽,碾了蚂蚁竟是引来神兽的震怒,谁敢不惧? 这一刻,纵是金丹,亦感觉到了一种蝼蚁撼树的恐惧,这惊恐之下,他们的表情并没有比方才的普通修士好到哪里去,一样面如土色牙关打战瑟瑟发抖。 那道降临的恐怖神识以泰山压顶之势在他们的神魂中牢牢镇压,仿佛只有一瞬间,又仿佛漫长如一世,然后,这道神识便在他们的神魂中留下一道印记:“今日之事若有半点泄露,哼,滚。” 这五个金丹如蒙大赦一般,竟是连门下那些掌事弟子都顾不得打个照面交待一二便飞快地溜掉了。 惊魂未定之下,这几个金丹不敢大意,一边逃走一边窥探神魂之中的印记,结果他们却纷纷面色大变!他们神魂之中,只见一片赤金光芒狂舞若潮,凝成一道奇特的印记,那印记明明飞舞不休,却又异常霸道的清晰明了。铁画银钩间,似将整个神魂空间牢牢捏于掌控之下,竟是一片主宰神魂生灭的悍然霸道! 这几个金丹面无人色,这意味着,今日之事,他们哪怕回去向门派中的元婴大长老都不敢提及,只要一违背方才那恐怖神秘的威胁,印记发动之下,他们立时会神魂俱灭绝无回转的机会! 几人惊骇欲绝之下,根本不敢迟疑,立即向各自门派的弟子下达严令! 朱进财等人惊愕在当场,全然不知怎么回事,方才有一刹那他们觉得自己神识冻结,还以为是那几位大修士动了手脚,正为御兽宗要彻底消失而欢跃,谁知下一秒,这些金丹大能竟然全都撤了……? 朱进财与连平江对视一眼,同时面色大变,因为方才,他们二人都收到自家金丹明确严厉的一道警告兼严令:今日之事,万不可外泄,与御兽宗好好合作! 不只是他们二人,其余请来了金丹修士的三人亦是心中惊惧,什么样的变动才会让金丹修士也这般突然逆转? 以他们几个人的修为,根本难以想像方才短短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到底有多恐怖,就比如一只蝼蚁永远无法想像神龙是如何轻轻一瞥就能令万兽俯首跪拜。 杜子腾那滑稽的面容下,却也是惊讶茫然,因为方才在他心中警觉提到最高,已经准备捏碎手中空间法器的一刹那,一道熟悉又亲切的暖意似乎在丹田之中回荡。 再然后,就是那些金丹修士的突然退却。 那道暖意那样熟悉,就像曾经的剧痛一般再亲切不过,也再混账不过。 杜子腾心中自然地浮现一个猜测: ……难道是那个混账? 这一刻,纵然顶着那张滑稽可笑的面孔,杜子腾的嘴角却情不自禁地浮现一缕笑容,尽管他本人并不自知,但这个笑容是那样真切灿烂。 然后,他老人家摩拳擦掌地看了左右手的六派修士,好勒,他得赶紧收拾好场面回去看看,那家伙消失这么久,他可有好多账找他算呢! 一个愿宰一个愿意挨宰之下,很多不平等条约就此迅速签订:全新的血盆口联盟就此成立。 之所以不说是六派联盟,是因为御兽宗也作为其中一个重要门派,参与其中,方才朱进财等人深知金丹修士的警告绝非儿戏,若不遵循,恐怕他们也不用活着见明天的太阳了。 这其中,只有刑明亮依旧稀里糊涂。 事情怎么就突然间几度变化? 虽然这事最后是朝着于他有利的方向在走——御兽宗若是消失,他哪里还能搞得定血盆口的局势?——可是,现在的御兽宗在他眼里,莫名有些看不清,令他潜意识中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似乎这一直在他掌控之中的御兽宗已经慢慢脱离掌控…… 看到刑明亮这蠢货的表现,朱进财十分不放心,很怕这家伙坏事,他请来的那位金丹长老背景之强大,一旦得罪了后果不堪设想:“刑道友,为了更好地执行今日盟约,维护好大家伙儿的利益,我等在此要立一个契,今日之事谁也不能说出去,否则必遭神魂反噬,你同意否?” 那灼灼目光中满是威胁,不只是朱进财,其余四人的目光中也是一模一样的凶光毕露,这种威胁,竟是与原来全然不同,原先,或许是出于对利益的争夺,那威胁之中恐吓居多,可现在,这威胁中大有“你敢不答应老子马上和你拼命”的凶悍,这马上要拔刀相向的恐惧之下,刑明亮一缩,也跟着立了这契。 朱进财五人看着在场每个门派的修士立了这契约才终于善罢甘休。 杜子腾笑吟吟地看他们立了契才道:“啊呀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从今往后,大家就是一家人啦~” 朱进财看着这猥琐老头,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看了至少一刻钟,对方依旧是那副猥琐滑稽的模样,他依旧没有看出对方到底有什么依仗,竟能不动兵戈就惊退五位金丹。 是的,惊退。 纵然朱进财已经决定,除非有一日他走了狗屎运突破金丹,修为超越黄长老,否则他定会将今日之事带进棺材中永远不再提及,可是,方才那五位金丹退却前后的表现,他不能否认:他们确确实实就是被惊退的。 这其中的含义,远比什么击退、打败来得更加骇人。 无论是击退还是打败甚至是击杀,起码也是交手之后才会出现的结果,可是,方才那一幕里细细思量起来最恐怖的原因却是:连交手都没有。 代表修真界最强大的五个门派的五位金丹修士,竟然连交手都不敢,就直接灰溜溜地退走了。 别说面子,连里子都掉了个干干净净,之后甚至还不顾最后一点颜面给他们强行下达了这样的命令……这背后的一切,不能想,不敢想,只是浅浅在脑海中一过都叫朱进财这样的老修士头皮发炸双腿发软。 所谓修真界里老修士,就是活得久看得多,经历的风浪比别人多,能活下来,若还能混得好,懂事识趣是一项最基本的技能。 所以朱进财根本不想,只老老实实乖乖地按照金丹修士的命令做好一切。 而对于杜子腾而言,事情的转折自然是只有好处的,甚至比他预先设想的一切都要好。 在他最完美的设想中,也不过是动之以情、晓之以利,合作共赢,不过,他似乎有点低估了前期交手中那些失利挫败给这五派修士带来的恼羞成怒,对方差点就要不顾一切动用暴力手段来抹去一切。 啧啧,这群家伙本质上还是修士,一言不合就操刀子,半点也没有生意人的职业道德,还需要自己好好调.教。 联盟既成,调.教自然也有了基础。 杜子腾笑眯眯地道:“好啦,既然是一家人,就好整合好资源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是关起门来,俺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啦!” “这血盆口防线本质上来说呢,就是诸位所在的、修真界最土壕的六大门派以灵石来廉价购买散修们的战力来对付妖魔。” 朱进财几人相视无言,这什么御兽宗的狗屁宗主,还真是不客气,果然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这话……也太敞亮了。 廉价购买散修们的战力……这话简直是不客气之至,可就算是他们当中最贪婪的朱进财、最要面子的刑明亮也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确实没说错,一灵石一个首级,听起来似乎很不错。 可是杀妖魔不是家家酒,灵力气力神魂是要损耗、要补充的,这消耗的都是灵石,若是算笔细账,杀妖魔到底赚不赚,恐怕整个前线每个散修心中都有本厚厚的账单要算。 而且在战线之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轻则受伤耽误修行,重则留下残疾道基损毁止步不前甚至倒退,更有甚者,身死道消。 若是算上这样的风险,那一灵石简直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 可以这样讲,整个修真界,但凡有点依仗的、有点依靠的修士,除非真是有那大毅力为了磨砺自己,否则没有一修士会为了那点微薄的灵石去前线搏命厮杀的。 这一点,其实六大派的决策者恐怕也是最清楚不过,君不见除了这点灵石,他们还给出了加入门派的弟子名额吗? 如果没有这个作为吸引力,恐怕就是无依无靠的真正散修也未必见得愿意为了这么一点灵石以命相搏刀口舔血。 不过,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事实真相所有人都知道,明面上,为了顾全什么名门大派的面子,没人会这么说罢了。 今天被人当面点破,就算是脸皮再厚的老江湖也难免有些尴尬。 而且,这是当着他们的面在打他们门派的脸,纵然是因为同盟的原因,不得不忍耐,这几人脸上还是十分不好看。 杜子腾却只当看不见,继续笑眯眯地道:“而各位掌事所赚的,其实是这笔买命灵石中散修们用来添置灵物的部分。对吧?” 这几个掌事面子上更挂不住了,本来嘛,六大门派以这么一个低廉的价格买散修卖命就已经够不厚道了,他们再从中赚一笔……这只能意味着散修的生存空间被压榨得更厉害,从道义上来讲,简直与名门正派所倡导的一切正义道德背道而驰。 而杜子腾说话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你们当中有些人那先前的做法,啧,什么叫杀鸡取卵,什么叫竭泽而渔,简直是生动形象历历在目呀,啧啧啧啧。” 刑明亮受不了了,他咳嗽皱眉道:“杜宗主,有事说事,无事别闲扯篇,各位掌事皆有要事在身。” 他身后的何世明听得正爽呢,简直是三伏天喝了凉水一般,每个毛孔都舒爽不已,听到刑明亮这番一点打断技巧都没有的生硬歪楼,简直要喷笑出来,明明宗主可没有点明到底是哪些人,可这刑明亮却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想要牢牢摁住最后一块遮羞布,殊不知,却摁越掉,最后那点东西都被看光了还不自知,啧。 杜子腾也不生气,只嘻嘻一笑:“好哒好哒,那俺就长话短说,俺们御兽宗呢,十分实诚,散修们活得不好,妖魔杀得少,你们自己的灵石就拿得少,这账很好算呀!当前,先前没有同盟嘛,各位掌事各为其主,难免有些不愉快,今天是个好日子,过去一切都翻篇儿吧,从今天开始,咱们联盟的新目标很简单:服务好散修,他们多杀妖魔,俺们多赚灵石!” 朱进财等人在恼羞成怒中本来是有些不耐烦的,可听着这杜宗主的一番解释,却又情不自禁地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待到最后那句目标一出来,他们都有些发愣,多赚灵石没问题,可“服务好散修”?那些散修于他们而言,不过像是牧民看着圈里的牛羊,创造价值的牲畜而已,谁会为了服务牛羊而努力? “这不成。”杨书当即就嚷了出来。 朱进财不及阻拦,杜子腾已经笑眯眯地道:“哦?杨道友,哪里不成了?” “哼,要我向那帮低贱的散修服务?哈哈,简直是笑话!” 杜子腾脸上笑容不变,但他身后,所有御兽宗的修士看到他的眼神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然后同时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杨书,好像在看一只死到临头而不自知的硬嘴鸭子。 杜子腾笑眯眯地建议:“既然杨道友不同意,唉,真是遗憾,联盟嘛,自然要志同道合,道不同不相为谋……” 杜子腾还没说完,朱进财想到先前那番波折,额头冷汗刷然而下,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与杜道友自然是志同道合的!” 杨书嘴巴张了张,还不及说话,已经被一边面无表情的邓平给捂住了。 连平江干笑几声道:“这样吧,我有个提议,既然是联盟,总得有人担任个盟主统率大家伙儿,杜宗主德高望重,又这般高瞻远瞩远胜我等,我提议由杜宗主担任我血盆口前线联盟的盟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朱进财、刑明亮等其余五人同时用一种奇特的眼光看着连平江,朱进财等四人是在看一个平时不动声色、关键时刻却优异到难以置信的同侪,而刑明亮的眼神是在看一个潜伏许久的、难以置信的无耻马屁精。 他们几人都不知道连平江心里的苦,因为在门派中的地位与其他几位不同,他们家的金丹修士自然会多叮嘱他几句…… 朱进财当机立断:“连道友所言甚是,我大雪宫同意!” 其余几人哪还有不跟上的: “云华山庄同意!” “春山池同意!” 就算是最不识趣的杨书也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是坏了事,书院的长老也是狠狠交待过他的,一旦搞砸,他打了个寒战,立时道:“妙思书院同意!” 然后,五双目光再次齐刷刷地看向刑明亮。 刑明亮:…… 刑掌事今天的心情是逼了狗的,他的内心无数次在朝老天咆哮:妈的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如果不是靠上他们碧月城,只怕现在还在这泥坑里打滚吃自己的,明明是自己的附庸门派,可在这个成立得莫名其妙、表现得也莫名其妙(妈的居然还要立神魂契说绝不泄露今日之事,泄露你妈.逼!)的联盟里,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其余五个门派竟然都推选这么个小门小派! 妈的,自己堂堂碧月城驻血盆口的掌事在此都视而不见! ……刑掌事内心的郁闷程度是其余五派掌事之和。 可是,在五双要杀人的目光里,刑明亮终于还是不甘不愿地点了头。 朱进财迅速道:“我再提议,当联盟内发生争议决断不下时,由盟主发起投蓍来决定。” 所谓投蓍其实就是投票表决。 这个建议,很快就被通过,内心逼了狗的刑掌事再次被忽略,那积压下来的郁闷再次翻倍,简直是分分钟要逼死刑掌事的节奏。 这帮家伙表现得越识趣,杜子腾对于那刚出关的混账到底做了什么就越好奇。 这可不只是收拾干净五个金丹了……威慑力居然大到连这些掌事都唯唯诺诺至此,难道那家伙闭关过程中又偷吃了啥? 不行,得赶紧了结了眼前事回去看看! 杜子腾心中抓耳挠腮迫不及待,可就算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种迫切是因为方才震慑金丹的一切,还只是因为心中长久以来累积的一切,点点滴滴汇聚成潮涌再也无法阻拦。 杜子腾一击掌:“好了,既然诸位信得过俺,那俺就接着直说啦。” 杜子腾这“直说”两字又令在场掌事情不自禁开始擦汗,充分做好预期准备聆听又一番惊世狂言。 谁知他却是说:“服务散修大家没有异议吧?” 诸人一怔,就是最有意见的杨书也连忙摇头,绝对没有。 刑明亮……刑掌事已经独自一人萧索地猫到角落画圈圈去了。 反正今天有他没他也一样,杜子腾可以发起投票,按照今天这架式看,就算一两人不同意,发起投票必然会通过,已经打了左脸,何必要把右脸再送上去呢? 杜子腾一副朕心甚慰的模样:“既然要服务好散修,咱们联盟的责任就是物美价廉地提供货物,至少,咱们的货物要能完爆其他商会提供的物品,让散修时时牵挂永不离开,只有这样,他们用着这些物品才能更快更好地杀妖魔,更多的灵石才源源不断地流向联盟。” 然后,杜子腾竟是收起了那副搞笑的面孔,一脸肃然地道:“诸位,改变观念,提高服务,是联盟的当务之急。一个饼子,你争来我抢去的,饼子越来越小,大家盯着的份量越来越少,最后还要为点残渣打架,太掉份!要干就干场大的,把饼子一起做大,大家都能分得越来越多,腰包鼓起来了,那点残渣你们谁还会在意?” 这番颇有气魄的言论登时令这几个掌事若有所思。 而杜子腾却嘿然一笑:“诸位,不是俺说,六派的基业那是六大门派的,修真界的修士们再敬畏六派,那也是门派的,与你们有何关系?你们扪心自问,离开门派你们自己的名号报出去有哪个鸟人愿意搭理吗?” 他眯起眼睛,那里面的光芒愈发轻柔,却也愈发慑人:“可血盆口不同,这里的事业是诸位自己的!既然俺们叫血盆口战线联盟,便要有联盟的气势!但叫以后血盆口每个修士提及联盟,都要有一种尊崇的口气!甚至要超越六派的尊崇!只要每个修士提及在座的诸位,便要有一种仰慕,甚至是超越六派掌门的仰慕!这才是真正的丰功伟业!这才不枉修真一场!” 杜子腾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场巨响,众人转头一看,竟是刑明亮惊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股震撼难言却依旧挂在脸上。 第195章 刑明亮这番出臭也算是终于有点价值——将其余掌事们自那震撼之中给惊醒了过来。 朱进财咂么了一会儿,突然疑惑道:“说了半天……杜宗主你要物美价廉地服务散修,莫不是要在六条战线同时推出御兽宗的产品?” 杜子腾登时眉开眼笑:“朱道友,你懂我!” 所有掌事:…… 所以,妈蛋你云遮雾罩扯什么丰功伟业,不就是为了你眼前这破烂的一亩三分地吗?害老子居然刚才都动心了,妈的! 废话,如果不是为了御兽宗赚灵石大计,他杜小爷用得着兜这么大的圈子么?看到终于有人点破了题目,杜子腾激动得连伪装的口音都不顾了,当然,到了此时,就算不用口音包装,也没什么大碍了。 杜子腾道:“诸位得承认,我御兽宗的物品确实是物美价廉吧?你们还能找到哪家比我御兽宗更便宜更实惠能更好地服务于散修的?” 众位掌事竟然沉默下来。 说实话,与西线交手的那段日子里,他们反复将双方实力对比思量过,在商场手段上不如杜子腾也就罢了,这是技艺上的落败。 可是在生产上,能以那样低廉的价格提供那样丰富的灵物……这才是西线之所以屡屡获胜的根本原因,试想,如果没有那些好产品的支撑,没有低廉的价格,一开始西线就不可能吸引那么多散修和那么多灵石,这是市场给出的最忠实的反应。 如果没有这个开头,后面那些手段就更无从谈起,就算是在各位掌事看来最为逆天的收音机连锁店的组合,如果不是这强大的生产能力作为后盾,收音机这样五脏俱全的小法宝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兰舟盟的尝试结果已经说明一切。 更何况,如果不是收音机的价格低到两灵石,又怎么可能那么快铺遍整个血盆口?又怎么可能那么快发挥第一频道的宣传优势?进而推动整个连锁店的发展? 在交锋过程中全然不觉,如今回想起来,诸位掌事都觉得这些布局环环相扣,但最根本的生产能力却是一切布局的根基。 与技不同,这是道上之败,他们败得哑口无言。 现在杜子腾这么问,如果真能找到比御兽宗更物美价廉的供货方他们当初怎么可能会落败? 要说手段,虽然是比杜子腾少了点花样,但基本的操作,朱进财他们几人并不会逊色太多,至不济也凭借物美价廉的优势做到平分秋色,绝不至于像那般无还手之力。 杜子腾看他们的神色,嘿嘿一笑:“联盟之内,自然是要优势互补,各位的优势在于六派渠道,可以从门派用首级换来灵石,就是最大的渠道优势,而我御兽宗的优势在于如何生产、如何售卖、如何牢牢拴住散修的心,灵石大家可以一起赚嘛,我们天生就是一家人啊!” “如若诸位不信,可以问问刑掌事,这样的合作我们在西线早就开展了,刑掌事现在专心修行,其余的事情只要放手交给我们御兽宗,保管一切服服帖帖,令他灵石到手,绝无后顾之忧!” 西线的情形,不用刑明亮说,他们几人或明访或暗探,早就打听得八.九不离十,确如这御兽宗宗主所说,在御兽宗插手之前,碧月城的弟子还管管什么兑换窗口的秩序之类的。 自从有了御兽宗,凡是与散修相关的一切就彻底外包了。 想想像刑明亮那样洒脱的日子也挺逍遥的,只负责与宗门搞搞关系,收收灵石,其他一切脏活累活苦活自有御兽宗扛着,而且也不必担心御兽宗乱来,因为灵石在自己手上捏着啊! 这么一想,许多掌事都有些心动了。 可这心动的人不包括连平江,他苦笑道:“杜宗主……我兰舟盟与其他门派恐怕不太一样……” 杜子腾看着连平江,静等下文。 不知为何,看到那双滑稽的大小眼中平静无波,连平江心中有些没着落,他连忙解释道:“杜宗主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对咱们联盟有什么意见……唉,本来家丑不该外扬,但如今……也不怕说出来让大家笑话了。我兰舟盟素来以炼器擅长,其中兰舟之名,不知杜宗主有无听过?” 杜子腾点头:“兰舟之名天下皆知,修真界第一飞行法宝么。” 连平江点头:“传闻中不乏过誉之词,可兰舟确实是天下闻名的法宝,我兰舟盟也一直以此为生,可是,前些年,修真界中出了一桩大事,唉,此事也不赘述了,总而言之,兰舟的重要原料之一从此绝迹修真界……” 杜子腾心想:没绝迹好么,我找只包子来给你吐口水,要多少有多少。 “……我兰舟盟今后的出路便也成了问题。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所谓的名门大派之中,我兰舟盟一直战战兢兢,我们从不以斗法见长,修士也不以修为傲视修真界,只一手炼器之术,能炼制兰舟这般顶尖的法宝才是我兰舟盟最大的倚仗,如今,兰舟一去……门派之内如今惶惶不可终日……我此次来血盆口,亦是奉命,看能否在散修身上找到出路,却未曾料想,遭遇贵宗……” 连平江苦笑:“我并非是在怪罪杜宗主,只是于我兰舟盟而言,实在太不凑巧,真是时也命也。与杜宗主几番交手,我们兰舟盟败得心服口服,我亦曾将那收音机转回门派,请几位炼器宗师查看。” 连平江深深看了杜子腾一眼叹息道:“我兰舟盟中的宗师开始皆道,此物糙陋不堪,我兰舟盟大可做得更好,可待到我将售价一报,我兰舟盟不说改进收音机,竟是连以售价为成本原样造出一个都做不到……这一局,我们兰舟盟败得心服口服。” 搞研发的就是这样,爱认死理。 御兽宗能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击败他们,想必兰舟盟内部是极其羞耻的,却还是认下了这失败,倒是令杜子腾有几分高看他们了。 故此,杜子腾才没有说出口,在他看来,兰舟盟确实败得不冤,因为,在比拼商业逻辑上,兰舟盟和他的距离有几个时代那么远。 兰舟盟所谓的打造成本是小作坊生产,每一个收音机完全由一个至多几个修士来炼制,炼制一个、炼制十个、炼制一百个、炼制一千个的单件成本都是一样的。 可是,杜子腾所用的生产方法乃是流水线批量生产,单件成本边际递减,如果只生产一个,也许杜子腾的成本还要高于兰舟盟呢,也许生产十个,他们能持平,可是到了一百个,杜子腾的成本就能低于兰舟盟,到了一千个,杜子腾的成本之低已经能将兰舟盟这样修真界最牛叉的门派远远甩在身后永远不可能追赶。 这一切,杜子腾他没有办法向这些人解释更没有办法说明。 而在此基础上,杜子腾更是丧心病狂地引入了凡人的力量,将本来已经流水化分解到每个详细步骤的工序进行了分类,那些不需要运用灵力的工序,他直接外包给了凡间的工厂。 他将凡人的力量运用到了极致,最大程度地降低简单重复劳动的成本,这一块儿,整个修真界也无人可及。 不要说做到,他们连想也想不到。 凡人,炼器? 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个笑话,可杜子腾却切切实实做到了,并且在一场又一场的商战中证明,凡人的产品一样可以打修士的脸,也许,所谓的仙凡之别,根本没有这些修士自以为的那么大。 这种种原因导致,从始至终,兰舟盟,或者说这六个门派,包括碧月城,同御兽宗的竞争就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他们的落败,是个必然。 这是领先时代的生产力导致的必然,不需要任何人认可,这就是时代的法则。 连平江或许想得没有这么透彻,但是,当一个修真界中排位前几的门派骤然间失去自己依赖的重要依仗,又于转身后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领域败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这其中的失落凄凉,令连平江甚至觉得也许兰舟盟的没落是天道早已注定的宿命,无法抵抗。 因此,此时,他虽然提出了异议,他神情中却没有分想争什么的仪态,只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哀伤,像是在看着自己最为珍视的宏伟建筑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垮塌,他却无能为力。 看到这样的连平江,不知为何,杜子腾却是突然想到了秘境之中的孔云、铁万里等人,要说惨烈,兰舟盟有横霄剑派惨吗? 一个是朝夕之间,天地大变,失去所有大修士,被碧月城大雪宫追杀,惴惴不安中避到一隅发愤图强,甚至绝不囿于门派的恩怨得失,依旧胸怀天下。 一个是温水煮青蛙,局势虽然危急可明明还有挽救的机会,可杜子腾却从连平江身上看到了整个兰舟盟缓慢下沉却已经绝望到不想自救的影子…… 一时间,他竟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们横霄剑派的剑修都没有放弃,你们兰舟盟明明还拥有那么多的东西,为什么放弃?怎么敢放弃?! 可是,这话他不能说,不能说。 好半天,平复心绪之后,杜子腾冷静地思考之后才道:“连道友,你错了。不只是你,你们兰舟盟上下都错得厉害。” 连平江一愕,看着杜子腾。 “兰舟盟既然能打造兰舟这般独步天下的法器,在顶尖法器的研究上,定然有着天下包括我们御兽宗在内的其他门派所不具备的优势,比如历史积淀、比如梯队培养、比如宗师级的人才,而收音机是什么?那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单向传音法器,结构简单,造价低廉,研发门槛低,收音机的市场之战,比的并不是研发力量,而是生产和销售。” “你们以兰舟盟避开自己的长处,要以自己短处来同我们御兽宗的长处较量,自然是一败涂地。更可怕的是,你们不认真思索失败的真正原因,重新寻回自己的优势,反而将一切归咎于门派衰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有一天兰舟盟真的衰败,也一定不是因为兰舟的原料断绝,而是因为你们兰舟盟的弟子已经放弃了自己的门派!” 这番话,平铺直叙,没有任何夸大矫饰,却远比前面那些振奋人心的话语更令连平江心神震撼…… “如果有一天兰舟盟真的衰败,也一定不是因为兰舟的原料断绝,而是因为你们兰舟盟的弟子已经放弃了自己的门派!” 这句话在他的心中反复回响,一时竟是怔在了原地。 好半天,他才急急转身道:“杜宗主一语惊醒梦中人,直令连某茅塞顿开!您既身为此道中的高人,不知可有教我?我兰舟盟上下必是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说着,连平江竟是一揖到底。 这是修士间的最高礼节了,以他一介六派掌事,方才就算是在金丹的严令之下,也不过是捧了捧杜子腾,令他事情顺遂而已,绝不似现在这般,是发自内心真诚的请教与感激。 杜子腾却是避开,脸上换了一张嬉笑面庞:“啊呀,大家都在一个联盟里是一家人,不用这样客气嘛~依我之见呢,既然大家合作,优势互补要继续嘛。” 然后他朝连平江狡黠地眨巴了下眼睛:“兰舟盟多的是炼器宗师,在高阶法宝的设计上必有心得,而我们御兽宗呢擅长生产器物,何不强强联手,向高阶法宝进军,大家一起分润?” 连平江顿时醒悟,然后大喜过望。 而一边旁观者清的朱进财却是抱臂啧啧:这姓杜的可真是一把好手啊,明明他们御兽宗没什么设计高阶法宝的能力,如今有了兰舟盟在前面设计,他们在后面跟着造就可以了,既能生产出更高阶的产品,还可以顺便让他们底下这些不入流的修士受兰舟盟指点一二受用不尽……这算盘打得,啧啧。 但就算是心理阴暗的朱进财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步双赢的好棋,兰舟盟可以通过御兽宗生产出价格更便宜的高阶法宝,赚到更多灵石,寻找到出路,而御兽宗也借此学到了高阶法宝的技术,是再好不过的合作了。 只是看着同在一个联盟里,别人有好处,自己没有,难免眼红。 连平江在门派里干的就是八面玲珑的活儿,如何能不知道他们几人所想,他当即豪爽地哈哈一笑:“几位不必如此,我兰舟盟既然在此占了御兽宗道友的便宜,这售卖一事上,自然会让出更多的利益。” 这只是一个表态,却足以让同盟者舒服很多。 而这种合作,杜子腾也有自己的考量,欧治自然是一代大师,他出身草野,炼器时思想天马行空不落窠臼,落到批量化生产时,毕竟是散修吃过许多苦头,炼器时各种窘境都遇到过,哪像名门炼器宗师手头永远有齐备的材料呢?这种经历让他在批量生产中,能因地制宜多方考虑,搞出最接地气的生产方案,是最适合御兽宗不过的人才。 但是,野路子同时也意味着,在修真界传承成熟的一些系统性技艺上,欧治未必那么熟悉,而且,如何从传统的作坊式炼器到现在批量的流水线炼器,这中间的原料替换、制造工艺转换就已经够欧治烧脑了,要再加上这种产品研发……炼器的研发可不是画画就了事,还得反复试验,有些名贵的材料还有大量消耗……简直太不符合御兽宗现在早期资本原始积累的发展阶段了。 能够外包,大家一起合作再好不过。 这中间的甜头,在座所有掌事对于双方能力都有一个清醒的判断,如何不知? 只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资源来和御兽宗谈合作罢了。 杨书其实心中就挺纠结的,他们妙思书院的符箓也不错,如果可以用类似的方式和御兽宗合作也很好啊。 只是,他在门派中的地位自然远不如连平江在兰舟盟中的地位,这种层面的合作,他只能提议,不能做主,一时间心中有些扼腕。 可事实上,他提了估计也是白提。 因为他眼前这位,恐怕就是整个修真界在符箓一道上研发能力最强的大师,他还需要别人帮忙研发吗? 就算要合作,恐怕也是反过来,由杜子腾研发,他们妙思书院来批量生产才是……毕竟画符不比炼器,画的过程中从头到尾都需要一个人并且都需要持续的灵力神识输出,没有办法流水线,也没有办法假手凡人。 几件事商议已定,剩下的便是落实。 这些细节,他们各自设定大的方向,手下自有弟子来跟进。 送走六派修士时,杜子腾才长长吐了一口气,终究完成这战略上重要一步了。 然后,他嘿嘿一笑,摸出传送符,竟是迫不及待地传送回秘境里。 他身后一众“御兽宗”弟子面面相觑……所以,“宗主”就扔下他们直接走了? 唉,遇到这种领袖只能自叹倒霉,认命一般的,这几人老老实实开始落实之后的事情。 如今,何世明的无间道似乎也不必再演下去了,御兽宗的身份在血盆口都已经与六派平起平坐,他也自动从碧月城撤回,跟进与六派整体合作的事宜。 刑明亮临走之时,看着何世明自然是有些幽怨的。 不过何世明深知对方绝不是什么念旧情,他也知机地上前道:“刑掌事,碧月城是我御兽宗最早合作的对象,也永远是我御兽宗最重要的合作者,您尽管放心,就算是与六派合作,您的需要我们也一定优先考虑!” 然后,何世明悄悄说了一句:“您的收益绝不会比原来少的,您放心好了。” 得到这么一句话,刑明亮方才满意地离开。 头疼的事情其实才刚刚开始,杜子腾是说了整个六派由他们御兽宗来供货,那么问题来了,怎么供?他老人家还说了要强化服务能力,散修们要怎么才能体验到更好的服务? 这些问题杜子腾没有留下答案,自然是交给何世明他们去琢磨了。 而那头,杜子腾已经兴冲冲地回了秘境横霄剑派新山门处,他自己恐怕都没有觉察到,他这样按捺不住内心雀跃的开心模样与凡间那些要见心上人的毛头小子没什么两样。 议事大厅中,孔云、靳宝、最近刚刚结了金丹的闻人凌、铁万里等一众剑修竟是悉数都在。 这许多剑修众星捧月一般的人物,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墨发如云,白衣胜雪,看起来似乎与分别之前无甚区别,可是,那眉宇间却仿佛有什么东西隔了山千重水万重,更疏远更冷淡了些,就像这段长久的分别终究还是任时间留下了印记。 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明明是在与孔云说着什么,萧辰竟是突然抬头朝杜子腾的方向望过来,那墨色瞳眸中,似有万物生发光明灿然,却不过转瞬之间,便湮灭平静。 然后,他转过头,竟是径自与孔云继续交待着什么。 这一众剑修俱是聚精汇神,看着萧辰并指如剑,于这半空之中,铁画银钩间勾勒出了十八种基础剑意,写出剑意修练的基础要诀,明明只是对剑修弟子的基础教材在提改进意见,却令这么多高阶剑修一齐屏气凝神,细细揣摩,那神情间仿佛亦是从这些凝练的剑意中获益良多。 孔云等几个金丹弟子更是心中一片惊涛骇浪,萧辰出关之后,他们本是向他禀报这段时日门派中的一切,合欢宗、御兽宗那些乱七八糟的也就罢了。 可是横霄剑派里边关于低阶弟子培养之事,标准教材、分课程授课、有必修有选修,这是萧辰闭关之时杜子腾所定,理所应当向他禀告一二。 出关之后的萧辰,不知是否孔云的错觉,气息竟是深不可测,明明之前他们同为金丹境界相差不远,甚至,萧辰不过金丹初期,孔云乃是金丹中期,还略胜一小境界。 可现在,孔云竟也无法看透萧辰的境界,叫他如何不暗惊。 待到萧辰翻开这剑修的弟子的剑道基本教材,开始一一矫正之时,就是孔云也听得怔住了,到了他这般的境地,除非是极高阶的大修士指点,一番二番的论道早已收效甚微,可是,从萧辰这里,他竟是感觉到了一种掌门在时亲临指点的意味。 那简洁凝练的剑意,似乎是千万间与高阶修士对敌间胸有成竹而练就,竟是信手拈来,全不费力。 就好像这一次闭关,已经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彻底拉开,而且,孔云有一种预感,他恐怕此生都很难再缩小这个差距了…… 靳宝、闻人凌等新晋金丹本就对萧辰心怀崇慕,此时更是觉得,到了金丹才越发觉得自己同大师兄的差距有多大,更是仰慕。 待到萧辰将一本薄薄的剑道基本教材点评修改完毕之后,一众剑修竟是如痴如醉,恍然不觉时间流逝。 孔云一看旁边坐了不知多久的杜子腾,才摇头一笑:“掌门此次闭关,进境千里,吾门之幸,方才一番点拨,我等获益良多,有些弟子怕将突破,便都闭关体悟一番去吧。” 萧辰颔首,孔云便当即率了众剑修退下。 直到这空旷大厅中除了他们二人再无余人,萧辰的目光才真正落到杜子腾身上,那目光看似平静无波又仿佛暗流汹涌,竟叫人一时辨不真切。 可从始至终,他竟只是坐在原位,不曾起身,没有开口。没有久别重逢的故人问候,隔着一室清冷空气似是划下万丈鸿沟一般拒人千里。 杜子腾接收完孔云戏谑的眼神后,再朝他看过来时,萧辰却是垂下了目光,仿佛掩去其中一切光影与一切情绪。 杜子腾却是露出一个浑不介意的灿烂笑容:“咦?你还是这么闷骚啊!这我就放心啦!” 第196章 杜小爷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似乎萧辰这次的闭关格外漫长,哪怕是出关了之后再度会面,他们之间似乎因为这段漫长的时光而有了一些距离。 哪怕他方才竭力打诨插科也不能掩盖这个事实:萧辰并没有接话。 杜子腾自顾自地道:“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出关,秘境里外可是发生了许多事情……” 萧辰只垂眸静静坐在原地,听着杜子腾一个人热热闹闹地将一切道来。 “我建个禾禾草种植学会,专门研究禾禾草,让秘境里灵气多一些,学会培养了很多有意思的亚种,完全可以在生成灵气之余发挥更多的作用……” “凡间那里,我同那元国合作,建了不少凡间工厂,可以利用凡人廉价的劳动力为我们生产一些不需要灵力的部分……” “血盆口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成立了一个联盟,回头咱们秘境中所有生产的东西都可以在那里进行倾销,反正是六大门派用灵石买单,啧,赚他们的灵石真是一点负担都没有……” 待杜子腾都说得累了,终于停下来时,这空旷的大厅竟莫名有种寂静凄清。 忍无可忍的杜子腾终于要炸毛了,我擦,小爷说你闷骚你还真抖起来了?! 便在此时,一道金色流光远远传来,飞入大厅时,孔云的声音却是急急传来:“掌门、杜师弟,请速至学会三号试验田。” 这声音匆忙却不急迫,显是有事情发生却并不紧急。 杜子腾看萧辰收下那把金剑,不必交换眼神,亦不必有多余的动作,二人竟是不约而同同时向那三号试验田进发。 萧辰并不知道这新地名在何处,只是默默跟在杜子腾身侧,杜子腾心中记挂试验田,又觉得这刚刚出关的萧辰莫名其妙的,简直不知所谓。 禾禾草种植学会的试验田是这样划分的,因为禾禾草对于整个秘境的重要性,前一千号试验田都是禾禾草试验田,其他的试验田才是其他植物的种植。 三号试验田……那应该是极早的研究课题中才会用到,杜子腾实在不知道,试验田中还能发生什么事情,竟会惊动孔云,若是王满才来报讯还正常一些,但剑修们素来只负责修行与整个秘境的安全,其余杂务一概不插手。 若说三号田中发生什么安全事务……在经历雇佣散修几番折腾之后,杜子腾早就将横霄剑派护山大阵布满了整个空间,却没有惊动大阵?而且,孔云的口气里并没有警示的意味。 这着实叫杜子腾有些百思不解。 他细细思索着,似乎是想叫自己的思绪被眼前事情装满而不去想身旁那个从见了面一直装哑巴的别扭家伙。 待得到了地头时,杜子腾却是大吃一惊,眼前景象简直太过叫人讶异,不只是一众剑修布阵严谨地全部在列,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合欢宗弟子也悉数都在,王满才等一众学会修士,有的人低头飞速在玉简上记录,有的在拼命喊话,那喊话的内容却满是苦口婆心满满哀求: “两位大爷!这可是重要的实验,你们别玩啦,快过来吧!” “你们要什么玩具我们都给啊,这次就赶紧放过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种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有变化,你们俩别糟蹋了……算我求救你们二位大爷了啊!” “你们两个再不下来,别以为我不敢得罪你们的主人,敢损毁实验对象,按照学会颁布的规矩可以任意处置……我可不客气了!” 似乎见威逼利诱都无法奏效,急到快发疯的学会修士病急乱投医,竟是一把抓住旁边密切观察事情进展的孔云: “孔道友,你们赶紧把那两个混账抓下来吧!那实验对象对我们整个秘境都至关重要,如果我们能观察清楚研究明白,整个禾禾草的研究都会发生质的飞越,这不只是我们破晓秘境的重大进步,甚至是整个修真界的重大进步!绝不能毁在那两个东西手上啊!” 孔云满脸为难:“这一个是杜师弟的本命法器……一个是认了掌门为主的……这……”然后这位耿直的剑修双眼一亮:“掌门!杜师弟!” 王满才等人更是满眼泪花,一脸“终于得救了”的表情。 杜子腾眼前看到的便是这么个纠结焦灼的景象。 在学会修士七嘴八舌的说明还有眼前实验田中的一切,杜子腾哪还能不明白。 只见实验田一角,竟是奇异地出现了一团金色的光茧,那光茧足有成.人大小,更奇异的是,那金色光芒仿佛有生命一般,极有规律的明明灭灭,竟似个活物在呼吸! 那光芒上竟隐隐可见游动的玄奥花纹,曲线圆润,优雅繁复,衬得整团光茧越发玄秘,以杜子腾的见识,这样的花纹竟也是生平未见。 而这团活物上出现两样特别不和谐的东西,一个淡金色的软萌萌的包子和一根深紫色顶着片叶子的小木棍,乍一看,也是萌物两个。 前提是要忽略那只包子猛吸一口气鼓成个皮球用尽力气去撞、那根小木棍退后数尺猛然前冲去戳……目标居然都是那光茧。 然而,更搞笑的一幕发生了,无论包子鼓成个皮球撞还是小木棍用力去戳,最后的结果都是噗叽一声从那光茧上滑了过去,歪到一边,就好像那光茧上布满了水分,十分滑溜一般。 可两小居然并不气馁,嘀咕了一声,好像互相打气一般,居然再次发起行动…… 杜子腾:…… 他就知道,放任不管总有一天这两家伙肯定会搞出事来,这不,事情来了。 显然,既然是在实验田里,方才王满才等人已经说得明白,那显然是他们密切观察了很久的试验对象,现在这异象很难说是怎么发生的,可是既然发生了,那就是重要的试验现象,要认真观察,寻找规律的。 这类从未发生过的试验现象就更是这般,也许能从中揭示出前所未有的重大规律,整个禾禾草种植学会全员出动,显然就是为了这么一个重要的实验现象。 结果,那两个小混账,尽帮倒忙! 干扰实验现象乃是实验的大忌,在杜子腾对一众学会修士的培养中,这点是再三强调的。 没什么好说的,杜子腾抬手,直接要把两小给召回来。 小木棍本来要再次冲锋的,已经很久没有被杜子腾强行召唤过的它,一时有些不情愿,竟然在半空中嗡嗡抗议起来。 至于包子……包子猛吸口气,鼓得十八褶子都平滑起来,竟连搭理都不搭理杜子腾。 杜子腾的脸色蓦然一沉,这次直接没有商量,强将小木棍召了回来,它百般不愿也只能不甘地缓缓飞回了杜子腾的掌心。 至于那只无法无天眼里完全没有杜小爷的包子,只见萧辰眉毛一蹙,手指轻弹,一道迷你可爱的赤金闪电从天而降直接劈下,居然正正劈在包子身上,那圆鼓鼓的淡金色透明身体竟被劈得一个趔趄,然后,虽然有点蠢萌却依旧不掩霸气的寰埏大人就像皮球漏气儿一般……居然干瘪了下来,恩,把那点霸气漏了个干干净净。 包子气得浑身发抖:“谁!谁!谁敢坏寰埏大人的好事!给我站出来!” 萧辰负手而立,只淡淡瞥了一眼包子,然后不知是否在场众人的错觉,他们竟然从那张真.包子脸上读出一种震骇:“你……你……这不可能……这、这、这……” 整只包子似乎陷入了极大的迷惘震惊之中,竟然再也顾不上它旁边那华丽的光茧。 萧辰长袖一拂,包子竟然不由自主、或者说是老老实实地被他收入了袖中。 这两个调皮捣蛋的家伙被降服之后,杜子腾才抽空向身边的王满才问道:“这光茧何时出现的?现在可有推论?” 王满才却难掩激动:“杜道友……若我等推测不错,那光茧之中……定是三阶乃至更高阶的禾禾草!” 杜子腾惊讶:“更高阶的禾禾草?” 然后他随即释然,是了,那两个小混账一直在秘境中翻滚来翻滚去就是闹着要把三阶禾禾草找出来吃掉……原来竟是真的。 只是杜子腾心中还有疑虑:“这等异象之后会如何,你们可有定论?” 王满才摇头:“我等也是第一次这般确切地推知三阶禾禾草的讯息,这样的异象也是第一次出现,实在不知其中会发生何事,出于安全考虑,才通知了孔道友他们前来布防,以防万一。” 杜子腾颔首,实验之余还能顾全大局,也难会他们了。 而且,三阶禾禾草对于整个秘境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可以提升禾禾草产生灵气的效率,光是这一条就足以叫人心动,更何况,根据他们现在的研究成果,禾禾草等级越高,发生各种异变的方向越多,可能性也越多,比如二阶禾禾草就比一阶禾禾草有更多的异变,那给到凡间种植的瑞禾就是二阶禾禾草变异后的产物,异变就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而且,这可是他们忙碌了这么几年一直只推知其存在、却从未探个确切的物种,想到他们辛苦这么久的地里竟真能找到一株活生生的三阶禾禾草,纵是杜子腾,心中也难掩激动。 在包子和小木棍被召回之后,那光茧依旧明明灭灭保持着固有的节奏,随着时间流逝,围观的修士都有些焦躁起来。一众剑修因为不知那其中变化的结果好坏,亦不敢远离,在防守这么久之后,难免精神便不如一开始那般集中。 就在此时,萧辰突然出声道:“快了。” 杜子腾一怔,还来不及吐槽大爷您终于舍得说话了吗真是惜言如金啊您! 仿佛是为了印证萧辰的话语一般,那光茧明灭的速度仿佛加快了一些,就像里面的活物呼吸更急促了一些,众目睽睽之下,那光茧上居然凸起了一块! 孔云神情一变:“列阵!” 一众剑修如临大敌般将那光茧团团围住,这秘境是他们避难之处,绝不能再发生任何闪失,再谨小慎微都不为过。 可那块凸起在将光茧撑到极薄极薄,薄到已经能看到那凸起的具体形状之时,又仿佛脱力一般突然缩了回去。 剑修们的心随着那凸起的消失渐渐放回了肚子里,可下一秒,另一个方向上,那凸起竟然再次出现!剑修的手中剑已经开始渗出汗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此这般来回往复五六次,那光茧上不断出现凸起又不断消失,且那凸起一次比一次浅,消失得一次比一次快,最后一次,凸起竟然只是渐渐一现就很快消失,若不是一直盯着,只怕就会完全错过了。 杜子腾皱着眉头,实在不知这光茧的这番变化与三阶禾禾草是什么关系,是昭示着禾禾草再次升级?还是有病变?还是王满才他们根本猜错了方向?这东西与禾禾草根本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如果没有关系……这光茧到底是什么?怎么突然出现在他们这试验田里的? 这一切疑问,如今都是无解。 那光茧最后一次凸起之后,竟然连那明灭的光芒都黯淡迟缓下来,眼看就是要缓慢熄灭了。 杜子腾依旧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身边的萧辰却是忽然有了动作,不见他如何便已经到了那光茧之旁,只见他抬手轻轻一点,那光茧蓦然光芒大绽。 在那光芒逼得杜子腾闭眼的前一秒,恍惚的视线中,杜子腾好像看到了一株怯怯的碧绿小草,自两片柔嫩娇弱的叶片中抽发出一片细如金丝的新叶,那缕金丝华美璀璨,轻轻一卷便是一个华美繁复的弧度伸向萧辰…… 可那光芒实在太过逼人,杜子腾闭上双目之后,好半天才能再次睁开,而这一次,他更是目瞪口呆。 只见那光茧早已消失,那什么小草也似乎只是他的错觉,那块试验田一角,竟是坐着一个双目紧闭的赤.裸少女,肤白胜雪眉目如画,精致得不似这世间应有。 她双手紧紧环住自己肩头,似是对这陌生世间害怕又茫然,然而,在萧辰伸出手来之时,她情不自禁地抬起脸蛋,虽未睁眼,嘴角露出来的依赖笑意却足以倾国倾城,在场所有见多识广的修士在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就是那些修真界公认的美人在这少女面前,恐怕也会被衬得如泥偶一般。 就是杜子腾这样能画尽人间□□的修士,在这一刻,也忍不住眼中的惊艳与欣赏,这少女身躯的稚嫩青涩与那精致至极的五官杂糅一处,是一种他从未见识过的惊心动魄的美丽。 看到这个少女雪□□嫩的娇躯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萧辰微微皱眉,然后竟是取出了一件外衫罩在少女身上,俯身抱起这少女,竟只朝孔云传声说了些什么,便几个呼吸间消失不见。 众修士只依稀看见少女全心全意依赖无比地依恋在萧辰怀中…… 而杜子腾……杜子腾呆在了原地,这前所未见的美人还没完全看清,最后视线里只有两只雪白娇嫩还沾着一点泥土却衬得冰肌玉骨越发纤秀的小脚丫,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杜子腾呆呆地想到:这是种没有见过的类型啊,刚刚那个角度,连骨骼透视图都没建模完成呢! 然后,杜子腾更呆了,刚刚那光茧里……是结出了一个华华丽丽的妹子? 随即,杜小爷大怒!我擦! 他守了这么大半天,都还没看个清楚明白,妹子就被萧辰私吞了! 这一刹那,杜子腾根本分不清,到底是没有视觉解析完成的妹子被私吞这事让他生气,还是萧辰私吞了一个妹子这事让他更生气。 而一旁偷偷觑着杜子腾表情,看他一直发呆、担心他打击太大而一直有些担忧的众修士看到杜小爷脸上的愤怒这才松了口气。 孔云咳嗽了一声,想说点什么,然而,想想杜子腾与萧辰的关系,似乎说什么也不太合适,尴尬的剑修这一刻无比想把掌门揪过来问一问,您老人家到底怎么想的? 王满才等一众学会修士却是遗憾地看着妹子被萧辰带走,然后眼巴巴地道:“啊……那个萧掌门会把她送回来吗?这可是我们实验田里出产的啊……” 杜子腾被这么一提醒,更是出离了愤怒:这明明小爷地里结出来的妹子,居然被萧辰私吞了?! 我了你个擦,这事没完!!! 一旁围观到此时的合欢宗弟子却是捂嘴偷笑,然后金奴子咳嗽一声,当即有数个衣着更华丽的妹子一拥而上,娇声道: “啊呀,少主不要伤心啦,天涯何处无芳草~这种事你既无情我便休,萧掌门虽然条件好了些,但修真界还有大把的森林可以去征服啦,您不用吊在他这一颗树上啊~” “少主别嫉妒啦,萧掌门身边只有一个妹子,我们这么多姐妹都可以陪你玩,气死他!叫他后悔!”说话的少女一脸天真娇俏,全心全意为自家的少主打抱不平,全然不觉得自己话里的深远含义有多么惊世骇俗。 “就是就是,咱们也不比那个差呀~”有些合欢宗弟子已经开始进入状态,开始摆出各种撩人姿势了,可是那眉目间,与其说是在撩人,不如说是在逗乐,在一本正经地哄杜子腾开心。 “嘻嘻,热闹看完啦,少主咱们走吧,一起玩去~可惜婉儿姐姐不在,她的功夫最好了,不过没关系,我们也会好好‘安慰’少主的~” 杜子腾好笑之余也有点茫然:“啊?” 他好像还没将妹子被萧辰拐走和他需要被合欢宗弟子们“安慰”之间联系起来…… 而合欢宗的行事风格也不需要杜子腾明白什么,嘻嘻哈哈的玩笑声中,杜子腾已经被合欢宗的弟子们包围了起来,在鼻端各式馥郁的芬芳中,杜子腾竟莫名觉得心中那不知为何而来的焦躁渐渐平息,于是,破天荒地,他竟也没有太抵抗这群女弟子的簇拥亲昵,甚至还有弟子亲密地挽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说着什么玩乐至极的话语,这气氛简直叫杜子腾完全想不到之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眼看,那阵香风拥着杜子腾就要离开,而一旁,孔云额头的汗水已经刷地下来了,他没办法想像,如果杜子腾被合欢宗弟子们好好安慰之后会发生什么。 这一刻,身为“师兄”的责任心让这位金丹剑修不得不涉足自己绝不擅长的领域:家务事。 孔云不得不硬着头皮咳嗽了一声拦在杜子腾面前道:“这个,杜师弟,你这样离开恐怕不妥……” 杜子腾:? 他对孔云印象不错,不过这一瞬间不是特别明白孔云的意思。 孔云额头的汗更密了:“这个、你和这么多合欢宗的女弟子在一块儿,唔,恐怕传出去于师弟不好……那个,掌门……” 杜子腾更莫名其妙了,传出去怎么了?掌门?萧辰又怎么了?那家伙今天可没说过几个字。 不待杜子腾分辨孔云的意思,他身边一直开开心心的女弟子们却突然有人换了副面孔般叉腰指着孔云的鼻子道:“我们少主和我们一起玩怎么啦?!” “就是!就许你们掌门和那种来历不明的在一起?!” “哼!你们简直太霸道,我们少主要干什么你们管得着吗?” 这么多翻了脸突然从温柔妹子化身娘子军,不仅让孔云懵了,连杜子腾也有些目瞪口呆。 好半天,孔云才找出句话来:“杜师弟也是我剑派弟子,而且,他与掌门……” “呸,别提你们掌门,渣渣!” “你想说少主和你们掌门之间有什么吗?别逗了,我们少主英明神武,你们掌门提鞋都不配!” “还剑派弟子呢,我们少主心情好就加入你们横霄剑派玩玩,一直以来,少主辛辛苦苦给你们当牛做马,那是少主慈悲,可不是你们要挟他的理由!少主高兴做就做,不高兴受了委屈,离了你们横霄剑派又如何?以我家少主的能耐,天地之大,哪里去不得?!” 这心直口快的妹子最后一番话出口,孔云和杜子腾都同时色变,金奴子直接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可他的神色并不严厉,显见心中不是不认同这妹子的话,那妹子只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便不再出声。 杜子腾只是皱眉道:“孔师兄,言者无心,刚才这番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但我实不知你今日这般是何意。”然后他神情间肃然道:“我……确实出身合欢宗,我的娘亲是上一任合欢宗宗主,不论剑派认不认可,人的出身不由自己决定,我也感激娘亲曾为我做的一切,绝不会诋毁予我生命的人,有些话,也请师兄不必再提。” 说完,竟是在一众合欢宗弟子的簇拥中率先离去。 只留下原地惋惜哀叹实验对象的学会修士和心中感觉萧杜要糟却又不知道怎么办的剑修。 想挽回点什么却彻底搞砸了的苦逼剑修叹了口气,最后不得不再次摸出了一把金剑,只在心中苦逼的祈祷:掌门啊掌门,你可千万别昏了头,杜师弟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之辈。 第197章 杜子腾和合欢宗的玩耍,其实真的是很纯洁的玩耍。 难得合欢宗的弟子们经营着修真界史无前例的播放频道,也玩出了不少心得。 看着那些赏心悦目的歌舞,听着那些逗趣好玩的笑话,痛快地喝着最爱的禾禾佳酿,杜子腾似乎已经将那些烦心事抛开了万里之远。 可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这是合欢宗上上下下在竭尽全力引他开怀,忘却烦忧。 恍惚中,他依稀看到那个统领这个门派的女人,是不是自己年幼哭闹时,她也是这般使尽浑身解数地逗自己开心,让自己破涕为笑? 然后在春风十里欢悦无比的气氛中,杜子腾长长吐了一口气道:“我决定了。” 金奴子:? 杜子腾一手支颐,醉眼乜斜中散漫地道:“就叫‘享乐集团’吧。” 金奴子:“‘享乐集团’?” 杜子腾笑嘻嘻地道:“是啊,享受世间一切欢乐,这个名字你不喜欢?” 金奴子摇头不解,不知为何杜子腾是为何突然想出一个名字。 他却只是慢慢再斟了一杯酒:“这人世间,烦扰纷杂,何其困苦,何不今朝有今朝醉,及时行乐?……合欢宗再出现在世人眼前未免打眼,第一频道与第二频道已成气候,相信用不了多久,享乐集团的名声便会天下皆知,然后日进斗金绝非虚言啊,啧啧。” 说来说去,原来还是再说这些杂务,金奴子都有些无奈了:“少主,弟子们是希望你忘却烦忧……” 杜子腾却豁达地道:“烦忧?我有什么烦忧?” 看到这样“执迷不悟”的杜子腾,金奴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是宗主唯一的宠爱,唯一的牵挂,唯一的血脉,在这世上唯一的延续,又这般钟灵毓秀聪敏天成,他实在无法看到他过得不好,也许,是时候令他醒悟了。 “少主,你当真没有烦忧?” 杜子腾失笑:“如今一切步入正途,我有什么需要烦忧的吗?” 金奴子却深深看着他:“如果没有烦忧……这已经是第十壶禾禾酒,少主,纵使你平日再放纵,也从来没有超过三壶之数。” 杜子腾一怔,举起的杯子竟然缓缓放了下来,这一刻,他无法再欺骗自己,说一切顺心如意,说他没有烦忧,说他欢喜欣悦,可是他又没有办法说明白自己到底为何烦扰。 金奴子只耐心地道:“少主,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人事,你会去在意,会去牵挂,就比如主人生下了您,予以您生命,从此对您牵挂难舍,在您身上寄托全部爱意不舍……” 杜子腾将杯子放在桌上,困惑地道:“娘亲……可是有的人,明明没有血缘羁绊,只是偶然在一段有趣的路程里同行的路人……为什么也会影响到你的心情呢?甚至怎么也无法摆脱呢?” 金奴子微微一笑:“漫漫道途,谜团那么多,我是没有办法给少主一个答案的,可是,少主,如果能有人能影响到您的心情,让您无法释怀,总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杜子腾歪了歪脑袋,认真思索一下,然后竟是推杯而起毅然道:“你说得没错,肯定有原因,我得先弄明白原因,才能解决问题。” 然后他朝所有合欢宗弟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去找原因啦~爱你们哟mua!(*╯3╰)” 那恶心的亲吻竟与收音机中那恶搞的亲吻声如出一辙,叫一众合欢宗弟子看着他飞奔远去的身影呆了一阵后,齐齐爆笑出声。 而金奴子却是捏着杯子微微用力。 旁边一个少女悄声问道:“护法,少主明明还没开窍……您方才那样说,会不会……太便宜那个姓萧的了?” 金奴子却是淡淡一笑:“便宜?未必。” 他的少主他看得很明白,潇洒豁达,生性喜欢自由无拘束的生活,做不来那种斤斤计较婆婆妈妈的事情,弄不明白就弄明白,至于弄明白之后是好是坏…… 金奴子的眸中一沉,以少主的性子,弄明白之后也必然是果断绝决,绝不会拖泥带水,他这番点拨已经算给了姓萧的一次机会,可依他之见,萧辰此番出关,这么反常,还有那突然出现在试验田中的少女,嘿,这便不便宜,恐怕还两说呢。 再说,姓萧的如何又与他何干呢? 他只要少主此生平安喜乐,不纠结,不烦扰,继续现在这般潇洒欢脱随心所欲就好。 杜子腾的性子也确如金奴子所料,他已经想明白了,自己对萧辰出关这些奇怪的举动十分介怀,既然不知道原因那就去问明白,至少要做个了断,现在这么放在心里,实在太不像他杜小爷。 说干就干,杜子腾传讯给铁万里,问清楚之后便直奔剑修们所在的大厅,萧辰正在那里。 他抵达之时,与前几日不同,围在萧辰身边的剑修除了孔云几位金丹,又多了一些眼熟的面孔,依旧是几个筑基剑修。 而萧辰在讲解的似乎也不再是剑道之法,竟是在详细分说着什么东西,杜子腾在一旁越听越惊讶,这好像是什么阵法? 作为研究过符阵的人,杜子腾对于阵法并不算陌生,横霄剑阵作为横霄剑派的看家本领之一,杜子腾不但了解还亲自见识过,可是,在秘境之中,高阶修士毕竟少,倒是少见他们操练。 可是萧辰这讲解中,各种阵法的变幻中剑气如何配合,如何指挥,竟不再只限于横霄剑阵。 横霄剑阵所依赖的是剑派剑修们日日同吃同住一起练习中对于剑道的共同理解,无需特别操演便能直接上手。 以横霄剑派的剑修之能,单打的时候远超过独斗的时候,而且大家对于剑道的理解各各不同,这样的横霄剑阵自然是最容易上手的。 可若依萧辰这番讲解,显然低阶弟子们是必须要反复操演熟悉的。 横霄剑阵有赖于剑修弟子们的剑道素养,不只是对于自己之道,还有对于同门所修之道,只有到达一定高度融汇贯通才能真正在剑阵之中发挥作用而不是添乱。 可萧辰正在交待的这个剑阵,在反复操演之后,即使是炼气期的弟子,恐怕也能很好地发挥出巨大威力,这完全取决于弟子们对于剑阵的熟练程度与指挥的水平。 两种剑阵孰优孰劣,难以决断。 若只是现下大部分横霄剑派的弟子来看,当然是萧辰在解说的这个剑阵更加威力巨大,毕竟,这些弟子中,当初留在仙缘镇上协助杜子腾一起抵御妖魔的炼气弟子居多,他们若要到能随心所欲加入横霄剑阵的境界,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长。 可是,萧辰这布置不是没有缺点的,一旦要将大量时间花费在剑阵练习上,这些弟子们在修行之上可能进境就会放缓…… 萧辰并不是没有成算的人,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一时间,杜子腾也陷入了沉思。 杜子腾肯来寻萧辰,已经叫孔云心中惊讶,甚至是要用一种珍惜的心情来对待了,因此在萧辰讲清楚了之后,他连忙道:“掌门,既然这般,我等便安排弟子下去练习一二。” 萧辰点头,于是一众剑修便鱼贯退出,而孔云本来见杜子腾低头沉思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他转头想提醒萧辰些什么,却见那来历不明的少女竟然再次出现,在给萧辰整理桌面上那些散乱的玉简。 孔金丹心中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若论对于人□□故的精通,铁万里显然还在孔云之上,孔云方才急切的安排他也看在眼中,萧杜二人的历史渊源,他恐怕也比孔云要了解。 这两个人,都是极为清醒的人。 孔云在中间,恐怕会弄巧成拙,因此,不待孔云说什么,铁万里已经乍着胆子目前拉了孔云道:“师兄,掌门方才布置的那个阵法,我们几人尚有几处不甚明了,您看是否有空指点一二?” 孔云无奈,只得远远投来一个担忧的目光,便不得不与铁万里相携离去。 直到那个少女给萧辰斟了一杯茶水发出声响,杜子腾才猛然惊醒一般抬头道:“你觉得血盆口形势将有大变?!” 即使是出关以来未与杜子腾真正沟通过的萧辰也忍不住转过头来,二人四目相对间,纵然再有什么隔阂,却是难掩默契。 这个混账,故弄玄虚,果然是这样! 原来依旧是只有他能猜中自己的心思。 二人默默无言间,心中各自念头飞快转动着。 杜子腾开口道:“我一直也觉得血盆口的局势太过奇怪,那些妖魔……那些妖魔很古怪。”他皱着眉头,显然此事已经困扰他太长时间,却没有人能够与他一同探讨。 血盆口的局势关系重大,妖魔首级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而若要分析妖魔首级,整个破晓秘境,除了他之外,萧辰彼时正在闭关,更无他人。 杜子腾所做的处理就是竭尽全力提升秘境的一切储备,包括灵石、包括各种灵物,迎接所有可能的不测。 可现在,看到萧辰这番布置,杜子腾突然之前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难道真以为妖魔会……这,这不可能吧?” 到得此刻,萧辰看着已经猜到他这番布置的真正原因的杜子腾,低声冷峻地道:“妖魔既已入侵修真界,又岂会做无用之事?” 当初横霄剑派倾全派之力搭上那么多大修士才将天魔收拾干净……而现在,六派雇佣一些散修就能势均力敌,岂非反常至极? 但杜子腾没有想到的是,萧辰的判断竟然这样恐怖,如果真是那般,整个修真界必成炼狱…… 这一刻,杜子腾心中万千思绪飞弛电转,好半晌,他才缓缓道:“你决定出秘境?” 萧辰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杜子腾张开嘴就想反对,这是他们横霄剑派最后一点星火传承了!可是,话到了嘴边,想到剑修的性子,他叹了一口气:“答应我,不要那么早去。” 萧辰的语声亦忍不住柔和下来:“好。” 然后,他仿佛看着不知名的远方冷酷地道:“起码也要叫大雪宫与碧月城付出代价才行。” 杜子腾有些诧异地看向萧辰,这样阴冷冰寒的萧辰……似乎与记忆中十分不同。 那个不愿意与他说话、拒绝沟通的萧辰就算再如何疏远,也与眼前这个冰冷的萧辰不一样。 而仿佛感觉到了杜子腾觉察,萧辰转过了脸,竟是又恢复到了刚出关时那边,不看杜子腾,不与杜子腾说话,拒绝一切视线、语声的沟通。 一把无名火就在杜子腾心中腾地烧起,他甚至火得将那些关于修真界局势的想法都驱逐到了一旁。 他大步上前,逼视着萧辰道:“你到底是怎么了?闭一次关,人都闭傻了吗?!” 明明他们之间默契仍在,若想沟通并无滞碍,为什么眼前这个混账却一直在拒绝交流? 萧辰好半晌才道:“没什么。” “萧辰,你tmd敢看着我说没什么吗?我杜子腾做错了什么,你说!是哪里让你萧掌门不满意不如意了?你好歹也是个汉子,别跟个娘们一样别别扭扭的,有事说事,别叫我看不起你!如果你觉得我碍事烦人,大可直说,不必这么拐弯抹角,我杜子腾马上从你眼前消失,绝无二话!” 杜子腾这番咄咄逼人的话语中,不知哪句话触动了萧辰的神经,他蓦然转过头来,漆黑双目中似有赤色金芒猛然炸现,可他却深吸一口气合上双眼,似在竭力压抑什么一般自牙关间出声道:“别逼我。” 杜子腾简直觉得天下最荒唐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我逼你?哈哈。” 他看了一眼旁边怯怯看着他俩的绝美少女,嗤笑一声便要拂袖而去。 萧辰却突然一字一句道:“不要离开西荒。” 那语气,与其说是叮嘱,不如说是命令。 杜子腾头也没回,比了个中指:不许你大爷!小爷爱去哪儿去哪儿!这世上可还没人能束住小爷! 然而杜子腾哪怕出了大厅,萧辰的声音却如影随行一般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不许,不许离开西荒!”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强压着自己不回头去把那莫名其妙的混账揍一顿,便在此时,简泽传讯。 如今西荒诸国深受元国影响,已经渐渐开始将收音机普及开来,普通民众也开始知道这世上所谓的仙人也不是餐风食露不沾人间烟火的,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从凡人而来。 这种宣传普及修真文化的同时,也让凡间民众对于修真的一切更加好奇和感兴趣,在凡间相对还是比较安全,杜子腾便放心地将凡界一切交给了简泽打理。 如今他传讯而来,亦是为着凡界下一步发展之事,而且,他的传讯中,隐约提及,那位定国公似乎十分急着寻杜子腾,也不知所为何事。 杜子腾决定自己还是别与那混账待在一个空间内,省得自己气闷,本来此事可去可不去,定国公在杜子腾这儿还没有什么大份量,可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杜子腾并不犹豫,摸出那包子特制的传送符,竟是一步跨到了凡间。 简泽看到杜子腾这么快前来,简直是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来以为杜子腾还需要一些时日的。 不过,简泽从来不是那种望一知十、擅于揣测人心之辈,他亦没有多问,只是例行问候之后,开始汇报起工作起来: 如今御兽宗在凡间布设的工厂越来越多,以工厂带动发展的模式得到了许多凡间帝王的认可,简泽如今只怕何世明那边突然叫停,现在如今,那边要多少灵物,他们在凡间便可建多少工厂。 此事有例可遁,杜子腾只简单过问了这些凡国的基本情况,简泽的判断亦十分成熟,杜子腾只予以肯定便不再多加干涉。 而另一件,却是涉及到简泽真正的想法:“……那第二频道如今在凡间如火如荼,便有那等胆大包天的凡人,竟然敢伪装修士前往行骗,或是讹人钱财,或是贪图美色……” 杜子腾皱眉:“伪装修士?凡人肯信?” 简泽苦笑:“咱们并未向凡人普及过修士的特征,那些凡人胆大包天,依据第二频道中所述的情形亦是编得栩栩如生,普通老百姓确实难以分辨……” “那你是如何想的?” 简泽道:“可否令第二频道播放一些辟谣的消息,以免事大之后,动摇我们在凡间的根基,那就不美了。” 杜子腾却是沉思道:“这其实只是指标不治本,若是我们辟谣,必会有新的骗局衍生出来……” “这其中有部分原因还是在信息不对称,纵有第二频道相助,一般凡人又哪里知道真正的修真是什么回事呢?” “最根本的原因,也许都不是这么简单,我们在宣传了修真界之后,激发了百姓对于修真界的好奇,我们却没有渠道来满足这种好奇向往,所以才会给了这些骗子机会。” 一边说一边杜子腾也将自己的思绪整理了清楚,然后他一拍桌案:“一事不烦二主,简兄,你便再多做一件事吧。” 简泽连忙仔细听起来。 “下一个阶段,我会令第二频道全权配合你进行宣传,而我们的噱头很简单:想修真吗?” 简泽有些吃惊,脑海中思虑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要在凡间找一些有灵根的人?” 杜子腾却是嘿然一笑:“找?不,”思及某人现在的那些动作,尽管已经与对方撕了一次脸,但大局观不允许杜子腾以私人感情左右决策:“我们不找,我们只做一件事:灵根普查。” “动员我们所有的凡间渠道,将所有凡人都进行一次筛查,看看他们中到底有多少有灵根,如果查出有灵根的,邀请他们加入横霄剑派。” 简泽,简泽已经再次呆滞,他发现,每次他们提出来的、想到的问题,每次都能被杜子腾以一种令人无限目瞪口呆的方式来解决。 “您是说……全部凡人?普查?”如果真的全部排查一遍,哪怕有灵根的人出现的几率很低,可是架不住它基数大,最后结果一定非常喜人。真不知横霄剑派最后会有多少弟子,恐怕就人数上而已,已经与昔日最辉煌的时候差不多了 “对,普查,把所有人都查一遍!” “都加入横霄剑派?” “呃,这样吧,不一定是横霄剑派,就宣传说修真秘境吧。” 简泽这段时间作为执行者,深知细节决定成败,他问得十分仔细:“可是,有灵根的百姓中,有的上有老下有小,也许十分想修真,却因为这样的原因错过……实在是太可惜了。” 杜子腾却是大手一挥:“这有何难?单设一笔基金,对于十分优异、十分渴望修真的未来修士,向他们的家里发放修真补贴,一年也不过几十两纹银,根本都不算什么钱。” 简泽一听,确实如此。若有了这笔津贴,至少解除了部分人的后顾之忧,才更能好地执行杜子腾的命令,让更多地人加入修真的队伍。 “不只如此,此次普查结束之后,可以同他们凡间那些朝廷建立一个机制:比如每隔三五年再普查那么一次,这样就有源源不绝的修士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 想到那副场景,在每个乡村、每个城市,都有查询灵根的地方,每个灵根查询处都排着长长的队伍,男女老幼列队其中,期盼着得到一个改变家庭命运的机会,期盼着踏上仙途,从此不同于凡俗…… 那副场景,想想都让人觉得兴奋不已。长此以往,恐怕整个修真界中哪个门派都不会有这么恐怖的吸纳能力,无论是什么修真天才,还是普通的修士,破晓秘境都将彻底垄断整个修真界的人才。 简泽深吸一口气:“我定然全力以赴,做好此事,不负杜兄弟你这番所托。” 杜子腾哈哈一笑:“你做事我素来是放心的。”然后他随即皱眉:“恐怕那查验灵根的法器也要进行世俗化并且大规模批量生产才行啊。” 所谓世俗化,有的法器需要灵石、灵力、神识等来进行驱动,但这显然是不适用于凡间的,而世俗化,是通过凡人的简单操作,比如说手指摁下去之类的,便能激发法宝功能。 这其实是杜子腾最看重的功能之一,如果没有世俗化这件事,那么修真文明永远只能在一群落寞的修士之间流转最后渐渐死掉,只有世俗化让所有百姓都参与使用、只有源源不断地从凡间补充新血,才能保证整个团队的欣欣向荣。 这样的尝试欧治挑战过了几次,相信应该问题不大。 此事讨论得差不多,简泽迟疑了一会儿道:“那位定国公再三想求见于您……刚才,我这边下属来报,他又已经上门了……您看?” 杜子腾有些诧异:“可知他所为何事?” 简泽摇头:“我只看他焦灼不堪,不知到底是何事。” 宋明钧此人他们打过这么多年交道,既然他已经来了,那便见吧。 这位定国公又是一段时日没见,却是沧桑了许多,眼中挂满红血缘,胡茬儿都没怎么打理,那气息间急促仓皇又绝望狼狈,似是一只负伤到走投无路的野兽。 杜子腾不及开口询问,这位素来骄傲自负的定国公竟是扑通一声向杜子腾跪了下来:“杜真人……请您、请您救救阿濯吧!” 说着,这位已经位极人臣的堂堂男子,虎目中竟似有泪光涟涟。 杜子腾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阿濯,似是那位元国帝君的乳名。 第198章 天光昏暗不明,似乎连这重重宫禁之中都生出一种死气浓郁沉重到化不开的感觉来。 突然之间,只听一声刷的声响,仿佛是天幕被人重重掀开一般,那厚重的帷幕被人扯开,天光倾泻入内,映出床榻上那一具枯槁不成人形的腐朽躯壳。 好像是被这光芒刺得难以沉眠,那具躯壳极其费力地动了动眼皮,即使已经竭尽全力,却也只是以一个缓慢到令人心焦的速度在眼皮间打开一条缝隙,又好像不能适应一般缓缓合上,若非眼睫间这点细微而吃力的动作,几乎叫人以为这龙床上的不过是具尸体。 杜子腾立在窗边,借着那天光,依稀可见宫墙之外辉煌的一切,蓬勃发展几乎可以听到资源在汩汩流动的工厂,工厂边缘那些栉比鳞次的繁华商铺,街道中喧嚣和乐的人群,然后他转过身来,看着龙床上那只有出气的躯壳,这个帝国的繁华似乎已经吸尽了这具躯体里的全部生气。 那些繁华街道上尽情享受着这前所未有的幸福生活的百姓可明白,他们今日繁荣昌盛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这具腐朽身躯之上? 杜子腾到来之后没有多久,宋明钧也到了,这也算另类的殊途同归? 毕竟,杜子腾身为修士,来去自如,而如果元国的定国公未经宫禁勘验便突然出现,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而现在,看到那具已经辨认不出五官容颜、散发着衰亡气息的躯体,宋明钧却仿佛突破了什么桎梏一般,急步上前,临到床前,却又强迫自己放慢步伐,放轻步履,仿佛怕带起的风惊动床榻上的人。 杜子腾站在一旁,清楚地看见,这位定国公在龙榻前是如何强迫自己收敛一切焦虑绝望,只留下一份从容爱护在面容上。 “阿濯?可是日头太烈,不舒服?” 宋明钧只悄然移动身形替他遮挡住直射入内的日光,凝视对方的眼神专注柔软。 龙榻上的元帝嘴唇轻轻地翕动了一下,若非杜子腾身为修士目力超群,恐怕也难以发觉,可宋明钧却是柔声道: “没事的,朝堂上一切都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今天是杜先生来看你啦,真的。” 元帝眼睛深深内陷,杜子腾根本无法从他这干瘪至极的面孔上读出任何内容,宋明钧却奇异般地完成了与他的对话一般: “嘘,阿濯,我们不提遗旨,不提遗旨好不好?” 这话里竟是带上了不由自主的哀求。 不知为何,这样的宋明钧,与杜子腾印象里太过不符,也许于凡人而言,已过不惑之年,人生便已经过了泰半,可于修士而言,相交十数载不过眨眼间而言,不论是那个年轻时野心勃勃妄图掌控一切的将军,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力擎天的定国公,在印象中的鲜明都未褪去。 而他眼前这个被一场即将降临的死亡撕碎一切面具的男人,那样陌生,陌生到令杜子腾感到一种荒谬。 这真是那位宋明钧? 可此时的定国公仿佛已经当杜子腾不存在一般,只通过元帝那些轻微得不能再轻微的动作继续交流着: “是,那个孩子很好……他的母族?没有关系的,阿濯,你不用操心,我会打理好一切的。” “皇后?皇后在后宫好好的,你放心,我不会动一个妇人的,嘘,阿濯,只有我和你,我们不提别人好不好?你还记得安王府里那棵山里红么?就是你小时候缠着非要吃的那棵,在西南角挨着幽芳苑的,你也还记得呢,那会儿你是多大?七岁还是八岁来着?我们俩偷偷爬上去被殿下知道了,抄了整整一月的书……前些日子,我让他们把树挪到殿外啦,只要你病一好,我们就出去看看,那树上现在挂满了山里红,跟红灯笼一般,你必是喜欢的……” 龙榻上连说话都无法出声的元帝竟是情不自禁嘴角微微牵动,依稀仿佛是个笑容。 在与定国公的一切格格不入的絮絮叨叨中,被杜子腾惊醒的元帝渐渐平缓过来。 然后,定国公的情绪仿佛亦渐渐平定下来,这般的家常中,他娴熟地用布巾蘸着水给元帝润了润嘴唇,轻轻给他轻轻按摩身周,这般照料了半晌,直到元帝再次陷入沉眠之后,他仿佛才意识到杜子腾的存在。 而杜子腾竟然对他们二人间的日常没有太多不耐烦,反而是在一旁寻了椅子静静坐下来,候着。 大概是因为元帝在旁,先前那位彷徨绝望的男子仿佛已经离这位男子很远,他只是镇定异常地对杜子腾道: “杜先生,念在我们相交一场,我元国上下与您还有大用吧?请您救救陛下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轻握着元帝手腕的指间都在微微发颤。 这一刻,杜子腾很难说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明明就算是普通凡人,他若是遇到了,也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但这位与平日表现大相径庭的定国公面前,他却是有些苛刻地露出一个笑容:“救?为何?” 定国公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也许于您这般的修士而言,陛下与我皆是凡人,何足道哉?可是,我想,其他的修士都不愿向凡间透露踪迹,您却背道而驰,这其中必有缘故,我元国至少对您还是有些用处的吧?” “陛下一直以来,对您推行的各项举措莫不是殚精竭虑,全力推行,只要您能救陛下,便是我元国的大恩人……” 杜子腾却是打断了他的话道:“即使这位元帝不在,我也一样有法子让继任者心悦诚服!” 宋明钧沉默了,他知道,杜子腾所说不错,修真界的一切如今在元国传播开来,百姓皆慕,继任者必然也深知与修真界合作的利弊,但凡脑子正常的,定然也会抱紧杜子腾的大腿。 到得此刻,戎马一生翻云覆雨的定国公绝望地发现,在这般追求长生之道的修士面前,他纵然权倾一国,能够拿出来的筹码也少得可怜。 杜子腾却道:“别说这些没用的,”杜子腾定定看着宋明钧的双目:“给我一个你要救元帝的理由,只说最重要的那个。”好叫我知道,为何眼前的一切令我这般困惑迷茫,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有些不敢触碰。 宋明钧一怔,然后扯了扯嘴角,目光竟是不由自主回到了榻上那几乎随时可能呼吸中断的人身上,好像在这一刹那,时光已经倒流回了许久之前: “这么多年来,萧先生曾经问我的一句话一直反复在我心里回响,”宋明钧陷入思绪之中,眼神中满是痛苦迷离:“起事当日,萧先生曾问我:‘今番起事你不后悔?’现在想来,萧先生当真不愧是真正的仙人,也许在他的明察秋毫中,今日一切当日早已注定……我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若是当日,不求什么江山,只带着阿濯远遁他国,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阿濯明明没有什么野心,不想要什么天下,是我一心一意想成就不世功勋,是我以平定天下为名逼着他去学那所谓君王手腕,是我以报父仇为名逼着他一步步亲手杀了自己的伯父,是我……是我以天下大义为名逼着他娶一个本就不爱的女人……我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这十几年来,日日夜夜,我没有一日不后悔,我看他端坐朝堂,殚精竭虑却没有一日真正展颜,我看他与皇后举案齐眉却始终相敬如宾,我看着他一步步逼着自己当了最英明的君王,却永远再找不回当年的阿濯……我真的后悔了。” 这被元国百姓尊为国公爷的男子却是在痛苦狂乱中沙哑着声音道:“这天下百姓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一日日看着阿濯为了他们耗干心血,疲倦欲倒,时时刻刻总有邪念在我心头啮噬:我恨不得举起刀兵将这天下烧杀抢掠,付诸一炬,可我……终究是不敢,我怕阿濯不开心……” “这十数年间,我无时无刻不是这般天人交战几近发狂,我一时想我能这般在朝堂上时时见到他,便已觉心生欢喜再无他念,兢兢业业做着这狗屁的国公;一时我见他与那皇后亲昵并肩又恨不得将天下倾覆杀尽,带上他就此远离一切,只有我们二人再也没有其它……这其中的错乱纠缠日日夜夜啮噬我心,听闻你们修士中有走火入魔之说?呵,说起来,我恐怕早就走火入魔……” 然后,这位颠三倒四说了半晌的定国公满目血丝地抬头对杜子腾扯出一个笑容:“您问我要一个理由?阿濯是我宋明钧此生挚爱,为他我愿收兵勒马安心于此当个定国公爵,为他我也想将天下屠戮干净付诸一炬……这般的理由够不够?” 此生挚爱? 似乎是什么在内心翻腾汹涌,似乎是什么一直以来隐约未明的东西被这突如其来全无防备的话音狠狠击穿,似乎…… 这一刻,杜子腾觉得自己的呼吸狠狠一窒,他忍不住闭上眼,似乎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涌上心间,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寂静许久的丹田都似乎被这措手不及汹涌而来的一切情绪冲击得七零八落,令他经脉中的灵力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冲撞起来。 好半晌,杜子腾才宁定了心神道:“此生挚爱?” 到得这刻,似乎已经再无隐瞒的定国公率直地道:“是,此生挚爱。若您肯救阿濯,我便已决定用尽余生,好好待他,将过往那些缺憾全部弥补,如若不能……”他仿佛已经真正想开了,脸上竟是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我定会安排好一切,与阿濯同一个墓穴。黄泉碧落,阿濯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在定国公看来,这位一直思绪神奇的修士面孔上的神情却是有些莫测起来。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句话:“我可以救他。” 这一刻,纵是山崩不色变的定国公亦忍不住狂喜:“多谢……” 然而,杜子腾却打断他的道谢:“我亦有言在先,救他你不后悔?” 这似曾相识的问话令宋明钧心中一怵:“杜先生,此言何意?” 这位修士只淡淡地道:“元帝体内生机断绝,生气难续,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引入生气重造生机,说来也并不麻烦,只需要引灵气入体稳固本元,重培机体便可。” 宋明钧只认真聆听,听起来似乎大有可为,他便忍不住喜动颜色,他甚至已经开始想到,老天爷,只要将阿濯还给他,他一定……他一定好好弥补,再不负此生剩余时光。 可是,这位修士的话却有后续:“这引气入体,非有灵根者不能为,否则必会爆体而亡,而若身有灵根……一旦引气入体,便是踏上道途,从此仙凡相隔?你,不后悔?” 宋明钧呆住了。 如果救回了阿濯,他自今往后便会如眼前这位修士一般高高在上?年轻容颜十数年不变?掌握着通天彻地之能?……从此与自己仙凡相隔? 如果说年轻时候的懵懂莽撞造成太多的误会隔阂还可以用时间与真心去弥补,那仙凡之隔这样恐怖的鸿沟显然并不能轻易跨越。 如果那般,他还要救阿濯吗? 定国公眼神中的狂喜光芒渐渐黯淡下来,最后竟是渐渐冷静下来,沉声道:“是的,请您救救阿濯吧……” 这位修士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来:“即使他醒过来之后,已经是修士?” “是。” “你,确定不会后悔?” “……” 宋明钧却只能沉默以对,好半晌,他才低声道:“阿濯醒过来之后,我便会上折自请戍边,待他修行有成,数十载光阴过去……他自会将这一切遗忘……” 那声音到得后来,已是低不可闻。 “不……”这与其是说一个声音,不如说是一个勉强的口型伴着气声。那沉重缓慢到随时可能中断的模糊喘息中,这位不知何时醒来的君王深陷双目中竟是有浑浊水光。 这位一生中的大部分时候都是性子柔和的帝王,竟是在弥留之际,显露出生平罕见的坚毅果断来,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一字一句出声道:“钧哥,我、不、要。” 仿佛是被这久未有过的称呼震慑感动,又仿佛是为君王的坚决而心痛莫名,宋明钧俯下身牢牢拥住这具皮包骨的身躯,竟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地哽咽道:“阿濯,听话,听话,让我能再多看看你,多看看你。” 元帝却是忍不住牢牢回抱着这炽烈激荡的灵魂,同样泪湿沾襟,早在懵懂年少的时候,他就比这个人更早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是你逼我的,江山是我要打的,伯父是我逼宫所弑,不是你逼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是我,喜欢看你驰骋沙场英姿勃发,才那么自私地想要这如画江山,是我,想让你留在身边,才会以一个虚高的爵位将你羁绊…… 在这般苦涩甜蜜的交颈呢喃中,这对至高君臣耗尽半生终于才跌跌撞撞走到了一起,而他们竟未发现,不知不觉中,这本已经油尽灯枯的元帝却是精神渐长,气息虽急促,却也渐渐有力…… 而这一切背后的杜子腾却早已悄然离去,他从未告诉过现在这位既欢喜又悲伤的定国公,这位君王身上,早早就有他布下的一道乙木逢春符,承自妙思书院,由赫连真人亲手所绘,到了油尽灯枯之时,符箓便会自动激发,如枯木逢春一般重焕生机。 而杜子腾只是在这都城中寻了一处破败荒凉的庙宇,随意盘膝而坐,不远处是红尘万丈紫陌千条,一切纷扰似乎隔着一层膜,难以惊扰。可 那对终于突破大半生屏障哭泣欢笑的有情人却始终令他不能释怀,或许,用有情人来形容他们这一生的跌宕起伏,生死不弃都太过轻浮。 杜子腾看着不远处的喧嚷,呆呆出神。 有邻家的小儿女竹马绕膝,天真无邪间只为他一句甜言蜜语便心花怒放,有耄耋老人华发如盖,不需多言只一个眼神便知对方寒暖,亦有那挑着吃食的小贩夫妇,忙碌之余,却不忘盛上对方最爱的甜汤晾在一旁,只希望他能解解乏…… 金奴子的话再次在耳畔回响:“漫漫道途,谜团那么多,我是没有办法给少主一个答案的,可是,少主,如果能有人能影响到您的心情,让您无法释怀,总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原来……竟然是这样啊。 原来……这才是答案。 在被这么多东西冲击得七零八碎,在旁敲侧击试探询问这么久之后,杜子腾终于明白过来。 蓦然间一句话不期然间浮上心头,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靠。” 在这紫陌红尘之中,杜子腾被自己酸得都受不了,面上露出一个有些欠揍的惫懒笑容,可是,为何心中某一部分,有种情不自禁的愉悦,又有种情不自禁的苦涩。 原来,自己只是一直迟钝不自知而已。 搔了搔头发,杜小爷支着下巴有些苦恼: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这个境地的呢?居然真的会看上那么一个混账。 明明与对方也不似那定国公与元帝一般,一往情深,纠葛经年。 一边自我唾弃着,可为何另一边,脑海里面盘旋的却是那些画面: 也许只是在自己那些狂妄无忌天马行空的行事间,能有人可以并肩探讨的默契自在…… 也许只是在生死之间的考验面前,对方依旧能够禀心行事的那一分惺惺相惜…… 也许只是数次交锋间,不必留情也可以势均力敌的痛快淋漓…… 更也许,是在对方出关之后,那不顾一切的疏离之后的、隐约间流露出来的无法压抑却又竭力按捺的独占欲。 想了半天之后,杜小爷终于得到一个结论:都是那混账的错,如果是个妹子,以他杜小爷的英明神武,定然早就发觉了心意!一定不是小爷太迟钝! 杜子腾突然露出一个笑容,起身拂了拂了衣衫,下一瞬间,人已是回到了秘境之中。 不知不觉,或者是后知后觉间,他有些急躁,有些迫切,一边自嘲自己似乎跟凡间那些毛头小伙没什么两样,可另一边,这种心神为一人所系的悸动却又有种陌生的甜蜜。 临时的掌门居所中,在杜子腾踏入前一秒,萧辰强令自己收束所有浮动心绪,只坐在案前翻着玉简淡淡道:“所为何来?” 若是换个人,只这四个冷淡如霜的字就能将一切甜蜜悸动凝结成冰。 然后,自觉已经一(终)切(于)明(开)了(窍)的杜小爷,突然觉得自己在混账面前有了一种我明白你不明白的优越感,然后他敏锐地发现,与萧辰处置事务一贯的果断绝决相比,好像在与自己的问题上,他表现的是这么……蠢,甚至会做出这种拒人千里来掩饰的蠢事。 但自己竟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竟会觉得:这个家伙幼稚的模样,居然也不讨厌…… 杜子腾在内心吐槽自己到底是陷进了一个什么样的绝世巨坑中,非但没有自救,反而欢脱地越陷越深。 混乱的思绪中,杜子腾竟然罕见的有些沉默,在定定地看着萧辰一盏茶之后,萧辰着意带上几分刻意冷淡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道:“何事?” 看到对方那种比自己复杂纠结一万倍却偏偏还要硬撑着一副冷淡面具的作(zuo),杜子腾心中升起一种荒唐至极的想法来:他居然会觉得这个别扭的家伙也有点可爱…… 然后下一秒,一句话便直接脱口而出:“喂,小爷看上你了!” 恩,我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杜小爷,就是这么的霸气。 第199章 正在冷淡地翻阅着手中玉简实际上却心不在此的某人,表面上看起来对于杜子腾酷炫狂霸拽*炸天的告白无动于衷,其实,如果细看他手中玉间上的细细裂纹就知道--萧掌门其实是震惊到石、化、了、啊! 刚刚告白完的杜小爷迟了一秒钟才意识到:哎哟喂!小爷怎么就说出来了?! 然后,刚刚告白完嘛,反应过来之后,心情有点羞涩,还有点澎湃,但是,下一秒,他表白对象的表现就给他狠狠泼了一瓢冷水:妈蛋,小爷都这么给面子主动表白了,你tmd居然依旧面无表情?这个混账! 话已出口,杜小爷可不是轻易打发的人物,他忍无可忍一步上前拦在萧辰面前,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近,连对方面无表情却依旧英俊到窒息的眉目间的每一点细节都清晰地放大在眼前。 毫不犹豫的,杜子腾双手一提萧辰的前襟,居然是威武霸气地一把将萧辰从坐位上提了起来--别误会,不是杜小爷突然神功大涨,实在是萧掌门震惊之下,大失水准,没能反应过来。 “你没听到我说话吗?小、爷、看、上、你、了!” 这史无前例的酷炫到双手拎着对象衣襟将对方提溜起来再次表白的事情,大概也只有杜小爷可以做得出来了。 如果忽略身高差,这么个表白姿势确实是*炸天。 一旁始终默默当着背景的少女看到这场景,当即惊呼一声,竟然飞奔过来,使劲地想拉开杜子腾护住萧辰,也不管她那小身板能不能派上用场。 看到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的少女还有表白被打断脸上写着“你是哪棵葱要不是小爷不打好看女人一定抽你”的杜小爷,萧辰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少女和杜子腾拉拉扯扯的模样,特别是少女放在杜子手臂间的那双纤纤玉手,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萧辰定了定神,竟是没去管扯着自己衣襟的杜子腾,而是皱眉对少女道:“晓禾,退下。” 少女吃了一惊,随即怯怯地看了一眼萧辰,见他神情不悦,当即收了手,盈盈一礼,然后就飞快地退出了大厅。 耶? 居然这么快就走了? 注意力被转移的杜子腾不知不觉松开了萧辰的衣衫,转头好奇地目送少女身影离开,居然真的这么听话? 转过脸来,他却是看到隐隐一脸愠怒的萧辰。 杜小爷心中那点表白的情绪早在方才的鸡飞狗跳间折腾了个干净,在遭遇铁板一样的反应时,欢喜的情思退却,自尊心上涌,他忍不住有些生气起来:“我说,你要是不乐意一句话,小爷拿得起放得下,别娘们叽叽的,你放心,小爷素来心宽,绝不会一棵树上吊死,天涯何处无芳草,也绝不会影响门派发展,你成不成……” 杜子腾渐渐有些不耐的话语被萧辰猛然上前逼近一步给打断,萧辰几乎是贴着他的面孔垂首俯视过来,二人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近过,近到只能看清对方幽黑瞳孔中隐隐似有熔岩翻滚: “你说你看上我了?恩?”这句萧辰被表白以来第一次的回应,声音低沉几乎如耳语,眼神炽烈牢牢攫住杜子腾的心神,竟令他情不自禁有些耳根发热,呆呆凝视。 随即,杜小爷反应过来,挑衅一般直视对方瞳孔挑着肆意又狂妄地道:“对,小爷看上你了,怎么着吧!” 萧辰瞳孔中似有万千烟火绚烂绽放最后又归于沉寂,显得那双眸子越发幽深冷寂,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般黑暗,然后,他俯视着那双光芒耀眼狂妄无比的眸子,低声道:“看上我?这样的……你也看得上吗?” 那低沉近乎呢喃的话语间,杜子腾蓦然感觉到一种寒意,修士冥冥之中的六感里,在疯狂警告什么迫于眉睫的极度危险! 然后,他就在萧辰眼眸中看到一点赤金光芒,这不是形容,是真真切切的光芒!根本不同于修真界那些奇特功法引出的特殊异象,萧辰眼中这点赤金光芒娇艳邪异,慑人心魂,竟是令杜子腾的灵觉中感到无比的危险与恐怖。 这点赤金光芒迅速从瞳孔中扩大,在那墨黑的瞳眸中飞速勾勒出奇异妖冶的赤金线条,这线条飞快占领了那瞳孔,竟是延伸到了眼白处,然后沿着萧辰的眼睑、面颊扩散到整个脸庞,甚至深入到鬓发之间。 轻微地一声“啪”响之后,萧辰发髻上那枚玉簪法宝竟是受不住这强大恐怖的力量释放,碎裂成粉末消散在空中——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金丹所用防御法宝,竟然碎裂前只发出了这样一声轻微声响便再无抵御之力…… 而那一头倾泻下来的墨色长发间竟亦有丝丝缕缕的赤金妖异之光,这妖邪之至的华美线条赤光流转,竟是顺着萧辰裸.露在外的脖颈肌肤蔓延至更深处,赫然是将全身都将覆盖的架式。 在杜子腾措手不及的一个呼吸间,眼前这张英俊优雅的面孔竟是在转眼间就换了副邪异至极的模样,而杜子腾整个人似乎都深陷于这妖异的包围之间。 然后,萧辰轻声道:“如何?还要说什么看上的话么……” 那话语间,竟恍如九幽冥寒一般,轻忽却冰寒刺骨。 这副模样,竟颇类妖魔,绝非人类。甚至在杜子腾看来,那些流转不息的赤金线条也与妖魔首级上那无法破译却威力奇大的符纹如出一辙,却更加繁复华美,显得更加精致妖异。 杜子腾呆呆的,一时竟未有反应。 萧辰嘴边勾起一抹早有预感却又多了几分自嘲的冰凉笑意,如果没有这番得而复失,这早有预料会发生的一幕也许还不至于叫他这般失态…… 然后,他缓缓退却,重新坐回了位子之上,大厅之中,他这淡然一坐,竟将这宽阔厅堂坐得逼仄狭小,他明明没有如何运用力量,强大的气势却将厅堂密密笼罩,令人喘不过气来。整个大厅如大妖魔降世兵临天下一般,幽寒死寂。 好半晌,杜子腾突然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萧辰赤金双目投射过来,心中隐隐泛起一抹悲凉,难道竟然连他也要对自己“斩妖除魔”了吗?多么讽刺,上一刹那还一口一个心悦,现在却也要对自己刀兵相见了。 可杜子腾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靠,我是说你们怎么能同时碾压五个金丹呢,原来是走火入魔了啊!” 萧辰捏紧了的拳头突然就无力地松了下去。 然后,自觉已经明白了真相的杜子腾兀自巩固着自己的猜测:“就说嘛,那天在西荒边境,你碾压得也未免太过轻松了,嗳,你这次走火入魔的方向是啥?领悟了什么新技能?怎么能突然力压金丹的?别那么小器嘛,说出来的听听~” 完全不觉得眼前的萧辰有多么可怕的某人还蹿上前了几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萧辰,那眼神里还透着前所未有的新奇与兴致勃勃:“你这造型也不赖嘛,比原来那个霸气多了,果然人靠衣装啊!说说,这一身符文怎么来的?方便借来研究一下吗?我看着跟那些妖魔首级上的很像啊,那妖魔首级我一直没啥进展,你这个比那个看起来好像等级还高了不少,真是太好了!话说你顶着这么一身‘装备’有什么感觉吗?灵力运转有没有障碍?你上次吓退那五派金丹跟这身东西有关吗……” 这滔滔不绝的提问中,杜小爷大有把萧辰扒光了再掏出纸笔来记录的架势…… 萧辰突然有点无力,身为一个刚刚被表白的人,他居然要开口对向他表白的对象解释他这状况:“我先前曾金丹碎裂须重塑己道,可在剑问之堑中,阴差阳错,择了漩镜之塔传承……总而言之,走火入魔与踏入魔道并不相同,我先前问你的问题……” 身为一个刚刚被表白的人,居然要催促向自己表白的对象回想表白一事……普天之下被表白的人中,萧辰的悲催也是没sei了。 杜小爷却仿佛才想起自己干了什么事一般,一拍脑门:“啊,差点忘了!还有正事!” 难得杜小爷居然把人生大事看成是正事,放到了符箓研究之上。 而真相是,原本的表白里可能有十分热切,现在绝逼有十二分。 啊!重要的研究材料啊!要是是自己家的,就可以继续这样那样,翻来覆去!可以一直名正言顺地研究不□□扰!这样想来,不能放过→绝对不能放过! 杜子腾纯朴的思想里,媳妇得是自己喜欢的没错,媳妇如果自带自己喜欢的研究方向那就更棒啦~\(≧▽≦)/~ 萧辰:…… 然后十二万分热切的杜小爷目光炯炯地盯着萧辰道:“蛋蛋碎了就碎了,我早就知道了!你别以为你走火入魔就可以转移话题了,没蛋蛋就没蛋蛋,说得好像多么了不起似的,小爷刚刚说的话呢,你成不成一句话啊!” 萧辰:…… 萧辰好歹身为一派掌门,好歹现在也算武力值爆表,好歹也是个踏入魔道的牛逼修士,这会儿的再三强调在霸气侧漏的杜小爷面前都有苍白无力:“我已经踏入魔道……” 杜子腾却有些不耐烦了:“魔道怎么啦!你杀过很多修士?你吃过凡人血肉?你害谁家破人亡?你吃谁家米啦?还是你踩着谁家花啦?没有?没有入不入魔有个屁关系啊!我说你别想转移话题啊,我们在讨论的是你接不接受小爷表白的问题,别歪楼裹乱……” 这莫名其妙兼具不耐烦的催促居然让萧辰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暖意夹杂一种古怪的好笑:原来,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不论世上一切如何变化,这个人竟然一直都没有变过,脑子里的想法从来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可为何,在发现自己从始至终看上的都是这么奇葩的一只时,心中竟然没有半点不满,只有无尽欢喜呢? 心中明明觉得稀奇古怪、嘴角的笑容却抑制不住地越来越大、眼下的形象可以直接pk掉无数大妖魔的萧掌门终究决定中断眼前这家伙无意义的吐槽唠叨,他发挥一贯的果决,干脆地起身、伸臂、揽住、抱紧、俯身、低头……吻之。 唔,终于安静了。 可怜杜小爷还没得到正式的表白答复就直接“被”奔了主题(之一)。 呼吸交缠唇齿相依,前所未有的刺激终于让杜小爷脑子里翻腾的那些与符文相关的一切销声匿迹。 杜子腾有种错觉,他觉得自己好像现在成了一粒超级牛叉的灵丹,吞下去就能让修士飞升的牛叉等级,还是需要用力舔舐反复咀嚼才能发挥药力的那种…… 晕头转向之时,终于,大慈大悲的萧掌门肯放开他,当然,只是口头上的,双臂却还是牢牢搂着不放松的,身为此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等级的牛叉修士,萧掌门连气儿都不带喘地定定看着两眼冒着金星的杜小爷: “这可是你先说的看上我……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准反悔。” 明明语气间那么强势霸道说一不二,可赤金色的瞳眸中竟有一抹不易觉察的脆弱忐忑。 杜子腾本想吐槽小爷快被勒死了能放开吗?!却依稀从彼此紧贴的胸膛中感觉到了对方胸腔中那压抑不安的心跳,破天荒的,他竟然也伸出手捧着对方的脸庞,本来难得心肠一软想安慰一下刚刚到手的媳妇。 可眼前这张世人看来无异妖邪的面庞在杜小爷眼中,分明流淌着无尽的世间奥秘,那样玄奇瑰丽神秘莫测,竟连这张原本就已经很英俊的面庞都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魅力…… 看到怀中人仰起的面孔上流露出来的痴迷,萧辰心中那一点最后不确定也烟消云散,他微微一笑,那些流转的符纹变幻流转,在杜子腾眼中,竟又是另一种强大的美丽。 捧着这样一张面孔,看到几道妖异华美的线条消失在唇畔的笑纹里,杜子腾竟情不自禁微微用力,竟是拉低对方的面孔,唇齿再次再相接,第二次的亲密接触,双方仿佛都从容了许多,可彼此都更清晰地确认了一件事: 虽然疯狂,可是,再没有与另一个人的亲昵可以令自己像现在这般,陶醉、舒服、亲切、沉迷…… 对于他们来说,这都是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值得一再探索。 直到杜小爷的爪子情不自禁地顺着最喜欢的那道纹路伸进对方的衣领之中,沉醉在亲昵之中,忍不住飘飘然猜测那肌肤之上美妙的玄丽景象,手中无意识地反复摩挲那生机勃勃的光滑肌肤,在感觉到那肌肤的热度猛然炽烈,双臂间的力量猛然收紧之时…… 杜子腾华丽地发现,啊,好像有什么不太对。 唇分,杜小爷终于意识到,他老人家的视角好像不太对,为什么他眼前放大的英俊妖异的面庞之旁,居然是大厅的穹顶???? 然后,这个姿势之下,明明没有看过太多合欢宗典籍、脑子里却莫名其妙在此时涌现的无数经典男女姿势之中,映照一下眼前这个,好像都不太对劲的样子。 可是,他老人家的双手就像有自己的魔性意识一般,已经将掌门大人的衣衫扒到了肩头,杜子腾发誓他绝对不是有意的,这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 接下来,令杜子腾无论如何地都无法洗清自己的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老人家的视线已经顺着敞开的衣襟缓缓滑了进去,从性感的喉结到胸膛前起伏强健的肌肉,上腹那若隐若现的隐约线条,还有消失在衣襟深处更引人遐想的部分…… 这一切……都被杜小爷以修士的目力一点不落地全部收入了眼中。 修士的目力中,无数光芒流转的纹路更顺着这具性感强健的躯体起伏呼吸,仿佛一道道强大到毁天灭地的能量被这具强大的躯体征服,驯顺臣服地栖息于彼,衬得这具躯体妖异无比亦是诱人无比,无声地诱惑着人伸手去把那些阻碍视线的一切全部都扒掉! 这简直是情.爱与嗜癖的双重叠加,暴击翻了不知道多少倍,直令杜小爷难以自拔…… 杜子腾几乎是消耗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才将眼睛从这一切令他沉迷的美景中“拔”了出来,当视线重新回到那张妖异华美、似笑非笑的英俊面孔上时,对方光.裸肩头上的触感就好像显得有些烫手…… 杜子腾忙不迭地把手从对方肩头收回来,可收回来就更坏了,有他的手扶着,那衣襟好歹还有个固定的点,挂在那里,杜子腾的手一撤,衣襟下滑,那泄露出来的春.光居然更多了,尤其是方才未曾看到的幽深处…… 被视.奸得忍无可忍的萧掌门终于决定不再忍耐,对方视线里那种纯粹的痴迷令他俯下.身去,想要结束这一切,又好像是要开始新的一切。 ======================啊,这里是和谐的分割线================== 和谐之后,杜子腾半眯着眼,将眠未眠,心中模糊地想到,恩,虽然也很舒服,不过好像有什么不太对,明天记得去翻翻合欢宗的典籍,完善一下自己的知识库…… 萧辰却是亲昵埋在对方的颈项间,好像方才亲密无比的一切更令他沉醉于现在毫无隔阂的肌肤相触,然后他低沉沙哑地道:“我确是入了魔道,你当真不在意……” 本来已经快睡着、脑子里只转着无数黄.色内容可能来源的杜子腾却是翻了个慵懒无比的白眼,相处已久的默契告诉他,这个问题不说清楚,对方恐怕还会一直揪着不放,一如对方那些已经消失在尘埃中的仇敌一般,不死不休,小爷可没这种精力耗呢,索性一次说个清楚: “修士入魔不是很正常吗?我要是娶了一个凡间女子,年纪大了,不就是会皮肤松弛咪咪下垂么?现在嘛,小爷勉强看上了你,谁叫你是个修士呢?修行么,走火入魔不就跟年老色衰一样是种必经的过程么~纠结个啥啊~” 杜子腾说完,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转头蹭了蹭某人脸颊,就要真正睡过去。 可是,杜子腾却惊讶的发现,他明明只是一番简单的话啊,为什么这个人会是从心底、眉梢、眼角、唇畔都情不自禁地露出这样欢喜的笑容来? 纵然这张显得太过妖异英俊的面孔,竟然也因为这个笑容而显得如此温暖灿然。 “我好欢喜。” 这样的反应杜子腾完全始料不及,然后杜小爷惊奇地意识到,他新到手的媳妇,在不是媳妇的时候,强大睿智,城府深深,手腕凌厉,可是现在,却意外的好哄,出乎意料的容易满足。 陌生的柔软情绪不知不觉的蔓延开来,令一贯神经粗大的杜小爷竟然超级应景地弯了弯眼睛地道: “呐,你放心吧,小爷做的决定,从来不后悔的。” 这一刹那,四目相接,杜子腾突然觉得,丹田间那熟悉的暖意融融流淌,似冰川在烈日下消融,春水泛滥汹涌,随着耳边似真似幻的一声轰隆巨响,下一秒,他竟是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奇异世界之中。 头顶是碧空万里,无遮无云,只有一轮赤金烈日灿烂炫目,华美至极。视线的远方,碧波千倾浪声轰隆,明明没有见到任何活物,却令他莫名相信这碧波中蕴含一切生机,而千里波涛之下却是一片暗沉死寂,仿佛随时可以倾覆天地,将一切吞噬到这黑暗之中。 而他身下立足之处,却是一株古怪的紫色擎天巨木,上承苍穹下矗沧海,遒劲巨大的躯干穿越碧波直深入那黑暗的尽头,但巨木之顶,却只有一片孤零零的叶子支棱着,看起来竟有种与身形不符的……可爱? 这个诡异的形容让杜子腾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来。 而这亲切熟悉的景象里,似有什么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丹田,汇入血脉,刻进神魂,烙进那冥冥中不可知的命运之中,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似久别重逢,似终于尘埃落定。 第200章 这熟悉的景象虽然已经再三变幻,若用凡间的话来说,就是沧海桑田,可是于杜子腾而言,那种熟悉却是与日俱增,那种亲切一次比一次强烈,他忍不住出声道:“萧辰?” 然后一声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回响。 杜子腾四下张望,只见烈日晴空、碧波万里,哪里有人影? “你在何处?” 萧辰悠然的声音却是道:“你当问,我何处不在……这里,本就是我的灵识空间。” 灵识空间?这是杜子腾第一次听说,却也可以想像,大抵是金丹修士才能有的、与神魂相连的空间,只是为何自己却是能三番五次的闯入。 既然能在神魂层次这般紧密相连,萧辰自然亦能感应到他心中所想,可是这个问题萧辰也没有确切答案:“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心底只有一个隐隐的感觉:也许自杜子腾的小木棍吞噬剑灵之日起,便有什么截然不同,但,吞噬之事并非是因,而是果,是一个更久远之前便已埋下的结果。 这等神魂之事,既然萧辰都弄不明白,杜子腾更不会明白,对于这种不是那么感兴趣的东西,杜子腾问不明白,便也不会纠结,索性只仰躺在巨木顶端那巨大的叶片上,将叶片当成个床榻一般睡了上去,在浪涛阵阵中合上了眼睛。 而整片天地仿佛是为了安抚他沉眠一般,头顶烈日的光线竟是渐渐变暗,奇异地在片刻间缓缓变成了月光模样,整片大海的涛声亦是轻柔如呢喃…… 杜子腾再醒来之时,已在萧辰的洞穴之内。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就像闭关突破之后神魂洗涤一般,心中不由暗暗稀奇,然后他又古怪地觉得,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双修”之效,可是……不应该啊,他们没运转什么双修功法,而且,再对合欢宗的男男功法不了解,杜子腾也觉得他与萧辰之间,虽然也算极尽昵狎,却也不至于功效这么明显…… 百思不解之下,他只暗暗纳罕,决定下次再找萧辰试试,恩,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出得门去,然后入目就是一番震撼人心的景象。 萧辰的洞窟自然是位于整个横霄剑派视角最佳之处,亦是至高处,往日里,此时可将几乎大半个秘境的情形尽收眼底,而现在,杜子腾的视线并未铺及大半个秘境,他的目光已经被这驻地之前的景象牢牢吸引。 地面之上,明明只有数百名弟子,却手握长剑,整齐划一地横剑于胸,手腕回转间,扬起一道凌厉的剑气,生成数百道浩浩剑气,直奔天际!直如一场逆势而上的剑气之雨一般,气势浩荡! 这分明是萧辰当日出关之时对于教材修改时所授的一招“飞云凌日”,取剑气如云,飞越奔腾如江海一般凌驾日头之意,而现在,这么多低阶剑修弟子同时使将出来,声势果然不凡。 然而,如果只是这样,却不能叫杜子腾这么轻易地失神。 在他的目光中,这些弟子的动作无分先后,那些剑气之雨在空中竟也是无分先后,整齐划一地描准了空中同一个点——那竟然是一个凌空而立的修士,杜子腾定睛一看,白衣胜雪,风骚若此,不是萧辰是谁。 这数百道剑气抵达他身前之时,已经汇合如一,夹着恐怖至极的风雷之势,仿佛要撕裂空气一般,十分骇人,却见萧辰微微颔首,并未见他祭出武器,只是并指如剑,轻轻一点,那恐怖至极的剑气之前,出现一道幽黑水波,随着水波荡漾,这威力惊人的剑气便像被吞噬一般,消散无形。 萧辰收招,落地,回到一众弟子之前,盘膝而坐,显是在指点着方才这一招中的问题。 而杜子腾的神色却有些凝重,且不论萧辰方才那一招,这家伙现在已经入魔,不能以常理论……倒是那一群炼气弟子,若他没有看错,他们方才那一击,招式的配合简直妙到毫巅,否则,数百个炼气弟子的一招,怎么可能威力这么巨大? 当这些弟子一招一式地继续演练之时,即使是对剑道不那么熟悉的杜子腾也可以肯定了:他们这是在演练剑阵。 而且,似乎看起来不是横霄剑阵,横霄剑派传承的只有这一种剑阵,无需多加练习,只有当修士对剑道的领悟越高,才能在这剑阵中发挥的作用越强,这与修为领悟有关。 然而,这其实是一种悖论,修士在剑道上走得越远,单兵作战的能力也越强,怎么还会越来越需要剑阵相助?反倒是低阶弟子,他们数量众多,才应该发挥阵法的优势,以数压质,借阵法之威集合众多弱小的力量为较大的力量,就像方才众炼气弟子的那一招一般。 看着那些炼气弟子一招招地比划出来,方才那“飞云凌日”好像根本不是什么特例,这练习的每一招均是威力奇大,声势骇人。 但是,这也未免太逆天。 这些招数明明来自数百炼气弟子,却是一副隐隐可对金丹修士造成威胁的架式…… 令杜子腾更加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只见萧辰轻轻抬手,竟是一副要反击的架势! 随着他轻轻一振袖,一道恐怖至极的金色剑意竟是朝着底下数百炼气弟子当头而下,杜子腾吃惊之下,竟是忍不住上前数步,生怕酿成什么灾难,却只见周遭默默盘膝旁观的其他诸多剑修身形不动,显是已经见怪不怪。 只见那剑意之下,若是在一般门派的炼气弟子中,只怕已经尖叫着迅速朝两边避让了,而眼前这些炼气弟子,却是根本不避不让,直面剑意的弟子心神如一,手中长剑挥出剑气。 但在杜子腾视线中,那剑气虽然精妙,却微弱不堪,分明不是为了抵御,而是为集结,这几十名弟子就在萧辰剑意之下,竟然敢放弃抵御?! 与此同时,这集结剑气一出,周遭其他弟子亦未闪避萧辰剑意之意,迅速在这剑气召唤下,上前,站好,出剑,整齐划一的剑气再次出击,在头顶集成一道恐怖至极的剑气之盾! 萧辰的剑意落到这剑盾之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竟是四散开来,轰落周遭无数山石,而剑意之下的诸弟子却是安然无恙。 直到这一幕的出现,杜子腾才真正确信了什么。 在他的目光里,那些炼气弟子不过一段时日未见,似乎已经隐隐可以看到一种陌生的气质,此时分明已经停下了演练,可依稀可见一些端倪:身姿挺拔,眼神若剑,令行禁止,举动如一…… 还有方才那一幕,萧辰剑意何等凌厉,如果正好在那种剑意之下,直面那恐怖气势,必然是如泰山压顶一般,能够跑得动的炼气弟子必然已经是属于心志坚韧的佼佼者,横霄剑派的炼气弟子们还能及时做出反应已经难能可贵。 更宝贵的是,在那种迫于眉睫的危险面前,他们更能克服恐惧本能,不避不让,不逃不匿,反而使出那种用于集结、向同伙指引方向的剑招,这分明是将自身安危全部寄托在了同伴一定会来救援一事上。 而他们周遭其余那些炼气修士也果然不负他们期盼,没有选择独自逃离,而是不顾危险飞奔而来,共同抵御之下,剑气奔腾之下,剑盾既成。 与这其中宝贵到极点的可以托付生死的彼此信赖相比,那剑盾可以分散剑意威力的特点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忠诚、彼此信任、行止如一…… 这分明……是凡间那些最顶尖的军队中才会出现的气质! 若非杜子腾曾在西荒之乱中见过真正精锐中的精锐,也绝不会做这般的联想。想到横霄剑派的弟子原本就是那般忠诚正直,情同手足,杜子腾觉得似乎也没有什么太过意外的。 只是,看到底下那些动作整整齐齐,百人如一的剑修团队们……杜子腾忍不住想到,剑修本来战斗力就已经那么凶残,冠绝整个修真界。当日如果不是妖魔入侵,云横峰全力应敌,恐怕现在修真界还整个笼罩在横霄剑派的阴影之下,而现在,如果这些剑修再拥有军队一般令行禁止进退如一的纪律和一个城府沉深手腕凌厉的领军者……杜子腾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默默地,他给修真界那些曾经得罪过横霄剑派的门派点了一根蜡烛。 好像入了魔之后,萧辰更加逆天了…… 似这等练习,似乎不只是对低阶弟子展开,到了高阶,甚至是金丹弟子,萧辰也一样会要求他们进行这样的训练,纵然各金丹剑修所修剑道不同,但在剑阵之中,他们使用的功法便是同一类功法,剑式也是同一类,真不知萧辰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功法,明明横霄剑派的传承中是没有的。 待今日的训练差不多时,萧辰转头看到杜子腾依旧默默在他的洞穴门口,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直接过去。 只引得周遭一众剑修有些侧目:今天掌门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啊?笑得……好像有点傻乎乎的? 然后一众剑修连忙摇头,一定是自己练习太久产生了错觉,掌门怎么可能傻呢? 这段时日以来,随着这些剑阵的推广,萧辰的威信更上层楼,已然是令剑派内的弟子再次陷入不可名状的掌门nc粉状态。 杜子腾却是好奇地问道:“你这些剑阵之法都是从哪里来的?那个塔里?但是,我看那个塔上的神文似乎并没有与剑道相关啊……” 萧辰却是摇头失笑,亲昵地揽着他道:“你当真以为那个传承无所不能?” 杜子腾没有注意到萧辰这番亲昵举动令他们身后众多剑修掉了一地的眼珠子,都在低头找呢,他只是疑惑道:“不是传承中的?” 萧辰看到身后那些目瞪口呆的表情,却是露出一个笑容来,也不打算多解释,他只拥着杜子腾进了洞窟:“你忘记我在哪里闭关的了?” 杜子腾沉思着坐下来时,兀自不觉萧辰已经用行动帮二人在秘境中做了一次狠狠的宣传,待萧辰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壶禾禾酒,已经替他斟好之时,他才恍然道:“剑问之堑中,你在剑道上又有进境?但是,就算是里面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功法啊……” 萧辰只微微一笑:“那么多先人的剑道尽皆在彼,重悟一些又有何难?” 杜子腾……杜子腾泪流满面了,这tmd以普通修士的思路去揣测萧辰这种怪物就是自己找虐啊,听听这话,什么叫重悟一些?你tmd给我找个修士扔到剑问之堑中去悟个几套功法出来给我看看? 杜子腾终于承认,自己与萧辰在剑道上的悟性差距大概就像萧辰在符道上与自己的差距一般,这么一想,好歹杜小爷可以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老心肝。 “你这么着训练剑阵?可也是觉察到了血盆口的变化?”杜子腾问到了重点。 上次他们也曾探讨过,却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结论,如今旧事重提,二人间的气氛却已是截然不同。 萧辰此时并不似往常端坐于众弟子面前的凛然庄重,他只斜斜倚在坐榻之上,一手支着颊侧,另一只手把玩着杜子腾垂下来的一缕墨发,神情间十分放松,听到杜子腾提问,亦不过是伸臂将某人揽到怀里,轻轻“恩”了一声,那轻轻一声也是十分的慵懒。 杜子腾初时只觉不太习惯,有些分神,然而,想到这是自己家的媳妇?媳妇嘛,于是,杜子腾调整了一下位置,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猫在萧辰怀里:“我当初从血盆口手中收了无数的妖魔首级,却发现这些妖魔的变化越来越明显……原来你早就发现了?” 萧辰心中一动,指端将杜子腾颊畔那缕调皮的头皮挽到一侧问道:“什么变化?” 杜子腾转过头来,神情间明明有些凝重的,却被这一点也不端庄的睡在别人怀里的模样给冲得没有半点凝重模样:“这些妖魔越来越像……” 杜子腾声音不自觉地有些低沉,御兽宗暗中收集妖魔首级一事从来没有在血盆口公开过,仅限少数几人知道。杜子腾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发现,他不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否正确,他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公布出去之后是会引来一场惊天骚乱还是会引来一场嘲讽之后置之不理。 妖魔目前的表现在修真界看来都在控制之中,御兽宗却始终根基尚浅,贸然发声只会引来不测,但现在,在这个气息熟悉缱绻的怀抱里,杜子腾却没有那么多顾忌:“我好像觉得,那些妖魔是在试探……试探修士们的实力与战斗方式,现在它们已经对修士越来越了解,那些长得越来越像的妖魔,不过是它们认为最有利于修士作战的妖魔形态……这种选择就好像你方才令众弟子练习一般……” 杜子腾的声音到后来已经低不可闻,看着萧辰的目光欲言又止,萧辰却是将他更近地抱在怀里,头颈相交,气息缠绵间低声笑道:“你是觉得它们在做的事情与我很像?” 杜子腾没说话,最后却是忍无可忍一巴掌呼在萧辰头上:“我擦,你别以为转移话题就可以占小爷便宜!” 萧辰笑声越发勾人,衣衫凌乱墨发披散,平日里的端庄不二的人一旦昵狎起来气息越发撩人,在杜子腾奋起反抗之后,两人竟像两只幼兽一般亲昵地撕咬起来。 好半天,萧辰才俯在杜子腾身上,灼灼墨瞳中没有似当日那般出现赤金花纹,却是令杜子腾无端觉得一样动人,他俯身在杜子腾眉端耳畔流连几许,在杜子腾气息混乱心神失守根本没有办法听明白他说什么之时,才低声道:“这本就是妖魔之道啊……” 又是一番胡闹纠缠之后,杜子腾才气息未定地道:“要是碧月城和大雪宫知道你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估计他们一定会后悔当日所为吧?” 萧辰脸上却是罕见地露出一个冰冷的表情:“不,他们一样会做出当日之事。” 说到这件事,杜子腾一直百思不解:“抵御妖魔,他们不愿意相助倒还可以理解,毕竟抵御妖魔是要牺牲门下弟子的?可以置我横霄剑派于危险之中,他们有什么好处?没有我们挡在前面,他们门下那些弟子能禁用?这点账,他们算不明白?好歹也是六大派……”怎么能蠢成这样? 萧辰表情阴沉:“你道他们不明白吗?他们明白得很,所以才会在天魔已灭的最后关头才出手,他们只是没有料到,界壁已裂,妖魔们已经找到了入侵之处,源源不绝的魔气会继续入侵……” “界壁?”杜子腾十分疑惑,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萧辰看着杜子腾叹道:“是,界壁。你应该已经知晓,这世上,不只修真界这一处,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地方,有的如修真界一般拥有修士,有的却是会产生妖魔那般以侵略杀戮为生的邪物,这界壁,就是每个世界自生的,将本世界与外界阻隔开来的壁障。” 杜子腾听得入了迷,修真界之外另有世界,此事他已经隐隐猜到,毕竟,当初那只天魔、秘境中那只包子都隐隐提到过,但是,那许多世界中都是什么情形,世界之间还有壁障之事,他却是第一次听闻。 萧辰的声音低沉令人着迷:“……所谓飞升,其实不过是修士在本世界修行到了一定进境,再也无法提升之时,力量到达了壁障所能容纳的极限,便以自身之力,竭尽所能击穿壁障前往力量更高的世界……” 杜子腾双目忽闪,情不自禁地觉得血液沸腾,当一个修士真正能抵达自己出生、成长的这个世界的极限之时,突破世界的壁障,岂非就是在突破自己的极限?光是想像,就能令他热血沸腾,情难自已。 萧辰的声音却并没有杜子腾的那种向往,反而充满了一种说不清的悲哀:“可并非每个世界的修士都能那般幸运……” 杜子腾的眉头忍不住微微蹙起。 萧辰低头凝视着他,眉宇间的悲哀越发沉重:“有的世界,从诞生之日起,壁障之外就有妖魔虎视眈眈,飞升的修士固然可以在突破之时击穿壁障……这壁障于一界而言,虽是顶阶修士的壁垒,何尝不是其余众生的守护,一旦击穿,有妖魔趁隙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不知为何,这低沉而悲哀的讲述中,杜子腾眼前情不自禁地出现那曾经植被依旧繁茂的岛屿之上,那第一位踏足彼处的剑修,修为逆天,曾经那样兴奋好奇,后来震惊失望,最终却是释然。 “……剑派中曾有记载,我横霄剑派第一位创派祖师,早在修真界还没有完全成形之时,修为便已经抵达化境,他恐怕是所有修士中第一个发现壁障的修士,第一个可以飞升的修士,也是第一个放弃了飞升的修士。” 这短短三个“第一”中,说不尽的睥睨天下,亦是道不尽的悲天悯人。 杜子腾亦是恍惚中看到那一位最后释然离开岛屿、化作一道擎天之柱的身影:“……祖师看到了妖魔?他是不是第一个守护修真界、抵御妖魔的修士?” 萧辰低低应了,然后才道:“我亦不知修真界到底有何物会引来妖魔这样的觊觎,若按门派记载,竟是这数千年间从未中断,妖魔在壁障之外不停消耗,壁障一日比一日脆弱,我横霄剑派投入壁障守护的化神修士逐渐增加,最后却也未能……” 萧辰的目光仿佛看向了极远处:“剑派的大修士们肯为天下苍生放弃飞升,却依旧有人贼心不死,心心念念只为一己之道,哪怕天下生灵涂炭……” 然后他看着杜子腾苦笑:“我横霄剑派便是拦在他们面前、不许他们飞升的一座大山,你说他们恨不恨?” 萧辰这番自嘲却叫杜子腾胸中似有熊熊烈焰奔腾不休,直想杀到那些只顾一己之私的门派面前,好叫他们飞灰烟灭! 第201章 看到萧辰眉目间那种沉重悲壮,杜子腾是扫尽先前那般的沉重气氛,换上一种英姿勃发的笑容:“既然他们这般想突破壁障飞升上界,那我们就更要叫他们折戟沉沙啦,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他们这么折腾的一番心意?” 看到这样不怒反笑的杜子腾,萧辰亦是忍俊不禁。 自从门派重责沉沉压在心间以来,萧辰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惬意。 也许彼此关系未曾那么亲近之时,他虽然也一样信任杜子腾,但似这般涉及世间绝秘的话语绝不会轻易道出。 道侣与同伴毕竟不同。 对于同伴,志同道合,如能继续并肩同行,那是人生之幸,强求不来。 可是道侣,那是神魂相系、命运相连的一体,不论你面临什么,他都始终在你身旁,意识到这一点时,萧辰从未如此安心过。这世上,再无比他与你更亲密之人,于他而言,你不必隐藏,不必有负担。 而他眼前这个,更是能在嬉笑间,令他将胸臆间一切沉重化为轻松笑容。 也许当日闭关之前,自己已然意识到眼前人对于自己的特殊,但那个时候,自己尚可自欺欺人说是同伴情谊,志同道合……然而,闭关之中,几度生死,浮现的都是眼前人嬉闹玩耍的面庞时,一切心思再也无法隐藏。 或许只是生死之际的仓皇失措时的错觉,或许只是一切成空之际时不经意的几缕浮思,或许只是那剑问之堑前,那一点点轻若柳絮的情丝被牢牢抓住,在不断拷问中烙刻心间,终于铸成此生最难割舍的一段情思。 踏入魔道不过是九死一生的绝境之中,唯一一线窄而又窄的生机,可一旦踏入,便是几乎与整个修真界正道为敌,沦为妖魔之流,包括同门在内,萧辰从未奢望过这世上还有人能够真正接受那般的他。 可当这个人顶着一双纯洁狡黠、坦荡热烈的眸子说看上自己时,那一瞬间,萧辰才真正意识到所谓情爱的力量,那是能令一切城府、一切预谋、一切秘密都化为虚无的、摧枯拉朽的力量,纵然是控制力强如自己,在那一刻,也只能俯首认输,忍不住将一切设想全部推翻,竟然那样没有半点保留地将入魔之事悉数吐露…… 再然后的一切太过美妙不真切,即使是城府深沉如萧辰,此时回想起来,犹在梦中,一切最期盼又最不敢奢望的,就那样发生。 听着眼前人喋喋不休地谋划着要让碧月城与大雪宫的化神修士飞升之事“花式泡汤”,明明是那样正经严肃的教训对方、予以报复,可在他的口中道来,却那般叫人忍俊不禁,竟是让萧辰唇畔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也许,遇到这个人最大的意义,便是叫他漫长无聊的生命里,多出许多从未有过的斑斓,让他无时无刻不体验到与众不同的心境,令这漫长的修行愈发多姿多彩…… 杜子腾将“花式虐碧雪*”完善到一百八式时,包括什么在飞升最后一步坏事,叫对方乐极生悲啦,包括在大雪宫碧月城同时散播老祖自私自利只顾自己飞升不顾徒子徒孙死活的谣言,叫对方众叛亲离啦……杜子腾才猛然间发现,好像是他一个劲儿地在说,萧辰只是含笑听着,那可灼灼目光中满是关注,叫人挑不出半点不是——竟叫杜子腾莫名有些脸红心跳。 他有些尴尬地道:“我说,你有什么倒是直说啊。” 萧辰指尖勾过几缕他的长发,在指尖缠绕着玩弄半晌才含笑道:“很好,我并无什么要说的,如果你将来想付诸行动,只管大胆地去做吧。” 杜子腾眼睛一亮:“真的?你现在扛得过化神修士?!” 萧辰:…… 然后他才缓缓道:“能惊退五个金丹不代表能与化神修士正面为敌……”不过那一日,也不会太远了。 杜子腾有点失望,随即眼中又燃起熊熊火光:没关系,萧辰不行,自己上! 他心中兀自盘算着要怎么利用手中资源玩残大雪宫与碧月城,萧辰已经换了话题道:“如今门派之中,当务之急,应对大雪宫与碧月城也就罢了,实在不行,先放走那两只老鬼,且让他们飞升,这等眼光短浅的废物,飞升又能如何?我也必有法子尽早叫他们还清我横霄剑派的恩怨。” 萧辰终于是不在杜子腾面前掩藏他那种俯视修真界的高傲,什么“两只老鬼”,那可是两个化神修士! 杜子腾听得有些咋舌,实在不知萧辰现在的境界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萧辰的重点却不在此处,他蹙眉道:“当务之急是这妖魔入侵之事,因为魔气侵染,整个修真界的壁障越来越脆弱,如今在血盆口上方的缺口更是难以合拢,妖魔首级越来越一致……恐怕妖魔大军不会太远,届时才是整个修真界生灵涂炭的开始……” 杜子腾心中一动:“所以你才以行军之法训练那些弟子?对付妖魔大军……只能用剑修之旅?” 萧辰颔首,面色中不再掩饰心中那点烦恼:“剑修弟子太少,终究是个问题,若有朝一日,我们出得秘境,如何镇压妖魔与其余六大门派……皆成问题。” 杜小爷却是在榻上一个打滚爬了起来,叉腰、仰头、大笑,一气呵成:“哈哈哈哈,萧辰啊萧辰,任你纵横修真界,最后也靠小爷帮忙啊,不就是缺修士嘛,好说好说,你求小爷啊~你求小爷小爷就帮你解决~~” 萧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仰头叉腰,鼻孔朝天,嘚瑟得不能再嘚瑟的某人,却是趁其不备,伸过手臂将某人揽到身上,面对面地含笑道:“好,我求你……” 明明说的是下位者这样恳求的话,不知为何,却叫杜子腾更加心跳加速,最后他愤愤地掐着对方的腰道:“靠!就知道用‘美色计’……”然后恨恨地扑上去毫不犹豫地中计~~~~ ========================================= 元都枫林镇,这座小镇以覆盖整个小镇的枫林而闻名于都城。 天光依旧一片暗沉之时,枫林镇一户人家已经燃了照明符,亮光之后陆陆续续传出响动,竟是在此时就已经起身了。 1 “孩儿他爹,你可千万记得,这次你带着小双,必要先去娘娘庙上柱香再去驻凡办!都城里的娘娘庙最灵验不过,定是心想事成的,你带着小双去,三分的事,萧娘娘也定能叫它成了七分!如今那灵能车往来镇上城里,最是方便不过,你可千万别为了省事不去拜,回头误了小双的事,我必饶不了你!” 然后便是一个汉子不甚耐烦的回应:“哎呀,知道知道知道啦!你从三个月前就日日念叨,我耳朵都起茧子啦!” 然后只听那汉子一声“哎哟”,先前那妇人的声便语如连珠地道:“你知道个啥!咱们家小虎子和小芳儿可都没选上,若这是小双再选不上,要再想有这般好事可就要待到你孙子辈儿了!这般的美事等上几十载?你愿意我可不愿!” 那汉子却是不甚在意地道:“没选上怎么啦?那些修士还不是在我们枫林镇上开了厂子,没选上就和老子一起去厂子里做活计,少不了体面轻闲的,你操那份心干嘛……” 只听一声闷响,那妇人的声音越发急促:“这怎么能比呢?在厂子里再好也只是在凡界,若是能选上,那可是娘娘开恩,祖宗积德,咱们家要能选上一个修士,必是祖坟冒了青烟的大事,如何能比?!” “哈,那当然是好事,可谁知道好事落到谁头上?要我说还是厂子好,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越来越兴旺,我听那管事的说,过几日,厂子里要来新的炼丹炉,都不用我们添火,只要把灵草料理妥当了,扔进去,它自己就能炼出丹药来……” 那妇人惊奇地道:“当真?我怎么记得先前你们做那劳什子法器,还要敲敲打打的,如今炼丹……倒不用你们自己上手了?” 汉子得意洋洋的声音传来:“那是自然,修士们可都是神仙手段,先前那是迫不得已,如今嘛自是更上层楼,将来只有越来越好,虎子我是想好了,豁出去这张老脸,我也要会找着管事的把虎子安排进去……” 妇人叹了口气:“也罢,既是没选上,虎子这么着安排倒也得宜,只是,你可别忘了,你可是还有两个闺女,小双就不说了,这次怎么着也跟着你去,结果如何还不好说,可小芳呢?总不能叫她跟着镇上那些女娃子一般,学些针线浑浑噩噩一生罢?” 汉子却道:“你当我没想过?芳儿这丫头聪明灵巧,像我,可不能埋没喽~” 妇人听到这不要钱一般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忍不住再次伸手掐了他一把,汉子哎哟着道:“可不是像我么?当初厂子开起来的时候,镇上谁也舍不得放下手上那点乱七八糟的营生,我可是第一个看好的,当初我去的时候,你这死婆娘还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活不肯让我去呢!” 妇人羞赧地呐呐难言,这确是事实:“当初那时节谁知道厂子是怎么回事?” 汉子嘿嘿一笑:“现下你知道了,大家伙可也都知道了。若不是当初我打了个头阵,在管事的那里哪能有现在这样的颜面?” 妇人不语,算是默认了汉子这番自夸,然后她有些愁眉不展:“当家的,小芳这丫头,聪明灵俐,心气儿也高,若是胡乱嫁了……哎,我心里也是舍不得。要不怎么说爹娘难做呢,一个个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哟。” 汉子倒是沉吟起来:“我先前听镇里隐隐有消息,听说是要开个修真学堂,小芳我看倒是可以往那处去。” “修真学堂?这是怎么回事?小芳儿先前可是测了的,没被选上啊……没有那劳什子‘灵根’也能上修真学堂?” “我收到的消息也不确切,但管事的确是说过,不论有没有灵根皆可上修真学堂学习修真界的知识,现如今修真界与咱们往来越来越多,若是真能进去多学点子东西,将来必是前途无量,咱们家小芳儿人也聪明伶俐,必是能跟上的……” “这样自然好,可是,那修真学堂可有什么忌讳没有……” 这般絮絮叨叨中,天光一亮,汉子已经牵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离开家门到得镇前那条繁华的街道上,在一块挂着“枫林镇站”的牌匾底下,已经站了不少人,枫林镇不大,乡里乡亲的,难免沾亲带故,又是一番寒暄问候。 其实哪怕不问,汉子也知道,这许多牵着娃娃的,目的也必也是和他一般。 不一会儿,在轻微的轰隆声中,一辆庞大的灵能车已经抵达了车站,这车一日只发两趟,据说成本十分高昂,要以修真界中那宝贵的灵石作为能源发动,目下也只有都城周边有,这些镇民早已习惯,见怪不怪,上了车,交了二十个铜板,便安安静静坐下来等候车辆再次启动。 到了站点,这许多牵着孩子的家长陆续下车,只见目的地已经是一片人头攒动,远远地,可以看到一条大大的牌匾上写着“御兽宗驻凡间办事处”,右下方还有三个歪曲古怪的符号,全然不解其意,不过汉子知道,这驻凡办不只都城这一个,远的不说,他们邻近的晋国也有一个,但凡处理与修真界相关的各种事宜,找到驻凡办就没错了。 驻凡办的牌匾底下还有一条临时挑起的布条,上书一行墨迹淋漓的大字:“积极行动努力作为,确保第四次灵根普查圆满成功!” 上一回汉子领着自家大闺女来的时候还没有这布条,凡是与驻凡办相关的各种事情总能叫心眼灵活的他琢磨上许久,而每一次最后也都证实,驻凡办这些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举动背后总是大有深意,就是不知道这回这布条背后到底是什么故事了…… 汉子兀自琢磨着呢,一个笑容满面的驻凡办工作人员已经过来问道:“这位大哥,您是领着小姑娘来参加灵根普查的吗?请问登记取号了吗?” 汉子有些茫然:“登记取号……?往年好像没这流程哇……” 汉子倒是没有怀疑这工作人员的真假,在元国,驻凡办存在感强烈,大到工厂选址,小到职工手续的办理,都要经过驻凡办,寻常百姓已经习惯,你要说有人冒充工作人员的身份行骗?呵呵。 最开始也有些小蟊贼这么天真,然而,在见识了修士层出不穷匪夷所思的手段之后,如今不只元国,西荒诸国绝没有哪个凡人再冒充驻凡办行事,被抓住就不说了,抓住之后各种手段……想起来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这工作人员十分耐心地解释道:“因为今年灵根普查工作覆盖了整个西荒,范围太广,人数很多,登记是为了方便管理,取号是为了方便您知道您家的小姑娘是排到哪一天进行检测,好方便您安排日程。” 汉子恍然大悟:“好好好,我们家姑娘自然是要登记注册的。” 然后这汉子心中暗暗稀奇,当初他们家大儿子参加普查的时候,似乎是只在厂子职工的子女中进行,办到他们家大闺女时,也只扩大到元国都城周遭地域,刚刚听起来,竟是覆盖到了整个西荒? 汉子咋舌,那得是同时给多少孩子进行检查,乖乖,这手笔可真不得了。 这笑容满面的工作人员却是摸出一枚小小的法器,认真询问了汉子的家庭状况,小姑娘的情形之后,法器上吐出一枚小小的玉环,写着:“曾小双,都城枫林镇……肆零玖参柒号,午时。” 工作人员将玉环交给父女二人之后,将注意事项交待完毕便离开,转而服务下一位看起来摸不着头脑的家长去了。 看着还有时间,这汉子牵着自家小闺女便往驻凡办旁没多远的萧娘娘庙而去,毕竟是自家婆娘的嘱咐,而且,据那些传闻中所说,元国如今这些变化皆与萧娘娘有关,汉子可还是记得自己儿时天灾*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如今回头看去,简直恍然如梦…… 而这层关系也体现在萧娘娘庙与驻凡办的地理位置上,所有驻凡办方圆三里之内必有娘娘庙,在民间传言中,这更是有力的佐证,于是萧娘娘庙越发香火鼎盛,汉子心中怀着这点敬意与感激,即使没有相求于娘娘的事,既然经过了,也是要来拜拜的。 那灵根检查之地,只应一众满了六周岁的孩童可以列队入内,家长们皆是被拦在围栏之外,可以看着,却绝不能进去打扰。 此时,各种各样的情绪在这挤得满满当当的门口酝酿。 那检查灵根的仪器不过是一扇门的模样,在这扇门前,会有真正的修士要求孩子们整肃仪容,严肃以待,遵守秩序不得哭闹等等。 这些孩子们皆被家中大人耳提面命反复教育过,此时最是乖巧不过,偶有那个别调皮捣蛋的,修士威压之下,目光一扫,自然是会乖乖听话。 这些孩子们有的口中念念有词多半些“信娘娘必得过”之类的祷词,还有的孩子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显是被家里交待得太多,太紧张了…… 而围栏外的家长,许多更是紧张得额头冒汗,简直恨不能以身代了自家那些孩子们。 总而言之,无论是围栏之外的家长还是里面的孩子,这灵根普查一事都是道很重要的坎儿。 一个又一个孩子停下整理仪容、按照事先教导过的礼仪怀着朝拜的心情轻轻踏入那扇门,可是,那扇门始终静寂如故,一个又一个大人的面上闪过失落沮丧,甚至还有人直接大声嚷嚷道:“这机子是不是坏了,我家大梁最是聪明不过,怎么可能没有灵根?!” 在这番争论中,孩子们无疑最是受影响的,一个又一个低垂着的,缓缓走了出去。 然后,就在下一秒,一道绚木的金、红二色猛然绽放,人群先是一寂,随着守在门口的修士一声唱名:“请问哪位是曾小双的家长?请您速与办事处取得联系,您女儿已经查验拥有金火双灵根,资质不错,请速来联系。” 这修士话音刚落,随即便是将各种情绪淹没其中的热烈声浪,所有的情绪夹杂其中,只听一道颤抖的狂喜欢呼:“那是我家小双,我家小双有灵根了哈哈哈哈……” 周遭的眼神既妒且羡,已经测过没有选上的家长已经垂头丧气,只道自己气运不佳,家中还有几个孩子,下次必要带过来好好试试。 那还没测过的家长看着那扇花纹扑拙的大门,心头一片火热,那扇门后,不只是改变了一孩子的命运,在如今的西荒诸国中,更是一件影响整个家庭、甚至整个国家综合实力的大事,但凡拥有驻凡办的国度,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安排好孩子们前往测试。 要知道,现在国家之间追求所谓的和平,也都在争取修真界对于己国的帮扶支持,若是能多产生几个有灵根的孩子,哪怕最后多产生一两个修士,那对于本国利益而言,也是截然不同的结局。 灵根普查在这里,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政治含义。 而在众生百态的广场之上,两个修士隐匿其中: “怎么样?小爷没让你白求吧?这么大的场面,足够你选出不少剑修弟子了吧?” 萧辰心中只是有些无言:“那灵根测试……明明一个小法器便可……为何……”要弄个这么大个花里胡哨的门放在那里,简直碍眼。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流程,在萧辰看来纯属多余,只需人将手放在那测试仪上就可,偏偏杜子腾非要安排得如此复杂。 谁知杜子腾振振有辞地道:“这是为了仪式感,仪式感知不知道!这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是让他们知道仪式本身神圣不可侵犯,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发民众对于普查的积极性。 萧辰摇头失笑。 杜子腾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怎么样,西荒诸国都在开展灵根普查,肯定能给您那什么修士大军添砖加瓦。” 萧辰沉吟道:“先前几届选中的孩子你是怎么处理?” 杜子腾耸肩:“这部分孩子并不多,不太好处置,我回头准备开设修真学堂来着,应该能好地安置,将来也能更好地融入修真界嘛。” 萧辰点头:“那便这样吧,如今选出来的这些孩子和你前几次选出来的,再进行一次心性考验吧。” 杜子腾思索了一下,剑修不比其他修士,确实是必要的,便点头应了下来。 看着那些被选出来的孩子懵懂站在一旁时,杜子腾忍不住微微一笑:等到这批孩子受过良好教育长大成人,横霄剑派便将会有源源不断的修士补充进来,届时,甭管你妖魔大军还是收拾化神,我剑修大军压阵,剑气纵横,纪律森严……那场面,不要太拉风~ 第202章 李从风一直都是个冷静清醒的人,向来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也因此才能在这人才济济的碧月城挣出一片天地。 而自从他成为了碧月九泉之一后,日子就更是过得顺风顺水。 所谓碧月九泉,其实是一个相对固定的称谓,是碧月城内部对于那些年轻有为、将来最有可能成为门派肱骨、最有可能成为真正大修士的金丹弟子的称呼。 说来,李从风的时运其实并不那么好,他刚刚晋阶金丹,因为天资与年纪成为九泉之一,门派之内就因为整个修真界的局势变幻而发生一场剧变,一个副城主直接被踢了下来,其下无数修士牵扯其中。一时间,门派内风声鹤唳。 李从风在修行上天赋高,也一贯眼明心亮,知道这里面水太深,太浑,数百年来,不只是面容就是连音讯半点也无的太上老祖竟然都露了真空,这里面的事情就更不是他这样小小的金丹修士可以关心得了的了。 要知道,刚刚晋阶金丹巩固完境界之后,按着名门大派一贯的规矩,是需要完成一些门派内重要职责的,以示身为金丹弟子不忘门派使命之意。 可是,这种节骨眼儿上,选什么样的位置做什么样的事都务要小心翼翼,谁也不会知道,会不会因为一个不小心就卷进那深不可测的漩涡中去。 毕竟,这碧月九泉可不是什么玄金所铸的护身符,早先那场剧烈动荡的风波中,一样有九泉之一死于非命,实在是叫人胆战心惊。 想到这里,李从风不由得得意地咂了一口月泉仙液,同为碧月九泉,看着其余几个同僚每日水深火热如履薄冰地围着老祖的要求团团转,他的心情不要太好,若非当初他眼明心亮,精心谋划反复权衡,选了这不起眼的“妖魔战线督导”之职,恐怕这会儿也得跟着一块儿糟心,哪能像现在这般,还能饮上下面孝敬的月泉仙液呢。 当初那几个同门还笑话他来着,现在呢?嘿嘿。 摇晃着杯中那散发着清澈光芒的液体,李从风的心情不要太好,这玩意儿,日日饮用可以淬练体内月华,但价格却是以滴计,纵是金丹修士,若非那刑明亮懂事地孝敬,他也绝不可能这般奢侈地当日常饮品来豪饮。 那小子也挺上道,先前虽卷进了门派纷争中流放到血盆口,最后也能在那边立足,还能将自己侍奉得这般妥帖,也是本事,至于那小子每次来交法器领取灵石,账目有没有猫腻,这小子哪来这么多灵石孝敬,底下那些在前线的散修是不是水深火热…… 嘿,李从风向来是个心中明白之人,何时该擦亮眼睛,何时该蒙上眼睛,他再清楚不过,刑明亮如何压榨散修,散修们活不活得下去,关他屁事啊,眼下这神仙般的日子才是他要的。 他心中盘算着,这般惬意的日子过上个十数年,境界稳固得差不多便可向门派请命去游历,既能在门派留个好印象又不耽误自己修士,一举两得,只是想到自己将来离开后要空出来的这个肥得流油的闲差,李从风心中实在不舍极了。 现在的碧月城,上哪里去找这般悠闲又富裕的差使哟~ 妖魔自有散修们杀着,散修们自有刑明亮安排着,刑明亮……自有他自己的来钱路子,还能顺道孝敬自己,不必劳心不必劳力便能坐享其成,这自然是顶好的差使。 但是,自鸣得意的李从风万万没有想到,他骄傲自得了这么久的判断竟然会在转瞬间来了个大逆转,而所谓的神仙日子也随着一封血盆口的传讯直接走到了尽头——妖魔□□,前线告急。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一滴数万灵石的月泉仙液淌了一地,李从风恼怒地觉得这刑明亮太不会办事,不过几个低阶弟子的性命,些许小乱竟然敢来打扰自己。 李从风没有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他这所谓最悠闲自在的富裕差使已经变成了碧月城史上最坑爹的岗位,没有之一。 此时,他老人家不过一拂袖将地上那些残渣碎为齑粉,便将一声冷哼传给了不过千里之外的刑明亮:“些许小事,自行料理!” 而千里之外,已经被最近的局势搞到焦头烂额心惊胆战的刑明亮收到这副犹自带着冷哼的回信时,心中最后那一点期盼碎成了渣渣。 而他的对面,此时坐着一个猥琐无比的滑稽老头,一面觑着他的表情,一面长吁短叹道:“哎呀,刑道友,你也莫怪俺说实话,你们家大业大的,自然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了,人家是大修士,日理万机,哪怕你火烧眉毛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在他那儿也不过只是小事一桩,且轮不着呢……” 刑明亮木着脸,听着这老头絮絮叨叨,其实一句话也没进入耳朵里。 他心中一直反复问着自己一个问题:事情tmd是怎么变成这般模样的?!昂?! 在上一次,六派召开了一次不太和谐的开场、却以和谐收尾的集会之后,原本只是归属于他们碧月城西线的御兽宗就此正式登上整个血盆口的舞台。 东、西、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六条战线上,那暧昧的红巷悉数进驻,第一频道的广播全部铺设,六个兑换窗口和数十个流动的连锁店铺中,散修们看到的都会是几乎一模一样的笑脸:“您好!欢迎光临!” 而在兑换窗口之后,御兽宗出品的丹药、符箓物美价廉,自然而然取代了原先那些良莠不齐、价格参差的货物,御兽宗与兰舟盟联合研发生产的法器更是大发光彩。 从生产到销售,御兽宗干着整个血盆口最脏最累的活,却从不叫苦从不叫累,想到对方赚的那点微薄利润,已经真正当了甩手掌柜的六派掌事都有些过意不去,可于他们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啊。 只负责糊弄好门派内的修士,甚至除了碧月城之外,其余五个门派分管的金丹修士们还对血盆口的事宜分外配合,只要一听是与御兽宗合作,磕巴都不打,准备的那点贿赂都来不及递过去,灵石就哗哗地装到了口袋里,简直是太称心如意了有没有! 哪怕是他们中不那么顺遂的碧月城,刑明亮也依照着固有的规矩,孝敬老老实实交上去,灵石也是哗哗地到了口袋中,虽则向金丹修士上交孝敬颇有靡费,刑明亮自己也是肉痛不已,可是,御兽宗毕竟算是厚道,竟是以与碧月城合作在前为由,说服了其他五个门派,多给了碧月城几个点的分成,在这多出来的分成面前,孝敬嘛,也算不得什么了。 所以,总而言之,在御兽宗彻底整合完血盆口的局势之后,六位掌事都从中得了不少好处,过上了“除了问门派索要灵石,其他什么都不管还有大把灵石进账”的神仙日子。 但这一切,最近都碎成了渣。 原因很简单,妖魔们……聚团了。 起先只是散修们频繁抱怨说妖魔小队突然变成了大队,而且,以大队出现的时候越来越多,一般的修士遭遇这种大队妖魔,自然是远远看到,掉头就跑,能捡回条命就算不错了,若非那收音机特殊的提醒功能,恐怕伤亡都会是一个很恐怖的数据,猎杀妖魔首级自然越来越难。 刑明亮的一个直观感受就是,妖魔首级收上来的少了,这可不行,会影响收益的! 但是,当第一个妖魔大队冲进西线后方,几乎将碧月城在西线所有的弟子都快屠戮干净、刑明亮看到死人堆双腿发软之后,才真切意识到,形势……已经失控了。 彼时,没什么活计,只管抱紧掌事大腿便有肉吃有汤喝的一众碧月城驻西线弟子正无聊得紧,听说红巷里来了几个新妞,便相约一块儿去看看,好死不死,那妖魔大队冲进西线——整个西线里,唯一一群不带收音机的估计只有这帮从来不上前线的大爷们——西线后方所有散修面色大变迅速退避、红巷都空无一人之时,他们竟是完全没有收到警讯,就此与妖魔大队正面撞上,那场面……简直是惨绝人寰。 第一个呼应,或者说是制止这帮妖魔的,居然是收音机。 “诸位道友,现有妖魔肆虐西线,情况危急,如不制止,整个西线将沦入妖魔之手,我们将彻底失去西线补给,为了我们的后方,为了斩妖除魔的使命,请收到这一讯息的各位道友迅速驰援!御兽宗在此承诺,此次驰援斩杀的首级以一当十!以一当十!!!此次行动中,二号连锁店将与各位一同杀敌,在此期间,二号店铺中所有物资将不限量向所有杀敌的道友提供,请各位迅速驰援,并肩除魔!!!” 若说听到前面几句还有迟疑的散修,再听到“以一当十”和“不限量供应”时,已经是热血沸腾,杀一个抵十个!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还有那不限量供应的物资……在这首级越来越难获取的当口,许多修士根本都不必再思索,直接掉头奔赴西线后方! 然而,一直以来,对于大队妖魔只是避退、从未正面交过手的散修们还是吃了大苦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成百的妖魔聚在一处,杀伤力竟是如此恐怖,叫他们心中惊骇的是,这些妖魔分明有明确的搭配分工,彼此之间甚至有配合呼应,在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将最后一个妖魔斩灭之后,纵然有以一当十的激励,现场,也没有一个幸存的散修脸上能露出笑容。 因为他们知道,天要变了。 而身为这一切剧变的地盘主人,刑明亮居然是事情结束之后才知道。 第一个赶来通知刑明亮的人居然是这个御兽宗的宗主,刑明亮毕竟不是战斗出身的修士,看到那场面,快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那种冲击带来的惊惧令这个杂务出身的修士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妖魔不只是用来刷灵石的道具,那是实实在在会杀人、会吃人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刑明亮的第一反应是逃,逃得越远越好,他已经赚够了整个修士界其他修士八百年都赚不到的灵石,足够他今后继续修行的,可是理智告诉他,如果一旦临阵脱逃,形同背叛碧月城,整个修真界恐怕将再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强夺着心中的恐惧,刑明亮抖索着双手向门派内的金丹修士发了救援信,可回来的却是那样一封信,此时,极度恐惧之下,刑明亮还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是的,愤怒,尽管他也不知道这愤怒从何而来,因何而起。 可他知道,他此时打战的双腿不只是因为害怕,更因为愤怒。 此时此刻,第一频道也以前所未有的沉重口气向整个血盆口第一时间通报了战况,妖魔大队的战斗力、战斗方式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公开了出来。 刑明亮听着这第一频道中客观的播报,那血肉横飞肢体破碎的现场又在他眼前翻腾,他想吐,他想尖叫,他想将那些该死的变化得面目全非的妖魔统统捏成肉泥,可是,最后,当他捏着手中那团回讯捏到指尖发白时,他突然长长吐了一口气,蓦然冷静下来。 而此时,刑明亮本以为播报完战况分析,第一频道会停下来,谁知,在“以上就是一个时辰前发生在西线后方的妖魔战况,”之后,这第一频道竟然还有额外的内容: “下面,请允许第一频道向诸位播报这一次在妖魔之战中牺牲的修士名单:王荣、张青锋……” 无数的散修,无论是散布在血盆口战线之内的,还是在各战线后方休憩的,此时都默默静了下来,听着第一频道中念出的一个又一个名字:“……这些道友都曾与我们一起并肩战斗过的,请大家记住他们的名字,请大家记住,曾有人为斩妖除魔为天下苍生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曾有我们的同袍牺牲在妖魔的利爪之下,请大家,在再一次面对妖魔的时候,记住这份仇恨,把它们加倍地还到妖魔头上!也请大家,为了已经逝去的同袍,保重自己,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修真界中最宝贵的力量,为了杀更多的妖魔,也请大家爱护自己……” 这份铿锵有力却也温柔悲悯的悼词令无数修士继续沉默。 他们中有的人默默检视了身上的武器补给,坚定地沿着原来的路线继续踏上征途,也有人,在沉默许久之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掉头而返…… 可在这一刻,没有人会去指责对方的选择。 他们一样杀过敌,无论是去是留,他们都能理解彼此的选择。 而在刑明亮面前,一样面临着选择。 他对面那个滑稽老头的唠叨不知何时,也许是在收音机中开始缓缓念出那份名单时,终于停了下来。 这个滑稽的老头此时沉默下来,没了那些搞笑的动作,不知为何,却莫名令刑明亮心中升起一种敬畏,明明他从未将对方多看在眼里,可这一刻,对方看起来如此不同…… 好半晌,这位杜宗主才叹了气道:“刑掌事,事已至此,您要何去何从,可有打算?” 刑明亮沉默了。 这位杜宗主道:“您别嫌俺啰嗦,此次是‘驰援令’下,有众多散修前来,可若是局势再恶化,又有妖魔大队再次攻来,纵使我御兽宗还能动用这‘驰援令’……又能召来多少散修,是否能再次抵御得住……恐怕……唉……” 刑明亮满嘴发苦,他此时犹如坐在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口上,不能走,走了就是逃犯定是会在修真界被通缉,他想求援,让门派中的大修士来灭火,可大修士说,这点小事,别tmd来烦我! 刑明亮当真是进退维谷,这是个绝境。 御兽宗能想到的,他何尝想不到。 那些死去的低阶弟子中还包括他那便宜外甥刘析、最早与御兽宗搭上线的左航……这皆是他最亲近的弟子,刑明亮面孔上却看不出多少悲痛,不是他凉薄,而是此刻,迫于眉睫的危机恐惧已经狠狠将悲伤之类的情绪全部压下——刑明亮没有悲伤的时间和精力。 这御兽宗的问他有何打算,他又去问谁呢? 明明看起来花团锦簇,却在转眼间天地倾覆,无过于是。 刑明亮表情一片茫然。 那杜老头咳嗽一声道:“刑掌事,若您不弃,御兽宗愿与您同在。” 刑明亮表情茫然中带些困惑地朝这老头看来,眉宇间满是不解。 那杜老头正要解释,数道声讯竟是不约而同,前后脚地到了他和刑明亮面前。 在收完消息之后,刑明亮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御兽宗宗主的家伙,这个御兽宗明明最开始根本没被他放在心上,只当个运转灵石的钱袋子在使唤着,却没有想到,短短时日之内,对方的身份地位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刑明亮想到方才那声讯里,其余五大门派郑重邀请御兽宗与碧月城之事,御兽宗竟犹在碧月城之上。 一个小小的边陲宗派,竟然能位列六大派之前,这等荣誉威势令刑明亮深深地感觉到,对方的权势与影响力早已不弱于六大派中的任何之一。 不知不觉间,刑明亮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杜道友,依我之见,咱们这次的联盟会晤十分紧要,关系血盆口的局势,您看,是否一同前去?” 这杜宗主丝毫不因刑明亮前倨后恭而在面上带出半点情绪,依旧如先前一般道:“这是自然,既然道友们有约,自然是集思广益更稳妥。” 这一次联盟会议与前面那些次没有太大区别,可是最大的变化在于,御兽宗的盟主地位更突出了,原本都安排得一模一样的座位中竟是在中央新设了一个位置——显然是御兽宗的。 而这位杜宗主虽然人长得寒碜了点,可做起事来当真利索,连个谦辞也没有,直接一屁股坐那儿了。 刑明亮微微一怔,可他看其余五派修士竟然一脸自然,显是已经接受,不由叫他心中稀奇。 他哪里知道,这五派掌事在收音机中听到西线被袭的消息之后,就第一时间向门内金丹做了汇报,可些大能第一时间的答复都是:御兽宗如何安排?他们如何安排都听他们的。 连金丹修士都这么服从于对方,谁还敢将这御兽宗当成野鸡门派来对待呢。 可一次的血盆口联盟会,气氛总体却是十分沉重的,杜子腾亦是开门见山:“若依我之见,现在那些妖魔大队,散修们收拾不了。” 掌事们不吭声,这个事实他们人人知道。 然后这位杜宗主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再次坐在这盟主的位子上,还是叫我想到了上次联盟成立的专门,当日我曾向各位承诺,未来在血盆口,必要叫各位的声望超越你们的门派……如今正是时机。” 连平江忍不住问道:“杜宗主打算如何做?其实也不必有什么遮掩了,既然被安排到这血盆口来,我等能从门派获取的资源亦是有限得紧,恐怕杜宗主你的计划,我们未必能真正配合得当……” 连平江这番大实话,令在场这些六派修士都沉默了下来。 再伟大的打算,没有支持和执行,亦是枉然。 这位杜姓宗主却是嘿然一笑:“诸位,有计划做事情才会需要资源,我何时说了我们要做什么事了?” 桑雪大惑不解:“可方才杜宗主你分明说要让我们的声望超越门派,这……” 他只摆手道:“那只是最终的目的之一,我们现下只来说眼前的事情。” 刑明亮十分沮丧,所谓眼前之事……那屠戮之事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只低声问道:“敢问道友何以教我等,我们……还可以做何事……”说到后来,他的脸上只有苦笑。 这位杜宗主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啊呀,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谈做事呢,我们可以什么也不做啊。” 朱进财狐疑道:“什么也不做?” 这位匪夷所思的杜姓宗主居然还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的模样道:“对,什么也不做,让我们无为而治,相信门派,放飞梦想,放飞自我吧~\(≧▽≦)/~” 六位掌事:…… 数日之后,碧月城辖地惊现妖魔大队。 第203章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血盆口东北偏北方,枯古松下又发现了一支妖魔大队,请在附近的道友迅速采取避让隐匿措施!这队妖魔总数为八十三,其中除了普通的大力妖魔之外,还配备了十名刀兵妖魔,实力强大!紧急,紧急!!!请各位道友扩散消息,火速采取措施!扩散消息,火速采取措施!!!” 桑雪在心中默默地计了数,然后她远山一般的黛眉也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再也没有松开,这是月余来,第一频道第四十三次发布这样的紧急通知。 因为能与第一频道背后的御兽宗宗主坐在一处的关系,桑雪近水楼台,可能真正知道这些消息背后更血腥的真相——每一次紧急通知的背后都意味着一次血腥的屠戮。 在西线后方惊现妖魔之后,仍有不少散修愿意搏杀在第一线,而第一频道中宣布,以一当十的兑换比例不再下降,并且所有收音机上公开了一个全新的传讯功能,所有修士都可以向第一频道传送音讯,以便让更多的前线同僚知晓各种危急的情况,避免更大的伤亡。 一同枯坐在此月余,经过御兽宗的解释,在场所有六大门派的掌事都已经或多或少明白了第一频道措词的规律。 “通知”二字往往只是普通消息,有修士及时发现并且及时全身而退。 “重要通知”代表着发生了伤亡。 而“紧急通知”则往往意味着至少有三名修士丧命。 桑雪对于“紧急通知”的计数,在场诸位皆是名门大派出来的修士……谁不会数数,但这计数背后的压抑沉重令所有修士都不愿再数,不想再数——那可是数以百计的鲜活生命,而且,那还是数以百计的在这般情形下还敢英勇奔赴前线斩妖除魔的英灵。 与其余六人的沉肃面容不同,刑明亮却是坐立难安,时而脸色仓皇惊恐不安,时而咬牙切齿怒目而视,不知道是想什么。 桑雪虽不过是一介女流,此时都觉得对刑明亮有些鄙夷起来:“刑掌事!你就不能安静一下吗?!” 刑明亮先是惊得一跳,待看清是桑雪在发怒之后,便是一怔,然后就是将那愤怒的目光朝桑雪喷来:“敢情这计划里没把你们云华山庄圈进去?!你倒逍遥自在!” 桑雪眉宇一凝,随即冷笑:“自然不会将我们云华山庄圈进去,六大门派里,不只我们云华山庄,纵是大雪宫,春山池,兰舟盟,妙思书院都不会被圈进去!怎么?刑道友你不服?!” 不知为何,桑雪这番难得嚣张的话一说,那刑明亮神情间的愤怒竟是肉眼可见地委顿了下来。 一旁的杨书亦是嗤笑:“我说刑道友,既然计划已经做了,你可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当初为何独独只圈了碧月城,原因你自己也是心里有数,做了就是做了。” 杨书这番话直叫刑明亮脸上阵红阵白,到得最后,他垂下的眼睛中竟是难掩怨毒愤恨之色。 朱进财始终阴沉着一张脸,作为一个真真切切认为“和气才能生财”的生意人,眼下这种情形是他最讨厌,妈的,妖魔,砍砍杀杀杀你妹,现在还在争吵不休,吵你妈逼! 连平江看到刑明亮最后那神情,叹了口气道:“诸位道友,咱们此时乃是同舟共济,还须齐心协力才行,刑道友,此事中,我等五人确实因为有金丹道友的支持已经通过了杜道友的条件,你多担待一些吧。” 刑明亮沉默不语,心中却在冷笑,这刀子不是捅在你们自己的门派身上,你们tmd当然不痛不痒,可以随便说风凉话了。 那御兽宗的杜宗主,即是杜子腾,看到刑明亮这反应,他虽与刑明亮打交道时间不如何世明时间长,却是在心理交战上对刑明亮此人最了解,明明贪婪无比胆小怕事,又偏偏十分好面子,气量偏狭。 杜子腾心中其实对这玩意儿已经十分不耐,但从大局考虑,后面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于是,他微微给了身侧的何世明一个眼神,何世明心领神会,立即上前到刑明亮身边低声道:“掌事,方才按您的吩咐,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您看?” 刑明亮屏息了一阵缓缓吐了口气,强压下自己这段时日以来的担惊受怕惊恐愤怒种种极端情绪,才好不容易以平静的语声道:“走,看看去。” 说着,他就率先踏出了大厅。 何世明尾随其后,给了杜子腾一个请放心的眼神。 杜子腾对于何世明这方面的能耐还是相信的,便缓缓颔首。 杨书脸上的讥嘲更重:“我说杜宗主,你给他配的那跟班的倒识趣,这个台阶递的真是时候,这刑明亮下得可麻利了。” 杜子腾但笑不语。 杨书只觉无趣便止了话语。 而另一间静室中,何世明将准备好的灵物双手交给刑明亮。 那是一株晶莹剔透的月色花朵,足在碗口大小,哪怕只是静室的微光中都闪烁着莹润美丽的光泽,宛如有月华在缓缓流淌。 何世明解释道:“这株千年月昙亦是德隆商会的镇会之宝,此次咱们的价格也有诚意对方才肯相让……” 刑明亮看到这株珍奇美丽的灵物,那般温和明净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也掩不住那扭曲怨愤的表情。 何世明见状,故意叹了口气,低声道:“掌事,我知道您心中憋屈,此处没有外人,您不必掩盖,可千万不要因着压抑情绪而动摇道基。” 何世明话音刚落,这小小静室里唯一几件家具登时便如被狂风扫过一般,通通化为碎渣。 刑明亮扭曲的面孔中从牙缝里反复吐露:“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们以为叫我做下这等背叛门派之事便可对我呼来喝去,欺人太甚!!!!终有一日,终有一日,我……定要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何世明看到刑明亮猩红双目,暗暗惊心,嘴巴上还是安抚道:“掌事,什么背叛不背叛的,您可别胡说八道,明明是那李真人不干人事,收了咱们那么多好东西,您自己都没舍得用,他居然收了东西不办事,简直是人面兽心可恶之至。此次的举动不过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可谈不上什么背叛门派,这话您以后也不要再提。” 随着何世明的话,刑明亮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才和缓了一些。 可是,当他低头看到何世明双手间兀自捧着的月昙时,心中那种翻江倒海的愤恨又再次涌上心头,李从风……李从风!!! 他用这些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的灵物好好供养着,那可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过是要一些门派中的物资抵御妖魔,那个人渣居然敢威胁他要是再敢啰嗦以贪贿之罪把他打入月牢! 刑明亮的面色看起来已经恢复,可他的双手依旧在隐隐颤抖。 便是这般情境之下,他却依旧还要倾尽积蓄去求来这月昙,只为平息此事之后对方可能的怒火。 何世明生怕他在此时想不开破坏杜子腾的计划,连忙低声道:“我已经问过御兽宗的杜宗主了,您此次付出这么多,联盟是私下对您特别补偿的。” 刑明亮一怔:“补偿?” 何世明一脸忠心耿耿的表情道:“您别嫌我多事,此番御兽宗的谋划显是对咱们联盟是有好处,您现在的家业泰半也是来自于这血盆口,这儿就是您的基业,先前那些下属弟子可是死伤皆绝,若是再失了这基业,您回到城里……那可怎么交待?” 何世明这番诚挚的话令刑明亮心中后怕之余亦是感动不已。 看到刑明亮那感激的表情,何世明却是一脸正直的道:“您不必如此,当日若非您的知遇之恩,我们御兽宗哪有今日,我们宗主已经说了,要奉您如再生父母,父母所虑,自然是我心中所想。” 刑明亮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好!你放心,只要有我刑明亮一日,定然亏不了你的!” 何世明低声道:“此番需要这么多的物资来做这么一个大的谋划,也是您时运不佳,其余五派皆有金丹真人支持顺利取得了物资,您却偏偏摊上那么个吃不吐骨头、人面兽心的家伙,非但不给东西,还……咱们这次,自然要狠狠给他一个好看的。” 何世明冷笑道:“他好说也是负责监督西线事宜的金丹修士,咱们也一次次把妖魔大队凶残、西线咱们自己的弟子全部死绝的事情告诉了他,可他却不愿意出手相助,这无论到哪儿说,都是他的不是!若再加上有妖魔出现在宗派范围,他定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 何世明这番话说得刑明亮心脏怦怦直跳,既害怕又兴奋。 “只是,咱们既然担了这般的奇险,又要花这么大的代价安抚对方,自然不能自己做了吃亏,必是要让联盟知道的,只有这样,联盟才能考虑咱们的牺牲予以补偿啊。” 刑明亮略一思索便重重点头:“你说的极是,先前是我想岔了。” 见安抚好了刑明亮,计划可以顺利进行,何世明便只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多说多失,他现在嘛,算是觉得无间道的三味了。 那批故意从西线驱到碧月城范围内的妖魔大队,也确实不负重望。 碧月城好歹也是崛起数百年的大宗门,虽说不比横霄剑派底蕴深厚,却也是在这数百年间扩张到了极致,家大业大。 早年,碧月老祖可也是以斩妖除魔而立足修真界,闯下偌大名头之后才建了碧月城,借着那正直的名头才吸引了大批追随者的,因此,碧月城辖下的广袤地界中,别说是魔修,就是那些寻衅的小门小派也几乎见不到。 更别提妖魔。 可是,这一次,碧月城的脸却是直接被撕了下来踩了又踩。 说来也是活该碧月城倒霉,不知为何,近一段时间,碧月城内部谋划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所有金丹以上的修士都忙如狗,李长风虽说领的是西线的差使,却也被指使的团团转,开玩笑,数百年未露面的老祖亲自下令,谁敢不听?差使?差使在老祖的命令面前都是狗屁。 城主怕出漏子,还特特在此之前,将于慎关到了月牢里,罪名就是“办事不利”。 于慎原本可是副城主之尊,竟是被处以月牢永禁之刑,如何不叫人不寒而栗。“办事不利”四个字简直是悬在碧月城所有高阶修士脖子上的一柄利剑,他们心中清清楚楚,如果只是普通的办事不利,堂堂副城主怎么可以沦落到这般境地,于慎……不过是个撞到枪口的倒霉鬼,他摊上的正是老祖交待下的事情,好死不死没处置好,这般下场也是给所有金丹修士狠狠上了一课,谁敢不尽心? 李从风也不敢埋怨逍遥日子的结束,整日里在修真界东奔西走忙如狗。 在这般情形下再接到刑明亮的求救,纵然知道这般接二连三地传讯定是西线真的有变,李从风也没那功夫理会了,老祖和妖魔,你选一个,或者说,老祖和月牢,您选哪个? 再加上李从风心中清楚,这刑明亮原本就是于慎的人,自己收了刑明亮那许多灵物,在这于慎刚刚被处置的当口,若是有心人再诬赖几句,那可真是怎么也洗不清了,必须不能理会。 于是,刑明亮悲剧了。 再于是,李长风悲剧了。 没有金丹修士坐镇,大长老们关在小黑屋里不知道在忙啥的结果就是,被驱赶/引诱至此的妖魔大队如入无人之境。 碧月城好歹也是名门大派,没有金丹以上的修士坐镇,精英弟子也是有的。奈何他们中的大部分也必须要跟着师长跑腿,这也是在老祖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啊,万一运气好做了什么让他老人家高兴能漏点啥下来呢。 于是,真正在门派内管束的少部分真传弟子收到消息时,妖魔大队已经在整个碧月城的地盘上犁了几个来回,杀掉的修士恐怕比血盆口开放至今死过的修士加起来还要多——在碧月城的地盘上,自然是附庸于碧月城的其他小门派修士或者是留守在各个资源点的外门弟子。 无论是资源点的外门弟子还是小门小派的修士,本就人不多而且修为不高,更重要的是,长久待在名门大派的羽翼下,这些修士别说妖魔,有的连普通魔修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而那些妖魔大队以百人集结为队,彼此之间有兵种搭配,有掩护配合,更有在血盆口与一众斩妖除魔经验丰富的散修们磨砺出来的对于修士攻击方式的熟悉。 因此,在这队妖魔大队的领头妖魔看来,本来当初逃到这个鸟不拉屎没有半点魔气补充的地方是当日战局失利下的迫不得已(呵呵),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掉到血池(相当于妖魔的娘胎)里,啧,各种的新鲜血肉应有尽有,日子过得不要太愉快。 妖魔大队愉快地奔跑在碧月城的土地上。 你问为什么他们没有跑偏到别的土地上? 开玩笑,这块地里的血肉质量最优良(感谢碧月城精心喂养)、最任人宰割(感谢碧月城精心调.教),不要小看吃货的直觉判断! 当第一个碧月城幸存的外门弟子冒死捏碎传讯符报告时,留守的真传弟子只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捣乱,这是哪里?这可是修真圣地碧月城!有妖魔?你特么在逗我!明年的灵石全部扣光! 于是,那一处传讯的幸存弟子们纷纷静默。 然而,毕竟不是每个地方都知道碧月城真传弟子的傻逼。 于是,一个又一个或伤亡、或求救的音讯传来时,留守的真传弟子们已经开始脸色发白:事情好像不太对。 这里必须要解释,不能把所有责任都归到留守弟子的头上。 他们虽是真传,但也不是什么能顶大事的弟子,能干的必须是被师长给带走为老祖办事去啦。于是,虽然名义上是留守,但离开前,师门长辈们的命令是明确的:有什么事别处理,等我们回来。 在这种命令下,惶急的留守弟子们只能拼命传讯给出门在外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飞奔着的师门长辈们,在城里急得团团打转,然而,求救的声讯却比师门长辈的声讯来得快得多,猛得多,当越来越多的求救声讯已经在案头堆积成小山时,留守弟子们决定:妈的,不行,要是等长辈们回来,只怕碧月城的辖区内已经要成无人区了。 他们终于在犹豫纠结后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集结下山,收拾妖魔! 对的,就算在这种情形下,这些真传弟子们也没有一个敢去叩关打扰和老祖一起闭关的大长老们,于慎还在月牢里要死不活神魂半残呢,他们可都不是金丹,估计扔进去马上就神魂俱灭完事。 如果有任何一个血盆口的散修在这里,看到这些真传弟子的决定估计都会剔着牙告诉你:骚年们,乃们图样图森破! 那可是妖魔大队!打不打得过就先不说了,姑且就当你们名门正派的真传弟子,战斗力可以弥补经验的不足好了,这妖魔大队可是来如雨去如风,目前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撒开了跑得十分欢脱,乃们……确定你们能逮得着? 于是,在收到音讯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必须、一定要按下心急老老实实把老祖的事情办完的诸位金丹修士驰援回来之前,碧月城辖下这片神奇的热土上,正上演着一幕喜闻乐见的大片:你追你追你来追呀~ 一众真传弟子循着求救声讯与各种踪迹跟在妖魔大队的屁股后头,亲眼目睹了第一现场:妖魔大队是如何肆虐碧月城好不容易攒起来才抖了几百年威风的家业的…… 在快吐血之前,这些真传弟子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泪流满面:妈的,终于抓到的! 而妖魔大队们也是心中狂喜:呼啦!魔尊保佑!!!居然有一大批超级新鲜(是的,跑得还热呼着呢)、超级优质(再次感谢碧月城倾心伺喂)的血肉主动送上门! 乒乒乓乓,开揍,血肉横飞,不多赘述。 待到妖魔大队发现眼前这堆血肉居然敢不任他们宰割、收拾起来还很费事、居然害它们阵亡了好多卒子已经杀出魔意,这些留守的真传弟子发现对方战力不弱,死伤数位真传之后已经杀出真火时,李长风才顶着张被城主抽肿了的脸火(姗)速(姗)飞(来)回(迟)收拾局面。 金丹之下,妖魔大队终于完成了使命,全体阵亡。为它们的英勇默哀一秒。 然而,妖魔大队虽卒,影响却已经造成,这么大的消息是掩不住的。 碧月城啊,那可是横霄剑派之后,整个修真界最嚣张、最牛逼、最*炸天、最鼻孔朝天的门派之一,不幸的是,和他们一样位列这个“之一”的另一个门派和他们成了死对头。 身为堂堂六大门派第一大派,虽然在目前的修真界看来是并列第一,自己的宗门辖地居然被妖魔入侵,来回犁了近一个月,死伤上千修士,无数资源点被摧毁,这种笑话……大雪宫上下觉得自己可以笑上十年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同样被神师支使得团团转、疲累如狗的大雪宫修士们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服食了什么仙丹妙药一般,腰也不酸、腿也不累、吃嘛嘛香了,如今大雪宫流行这么一句话:“第一大派?!不不不不,我们大雪宫绝不是什么天下第一大派,嘘,说了之后会有妖魔入侵,好怕怕~” 总之,这一次,不只李长风的脸正正反反被抽肿了,整个碧月城的脸已经被完全、彻底、没有半点保留地被撕了下来扔在地上翻来覆去的踩了好多遍。 太嚣张霸道的人呢,总是没什么朋友的。 碧月城的遭遇被几乎整个修真界嘲讽来嘲讽去,几乎整个修真界都成了段子手,那些积攒下来的段子都能成书了,啧啧。 当消息迟缓地传到血盆口时,刑明亮已经彻底木了。 第204章 看到刑明亮面如死灰,其余几人亦是捏了把汗,连平江忍不住急躁地问道:“杜宗主,碧月宗这般情势已然远远超过我等当日预期,若有不测,这于全盘计划……” 连平江这番话如冷水倒进热锅里,想到这次计划事关重大,众人都有些激动地七嘴八舌加入进来。 杜子腾却是抬了抬手安抚道:“我知道这次计划事关重大,特别是对兰舟盟更是重要至极,不过,依我之见,此时情况仍在控制之中,大家不必惊慌。” 就是他们当中最为温和的连平江也忍不住咋舌:“仍在控制之中?” 碧月城都已经成了整个修真界的笑柄,这叫仍在控制之中? 若是一个不好,碧月城决心收拾刑明亮,那可真是一句话的功夫。 他们彼此之间因为誓言和利益同盟的缘故,合作起来没有什么太大问题,此次若不是有些物资只有碧月城的宗派仓库中才能弄到,他们也绝不至于非要算计碧月城不可。 毕竟是六大派中居前的门派,一个不好,摸了老虎屁股的后果,他们这些人说句不好听的,在各自的门派中也不过是些高级点的杂务弟子,若是被门派踢出去平息对方的怒火也是没准的事。 只因为那几样关键事物,不论是各大商会还是拍卖中都没有出现过,只在各宗门中有,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将那队妖魔弄到碧月城去。 如今看来,不是效果不好,是效果太好,他们很怕会适得其反。 而杜子腾却说什么还在控制之中? 堂堂碧月城已经成了修真界最大的笑话,他们皆出自这种名门大派,自然知道,门派名声在某些时候简直是比天还大的事情,他们此时都很忐忑,怕一眨眼就会看到碧月城一众大修士直接压境要来讨个说法,那可就是要引起门派纷争了,这对于想低调赚灵石不想惹事的一众修士来说,最是糟糕不过…… 杜子腾看到这几人的焦虑却是微微一笑对朱进财道:“情况确实是还在控制之中的,你们所想的那种最糟糕的情况绝不会发生,诸位不信,可以问朱道友嘛。”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朱进财,朱进财本人却是一愣,茫然不知为何杜子腾会指向自己。 杜子腾一脸自在,朱进财更是迷茫,但这一众掌事之中,他确实是那种心思机敏之辈,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恍然大悟:“对啊!” 桑雪催促道:“朱道友你知道?快说吧。” 朱进财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有些钦佩地看着杜子腾道:“这不过是我一点浅薄的揣测,还是不必在杜宗主面前班门弄斧了吧……” 不待杜子腾说话,其余人已经连声催促:“这都什么当口了,你快说!”“老朱这tmd不像你啊,快点说!” 朱进财这才道:“那我就抛砖引玉,请杜宗主补遗?” 朱进财沉吟一会儿理清思路才道:“早先我就听说,现在我们宫里所有大修士都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据说是为了那位的事。” 朱进财指了指天上,表情沉穆庄重,这几人皆是六大门派的修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说的恐怕是那位神师,传闻对方修为颇有神性之处,对天下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也难怪朱进财这般小心。 朱进财看了倒霉的刑明亮一眼:“我宫与碧月城近来多有些小嫌隙,这当口,既然碧月城也在为他们城里那位在奔走,我大胆揣测……莫不是有何关联?” 这六人面面相觑,甚至都不约而同同时打了个寒战,这可是牵涉到化神修士之事,朱进财敢以这般含糊的口吻隐有所指……化神修士在他们心目中,那可都是举手投足间天地倾覆的大人物,他们不过是些小鱼小虾,怎敢妄议! 而且一件事竟要牵连两个化神,这种事情定然更是门派绝秘中的绝秘,他们在门派中都是边缘人,不说是这种化神修士之怒,就是碧月城/大雪宫普通的太上长老之怒,恐怕也根本承受不起,哪敢对这种绝对隐秘之事轻易置喙,当即就被隐秘恐怖的消息惊得有些噤若寒蝉。 连平江额头见汗,当即压低了声音道:“噤声!” 朱进财似也知道他方才所说并不妥当,当即也闭了嘴。 而他们眼中,那御兽宗宗主却是一脸悠然地笑道:“我与朱道友的推测相同,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两个大户人家的家主,为同一件事东奔西走拼尽全力,下面的人嘛,自然是要拼尽全力,这时候家里纵有什么小偷小盗伤了面子,但在家主的大事面前,谁敢说放下家主的事不管要领着人马去追那小偷还有看家护院的责任?” 明明是一片歪理,可联系方才朱进财半遮半掩的话,在场这么多掌事竟也隐隐被说服,就是当事人刑明亮也忍不住颤声道:“当真如此?” 杜子腾的笑容却有些冷:“自然不只如此,听闻那位李真人被牵连得有些惨哪?” 众人沉默。 按说他们所需的物资确实十分庞大,即使是他们这些掌事的财力也难以支撑,或者说里面有些要求的物资就算有灵石也没地儿买,这才需要六派共同承担,但划分成六块之后,放到哪个宗门,所需要的这点物资也绝对没有超过一个金丹修士可以支取的权限。 在六大门派,金丹修士乃是中流砥柱,平时门派多有倚仗,些许物资,并不出格的,又在他们管辖事务理所应当的需求之内,抬抬手就可以批许了,偏偏刑明亮就这么倒霉被李从风卡住,否则根本不会有他们这么辛苦的一番设计。 现下李从风作为监管西线的金丹修士,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肯定是严重失职,听闻被收拾得很惨烈,只是,再怎么惨烈……那毕竟也是一个金丹,得罪一个金丹的后果,其余五人看着刑明亮就有些怜悯。 而杜子腾却是淡淡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既然已经开罪了,何不先下手为强?” 这几人悚然而惊,本来这个猥琐老头儿在他们心目中已经深不可测,但这么一个筑基修士在轻描淡写间决定一个金丹修士的生死……他们不由自主感到一种战栗。 刑明亮亦是牙关打战,好半晌才在何世明的劝抚下宁定下来,随即他咬咬牙道:“杜宗主所言不错,接下来要如何做?” 杜子腾笑得自在:“此事中,本就是那李真人不占理,刑道友你什么都不用做,此事你们宗门亦有护法会过问的罢?只需要在被询问之时,将所有发给李真人的声讯再发一次给护法就可。” 六人额头登时有冷汗涔涔而下,这主意太狠了。听起来光明正大,其实最是阴险不过。 刑明亮与李从风的声讯定是要过宗门护法大阵的,皆可追溯,做不了假,到时候一查就知道,刑明亮频频告急,西线弟子早就死绝,刑明亮早就再三哭求物资御敌,是李从风推脱不肯处置……这结果简直不用问,纵然李从风是金丹而刑明亮只有筑基,只要碧月城的宗门护法没有抽风都知道该怎么处置。 结果自然如杜子腾所料。 这件事里面,严格来讲,注定李从风结局的并不是杜子腾的算计,而是这种所谓名门大派对于面子的重视。 杜子腾只是顺水推舟,轻轻将李从风推了出去而已,这种拎不清事情轻重缓急,在刑明亮再三告急的情况下还爱理不理的修士,不是私心太重就是智商堪忧,无论哪种,杜子腾都绝不会让他再留在西线督察这样重要的位置上,能一次性解决再好不过。 当李从风最终在痛哭流涕中被扔进月牢,碧月城接手此事的修士主动向刑明亮提及物资事宜时,连平江等人终是长长松了口气,他们知道,接下来,这血盆口的局势终于要迎来真正的转折点,而他们动用了这么多的心思找来这么多物资,成与不成,皆在这一哆嗦了。 连平江直接向杜子腾道:“说实话,杜宗主,我并未想到你当真能办到此事,当真能聚集到如此之多的物资……按照当日所约,物资已然齐备,我这便出发前去禀告盟主。只是,在此之前,有些话我需说在前面。” “我兰舟盟素来言而有信,与杜宗主你当日之约,我连平江说到做到,绝不含糊,你说需要出动我兰舟盟所有顶尖炼器大师,我连平江就算肝脑涂地也定然会将他们八位,包括四位盟主在内悉数请到,但是,杜宗主您给我交一个底,到底此事有多少把握?这绝不只是涉及到我兰盘盟,这可是关系到整个血盆口的局势,多少人的生死存亡皆在其中,您能否给我交给底?毕竟,这在修真界中,从未有人能够做到……” 多少把握? 看到这位恳切到不能再恳切的掌事,杜子腾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已经飘远,他的眼前,血盆口每一寸扭曲的、荒凉的、寸草不生、却又时时刻刻在发生着热血沸腾场景的一切历历在目,这些场景渐渐虚化,杜子腾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一道细而弯曲却极其邪异优雅的赤金线条,同这线条细微变幻间衍生出的天地奥义相比,血盆口那看似宏伟复杂的一切细节都渺小若恒河之沙一般,根本不值一条,那优雅繁复的线条在呼吸间几个弯曲回旋,便将血盆口一切密密笼罩,纹丝合缝,完美无缺。 若是任何一人看到杜子腾眼中所见的景象,定然会大吃一惊,整个修真界,没有人会将山川地貌这般清晰地以无数线条在瞬间描写,就好像,只凭这些线条便能逆转山河吞天噬日一般。 多少把握? 杜子腾微微一笑:“十成把握。” 连平江一怔,随即苦笑,只当是这位杜宗主终是不肯信任自己,不愿意交个底,也罢,此事本就是背水一战,他们兰舟盟自与御兽宗合作以来,联合盈利不知凡几,好不容易趟出了一条路子,绝不能轻易丢失,他已经私下与几位盟主商议过,也早已达成共识,不论发生了什么,于兰舟盟而言,必须全力以赴保住血盆口,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纵然现在他不知道御兽宗到底有几成把握,到底此事最后会如何收场,他们兰舟盟已经踏入这场惊天豪赌,别无退路。 苦笑中,连平江拱了拱手,便直奔兰舟盟而去。 杜子腾亦是拱手告辞:“小老儿也需回宗门准备一二,那些物资之事,劳烦几位了。” 看着这先后离去的身影,剩下的五个掌事皆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窗外,浓重血云沉沉如血雨将倾,血盆口的土地依旧贫瘠邪异,一如过往,每一寸土地仿佛都浸透了鲜血又再次干涸一般,呈现一种可怖的暗紫色,这片土地似乎就将一直这般下去,直到世界的终结。 这种永恒之感几乎令他们不由自主怀疑:他们耗费这么多心血到底会不会真的带来改变?会不会最后却发现是徒劳无功? 无论是眼前这片干涸无生气的绝地,还是越来越强大的妖魔、修真界一片群龙无首的混乱、名门大派心不在焉的场面,都不由自主令人升起一种无法改变的绝望。 可是,远远的,他们看到,这片干涸的紫凝土地上几个渺小的跃动身影在竭尽生命地搏杀、在拼尽一切地坚持,在这几个小小的身影之下,似乎刚刚那种绝望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第一次,这些掌事除了赚钱、门派使命、职责之外外第一次涌现出一种想法来:哪怕不是为了灵石,哪怕不是为了门派,只是为了还愿意在这里流血流汗的人,他们,也绝不能放弃。 血盆口联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除了灵石之外的古怪凝聚力,第一次运转了起来。 无数灵物由六大门派的掌事亲往各自的门派押送回前线,流水一般地汇入仓库中,汇聚成山一样高的、几乎令人怀疑根本不可能消耗掉的恐怖数量。 而杜子腾此时站在破晓秘境之中,这里的一切与血盆口截然相反。 远处,禾禾草地连绵起伏,如巨幅绿毯与天相接,蔚蓝碧翠,天地间,再无比这更纯粹更瑰丽的色彩。 近一些的地方,规模巨大的工厂参差坐落,新的仙缘镇民居散落其间,如碎星拱月一般,传送阵爆发的光芒飞速闪现如湖面的浮光掠影,流水一般的原料在光影间迅速被吞噬、被转化为新的物资,眨眼间再度消失在光影之中。 更近一切的地方,廊桥花园间,隐隐可以听闻学会中隐隐的争执激辩还有那徜徉在不知名处神思不属的呆滞修士们,在面红耳赤的争论中,在田间地头丹炉旁的专注操纵中,或者是静默无言的思考里,随时有点亮整个时代的火花在此迸发。 在这火花依旧微弱的现在,琅琅书声随风传来:那是时代的火种在此传递、延续。 这是比天地间一切画卷都要更动人的一幕,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会清晰意识到:修真文明的光辉照耀此间,灼灼迷人。 旁边的小山坡时,无数稚童攀爬其间,有手足磨破鲜血淋漓含着泡眼泪边哭边爬的,有迷路了蹲坐其间嚎啕大哭哭累了在原地睡着的,有咬着手指盯着山花忘却来意的,不论何种情态,皆是天真烂漫的憨态可掬。 只看得杜子腾忍俊不禁,这是新建的第一重仙凡堑,于这些稚童而言,身有灵根虽然皆是早慧,但不必那些猛兽出场,只需要黑麻麻的天空、陌生的地方、饿着肚子、孤独一人,这几点就能初初探出心性了吧。 或者说,至少能初步探出:这些孩子能迈出远离凡尘踏入仙途的潜力到底有几分。 那可是比黑暗孤独更加艰难千百倍的路途。 在第一重仙凡堑旁,新修的练剑坪上,心性比他们更早明确的同门们正在挥汗如雨,却无人有额外的动作,千人如一,如臂使指,在这凡间也没有的森严军纪中,剑气不再如云横峰上漫漫扬扬,而是笔直锋锐:直叫千剑如一剑。 这恐怖的剑势之下,似有什么从未在修真界出现过的东西隐隐在酝酿,十年磨一剑,等出世之时,必也是天下震惊之时。 看到那云端指挥若定的月白身影,杜子腾却是微微眯了眯眼睛,此时天际一望无垠,碧蓝若洗,那一点月白凌空而立,衣衫猎猎,恍若随时可能随风而去一般潇洒优雅。 似是感觉到了他投注的目光,那月白身影微微侧首,随即露出一个英俊到令人沉沦而不自知的炫目笑容。 刹那间,在杜子腾的视线里,那道身影光芒炽烈堪比骄阳当空,这道身影似无数赤金线条密密织就,那无数线条轨迹在他的脑海中繁复闪现,犹如天地自鸿蒙而始,大道衍化之笔一勾一划在他眼前展露。 不知何时,小木棍已经自发地回到了他的手中。 在这空灵玄奥的一瞬间,他为整个修真界布设而下的一切如画卷般浮现在眼前:那是西荒车水马龙的工厂,周遭繁荣兴旺的市集,谈笑欢乐的第二频道,香火鼎盛的娘娘庙……那是破晓秘境里的一切,直接天壤的禾禾草田,澎湃汹涌的浓密灵气,书声琅琅的种植学会,剑气如一的练气坪…… 不期然间,那块干涸、贫瘠、邪异阴寒、了无生气的紫褐土地闯入眼前,他已经亲手令两块土地天翻地覆,这一次,在这第三土地,横霄剑派的故土之上,他要怎样来绘制蓝图?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眼前,那一枚布下的无间道棋子,那无数妖魔首级绘制的斩妖除魔符,那首级兑换背后一次次商战,那一间间连锁店前疲惫却放松的散修,直到最后,整个血盆口上,那被他侵蚀到坍塌,再揉捏成一体的六道战线。 杜子腾已经可以听到自己心脏在怦怦直跳,血液在激荡奔流,灵力在呼啸沸腾,神魂在欢呼呐喊,识海之中,赤金线条优雅疯狂地舞蹈狂欢——一切已经呼之欲出。 这一刹那,西荒大陆、血盆口乃至整个修真界,无数凡人、无数修士都隐隐感觉到天地间那一点震颤,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抬头,天际空无一物。 只在破晓秘境之中,有修士抬首仰望,看到了这必会令世人震惊的一幕:蔚蓝无垢的天际,竟是自动浮现出道道赤金线条。 就好像有人持着一支擎天巨椽,将这无垠天空当成一张符纸在心情挥洒,那些线条优雅细微,繁复玄奥,看起来全无关联,却偏偏令人移不开视线。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剑修们情不自禁地收了剑,呆呆地立在原地,因为越来越多的剑修们发现,这一笔一画,看起来,竟莫名地熟悉亲切,几乎要令他们潸然泪下。 那一笔铁画银勾,勾出的是一隆俏皮的小山坡,第一次接到的弟子务就是在那里斩伐紫灵竹,彼时初初接到弟子务的兴奋犹在心上,师兄絮絮叨叨的剑法指点依稀在耳边回响,自己的剑法已成,那声音却再也无法再听到…… 那一画雷惊电绕,绕出了一条羊肠小道,那是云横峰下通向仙缘镇的小径,依稀记得当年还是个炼气小修士时,无数次延着这里偷偷下山打牙祭,一草一木皆是再熟悉不过,师兄弟们从提心吊胆到旁若无人嬉笑打闹,菜鸟到老鸟的路途浮现眼前,却无端叫人鼻端发酸…… 那点点激越奔涌,涌出的却是环绕云横的奔涌大江,多少次,他们在此处送别同门,迎来宾客,江边潮润的水气似乎已经氤氲了眼眶,可就如同记忆一般,明明已经模糊,却为何这般清晰残忍地历历在目? …… 这一笔一画无数点缀勾勒的,那是现在被修真界称作血盆口的荒凉死地——那也是曾经巍峨云横矗立庇佑之所,是在场无数横霄剑修梦绕魂牵的故土山川。 无数激越情绪的冲击之下,这副巨大的山川符纹金光越发灿烂夺目,似乎那曾经生机勃勃灵气盎然的故土又已经活了过来,一草一木栩栩如生。 然后,在杜子腾缓缓收起小木棍的一刹那,这符纹光芒一绽,便如水中倒影一般飘浮摇曳,眨眼间就消失在天空。 没有人看到,那光影消失的刹那,一道浅浅虚影消失在小木棍笔端。 幽幽紫芒在小木棍身上一闪而逝,只听细微“啪”的一声响,杜子腾低头一看,小木棍头顶上,多出了一个小小的鼓包——第二片叶芽就此出现。 第205章 天空中的异象消失良久之后,那些沉寂已久的剑修闭关之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仿佛是在那故土山川的指引下,在那原本以雄浑线条勾勒出模糊云横之处,一道剑光冲天而起,锐不可当。 孔云诸人将将从那天际异象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看到这道剑光,所有人皆是一怔,随即大喜。 这是……结丹之兆! 在方才那神异无匹的故土山川图像激发之下,竟然有一位同门于闭关之中突破了金丹之境! 那剑光隐约朦胧间一座石制的巍峨宫殿隐隐可见,粗糙的线条看起来离华美有着遥远的距离,甚至因为那些支楞的棱角还显得有些凌厉: “啊,啸风殿!”六宫十二殿之一的啸风殿以剑啸凌厉闻名云横峰。 “确是啸风殿!” “结丹的莫不是出身啸风殿的哪位师兄?” 这一刻,众多剑修在脑海中将出身啸风殿却依旧在闭关的人划拉了一遍,最后他们对视一眼,竟是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道:“闻人凌?!” 云端的萧辰看到那座以剑光凝聚成的宫殿时,便已经知道是谁了。 闻人凌这次的闭关也是太久太久了,终于是借着方才的天生异象一鼓作气突破了瓶颈,萧辰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个微笑来。 然而,在底下的剑修为这个好消息而欢腾鼓舞时,萧辰却是注意到那结丹异象之旁,另一间石室结界竟是撤了下来。 然后,一个形容憔悴失落的青年修士出得门来,仰望天际那呼啸凌厉的剑光宫殿,神情间既有欣喜又有掩不住的失落。 萧辰叹了口气,脚下微微一移,人已是到了青年身旁。 青年从失神中惊得回过神来,连忙行礼道:“大师兄……” 萧辰却是一笑:“你我之间,何须多礼?” 青年这才起身,不知是否他闭关太久之后的缘故,眼前的大师兄分明与闭关之前的英姿勃发,可相比当日初入秘境之中,眉宇间竟是愈发冲淡柔和,可气息却是更加深不可测,两相交映之下,大师兄身上的光芒远不似往昔那般耀眼,可是,青年却知道,这恐怕是因为大师兄境界又进了一重的缘故,甚至,应该是不只一重,这种差别,似天地之别,以他如今眼界,已经无法探知大师兄到底到了何等境界了。 修为越是高深,要想突破便越是困难,可大师兄已经有了这般明显的突破,而他却还依旧止步不前,他越想心中就更是羞惭愧疚。而且不只是大师兄,就算是闻人凌,也已经将他抛到了身后,再这般下去,恐怕他与旧日同门之间的鸿沟只会越发巨大,终有一日会被远远抛下吧…… 看到青年晦暗低沉的面孔,萧辰心中一叹,却是出言道:“沈师弟,你闭关之时,我也曾闭关。” 青年,即是沈仁,不由一怔。 “闭关之前,在那霄河之中,我曾正面遭遇域外天魔。” 即使萧辰现在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沈仁也不由有些紧张地看着萧辰,那可是域外天魔!师门倾尽所有大修士、太上长老才可与之一战的天魔! 只听萧辰缓缓道:“那一役中,我曾金丹破碎。” 沈仁蓦然瞪大了眼睛:“大师兄!” 萧辰却是微微一笑:“然后,如你所见,我现在依旧能更上层楼,甚至,我还应该感谢那只天魔,若非当日一役,不破不立,我或许现在依旧只是停留在金丹初阶。”永远也没有可能打破这个世界、这具躯体本身的束缚,抵达今日的境界。 然后,他拍了拍沈仁的肩膀:“道途本就有种种坎坷,你今日不过一次冲击瓶颈失败而已,你可还记得剑派内那位相离祖师,他年轻时,七次冲击金丹,七次悉数失败,到得第八次上才真正成功,可他却一路走到了化神之境,一路凭的都是这股坚韧不言败的精气神。如今剑派中一切欣欣向荣,若你始终将自己困在一次闭关的失利之中,放不下看不开,真正因此失了心境,我又怎么敢将门派重任托付于你?” 沈仁却兀自仰头,呆呆凝视着那剑光渐渐收敛、最终空无一物的天空,心潮起伏不定,良久,他才深深吐了一口气道:“大师兄,我明白,多谢你开解。” 萧辰见他神情间似拨云见日,好像真正放下这一次冲击金丹失利的阴霾,隔壁,闻人凌已经开了门,蹦跶着朝他奔过来,不远处,靳宝面无表情站在一旁,但那双灰色眼眸里也尽是关切之意,沈仁只觉心中一暖。 闻人凌还掩不住周身锋锐气息,就兴奋地对萧辰道:“大师兄!” 然后,他很快惊讶地发现,即使是到了金丹之境,他也依旧无法揣测到萧辰的深浅,闻人凌十分惊奇地道:“大师兄你如今是什么境界啊!我怎地半点也无法感知?” 萧辰却是笑而不语。 然后闻人凌才注意到沈仁,他脸上兴奋表情悉数退却,然后又迅速振作捏着拳头道:“沈仁你加油!这次不行就下次!你可要快点突破,我可是等着要和你比剑呢!” 沈仁一怔,随即哼了一声道:“那你可是得早点准备好才行!” 靳宝过来之后亦是先向萧辰见礼:“掌门师兄。” 靳宝出关早于二人,对于此时剑派内的情形早已适应,用的也是此时剑派中更常用的称呼。 萧辰笑道:“他们二人刚刚出关,怕是对秘境中一切还未熟悉,你领他们四处转转吧。”然后又额外对闻人凌多叮嘱了一句,让他近日要注意巩固修为。 三人拱手便结伴离去,昔日云横峰上最令各位长老头疼的三个怪胎,如今有两个已经结丹,可三人间情谊却并未因为修为这道鸿沟而疏离,看得萧辰止不住唇边的微笑。 萧辰脚下一移,不由自主去了心中始终牵挂的某人身边。 萧辰落到杜子腾身边时,清晰感觉到了他周身洋溢翻滚的灵气,上下打量间,只见对方眉目间灵气浸润,越发显得眉眼俊秀脱俗,于是微微一笑:“你筑基如此之久,总算有点长进了。” 杜子腾正在可劲儿跟自己的本命法器干仗,指望着赶紧把第二片叶子到底有什么功用给弄明白,听到萧辰这话忍不住给了他一对白眼,萧辰却是递过一个玉瓶。 杜子腾好奇地接过打开一看,一股青草香气弥漫开来,然后眼前一亮:“二阶禾禾草?!” 杜子腾虽然早有计划想探索一下二阶禾禾草的其他用途,然而,秘境中灵气全靠禾禾草维系,对于这种比较烧草的行为,杜子腾还是强行按捺下来了,没想到有人却早早替他想到,也为他做好了。 萧辰看着他的目光有自己没有发觉的温柔宠溺:“恩,二阶禾禾草会产出灵液,这是晓禾采来的,你做符纸时加些进去,应有灵效。” 杜子腾笑纳不提,只是想到那个晓禾,杜子腾有些狐疑地道:“你和那小丫头到底是什么关系?……” 萧辰忍俊不禁道:“那你以为是什么关系?” 杜子腾皱眉苦思,他就是灵觉里感到怪怪的,然后抬头看到萧辰一脸促狭的笑容,登时反应过来:“我可不是在吃醋……” 这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萧辰脸上的笑容更盛,眉目简直英俊到能灼伤别人的眼睛。 杜子腾却颇有些无语,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吃醋的,只看到萧辰居然会为这种幼稚的事情开心,杜子腾……杜子腾觉得,好吧,就让他这么以为好了,全当哄媳妇开心了╮( ̄▽ ̄”)╭ 萧辰在灿烂的笑容中道:“你恐怕已经猜到了?晓禾是禾禾草灵,大概可以算是我的仆从。” 杜子腾一怔:草灵?虽然那些凡间神话中写什么万物有灵,动植成精的故事,但是,在修真界中,杜子腾从未真切听说过,想到那片地里的三阶禾禾草,还有当日那个光茧,杜子腾脸上表情有点古怪,所以,那天的异象就是三阶禾禾草修炼成精的前奏? 好像知道杜子腾在想什么,萧辰失笑:“你以为每株禾禾草在三阶时都能修成人形?除了天赋之外,机缘必不可少,因着是这秘境之中第一株三阶禾禾草,平日里你那学会中不少修士会精心浇灌,再加上当日寰埏和你那本命法器日日紧逼之下,为了自保,晓禾才会竭尽全力要修成人形。” 杜子腾:…… 所以,这是在被吃掉的威胁下必须强迫自己变得强大?杜子腾对那个小丫头都有些同情起来,被包子和木棍同时追杀,这感觉听起来都觉得糟心。 不过,杜子腾的疑惑没有半点减少,这草木之灵既然从未听说过,想必也算是珍奇的? 所以,“你为什么能驱使那个小丫头啊?” 萧辰双目灿如星辰,专注凝视着杜子腾道:“你既是我的道侣,我的仆从难道不是你的?” 美色当前,杜子腾色令智昏,直到柔韧双唇再次相触,濡沫相交神魂颠倒的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靠!这家伙又在避重就轻地转移话题,还每次都用□□这招! 所以,每次都中招的杜小爷你…… 杜子腾在神智彻底昏沉之前脑海只有最后一个想法: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我欺…… ========================================== 血盆口联盟这一日,所有重要人物除了连平江已经悉数到齐,甚至不只是血盆口联盟,妙思书院、云华山庄、春山池这三位顶级门派竟然还有金丹修士亲自到场。只除了碧月城与大雪宫这两个不知为何忙碌、“无暇”顾及血盆口局势的门派,其余几个门派都以不同的形势表达了相应的重视。 毕竟,碧月城辖地遭遇重创之事还历历在目,妖魔之势绝不容小觑,既是前方驻守的掌事弟子已提出了解决方案,这些门派还是派出了相应的高阶修士前来观望,一是观察这妖魔局势能否被扼制,另一也是看是否有用得着的地方,毕竟,他们没人想重蹈碧月城的覆辙。 而这一刻,包括这几个金丹修士,全部静立原地,似在等待着什么。 血盆口中所有仍然在前线杀敌的、或是停留在后方观望的散修们也许不会知道,从今日起,血盆口的一切将走向一个全新的转折,未来整个血盆口的一切将在今日注定。 远远地似有什么正在飞速接近,杨书忍不住道:“来了?” 可当众人看清那是数百道极快飞跃的银色流光出现在天际之时,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整个修真界中,就算是风头最胜、争夺修真界第一大派的碧月城与大雪宫的领袖出现,也绝无可能是这般奢豪,数百弟子全部以兰舟出行,能做到的这点,整个修真界中除了兰舟盟再也没有第二个门派能做到。 看那数百道流光,不说倾巢而出,起码兰舟盟也是出动了一半的精锐前来,可不知为何,看到这么大的场面,在场这么多修士,甚至包括那几个金丹修士都有些失望。 桑雪连忙道:“无事无事,连道友他们先到也好,届时一切就绪就能立马开始了。” 杨书等人只能点头,此时,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了。 兰舟盟盟主司少文一下兰舟看到这么一个欢迎的阵仗心中还有些满意的,毕竟自从破晓秘境关闭之后,整个修真界看他们兰舟盟的眼神都有些奇怪,如今至少也是表明他们兰舟盟好歹也是六大派之一,该有的场面尊荣还是有的。 兰舟盟这次来到血盆口,确实阵仗不小,确如当日连平江对杜子腾承诺的那般,四位盟主连同四位炼器大师全部在列,还有底下的弟子数百,就是当日星潮到来,为整个修真界的金丹修士炼制兰舟也不过就是这个排场了。 云华山庄、春山池与妙思书院的金丹修士自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在身份上与这兰舟盟盟主有差别,但是现在门派之间实力的微妙差距导致地位的微妙差距在那里摆着,倒也不必特别恭敬,依礼过来与兰舟盟厮见了一番,也算是周全了一下门派间的礼仪。 这般寒暄已毕,司少文便向一直为他引荐周遭众人的连平江问道:“那位杜宗主呢?怎地没有见着?” 他这么一问,连平江心中咯噔一声,自从下了兰舟一扫在场众人,连平江心中就像十八块黄莲在心中翻滚着挤拧,这他xx的御兽宗啊!他连平江都已经如约几乎将门派中全部炼器人马都搬到了血盆口,这tmd撺掇着制定计划的家伙却连人影都没见着! 如今司少文亲自开口垂询,连平江纵是平时再得用,此时额头也忍不住有些汗意:“盟主,那位杜宗主当时亦是返回宗门做最后的准备,恐怕事有变,要来得迟些。” 他心中已经是将那“杜老儿”反复问候了好多遍,哪怕就是真的有变,你来个声讯解释一二也好,偏偏音讯全无,这架势,莫不是要把自己架到火上:自己请来盟内所有高手,他却消失不来? 连平江已经不敢去看司少文的脸色了。 司少文忍不住皱眉,当初听连平江反复提及这个计划对于兰舟盟的好处,思及门派如今江河日下的处境,如果再不搏一把,只怕他只能在轮执盟主期间,眼睁睁地看着门派沦落到二流宗门了,这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在他手上发生! 而连平江又再三允诺说那位杜宗主能力不俗,纵然此事再不可能,但在二派合作之下必能令整个修真界刮目相看云云,再加上前期御兽宗与兰舟盟确实合作愉快。 别人不知道,司少文心中却是对兰舟盟最近的账目最为清楚不过。 二派合作之后,推出了许多适用于妖魔前线的中阶法器,对方提出的建议实在是令整个兰舟盟大开眼界,不只是在法器功用的设计上,更重要的是,对方展现了一种兰舟盟从来没有思考过的角度:从批量生产、降低生产成本角度所提出的改进建议。 司少文相信,若能一直与御兽宗合作下去,哪怕不提共同开发血盆口的市场,只是单纯的意见交流,兰舟盟也能再上一个台阶,推出风靡修真界的产品。 前期的合作让司少文相信,御兽宗哪怕名不见经传,可也是一个底蕴深厚的门派,否则绝无可能这般表现。 基于这些考虑,司少文才会被连平江说动,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出动了这么多力量。 可现在,居然告诉他,他们兰舟盟已经到了,对方却还没来? 说实话,司少文轮执盟主期间,就是在六大门派的掌门那里,也没有吃过这么大的排头,自然心中是不太高兴的。 但他毕竟身居高处已久,兰舟盟如今的环境又是那般,更多的人情冷暖他也已经见识过,很快就将情绪压了下来。 没过多少,突然之间,在场数位金丹修士微微“咦”了一声,一众筑基与炼气修士却是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些高阶修士觉察到了什么。 在一众兰舟盟金丹修士敏锐的灵觉之中,更是隐约觉察到了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波动。 在他们提高戒备的时候,桑雪突然道:“哎哟!杜宗主,可算来了!” 所有人先是一怔,然后都想道:终于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空气中某一点扭曲如水波震荡,然后一个趔趄的身影翻滚了出来,还伴着暴跳如雷的怒骂:“你这只死包子,等我回去看怎么收拾你!” 司少文:…… 然后他目视连平江:这就是你口中高瞻远瞩决断若定的御兽宗宗主? 连平江汗透重衫,只将这位不着调的御兽宗宗主的祖宗十八代再次问候了一百八十遍。 而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灰朴朴的某人这才看到这么多修士连同数位金丹一起在列队等待,然后滑稽的面孔上露出一个露牙的笑容:“啊呀,大家到得这么早啊,那我们开始吧!” 连平江擦了擦汗,连忙上前,努力克制自己不动手扼死这混账,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番话:“杜宗主,这是我们兰舟盟的司盟主……” 这位杜宗主恍然道:“司盟主,您好您好!久仰大名!” 司少文心中却有些惊疑不定,此人出现看似滑稽,可方才那分明就是空间撕裂,他们兰舟盟对精晶尘光研究这么久,充分利用精晶尘光的空间不稳特性做了许多空间相关的研究,也不敢说将原理悉数吃透,此人却能直接撕裂空间而出,而且,在修真界中纵使是那些元婴修士也未见得能这般轻松撕开空间将人传到指定地点,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他方才口中所说的那“包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因为这重重顾虑,在问候的时候,司少文便少不得表现得亲切温和。 而在杜子腾看来,这位似乎比当日在星潮之时还要老态了几分,啧,看样子,兰舟盟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啊。 连平江见他还算上道,总算松了口气,依着礼仪,将盟内各位大人物一一引见。 这番问候又花去了一些功夫,杜子腾道:“那咱们现在开始吧?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兰舟盟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司少文的城府涵养,那位雷山雷副盟主便冷笑一声打断杜子腾道:“我说,杜宗主,我们兰舟盟动用这么多人力前来,可都因你一句话,不只我兰舟盟,其余五大门派也投入了如此多的灵物,你可是要好好筹谋,若是一个不好,我兰舟盟众人浪费些时间没什么,累得其余五派白费灵物,嘿,可就不好解释了。” 这番话中满是威胁,甚至都有些不给司少文面子的意思。 兰舟盟与其他门派不同,盟主一职由四个家族的家主轮流担任,并没有那么明显的上下级区别,这次连平江竭力游说,雷山就是极力反对的人,在他看来,动用门派这么多的力量,却不过是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小门派一番计谋,简直是掉价! 他们兰舟盟是不如从前,可也不必如此低三下四,跟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谈什么合作的! 杜子腾一怔,目光一扫雷山的表情、再看到司少文隐怒而不发、连平江尴尬又惶恐的表情,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只微微一笑:“既然雷副盟主有此疑虑,那就直接看了再说吧。” 雷山冷哼了一声,不过一个小门派而已,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最后怕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其他三个门派的金丹修士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心中有数,当初在那门派会盟上,他们皆是受到那个暗地里的神秘之人的威胁,到得现在,对方的印迹还牢牢刻在他们神魂之上,这御兽宗即是对方庇佑的宗门,必也有不凡之处,方才出现之时的空间裂缝便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带着一半畏惧一半好奇,他们也不由有些期待起来。 只见这位御兽宗宗主摸出一支符笔来,那妙思书院的金丹修士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哪怕不会画符,但好歹在门派中耳濡目染,这位修士已经可以确定,这支符笔上生机涌动,法力更是不可探知,这分明高阶宝器才会有的特性!哪怕是在妙思书院中,他也没见过这样的符笔! 而杜子腾捏着小木棍于半空中轻轻一点,当日破晓秘境中那副故土山川图便再次浮现于众人眼前,这一次,杜子腾并没有那般惊世骇俗以天为纸来画符,只是将之投于众人身前。 破晓秘境那是自己的地盘,怎么着都可以,但这里还不是自己的地盘,杜子腾很拎得清。 即使如此,这副仿佛自带呼吸的赤金图纹也已经令一众金丹修士震骇难言,这图纹中,细致到一山一木都栩栩如生皆在眼前,更重要的是,在众位金丹敏锐的神识中,这图纹中的一切竟然亦如实物一般,散发着大地山川独有的气息,哪怕是合上双目,神识中亦可以真切感觉到一山一木的存在,简直像是有人以莫*力将整个血盆口缩小了放在他们眼前一般! 好半天,司少文才回过神来轻声道:“这……是器纹?” 然后他的声音都忍不住带上一点颤抖地确认道:“杜宗主,您这是要以整个血盆口为器胚?” 杜子腾微微一笑,缓缓道:“是,愿以天地为炉,以山川为胚,以此符为纹,借六派灵物投注,假诸位大师之手,灌注每一位牺牲修士的精魂杀意,成此斩妖除魔的无上利器!” 他的声音明明一如平常,却直如春雷阵阵,隆隆回响在所有修士耳边。 所有修士,哪怕已经是金丹后期的司少文,此时都只觉头晕目眩,神魂中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震颤激越。 第206章 “愿以天地为炉,以山川为胚,以此符为纹,借六派灵物投注,假诸位大师之手,灌注每一位牺牲修士的精魂杀意,成此斩妖除魔的无上法器!” 若是杜子腾空口说来,在六大门派的弟子面前,他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小宗派之人,只怕徒惹笑话。 可是,杜子腾手中握着符笔,那笔端的山川图纹依旧散发着那般强大的气息,这副图纹便是这番话最有力的注解,纵使先前心有不服的雷山到了此时,也不由得心服口服。 只见他手中轻轻一颤,那图纹竟在转眼之间消失无形,这般声势恐怖的图纹,对方竟是收放自如,愈发令这一众兰舟盟的修士心中震撼。 而杜子腾亦是觉得心中惊讶,方才那一瞬间的感觉不是错觉,这副图纹纯是他这段时日红尘历练、心境已至的突破之作,若在先前,纵然他能画得出来,却也无法这般举重若轻地收放自如,而现在…… 杜子腾看了一下手中小木棍脑袋顶上那第二个小苞,不由自主伸手摩挲了一下,在小木棍忍无可忍要造反之际,他才恋恋不舍地收了回来,别说,手感挺好。 而一众兰舟盟修士和六派掌事、金丹是不会留意小木棍存在的,在他们看来,这位出身小宗派的所谓宗主,符笔轻颤,便将那威力恐怖的图符收敛干净,收放由心,在此道上简直是深不可测。 杜子腾早年在星潮之时,其实与司少文是打过照面的,只是当年,那不过是个炼气期的小修士,身上贴的标签是“疑似横霄剑派真传首席的道侣”,他从未在人前展现过这么恐怖的符道实力,恐怕此时就算有人告诉司少文,御兽宗宗主就是当年的杜子腾,他也不会相信。 凡间有一叶障目,修真界有实力障目。杜子腾露了这一手之后,身份倒是藏匿得更好了,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在这样的实力面前,雷山方才那点口角挑衅不过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小恩,根本不会有人再去记挂。 司少文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道友相信我兰舟盟,敢以这般不世伟业相托,我兰舟盟上下,”他环视了各位炼器大师还有一众炼器弟子,尤其是雷山:“也必将竭尽全力,不负道友此番托付!” 司少文的称呼从那声客套冷淡的“杜宗主”到如今一口一个热情与敬意并存的“道友”,足见态度变化。 而雷山早已为方才那山川图纹和杜子腾的实力所慑,彻底心服口服,此时自然是恭敬应下。 他们兰舟盟将为所有金丹修士炼制星潮中所用兰舟视作己任,星潮是所有金丹修士寻求突破机缘最佳的时机,兰舟当然十分重要,兰舟盟也正因为这点,哪怕根本没有绝世功法,从未出过什么惊才绝艳的大修士,只以一手炼制兰舟之术,也稳稳列于第一流的宗派。 可现在,兰舟一事已成过眼烟云,他们兰舟盟也因此地位一落千丈,原来他们不论做什么事,只需他们开口,哪个门派不是恭敬客气,毕竟,各大门派皆有金丹修士,谁不需要用到兰舟,自然要对兰舟盟礼让三分,而现在,风水轮流转,谁还愿意看个炼器宗门的脸色呢? 看着眼前那历历在目的山川图谱,不必司少文再多交待,所有兰舟盟的修士都知道,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向整个修真界证明:没有兰舟,兰舟盟也依旧是第一流的宗派。 在此事上,从司少文到普通的炼器弟子,皆是一样的迫切。 而且,他们可都炼器修士啊!一个炼器修士,哪怕你可以结丹、结婴,可漫漫道途中又有多少机会能以山川为胚来炼制法器? 纵使不是为了门派,不是为斩妖除魔,恐怕也少炼器大师能禁受得住这个诱惑。 对于兰舟盟上下的热切,杜子腾亦是肃然拱手为礼。 一旁的桑雪看到这副山川图纹,听到杜子腾这番宣言,再与大雪宫那位名唤云霜的金丹修士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桑雪上前道:“杜宗主,既然兰舟盟诸位都这般竭尽心力,如今又有您这副图纹加持,此事必是十拿九稳,驻守血盆口原是我等职责所在,能得诸位相助,实在是此生之幸,有劳了!” 说着,她竟是向杜子腾同时递上了一枚玉牌,其上灵力盎然,还简单刻着“东南”字样。 虽然从未见过此物,但从上面隐隐可以感知到的重重恐怖禁制可以推知,此物定然不凡,联想到刑明亮手中那相似之物,杜子腾福至心灵一般惊讶道:“这是库钥?!” 桑雪笑道:“正是,还要有劳杜宗主了。” 不只是杜子腾,就是一旁的朱进财、刑明亮还有一众兰舟盟的修士也是惊讶无比。库钥,那可是库房重地,这桑雪好说也是云华山庄的掌事弟子,代表门派掌管此事事宜,库房可以说是门派在此处最为要害的地方绝不为过,可她竟向御兽宗上交库钥……这这这…… 这哪里是什么有劳?这分明就是将整个东南线向御兽宗全面开放! 杜子腾自然是要谦辞的:“桑掌事,不必如此,炼器之事本就是我份内之事,此物贵重,您还是收好了,来日若兰舟盟各位修士有需要,再烦您开库取用就好。” 谁知桑雪却是坚持道:“杜宗主,您本就是血盆口联盟的盟主,此事事关整个联盟的存续,如今这库房中皆是炼器所需之物,合该由您居中调配,天经地义,您又何必推却?” 杜子腾再三推辞,桑雪不为何,却十分坚决。 如是这般,朱进财等人却是看明白了,登时在心中大骂这女人好狡猾! 分明是见这*器炼制之事必是十拿九稳,此时借着库钥之事在那御兽宗处留个好印象! 朱进财等人一细想便知,整个血盆口的物资供应皆由御兽宗接手,他们这库房形同虚设,如今新装满的灵物皆是此次炼器所用,与其待到炼器之时配合御兽宗一次次调用,既麻烦又落下乘,还不如学桑雪这般大方地放手,在御兽宗处留个好印象呢! 想明白之后,这几人是不约而同地道:“杜宗主,桑道友所言甚是,您务必收下,还有我们西线/东线/东北/西南的库房要劳烦您了。” 一时间,五把代表着无数财富的库钥竟是齐聚杜子腾眼前,看着那五把库钥的掌管者还一脸急迫恳切,生怕他不收下一般。 兰舟盟一众修士直看得目瞪口呆,登时觉得自己这行人恐怕是真走了眼,能拿出那般声势惊人的图纹,又能令其余五派掌事这般折腰,捧着库房上赶子相求,掌事弟子……这身份也是不低了,出身六大门派,在这血盆口可以说代表着六大门派,绝对是说一不二之辈,却也这般卑谦……这御兽宗越发令人猜不透了。 朱进财、刑明亮为首的这些掌事,可绝没有一个是视钱财如粪土的,这掌管库房,虽说物资是为那炼器大计而备,可若按他们先前的想法打算,在这种物资大规模消耗之际,趁机截一些无关紧要的灵物,过了自己的手自然要留点好处不是? 可在兰舟盟这些修士看来说一不二的掌事弟子是好好领教过御兽宗的手段的,不论是那凌厉的经营手腕,还是那些化腐朽为神奇震撼整个血盆口、甚至是改变重塑了整个血盆口格局的手段。 这中间曲折的过程堪称一部血泪史,这部血泪史最后归结起来只有寥寥几句话:跟御兽宗作对,下场凄惨;跟着御兽宗混,有肉吃。 恩,就是这么质朴。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在桑雪最先反应之后没多久,他们几人也都反应过来了,先前御兽宗那些手段都不见什么风雨便令整个血盆口风云变色,如今这炼器大计声势如此浩大,甚至这从不亲自下场的御兽宗宗主露了这么深不可测的一手,可以想见,最后结果必然更是惊天动地,不趁机示好……错过这回报率最高的一场投资,将来必定后悔! 吃一堑长一智,就算是他们当中智商最为堪忧的刑明亮在经历李长风之事后,也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九泉之一的金丹修士都在对方轻描淡写间说废就废,必须抱紧御兽宗的大腿,一百年不动摇! 事实上,杜子腾内心也是哭笑不得的,他确实不是装样子,而是真的嫌麻烦。 这次的炼器是个大工程,时间紧任务重,这库房之事重要且繁琐,杜子腾没那耐心为点蝇头小利去折腾,没得浪费时间,可看到那一张张争先恐后示好的面孔,若是全部推却,未免会寒了人心,这血盆口的布局且离不开这几人。 杜子腾目光一扫,便看到立在司少文身旁有些坐立难安、神情十分尴尬紧张的连平江。 目光一扫,杜子腾便知为何。 相比于朱进财这四人只需征得到场金丹修士同意、刑明亮孤家寡人更是自己说了算的场面,如今的连平江倒同当日索要物资的刑明亮有些微妙相似的尴尬。 如今在他面前可是一派之主,他难道要去向盟主申请把库房也托给御兽宗看管,理由呢?难道他要说是御兽宗太牛逼,要赶紧趁着他变得更牛逼的时候去抱大腿?去用他们门派在此最重要库房去抱另一个门派大腿?在他们门派还是六大门派之一、所有重要修士几乎都在当场、门派自尊心还空前敏感的时候? 杜子腾是何等机敏智多之辈,当即眼珠子一转,便击掌道:“好了,诸位不必再这般,我有个好主意。” 朱进财等人一怔,却听杜子腾道:“不如这般,几位可以将灵物都存入兰舟盟的库房。” 什么?! 你相不相信,若是这话换了在场任何另外一个人说出来,朱进财都能喷他一脸,就算是兰舟盟的盟主他也绝不会客气! 但既然是杜子腾所说,大家只能憋着,只是脸色上都那么些不好看。 连平江更是惊得快七魂出窍,连忙急切道:“杜宗主,使不得!” 听听,人家都被你吓得破嗓了,杜小爷,你造孽哟。 司少文表情也有些微妙,他身为堂堂兰舟盟之主,昔年为整个修真界的金丹炼制兰舟之时,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倒不至于将这点东西看在眼里,他只是在心中反复揣测,这位“杜道友”提出此事到底是何意。 杜子腾却是一脸“就这么办”的笃定表情:“本来六派灵物先前也是按照炼器所需分交六位分别前去门派求来的,如今,既是要炼器,自然应该要合到一处以便调拨之需。” 理是这么个理,可同为六大门派,这兰舟盟还居末,甚至隐隐就要掉出第一集团了,凭什么要把关键物资交给它调拨?这话没说出来,但都写在其他五派的脸上了。 杜子腾本意并非是要制造不和谐,当然是要把整个制度分说明白的:“诸位稍安勿躁,此事非但没给兰舟盟落下好处,恐怕还是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物资虽是交由兰舟盟连道友进行统一管理,但凡是支取,因何而支,用在何处,皆需经过我这处审核,每日,我会将账目公示,兰舟盟的库房每月诸位可轮流前往盘点。” 杜子腾虽然只是简单的描述,但这种制度之下,非但兰舟盟落不下好处,其余五派也落不下什么好处啊,他们先前将库房托给杜子腾,是希望给他塞好处抱大腿!这般公事公办之下,哪里还有什么抱大腿?! 可不待许多人出口反对,杜子腾却是说了这样一番话出来,令一切可能的争议全部平息:“此次炼器,非是为某个门派某位修士谋私人之利,如今血盆口的局势我以为大家皆是明白。” 杜子腾声音表情有种不容忽视的肃然:“碧月城之事虽有疏忽之故,可未尝不是妖魔势大,西线惨事还历历在目,我等费尽心力向各自门派求来支援,甚至兰舟盟还请动这么多的大修士前来,所为何事?” “是我血盆口斩妖除魔的大事!此次炼器事关重大,关系整个血盆口乃至整个修真界未来抗击妖魔的大局,绝不容有失,我等已经没有时间坐看妖魔之势,在这个关头,必须尽一切力量发挥每一分力气尽快尽好地完成此次炼器!” 在全场静默达成一致之时,杜子腾已经用一种不能置疑的口吻道:“稍后,请朱、刑、桑、杨、邓五位道友将门派的物资清点清楚,将名单送到我处,物资送往连道友处,稍后,此事将通过第一频道向整个血盆口的散修们公示,诸位可有异议?” 有人欲言又止,这炼器只是他们六派之事,那些低贱的散修有什么资格知晓? 好像明白他们神情间的不屑,杜子腾低沉道:“诸位不要忘记,你们脚下踩的这片大地,之所以没有完全沦落妖魔之手,是因为这些散修舍生忘死浴血奋战保下来的,”更早的时候,那是因为横霄剑派的化神剑修们舍弃道途保下的,这话,杜子腾只含在口中,未曾说出,可这一句不能说出口的话,却更是坚定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血盆口,不只属于诸位,也属于他们,他们有权利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 然后杜子腾意味深长地道:“毕竟,真正在斩杀妖魔的,可是他们。” 其实不必杜子腾说透,这些六派修士也明白,如今的局势下,六大门派是绝不可能派出太多修士来到血盆口的,碧月城与大雪宫全力以赴的鸡飞狗跳,其余四派在嘲笑碧月城家中失火时,心中何尝不是警觉非常,他们完全不知那势均力敌的两派在忙活什么,自然是将戒备提到最高,修真界中,从来是个弱肉强食之地,有化神修士在,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能不防。 这种诡异的时机下,只要妖魔没有打到家门口,是绝没有一个门派会耗费实力在这种事情上的。别说什么修真界的大局,他们得先平衡渡过眼前的危局。 即使是司少文为首的兰舟盟修士也是心知肚明,要不是因为兰舟盟现在的尴尬地位还有先前与御兽宗合作尝到了甜头,他们也绝无可能这么大规模地前来做什么斩妖除魔之事的。 所以,杜子腾那句评语半点也没有说错,过去斩妖除魔他们依靠的是散修,甚至将来多半也要依靠他们。 这么一想,公示就公示吧。 于是,当天的第一频道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潮,先是杜子腾“愿以天地为炉,以山川为胚,以此符为纹,借六派灵物投注,假诸位大师之手,灌注每一位牺牲修士的精魂杀意,成此斩妖除魔的无上法器!”这番豪言壮语令无数散修热血沸腾。 西线一家普通的客栈里,此时已经是人满为患,无数的修士密密坐满了大堂,听着广播中那激昂的宏愿,甚至是大堂的地面上,竟也有无数修士坐倒在地听得失神。 不知是谁,突然打破这沉寂道:“好!痛快!!!” 这番话直像打破什么魔咒一般,寂静的人群仿佛压抑已久的火山早已按捺不住地喷发出来: “早该这么干了!若有*器加持,我一定将那帮狗娘养的妖魔杀个屁滚尿流!” “小二,来十斤禾禾酒!” “这里要一百斤!” “大快人心!赶紧早日炼好这法器!” …… 在一片期望之中,亦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大堂中道:“哼,不过又是那些六派修士的把戏!说是炼*器,谁知道最后会怎么样?反正六派是不会叫他们的修士送死的,最后上前线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傻子?” 这话,就像一片冰海狠狠泼在火山上,那激动的情绪都登时降温了。 所有人皆是对大堂一角某个留着山羊胡、阴阳怪气的修士怒目而视。 可是,当真想怒斥,想反驳时,他们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是啊,说什么呢?对方话不中听,却是句句属实。 死在前线的,不论是否相识,不论修为高低,还不都是他们这些散修兄弟?那些六大门派的弟子如在云端,又怎么会掺和到这么卑贱危险的事情当中来。 越想越丧气,那叫了酒的,本是助兴的也变成了泄愤。 这时,有人却是高声反驳道:“可是说这话的根本不是六大门派的人!是御兽宗的宗主!” 那是个年轻的修士,朝气蓬勃,背着一把破旧的长剑,衣衫不见华美,神情间却很是坚毅:“御兽宗说的话,我相信!” 众人一怔,随即反映过来,好像方才第一频道确实是这么说的,想到御兽宗一贯以来的卓著信誉,大堂中的气氛这才回暖,渐渐开始有了说笑声,甚至有人给那小修士鼓掌:“小兄弟,说得好!去他娘的六大门派,我们只管跟着御兽宗干妖魔!来,敬你!” 这番话只在整个大堂赢得一片叫好! 散修们是在最底层不错,可正因为在最底层,他们才能将是非善恶看得清楚明白。 而大堂一角,一个中年修士满头大汗地按住自己那又要开口给众人找不高兴的山羊胡修士:“老夏,你可别再说啦!” “怎么?这世道还不让人说实话了?!”他气得山羊胡都在发抖。 而一旁另一个温和的修士却是叹道:“如今日子这般艰难,你就让大家高兴高兴吧。” 想到前线越来越惨烈的伤亡,这被唤作老夏的修士亦是眉宇间一颤,神情间那股郁愤这才一滞,中年修士见他不再开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半天,老夏才低低地道:“老宋,是我送走的第十一个弟兄啦……” 然后,他猛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猛喘了口气道:“你们要杀妖魔要送死,自己去吧,我已经结了房账,”说出这么绝决的话,他的神情却是一种割舍什么的痛楚:“我是不会再留在这地方了!” 然后他在满大堂的哄闹中哑着嗓子嘶吼道:“干他娘的六大门派!!!”便狠狠将杯子往地上一掷! 大堂里其他人不明就里,听着那凶狠的嘶吼伴着器物破碎的清脆剧响,只叫人心神一颤,待听清内容时,众人只当又有人在发泄情绪,当即就有数人跟着起哄吼道:“干他娘的六大门派!!!” 然后就是无数的咒骂与器皿碎裂声。 听着这大堂的喧闹,老夏对面两个修士却是神情黯然,说不出一句相劝的话来。在这片土地挣命挣得太久,好像早就忘记有离开这件事,能说出离开,只能说明一件事:不离开就只能死了,心死。 便在此时,第一频道中却是传来声响:“各位道友,现在,六大门派中筹集到的炼器物资已经陆续进入兰舟盟的仓库中,根据血盆口联盟最新通过的决议,我们将向整个血盆口定期公示这批物资的内容以及使用的情况,以便各位道友第一时间周知炼器的进度,也欢迎各位道友监督,御兽宗友情提示:匿名揭发,举报有礼,如果您发现物资存在使用不当、浪费、挪用、贪污等现象,欢迎联系第一频道,我们将第一时间公布于众,并报与宗门进行处理!” 紧接着就是冗长的名单报播,一项项数量惊人的灵物条目被缓缓念出。 可奇特的是,这名单播报中,如此漫长的过程,无数个散修聚集场所,都如此时西线这间普通的客栈大堂一般,一片安静,竟半点也无先前那番豪言壮语中的热血沸腾之意。 可隐隐地,你又能听到那一片并不激烈却沉稳的心跳,就好像将一切躁动平息之后,一切激情深沉之后,更加坚决更加一往无前的心意。 几乎耗尽一昼夜,这漫长的名单播报才结束。 可这个过程,那么多散修聚集的场所中,竟然都始终保持着安静,没有人出声,没有人离开,大家就那样静静地聆听着一样样灵物的项目从耳边流过,缓缓流进心田,让自己纠结浮躁的心就那样一点一点地平静坚定下来。 那客栈大堂的一角,那两个修士却是听到他们那已经摔了杯子说要走的同伴扬声道:“小二,一间上房!” 二人一怔,然后那中年修士最先反应过来,心情激荡之下,好半天才笑道:“哟,老夏,你不是已经结了账要走人了吗?怎么,又不走了?” 老夏却是冷哼道:“老子有灵石,多住几日,你管得着?!” 那二人皆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知为何,只是故友间亲密的笑谑,他们竟也是红了眼眶,紧紧捏着自己的杯子,咬着自己的牙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泄露自己真正的心情。 明明方才都没有半点波动的心境,却是在这冗长名单下情不自禁地踏实坚定了起来,明明是那么高兴的一件事,却不知为何,觉得那么悲伤,也许是为那些逝去的兄弟悲伤,也许是为还活着的弟兄们高兴,这复杂难言的心境下,不少修士再次摔了杯子,然后就提着法宝出得门去: “走!干他娘的妖魔去!” “走!为炼器保驾护航!” “走!!!” 看到这一幕幕,杜子腾心中突然升起一种陌生的情绪:散修,实在是一种太单纯的生物。 单纯到杜子腾心中在这陌生情绪的影响下,已经不由自主升起一种责任来。 看到那一个个消逝在紫褐土地上的身影,想到那曾经巍峨云端的山峰,杜子腾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想到,这也许也是一种冥冥中的天意? 这片土地,始终有人愿意倾尽一切来守卫它啊。 冥冥之中,似是曾经守卫过这片土地的所有英灵给了杜子腾一种预感:这次炼器一定会成! 第207章 杜子腾的预感纵然正确,但这等庞大的法器也绝不可能一帆风顺。 纵然有杜子腾的图纹打底,整个法器的方案制定也依旧烧了很多脑细胞,然后,杜子腾发现,也许器修也是比较可爱的一群人,因为,兰舟盟内部也因为法器的方案开了战,并且无分尊卑。 打到杜子腾面前时,领头一个是年纪很大的一位长老,另一个居然是司少文。 “你那方案根本就不现实!整个图纹要全部嵌到法器上,若是把攻击法器,每次动用哪来这么多的灵力驱使?!” “你那方案倒是现实,可花这么多力气做个防御法器???你去问问其余出了灵物的五派可是答应?!而且,防御法器就不用消耗” 又是一番口沫横飞的唇枪舌战。 杜子腾对这种争吵很有经验,眼见这种争吵不断升级,马上要从口头之争上升成武力之争时,在一旁的连平江见了鬼的表情中,杜子腾果断出手,一边给了一堆符箓,在轰隆隆的声音中,杜子腾淡定地道: “好了,大家都冷静下来了?恩,好,接着讨论。我说说我的观点:何不攻守兼备?” 连平江的眼珠子快掉下来了,那可是司盟主和陈长老!!!!门派里面最牛叉最难搞的两个人物,此时被这杜宗主收拾得灰头土脸,居然还一脸认真地思考着他的话?! 连平江真的服气了。 然而,在杜子腾看来,收拾什么的,不过轻车熟路,在禾禾草种植学会里,如果不及时镇压,变成全武行之后,就要浪费好长时间才能继续讨论,杜子腾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怎么收拾了兰舟盟的修士们,这只是学术讨论中必不可少的“冷静”环节,恩,就是这样。 司少文与那陈长老确实是“冷静”不少。 但在听闻杜子腾这什么“攻守兼备”的方案之后,也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什么鬼?! 可怜兰舟盟这么多大修士,为修真界那么多大人物炼制过法器,攻守兼备的法器?恕他们孤陋寡闻,实在是没有听说过啊。 于是,在“冷静”下来认真听清了杜子腾的意见之后,兰舟盟全体器修都更加“不冷静”起来: “胡闹!”“你这不是儿戏吗?!”“此事早有定论,攻守兼备的结果就是不伦不类!”“如此多的灵物投入下去最后弄个四不像的玩意儿?!” 在这几乎要沸腾的氛围中,更令连平江敬佩的一幕发生了:在一众面红耳赤怒目而视的长老围攻中,这位杜宗主居然面不改色,那滑稽面孔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然后,在这些长老终于吼得累了歇一歇时,杜子腾摸出了小木棍,不假思索地刷刷画了起来,待他画出来之时,兰舟盟的修士们已经惊呆了。 司少文颤声道:“杜道友,你要炼这个样子的法器?” 另一年年纪颇大的长老抖着手指着杜子腾画的那东西,然后又抖着手指向司少文:“不…世……伟业?!” 最后他老人家眼睛翻了个白,竟是受不了这刺激晕了过去。 杜子腾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本来嘛,这难道不是可攻可守的最好方式吗?可攻可守才是王道啊。【喂!容易让人想歪的!】 不论再怎么沸反扬天,杜子腾的话在血盆口影响力非同凡响,再如何不愤,在司少文突然觉悟之后、极力主持和谐局面的前提下,兰舟盟的修士终是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个方案。 但是有已经长老摔着炼器炉发了话:“老子此生此世再不会给御兽宗炼任何东西!” 杜子腾:骚年不要太铁齿哟~人生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且不论这些情绪,方案既定,剩下的炼制便是真正考验的时候。毕竟,所谓方案也只是一个粗糙的大方向而已,要如何考虑其中各项部件亦煞费思量。 而这次,生怕杜子腾这外行再折腾出什么不靠谱的主意,兰舟盟一众修士默契地将所有问题全部内部解决了,倒是让杜子腾遗憾了好久,不过,好在,他老人家英明神武,除了定下方案,还定了一个要求:这法器将来必须可以改装,至少要能适应各种不同的情形需要。 想到他那方案,居然还要提方便改装这种要求,最后这奇葩法器真不知会改出个什么更奇葩的玩意来…… 司少文沉默了许久道朝杜子腾拱手道:“杜宗主,在此事上头,我们兰舟盟炼器大师尽出,可算得上是全力以赴,与御兽宗也算是有了些交情,您以为然否?” 杜子腾虽觉得奇怪,却也不得不点头:“兰舟盟高风亮节,千里赴援,不只我御兽宗,血盆口联盟上下皆是感激不尽。” 不论兰舟盟当初是因为什么而来,纵然没有真的上前线,但相比其余五派,也已经算得上是良心门派了。 然后司少文又二度拱手道:“杜宗主,先前我盟内诸多长老对您的方案颇有微词,司某力排众议,令此事得以顺利落实,恬颜道一句,司某也算与杜宗主您有了几分私交,您以为然否?” 杜子腾觉得更奇怪了,但是:“这是当然的!我心知肚明,若无您从中主持,事情绝无这么容易进行,这些我皆是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然后司少文三度拱手道:“看在于公于私的这些交情份上,司某有一事相求,不知杜宗主能否答应?” 杜子腾心中的诧异已经快爆棚了,实在不知道司少文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司盟主请说。” 司少文:“若是法器炼成……看在这些情份儿上,请万勿说是我兰舟盟所炼,更勿提及司某之名,拜托了!” 说完,他竟是一躬到底。 杜子腾:…… 一旁的朱进财、刑明亮:…… 突然之间,他们对这个即将开始炼制的法器充满了浓浓的担心怎么办?!!! 突然之间,他们有些后悔让杜子腾掺合进来了怎么破!!!! …… 司少文这话虽是玩笑意味大了些,也确实反映了杜子腾的口味之重……嗯,不可说不可说。 事实上,既然杜子腾不仅将法器的方案制定了下来,连法器的炼制进度方案都制定了下来。 有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法器方案打底,炼制方案什么的,已经没人有力气再去挣扎了,兰舟盟所有长老泪流满面:妈的,爱咋咋吧,山高水长掌门疯,御兽宗真是个邪了门的宗派,赶紧的,早日炼完早点回山门!山门之外的世界太可怕! 这炼器计划开始之日,天阴无雨,血盆口依旧一片贫瘠荒凉,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仪式,也没有什么伟大的宣传,只在第一频道的播报中,第一次出现了物料使用公示:玉简三十枚。 一众散修茫然相对,然后搔了搔下巴想道:三十枚玉简用来干嘛?于是,很快这个消息就被他们抛到脑后,倒是随后的消息更令散修们振奋:第一频道召集所有散修到西线进行报到,自今日起,六线散修将全部进行统一管理! 没有人知道统一管理到底是个什么具体的章程,但是,自从炼器的消息公布以来,散修们已经攒足了精力想喷发出来,除了上前线之外,所有人迫切希望可以感受到什么变化,统一管理啊……听起来就像要把大家集中起来干大事的样子! 所有散修都有些迫不及待的热血沸腾。 知道真相的兰舟盟散修们:御兽宗,呵呵。 而事实上,从血盆口联盟悄无声息的成立之日起,散修们兑换首级、兑换灵物等活动都已经统一是在御兽宗的管理下进行,不论是流动的连锁店铺还是固定的兑换窗口,工作人员都是御兽宗的。 最明显的表现是:无论在哪条战线兑换的灵物,积分都是可以在御兽宗账户上累积。 所以,御兽宗早就已经实现了散修们的统一管理,这一次,杜子腾似乎别有目的。 而当散修们抵达西线,人头攒动中,不少散修已经开始呼朋引伴: “我擦,老赵你还活着!!!!” “老张!我以为你……这真是太好!!!” 类似的场景不断上演,而很快,所有散修都被御兽宗的工作人员要求列队取物,二十家连锁店一字排开进行服务,神奇的一幕也是让散修们惊掉眼眶: “哎哟,我去,二十家连锁店铺!你快掐掐,这tmd居然能一次看齐!!!” “那是八号对不对?!八号啊……老子踏遍血盆口的山山水水就是没有遇到过八号!你不要拦着我,我一定要上去问问!” 而这一统一管理也很简单,就是所有散修的收音机再次更新换代:第三代收音机问世。 三代收音机的功能似乎与在炼制的*器有关,确认个人信息并且还要滴血认主,不可转让,神魂绑定,积分统一,听起来似乎十分牛逼,官方说明里:更多功能欢迎大家探索。 而散修们有细心的,便留意到那收音机上都有一个小小的编号,有人当即就问了,官方回答很正式:统一编号,方便查询管理。 散修们没有意识到什么。 而当天,大家领了收音机,意犹未尽地散去、找了家酒馆和故交叙旧时,升级过后的收音机终于体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功能: “各位道友,现在血盆口联盟发布一号任务: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斩妖除魔法器炼制欢迎您的参与!报名请点击收音机上一号按钮,您的信息会自动录入,请您随后根据收音机指示行动。” 躁动许久的修士们激动起来,可算有用得着大家的地方了!于是,当场就有许多人同时按下了一号按钮,很快就有人陆陆续续收到了指示:请于明早辰时前往东线/西线/东北线/西北线/西南线/东南线集合。 天真的散修们在躁动兴奋期盼中度过了一夜。这一夜,几乎无人入眠,几乎所有统一管理的散修们都在第一时间/同伴怂恿下/后知后觉中报了名。 然而,第二天集合领了任务之后,当即就有修士跳了起来:“什么?!就让我们干这个?!我们可是修士,不是什么牛马骡子!” 宣布任务的兰舟盟长老脸色很难看,妈的,你以为老子很想干这种活计吗?! 他只冷冷道:“爱干不干!” 那修士当即就要离开,却只听收音机上传来滴的一声,这也是第一次,散修们从收音机听到如此冰冷无情的声音:“一号任务为超甲等任务,放弃此任务视为背叛联盟,积分清零,驱逐出境,永远不可入内,收音机系统将永久关闭,是否放弃?” 这修士当场就懵逼了,在场修士全体大哗。 可是,再吵闹也没有,统一管理,散修们尚未意识到好处,就已经感受到了纪律的约束。 积分清零,能待到现在,他们谁手中没个万八千的积分,这可都是他们的血汗功劳换来的,提着脑袋杀妖魔,一个首级一个首级攒下来的,说没就没,谁舍得! 而且,御兽宗的积分,那是能兑换很多罕见灵物的,相比于强大的系统,散修们还是弱势,最后只能败下阵来,接受这超甲等的牛马骡子任务——搬砖。 是的,搬砖。 字面上的意思,把一块块炼制好的砖块用按照一定灵力排布的方式糊到指定的地方。那一块块砖块上已经刻录好阵法,只要无脑输入灵力就好,根本连要求灵力大小灵力属性输入快慢都没有!这是真.半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摔! 接受了统一管理的散修们就这么开始了苦逼的搬砖生活。 终于,有受不了这苦逼的修士摔了收音机吼道:“这tmd有完没完?!” 而尽职尽责的收音机在地上飞弹了几下之后回答道:“有完。超甲等任务,完成十万砖即可结束。” 十万砖!!!!! 当场听到这个数字的很多散修就要神魂扭曲而走火入魔,这他娘的……最后泪流满面中,散修们擦擦眼泪咬牙道:干! 善解人意的收音机还继续回答道:“超甲等任务发布额外奖励:前十名完成任务的将奖励十万积分。” 多少?! 许多散修情不自禁揉了揉耳朵,然后他们每个人都开始低头狂摁自己的收音机要确认一遍,那最先摔了收音机的修士连滚带爬地捡了起来再次确认: 十万!!!! 干,干他娘的!使劲干! 无语的收音机默默补充道:“十日之内完成的也有额外五千积分奖励……” 但陷入狂热中的散修们已经没人搭理它了,十万积分,那可是相当于十万普通妖魔首级,他们要杀到何年何月才有可能攒到十万积分?这种时候不拼命什么时候拼命! 早死早超生,妈逼的!不要叫老子知道是哪个混账设计的这个任务!!! 散修们红着眼打了鸡血一边干着活,一边心里恶狠狠地诅咒着某个不知名的混账。 而杜子腾这一天打了不知多少喷嚏,显然,这馊主意让他老人家连同祖宗十八代起码翻来覆去被人问候了一千八百遍。 而散修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这苦逼的搬砖生涯会成就一个多么伟大的传奇,为了尽快脱离这恐怖的苦役,他们的潜能被发挥到了极限。 此时此刻,就算是苦逼地做着搬砖督工的兰舟盟修士也不能完全意识到这其中的伟大之处。 在炼器真正开始之后,血盆口真正察觉到什么的,既不是一众散修,也不是兰舟盟的修士们,更不是六派掌事,而是——妖魔们。 ====================================== 如今的血盆口与数月前相比,越接近空间裂缝,气氛便越是邪异,浓重的魔气粘稠如实物充斥着每一寸空间。 在最近空间裂缝之处,原本的云横峰早已经消失不见,徒留下一个绝深的巨坑,此处的魔气已经浓稠到视线所及一片血红,不见五指,此处已经久没有修士踏足。 不知何时起,当这些魔气浓密到极致,便会形成暗红腥稠的液体滴落到这坑中,渐渐竟是将这巨坑填成了一汪血池之海,浓稠到遮蔽视线的空气之下,便是暗红阴森的血池,一副异世魔界之景,哪里有半点当日的钟灵毓秀。 更诡异的是,这沉郁到极致的魔气之中,却是一片死样的寂静,连更远处的厮杀声、风声都没有,仿佛那些浓郁的魔气已经将一切声音都全部吞噬。 可就在杜子腾的炼器计划开始不及一月的这一日,这寂静如死地的血池畔竟传来隐隐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影影绰绰的高大身影出现在血池畔,若有散修在此,定然会浑身寒毛倒立。 那身形与普通的大力妖魔相比,不是特别高大,可是诡异的是,在肩头、手臂、手腕、膝盖、足踝处皆有倒生的狰狞骨刺,一双竖瞳猩红如血,这是——妖魔首领! 一支妖魔大队仅有一个的妖魔首领。 整个妖魔大队近百妖魔都将无条件服从其调度、智慧与修士相差无几、只在妖魔大队出现之后才真正出现的妖魔首领! 迄今为止,散修们也从来没有真正击毙过一个妖魔首领,唯一一个妖魔首领的尸体是在碧月城被发现,这个消息的来源也是碧月城,那是碧月城调动数名金丹清理辖区内的妖魔大队时才确定发现的智慧妖魔,先前在血盆口已经流传有无数关于这种智慧妖魔的传言,但是,因为散修与妖魔大队相比之下的弱势,他们从来没有真正杀伤更别提抓捕过一个妖魔首领,只从碧月城的消息中证实了这一点。 而更小道的消息中称,如果不是这智慧妖魔的出现令碧月城一众修士真正意识到妖魔的可怕,恐怕也没有那么快通过物资支援血盆口一事。 而现在,这令散修们恐惧的智慧妖魔却是以一种在散修看来绝对会吓掉魂魄的、几乎称得上恭敬到极致的姿势一步一叩首地接近这血池。 在离血池十丈之远处,这妖魔首领竟然五体投地一叩不起,以一种卑贱至极的姿势久久伏在地上。 良久,这妖魔首领才恭敬地从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吼声,似是领到了什么命令一般,恭敬地一步一叩首地倒退着离去。 头顶空间裂缝的暗沉魔气依旧盘旋而下,此地魔气沉郁粘稠如故,又再次恢复了一片死寂,血池平静无波,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妖魔首领退离血池一千丈才直起身,转头,只见它仰头朝向天际,獠牙映着阴晦低沉的天空,恐怖的口唇开开合合,奇异的是,竟没有半点声音发出,魔气沾染的空气中却仿佛有种无形的奇异声律在传播。 远远近近,无数妖魔大队最近因为没有散修撩拨已经闲得长毛: 有的散漫地在山石间躺平了休憩,却在无声中,骨生倒刺的妖魔首领蓦然起立,那凝肃的神情似是听清了什么,然后一声吼音中,无数躺平的妖魔眨眼间就已经列队完毕! 有的妖魔大队正在尘土间追逐那一点可怜在血盆口苟延残喘的小动物,在其中放羊一般悠闲自在的妖魔首领蓦然顿住脚步,同样一声吼,前一秒还嬉戏的妖魔们已经杀气腾腾调转方向,可怜那只小动物跑得快喘死,却睁着无辜的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逃过一劫。 还有的妖魔大队正坐在平地上,彼此捉对儿厮杀为戏,一样在首领的严肃吼音中,停下厮杀,不顾还在流血之处便已经列队完毕直冲向首领所指之处。 若是从那魔气滚滚的空间裂缝之处向下看,这些妖魔大队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插向六条战线边境!那场面,就像一把把利器全力绞杀,要将那薄如纸页的战线绞得粉身碎骨! 而这边厢,无数散修正喜笑颜开又泪流满面地庆祝着:终于!妈逼的,这可是十万砖啊!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干完! 但是系统是无私的,干了多少全部有记录,说十万就是十万。 奖励也是那么的真实,干得最疯狂的十个人,就是十万积分入腰包,看得所有修士眼红不已,连兰舟盟的那些长老们都有些意动,他们是知道前线物价的,十万积分……几乎等同于十万灵石,就是金丹长老,对于干这种机械活可以换到这么多灵石也是有那么一眯眯心动的。 不过,一想到十万这个量级,再看这些散修欢喜到快疯魔的模样,长老们还默默地将那点意动灭杀在萌芽状态,最后再次得到一个结论:这个御兽宗太邪门,连发布的任务都这么邪门。 妖魔战报几乎是和炼器阶段性成果的喜报一起传到了杜子腾面前,他老人家只是看着远方微微一笑:来得好哇,啧,真是及时,它们再不来,他都要去撩一撩了呢。 第208章 集中在西线领了奖励们的散修兀自沉浸在欢喜中,他们日以继夜的劳动体现在西线就是他们所在的这个新地方:一座新修好的、气味都还没散尽的小小城池。 散修们看着这一砖一砖新修好的地方,还跟西线参与的道友们交流一下:竟是不约而同的觉得,这什么坑爹的联盟真是的,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说要搞什么惊天动地的*器,就是他们眼前这破烂玩意儿?而且大家一交流,六条战线上还居然都有…… 无语中,大家一致觉得:联盟积分多得没地儿烧了,作的! 好像为了告诉他们什么是真正的坑爹,收音机竟是再次启动:“各位道友,血盆口联盟发布二号任务:妖魔入侵,斩妖除魔修士天职!现在招募诱饵修士,报名请按一号按钮。” 沉浸在积分中的修士们有些茫然然后又有些警惕,又是任务?他们可刚刚从一个坑中跳出来! 而工地上,现在依旧困着一部分散修,还在苦哈哈地搬着呢,这就是对自己不够狠的家伙们了,啧啧,越痛苦就越要加把劲才能缩短痛苦啊~ 看到那些倒霉家伙转移注意力并不能让收音机放弃:“现招募诱饵修士,报名请按一号按钮!” 突然有修士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我只是想把它关掉,真的没有按到,可它为什么说我报名了!!!!!” 众修士:…… 在一众修士同情&看傻逼的目光中,这个修士哭丧着脸,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坑爹任务等着,“诱饵修士”,一听这活儿就知道肯定坑好吗! 众修士沉默笔直地站着,个别地还高举着双手,坚决不给这无耻的收音机以任何“碰瓷”的机会,可是,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跟系(杜)统(大)大(宗)神(主)斗智斗勇了吗?naive啊~ 众修士只听收音机中道:“时限已到,二号任务报名人数不足。” 此时,依旧有天真的散修在心中得意地哼哼:没人报名,老子看你要怎么玩~ 结果,系统(杜子腾)的无耻果然是突然突破了散修们的想像极限,这段声音之后,只听到一声令人心跳加速的滴滴声:“二号任务为甲等紧急任务,鉴于报名人数不足,现抽签决定参加者,请以下编号的修士于指定时间抵达指定地点:一三八七号,五六一号,八七零号……” 散修们,散修们已经被系统的无耻震木了。 一个被点到编号的修士木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收音机,果然收到了提示:请迅速于一盏茶时间内到西线东门外集合,迟到将扣除此次任务奖励积分。 看到积分字样,这修士从木然到飞奔也没有用到一眨眼。 只叫周围的修士目瞪口呆。 六条战线上,各自集合的散修很快被分配到了任务道具:护体法器、符箓、丹药等等居然一应俱全,而且,还都十分精良,本来以为被坑了的散修们都有些兴奋,激动地研究着一些新装备,心里已经幻想着要给妖魔们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然后,坑爹的时候到了,他们看到了任务,十分简单:遇到妖魔大队,且战且退,退回战线上来。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这么简单! 到得此刻,他们才明白,原来他们还真是诱饵啊! 可是,如果只是为了引诱妖魔,发这么好的装备是为了什么呢?摔! 散修们面面相觑,他们一队也有五六十人,而且装备如此精良,发现妖魔完全可以干一架大的,为什么要退?于是私下的讨论就不那么老实起来。 结果一个冰冷的声音道:“都收敛些,让你们退就退,想那么多做什么!” 这些散修回头准备对这说话不客气的家伙怒目而视,然而却都怂了下来,对方气息好强大qaq,分明是金丹修士! 而此时滴滴的收音机也传来不同的声音:“监军已经到岗,任务开始!” 监军??? 这些散修面面相觑,然后看着那金丹修士没敢说话,这位……是要和他们一起上前线的? 那金丹修士和他们一般发了标准配制的装备,好像整理完毕,站在他们身后,果然是一副要上前线的模样。 然后,散修们突然间激动起来,他们猛然意识到,这收音机发布的联盟任务完全不同于他们原先自己斩妖除魔,不仅物资配备齐全,这金丹修士……居然是他们事实上的领头者啊! 光是想一想能与金丹修士并肩作战,这些散修就激动不已。 当即就有修士反身小声道:“这位……真人,您就不能率领我们杀它个片甲不留吗?” 结果这金丹修士却是闭目养神,就似没有听到一般。 失望之下,这些散修互相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沮丧着想着,好吧,便这么着吧。 结果,在他们准备出发之前,却听到一句冰冷的话仿佛和着出发的厉风响在耳边犹如幻觉:“……先完成任务,诱敌成了,反身再杀!” 散修们既惊且喜,然后便运起法器跟着那金丹修士一齐并肩冲去。 这位春山池的剑修放眼望去,这曾经修真界第一大派亦是修剑兴起的故地如今一片晦暗阴沉,可当他转头看到散修们在听了他的话后满脸兴奋跃跃欲试时,不知为何,仿佛这一方天地都亮堂了起来,好像晋阶以来,直到此时,心底某处温暖到灼热、灼热到沸腾之际,才真正发觉,那一颗属于剑修的道心已经冰冷得太久太久。 突然之间,他竟开始怀疑起门派的判断是否正确起来,为了保存实力,竟然放弃参与此间的征战,他分明从眼前这些散修身上感觉到了一种门派内那些养尊处优的真传弟子们绝不会有的东西,那一种旺盛的勃勃生机,野性,张扬,却洋溢着生命力……充满了无限可能。 位列金丹,他的视野已与普通修士不同,越往上走,所谓的出身、资质越来越不重要,倒是这样的历练、心性在修士的道途上影响越来越大。就好像他眼前这些散修们,看起来不论是视野还是修为都远不如门内那些优质的真传弟子,然而,再往上多行几步,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切便会不再相同。 隐隐的,他有一种预感,门派这一次决定大错特错,因为将横霄剑派视为前车之鉴而在妖魔之事如此谨慎到过分保守,也许错失不只是磨砺弟子的机会,而是磨砺整个门派的机会,他们的手中长剑早已经失去了剑道真意,春山池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年轻的金丹弟子了…… 一众散修按捺着心中那点激动,按照收音机指示,离开后方之后在前线划了一个大大的弧线,不过半个时辰,突然只听那金丹修士低吼一声:“按计划行事,不得冲动!” 一众散修精神一振:来了!然后便是轰然应诺。 果然,一盏茶时间后,已经远远的可以在滚滚黄沙中看到妖魔们的身影,所有修士装备一整,便是一阵乒乒乓乓的短兵相接。 这是散修们第一次成规模地与妖魔大队交战,纵然是双方数量差距第一次缩小到这样的程度,他们还是明显感觉到了吃力:妖魔们的配合太默契,或者说,在那妖魔首领的指挥下,普通妖魔太过悍不惧死! 而那位金丹修士却始终只是收敛了气息穿插在队列中,除了发布必要的命令,却不多言,好像他的存在,就只是为了履行“监军”这一职责,绝不多插手。 可是即使如此,散修们也还是感到一种难言的激动:这是整个血盆口的历史上,第一次有散修可以正面硬抗妖魔大队!哪怕暂时处于下风,可他们的士气却半点没有低落! “五六一!退到我身边来!老子要给他们一个好好的教训!” “八七零!低头!!!” 在彼此还显生疏且完全没有任何磨合的基础下,仅凭着在前线斩妖除魔的经验,这些修士居然打出了一波配合,令那金丹修士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毛,心中越发惊讶起来。 虽然尚显粗糙,看起来也有些乱七八糟,远不如大门派的真传弟子们经过精心培训与反复调.教,场面并不好看,但当十数名修士险而又险地低头缩身相避,另外数十名修士齐齐投射过一轮“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时,天地间还是响起剧烈的轰隆声。 烟尘翻滚中,妖魔的断肢漫天飞舞,纵然是差点被误伤而怒目而视的散修,此时回头看到这般的战果也回嗔作喜,笑逐颜开,然后祭出法器回转身形:“弟兄们!上啊!趁它病要它命!!!!!” 散修们轰然应和,已经杀出了真正的兴奋与血性,精良的装备令他们如虎添翼,竟是早已将什么任务抛到了脑后,不约而同再次杀入了妖魔之中! 而这妖魔大队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大亏,也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疯狂的散修,妖魔首领简直怒不可遏!这些血食明明要么就是懦弱不堪只知躲避,要么就是数量稀少全不成杀力,今天这tmd简直要逆魔神啊!杀!必须杀! 又是一波疯狂的杀戮中血肉横飞。 那金丹修士冷眼旁观,只在致命的关头不动声色救下几个散修拎到身后,居然似乎也不太管控一下任务进度,眼看着好好的诱饵任务就直接变成了正面杀敌…… 便在此时,这金丹修士突然面色一变,所有收音机中已经传来急促的警鸣,杀到头脑发热的散修们一凛:这是有新的妖魔大队在接近! 然后,那警鸣未歇,居然又是一阵警鸣!竟然不只是一支妖魔大队在接近! 金丹修士已经顾不得什么了:“列队!回撤!!!” 再意犹未尽的散修在同伴的拉拽下也知道轻重缓急,彼此掩护之下,队列收缩便是要回撤。 可这支几乎要被打穿的妖魔大队又岂是这般好打发的?那因为普通妖魔的损失太烈已经气红了眼的妖魔首领发出长长一声怒吼,竟是驱使着剩下的妖魔奋勇追击,一副绝不放手的拼命架式! 看到撤退的队列中有修士被纠缠得脱不了身,又有散修不断回援导致整个队列无法全然脱身回撤。 这金丹修士的面孔更冷凝,他感知之中,对方那三路妖魔大队已经越来越近,甚至隐隐还有新的妖魔已经在路上了:“众修士听令,我数三声,不必理会一切,立即后撤!” 杀戮之中,所有散修耳边依旧听得一清二楚,那声线冷若冰泉当头而下,叫他们杀红了眼的心中一个机灵,还来不及答应,那“三二一”之数就已经数完,这些散修不及思索,便猛然间抽身而退。 只见数百道银光闪过,散修们的经验此时发挥了关键作用,他们根本不假思索就祭起无数防御法器拦在身前,然后轰隆声中,散修们都有些发呆:诶?对方不是金丹真人吗?为什么也和他们一样要用符箓来克敌?不过,金丹就是不一样,用起符箓来这么豪迈,他们也就只敢十几张地扔而已,这一扔就是数百,跟放焰火似的…… 然后一声断喝猛然在他们耳边炸开,打断了他们此时的思绪:“撤!” 这些散修回过神来之时,那位金丹真人已经在人在数丈之外,心中预感不太好的散修们对于各种坑爹事情有着神一样的预感,见此情形哪还敢迟疑,飞行法器立即死命地追上那位金丹修士。 爆炸的烟尘还未完全散开,他们已经全部撤出,悉数都到了数丈之外,散修们心中都有些轻松:哎哟这趟不错嘛,杀了一波妖魔大家还都全身而退了~只可惜刚刚太仓猝了些没来得及多割几波首级,真是可惜…… 可是,为首的金丹修士却是长啸一声,越奔越快! 散修们心中奇怪,一面死命追赶一面想着:这金丹真人发什么疯?怎么活似有人在追命一般? 很快,不必这位金丹以身作则地带队,散修们也拼了命地全力飞奔起来,他们身后,因为已经远远离开了方才大爆炸的地点,形势已经变得很清晰,他们屁股后头的烟尘足足有五道,更远方,似乎还有更多的烟尘正在赶来。 恩,没错,追杀他们的妖魔大队有5,简直是在无意中完美地完成了某人定下的诱饵计划啊。若是在高空俯视,简直蔚为壮观,就好像无数穿插向各处的大白鲨,本来是要奔袭向各处,却于猛然间嗅到了血腥味,按着这味道传播的远近,纷纷调转方向全部杀了过来,原本指向各个方向的冲锋全部有了同一个指向,简直不要太壮观。 在收音机的提示中看清身后五路的妖魔大队已经变成十队,杀得再热血沸腾的散修也完全冷静了下来了……岂止是冷静,简直快尿了好吗qaq 现在的妖魔数量数十倍于他们,这tmd妥妥的是团灭还不够塞对方牙缝的节奏! 跑!往死了跑! 逃跑,作为自从妖魔大队出现之后血盆口每个散修都必须掌握的求生技能,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逃命的散修们简直快被此次的良心装备感动得泪流满面,他们是说怎么会配备那么多顶级神行符!感情是这任务发布的时候就知道会这样吗?!!! 但这个节骨眼儿上,没有一个散修有功夫吐槽了,他们身后,已经不只是烟尘,跑得慢的散修回头已经看清打头阵的妖魔的鳞片了。还有更多的妖魔大队加入了追杀的尾巴,正在杀来。 妖魔大队们汇合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好似一道恐怖的飓风,要将前面这一小队散修悉数吞没的节奏。 此时,若是在云端俯视这场面,十分壮观,数十队妖魔从各个方向汇合为一,犹如江河奔腾汇聚,轰隆隆地冲刷而下,声势浩大地要吞没前面的散修。 这场景不由叫人想起那等团队合作狩猎的食肉动物们,也是这般合作从不同方向驱赶着猎物,最后围合而杀之。 而此时,这猎物奔逃的方向之上,正有一座砖头都还未干透的小小城池无辜地矗立在原地。 猎物们,似乎是想躲进里面? 令大地颤抖恐惧的轰隆声中,妖魔们已经开始露出狰狞的微笑:猎物们躲藏之际,便是围合绞杀之时。 那里边,它们已经可以感觉到,聚集了前所未有的、数量巨大的血食!既然如此,那就踏平了再享受这前所未见的血食狂欢! 这支妖魔大军中突然发出一声粗吼,然后就从大军中不同处同时传来数声长短不一的应和狂吼,在这奔袭中,这吼声似暗雷惊心,要撕破一切地骇人。 然后,前方奔逃的散修们惊恐地发现,这些妖魔们居然再次提速,在高空俯视,妖魔们已经化为一道不可阻拦滚滚洪流,不只是要吞噬那一小支人马,更是要将那小小的城池夹入洪流之中吞噬个干干净净!!!! 不远处,那砖块垒成的粗陋之处,在妖魔们强健有力的双腿之下,仿佛已经隐隐开始畏惧颤抖…… 那一小队修士看到近在眼前的小城池,在身后铺天盖地的妖魔面前是那样渺小不堪,大地的震颤似乎已经让它不堪负荷开始颤抖…… 这一刻,散修们是绝望的,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奔逃是不是会将整个西线置身于妖魔的践踏之下,是否会给整个西线带来灭顶之灾…… 便在他们几乎丧失逃命的动力之际,前方那位金丹修士突然发出一声长啸,然后一道长长剑风拔地而起,风起九天一般卷起这几十个散修轰地一声,在妖魔即将追上的时刻撤入了那小小的颤抖城池中。 而这变故并未令他们身后的妖魔迟疑太久,方才那一道剑风令它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冒犯,只听所有妖魔从喉咙间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吼,竟然再次加速,以一种踏平一切的架势狠狠朝着这小小的新修城池而来!!!! 将将逃入城中的诱饵散修们从门缝中看到妖魔们狰狞凶恶的面孔越来越近,他们身下,是他们一砖一砖亲自垒成的城池,此时,这座新修成的小小城池在妖魔之怒下是如此渺小,颤抖得越发剧烈赶来。 这一刻,散修们心中已经升起前所未有的绝望,他们捏紧了手中的法器,如果城破,那也要杀到最后一刻再与妖魔同归于尽!哪怕尸骨无存,他们也绝不要变成妖魔的血肉食物! 妖魔狰狞地看着那颤抖到像随时可能掉下砖块的小小城池,最前锋的妖魔已经可以隔着门缝看到后面那一张张绝望的面孔,绝望……那可是血食们最美味的佐食! 迫不及待的领头妖魔兴奋地狠狠一踏,便要一头撞进那城池中! 便在此时,它头顶传来轻轻一声“啧”,那种它完全不明白的血食所用的语言在嘟囔道:“真是的,这么着急,一点美感都没有啊……” 然后这个妖魔就已经撞到了城池之上,这一撞之力仿佛惊天动地,在所有散修惊愕的眼神中,这新修的小小城池居然真的当场掉落了不少砖块,此时绝望的散修们心中还升起一种古怪的荒谬来:就算是他们为了积分过分地追求了速度,这小城也太tmd豆腐渣了吧!!!! 更豆腐渣的是,这妖魔不过撞了第一下,除了最开始那些砖块,居然有更多的砖块普拉普拉争先恐后地掉落着,散修们此时已经没了吐槽的力气。 当妖魔大军们如一波洪流狠狠要将这豆腐渣彻底碾碎成渣时,妖魔首领们在杀戮与血食的欲.望中突然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这时候,它们才在恍然之中古怪的察觉到:为什么,这大地的震颤不是从身后的友军传来,而是从身前传来的? 与此同时,小城中闭目待死的散修们突然听到耳边道友传来的惊呼。 万念俱灰的散修们在惊呼声忍不住睁开眼睛,然后一样发出了惊呼:是他们的错觉吗?为什么那些妖魔的面孔突然之间变低了?而且……越来越低?居然低到已经看不见妖魔先锋而是慢慢看到妖魔们的后军了??? 在冲击而来绝不可能停下的妖魔大军惊恐的目光中,那不断掉落砖块的豆腐渣小城居然迅速升高、升高、再升高! 小城下面,被大地掩埋之处,似有烈日一般恐怖的金色能量刺穿地面直击苍穹! 然后,在修真界前所未有的轰隆巨响中,妖魔洪流以一种恐怖而绝望的姿势一头撞击在这金色能量之上,就好像飞流直下的瀑布猛然轰击到一块巨大无比的坚硬铁板之上:且不论铁板如何,那些水滴已经必须注定的粉身碎骨。 已经看不到底下情形如何的散修们只听到一阵密集的酸爽碎裂声夹杂着无数尖叫嘶吼。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散修猛然冲到门边朝底下张望,然后就傻了。 他的视线中,妖魔们已经不过只有一半大小,当他看清底下情形时,猛然间瞪大了眼睛:“卧槽——!!!!” 其他散修反应过来一齐急急奔过来,然后就一声集体倒抽气声:只见底下无数妖魔在方才那一波中狠狠撞击在底下金色的砖墙之上已经成了一团肉泥,更恐怖的,这些妖魔之后,妖魔大军的冲击之势太猛,竟然没有半点停止的迹象! 换句话说,妖魔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奔向将自己变成一滩血泥的路上,并不回头。 这前所未有的一幕直令一众散修久久失神,他们恍惚中都有种错觉,好像底下的就是那些不过是些虫子,是些小动物,或者是些别的什么蠢物,不可能是妖魔……如果是那些凶恶至极食人血肉的妖魔,怎么可能这么愚蠢,蠢到了家呢?! 可是,心中充斥这样不敢相信的声音,为什么,他们的拳头都捏得紧紧的,胸膛中沸腾的血液似乎要冲破心脏,经脉中奔涌的灵力似要突破丹田?为什么这一刻,他们想到了那些战死的道友,想到了这片晦暗天空下那些遍体鳞伤一杀无涯的日日夜夜,为什么这一刻,他们想仰天狂笑,却又止不住的泪如泉涌? 这一刻,他们在梦中期盼,在心头祈求,他们曾经希望六大派的大修士办到,渐渐失望,只希望在这没有尽头的杀戮生涯中,多杀一个妖魔是一个,现在,这一幕却真真切切发生在他们眼前,如梦似幻。 明明这是世上最血腥最暴戾的场景,在这些散修们看来,简直美好得如梦似幻。 为这一幕,他们抛洒了太多的血汗与光阴,还有更多的他们,沉眠与此,再也没能看到这一切。 底下,来势汹汹的大军依旧如浪头源源不绝冲击着城墙,然而,除了让自己更变成一滩血泥,继续踩踏在先前的血泥上,似乎并不能奈何城墙半点。 妖魔中,终究也是有智慧之辈的,这最恐怖的先期损失之后,后方的妖魔大军竟是攻势慢慢有放缓之势。 直到此刻,散修们的视线才慢慢从妖魔中拔了出来,然后,他们就陷入了加倍的震惊之中。 他们所处之处,哪里是一个小城池!这tmd只是一座不见尽头的城墙之头!!!!!!!!!! 只见他们身下,那数十丈高的金色城墙光芒灿然,在妖魔冲击之下丝毫不动,而这金色城墙沿着他们视线的两端向远处蔓延、蔓延、蔓延……直到消失在他们目力所能及的尽头也不见有终止之势,依旧辉煌耀目。 似乎,这堵城墙就已经将修真界切割为二:血盆口之内与血盆口之外。 这震撼神魂的一幕直令他们久久失神。 便在此时,半空之中,一道声音长啸道:“众道友何在?!” 这一幕看到呆住的散修们恍然回神,突然之间热血沸腾,从来没有过的激动充盈心间,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参与着血盆口的历史,却没来由的声音发颤,血涌头顶,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朝天际嘶吼回应道:“在!!!” 那声音恍如天神降下命令一般森然道:“杀——!” 散修们身下银光涌动,再睁眼时,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来到了那不见尽头的城墙另一处,他们向前赫然就是妖魔大军的后方,竭力降下大军速度的智慧妖魔已经就在他们眼前…… 然后,眼前的城墙倏然间,砖块发出挪动之声,几个变幻间已是降下宽阔台阶。 这一刻,不必额外的言语,举着法器们的散修们同时嘶吼起来:“杀!” 散修们似将长久憋闷在胸口的郁气在这一刻抒发,源源不断的修士潮水将妖魔后军彻底淹没…… 再然后就是震天响的杀声,这情景之下,不必任何人再发布任何命令,那些凶恶的妖魔们在城墙之下彼此拥挤,纵能幸存,也不过是散修们法器下的一团血肉,任他们宰割。 是役,斩获妖魔首级十万余,血盆口取得前所未有的大捷,这新炼制的法器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名称:“血肉长城!” 而杜子腾只在墙头看着依旧阴晦仿佛在咆哮不甘的暗红天际:“呵,来嘛,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第209章 赤金城墙之下,已是一片尸山血海,无数的妖魔尸身堆积而成的恐怖画面足以令人作呕,可看着这一幕,无数散修却是说不出的痛快。 若非妖魔大军后方的智慧妖魔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地掉头冲向散修,在扔下数百具妖魔尸首之后脱身而去,而收音机又严厉地制止散修前去追击,甚至还动用了金丹修士用以约束散修们,恐怕这帮杀到疯狂的散修还会不顾一切的追杀过去。 就算如此,妖魔大军此次也是损失极其惨烈,十不存一,这是修士们与妖魔们交战以来的最大胜利。或者说,这妖魔与修士之间的第一次正面大规模交锋,因为在御兽宗的全面主导下,动用了全新的法器,便以修士们的全面胜利而结束。 而于散修们而言,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 当身边再没有一个妖魔时,举着法器的散修们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茫然。 长久以来的仇恨杀戮,他们早已经想不起当初来到血盆口的理由,也许当初只是为了一个六大门派的名额,又或许只是为了一个进阶的机会,可是,当真正踏足这片土地,饱经生离死别、生死一瞬之后,似乎那最初的缘由都已经淡去,只剩下头顶这片腥红暗沉的天空永远如故,成了心头最沉的那一点滞碍。 明明似乎已经能笑看生死轻谈道途,可为什么,到得真正能够痛快杀敌的这一刻,却畅快淋漓得恨不能仰天长啸,恨不能长歌当哭……到得此刻,他们才恍惚明白,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笑淡一切,那不过是绝望不甘下的麻木绝望中的自我麻痹。 到得这一刻,无尽妖魔鲜血才真正将心上的麻木洗清,他们才发觉,原来,他们是这样渴望胜利。 然后,当他们看着眼前那堵高接云霄,绵延无际的金色城墙之时,心中竟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收音机当日传播的话语再次响彻心头:“愿以天地为炉,以山川为胚,以此符为纹,借六派灵物投注,假诸位大师之手,灌注每一位牺牲修士的精魂杀意,成此斩妖除魔的无上法器!” 御兽宗,从来没有欺骗过他们,这一次,也是一样。 这一役之后,不仅少数未加入血盆口联盟统一管理的散修们自觉到联盟统一管理处报到,更多散落在修真界的其他散修们也不远万里跋涉而来加入其中,而且,随着往来散修们的口口相传和修真界已经弥漫开来的刊物,长城大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修真界传播开来。 妖魔之事修真界虽有传闻,若非碧月城之事,恐怕修真界也根本不会有这么多关注。 当日碧月城惨案虽说有城内空虚之故,但那好歹是六大派中实力排名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而且,其中许多被屠戮的小宗派也是颇有些名气的,能被妖魔小队灭门,足见妖魔的凶恶。 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次长城大捷才会令修真界这般关注。 这关注中,有称赞也有置疑,能将整个碧月城逼成那般模样的妖魔大队,你们一群散修居然能收拾十万?没开玩笑? 这种事情,没有经历过的人,就算你再如何解释他们也不会相信的,但无论如何,伴随着这次大捷的传播,御兽宗的名字渐渐进入修真界的视野。 可对于御兽宗上下来说,关、我、屁、事,还不如宗主说当晚要有庆祝晚会来得高兴咧! 是的,这个消息很快也通过收音机在散修们中间传遍了。 庆祝晚会?那是什么鬼?! 但是,不知为何,散修们居然还有些期待……毕竟说明了是御兽宗出品啊! 比庆祝晚会更加提前到来的惊喜是长城本身。 当这帮散修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到长城之后,他们惊奇地发现,原来这个长城这么地用途广泛!不只是可以用来御敌,内中还有供他们休憩的房间,传闻中,还有库房,修炼的房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后勤保障基地! 更夸张的是,整个长城的八个方位之间居然还布设有小型传送阵,可以轻松往来,当然,这个传送阵是要收费的,主要还是供战时修士调配使用。 但是,睡在有传送阵的房间……这绝大多数散修一辈子都没敢妄想的事,那可是传!送!阵!那些大宗门也未必能拥有几个的传送阵,他们血盆口的长城出手就是八个,吊炸天了有木有! 对于长城的实力认知更大程度上渲染了战争胜利的喜悦。 是夜,整个血盆口召开晚会庆祝此次大捷,散修们抵达地点时,发现那不过是一个指挥的城头,不由得有些面面相觑,说好的晚会呢?难道不是晚上开的庆功大会吗?就让大家这么站着开吗? 就在大家心中的疑惑快爆棚时,他们身下长城的砖块再次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然后在众多散修目瞪口呆的面孔中,这看起来明明是城头的地方就平铺开来,底下的砖块阶梯状上升地铺到了远处,居然眨眼间就弄出了一个舞台与广场来,那殷勤的架势就好像在说:来呀,来呀,快来坐嘛~ 沉默中的散修们看这架势,默默地顺应了意思捡了地方坐着,不知为何?在今日大捷之后,他们心中对于这长城那点崇敬之情消退了不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然后,那个经常在收音机中听到的声音突然欢快活泼地道:“欢迎大家来到长城第一届庆功晚会的现场,今天我们为大家准备了丰富多彩的娱乐节目,请大家务必尽情享受!第一个节目——《战魔》,请大家观赏!” 然后,周遭灯光倏然一暗,散修们不由自主提高戒备的当口,却见那舞台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凡间的小山村,虽无灵气却也风景如画,画面上,一对小儿女两小无猜山间嬉戏,然后画面一转,更远处,狰狞的红眸冷冷看着这一切,下一秒,在凄厉的尖叫与逃跑画面中,舞台一暗,然后投放出两个血迹淋漓却刚劲有力直欲破台而出的大字——战魔!右下角还跟着一个小小的“壹”字,令人不解其意。 直到此刻,许多散修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方才不过是投影在舞台上的水镜术,明明未见多么逼真,却不知为何,叫他们刚刚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那两个大字黯淡之后,又是一行字:“御兽宗出品”。 散修们一怔,原来说的什么庆功晚会……御兽宗是这样安排的?可是想到御兽宗那些常常出人意表的举动,散修们又觉得坦然了。 再一行字:“无忧集团制作”。 无忧集团?这是什么???? 他们来不及细想,画面上又再一行字:“恭贺长城大捷,仅以此片献给每一位斩妖除魔的修士,你们是最可敬的人!” 散修们被这从未见过的直白方式弄得一愣,却又隐隐有些感动,他们在这块土地抛洒热血,却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直接的方式向他们表达过敬意,本来有些切切私语的场面便是一静。 可再然后,他们的注意力被水镜术中的一切牢牢吸引,这点感动迅速沉没,沉默便也一直保持了下来。 画面中出现一个少年,正在山风凛冽的山道上拼命攀爬,浑身浸透了血迹,他每向上爬一步,都能听到骨骼的咯吱声,好像每向上,那恐怖的压力都随时可能将他压垮,可他嘴里却拼命在说道:“我要修道!我要成仙!我要为爹娘报仇!” 少年每多说一句,就好像又多一分气力一般,便那样在蜿蜒山道上留下长长血迹地艰难向上着。 看到这一幕,散修们心中戚戚,却也明白了这场景说的是什么:这……分明就是那些宗派开山门之时收纳选拔弟子而设的关卡! 他们中的许多人亦曾参与过这些环节,却因为种种原因最后失败,与那些宗门失之交臂,或非如此,他们恐怕也和修真界中许多修士一样,安安稳稳猫在门派中,该干嘛干嘛,哪会轻易涉足这片绝地? 想到这里,他们心中有些感慨却没有半点懊悔,也许来到这里,是这修道途中最正确的事情。 画面之上,少年已经站在门派的大殿之中,接下来的故事与修真界千千万万的修士一样又不一样,怀着那样仇恨的少年进入门派,拼了命的练功修道,只为让自己强大起来斩妖除魔,可以早日为家人报仇。故事主线必须是少年强大起来掌握门派最后报仇血恨,杀掉了当年毁掉小山村的妖魔,可这其中,少年在门派遭遇到的怀疑,遭遇到同门相疑,还有儿时两小无猜的邻家小妹进入魔门之后爱恨纠缠,总之,爱情友情亲情穿插其中,只看得一众散修如痴如醉,竟然没有几个起身离开的。 直到最后,少年杀了妖魔,却也和青梅竹马的邻家小妹天各一方,一个执掌名门名扬天下,一个深受情伤隐匿魔门,一个站在天下修士面前道袍如雪神情淡漠,一个盘坐密室之中凝视着儿时那朵小小的绒花呆呆失神,“剧终”二字缓缓出现。 在声频中传来“谢谢观看影片《战魔·一》”时,所有散修们才意识到这是播放结束了? 然后他们才像大梦初醒一般,有些迷茫又有些恍惚,刚刚那水镜术中,他们竟像化身为主人公一起亲历了家变、入门、赏识、分歧、爱恨、怀疑、杀敌、最后与爱人天各一方,杀了仇敌是兴奋无比、爽快无比的,可最后年华正盛的女子独自锁于密室之中哀伤的一幕却令无数修士心中怅惘无比。 当即就有人大声道:“为什么不娶方晓月!” “就是!方晓月对他那么一往情深,魔修又如何?!” “可如果娶了方晓月就不能执掌道衍宗杀掉妖魔了啊……” “为了斩妖除魔就要牺牲一个无辜女子?” …… 总而言之,后面舞台上再表演什么歌舞节目已经没有修士在看了,大家都沉浸在剧情之中不能自拔,却纷纷记住了战魔和无忧集团…… 散修们这会儿刚刚领受了御兽宗的好处,却是忘记了:这可是雁过拔毛的宗门。 于是,在当天庆功晚会散席的时候,长城中的兑换店铺已经开始发售《战魔》的影片玉简,号称“百分百正版,真实还原剧情”,当场就有无数修士慷慨解囊。 这也就算了,还有什么方晓月美人图,所用的美人塌,还有影片中主人公所用的法器仿制版……零零总总,层出不穷,那些真心喜爱剧中人物的修士也开始掏起了腰包。 于是,待到这些修士反复砸么着剧情,许多天之后才从这股狂热中消退之时,他们从长城大捷中斩获的那些妖魔首级似乎也消耗了大半。 而战魔二的宣传片迅速也火爆起来,只令一众修士长吁短叹:御兽宗果然从来不做亏本买卖。虽然捂紧了荷包,但他们痛苦地发现,如果有战魔二,可能他们还是不太会吝惜的…… 而随后的日子里,散修们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有组织的日子,如今整个血盆口的战线全部统一为长城战线,修士们在联盟统一管理下,可以从联盟处接到任务,在大捷之后,联盟发布的任务多为搬砖啦、炼器啦、收拾长城底下的妖魔尸身等等杂务居多,对有一技之长、或者是为了追片手头紧迫的散修而言,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同时,联盟还开放了另一种任务,可以由散修向联盟内所有散修发布的任务,比如求用某种灵物,求修补某类灵器等等,不一而足。只要符合联盟规定,不损害他人和联盟安全,联盟基本都会审核后发布。 这后面一种自由发布的任务市场迅速就火爆了起来,如今聚集在长城的散修也算得上数目庞大,彼此之间互通有无,倒也是促成了资源的进一步流动,从更深远的层面上而言,间接推动了长城的繁荣和一众修士的实力增长。 对于长城最大的幕后者,无论是影片播放还是自由任务市场,不过是杜子腾随手为下一步布局随手落下的又一枚棋子。 抬头看远方暗沉天幕,杜子腾的眉头始终未曾松下。 便在此时,一道奇异带着银光的传讯符来到杜子腾面前,他竟是松开眉头微微一笑。 “一切如何?” 这四个字看似简单冷淡,可是只为这四个字却专门传讯而来,又叫人不由自主感觉到对方那种矜持的关切。 杜子腾摇头失笑:“尚无动静。” 若按当日他与萧辰的推测,长城一围,这些妖魔绝对是要反击的。 因为对于妖魔的目的,他们扮演了千万次,最终得到了共同的一条:侵占整个修真界。 对于妖魔而言,它们生存所需的魔气与修真界的灵气截然不同,故而,除了追逐血肉,魔气亦是他们生存所需必要之物。 根据他们收集资料观察得到的结果,自从当日云横峰消失魔气初初开始泄露之日起,魔气污染之地已经扩张了百倍不止,而这魔气扩张之地便是妖魔活跃之地。 说来,若非当日横霄剑派实在太过强大,又强调外物不可必,根本不需要什么附庸宗门,最后导致周遭巨大的范围内根本没有别的宗派立足,这魔气扩张的势头恐怕早就会被修真界觉察,最后却偏偏被杜子腾与萧辰两个横霄剑派的弟子识破……现在看来,因果之间,实在玄妙得紧。 萧辰与杜子腾亦曾分析过,恐怕当日碧月城那支妖魔大队,亦有魔气缺乏之故,纵然有血食补充,对于战斗力才会有部分影响,这恐怕也是他们那么容易被碧月城剿灭的原因。 也正因为如此,杜子腾当日才会提出长城这么一个围困类法器,看起来实在是愚蠢无比,可是扼住了魔气扩张就是扼住了妖魔的喉咙,他们二人都判定,妖魔绝不会忍耐。 毕竟,其他都好说,被人掐住脖子遏制自己的扩张发展,绝对是不能忍的事。 可是,已经这么多天过去,血盆口深处却依旧没有动静,这叫杜子腾心中不由有些犯嘀咕。 萧辰这封传讯也正中他心中疑惑。 不过片刻,萧辰的第二封传讯已经到了:“这么耐得住寂寞?” 杜子腾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混账居然一语双关地……*?! 他不由好笑,谁tmd寂寞了! 掐指一算,也不过数月未见而已,这混账……哎?这样讲来,还真是有点想念了呢。 杜子腾摸着下巴,眯着眼睛,正准备反调戏之。 连妖魔们都看不下去他们用这修真界已经绝迹的精晶尘光版空间传送类符箓来传送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杜子腾准备回复之际,前线战报迅速送达。 他站到窗前,或者不需要战报,他已经知道对方的打算了。 远远地,那一步一颤的恐怖身形已经出现在视野中,那巨大的身躯伴随着沉重步伐还流淌着无数脓水与血肉,这仿佛刚刚才组装完成的血肉山魔每往前走一步,大地便要颤上一颤,后面还尾随着数支妖魔大队,显然,他们是要用这肉山妖魔打头阵了。 这一刻,无论是在吹牛打屁还是在闭关养伤的散修,都同时听到了收音机的滴滴声:“妖魔入侵,联盟发布十三号任务,请符合以下要求的修士们报名参加附一号任务:灵根中有火属性,修习过二十年以上火属功法,修为在筑基以上……附一号任务的参加者请迅速至东北方传送阵旁集合,请符合以下要求的修士们报名参加附二号任务……” 收音机的任务发布,经过这段时日以来的磨砺,不论上次大捷时的磨合还是后来自由任务发布过程中的适应,散修早已经烂熟于心,这次的任务发布不过盏茶时分,报名就已经满员,不过半个时辰,人员便已经集合完毕。 而那座血肉妖魔已经离长城东线没有多远了,现在再看过去,那座妖魔简直像是要来踏碎长城的一般可怖。 已经集合完毕的火属性、雷属性、冰属性、水属性修士们被要求五人一组分散着列在那血肉妖魔之旁的东线中。 他们心中既期待又有些恐惧,毕竟,在视野中,那肉山妖魔看起来居然也没有比长城矮太多,若真是打将起来,他们实在不知道会是怎么一番场景,若是那妖魔直接压将过来,恐怕就是长城的防御再强,也会被压成一堆砖块…… 心中这般胡思乱想中,他们猛然间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和别的小组隔离开来五人独自处一个单独的隔间中。 然后,突然有人惊讶地道:“你们快看!” 只见那肉山妖魔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在飞快地变小、变矮! 修真界是有那种将生物变小变矮的功法,但那肉山妖魔本就不是修真界之物,魔气缭绕,这种功法是绝不可能生效的…… 所以,他们这是升空了???? 很快,长城不知何时立起了数个高高的塔楼,他们竟然都在这塔楼之中,腰间的收音机在此时传来提示:“请将输入灵力。” 这些修士怔怔地看着眼前那个要求他们输入灵力的砖块,然后,当他们迟疑着把手放上去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明明已经很矮很小的肉山妖魔竟又如眼前一般清晰地投影在眼前,而一个红色的标记记在妖魔身上。 收音机再次提示:“请瞄准妖魔身上标准之处,努力出击吧!” 出击?出击你妹啊! 依旧有些懵的散修们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一切,全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有那么一两个迅速领悟了意图的,瞄准、输入灵力,然后就见一道火光从高空精准落到了那肉山妖魔的眼睛上,猝不及防中,那妖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 这吼声像惊醒了无数散修,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收音机指挥下,一轮冰降之下,那肉山妖魔竟是双腿被冻,一时间动弹不动,然后再一轮火爆雷击交杂着落在肉山身上,然后他们这才感觉到压力,对于对方那庞大到恐怖的身躯而言,这点攻击简直像毛毛雨一般。 便在这里,一组隐蔽的风属性修士终于被要求出手,于是,在妖魔们警觉的眼神中,就看到一组薄薄的纸片翻涌而至,妖魔们已经警觉到了极点,想驾驭着那肉山妖魔避让,可它脚下皆是冰冻,哪里避让得及。 眨眼间,纸片已经落到了它脚步,肉山妖魔顿住步伐,甚至还眨了眨仅存的一只巨目,好像想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一般,接近了这张符箓。 然后就是极其恐怖的轰隆声,在高塔之上的修士们眼中,那座肉山迅速从移动的恐怖肉山变成了一座躺平的肉山,看起来依旧活着,可威胁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在这一轮莫名其妙的对战后,妖魔们再次撤退,智慧妖魔们却满是不甘愤恨,似乎全然不理解为何对方修了一堵墙之后,前后的战力会相差得这么巨大! 就在此时,长城发出一阵恐怖的轰隆隆巨响,在这巨响中,杜子腾满面无聊地支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如果都这些没有新意的招数,我可是会得寸进尺的哦~” 当那轰隆巨响结束时,当场的的妖魔和修士们都震惊地发现,是他们的错觉吗?为什么……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没有因为妖魔们的撤退而拉开,反而更近了一些??? 然后他们惊悚的发现:不是妖魔们跑得不给力,而是……长城似乎、好像、恐怕、真的朝前迈进了十丈!!! 第210章 如果你居住的屋子不断发出轰隆隆哗啦啦的响动,哪怕你所在的屋子也纹丝不动,你会有什么反应? 正常人都会跑哇! 不跑也要出来看个究竟好吗! 于是,当没有参战的散修狂奔出屋子一脸茫然,却看到旁边一直在观战的道友们一脸哔了狗的表情时,心情必须是更茫然的。 然而,当他们看到战场中央妖魔们留下的那座肉山时,尽皆震惊了! 我擦那是个啥!!! 然后,当那座肉山发出巨大而恐怖的吼叫,居然蠕动着要起身时,这些修士尽皆发出一声惊呀,手中各式法器发出光芒,已经是戒备到了极致随时可能出手! 可下一秒,那嘶吼就变了调,生生从恐怖档降调到了搞笑档,伴着轰隆一声巨响,那座肉山不过起到一半就轰然倒下,只发出隐约细碎的可怜呻.吟声。 这些修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在后怕之余,仔细观察,发现那座肉山魔气缭绕,恐怕是种妖魔,那应该是粗壮的双腿处却是稀烂一片,隐约可见爆炸的痕迹,显然是已经被料理妥当了。 直到此时,他们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猛然惊觉后背一阵凉嗖嗖的,居然汗水已经湿了背心。 可回过神来,大家都有些好奇,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错过的修士纷纷把目光投向周围那些震惊的观战修士们,此时他们已经从震惊回过神来兴奋无比。 当好奇心爆棚的散修们追问这些观战者时,不约而同的,他们一个个先是震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是激动,激动过后就是手舞足蹈。 结果,那些没有亲临现场的散修们却更加好奇起来,因为那些手舞足蹈统统伴着语无伦次,除了激动兴奋,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在说什么好吗?! 好半天,连比划带手势,这些没能看到现场的修士们才明白:长城方才居然升起了塔楼,狠狠集中火力在那肉山妖魔之上,直接令它瘫痪在地!然后……然后长城就动了啊! 动了? 那些听着转述的修士满脸黑线。可是,他们突然一愣:前进了十丈?前进了十丈!十丈啊!!!! 哪怕从来没有过数据,可是,血盆口所有修士都知道,血盆口是在不断扩大着的,他们的后勤补给线也是在后退着。 这个趋势一直非常的迟缓,纵有修士发觉了,却也并未当一回事,可是,现在突然他们能前进十丈,却也令大家精神一振! 能前进十丈,便能前进一百丈、一千丈,尽早有一日,这无边无际的长城会变成小小一团将妖魔围挤在一处然后统统消灭的吧! 想到那一幕,所有修士都禁不住有些热血沸腾。 而长城之中,还有一部分修士,他们心中的震撼更是远远胜过这些散修。 那是六派的金丹们,除了碧月城与大雪宫因为特殊缘故没有金丹参与,其余几派皆有金丹在场,尤其是兰舟盟,几乎说得上话的金丹皆在当场。 不同于散修们那种单纯因为朝妖魔逼近一步而来的兴奋,这些金丹眼前中是真真正正的震惊。 好半晌,那位云华山庄的云霜仙子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当真了不起!” 春山池那剑修亦是颔首:“能令长城外被浸染的十丈之地魔气尽除,确是了不起!” 是的,在这些金丹修士眼中,长城能前进十丈根本算不上什么,只要可以,当初他们修建长城之时何不再进逼百丈?又不是办不到。可在这些高阶修士,这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即使他们能将长城修建在妖魔活动范围之内,可长城之外那些被污染的土地没有办法种植灵植,甚至连凡人都无法生存,一时占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但这一次长城前进十丈的恐怖之处在于,方才那十丈,是货真价实的夺回了土地,那是将妖魔之气尽皆荡涤干净的真正夺回! 如今长城外围之地尽皆纯净一如修真界其他地界,虽显荒凉,但只要天长日久,未尝不可恢复灵气。凡人渐渐可以在此劳作,灵气会慢慢恢复,再过个数百上千年,也许就会恢复到曾经的钟灵毓秀之状…… 这一刻,不知为何,想到未来那副繁茂之景,这些修士都情不自禁想到了那座矗立云端、灵气充裕到令人窒息的巍峨之峰,若真能回复到彼时之状,这个地方一定能再次诞生一个强大鼎盛与彼时不相上下的门派吧。 在这恍惚神思之中,妙思书院的那位金丹朝司少文由衷赞叹道:“兰舟盟能炼制出这般法器,为天下立下无数功德,届时我妙思书院少不得要上门讨教一二。” 上门讨教,说得委婉,真实含义却是意在修复彼此的关系,到了那时,少不得二派又会商谈一些合作,甚至是弟子的联姻之类的,延续彼此之间的良好关系。 妙思书院与兰舟盟有着微妙的相似,妙思书院借着一本天书起家立院,所悟功法尽皆源于彼,天书虽是奥妙无尽,直指无上道义,只是,若论起战力,却要略逊一筹。 妙思书院的天才弟子们多是些偏才怪才,比如以画符突破金丹的赫连真人,还有以书画突破境界的公羊掌门…… 修真界如今局势不明的情形下,这位金丹的话无疑有抱团取暖的试探之意,当然,这等决策他多半是无法决定的,但却也代表了妙思书院内部的一种声音。 这对于现在急需稳固自己地位的兰舟盟来说自然是一个好消息。若能与妙思书院结成同盟,现在的很多困境都能迎刃而解。 可是,司少文却与那陈姓长老、还有雷山几等互相看了几眼,尽皆苦笑。 结盟当然好,可是兰舟盟这处境并不是一天两天,自从破晓秘境关闭之日便是如此,妙思书院能有金丹修士在今天试探,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看到了兰舟盟的潜在价值,一座能够驱逐魔气、攻防皆备的*器。 若是局势再恶化,能有这么一件法器捏在手上,无论哪个门派都绝不会拒绝的。 所以,一切的前提都是实力。 司少文叹了一口气,修真界就是这么一个现实的地方,这一刻,在修真界翻滚了数十载的司少文,却有些厌倦起来,他眼前这些原本看来才堪算是兰舟盟结交对象的脸孔,看起来,却是这么让人厌恶。 真真假假的试探,背地里那些来来回.回的勾当,还有这种原本觉得理智正确现在看来却太过势利凉薄的面孔…… 不知为何,司少文想到了那位嬉笑无常、看起来十分不靠谱的杜宗主,御兽宗,再如何名不见经传,合作起来却比这些打了几十年交道的门派更要令人觉得放心可靠。 当初的法器方案,要改即使得罪整个兰舟盟说改也一定要改,可一敲定方案,便放手交给兰舟盟去做,除了用料公示给所有散修之外,偶尔过问进度,再无一句多余的话。 干净,利落。 无端令人觉得十分可靠。 若是先前,司少文恐怕定会把长城这张牌面利用来极致,真真假假欲说还休总要玩上几个回合,务必要把妙思书院与兰舟盟绑到一块儿去不可。 但现在,司少文是真的有些厌倦了。 不只是他,就是他周围的雷山、陈长老等人都累了。 破晓秘境关闭以来,各种各样的面孔变幻与闲言碎语他们经历得太多。 如今,不过只是一道长城,却又测出了世道与人心。 司少文淡然一笑,疲倦道:“道友错爱了,若您是关心这长城荡涤魔气之效,实不相瞒,我兰舟盟并不知晓其中奥秘,依司某愚见,这长城炼制兰舟盟虽全程参与,但当日,那位杜宗主展现的图纹强大无匹,且其中奥妙难窥,如今长城这荡涤魔气之效……恐怕是那图纹之功,兰舟盟不敢冒据。” 云霜几人尽皆怔住:图纹? 然后他们回忆起当日那副山川图纹,彼时只觉心神为之夺,确实无法确切推知其中奥秘,看司少文神色绝不似作伪,这几个心中震荡更剧,那御兽宗当真如此神异?竟能以一副图纹荡涤魔气! 先前那妙思书院的金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道:“司盟文不必过谦,纵然御兽宗的图纹有功,但若无诸位襄助,这长城也绝无这般强大。” 其余二人也是连连符合,给足了兰舟盟面子,但实际上,人人皆知,若无图纹,这长城到底是副什么模样,没人知道,可现在,至少司少文是明明白白说了,魔气荡涤全靠当日烙进长城中的山川图纹,御兽宗功不可没。 而那什么登门请教之语,这位妙思书院的金丹是绝口不提了,他们几人心中都在转着念头,本来他们留下来只是为了看看门派投入资源修建的这么一个工事到底功效如何,回去也好有个交待,谁知却有这等意外之喜,只怕返回门派之事需要推迟了,那御兽宗无论如何也要摸个清楚,更要打好关系! 将御兽宗和兰舟盟的待遇前后对比一看,修真界之现实,无过于此。 看到这一幕,司少文心中一声长叹,失落之余,却也坦然接受了。 若是贸贸然由兰舟盟认下这份功绩,且不说妙思书院亦有炼器专精的金丹会不会拆穿,兰舟盟上下都参与了炼器,真相也是瞒不了多久的。 与其彼时难堪,司少文此时倒多了一分难得的豁达,倒不如此时分说明白,这结果也在他预料之中:修真界本就是个以实力说话的再现实不过的地方。 但司少文心中那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倦怠感觉却越发强烈起来。 在几位金丹琢磨着要怎么拉近与御兽宗的关系,甚至拉拢杜子腾的当口。 最新战报很快又到了他案头。 不同于第一次惨痛教训之后的长久观望与深思熟虑,这第二次交手被再次挫伤之后,妖魔的第三轮反击来得十分迅捷,似乎是早有后手一般。 当看到那列阵而出现的浩浩魔气之中的妖魔军阵时,纵是策算无遗的杜子腾也忍不住挑了一下眉毛,他没有想到,这妖魔的真正首领这般果断,不过交手两个回合,就这般果决,将真正的底牌砸了出来。 不错,在杜子腾与萧辰二人的推断中,妖魔发展到了极致,便应是以军阵的方式进攻,与修士相比,妖魔之中明显阶级森严,指挥起来全无滞碍,这种森严到酷烈的纪律恐怕是普通修士永远也不会有的。 先期那些什么妖魔大队不过只是试探,试探修士们对于这种组织有序的妖魔会如何反应而已。 但现在,在经历第一*惨败与第二轮受挫之后,居然就直接遣出了军阵?难道是要强攻? 然后,当杜子腾可以看清军阵前方那些身覆鳞甲身材高大的大力妖魔时,突然反应过来:“不好!” 他还未及下令,这些大力妖魔已经全部矮下身来,露出它们身后身材更纤细、比例更加精巧、魔气更加浓重、双目却猩红闪耀的全新妖魔来! 这些有何特异之处的妖魔竟是动作如一,显出一种千魔如一的可怖气势来。 只见它们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副雪白骨弓,将一团跳跃蓬勃的黑炎置于骨弓之上,然后侧身拉伸,以一个夸张到几乎是指着头顶的姿势,一手持弓一手拉弦,令无数修士心惊肉跳。 再下一秒,那些妖魔手一松,那团黑炎便轻盈地朝长城飞舞而来。 杜子腾眉心一跳,立即手握小木棒,心神一凝,小木棒凌空一划,竟似有风雷之声,而仿佛应和一般,长城头顶,竟奇异亦是天色一暗,跟着有电光闪耀,似是怒意勃发一般。 而随着杜子腾笔下带起电光闪耀,渐渐在半空借着电光凝结出一些玄奥无比的线条来,若是细看,这些线条竟与当初那副山川图纹一角有微妙相似…… 可却已经太迟了,未待杜子腾手中线条勾勒完毕,那些黑炎已经落到了那些高高的塔楼之上,当即就传来数声惨叫。 杜子腾沉着脸,手中小木棍笔端电光更炽,长城之顶更是电闪雷鸣! 散修们情不自禁捏紧了拳头,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黑炎似有生命一般沿着塔楼的缝隙涌入塔楼之中…… 只听耳边哗啦啦的响声,那些塔楼迅速下降,而散修们腰间的收音机已经传来紧急召集令:“联盟发布十四号救援任务,请符合以下要求的修士们报名参加附一号任务:灵根中有水、木属性,修习过二十年以上修复功法,包括神魂类修复功法,修为在筑基以上……” 这一次响应的修士并不多,不是不想,而是符合这类苛刻要求的人实在不多,听着那要求中的神魂类修复功法要求,无数散修的心都揪了起来,那黑炎恐怕并非善类,只怕于神魂有伤,那塔楼中的道友…… 这一刻,他们都咬紧了牙关。 便在这时,有散修突然大叫道:“你们快看!它们要射第二轮了!” 散修们冲到城墙边上,便见那些新出现的妖魔又再次将黑炎置于骨弓之上,再次拉开了弓,这一次,随着塔楼的消失,妖魔们长弓所指明显低了不少,无数散修倏然变色! 然后,他们都看到那可怖的黑炎直直朝他们而来! 便在此时,头顶那片雷电终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如无数银蛇奔向大地一般直落而下,直接在长城之前织成一道密密电网! 天地间顿时一片雪白,直刺得散修们睁不开眼,然后,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朝长城而来的黑炎遇到那雷电之网,发出“嗤”的一声之后便消散无形。 此时,杜子腾手中的小木棒才将将收起,还有细小的电花在小木棒一端轻微跃动。 金丹们聚集之处,司少文与陈长老皆是赞赏地看着雷山道:“雷山你当日刻录的‘九天罡雷阵’果然于妖魔有天然克制之效,观此次辟邪之效,雷山你于此阵又有进境啊!” 雷山看着那已经消失的电网之处,兀自有些失神,然后才苦笑着叹道:“盟主、陈长老,咱们皆出自一门,你们还不清楚吗?我的‘九天罡雷阵’最多不过九道罡雷,怎么可能覆盖如此之广,分明就是这控阵之人……唉,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雷家传承这阵法近千载,却从未有人想过以电网构成防御之法,但这于这主阵人的法力要求太高,应该不可能办到啊?若是在阵法上再做调整……” 眼见雷山陷入沉思之中,司少文与陈长老相视苦笑,兰舟盟多的是这种痴迷于道技之辈。 而其余几人旁听,却是在交换了几个眼神之后,心中越加惊疑不定,雷山都说他这阵法不过九道罡雷,但方才那一轮防御中怕是不只几百道罢? 只听春山池那位剑修突然开口道:“我观这雷中似有天雷气息。” 天雷气息?! 这些金丹修士面面相觑,看向那春山池的剑修,他却是不再开口了,以他们对这位剑修所知,对方绝不会信口开河。 那密密交织的电网令他们视线中好像都还残留着无尽雪白电光,现在回想,方才那电光之中,确有细微的一缕天雷气息,罡雷那是道法引出之雷,天雷……那是天象之中的雷光,二者绝不可同日而语。 当这些金丹修士回想之时,心中倒是渐渐想明白了一些。 那杜宗主也不过只是筑基修士,怎么可能驱动数百道罡雷,把他吸成人干也做不到,真正的原因恐怕就要着落在那一点天雷之息上了。 这一点气息的微妙之别恐怕就是九道与几百道的区别,罡雷毕竟要以法力驱动,任你修为惊天动地,法力总归有限,但天雷,那是天地之力,任这是这帮金丹想破了脑子也想不明白,这杜宗主不过筑基修为,怎么可能如那些翻江倒海的真正大修士一般有这等沟通天地、甚至是利用天地之能? 这些金丹反复思量之际,战局却不会因此而停滞。 在电网之后,所有散修再次收到收音机上传来的召集令:“妖魔猖獗,现发布第十五号任务,任务内容:斩妖除魔!任务要求:无。请报名的修士到西线城头集合……” 这任务一听就知道非常简单,所有修士都可参加,目的:复仇之战! 妈逼的,敢欺负咱们联盟的修士,必须往死里揍! 虽然没有明说,但收音机中就是这个口气。 毫无二话,散修们挽着袖子直接报名了。 而长城顶端不知何时,多了许多长长的杆,一边却是堆放着许许多多砖块,就是他们当初搬砖、用来修建长城的砖块。 其中一根杆上还放着一块砖头,在许多接了任务的散修震惊的眼中,只见那根杆另一端被长城狠狠一压,那块砖头“咻”地一声飞起,然后只听城下传来数声尖叫,散修们连忙趴到长城边上往下一看,顿时就乐了。 只见那长有三尺的砖头好死不死,砸到了五个妖魔,那一块箭阵就眼睁睁地缺了一块儿。 都这样了,大伙怎么可能还不明白。 然后,收音机中传来提示:“请大家于投石机旁就位。” 于是,大家兴高采烈地抢占了投石机。 “请装载砖块。” 散修们兴致勃勃地搬着砖块,这一次是心甘情愿,没有半点不高兴。 “请输入法力。” 散修们一怔,随即按照惯例朝砖块灌注法力,然后便感觉到冥冥之中,他们似与这投石机建立了什么联系一般。 “请大家听口令,按照每台投石机的调整准备投掷。” 每台投石机果如收音机说的一般,都调整了一下位置与角度。 “一、二、三——” 然后是所有散修狂吼着淹没了收音机的一声:“射!”手中法力一吐,狠狠朝下一摁! 半空中似下一阵砖块雨,放眼看去,那些射手妖魔顿时就空出了不少位置出来。 于是,在散修们装载砖块的忙碌当口,下一轮黑炎再来之时,天际只懒洋洋地落下了几十道雷光就将那些黑炎全部拦截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兴奋起来的散修们迫不及待地装载着砖块,根本没功夫搭理收音机提示的节奏,嘿咻嘿咻~砸妖魔太忙啦~\(≧▽≦)/~ 观察到这一幕的收音机后的播音员们有些不忍心:要不要告诉这些散修们呢?因为预(某)算(人)有(太)限(抠),这个任务还包含了一个隐藏的后续任务,扔出去多少砖……在击退妖魔之后,最后都要自己捡回来。 美其名曰:自己扔的砖自己捡。 事实上,妖魔这一招,确实是令人防不胜防,反击方法亦是临时起意,就地取材,这些砖块造价不菲,以某人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只用一次。 最后,必须败退的妖魔自然是收拾了残兵败将再次退走了…… 欢呼雀跃的散修们根本没有时间庆祝就悲剧地开启了隐藏任务,最崩溃的一个散修足足掷出了八百多块…… 那可是扔出去的! 天女散花一样扔出去的! 谁tmd知道都散落到哪儿去了,泪奔…… 然而,当散修们觉得自己太悲催时,看到下面尸横遍野的妖魔们,登时就平衡了,自己被联盟玩坏一点点算什么,看这些妖魔,真是啧啧。 来来来,大家走起,欢快地捡砖头去喽~ 第211章 当这些散修出城捡砖头时,收音机突然发布了一个新的采集类任务:为了更好地抵御妖魔,让大家除了砖头之外,尽可能收割妖魔首级,并且尽量将那弓箭妖魔的尸身尽量完整地带回长城之中。 至于那肉山妖魔,收音机在整个血盆口联盟中发布了新的任务,召集了数百擅长搬山功法的散修,一齐嘿咻嘿咻地把整座肉山都搬到了长城中。 长城明明看着虽然高大,却也没有那么夸张的庞大,也不知是将那肉山藏到了何处。 倒是在收集弓箭妖魔尸身时,联盟又额外配备了一副临时炼制好的手套。 散修们私下也有各自的消息渠道,很快,大家已经知道:似乎那些为黑炎所伤的修士情形并不太好,联盟已经邀请六派修士紧急会诊讨论,却也只是勉强控制住伤势不恶化而已,依旧没能做到痊愈,长城中急需收集这些弓箭妖魔的尸身寻找治疗线索。 众多散修叹息之余,除了加紧寻找那弓箭妖魔的尸身,载上手套之后动作亦是小心翼翼,谁知道那黑炎会不会突然再冒出来,这疗伤之法还在探索之中,谁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来冒险。 只是,若是下一次还有类似的任务,散修们默问自己,是否还会参加? 在迟疑好一阵之后,他们在觉察了自己的犹豫之后,突然间觉得奇怪起来:这样答案在原来看来显而易见的事,现在为何却会迟疑纠结? 若在原来,他们的答案很简单:端看给出的利益够不够多。打个比方,若是出得起,比如如果能给一枚避尘丹(提升结丹三成比率的极品丹药),那毫不犹豫,定有人前赴后继前往参加! 若是利益不够,那不好意思了嘿嘿。 似这涉及到有黑炎威胁、危险系数高的任务就更是…… 可是现在,他们的考量中……似乎又多了些别的东西,或者说,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更看重这些别的东西。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也许同背后那座金光灿烂的城墙分不开关系,那种东西太过坚定、明亮、温暖,竟然令他们在有的时候会下意识忽略那黑炎的危险,情不自禁地挺身而出。 待到散修们的收集任务完成的七七八八、全部安全返回城墙之时,他们才看到,长城上有一批道友同时结束了任务下来了。 这些采集归来的散修奇怪地问起时,那些修士却是嘻嘻一笑:“你们去回收砖头与妖魔之物,我们就接到任务要上城墙替你们警戒,万一有妖魔回头来袭,我们可在城头掩护你们回城。现在你们回来了,戒备程度自然降低,不需要那么多道友啦。” 采集的修士们皆是一怔,然后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来,原来他们忙碌之时,一直有一双可靠的臂膀牢牢守护在侧。 这与先前孤独飘零修真界时截然不同的感受令无数散修心中都升起一种难言的温暖。 然后,这两批修士说说笑笑间,长城突然再次发出一阵如同呼啸一般的哗啦啦声。 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修士虽是一怔,神情却是十分镇定,那些没有经过的修士吓了一大跳,但见周遭道友都还神情镇定,却也强令自己安静下来,然而,当他们看到那遗留下来的前线战场越来越近时,皆是叹道:“长城又前进啦!” 在这一轮胜利之后,长城再前进十丈之事众修士虽然兴奋,却也不似第一次那般欢欣鼓舞了。 可另一方面,他们心中某处却更是踏实了,他们很多人在心中暗暗算到,二十丈了,血盆大口哪怕方圆两千丈,他们也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一!也许,有生之年,他们真的能做到彻底将妖魔从血盆口驱逐出去! 与第一次的十丈相比,这个想法不再是简单的梦想,而是成了某种脚踏实地去做就一步步被实现的理想。 散修们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长城中的生活步调,收音机有任务时,接任务,做任务,任务之后,该干嘛干嘛,修炼的修炼的,学习功法的学习功法,就像回到了血盆口之外的地界一般。 也许有个大本营的好处也就在此了。 不知是否那肉山妖魔的惨败给妖魔们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刻,整个血盆口居然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以血盆口联盟的尿性,自然不可能让散修们放羊,果然,没过多久,血盆口联盟就推出了一系列的新产品发布 疾风骤雨剑,锋利无比,适合风系功法,可撕裂一切防护,剑身柔韧不惧大力打击…… 灵龟盾,可全方位地抵御来自任何方向的攻击,有效时间:三次! 九重穿刺惊雷枪,每次攻击自带九重惊雷,可刺透普通防御,内刻九天罡雷阵,驱魔辟邪功效翻倍! 加强版护身符,可降低三成金木水火土伤害……可抵御黑炎进攻一次! 抵御黑炎进攻? 散修们眼睛刷地一下亮了。 不只是这护身符,其他那些产品也明显是针对妖魔而重新开发的好吗?!散修们口水都流了三丈! 背后是联盟成员与兰舟盟一众长老把酒言欢。 “杜宗主,必须敬您一杯,我们兰舟盟先前确实极少想到这般根据战场需要来研究法器。说句大实话,最初您不允许我们兰舟盟接收那些修士炼制法器的委托时,我心中是极不满意的,但后来,在您的指点下,我们能开发出这些在战场上极其实用的低阶法器,现在,这些法器能以这么便宜的价格让这么多的修士用上,我算是服气了,先干为敬!” 似这位兰舟盟的长老,并不是独一个。 就是春山池、妙思书院的那几位金丹,亦是心服口服。 若是按照修真界的一般形式,修士们须自己捧着灵石、甚至是带着材料来找这些炼器大师,然后这些炼器师们再根据散修们的要求一一炼制。 且不论血盆口的这些散修们会不会被这些炼器大师们放在眼中,肯不肯接下他们的委托,他们又是不是出得起这些大师的价钱,就算最后这些大师们慈悲一场,愿意炼制,整个血盆口数以万计的散修,兰舟盟满打满算不过几十位炼器大师,若是一一满足他们的需求,恐怕要将所有散修的要求都满足,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可在联盟的安排下,这种统一开发的法器覆盖了绝大部分散修的需求,大批量生产下,极短时间内满足了散修们的需求,几乎能做到整个兰舟盟人手都有,在短时间内极大地提升了整个长城的战力。如何叫人不服? 杜子腾却微微一笑,亦不推辞,一饮而尽。 司少文亦笑道:“我也说句实话,我兰舟盟对于法器的炼制之道,说句大话,不在修真界任何门派之下,我派这些长老们能想出这样大多数修士都能用的法器,我并不吃惊,他们有这样的本事,只是先前未曾向这方面想而已,还要多谢杜宗主你指点。” 司少文竟然也是酒到杯干,毫不觉得以他一位六派掌门之尊敬御兽宗这小门小派的宗主有何不对。 杜子腾自然亦是欣然陪饮。 气氛便这般热络起来,酒酣耳热之际,司少文终于忍不住问道:“其实我派还有一事在心中疑惑许久。” “我派长老当初炼制的法器样本我皆见过,与最终贵派出品的武器似乎略有不同。以那灵龟盾为例,似乎耐用性下调了一成……我原本也以为是贵派未解尤长老的设计、在生产中发生了偏差的缘故,但当我仔细解析之后却发现,经贵派这么一调整,虽则耐用性下降了一成,但在防御力上却是多了三成。” 他顿了一顿才道:“我与几位长老几番讨论之后,皆是发现,若是在战场之上,一次防御力不足就足以致命,若是修士因此而亡便再也不用考虑什么耐用性的问题了。” 然后他的目光中带上几分钦佩道:“更重要的是,经此一改,那灵龟盾原本的‘分金十炼’步骤便可避开,若是大量生产,便节约了许多时间。类似这般的设计还有许多,都是令这些法器更适合战场、更利于量产。” 司少文迟疑地问道:“依我等观察,杜宗主你虽于符道上有莫测之能,但于炼器之道上似乎并不擅长……敢问,贵宗中,是否还有另一位炼器大师?如若有幸,不知我等可否拜见请教一二?” 杜子腾略略一怔,没想到司少文居然敏锐地察觉了欧治大师的存在。 他尚未想到怎么回答,那位兰舟盟的陈长老却有些不耐地道:“你们就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我就直说了,以我这老头子的眼力,整个修真界中敢改我的法器还改得这般简单粗陋适用于这些泥腿子修士的,除了那姓欧的瞎子再无别人!他可是在你御兽宗之中?”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否认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杜子腾点头道:“陈长老确是目光如炬,当初欧老盘桓于西线,我御兽宗竭力相邀,他才勉强答应,只是,他老人家早年怕是多历红尘冷暖,颇有些看破世事之态,除了法器之事,似乎亦不愿再多尘世纷扰……” 杜子腾这番言下之意,这六派修士皆是明了了。 但一个欧治,还不值得他们这些名门大派做些死缠烂打的掉价之事。 那陈姓长老听了杜子腾的话,却是萧索一叹:“姓欧的那臭脾气,竟然肯替你们御兽宗炼器……嘿,也难怪,你们御兽宗炼的也是这些泥腿子所用的法器,倒也是臭味相投臭味相投,哈哈,哈哈。” 这话里虽然用词半点不客气,语气中却多有肯定之意。 这欧治的为人,他们炼器的圈子并不大,炼器师坎坷到那般地步的,除了欧治也再没第二个。 炼器,本就不是战职,可那欧治却偏有一副战斗修士才有的傲骨,不肯屈就不肯投靠,才会有那般颠沛流离的遭遇。 炼器师,将材料打造成想要模样,又何尝不是被这天地洪炉滚滚尘世反复磨砺? 只有欧治,不低头不屈服,所以他的法器里,虽没有大门派出来的炼器师那样的规整大度,却往往于偏锋处另辟蹊径,自成一格,就像他本人那样,支楞着傲骨锋芒,绝不肯流于凡俗。 但是,摩挲着故人现在炼制出来的法器,陈长老却分明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种锋芒并没有消失,而是变得圆润,不再刺眼,以另一种方式璀璨着。 看到故人心境变化,思及整个修真界中被看成蝗虫垃圾一般、偷摸抢盗无所不沾的散修们竟能在此齐心协力彼此互助斩妖除魔……陈长老看了那位长得稀奇古怪的御兽宗宗主一眼,心中感慨万千,竟是忍不住举杯狠狠再敬了一次。 看到这一幕,那四派的金丹修士们心中各有思量,欧治不过一个炼器师而已,确实不值得他们太费心神,可若是一个能令欧治这样的人都肯低头俯就、能构想出长城这般的法器、能整合修真界这些乱七八糟的乌合之众为己所用、能与这样可怖的妖魔大军正面对决不落下方的人呢? 这一刻,他们看着那位来者不拒的御兽宗宗主,心中顿时火热起来。 杜子腾面前举起的酒杯越来越多。 这场酒宴的结果,除了御兽宗宗主醉倒当场之外,就是这四派的金丹修士似乎又再次被御兽宗“用”了一把。 第二日,收音机中就宣布:即日起,血盆口联盟将邀请六大派的金丹修士举办修行经验交流讲座,请众位散修报名参加,报名截止时间为xxx,逾期未报名的不得参加。 散修们自然欢呼雀跃,那可是六大派的!金丹! 至于,被交流的金丹修士们:…… 他们只是想继续观察一下长城的表现,对御兽宗有个更全面的评估才一时没有离开好吗? 他们当初明明是为了拉拢这位御兽宗宗主,才在对方提议为弟子们讲些修行经验时满口答应,谁知转眼就变成面向整个血盆口的散修们来讲,拉拢的举动转眼就被利用到淋漓尽致,御兽宗你们还敢更奸商一点吗?! 要知道,他们几人中好几个在自己的门派里都没这闲功夫去给自己的弟子们讲一讲课呢!现在居然要对着这帮散修们讲?金丹们下意识地都觉得,算了,看在御兽宗面上,敷衍一下就罢。 但很快,联盟铺天盖地的宣传就让金丹修士们也感到有些压力山大,这些交流会被组织成了一个系列,就叫“长城讲武堂”,宗旨明确,只论杀敌,不论其他。 配合讲武堂,联盟还推出了全新的战功体系:累计斩杀妖魔的数量便是战功,积分可随着各种兑换而减少,但战功不会,反映的永远是一位修士斩妖除魔的真实功绩。 在全新的战功体系之下,整个讲武堂中的座次安排规则亦是提前公布于众,按累计战功排列,口号亦是清晰有力:讲武堂中,战功第一! 散修们自然深知实力的重要性,没有组织可以依靠的日子里,任何一点机会他们都会竭力抓住,才能有今日成绩,似联盟这般组织有序地提升实力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你们听说了吗?第一场是春山池的映芒真人!” “映芒真人?他可是位剑修,剑修不是号称战力最强吗?横霄剑派之后,剑修就数春山池了吧?这位映芒真人想必非常厉害吧?” “那是自然,我收到教材里说,映芒真人,庚金天灵根,自幼就入了春山池内门,乃内门真传弟子,一百二十岁上就结了金丹,一手‘分金剑’出神入化,如果能得到他的指点,肯定会大有长进的!” “那当然了,六派金丹,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果不是联盟有本事,咱们恐怕见都见不着呢,更别说亲自听课了。” “映芒真人?是不是个头儿高高的,看起来冷得让人有些害怕的那个?上次我们出城当诱饵,是他领的队啊!!!!最后如果不是他领我们强行入城,当时我们可能都回不来了!超级超级厉害的啊啊啊!我要报名报名,要前排前排!!!!” 有人的关注重点不太一样:“教材?什么教材?” “我报名成功,交了十个积分兑换了教材啊,据说限量……喂,你们要不要跑这么快啊……” 六派金丹亲临,当面分说修行经验,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最后会爆棚,而伴随着报名截止,最后的座次也同时公布了,长城之上,再次引爆了新一轮气氛: “我在九十八排六座!已经很靠前了,估计能看清映芒真人的脸,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啊啊啊啊!我当初为什么不好好斩妖除魔啊摔!” “那些妖魔最近为什么这么老实,为什么?!老子也想坐前排啊,没有妖魔来送战功啊摔!” 一时间,长城之上,尊崇战功的氛围前所未有的浓烈。 当六派金丹第一次踏入长城讲武堂,看到底下密密麻麻无比期待的众多目光,纵是金丹修士,也难免头皮发麻,好在,御兽宗提前就告知过人数,他们在压力之下做了不少准备,才不至于这般大规模地出糗…… 以金丹之能,若要指点底下的散修们,其实不必什么独门诀窍,只要一些六大派内普通弟子都知道的通识就足以令他们获益匪浅,纠正不少弯路了。 在最后一场交流会,出场的居然不是六派金丹,也不是御兽宗的弟子,居然是一位散修。 看到这位名叫赵进的、一直坐在前排叫所有修士羡慕嫉妒恨、现在却局促难言的筑基期散修,底下的修士们都有些茫然,不知道联盟到底是在想什么,一个筑基散修,和他们当中许多人一样,为什么要叫他上台呢? 御兽宗出身的主持人却是一脸笑容的道:“大家是不是想问,赵道友修为似乎也没有什么突出之处,为什么我们会请赵道友前来讲武呢?原因很简单啊!大家修为一样,赵道友却能坐到前排,战功突出,难道大家不想听一听经验吗?” 散修们的眸子蓦然闪亮,前面的金丹们分享的修行经验固然是博大精深,可要完全吃透、提升自己的修为却还需要时间,但眼前的赵道友,可是同大家修为一样,他的经验想必就是各种真正的杀敌技巧,马上就能学会用上的那种! “赵道友!你进入联盟的时日与我一样,战功却是我的十倍,你是怎么做到的,快告诉我们吧!” “是啊!赵道友!” 在一片期盼的目光中,赵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平息了自己的紧张,缓缓道:“其实,我之所以能站在此处,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与我的其他几位道友密不可分,一根手指之力非常有限,且手指各有长短,每根手指不可能完全适应所有情形,我们只是将五手指捏成拳头,取长补短,发挥了大家的优势而已……” 在讲武堂数次交流会结束之后,散修们都陷入了长久的闭关思索之中,不只是关于个人修行的、斩魔技巧的、还有团队合作、擅用武器的……在这么多知识的冲击下,他们只觉日日充实无比,全不知时光飞逝。 血盆口的夜空也与整个修真界截然不同,没有那种纯粹的深蓝点缀星辰的夜景,只有暗红如血液凝固之色的天空在散发着魔光,邪异妖魅。 这一夜,散修们依旧沉浸在修行体悟中,却在深夜,没有一点点防备,他们腰间的收音机突然中断了夜间节目,传来尖锐的警报之声。 无数散修第一时间警醒过来,不过眨眼间,长城边上已经站满了散修。 然后在猎猎的夜风中,他们看到极其惊悚的一幕,暗红色夜空的远处,那一只仿佛诡异瞳眸的空间裂缝处,似乎翻滚着巨大的黑色龙卷风,那一方天地都仿佛被卷入其中。 片刻之后,那处天空仿佛起了一层黑潮,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如潮水一般朝长城逼来,那逼近的速度看似缓慢,可眨眼间,却已经覆盖了一截夜空,不见暗红只有黑暗一片,若考虑到这段天空的实际距离,这速度简直令人惊愕。 长城的控制中枢处,杜子腾眯了眯眼睛:“啧,这么快就动用了空军啊。” 第212章 在杜子腾眼前,不知从何而来的投影上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只见密密麻麻的膜翅扇动,伴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扇动震鸣。 可是,投影上的景象就仿佛在迅速放大一般,呼吸间就已经越来越清楚,清晰地映出了那潮水中的情形。也许并不是这些景象在放大,是对方这空军来得太快太猛! 当投影上终于能清楚投映出每一只膜翅的情状时,不过眨眼间,这投影就迅速暗了下去,显然是那投映之处已经被捣毁。当投影再次亮起时,已经是更远一些的视角,看到的又只是密密麻麻的膜翅交织成海了。 刚刚那一刹那虽然极其短暂,杜子腾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那膜翅之海中的情形,每一双膜翅之下都有一只体形极其细小仿佛小动物一般的妖魔。 腥红的眼眸、长长的獠牙还有蜷缩身下、偶尔一露的锋锐长爪都显示出这种膜翼妖魔绝不是什么好易与之辈。 杜子腾的目光透过窗外向远方的夜空看去,那黑色潮水已经越来越逼近,他的投影中方才映照的就是黑潮中的情况。 他手中一阵闪动,投影迅速变幻到了地面,与头顶的翅潮对应,地面的妖魔大军亦是列阵如潮,地空呼应,迅速推进着。大力妖魔行进在前,数个肉山妖魔穿插其中,弓箭妖魔亦不再遮掩,列阵其中。 看这队列整齐、纪律森严的情形,其中定然少不了智慧妖魔,甚至是更高等级的智慧妖魔。 这一次,在三轮失利之后,妖魔是已经将所有的力量都推了出来。这庞大而浩荡的声势,似乎是所有妖魔已经倾巢而出,再无后路。 而在长城之上,所有散修们亦在稍后通过投影看清了天空地面的妖魔大军,人群中的呼吸蓦然粗重起来,他们没有想到,在寂静如此之久后,妖魔一来就是这般不死不休的架势。 刑明亮这些六派掌事的额头冷汗已经涔涔而下,他们不过才侵占了妖魔之地二十丈,便引来了这样的反应! 司少文等一众金丹修士先是吃惊震骇,随即云霜仙子蹙眉道:“才二十丈之地,按理来说,决战之日应当还需要些时间,这些妖魔为何如此着急?” 兰舟盟一位长老情不自禁道:“莫不是连败了三次,这些妖魔已经气急败坏才这般倾巢而出?” 映芒真人却是摇头:“不像。妖魔沉默如此之久,现下又这般军容鼎盛,阵形整齐,显是筹备周全,思虑周祥之后才采取行动。” 另一位金丹亦是附和道:“不错,这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有的举动,否则绝不可能这般来势汹汹……只是,妖魔何必如此心急?云霜道友所说不错,长城虽然强大,可迄今为止也不过只是夺回了二十丈之地,若是时间充裕,这些妖魔恐怕能为决战准备得更充分,何以这般心急?” 底下的妖魔进逼极快,金丹们的讨论并非是事不关己的闲谈,反而,他们心中都知道,只有明确了妖魔的想法才能更好地掌控战局。 司少文却突然叹道:“恐怕是因为杜道友之故。若是时间充裕,妖魔固然可以更强大,但诸位不要忘了,在妖魔眼中,三次试探,长城一次比一次强大,甚至步步进逼,若是时日更长,恐怕妖魔的生存空间更小,与其那般慢火烹煮,不如一战到底,妖魔中,毕竟也是有智慧之辈。” 司少文的分析全然无错,妖魔们深知杜子腾这鲸吞蚕食战术的恐怖,索性在杜子腾这战术初初见效之时,不待杜子腾建立起战术优势就将所有力量推上牌桌,干脆地举起最锋利的一柄刀,要战就来战个彻底吧! 如果胜,那当然最好,直接可以摧毁杜子腾的战略部署。 如果败……即使是败,但在杜子腾现在优势并不明显的情况下,对方也相信,杜子腾必须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有可能成功。 与其待到杜子腾的长城彻底建立了优势、完全地压缩了妖魔的生存空间之后再来挣扎,反倒不如现在这般果断些,多消耗一些散修们的有生力量。 与前三次交手不同,这次不再是气急败坏的反击,这是一次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理智至极、思虑成熟的战略强攻。 “杜道友能将妖魔迫到这般地步,亦是不世出的英才了,只是……那讲武堂建起不过数月,甚至还有不少散修依旧在闭关之中,这恐怕并非是长城最好的决战之机……” 那春山池的映芒真人已是声音铿锵道:“妖魔已经杀来,决战之机无须选择,就是现在!” 然后,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长城中的某处,静候那里发出的任何命令。 而对于杜子腾来说,经历过前几次的妖魔之战,在这么一段漫长的时间之中,妖魔们都做足了准备,他岂能不做? 很快地,任务如流水一般从收音机中发送到长城内外四面八方,接受任务的散修在调令下奔向各处,有条不紊。 在妖魔们距离还有数百丈之时,长城的第一轮远程攻击就已经开始,先发制人! 只见无数屋舍大小的石块远远飞离长城狠狠砸入妖魔阵列之中,更可怖的是,那些石块落地之时还发出轰然巨响,猛然炸裂,令妖魔死伤不少。 这改良过后的投石机完全没有辜负研发者的心血,初初上阵便见成效,可妖魔也不是吃素的,天际黑潮蓦然发出一阵浪潮般的响声,然后便迅速逼近。 收音机中已经严令散修们撤离投石机,而顽固的散修们却依旧坚持着再次齐射了数轮,直到头顶的羽翼妖魔发出一轮长长啼叫,妖异的血色火焰犹如摇曳着光芒的羽箭一般直奔投石机! 投石机旁的散修这才连滚带爬地奔进长城掩护之内,而他们头顶,爆炸声响伴随着投石机的零件飞射,显然,他们这原始的远程攻击手段已经是被对摧毁得一干二净了。 到得此刻,司少文等一众金丹已经开始焦躁起来,这些羽翼妖魔当真坏事,少了投石机的阻碍,陆地上的妖魔大军进逼更加迅速,简直令人毫无办法。 这一边,已经有数位金丹发讯息向杜子腾请缨前往剿灭头顶羽翼妖魔,却尽皆被杜子腾摁了下来。 待散修们全部撤离之后,长城已经是完全暴露在羽翼妖魔的打击之下,在数轮火力集中之后,似乎这些羽翼妖魔也发现长城巍然屹立,连根毛都没掉,遂放弃这无用的火力伏击,而是沿着长城分散开来,试图将沿途长城上所有的远程火力点全部拔除。 而此时,妖魔的陆地军队已经又前进了数十丈,距离长城更进一步了。看到这一幕,所有金丹修士简直已经按捺不住杀意了,却偏偏杜子腾身为指挥战事的人,老神在在的,没有半点焦急。 然后下一瞬间,令这众多金丹惊讶的事情再度发生,只见那些妖魔大军行进的阵容似乎猛然间被什么打断一般,在妖魔军阵之中突然隆起了数个山包! 妖魔的行进之势就此断绝,反倒是像发生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一般惊慌失措地掉头回去。 这些观战的金丹修士十分困惑,不过片刻,就看到那些小山包上开始喷吐起各色光影,火光、冰箭、风刃,不一而足。 然后有金丹修士倒抽一口凉气道:“这这这,杜道友难道是把修士传送到了妖魔之中?!” 金丹们运足目力看过去,在妖魔的重重包围之下,他们才从缝隙间窥到一点真相:那是一个小小的堡垒,突兀地出现在妖魔军阵之中,硬生生在妖魔之中占据着高地,如今正在向四周妖魔疯狂地倾泻着各式攻击。 那堡垒,赫然也是用长城砖块修砌而成,除了攻击极其强大,妖魔们一时近身不得以外,其本身也坚固无比,足以抵御妖魔的普通攻击,端的是厉害无比。 到得这时,众人已经明白,定是杜子腾操纵着长城又多了一种变化来收拾妖魔。 然后远远的,这些突然多出来的、造成巨大伤亡的、数量众多的堡垒显然也让妖魔军阵十分恼怒,不多时,观战的金丹们就看到那肉山妖魔居然在踉跄间掉转方向,直奔堡垒而去,一时间,众人忍不住勃然□□。 那肉山妖魔的体积恐怕有数十个堡垒大小,普通攻击难以奏效,而这肉山妖魔只需要往堡垒上一坐,恐怕就能在顷刻间叫一个堡垒化为乌有,里面的修士恐怕也难以幸免于难…… 在他们的视线中,那几个肉山妖魔在堡垒疯狂倾泻的攻击下却浑若无事一般一步步接近,眼看走到近前,一只肉山妖魔抬起粗壮的大腿似乎就要将那堡垒如玩具一般狠狠碾碎于脚下! 兰舟盟那些普通的炼器修士们已经忍不住捂上了双眼,不忍心再看将下去,这一脚下去,恐怕堡垒中的散修当场就会被碾为肉泥! 只见那堡垒中银光一闪,当肉山妖魔踩下去、整个堡垒发出喀啦啦的晃动、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变成一滩碎砖之后,肉山妖魔那张肉多到分不清五官的面孔上也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来,而周遭妖魔发出了尖利恐怖的欢呼尖叫,似是在庆祝一般。 下一秒,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兀自放在堡垒遗址上的肉山大脚已经在恐怖的爆炸中不翼而飞,肉山妖魔扑倒于地,再也无法起身,周遭尚在欢呼的妖魔亦是生生被剜去一块,更远处,妖魔们的欢呼化作惊恐,争先恐后地想避开方才的爆炸之处。 长城之中的修士们目瞪口呆,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堡垒中的修士已经与妖魔……”同归于尽? 这也未免太惨烈了。 司少文却是摇头道:“不是的,方才那银光中的波动……恐怕是传送阵,”然后他看向陈长老:“我记得长城之中似乎只有八座传送阵,方才那个传送……?” 陈长老亦是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恐怕是御兽宗自己布设。” 然后仿佛为了证明他们二人的话一般,不远处,妖魔之处传来一阵骚动,居然是一座堡垒再次崛起,重新投入了战斗之中。就好像,那座被踩蹋的堡垒不过换了个地方,继续战斗一般。 也许,里面的散修都是同一拨人,不过是御兽宗以传送方式将他们护送到了新的堡垒中而已。 六派修士们放眼望去,战场上大大小小几十座堡垒,如果都配备了传送阵……就算是修真界第一炼器大派也忍不住咋舌,这得多么财大气粗,一掷千金哪。 六派修士心中不管有意无意,都似乎有种想法:那不过就是些命如草芥的散修而已,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战场之上,情势瞬息万变,在这短短几个刹那间,那些派出了肉山妖魔去收拾堡垒的都从不同程度遭到了堡垒的爆炸式袭击,而堡垒的数量却始终没有减少,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像是妖魔群中多了出数架打不烂推不翻的绞肉机,妖魔们根本无暇真正向长城推来,战局看起来完全是向长城一方倾斜。 便在大家略微松了口气的当口,他们头顶,那些原本只是沿着长城轰炸的羽翼妖魔却突然齐声长鸣,尖锐刺耳的呼啸夹着无数的血腥戾气,只令一众修士头晕目眩。 然后下一秒,这些羽翼妖魔居然开始撤离长城,再次在空中汇聚,远远看去,就好像天空中黑潮再起,翻涌无际。 地面上,妖魔们的举动也变得更加古怪起来,在堡垒的强势攻击下,这些妖魔居然好像悍不畏死一般前赴后继冲向堡垒的强攻之下,扔下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看到这一幕,司少文的眼中有些困惑,然后,当他的视线扫向天际时突然面色大变:“不好!” 与此同时,堡垒内无数的散修也收到收音机内传来的警告:“危险!请迅速启用传送阵撤离堡垒!!!”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半空之中,无数羽翼妖魔的聚集成团,它们所喷射的火箭亦是聚成一个个恐怖的火球,竟然完全不理睬地面那些妖魔与堡垒杀得难舍难分,那些威力巨大的火球就那般无分敌我地狠狠砸到堡垒之上,清出一片又一片黝黑惨烈的空地。 人类修士,第一次出现了伤亡。 看到这一幕,观战的六派修士在心痛之余,亦是从心底升起一种冷酷的寒意:这些妖魔,居然连同类亦不放过,哪怕是波及己方也要将他们斩杀……这等邪异的妖物,恐怕当真要与他们这些修士不死不休,若一旦长城崩溃…… 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将是整个修真界噩梦的开始。 没有看到这一幕的修士就永远无法理解这些修士心底深处的恐惧,对于自己的族类都能这般冷酷没有半点犹豫悲悯,对于其他族类,这些妖魔只能更加血腥酷烈,根本没有任何退让的可能。 战场之上,因为头顶的羽翼妖魔完全不分敌我的火力覆盖,虽给妖魔地面部队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却是确确实实地拔除了几座堡垒,而后,在收音机越发急促紧迫的催促声中,剩下的几十座堡垒中,前后亮起银光,显是修士们不得不撤离这个已成为靶子的地方。 可是,六派修士们猛然发觉,有那么十数个已经亮起银光的地方,为什么还会有疯狂的灵力倾泻而出、继续疯狂地绞杀着周遭妖魔? 然后他们听到一声仰天长笑:“你们这些龟孙子,想让老子逃命,我呸!想要老子的命,就看你们这帮龟蛋够不够劲儿吧!!!” 这豪迈的长笑竟然还有人应和:“哎哟,唐道友,你没走呢?来来来,一起一起!我还从来没能这么爽地杀过妖魔,哈哈,绝不能放过,不能放过!” “说得好,爽!一起!!!” 在这般豪迈奔放的战场喊话声中,那些堡垒倾泻而出的灵光犹如暗夜中的明月一般,皎洁不可方物,将周遭的污垢荡涤洗净……可不过转眼间,这些刺目的光芒就消失在了头顶羽翼妖魔的火球打击之下,再也不可复见。 到得这一刻,六派修士尽皆沉默下来。这样的举动他们想说蠢不可及,却终究是没有人能张得开口。 而局面进展到现在,堡垒已经几乎悉数废除在妖魔无分敌我的空中火力覆盖之下,妖魔大军重新成列,方才一轮堡垒攻击之中,虽然已经消耗了它们许多力量,可是,当它们再次整顿军容之时,长城之上的六派修士看到,妖魔依旧浩浩荡荡。 就好像无边无际的江海,烈烈耀日虽然蒸干了一部分水,可与江海相比,却是九牛一毛,依旧未能阻断江海…… 这简直是个叫人有些绝望的事实,妖魔们实在太多太多。 那在杀戮之后越发森冷酷烈的妖魔大军,继续一步步向长城进逼而来,妖魔们不带丝毫感情的双目此时亦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意味,似是已经看到了长城之中聚集的血肉,迫不及待地想享受城破之后的盛宴。 而现在,长城,已经直接在妖魔大军面前,再没有什么能阻拦它们。 头顶,羽翼大军不再如潮水一般涌动,而是缓缓地聚集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羽翼军团,六派修士忍不住勃然色变,方才,这些羽翼妖魔不过是随意聚拢在一起就形成了那样恐怖的火球,现在,几乎所有的羽翼妖魔聚在一处…… 陈长老已是忍不住失声叫道:“长城绝不可能扛得住这样的攻击!” 一旦羽翼妖魔的火力将长城打出一个豁口,他们已经可以想像到接下来的局面,恐怕地面那些妖魔就会闻着血腥味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将这个豁口撕裂,甚至顺着这个豁口进入城中肆意杀戮。 到得此刻,一切似乎已经再无退路。 映芒真人在沉默中起身,缓缓祭出了飞剑:“既然身在此间,我等身为修士,斩妖除魔,责无旁贷。” 六派修士一个个起身:“斩妖除魔,责无旁贷。” 散修们都能那般舍生忘死只为多杀几个妖魔,他们堂堂名门正派出身的修士,难道做不到? 便在此时,控制中枢之中,杜子腾眯着眼看着天际那聚成一个恐怖巨大黑球的羽翼军团,那威力惊天动地的一击只怕即将发出。 他却是不紧不慢地想到,啧,空军嘛,这么俗套的设定,小爷岂能不留几手? 然后他手中小木棍隐隐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在他的掌中带起微微的震颤。 杜子腾识海之中,那历经数次锻炼,已经远远超越现在境界的神魂之力犹如潮汐一般掀起惊天动地的呼啸,然后向小木棍奔涌而去。 第一次,在杜子腾尚未提笔之时,小木棍上便显出这般的异状:雍容华美的紫色光芒蓦然绽放,似乎将杜子腾整个人都笼罩在这神秘至极的光芒之下。 然后无数神秘璀璨的符文在这光芒之中奔涌流淌,有杜子腾曾经手绘过的照明符、神行符、火球符、风行符……亦有神塔之上,他曾经临摹过的赤金神纹……甚至还有萧辰身上,那些繁复华丽奔涌不休的神秘符文…… 这些符文环绕着杜子腾,令他犹如上古神祇一般,仿佛周身环绕着巨大而不可知的力量。 只见他提起小木棍轻轻一点,周遭的符文蓦然光芒大绽,汇聚如滚滚洪流一般涌向他的笔尖,然后一笔一画,竟然在刹那间再次勾勒出整个长城的山川符纹! 下一秒,聚集的羽翼妖魔们已经彻底被喷出的火箭包裹如一枚巨大的火球,那火球自妖魔周身脱离,如同天上烈日坠落人间一般狠狠砸向长城。 而整座长城上,不,甚至是整个血盆口中,随着杜子腾手中符笔一点一点勾勒出山川地貌,就像是点亮了冥冥之中的什么东西一般,已经荒弃的山峰在微微呼啸,干涸的河道在隐隐呼啸……整座长城都在震颤,似乎从这山川之中汲取了太过恐怖的力量。 在那火球即将触及长城的那一刹那,山川震荡,天地间那些碎裂的一切重塑山脉,灵气奔涌如江海,长城猛然间光芒大作。 那火球发出一阵天地间从未有过的猛烈爆炸,长城中无数修士已经闭目等待结局。 可当他们睁开眼时,一切已经天翻地覆。 是真的天翻地覆,大地之上,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宽阔印辙:那是长城曾经停驻之地,如今其上缀着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那是妖魔恐怖的火球着陆之处。 而他们,呃,好像已经和那些羽翼妖魔面对面了?甚至,已经从那些特征狰狞的面孔上看到哔了狗的震惊表情。 杜子腾淡定地收好符笔,猛然灌下无数稳固神魂的天材地宝:哼,你有空军?老子有空中航母,来战! 第213章 此时,天上地下,无数妖魔万余修士,一片鸦雀无声。 实在是这一幕已经超越了任何种族的想象极限,明明是一座看起来牢不可破的强大要塞,竟然在决战的关键时刻,对方出动这样强大的空中妖魔的时刻,整座要塞拔地而起,悬浮于半空之中,令这空中优势完全丧失。 六派修士中,那位云霜仙子看到这样震惊的一幕,本想向司少文询问长城的设计中是如何想到要悬空的,可是,当她转头看到司少文一样的震骇欲绝时,突然就明了,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了,因为即使问了,恐怕这位司盟主也与他们一样,完全不知道这座要塞为何会想到要浮空又是如何做到浮空的。 这一刻,无数智慧妖魔心中以无数妖魔语言反复问候着这座要塞的操纵者,这他妖母的比之前那些卑鄙无耻的手段还要卑鄙无耻一百倍!它们明明已经想到了击破要塞之法的!结果要塞一秒变浮空法器! 就是人类修士这一方,突然之间看到飞在半空的羽翼妖魔出现在自己向前不远处,也不是不惊讶的。当他们意识到自己一方已经消弭了妖魔的空中优势时,狂喜在心中沸腾,这一刻,他们猛然发觉,方才喷吐了那样恐怖的火球的羽翼妖魔……身形很苗条,啧,长着翅膀?看起来似乎天上那些飞禽也没什么区别嘛。 这一刻,无数的散修打量着对面的羽翼妖魔,双眼绽放着灼灼光芒,那眼神就像饿了十天十夜的饿死鬼,突然看到对面出现了一群烤得香喷喷的烤鸡,冒着油油绿光,竟叫凶残的妖魔也忍不住抖了抖羽翼,身形不稳。 这一切,都只因为,羽翼的空中优势彻底丧失殆尽,现在,它们在散修们面前真的跟只鸡没什么分别。 长城围困了整个血盆口,长度如斯恐怖,整个悬浮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在妖魔与修士的情绪沸腾到极点之际,杜子腾沙哑的声音在收音机响起:“各位道友,我是御兽宗宗主杜……辰。” 这一刻,所有散修皆是强行平静了自己的情绪,命令自己凝神细听。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御兽宗对于血盆口意味着什么,可以说,没有御兽宗,现在的血盆口,依旧是他们散修流血卖命,赚着最微不足道的一点灵石,奔着那微薄的加入六大的梦想,整日的入不敷出艰难生存,不要说最后逃不过埋骨于此的凄惨结局。 是御兽宗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是御兽宗将物美价廉的灵物引入了西线,间接令整个血盆口的物价大幅度降价,让在生存边缘苦苦挣扎的散修们有了一线喘息之机,是御兽宗,与六大派斗智斗勇,维持物价的基础上,还开发出了种种极其适用于血盆口前线修士的法器,传递消息的收音机、威力奇大的斩妖除魔符,是御兽宗最终统一了六条战线,令所有散修可以真正并肩为战,所有的灵物更便宜,所有的战功都能得到肯定,所有一切的付出都能得到真正的回报。 一切的一切,都是御兽宗带来的,这一切改变,让他们在战场上不再那么危险,让他们更能从妖魔爪牙之下多一分生存的希望,让他们不再孤独跋涉于茫茫阴暗血色苍穹之下,让他们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与他们一齐并肩作战的道友,让他们知道,原来,斩妖除魔不只为了自己那点微薄的梦想,那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因为,他们,最平凡不过的散修们,用自己最朴实的努力斩妖除魔,守卫了整个修真界。 回头看去,曾经那样茫然与麻木辗转求生,加入六派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不可能实现、却必须刻在心上、否则自己将无以维系的执念,如今想来,那样的日子,似乎早已经很远很远了。 从什么时候起,加入六派不再是心心念念的偏执了呢? 也许是日日收音机里打诨插科间欢笑无际时,也许是接受任务时那无比诚恳的嘉奖感激之时,也许……从御兽宗到来之日起,他们这群身若浮萍的散修们,命运就已经被彻底改变。 方才,也是御兽宗,在整个血盆口战局最危殆的时刻,挺身而出,逆转了整个战局。 现在,说话的这位是御兽宗的杜宗主,他们早闻其名,对方却一直十分低调,甚少露面,每位散修都知道,这位杜宗主在此时此刻通过收音机要说的,一定是极其重要的话。 那沙哑的声音疲倦至极,似在茫茫沙漠中跋涉千万里却没有半点水源,疲倦干哑至极:“目前长城仓储之中,尚余灵石三千九百零八十一万余……” 散修们有些茫然,仓储中有很多灵石,然后呢? 那声音淡淡地道:“不算多,也够了。” 然后,这声音仿佛看见了远方绿洲一般,陡然振奋激昂,又像着了把火一般,突然怒意沸腾:“一个时辰,长城会悬空一个时辰……给我干死这群狗.日的!!!!” 那最后一句,已经不是在说话,而是燃尽一切心神在疯狂的呐喊,这句呐喊似火星飘落油桶之中,令整座长城要塞彻底燃烧起来。 收音机中,指令如流水一般向各个散修传达过去,在这个时刻,已经不再区分什么任务不任务了,每个散修,只要登记过战力、战法的,悉数被派往长城边缘的法力输出口处,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一个散修会拒绝来自收音机的命令,心中有的,只是沸腾昂扬的战意与杀气,恨不能立时到岗,迅速开战! 整座长城中,每一个人都犹如砖块一般,源源不绝地奔到应该放置的地方,构筑成一条崭新的、光芒明亮的新长城。 那光芒越来越明亮、意味着越来越多修士到岗,在那光芒亮至极限,整个长城已经刺目得如天地之间多了一轮日珥之时,那声清晰沙哑的指令终于响起:“杀——!!!” 在这指令之下,所有散修再无保留,长久以来积压的愤怒、哀伤、压痛,那些已经远去的身影,一一在这一刻,随着无尽的法力尽情地喷涌释放,无数的咆哮嘶吼伴着法力之光在半空回荡:“来呀!你们这些杂种,来战呀!!!”“宋兄弟,我替你报仇,我来替你报仇了!你看见了吗?!!!”“干死你们这些狗.日的!你们还我的婆娘!还我的师弟!啊啊啊啊啊!干死你们!!!!” 恐怖的法力自长城中汹涌而出,疯狂地朝羽翼妖魔倾泻而去,此时法力中,不分金行灵力、水行灵力、火行灵力、土行灵力……还是那些罕见的雷灵风灵冰灵……长城之围内,所有的灵力交织冲撞,爆发出眩目至极的五彩狂光,夹着毁灭一切的欲.望倾泻而出! 大陆之上,无数妖魔仰望天际那座悬浮的恐怖要塞,竟然都忍不住双腿瑟瑟发抖,它们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恐怖的攻击,闪烁着各色毁灭之光的法力自九天之上倾泻而下,整个修真界中也绝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景象,法力竟然能汇聚如春潮时的洪流一般,浩浩荡荡奔腾汹涌,犹如瀑布一般源源不绝疯狂倾泻,不过眨眼间就将强大的“赤翼之军”彻底淹没,就好像大浪冲走一片羽毛般,连半点水花都没有掀起。 就是身形最为巨大的肉山妖魔在那汹涌澎湃的灵力之瀑下,亦如蝼蚁一般颤抖,修士之怒,伏尸百万,积蓄太久的怒意,终于在这个节点得以倾泻,仿佛一只已经被困在万丈深渊之下的恐怖巨兽,终于在这个节点,挣脱一切牢笼、一切束缚,得以尽情地咆哮、疯狂地撕咬,撕咬那曾经给它带来伤痛的仇敌。 这是分外痛快淋漓的一战。 即使是旁观的六派修士们,本想出手相助的欲.望都在这恐怖强大的法力喷吐之下,震惊得无法再说出相助的话。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那些普通平凡得如同杂草一般的散修,那些就算死在血盆口亦不过只剩下一堆白骨湮没无闻的散修,竟然会爆发出这样恐怖的战力。 那抱成巨团的羽翼妖魔在滔滔法力之中,甚至来不及再度暴发一次就彻底被打散,彻底被湮没,先前那不可一世的羽翼军团此时却犹如一只只困在洪流中的无用野鸡一般,苦苦挣扎,哀哀鸣叫。 在这波恐怖的法力的冲击之下,羽翼妖魔十成中已经去了九成,剩下的一成也不过是被挟裹在法力洪流中,身不由主地冲落地面,这一刻,纵是它们中已生智慧的妖魔此时亦忍不住恨,恨自己多生了一双翅膀,此时被挟在法力洪流之中,这双翅膀无用至极,却徒惹法力攻击…… 而大陆之上的妖魔猛然间惊悚地发现,没有“赤翼之军”成建制地替它们挡在头顶,那些修士的灵力……那些修士恐怖至极的灵力会从它们头顶倾泻而下! 这恐怖的法力洪流已经将羽翼妖魔彻底吞噬,对于底下这些妖魔而言,此时就好像恐怖的春汛马上要降临、它们却站在悬河之底,一旦那恐怖的法力瀑布降临头顶,它们将化为砧木上的肉团,立刻被巨锤砸为齑粉! 在这天上地下无与伦比的澎湃法力与沸腾杀意之下,妖魔大军那样森严到寒酷的纪律也彻底瓦解。 第一个转头就跑的是一只智慧妖魔,是的,智慧妖魔,以它此时的灵智,它已经可以判断得出来,在这样恐怖的法力喷吐之下,它的生存机率不足一成,有灵智就会有恐惧、害怕……乃至畏缩,求生的本能令它已经顾不得血池可能会给它的惩罚,它的智慧已经告诉它,如果死在这里……连领罚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这一幕发生之时,周遭其余的妖魔是茫然的,第一时间里,没有一个妖魔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妖魔脑海的词汇中,是从来没有逃跑这一个词的,它们只是觉得十分奇怪,那只妖魔为什么会朝那边跑…… 恐怕就是那只智慧妖魔自己也没有想到,尽管它仓皇逃离,没有给它统率的妖魔大队下达任何指令,可是求生与服从的本能还是令它们犹豫了一刹之时,就纷纷跟在那只妖魔身后,妖魔大军中,数十个看起来十分渺小的身影在不顾一切朝着反方向逃跑! 再然后,凡是具有相当智慧的妖魔都反应了过来,那个方向……那是个躲避头顶法力之瀑的方向!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刹那似乎压垮了对于命令的服从,那一支妖魔大队的逃跑仿佛向整支妖魔大军指明了出路一般,这一刻,妖魔大军森严分明的阶级,反倒是起了最好的表率作用,智慧妖魔们的恐惧在这一刻如实地传递给了所有的妖魔。 自长城中看下去,那原本阵列分明的大军在法力尚未波及之时,就已经四分五裂化整为零朝四面八方奔逃而去,这竟是一场还没正面交手就开始溃散逃逸的溃败…… 看着这一幕,所有的六派修士们沉默,再沉默。 哪怕是对于长城威力最清楚的兰舟盟修士亦是震骇得说不出半句话来,那可是妖魔大军,那可是方才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下场相助杀之的妖魔大军,他们谁也没有料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未触先溃…… 在这样的溃逃之中,倾泻而下的法力之瀑成了最好的追杀者与收割者,妖魔们根本组织不出像样的反击,只能在这法力的洪流之中彻底湮灭…… 如果排除掉一切情绪,这一幕在六派修士眼中看来甚至是壮丽宏伟至极的,此时的长城在天际明亮犹如一轮新月,光彩夺目的汹涌光瀑自月口倾泻而下,犹如滔滔洪流一般漫过这片崎岖荒凉的大地,好似要将一切污垢荡涤干净一般,波澜壮阔。 可这一幕似乎令远处的什么东西十分震怒,冥冥的灵觉传来一阵恐怖至极的波动,六派修士们心中一凛,同时朝远方看去,此时,天际已经蒙蒙发亮,血盆口的天空即使在黎明之中,亦是蒙着一层绯色血光。 这血光中,他们脸上表情凝重无比,眼睛定定地看向远方,只见那空间裂缝之中,原本只是丝丝缕缕,犹如墨在水中缓缓扩散的魔气,仿佛彻底被激怒一般,彻底地沸腾起来,就好像那空间裂缝已经变成了一只漏斗,无数的血色魔气争先恐后地自那漏斗中狂涌而出。 这一刻,不只是天际,就是肉眼可见的半空中,所有的空气都变成了那种仿佛沾染着浓重血腥的不祥赤色,这血色好像还在愤怒,在沸腾,在越来越深。 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在方才那一轮袭杀之中,妖魔大军已经溃不成军,根本无法再组织起反攻,可地面传来的震动却隐隐给了所有人不祥的预感。 此时,溃败的妖魔大军四散在各处,长城上的第一轮攻击因为散修们暂时力竭而慢慢放缓,那法力洪流慢慢消失,慢慢显露出其下堆积如山、血肉模糊的妖魔尸身来。 剩下的那些妖魔,即使侥幸逃过这一劫,要么茫然地立在原地,好像已经吓傻了,要么就已经是惊弓之鸟,不顾一切、不辨方向地四散奔逃,甚至还有些肉山妖魔,大抵是因为体形巨大防御力强,此时亦是拖着笨重的身躯踉跄奔走,那情形荒谬又可笑。 然后,仿佛是被这些妖魔丢人现眼的无能表现彻底激怒,远处,在那空间裂缝之下,似有什么恐怖至极的魔物彻底苏醒,伴随着无声的咆哮之波在半空中,借着那已经开始变得粘稠的血色空气在整个血盆口传播开来。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原本如没头苍蝇一般的妖魔竟然在原地打了个机灵儿,然后竟然从四面八方飞快地聚拢,在长城之上看来,那些四散在血盆口中的黑点居然缓缓地在以某种规则聚拢——眼看着妖魔们又要慢慢形成军了! 司少文急切地传讯给杜子腾:“杜道友!快!是有更高阶的妖魔在重新组织攻击!必须阻止!!!!” 看着底下在方才那样的大败逃之下、居然还能奇迹般地重组成军的妖魔,六派修士心中无不肃然。 这些妖魔真的……太可怕! 修真界极少发生这样大规模的战争,哪怕是门派厮杀,在眼前这战局面前,亦不过是像战斗多过战争,同阶修士捉对厮杀,比拼的不过是个人战力。 直到此刻,这些六派修士们才真正明白,战争与战斗全然不同。方才长城上那样恐怖的法力倾泻,易地而处,若他们是妖魔一方,原本一场占据所有优势的战役在眨眼间优势颠倒,甚至是要面临那样的灭顶之灾,溃逃再正常不过。 甚至在那种绝望情景下的溃逃令修士道基损毁、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亦绝非不可能。 可就是这样刚刚经历了一场绝望、刚刚死里逃生的这些妖魔,居然能这样快地克服心神裂缝地、重组成军!妖魔的恐怖,在这些六派修士心中再次上升了一个级数。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修士!道心历经千锤百炼早已经稳固无比。 方才只不过是观战都已经心旌动摇,若是似这些妖魔一般当场经历溃逃,道心有损之下,即使是他们号称是修真界中最顶尖的六大门派,也绝没有哪一个门派的修士敢站出来,说自己门派内的修士能在经历了这种恐怖的绝境之后能这么快地恢复过来,重新归队! 且不论其他的手段,只看心狠手辣与意志坚决这一项,妖魔就已经甩了修士们八条街。 在这种坚硬如铁的意志面前,一团散沙也很快会变成一块铁板,极其棘手。 这一刻,没有一个六派修士不庆幸,庆幸妖魔们被长城围困,妖魔们没有将军队直接开向整个修真界,而是与这些散修正面开战。 因为这些六派修士没有一个对自己的门派有信心,哪怕是自己的弟子们,他们也没有信心能像御兽宗将散修们组织得这样好,能逼迫妖魔们到这个地步。 在这种级数的意志如铁面前,先前那支入侵碧月城的妖魔大队看起来简直像个玩偶一般,根本没有展现妖魔们万分之一的恐怖,甚至还麻痹了整个修真界,令他们低估了妖魔的恐怖之处。 因此,他们心中越发坚定,必须要让长城继续钉住妖魔,绝不能让妖魔进入修真界之中,去到自己的门派之内!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发觉,在这样的敌人面前,修真界给予血盆口联盟的支援远远不够,因为这样的敌人一旦进入修真界,必将是腥风血雨无法善了。 司少文的传讯也正是他们此时内心焦灼着想传递的信息,必须马上阻止妖魔扩张!这一役,长城必须胜,必须牢牢地将妖魔圈在长城之内! 事实上,作为整座长城要塞的真正操控者,再没有人比杜子腾更清楚血盆口的点滴变化,那无形震动,他自然也感知到了。 控制中枢之中,杜子腾此时的形象十分可怖,整座长城悬空需要消耗的绝不只是灵石那么简单,兰舟盟设计长城时没有考虑到的功能,由杜子腾完全施展出来固然令人震惊,可其中的消耗也是极其惊人的——与杜子腾消耗掉的神魂之力相比,那点灵石确实也算不了什么了。 只见他此时七窍中不断有鲜血渗出,那分明是过度使用神魂之力的征兆,神魂……那是一个修士的根本,是最神秘不可知的秘密所在,从来没有一个修士会像杜子腾这样,这样疯狂地压榨自己的神魂之力。 在这般疯狂的状态之下,读了司少文的传讯,杜子腾却是淡定地抹掉满面鲜血,再次狠狠灌下一瓶稳固神魂的灵丹。 杜子腾淡淡一笑,更高阶的妖魔……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 哪怕占着战略优势,双方不对等的数量、战力,也决定了这会是一场极其艰辛的战争,从看到妖魔军阵容的那一刻开始,杜子腾就从来没有觉得他们会轻易取胜。 第一轮的打击不过是为了在最大程度上消耗妖魔的有生力量,这也是为何杜子腾会鼓舞士气,令所有散修们将法力全部倾泻而出的原因。但这些妖魔在溃败之后反应如此迅速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可是,无端的,杜子腾吃惊却不害怕。 因为,他对于此时和他一样在战斗的所有散修们,有无比的信心。因为他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群人,他们可以大口喝酒,可以大口吃肉,可以嬉笑怒骂,可以调戏花娘,却也一样可以为了道友、为了这片土地舍生忘死! 他杜子腾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一轮那可怖的光瀑已经是众多散修压榨自己每一滴灵力才能有的表现,到得现在,哪怕杜子腾知道越早阻止妖魔成军越对局势有力,可也极其困难,恢复灵力总是需要时间的。 可是,必要的一些攻击与骚扰是需要的。 那第一轮之前被无数羽翼妖魔烧毁的投石机,再次重出江湖。 以杜子腾的尿性,这种粗暴好用、造价不高的武器绝不可能只给长城只备一套。毁了一套又怎么样,备用的上。 如今长城悬浮在半空之中,投石机投下的爆炸法器杀伤力加倍。 在长城上可以观察得到,这些爆炸给妖魔们重建成军造成了极大的干扰,尤其是部分惊弓之鸟的妖魔,居然一惊一乍地转头就跑了,其中居然还有一只肉山妖魔,那巨大的身形奔逃起来十分便,可看它趔趄仓皇的步伐,显然已经是竭尽全力在逃命了,尽管那速度缓得同乌龟有一比。 这一幕,直看得长城上的散修哈哈大笑,可很快,这笑声就没了。 不知何时,一个比肉山妖魔小了数倍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它身后,不见那身影如何动作,那肉山妖魔就已经轰然倒下,然后一颗硕大的头颅骨碌碌地在地上滚出了好远才止住。 散修们有些骇然,肉山妖魔,他们是交过几次手的,防御最是强大不过,他们方才竟然没有看清它是怎么丢掉脑袋的! 然后在一片狼籍的战场之上,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频繁发生,那道身影犹如鬼魅一般,在战场上四处奔袭,每一次身影的转折总伴随着一个妖魔首级的滚落,竟然没有一次落空,十分令人惊悚。 那些妖魔……分明就是方才那些四散逃跑的! 散修中有人忍不住颤声道:“督战队……” 督战队,这是修真界绝对没有的,其余散修心中觉得有些惊悚之余,亦忍不住追问道:“何谓督战队……?” 那散修好半晌才低声道:“我出身凡界,曾在凡人军中待过,听闻凡界传说中曾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名曰‘敢死队’,传闻这支军队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可止小儿啼。每次征战,督战队都在它的后方,顾名思义,督促军队作战,听说,”他顿了顿:“若遇逃兵,有杀不赦之权,故而,兵士人人奋勇向前,左右都是一个死,若是奋勇向前,悍不惧死,命大活了下来还能博个前程,总比怯懦被斩好。故而,这支军队才被称为‘敢死队’……” 这只是一个凡间传说,可是,放在眼前的情景之下,看着底下那恐怖的身影四处杀戮着奔逃的妖魔,想到他们的敌人很快就是这样“奋勇向前悍不惧死”的,好几个散修都长长吸了口气。 然后,收音机中响起杜子腾沙哑疲倦的声音:“啧,那帮狗娘养的还没死绝呢,你们……怕了吗?” 先前那些有些震骇的散修先是一怔,随即仿佛被这淡然挑衅的“怕了吗”激起了浑身的血性:“怕个球!” 这一刻,还有更多的力竭倒地喘息不已的散修仰天大笑:“怕个鸟!” 杜子腾的笑声响彻整座长城:“不怕就给老子打叠起精神爬起来,继续干他娘的!” 他目光朝底下看去,那追杀逃兵的举动似乎终于停了下来,那所谓的督战妖魔也终于露出了全貌,鳞甲覆体,利爪长尾,体形与大力妖魔相差无几,却与其他妖魔绝不相类,仿佛是感受到了来自头顶的审视,这只妖魔猛然抬头。 然后杜子腾就看到了一只似曾相识的猩红独目。 这一刹那,无论是妖魔还是修士,俱是一怔。 可在这随时可能亡命的战场上,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可供他们搜寻追忆,下一秒,妖魔大军就已经整顿完毕。 杜子腾再次灌下数瓶灵药,玉瓶狠狠砸落地面,溅起无数玉屑,他手中的小木棍仿佛嗅到了下边传来的无尽血腥,兴奋得隐隐颤抖,杜子腾双目中再次光华大绽,长城上再次传来哗啦啦的响动,收音机中的指令再次如流水般传达下去…… 在底下妖魔的眼中,那闪亮着光芒、环绕半空的不只什么法器,而是世间最恐怖的收割机,收割着它们的性命,但在督军的强大威压下,没有一个妖魔胆敢退缩,退缩的已经留下大好首级永远不会再退了。 此刻,那恐怖的收割机再次发生了变化,竟然伸出了数根支架一般的东西,似是生出无数利齿一般,仔细一看,那哪里是什么利齿,居然是一个个小型堡垒,再然后,法力、石爆都从那些堡垒中再次落下。 这一次的攻击不再似第一轮时那般气势恐怖,可却是出奇的精准。 是的,精准,每一道法力、每一次石爆之下,总有数名妖魔丧生,长城的高空优势已经被杜子腾发挥得淋漓尽致。 妖魔们已经再没有迟疑犹豫的空间,无数幸存下来的羽翼妖魔竟然再次起飞。 直到这些羽翼妖魔来到近前时,杜子腾的瞳孔猛然一缩,他清楚地看到,那些羽翼妖魔的体形竟然变大了不少,起飞也慢了不少——因为每只羽翼妖魔身下都牢牢抓着一只弓箭妖魔,那种会射出黑炎的弓箭妖魔! 可到得这一刻,杜子腾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去一一阻拦了,他只在收音机中狂吼一声:“小心黑炎!” 这一次的交锋十分惨烈,很难说是半空中被击落的妖魔更多还是被黑炎所伤的散修更多。 堡垒之中,所有散修的任务非常明确:尽量多杀伤妖魔。 半空中的妖魔威胁巨大,可是数量毕竟有限,为了更多地杀伤妖魔,散修们的法力在半空与地面来回交织,除了必要的应付羽翼妖魔与弓箭妖魔以外,大量的法力向地面倾斜着:因为他们知道,长城的空中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如果不在一个时辰内更多地杀伤妖魔,一旦降落地面,长城就将面临更多妖魔的包围。 而这样的法力分布,自然会给弓箭妖魔更多的空隙,造成散修们更大的伤亡,可是,散修们的策略却始终如一,没有变过。他们的策略不过是以己方更少的伤亡换对方的更大伤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谈不上高明,但在这个情境下,战争进行到白刃战之时,却别无选择。 堡垒中射出的灵力光芒与妖魔射出的火光、黑炎交织在半空中、地面上,景象惨烈无比。 好在,杜子腾那升级版的护身符,那可以抵御黑炎一次的效果还是令散修们的伤亡大大减少了。 即使如此,堡垒中的散修减员依然十分严重,可是,杜子腾收到的消息中,每次收音机面向所有散修征集堡垒战斗修士的任务总是在眨眼间就被领完——散修们明知这个任务一直发布,就是一直在减员,这足以说明这个任务的危险程度,却依然有这么多的散修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地去与妖魔搏命。 杜子腾咬着牙看着那些羽翼妖魔与弓箭妖魔像不知疲倦一般前赴后继源源不绝,他知道,他在忍耐,他必须忍耐,因为对方已经看穿了长城的底牌——如此浮空,绝不可持久。修士一方必须尽可能消耗妖魔的力量。 这个时间,是在以散修们伤亡换妖魔的伤亡,这种互换中,双方的战损比至少是一比十,但是,杜子腾一点也不高兴这种互换,他宁可一个也不换!可是,战局之中别无选择。 这些羽翼妖魔与弓箭妖魔是在逼迫他祭出更强力的攻击手段,以此来消耗能源、减少长城的浮空时间。 如果杜子腾无法忍耐,便正中对方下怀。 非常明显的,妖魔大军已经更换了一位更加聪慧的现场指挥。 看着那一个个被送下去的受伤散修,杜子腾忍耐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呵,对修士的一切如此了解,怎么能不聪慧? 便在此时,声讯传来:“杜宗主,妖魔之事,我们六派更应有担当,散修既可奋勇在前,我们六派修士岂能甘居人后?何况我们这一众人中,金丹居多,非是自夸,我等战力并不低于一众散修道友们,何不分配给我们一个堡垒?我等必不辱命!” 杜子腾一怔,然后吁了一口气:“好!” 收音机便将相应的安排传达了下去。 客观来说,六派修士确实是出身名门训练有素,并且,他们的装备精良修为更高,不过眨眼间,绚烂的火力倾泻而下,底下的妖魔居然清空出一小块地方来,这等强力的举动转眼间就令吸引了一半的空中妖魔过去,至少令其他的堡垒可以喘息一阵。 然而,修士的能力终究也是有极限,在无穷无尽的围攻之下,终究是会有疏漏的,当听到六派修士中,连兰舟盟也已经开始出现伤亡之时,杜子腾默默计算了一下,整座长城之中,可以用于补充的散修不会太多了,他叹了一口气。 手中符笔刷刷作响,竟在将将要满一个时辰之际,将整座长城降了下去。 看到底下那些兴奋得像是看到天上掉肉馅、迫不及待要围上来抢食的妖魔们,杜子腾冷冷一笑。 下一瞬间,那些争先恐后的妖魔们发出凄厉的惨叫——长城并没有落回原地,而是稍微偏移了一下位置而已。 真的,只是稍微偏移了一下……一不小心,压到了一些花花草草而已。 看到这一幕,妖魔大军中的智慧妖魔们是极其愤怒的,在一声比一声疯狂的嘶吼声中,妖魔们集结成队,一拥而上! 长城眼看就真的彻底陷入了苦战之中。 隔着城墙,隔着堡垒,妖魔与修士,竭尽全力,杀敌,攻守,血肉横飞。 这一刻,已经是真正的白刃战,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杜子腾此时犹如抽离了所有的感情一般,晶莹黑眸中映照出一幕幕战场画面,冷静客观地分析着所有场景,直到他确认妖魔大军所有有生力量都已经投放到战场之中,似乎终于笃定人类修士没有额外的后手,就再没有留下任何后援,杜子腾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此时堡垒已经没有半点优势,它深陷在妖魔的海洋中,孤立无援,不似长城可以在哪段败了之后,放弃一部分,边撤离边杀敌。这个堡垒完全没有任何可以退的余地,到了这一刻,传送符也没有任何意义,从堡垒中退到长城中?如果不能击败妖魔,退到哪里也只能一死! 赵进此时杀得眼睛都如妖魔一般血红,就算堡垒终究会破,就算最后难逃一死,他也要多杀些妖魔给自己垫背! 便在此时,他腰间的收音机响起从来没有过的声音:“赵进修士,杜宗主呼叫,收到请按1号键。” 战场之中,赵进起码愣了数个眨眼,在身旁的道友默契地接过他的位置时反应过来,按了1号键。 然后那头传来标志性的沙哑声音:“很好,下面,你按照我的话进行操作,所有修士,暂时撤离攻击位。” 如果不是那个声音实在太有特点,散修们简直怀疑对方是妖魔派来的卧底!撤离攻击位?这不是让他们束手就擒吗? 可是,心中终究是对御兽宗的信任占了上风,他们还是迟疑着离开了原位。 “赵进道友,站到正北方位,摸到自下往上第十块砖,输入灵力。” 赵进毫不犹豫一一照做,然后,下一秒: 围攻堡垒的妖魔发现这堡垒居然停止的攻击,简直是像看到一团毫无守护的血肉一般兴奋不能自已、全部扑了上来,一个呼吸间,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所有这些围上来的妖魔们全部飞到了天上。 而那堡垒……恩,已经碉堡地再次升空了。 妖魔们……就算换了新的战场指挥也依旧难逃一脸哔了狗的表情。 杜小爷淡定地抠着鼻:没错,老子是没灵石让整个航母再上天了,但老子还有战机啊! 第214章 修真界中并非没有飞行类法器,相反,到了筑基期,若是哪个修士没有件把好点儿的飞行法器,说出去都能让别人笑掉大牙,就算是再寒酸的散修,混得再差,买把破点的飞剑,找本烂大街的御剑功法,便能直接御空而行。 于赵进而言,他筑基已有些年头了,按说御空这种事对他来说,早就司空见惯,不会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可这一刻,当他看到自已离地面越来越远,还是掩不住一种兴奋。 这与他曾经驾驭过的任何飞行法器都不相同,他所在这座堡垒原本只是长城的一部分,现在却是在他的心神控制之下,飞临高空,这法器在方才的操控之中,甚至还隐隐告知了他,只要他想,这飞行法器便能驾临任意位置。 更重要的是,堡垒中的修士们看着眼前那一圈半透明的砖块,上面闪烁着种种色彩的光点,虽然不解其意,但修士的敏锐直觉还是让他们感觉到,这法器定然与所有飞行法器都不相同!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一声沙哑的笑声:“好了,飞习惯了么?飞习惯就进入作战状态!” 这分明是那位杜宗主的声音,怎么……却不是从收音机中传出来的?倒像是在堡垒中某处传来似的? 似乎因为战局之故,那声音并没有太多的解释,反而语气严肃地道:“现将你们的堡垒正式定序为血盆口联盟‘七号’堡垒战机,赵进道友,现在,”这口吻蓦然十分庄严:“血盆口联盟任命你为七号堡垒机长,你将拥有堡垒内的最高指挥权,为七号堡垒的一切行动、一切生命负责,负责落实联盟交予七号堡垒的一切命令!如果同意,请按砖屏。” 赵进一怔,机长?那是什么? 他还有些懵懂,却是这位杜宗主迅速的逐步讲解中读出了一种庄严肃穆,即使这称谓从未有过,可从这口气中、从陈述的字句中,他也隐隐明白了,所谓“机长”,那是整座堡垒中担当着最高职责、肩负着一切使命的岗位。 他环顾四周,方才不停的激战令这些身经百战的修士都疲倦得身形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下,他真的能肩负起这样的职责与使命吗? 但在这时,山前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赵道友,接下来吧!” 赵进一怔,抬头却看到一双双疲惫却信赖的眼神,这是并肩战斗生死与共的道友们,他们都在期待他能站出来,接过这样的职责。 这一刹那,他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在这些目光中,他上前一步,将手放在了那块闪耀的砖块之上。 那一头的御兽宗宗主却并没有给七号堡垒的机长任何庆祝上任的机会,反而语速十分迅捷地道:“七号堡垒,联盟现向你们发布第一个任务:西线九十八号位置目前在妖魔围攻之下随时可能崩溃,长城的修筑特性决定了,一旦某处出现缺口,整座长城的防御力都将大幅度下降,因此,我们必须立即解除九十八号的危机!” “稍后联盟将发起第一波冲击,你们将与其他四个堡垒一起发起攻击,七号你们将处于侧翼,注意提防袭击而来的羽翼妖魔,在护卫侧翼之外可以对底下的妖魔进行攻击。但记得,护卫是第一任务,进攻只是第二任务,砖屏上标记出来的红色光点是你们的第一攻击目标,黄色光点是第二攻击目标,绿色线条是你们的飞行方向,由机长掌控,明白?” “明白!” 赵进应下,然后将手放在那再次闪耀的砖块之上,算是接受了任务。 类似这样的指令,不到盏茶时分,杜子腾已经布置了五十三个。 而在地面的妖魔看来,噩梦刚刚开始。 明明局势已经对它们十分有利,明明这悬浮于半空只能信赖赤翼军的攻击才能伤害到的城墙已经降落到了地面,可这些妖魔却惊悚地发现,战场上的局势竟然没有真正发生半分转机! 战场上最开始看起来,即使有几十个飞行堡垒似乎也未能发挥什么大作用,妖魔们的数量优势实在太明显。 只见那些升空的堡垒在半空之中不过停顿了一会儿,就突然三五成群地四散开来,半空中残余不多的羽翼妖魔立时就懵了,这些堡垒分成十几队,这要怎么办? 好不容易地面指挥的命令传达抵达之时,所有羽翼妖魔再次结成阵列朝其中一个看起来飞得最不整齐的一队追击而去。 那场面,仿佛一团嗡嗡的乌鸦追在几只破空的大鹰之后,好似妖魔们已经铁了心要以数量逐个将堡垒击破。 前方飞行的堡垒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不对,迅速变幻着方位与飞行角度,可后面的羽翼妖魔阵列却紧追不舍,不论前面的堡垒怎么变幻,都死死咬住。 此时,对这几个堡垒而言,别说完成联盟交予的任务,连保全自己都困难。 在空中几次眼花缭乱的穿插之后,前面的几个堡垒看起来与妖魔的距离越来越短,其余的堡垒分队中,有的追上前去骚扰妖魔空军,似乎是想分散羽翼妖魔支援一二,可是,这些妖魔的目标十分明确,丝毫没有半点转移注意力的意思。 还有分队向羽翼妖魔开火,试图进行拦截,可是,羽翼妖魔咬着前面的那支堡垒小队,队列在半空中变幻莫测,根本就难以真正追击。 所有支援的尝试看起来似乎都已经彻底落空了。修士操纵着堡垒与妖魔自有的飞行能力相比,毕竟是隔了一层,他们对堡垒的飞行操纵也没有那么熟悉,一时便落了下风。 可此时的下风实在是十分致命,那些羽翼妖魔中还有部分是挟着弓箭妖魔的,无论是火球还是黑炎,若是数量太多,直接可以将这几个堡垒彻底吞没! 此时,不论是天上还是半空,妖魔们都笃定地认为,这一次,这些人类绝对再无幸理。 突然之间,羽翼妖魔的前锋猛然发现,前面那几个堡垒居然到了它们身后?它们眨了一下猩红的眼睛才反应过来,这几个堡垒竟然在半空骤停,羽翼妖魔的前锋飞行极其迅速,自然一不小心就超了过去。 可妖魔们的反应何其迅速灵敏,再一个眨眼,那几个堡垒已经被羽翼妖魔们彻底包围,半空之中,它们呲着锋锐的利齿,似乎是在嘲笑这些人类的愚蠢,没有犹豫地,它们所有的攻击向着那几个堡垒倾泻而去。 那几个悬停半空的堡垒亦没有犹豫,狠狠还击,可是在那些铺天盖地的妖魔攻击面前,他们虽然也能给妖魔造成一定伤亡,可是,堡垒的损坏却是在迅速增加,随时有可能就此解体。甚至还有那可恶的妖魔直接狠狠攀附到堡垒上,直接用魔气轰向堡垒本体,令里面的修士踉跄不稳,难以攻击…… 便在这局面危殆之时,外围负责火力的羽翼妖魔们猛然发觉不对! 为什么它们面临的攻击不只来自于身前,还有来自身后的? 然后,它们回身一看,惊悚地发现,不知何时,它们已经被堡垒包围了起来,不是一只羽翼妖魔如此,两只如此,而是……整支妖魔军团都已经陷入堡垒的包围之中,那些堡垒之间位置适中,恰恰足够彼此的灵力倾泻覆盖所有位置,连个逃跑的死角都没有给这些妖魔留下,前面那几个堡垒……竟然只是诱饵! 如果那几个堡垒不是突然停下,它们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静止于半空变成活生生的靶子。 这个位置明显是经过精挑细选,高度已经远离地面,地面上的妖魔再如何心急如焚也绝无支援的可能,而被击落的羽翼妖魔却是落入方才它们自己轰出的那个深坑中,这深坑在长城移位之上,距离主要战场有一定距离,极难救援,而这些妖魔重伤之下,一时半会绝无可能自那么深的地方爬得出来恢复战力……什么叫挖坑自埋,这就是。 围攻的堡垒在不动声色地移动到指定位置上时,就已经收到了坚决的全力攻击命令,妖魔之中,可还困着十数位道友,必须要尽快地消灭所有羽翼妖魔! 那灵力交织出来的线条经过精心设计与完美指挥,精准的仿佛在半空中吐露一朵精致无比的绣球花,璀璨耀目,完美无暇,没有一瓣瑕疵与疏漏。 在地面妖魔惊恐又麻木的眼神中,羽翼妖魔就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落下,明明空中这场战役,它们领先了那么久,却只在眨眼间,一切再次逆转。 这整场战争之中,逆转的次数简直数不胜数,前线的妖魔心中已经绝望到麻木,它们忍不住回身偷觑,督战妖魔森冷的眼神却是牢牢盯着头顶,似乎能凝结一切生机。这些前线的妖魔们打了个寒战,却终于只敢咬着牙冲向深坑,哪怕知道头顶灵力随时有可能落到它们头顶上,可在督军无情双目之下,它们只能奉命前去救援…… 空中的战役追逐漫长,结束得却迅速无比。 当最后零星几个“饺子”终于落地之时,其中一个堡垒上,突然涌现出层层夺目的蓝色光华,仿佛是波光在层叠涌动,又好像带着无边的森寒之意,下一秒,那光华就凝结成一朵巨大的蓝色冰莲自天际无比精准地落在那深坑之中。 在密集细微的声音中,眨眼间,这直径数百丈的深坑就已经冰蓝一片,就好像突然间整个深坑都进入了冰川时代一般,好一副雄伟壮观、神奇美丽的冰雪奇景。甚至还能透过那一块块漂亮的蓝色冰块看到底下那些凝固的妖魔:或是在挣扎动作、或是血目张大十分惊恐。 这一幕令战场之上一片死寂。那些原本奉命奔向深坑救援的妖魔,奔到一半身形就已经僵住。那凝结一切的冰川已经终结了一切救援的可能。 至此,妖魔中赫赫有名的“赤翼之军”全军覆没。 零号堡垒之中,云霜仙子缓缓收了手,然后她冷若冰霜的姣好面庞上突然涌起层层红晕,似冰山染艳霞一般动人,她迅速吞服一粒灵丹,然后盘膝合目,调息不语。 显然动用这般大规模的法术,对于金丹修士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 可其余几位金丹看着底下那蔚为壮观的冰川,心中不由对云华山庄这一手冰凝之术十分佩服,但他们心中对于下令造出这冰川之人却交织着更加复杂的情绪。 对于那位御兽宗宗主,在亲身经历了整场战役之后,他们已经拿不准是否该拉拢了,或者说,在见识了此人更多的本事之后,他们已经不确定自己还敢不敢拉拢。 方才时间紧迫,那杜宗主与他们几个金丹只有寥寥几句沟通,只来得及问清了他们擅长的功法,转眼间,他竟然就为云霜仙子安排了这样一桩任务,令她在整场战役中不必出手始终蓄力待命。 整场战役中,云霜仙子只出手了这一次,却可以说得上是左右胜负的一次。 这与其说是云霜仙子居功之伟,倒不如说是那令她在这样的节点上用出这样一招的那人太过恐怖。那位杜宗主仅凭云霜仙子一句自陈,就在眨眼间将云霜仙子的战力发挥到这样的极致,不看先前那些层出不穷的计谋,只看这点就可以推知此人的可怕。 方才他们几十个堡垒是将这些羽翼妖魔击落,可是击落并不代表全歼,是云霜仙子最后那一个大招令一切尘埃落定,妖魔们彻底失去空中力量,接下来,在他们的空中覆盖打击之下,妖魔们将彻底失去了翻盘的机会。 这几位金丹本来以为他们加入战局, 一位金丹如果只是和其他筑基散修一样杀普通妖魔,所发挥的作用也许是几百、也许是一千筑基散修杀敌的效果。 可是,这位杜宗主的排兵布阵中,对于他们的安排始终很少,直到云霜仙子在命令下出手,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位杜宗主将他们的战力视作了钉死战局的定海神针。 他们甚至可以想像,他们其余几人擅长的功法在那位杜宗主那里,必然还有在不同局势下妙到巅毫、发挥到极致的安排。 在这些安排中,一位金丹修士的作用是一千、甚至长城上所有筑基散修加起来都不可能有的。 若将整场战争看作一局棋,妖魔一方握着最好的棋子,却在这位杜宗主天马行空的算无遗策下,一败涂地。 撇开一切私人感情,这几个金丹公正客观地来看这整场战争,也不得认为,输在这样惊才绝艳的人手上,妖魔一方败得半点都不冤。 甚至这几位金丹还忍不住想到一种明明没有可能发生、他们却忍不住揣测的可能:若有一日,这位杜宗主站到他们门派的敌对一方,双方交战……己方的胜率…… 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想下去,只是隐隐一个念头就令他们提不起半点为敌的欲.望,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几派修士此时心中才会复杂纠结,所谓拉拢,无非就是出一个价码令对方能为己效力。 可这般的人物,他们要开出什么样的价码才可能打得动? 或者换个说法,效力……那是指一方向另一方臣服,贡献自己的力量,这样的人物,什么样的东西才能令他低头臣服,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身为六大派的金丹修士,生平第一次,他们觉得自己很寒碜,寒碜到居然拿不出半点他们觉得可以令对方心动之物。 权势?这样的人物,一直猫在一个小门小派,只在这妖魔战线上展露才智,对他们先前许诺的那些东西始终含笑不语,你说给的权势不够?别tmd逗了,这种人,如果真想挣个高位,除了他那个破宗门,随便往修真界哪个二流门派一戳,定然是翻云覆雨之辈,最后绝逃不脱六大派的网罗,他没有这样做,只是说明他不想。 灵石?这些金丹修士就更要苦笑了,碧月城之事后,六大派方始重视血盆口局势,大笔的灵石流水一样投入血盆口,君不见这位担着血盆口盟主一职,本可以名正言顺地随手捞一笔,却是转手就将这权利扔了出去,还下令随时公示,断绝了一切捞灵石的途径。这样的人,六大派集中起来办大事的灵石都打不动,什么数额能打动? 权、财二字,多少修士逃不过的坎儿,可在这里,还没上,在这几位金丹修士心中就已经折戟沉沙(杜小爷心声: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倒是说出来啊!小灵石!我很容易被小灵石收买的!!!!) 如果干脆就此放弃拉拢……啊哈哈,六大派之所以能屹立巅峰不倒,对于人才的笼络绝对是最关键的因素之一。或者不如这样说,这样的人物,你敢放弃拉拢?万一加入哪个和你有些龃龉的宗门呢? 要知道,六大派之间可是有许多撕不清的烂账,这样的人物,随便扔到哪个池子里都能掀起滔天巨浪,放任不理万一最后浪头淹了自己家、还叫自家老大知道你曾经和他擦肩而过,啊哈哈,你就等着下半辈子住冷宫吧。 六大派的金丹修士,看着风光,上需要对门派负责,下需要对弟子负责,心累哪~~~~ 可惜这些金丹修士完全被某人的光环干扰,没能认清某人的真面目,徒然痛苦了许久。外人绝难想像他们几人内心的剧烈波动,这几人看着司少文,欲言又止。 司少文知道他们想问什么,却只是站在堡垒之中,认真落实着那砖屏上发布的指令,没有主动开口。 那几派的金丹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叹了口气,便各就各位,不再言语。那些心思先放到一边吧,当务之急还是须将妖魔彻底击退,这位杜宗主费尽心思、奇谋迭出,好不容易才赢来这样的大好局面,想到这大好局面中,竟然是那些身如草芥的散修们贡献最多,他们这些六派中的少量修士便是代表着整个门派,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叫人小瞧了去,损了门派的颜面。 空中妖魔彻底消失之后,战局再没有任何悬念。 空中灵力的压制对于所有妖魔来说,都是一场噩梦,或者说,从它们踏上这场征程开始,就是一场噩梦,一次又一次在关键关头敌人的逆转翻盘都令它们这场噩梦越来越深越来越沉,已经绝望到窒息,没有半点战意,到得现在,这些妖魔只是因为那森严冷酷的军法不得不勉强应敌。 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对于妖魔一方而言,再打下去,除了白白消耗军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映芒真人惊天动地的一记剑招之后,妖魔再去了三四成,那局面越发明朗起来,妖魔们的残兵败将苦苦支撑着,再无任何翻盘的可能。 满面鲜血也懒得擦一擦的某人却是翘着二郎腿,不降?他数数啊,他手上起码还有四个金丹战修没有出手,那他就一轮一轮地继续收割着呗~ 仿佛是听到了杜子腾这凶残的心声,在一声不甘心的怒吼中,妖魔们松了口气,却突然爆发出了令所有散修猝不及防的凶狠战力,甚至有不少修士在这一波妖魔的异常中受了重伤。 在许多散修大吃一惊,打叠起精神,压榨干灵力,将自己的战力调到max时,却突然发现:敌方居然不见了! 再一抬头,敌方已经在数丈之外! 然后,散修们恍然大悟:它们这是……跑了? 跑了? 第一反应就是暴怒!没让老子攒够你的首级,你tmd敢跑! 第二反应是狂怒!老子吞了最后一粒暴虎丹(激发身体潜力),要好好收拾你,你tmd居然敢跑! 不待长城中传来命令,许多散修已经嚷着快开门,要去追敌! 然而,杜子腾却始终没有理睬,穷寇莫追,这一役,妖魔绝大部分有生力量已经歼灭在长城之下,这一战的意义已经达到。 萧辰曾经对他说得十分清楚,魔气于妖魔而言,就如灵气一般,而在魔气浓密之处,还会有各种异象,修士在其中,战力会自然削弱,如今妖魔这撤退之举,在杜子腾看到就是在投降。 如果他们追进魔气深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个不好,战局恐怕又生端倪,投降变成诱敌深入那可就糟糕了。 看到底下尸横遍野的景象,杜子腾眯了眯眼睛,没关系,他一点也不急,他老人家有时间,妖魔嘛,他可以慢慢地削。 美味总是需要精心地小火慢炖嘛╮(╯-╰)╭ 这一场胜利,来之不易,不论是杜子腾还是长城上下都已经精疲力竭,急需休整。 杜子腾草草将战后收拾的任务布置下去,重新设置了长城中枢,只要没有发生敌袭,天大的事情他都不理会,然后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张床来倒头就睡。 如此这般,直睡了三天三夜,对于修士而言,神魂的急剧消耗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除了某些极其罕见的天材地宝,也唯有睡眠能略微修补一二。 睡梦中,一切光怪陆离,杜子腾却莫名觉得这一觉十分酣畅淋漓,甚至睡梦中还有种久未有过的温暖熟悉。 直到他睁开眼来,还觉得犹在梦中,如果不是梦,为什么思念的人会这般坐在床边? 杜子腾难得稚气地揉了揉眼睛,结果发现某人还是坐床边,然后他大吃一惊:“萧辰?!” 萧辰却是拨弄着这控制中枢内刻印的许多符箓,看到杜子腾这难得幼稚吃惊的表现,心中纵是再有千般情绪,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奈何杜小爷一直少根弦,他连忙问道:“你怎么来了?” 萧辰的笑容淡了下来:“怎么?你这‘长城’的伶俐多变,名声都快要传遍修真界了,我这不是慕名名前来看看么。” 那“伶俐多变”几字,听来似乎漫不经心,杜子腾却知道,这腹黑的家伙又开始记小本本了! 杜子腾讪讪地挠了挠下巴,却知道自己没有与萧辰说一声,令他担心确实是自己不是:“那个,我也只是因势利导令他们炼制了这个法器而已,开始并没有想到会对神魂要求这么高的。” 萧辰凉凉地睨了他一眼。 杜子腾哀嚎一声再次躺平在床榻之上:“好啦好啦!我神魂就比一般修士要坚韧,原先修炼的时候不也是一次次超越极限吗?这一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啊!” 萧辰眉毛一敛,若是其余横霄剑派的弟子在此,恐怕已经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了,可好半晌,看到在床上耍无赖的某人,他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起身上前,轻车熟路地捏住某人的下巴,将手中一个玉瓶中的东西灌了下去。 杜子腾苦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那东西刚一下肚,就迫不及待要张嘴吐槽,结果,他那一肚子的抱怨悉数被激烈的唇舌交缠按了回去,对方唇齿间的力道简直像要将他狠狠撕碎了一般。 杜子腾觉得自己实战能力绝对超越一般筑基修士的范畴,可对方早先就是金丹修士,好不容易蛋碎了,实力却更他妈邪门了,杜子腾的挣扎翻腾间,简直深深体会到了一只蚂蚁的悲哀:蚍蜉撼树极其悲催啊有木有! 好半天,萧辰终于肯放过他时,杜子腾才瘫着四肢喘气儿道:“你一定是妖魔派来刺杀我的对不对!” 萧辰瞥了他一眼,杜小爷一个鳄鱼打挺猛然起身捧着他的脸蛋道:“小爷身为血盆口联盟盟主,才不会那么容易被恶势力打倒呢!” 然后就是一个听起来凶恶却安抚意义浓重的长吻,比起萧辰那带着情绪的狂风骤雨,杜子腾的亲吻却是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思念……恩,其实就是卖萌讨好←_← 一吻毕,萧辰那些情绪终于消散无形,然后他才轻声道:“以后不要这样。” 杜子腾挠了挠头发,终于把话摊开:“我觉得是你不应该这样。” 萧辰一怔,低头看他,却看进一双坦诚赤诚一如既往的黑眸中:“萧辰,我也是个修士,一样踩在逆天而行的道上,一样要凭自己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结局。这一次虽然凶险,可一切始终是在我的掌控之中,这一次我把自己弄到这么狼狈,却不代表我忘记自己还有道侣,那不是因为一直有你在,我才敢这么冒险吗?” 反正实在不行就关门放萧辰嘛,谁叫你现在那么逆天,不用白不用啊…… 杜子腾最后一句话再次湮没在对方情不自禁的亲吻中,恩,成就了一个美好的误会:杜小爷一万年难得一次的甜言蜜语大放送。 这个亲吻并不长,却有一种从没有过的狎昵亲近,萧辰抬起头来,似乎还沉浸在杜小爷那一句话的杀伤力中,英俊眉宇间光芒灼灼,简直耀眼得令人不能直视。 萧辰牢牢拥抱着怀中人,好半晌才低声道:“抱歉,有时候,我也会有并不确信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随时可能失去极其重要的东西,可自己却无能为力。 在冥冥中生出一点不好的感觉,撕裂空间来到道侣身旁时,看到他七窍流血躺在那里的那一幕,彼时的心情,萧辰不想回顾,亦不想在此时说出来…… 杜子腾却敏锐地想到了萧辰彼时的一切,他感受自己身上明显打理过后的整洁,突然有了一种自觉:唉?自己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下次再拼命的时候好像也得注意着点啊。 二人静静相拥,正是良辰美景,向来煞风景的杜子腾却突然推开萧辰大叫了一声:“哎哟,我差点忘了!擦!果然美色误人!!!!” 看到突然间手忙脚乱的道侣,莫名其妙被推开的“美色”:…… 杜子腾掏出符笔,不见如何动作,一缕轻柔的紫色光芒自小木棍上微微绽放,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他觉得现在他对神魂之力的操控似乎更得心应手了。 他细细揣摩了一阵,不,应该说更加精准了。 若是先前,同样的操作,他需要耗费的神魂之力会更多,小木棍上的反应会更大,而现在,看着只是这样一缕微光,却仿佛四两拨千斤一般,轻而易举地调动着长城上的一切。 这样的操作他已经做过再次,此时做来一气呵成驾轻就熟,眨眼间就已经完成了一切,却仿佛回味一般细细摩挲着小木棍,似在体味方才那一刹那感觉的神魂变化。 直到听到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杜子腾才从这魂不守舍中回过神来,冲萧辰一笑:“嘿嘿,这次之后,魔气淡了不少,我们再次向前了一百丈,那些渣渣又少了很多空间,怎么样,厉害吧?” 那得意洋洋的肤浅表情浑然不似在说一个令修真界震荡的重大的消息,一点也不严肃,反而像小男孩在心仪的对象面前炫耀自己心爱的玩具,直令萧辰忍俊不禁,忍不住伸手拂了拂对方额间:“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杜子腾点头,好得不能再好啦。 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咦?难道自己刚才对于神魂的那种感觉……似乎萧辰给自己灌下什么东西之后,是有暖意在神魂间蔓延,只是彼时忙于应付某人的偷袭,没有分神去注意。 “刚刚那是什么天材地宝?可以促进神魂之力?” 萧辰睨了他一眼:“你确定想知道?”然后拉长了声音道:“知道了之后不会心疼?” 杜子腾叹了口气,突然有点理解凡间那些养了个败家娘们的丈夫们。 只是想一想那个名单,杜子腾的心都在滴血,修复神魂之力的天材地宝……那几乎都是不可再生、只在机缘巧合下夺天地造化才会有的灵物,吃一点少一点,呜呜~除了苦他都没尝出味儿呢就没了。 看到杜子腾这副纠结的模样,萧辰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一些,纵然方才被安抚得很到位,终究还是有些意难平的,太过为难他吧,自己现在居然有点舍不得,恩,就这样捉弄一下,刚刚好。 好半晌,杜子腾回魂之后问道:“你过来没有惊动其他修士吗?” 萧辰淡淡道:“不想叫人知道,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杜子腾:…… 怎么办,就算知道眼前这家伙是自己道侣,也好想在他装逼的脸上打一拳…… 萧辰眼看杜子腾额头上已经忍出青筋,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是传送罢了?你先前不是试过一次吗?寰埏在西荒与血盆口之间的能力还是可以相信的。” 杜子腾牙痒痒的,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进的长城?” 如果长城有这样严重的安全漏洞,他真的要好好想想了! 萧辰却是拨弄着他垂下来的一缕鬓发道:“你忘了?这长城法器之中烙刻你绘的图纹,你的神魂印记自然留在其中,我与你本是道侣,你的便是我的,自然可以进来。” 杜子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的话含含糊糊,什么叫“你的便是我的?”如果是凡间律法对于夫妻析产有此一说还正常,可修真界里,纵是道侣……法器难道还可以“你的就是我的”吗? 杜子腾总觉得这混账又没有说实话,或者,又只说了一半的样子! 算了,杜子腾翻了个白眼,他都习惯了,爱咋咋吧,反正这家伙牢牢在他杜小爷手心里攥着,也上不了天。 ===================================== 在二人许久之后再次相会之时,长城之内,还有人在讨论杜子腾这一百丈。 在三日的修整之后,一切慢慢步入轨道,六派的修士们再次坐在一起。 看着已经远远抛在身后的那个深坑,云霜仙子终于忍不住转头向司少文道:“司道友,这长城法器为我们六派共同斥资而造,如今看来,似乎杜宗主对于这个法器别有影响?” 一百丈,说进就进,居住在其中的众多散修没能被半点影响,还有先前在战局中那些匪夷所思的变化,这样恐怖的控制力…… 长城已经在妖魔之战之中证实了自己的威力,纵观整个修真界,再没有第二个能这样左右战局的法器,如果这个法器握在一个不受控制的外派修士手中,恐怕他们这几人,谁都不会睡得着了…… 既然有人开了头,映芒真人也是蹙眉道:“我于这个法器亦一直有疑问在心间,当日既是司道友您兰舟盟的各位倾力打造,难道未曾想过法器的控制之事?而且,为何这法器与修真界的其余法器如此天差地别,兰舟盟……可是又有了什么惊人的炼器功法?” 司少文与雷山二人相视苦笑,最后还是由司少文开口道:“我早就料到诸位会有这样一问,只是,恐怕答案与诸位猜测的太远。” 六派修士忍不住凝神细听。 “我兰舟盟在打造这个法器之初,不过是按着血盆口联盟的要求,打造一件可攻可守的法器,这个要求,不独是杜宗主一人的意见,亦是咱们六派派遣于此的掌事们的意见。毕竟妖魔之战,错综复杂,法器全面一些,更利于战局。” 其余的修士回想了一下当时情形,确实如此,便纷纷点头。 司少文续道:“我等提了几个,均被杜宗主否决,现在回想起来,杜宗主彼时的否决皆是有理有据,此时,常事们亦可为证,后来,杜宗主提出修一堵墙,可以将整个血盆口圈起来的墙,立时就在我们兰舟盟引起轩然大波。” 六派修士们尽皆沉默,哪怕就是现在听司少文复述当时发生的事,他们听来也觉得修墙的提议太过荒谬,整个修真界就没有什么法器是墙壁的! 可偏偏有人敢于这么提议,甚至最后还炼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成功赢得妖魔之战的强*器! 第215章 司少文苦笑道:“彼时我们兰舟盟上下所有参与炼器的长老、弟子尽皆反对,陈长老甚至还撂下话,若是最后真要炼堵墙出来,他立时就回兰舟盟,他说自己丢不起这个人……”说到这里,就是司少文的面上也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后来,却是杜宗主找到我说了一番话,真正说服了我。” 其余金丹修士都可以想像到当时的情形,这可是兰舟盟啊,纵然是在六派之中垫底,可在炼器一事上却是整个修真界说一不二的权威门派,是修真界当之无愧的炼器圣地! 如果换个情境,哪怕是六派掌门亲自登门拜访,恳请他们炼一堵墙,只怕都会被直接打出来吧…… 因此,他们实在想像不到,那位杜宗主到底是说了什么才能令司少文彻底改变主意。因此,其余几派的金丹皆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司少文,想听听这位司盟主分说一番当时的情景。 看到这些人的眼神,司少文却是哂然一笑:“那位杜宗主只说一句话:如果不用墙围起来,只怕会再有妖魔旁闯进修真界吧……” 其余几派的金丹面面相觑,就这样? 就这么简单到简陋的一句话? 司少文看到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当时第一反应何尝不是这样,可当初的那位御兽宗宗主见到他的反应,却只是洒然一笑便翩然而去,没有多一个字的废话。 可最后,他却依旧乖乖地将门派中所有异议悉数压下,力挺这炼墙计划。 原因很简单,因为,兰舟盟之所以会在血盆口炼器一事上倾注如此多的心血,只不过是希望有一个途径可以在修真界重树兰舟盟的威名,向世人表明,哪怕没有兰舟,兰舟盟依旧是当之无愧的炼器圣地,更进一步地,通过此次炼器寻找商机,开拓一个兰舟之后,兰舟盟依旧可以顺利运转下去的盈利渠道。 血盆口炼器一事,先是有碧月城的事故在前,后面有六派备足大量资源在后,一旦能炼成一个成功的法器,在斩妖除魔一事立下功勋,自然可以在修真界重新树立兰舟盟的威名,同时,六派的资源倾注也保证了炼器所需的一切,可谓条件皆备,只需要他们将这个法器炼制好就能实现所有预先的目的。 可杜子腾那简单一句恐怕会有妖魔跑出,却是直接戳中了事情的要害:再如何惊天动地的法器,那也多是件或者擅攻、或者擅守的法器,也绝不能保证没有妖魔会跑出血盆口。 如果一旦再发生妖魔入侵修真界之事,类似于碧月城之事那般,那么,此次炼器就可以宣告失败,六派投入的资源付诸东流,而身为主导炼器一事的兰舟盟,出动了那么多的门派炼器精锐,最后也不过是沦为修真界笑柄的下场。 这绝不是司少文愿见的场景。 更何况,那个时候司少文与御兽宗根本没打过几次交道,如果仅从连平江讲述的几次与御兽宗交手的过程来看,对方简直是奸诈至极,那位杜宗主一句话里,司少文根本拿不准是劝诫还是威胁。 诚然,他可以置之不理,可是,于兰舟盟而言,这样重要的一次机会,可以说,兰舟盟未来近百年的命运转折点就在此处,他不敢冒这个风险,也冒不起这个风险。 不求有功,先求无过。 哪怕就是炼一堵墙又如何?如果真能将妖魔牢牢圈在其中,在一年半载内牢牢控制住妖魔,那他司少文也可以对整个修真界有个交待。 司少文这一番顾虑,其余几派的金丹修士亦是在反复思虑中设身处地的思索半晌才渐渐揣摩出来,然后他们不由对那位御兽宗宗主的手段更加叹服。 这简单一句话哪里是在指导炼器,分明是在指导兰舟盟如何发展。 越是处于剧变中,越是不能乱了阵脚,往往越是急功近利越是适得其反。 反正兰舟盟已经跨出与血盆口联盟合作的这一步,走稳走好才最重要。 这些话根本半点没有说透,却尽皆在那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中。 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御兽宗所提议的炼墙方案简直再适合不过,城墙,既可以困住妖魔,又可以适时反击,可攻可守,在保证万全妥当的前提下,又留下了进逼的余地,最是恰当不过,也确实最适合彼时的兰舟盟。 墙这种形式一点也不酷炫,甚至都有点配不上杜子腾当日那番豪言壮语,却最是实用不过,为所有散修提供了最坚固的庇佑之所,牢牢将所有妖魔圈在了血盆口之中,半点不得越界。 在思虑明白之后,云霜仙子心中那个疑虑却更大了:“纵使是这提议由御兽宗提出,在彼时也最是恰当不过,但司盟主您亦不至于将这堵墙全权委托给那位杜宗主来掌控吧?” 说到这个,司少文脸上的苦笑却是更大了:“彼时,我相信那位杜宗主手上所持的山川图纹诸位都见过吧?” 当日那位御兽宗宗主手持这样一副图纹,指着整个血盆口说要炼制一件以血盆口为胚的法器之事还历历在目,说实话,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几人的神魂中都难免有种悸动晕眩,那副图纹实在太令人震撼! 司少文叹道:“在炼器一道上,好的器纹可遇不可求,似杜宗主手上那副,与血盆口山川大地隐隐相和,偏偏这法器又是要用于这血盆口的事务上的……那图纹,简直是为这法器而生的,若说弃之不用,不必说旁人,就是司某,炼器百余载,如此暴殄天物之事也是不会答应的。” 这几人尽皆默然,虽说他们于炼器一道上并不精通,可是这其中道理却是再明白不过,好比剑修遇到一把绝世名剑,让他永远不要拔剑?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云霜仙子蹙着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些:“那依司盟主言下之意,那御兽宗对长城的控制是因为这器纹?可有法子制衡一二?” 其余几人目光朝司少文看来,虽没有开口,显然也是此意。既然司少文当初使用了那御兽宗所绘的器纹,若因此在长城上失了主动,必是要在别处找回来的。 司少文脸上的苦笑已经苦得快滴出水来:“事情若真是这般简单,我们兰舟盟好说炼器一道上也是颇有些年头的,岂会不防?” “我等亦觉奇怪,以兰舟盟诸位长老的本事,应不至于出现这么大的疏忽,哪怕是用了那个图纹,亦不至于令整个法器都制于对方之手,只是为何……?” 司少文的眉头打了个结:“说句实话,此事中,毋庸置疑,我兰舟盟确有疏忽。” 不待其余几人客套地开脱几句,司少文在皱眉中似乎陷入了什么思考之中,自顾自地说道:“彼时,因为这法器不过是一堵墙,那位御兽宗的杜宗主又说,希望这个法器能更灵活一些,要适应战局中的不同变化,这个要求,我们自然是权衡过,也觉得确实应该如此,总不至于最后真造一堵无甚新意的墙出来吧?那还不如让些凡间工匠来动手,没准还能比我们砌得齐整些……” “故此,我门派中的诸位长老亦是商议许久……说来也有我的疏忽,当初强压下诸位长老令他们不得反对这‘炼墙’之事,恐怕亦他们心有积怨,因此,在杜宗主这第二条要求提出来之际,怕诸位长老亦是有心扳回一城,想令那位杜宗主看看我兰舟盟的本事——他们最后想出来的法子诸位也已经见过了,没错,就是一堵砖摞而成,砖块可任意腾挪、灵活到了极点的墙。” 你不是既要一堵墙又要它灵活多变吗?可以啊!我们兰舟盟就给你一堵天下最灵活的墙,玩蛋去吧你! 估计当初兰舟盟制定炼器方案的长老们是想看到御兽宗宗主的懵逼脸,结果……结果是他们自己懵了逼。 “当初法器炼制之时,我门下诸位长老根本就没有想过认主之事,诸位试想这不过一个用来阻拦妖魔进入修真界的工事,只需令妖魔无法使用即可,咱们六派又皆有修士派驻于此……” 若真弄出个认主来,六派之中认谁为主?还倒不如将这个法器看成是一个固定的工事,反正守墙之人的领袖定然可以拥有长城上开放进出的权限就够了,按理来说,御兽宗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担任血盆口联盟,拥有这个权限也是应该的,六派也默许了那位杜宗主入住控制中枢。但谁也没有料想到,原本只是简简单单的进出管制权限,最后会被玩成那般令人叹为观止的模样。 想到这中间种种阴差阳错导致最后这匪夷所思的结局,司少文面上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那图纹刻录于整个法器之上,浑然一体,自然可以操控法器,可是,就算是当初提议砖石可以挪动的长老们也绝对想像不到,砖石可以挪动出那般天马行空的效果……” 图纹是御兽宗出的没错,法器也是兰舟盟的没错,甚至法器的临时控制权他们默认暂时由御兽宗掌管也没错,但问题在于,他们六派在此地的修士中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这看起来不过是在兰舟盟发展与斗气之间取得一个微妙平衡的法器,最后竟然能在对方手上发挥这样恐怖的作用。 映芒真人一直未曾开口,直到此刻,他才抬头直视司少文,以剑修的犀利问了一个问题:“司盟主,若是这长城在您手中,在此次交战中,能发挥到杜宗主的几成?” 身为真正主持炼制了长城的修士,司少文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其他人几乎都以为他不会开口回答这个问题时,他才缓缓道:“不足一成。” 这个答案令所有修士彻底静默。 话说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你们投入了资源,御兽宗也一样投入了资源,是,你们强大,但人家御兽宗现在看起来领头的人(心眼儿)也不差,是,你们想霸道地收回这看起来牛逼无比、简直无所不能的*器,可是,不好意思,你们玩不转。 司少文的回答略微翻译一下:即使身为制造者,他也玩不转。其余几派的修士,谁敢站出来说比兰舟盟更懂法器的? 身为主持炼器的修士,司少文的这个回答在打了其余五派的脸的同时,自然先是狠狠抽在了自己的脸上。 你一手主持、一手修炼的法器,你tmd居然玩不转? 这还不同于刀剑斧钺等法器,那些法器,如果是受他人之托,定制打造,不会使用非常正常,功法不同,没有那方面的修行,自然不会。 可那tmd说的是武器! 现在的长城是什么?是个防御工事! 司少文在心中甚至惭愧地判断,长城若真是在他手中,除了老老实实当一堵墙,也许偶尔可以多开道门什么的,便再也不会有什么其他作用了……如果妖魔一样是那种阵仗,换他在守城,呃……结局也许直接会彻底颠倒。 在司少文看来,对于长城的掌控之难,图纹只是其中最明显的一处,那几乎穷尽修士眼界极限的安排才是关键。 试想,谁会想到在好好的城墙上长出塔楼堡垒?谁会想让好好的城墙飞上天?谁会想到在灵石不足之时,只让堡垒上天? 这其中,激发图纹要消耗的神魂之力究竟如何庞大就不提了,只说一件事,在两军交战的情形下,你能想到吗? 想都想不到,你tmd还想做到? 说白了,能以一己之力,将一座围困整个血盆口的城墙生生地玩成堆积木,除了杜小爷也是没sei了,这比的不只是操纵力,还有想像力,或者说是战力见识。 无论怎么比,六派中,不说现在在血盆口的修士们,就是他们回到门派中去找,也绝不可能找到一个超越御兽宗那位杜宗主的人物来。 给你你也玩不了,这真是个再残忍不过的事实。 可正是因为明白,这几人才越发有些不甘。 他们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无非是认为妖魔已残,御兽宗的作用已然不大……呃,如果利益足够大,那个,此一时彼一时,盟友翻翻脸什么的,也挺正常对吧…… 可现在,“给你你也玩不了”的事实残酷地告诉了他们:这其中的获利并没有想像中的大。 损人不利己,做不做? 在那点不甘的驱使下,这几人确实很有想付诸行动的冲动,然而,大家终究都是修炼到了金丹级别的,而且,六派的金丹修士能混到这些个位置上的,大风大浪谁没趟过?类似这般的利弊权衡之事,他们简直是如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那一点点小情绪不过片刻就烟消云散,再次回到理智中来。 于是,关于长城,最后只有一个结论:给你你也不会玩,要来干嘛!还会得罪重要又厉害的盟友! 如果抢回来的同时能发挥作用,有巨大的利益可图在眼前,那干掉盟友免除后患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嘛。 可现在的情形,先不说根本用不了……tmd抢回来也要和其他五个人平(抢)分(夺),于是就呵呵吧。 脑子转得快的金丹修士已经想到,要如何将自己打消夺回长城领头的消息传递给御兽宗,务必要让对方欠下这个人情——恩,既然已经为盟友牺牲了部分利益,自然是希望盟友能够领情,既然不打算得罪自是要多拉拢一把的。 万一机缘巧合,对方恰有需求,自己又早有功课在先,能把对方拉到自己的阵营呢? 这么一盘算,似乎此事中也并不都是亏局嘛。 从一个极端迅速奔向另一个极端却并不自知还以为终于盘算明白了的金丹修士们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又是一副高深莫测淡定自若的高阶修士派头。 可随后,他们却又忍不住一怔:好像不对啊…… 他们可是修真界的六大门派,从来只有人上赶子送好处他们收了好处依旧看心情爱理不理的…… 何曾有这样的时候:明明自己苦哈哈地出了资源、付出了劳力(斩妖除魔),非但不能像平时那样抢夺好处,居然连应收的成果都收不回来!好吧,这也就罢了,可居然还要主动上前赔笑脸?更关键的是,他们堂堂的六派金丹,居然在赔了笑脸之后还觉得自己赚了………… 这其中扭曲的心理简直令这几位金丹的道心不知起伏了多少次。 御(杜)兽(子)宗(腾)成功地以一己之力让所谓的六大门派双手奉上了长城还要继续巴结着他老人家,这世道果然是太凶残了啊呜~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将六大派扳过来绕过去,令这些金丹修士的道心做了好多次瑜伽的杜子腾现在正欢乐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成功男人的标志:醒掌天下剑,醉卧美人膝。 恩,杜小爷在某种程度上都达成了,毫无疑问的人生赢家嘛。 “美人”:…… 于是,在经历了一百丈□□之后,散修们仗着兴奋劲儿没过,狂呼着要看《战魔·贰》疗伤才能更好地恢复伤势时,杜小爷手一挥,答应了。 大家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挣下命来,赢得这么辛苦,赢得这么漂亮,本来就该好好享受一下,又不是什么过分的需求,本来就应该满足,准了! 二度庆功会正式开始。 预售票简直抢疯了,要说散修们当中也是存在着有商业头脑之辈的,很快,黄牛票就盛行一时。 本来十积分一场的票价甚至炒到五百积分一张,还有价无市。 当何世明将底下散修们隐隐抱怨的消息如实传达给杜子腾时,看到“宗主”那张似乎被打断了什么好事又听到这种消息的面孔时,何世明默默、默默地给黄牛们点了根蜡烛。 而萧辰衣襟散乱肌肤裸.露地斜倚在御兽宗宗主的床榻上,神情中更是有种啼笑皆非:这叫他说什么好?说起玩弄这些手段,方才还睡在自己身旁的这位才是真正的行家吧?当初在云横峰上,他依稀记得好像只是凭着灵石与功绩点就差点让整个横霄剑派的外门天翻地覆? 萧辰的目光似乎穿透房间的阻隔,听着杜子腾声音平平地做着安排,思绪却不知飞转到了哪里。 那个时候,这家伙好像还只是个小小的炼气修士,明明入门没有多久,恐怕连云横十三堑的位置都没搞明白,却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现在回想起来,对方当时在外门横冲直撞的模样想必也是十分可爱的…… 萧辰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现在越是回想越是觉得遗憾,遗憾明明上苍那么早就给了他们结识的机缘,他却没有好好把握,未能更早地走到这个人的近旁。 想到第一次见到杜子腾的情形,他的目光中难掩深沉,尸山血海,人间炼狱,一整座城池都没有一个活口,却只有杜子腾被那血戮老祖挟持在手中。 也因为那般诡异的情形,他当日勉力以师尊符宝击退血戮老祖,却始终对于杜子腾的身份存着深深的猜疑,偏偏身上伤势太过沉重随时有可能掉落境界,这才想到将杜子腾随意安置在云横峰之外不会造成什么破坏、又不能太远离云横峰以便就近观察的仙缘镇上。 彼时耿家一对夫妇上山接个外门的活计,萧辰伤势无法再支撑,便顺势将这小家伙交给了耿家。 这恐怕亦是二人关系确定以来,萧辰最为懊悔的一件事,杜子腾在耿家的处境他后来自有耳闻,那个时候也许是因为修士冥冥之中的一点灵觉,明明心神为之所系,却偏偏疑为对方身份之异所致,处处远避,令那小家伙白白在耿家吃了那许多苦头,现在想来,亦难免为道侣感到心疼。 杜子腾性子豁达疏朗,除了受人大恩绝不会忘之外,不爱计较这些乱七八糟的。 可萧辰却是心思缜密涓滴不忘,与杜子腾在一处时,就算每每气个仰倒也终是选择退让,也有心疼他年纪幼小却世事皆忘、吃了那么多苦头却终是洒然不计还有这般好心性之故。 思及道侣当日忘却一切的情形,萧辰眉头难免皱起,当日在漩镜塔中,那天魔已然点明,是为杜子腾曾服用的什么蜕凡丹才会留他一命,金奴子后来也提及,金铃儿是为爱子神魂不全之故才前往霄河之处求药,或许这求来的丹药便是这所谓的蜕凡丹? 虽然前后都能合上,但其中诸多细节却是经不起推敲,萧辰越是思索越是疑虑重重。 就比如那天魔所说的蜕凡丹,他那之后遍阅横霄剑派所有典籍,“蜕凡丹”三字从未出现过。 要知道,横霄剑派是整个修真界中历史最为悠久的门派,萧辰先时是真传首席、掌门弟子,九成九的典籍皆可查阅,后来被指定为掌门继任者,更是有全权调阅所有典籍的权限,即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看到过“蜕凡丹”三字,甚至字义相近的、可补全神魂的丹药都没有半点记载。 神魂缺失……即使是化神修士亦是束手无策,这蜕凡丹到底是何效用才能这般补全神魂? 萧辰隐隐觉得,此事于杜子腾极其重要,在他天魔的口中,这蜕凡丹显然极为不凡,可观之杜子腾一路修行,除了常常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牵绊做不到一心一意而耽误了一些进境之外,却又没有其他异常。 这令萧辰暂时按下了动用手段到其他几个大门派、甚至邪啸乱心海中去打探蜕凡丹的心思,毕竟事关重大,一个不好,若是消息泄露……连天魔那个级数的邪物都直言感兴趣,萧辰不确定还会引出什么来。 这般思绪翻飞中,杜子腾已经是麻利地收拾好那些给庆典捣蛋的小喽啰,重新回来继续“醉卧美人膝”啦~\(≧▽≦)/~ 看到一脸收拾完麻烦很开心要准备享受生活的道侣,萧辰忍不住失笑,罢了,他先操着这份心吧,估计这家伙自己是半点不在意的。 在两人享受二人世界的时候,长城中,无数黄牛的内心绝对是哔了狗的。 因为,血盆口联盟官方宣布:为了更好地满足血盆口全体修士日益增长的精神需求,联盟考虑到观影体验,特地多加排了九个场次、共计十场的《战魔·贰》影片播放,所有道友可以购买相应场次入内观看。 场次表一公布出来,当场就有黄牛吐血当场。 十个场次前后间隔不超过半个时辰,废话,半个时辰之后,玉简都要开始贩售了,谁还买票看啊。 所以,黄牛们都吐血了,原本还摆着姿态一副“就这价你爱要不要”的高冷模样被一众死忠粉围着打转的,现在……人家早tmd去买其他场次的票了好吗??? 黄牛们的票也甚少有自己买到的,毕竟,这种票都凭收音机购买,恩,也就是说凭id发售,人手一张,黄牛们要囤货也只能是从别的修士手上收购……如今,这么多票砸在自己手上,简直欲哭无泪。 当场还有散修们看到这一幕后放肆地嘲笑:“我说你们就不能动点好心思?你们看看,六大门派都被御兽宗玩趴下了,你们还想跟御兽宗玩心眼儿,哈哈哈哈……” 也有人看到相熟的修士苦口婆心地劝道:“如今联盟是个什么模样你也见着了,分明是希望大家都上进,老老实实认认真真修行就好,你怎么还想着走这些歪门邪道,没得让别人瞧不起还无意中在联盟那里留了个不好……” 这话,很快就应验了。 在万众瞩目的《战魔·贰》上映前一天,血盆口联盟发布了一个公告:鉴于长城现在的修士越来越多,一个良好的秩序对于所有修士都很重要,因此,联盟特意颁布《长城律令》。 可这所谓的《长城律令》只有一条:长城之内,严禁以任何原因、任何理由危害另一修士的生命、财产安全。一经触犯,驱逐出城永不准入。 这个律令一出来就引起轩然大波,什么叫“危害生命、财产安全”?怎么才能判定? 可是联盟却再也没有大家要求播放《战魔·贰》时的那副好说话的模样,竟然就此沉默,不再解释。 这其实就是一种再坚决不过的态度,没有任何商量。 细细区分什么叫危害生命财产安全,界定什么样的情形下才会被驱逐,统统没有。 这与其说是律令,不如说是一种道德规范。 极其不严谨,却极其坚决森冷。 一时间,整个长城的治安好得让习惯了各种无序的散修们都有些不习惯了。 就在这种诡异的和谐气氛中,《战魔·贰》开播了。 这个故事的开篇便是在一个名门大派之中,主角生来就是天灵根,又是掌门独子,在万千恩宠与海量灵物的堆砌中成长,这简直就是一众男散修最为痛恨、女散修最为倾慕的那种天之骄子。 剧情当然不可能这样一直一帆风顺,不然大家还看个啥。 很快地,主角幸福不到一刻钟,剧情出现了极大的转折,他所在的门派竟然一夜之间被妖魔灭门,只有他被父亲交予的灵宝所护,逃出了门派。 在逃离的途中,还是少年的主角遇到了一心倾慕的师姐,对方因为在外执行门派任务恰恰逃开一劫,主角在茫然绝望之余,遇到师姐自然是将所有的痛苦茫然悉数倾吐,二人商议悄悄返回门派观望,谁知这位师姐竟然是妖魔放在人间的棋子,少年被抓、被折磨,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在师门长辈们以命相护之下逃得性命。 可他却惊觉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喂下了“化灵散”,一身灵力在慢慢消散,而此时,他的门派早已被灭,父亲也力战而亡,爱护他的师门长辈也为了他牺牲了性命,师姐却是那样蛇蝎心肠的人物……而那些妖魔还在拼命地搜捕于他。 一时间,本是天之骄子的少年竟觉天地之大,没有一地是他的归处。 看到这里,观众们都觉得实在太惨了,就算在最开始,散修们有再多偏见,到了这里,也只剩下同情,希望少年能尽快振作,斩妖除魔,为父报仇。 画面一闪,少年已经一副落魄模样出现在荒野,显然是心力交瘁之下,化灵散发挥作用,少年已然不支。 这时,一队车马从此经过,听到有人惊呼,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面庞,分明只是个凡间的稚龄少女,却在举手投足间道不尽的优雅高贵。 原来这是凡间某国的公主在皇家苑林中打猎,见少年孤身可怜,便救了少年,悉心救治之下,少年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再提不起半点灵力,成了一个真正的凡人。 再然后的剧情,便是少年在公主劝慰之下,慢慢放下那些绝望的心思,振作起来,然后在公主帮助下于凡间寻找灵物疗伤、恢复灵力,甚至在妖魔入侵凡国之际,挺身而出,御妖魔于边疆。 国君授主角以将军之位,主角自然不会看在眼中,他只留下一封书信与公主便飘然而去,再后来的剧情便是很经典利索的复仇反击,将当初勾结妖魔的叛逆一一诛杀,重建门派,纠集修真界所有力量剿灭妖魔…… 在此过程中,主角又遇到了当年的师姐,师姐此时已经幡然悔悟,甚至这些年一直在寻他。她只道当年年纪幼小,灵根太差迟迟没有进境在门派中遭遇太多冷言冷语才一时为妖魔所惑…… 此时的主角当然不会轻易再听信任何话了,可这位师姐却是真心悔悟,一次次利用自己对于妖魔的了解帮助主角斩妖除魔,很快主角在修真界中树立起独一无二的权威,门派也渐渐再回昔日威势。 可此剧的末尾,依旧延续了前一部的镜头,已是万人之上的大修士站在荒野之中,远远看着那位韶华不再鬓生霜华却依旧守誓终身不嫁的女子,在他的身后,却另有一位女子看着他的背景黯然神伤…… 剧终人散,所有观众心中却剩下一个很大的迷茫:那位公主虽是凡人,却对少年一心一意,那位师姐,虽是修士,却曾为利益左右,是个再现实不过的真正修士,修真界中的底层修士多的是这样的……若是二者皆倾慕于你,身为主角,到底应该选择哪位? 在十个场次播完之后,随着影片玉简一起开售的,还有第三代收音机,整个机身都发生了重要变化,居然变成了一块缩小的长城之砖的模样,开放的第一个功能很简单。 有一位女修士在那砖块上摸索,不知触到何处,看到一句:“……主角就应该与芜华仙子结成道侣啊,虽然她曾经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可芜华毕竟是修士,新月公主只是个凡人,寿元短暂,修真界才过了多久啊,新月居然就老成那样了!” 女修士当场就炸了,就在此时,收音机居然提示:“您可以写下想回复的话。” 女修士更不多想,直接以手带入灵力刷刷写到:“两情相悦本就是世上最为纯粹无暇之事!与修士凡人何关?芜华最开始与主角交好,不过是利用主角掌门之子的身份来改善自己的处境,后来主角重归修真界芜华亦不过是趋利而行,即使后来对主角曾经有情,亦不过是慕强而已,可曾真的喜欢过主角本人,那位公主,从始至终,可曾有求于主角?即使后来主角帮助斩妖除魔,也是主角自己请缨想去复仇,公主反而担心他的安危劝阻于他。谁虚情假意,谁真心为你?道友说寿元一事……若是我,宁可只要短短数十年的真心实意,亦不要漫漫百载的虚情假意!” 当女修士写完之时,那砖块之上的言论已经不停在向上移动了,早先那言论早就不知向上移到了哪儿。 “说得好!宁可只要短短数十年的真心实意,亦不要漫漫百载的虚情假意!” “依我之见,此事还要看白玉宇自己的心意,汝之蜜糖,彼之□□,凡人仙子皆要看白玉宇自己的选择,这观影之外,我等再多争执亦是无益……” ……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参与讨论的修士超过一千。 激烈火爆的话题,前所未有的讨论方式,以至于这天如果走在长城之内,会看到一个个捧着砖头神情或严肃、或激昂、或愤怒、或赞叹的修士…… 这个功能后来被散修们命名为“言壁”,就如同凡间的诗壁一般,往来文人可在壁上题诗酬和,这言为心声,修士们所有心中所思所想皆可在此壁上留下,让所有人参与讨论。 这第一个话题,亦被修士命名为“仙凡之择”被永久置顶挂在了“言壁”之上。 这之后,言壁上面,任务发布啦,修士互助啦,功法交流啦,进行得如火如荼,眼看着长城就要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杜子腾已经在酝酿着第一次主动出击。 却在这一天,他与萧辰商议出击的诸多细节之时,二人突然心头重重一跳,然后皆是面色一变,不约而同冲到城墙边缘抬头看向天际。 只见在南面,竟是血电如瀑,如无数血蛇在疯狂蜿蜒,事发之地,距离长城至少有千万里,可那浩大恐怖的声势离着如此之远竟能清晰可见,他们简直没办法想像那处会是一副什么模样的末日之景。 那血色闪电交织之中,突然一道皎皎明月自那里升起,这轮明月升起的当口,天地竟然为之一静,就好像风平雨息,阴云散去,天地一片祥和,那明月冉冉升起,血色闪电似乎彻底被它压制,掀不起半点风浪。 杜子腾与萧辰相顾肃然,那分明不是真正的明月,却能带着这样的天象之息……恐怕整个修真界不会有第二个修士办得到。 可当那明月升到一半之时,却仿佛碰到什么无形的阻碍一般,再也无法上升。 在萧辰突然面色大变之时,那明月猛然间露出狰狞面目,碎裂成千万道月光犹如光雨一般逆天而去,在碰到那无形阻碍之时,千万光雨化作一柄长长弯刀,仿佛将纸页从中裁开一般,撕裂整个天幕,露出其后漆黑丑陋的真实。 然后汹涌的血色浓雾仿佛终于寻到出口一般骤然间倾泻而下! 第216章 碧月城本也是修真界有数的灵气充裕之地,一样是依山而建,可云横峰陡峭至极,又少植被,便是一副嶙峋峥嵘的模样,而碧月城的山势却柔和婀娜,曲线浑圆。 无数碧桂布满山间,此乃修真界独有的月桂灵种,四时芬芳扑鼻,似有点点金芒隐于碧丛之中,十分动人。若在平时,碧桂满城,月泉淙淙,各式精舍妆点其间,如果是在夜晚,月悬于空,月光依稀之下,便是一副极其精致的画面;即使是在没有月光的清晨也可见白雾如川,游荡在林间泉畔,美不胜收。 这才是灵气充裕之地应有之像。 可现在,一切全乱了。 从第一个弟子感觉到灵气不太对劲时中断打座推门而出,看到头顶的明月异兆起,一切就已经滑向深渊,无法挽回。 越来越多的弟子察觉到异状出得门来,开始还可以听闻三五弟子窃窃私语,讨论着这一切是不是和城主、长老们在谋划的“大事”有关,可渐渐地,当那异状越来越明显,明显到令人心惊肉跳、几乎所有低阶弟子都已经站在原地呆呆仰望天际之时,周遭一切反而寂静如死。 在一众几要在凝固的目光中,血雾笼罩了整个碧月城,那轮弯月却在一片血雾之中盈盈上升,将血雾之后的碧月城彻底抛弃,终于彻底隐没在那一片黑暗的虚空之中。 碧月城中心处此时的景象十分恐怖,在门派一众弟子的居所处,只见那些向来翠碧动人的碧桂树此时竟然肉眼可见地枯黄起来,不过片刻之间,原本四时不落的金光灿然之花便已经细碎地铺满了地面,这一幕已经令无数修士心惊肉跳,简直是一副末日之兆,再下一秒,翠碧动人的叶片竟然无风自落。 在这恐怖的气氛中,无数站在街头惴惴不安的碧月城修士竟然清晰地可以听见叶片坠落于地的刷刷声,不过眨眼间,他们周遭只剩下光光的枝条,可这景象亦未能持续太久,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那些翠绿的枝条上竟然肉眼可见的枯萎起来! 这是一种大难将要临头的先兆! 碧月城中无数低阶修士只觉心惊肉跳,碧月城建成近千年以降,从未有过这般凶戾的景象,天上方才那轮明月和天空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城中灵气如此稀薄,竟隐隐还能感觉到魔气?这可是碧月城!修真界六派中一向自认实力居首的碧月城!怎么可能会出现魔气? 碧月城中,无数低阶修士惊恐不安地来回奔走,向相熟的同门反复打探,可是得到的消息却是一样的:城主严令,稍安勿躁,只是暂时之况,并无大碍。 真的没有大碍?看到那些干瘪的枝干扭曲纠结地指向天际,仿佛如林的尸体举起臂膀在向苍天哭泣,这原本灵气充裕之地,竟然是一副森然魔域之景。 碧月城的低阶修士抬头仰望,那轮明月好像已经刺破苍穹,消失在那漆黑天幕之中,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被撕裂的苍穹就那样破了一个裂口,好像一个拙劣可怖的笑唇横在天际,甚至那笑容的边缘十分模糊,就好像……这个笑容是在不断地扩大! 如果在地面都能明显感觉到那个裂口的扩张,那么天际的裂口扩散速度到底是到了一种何等恐怖的程度! 不知是哪个碧月城修士突然尖叫起来,那尖叫声都已经带了几分破音,心惊肉跳的修士们第一反应是朝那尖叫来源看去,却看到一个同门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面色苍白如纸,好像浑然不知那尖叫是自己传来的一般:“月、月……月泉……” 周遭修士本就崩紧了神经,见到这令一切更加紧崩却不知所云的同门,更是心中大怒,当即就有拔刀便想教训他,可却有人接着发出了恐怖的叫声。 那叫声赫然来自跑到那修士之旁的另一位同门,他此时亦是惊恐得面色不见丝毫血色,在所有修士心惊肉跳之中,他僵硬地转过头来,眼睛中没有半点光芒,就好像两颗石头一般定定地盯着周遭所有同门:“月、泉、干、了……” 一阵寒意自无数碧月修士足底而起,直袭心间,当场就有人失声到:“这绝不可能!” 那可是碧月城的象征,碧月城的命脉,碧月城所有修士的归属,碧月城所有一切的根基,怎么可能干涸!!!! 当无数如他一般不肯相信的修士疯了一般奔过去之时,他们眼前,无数繁复强大、闪烁着光华的结界之后,那曾经如蕴月华、明亮优雅的泉水如今只剩下一片干干的石凹地,在一众震骇到呆滞的面孔中,那最后一滴泊泊如琥珀般晶莹的液体彻底消失。 当这一众天旋地转、完全不知道一切都是怎么了的碧月城修士茫然中抬头仰望天际之时,在那隐隐扩大笑口背后,漆黑森然的一切令无数低阶修士双腿发软——他们隐隐中记得,血盆口中依旧也有一个漩涡,在前次妖魔事故之后,无数关于血盆口荒凉寂灭的描述在他们心中反复回荡,他们的目光忍不住游离在碧月城中:纠结可怖的干枯枝条,干涸丑陋的泉眼,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瑟瑟阴风,卷起无数枯叶发出沙沙的低沉声响,在这阴风之中,哪怕是那些曾经精美优雅的弟子精舍亦如鬼域荒城一般骇人…… 这一刻,所有弟子们心中都不由得浮现一个恐怖的念头:这样的景象与那传说中的血盆口又有何区别…… “我、我去找布师兄,他是九泉之一,一定有法子的!”一个弟子在这隐隐的疯狂中念叨着,然后就拔腿而去,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无数恐怖的枯林之中。 这一幕就好像点燃了干草一般,恐惧在疯狂地燃烧:再然后,所有的碧月城低阶弟子都疯了一样,任何方式,不论是传讯、奔跑,他们都在拼了命寻找门中他们认为可以作主的高阶修士。 可是,传讯如石沉大海,奔上门去,屋舍牢牢锁死,就像所有的高阶修士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一样。 碧月城,陷入彻底的惊慌之中。 碧月城核心城区之下,无数依附于此的门派亦是人心惊惶,发生在碧月城中的天地剧变,这些门派如何能不觉察,碧月城的一切他们下意识地以为有诸位大修士在,定然无虞,可渐渐地,随着那些异状越来越明显,明显到令人难以忽视之时,他们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先是有人偷偷联络城中相熟的长老……可是,一切如旧,石沉大海。 当有人联系上了城中的弟子时,抬起头竟是满目惊惶:“……月泉干了……” 这个消息比所有一切他们所感知的到异象都要恐怖,都要令他们感到心惊肉跳,那是碧月城之源的月泉,那是碧月城之所以在此建城的缘由,干了?干了?干了????? 无数修士赤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天际,就好像此时内心深处无数的惊恐、无尽的彷徨都可以在那里得到答案,可那个咧着嘴、甚至还在越咧越大的笑容依旧突兀地横在天际,就好像在嘲笑所有碧月城上下的修士一般。 而在碧月城山腹中的一处绝密之地,隐隐的对话泄露了真实:就算外界的修士可以与现在身在此处的高阶修士,一切会依旧如故。 无数高阶修士盘坐在这洞窟之中,他们头顶,原本应当倾泻而下的一缕月光完全消失,只剩下一个黑暗模糊的一切,仿佛是要将他们彻底吞噬。 沉寂了太久、对周遭魔气已经忍耐到极致之后,终于有金丹开口道:“……城主,老祖这是已经……?” 居于中央的修士只缓缓睁开了眼,瞥了那金丹一眼,那金丹修士立时闭嘴,不再言语。 那中央的修士,即是碧月城城主,即使他以自己的威望一时令人住口,可当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一众碧月城真正的核心修士时,却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惊惧茫然。 然后他缓缓开口道:“老祖方才离开之前的交待,尔等尽皆在场,怎么?不过一时魔气而已,你们就这般心神不定,成何体统?” 他这番话直如大吕黄钟一般震得一众金丹耳畔隐隐作响,连丹田中的金丹都不由自主疯狂运转起来,似连神魂都在竭尽全力地抵御这恐怖威势。 看到终于安静下来的一众金丹长老,这城主才放缓了表情道:“老祖此次若事成……本座已然晋阶元婴,霄河之秘于我无益,你们却还只是金丹境界,难道不想像本座这般早日结婴,为城中效力么?” 感受到周围越来越鼓荡的魔气,元婴的诱惑已经很难令他们真正放下一切顾虑了,一众金丹修士沉默中又有不安。 有一位金丹修士起身凝重道:“城主,结婴之事,在座哪位同门不想?只是,我等处于这结界之中已是如此魔气森然,城中景象恐怕更甚,如今我等皆在此处维持结界,可否令数位同门出去主持事务?也好安抚一下外面那些弟子们。” 这碧月城的城主淡淡瞥了这修士一眼:“既然褚长老这般宅心仁厚,便是你去吧,其余还有哪位长老想请缨前往的吗?” 那凉凉的目光划过,竟再没有一位金丹起身。 这褚姓金丹忍不住看向自己身旁那些原本在城中任职负责的同门们,他们一个个却悉数避开了他的目光:老祖不知何时会返回,若是回来之际带回了霄河之秘,若是不在场,分润不到好处便罢,若是一个不好,被老祖觉察自己缺席于这般大事,恐怕什么样的下场都不足以形象其凄凉…… 而且,老祖早说了,若能真正破解霄河之迷,结婴、甚至将来踏上他一般的化神之道都不在话下,一时的魔气又算得了什么…… 这褚姓金丹抬头看着那模糊森然的黑暗天际,隐隐觉得,那轮明月……恐怕已经是彻底消失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亦已是豁了出去,拱手道:“既如此,便先恭贺城主与各位同门早日得解霄河之秘,再上层楼,我先一步出去安抚弟子,静候诸位佳音。” 褚雄说罢,长长一揖,神情间一如继往的温和从容,竟然真的就此出关而去。 那城主的食指忍不住一跳,但他强行按捺下自己的杀意,老祖离去之前反复叮嘱,这大阵事关霄河中的成败,绝不可轻易撤除,所有人都务必要保全灵力,以备阵中不时之需。 那褚雄已是结丹圆满的修士,半步元婴,收拾起来必是要小费一番功夫,他万不可在此时坏了老祖的大计。 强忍下这口气,这城主继续合上了双目。 而当褚雄真的出了结界之后回望,却见整个碧月城已是一片魔气森森,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似乎因为那不知名的结界之故,头顶那道裂口越发宽阔、魔气越发充斥着城中了…… 可是,神识一扫感觉到整个城中的惊恐茫然,他已经来不及再去多想了,数道声讯激发而出,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转的低阶弟子们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碧月城这样的庞然大物终于运转起来,一切似乎看起来便要恢复秩序的样子,只可惜,一切已经太迟。 ============================================== 血盆口,不知是否杜子腾的错觉,在那轮明月消失之后,那片虚空似乎在慢慢扩大,这天空就好像一副卷轴被撕裂了一个口子又被继续拉扯一般,那破了的大洞越来越大,益发丑陋不堪。 甚至在那洞口的边沿,杜子腾看到那些模糊扭曲的线条,似乎随时可能崩塌、吞噬一切,如果当真是那般彻底崩塌,最后也许就会成为血盆口这样的空间漩涡,永远无法合上,成为魔气彻底入侵的口子。 杜子腾仔细对比那裂口与血盆口的空间裂缝,二者虽有差距,可若是那裂口继续扩大……一切可就不太好说了。 杜子腾忍不住问萧辰道:“是碧月老祖……他飞升了?” 萧辰面上却是一种冰冷的嘲讽:“飞升?” 那两个字在他口中说不出的讥嘲之意,对那所谓碧月老祖的鄙夷简直都快实质化了。 然后此时的横霄剑派掌门总算恢复了些许风度淡淡地道:“如果那蠢货真能飞升,我倒还要佩服他真有几分本事,看在这份儿上也许就此放他一马也不一定,只可惜,这世上最怕便是蠢昧无知之辈,倒懂不懂,尽是做些南辕北辙、缘木求鱼的蠢事……” 萧辰最后那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让杜子腾为这碧月老祖点了根蜡烛。 不过,杜子腾心中的惊讶却更甚:“如果不是飞升,那这么大的阵仗……那处应该是碧月城吧?他们碧月城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如果没有飞升,这……” 杜子腾这话是有缘故的,不论碧月老祖是否飞升,就算远隔万里来看,碧月城必是出现了魔气泄漏之事。 看这血盆口就知道了,先有魔气,后有妖魔。 魔气已经来了,妖魔还会远吗? 好好的宗门之地弄得妖魔横行,这样巨大的代价,如果碧月老祖没有飞升……这简直是好大一场笑话。 杜子腾还不知道,碧月城闹出的事故远甚于此,甚至连全体金丹以上的修士都悉数被捆住了手脚。 萧辰面上却始终淡淡的:“随他。”反正将来都是要收拾干净的,不过多费些功夫罢了。 杜子腾看到碧月城这乱七八糟的一幕,想到先前碧月城闹出的妖魔入侵的笑话,当时不正是说碧月城所有高阶修士忙于其他事务以至于城内空虚才让那队妖魔横行如此之久吗? 那个时候,似乎大雪宫也是有相应的传言啊,难道……? 杜子腾的疑惑,却也是萧辰心中的顾虑,他只希望大雪宫不要太蠢,真的,千万不要太蠢。若是他们自寻死路他萧辰绝不拦着,可千万不能因为他们犯蠢累及天下苍生。 然而,身为与碧月城门派声誉、门派实力不相上下,在修真界众人眼中实力也差不多的门派,大雪宫注定是要辜负萧杜二人的一片祈望了。 此时此刻,在大雪宫中,当看到南方那轮明月碎空而去之后,且不论那留下的丑陋缺口,那空间震荡隐隐传来,令这一片火热的雪峰之巅犹如火上浇油一般,气氛快要彻底点爆。 此时,万千大雪宫弟子立于祭雪峰之下,这大雪宫本就在冰山之巅,这祭雪峰更是茫茫冰川之中的最高处,寒风凛冽,滴水成冰,可那些弟子们,男弟子一个个赤.裸上身,女弟子仅仅靠皮草遮住关键之处,雪白肌肤与冰川雪光交相辉映,他们一个个面上表情狂热无比,高举双臂大声欢呼:“神师!”“神师!”“神师!” 待到南方异象传过来,那欢呼声中已经隐隐夹了焦灼愤怒:“神师!!!!” 大雪宫的宫主蓦然间踏上虚空,凛冽无匹的气势刮得底下的低阶弟子东倒西歪,待看到是宫主亲自凌空之时,这许多弟子竟然狂热不减,在山呼声中纷纷五体投地:“宫主!” 这位大雪宫宫主却是道:“那南方的贱月城已是先我们大雪宫一步,可是,”他冷峻阴鸷的面容上也骤然闪现一种格格不入的狂热:“这一切早在神师预料之中!那贱月城先开启的不过是条伪河!待我大雪宫万千弟子信仰汇聚之力集结而成,自可逆转星辰,真正打开霄河之门,为我大雪宫降下真雪之意!” 仿佛应和着他这狂热之辞,这万里冰川之巅,当真有雪花纷纷扬扬自天际而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煞是动人,一众大雪宫弟子在这冰雪之中更觉得体内冰系灵力彻底激发,犹如沸腾一般在体内奔涌不休,这奇异的冰寒中,竟似有前所未见的热力涌入脑海,令他们的狂热愈加癫狂,当场便有低阶弟子捶着胸膛,朝天际嘶吼道:“神师!雪意!!!” 随着那狂热,雪花竟然越发沸沸扬扬,将整个天际都彻底点染成雪白之色,茫茫大雪之中,雪山之巅那逆转的狂热火爆之氛直像一座冰川之下的火山一般,随时可能喷发。 便在此时,天际一道冰蓝身影蓦然出现,祭雪峰上的欢呼声猛然间大作,竟然令无数冰川坍塌崩解,在这轰隆的崩塌声与无边大雪之中,那身影越发显得出尘莫测。 然后,只见那身影仿佛低头看到了祭雪峰那些燃烧神魂竭力嘶吼的人群,竟是伸出手来,就像神灵悲悯世人,轻抚发顶一般,直令底下的无数低阶修士们激动欲死,然后在一声轰然之声中,竟是有修士燃尽神魂自爆而开,在飞溅的血肉中,周遭修士浑如不觉一般,依旧竭力狂吼。但诡异的是,那些飞溅的细碎血肉却一粒粒冻结若冰雪,全无热意。 那身影伸出的手微微一握,在无形的世界之中,那团爆开的血肉中似有一小团激烈震荡的什么被那只冰莹如雪的手掌牢牢吸住,无法挣脱。下一秒,那只手掌微微一握,只见四面八方的茫茫大雪似感知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原本是自天而降,竟是纷纷逆转方向朝那身影呼啸而去。 不过眨眼间,那身影就已经化作一团巨大的雪球,在底下无数低阶修士看来,漫天大雪已经被神师彻底吞噬,似要将这天象完全逆转一般声势骇人,他们浑然不知那团冰雪吞噬的不仅是冰雪,还有这祭雪峰上无尽热力,渐渐地,一个又一个的弟子自爆开来,祭雪峰上似下了一场血色冰雹一般,细碎血肉之晶很快铺满了地面。 那本是凌空而立仰望天际的大雪宫宫主感觉到头顶传过来的隐隐召唤,自心底升起一股狂热之意,他神情一变,当即收敛心神,他低头一看,随即更是面色数变,可此时,头顶的雪团,不,或者说,那已经是一座冰山的吸引之势愈发强大,不只是雪花,万里冰川之上,方才震荡之下碎裂的无数冰峰竟也朝天际飞去。 祭雪峰周遭无数金丹此时心中亦是惊骇难言,只牢牢守住心神,有的金丹修士甚至盘膝而坐,额头热汗涔涔而下,越来越多的金丹修士在这绝寒之巅似乎热得不行,竟是一个接一个盘膝坐下,全心全意抵御这热力。 这大雪宫宫主见状,心中悚然一惊,不再多言,只匆匆朝头顶道:“神师,还请给大雪宫留下一些种子……” 便下到祭雪峰上,反手一震,令那些剩余的低阶修士全部晕倒在一片血肉之晶上,头顶传过来一声冷哼,这大雪宫宫主识海一震,丹田中的元婴竟是蓦然神情扭曲,然后他身形一晃,竟是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隐隐冰蓝的血来。 头顶形成的冰山仿佛已经彻底成形,庞大的阴影令整个祭雪峰都彻底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边缘略微漏下一点光线来,然后这庞大的阴影便在飞快地缩小、缩小、缩小……然后就是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 这大雪宫宫主抬头一看,冰山已经消逝不见,天空仿佛被什么巨物猛烈撞击一般,破裂了一个大洞,他心中一松,知道对方心系天际之事,算是放他一次,堂堂元婴,竟是升起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可紧接着,他突然神情大变。 万里之外,萧辰与杜子腾一样神情大变,此时此刻,无数关注着天际变化的修士都是一样的神情大变。 因为,天塌了。 第217章 在那冰川撞击天际的一刹那,远离大雪宫的无数修士都以肉眼看到,那剧烈的撞击似乎产生了恐怖的冲击波,那波纹以冰川为中心扩散开来,大雪宫头顶的天际当即出现无数裂纹,直到冰川已经消失在天际,那冲击波却依旧还在扩散,整个修真界,所有修士头顶的每一寸天空仿佛都将那冲击波扫到…… 脸色苍白的杜子腾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的萧辰,他亦正好向杜子腾看过来,这一刹那,不必言语,千言万语都在他们彼此坚定的眼神中,只这一眼,他们就已经知道了对方做出的选择,明了对方身上这一刻的职责所在,然后不约而同露出一个坚定又温暖的笑容来。 杜子腾以眼神催促道:快走!西荒不容有失! 萧辰周身涌起层层银光,眼神中十分不舍,只将闪烁着银光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额端,那口型在道:保护好自己,等我…… 杜子腾不耐烦地挥挥手:“快走!快走!” 待最后一点温暖消失在额间,杜子腾却有些怅然若失,可很快,他再没有时间去为这短暂的离别分神了。 萧辰身影消失后,那冲击波已经来到了血盆口处,不远处原本已经渐渐稳定的空间漩涡仿佛被这剧烈的冲击再次撕扯,竟然再次发生了一次恐怖的扭曲,不似大雪宫头顶只是从破洞处延伸出无数裂纹,血盆口头顶竟是直接将这空间漩涡撕扯成一个斜斜的形状,原本只是通过漏斗一般渗入的魔气此时像打开了一个通道一般,如水流一般哗哗地倾泻而下。 在这一刹那,长城上的无数修士心中突然感到一种浑身战栗的惊惧,这冥冥之中的灵觉之后,一道嘶哑恶毒的悚然轻笑毫无征兆地在他们心头响起。 杜子腾竟也不例外! 那声轻笑中似夹着无尽恶意、无尽杀戮令他丹田中的灵力不受控制地鼓荡汹涌,好半晌,杜子腾才勉力收束心神将自己的灵力收拢起来,可脑后依旧有种难以言喻的冰寒,叫人分不清是因为汗湿的缘故,还是因为心中悚然的残留。 杜子腾知道,方才那一刹那,是修士冥冥之中感应到了极其强大的危险,灵力下意识而起的自卫机制。 他的目光看向那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空间漩涡”,应该称之为“空间通道”、甚至是“妖魔通道”的地方,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存在马上就要到来。 方才那声轻笑是对方发出的宣告,也许是前一段时日交战令这些妖魔们极其愤恨,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向他们这些长城修士宣布自己的到来。 杜子腾的目光顺着那冲击波的路径看向南方,那里,这次剧烈的冲击亦波及到了南方的碧月城,那原本刚刚切开一线、并不算稳定的空间裂缝直接拉宽,变成一道峡谷模样。恐怖的魔气从那里彻底蔓延开来。 天塌了……这并非戏语,也不是哪个修士的夸大之词,原本只是密切关注一南一北天上异象的一众修士们,绝对没有想像过,他们原本只想观望一下能令修士界最大的两个门派尽心竭力在忙活的到底是什么事,能否从中捞一把,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转眼间,竟是变成天大的灾厄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此时天际,那被巨大的冰山撞破的天幕留下一个不规则的破洞,丝丝赤红魔气倾泻到这片亘古冰原之上,十分刺目。 此时,在大雪宫一众高阶修士眼中,整个天空就仿佛春季来临之时的冰面,原本不过薄薄一层覆盖在水面之上,水面之下本就已经开始暗流汹涌拼命冲击冰面,十分凶险。 血盆口与碧月城就像早已经形成的一个破裂的冰漩与一个将将撕裂的豁口,而方才,大雪宫那所谓神师的举动,就像将整座冰川狠狠撞击在这已经脆弱无比的冰面上,将冰面撞击出一个大洞的同时,加速整个冰面的融化也就算了,更恐怖的是,在那撞击之中,以撞击之处为中心四散蔓延开来无数细密裂缝。 从这一刻开始,魔气,不再只是血盆口之事,整个修真界已经毫无疑问都将卷入其中。 此时的天空上,已经布满了无数不可见的裂缝,整个天空已经浸染上淡淡的绯红之色,那裂缝之密之多,甚至根本已经无法分辨这赤色是从哪里浸入的,这色彩仿佛晚霞一般动人俏丽,可这层色彩在修真界无数高阶修士的眼中,却是无尽血光之兆头。 从这一刻起,修真界头顶这片天空,每寸之地都有可能撕裂成血盆口、碧月城、大雪宫这样的空间裂缝,可以容妖魔轻易通过的,空间裂缝。 这沉重的事实狠狠压在每个高阶修士的心间,沉重得令他们感到难以呼吸。 从这一刻起,修真界将再没有真正安全之地,没有真正安全之时,随时随地,都会有妖魔汹涌而入,掀起从未有过的腥风血雨。 不,也许有一处可以例外。 当那剧烈的冲击来到此处之时,好像遇到了怒波惊涛中岿然不动的海岩,又好像遇到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入口狭小容纳百涛,总而言之,那冲击来到此处,再如何汹涌,最后也只能颓然消失,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心中悬着的最后一点心事总算放下。 他擦了擦额头的冰凉汗迹,萧辰已经完成了应该完成之事,恐怕现在已经返回破晓秘境去与一众剑修商讨后续之事,而他也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身为御兽宗宗主,血盆口和长城的一切也成了他的职责所在。 纵然最开始杜撰出一个御兽宗,不过是三分恶搞七分利用,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掌握血盆口的局势,扼制妖魔,赚取灵石,发展西荒的一切,可到得现在,御兽宗早已经不是当初心里一个觉得好玩的名字那么简单。 杜子腾沉思了一小会儿,在看到天际几道破空的银光之后,杜子腾知道: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手中的讯息传出几条,便迈步而出,可他没有动用控制中枢的传送阵,而是选择了一种最笨拙的方式:像个凡人一样,一步一步地自长城走过。 此时,在那声恶毒轻笑之后焦急观望天际、观望妖魔通道的散修们看到这位依旧神情镇定、步履从容的御兽宗宗主,皆是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以目光送他经过此处,奇迹般的,明明只是一个身影,却叫他们那些惊恐茫然、惴惴不安的情绪奇异地静止了下来。 散修们原本悬在半空的焦虑平复之后,竟然奇迹般进入了另一种状态:不再去看天空发生的一切,也不再去理会那莫名其妙的笑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修行的继续修行,整理法器的继续整理法器,在交流修行经验的继续交流…… 这样的天翻地覆面前,长城竟然奇异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既没有来回奔走的惶恐修士,也没有聚集在一处窃窃私语满脸不安的人群。 沿途不断有散修向御兽宗宗主默默无声地致礼后再去忙活自己那些事情,看到这一幕,杜子腾的脚步并未停留,他只是想到:看啊,这就是御兽宗宗主的职责所在,不容回避,不可逃脱。 杜子腾来到六派修士聚集的大厅时,六派的修士都已经到了。 映芒真人站在窗边沉默地看着广场上的欢闹人群,刑明亮和朱进财二人独自在另一旁,二人飞快地激发着传讯符,又不断收到传讯符,显然是疯狂地与门派取得联系。其余的金丹修士、包括六派的掌事都围坐在一处密密交谈,而兰舟盟盟主却不在当场,只有那位雷山副盟主在,不时也可以看到他们手中有传讯符进进出出。 空气中隐隐有种难以言说的焦躁,杜子腾知道,他判断的一切已经应验,对于整座长城来说,最糟糕的一幕恐怕即将发生。 看到杜子腾,觉得他实在太过姗姗来迟的六派掌事立即走了过来:“杜宗主!”“盟主!你总算来了!”“如今……这可怎么办?” 杜子腾却是按了按手,笑道:“几位掌事稍安勿躁。” 他从容不迫地向司少文为首的一众金丹一一问了好,就像没看到司少文欲言又止的表情一般,然后他这才缓缓落座。 看到这一幕,雷山与自己门内的另一位金丹对视一眼,最后他开口道:“杜宗主,既然您已经来了,我素来知道您说话敞亮,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兰舟盟距离大雪宫太近,盟主与数位长老已经出发赶回门派,现在还不知道门中情形如何,我等也必须速速撤离,还请杜宗主你见谅。” 其余三个门派的金丹互相看了一眼,云霜仙子虽然冷淡一些,但在礼数上素来文雅客气,此时也是叹了口气道:“我等前来也是要向杜宗主您说此事……” 杜子腾的神情却没有太多意外,这注定发生的一幕,他并不意外:六大门派恐怕会彻底放弃长城。 刑明亮听到这些言语,却是惊得满头热汗地放下了传讯:“各位长老你们都要离开?!” 连平江默默在一旁听着,此时也不得不开口为雷山解释道:“刑道友,如今各派亦面临危局,尤其我兰舟盟,各大门派之中,我兰舟盟与大雪宫最为接近,大雪宫那般倒行逆施,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门内到底会有何变故……” 刑明亮却是暴躁地打断道:“再变故能有血盆口这样的变故?!你们自己看!”他指着窗外那个巨大恐怖的血色通道:“现在没准有多少妖魔已经经过这个通道降临血盆口了?还有先前那笑声,”刑明亮想起来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们,你们这些金丹,竟然一个都不愿意留下来管管?!” 这等大变之前,刑明亮的第一反应是联系门中负责血盆口事宜的长老,本是想请对方拿个主意,结果那传讯却是石沉大海。方才他匆匆又联系城中每一个可能的、不可能的、只要他能联系得上的长老,竟然一人也联系不上,断断续续传回来的消息里,整个碧月城居然只有褚长老一人坐镇,城中惶惶不安,谁又还顾得上他一介形同流放在外的筑基修士? 而他面前,整个血盆口中央,那恐怖的空间通道还有先前那场恐怖的笑声彻底激发了刑明亮内心深处从未有过的惊恐与不安,修真界之大,他发现,竟没有一个安全的容身之处……” 这样失态之下的指责令雷山当场就有些不悦,连平江更是愤然起身道:“刑道友!还请慎言!血盆口的一切我亦与你一般从头到尾地参与,我一样不愿意见到血盆口陷入这般危局而不顾,可宗门之地,重中之重,哪个门派敢说自己可以弃之不顾?你扪心自问,长城建成,我兰舟盟从中花费多少心血?我兰舟盟几乎所有炼器大量悉数到场,支援长城炼制之事,倒是你们碧月城!” 连平江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非但没有金丹修士到场出力,反而撕裂空间,魔气泄露天下危局,若说大雪宫是罪魁祸首,你们碧月城也是罪责难逃的帮凶之流!你刑明亮竟然还敢有脸指责?!” 在这样的指责面前,刑明亮仓皇的目光扫过在场一个个修士,面对都是一张张冷漠至极的面孔,他心中千万惊惶无尽苦水只能就此咽了回去,颓然坐倒。 说实话,在场谁人都知刑明亮在碧月城中只是不入流的小角色,虽然是对碧月城愤恨之至,却也迁怒有限,如果不是刑明亮方才那话得罪了人,也根本不会有人专门同他计较。 雷山却是起身对杜子腾道:“杜道友,血盆口一事我们兰舟盟悉数撤离,说实话,就是论道义,我们兰舟盟也觉得自己对整个修真界而言已经仁至义尽,并不会觉得心中有愧。” 这倒是大实话,相比于其他门派对于血盆口几乎不闻不问的态度,不管兰舟盟出发点如何,但若论付出,六派之中无出其右,确实可以说问心无愧。 “先前盟主匆匆离去之后还传讯过来,只道觉得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杜道友你,我兰舟盟上下同您一道炼制长城,获益匪浅,如今将您独留此处,说来心中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却也是迫不得已,盟主反复交待务必请您谅解。” 杜子腾却是摇头道:“司盟主太客气,宗门重地,这样重大的变故之前,他前往救援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雷山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道:“另外还有一事,以我兰舟盟与御兽宗的交情,现在也不怕说出来让您笑话了,”雷山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道:“我兰舟盟近来的日子并不好过,说来羞愧,忝为所谓六大门派,我兰舟盟的家底恐怕与其余几家难比,如今这等变故之前,我兰舟盟……实在是不太可能再继续支应血盆口的一应开销。” 这一句话犹如惊涛骇浪重重打在在场所有掌事心中,就算是连平江,他也没有想到盟内这个决定来得这般突然,这般果决。 虽然御兽宗在血盆口内发挥着显眼的作用,但是不得不承认,六大门派才是真正以灵石、以资源支援血盆口运转维系的原因。 对于血盆口的家底,一众掌事心中再是清楚不过,六大门派在炼制长城中是支援了一大笔资源,可是炼制过程中,便已经消耗了部分,后来,那几次与妖魔的大决战中,长城升空、散修们的耗费都已经将灵石、资源消耗得差不多了…… 掌事们将目光看向自己门派的金丹修士,在看到一张张略带歉意却十分坚决的面孔时,他们的心真的沉了下来,如果失去六大门派的物资支援,长城恐怕最终逃不过成为一座废弃死城的命运。 想到这里,六派掌事心中都不由自主升起种种复杂滋味,有的人是觉得连这最后的容身之处都要被放弃,天下之大竟没有自己可去之处的绝望悲凉;有的人是觉得,这处地方原本自己不过是想着混混打发日子,可现在竟要这般放弃,竟然也觉得心中难以割舍…… 千般情绪竟是一一在心头浮现。 而身为被告知人,杜子腾却是蹙眉说了一番话:“可是,这长城的修建,兰舟盟付出了那么多的物资,就这般轻易的放弃?” 说到长城本身,雷山一怔,随即苦笑道:“杜宗主,明人不说暗话,我兰舟盟亲自打造的长城,自己最是清楚,这长城原本是当成固定工事而筑,坚固耐用。那种种灵活机变之处皆赖你杜宗主对于器纹的驾驭之功,若是这长城到了我兰舟盟手中,甚至到了六大门派哪一派手中,亦不过只是一堆很坚固的城墙,别无他用。” 而且,如果兰舟盟所料不错,每一次长城的变幻,哪怕是这位杜宗主再逆天,其所需要消耗的神魂之力,长城本身需要消耗的灵石都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这样的灵活机变,实在是有些鸡肋。 这一点,在四派金丹私下无数次暗中讨论中已经十分明确。 然后雷山顿了顿道:“而且,早先我派愿意投入物资、甚至诸位长老加入炼制兰舟,亦不过是希望能将妖魔困于此地,可如今……”他叹了口气萧索道:“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这长城,已然可有可无。” 随着长城意义一同消逝的,还有兰舟盟曾经寄托其上、名扬修真界、重振门派威名的野望,原本几番大战之中,长城在杜子腾指挥之下固若金汤威力逆天,那野望眼看就能实现,如今,却皆随着碧月城与大雪宫的倒行逆施而付诸东流。 兰舟盟的放弃,门派之危固然是原因之一,这种门派光复的期盼落空之后的心灰意冷恐怕也是情理之一。 这种心灰意冷在场中弥漫开来,连那些心绪复杂的掌事们最后心头亦是只有心灰意冷四个字:在血盆口多少折腾,有怒有怨,也有无数灵石落入腰包,而如今,当一切即将成空之时,也只剩下了心灰意冷,有再多的灵石亦没有办法拯救内心那种空茫无着落的悲凉。 杜子腾的目光却始终沉静如水,似半点也不受这沉重情绪影响一般,竟然执拗地再次问道:“兰舟盟,是真的决定放弃长城,从此之后,不再过问。” 雷山一怔,开始不解其意,自己说得这般明白了,难道这位杜宗主这样聪明绝顶的人物还不明白吗?还是不愿意明白? 他再次点头一字一句道:“是的,我兰舟盟决定放弃长城,从此之后,不再过问。” 连平江黯然当场。 云霜仙子见状,心中轻叹,看了一眼同样神情黯淡的桑雪,起身道:“杜宗主,恕我直言,哪怕是于整个修真界而言,长城也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原本投入那么多灵物炼制一堵墙就已经十分荒诞,但能将妖魔困在这里,六大派只出钱不出力,便也觉得这笔买卖可以做,但到得现在,空间裂缝将在任何地方随时可能出现,妖魔也是这般,长城作为一堵墙的存在,已经再没有半点作用。 而如果利用那所谓器纹变幻之功,变成其他模样,先不说巨大的神魂与灵石消耗——就算变成其他的法器,以六大派的实力,重新投入资源炼制的也必然会威能更高。 这长城,如今不过是个彻底的无用之物,弃之没有半分可惜。 “我云华山庄决定放弃长城,从此之后,不再过问。” 妙思书院的金丹修士心中亦是充满了遗憾,这位杜宗主在符纹上的造诣恐怕堪与院中的赫连长老一较高下,但那般的图纹最后却浪费在了长城这样一个注定被放弃的地方。 “我妙思书院决定放弃长城,从此之后,不再过问。” 杜子腾的目光看向映芒真人,他人在窗边,看着底下那些讨论着《战魔·贰》的剧情,激情昂扬说要继续斩妖除魔的散修,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无力的惋惜:“我春山池……决定放弃长城,从此之后,不再过问。” 杜子腾表情却始终冷静如故,仿佛没有被这一句又一句的“放弃”给击垮,反而像那汹涌冲击之下屹立不动的岩石一般愈发坚硬强大:“好。兰舟盟、云华山庄、妙思书院、春山池已经决定放弃长城,不再过问,至于碧月城、大雪宫二派,自私自利、倒行逆施,不顾天下苍生,我血盆口联盟亦不屑与之为伍,今日诸位作个见证,我血盆口联盟与这二派割袍断义,再无瓜葛!” “自今日起,这我血盆口联盟彻底脱离修真界六大门派,独立于任何门派的管辖之外,自今日起,长城内的一切将由我血盆口联盟独立自主地进行裁断!” “可是,我血盆口联盟将永远不会放弃斩妖除魔之职!为保护联盟内所有修士的生命财产而不惜一切代价!” 第218章 杜子腾这番话回荡在长城内每一台收音机上,甚至是更早之前,六派金丹们放弃长城的话,也一样,如实地传达给了每一位散修。 散修们先是久久沉默,再然后却是握紧了拳头,他们本就是散修,身如浮萍,飘如飞絮,没有归宿,没有庇护,可现在,他们自己也已经有了自己的联盟,六派不肯再支应他们,他们靠自己也一样能够斩妖除魔,保护自己,在这越加险恶的修真界生存下去! 四派的金丹,从雷山以下,皆是沉默,他们没有想到,话已经说得这样分明了,御兽宗宗主竟然不肯放弃长城,这位杜宗主再如何逆天,但这些金丹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御兽宗,并不宽裕。 一个门派,固然可以说是有强大的修士就有一切,但这所谓强大的修士最后决定的,也不过是一个门派的资源。 似这御兽宗,这位杜宗主再如何智多近妖,殚精竭虑谋划的,不也是利用血盆口之事多做些买卖为御兽宗多谋划些灵石吗? 如果御兽宗真有灵石的话,又怎么可能潦倒到这般地步,还会用那么多的智谋来图谋血盆口这点利益。 但以这位杜宗主的本事,如果不是在血盆口,在别处,恐怕也一样可以掀起无数风浪,令御兽宗慢慢发展,为何偏要在血盆口时局危殆之时还要困守此处,他难道不知道困在此处,前后夹击之下,又少了六大门派的支应,他们御兽宗也许就会同这座冰冷的城墙一样注定被妖魔吞噬吗? 映芒真人看着窗外原本兴奋却安静沉默下来的人群,心中却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他转过头来定定看着杜子腾道:“杜宗主,长城很好,请您务必守护好它。” 其余的金丹十分惊讶,完全不知道映芒真人为何会这么说。 杜子腾却是洒然一笑:“那是自然。诸位也不必觉得对不起长城,六大门派对血盆口所做的一切终于是有意义的。” 至少,这个联盟已经形成,谁也不能轻易将它击垮。 “我知道如此多事之秋,诸位皆要返回门派,我亦不勉强挽留了,只是,六派于我血盆口联盟助益良多,杜某这段时日与诸位相交,诸位这段艰难时日中的相助,亦是感佩于心,于公于私都且容我为诸位饯别一场吧。” 饯别啊……如今的修真界已经是朝不知夕,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当即就有金丹修士慨然应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会,那便再叨扰杜宗主一次罢!” 上面的意思既已透露出来,下面自有修士端了佳酿灵果等物上桌。 这宴会的气氛并不算沉重,严格来说,六大派放弃了血盆口,可因着领头这位的豁达,倒也不存在什么交恶之说,只是这气氛却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头顶那已经将整片天空点染成绯色的魔气就像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会落到谁的头上。 而雷山心中对于杜子腾的智谋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他忍不住就想探问一二:“杜宗主,不知今后您这御兽宗和整个血盆口联盟要何去何从?” 杜子腾正在同朱进财、刑明亮交谈,他二人若是回到宗门是前路不明,可留在血盆口……在杜子腾那番宣言之后,未免就有背叛宗门的嫌疑,故此决断不下,杜子腾却是轻描淡写地道“就算碧月城与大雪宫能够恢复元气,修真界还有哪个修士肯敬他们一声‘六大派’?”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连累整个修真界至此,现在的大雪宫、碧月城名声已经臭到了全修真界,名门大派,在实力之下,如果只是一些于明面上的规则无碍的小动作,自然是能遮掩的,但这种明晃晃的置苍生大义于不顾,却是绝不可能被容忍的。 就算这二派能够恢复当日实力,但名声已臭,再怎么也不可能洗干净的,注定结局必然不够光明。 这二人中,朱进财是个心有谋算的,在大雪宫中,他就同周遭那些氛围格格不入,一心一意只利用大雪宫的身份作为遮掩却经营他的北域商脉,到了血盆口算是如鱼得水,现在门派里面是那样的情形,他也心有顾虑,在杜子腾这番点拨之下,已经开始动摇。 刑明亮却是没那么眼明心亮,现在这样的局势之下,他就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猫着,门派里虽有个金丹,但听同门转述的情形,连月泉都干了,情势危急之下,那褚长老一个人怎么可能顾得上他,看来看去,似乎也只有血盆口了。 杜子腾见二人的表情亦不多话,只微微一笑,此时听到雷山的询问,众人皆是不由自主将眼光投了过来,他们都想知道,这位杜宗主在这样的局势下还肯接下长城这个注定会烂的摊子,到底是做的什么打算。 杜子腾却是微微一笑:“斩妖除魔喽,还能有什么打算?” 对他这个回答,雷山觉得不尽不实,不免又有些不满意:“斩妖除魔,杜宗主,恕我直言,你们御兽宗对付妖魔确实是有一手,但就算是斩妖除魔,那些散修们也是要吃饭的,你们御兽宗供养得起那么多人吗?” 杜子腾眼睛眯了眯,却是笑道:“雷盟主,此言差矣。散修们有手有脚,自然可以靠自己谋生,怎么会需要御兽宗来养呢?” 金丹们面面相觑,自己养自己?这怎么可能,散修,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要怎么谋生?难道御兽宗打的是将散修们全部驱除,自己一个宗派占长城为王的主意?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是不可能,也许,御兽宗会自己出大量的灵石来将长城挪走?可这也不对啊,这将长城移走的灵石都足够御兽宗自己炼制别的法器,又何必执拗于长城? 种种猜测在这位素来天马行空的御兽宗宗主面前似乎都有些不够看,金丹们怀着重重心事饮了几杯酒。 便在他们分神之时,突然,一道没有征兆的警觉猛然降临在所有修士心中! 雷山已经开始唤出自己的本命法器:雷锤! 映芒真人的手已经握到了剑柄! 云霜真人双手已经抬到一半,马上要摆出一个结印的手势! 其余金丹各自皆有动作! 一众筑基修士心跳疯狂加剧的同时,身体就好像被什么极其恐怖之物镇压一般,竟是动弹不得,他们只能疯狂转动着眼珠,试图想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这般可怕。 而正同雷山说话的杜子腾,保持着侧脸微笑的姿势,那笑脸之上已经有无数汗滴流淌而下,彻底僵硬在当场。 如果说其他修士只感觉到这股恐怖的威压,那么,杜子腾就是已经被这股恐怖直接压在身上,不要说动弹不得,他现在已经彻底与自己的身体失去了联系,就好像神魂被禁锢在这具身体中一样! 然后雷山的锤子已经出现还来不及握在手上,他就眼睁睁地看到了这诡秘之极的一幕:他与杜子腾座位之旁,那桌子上摆着一个酒壶,不远处的窗口透出邪异的血色天光,洒在这酒壶上投出一道细细的阴影。 这阴影慢慢拉长,不知为何,那样冰冷深沉,雷山只隐隐一瞥便觉得金丹蓦然一跳,然后就是一阵冰寒牢牢锁住了他的金丹,竟然再也没有办法握住自己的本命法器! 那道细细的阴影好像伸出一只无形之手,教训雷山不过顺手为之,就好像路过时不小心踢到一颗石子一般,对这颗石子的命运漠然至极,那目标——赫然是杜子腾! 雷山苍白着面孔,结丹以来,他从未遭遇这般诡秘可怖的情形,这室内在透过的血色天光之下,似乎已经寂凉如幽冥,每一个人都被定格在了一个可笑至极的固定瞬间,在这无比阴寒之中,只有那道阴影不断向杜子腾在延长、延长、延长,似要慢慢将他也彻底拽入那阴影之中,永世无法解脱…… 这显然是只魔物! 这样擅长隐匿的魔物按理来说,绝不应该如此实力强大,因为根本没有必要,会令一众金丹都无法收拾,只有一个原因:它的实力实在太强大,强大到它最弱的一项——在正面对决中展现出来的实力都可以碾压他们这些金丹修士! 杜子腾的汗水打湿面孔、打湿衣襟,那阴影顺着桌面、桌脚、地面,蜿蜒匍匐地前进着,然后,猛然间狠狠一刺,便要扎进杜子腾的衣衫之中! 便在此时,杜子腾觉得眼前突然一阵璀璨无比的赤金光芒,简直要闪瞎他的眼睛,他忍不住双目一闭,在雷山诸人的眼中,却看到这位御兽宗宗主的眉心之间一道刺目金光猛然绽放,那道令人觉得无比惊惧的阴影发出一声凄厉尖叫,竟是头也不回地迅速回缩,仿佛是在没命地逃回自己的影子中一般。 一声冰冷无比的轻哼响起,只见半空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手臂,上面缭绕着无数璀璨华丽、却又魔气沉郁的诡异符纹,指尖甚至都眩着刺目的赤金光芒,绝然不是人类! 这只手,只是伸出一根指头轻轻一点,指尖似有些微金尘落在那阴影中,那些微金尘仿佛是小世界中起始而降的金色细雨,转眼间就成大雨滂沱,刺目得令人睁不开眼。 下一瞬间,场中所有修士脑海中都响起一声凄厉至极、痛苦至极、漫长至极的长嚎,这嚎声似乎漫长不知边际,仿佛是永生永世,又或许不过短短一刹那,这些修士才自那恐怖的长嚎之中恢复过来。 然后,雷山等人宁可自己没有恢复! 他们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只见不知何时起,整间屋舍的屋顶与四墙已经不翼而飞,他们就这样瑟瑟发抖地坐在阴寒的空气中,周遭森然若死,天际的血色浓重如墨,仿佛寒冬里的暮色光景。 看到这样的天空,雷山忍不住牙关打战,身为金丹,敏锐的灵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错觉,天空还是那片天空,这是魔气沉郁到近乎实质才会掀起的天地异象,那恐怖的魔气压制下,他们丹田中的金丹似乎都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乎随时有可能碎裂,似刑明亮朱进财之流的筑基修士已经彻底晕倒过去。 整座长城陷入一片死寂,无数低阶修士昏死在这恐怖的魔压之下,长城似乎已经是座死城。 不远处的空间通道似有什么存在极其愤怒,不断有魔气如汹涌的狂涛一般冲击来,令天际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疯狂魔浪,甚至可以听见那脆弱的空间被被不断撕裂的恐怖声响,可是他们头顶那强大的魔压却是岿然不动,天色依旧浓密如墨。 这一刻,雷山等人觉得,自己等人好似是身在两只洪荒魔兽轰隆隆对决的战场上,渺小如蝼蚁,任何一点力量泄露都可能能令自己碎裂如齑粉,对于弱小的蝼蚁而言,此刻,他们什么声息也不敢泄漏,只能抱着头战战兢兢在原地,生怕惊动头顶与远方那不知处的魔域存在。 如今的局面,十分明显,方才不知是从何处来了一只深不可测的大妖魔,似乎惊动了远处那空间通道中的另一位存在,显然,这是大妖魔之间的对决。 他们这些金丹在这样级数的妖魔面前,不过就是案板上的肥肉,只能匍匐于地,根本不敢动弹。 这对峙持续了极久,似乎双方皆对自此十分忌惮,并未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招数,这对峙之中,下方的金丹修士神魂震荡无比剧烈,他们不知道这些大妖魔会否一个念头间就要动手,这恐怖的威压之下,只需一点点波及就能令他们粉身碎骨。 这一刻,心跳如擂鼓间,无数疯狂的念头在他们心中转动,雷山诸人万万没有想到,修为到了金丹级数,在真正的大妖魔面前,他们竟然还会这般渺小脆弱如真正的蝼蚁…… 也是到得这一刻,这些金丹才真正意识到了妖魔的可怖,不是过往战争中那些以量胜质的魔海战术,真正的大妖魔,举手投足间天崩地裂,头顶天崩不过数个时辰,这样的大妖魔便有两只现世……他们无法想像,若是空间继续崩塌,还有多少会肆虐整个修真界…… 雷山心中已是将碧月城与大雪宫问候了千百八遍,尤其是令一切雪上加霜的大雪宫,如果知道真正的妖魔这般可怖,哪怕他们兰舟盟是以卵击石,他也绝对会哭请盟主打上大雪宫,无论如何绝不能令他们这般胡作非为危害苍生…… 映芒真人心中却是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担忧绝望,如果妖魔都是这种级数,如今空间裂缝处处皆是,他们春山池要如何才能抗衡……这一刻,不知为何,身为剑修,他突然想起那曾经巍峨于苍穹之际的渺渺绝峰,他想起彼时门派中已经准备出发的、却又被大雪宫宫主率众亲自阻拦下来的掌门一行,如果彼时,他们能够帮助云横峰守住修真界,何来今日之厄,也许,这一切是早已注定的结局,在当日他们未曾真正出兵相助时便已经注定…… 这一刻,云霜仙子咬着贝齿,心中亦是涌起无尽的绝望,不约而同的,在这故地,她亦想起了曾经为整个修真界抵御了这样可怖妖魔的横霄剑派,她们云华山庄当日亦曾由掌门决断前往应援,一样是为碧月城城主亲自所阻,如果彼时拼着与碧月城撕破脸皮,会否一切皆会不同?可如今,什么都已经迟了,没有云横峰,大雪宫与碧月城已经将整个修真界拽入无尽深渊…… 也是到得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那些曾经以为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一切,自己不愿意真正参与的一切,都决定了今日刀俎鱼肉的命运。 到得这一刻,他们才明白,也许当日,无论是横霄剑派、还是血盆口、还是阻拦碧雪二派,那都是在拯救他们自己,可是,在蠢不可及的当日,他们犹如盲眼蠢汉,只见眼见之利,不见今日之悲,一切都已经太迟太迟…… 在魔压浓密如云的绝望当口,雷山心中蓦然觉醒,哪怕注定要在此粉身碎骨,他亦不能再如过往一般浑浑噩噩,至少,他可以将这个消息传回门派、传给整个修真界! 哪怕未来的修真界注定黑暗死寂,他也希望能以己身之殒令修真界能够更早醒悟! 决心已下,在这恐怖的威压之下,雷山周身突然涌起浅浅一层蓝紫雷光,周遭金丹修士皆是震骇不已,另一位兰舟盟修士更是失声道:“副盟主!” 雷山目光中一片毅然,那雷光渐渐涌入他的目中,令他双目中似有无尽电光驰骋飞闪,这是雷家独传之秘“雷闪之目”,喻为黑夜之中,电闪长空照亮一切,燃起神魂只为换电闪那一刹那洞察的真实,原本不过是用在那等神器炼制过程中的观察,现在,雷山却是点燃神魂,决意要为修真界看清那些大妖魔的可怖真相! 他忍着神魂燃烧的痛楚嘶吼道:“张长老!将我所见一切告诉盟主,告诉整个修真界!” 云霜仙子突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她正要厉声开口阻拦,却见无尽的雷电之力自雷山身上疯狂涌出——竟是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然后那沉沉魔压之中真的仿佛亮起一道闪电,令下边数位金丹有了可洞窥真实的惊鸿一瞥,可下一秒,他们似被什么刺得眼前一黑,神魂惧恸,刚刚那一瞥、刚刚那一瞥…… 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眸子,无数带着毁灭气息的赤金符纹闪耀在那瞳孔之中,任何一道若是降落人世都是毁天灭地之灾,这绝不是人类可有的气息! 仿佛是被这刺探惊得不悦,那双赤金眸子投来淡淡一瞥,似将天下苍生皆看作尘土沙砾一般的漠然,然后那瞳眸中似有一点赤金火焰在他们眼前不断放大,再然后,伴着冷冷一哼,他们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神魂中却已经布满了无数裂纹…… 那声冷哼却仿佛在云霜仙子等四派心中掀起无尽的惊涛骇浪,想到方才那身影之旁斜斜倚着的,不是御兽宗宗主是谁?他们未想到那位杜宗主还好,一想到,神魂中那道烙印竟是灼灼若随时可能焚尽他们一般热痛! 她牙关打战地道:“我并不知是您降临,多有冒犯,绝非有意为之!” 可上方却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其余几人心中更是后悔不迭,最近真是在连番大战之下昏了头了!居然忘记了那姓杜的身后还有座大靠山!更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靠山的真身居然会是一尊大妖魔! 当日他们之所以会决定亲来这血盆口,不就是因为那神魂烙印的威胁、希望可以探看有无解开的契机吗?结果却是种种变故之下,待到修真界大变,他们竟然一时疏忽将此事忽略了。 再联想方才那道恐怖的影子还有头顶这位大妖魔出现的时机,分明就是来为这位杜宗主找回场子的! 这血盆口的空间裂缝乃是修真界时日最长的裂缝,能蛰伏于彼的必须不是什么小角色,头顶这位能与对方相持不见,足见实力…… 他们一时不慎,竟是被夹在这样的危局之中,偏偏雷山未曾参与当日六派会盟这位大妖魔现身之事,居然敢去刺探,恐怕是将对方得罪得狠了! 对方一怒,将他们几人碾成肉沫绝不是玩笑! 在这等战战兢兢的胡思乱想间,映芒真人却是以手拄剑,勉力支撑着绝不倒下,他仰望苍穹道:“我们当日受您印记立誓绝不将当日之事泄露,也已经恪守承诺,我等也绝不想背信违诺,只是……” 他咬牙道:“若是您来是要与那空间裂隙的妖魔一道要在修真界杀戮苍生,我们哪怕力量微薄,也要与您战一战,哪怕我们倒下,修真界中亦会有千千万万的修士与您不死不休!阁下所来到底为何?是否与那些妖魔一道?” 映芒真人形同质询的一番话直令云霜仙子、雷山等人心中更加惊骇,对方实力分明碾压他们,若真是一怒之下动起手来,他们真是给对方塞牙缝都嫌不够,可是,这一刻,奇迹般的,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对映芒真人怀有怨言。 因为,他们知道,映芒真人做了他们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试探这位高深莫测的大妖魔到底是何来意,与他们修真界是敌是友。 一直以来,他们来到血盆口,除了明面上落实门派的任务,何尝不是在暗中观察那位杜宗主,此事之重要,除了大雪宫那位实在不得脱身的金丹,其余四位悉数到齐。 彼时他们根本没有和那位大妖魔打过照面,只知道那是一位实力凌绝的存在,被这样一位存在维护,御兽宗宗主至少可以反映出那位存在的某些偏好。 可是,越是观察御兽宗的所作所为,不论是低价倾销,还是炼制长城,主持妖魔之战,这位御兽宗宗主都绝不是心术不正之辈,甚至是他们这些出身名门大派的修士也不得不羞愧地承认,若论斩妖除魔公正无私,他们六派之中也找不出几位似这位杜宗主这样的人来。 都说物肖主人形(?),虽然因为那道誓言的神魂束缚他们从来不曾一起讨论过那位存在,可是,这几人皆是不约而同地认为,至少对方并非那等心怀恶念之辈,否则当日大可将他们几人毙于掌下,或是以那神魂烙印为胁…… 可今朝,机缘巧合之下,他们竟然瞥到了这位存在的真身,大妖魔……大!妖!魔!这与他们曾经设想中或是德高望重或隐世苦修的大修士实在太过大相径庭,想到御兽宗平时所作所为,实在与不远处那些肆意杀戮的妖魔绝不类同,其中矛盾之处太过明显,疑点重重。 若是平日里,映芒真人出于自保,多半不会冒这样的奇险问出口,可现在,在这整个修真界岌岌可危的当口,这样一位可怖的大妖魔,它的态度极有可能左右整个修真界的命运,但凡有一线希望,能将它争取至人类一方,哪怕只是不助纣为虐,也是极好的! 所有金丹修士皆是仰天期盼地看向天际,可那里却始终沉默一片,没有半点答复,然后在远处空间裂隙传来的一道可怖魔气冲击之下,这些金丹修士竟是不由自主神魂一痛,就此昏厥过去。 待到他们再次醒过来之时,却是已经物换星移,天际依旧血云重重,可四下却一片诡异的宁静,大妖魔残留的气息足以令所有妖魔退避三舍。 他们身旁,那座长长不见头尾的城墙已是消失无踪,几人茫然间面面相觑,如果不是地面上那深深的沟壑提醒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他们几乎以为那什么御兽宗、长城不过只是南柯一梦。 第219章 重重魔压之中,映芒真人那大声质询之中,杜子腾正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这位“大妖魔”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个木盒子里,如果不是那重重繁复的阵法显示,这个木盒子是用来保证生机的,杜子腾一定觉得自己是被“安葬”了。 对于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杜子腾是相当莫名其妙的:“我……这是怎么啦?” 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和自己的身体就分开了,而且现在他这模样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才算恰当,难道是魂体?那为什么他又会在萧辰体内? 萧辰那双符纹眩目无比诡秘的双手原本正轻轻将盒子盖上,可杜子腾这声发问,却令那双看起来足可令整个血盆口天翻地覆的双手也不由一顿,指尖似有难以抑制的轻颤。 “无碍,只是一时离魂而已。”这声音十分平静,没有令杜子腾起疑。 杜子腾习惯性地想搔一搔下巴,却发现自己现在这状态,没手没脚,根本没办法办到。本来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普通人是应该焦虑惶急的,可他竟然没有半点操心,没心没肺至此……萧掌门你真是辛苦了。 “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吗?我怎么就离魂了?我只记得那个影子里好像有只魔物?” 萧辰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恩,一只影魔而已,专司暗刺之职。” 杜子腾好奇地问道:“听起来应该是种偷偷摸摸的魔物,这种东西难道不应该实力低微吗?可刚刚表现出来的实力,那些金丹似乎也抵御不了啊……而且,刚刚给我的感觉很不好……”难道自己是因为那只影魔的袭击才离魂的? 不知是否杜子腾的错觉,萧辰声音中有种不辨喜怒的压抑:“一只校阶影魔,他们自然收拾不了。” 这声音中,似乎有太多难以捕捉的情绪,叫没心没肺的杜子腾也怔了一下。 似是感知到道侣的状态,萧辰情不自禁轻轻以手抚胸,杜子腾贴上去蹭蹭,似乎有种亲切的暖意源源不绝传来,令杜子腾舒服地翻了个身,换个面继续蹭,然后居然觉得这种前所未有的状态很玩笑,哈哈大笑间,在这赤金色的空间内弹来滚去的。 萧辰:…… 杜子腾哈哈大笑。 然后杜子腾突然发出“哎唷”一声,然后惊奇地道:“这是啥???耶?狗不理?!你也来啦!” 寰埏很生气!非常生气!十分生气! 它愤怒地冲杜子腾吼道:“没见本大人在休息吗?!吵吵什么!!!!没见识的下界蝼蚁,你没见过神识空间吗?闹腾什么?!” 这一串喝骂从一只半透明的金色团子身上喷出来,还带着点奶味儿童音,真是……半点杀伤力也没有好吗? 杜子腾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这是萧辰的神识空间?” 他在原地跳了一跳,开心地道:“好软~~~”然后兴奋地道:“萧辰原来你可以这么地软~~~哈哈~~~” 然后居然又打了一个滚儿,寰埏:…… 它忍不住还要开口喝骂,却似是被什么恐怖至极的力量所慑,圆滚滚的身子颤了颤,老老实实缩到了神识空间一角猫着,把整个空间都空出来让某人继续玩耍去了。 感知到那在自己神识之中传来的欢快情绪,大妖魔令一众金丹恐惧欲绝的面庞上竟然也情不自禁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没有向道侣说过,看到影魔触及道侣,几乎将其魂魄拽入影魔虚空时的愤怒令他当场暴走,显露出这副他绝不愿意展现在世人之前的形态来,可现在,他半点没有后悔,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力量与形态从来都是息息相关的,如果变幻成这番模样可以令他拥有守护一切的力量,那么,纵使为天下人唾弃又如何,反正,他最在意的那个人绝不会在意他变成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大妖魔面孔上收敛了诸多情绪,对于远处咆哮叫嚣的存在,他根本连眼皮懒得撩一下,身遭魔压依然故我,浑然不觉得以妖魔间的礼仪,这样在别人的地盘上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气息……等同于修真界中把别人的脸撕了扔在地上踩来碾去——形同最高等级的践踏侮辱。 大妖魔只是专注地继续方才被道侣打断的事项,指尖光晕轻弹之上,那盒子之上的数道法阵被巧妙地激发,可保里面的身躯生机不失,要知道,妖魔之躯只可驱使魔力,杜子腾此时未曾留意,否则必会惊讶,妖魔之力怎么能够激发修真界的符文。 这位大妖魔似乎也没什么主动向道侣交待的打算,眼看只差几道符文就能完成所有步骤,可便在此时,那已经合上的盒子传来“碰碰碰”的撞击之声! 原本一时恢复童真在滚来滚去的杜子腾瞥到这一幕都惊讶地滚了过来:“我去,这是诈尸了吗?!诶,不对啊,我在这里,那里面的是谁???” 这前后短短几句话,若是放在修真界,足可以写一本惊悚话本了。 萧辰原本疑虑重重,在听了杜子腾的话后,也只剩下对自己道侣心大无边的无力吐槽。 他手指轻弹,那些符文悉数解除,然后那木盒子就被“碰”的一声剧响,顶到了一旁,杜子腾看着自己那具身体居然换了个姿势时,心中也是哔了狗的:“我擦!谁tmd敢用小爷的身体!!!!” 然后,一根小木棍很不耐烦将那盖子啪地一声甩到地面,刷地飞到了这位大妖魔面前,头顶两片叶子居然上下摇晃了一下,像是在狐疑地打量着他。 萧辰:…… 寰埏立即叫道:“啊!你怎么会被困在那躯壳里面啊!” “躯壳”的主人:…… 好像是听到了好基友的召唤,小木棍“叮”地一下打消了所有疑虑,头顶小叶子一甩,就摆出个冲锋的姿势,刷地一下朝萧辰直冲而去! 然后,这家伙就发现:咦?怎么冲不动?再冲! 嘿咻嘿咻…… 结果,它还是在原地打转。 如果不是此时没有手,杜子腾很想以手掩面,他真不想承认,这家伙居然会是他的本命法宝,看看他旁边这包子,虽然偶尔蠢[划掉]萌[/划掉]了一些,可好歹发起飙来还是有点气势的,哪像他那本命法器,除了吃,再没有什么关注的事了,连自己被别人抵住了都不知道。 恩,没错,在小木棍冲过来的脑袋顶上,萧辰只伸出一根指头就将它定在原地。 小木棍发现之后,退后了数步,脑袋顶上,两片叶子已经愤怒得竖了起来,居然不准它和基友、(顺便)和主人回合?! 然后,不知是否杜子腾的错觉,好似有无数恐怖的繁复虚影在那两片小叶子间隐隐出现,仿佛有种毁天灭地的气息在酝酿,待看清那些虚影时,杜子腾险些惊出一身冷汗来:“喂!你可别乱来!!!!” 那赫然是当初他在神塔之上临摹后寄存在小木棍处的神文虚影,这混账居然这时候要用出来了,这tmd不是乱来吗?! 小木棍本来蓄势待发,听到杜子腾的命令,却突然泄气一般,虚影消失,两片叶子恢复正常的模样,还好奇地围着萧辰转了转,似乎不知道自己的主人现在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从这里传来命令。 萧辰摇头,只弹了弹那小木棍的叶片,它好像被弹得有点痛,愤怒地冲萧辰跳了几下,却不知为何,想起了什么,有些畏惧地退了退。 萧辰这才指尖连弹,终于是完成了一波三折的事情——将那盒子封禁收好。 此时,不远处的那位存在,怒气值显然已经储蓄到了一个巅峰——试问,身为一个在蛮荒之地开疆拓土的老大,在自己的一众小弟面前,脸被人当众撕下踩来踩去,你一直叫嚣着要教训这个人,这个人却对你完全不搭理,你只能继续在一众小弟面前被打脸被踩脸,谁mtd能忍?! 哪怕就是此时刚刚降临,需要时间来恢复实力,也绝逼不能再忍!!! 当远处的魔气呼啸如海,修真界都看到一幕从未见识过的可怖天象,血盆口的天空上,魔气聚集成一线海潮,那恐怖的魔气之潮足有数十丈高,所过之处,脆弱的空间当即破碎支离,夹着这恐怖的威势,直朝西面横扫而去! 此时,位置偏西的门派中,所有修士皆是面色惨白,全然不知,为何明明方才发生异变的是碧月城和大雪宫,最先发生这等恐怖变化的却是沉寂许久的血盆口!而且,为什么偏偏是朝西方而来?这个方向到底有什么能让这些妖魔如此大动干戈……?!!! 心急如焚的西方修士们全然不知,这只是一场妖魔之间的面子之争。 长城之上,那些金丹修士犹在等待大妖魔的答复,待看到远处呼啸如灭世之潮的魔潮时,心神俱颤。 被这等正面攻击逼得不得不抬头的大妖魔,赤金瞳孔中一抹不耐烦闪过,对方缩在老巢之中,以他现在的模样,打又打不死,白浪费力气,他根本不想现在理会的,可对方却这样迫不及待地来挑衅…… 大妖魔赤金瞳孔一闪,手轻轻一挥,一道魔气拂过长城,所有金丹修士登时晕死过去,却错过这惊天动地的一幕。 不知何时,那只圆滚滚的包子已经出现在大妖魔身畔,好似被他周身那些赤金繁复的恐怖纹路点染一般,包子周身竟也渐渐闪现出同样繁复的纹路,然后大妖魔轻轻以一种奇异的语言道:“吐出来。” 那双诡秘的赤金瞳眸一扫,小木棍竟然情不自禁地自头顶吐出了那堆虚影,杜子腾根本来不及教训自己的本命法器怎么能随便听别人的命令,就见那堆虚影似感知到了什么一般,竟是朝包子飞速涌去。 此时的包子,在周身那些繁复纹路的点染下,说不出的神秘庄重,然后,随着那繁复线条一点点隐没在它赤金色的体内,它看起来似乎是瘦了一点? 不,不是瘦了,而是渐渐褪去了那圆滚滚的萌肉,周身浑圆的线条渐渐拉长显出弧度,脑袋顶露出了犀利精致的棱角,终于展现一些锋锐强大的气势,是有点“寰埏大人”的模样了。 当最后一道气息恐怖的线条消失之后,那些虚影奔至它身周,自动环绕着这模样全然不同的、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包子的寰埏,排列成气息无比威严又神秘的阵型。 在杜子腾看不见的地方,大妖魔的口唇微微翕动,仿佛呼应一般,虚影上渐渐清晰显露、点亮,一个又一个,合着莫名的韵律,慢慢隐入寰埏体内,九天十地间,突然响起从未听闻过的低微乐曲,先是只有微微风鸣,然后渐渐加入九天之上的罡风如雷,后有轻轻流水,然后婉转如十地之下幽泉呜咽。 随着那虚影一个又一个地隐没其中,这乐曲中的元素越来越多,风声、雨声、雷声、江河之声、海浪之声、熔浆奔涌之声、林木婆娑之声……到得后来,似乎还能听到妖魔载歌载舞的欢乐笑声、悲哀绝望的嚎哭之声……这一刻,天上地下,皆为勾勒出万千世界的乐曲所慑,除了那远处的魔潮,天地万物尽皆静默。 寰埏吞没所有虚影之后,金光大放,这仿佛万千世界汇聚的万千声音倏然禁止,只余一团飘渺金光静止在半空之中,还有光芒中那隐隐看到轮廓的寰埏。 此时,那气势汹汹的的魔涌之潮已经是迫在眉睫,杜子腾却是呆呆凝望着寰埏,根本顾不上去看大妖魔在他眼前凝结的繁复手印,他只呆呆想道:难怪他一直无法破解不了这神塔神文,原来,这根本不是修真界的一般所谓符文……那是音符。 杜子腾几乎可以想像这音符之后的种族,它们用歌声记录看到的风霜雨雪,江河湖海,记录遭遇的洪流尘暴,海啸山崩,还记录一切曾经经历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最后,这些逝去的歌声统统化成了这神塔之上的一个个音符。也许,万载之前,便曾有模样各异的妖魔在这神塔之前载歌载舞,用虔诚的歌声表达自己的一切心声…… 当一个域外种族数万载岁月中的一切全部浓缩成这些神文之后,如何才能不浩大繁复? 这一刻,杜子腾只觉得自己神魂都要为之沸腾,原来符文之道还能如此! 他恨不能早日出去抓住寰埏,再将那神文再反反复复研究一遍! 可是,此时杜子腾再怎么想也没有用,因为此时,半空之上的寰埏周身,那些飘渺若雾的赤金光芒渐渐如雾气遇朝阳般渐渐消散,寰埏显露出来的身形却叫杜子腾忍不住再次惊呼出声:“啊——这!” 只见包子脑袋顶上那十八褶儿竟然完全抽成了十八条脊背一样的精致线条,胖呼呼的模样已经隐约抽出了线条清晰的身躯和线条精致的头顶——虽然依旧还是胖,却赫然已经看到一座胖呼呼的小塔轮廓。 此时此刻,看到那胖胖的身躯上闪耀的无数神文,虽然比原版黯淡不少,但却是已经足够让人联想到那座原版的神塔了……杜子腾彻底傻了,难道……他身边这一直被他看成蠢[划掉]萌[/划掉]物的搞笑包子……居然还真有一个惊天动地的来历??? 接下来一切,很好地印证了杜子腾心中那绝不可能的猜想: 当萧辰手印结成之时,寰埏塔顶十八条线条逐一亮起,周身那些神文虚影渐次隐没,竟是汇聚成一个塔金刹的虚影,那虚影似是一颗炮弹般,飞速地朝将那即将降临的魔潮奔去。 小小一粒光芒黯淡的虚影,和那浩浩荡荡铺天盖地的魔潮,怎么看都有种飞蛾扑火的凄凉。 可是,那虚影抵达魔潮之前时,天地之间,蓦然响起一阵激烈昂扬的歌曲,似是千千万万声音在激昂高歌,然后,那魔潮之前竟是出现了无数虚影,那些身影是杜子腾从未见识的种族! 他们身披华羽,斑斓灿烂若漫天云霞一般,却一个个身材高挑,手挽长弓,明明是上阵杀敌,却一个个笑容明朗,歌声激越,那种浑然未曾将对手放在心间的豪情却偏偏有种难以言述的优雅从容,叫杜子腾忍不住心向往之,这难道就是那音符所记载的种族?也是寰埏曾经来自的种族? 在杜子腾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此起彼伏时,那些虚影射出的长箭势若奔雷,连成一片斑斓光海毫不客气向着那魔潮迎头而上! 如此两片气势汹涌的海洋相汇,论理应该惊天动地,结果却是悄无声息,不论是魔潮还是光海,竟然湮灭无形,只留下那被撕裂得七零八落的天际。 然后不远处的空间裂隙之下,似是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怒嚎,可是,终究是无可奈何归于沉寂。 那些虚影,亦像完成了使命一般,在杜子腾惋惜不舍的目光中,一个个如泡沫般消逝……直到这群虚影之中为首的那一个,却在消失之前突然回首一笑,明明应该是雄性,却身覆最灿烂最华美烈如朝阳的赤红华羽,可他的五官之艳,直令这一身华丽衣冠亦黯然失色,那回眸一笑,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是缓缓消逝,只叫杜子腾怅然若失。 那张面目自此深深记在心间,又或许早就见过,方才不过是回想了起来一般,竟然就此难以忘怀。 然后,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包子形状的寰埏瘫着一张脸又滚回了神识空间之中,杜子腾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好像那些赤金花纹还隐隐可见,可是那些神文虚影却是彻底不见了。 他忍不住向萧辰问道:“那些虚影呢?” 萧辰摇头不答,此时他心中亦是思绪纷扬,似乎有许多画面在脑海中电闪而过,关于方才那些虚影、关于方才最后个艳丽至极的身影。 杜子腾却是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临摹的那些神文居然只够支撑一次使用?” 当初他在那神塔之旁可是临摹了不知有多久,神魂之力都几近枯竭,居然只能支持萧辰使唤一次,我了个擦,自己家这位到底是多败家!!! 小木棍亦是愤怒地支起两片叶子,那是它的口粮!!!! 居然就被这么吞掉了!!!! 再害怕也抵不住吃货想吃的欲.望,这只张牙舞爪的小木棍终是打断萧辰脑海中那些思绪,他无奈一笑:“还是得你现在的主人来好好收拾你才是……” 然后不见他如何动作,小木棍身上涌现出一道印记,杜子腾微微噫了一声,这不是他与小木棍的本命印记吗?却见萧辰轻轻一点那印记,小木棍竟然亦到了杜子腾之旁。 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主人,小木棍居然好奇地围着杜子腾打了几个转,明显是在强势围观== 然后它好像又发现了一旁的寰埏,不过,寰埏猫在那里装死,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不想搭理这混账,半点也没有动弹。 杜子腾想到方才那些神文虚影,还有些头脑发热,直到发现萧辰手中动作是要再次传送之时才出声道:“等等!我们还要去哪里?” 萧辰一顿:“你难道想一直这么下去?” 杜子腾惊奇地道:“咦?我现在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吗?”那他不是很快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了吗? 萧辰似乎是笑了一下:“自然,碧月城有月华之灵可复神魂,大雪宫有玄参命脉可固体魄。” 杜子腾虽然没听过这两样东西,不过:“听起来就很高级,所以要去大雪宫和碧月城抢咯?”反正他们现在好像没有化神修士坐镇,萧辰现在又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开了挂的状态,以强欺弱什么的,如果对象是这两个门派,杜子腾真的很难生起一点点罪恶感。 谁知,萧辰却是道:“这种级数的天材地宝,自然不可能在门派中,应该是在那两个蠢货身上。” 杜子腾……杜子腾已经被这酷炫至极的口气噎住了。两个蠢货……那tmd是两个化神。 杜子腾虚弱地道:“所以,我们是要去抢两个化神修士……?” 萧辰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可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他们老老实实待在修真界他还未必可以奈何得了,但那个地方,哼。所以,总有蠢货愿意自寻死路。 而且,他的目光朝不远处的空间裂隙投去深深一瞥,哪怕就是为了彻底地将这些垃圾从修真界清扫干净,这一趟也是非走不可! 杜子腾泪流满面:谁能告诉他,这家伙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啊啊啊啊啊!!!! 在他即将撕开空间之时,杜子腾却是突然道:“等等!我的长城!那可是六大门派送我的礼物!绝不能让妖魔报复了去!!!!” 于是,苦命的寰埏大人再次愤恨地被抓去干苦力,直到确认长城(及里面的散修们)被妥妥安置好,杜小爷才发出一声足以令整个修真界闻之丧胆的欢呼:“走!洗劫化神去!!!!” 他们身后,被那不甘心的存在驱使而来的妖魔们看着那深深沟壑,只得苦逼地转头回去复命。 天际,无数空间裂缝将整片天空切割得七零八落,魔气汹涌于整个修真界中,和平宁静……已经一去不复返。 第220章 杜子腾依稀记得,上一次他们踏足霄河还因为星潮之际,萧辰手持那枚玉扣才能为整个修真界打开通道。 可这一次,萧辰却是十分轻松,揣着一(弥)家(天)四(大)口(雾)很轻易地就来到了霄河之中。 “你这次不用那枚墨玉了?” 萧辰指间一翻,一枚莹润的墨色玉扣已经落在指尖,那玉扣上隐隐的“开”字符与萧辰周身繁复的符纹交相呼应:“你是说这枚霄河之印?” 杜子腾点头。 萧辰看不见他的表情,在此状态下,却是更加清晰地知悉了他的心意,他淡淡一笑:“现在已经不用了。” 到得现在,这枚玉扣,萧辰轻轻摩挲,更像是师尊寄予他的一个象征,是他在师尊面前接下的一个承诺。 终有一日,横霄剑派一定会重返修真界,堂堂正正地回到云横峰应在之处。 看着那依稀如故的星河浩瀚,杜子腾好奇地道:“是因为你那个妖魔传承的关系?” 虽然听得杜子腾一口一个妖魔传承,却不似修真界中人口中那种带着鄙夷憎恶畏惧,在杜子腾口中,妖魔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称呼,用起来百无禁忌。 萧辰亦不在意地答道:“不只是这个缘故,却也与寰埏有关。” 杜子腾何其聪明,联系到自己先前的揣测:“所以,包子还是和神塔有关喽?” 因为被频繁抓起来干活、一直不能好好休息的寰埏十分生气地道:“什么包子!本大人叫寰埏!!!!这就是本大人的地盘!什么叫有关?” 杜子腾斜斜睨了它一眼,有些不相信:“哦?如果真是你的地盘,那怎么我们当时‘捡到’你的时候,你那么落魄凄凉呢?居然被祖师一根剑缰就拴了近万载,你真能拥有这么大一片地盘?” 寰埏简直暴躁了,居然敢质疑本大人的能耐,是可忍孰不可忍:“明明是那个下界凡修趁我力量衰竭之时偷袭!” 杜子腾若有所思。 萧辰却是轻笑:“好了,你不必套它的话了,寰埏确实是漩镜塔之灵。” 杜子腾:“咦?” 原来还真是。 已经有点塔影子的寰埏得意地挺了挺胸脯,脑袋顶的十八个褶儿,好吧,现在应该是十八道脊,都快翻到后脑勺上了。 在一旁的小木棍却是趁其不备戳了一下寰埏的肚子,然后“噗”地一声,姿势摆得太*的寰埏居然就喷了一堆银色的精晶尘光出来,然后小木棍刷地一声欢呼着冲上去啃了个干干净净。 眼睁睁看着这恶心一幕发生而完全来不及阻止的杜子腾:…… 啊啊啊啊啊啊啊!眼睛要瞎了!要瞎了!!!! 这tmd绝逼不是他的本命法器!!!!! 暴躁的杜子腾如果不是现在的状态一定要把那根破烂玩意儿揪过来打上十遍八遍!!!! 混账啊!你tmd就不能挑一挑食!!! 被占了便宜(?)的寰埏一样对小木棍怒目而视地斥道:“你居然又抢本大人的东西!!!” “又”?! 杜子腾觉得心好累qaq 然后两小就开始疯狂追打起来,杜子腾:…… 他猫在一角,觉得心好累qaq 随即,他若有所思地对萧辰道:“所以,当年,是祖师把寰埏从霄河之中带走,然后锁在破晓秘境之中?或者说,是因为当年祖师将寰埏关在了那里,才渐渐形成了破晓秘境……” 对于这个推测,萧辰也是赞同的:“我想,当初祖师应该是第一个踏足霄河的修士,横霄剑派曾经有隐秘记载,说是祖师当年是整个修真界第一个真正知道飞升之秘的修士,也许,当年祖师一样撕裂了空间却是先抵达了霄河……” 杜子腾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我在那个什么漩镜塔中,就是我们遇到域外天魔的那一次,我好像看到过祖师爷!” 想到那位衣着质朴平凡手中仅有一把凡铁的剑修,杜子腾才真正意识到,他当初在那塔中影像中所看到的一切真实到底有多么惊人。 “我记得,那个时候……祖师先抵达之处,是一个花木繁茂的岛屿,那个地方,似乎也是后来天柱守护之地……” 萧辰却是叹道:“那里便是天人之岛。我在得到漩镜之塔传承之时,才渐渐了解,那天人之岛原本就是漩镜之塔的地宫,亦是霄河上妖魔入侵之处。” 杜子腾依稀记得,祖师是在天人之岛上突破了境界才惊觉天际之变,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祖师成了整个修真界中第一个洞察妖魔入侵之人。 杜子腾可以想像彼时的剑派祖师是何等心境,他的修为在那个时候已经前无古人,冠绝天下,能在这样不胜寒的高处再进一步是何等欣喜。甚至,也许那时他已经隐隐触碰到了飞升一事的契机…… 萧辰叹道:“若要飞升,天人之岛自然是最好的顿悟之地,那处远离修真界,处于界壁之上,大道法则清晰可见,若能于冥冥之中感应到更高世界的玄妙,也许便可就此击破界壁飞升他界。” “击破界壁?” “是的,当修士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举手投足皆有莫大威力、甚至可能损毁这个世界之时,自然就是到了离开此方世界,去往更大世界之机。” 萧辰所述令杜子腾颇为新奇,力量到了一定境界……也许这个境界,就是世界所能承受的极限,飞升可能不仅是修士的自我突破,也是世界的自我保护,就像瓜熟蒂落一般自然而然。 当然,飞升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 但莫名地,杜子腾却是对那位仅仅见过影像的祖师十分有信心,若是他的话,一定没有问题的吧?毕竟,在整个修真界都未有雏形之时,他的实力就能足下千里、踏草无痕,那种于空间规则的理解实在是令杜子腾望洋兴叹。 彼时修真界没有形成,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典籍以供参考,这位祖师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杰出天赋一步步摸索走到世界的巅峰,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可想到这里,杜子腾沉默了,那个时候,也许祖师不是没有感应到大世界的召唤,可是击破界壁啊…… 天人之岛的界壁之外就是虎视眈眈的妖魔,祖师……祖师在那样迟疑纠结之后,却是毅然地放弃了飞升,修真界自此再没有真正飞升的修士,却多了一个横霄剑派,还有了天人之岛上前赴后继从未断绝的一根根巍峨天柱。 “寰埏……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祖师收拾的?” 萧辰沉默道:“恩,它这模样看起来……确实颇类妖魔……” 一只金色的包子,会开口说话,周身还各种乱七八糟的神纹环绕什么的…… 杜子腾看到那只包子追着小木棍叫嚣着:“别跑,本大人要弄(neng)死你!!!!” 不由自主,三根黑线就从额头滑落,思及当初横霄剑派的祖师爷,看模样可是位正儿八经、实力强大得不能再强大的[加粗加黑]剑修[/加粗加黑]!足下千里,直破空间。 如果有一只这样模样诡异的包子追着他老人家喊::“别跑,本大人要弄(neng)死你!!!!” 以杜子腾对于剑修的了解,包子的悲剧结局简直一目了然,剑修们遭遇莫名其妙的包(妖)子(魔)时只有一个处置方式:拔剑,斩。 于是,包子扑了。 就此被锁在西荒大陆万余载,沧海桑田;而这失去灵性的漩镜之塔亦成为横霄剑派的天人之堑、妖魔战场…… 想起来,本来应该为包子掬一把同情之泪的,杜子腾……杜子腾却是不厚道地喷笑了出来,想到这只包子也许曾经在祖师面前嚣张得意过,又在自己与萧辰面前犯蠢卖萌,不知为何,心中竟是升起一种陌生的复杂温暖来。 祖师他们已经不在,甚至就是天人之岛都已经连同云横峰一起消失在了空间裂缝之中,再也无法找寻,只有眼前这只见过祖师的包子还在他们身边。 想到云横峰的消失,很难不去迁怒罪魁祸首,杜子腾当即就从伤感中振作起来道:“走走走!那两个蠢货在哪儿!赶紧打劫去!” 如果不是当初这两个混账为一己之私,云横峰根本就不会被卷进去,在知道萧辰很有把握能够打劫成功的时候,杜子腾完全不介意胡作非为一下的! 萧辰亦是洒然一笑,脚步轻移,那遍地星辰已经远去,他们已经来到一处荒地。这里放眼望去,千里荒野,黄草漫漫,大风刮来,尘沙满天。 杜子腾:…… “这是什么地方?那两个混账在这里?……我说,你要怎么洗劫,心里有成算了?” 萧辰只淡淡一笑:“问这么多不累?好好看着罢。” 此时,两个声音远远传来: “……你说黑老大是怎么想的?咱们寨里这么多的好儿郎不要,居然选那么个看起来娘们叽叽的家伙当女婿……” “我说你小子就是看上他们家莲英了吧?不是我说你,莲英生得好,寨里的小伙子哪个不是捧着奉着,只是小堂你也得看看你自个儿,那样的姑娘,也就是生在咱们黑风寨了,若是在那等高门大户,你小子连边儿都看不着!别胡思乱想了,也别一口一个那小子,回头那可是咱们黑风寨的姑爷了,你嘴巴上客气点。” “我呸,那算哪门子的姑爷?这兵荒马乱的年景,家里老娘不管,倒是来投奔咱们黑风寨,还说着祖上是什么前朝皇族呢,我看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黑老大可别被那小子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好啦好啦,这大喜的日子,你跟我叨咕就算了,可千万别在面上露出来,回头惹得黑老大不高兴,仔细你的皮!上次那三十鞭你还没受够?” “唉……” 然后两个长相粗豪甚至有些凶厉的汉子就此走过,萧辰就静静站在树下,明明没有调用任何灵力,气息却似与周遭荒草野树浑然一体,竟然没叫那两个汉子觉察。 杜子腾心中的疑惑却是越加多了起来:“这怎么看起来全然不似幻境?” 如果幻境,再如何逼真……杜子腾现在可是魂体,五感皆失,只有神识尚存,且他是在萧辰神识空间之中,感知到的可是萧辰神识感知的一切,以萧辰的修为,一般幻境绝无可能逼真到连凡人气息都这么精细…… 一旁的寰埏可算是揪着机会了,它老人家现在看起来拉长抽条了一些的胖身子扭过来挤出一个冷哼:“所以说你这样的xq#%就是没见识,你们所说的幻境岂能同本大人弄出来的相提并论?” 那隐没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只是在主人的不悦之下强行消音了而已。 杜子腾皱眉:“所以,我们是在你营造的幻境之内?” 包子怔了一下,好像也不能这样说…… 杜子腾嘲笑:“既然不是你营造的,那你得意个毛线啊!” 包子大怒,萧辰却是开口道:“这世上,有一种幻境,叫做‘成真幻境’,原本就是抽取真实世界的气息拟造而成,一切也如真发生,这其中原委说来复杂,你不妨慢慢看下去。” 在这个世界中,萧辰似乎也如同凡人一般,不能动用任何灵力魔气,只是,他却只有一个金手指——杜子腾见他脚步移动身形闪动间,已是站到了另一处高木之上,密密针叶再次掩住了他的身形,可那山寨中的一切却是历历在目——这家伙分明就是暗中有个上帝视角,可以观察到一切的发生嘛。 高座之下脸上带疤的粗矮汉子看起来颇为凶悍,此时却是满面红光、看起来有种格格不入的喜气洋洋,看到牵着红绸并肩而入的一对新人,简直喜不自胜一般,搓着双手看着这对新人。 那新郎官看起来约摸三十左右,年纪不小了,却是生得玉树临风,虽然这喜堂简陋,他身上的衣衫亦是多有糙漏,可他本人却有种蕴雅飞扬之态,直令满室生辉。 这满座的粗人说不出这小子到底哪里好,抓耳挠腮半天,也只得轰然叫好,连声称赞“黑老大您的眼光就是好!”“黑老大就是妙!挑了一个好女婿!”“黑老大威武霸气!连挑女婿都这么牛叉!”“难怪黑老大你看不上王小堂那小子,这新郎果然是比王小堂标致多啦!” 这些翻来覆去没有任何新意和内涵,却偏又一直热情洋溢的称赞让黑老大越发喜气洋洋,那新郎官面上却是有些僵硬,显是对这等低俗至极的气氛未能完全适应。 这般莫名喜感的气氛中,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破了嗓的大喊:“黑老大——黑老大——大事不好啦!!!!” 这好似叫魂儿一般的大嗓门尖叫直令黑老大真的黑了脸,他一把拎起那闯进喜堂的报信小子:“你最好是真的有事,否则老子饶不了你小子!” 那小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是……是真的……大事不好了!” 黑老大沉着脸,他倒要听听这小子如何解释,却听这小子道:“山下的方娘子传信来,说是那狗官已经枷了方大夫,以通冦之名要将方大夫明正典刑哩!” 黑老大当即大怒,那声音如响雷一般震得喜堂的茶碟都一蹦三尺高:“那狗官敢?!弟兄们!!!” 那威武无比的呼喊声一出,这粗豪汉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竟是中断了自己那即将而出的命令,讪讪地转头看向那一对新人。 然后,那一直安安静静的新娘子却是出人意料地大逆不道,她刷地一下自己掀了盖头,露出一张娇弱漂亮的面孔却偏偏有种理直气壮的嚣张跋扈,只听她道:“得了!您赶紧地把那狗官收拾干净!我可不想自己的喜宴上听到方大夫受刑的血案,我可还都是他给接生的呢!” 黑老大哈哈一笑:“是极是极!不愧是我的闺女儿!方老大于我黑风寨有莫大恩情,咱们这儿的弟兄谁没受过他的照拂,如今他有难,弟兄们——你们说帮是不帮?!” “帮!必须帮!”“不帮我黑风寨还如何在江湖立足?” 这位莲英姑娘才看了一眼身旁理应是自己夫君的英俊儿郎,面庞悄然一红,虽是放下了身段却还留有一贯的颐指气使:“那个,你,你也跟着一道去罢?” 新郎官本就是皱眉凝思,听闻新娘子这话,微微点头笑道:“不必娘子多说,我既然入赘黑风寨,寨中事自是我分内之事,我同岳丈大人去去就回,娘子……担待些。” 这新娘面上竭力矜持,却是掩不住眼底对于新郎这般爱护自家山寨的满意与甜蜜:“那你可得小心着点。” 在一众草莽汉子的起哄声中,喜堂很快一空,徒留杯盘狼籍。 萧辰的脚步再次移动间,杜子腾就好像看到了一个真正即将倾覆的世界,吏制败坏,贪官无数,徭役重赋之下,百姓民不聊生,丰年也只能将将敷衍肚子,到了荒年,便是尸横遍野,饿殍千里的人间惨剧。 似黑风寨这样兴起于草陌间的“民间武装自卫组织”还有很多很多,黑风寨那位黑老大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却着实有几下子,利用自己在乡邻间的威望,将乡里那些原本游手好闲的青壮悉数收拢,老老实实地在这黑风寨中,平时务农为生,若一旦有那不平之事,这些青壮便会化身为最彪悍的匪徒。 黑风寨处于邰县之中,算是一个风调雨顺的鱼米之乡,在这败坏的朝政之下,百姓生存却也是日渐艰难,竟是难以为继,黑风寨的出现至少令乡亲们有了一线喘息之机,故此,哪怕家中有些儿郎毛毛躁躁叫嚣着要入黑风寨的,家中虽是打打骂骂,最后若是进了……进了就进了吧,乡亲们睁只眼闭只眼,若真有个万一,家中有人在黑风寨也好说得上话不是? 但恐怕这些乡亲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是例行的拯救乡邻之举,竟会演变成那样剧烈的动荡。 那位方大夫对黑风寨、甚至整个乡里的百姓都救助颇多,医术精湛又为人良善,以这般的借口被官府处置,自有许多人鸣不平,尤以黑风寨为最,竟是将官府围困了三天三夜,纠集起来的人直将官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知此举是否令里面那位被人奉承惯了的官老爷怒火中烧,不过数个时辰,朝廷的军队便已经轰轰地开到,那下场……自然是极其惨烈,黑风寨死伤甚众,连周遭百姓都被牵连无数,在这乱局中,那位黑老大却是一怒之下直接砍了那位满脑肥肠的官老爷,还把首级挂到了官府门口,扬言:“官若不慈,民便不顺!” 一时间,整个邰县为之轰动。 这等形同叛逆的挑衅之举,纵然这个王朝正在崩塌,正在失去掌控,但也绝不能容忍,无数官府门口贴出告示,捉拿黑风寨一行人。 黑老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自己名气火热的当口招不少人手,直接领着那些幸存的弟兄们,居然就此在整个邰县扩展开来,慢慢延伸到了周遭市镇。 在此过程中,那位刚刚娶了莲英姑娘的新郎官却是屡立奇功,颇受黑老大爱重,渐渐地,当黑老大的势力慢慢建立起来时,这位新郎官更是展露头角,对内理清人事,对外领兵作战,简直如生而知之一般,战无不胜,在如今更名为“黑风军”的军旅之中,威望直逼黑老大。 而后,渐渐地,军中渐传,黑老大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有意想令女婿承继事业,后来,不只是传闻,事实上,黑老大露面也越来越少,好似真的病得太厉害了,军中越来越多的,只有那位入赘黑家的赘婿的声音。 看到这一幕,一直旁观的杜子腾道:“所以,那两位化神真人也是和我们一样在这幻境之中?甚至,其中之一就在那黑风军中?” 萧辰点头。 然后杜子腾道:“他们也必须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不能使用灵力吧?” 萧辰再次点头。 杜子腾嘿然一笑:“所以,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自寻死路,还要搭上整个修真界连同他们那些徒子徒孙那么多人!” 一个化神,放弃了灵力,这不是脱光了衣服躺平任□□是什么?难为他们作死都作得这么蠢,不拍死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萧辰却是淡淡笑道:“贪欲的可怖便在于此,哪怕知道前面有万丈深渊,只看到眼前那一点蝇头小利也会毫不犹豫地向下跳去,然后粉身碎骨。” 萧辰最后那四个字轻忽不可闻,却又坚定若铁,就好像已经注定了那些人的命运。 第221章 这一日可以说是是黑风军上下自起事以来最为欢天喜地的一日,整个军中,一片喜气洋洋,那种气氛,就好像随时随地如丧家之犬一般的人终于了归属之地一般,喜悦兴奋至极。 莲英里里外外地忙活着,一头组织着仆妇等宰杀牛羊无数,务必要保证前头的筵席上不可缺了肉菜,让军士们吃不饱,另一头,又要令仆从等务要看好各个灶头,这大喜的日子,可千万别走了水,甚至是前头那些喝高了的军老爷,也必要给她看好了,别出什么岔子。 待到更漏已残,夜色浓重,莲英终于得以坐在椅子上,重重喘了口气,那粗使的妇人得她一句下去休息的话,在忙累了一整天之后,忙不迭地歪斜着脚步退下休憩了。 门外依稀传来那些醉酒军汉的隐隐欢闹,却更衬得这后院凄清冷静,本是累极,可在隐隐喧嚷凄寒至极的夜里,这后院中还残留着先前主人一贯奢靡的陈设,莲英的目光却是怔怔落在那个与周遭一切华设格格不入的更漏上,上面刻着的图纹与现今城中流行的样子相比,已经显得落伍了,却泛着一层圆润的光泽,可见主人保管得极好。 这还是新婚不久,夫君在外行军之时,见到之后特意给她寻来的。 那更漏之上,莲蓬鲜嫩、葡萄成串、石榴满桠、花生饱满,谈不上精美别致,但样样纹绘都是吉祥已极。 当日夫君将这礼物递上之时还曾满心歉然地道:“军中如今千头万绪,我行军在外,家中一切都要有劳娘子了,这更漏注了你便可用来看那时辰……便当是我时时刻刻都与娘子陪伴一处罢。” 彼时,夫君少有的甜言蜜语令自幼当男儿养大的莲英都晕红双颊,那精美至极的花纹中的寓意更令她心中如小鹿乱撞,忍着羞意坦荡收了下来。 后来,夫君也确如他自己所说,一时为了应付官府的追击,东躲西藏,一时为了筹集兵士所需之粮,南征北战,细细想来,这数年间,竟是一刻也未得停歇,而自己亦随着他颠沛流离,可再如何仓皇失措,这更漏别说遗失,就是连皮都没有磕破一点。 想到这里,莲英叹了口气,夫君今夜怕又是不会回后院来了吧?刚刚攻下开阳城,本地的那些乡绅之流恐怕要多费些心神安抚妥当,纵是性情疏朗,莲英眉宇间亦是化不开的轻愁。 然后她勉力振作了一下,夫君南征北战再如何危急都未曾将自己抛下,前面的事情已经够他费功夫了,自己怎么还能因着这点小儿女情态给他添麻烦呢?实在是不应该。 而且,往了想,有了这开阳城,黑风军自今而后,便可不用东奔西波,将士们也算真正有了一个落脚之地,夫君不必再为粮草之事殚精竭虑,现下夫君多忙碌些,将一切打理好了,便也有功夫歇上一阵了。 不过,想到今后的事,莲英心中又未免有些忐忑。 黑风军占了这开阳城,依夫君之意,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黑风军在外面也是响当当的一块招牌,万万不可再行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需得笼络民心为己所用才对,如此一来,她身为将军夫人,自然免不了要与这城中贵妇往来应和。 她自幼跟着父亲在乡野间长大,大字识得几个,性情疏朗直率,可学不来那些叽叽歪歪的你来我往,也不知道那些场子中应不应付得来? 可莲英柳眉一挑,却又想到,横竖这开阳城如今都是他们家的,那些夫人再如何小家子气,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定不会太过为难的,只要面子上过得去,谁爱理她们那些歪缠呢。 如此这般思虑妥当之时,纱窗已是隐隐染了一抹白,莲英这思虑重重一夜未睡,竟也没有觉得如何困乏,后院之时还要鸡鸣之后才能开始,夫君今夜没有歇在后院,她也没有什么需要打理之事,于是便干脆铺纸研磨,想给千里之外的老父写些近况。 黑风军从黑风寨开始,便是爹爹一手打理,感情最是深厚不过,只是近年来,官军围攻得厉害,夫君说不忍爹爹一把年纪了还劳苦奔波,便将他老人家妥善安置在了故土,也不知他最近如何,莲英一边相着,打下了开阳城,这等好消息必是要告诉爹爹的,让他也高兴一下的。 莲英自幼失恃,全赖父亲拉扯长大,自幼又因生有异状被同龄人排斥,自然与其父感情加倍深厚,虽然知道当年为着黑风军的领军之事,父亲与夫君之间曾有不愉快,莲英从中调和,却是以父亲退让而终,她心中隐隐有愧,却又觉得,爹爹一把年纪再劳苦奔波,岂非显得夫君这儿婿太过不孝。 父亲那些心思她亦有觉察,她却觉得爹爹未免太过多虑,夫君本就是入赘他们黑家,夫君挣下的一切还不是黑家的,是黑风寨的?何必要分得那么清楚明白?更何况爹爹身体确是大不如前,享享清福远好过似她这般东奔西逃提心吊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现在打下了开阳城,莲英写信,除了让爹爹高兴之外,还有另一重意思,既是有了稳定之处,也可以将爹爹接过来让他们好好尽一尽孝,先前兵荒马乱那是做不到,现下既有了这城池,也是该让爹爹来过过老太爷的日子了。 这一日,莲英设宴招待这城中有头有脸的妇人,虽然再如何多方打听,反复准备,在有心人的挑剔之下,免不了还是闹了些笑话。莲英是个性子大的,当场就笑道:“真是对不起龚太太,我们邰县野俗,倒叫您受委屈了。来人,还不快给龚太太撤下去。” 那不过是一盘鲤鱼。因着未把鱼鳍剔掉便受了这些妇人的讥笑,只是莲英这话一出,当场一寂,这位黑风军将军乃至军中不少将士皆是出自邰县那乡野之地,邰县——那可是黑风军发家之地,讥嘲邰县民俗,岂不是在正面□□风军的脸吗? 这等私宴之上,讥嘲当家太太不懂礼数还可以说是她们这些妇道人家的事情,如果话锋直指邰县,那就波及到军政之事了,前边儿男人们的事情,她们这些妇道人家可绝不是好插手的。 男人们乐见她们在家宴这种小事上挑挑这些乡野泥腿子的不是,可若是事情烧到了前边,那可就不是口角上的小事了。 这些当家太太还是能分得清起码的轻重缓急的,登时,气氛就安静下来。 莲英学着她们的模样,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掩去那一点笑容,真是的,这点小心思还敢同她玩?她年幼的时候,那可是领着同龄男娃一起去闹腾官府乡邻的,鼎鼎大名整个邰县谁人不知,现在这些嘛,还不够一盘菜呢。 只是,看着她们一个个老实下来,莲英又未免觉得无趣,实在是太没有挑战了些。 很快,挑战就来了,那赏花时分,几位夫人就聚到一处说笑,先前那位挑刺的夫人便朗声笑道:“哎哟,你们还真别说,乡野中可还真有那等糊涂不堪之事,听闻啊,有一户人家生了个丫头,逢人便说自己家的丫头出生时便漫天红光,身披云霞,到现在身上还有云霞印记哩,噫,这闺阁私事竟是宣扬得连那等军旅粗汉都尽人皆知,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这几个夫人瞥了莲英一眼,没有明目张胆大笑,却也是掩了面庞背过身去,显是对这等粗鄙之事亦觉滑稽之至。 莲英肩膀都在微微发颤,这等名声关碍之事最是辩驳不得,她自幼确是身有异象,邰县不大,这等奇事自然十里八乡人人皆知,军中又多邰县兵士,当作对将军夫人的夸耀说将出来亦属正常,但莲英万万没有想到,这在她看来稀松平常之事在这些妇人的嘴巴竟会恶毒至此,几句挑拨间便要毁人清誉…… 这家宴终是不欢而散,莲英心中郁愤纠结,虽是当场她就抵着那位夫人找回了场子,但那股子憋屈却是久久不散,竟是没能留意门口异状,她迈步入屋之时,才惊讶地看到她这位许久不曾踏足后院的夫君:“夫君!你……你怎么过来了?” 然后她忙道:“可是累了乏了?今日厨里有新进的鱼,你可想尝尝?哎呀,你这衣衫也旧了,该补补了。” 结果她这夫君却是淡淡道:“有劳夫人了。” 莲英听这口气,身形便顿了一顿。 然后她夫君将一封书信推到她面前:“夫人可是想邀岳父大人迁来开阳城?” 莲英点头。 她这书信恐怕未出二门便被截了回来……也不知夫君到底是何意。 这位现任黑风军将军只是淡然道:“岳父大人上了年纪,这年景,路上兵荒马乱的,若有个万一可怎么是好?夫人此举,虽是善心,却难免不当。” 莲英心中既困惑又委屈:“可是爹爹一人在邰县,既无亲朋在旁解闷,又无儿女承欢膝下……我是想着,开阳城既然已经是我黑风军的,把他老人家接过来让咱们尽尽孝,也好让他看看如今黑风军的阵仗,爹爹早年为黑风军那般竭尽心力,若是看到如今这般盛状必是只有欢悦的,这难道不好吗?” 这位将军却只是起身道:“若是岳丈大人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可担待得起?夫人,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相持不下之后,便是不欢而散。 莲英知道,二门之外的人手皆在她那位夫君的把控之下,说什么“好自为之”,若真是不想她送出那封书信,她是无论如何也送不出去的。 这一刻,自幼在乡野间长大的莲英再次觉得,这深深后院太过令人喘不过气来。恍惚中她蓦然觉得,也许爹爹当日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 如此这般冷战了些时日,莲英反复纠结之下,终于还是低了头,好好整治了一桌酒席,明面上说是犒劳夫君近日辛苦,其实他二人皆知道,这是莲英在变相承认:放弃想将老父接过来的想法。 将军自然也欣然赴宴。 莲英心中只觉憋闷异常,她自幼虽不说锦衣玉食,可是也从来没人会这般给她这样的委屈,如今这番低头……她看了一眼眉宇间无甚得意之色、仿佛一切不过尽在掌握中的英俊将军,终于还是侧了头,觉得,若是为了这人,便低一回头便也无妨。 二人之间虽不说柔情蜜意,但在月光宴席之间,却也是气氛渐渐缓和,园子外的喧嚷令将军皱了皱眉,莲英亦是唤过下仆:“到底是何事……” 她话音未落,却是看到了满身血迹的王小堂。 莲英怔愣之下道:“小堂,不是让你好好照顾爹爹……爹爹,爹爹怎么了?!”她语声蓦然间急促无比,不敢去想那最为可怕的情形。 王小堂却是哇地一声哭着跪倒在地:“莲英小姐,老寨主、老寨主他去了啊!” 莲英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王小堂恨恨地看着一旁的入赘将军:“……为着黑风军越来越大的声势,那些官兵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四处搜捕老寨主,我们一同出逃,老寨主身陷官兵之中,我冒死反身回去,就听乡里的百姓说,那些官兵……那些官兵将老寨主明正典刑了,呜呜呜呜……” 莲英眼前黑暗一片,竟是喘不过气来。恍惚间,她只听得那熟悉无比、现在听来却陌生无比的声音道:“来人,王小堂护主不利,给我拖下去,军法处置!” 听着那渐渐远去的脚步,莲英好像灵魂都脱离了这个躯壳一般,游魂般听到自己的身体开口问道:“你……你要去哪里?” 那脚步一顿,随即淡淡的声音道:“岳丈大人乃是我黑风军的草创者,他如今薨于官兵之手,我身为现任黑风军统帅,自是要为他报仇雪恨,向那些倒行逆施戕害他的官兵找回公道。” 明明是义正辞严的话,却仿佛连敷衍都懒得再维系,平平淡淡说完之后,那脚步竟是再次远去。 不知为何,这番解释半点也没能令莲英好受一些,早先夫君那句“若是岳丈大人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可担待得起?”又反复在她耳边回响,她连忙摇头想甩掉心中那可怕的想像,却终是在这夜露浓重之中,遍体生寒。 夫妻之间,休戚与共。 三从之中,出嫁从夫。 莲英只是默默将那更漏收了起来,不再每日反复擦拭,日子却终是要过下去的,于外人看来,这对夫妇倒显得更默契了: 将军在外为老寨主计个公道,军中群情激愤,舍生忘死,直将如今这朝廷之军击得连连溃败,甚至其他几支义军看到如今黑风军的气势亦是望洋兴叹,竟有几支主动要求并入黑风军麾下的; 夫人在内亦是温良恭让,安抚将士家属,收割之日她甚至能与开阳城中的众粮店一齐协商供应大军之事,总之,有夫人在开阳城中坐镇,将整个后方打理得井井有条,令黑风军完全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怎么看都是夫唱妇随,好一对恩爱夫妻,只除了一条,后嗣之事。 这点上,就是军中眷属也不免嘀咕,将军打起仗来也未免太拼命了些,这大军一走就数月,独留下夫人一人独守开阳城,怎么生得出娃娃来? 甚至有好心的婶娘还要给莲英传授些“技巧”什么的,她笑得真诚却总让人觉得,这位夫人心底终究是别有心事的。 可是,对一个妇道人家而言,在这乱世之中,有这般显赫出众的夫婿,除了多添几个孩子还能有何所求呢? 就是莲英自己亦觉得奇怪,她现在每日守着那些繁杂的账簿人事,匆匆忙忙,早年时心中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却是彻底淡了下去,就好像不再在意了一般。 官兵虽说节节败退,义军如今占据的城池自然更多了,莲英案头的账簿人事亦是愈加繁杂。 说来也怪,自从义军占领开阳诸城之后,竟是连年风调雨顺,丰年不断,连民间百姓也赞,义军得天心顺民意!莲英默默工作之中,粮草军备如水般运往前线。 如此这般,渐渐地,当义军彻底占领滨江以南之后,天下人皆道,旧朝大势已去,到得这会儿,义风军将军周云天之名已经传遍天下。 哦,对了,黑风军这会儿早就更名为义风军。明面上的说法,大抵是因着为义军,要天下行那正义之风,才换的名。不过,因着早年的名声和军中将领虽说在数次人事更迭、世事变幻之后多有易位的,却终是出身邰县的居多,私下里,这黑风军的叫法没真正变过来。 可要再多打上几声大仗,再过上个几年,也许就没准啦。 如今天下义军皆看向义风军,周云天的忙碌程度比过往有过之而无不及,莲英也是这般,往往守更点蜡,天还未亮,她门外等着禀事的已是能排到二门开外了。 直到自幼看着她长大的方大夫实在看不过意,直拍上门来责备道:“你这是要让你爹爹在泉下不得安生吗?” 莲英一怔,放下纸笔都觉得眼前的方大夫有些重影,她闭了闭眼睛,好半晌才道:“方伯伯,您怎么来啦。” 方大夫道:“这几年腿脚不利索,可跟不动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东奔西跑了,如今军中自有那几个徒弟效劳,才向将军请了退回城中,刚进城就听你几个婶娘数落你。你这年纪也不轻了,尚未生育,就不知惜点福?” 莲英睁了睁眼,看着这位自己真正亲近的长辈,苍白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您说的是。” 方大夫叹了口气,如今年势已高,人就不免有些唠叨:“捡回你这条小命,你爹爹可不容易,当年顶着大风大雷的来拍我屋门,说实话,看到是个刚出生的奶娃娃,脸都发紫了,若不是你爹当初哀求,我是不太愿意管的……” 莲英一怔:“我当初不是方大夫你接生的么?” 方大夫看了一眼莲英,这当年的奶娃娃也早就到了当娘的年纪,老寨主也早已故去,没什么不能说的了:“那是你爹当初用来糊住乡亲们嘴巴的说辞。” 莲英心中隐隐不安,却果然听方大夫说道:“你爹并不是我邰县人氏,当初游历四方,因缘际会捡了你这么个小娃娃才从此安居在彼……” 莲英颤声道:“捡到我?” 方大夫点头,浑浊双目中流露出一种真正的慈和悲悯:“是呀,你爹爹将你一个没有半分亲缘关系的娃娃拉扯长大,当真不易,如今他虽是不在,可他一生所寄皆在你身上,你……可得好好爱惜自个儿,不叫他在泉下伤心难过呀。” 不知为何,蓦然间,许多事情浮上心意,年幼时那些纵横恣意从无忧虑的日子,年少时特意安排自己“巧合”见一见那英俊男子,更年长些时在争执中看到自己时叹息一声后的颓然退让,然后……再然后就是从此天人相隔。 莲英蓦然泪如雨下,这数年来,她一手将整个后方打理得井井有条,整日忙忙碌碌,也已经以为当初伤痛早已愈合,却不知,原来,那伤口只是放在那里,她避开、让开、躲开,不经意间碰到,却是这样的痛彻心扉。 当真正意识到已经失却了这世上也许是最疼你、最宠你、最不计一切爱护你的人,才蓦然发现,原来伶仃一人孑然世间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令人思之痛不欲生。 莲英似要将这数年间积蓄的泪水倾泻干净一般,哭到声音嘶哑目不视物,方大夫在军中何等棘手的状况没处理过,竟也是急得汗如雨下。 好半天,待莲英渐渐收住哭声之后,才嘶声对方大夫道:“方伯,我没事,真的,没事……” 最痛不过如此,已经无事。 大悲之下,大喜之事传来:前线再次大捷,义军竟是攻下了天下最大的兴峪关。传闻这乃是历朝帝王起兵之后的兴勃之地,得此关者,必得天下。 而周将军亦是在登临此关之后,逸兴勃发,当场宣布:自立为王,自号为义王,统率所有义风之旅,占滨江以南所有城池。 既是在关上向天下公布了此话,自有后续的种种大典要准备,且又一事,将军都封王了,底下的百官是不是也要晋上一晋,是不是也得有相应的册封事宜。 再有,周云天封王,莲英的身份便也得随之动上一动。 这大典之中,不只是要册封义王,也是要册封义王妃的,这个时候,真是显出夫妻一体,夫荣妻贵来了。 当底下仆妇随从跪了一片齐声喊:“拜见王妃。”之时,莲英还是愣了愣,她心中竟然半分真实的感觉都没有。 而方大夫觉得,这消息来得可真好,起码夫婿封王,足以令这位他看着长大的女娃娃别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中了。 可奇怪的是,脉象上来看,却依旧沉缓迟滞,他这晚辈竟是一副于世间万物再无什么牵碍、因而也对一切毫无波动的心境了! 可这等心境之事,方大夫虽说是个大夫,却也不是神仙,只能无可奈何,却见莲英正常地叮嘱侍女仆妇收拾东西出发往兴峪关,不知怎地,方大夫心中不安至极,想向莲英叮嘱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而莲英却只是淡淡笑道:“方伯,你尽管放心吧,这么多年,我也过来了。” 方大夫长叹一声,也随她去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兴峪关作为即将兴起的王朝看重之地,此时自然一片欣欣向荣,而莲英敏锐地注意到了兴峪关与开阳城的不同,不是说街道,也不是说繁荣程度,而是氛围。 是的,氛围,在关内街道上,随处可见儒生豪言壮语,开口闭口皆是义风军必胜无疑,因为义风王如何顺天意得民心,将来必会大兴圣贤之道云云。 莲英默然,哪怕天下人再如何称呼,在她心中,这支爹爹亲自领兵的军队,就是叫黑风军,永远都是黑风军,他们本就出身阡草野,彼时这些“有识之士”提起他们都是满脸鄙夷,不屑为伍,现在这情形,莫名叫莲英唇边露出一个讽笑。 大概是因着义风王内心的急切,大典时间十分仓促。 莲英坐在榻前,任由这位据称是宫廷中流落出来的前宫女为她细细讲授大典礼节,这位宫女混迹宫廷,自然最是擅于揣摩人心,这样的好日子,在她看来,自然是多恭维女主人几句福好命好就可过关,结果这位准.王妃的模样却是淡淡的,似乎全然未曾将这天下女人最看重的殊荣之一放在心上,这宫女亦不由暗暗纳罕。 然后一位仆妇匆匆推门而入,打断了宫女最后一点讲述。 莲英一见来人,这是她近几年来极为得用的下人,当即一挥手,那宫女便退了下去,在这短短几个瞬间,那仆妇脸上的焦急却是作不得假。 莲英皱眉问道:“何事?” 那仆妇急着想开口,却又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最后却是跺脚道:“您赶紧随我到前厅去看看吧!” 莲英不明就里,这仆妇为人她却是知道的,绝不可能诓她,当即起身尾随,可一路上,所遇者,不论是下人仆妇,还是义风王僚属,都在问候之余,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中,与其说是冒犯,不如说是怜悯? 怜悯? 莲英心中一笑,她还有什么是舍得怜悯的吗? 这个想法只持续到真正到了前厅为止。 此时前厅的案桌上一片狼籍,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一个略小的女孩儿就那样趴在桌上狼吞虎咽,莫说家教礼仪,看那模样,似乎已经饿了不知多少年了。 莲英微微一讶,才看到旁边一个自己在狼吞虎咽却还不断给两个孩子递着吃饭的妇人,蓬头垢面脏污不堪。 莲英心中更加疑惑,却听一个下人低声道:“这就是咱们家王妃,你们……” 那话音未落,莲英更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噎声,在整整灌下一壶茶之后,那妇人才发出凶狠的哭声:“王妃?天杀的哟,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生儿育女伺候婆婆的那个元配呀!哪里来的王妃?!” 闹剧结束之后许久,久到莲英都佩服自己当场处事时的冷静自若:一切王爷自有安排。然后,严令奴仆僚属,封锁消息,控制事态,一切……她处理得井井有条,就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这临时的王座后院乃是征了先前守城大将的宅子,豪美异常,连后院都奢侈地修了一溜荷塘水色。 莲英临水而立,直到此时夜深人静,才蓦然感觉到一阵彻骨冰寒,原以为早就麻木,却原来还有知觉,也许只是先前冷得不够。 能坚持看到此处,杜子腾都觉得必须佩服自己的耐心,于是,他忍无可忍地猛然一跳:“我擦,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已经猜到那狗屎的周云天要么是碧月老儿,要么是雪宫神屎,你不是要洗劫的吗?怎么变成咱们一路追着深闺怨妇的剧情走?” 萧辰却是笑道:“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他这副成竹在胸又故意卖关子的模样让杜子腾恨得牙痒痒,他恨恨地翻了个滚,异样?既然萧辰这么关心这什么莲英,对方身上必是有什么特异之处,但这一路看下来,恕杜子腾直言,信息太多,压根儿来不及发现什么异样好吗? 他苦苦思索间,却看那纤弱身影站在塘边,竟然迈前一步,似在就此消逝在塘边一般! 好歹是看了这么久的剧情,“主角效应”之下,杜子腾情不自禁地站到这女子这边出声道:“我擦,别死啊!就这么死了太便宜那混账了好吗?!” 这声音竟然真的令那个身影止住了脚步,然后缓缓回头朝他们藏身之处看来。 萧辰:…… 杜子腾:…… 然后他情不自禁小小声地道:“为什么她好像听得见的样子?” 在莲英惊疑不定地迈步过来之时,杜子腾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对方面前,他低头一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指,不由囧了。 这tmd是什么剧本什么走向,难道接下来不应该开启怨妇剧情了吗?为什么主角会抛开那些想法向自己起来,好奇心这么强的好吗?而且,为什么他突然就能以魂体方式存在了啊摔! 杜子腾想回头追问萧辰,却只见花木摇曳,哪里还有萧辰身影。 倒是莲英已经到了身前。 如果是数年前,莲英想,她定然已经惊叫连连,眼前这半透明的青年已经远远超越了这世间之人理解的极限。 可也许是今天下午那些儒生当场叫嚣的“立妃自当立原配”之类的说法令她已经麻木到不知害怕,方才这位“大人”所说的话她已经听见了,看到对方兴致勃勃地在研究自己的手掌身体,莲英忍不住出声道:“我方才并不是想轻生。” 她没有那么脆弱。 结果这诡异的青年却是抬头翻了个白眼:“没轻生?没有生志,没有思想,活得跟条咸鱼一样得过且过,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杜子腾最看不惯这样的磨磨唧唧,他旁观那么久早就忍无可忍了! 莲英一怔,却听杜子腾滔滔不绝地道:“你要是觉得对不起父亲当初就应该收拾行李包袱去寻他,谁还能拦得住你?你要是觉得你那所谓夫婿阻拦你接老父,心有怨恨你就应该直接说、直接喷过去啊!还有今天那什么冒出来的原配,你纠结个屁啊!该骂就骂,该打就打,叫天下人都知道所谓什么义王不过也只是个重婚的渣渣,什么仁义道德只是他用来揩屁股的草纸!你怕个什么劲儿啊,实在不行还有和离!别老是畏畏缩缩,你小时候爬树捉鱼的勇气呢?拿出点来,活出个人样来!” 对方这样直言不讳的指责中,莲英既也没有反驳,甚至也没有去追究为何对方会无事不知,她只是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展颜一笑:“受教了。” 她真是魔障了,竟还不如一个外人,或者外鬼看得清楚。 突然间,她就有些想念邰县中那些荒草漫天小溪横流的自在景象来,年幼时,那方天地处处皆是危险,也许有猛兽,也许是块石子,也是个从来没去过的洞窟,可那个时候,她何曾像现在这般畏缩不前,不也是扬着头一直踏了过去的吗? 那个自己,到底有多远了呢? 重新被抓回某人神识空间中的杜子腾忍不住道:“这难道就是你的主意?用个凡人弱女子去干掉一个化神修士???” 谁知萧辰却开口道:“你觉得凡人弱小?” 杜子腾却是一怔,然后才缓缓道:“若有百转不回之心,凡人亦可强大至有移山倒海之能。” 周云天对这听说自己的声名之后突然找上门来的元配是有些不耐烦的,但却不是很抗拒,如今这节骨眼儿上,若能有个继承人,也于时局有利,在他看来,此事没什么不好处置的。 周云天只用那种淡而无甚语气意味的口气道:“当日,我游学于外,练氏守于庐中,久未联系,我也以为她早已丧于乱兵之中,因而未曾提及,如今这练氏既是找上门来,你我亦无子嗣,你不妨将那一对孩儿视如己出吧。那大典亦按原定举行,你这几日好好跟着习练一二,可莫要误事。” 在周云天看来,王妃之位就是给自己这位夫人的最好酬报,也算是看在她一直兢兢业业在后方劳作的份儿上赏她的,他这位夫人亦是低头敛首应是。 周云天挥袖离去,他身后,他以为温驯的夫人却是抬起一双冷淡至极的眼眸。 大典当日,自然四方来贺,如今这局势已经快要明了,旧朝已经被逼至滨江之北,新兴的势力当中,义风军一马当先,该网罗的人物已经网罗得差不多,只差趁着天时地利人和之便打过滨江直奔都城,就此改朝换代了。 这许多势力趁着这次机会,有的是来打探虚实,有的是直接投奔来的,但看上去,肯定是宾客满座,济济一堂,多么浩大的声势气派。 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典礼尊贵从容,只将一干泥腿子震在当地,待得昭告天地完毕,便是宣布册封王爷、王妃。然后,紧接着就册封王子、郡主,那位练氏百般不甘,可为一双儿女终是咽下了这口气,只在心中想着,她还有一双儿女可以依靠,那贱人可什么都没有! 而对于热腾腾的周义王而言,这等小事绝不在他挂碍之中,听着耳边那山呼海啸的庆祝之声,北望江山如画,周云天此时心情大好,他知道,只需要一步,他就能够彻底结束在此早已令他感到不耐的一切,从此,不论是道境还是修为都能再上层楼,结束因顿数百年的局面! 便在周义王畅想未来、那昭告已经念到册封王子之际,突然之间,他身旁的王妃竟是开口:“且慢!” 然后伴着这朗声叫停,她一个动作吸引了全部宾朋的注意——一如当日在喜堂之下撕下盖头一般,她竟是将那王妃头冠一把摘下,露出今日显得格外明艳骄人的容颜。 这等举动,令场中安静下来,无数诧异的眼光投了过来。 周云天简直是不高兴到了极点,这样的大典乃是他庆祝重大进境的仪式,竟然被打断?! 这位新上任的王妃却是转头对他嫣然一笑,妩媚若前厅外的姹紫嫣红,分外妖娆:“夫君,这是要册封王子?” 周云天皱眉不语。 王妃却是言笑晏晏地道:“封了王子,便可对整个义风军有承继之权?” 周云天再次一怔,许久已经没有听过他这位夫人以这样柔和的口气说过话了,已经是太久太久,久到他都快记不起来了。可他环视了一下当场众人,几个其他势力的首领俨然有看戏的兴味了,他沉下脸:“不要胡闹,大典之上不论家事!老实些!” 结果王妃却是笑得越发明艳:“此言差矣,这怎么是家事呢?承嗣乃宗族大事,夫君既已封王,这便是家国大事!岂可轻忽?” 周云天已经失了耐心,冰冷地道:“王子一事早就已定,若再胡闹尔便下去给我歇着!” 王妃笑容半点不减:“您当真已定?” 周云天冷哼道:“自然!” 然后这位王妃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实话实说了。” 王妃随即朗声道:“周云天,你可还记得,你本就是入赘我黑家之人!” 然后这位王妃举起了一张入赘书信,虽然远远地有人看不清,但近处所坐皆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即就有人道:“哟,真是义王的字迹!” 周云天就像被人正正反反打了几十耳光一样,傻在原地。 “既是你要求入赘,竟然还敢娶妻在先而不告,是为不信!爹爹以黑风军相托,你却妄想以他姓子承继骗产,是为不孝!似你这等不信不孝之徒,你我之间亦无话可说!今日义风军的臂膀胯骨皆在,这封书信你且收好罢!自今而后,我黑风军同你再无瓜葛!” 半空中,一封令化神修士懵逼的书信缓缓飘落,封面上两个大字清清楚楚:“休书。” 凡间民俗,赘婿被休,净身出户。 第222章 不只是周云天懵逼,在场那么多观礼的嘉宾尽皆懵逼了。 这tmd是义风军首领的封王大典啊!最后搞成王妃休夫大典了?! 可回过神来,另有起事的其他首领忍不住哈哈大笑:“周义王啊好一个周义王,现在你可是被王妃休了哇,哈哈哈哈……” 不说与周云天不睦的这些其他首领,就是观礼的其他嘉宾,亦是忍不住觉得这场景说不出的滑稽好笑。 周云天的目光自场下扫过,刻骨的仇视最后牢牢盯在莲英身上,凡人不想像的漫长道途中自然不可能一帆风顺,他早年亦有这般被当众讥嘲之时,可他咬着牙腆着脸厚着颜一步步挨了过来,在这过程不择手段用尽心机,一步步踩到修真界的最顶峰,除了云横峰上那些冥顽不灵的剑修之外,修真界中谁还敢多说他一句! 可现在……他竟然被一帮凡人踩在了脚下!他堂堂化神之尊,竟然会叫一群低贱如蝼蚁的凡人肆意践踏!!! 这种羞辱只叫他想起早年那些不得不左脸挨打伸上右脸的折辱岁月,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看着眼前这位淡定扔下休书的妇人,周云天的恨意简直要沸腾而出,一切皆是因为眼前这个凡间蠢妇! 这一刻,化神修士可怖的灵力几乎要倾泻而出! 可是,当他隐隐感知到头顶那股沛然可怖的莫大威力与神魂间的可怖气息时,周云天强吸一口气,硬是以修士的强大心性将一切不甘、愤恨悉数压了下去。 早在强开霄河进入这古怪空间之时,一缕气机就曾经钉入他神魂之内,以化神修士之能,周云天轻易地感知到,这缕气机形同契约,他入这空间便要守这处空间的规矩,否则会被霄河无情抹杀。 同时,若是他守着规矩达成了此处空间的要求,自然也能借着空间崩裂之机探寻到飞升大道,这买卖中有风险自然也有收益,公平得紧。 方才,他一不小心,差点失控,且不说他需要与霄河斗上一斗的胜负问题,他在这空间中蛰伏数栽,都是为了那飞升之机,若因此功亏一篑,简直是太不划算。 看到这一幕,暗中不知有多少在叫可惜,要是这家伙控制不住心境,当场暴走最后被霄河抹杀才叫大快人心呢。 周云天冷静下来,化神修士漫长道途中不知经历过心机周折,眼前这番羞辱忍下之后,冷静便重新回到脑中。 他目光一扫台下的义风军,因着发展实在太过迅速,数载间从一支乡野游勇发展到这般能与一朝国.军势均力敌的军队,这便使义风军中往往面临无人可用之局。 邰县出来的子弟,一是黑风寨的底子打得好,多年与官府斗智斗勇,乡野间也是人人知点兵事,二是这些子弟好歹知根知底,忠诚无疑,可以放心地放在岗位上,因此,虽然周云天有意在扩张途中刻意抹去黑风寨的印记,可这发展过速带来的问题之一便是关键岗位上,黑风寨、邰县一系的人所占比例十分之高。 现在这般局面也是给周云天提了个醒,他虽是觉得以后定要将黑风寨一系的人马彻底清洗,可他也相信,这数年间,在外行军打仗皆是他一人统率,那凡女果然只是一介妇道人家,想得这般轻巧容易,以为一纸休书就能将他这数年经营消弭无形,未免太天真。 因此,周云天此时一点也不急,他只是看了莲英一眼:“夫人,这本就是你我之间的家事,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你这般火急火燎地将帽子扣在我头上未免有失公允。这家事姑且不论,你将义风军牵扯进来……你可知,如今天下百姓皆翘首以盼,希冀我义风军早日驱逐那等昏庸无道的戾王,为天下主持正义?你膝下无出,本就犯了七出之条,现在又因着心头一点妇人的嫉恨之心,将天下大事置之不理,简直是不贤至极!愚钝已极!义风军之事,乃家国大事,你想胡闹,也要看全军将士答不答应,看天下百姓答不答应!” 周云天这番话堪称义正辞严掷地有声,竟是令全场收了笑声俱是一静,然后他缓和了口气郑重道:“你这无理取闹之举,这第一回我便当是你玩笑之语,若再有第二次,我绝不姑息!” 周云天这番言辞倒令底下许多宾客刮目相看,一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的老婆这般狠狠羞辱,还能为着大局这般有理有据地从容辩驳,甚至隐隐令底下一众宾朋觉得莲英王妃在无理取闹,反倒是周义王大度有气量……这不能不说是手腕高杆。 他这般一说,且那神情气势足以令普通兵士双腿发颤,满以为会令莲英害怕屈服。 就是一旁观察局势的杜子腾也觉得,莲英这封休书,虽然听起来解气,也足够羞辱周云天,算是报复到位。但依他与萧辰这段时日跟着周云天观察了数日来看,实质上来讲,军队控制权一直牢牢在周云天手中,说什么净身出户,不过是民间野俗,到得这般情境底下,谁拳头大谁才能说话算数,也许到得最后,莲英不过是讨了个面上的痛快,对周云天根本奈何不得。 毕竟是化神修士,虽说一直隐没了气息,在这空间规则之下也不能使用相应的力量,但漫长岁月中的气势压迫却是在那里,在这样足以令众多将士腿软的周义王面前,这位刚刚上任的义王妃却是夷然不惧,她只笑道:“哦?若依义王之见,我要你将黑风将还予我是无理取闹?我还需要问满军将士是否答应喽?” 周云天心下微觉奇怪,却相信自己对于义风军的掌控,只淡淡道:“那是自然,你一个妇道人家恐怕不知道,那早年所谓的黑风军不过是散兵游勇,散漫无纪,朝不保夕。而现在义风军乃是我率军在外,南征北战中磨砺出来铁血之师!军中将士多少辛苦才得以锻成今日这百战之师,眼见便要令天下大变、有福共享的当口,岂是你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可以肆意抹杀他们的劳苦、叫他们又变回那等无甚前途的游兵?若是不信,你只管开口问问,有几个将士愿意跟着你一介无知妇人胡闹?” 周云天这番话中信心满满,他也确实应该有这个信心,黑风军说句难听的,就是一群见不得光的抢盗之徒,吃了上顿没下顿,现在的义风军却是天下皆知,百姓皆慕,不说实际做得如何,仁义之师的名头是极大的。 周云天现下已经封王,打过滨江称帝一事几乎十拿九稳,他自己称帝,下面跟着的将领自然也是要跟着封妻荫子,这么多年提着脑袋南征北战图的不就是这个吗?这种关头,几个人会跟个妇道人家一起脑袋发昏? 即使是杜子腾,也并不看好莲英这种举动。 近日的观察早就表明,周云天在军中确实是无可取代的,至少,是现在的莲英没办法取代的,她的话在将士心中,声音太弱。 可意想不到之事竟然真的发生,在周云天的信心满满之下,莲英竟然半点也没有露怯,反而笑得自在:“似你这般行事,纵是许诺了将士什么……你既然当年能信誓旦旦欺骗爹爹,自然将来亦能哄骗所有将士!我确是不信,人人都愿意追随一个不信不孝之徒!” 这几同于指着鼻子的谩骂叫周云天勃然变色,他已经没什么耐心再同这个无知凡妇耗下去,他手一抬,便要下令将莲英绑下去,便在此时,一阵爽朗沧桑的大笑响起:“说得好!周云天,你要是敢动莲英一根手指头,今天我便要将你的狼心狗肺都掏出来给天下人看看!” 周云天一愕,目光向台下看到,却见一个精神饱满的矮个儿男人龙行虎步上得台来,在周云天几乎呆滞的视线中,这男人向台下团团抱拳:“诸位,在下便是这黑风军一手创立之人,这黑风军便是以我之名而得之!” 在台下一片大哗中,这位死而复生的黑老大一指周云天嘿然一笑道:“我知道诸位想问什么,我便告诉诸位,当日我本念着小女的份儿上,退了一步,将黑风军交予这宵小掌握,可没想到,这周云天当真是狼心狗肺,早前对我承诺要好好照顾小女,转眼却这般冷落于她,还说什么小女无所出,你自己问问,一年到头你有几日到过后院? 先前我还只当是你实在太过忙碌所致,谁知转头就听说你早年便有一双儿女在故土,周云天啊周云天,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以我黑风军的家底起家,不令小女有出,转眼把那贱婢之子弄来承继家业,这般一来,入赘之事再无从谈起! 这也便罢了,诸位是否早有疑惑为何我会死而复生?嘿嘿,说来也是我命大,当初官兵围剿邰县那偏僻的村子,我勉力逃生。可诸位绝想不到我在隐匿逃亡之时听到了什么,这群狗官兵根本不是偶然收到的消息,乃是有人故意告知他们我在那处村子,他们是收到义风军中人的消息刻意寻我而来!我在那村子隐居的消息何等隐秘,普天之下知道的绝不会超过五个,天下……有这般凑巧之事?!” 这几乎是在当面指责周云天故意泄露消息要致黑老大于死地! 周云天怒声道:“你这是胡说八道!我何曾……” 黑老大却是抢先道:“你敢说先前莲英要接我往开阳城,你没有刻意阻拦?!你不过是怕我到了开阳城在军中分你威望便下此毒手!周云天,我自问生平没有一件事对不起你,当初你只是个落魄书生,我赏识你,抬举你,将独生爱女下嫁于你!后来,你于领兵一道上本事不错,我相信你,信赖你,将黑风军诸多事务托付于你!可你是怎么对我们黑家的?你冷落莲英,早年有妻却选择隐瞒多年!你为掌控全军,便要致我于死地,不择手段!说你是狼心狗肺都是抬举了你!似你这般恩将仇报的无信无义之辈,弟兄们,你们还愿意追随于他?!” 最后那句话,黑老大简直是横眉扫视当场咆哮而出! 这种指责全然不同于莲英先前那指责,隐瞒有妻欲立他姓子违背赘婿之道,不过是私德有亏,可是……为着权势便这般将恩人、岳丈致于死地,不择手段至此,又被这般公诸于众,周云天再如何也是难以服从的。 当场就有数位邰县出身的将领起身,默默站到了黑老大身旁,他们这些将领甚至个别还溜出了门去…… 周云天见势不妙,当即吼道:“中军诸将何在!!!” 当即就有一片将领呼啦啦出列,这乃是周义王真正的嫡系,原本不过是周云天以防万一而留下的一手棋,谁知却是真的在这等场合派了用场! 门外,邰县将领已经领了数队军士要将周云天诸人隐隐包围起来,周云天措手不及,只在诸将的护卫之下择了北方且战且退,一时间,这好好的封王大典竟是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彻底逆转了起来。 杜子腾在一旁亦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不过是想着为了更好地对付周云天而强烈建议萧辰前往观察,谁知居然错过了这么多重要剧情——黑老大重新出现,又能令这么多邰县将领在他身旁,还有莲英先前那番话,定然不是巧合,恐怕早有谋划在先。 这谋划……从上次莲英的表现来看,恐怕也不过就是这月余之间,这位黑老大可真不愧是一手创立黑风寨这种彪悍组织的狠人,能力杠杠的。 而高台上,扔了妃冠却一身大礼服的莲英独自立于高台上,看着底下血腥无边的厮杀,一边是养她长大的爹爹,另一边是于她无情无义的夫君,双方拼尽全力,只想将对方置之死地,明明她应该站在爹爹那边,可此时她心中百种滋味,却更有一种生无可恋两不相帮的寂寥意味来。 在这场规模不大却异常血腥的杀戮中,黑老大调兵遣将异常犀利,竟是丝毫不输周云天的娴熟!甚至,最后这位犀利的黑老大更是咆哮道:“不惜一切代价,勿要杀了那狼心狗肺之辈!砍下他人头的!老子就在这里承诺以义王之位!!!!老子可不是那言而无信的鼠辈,黑老大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给老子宰了那狗.日的!!!!” 这种悬赏简直前所未有,在双方历史的对比面前,黑老大的咆哮显得异常有说服力,周云天一方且战且退,听到黑老大这恐怖的咆哮,竟是一时心颤手软,难以为继,周云天在这场全无准备的战役中显得格外吃亏,简直心急如焚,听到黑老大这恐怖的悬赏,他甚至发觉自己身边几个心腹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对了! 义王之位?若是封下属以义王之位,何以酬己?以后又要如何共处?这听起来可以激励下属之策,却是后患无穷。 现在的周云天脑子转得奇快,瞬息间就得到这一个判断:以这黑风的心狠手辣,城府深沉,说这话分明就是为了杀自己不惜一切代价! 自己竟然值得这样的价码? 电光火石间,周云天突然明白过来,怒吼过来:“原来是你——!!!” 这语气中十分奇怪,黑老大可是周云天的岳丈大人,二人本就熟识,为何在这紧要关系,周云天却一副才知道对方身份的模样? 可周云天已经没有时间去同黑老大纠缠,中军接应匆匆而至,双方纠缠难以结束,可周云天干了这么久的义风军头领之职,终归还是有些能耐的,眨眼间就消失在乱军之中。 黑老大心中扼腕,却是知道来日方长,绝不可因小失大,他猛然跃上台道:“诸位宾朋,无须惊慌,自今而后,黑风军在剔除了这等不仁不义不孝之辈后,依旧是为天下百姓找公道的正义之师!我黑风在此承诺,愿与在座诸位会盟,共商天下大事……” 黑老大听起来粗豪的一番话,却是瞬间吸引了本来惶惶不安的其他首领注意,这等畅开心胸迎天下豪杰的胸怀……确实是先前的义风军从未有过的,当场又是一番热火朝天的争论,先前那场军变竟是转眼间被众人抛到了脑后。 对于黑老大而言,今天注定是个繁忙无比的好日子,死而复生嘛,自然是好日子,踢走鸠占雀巢的忘恩负义之辈,自然是好日子,最重要的是,夺回自己的军政大权,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好日子。 各项事务纷繁复杂,他年纪不小了,却忙碌得干劲十足。 有军中的各个将领需要他去安抚,这封王大典,各地将领皆是到场的,邰县出身的,若与黑老大同辈那自然是讲感情套关系,若是年纪小于黑老大,那自然是多许诺; 有其他义军的首领们要去谈判,说好了大家一起合作共赢,第一件事就是请大家帮忙抓住周云天那忘恩负义之辈,以义王为赏的承诺永远有效; 再有嘛,就是安排自己人跟着去抓捕周云天,这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必须要安排得力的、信得过的人去,就小堂吧,他当初被周云天以军法处置打了一百军棍,落下了残疾,黑老大盘算就,就令他以此事为契机,多立些功劳以做晋身之阶吧,若真能将那周云天毙了,那倒是再好不过,省却诸多麻烦,他是绝不会吝惜一个义王之位的; 更下一步,黑老大对于如何挥军北上亦是心有成算,绝不可能白白坐等时机流逝,在他思虑之中,军中刚刚发生这般大变,人心不稳,正要以种种举动来团结军心、安抚民意,有什么比挥军北上、占领王都更能振奋人心的?只要占领了王都直接称帝,嘿嘿一切尘埃落定,他倒要看看那蠢货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千头万绪,这位黑老大忙得不亦乐乎,竟也未曾抽空去见莲英一面,没有去顾虑,纵然今日当面扔出了休书,那被他追杀的也还是他的。 而莲英看到这样的父亲,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回到了自己惯住的后院屋舍之中。 在经历这番军变之后,后院不少周云天一系的人马,死的死,伤的伤,就算安然无恙的也因着怕遭牵连,不知逃往了何方。 只余下莲英自己那些人,偌大个后院便显得格外凄清。 不知不觉间,莲英又走到了那荷塘畔,当初是在这里,那鬼魂对她说,要勇敢一些,随后父亲捎信而来,她激动欣喜之余,便下定决心,要勇敢,要坚强,助父亲一臂之力,可为什么,现在当一切真的发生了之后,自己却觉得心中如此空荡荡的,无悲无喜,一片平静。 杜子腾沉默地缩在空间一角,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呃,其实原因是要追溯到先前,依萧辰的看法,自然是一直跟着莲英,但杜子腾却对收拾碧、雪二派出来的其中一个蠢货——周云天周义王十分热心,一定要前往打探对方情形,叫嚣着要狠狠打劫那个蠢货…… 萧辰无奈之下,也只得依他。 结果就是这样,完全错过了剧情转折的关键一幕,因此,现在他也只是猫在空间一角,被寰埏无情地嘲笑为“没见识”、“没眼光”,连小木棍都在一旁打转,一副看自家主人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杜子腾忍无可忍地道:“这怪我咯?没有多视角监控怪我咯!!!!” 莲英却是回头道:“呀,您来了。” 杜子腾:…… 为何每次他说话都会被莲英听到!为何!!!!! 总之,杜子腾再次变成个半透明cos鬼魂的模样出现在了莲英面前时,他已经无言了,想到自己上次说了一番话的后果,杜子腾这次果断不再开口,他心中隐隐有了想法,关于如何洗劫这两个化神,萧辰那混账心中分明是有全套清晰方案的,他折腾个什么劲儿啊,看热闹负责落井下石就好。 莲英看他不再开口,亦不知这位存在到底是何打算,可她似乎也并不需要对方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她只是想将胸中那空茫、那些郁积倾吐而出。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爹爹还活着我应该高兴,明明爹爹能夺回首领之位我该欢喜,可是……唉,也许我实在是太倦了。” “若如方伯所说,爹爹纵然没有生我,却于我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比之生身之恩半点不少……我自幼长大,他从没有苛刻过我半点,哪怕我再任性顽劣,他也是笑着纵容,可今天看到爹爹,我竟好像有些不认得似的,那个小时候纵着我、宠着我的爹爹可还在……” 莲英这番自言自语中,杜子腾只默默听着,没有插口。 “是不是男儿都是这般,权势名利面前都会变了个人,夫君也是这般,明明当日初见并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人……还是我自己当初看不清楚想不明白才沦落到今日这般结局?” 莲英话音未落,却听旁边一道急切至极的声音道:“夫人知我!我并未做下那些忘恩负义之事!!!” 杜子腾差点没被吓个装死,他转头一看,我了个擦,这不是那什么周云天吗?!!!!! 外面半支黑风军都在追缉他,他居然还敢潜回来?! 莲英心中就更是惊骇:“你……周云天,你还敢回来?!” 周云天此时模样颇为狼狈,早不复先前那从容得意的模样,双目通红遍体鳞伤,也不知是如何周折才回到这后院之中。 他急切地道:“我为何不敢回来!今天黑风所说一切皆是诬蔑,当日我牢牢把持着黑风军,为何要将他的消息通报给官兵?!更何况,官兵那方如何就肯听我的报信?我根本没有半点理由置他于死地,彼时那般局势之下,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冒如此大的险这么做!” “反倒是黑风,你就没有想过吗?当日他诈死之后,为何这么久未曾与你联络?哪怕他不相信我,为何他也没有来悄悄寻你?彼时我在外南征北战,你却是一直都在开阳城的!” “你可曾想过,方才你说你并非黑风所出,恐怕出生之时亦是不明,为何先前在邰县人人皆知你出生时红光满天,身有霞纹?这桩桩件件,难道你没有起疑?!” “夫人,不论你信与不信,黑风于我,乃是宿命之敌!他这桩桩件件,皆是为致我于死地,想同我争抢那江山归属,你同我一样,不过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这番颠倒错乱的说辞先是令莲英一怔,随即她嗤笑道:“事到如今,周云天你还是满口谎言不尽不实。若是爹爹真如你所说,一开始便是为了那高位,他又为何要将义军首领之位让于你?这位置本来就是他的!纵是我不知兵事,但爹爹领兵本事就算与你有差,却也差得有限,咱们黑风军最开始招兵买马之事,全是爹爹一手操控……他的首领之位做得好好的,若真是意在天下权柄,一开始就仔细图谋岂不好?为何又要令你承位?” 周云天急了,连忙道:“那是因为你的缘故!当日你是希望由我来率军的,你可还记得!!!” 莲英冷笑:“我自然记得,我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识人不清,才会做下这等引狼入室、追悔莫及之事!” 周云天只是急得满天大汗,他这种种推论皆是建立在黑风便是那人的基础上,他手上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说明黑风就是利用莲英,这样颠倒错乱的说辞加上先前大典上之事,只会令莲英越发对自己不信任。 想清楚这点,化神修士冷静下来道:“莲英,我知道自己此时不论说什么你皆不会信,我不怨你,只怪自己这么多年来忙于军事太过冷落于你,可是黑风对你,并未真有什么好心……” 周云天拿出当初小修士混迹修真界唱念坐打的全套功夫,放低了声音道:“我如今如丧家之犬一般,天下之大,怕再无容身之处,我反复思量,悔只悔当初未曾真心好好待你。”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掏心掏肺,真心实意,没有半点造假,人与人之间,说谎还是坦诚,纵然不能十成确定,可总有那么几个瞬间,冥冥之中可感应到真假,纵然是莲英对他厌恶至此,竟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那死对头都对这凡妇千依百顺,其中定有问题,自己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简直是该死!这确实是自己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周云天的声音低沉时自有种温柔令人沉醉的魅力:“我并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自今而后能一切顺遂,切莫……切莫再遇上像我这般伤你至深的人。” 杜子腾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tm简直是渣前任如何说情话的经典模板啊!我错了,不要求你原谅,一切都只是希望你过得好就好…… 不过,杜子腾看莲英双目清明,虽有触动,却绝非是男女情爱,更像是为周云天的突然转变而惊讶。 “我先前犯下那样大错,你不信我也是应该的,莲英,你最后听我一句劝,我知道我所说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令你无法接受,你大可去做一件事试探一二。” …… 莲英最终还是没有惊动警卫前来搜捕周云天,倒不是什么旧情犹存之类的理由,也许只是为周云天最后所说的那番话,也许是因为终究夫妻一场,她今日当面扔出那休书,又与自己亲爹里应外合坑得周云天如此狼狈,以莲英为人,做不出那样落井下石的事情。 最后,她终于是沉默地放对方离去。 “义风军”又更名回“黑风军”后,人心再怎么惶惶不安,在挥师北进之事前,也是被捏拢到了一处,齐心协力只为打下全部江山。 而不知是否北进的压力太大,黑老大的脾气越来越暴烈,哪怕是心腹至亲也是动辄得咎,令他周遭的人不得不带着几分小时。 这一日,亲眼看到爹爹为一点小事咆哮了一位平素为人仗义、先前却追随周云天、最后没有随之逃跑的将领,最后将对方免职责问,又责令另一个将领务必在时限内将周云天连带周云天余党抓捕完毕,莲英不知为何,突然上前打断道:“爹爹,你可得闲?” 黑风本有些不耐,却终是挥退左右,勉强和颜悦色地道:“莲英,何事?” 莲英缓缓地道:“爹爹,我年纪也不小了,先时是遇人不淑,才让自己这般难堪。我一个妇道人家,终于是要寻个归宿的,爹爹……小堂是你倚仗信赖之人,自幼就对我颇多照料,女儿此生,就想寻个良人安安静静过下半辈子……” 黑风眉头皱起:“莲英,先前是爹爹不是,那周云天……都怪爹爹看走了眼,此番定给你寻个好的,小堂……虽是知根知底,终究身有残障,”黑老大甚至还开了个玩笑:“我的女儿这么如花似玉,我可舍不得委屈。” 莲英垂首道:“女儿所愿不过一良人,爹爹诸事繁忙,哪里又要劳动您呢?小堂与女儿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没有委屈。” 外面隐隐有臣属似在喧嚣催促关于大军起拔之事,黑风有些不耐,便直接道:“莲英,不必多说,在家从父!此事我自有安排。如今大军北进千头万绪,待到事成之日,你便不是如今这身份,还愁没有好儿郎吗?这北进之事最为紧急,你先将左军的粮草之事妥善安置吧。” 莲英立在一旁,仔细打量眼匆忙召唤下臣入内又匆忙开始议事的父亲,好似这十数年来,爹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不再是幼年时那个将她放在肩头的爹爹了。 她默默迈步出了军账,只觉天地之大,竟是一片冰寒。 莲英自然不是真的意属王小堂,到得现在,她亦分不清,到底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大军马上要挥师北进直逼王都之事,还是令黑风军上下原本有些浮动的人心渐渐激昂起来,自起事之日起,所有参军者心心念念不就是为这一天吗? 在这人心振奋之日,在黑风殚精竭虑的操持之下,军中还下竭尽心力压下一切内患一致对外,那个朝廷,就像已经风化为尘土的腐朽之物,在黑风军的清扫之下,节节败退,这个王朝沉入深渊的速度甚至超过了义军自己的想像。 在这种步步进逼、日日大捷的氛围中,整支黑风军竟是真的被凝成了一团,愈发地坚不可摧,战无不胜。 直到大军打到王都之外,那是义军形成规模之后,唯一一场艰难的战局,恐怕也是这个堕落的王朝最后一点垂死挣扎,可在义军已经将王都彻底包围之日,这点挣扎纵是给义军带来了巨大的伤亡,但黑风却是拿出前所未在的杀伐果决,直接派上了督战队,逼令军士只进不退,在这等不计伤亡的疯狂进攻之下,终于是以血肉之躯破城而入。 城破之时,黑风激动得仰天长啸:“哈哈,终于!!!” 若非那家伙实在太蠢,恐怕就是自己亲自来做,也不能做得更快更好,哈哈,那家伙恐怕已经要怄得吐血,为自己做了嫁衣……哈哈哈哈…… 到得现在,是不是将对方彻底扼杀甚至都不再重要了,只要自己登上王座,登高一呼之时,便是这个世界崩塌、飞升之途大开之日,对方只会随着这个世界的崩解而灰飞烟灭,想来真是太美妙不过! 萧辰杜子腾跟在莲英身旁,看她沉默着随中军终于踏入那深深宫廷——那是前朝最后的抵抗之处,眼看也已经彻底崩解了。 她看着高处那个满脸兴奋狂热、迫不及待坐在龙椅上的男子,陌生得简直令她完全无法辨认。 却在这时,杜子腾突然惊呼,而莲英闻声转头,却是一个趔趄,下一瞬间,她已经牢牢被定在一个臂膀中,脖子上横着一把寒刃。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那样熟悉又陌生,就像是绝境中的野兽无路可走一般的绝望疯狂:“你以为这局你胜了?哈,你信不信我一刀宰了这个凡人!” 此时的大殿之中,义风军并不算多,一部分人前往搜捕那些前朝作孽,只有黑风的几个心腹领着他的贴身卫军跟随着。 他们竟是一时不察,被周云天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竟是狠狠扣住了莲英! 黑风看了过来,他尚未开口,他身旁几个下属已是斥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竟然还敢出现!”“还不赶紧放开公主殿下!” 这滔滔骂声之前,周云天却是哈哈大笑:“公主……?确实是公主啊,这一局我输得确实不枉,雪亦老儿,你能先一步找到气运之子,令她家破人亡之后还要视你如亲父,我却只道是那什么黑风寨中有大气运,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气运居然是落在一人身上,难怪你在将我踢走之后牢牢把持着绝不肯再她亲近旁人……” 如果不是当初认出自己来,这雪亦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自己娶这凡妇的吧?什么入赘、赏识,现在想来,统统是雪亦的一手算计,自己与他一般身负天命,自然而然会与气运之子命运交错,可这雪亦一番算计之下竟是令自己彻底失了气运之子的垂青!将整盘棋输了个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周云天抬起赤红眼眸狠狠盯着黑风道:“你以为你赢了?我一刀下去,这个结界就此终结——大不了老子同你鱼死网破!” 这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在场诸人皆是听得无比茫然,可在这茫然之中,隐隐地,所有人都听出了一个可怖的真相——莲英并非黑风所出,甚至黑风当日有意找到莲英令她家破人亡之后才自己收养,这周云天与黑风一样,因着什么气运的缘故,竟也是必要找到莲英? 这番话只令当场诸人迷茫之外终于肯定:这周云天在身败名裂无路可走之后,终是疯了。 只有莲英,她咬着唇,像是感知不到唇上痛楚一般,牢牢地盯着龙椅之上的黑风。 黑风的表情却根本没有周云天想像的半点气急败坏,他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悠然:“你啊就是太蠢,气运之子?呵,从我踏上这王座之时起,气运便已经在我身上!一个凡间蠢妇而已,先前有用之时你因小失大,现在无用了……你却妄想用来威胁本座?哈哈哈哈……” 第223章 黑风这番话直令周云天面色大变:“这不可能!!!这凡妇明明是气运之子,乃是此方世界气运之系,你定然是诈我的!!!” 周云天双目赤红,额头青筋鼓起,面上神情一片疯癫,简直状若疯狂,在他说话之际,手中长刃竟是在莲英颈上留下一道长长伤痕,可她却恍若不觉一般,只将哀伤双目看向龙椅上那个男人。 她希望对方不过是为着自己安危的一时之计,或者只是为了打消这疯狂的周云天,或者不过是不希望周云天太过看重自己,可莲英……终究是失望了。 黑风却是仰天大笑:“碧月啊碧月,你到底是蠢到了什么地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竟然还不敢相信、不敢承认,输了就输了,你以为光靠个无用的凡人就能翻盘,别做梦了!啧,要是不信,你大可杀了她看看啊。” 周云天只喃喃道:“我输了……我输了……?这不可能!不可能!!!!” 周云天这疯狂错乱的表现似乎极大地取悦了黑风,他笑得越发畅快得意。从始至终,他讥嘲得意的目光始终都放在周云天身上,莲英于他,就像一个曾经捧在手心百般利用最终却因为无用而弃之一旁、根本懒得理睬的棋子,除了偶尔用来刺激一下神智狂乱的对手、获取那高高在上的胜利快感,根本再不能牵动他的半分心神。 这一刻,看到这样的黑风,莲英只觉得冰寒刺骨的感觉自足底涌向脑海。 周云天那些话再次在她心中回响:“……你能先一步找到气运之子,令她家破人亡之后还要视你如亲父……” 方伯曾经说过的话亦一一浮现,原来,自己不是什么被捡到的婴孩,而是另有所图之下,处心积虑被算计、被抚养着长大…… 二十余载的父女情深、相依为命原来不过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恍惚间,自己头顶那癫狂的声音、不远处龙椅上那冰凉的回应似乎都在渐渐远去……自己这一生到底是多么可笑呢? 自己曾经以为的身世是假的。 自己曾经以为的父女情深是假的。 自己曾经以为的举案齐眉亦是假的。 ……她的一生到底是何等可悲啊…… 莲英脸上那空洞麻木的绝望根本未能引起场中黑风与疯狂的周云天的注意。 就是追随黑风的若干贴身侍从亦是在茫然中不知何去何从,似乎他们追随的这位黑老大想要登基是别有所图,而明明应该贵为“公主殿下”的莲英似乎又不被黑老大看重,至于那疯狂的周云天,手中毕竟挟持着莲英,没有黑老大的命令,他们谁也不敢上前。 场面看似僵持,可就在此时,黑风与周云天,或者说碧月老祖与雪亦神师,竟是不约而同看向天际,身为化神修士,冥冥之中,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凡人很难感应的变化——那隐隐似乎是大道之迹。 黑老大仰天大笑,那笑声在一众追随者听来竟与那疯狂的周云天有着隐隐的相似:“飞升仙门!定是飞升仙门!!哈哈哈哈,本座终于打开了飞升之门,登临仙途!!!长霄,你看到了吗?你拦得了本座一时,拦得了本座一世吗?哈哈哈哈,你的尸骨不知道烂在哪个角落,本座却是要登临仙途了哈哈哈哈哈哈……” 周云天面上一片惨白,若一切真如雪亦所说,那这大道之门开启之日,就是他将被抹杀之日! 到得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碧月老祖终于爆发出属于化神修士的果决,他只随手将手边这碍事无用的凡人踢到一边——既然头顶大道之迹隐现,那便已经不必再去置疑雪亦的话,这凡人根本就没有半点用处! 他的目光直直看向疯狂仰望苍穹、神情中无比疯狂的雪亦,面上一片冰冷。 当不知从何而来的幽深月光渐渐笼罩这处大殿时,雪亦猛然间觉察不对,竟是尖利地吼道:“碧月——你疯了?!!!!” 那声音中竟是说不出的愤怒与惶恐,似是遭遇了什么极其可怖、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到了这个关头,那先前一派疯狂模样的碧月祖师反而冷静了下来,连声音从显得从容镇定:“疯?不,我可没疯。” 这样的碧月简直令雪亦神师急怒攻心:“没疯你为何敢释放灵力!!!” 仙门未曾完全开启,此时他们皆在这个世界的约束之中,似碧月祖师这般将自己的灵力毫不收束地释放出来只会招致这个世界的抹杀!雪亦神师已经隐隐可以感觉到了世界法则的波动,法则之下,他甚至不知道会否对仙门开启有无影响! 碧月面孔上有种前所未有的淡然自若:“我自然没有疯,”然后他瞳孔深处蓦然射出令雪亦惊心的疯狂光芒:“你说我输了此局?哈,若你也输了……这双输之局自然算不得我输,哈哈哈哈哈哈……” 雪亦脸色大变:“你疯了……你疯了……” 碧月却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之机,月光弥漫之时,这大殿之内所有凡人皆是惊恐地发现,他们之中,不论是谁,只要触碰到那月光,就仿佛融化到这月色之中一般缓缓消融……!!! 这可怖的景象令这些哪怕百战未惧的兵士们凄厉尖叫着四散避逃,随着碧月的气息大作,头顶恐怖的天罚之力亦是随时可能降下…… 可碧月却恍若不觉一般死死盯着雪亦道:“登临仙门?呵,你现在不过是一介凡人之躯,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撑到登临仙之时!” 言罢,那月光在大殿中越发清晰明亮起来,直似有一轮满月要自这殿中升起一般! 到得此刻,雪亦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个疯子,竟然打的是同归于尽的主意! 不论雪亦想或不想,在碧月释放出如此恐怖的灵力之时,一切已经没有回旋余地,此时的凡人之躯已经成了他最大的软肋。 碧月看似疯狂,却是这般冷静的疯狂,化神期修士若要碾死凡人,只需要一刹那,而头顶天罚要碾死一个进入这世界的化神,也只需要一刹那,他竟是根本不想去赌哪边更快,而是迅速有效地试探着天罚的底限! 一个不好,若是天罚未降,自己怕就是要被碧月碾死成灰就此功败垂成。无论如何雪亦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翻盘,在脸色数变之后,这月光盈盈的大殿之内,温度骤降!那些在月光威胁之下还牢牢守护雪亦的忠心卫士竟是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座座冰雕,再无生气。 一切的变化不过是在瞬息之间,这两个化神修士就像是被逼到刀尖绝境的角斗士,竟是在悬于头顶的杀戮之下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而另一头,这月光冰寒的双重夹击之下,早先被踢到一旁的莲英却是凄惨无比,她的额头撞击在殿阶之上,鲜血淋漓,她所在的角落被月光扫到,若非杜子腾大急之下推了她一把,只怕立时便要化为飞灰。 杜子腾气得已经顾不上此时局势了,他一把拎起莲英猫到一处勉强算得上暂时安全的角落里,狠狠一摇她:“你tmd到底是多没出息?!不就是两个渣渣而已吗?你知不知道,能到这世上走一遭是何等幸运之事!这世上多少人想多活一天而不可得?你这样自暴自弃可对得起那些真正关心你爱护你的人!!!” 好半晌,莲英才空洞着双眸道:“关心我爱护我的人?”她笑容中说不出的绝望凄凉:“我以为关心我的爹爹原来是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一直将我利用彻底,我以为爱护我的夫君一直以来只将我看成棋子摆弄……这世上,有什么人关心我爱护我?” 那声音到得后来如泣如诉,她眸中似要哭出血来一般的凄寒。 杜子腾却是认认真真地道:“我在关心你啊,还有萧……呃,相信我,还有别的人一样在关心你,我看到你经历的一切,虽然不幸,但是,人生中总有很多操蛋的事情,有句话说的好啊,命运就像强.奸,与其苦苦挣扎,不如反而奸之!”【喂!原话是这么说的吗?! 杜子腾狠狠一握拳,那神情中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庄严肃穆。 这样粗俗的话……莲英虽在乡野中长大也从来没有男子敢在她面前这般说话,可她抬头看眼前这个半透明的鬼魂,说着这话,眼神中却是一片澄澈,没有半点狎昵,只有对于她真切的关怀。 这粗俗的比喻却是令莲英自那空茫中回过神来,忍不住失笑。 杜子腾满意地点头道:“对嘛,笑得出来才能有力气干翻命运这个小女表咂!” 莲英睫毛上兀自沾着泪珠,唇边却是真正绽开了一个笑容来。 杜子腾这才发觉,自己鬼魂之体不知为何,遇到一切物体都是穿透而过,却唯独可以触碰到莲英,而且,这个世界似乎也只有莲英可以看到自己,当初在荷塘边,周云天这样的化神与自己面对面都没看到自己……难道,这也是因莲英她是什么“气运之子”的缘故?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有重重疑惑,如果那两个蠢货所说的气运之子一事属实,那这所谓的气运之子到底是什么? 从萧辰那混账一开始的选择来看,他也是明显知道莲英身份不同才会选择一路跟着她各种后宅琐事的吧?那这个家伙,到底是何打算呢? 杜子腾疑惑的目光看向场中,此时,形势再次发生了剧变,那交手数百回合的两位所谓化神大能——化神修士千载寿元,整个修真界除了横霄剑派那个怪物集中营便只有这二位了,这样漫长的时光这样小的圈子,更何况还有利益纷争需要他们频频出手去争抢横霄剑派漏下的那点好处,必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在这种熟悉的前提下,必须是两败俱伤之局。 这二位大能此时看起来十分狼狈,在头顶天罚的威胁之下,当将力量压缩在方寸之间进行搏杀时,自然是险之又险,二人身上俱是鲜血淋漓,那碧月老祖右臂已经不翼而飞,雪亦神师亦是七窍流血、双腿上露出森森白骨,再没半分出尘风采,二人却兀自在殊死相搏——于修士而言,这种皮肉伤根本算不上什么事,这二位化神大能直接视若等闲。 就在此时,杜子腾听到身后的女声轻柔却坚定地道:“谢谢您,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她话音未落,那场中搏命的二人俱是面色大变——仙门在缓缓地闭合!!!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一个瞬间,就好似这方天地中发生了他们未知的什么剧烈变化一般,天地的规则似乎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仙门中似乎也有什么剧烈的变动,竟是要合上的模样。 到得此刻,搏命的二人都知道,必须拼命了!哪怕就拼着挨上一道天罚都必须将对方置之死地,哪怕就是所谓知道自己输了的碧月老祖,在真正所谓的仙门面前,也绝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放弃的——没有真正闯上一闯,怎么就知道没有机会? 自然,当务之急是他能先干掉眼前这碍事的雪亦神师! 这一刹那,双方已经将力量调动到了极限,几乎是踩在天罚的钢丝上在疯狂杀戮。 而这二人竟未曾发觉,在他们全部心神二分,一面关注头顶天罚一面死死盯着对方要分出生死存亡之时,在雪亦身后一道轻微如透明的血影竟是在冰寒与月光的光影交错间悄悄上升,而这一切都落在一旁的萧辰眼中。 这在整场闹剧中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的幕后者终于动了。 杜子腾忍不住兴奋地捏了捏拳手,然后……然后就看到萧辰伸手揪住了一只小虫子,真的是一只小虫子,还没有一根头发丝粗,若不是在拼命挣扎,杜子腾绝计看不到。 那小虫子的挣扎其实十分恐怖,杜子腾隐隐看到它周身似有轻轻黑烟在升腾,可仔细一看,却赫然发现那一条条细小的空间裂隙,太多、太细、太密集,看起来竟像一缕缕细小黑烟! 这到底又是什么玩意儿?! 场中蓦然多出一人,就算那二人舍生忘死地以命相搏也绝无可能完全忽视,战局之中,任何因素都有可能左右胜负,身为化神,这一点他们再清楚不过。 待看清萧辰的妖魔造型时,这二人皆是异口同声道:“妖魔!” 再看清萧辰指间捏着的东西时,雪亦蓦然间神情一变:“大胆妖魔,敢动本座的东西!” 在他分神的一刹那,碧月眼中光芒一闪,然后铺天盖地的疯狂月光从天而降——他竟是不顾天罚,突然动用了化神的全部实力,一副不惜一切要将雪亦镇压当场的架势! 然后,一道几乎要贯通天地的冰雪棱柱竟趁着碧月老祖周身空虚时蓦然出现,竟是要将碧月老祖穿个对穿!这等化神实力的大招绝不可能在瞬息完成,出现的时机这样巧妙,只有一个可能——这雪亦神师方才那分神竟然也不过是诈骗碧月老祖上当的诱饵! 这恐怖的化神大招面前,不要说整个大殿,就是整个都城、整个国家都会被碾为齑粉,杜子腾与莲英俱是被这等恐怖气机慑得动弹不得,就好像被山脉压住一般,更别说逃命了。 ——这恐怕亦是那两位化神大能心有灵犀之处,化神交手的恐怖力量之下,甭管什么妖魔鬼怪都会被镇压得灰飞烟灭,倒是对方,才是自己真正的心腹大患,底牌既出,那便不必再有保留!!! 眼看杜子腾与莲英一魂体一凡人都要被碾为齑粉之时,萧辰出手了。 杜子腾眼前只看到萧辰伸出了手,那动作明明十分缓慢,连他指间飞扬跳跃的赤金符纹如何出现的、那符纹如何蜿蜒如藤蔓伸向这两位所谓大能的过程都一一清晰可见。 这一切缓慢清晰,可结局却偏偏又那样迅速,一切月光、所有冰棱不过眨眼间全部消失,然后萧辰的双手好像是从那两位大能的身体中掏出了许多光点,皆各是一团巨大的环绕着许多小些的,看起来十分奇特,然后那这两位所谓大能竟是直接委顿了下去。 杜子腾惊奇地看着这一切,却见萧辰指尖轻弹,自那两堆光芒中各自挑出一滴什么与一团什么,前者轻盈却灿然,后者却是冰雪可爱,哪怕是在这无数辉煌光辉之中,这二者亦是十分不凡,显然不是什么俗物! 然后,那个棺材一样的木盒子出现。 在一旁的莲英目瞪口呆的视线中,那一滴灿然之光融合入这位鬼魂透明体内,将他整个儿都点染得恍如发光一般,光芒动人,而那一团冰雪可爱之物竟是飞入那打开的盒子之中,那盒子里竟有一具与鬼魂一模一样的身体!!! 下一秒,那透明之体化为一团灿然光芒闪回那盒子之中,莲英看到这位自己以为是鬼魂的存在竟然就这样在盒子里睁开了乌黑眼眸,不过一秒,那黑眸就开始滴溜溜转起来,似有无尽狡黠在其中流转。 再怎么对修真之事不了解,莲英也是明白,这恐怕就是民间那些故事中流传的起死回生的回魂之术? 然后杜子腾从里面一跃而起,欢呼道:“小爷可是受够当小透明啦!” 萧辰在一旁,面上亦是忍不住展露微笑。 杜子腾看到他,突然发觉,能这样面对面站在萧辰面前,真真切切地看到他、感知到他,原来也是十分值得珍惜的一件事。 然后,想到萧辰那个灵识空间,杜子腾又忍不住搔了搔头,里面还挺软和的,就这么不能过去了,还挺遗憾的呐。 看到这样出现的杜子腾,碧月和雪亦还有什么不明白,碧月老祖看到那滴灿然之光消失在杜子腾魂体之中,当即心痛地大叫:“月华之灵……你竟敢动我的月华之灵!!!” 那月泉数千载吸收月华才积累下来的唯一一滴,连碧月平时修行也只是将其取出吸引月华之精,根本不敢这样奢侈地直接用掉,如今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妖魔将这修真界恐怕是唯一一滴的月华之灵用在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身上,碧月心中的憋屈简直快沤出血来。 萧辰却是当作耳旁风一般,只专注地看着杜子腾道:“你运转灵力看看周遭可有不适?” 杜子腾依言而行,然后喜孜孜地道:“没有问题,神魂好像还进步了好多,简直好得不能再好啦~\\(≧▽≦)/~” 碧月真的是心在滴血,那可是月华之灵,于魂体最有裨益,他一介化神修士都不舍得直接用,怎么能不好?! 萧辰却是满意地点头。 然后杜子腾才后知后觉地道:“咦?我怎么可以用灵力的?” 明明碧月与雪亦都不可以,他却可以? 萧辰笑而不语,显然一切皆在他意料之中。 而雪亦、碧月二人却是倏然变色,方才那番变故之中,他二人已经回复到了凡人状态,眼前这虽只是小小的筑基修士,可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却是根本无法挑战的恐怖存在! 雪亦不动声色间,再次强行催动丹田,一个小小的筑基而已,他就是漏点灵力出来也能碾死对方!可他却更是惊恐的发现,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反应! 然后,他才将隐隐惊恐的目光投向那个妖魔,方才他全部心神都放在与碧月的交锋身上,根本未来得及顾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当是天罚降临,他们二人被压下了身上灵力,可眼下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雪亦自视甚高,他可不是碧月那种蠢货,在这种未知的威胁面前,竟然还有空去心痛灵物,玄参命脉乃是与月华之灵同等级数的灵物,雪亦贴身收藏近千载亦不舍得动用,足见其珍贵,但在眼下这情形下,再如何心痛也比不上迫在眉睫的威胁。 这妖魔十分奇特,出现的时机正是他们搏命之时,然后又趁机从他们身上取得这两样灵物,用于给那筑基修士固体培魂,显是目的明确,如此一来,倒不是不可以加以利用。 雪亦压下心中的惊恐,勉力镇定地转头对萧辰道:“阁下既然能精通月华之灵和玄参命脉的使用之法,想必在妖魔之中绝非寂寂无名之辈,既然这二物您已经到手,又从我等之处获得了这么多天材地宝,恐怕也足以令您满意了吧?本座只是一介化神修士,现下虽然实力受困,可也绝非那等易与之人,拼起命来恐怕您也讨不了好,阁下见好就收,本座可立下心神之誓保证今后不再计较今日之事,您看如何?” 萧辰却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眼神之奇怪,直令雪亦这样老奸巨猾之辈都心脏狂跳,似乎有恐怖至极的事已经发生,早就超出了他的预计。 一旁的碧月在此时自然知道该与老对头一唱一和,等到打发这妖魔,他们之间再算账也不迟,至于这妖魔……哼,修真界中,可还没有什么人能令碧月老祖真正吃亏而不用付出代价的! “识相的就赶紧滚,趁着我们化神之间现下有账要算,不想收拾你!” 萧辰的眼神更奇怪了。 然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化神?” 不待二人开口,想威胁想利诱,萧辰唇边勾起一缕微笑:“二位早就不是了。” 碧月只觉得这话莫名其妙,眼中犹有茫然,雪亦却突然神情大变。 听到这里,杜子腾恍然大悟:“你……把他们变成凡人啦?”然后无需萧辰回应,杜子腾已经开始叉腰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化神……你们两个已经化成笑话啦!你们不是看不起凡人吗?不是觉得所有凡人都是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棋子吗?怎么样,变成凡人的滋味好吗?” 碧月当即狂吼道:“这不可能——!” 这妖魔实力在此,绝无可能剥夺他一介化神的修为!!! 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萧辰缓缓道:“你们难道就不好奇天罚是什么吗?” 然后他低头看着这两个面目可憎的前化神现凡人:“我便是天罚。” 这五个字直如晴天霹雳一样轰隆隆击在碧月与雪亦头顶。 杜子腾亦是明白过来,为什么萧辰总是有上帝视角,却一直没有出手了:“原来你是gm啊!” 所谓天罚,那不过是为了保证世界规则的一种手段,进入这个世界,相当修士与世界之间缔结一个契约,雪亦与碧月缔结的契约内容便是要遵循这个世界禁灵的规则,在这个规则的前提下,二人可以探索所谓飞升之秘。 而萧辰与这个世界之间也一样缔结了契约:在有人违背世界规则之时,他可以代表整个世界施以惩罚,甚至,应该调用整个世界的力量发布这种惩罚! 每种规则体系之下都是要维系平衡的,萧辰这样恐怖的力量,自然约束只会更多,按杜子腾的猜测,估计和gm差不多,自己是绝不能轻易下场的,只在有异常的时候出面动用最高的力量来处理异常。 等等,gm是什么……? 对于自己脑海里经常莫名其妙涌现的概念,杜子腾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了,但现在回想起来的这个gm,似乎又是一个……? 杜子腾自己那些胡思乱想自然不能令场中三人转移注意力,雪亦此时脸色终于人如其名:苍白如雪啊,啧啧。 而向来嚣张跋扈的碧月老祖已经傻了。 天罚……能拥有天罚之力的妖魔,似乎一切已经判定了一个死局。 看到这两个凄惨的化神修士,杜子腾更是火上浇油地将自己的判断一股脑儿地扔了出来:“啧,我这个人呢,一向好心,死也要让你们死个明白啊。恐怕到现在你们还以为自己不过是时运不济?一时偶然才落到这样的结局?” 杜子腾嘿然冷笑道:“从你们二人进入这个世界,找到莲英、遇到莲英,决定利用她的时候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你们不是已经知道莲英气运之子的身份了吗?可你们到现在都不明白,所谓的气运,根本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力量,所谓的气运,不过是真心换真情。莲英一片赤子之心,任何人待之以诚,她皆是回以一腔真情。可你们偏偏选择亵渎这一切,亵渎这个世界中真正的气运!” “二位化神大能,你们根本不是输在什么妖魔、输在什么修士手中,你们是输在了凡人手中,因为,你们根本不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这里……是凡人的世界,只有真心才能换真意。一切妄图以阴谋、欺骗、利用展开的图谋最后都只能功败垂成!你们在这个世界只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这样的推论直令这二人脸上一片灰败。 仿佛回到了凡人身份的黑老大情不自禁地想到,在莲英幼年之时,他利用莲英身有异状一事不知说动了多少无知乡间愚夫与他一起大逆不道地反对官府,彼时只是自以为得计,其实何尝不是民风淳朴之下,那些百姓怜悯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愿意相信一个为女儿着想的父亲? 依稀忆及凡人时光的周云天亦是回想起来,自己当初能顺利接管黑风军是因为莲英极力为自己说话,在军中能一切顺遂也是因为她爱护军属,主持后方令大军身后安定……可笑自己当初只以为凡间人事于自己这等大修士而言不过信手拈来,再轻易不过…… 原来,这就是气运。 便在此时,双腿白骨森然的雪亦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竟是狠狠扑向一旁已经听得呆住的莲英。 杜子腾简直气疯,妈的,你当老子是死的吗?你tmd现在只是个凡人,老子可是筑基修士! 他毫不犹豫上前,后发先至一脚将雪亦踢飞,这还是他留了力,否则就这一脚,完全可以将雪亦踢成两半! 然后雪亦在半空凄声道:“莲英!纵然我错了这许多,可我终究是你的爹爹呀!!!” 杜子腾简直要为这家伙的脸皮点一百八十个赞!妈了个鸡,在干了那么多恶心事、并且这些事都被当事人知道之后,居然还开得了这样的口!!! 雪亦砰地坠落在地,好半晌才挣扎起身,吐出了一粒门齿,才张口漏风的嘴巴道:“凉……英……我……错……似……滴滴……” 在这等模糊的话音之后,莲英却是盈盈向杜子腾拜倒:“若非您两次开解,这世上已无莲英。莲英亦感激您方才为莲英所说之话,人待我真意,我亦愿回以真情。” 然后她顿了顿才诚恳道:“我知道,似爹爹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可我年幼之时,他确是对我照拂良多,养恩大于天,我想请您不要伤他性命。” 杜子腾看着这坚定的女子:“你确定?” 在雪亦那丑陋地渗着血水的笑容中,莲英点头。 一旁的碧月才像是突然醒悟一般,大骂雪亦奸诈,亦是嘶声道:“莲英!我亦知自己有负于你!可一夜夫妻百夜恩……你若是嫌不解气,我愿任你处置,可切莫将我置之不理啊!!!” 这种声音直接就被杜子腾忽视了,他看向一边的萧辰,这样的决定不是他应该下的,当初雪亦老儿出手致使云横峰消失之事,那几乎等同是谋害了整个横霄剑派,这样的大仇面前,就算是莲英的恳求,杜子腾觉得同萧辰的心意、同横霄剑派的大仇比,也要往后放的。 萧辰看到这样的道侣,却是微微一笑:“我已经动过手了。” 令这样的人变成真正的凡人,流落到真正的凡间,便是这世上最大的惩罚。 而且,依萧辰之见,这位莲英在经历重重变故之后,恐怕也不是心中没有成算的。 对于杜子腾而言,这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差别,既然萧辰这样说,他也只是将这两个人交给莲英处置,莲英面色如常地接了下来。 然后杜子腾问了她一个问题:“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现在这局面简直是一个乱摊子,义风军起事起到一半,雪亦踢走了碧月,好歹是把军队重新整合,打下都城,现在这两人这种模样,难道还要领军?那可真是啧啧。 说来这二人也是凄凉,萧辰把二人变成凡人,可不是普通凡人那么简单——这两人先前可是在搏命的,周身那个狼狈,若是换个凡间大夫在此,约计不相信这二人可以活下来的,失去了修士的一切,便意味着,这样的伤势他们只能靠着凡人的身体挨过去了。 就算勉强可以成活,这今后必也是残疾在身,五痨七伤的。 断了臂膀走一步就气喘吁吁的主帅?双腿残障缺了门牙的皇帝?别tmd开玩笑了。 门外的军队名义是叫义风军,但本质上,那就是一群悍匪教育而来的兵痞子,一个不好,直接军队崩解,整个世界就此从新陷入乱战之中,恐怕比原来那末世王朝的腐朽统治还要糟糕,老百姓将从此进入水深火热的乱世之中。 这样的局势面前,已经不只关乎着莲英一人的命运,而是关系着这个世界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纵然包子和萧辰曾说这里是什么成真幻境,但,在杜子腾跟踪了这么长时间来看,实在很难将那么多活生生的人看成是幻境的一部分。 就是莲英,就算知道了她的身份,在杜子腾眼中,她也是一个可怜又坚强的女子,而多过那什么气运之子的身份。 在这样的问题面前,莲英只微微一笑:“您曾经说过,要勇敢些,要坚强些,您方才也说,人能到世上一遭并不容易……既然如此,便让我做一些对得起来这世上一遭的事情吧。” 杜子腾万万没有想到,莲英所说的来这世上一遭的事情竟然是这样!!! 当日,莲英就召集所有军中大将,宣布:全军主帅遭遇周云天刺杀,身体虚弱至极,难以负荷,女承父业,在父亲并无其他继承人的情况下,由自己担任主帅。 这样的宣告引发出来的轩然大波简直可以想像,当即就有人率军反叛,可莲英的处理却是叫杜子腾不得不惊佩:黑风军中,不少将领出身黑风寨,几乎就是莲英从小相处的叔伯兄弟,虽然对莲英这样的宣告颇有微词,但在外人的反叛面前,自然是一致对外;再有,黑风军这些野性难驯的将军们怕是忘记了,莲英可是一直管着后勤,粮草什么的都在她的调度之下。 那等冥顽不灵不肯低头的,不好意思,断你粮根本没有商量,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是有道理的,没有吃的,管你统率再人格魅力爆表,那些丘八们也是要造.反的!当然,你可以说,去抢、去洗劫,不好意思,你饿得饥肠辘辘的时候,人家黑风寨出身的将领领着红光满面、刚刚聚完餐、顺便还把菜单告诉你的军队来逮你,趁机招安、诱降啦,不要太好使。 这波动乱了数月,莲英竟也渐渐将一切局面稳定下来。 打江山与坐江山截然不同,前者要知兵事,莲英自己只知皮毛,后者要知民生,偏偏黑风军多年发展,莲英一直打理着这块,选拔自己的心腹放到合适的位置上,莲英理顺了一切,竟是渐渐坐稳了位置。 不过数月,名义上,黑风登基称帝,莲英封为公主,却为自己加封“摄政公主”头衔,掌管一切朝堂内外大事。 至于黑风,摄政公主称:父皇遇刺之后,身体多有不适,需要静养。 确实也是静养,里里外外数十重机关封锁,方圆百丈之内人烟也无,连各种物事也是用飞鹰入内,雪亦简直要疯了,他本以为就算暂时变成凡人,凭他的心智图谋也一样可以翻云覆雨,恢复对于莲英的掌控、进而对整个世界进行掌握,甚至恢复修士身份、重登仙门,但他没有想到,莲英竟然做得这样绝! 雪亦不是那等轻易服输之人,在第一个送餐的奴仆收到送回来的餐具里面夹了什么修仙秘法的条子并且如实禀告给摄政公主之后,公主在这私宴上看着一众臣僚叹了口气:“本为着天下大局,才瞒下这消息,父皇……确实是脑子有些糊涂了。” 不过数日,朝堂内外,人人皆知:原来皇帝是在刺杀时被伤到了脑袋,人都疯傻了。 于是,那些日日夹裹着的小纸条便随着天下太平河清海晏而一直石沉大海。 在第一次失禁发生时,雪亦惊恐地看着镜中鬓发如雪、斑点满面的老人…… 在雪亦“登基”之后没多久,都城街头曾经出现过一个乞丐,十分凄凉,断了一臂,脸上还有许多伤痕,简直像被人狠狠砍了几十刀凑起来的,连一双眼睛都被弄瞎了。 乞丐间的闲谈有说,早先这断臂瞎子还不是这样,人模人样的,居然逢人就说自己是摄政公主的夫君,没过几天,就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泼辣妇人直骂这断臂窝囊废负心汗,这断臂还冷冷还口,结果那妇人摸出把杀猪刀就将这断臂弄成了如今的断臂瞎子——练氏一人照顾婆婆和一双儿女,为了多挣些银钱,做的正是这杀猪的活计。 于是,这街头就多了一个断臂瞎子的乞丐,而那什么摄政公主的夫君传闻,也不攻自破,成了一场笑谈。 话说某一日,街头秦楚馆的老鸨装作对瞎子这什么公主夫君的话感兴趣,还愿意招待这瞎子……一众乞丐便看着那断臂瞎子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秦楚馆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第224章 波光潋滟之旁,赤红西榴花似火一般耀目。 几个年轻的宫女正在认真仔细地修剪着,一个年长些的宫女走到窗边关切地道:“陛下,起风了,您该添衣了。” 那是一个身着金黄龙袍的纤瘦身影,咳嗽了几声之后显得越发有些佝偻,待她转过身来,曾经姣好的面庞早就在时光的冲刷下不剩下什么,唯有一双眸子深邃如日光尽头的一口井水,幽深又平静,纵是身为长史女官一职多年,这年长的宫女在这双眸子下,亦是大气也不敢出,恭敬地垂下了头。 沉默地披上披风,这位以铁血手腕清洗若干开国功臣,以一介女子之身登上帝位的天启帝才缓缓叹道:“……又是一年凉秋时啦……” 看到那些年轻姣好的面庞,才恍然觉得时光飞逝,这数十载牢牢把持着帝国这艘大船、令它一点一滴向着自己想像的方向前行,每一日都令她那般振奋,竟是不觉时光飞逝…… 女长史并不知帝王心中感慨,对于这位令天下似自己这般的女子能够自由选择嫁人与否、甚至是选择入朝为官的帝王,她心中只有深深钦佩,只希望帝王能够保重龙体,再多庇佑天下多些时日…… 女长史躬身道:“陛下,太子殿下已经在来荷微堂的路上了,您要不且先歇歇?” 帝王只微微颔首,只在长史的扶持下才吃力地移到了榻边。 这位太子殿下的身世朝堂之上讳莫如深,陛下只说是自己所出,可自登基以来,陛下从未有过婚娶之事,天下对此亦少不了纷纷扰扰的窃窃私语,若非太子殿下与陛下眉宇间神似,恐怕朝堂之上的争议会更大。 可这位帝王手腕之凌厉深沉,比之先帝不遑多让,在那批开国元勋清洗过后,硕果仅存的几位亦是谨小慎微,轻易不在朝堂上出声,没有元老领头,那些议论也就永远只是上不得台面的议论而已,待太子殿下长大成人,恭俭温良,满腹经纶,治国理政之事上,慢慢展露头角,那些争议便彻底烟消云散。 可自始至终,围绕在太子殿下周遭、暗暗影射陛下的非议者未曾令帝王皱一下眉头,这位帝王……似乎自早年担任摄政公主之日起,便是这般,从不轻易被他人左右,坚若磐石。 而对于曾经的莲英、现在的天启帝而言,掌权之后去追寻自己真正的身世,找到这位世上仅存的唯一一位血脉至亲,亲自将他抚育成人,令他承继这万里河山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她似乎已经慢慢明白了什么……解释?为什么要解释?她愿意这样做,谁敢问她要解释? 就如同彼时令女子可入学堂、可入朝堂之事,那么多唇枪舌战,她只有一句话:“朕亦是女子。” 再多争议,戛然而止。 若再说下去,便又是一场开国功臣大清洗之局,殷鉴不远,谁敢再次以身试法? 天启帝仰卧着,缓缓合上双目。 数日之后,宫廷内传出消息,陛下病危。 朝堂之中尽管略有震荡,但太子参政已有十数年,执政理念早已经被天启帝浸染透彻,一切皆是井井有条,江山的平稳交接并不成问题,这震荡得十分有限。 迷迷糊糊中,天启帝听到了许多嘈杂纷乱的声音,这一世那些曾经过的一切犹如走马灯似地在眼前回来现,前半生那些最暗最长的路途里,只有一张半透明的真挚面庞夹着那些啼笑皆非的话语令她心上依稀能看到明亮的光芒,最后点亮整个人生:“……你的勇气呢?拿出点来啊!……生活就像被强,奸,与其苦苦挣扎,不如反而奸之!……” 然后,一切就此不同。 她睁开已经有些浑浊的双目,吃力在团团围住的人群中努力寻找那一张嬉笑没正形却真正诚挚的面孔,一无所获……然后她失望地闭了闭眼,是啊,一无所获,数十载以降,她亦曾费尽周折寻找对方的踪迹,终究是一无所获。 可就在她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在焦灼紧张的人群之后看到了一张面孔,依旧是那样玩世不恭的嬉笑面庞,甚至看到她之后,还调皮地挥了挥手,而人群之中,仿佛只有她看到了那个人,其余人依旧围着她,焦急地说着些什么,她却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弥留之际,这位在天下留下无数传说、无数争议的天启帝竟只是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便就此含笑而逝,竟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似乎她想说的,都已经在半生执掌天下之中做到了。 然后,莲英就看到自己脱离了那具衰败的躯壳,便在这一刹那,无数陌生而遥远的回忆纷纷涌入心间,这一刹那,她突然明了过来: 啊,原来她真的叫莲英,出生在另一个平凡尘世……那回忆之中,一切的一切几乎与这一世的经历何其相似,虽是不同的面孔,却是一样铁石心肠别有目的的养父、一样忘恩负义冰冷无情的夫君。 可不同的是,那真实的回忆之中,她怀着那样惊天动地的怨愤自尽而亡,鲜血流满祭殿之中,怨气惊天动地,甚至令整个宫廷都永久地笼罩在晦暗与阴霾之中。 然后半透明的莲英突然转头对杜子腾一笑:谢谢您,谢谢您让我找到了答案。 在这一世的经历中,她曾经那样苦涩地追问过眼前这位存在:“……是不是男儿都是这般,权势名利面前都会变了个人……” 是不是他们在权势面前,曾经的宠爱亲溺都会变成重重阴谋,曾经的举案齐眉都会变成重重利用? 可是,这一世,当自己站到权利巅峰之际……莲英闭上眼睛回想,权势是自己用以实现理想、让千千万万与自己一般的女子过上想过的生活的工具,仅此而已。 这也是权势哪。 锋利如双刃之剑,只看执剑人一心。 到了此刻,她终于释然,不必他人施舍,不必他人同情,她自己给了自己一个不同的结局,不再怨怼冥冥之中不可知的命运。 似乎这样的念头刚刚闪现,整个世界、连同莲英半透明的身躯都化作了漫天细微的尘沙,随风飘散。 在这世界的消逝之中,两点浑浊的光团缓缓上升,萧辰却是手一挥,一个透明的琉璃瓶隐蔽而迅速将其囚困起来。 在那消逝的身影与世界中,杜子腾看到了一个最后释然的微笑与那微微的口型:“谢谢……” 在他怔然之间,一道金色的印记飞入识海,散入其间再不可见。 杜子腾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定那不是自己的错觉,惊奇地道:“这是什么?” 萧辰沉默,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神魂烙印。” “有什么用吗?” 萧辰看着好奇地反复摸自己额头,一脸跃跃欲试的某人,知道自己要是不说明白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他耐心地道:“你不是曾经提过气运一事,其实,气运是真的存在的。” “咦?”杜子腾睁大了眼睛,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所谓气运不过是搞笑的说话,以真情换真意,那两个男人纯粹是走了狗屎运才得到那么好的一个女子的倾心相护,才能那样顺遂……可他们最后居然还敢不珍惜,由而失去了气运之护,现在听萧辰这口气,似乎不是如此简单? 萧辰看着那一切已经消失的空处,缓缓道:“你方才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此处只是一个幻境,并非真实,在真实的世界之中,莲英确实也如幻境中一般遭遇,养父不慈、遇人不淑,最后死于极大的怨愤之气中。” 然后萧辰顿了顿,半晌才道:“你就没有好奇过一个问题吗?支撑幻境的东西是什么?” 杜子腾苦苦思索:“灵气?还是什么天材地宝?” 萧辰摇头:“是莲英的神魂之力。是那一位被重重阴暗遭遇折磨得放弃生志的真正莲英,神魂之中极大的怨力……” 杜子腾却是呆住了。 这个世界他是去过的,一切那样栩栩如生,不论是一草一木,还是一人一物,都是那样鲜活,按照常理来推测,要支撑这样的幻境,每时每刻的消耗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可是,原来,这竟然只是一个凡间女子的神魂之力支撑着。 萧辰淡淡地道:“因为这成真之境乃是以她的神魂之力作为支撑,在这个世界上,她内心深处的一切都极可能会发生,这便是气运一说,这便是神魂之境。” 否则,就算莲英能力再如何逆天,也绝无可能令后方风调雨顺、令朝廷之军节节败退,那不过是她潜意识中的期盼,在这个由她的神魂主导的世界中,这样简单的期望就是会有莫大的力量。 可不知为何,杜子腾却感到一种更酸涩的怜惜,这个女子就算是在她的父亲、她的夫君那样对待她之后,也没有想过要如何诅咒他们的命运,否则,便以这气运之说,那两个人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即使是在最绝望的境地之中,她最想放弃自己之时,也不过是神魂之力无以为继,几乎令整个世界提前崩毁而已,可笑当时相持不下的碧月、雪亦二人还以为是什么仙门,那不过是整个世界即将提前毁灭的一点空间异兆。 “你能令她此世走上不同之路,完全放下心中怨愤不平,幻境自然也彻底消散,这样强大的灵魂深处都有强大的力量,方才那个,是她予以你的祝福烙印。” 祝福你这一世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烙印着大道之迹,那是化神修士梦寐以求的规则痕迹,带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清晰的空间气息。触摸这道规则,便能真正勘破空间之迹,飞升他界。 当然,于现在的杜子腾而言,这道祝福烙印不过深深潜入识海之中,暂时难以碰触罢了。以萧辰对于杜子腾的判断……不知会在哪个抽风的时机之下,偶然碰触,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萧辰没有说出口的另一句话是,莲英……终究不过是一介凡人,她并不精通什么神魂之法,能在神魂消逝之际结出这样的祝福烙印,只能说明,在那个时刻,她以全部的神魂在给予这个祝福。 这一道神魂赐福,是一介凡人于神魂消逝之际竭尽全力地做到,那样真挚,令人觉得不应亵渎。 杜子腾摸了摸额头,心中尚觉有些怔怔的茫然,帮助莲英不过是他举手之劳,他在这幻境中始终跟在这个女子身旁,不过自然而然地期望她过得顺遂,他所做的,不过是在她身旁提点几句,可他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样感激…… “她的神魂已经消散了吗?”杜子腾怅然问道。 萧辰点头,然后道:“她终究只是一个凡人……如果不是你,也许她在幻境中依旧会经历重重背叛之后痛苦怨愤地消散,至少,她走之时已经再无牵挂遗憾。” 萧辰这番话令杜子腾彻底释然了,凡人一生,百载光阴,多少人到得最后懊悔遗憾,可是莲英能这般坦然澄澈,亦是幸事。 而萧辰取出那个琉璃瓶子,里面,两团污浊扭曲的残魂,一个已经呆滞若死,另一个却在疯狂地叫嚣,看起来滑稽至极。 杜子腾好奇地打量着,毕竟是化神修士,虽然被萧辰以天罚之力,抽走灵根、灵脉,神魂的强大依旧让他们在这样恐怖的世界寂灭之灾中存留了下来,却已经不能称之为活着了。 只见萧辰面上一片冷酷之色,指尖一弹,瓶盖打开,这两团残魂浮现半空,其中一道原本看着呆滞若死竟是倏忽加速,一眨眼就已经在百里之外! 杜子腾大怒:妈的,到了这种要死不活的时候还敢耍心机! 他手中无数符箓就要呼啸而出,却见不知何时,这方破碎后的虚空中出现了无数把长剑虚影,然后,杜子腾在怔愣间,竟是就此忘却追击一事…… 只见那些长剑中,有湛蓝如晴空的,有漆黑如暗夜的,既有细致绵绵的雨意,亦有纵横不屈的正气,时有柔肠侠骨的悲悯,又有嫉恶如仇的杀意,如此之多的风骨凝聚排布于此,如此之多的剑意汇合一处,却叫人生不出半点别扭之感,是了,是因为无论是柔是刚,是强是弱,这些所有剑意此时此刻都只指向一处:悲悯公正,只为云横! 这无数飞剑虚影布满整个虚空,每一把气息都那样鲜活,就好像它们真的在那里一般,不知不觉间,杜子腾眼前一片模糊,好半晌,他却勉力眨下眼中的泪意。 然后,一声尖叫刺耳地响起,却是那团飞快逃走的残魂遭遇一把漆黑如夜却凛冽无比的长剑剑意,竟是发出嗤嗤的青烟,肉眼可见地又消解了一块。 然后它拼命地尖叫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这么多横霄剑派的飞剑残意!!!” 萧辰冷笑不语。 然后另一个声音畏畏缩缩地道:“横霄剑派……这不可能……你们是横霄剑派的……云横峰明明就消失了、消失了啊……” 前一个声音愤愤地骂道:“蠢货!这还不明白,这分明就是横霄剑派那些残徒,哼,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宫中弟子不惜一切代价将你们彻底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这一切都是你们的算计,坏本座飞升大计,你们该死!该死!!!” 杜子腾与萧辰俱未出声,只是冷冷看着那些纵横剑意上凛冽渐强,横霄剑派向来以斩妖除魔扶危济困为己任,似这等为一己之私置天下安危、他人性命于不顾的……那些剑意中似有无数恐怖的大修士声回荡其中,犹如飞瀑犹如惊雷,轰隆隆地向那两团残魂而去! “身为强者,不慈不仁,当诛!” “见利忘义,当诛!” “滥杀无辜,当诛!” …… 随着这一条条罪状,一道道正义凛然的剑意轰然击下,直令这两条残魂不断发出恐怖的嘶吼,这一条条罪状,它们竟未能发出半点辩驳。 最后,仿佛是忍受不了这恐怖至极的拷问,其中一团遍体疮痍的残魂哀嚎着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狡辞以辩,认罪非诚,当诛!” …… 在一道道凛冽剑意之前,所有那些阴暗的心思再也无所遁形,这是天地间最公正的审判之一,只问道心不问其他。 在这恐怖的剑问之下,这两团犯尽罪孽的残魂终是一点点在剑意的冲刷之下,渐渐消散,只余下两团没有意识的神魂之力残留当场。 杜子腾正想转头安慰一下神情间冷漠的萧辰,却看到不知何时出现的寰埏“啊呜”一声,就把那两团神魂之力吞了下去,然后还一脸意犹未尽。 杜子腾:…… 杜子腾恍惚中觉得寰埏有种小木棒附体的赶脚:“萧辰,这是你的法器吧?这样乱吃东西,真的不会吃坏肚子吗?” 萧辰:…… 寰埏当即怒目而视,许久没有出口的古代方言都说出来了:“汝等还好意思当主人!从来不喂饱,要靠吾等自己谋生,嘤嘤~~” 小木棒亦是心有戚戚地与寰埏抱头痛哭,委屈得简直见者伤心、闻者泪流,问题是,一个圆滚滚的塔和一根长了两片叶子的木棍……你俩抱在一起痛哭也只有笑果好吗…… 杜子腾无语间问道:“所以,你们是要靠什么来喂饱?” 寰埏胖胖的身子当即转出来,整个塔身都兴奋得闪闪发光:“神魂之力!你们修士所说的神魂之力,越多越好!!!” 小木棒亦是兴奋的两片叶子呼啦啦直摇摆:灵力,灵力!越多越好!!! 杜子腾:“呵呵。” 然后他斜斜一瞥小木棒:“你吃了那么多天材地宝,先折成灵石给我吐出来!” 然后他再冷冷一看寰埏:“你吃了我那么多意在神上的符箓,也原样地给我吐出来!” 两小傻眼了。 杜子腾抱臂:“怎么?不是说从来没有把你们喂饱吗?有种把我们投喂的东西吐出来数一数啊?” 寰埏与小木棒终于明白,似杜子腾这等冷血无情残酷冷漠的家伙,用哀兵政策妄想骗取他的同情、进而多投喂一点是行不通的!嘤嘤,到底为什么啊!明明他对一个凡间魂魄都有那么多怜惜的! 小木棒晃着两片叶子,百思不解。 寰埏却是愤愤地一挺肚子露出本性:“我不管,我要多吃一些!” 杜子腾丝毫不为所动,寰埏露出本性:“你是在我的地盘,要是不给吃的,我就……” 萧辰投过来凉凉一瞥,寰埏当即消声,然后低下大大的脑袋,像个委屈儿童一样,只差没有默默地泪流满面了。 杜子腾扶额:“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它们看中的?” 否则以这两个小家伙的奸诈,绝不可能无的放矢这样莫名其妙地上蹿下跳,看到它们这种拙劣的表演,杜子腾简直要气笑了。 萧辰却是指尖拈着一缕极细极细、还在拼命挣扎的小小血色虫子。 寰埏和小木棒立即围过来,委屈的也不委屈了,装傻的也不傻了。 杜子腾看到这东西,不知为何,修士的灵觉中觉得似乎看到什么危险至极的东西,忍不住皱眉:“很邪异,这是什么?” 萧辰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莫测:“我原本以为,似碧月与雪亦这样的蠢货在那种关键关头算计云横峰是他们蠢不可及所致。”他的目光看着手中那缕血丝,没有一丝温度。 杜子腾这才惊奇地发现,那只细细的血虫似乎并不是在张牙舞爪地威胁,而分明是对萧辰极其畏惧,拼命地挣扎着想逃走才会死命地在挣扎的! 萧辰似乎全然不知道自己给这只虫子带来多么恐怖的感觉,而两小看着萧辰的指尖,寰埏的精晶尘光都快出来了,小木棒头顶的两片小叶子竖得直直的,似乎随时只要萧辰一放手,它们就能立时扑过去,那只细细的虫子挣扎得更加剧烈,简直恨不得将身子直接扯断好快快逃跑一般。 “以雪亦、碧月二人修为,纵是化神,可并不如我横霄剑派一般有着深厚积累,他们如何可能探知这漩镜幻境中的飞升之秘?”萧辰的目光中杀意凛冽:“想来,不过又是域外天魔的又一重布局罢了!” 第225章 萧辰的判断,杜子腾并不怀疑,域外天魔对修真界的觊觎贪婪由来已久,久远到修真界尚未成形之初,横霄剑派第一位祖师踏足天人之岛时便有端倪,横霄剑派数千载中,几乎所有化神修士皆为抵御妖魔而殚精竭虑,最终却是还是妖魔叩开了修真界的大门。 只是,杜子腾有一个疑惑,已经很久了:“这些妖魔图谋的……到底是什么呢?”然后他撞了一下萧辰:“说来,你现在跟他们也算有点关系,打听一下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 萧辰:…… 寰埏盯着那血虫,见萧辰丝毫没有放开任它吞吃的意思,便有些生气了,此时听到杜子腾的话,它毫不犹豫地抬头哈哈大笑:“有点关系?主人他根本就是@¥#%……” 后面明显被人消音的话让杜子腾十分疑惑地看向萧辰和包子这一主一仆。 结果杜子腾一个眨眼,萧辰就一脸淡定却动作神速地把寰埏收了起来。 然后他还特别淡定地道:“它出来得太久,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歇。” 杜子腾:…… 这tmd找个敷衍的借口能不能找个真诚点的!!! 你到底跟妖魔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要这么此地无银、迫不及待地把寰埏那个大嘴巴囚禁起来啊啊啊啊啊!!!! 杜子腾快爆棚的好奇心简直要喷发了。 而一旁的小木棒在好基友被关禁闭之后,也是嗖地一声跑得离萧辰远了些,好像生怕也遭遇同样的命运一般。 萧辰却直接视而不见地转移了话题:“于那些域外妖魔而言,修真界对它们来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牧场。” 杜子腾的注意力果然很快被转移:“牧场?” 他的疑惑只持续了一秒,随即勃然色变:“你是说,这修真界所有修士在它们看来,都不过是牛羊之类的牲畜一流?” 萧辰不答,却是默认了。 杜子腾心中的怒意简直咆哮欲出:“那血戮老祖在西荒为所欲为之时,将凡人中的青壮悉数制造成血奴以供驱策……” 萧辰知道他要问什么,肯定地回答道:“我们现下已经知道,血戮身上有域外天魔一道分神,在漩镜塔中时,我已经将这道分神彻底绞灭……那血戮老祖所谓的什么血戮大.法,还有那制造血奴之法,恐怕皆是来自于天魔。” 杜子腾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本质:“也就是说,天魔手中定然还有更高阶的血奴制造之法……甚至可以用修士……?” 萧辰没有说话,杜子腾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然后一番话竟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我们不先在修真界中扼制妖魔,还要到这漩镜塔中来……” 然后杜子腾后知后觉地想到,彼时他那个身、魂分离的状态,萧辰必是因为担忧他才紧追着碧月、雪亦两个蠢货来了霄河之中,他现在却是这样一番指责,未免将道侣置于这等不公的评价之下,显得太过无情。 萧辰却是心平气和地道:“不只是因为你的缘故,也是因为我怀疑有这个东西的存在。” 萧辰指尖,那缕细细的血虫,不知是不是杜子腾的错觉,好像现在已经蔫了不少,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极大地削弱了、又好像是先前的挣扎耗尽了力气,软搭搭地在那里,就好像一根完全无害的红线一般。 说到这个东西,杜子腾又有新的疑惑:“你刚才说的,我完全明白了,这个玩意儿反正总有办法影响雪亦、甚至利用雪亦去影响碧月,让他们知道横霄剑派阻拦他们飞升、进而算计我们剑派……甚至以这两个蠢货的道心,能修炼到化神也许都是这东西的作用,可是,如今修真界时里,不提血盆口、碧月城与大雪宫这三处空间裂隙,就是其他地方也几乎处处都是妖魔入口……你为何还要追击这小东西呢?” 只是为了替横霄剑派报仇雪恨? 论起与碧月、雪亦二人结下的仇怨,整个横霄剑派都是山一样的高,但以杜子腾对萧辰的了解,在掌控修真界局势与进入霄河这样的大决策面前,萧辰绝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这里面或许也有自己的缘故,但依杜子腾看来,他身魂分离就算再多持续一段时日亦无妨,而修真界的局势在妖魔入侵之下却是变幻莫测,随时可能发生难以逆转的变化,能让萧辰这样决定追击进来,定是有更重要的理由。 萧辰好半晌才道:“我怀疑,它们是想要整个漩镜塔。” 杜子腾怔住了,整个漩镜塔? 然后他恍然间想到,他们口中所说的漩镜塔是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名称,在修真界更多的人口中,他们心中所指的地方应该是整个霄河,那个在星潮之日才会开启的、在开启之时能令整个修真界的高阶修士为之疯狂、甚至为了进入这里还打造了专门的交通工具进而衍生出一个顶尖门派的地方。 “漩镜塔中,不只有高阶修士进阶之秘,甚至可以这样说,它几乎影响着修真界对外的空间通道——界壁。当年祖师选择将寰埏囚于西荒,除了它确实来历存疑之外,便是为更好地利用漩镜塔来控制天人之岛、进而更好地与妖魔作战。” 毕竟,寰埏是漩镜塔之灵,一个不怎么听话的塔灵在对战之中会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没人知道,这种风险当然是要及早扼杀。 “现在,修真界的界壁之所以会如此脆弱,固然是因为妖魔入侵,何尝没有漩镜塔在衰败的缘故?若是妖魔得逞,恐怕还有更糟糕的局面出现,令人防不胜防。” 杜子腾沉默了。 这几乎是整个修真界影响最大、最重要的秘密了,这其中寰埏与修真界的关系,几多阴差阳错,因果交缠,已经再难去说它与祖师当年谁对谁错,可结果已经是现在这般。 然后,杜子腾古怪地道:“所以,我们难道还真的应该投喂那只包子,让它更强大一些,好恢复界壁抵御妖魔?” 萧辰却摇头:“没有那么容易,就好比一个完整的鸡蛋,若要打破一个口子,需要费尽力气全力突破才有可能,可若是这鸡蛋上已经有了几个口子,要再想将之恢复到先前的状态,不知要多少力气,更何况,已经有脏东西顺着这些口子进入了鸡蛋之中……” 杜子腾想到那包子专挑神魂之力这种全然不知如何下手的东西食用,挑食程度简直令人发指,若是要达到萧辰这要求……想到包子好像一直以来,吃的最满意的就是方才在秘境中……苍天大地,他们要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罪孽滔天的化神修士来投喂? 杜子腾果断掐灭自己这可怕的想法,转而问道:“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应对?” 萧辰果断地道:“自然是斩妖除魔!既然已经无法再恢复修真界的原状,那便和天魔一战到底,待到所有妖魔全部覆灭的那日,无论这界壁是否完整,都已经不再重要。” 如果有他人在场,听到这样狂妄的决定必然会嘲笑说话人不自量力。 杜子腾这样狂妄惯了的家伙亦是听得一愣,就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么霸气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啊! 修界壁,修个屁啊! 界壁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抵御妖魔吗?行,老子不抵御了,老子把你们全部消灭,这就是最好的抵御! 如果没有妖魔在侧,界壁有没有根本就不重要啊。 然后杜小爷哈哈大笑起来:“这个主意小爷喜欢,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恩,在整个修真界缺席的情况下,这么一个状似妖魔的家伙和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就已经决定了整个修真界的命运。 ============================== 整个兰舟盟不似一直以来予以外界的形象那般与兰舟轻盈斑斓的形象想符合,反而是建在一座黑黢黢的、灰扑扑的、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之上。 数千年以降,便是这个其貌不扬的火山之旁,诞生了整个修真界数量最多、质量最高的炼器大师,间接影响着整个修真界的战力水平。 这并非玩笑,除开剑修这种逆天的存在之后,普通的修士,法器的威力直接决定着他们的战力,似兰舟盟这样炼器大量聚集之地,便是修真界的普通修士们梦寐以求的自己的法器诞生之地。 这火山之下挨着修建了密密麻麻的众多屋舍,在精晶尘光的产量尚可、兰舟盟的名声依旧响亮之时,哪怕是这么多屋舍也难以满足前来求炼法器的修士们的需求,往往还能在更远的露天处看到修士们的住处。 可现在,这曾经热闹喧攘的、哪怕是在兰舟盟名声下滑也依旧繁华的住宿区却是一片古怪的场面。 这片住宿区原来认山而建、错落有致,好歹也是兰舟盟笼罩范围内的地盘,在这种炼器师多如狗的地方,不说完美,至少也是灵气盎然充满童趣,兼具实用与美观,是兰舟盟相当著名的景观之一。 现在,这片错落有致的住宿区却像个破了相的美人——自半山腰,一道灰朴朴的,没有半点美感的城墙将这片住宿区一裂为二。 城墙以下,荒凉破败,脏污不堪,那些昔日精美大方的屋舍如今只有断壁残垣和满地的垃圾,令人直可以在脑海中推想出当日无数修士惊恐欲绝、无处可去的绝望恐慌之境。 偶尔在那些黑暗的角落时,不时能听到桀桀的阴森笑声、或是咔嚓咔嚓啃食什么坚硬之物的声响,更远一些地方,还能看到那些可怖的妖魔哄抢些什么的身影,光天化日下,看到这样模样诡异、形容恐怖的怪物,简直令人觉得不似身在人间,而是人在炼狱。 而城墙之上,是另一种情形,无数修士忙忙碌碌,各式法器灵力的光芒耀眼夺目,在疯狂地驱赶着那些妄图攀上城墙的妖魔。偶尔,天空之上,可以听到滋啦声响,一道灵力划破长空,狠狠命中什么东西,不多会儿就能听到呼啦啦一串重物坠落之声。 不时地,也有修士被什么东西击中,就此趴倒在原地再也没有声息,直到同门前来换岗之时,才会发觉。可已经没有修士会悲伤或是难过,并非他们冷漠无情,而是同门身故留下的缺口必须尽快填补,否则便会有妖魔趁隙而入,先前并非没有发生过,为了夺回那段丢失的城墙,数十位同门身故。 哀悼悲恸,在这城墙之上,已经是一种奢侈。 顶多也不过是在喘息的间隙,飞快地替那位身故的同门略微打理一二,说一声“师兄你走好,愿来世再无妖魔……” 在兰舟盟的核心火山口处,密密建好的无数炼器房中,不时可以看到进进出出的修士,不停有东西搬运来去,还不时可以听到轰隆巨响,那也许是炼制失败之声,数年前的兰舟盟,在这种声响之后,总会有修士聚集到一处,讨论一二总结一二,可现在,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一种焦虑惶急,飞来飞去忙着手上那些永远忙不完、或者不知道该不该希望能够忙完的事情,谁又会有那情志去关注别人的炼制成果如何呢? 在这寥寥几处忙碌之地外,却是另一种恐怖至极的场景:拥挤不堪拥挤不堪拥挤不堪,许许多多的凡人,各式各样的修士,杂挤一处,就那样幕天席地,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是一种茫然到麻木的表情,似乎全然不知为何一切变成现在这番模样。 一名执事弟子匆匆进入那气氛已经凝重到极点的大厅之中时,竟忍不住顿了顿脚步,明知自己必须要入内禀报,但被大厅中的气氛所慑,竟是迈不开步子。 好半天,待到里面人群散去,数位长老神情凝重地自里面出来之时,这执事弟子才一溜烟地跑了进去禀报道:“盟主,冰凝晶的储存已经见了底,陈长老要向您禀告,如果没有冰凝晶,城墙之上的防御法器便没有办法炼制……昨日城墙修补三次,消耗乌金矿八十担,灵石……火焰山大阵运转正常……另外,昨日共有十四名修士收入了山墙之内……” 不待这弟子禀报完毕,司少文旁边一个紫红脸膛的修士猛然开口喝道:“十四名?!怎么又有十四个!” 这修士转头就对司少文道:“城中早就已经人满为患,盟主你是知道的!我们根本没办法再容纳那么多人了,光是每日消耗的灵气都极其恐怖,现在火焰山下的灵气抽取已经越来越困难,继续下去,恐怕灵脉都会枯竭!” 司少文看起来已经苍老了不少,眉头上尽是抬头纹,甚至两鬓都多了许多斑白——于金丹修士而言,容颜永驻简直轻而易举,能有这样的外貌变化,只能说明:这位司盟主在这段时日内,殚精竭虑至心神耗尽,恐怕已是伤了道基。 司少文自己当然知道,此时应该闭关疗养一段时日缓缓弥补损耗才不至于真正伤了根基,绝了道途。 可是,他没有时间。他现在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闭关一段时日……司少文已经顾不上自己的道途了。 当初,按照兰舟盟的惯例,四大家族轮流执掌门派,轮到司少文时,他亦是有一番雄心壮志要展露头角的。 可是,命运如斯残酷。对司少文而言,先有破晓秘境封闭、精晶尘光断绝、兰舟市场不再而兰舟盟也随之江河日下的威胁。 司少文这盟主的主要工作从谋发展变成了保地位。 他殚精竭虑,连平江这样的核心执事弟子都被派驻到修真界各处,为兰舟盟开拓新的路子,他们也确实不负所托,为兰舟盟找到了诸如血盆口这样全新的市场,司少文本以为,自己身为盟主的考验已经结束。 此时的他,已经不想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安安心心地做好份内事,平平稳稳不出事地将兰舟盟交到下一位盟主手上。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贯横行霸道、在横霄剑派消失之后更加肆无忌惮的大雪宫会做出这简直蠢到极致之事! 天崩地裂,妖魔肆虐。 他们兰舟盟是倒了血霉,当初先人择地之时只顾着看地火与矿脉,怎么就不看看周遭有没有蠢不可及的邻居?! 总而言之,一夕之间,司少文这盟主的工作内容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保地位直接变成了——求生存。 是的,生存。 司少文至今都不敢回忆,当初从血盆口率领着门派中长老飞驰兰舟回到门派的情形:处处杀戮,尸横遍地,鲜血盈野。兰舟盟的弟子们猝不及防,被妖魔们切割得七零八碎、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那一役之惨烈,整个门派中的长老、弟子十去二、三,这可都是兰舟盟的身家啊! 兰舟盟……那是个炼器门派。 纵是能产生这天下间最快的法器、最强大的法器、最坚固的法器……可是,他们的修士本质上来讲都不是这些法器的使用者。 尽管当初司少文在血盆口观察到大雪宫的空间裂隙出现时就已经传讯门内小心提防,可是,他们这些修士中有战斗经验的太少太少,见识过真正战争的几乎没有……那不过只是几撮儿妖魔,就令整个兰舟盟陷入极大的混乱之中。 司少文的抵达至少令整个门派拥有了更有力的指挥与大脑,情形堪堪稳定,可他很快发现,再这么下去,恐怕连他这个盟主都要搭进去——妖魔太多了,而且,越来越多。 这种迫于眉睫的当头,陈长老果断提议:“炼制长城!” 这个提议毫无疑问会挑战到炼器圣地的脸面与底线——一堵墙,这tmd太违背所有炼器师的尊严了! 可是,司少文不会给任何人以挑战的机会,妖魔也根本没有给他们时间! “血盆口已经凭借一堵长城扼制住了妖魔!” 如果不是大雪宫作死,恐怕整个修真界都不会再听闻妖魔之事,又哪里会有现在这样祸及全修真界的灾劫。 当然,在充分借鉴了血盆口与妖魔几次大战的基础上,同时也考虑到兰舟盟与血盆口彼时条件的不同,这迅速果断的设计中,以陈长老为首的炼器团队们以空前的高效完成了设计与炼制。 兰舟盟毕竟不是御兽宗,可以分分钟拿出那种山川图纹来做器纹,更没有那种绝世变态可以以一己之力来完成那样恐怖的驾驭,因此,灵活性就可以完全不必考虑,哪怕因此损失不少战力也完全没有问题。 倒是托了血盆口炼制之福,他们见识过妖魔中太多的兵种,对于那种肉山妖魔而言,显然除了制造远程大规模杀伤性法器之外,城墙的坚固程度是必须要加强的;此外还有那种羽翼妖魔,不得不防,整个城墙高空亦被布设下了恐怖的法阵…… 在前所未有的高效之下,这新建的城墙很快将妖魔抵御在外,兰舟盟及其下属的那些门派终于可以在里面微微喘上一口气。 而且因为在血盆口的前线亲自见识过这天下间最天马行空的御敌方式,又见识过妖魔如何在其手上辗转无奈地哀嚎,司少文同雷山等人在指挥战局上显得得心应手——这从血盆口习来的法子终究是令兰舟盟多支撑了这么久的时日,这便已经令司少文为首的领导核心,其威信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甚至可以说是兰舟盟历史上都没有的高度。 由四家轮流执掌的门派,自然内部也是分为四派,绝没有不分你我、齐心协力之时,如果不是这堵他们学来的墙用表现将四派强行捏拢到司少文旗下,恐怕现在这四派依旧在吵嚷不堪,那后果……恐怕现在还有没有兰舟盟都还两说。 前所未有的集权在兰舟盟内是个新鲜事务,司少文却没有半点喜色,集权意味着他可以随意定夺,同时也意味着所有的糟心事最后都会汇总到他这里: “……黄师兄!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将这三十四个道友全部赶到城外让他们命丧妖魔之手连遗体都要变成妖魔的血食吗?!” “纪师弟!你自己扒开门缝看看!我兰舟盟现在除了城墙与炼器坊可还有一块落脚的地方!!!若再进人,我问你,如何安置?!库房中如今灵石如今已经消耗不少,这些人来了之后的食水,你纪逢春管得了吗!” “你这简直是强词夺理,纵是再拥挤,难道连十四个修士我们都安排不下了吗……” 在这相持不下的争吵声音中,司少文疲惫地叹了口气,止住自己纷飞的思绪,强令自己回到方才黄山提出的问题上来,可是,他心中又说不出的厌倦,这个问题,盟内已经实质上分成了两派,争吵不休: 黄平为首的修士们认为,兰舟盟此时在这种艰难阶段,已经自身难保,难道还要将宝贵的资源浪费在这些不相干的修士凡人身上吗? 而纪逢春为首的修士们却认为,无论怎么说,兰舟盟好歹是六大门派之一,那些修士路上不知躲避了多少妖魔追击、经历多少生死存亡才跋涉到兰舟盟来求一个庇护。若是这般轻易将其拒之门外,修真界会如何看他们兰舟盟?若是置之不理,岂不是等同于冷血地看这些修士被妖魔分食……那他们又与那些妖魔有何分别? 至于剩下的雷山,他直接道,他惟盟主之命马首是瞻,根本不去掺和在他看来吃饱了撑着的争辩。当务之急,多杀妖魔才是大事,这些人却还要讲究这些弯弯绕绕。 在他们二人争来争去大半日,没有半点建树,既未拿出可行的方案又没能解决问题。身为门派中少数据的战斗修士、负责前线的雷山忍无可忍地提高了声音道:“昨日城墙上已经有十九位修士阵亡……”他看向司少文道:“盟主,如果再这般下去,城墙之上很快没有办法再保持阵形的完整。” 一旦阵形不完整,那么整个城墙的灵力压制就会出现漏洞。 这就意味着,妖魔也许很快就沿着漏洞攀爬而入导致城墙失守。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彼时应对起来缺乏经验的兰舟盟最后只能加派人手,连金丹长老都悉数派往了城墙之上,在扔下几十具弟子的尸体之后,好歹是将其夺了回来。 但是,那种随时可能城破灭亡的绝望自那一日开始,便一直盘旋在整个兰舟盟头顶,挥之不去。 纪、黄二人的争执看似不过是对于是否应该容纳盟外修士的争执,事实上,何尝不是兰舟盟内部那种惶惶不安的情绪的一个出口。 因此,司少文虽然知道兰舟盟现下再困难也不会轻易开口说拒绝外派修士,可是却也没有阻拦这样的争执之声,大家……都已经疲倦得太久太久,久到他们不知道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而雷山这番话就像是一个打破了妄想的魔咒,在这迫于眉睫的现实危机之前,黄纪二人自己都意识到,自己的争执显得那般可笑而没有意义。 雷山这个消息成功地令大厅中窒了一窒。 十九位啊,司少文心中一痛……现下前线上的弟子泰半为兰舟盟嫡系弟子,否则怎么可能如此舍生忘死。 而且,那可都是战死一个少一个的战斗修士弟子。 然后纪逢春地焦急地道:“所以更要允许这些修士进入我兰舟盟的庇佑,哪怕就是雷道友前线补充修士也好多些来源……” 他话音未落,黄平已经是一声嗤笑:“补充修士?你也不看看,进来的都些什么垃圾?那城墙之上所需要的乃是精于战斗的修士!那些歪瓜裂枣没得令雷道友那里更加捉襟见肘,不要连累了全派就好!” 纪逢春大怒:“古代还有千金买马骨之说,若是不作出一副胸纳四海的模样,那些真正精于战斗的修士就会选择我们了吗?” 眼前这二人又要烽烟再起,司少文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开口道:“我们发出去的求援信,可有回音?” 雷山与黄平几人对视一眼,皆是沉重地摇头。 纪逢春的声音也十分低沉:“当日云华山庄与妙思书院都是告急,他们已经坦言,实难相助。这几天春山池亦曾有回信……他们与血盆口还有碧月城皆是距离不远,若论妖魔为祸之烈,并不在我们门派之下……生死存亡也是难料,实在是无暇再来救援了……” 这几乎是意料中的答案,却是让司少文肉眼可见地更苍老了一些。 司少文内心深处的期望并不算高,这三个门派,好歹都拥有战力脱俗的修士,不似他们兰舟盟皆以炼器为主。司少文并没有希望这三个门派能,他不过只是希望在顾及本门派之余,他们能看在同为修真界六大门派的份儿上,能派修士应援一二。 可事实证明,大难临头,什么六大门派同气连枝的只是鬼话…… 便在此时,似乎又有消息抵达,纪逢春低头查看,司少文、雷山、黄平,就算他们当中有的人强硬地主持着前方战况、有的人因为局势而拒绝容纳外人,这一刻,都是期盼地看着纪逢春,期盼着一个真正的好消息。 然而,纪逢春放下这传讯之时,眉眼之间地是一片黯淡,看着三位同门,好半晌,他嘴唇才翕动着道:“春山池、妙思书院与云华山庄已经结成了抵御妖魔战线。” 这几乎等同于是在宣布:兰舟盟,已经被放弃。 司少文眼前似乎都已经出现了无数漩涡,令他情不自禁抬手扶了扶额头,他怕自己会当场就这样晕厥过去。 晋阶金丹以来,司少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金丹如此脆弱过,可刚刚那一刹那,丹田中似乎都已经陷入了断绝生机的寂灭。 前路如此凶险,他们兰舟盟却要在这一片凶险的冰天雪地中踽踽独行,上苍何其不公…… 这一刹那,觉得在黑暗中似有千万重担加身的司少文蓦然间想起,许久之前,妖魔便已经对修真界虎视眈眈,可那个时候,云横峰替整个修真界一力扛下了这重任,那遥远之处的剧烈魔光整个修真界都可以可看到,却没有一个门派前往…… 直到现在云横峰彻底消失、妖魔真正到了面前,司少文才升起一种近乎荒谬的悔恨: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觉得身为炼器门派,这斩妖除魔打打杀杀之事与自己无关……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觉得既然有大雪宫的威胁在先,让大雪宫事后再去与横霄剑派纠缠,他们兰舟盟最好不要挟裹在里面……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隐隐觉得,你们横霄剑派不是修真界第一大派,不是战力天下第一吗?那你们就去扛妖魔呗,我们这样的小门派可扛不起…… 那个时候,自以为明哲保身、两不相帮是上上之策,自以为那些看热闹的小算盘精明至极,现在想来,真是愚不可及。 可是,这一切已经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云横峰已经消失,这修真界中再没有听说过横霄剑派,妖魔令三大门派甚至都不得不放下门户之见,联手御敌,而他们兰舟盟,则彻底地被放弃。 今日之果,昔日之因。 早在当初他们兰舟盟决定对横霄剑派抵御妖魔一事不闻不问之时,今日一切绝望悲凉就已经注定。 这一刻,司少文只觉得口中苦涩至极,却也不得不咬牙咽下这苦果。 好半晌,雷山才阴沉地道:“也无可厚非,我们兰舟盟距离他们位置遥远,那三派距离稍近……若论战力,我兰舟盟确实及不上他们三派……” 谁愿意在一个随时可能倾覆的时局之下带一个拖油瓶呢? 黄平简直是从牙缝里面挤出了这几个字:“无、可、厚、非!好一个无可厚非!哈!!!” 那里面的怨毒之意直要化为猛兽倾覆而出。 雷山却是沉默了,他知道这并非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那三派而去。 可是,他们又能做什么呢?这样的时局之下,大家皆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各人自扫门前雪谁又能说得了什么呢? 兰舟盟,终究只能靠自己撑过这段危局…… 雷山情不自禁看向司少文,在看到司少文枯槁的容颜之时,雷山只想着:盟主,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兰舟盟此时根本离不开你。 哪怕是在司少文初初执掌门庭之时,他确实有些不甚服气的心思,就是是在血盆口之行,雷山也绝未轻易低头,但到得这一刻,到得兰舟盟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却由衷庆幸,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司少文,可以为整个兰舟盟撑起一片天的司少文。 “盟主,纵然如此,我们兰舟盟上下也始终永远支持您的决定,绝不轻易言败……哪怕是为我兰舟盟,您也应该保重身体。” 司少文一怔,抬头看了这几人,却均是看到一样的关切。 在兰舟盟,盟主与副盟主之间与其说是统率,不如说是协调中那个主导与协助的关系——毕竟过上个几十年,大家是要交换位置的,何必强调个上下尊卑到时候让大家难堪难做呢? 可是,现在,司少文看着眼前这几个金丹修士,这是兰舟盟从未有过的局面,一时间,他觉得肩膀上更加沉重起来。 他淡淡笑道:“无碍,我还撑得住。”然后他口锋一转:“纪师弟,回信给三大门派吧,恭贺他们结成联盟。” 这看似大度不计较的举动,显得兰舟盟有气度,可与此同时,亦是在狠狠打了他们的脸……也是在为将来打算,现在的兰舟盟实在是没有同他们撕破脸的底气。 然后,司少文看向雷山:“自今日起,向那些其他门派的修士招募守墙者,凡是参与守墙,可以享受兰舟盟弟子同等待遇。” 黄平下意识地张口想反对,那些外派修士怎么及得上本门弟子可靠,若将这些不知来历的修士派往城墙上,要看顾他们恐怕还更会分散雷山的精力。可是,当他想到方才那封传讯中的讯息时,竟是破天荒地沉默了。 有什么可反对的呢? 他们兰舟盟处在这西北边陲,已经被整个修真界放弃,只能独自走下去,门派中的弟子死一个便少一个,他们……已经没有做别的选择的余地了。 同兰舟盟弟子一个待遇,那就是灵物、食宿皆要有保障,如此一来,虽然前线兵力的危机暂时解除,可事实上后勤的压力却是变大了。 因此,雷山应下之时,面上没有半分喜色,他知道这不过是一时之计,若到了有一天,他们兰舟盟千年以降积攒下来的所有灵物消耗一空之时……再什么样的计策也将无济于事。以现在库房消耗的速度,恐怕那一天不会太远。 在这样的情形下,纪逢春面上也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先前的提议被采纳而有半点喜悦之色,他面色沉重地向司少文道:“盟主,我前往库房再清点一二。” 司少文点头应许。 而在剩下的黄平面前,司少文疲倦地叹了口气:“我记得黄师弟你与大雪宫中的几个长老似乎颇有故交……” 黄平眉头一皱厌恶地道:“在大雪宫事发之前,确是如此。但在他们大雪宫这般自私自利、见利忘义,令整个修真界、乃至我们兰舟盟都陷入危机之后,我已经与他们割袍断义,不再往来。” 司少文却是疲倦地苦笑道:“恐怕有一事要令黄师弟你为难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咱们兰舟盟的家底师弟你是知道,再这般下去,就是火焰灵脉枯竭、倾尽所有仓库,哪怕就如师弟所说闭门不再接纳任何外派修士……也是撑不过几个月了。” 黄平默然,他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颓然地发现无话可说,要说什么呢?说他们兰舟盟定能转危为安、度过此劫?自欺欺人又能于时局何益? 最终,不过是沉默而已。 司少文却是在平复了心绪之后道:“我知道黄师弟你不想再与大雪宫相交,只是当此之时,其余三派已经结盟,如若我兰舟盟再继续孤军奋战……只怕这世上将不再会有兰舟盟了……” 黄平一怔,这才明白司少文之意,他们兰舟盟……竟要向大雪宫求援?向那个将他们害得沦落至此、整个修真界人人唾骂猪狗不如的垃圾门派求援? 可这一刻,首先涌上他心间的不是愤怒,而是悲凉。 世事如此,如之奈何? 哪怕知道他杀你全家乃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为了眼前这口食水也只能低下头、陪着笑希望可以活下去,哪怕是多活一天,活下去。 他黄平可以说自己高风亮节,可门派里那么多弟子呢?门派里那么多长老呢?还有他们兰舟盟从先人始传递至今的辉煌炼器术呢?难道都要悉数葬身在他们这擦屁股都嫌硌的什么气节身上吗? 然后他看了一眼眉眼苍老的司少文,盟主都可以为了门派放下这样心中这些,他为何不可以? 在一片近乎悲哀的沉默之中,黄平传出了几道讯息,他们兰舟盟已经低至尘埃之中,却依旧不知会否有未来可言。 第226章 “小姐,您还是不要这样做吧,家主要是知道了定会雷霆震怒……届时恐怕大家要吃不了兜着走……”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急得满面通红、满身是汗,简直快哭出声来,可是只敢用如蚊呐一般的声音细细传声,现在城中可是修士聚集之地,她生怕被哪位听了去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小雅,你到底是我雷妗的侍女,还是我爹的侍女?”华服少女柳眉一轩,便有股子颐指气使的霸道。 那明显还未长开的小姑娘有些畏畏缩缩地不敢吱声,低着脑袋脚尖使劲抠着地面,心里只嘀咕着,就因为是你雷大小姐的侍女才惨,回头被发现了,家主可不会打你的板子,只会打我们的。 看到这小丫头片子居然还一脸不太服气的表情,雷妗气儿不打一处出,觉得这小丫头真是太不知轻重,她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个什么光景?听说那些脱儿带口的低阶修士连填饱肚子都难……” 小雅悄声道:“我当然知道了,外面的许进天天跟我说来着……”真相比你道听途说知道的得要残酷千百倍,不论是歇脚之地还是食水都会发生流血冲突,更别提修真界中本就抢手的灵物了,一旦露了白一定会引来源源不断的命案,盟里管都没法子管,因为实在太多太多…… 雷妗看着这小姑娘语重心长地道:“知道你还拦着我?你知不知道连昨天前去发粮的赵师叔都受了伤,说是哄抢之中被误伤的,这些流民,我兰舟盟好心收留,却这般恩将仇报,”雷妗脸上有些愤愤,可随即她却正色道:“可我知道,这些修士原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这些事情归根到底是妖魔迫得他们无家可归才托庇于我兰舟盟,现在,连这些流民都肯上城墙去斩妖除魔,我身为雷家嫡传,有何面目缩在屋中?!” 小姑娘开始还点头,听到最后一句,立时猛烈摇头:“小姐!斩妖除魔自有其他修士,你千金之躯何必犯险呀,若是家主知道了……” 雷妗却是瞪了这小丫头一眼,止住了她后面的话:“别说了,就是我爹在这儿我也是一定要去的!燕北和阿清都去,我身为雷家嫡传怎么能缺席?!” 小雅真的要哭了:“小姐,司少爷和黄少爷那是男儿,斩妖除魔本就是他们份内之职……” 雷妗闻言更对这小丫环有些生气:“你的意思是身为女子就该一辈子躲在男人身后?”然后她不知为何,有些愤愤地自言自语道:“果然当日我就该去云华山庄!云霜真人一介女子还不是元婴真人?为什么男子可以,女儿家就不行?我偏要证明给他们看!” 身为雷家长房唯一的嫡女,雷妗从小到大听了不知多少将来要让堂弟承家主位的说法,如今她爹日日忙于妖魔战事,着不了家,这些风言风语就更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意思。 雷妗话一出口,小雅就知道坏了,她说错话了。以小姐的性子,这般话语只能激起她心中那股不平的好胜之心,果然,雷妗说完便是一整衣物,本就利落的打扮在这一番整理之下更显英姿勃发,几个传讯来回后,她一个眼神示意将一切交给小雅了,便灵巧一跃,身影顿时就消失在窗棂之外。 屋中只留下负责掩护的小丫环欲哭无泪,最后不得不认命,哭丧着脸将法阵激发,坐在小姐平日惯用的蒲团之上、伪装小姐还在修行,可纵是这屋中灵气充沛胜过她平日修行之地千百倍,此时小雅也紧张得如坐针毡,根本没有半点心思静下来修行。 雷山此时正在面色凝重地同司少文、黄平还有纪逢春细细说着城墙战况:“……如今那些外派修士愿上前线的越来越少,咱们的弟子主力都在城墙之上,城中便乱糟糟一片,昨天连赵师弟都身受重伤,再这么下去,这城墙最后没有毁在妖魔手中,倒要毁在这些外派修士手中了!” 司少文却是果断道:“既是这般,那就快刀斩乱麻——立下几条规矩,犯事的统统扔上城墙。即使他们不想过安生日子,那就不必过了!” 须发皆白的司少文看着模样是苍老了数倍,可神情间那股不怒自威的凛冽却是与日俱增。 本来,收留外派修士一事,他心中是同意纪逢春的做法的,他更有另一重考量,当日横霄剑派为整个修真界挡住妖魔,却因为六大门派只顾着考量自己才有那般危局,现在,司少文不敢肯定,他们若将所有外派修士拒之门外是不是在重蹈覆辙,因而,他才会一直对纪、黄二人的争议不置可否,是为了心中那份愧疚,亦是为了给修真界多保全一些生气。 可既然他们兰舟盟做出这样巨大的牺牲所维持的一切这些修士不珍惜,那他们自然会收回。 雷山道:“是。可若有那冥顽不灵、不肯上前线的……?” 司少文淡淡地道:“既然不愿意听我兰舟盟的,又何必还要盘桓在我兰舟盟的地盘上?” 其余三人对于司少文这吩咐无一不服,当即便决定由雷山前去落实此事。 而司少文却是转向黄平问道:“那大雪宫……?” 黄平眉头死死隆起,在与妖魔对峙、迅速消耗着兰舟盟根本的这些日子里,他亦是变了许多,至少现在的黄平承认一条:若非是及时补充进那些外派修士,恐怕城墙早就垮了。 他数月前奉盟主之令向大雪宫打探消息,连后续的求援传讯都已经准备了多时,可他传过去的消息却是一片石沉大海,根本没有给他任何传讯的机会。 听到这样的答案,司少文眉宇间的皱褶更深了一些。 而后,司少文才长长叹了口气,他之所以让黄平先去传信,而非自己直接向大雪宫求助,并非是因为什么狗屁的颜面问题,都已经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还说什么脸面呢。 他只是不确定,若以兰舟盟的身份直接求援会否被直接拒绝,就如同那其余三派一样。 黄平与大雪宫那两个金丹在还是小修士时就已经是挚交,曾经一同云游天下,彼此间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 纵使在大雪宫事发之后,黄平这般单方面地断了音讯,司少文也有理由相信,哪怕再生气,在黄平这样询问消息的时候,如果可以,他们没有理由不回讯息。 在司少文原本的算盘中,如果对方提及大雪宫现在的情形,至少可以帮助兰舟盟做一些更好的判断,比如是否要向大雪宫求援,比如要以何种方式向对方求援,比如可否请这两位长老牵一牵线…… 可现在这样石沉大海,令司少文心中的沉重之感越发浓厚:“最近围在墙外的妖魔太多了……” 黄平三人尽皆默然,这几乎已经是压在整个兰舟盟内外最大的一块石头,司少文这样一叹,几乎令黄平觉得心中沉重得难以呼吸。 纪逢春忍不住低低地叹道:“是啊,这些妖魔可都是从大雪宫的方位来的啊……” 纪逢春不过随口一叹,黄平几人却是蓦然间心中一凛,大雪宫头顶便是那被撞击出来的空间裂缝,因为当初发生变故的方式问题,那些细密的小缝隙亦是远远多于南方的碧月城,如此多的空当,妖魔多自然是常理,可是,有这样多的妖魔源源不断地前往他们兰舟盟来就显得不太正常了。 大雪宫,那毕竟是如今的修真中实力数一数二的门派,这么多妖魔自大雪宫朝兰舟盟而来,而他那些传讯又这般石沉大海,黄平只觉得自己喉头像被什么哽住一般,难以发声。 司少文心中却是沉重得无法再继续想下去,可肩膀上的担子却迫使他不得不想下去:如果最坏的情形发生,大雪宫无法指望,那么,兰舟盟该怎么办? 当这个问题浮现脑海之时,司少文头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现如今在兰舟盟这城墙的任何一个角落,无时无刻没有妖魔在攀爬入侵,整座城墙这月以来已经发生局部失守数十次。若是站在城墙之上朝远处眺望,空中地面没有哪个角落没被妖魔覆盖,整个兰舟盟就像妖魔之海中的一叶孤舟,在惊涛骇浪中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倾覆没顶…… 在这样的局势下,当所有可能的外援全部断绝,要如何才能找到生存下去的答案? 这一刻兰舟盟最高层的四人内心深处皆是一片茫然空白。 便在此时,有人急急地、不顾平时议事不许打扰的规矩直接冲了进来,雷山心中狂跳,第一个迎了上去,他不过片刻不在城墙之上,难道又出了什么大纰漏?! 可他冲过去,却是看到人群簇拥之中,雷妗面色惊恐半身是血,雷山此时脑海中空白了一瞬,却很快发现,雷妗还能自己站立,至少没有大碍,金丹修士这才反应过来,神识一扫,却发现雷妗并无大碍,他心中不由有些恚怒,如今这多事之秋,这丫头非但不省心,还白添这许多乱子! 大庭广众之下,雷山压下怒气,却向雷妗旁边那奄奄一息的修士看去,一望之下,却是大惊失色,金丹修士手中最珍贵的灵药皆是不要钱地朝那年轻修士口中灌去,掌中灵力拼命地朝那具生命迅速流失的身体里输去。 可是,没用。 这年轻的修士不过筑基初期,丹田乃至整个腹腔几乎被妖魔掏空了,能坚持到此处已是极限,不说金丹修士,就是大罗金仙亲临……也绝无可能起死回生。 这青年呼吸越来越急促,渐渐散开的瞳孔却是牢牢盯着议事厅的门,那样不甘、那样急切…… 雷山忍不住悲声啸道:“黄师弟——!!!” 在后面匆匆赶来听到这声悲啸的黄平心中猛然一跳,在看到雷山怀中的青年时他竟是难以置信,然后排山倒海的悲痛接踵而来:“——阿清!!!” 青年却终是牵出一个细弱的微笑,明亮的黑眸就此合上。 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至悲,莫过于此。 黄平他从雷山手中接过自己的孩子,呆呆不言,然后竟是一瞬白头,看起来比司少文还要苍老几分…… 雷妗、司燕北与他自幼一周长大,忍不住放声大哭,雷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道:“阿清、阿清是为救我才……” 雷山赤红着双目,向来最宠爱女儿的他竟是毫不犹豫回身给了雷妗重重一个耳光,金丹修士全未留力,雷妗一介筑基修士竟是被打得扑倒在地,半晌都没爬起来。 雷山过去竟还想再度出手,却是被心身疲惫至极限的司少文摁住:“够了。” 雷山转过头来,虎目含泪:司雷黄纪四家千载以降轮流执掌兰舟盟,内里虽有许多的纷争,可却是始终同气连枝,黄清……那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子侄,聪明有礼,是兰舟盟最优秀的弟子,将来必也是黄氏最杰出的承继者,现在却是因为他的女儿而折于妖魔之手。 这样一笔孽债,他们雷家如何偿还,如何偿还? 看到这样暴怒的雷山,司燕北在一旁悲伤自责,难以自已。他身为盟主之子,这番前往城墙都是他一手策划,选择不熟悉他们模样的他派修士所守之处、选择父辈们忙于抗敌无暇他顾之时……彼时看来种种自鸣得意的周全之计却是将至交好友一步步推向深渊…… 自责悔恨悲伤苦痛之余,他看着操劳辛苦的父亲,他原本只是希望为他们分担一二、向他们证明自己等人已经长大可以为他们排忧解难,最后却是这般结果…… 司燕北此时内心复杂纠结,他自责,他希望父亲的处罚越重越好,哪怕就像雷妗那样当众被打一顿也好,可他又害怕,他害怕抬头看到父亲眼中深深的失望…… 司少文的眼中却是没有太多的情绪了,兰舟盟如今局面已经耗干了他每一分精神,他只疲惫地道:“你即使打死了妗儿,阿清也活不过来了。” 然后他的目光了然地看向一旁的司燕北,自幼他们三人便交好,司燕北素来是以智计自得,司少文亦曾经满意于司家后继有人,可如今看来……小智近愚。 他只淡淡地道:“燕北,既然你与妗儿都那样想上前线,那就这样罢,自今日起,你二人不再拥有司、雷二家的嫡传身份,是否选择再上城墙,你们自己决定吧。” 司燕北已经被这前所未有的重罚骇得呆住。 就算是刚刚勉力爬起来的雷妗也是傻在原地。 纪逢春在一旁,看到黄平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悲伤不已,可听到司少文这样剥夺两个孩子的继承人身份、还将他们逼往城墙……这是在逼他们送死啊! 纪逢春没有孩子,这三个孩子便是他看着长大的,此时怎么可能看着司少文因为心中懊悔而做出这样的决定:“盟主,万万不可!阿清已经没了,妗儿和燕北绝计不能……你可不能因为一时心中气愤就做出这般令自己将来悔恨莫及之事!” 司少文却是看着纪逢春,然后再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修士,有匆匆从各处赶来的兰舟盟弟子、有护送黄清三人一路而来的他派修士,他只缓缓地道:“这个决定,并非一时气愤。” 他喊过在这处罚下已经自责懊悔到极致的青年:“燕北,你过来。” 司燕北跌跌撞撞走到父亲身旁,却始终不敢抬头直视他的双眼。 “燕北,此次你知道错在何处了吗?并非是你们上了城墙,而是,你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你的决定会关系到他人的性命,这一次,你谋划上前线之事已经害了阿清,希望你一生都记得此次的教训。我四家同气连枝,先人早有誓言绝不可彼此伤害,你误害阿清,将你逐出司家,你可服气?” 司燕北闻言,已经成年的高大青年竟是低下头来泣不成声,然后一边落泪一边点头。他知道,自今日起,他引以为荣、也希望能够足够优秀可以承续的那个姓氏已经与他无关。 司少文慈爱如他幼年一般抚了抚他的额头:“我虽将你逐出司家,你却始终是我司少文的儿子,爹希望你活得堂堂正正有担当。你已经这么大啦,该负起责任来,这第一件,便是为你自己的性命负责吧,去不去前线,你自己定夺。” 那一头,听到司少文这样的处罚,雷山心中一恸,却是还摸出身上最好的一瓶疗创之药,走到他这从未加过一指的女儿身边,给她上好药道:“爹爹不能看顾你一世,你……今后莫要再冲动行事,好生保重自己吧。” 雷妗怔怔地,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父亲。 雷山说完这番话,又有人匆匆来报,方才那番混战中,城墙失守一段,此次情形不同往次,妖魔来势汹汹,这么一段时间过去,那段城墙非但未能夺回,妖魔攀上来的却越来越多,甚至那头顶防空阵法的大阵都被损坏了一个阵基——若是防空大阵一破,空中妖魔就再无阻拦——这竟是一副要彻底失守的架势! 司少文已经顾不上自己不过一介炼器师的身份了,匆匆便领着所有修士奔向前线。 司燕北呆呆看着那个疲惫却全力以赴的高大身影,握了握拳头,低头灌下丹药便灵力一鼓,直直地追了过去。 这样的事情,雷山更是责无旁贷,早就直奔战场。 雷妗在原地捏着那瓶犹带温度的疗创灵药,一咬牙,竟也是追了上去。 这是整个兰舟盟生死存亡的一战,哪怕就是毫无准备、不愿意参战的他派修士们,到了这一刻也不得不爬上城墙和那些丑陋的妖魔们近身肉搏——因为,城墙将破,他们再没有选择。 无数的尸身在城墙之上堆积如小丘,鲜血汇聚成小溪自城墙顶上淅沥沥淌下,犹如整座城池都在泣血一般悲惶绝望。 到了这个关头,不论是司少文本人、还是雷山、纪逢春,都已经厮杀与普通修士一样了,炼器师又如何,到了这样的时刻,哪怕只要还能动弹,用指头去抠也要抠下妖魔一层皮,只要牙齿还在,哪怕用牙咬也要咬下妖魔一块血肉…… 此时此刻,就算是身份尊贵如司燕北、雷妗亦是身陷苦战,与周遭的他派修士互为援奥,已经没有人再去想下一秒的事情,所有的人,竭尽全力,都只为在这秒能活下来。 黄平更是状若癫狂,他周遭三丈之内密密麻麻皆是妖魔,司少文有心与他汇合,却是有心无力,雷山竭力想与他靠拢,黄平却是自己狂笑着冲向妖魔之中…… 雷山内心一片悲凉,他这老伙计怕是存了死志才会绝决若此,他突然间发出一场嘶吼:“——黄师弟!” 却见黄平身前身后,突然多出三个身形与普通妖魔绝然不同的妖魔!一身墨色覆盖,竟似自阴影中钻出来的一般,三柄折射着诡异色彩的暗影长刺竟是狠狠向黄平印堂、胸膛、丹田三处要害扎去! 这一刻,整个战场之上,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竟没有一个人救得了这位刚刚送走爱子、一心求死的父亲。 司少文此时心沉若死,这一刻,即使是他,也已经心灰意冷,也许,兰舟盟合该有今日结局……还挣扎些什么呢,不是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一日了吗? 也许,此刻手中不曾停下的兵器,只是为着心中最后那点不甘:就算要死,也要多拉几个妖魔同归于尽! 便在此时,数道呼啸几乎无分前后而至,黄平那处在许多人的关注之下,立时就有无数人看到三道银光,明明是很晚才发出声音,却仿佛眨眼间就到了妖魔面前,只听噗噗噗三声,就好像什么东西扎进皮球之中一般,再然后,所有兰舟盟的修士就看到了目瞪口呆的一幕,那三个阴影中出来的妖魔,三把暗刺还来不及扎到黄平手上,整只妖魔都被提拎到了半空…… 片刻之后,所有人所有妖魔都听到重物坠落之声,情不自禁朝那处看去,却看到了极其恶心的一幕,那暗影妖魔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原本是脖子的地方却是什么东西扯得鲜血淋漓——竟是生生把脑袋拔了下来一般可怖。 随着更多的重物坠落之声,片刻之间,无数血淋淋的恶心尸首就这么砸到了地上。 于许多修士而言,这是噩梦一般的一幕,可绝不包括城墙之上与妖魔誓死相搏的这些修士们。 在一具具可怕的妖魔尸首被抛下来之后,他们也看清楚了那一道道银光是什么,那好像是一把把银色的弧状……锯子? 不管是什么,但至少他们明白,这些古怪的东西专杀妖魔! 本已经枯竭到底的士气猛然一振,无数银光接连不断出现在战场上,更远处,什么东西坠落在城墙之下、妖魔之海中,轰隆巨响中,在妖魔的海洋里清出一块又一块空地——整个战局就此陡然逆转。 看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司少文与雷山情不自禁对视了一眼,他们二人印象之中,似乎只有某个神奇的地方才能有这些匪夷所思的奇思妙想…… 于是,二人不约而同抬头,半空之上,无数印着拴链狰狞兽头的古怪堡垒在上下飞舞,不断扔出银光或符箓,显得十分忙碌地。 而其中一个里面,杜小爷的声音有些惋惜:“啊呀,这个‘血滴子’有点血腥啊,太不够艺术了,还是应该找兰舟盟帮忙改进一二的。” 第227章 时间退回杜小爷携家眷(家眷:……)返回西荒之时。 对于萧杜二人来说,既然已经明了妖魔在云横峰消失一事中乃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甚至对漩镜塔还怀有那样强大的企图,整个修真界如今又一片兵荒马乱,无论如何都要尽快返回西荒开始着手才是。 然而,在返回西荒之时,看到眼前这片陌生的景象,杜子腾还是有些目瞪口呆,他当初是魂体状态在萧辰的神识空间中,有许多东西看得不是那么真切,如今真正来到西荒边缘才是只有一个字:服! “这是怎么……?”杜子腾的口气中既是激动又难掩兴奋。 萧辰但笑不语。 杜子腾想到几次从西荒到血盆口的经历:“难道又是那只包子?这天赋技能可真不错!” 出现他们二人面前,是一副整个修真界前所未有的壮观景象。 整片西荒大陆却是一片繁荣昌盛的模样,当初杜子腾将凡间事务交予简泽打理,现在看来完全是人尽其用,不只是那元国,周遭大大小小数十国度如今亦是一片政通人和,民智大启的模样,修真文化以它独有的魅力渗透进了每一块土地。 此时在半空之中,俯视这片大陆,可以清晰看到由修真界者利用土行法术修筑起来宽阔道路连接每一座重要的城池,不时可以看到灵能驱动的车辆飞驰其上,这一条条道路犹如一条条奔流不息的动脉,令整个西荒的物资得到迅速的交换、充盈。 在这些动脉之间的广袤土地上,金色瑞禾翻涌如接天映日的金色波涛,不知是否杜子腾的错觉,当萧辰赤金双眸俯视着这些曾经是残次品、现在却是整个西荒绝不可或缺的瑞禾之时,那些瑞禾仿佛是极其欣喜一般,无风亦是高高低低起伏不休,似在膜拜自己的君王一般。隐隐中,他竟似听到起伏如波涛的呼唤之声,那声音中,无限欣喜、无限快乐,令杜子腾都不由得怔住。 而每一座城池周边都可以看到那被牢牢束缚的狰狞兽头,御兽宗的标志所到之处,便是工厂所在之处,瑞禾的普及令无数的劳动力被释放出来,每块田地再不用那么多青壮起早贪黑才能看天吃饭,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只需在家中留下一二人看着田地,更多的人都是遁着那收音机中的指引,前往一座座壮观的城池,在那里参与他们此生亦未曾想像过的奇迹:以凡人的双手创造修真之物的奇迹。 那些工厂周遭创造出了更多关于人口、关于繁荣的商业奇迹,一座座形制各异的住宅区修建起来,无数的商贩、学堂、修真馆围绕着工厂、住宿区射线一般地辐射开来,有了工厂发的银钱,工人们可以改善家里的生活,有的甚至举家迁到了厂子边上,定居于此。 有了富余的银钱之后,工人们还会定期带着儿女参加灵根普查,即使没有灵根,孩子亦可以安安心心上学堂,并在那里听到更多关于修真界更真实亦更美丽的故事,知道他们将来长大之后即将参与的那个世界是如何因修真而变成多姿多彩。 如果有灵根,这样的幸运儿会被送往修真馆接受修真界的幼儿通识教育,其中优秀者将被秘密送去参加传说中修真门派的严格选拔,知识、天赋、心性中的佼佼者将有幸留在那里,从此踏上一条与父母截然不同的新奇旅程。 即使没能通过修真门派的选拔,亦能继续在修真馆中修行,成为一名普通的修真者,在长辈们看来,从修真馆中毕业后能在厂子中担任管事、甚至大管事,统领一国工厂亦是顶了不起的荣耀。 这样一副生机勃勃的画卷,与其说修真文明为凡界流入生机,倒不如说是凡人们用自己的勃勃生机点亮整个修真文明。 看到底下那人头涌动、川流不息的场景,每个人都能想像生命力极致蓬勃的美丽景致。 即使是身为这一切的缔造者,杜子腾凌空俯视这江山如画时,也忍不住有些目眩神迷,心神亦为之夺,苍茫大地上,凡人之力,亦可以堪比鬼神。 而他的目光,此时却忍不住更多地放在了西荒边缘,那方才他向萧辰问询之处。 整个西荒的繁荣自然不可能从天而降,除了简泽诸修士在杜子腾领导下的努力勤奋之外,如今整个修真界皆在妖魔肆虐之下,西荒能如此和平泰然,自然不是偶然。 如果有人此时与萧杜二人一般站在高空俯视大地便会发现,在整个西荒边缘,一条加粗加重的线条将西荒包裹起来,然后这条线就好像一条泾渭分明的切割线一般,将整个西荒与其他地域割裂开来,使它完全不受妖魔侵扰。 这条分割线,不只是西荒与其他地域的分割线,亦是繁荣与毁灭、完美与破坏、生机与死亡的分割线。 这根分割线之外,只有无尽的支离破碎的天空,还有那暗红的不祥魔气在不停地渗漏,犹如天空在泣血一般。扭曲的天幕之下,已经再也不能看到飞鸟灵禽的踪影只有一只只身形诡异凶恶无比的妖魔在盘旋游弋,这赫然已经是一副恐怖至极的异界天空,哪里还有半分修真界的灵动气息。 而在这恐怖的异界天空下,不分修真界,不分凡间,皆是只有无尽悲苦的嘶嚎、无尽绝望的哭泣,妖魔犹如整个世界的蝗虫,无所不在,所至之处,不论是灵植、灵兽还是修士、凡人,皆无幸理。 妖魔所过之处,生机灭绝,一片毁灭的场景,再没有任何生命的残留,甚至更诡异的是,那些原本细小稀疏的微弱灵脉,原本可以供养一个小小宗门、或者是孕育一株小小灵物的,此时竟是连灵气也断绝了,只有暗红的魔气停留在那里,将一切植被、山水都扭曲成一种修真界从没有见过的丑陋形态:色彩沉重又浓厚,就像是无尽血腥层层涂抹而成。 在这样触目惊心的可怕对比下,那条分割西荒与其他地域的分割线显得是那样宝贵、那样重要——这几乎是整个西荒的生命线。 仿佛是为了保障这条生命线,那条加粗的线条之上,不时可以看到有细细的小点在活动着,甚至是整个西荒,亦有三横三纵十二条最粗的道路、犹如主动脉一般连通边缘这粗粗的环线。 那些城池犹如一个个造血点,不时可以看到无数的修真造物流水一般沿着这十二道主动脉涌向这环线,就好像供血以支持它的运转一般。 沿着这条分割西荒与其他地域的线条,还倒扣着一个半透明的碗。 杜子腾握着小木棒,可以清晰地看到,如今整个世界的天空都支离破碎犹如被砸得七零八落的琉璃,可唯独在西荒上空,这只半透明的碗看似轻盈却异常稳固,牢不可破,甚至连西荒头顶的天空亦是固若金汤,全然没有点崩塌的迹象。 那条分割线,自然就是长城。 当日杜子腾只是让萧辰安置好自己从六大门派那里接管过来的“财产”,却真是没有想到萧辰安置得这样好。 如今看来,长城为整个西荒提供着庇护,不令妖魔自外侵袭,也许还牢牢守护着头顶空间的稳固,令妖魔不可能自头顶而降,为整个西荒如今的繁荣昌盛奠定着最坚实的基础。 而西荒大陆依托整个破晓秘境的技术输出与原料输入,源源不断地制造着修真界所需的灵丹、制式法器,还有必不可少的其他战略物资,为长城提供着后勤保障,这个机制,彼时的杜子腾自顾不暇是不及设计的,想必这一切也是萧辰的安排。 杜子腾此时心中不是不后怕的,他没有想到他与萧辰会在那漩镜塔中耽误那么久,最后虽是掐灭了妖魔重要的一手棋,若因此令整个西荒在混乱中万劫不复,不说杜子腾一番心血付诸东流,就说那些他与萧辰曾经熟悉的人事街景若是就此毁于妖魔之手,他亦不会轻易原谅自己。 万幸,还有萧辰。 这一刻,杜子腾心中是有些骄傲的,你下了一半的一盘棋,若有人仓促间接手,却能落子如你衔接流畅如一人……来这世上走一遭,有这样的知己懂你如此,人生无憾。 似是感应到杜子腾此时心境,萧辰亦是侧首一笑,声音低沉却极有魅力:“寰埏亦贡献不小……现在在闹意见呢。” 杜子腾忍俊不禁,定是因为觉得身为寰埏大人的功绩没有得到充分肯定所以又在使小性子?杜子腾当然知道,能将整座长城这样安置,也只有寰埏那逆天的空间之能可以办到,而且这样巨大的一件法器,在没有自己的协助之下,这长城几乎就是个死物,要将之运送到这万里之遥的西荒,即使是寰埏怕也并不轻松吧,难怪要闹性子。 看着底下的河山如画,即使在长城之外是断壁残垣烽火处处一片衰败……杜子腾也是充满了信心,他抬头遥望头顶静美长空与无处支离破碎的暗红天际,终有一日,他们定能还整个修真界、整个凡间一片宁静天空! 然而,接下来如何……二人对视一眼,却再次明了彼此心意:萧辰是横霄剑派掌门,杜子腾却是“御兽宗”的宗主。 现在的御兽宗已经不再那个为套六大门派的灵石而随口胡诌出来的空壳门派了。现在的御兽宗已经肩负着数万散修的管理之职,若只论人数,已经不在修真界任何门派之下,亦是一股庞大的势力。 作为阴差阳错间纠集起这势力的创造人,杜子腾责无旁贷。 而萧辰,万人之前接过星耀宫之职开始,他就已经明确肩上职责,如今云横峰已没,可那罪魁祸首却在肆虐整个修真界,横霄剑派斩妖除魔之职不可懈怡。 相视一笑胜过千言万语,然后二人少见地交换了一个甜腻腻的亲吻,若在从前,杜小爷会鄙夷地认为情爱太无用,可现在,他从这个人身上汲取过太多的信任、支持、勇气,时局变幻,理智起来不似人类的杜子腾也不得不在心底慨叹,若有这个人携手而立并肩作战,他们终有一日定能乘风破浪。 一吻既毕,萧辰只叮嘱一句:“保重自己。” 便就此划破空间去往破晓秘境,他们会并肩作战,现在却未到时候。 杜子腾脚步一顿,沉吟之后却是没有直接前往长城,而是先去向了元国,那有些奇怪的一处地方。 如今整个长城上空的空间防御之力十分强大,杜子腾经过时亦有些暗暗惊心,坚若磐石却隐含暴戾,真不知道那寰埏到底是何来历,为什么能简单就在长城上留下这样强大的一道空间契机。 若非杜子腾与长城的山川图纹之间有着神魂关联,恐怕早就化作齑粉,当然,若非如此,萧辰也绝不会放心放他独自一人在此。那山川图纹犹如长城的灵魂,司掌一切变动,本就威力绝伦,现在又有寰埏一缕契机相护,更是威能逆天。有这样的*器护身,萧辰才能走得这般毫无牵挂。 思虑间,那处奇怪的地方已经是到了。 杜子腾脚步一顿,终于知道奇怪在哪里了,这里……竟然有一缕灵气。 那并不是什么灵物偶然泄露出来的一缕灵气,若是那样的灵气,在杜子腾这短短的路程中,自然就会散逸、稀薄,可杜子腾抵达之时,那灵气却始终如一。 整片西荒大陆作为灵力荒漠,已经存在了数千年,若按照寰埏大人前后的经历来看,在它老人家被横霄剑派创派祖师囚禁于破晓秘境之前,西荒也许压根儿就不荒,是它老人家封印于破晓秘境中时,无意识于沉睡中抽取西荒灵力才造成如今这种恐怖的景象。 而现在寰埏已经被释放,就好比一个一直在漏水的湖泊,漏啊漏地变成了一片旱地,现在,哪怕就是漏水的地方被堵住了,也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成湖泊,甚至,还能不能再次形成一个湖泊都是问题。 可现在,杜子腾既然能在这里察觉到灵气……也许,西荒大陆能就此真正改观,如果是那样,杜子腾的棋局上又有不同的规划了。此事极其重要,在杜子腾看来,甚至关系到整个修真界战局的最终发展,他必须先来。 杜子腾这么一边思索着一边走了过去,这布设的防护大阵他再熟悉不过——就是他自己画的。 当他走进去一看,登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片田地……赫然是一片试验田,田中绿色蓬勃的禾禾草在散发着缕缕灵气。 “杜兄弟——!”简泽本是在大阵被触动时有些惊讶地出来看看,他还想着是哪位道友,杜子腾又不是来打暗战偷袭的,入阵的时候自然没有刻意隐匿痕迹,结果简泽就看到了杜子腾本人。 而杜子腾却是有些疑惑地看着简泽身边跟着的几个陌生少男、少女,除了两个炼气一层的小修士外,竟然都是凡人,这群小家伙看着从十一二到十六七岁不等,全都还稚嫩得紧。 看到杜子腾脸上的疑惑,简泽连忙回头安排:“方才播的那些你们都看明白了?疏阳,你先领着他们下去讨论一二,若有不懂的,先记下来,我稍后就来。” 领头的那脸蛋圆圆的少女却仿佛知道杜子腾的身份一般,在向简泽应是之后,还远远向杜子腾屈膝恭敬一礼,才领着一干少男少女退了下去。 简泽的声音却是十分高兴:“那长城都搬来了,你和掌门却没回来,大家还很担心呢,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杜子腾感受着这片灵气干涸数千年的大地上第一道灵气,不由有些心旷神怡,悠悠然问道:“方才你这是在……?” “方才那小丫头你恐怕不记得了?当年我们在西荒行走,曾救下一个可怜的女婴……” 杜子腾惊讶地道:“难道……?” 简泽慨叹一笑:“眨眼间,疏阳也这么大了,前些日子我还带她寻了一下故里,她母亲却是年纪轻轻就过逝了,亲朋也在前些年那许多变故中不剩下几个,只是她如今还算健康活泼,我也总算没有辜负她娘亲当年的一番托付。” 彼时,整个西荒因为寰埏与他们相斗的缘故陷入水深火热,天灾不断,杜子腾不过是良心过意不去,前来弥补,那时整个凡间如同炼狱的景象令他们这一行修士亦是震撼难言,当易子而食已经稀松平常之时,刚刚出生的婴儿之母哭着跪倒在他们面前哀求,简泽心一软,就此背上了这么一个小包袱。 一眨眼,看到长大的疏阳,杜子腾才恍然惊觉,时光飞逝。 然后,他在看到面庞日益成熟的简泽时,更是觉得,他当日讹上简家逃离耿氏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一时间,彼此皆是有点感慨。 杜子腾才问道:“我刚才看到地里有禾禾草?怎么,你这凡间事务干腻了,想和王满才那种植学会里的修士抢一抢饭碗?” 简泽与杜子腾相交太多年,自然一听就知道他这完全就是笑谑之语,忍不住笑骂道:“得了吧!你把这么大一个摊子扔给我,当初只有元国还好些,如今简直是千头万绪,你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杜子腾哈哈一笑,二人一番笑谈间,倒是将那点时光飞逝的伤感退却了一些。 简泽随后却是正色道:“我这十数年回了秘境几次,看到学会里的进展,也是心有所思。” “当日你令我掌管这凡间事务之时,曾以元国为例向我详细说明凡间之事的重要,你曾言,修士虽有修真之术,却故步自封难以传续,凡人虽有蓬勃生机,奈何却总是在短暂的太平盛世与长久的战乱饥荒之年原地转圈难以自拔,晋国之事已经证明了修真之术与凡界生机相结合之后巨大的生命力,我所要做的,便是将这生命力传向整个西荒每一寸土地。” “这些年来,萧规曹随的,我也可以坦坦荡荡说一句,对得住你的托付,不说别的,这数十年大大小小的国度我都一一亲自踏足无数次,借着瑞禾的力量,将修真之术传遍各国。” 杜子腾看着简泽心中却是感慨良多,曾经的简泽守着一间小小的灵物铺,如今却是能将整个凡间的力量有效整合,一样是经营事务,却是天差地别。 简泽不说杜子腾也知道,对于简泽而说,这一切并不容易。这数十个国度的情形不一,彼此之间必然也是关系错综复杂,哪怕就算是有修真界的光环加持,有元国的成功案例在前,做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别的不说,就说元国那一对君臣,他们率先领略到了修真文明的荣光,率先强大了国力,这样的国家难道愿见周遭四邻都和自己一样强大? 类似这样的问题必然还有许多许多,如今西荒能有这样的局面,简泽必然是付出了许多去解决了许多问题才能这般令一切有序发展。 看到杜子腾眼中的赞赏,简泽喉头滞了一瞬,从一开始,对于当年开始瘦小的杜子腾,他或许还有怀疑猜忌的心态,可这许多年下来,他早已明白,对方的心胸格局足以容纳这片天地,机缘巧合下,自己能追随于他,或许此生最大的幸事。 “简兄,你辛苦了,整个西荒,若没有你,便没有如今千千万万百姓的富足生活,这件事对于破晓秘境、对于整个修真界都意义重大,你做得很好,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好!” 能得到杜子腾这样的认可与赞赏,即使这许多年来周旋于诸国间手腕日渐凌厉城府日渐深沉,简泽也忍不住感到眼眶一热。 好半晌,他才平息了情绪道:“在秘境中,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做自己当做之事,西荒凡务亦是我份内之事,理应做好。” 杜子腾颔首,简泽才缓缓道:“我思及杜兄弟你当日之策,凡间有了瑞禾,便有了诸多空下来的劳动力,修真界中一切需要劳力的之事皆可交由凡人来做,降低成本……可每次传送,据我所知,亦是要耗费大笔灵石,既然如此,为何不减少这样的传送呢?是,秘境对外的通道只能通过传送,可如果,有一些东西我们没有必要从秘境中传出来,我们一样在凡间自己造呢?” 杜子腾凝神细听,听到这里,已经知道简泽的尝试是什么了,他忍不住一拍简泽的肩膀:“简兄,你真的做得很好,很好!” 能够在执行任务之余,思索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且顺着同一思想继续挖掘,简泽的能力已经超出当年杜子腾的预期太多太多,或者说,当年那个平平无奇的青年本就有这样的的潜力,杜子腾给了他一个适合的舞台,他就回报了杜子腾太多惊喜。 “你想借助凡人之力来种植禾禾草一事,可有进展?” 如果能在西荒种植禾禾草,就意味着西荒会迅速有大批量灵气,有了灵气,许多灵植就都可以种起来了!这意味着,许多简单好种植的灵植,根本不必破晓秘境再向西荒输出,西荒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甚至反过来供给破晓秘境。 简泽,这是在杜子腾凡间的修真文明工业化的进程上又迈了一步啊! 杜子腾这样一问,简泽就明白杜子腾是完全理解了自己的初衷,说实话,这样的事情杜子腾怎么可能想不到,只是彼时,血盆口千头万绪,破晓秘境中萧辰还在闭关,千丝万缕皆在杜子腾手中攒着,他实在抽不开身。 若简泽能顺着这样的路途一直下去,杜子腾可以预见,自己在凡间事务上将少花太多精力,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看到这样成熟的简泽,杜子腾心中不由觉得欣慰,恐怕镇长才是最高兴的那个人吧。 思及此,杜子腾却是递过一瓶子丹药。 简泽接过后打开一看,登时傻了:这满满一大瓶子,全是筑基丹! 他忙不迭地退还给杜子腾:“这怎么行?” 筑基丹乃是极其珍贵的丹药,可以提升筑基的成功率,普通修士能寻到一二粒便可以谨慎考虑筑基之事,以镇长现在在破晓秘境之中的地位,也不过上次寻来了一粒。 可杜子腾出手居然是一整瓶,不客气地说,就是简泽资质再差,把这一大瓶筑基丹当糖豆吃,最后也肯定妥妥地能筑基。 这样珍贵的东西却是这么不要钱似的批量大放养,简泽当然坚辞不受。 杜子腾却是坚决地再次推给简泽:“不论是秘境之中,还是在凡间,我一向赏罚分明,你这许多年将一切打理得这般好,又考虑到了我思虑不周之处,于情于理都该受赏,你对整个西荒、破晓秘境做这么大的贡献,这一瓶筑基凡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我早有这个打算,只是早年间,这瓶子筑基丹一直未曾给你,不是我吝惜丹药,而是这丹药也是柄双刃剑,若是心性不到,修为上去了反而是一种害处,可我观简兄你这些年来红尘历练,心性早已经强大无疑,驾驭这筑基丹已经全无疑问,正好你立下这等大功,以这丹药奖你,也是实至名归,你就不必推脱了。” 杜子腾说得这样坚决,简泽推辞不过,最后还是收了下来。 有了这些丹药相助,简泽的道途注定是要再上层楼的。 二人将禾禾草和其他灵草种植一事商议已定,杜子腾便起身告辞,凡间事务他已经确定,交给简泽绝不会有太大问题。 相比于西荒的情形,长城上杜子腾还要更不放心一些,西荒,毕竟是他曾经领着简泽走过一遭,简泽是亲眼看过、亲耳听过杜子腾如何处置这些事务的,对于杜子腾定下的规则自然能从始至终地贯彻、甚至完善。 可长城上,彼时杜子腾离魂发生得太过仓促,长城搬家也搬得十分仓促,方才远远看去,倒是一切井井有条,就是不知内里情形到底如何了。 “刑明亮!朱进财!今天你们再敢阻拦……我等便是鱼死网破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你们敢?!当日杜宗主早就已经颁布规矩,长城之内严禁向修士出手,你们就不怕他回来了不放过你们!” “呸,我们也根本也不想同你们动手的,分明是你们扣押我等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一个说法,难道还不许我们离开吗?!更何况,杜宗主什么时候回来还两说,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被扣下去?!” “杜宗主就算不在,也自有我等说了算!容不得你们放肆!” “你们大雪宫出来的果然都是一个嘴脸,若不是你们大雪宫置天下安危于不顾,我们门派又岂会陷入那样的危局,现在你却居然还敢阻拦我们回去!你们大雪宫果然猪狗不如!!!” “连平江,你tmd是真想动手是不是!!!” “有种你来啊!我tmd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如今整个修真界放眼看过去,几个人不骂你们碧、雪二派卑鄙下流猪狗不如的!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的修真界是个什么模样!!!” 然后一个略显焦头烂额的声音匆匆赶来道:“几位……这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咱们冷静一下,各自将所思所虑梳理一番,好好商议一下可好?” 这劝诫的话却是同时招来两方人马的唾骂:“姓何的,你居然敢帮他们说话,你到底和谁一边儿的?”“何道友,你居然为这种低劣门庭出来的人说话?可不要辜负了杜宗主的嘱托才是!” 杜子腾刚刚一到长城,就赶上好一幕大戏,而且他一来就反复被人点名,真是好大的面子。 淡定地将那副猥琐旧面容套上,在当场对峙两方人马哔了狗的表情中,御兽宗宗主重出江湖~\(≧▽≦)/~ 连平江、桑雪等人万万没有想到,在消失这么久之后,这位御兽宗的宗主说出现就出现,还是在这样一个他们方才口中都对其不是十分恭敬的场合。 何世明看到杜子腾,简直喜从天降:“宗主!您可算回来了,”然后他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惭愧地道:“属下无能,没能劝下来,您赶紧劝劝这几位吧,若真是动起手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杜子腾眼光一扫,场中顿时一寂。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消失了这么久、音讯全无之人,会这般突然地降临,思及当日对方身后的大妖魔还有那将长城眨眼间运送千万里的莫测手段,他们都有些慑于对方余威,心中紧张之余,却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如果是这个人,不论什么样的局面,都能解决的吧。 这两方人马,一方自然是连平江等四派门人,另一方却是刑明亮与朱进财领着的人。当日在长城之上,杜子腾遭遇影魔行刺,萧辰出现御敌,这几人都见过那位大妖魔的真身,后面昏厥之后便留在了长城之中,倒是他们这几个门派中的金丹修士却是因缘巧合留在了原地,后面醒来,思及这位可怖的大妖魔,自然是立即离开,各回门派,各自禀告能禀告的内容不提。 双方这对峙的局面令杜子腾想到方才俯观天下时看到的一些场景,心中不免就有些微妙,这简直是如今修真界的微缩版——自从妖魔处处之后,不时就能听到对于大雪宫和碧月城的谩骂诅咒,昔日争夺第一大派地位的两个门派,现在已经是声名狼籍臭不可当。 在这长城之内,好歹妖魔略远一些,一切都有保障,情形略好了一些,可也好得有限。 那日天变,碧月城与大雪宫的作为,整个修真界有目共睹。 其后,出于各种考虑,那四个门派的掌事弟子滞留在长城之上,因为天变之故,自然是对刑明亮朱进财二人有些不太痛快,一来二去的,自然将碧、雪二派的事情在整个长城上宣扬开来。 对于刑明亮和朱进财来说,自然气愤,他们之所以选择留在长城,就是因为知道门派现在的处境堪忧,但现在居然有人不断在他们决定久居之处四散败坏声名,如何不生气。 后来,这四派的掌事弟子皆想各自返回门派——长城虽好,可身为门派弟子,绝不能在门派这般危急之事袖手旁观,刑明亮和朱进财却是扣住四人,坚决不允。 理由倒是很充分:如今整个天下战火纷飞,似西荒这样的世外桃源简直可遇不可求,如果放这几人回门派,岂不等同于将整个西荒暴露在天下人眼前?而且,长城本就是六派出灵物一起炼制,当日那些金丹代表门派虽说是放弃了长城,可若是看到这样的西荒,他们还会放弃? 这其中重重风险,都会给西荒带来不可知的变数,保险起见,将这些人扣在西荒,有利于维持西荒现在平稳安静的现状,多好。 作为刑明亮和朱进财来说,他们此时早就不再追求什么灵石修为门派地位了,当初跟着杜子腾,大家早就赚得满盆满钵,可有灵石赚你得有命花啊,现在修真界这么一个大混乱,一个不好卷进去尸骨都不会剩下。 维持西荒的现状是他们内心深处最期盼的事,对于两个没有去处的有钱修士而言,长城就是最后的避风港,现在天下水深火热,他们还能滋润地过着日子,自然是恨不得将一切危险都掐死在摇篮中。 何世明打理着长城上的一切,对于这两边人马的冲突,他一向打着哈哈,可随着修真界的战局越来越紧张,这两边的冲突也是升级,事实上,刑朱二人这点小心思他如何不知,却是暗中默许的。 这二人的担忧亦是何世明的担忧。 别说发誓不说出去的鬼话,若真是看到自己同门、甚至是师尊、甚至是恋人过得水深火热生死一线,有几个人还能恪守誓言? 也因此,这升级的步步加剧,已经是到了不得不处理的地步。 看到杜子腾出现,连平江这堂堂一介执事弟子,兰舟盟中最有权利的执事,竟然上前一步扑通跪倒在地:“杜宗主,我求求你,救救我们兰舟盟吧!我们离那杀千刀的大雪宫太近了!门派中又多是炼器师……” 说着,他竟是要给杜子腾叩首。 杜子腾猝不及防之下,被他跪个正着没能避开,现下哪能让他叩首,当即强行将他扶起:“连道友,你我并肩作战如此之久,何须如此,出兵兰舟盟之事,我定然会考虑的。” 连平江简直是喜极而泣,桑雪几人双目中也绽出光芒来。 而杜子腾却是说了一番话:“兰舟盟与我血盆口联盟素有交情,这长城的炼制都是他们的功劳,兰舟盟有难,于情于理,联盟都绝不可能袖手旁观,放心好了。” 杜子腾这番话分明是在暗示兰舟盟对于血盆口的贡献才是出兵的关键,其他没有交情的门派就嘿嘿了。 可即使如此,其余五派,并没有哪个敢站出来令杜子腾前往求援。 能手握如今的长城加上现在的整个西荒,再加上背后那恐怖的大妖魔,谁敢说什么? 然后,久违的声音在收音机响起:“长城上的朋友们,你们想我了吗~\(≧▽≦)/~” 此时长城上,无数原本在修行、或是在论道、或是在娱乐的散修们彻底怔住了,这个声音……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忘! “没有妖魔的日子里,你们闲得长毛了吗?什么?手痒了?那现在有个好消息大家可以一起来嗨一嗨,听说妖魔在北方肆虐啊,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这一刻,久违的嘶吼响彻长城:“干——他——娘——的!” “滴滴,血盆口联盟现在发布新一号任务:除魔卫道,修士之职!敌后游击队欢迎您的参与!报名请点击收音机上号按钮,您的信息会自动录入,请您随后根据收音机指示行动!祝大家斩妖除魔愉快!” 第228章 这是敌后游击队离开西荒的第十六天。 “我说老赵,难道是因为西荒那地界太鸟不拉屎了?”一路飞行的堡垒内,老秦戳了戳身边的赵进。 一旁另一个修士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看才压低了声音道:“老秦,你这是不想混了?不知道西荒是御兽宗的发家之地?而且,若不是西荒,咱们早就饿死了,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那秦姓修士却是无所谓地搔了搔光亮的脑门:“我可不是那意思,只是你们不觉得,这一路过来太诡异吗?若按收音机中播报的消息来看,整个修真界中应该处处皆妖魔才对,咱们这一路也太他娘的风平浪静了!” 提及“处处皆妖魔”……这修士口中没有半分惧怕,反而有种凡人提起“处处皆黄金”的兴奋激动,还有对一路风平浪静的巨大遗憾,若叫修真界其他修士听到,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或者应该直接揍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一顿! 旁边另一个修士亦是接口道:“确实有点不太对,咱们这一路也太过安静了,竟然没有一场战斗。” 秦姓修士立即道:“就是!连根妖魔的毛都没摸到!本来以为闲了这么久,可总算有活计可以干了,合着咱们就来练飞行了?” 他们这支小队本就是彼此之间互相熟识,加入血盆口联盟之后又机缘巧合走到一起结成小队,彼此之间十分熟识也颇有默契,在长城上也算小有名气。 这次在沉寂许久之后的联盟新发布任务——敌后游击队中,他们这支闲得快长毛的家伙,便毫不犹豫地全体报了名,这次也分到了一个堡垒,执行任务中的战术安排:沿着指定路线,一路北飞。 可一路的太平显然让这支颇有些战功、也期望着更多战功的小队有些焦躁。 赵进却是沉稳地道:“好了,联盟什么时候发布过不靠谱的任务?出现这样的情况,收音机中却始终没有指示,多半是已经在联盟的预见之中,没有妖魔就都给我老老实实养精蓄锐,要是没接到联盟的任务,你们现在在长城上不也是喝喝酒骂骂娘调戏一下红坊的姑娘?既是在任务中,就都给我将心思收敛些!” 赵进毕竟是队长,虽然平素大家称兄道弟没大没小,本就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也无需讲究什么架子,但在这种安定军心的时刻,他板起脸来却是颇有作用的。 很快,仿佛是为了印证赵进对于联盟的信任是完全有道理的,收音机中响起“滴滴滴”三声轻响。 这十余个堡垒之中,所有修士尽是精神一振,对于收音机任务系统最熟悉不过的这群人都知道:这是有新指示抵达的预兆! 果然,收音机中传来那个散漫的年轻声音:“各作战单位,无聊得快睡觉了吧?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前方发生了妖魔,很多妖魔,你们……准备好了吗?” 十余个堡垒中,兴奋的吼声自然是翻腾不休:“准备好了!”“干他娘的!” 一路累积的战斗欲.望到得此时攀升到了最高点。 当堡垒上的透明砖墙再次开启,那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点犹如海洋一般令人头皮发麻时,这群战斗疯却是兴奋得双眼发亮,口水直淌:“哇塞……这么多妖魔!!!!!” 那种兴奋简直似要令江海沸腾战栗一般。 然后,收音机中仿佛感应到了这种兴奋,响起一声轻笑:“好了,伙计们,新武器已经进了你们的仓库,好好干!哦,对了,红色光点标记的妖魔,按老规矩,双倍首级计数。那么,就开始喽!” 无数银光闪闪的武器甚至还未被发射者们看清就已经被标准着那些红色光标投掷了过去。 其中就包括那三个瞄准了黄平的倒霉低阶影魔,明明是一击必杀的,却偏偏成了出头的椽子,直接被咔擦干掉了。 这一刻,对头顶这支天降奇兵最为感激的恐怕都不是司少文、雷山,而是雷妗。 当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妖魔、第一次被那猩红眼眸锋锐牙齿所慑、以至于将生平所学忘得干干净净被吓得在原地呆愣之时,雷妗此生都记得是那个从小青梅竹马却很少放在心上的、并不高大的身影拦在了自己身前,再然后就是无数温热飞溅脸颊的刺痛和那摇摇欲坠的身形。 现在回想起来,即使是眼前的妖魔再恶心,雷妗一道道法术抛将下去,劈下一道道骇人的雷电亦不能令心间那噬心灼骨的悔恨稍减一分,在看到黄平几乎是以身殉子一般自残着要同归于尽时,雷妗心内那种悔恨几乎要令她当场走火入魔。 那三道从天而降的银光,不只是挽救了一条性命、提振了这城墙上几乎崩溃的士气,更是救赎了一个灵魂。 看到那三道银光之时,雷妗突然明白了那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回答过的问题: 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修行? 是为了天下千千万万这般可能会无辜牺牲的灵魂能在这种关头得以救赎,是避免天下千千万万发生在这样时刻的悲剧。 城墙之上,无数修士都听到一声清脆的啸声,当他们中数人惊讶地回望之时,却见一条闪电犹如惊龙一般在妖魔之中翻滚咆哮,灵活如生,竟是配合着那道道从天而降的银光将妖魔之海生生撕出一道缺口。 司少文愁苦的眉宇间亦是忍不住笑叹:“临阵突破啊……有女若此,雷师弟你此生有幸哪。” 雷山眉宇间却是一种复杂的惊喜之情,知女莫若父,这个他最为娇宠的女儿,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杀伐,若换作数日前,莫说临阵突破,哪怕能做到临阵不逃,雷山都会感到惊喜。 而现在,能这般临阵突破……必是阿清的缘故,这一刻,想到那个从小到大天赋出众却格外温和腼腆、处处护着自家这娇纵女儿的年轻人,雷山心中亦忍不住的酸楚。 在那雷电游龙撕扯出缝隙,头顶堡垒不断放出“血滴子”与各种符箓的空中打击之下,原本摇摇欲坠的城墙战局顿时逆转。 妖魔又岂会甘心,不远处,数百羽翼妖魔聚拢成队列就要横扫过来。 杜子腾居高临下,何等敏锐,不待那数百羽翼妖魔的队列接近,堡垒的队形一变,然后,曾经在血盆口令无数妖魔闻之色变的“九天十地斩妖除魔符”便犹如炮弹一般狠狠朝着那羽翼妖魔的队列狠狠撞去。 而且,不是一波,而是两波、三波…… 三波斩妖除魔符之后,原本列阵整齐的羽翼妖魔已经为之一空,只剩下零星几只命特别好的妖魔在原地悲啼彷徨。 因为兰舟盟成功的空中大阵,妖魔们已经发现在此处要实现空中突破太难,故此,留在此地的羽翼妖魔本也不多,本就不多的羽翼妖魔再遭遇敌后游击队这样三波的符箓洗礼……啧啧,简直是毁灭性打击啊。 而杜子腾从来不是个会对妖魔心慈手软的,命令犹如流水一般传达到各个战斗堡垒的透明墙上,战阵再次变化。 令无数妖魔勃然色变的斩妖除魔符对准城墙之下、一直绵延到远方的妖魔之海,一波、两波、三波、四波……就那样变幻着角度,由近及远,一波接一波,彼此配合默契,犹如大海的波涛一般一浪接一浪地冲刷过去。 九波斩妖除魔符过后,城墙之下,犹如犁过一般,妖魔尸身铺满地面,天上地下,修士妖魔,悉数缄默。 要知道,这可不是几百妖魔、甚至几千妖魔,这是数以十万计的妖魔,竟然就这样……就这样…… 哪怕就是化神大能在此,杀将过去也要耗费不少力气,可刚刚呢?却在头顶那十几个古怪东西的符箓之下,顷刻间覆灭? 在城墙之上,不乏数个临场指挥的智慧妖魔,这一幕令它们向来只充斥着暴虐杀戮的猩红瞳孔竟情不自禁地一缩,竟似也有种害怕恐惧的情绪在里面蔓延。 突然之间,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妖魔竟是掉转了头,疯一样地爬下了城墙,飞快地踩着无数同族的尸身,飞一样地跑远了,直到它的身形快消失,才有无数呆滞的妖魔如梦初醒一般,纷纷扔下战局掉头就跑——这都是有了神智的妖魔,纵然再如何悍不畏死,在亲眼目睹了十万同族的灰飞烟灭之后,竟是完全无法克制内心深处的绝望害怕,毫不犹豫地弃战而逃。 不知是城墙上哪个修士大喊了一声:“杀啊!” 无数修士才像从震惊中回过魂来,举起武器杀将起来,到得此刻,他们才发觉,原来那些残暴无人性的可怖妖魔也是会死,也是会畏惧害怕的! 突然之间,他们就像浑身上下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一般,无数妖魔被他们砍成无数段,连尸身都没留下就那般地死亡。 而头顶的战斗堡垒中,创造了这一伟大奇迹的游击队,竟是久久沉默。 亲自创造了这样可怖的战绩,他们好像还难以相信。 好半晌,才有人悄悄打开堡垒旁边的窗子,伸出脑袋向下看去,在看到底下的那铺了一层又一层的妖魔残骸和拼命逃亡的妖魔败军之时,才梦游一般回过神来:“墙上投影的……原来是真的啊……” “刚刚杀了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妖魔的……真的是我们?老夏,你掐掐我?” 然后就是一声狼嚎一般的尖叫:“嗷——!” 在无数抱怨吐槽互殴之后,才有喃喃的如梦初醒的声音:“可是,刚刚我们明明只是按照指示跟着金色光点瞄准妖魔射出符箓而已……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隐隐之中,这些修士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一个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却没有清晰意识到的大问题。 而杜子腾却是坐在其中一个堡垒之内,在刑明亮与朱进财惊恐欲绝却又隐隐崇拜的眼神中,在连平江难以置信又感激涕零的神情里,才露出锋利白牙饮了一口禾禾酒悠然笑道:“这就是——指挥的力量啊。” 当只有一个修士的时候,指挥简直就是个只会拖后退的废柴,可有可无。 当有十个修士的时候,若一个修士的战力按一计算,没有指挥,也许也发挥当得,也能发挥出十的战力,可有了指挥,那么,这个战力就可以乘以指挥的能力系数,好的指挥,能让这个战力翻倍……如果遇到杜子腾这样逆天不讲道理的指挥,这个系数会直接破表。 而当有一百个修士、一千个修士、一万个修士……甚至十万、百万之时,没有指挥,根本连纸面实力都发挥不出来,比如,十万修士,怎么也应该有十万战力,可没有指挥,这十万人彼此间冲撞来回,进攻无效,战力可能会远远低于十万,有效的指挥可以发挥出十万、乃至百万的力量。 这是战争与战斗的区别。 杜子腾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这种区别:妖魔和修士之间,也许在天人之岛上时,还只是战斗,只取决于几个化神大能个人能力的战斗,但当妖魔真正入侵到修真界时,这已经不再只是战斗,而是战争。 不只取决于几个大能的强大,也取决于指挥、取决于后勤、取决于综合实力的战争。 杜子腾看到那遍地妖魔尸体的战局,无声一笑,可对方似乎还不太明白。 他的视线看着那些不再追逐妖魔残军而慢慢返回的修士们,似方才妖魔们堆积成海,彼此之间竟然全无配合统一,只知拼命向城墙上涌,一看便知,缺乏统一的调度。 也正因为这样,杜子腾那九波轰炸才会造成这样恐怖骇人的效果:几乎将整个妖魔之海荡平。 当然,这其中,杜子腾恐怖的计算力也是不可忽略。 只有十余射击点,每一张斩妖除魔符的攻击范围有限,如何令这十余个射击点彼此之间将整个妖魔之海覆盖而不交叠,令九波攻击有条不紊地展开,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对符箓的攻击力、攻击范围、甚至在攻击范围内每个点上的攻击力都有精确到毫末的计算力才可能将一切这么精准地完成。 这只是战术层面的问题,但在战略层面上,杜子腾先一步意识到这个问题,便已经注定了胜利。 当这十余个模样古怪的堡垒徐徐降落在城墙之上时,无数在战局结束之后都没有离开的修士激动地看着堡垒缓缓打开,他们都想知道,在这关键时刻令兰舟盟得以保存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是战力逆天的春山池?还是面冷心善的云华山庄?不不不,好像都不太像,应该是那个古怪主意最多的妙思书院吧? 然而,当堡垒打开,出来一群与众人想像绝不相同的、吊儿郎当的修士时,兰舟盟众修士的眼神就不免有些奇怪。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老秦?!你小子不是去血盆口发财了吗?!” 随着这些问候和人群的窃窃私语,那些奇怪的眼神就更奇怪了:这群修士……居然都是散修?他们兰舟盟这覆灭的危机居然是被一群散修绝解了?不是什么六大门派,甚至也不是什么中等门派,居然是一群无门无派的散修? 情何以堪。 没有人说出来,但那种原本热切的感激以能被人明显感知到的速度快速冷却下来,这场景不禁叫司少文和雷山有些尴尬。 他们自然是知道这群散修的,若非血盆口一行,他们也绝不相信,这世上,有散修的战力可以达到那样的水平。 可当他们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脚步拖沓、漫不经心的滑稽修士身上时,一切不合理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因为领头的御兽宗宗主嘛! 不必多言,司少文已是抢上前一步恭敬地道:“竟劳杜宗主远来解危,司某代盟内上下感激不尽!” 杜子腾却是嘻嘻一笑:“司盟主,咱们是老朋友啦,不用客气。”然后他一指身旁的连平江:“司盟主还要多谢自己这员爱将,若非他一片赤忱忠心耿耿,我们血盆口联盟也未必会那么快出兵,赶得这么及时呢。” 看到连平江的一刹那,司少文一怔,雷山却是有些愧疚,当初在血盆口发生的变故中,他与一众金丹修士昏厥之后被留在原地,醒来之后,长城消失,只留下一道恐怖的深辙,紧接着他们各自接到门内紧急命令,妖魔入侵,需要他们紧急回援。 这般行程匆匆之下,雷山竟是没能顾得上打探连平江的安危,想来,应该与御兽宗在一处的,见他平安无恙,雷山心内才少了几分愧疚。 在司少文与连平江几句简单却不失温情的问候中,雷山已经情不自禁地看向杜子腾道:“杜宗主,既然已经来了,请务必容我兰舟盟好好招待……” 杜子腾却是晃了晃自己的酒瓶道:“我看还是不必了,先前嘛,是因为你们兰舟盟吸引,方圆几千里的妖魔估计都聚集到了这里,现在嘛,经历这场惨败,估计他们已经分散向四面八方,还不知道它们下一步会有什么动向,我们也得去打探一二。” 听闻他们要走,不只是雷山,就是兰舟盟其他人也傻了。 别管他们刚才心里那点别扭的小心思是怎么转的,现在他们人人明白,这群看起来似散修的奇怪家伙战力强大,若是他们走了……妖魔要再来可怎么办? 他们现在的战斗修士绝大部分负伤严重,急需休养,若是妖魔大军再来,那他们兰舟盟真的只能从修真界被抹掉了! 而且,这些家伙的战力泰半来自那古怪的堡垒,只要他们能停留一些时日,他们盟内这么多炼器大师还不能破译一二从中获益?若是他们也能有这般强大的法器,那妖魔可能全都不在话下啊! 一时间,无数双焦急的眼睛看向杜子腾,最后又都落在司少文身上。 司少文在感知到这无数灼灼的催促目光之后,再看向面前这位散漫从容的杜宗主,心内不由苦笑:你们这群蠢货啊!先受人大恩却偏偏还摆着自己那所谓名门大派的架子看不起别人散修,怠慢了之后对方要走你们却又焦急着想挽留对方替你们对付妖魔……殊不知,你们所思所想在对方那等智谋之下皆如透明一般……这等前慢后恭,以这位杜宗主的绝顶聪明,又岂会叫你们好过? 而且,就算自己开出价码,令这位杜宗主暂时留步抵御一阵妖魔,然后呢?难不成还能叫对方一直停留在此吗? 司少文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雷山,双方交换一个眼神之后,司少文思及当日雷山回来转述的一切,这位杜宗主身后那尊大妖魔、还有那消失的长城和如今再度出现的战斗堡垒,司少文和雷山心中当日无数的猜测最后都渐渐指向了一个:那长城定是被迁往了一个可靠之处! 长城上还有那许多修士,这位杜宗主付出了这许多心血,绝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司雷二人甚至还胡乱猜测过,会不会是似当日的云横峰一般消失在空间裂隙中,可在见到这战斗堡垒与安然无恙的御兽宗宗主之后,这个可能基本可以排除,剩下的……那就是被迁往了他地。 一时间,二人心境都有些剧烈的波动。 尤其是雷山,当日的金丹修士中,他凭借家传的雷闪之目是唯一一个真正看到那位大妖魔真身之人,那种恐怖的力量绝非人间所有,而如今这位杜宗主的回归几乎意味着那力量的主人也在左近,一时间,雷山竟是隐隐有些战栗。 在无数催促的传音中,司少文苦笑一声,明知无望还是开口道:“我兰舟盟蒙您这般大恩,无论如何也希望能招待一二,还希望您与诸位道友能够盘桓数日……” 不待他这番客套的话讲完,杜子腾却已经打断道:“司盟主,咱们算得上是故交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别弯弯绕绕了,这次能来呢,一来确实是看在连道友的面子上,二来兰舟盟于我血盆口联盟确实有那么几分交情,但是这些面子啊交情的……这次求援我们联盟的出力程度您也是看到了的,说句大实话,咱们先前那些交情也就这样吧,如果希望我们多当一些时日的保镖呢,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也需要你们兰舟盟拿出相应的诚意来。” 这话令司少文一怔,随即他叹了口气,竟是二话不说,召集了黄平、纪逢春还有身旁的雷山,设起结界,这四人竟是激烈地争论起来,直叫周遭兰舟盟的诸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这什么散修的联盟要诚意就给点好处打发得了……怎么,盟主还要这么慎重,竟要三位副盟主一起讨论? 最后,在黄平一脸不甘、纪逢春满脸纠结,雷山半释然半紧张的诡异之中,司少文平静地走了过来:“杜宗主,我想代表我们兰舟盟问上一问,若是我们希望得到血盆口联盟的永久庇护,可否实现?” 杜子腾也是微微诧异,随即洒然一笑:“那就要看你们的诚意了。” 司少文一笑,这个短时间内沧桑了许多的金丹修士在这一笑里好似才真正恢复了金丹修士应有的潇洒骄傲:“我兰舟盟愿加入血盆口联盟,不知这个诚意够不够?” 第229章 即使是对此行有着充分而周密的规划,在杜子腾最野望的结果预期中,这么早能得到司少文口中所说的结果也是他期盼最高却判定为成功可能性最低的一项。 杜子腾更多的目的确实是如他所说,还兰舟盟一个人情,杜小爷有种毛病叫:欠不得人。 虽然长城一事中,兰舟盟有自己的考量,但杜子腾看来,彼时血盆口联盟缺东少西,如果没有兰舟盟派出那许多炼器大师到场助阵,在当时妖魔一轮轮的攻击下,血盆口联盟能不能存在都是个问题,更遑论现在谈什么发展了。 因此,纵然觉得不一定能达成自己预期中的目的,杜子腾这一次也毫无犹豫地领兵前来。 当他听到司少文竟然放得下六大门派的架子,提出加入血盆口联盟之时,他是真真正正的惊讶了。 以一个局外人来看,如今的兰舟盟已是孤悬于整个修真界之外,孤立无援,深陷重围,少了外界资源的求助,一旦内部资源枯竭,崩溃只是个时间问题。 可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局外人能看明白,不意味着局内人能想得通。 再如何今不如昔,在许多兰舟盟修士的心目中,他们依旧是修真界六大门派之一,是凌驾于天下各大门派之上的顶尖豪门,如今,他们的盟主竟然说他们要加入一个散修的联盟? 一时间,许多兰舟盟的修士几乎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待普通修士说话,已经有一位黄姓长老愤愤地起身冲黄平道:“副盟主,我黄氏绝无可能将祖宗基业葬于这般不堪的境地之中!你为何会答应下来!” 黄平不言不语,却是一脸愤然地看向司少文。 而杜子腾却只在一旁默然不言,只静看这位司盟主是如何处理的。 似这位黄长老这般出声的长老并不在少数,眼见刚刚击退妖魔,这兰舟盟内部又将掀起一波腥风血雨! 在许多声讨与激愤之后,司少文才起身环视了众人一眼,然后他叹了口气,竟说出了一番所有人都未想到的话来:“如果诸位不认同我的决定,那么,司某能做的,也只有将这盟主之位拱手相让了,不论是哪位贤能,只要能得到诸位认可的,司某皆是心甘情愿将这位置让予他。” 然后不待底下所有目瞪口呆的人有反应,司少文已是静静地补充道:“反正我司氏一族将全体迁入血盆口联盟,此事已成定局,其余宗族若有异议,可自行商议。” 这一番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杜子腾万万没有想到,司少文竟会这样处理,在他的最初设想中,或是威逼,或是利诱,司少文定会使出各种手段令兰舟盟众人随着他的步调而走,可一上来竟然就说了退位之事…… 杜子腾细细分辨他的神情,竟看不出半分虚假,这位司盟主竟是当真的,只要能令底下诸人服气,他竟是愿意将兰舟盟之主的位置让出。然而,当杜子腾看到他苍白双鬓深陷眼窝时,蓦然反应过来,这可是金丹修士啊!若非精竭神尽,何至于此! 这位司盟主……已经太累太累了。 累到甚至恐怕已经没有半分力气再去推醒一群大火烧来却依旧装睡不醒的人。 可对于这群人而言,此时除了深深的困惑,还有更多的问题,为什么盟主会这般抉择?若要选新任盟主该怎么个选法?选出来的新盟主会如大家一般的想法吗?若是这新任盟主不执行先前司盟主的提议,而司氏又执意要加入血盆口联盟…… 当即就有长老抛出了这个问题。 对此,司少文却是淡然道:“数千年前,我兰舟盟也不过是四个独立家族因志同道合而走到一起,到得现在,若是志不同则道不合,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如果说先前那些话只是令兰舟盟众人觉得吃惊困惑的话,现在这番话才是真正令他们震惊恐慌:司少文这言下之意……若是众人与他意见不一,他竟是要抛下整个兰舟盟亦要一意孤行加入血盆口?! 他们看着这位因着兰舟盟事务沧桑憔悴的盟主,那些指责他吃里扒外、尸位素餐的话竟是半点也说不出口,兰舟盟前些时日内外交困,司少文付出了何等的努力,兰舟盟上下有目共睹,也正因为如此,对于司少文这样的选择,他们才更加震惊恐慌:到底是为什么?盟主宁愿抛下整个兰舟盟亦要选择加入一个散修的联盟。 便在震惊惶惑到了极点之时,雷山竟是出列说道:“诸位同门,我亦与司盟主一样,若是诸位皆不认可我等加入血盆口联盟的提议,我雷氏一族亦要与司氏一同前往。” 到了现在,其他人已经震骇到没有力气发问了。 好半晌,那位先前说话的黄姓长老才颤巍巍地抖着手指着雷山道:“雷山啊雷山……你这么做,可对得起你雷氏列祖列宗?” 雷山却是反驳道:“若是加入一个联盟便对不起我雷氏列祖列宗,那么困守此地最后族灭,我雷氏列祖列宗便觉得光彩得紧吗?!” 这番言辞激烈、全不留余地的反驳直令那黄姓长老气个仰倒。 看到这样的情形,司少文心中长叹一声,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个摇摇欲坠却不自知的兰舟盟啊:“诸位同门。” 他一出声,阖场俱是一寂。 司少文目光却是一扫这满目疮痍的战场,悲声道:“诸位同门可还记得,这一役,我兰舟盟已经亡故了六百七十三位同门啊……他们中有的风华正茂天赋绝顶,将来必可光大我兰舟盟,可却早早这般亡故在这片战场之上……” 黄平连同那位黄姓长老本来满脸的激愤在司少文这一番近乎哽咽的说辞中,竟是不约而同退却下来,黄平甚至老泪纵横而不自知。 好半晌,司少文才平复了心情,用一种萧索无比的语气道:“我知道大家放不下兰舟盟的声誉、放不下祖先曾经打下的荣光,可若继续困守于此,妖魔再来一次呢?我兰舟盟又要牺牲多少弟子?又还有多少弟子可以牺牲?若是有一天,整个兰舟盟都不复存在,这世上有谁还会知道‘晶炼十法’?!谁还会知道‘雷闪之目’?!谁还会晓得虹彩草与精晶尘光的相合性?” “司某并不敢向在座诸位保证加入血盆口定能让兰舟盟如何,可至少……至少……能让我们的儿郎们不再多流那么多血、不要再多填那么人命哪……” 阖场沉默。 杜子腾站在一旁,看着这位鬓发霜雪、尘土满面的金丹修士,他已经没有了当年萧辰结丹大典上的半分丰采英姿,却莫名在杜子腾心中有了更高大的形象:要将许多人的命运背负在肩上,那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 加入血盆口的事情便这么尘埃落定。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对于兰舟盟的许多修士而言,血盆口联盟只是他们从同门口中听说的一个抽象存在,诸多疑惑诸多疑虑需要去打消。而且,全兰舟盟加入血盆口联盟,怎么个加入法?怎么保障? 虽然司少文已经率领兰舟盟做了这个决定,但若是这中间有个什么岔子,结局可真是两说。 对于,这许多令杜子腾分.身乏术的疑惑,杜子腾忍无可忍地对司少文道:“我说,司盟主,您是否也应干预一二?” 谁知司少文却是舒舒服服往身后一靠:“不不不,杜宗主,自今往后,您才是盟主,这可是你杜大盟主的事喽。” 杜子腾一怔,随即觉得,他对这位司盟主还是看走了眼啊。 不过,对于杜子腾来说,如果当真要解决,也只是小事一桩:“诸位静静,先说三件事,第一,兰舟盟将保留内部所有结构完整地加入血盆口联盟,也就是说,除了血盆口联盟几条简单的规矩、责任与义务之外,各位现在怎么过,将来还是怎么过,不会发生大的变化。” 只这一条,就让司少文苦笑,这位杜宗主当真比猴儿还精,自己刚把这些事情推给他,转眼就又是自己的事了。 可若真叫司少文对兰舟盟所有人不闻不问,恐怕他又真做不到,也许,这件事,也是他对这血盆口联盟的一个考验。 在底下的修士发问之前,杜子腾立即把血盆口联盟几条规矩报了,严禁联盟成员无故厮杀、联盟若发生战事有权利征召修士等,听起来比一个门派的门规简单了不知多少,直令许多兰舟盟的修士长松了一口气。 杜子腾紧接着道:“第二件事,关于搬迁,诸位放心,我们联盟所在之处全无妖魔叨扰,大家可以放心地自由地迁居在那里。” 没有妖魔叨扰?如今的修真界还有哪里敢说自己没被妖魔打扰过?这番话立即又让下面鼓噪起来。 杜子腾却是不管不顾地接道宣布道:“第三,我知道目前这城墙内还有许多非兰舟盟修士?没有关系,只需要诸位提交身份审核,一旦审核通过,一样可以加入血盆口联盟,迁居到安全之处。好了,基本就是这样,剩下的工作,就请大家打包好自己想带的所有东西出发前往新世界吧~\(≧▽≦)/~” 三条宣布完,任杜子腾再卖萌,底下还是有千万个疑惑,杜子腾却已经不打算再理睬了,若要一个个解答下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可脱身了。 这些零散问题他是摆脱了,但另一头,这十数个金丹修士的会面他却是避不开的。 并入一事,虽然说在各种形势的压迫之下,兰舟盟上下勉强认可了,但细节问题,还有需要商榷的。 杜子腾方才三件事算是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兰舟盟的相对独立性,以他一贯的信誉,完全可以相信,倒是打消了一部分疑惑,但在搬迁的细节上,这些金丹们还是有许多疑惑,这些疑惑恐怕不只是杜子腾,也是司少文要面对的,这样大的决策下,自然就有许多烧脑的细节。 在他们七嘴八舌地表达了祖宗基业弃之可惜,甚至有人当场表明这炎山之脉若是放弃,恐怕许多法器炼制不了,到将来兰舟盟以何为生一堆之后。 杜子腾只眨眼睛道:“我只说让大家迁,没说让大家弃啊。” 兰舟盟众人:? 杜子腾嘻嘻一笑:“加入联盟有福利的,如果选择搬家,会有联盟特批的搬家公司协助帮忙的,只收成本费么么哒!” 最后那三个奇怪的字被雷山自动忽略了,但是,搬家公司……? 搬家……? 想到当日那长城在血盆口留下的深深辙印,雷山心中一动:“难道连炎山也可以一并搬走?!” 杜子腾笑而不语。 而一众其他的金丹修士却是相顾骇然:“这怎么可能?!” 说是修士中的大能可以排山倒海,可这绝不代表他们可以轻易迁移山脉!这血盆口联盟,好大的口气! 雷山与司少文对视一眼,然后竟是双双喜上眉梢:“如此可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至少炼器不用愁了!只要还能炼器,他们兰舟盟便终是有了存续下去的手段! 其他的金丹修士更茫然了:怎么司盟主与雷副盟主看起来竟是对这小儿都难骗到的谎言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 在这样的疑惑中,雷山与司少文却是哈哈一笑,然后便将长城消失之事道来:“……因此,我们才推测,恐怕联盟是有其他的手段可以移动这样庞大的东西……” 只是,彼时他们不确定,这是一种通用可以用来搬运所有物体的手段,还只是因为长城上使用的是杜子腾自己绘制的山川图纹所致,如今看杜子腾对于迁移炎山都这么一脸自信,他们自然也可以肯定了。 这种马上就能验证的事情,杜子腾根本没必要说谎。 而且,兰舟盟毕竟是个器修门派,似长城那么拉风的法器,许多深入参与的长老回来自然是与其他同门深入的八了八许多技术细节与技术参数,在座的都是兰舟盟的核心长老,在专业性上毋庸置疑,长城的体积、重量种种参数他们都是了然于心,正因为如此,对于未曾亲至血盆口联盟、未曾亲眼看到那一幕的许多长老而言,这简直难以想像: “雷副盟主,你确定,你的视野范围内确实看不到半点长城的踪迹?” “若是这般,以那长城的大小,以金丹修士目力极限,至少也有数百上千里的距离才可能看不到!” “这不可能,别说破晓秘境已然不在,就算是还在,整个秘境中的精晶尘光加起来也绝无可能支撑这么远的移动与传送!” …… 这般乱七八糟的技术讨论中,杜子腾忍不住擦了把汗,再让他们猜下去,这马甲就要捂不住了! 他当机立断地叫停:“诸位长老,难道此时最重要的不是商议各项迁移细节吗?各位放心,炎山之上所有物体都可以进行迁移,这点大家不必再操心,倒是人员的组织、调配,兰舟盟整体迁移过程中如何保障不出问题……这些恐怕才是大家需要关心的重点,至于传送这件事本身,各位,就算我杜某人伙同司盟主与雷副盟主来欺骗诸位,大家只需问三个问题:第一,我能有什么好处?第二,司盟主与雷副盟主又能有什么好处,第三,就算我们确实骗了大家,你们又有什么害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诸位的结局会比固守此地更糟糕吗?言尽于此,妖魔随时可能卷土重来,请诸位珍惜时日,加紧准备。” 杜子腾这一番看似义正辞严的话终是令一众技术狂人暂时放过了他,然而,任是杜子腾再如何策算无遗也绝计不会想到,他今日在没有任何准备之下临时向城墙内所有修士颁布的三条事中,他随口所说、未经深思熟虑的第三句话会带来这样大的影响与一个恐怖的变数:非兰舟盟修士也有渠道可以加入血盆口联盟。 眼看兰舟盟上上下下都在投入搬迁之事,兰舟盟加入血盆口联盟已成定局……那可是堂堂六大门派之一,别说什么没落之类的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这段时日内依附于兰舟盟才苟延残喘了这么长时间,连兰舟盟都要做这样的选择,他们自然毫无疑问! 杜子腾令堡垒上所有散修全部行动起来,甚至临时从兰舟盟征用了不少修士帮忙,才堪堪能处理这么多的申请审核。 这审核的标准也是临时制定,只要不是什么修真界臭名昭著之辈,没有太大的劣迹,没有太过可疑的举动,杜子腾尽皆放行,倒不是他心眼儿大,而是,他相信,到了他的地头儿,就算有些不安分的,嘿嘿,他也有的是手段收拾! 看到这血盆口联盟的态度,兰舟盟内滞留的修士皆是欢欣鼓舞,那种因为兰舟盟要离开的被抛弃感顿时弱化不少,若说兰舟盟的选择本身也许部分是因为杜子腾在血盆口展现出来的实力,部分是因为兰舟盟内部对于局势的冷静判断的话……那么这些非兰舟盟的修士,既未见识过血盆口联盟的实力、亦对局势无法进行全面判断,他们做出选择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相信兰舟盟的选择,二是……已经无路可走了。 兰舟盟一旦离开,此处就是一个死地,留在这里,只有给妖魔送菜,这一点再明确不过。 在这种绝望下孤注一掷的气氛中,当有修士大胆提出要出城去取东西……似乎也不应该太意外。 对于此事,司少文与杜子腾一商议,也准许了,只强调一点,再入城墙之时,也许便会面临极其严苛的审查,以防意外,且五日之内必返,五日之后返回的,错过迁移日期,后果自负。 但这些修士的动机如此之强,在这种城墙之内即安全、迁移之后即安全的情形下,这么苛刻的要求,竟然还是坚持着出去了。 于是,当这群仗着妖魔初败、周遭不会有太多妖魔而回去取东西的修士不只卷回了许多无主灵物,还卷回了更多修士、甚至是凡人时,司少文皱眉,这些修士忐忑,杜子腾却十分淡定:“都回来了?都回来了,那就准备迁移吧。”竟是连问都没问一句凡人的事情。 甚至因为此事,在出发前一日,兰舟盟的所有修士、以及堡垒上所有的散修被杜子腾要求全部出动,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周遭所有物资、凡人全部纳入了城墙之内。 “不给妖魔留下半点。” 杜子腾这短短八个字令所有一切城墙内的疑虑烟消云散。 哪怕迁移凡人会耗费巨大的资源,在这八个字的魔力之下,兰舟盟内对于仙凡之别最为固守的修士也是默许了下来。 那是妖魔啊……那是吞噬了他们那么多同门的妖魔!他们恨不能拆骨剥皮生啖其肉,凡人留下也只是给妖魔多一些口粮,他们宁可全部带走,也绝不剩下一点! 在这种种阴差阳错、或者是杜子腾无尽插柳的举动之下,血盆口联盟原本救援兰舟盟的一次举动,变成了一次空舍清野,以兰舟盟为中心,方圆数百近千里的范围里,灵物、修士、乃至凡人都悉数一空。 这给整个战局带来的巨大影响,即使是现在的杜子腾也是始料未及。 千头万绪,在杜子腾与兰舟盟上下齐心协力之下,终是齐备。 出发之日,天朗气清,不知是否因为他们近来屠戮了太多妖魔的缘故,连日来有些绯红的天色都恢复了缕缕湛蓝,似在道别。 这是他们祖祖辈辈坚守了不知多久的故土,如今却要因为异族的入侵而彻底放弃……在隐隐压抑的哭声中,漫天银光从天而降,似是素然大雪,在为那些消逝于此的生命祭奠,又似是这片土地在黯然告别。 这样的情景,杜子腾总是不期然间想起当日被迫离开故地的横霄剑派残存的弟子们,门派破碎山门不存……那种悲凉远胜今日的兰舟盟。 当银光越来越强烈之时,故土河山已经再不可见,仿佛只是眨眼间,他们眼见出现了另一片土地,那些兰舟盟的修士原本被这传送之术吸引的目光亦情不自禁地放到了这片土地之上:金色的禾田如看不到无际的金色海洋,城池美丽繁荣,工厂环绕其间,凡人面上各个满足恬静……而这边土地的外围,长城坚固雄浑,牢牢将这片土地圈在自己的怀抱之中,长城之上,无数修士在修行、操练、论道…… 在如今的修真界,这样的情景简直是如梦似幻。 有修士忍不住喃喃道:“这不是幻境吗……” “这里真的没有妖魔……” “那些凡人吃饱喝足之余居然还能快活地听说书……” “咦?那凡人作坊里居然有灵气!” “这里灵气这般稀薄,作坊里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灵气?” “噫!你们看,那些凡人是在炼器!!!” “真的!!!” “这怎么可能!!!我看得真切,那确是一群没有灵力的凡人!” …… 在这激烈的争吵与强烈的期盼中,终于都汇成一股:求放我们赶紧下去啊喂! 被司少文盯着的杜子腾尴尬一笑,然后咳嗽道:“司盟主可还记得……那个,成本费?” 司少文恍然想起,当日是提过,联盟成员如果搬家的话,是要交什么成本费。 作为兰舟领域首屈一指的专家,司少文对于空间迁移之事十分了解,自然知道要这么大规模地迁移花费必是不少,他亦不打算吝啬,痛快地道:“好,是多少?” 然后,他面前就出现了一口巨大无比、几乎可以装下数间屋舍的大口袋。 司少文:…… 杜子腾:…… 那只口袋还在*地招啊招,好像在说:你赶紧给钱啊~给钱啊~塞满我就算给够啦~ 第230章 当无数灵物海量地消失在口袋中,那玩意儿却招摇得更厉害、司少文的脸色也更黑一些时,杜子腾见好就收,当机立断踢了那口袋一脚,压低了声音道:“你给我差不多得了,否则……嗯哼?” 那嗯哼两字可真是意味深长,可对寰埏大人而言……这两个字最后飞旋成一行“告诉你主人!”在眼前放大播放。 于寰埏而言,认个凡修当主人已经很出格了,可是自己还越来越惧怕这个主人简直就是欲哭无泪的一件事,最后,它也只得含着眼泪放过了这群它眼中肥肥嫩嫩的小白羊。 当看到那座熟悉的山峰最终真的被安置在这片美好得不真实的土地边缘、随后他们也亲自踩到了长城之下时,这些修士才有了一种真实感。 只是,为什么……他们现在只能看到长城墙壁了? 炎山还tmd在长城里头呢?几个意思?! 差点以为血盆口联盟要过河拆桥(?)的众修士再次沸腾起来,这时,长城却是开了数道城门,降下台阶,许多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长城的修士却是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兰舟盟的器修们或者是因为职业缘故,甚至都聚集到一处在仔细讨论着长城的构造。 那些非兰舟盟的修士不知是否因为被妖魔驱逐怕了,在这种城墙之下实在没有安全感,便匆匆举步向那些城池中走去,却猛然听到一声大如轰隆的声音:“这几位道友且慢!请按秩序登记进入长城!” 在这些修士懵逼的眼神中,只见许多血盆口联盟散修模样的修士已经出现在了每个城门口,那城门还自动生成桌凳之类的,这些修士还经验丰富地动用了扩音类符箓: “兰舟盟的各位,兰舟盟的各位,请到2号门集合,兰舟盟的各位,兰舟盟的各位,请到2号门集合,哦,您是金丹长老,请走1号贵宾通道,有专人会为您服务的。” “其他门派的各位道友,请以门派为单位集合,集合完毕之后,请由各门派的负责人到我这里进行团体登记,再全体列队到6号门进行详细登记入内!请务必列队,以便于我们稍后安排你们在一处!是的,如果登记在一处,你们整个门派都有可能被安排在同一个地方,道友不必着急。这位道友你是散修,没有门派啊,请到9号门登记。” “没有门派的各位道友,不要着急,不要着急,看到可爱的我了吗?对的,我就是9号门的负责人,将竭诚为诸位散修道友服务,各位道友请将好好思考自己需要报备的资料,包括经历、特长等,这关系到诸位进入长城之后的基础分数,我们血盆口联盟会依据各位登记的资料为你们推荐一些任务帮助诸位更好地适应长城上的生活。最后,大家不用担心,我也和大家一样曾经是一位散修,一样曾经满心惶恐,但最后是长城给了我们一个家!……” “好了,剩下的各位朋友,不要害怕,刚刚你们也看到了,长城内有许多和你们一样不修行的朋友,一样生活得非常快乐幸福,也不要觉得惊恐,我们只是修士,比你们略微多知道一些修行之法而已,好了,各位按着各自的家庭列队,我们需要对你们进行登记造册,以方便我们与里面各国的朝廷沟通,对各位进行更好的安置,分配田地等。” …… 在这些此起彼伏忙碌无比的声音中,看起来乱糟糟的庞大人群很快分成若干个大团体聚集在各个门口,又有若干在衣服上明显标识着长城的血盆口修士来回走动,不断耐心地解答着这些修士的问题。 因为登记一事导致乱嗡嗡的一切很快井然有序,这些修士们缓缓排队入内,登记完的修士会领取到一个收音机,当场滴血认主之后,不少兰舟盟的修士却是把玩着这个并不多精致的小玩意,觉得兴奇极了,居然可以向这小东西询问长城上的所有事务,还能进行具体任务的指示安排,这长城上的一切果然不同。 完成登记之后,所有修士都被要求背诵记忆长城那简单得不再简单的条例,以修士之能,过目成诵没有半点问题,很快,不少修士就已经通过了最后一道考验,有些懵地站在城墙之后。 这些对一切十分陌生的修士在领取了那砖块一样的收音机,被建议阅读了“长城新手指南”之后,脸上的茫然也逐渐退却,脸上换了一种更有底气的笑容,然后就新奇地奔向全新的生活去了。 而在一旁,看到这一切从混乱迅速归于有序的司少文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此次修士连带凡人起码也有近十万人,本来以为会先乱上数月,由长城安排他们先杂居一处,然后随着时间流逝,各人择地而去缓缓进行安排,一切才会渐渐有序,但他没有想到,这长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于聚居一处,而是从一开始就要进行分流! 这本来可能引发大乱子的举动,却居然这么快一切就井井有条。 执掌一个门派的司少文自然知道,动用数百名修士就能极快理顺事情的原因不是在于这些修士多么强大,而是在这些修士行动之前,每一个如何安置的细节都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考虑。 不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是面面俱到。 “您没有门派又希望和兰舟盟一起安置在炎山?”远远听到这种问题,司少文思忖着,似这等没有眼力见又爱添麻烦的散修定是要被这些长城修士冷言冷语地斥退吧? 却看那登记的修士面色从容,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种事一般耐心地将早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没有问题,不过,这个需要征求兰舟盟的同意,这段时间里,您可以在临时驻地停留,等待我们为您向兰舟盟发起申请的结果,请您如实地登记各项指标以便兰舟盟进行判断,如果兰舟盟拒绝接纳道友,道友也可以与其他散修一样有其他选择……” 另一头,对一个颇有些名气的散修,这长城居然直接来了这种明目张胆吸纳成员的一条龙服务!只看得司少文目瞪口呆。 “这位道友,您条件这么好,完全可以考虑通过特别通道加入我们血盆口联盟。我们联盟拥有整个修真界都会羡慕的成员福利,联盟成员使用本联盟内所有物资,包括法器、丹药、符箓、灵气供应等都有相应的优惠,并且可以使用御兽币进行支付,您可以通过接取联盟内的任务来赚取御兽币,长城上设有讲武堂,专门邀请修士界中的名师进行授课讨论……如果是您的话,经过特别通道直接加入联盟,我们还愿意向您提供一定额度的安置费和一定程度的其他福利,包括专业名师一对一的指导,请您务必看到我们的诚意!” 司少文很快反应过来,也许这长城中并不缺高端的修士和负责生产的凡人,却是缺乏中间监管的筑基修士,看那些熟练流利的介绍话术,血盆口联盟这是早就有备而来啊。 “您还有亲属在别处,也希望能加入联盟?是这样的,我们长城有两种类型的引入机制,第一,个人提出申请由我们进行登记审核,第二,像您这样我们特别引入的人才拥有邀请名额,在最低限制的审查之后,我们可以接纳您邀请的人。……是的,这一次这么大规模的加入只是一次特例,今后并不会再开放。” 各项机制似乎也是完善得不能再完善。 甚至对于凡人,这些长城修士也是一样的耐心细致:“在故乡还有生还的亲属没有一起来吗?您先别伤心着急,您看这样行不行,您登记入内,然后您可以在长城发布营救任务,我们长城上会有修士领取任务组队前往营救的。” “费用的问题?修士们当然不会接受金银,只接受御兽币,不过没有关系,您可以向血盆口联盟借贷一部分特别基金进行家属搜救,然后工作之后慢慢偿还……” 这些莫名其妙却令人觉得那样周到的安排让司少文忍不住道:“即使是凡人你们也肯前往救援?” 杜子腾奇怪道:“为什么不?” 司少文心中别扭极了,却又说不上哪里别扭。好像不只是为了血盆口联盟肯派人前往救援,还因为他们居然肯呼应凡人的要求,那些……可只是凡人而已,竟然要让修士们纡尊降贵地去奔走?司少文只觉得荒谬极了。 杜子腾却淡然笑道:“也许在修真界其他地方,凡人对于修士而言一文不值,不愿意为之奔走也是自然。但在这里,修士、凡人一样为整个西荒创造价值,只要他的价值能得到认可,这些价值就可以支付救援的费用,有何不可?还是您认为,只有修士才能享受这些待遇,凡人就不行?” 想到那些一样可以参与炼器的努力凡人,司少文竟是一时默然,呐呐难言。 他突然间发现,他们对于这长城之内的世界实在认知的太肤浅,除了方才目中所及的一切新奇之外,这长城之内自有它的一套法则,有它令人不得不折服的魅力。 对于杜子腾而言,吸纳这些多人进入西荒之内,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会有一系列的摩擦发生,外面进来的修士,再如何审查严格,难免会有些不谐之声,吸纳和消化毕竟是两回事。 然而只是对于这些的话,长城之上也早有准备。 于是,当有那新加入的修士如在修真界一般自以为仗着修为不错作奸犯科时,就会面临全长城临时执法队的通缉。 长城的处理措施十分简单,视情节严重程度和对长城条例的违背程度:严重的,根本不必商量,扔出长城。 这种几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的处罚让新来的修士们一片大哗:这太不讲道理了吧! 可当他们此时再嚷嚷着向长城上的执法修士们抗议时,这时的长城修士们再没有登记时的耐心从容,只冷着一张面孔道:对,不错,我们长城就是这么任性冷酷无理取闹,觉得这些条例无理的你可以离开啊,反正以后永不入内嘛╮( ̄▽ ̄”)╭ 在真正进入长城见识过此处的安逸与丰沛的资源之后,谁还愿离开?尤其是那些小门派和散修们,在这种强硬得没有半点道理可以讲的态度面前,只有一个选择:是龙也把头给我低下来,当条安安分分的虫。 此间,还出过一个恶性.事件,一个散修在被驱逐之后逃向西荒诸国,妄图挟持凡人来威胁联盟,结果?结果当然是被迅速击毙咯。 这件事没有刻意宣传,表面上看,在长城中连水花都没掀起一个,却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所有外来修士知道了,顿时,什么样的乱七八糟念头都没了。 长城向所有修士们很好地展现了自己的铁齿铜牙合金胃:以一种绝不可能的速度真正吸收了这些外来户。 除了那些被严峻执行的原则条例外,基本上,长城上没有人会干涉你具体在做什么,所有人都相对自由,只是,如果一直散漫,没有御兽币进账也只能饿死,倒是激发了不少外来修士前所未有的积极性,让长城上许多任务顿时变得抢手起来。 ——这也是杜子腾乐见的,长城已经平静太久,是该给这些修士一点危机意识了。 至于杜子腾,长城上基本一切理顺,各人基本上安置妥当之后,在长城边上的炎山上,他迅速与兰舟盟达成了一系列双方意向之中要进行的事项安排:针对妖魔的全面武器开发。 兰舟盟在前面数场与妖魔的惨烈交锋中,无数弟子的生命换来了许多教训,也诞生了许多伟大的灵感,杜子腾代表御兽宗发布的这些研发任务很好地利用了这些灵感。 许多的创意,即使是天马行空如杜子腾亦是赞不绝口,叹为观止。 这一刻,即使是杜子腾也不得承认:不费吹灰之力将兰舟盟接纳进来,实在是整个修真界最划算的买卖,没有之一。 然而,每个创意的诞生之初都是愉快的,痛苦的……是创意实现之后。 这一天,当兰舟盟将数十件战甲交给杜子腾时,他却是明确表示:需要进行评测之后再验收。 兰舟盟的态度却是十分诧异:这些战甲件件精品,都是出自于大师们的手笔,还要评测? 御兽宗的坚决让许多兰舟盟的修士不爽之余也多了一种看热闹的心思:炼器本就是一个专业度很高的行业,兰舟盟是其中的集大成者,对于每一件战甲来说,除了它真正的缔造者与真正的使用者,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说要对一件战甲了解得那么透彻。 可现在一个外行却想对几十件不同的战甲进行评测?还说要评测之后才能验收? 在专业领域,向来有大家互相鄙视的传统…… 呃,是的,就算同为大牛,彼此之间也毫无疑问一定会相互鄙视的,在这群互相之间都翻白眼的人中间,突然这会儿来了一个外人说:我要给你们都称称重……不收到一堆白眼那就是怪事了。 因此,当评测场地选定,兰舟盟那些大师悉数到场,他们当然不是来捧场的了,必须是来看看,一个不过筑基的混账居然敢说要对他们所有人的作品要一次性进行评价?!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这些老家伙们个个震惊得沉默了,最后甚至都加入到了这场评测之中。 评测场地中,一个修士面色凝重地再次摸出了一张符箓:“三阶火球符,四号战甲,开始!” 在轰然巨响中,评测场中,那个穿着四号战甲的铁人被轰得翻倒在地,战甲上留下了一片坑洼。 十数个金丹修士连同杜子腾一同凑近了看:“模样看起来惨了点,不过没有碎裂。”“恩,里面的修士只是受到冲击,没有受到火球符的伤害。”“按照杜宗主你刚刚的说法,这四号战甲的抗、抗火法性,至少在三阶以上。” 一片低声的讨论之后,四号战甲的评测继续,有大力符加身的修士轰隆隆地轰击,有火球符的冲击,有雷暴的冲击…… 总而言之,所有想到了的攻击方式轮番上阵,这件可怜的战甲最后自然是报废了。 可是,综合评测结果却是很快出来:物理防御一般,法系防御极优。其下有密密麻麻数十上百项参数,一一列举,十分详尽。 结论:四号战甲适合于修士之间的对战,不太适用于妖魔战场。 一件件战甲,就这样被搬到评测场地中,与各式攻击狠狠接触着…… 这一幕幕令司少文为首的一众炼器师心中感慨万千,若是在此之前,他们恐怕绝对想不到,这样评比谁高谁下的活计也能进行得……这么平和。 炼器师之间的争执从来都是火爆激烈,直接动手的不是没有,所以后来炼器师的圈子中都多些奇怪的规矩:例如,如果身有特殊材料需要炼器的,必须只能指定一个炼器师,由他来全权处置,绝对不可以找第二个炼器师。等等等等。 这些规矩其实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回避炼器师之间对于自己所炼法器的比较。 而现在,在这一场评测之后,这群可以说代表了修真界最高水平的炼器师们却是都已经彻底服气。 在此之前,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有一天,每件法器都可以这样清晰地被描述出来:攻击力、防御力、其他影响力、灵力要求、灵力消耗,攻击力分为物理攻击、法术攻击,防御力一样分为物理防御、法术防御、特殊防御等,其他影响力可以分为束缚类、心神类等等。灵力要求为驱使法器的修士的最低灵力要求,而灵力消耗是驱使一件法器消耗灵力的情况。 在评测的过程中,每一项指标都可以被实际使用之后,清晰地用数值描述出来,以战甲的物理防御为例,能承受住多大的力道而战甲不坏,那这件战甲的物理防御就能得到相应的分值。 在同一项指标之下,谁高谁下,一目了然。根本不用争论。 至于跨越指标的争论…… 这些可都是金丹大能,在杜子腾这样的评测体系面前,一个越来越清晰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跨越指标去无故比较那都是耍流氓。 最后,杜子腾微微一笑总结道:“离开使用情境、使用者去谈法器都是耍流氓。” 确实如此,在这样全面客观的评测体系面前,以往那些片面的以灵力强大程度来指代法器强大程度的片面评价显得太low. 这一场评测带来的,不只是这许多战甲的炼制者对于自己所制战甲更全面、更客观的了解,也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思考。 评价方式、评价观念的变化,终于引发了一种全新的思想:也许法器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高下之别,只是在于法器使用的环境与使用者的不同。 一切法器皆应因人、因地而宜。 这点或许先前的兰舟盟中已经有类似的朴素思想,比如兰舟的研制本身,很多时候,兰舟为了适应星潮中的使用,不得不放弃了一部分速度和防御,这都是为了适应特定环境。 甚至修真界中,也早早有这样说法。以一件高阶法器和一件低阶法器为例,假设两件法器都是雷电类攻击法宝,自然高阶的比低阶的威力更大,可若是一个实力低微的修士,那高阶法器他连激发都没办法激发,最后只能抱着那法器等死了。 这一点修真界中早有论断,只是,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 武器评价体系的不同,终将带来一种全新的武器研发变革。 在战争之中,一场武器研发变革带来的……将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杜子腾本人在向整个兰舟盟扔下一枚天翻地覆的炸弹之后,自己却是领着人呼啸而去:前方妖魔战局,再次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第231章 燕山北麓左近,天空中浓重的雪云令整座大山似乎都笼罩如逢魔黄昏一般色调暗沉,在这寂静死沉的山岳间看不到半点活物的气息,甚至整片山丘植被都笼罩在一层厚厚的沙尘中,好似都不过是在拼命地苟延残喘,随时可能消逝在这暗沉天地之间,这样庞大的山脉中,竟连植被都没有半点生机。 一队妖魔的出现打断了这死寂的场景,只见领头的妖魔浑身遍覆麟甲,锋利唇齿间不时有规律地传出诡异的声响,似是在指挥整队妖魔前进方向一般。 这队妖魔约摸数百之数,浑身尘土扑扑,在这暗沉天地间都看不出麟甲上的光泽,似乎是跋涉了太久太远。 突然之间,领头的那妖魔一抬利爪,疑惑的猩红血眸机警地四下打量,鼻端甚至用力地嗅了嗅,整支妖魔队伍都立时安静下来,甚至迅速在这领头妖魔的示意之下,摆出了防御姿势。 可是,天地之间依旧一片昏黄黯淡,一阵风自山麓间吹来,翻卷起山间无数砂石尘土,然后只听到垂死的枝桠在陆续的摇摆拍打之声,在发出咔擦声响之后,数根干枯无生机的树枝便那般在风中翻滚着被挟裹向不知名的远方。 不知是否连日以来消失在北麓的数支队伍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那领头的妖魔在这风沙间始终警惕地将红眸四下打量,可天地间在方才那阵风沙之后又恢复了一片死寂的景象,无数植被再次被尘土淹没,看不出什么异状。这领头的妖魔警惕久久,见到周遭始终没有别的动静,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思及命令,这才再次发出低沉的催促咆哮声。 它身后数百妖魔再次变幻了一个防护阵型,这才保持着阵型继续前进。 领头的妖魔心中始终惶惶不安,可这天地间再没有其他异状,命令不容耽搁,这群妖魔再次出发。 当它们前进不过数百米之时,这领头的智慧妖魔突然间止住步伐,不对!风怎么会自那个方向来?! 它正开口喝令急退,却只听耳边响起一阵极其恐怖的轰隆之声,好似整个北麓都被掀翻过来一般,一切命令在此时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而距离这支被伏击的妖魔不远处,那些覆盖着重重尘土的植被却突然急遽上升,然后就像什么极其可怕狰狞的怪物撕掉伪装一般,那些植被就如同伪装一般飞快地被扯掉,露出其下庞大的堡垒。 与此同时,这十来座看起来更加狰狞强大的堡垒中,冰冷清晰的命令同时响起:“斩草除根,绝不可有漏网之鱼!” “是!!!”十来个高低不同的声线同时应答。 在剧烈爆炸掀起的沙尘掩映之中,数个害怕到极致的身影仓皇逃离出来,而迎接它们的却是一道道无情的银光,在兰舟盟的参与之下,改良版的血滴子更加不讲道理,追击中附加了各式法术攻击,斩首之后甚至会将首级自动带回堡垒之中。 在扔下数具无头尸体之后,北麓这片谷地上已经遍布妖魔的断肢残骸,天地间弥漫起浓重令人欲呕的血腥味,可这十余个森然悬浮半空的堡垒却没有半点松懈的意思,依旧排布成强大的阵型牢牢把控着制空权。 仿佛在无声中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这十余个堡垒猛然间朝那谷地冲锋而下,汹涌的符箓之光再次朝着那遍地尸体倾泻而下,便在这一刹那,那些看起来没有半个活口的妖魔中竟猛然间跃起数个身影,竟是狠狠朝着堡垒扑来,一副穷途末路同归于尽的架势! 可堡垒中,似乎早有准备,数道银光竟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电闪而出,这原本是狠狠的舍命一搏登时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话,在抛下了数具无头尸身之后,法术之光尽情地倾泻在底下成堆的妖魔尸身之上,好一会儿,才彻底停止。 没过多久,那些堡垒似乎已经真正确认了没有妖魔逃逸,才缓缓降落到周遭,每个堡垒中均有十数名修士出来,各负武器,一步步向铺满地面的妖魔尸身走去。 那神情间十分平静,不似是去打扫战场,倒像是去打扫自家后院。 修士们举动间十分娴熟,只是利索地将妖魔首级斩下,一个个仔细清理过去,迅捷快速分工默契,眨眼间,小半个战场便已经“打扫”干净。 一个女修士手握一把与纤细的身形全然不相配的大砍刀,另一手正利索地拉出一具特别巨大的妖魔尸身,正要一刀斩下那头颅,她那刀倒是与这尸身十分般配,便在此时,剧变突然发生! 那巨大的妖魔尸身之后身竟有一个身影猛然间一跃而起,眨眼间几个跳转便要朝远方跃去,彻底消失,竟是根本不打算与这群修士缠斗! 可它很快听到身后传来及其恐怖的滋滋声响,这妖魔疑惑且不安地回头一望,猩红双眸中充满了恐惧,只见那纤弱的女修士拎着那与身形不符的大砍刀竟是面不改色地紧追其后,更恐怖的是,那砍刀之刀雷电之力汹涌缭绕——这竟然是个罕见的雷系修士! 妖魔生存境况之恶远胜人类,这妖魔见难以逃脱,猩红血眸中戾气一闪而过,竟是猛然回身狠狠扑向这女修,然后在恐怖的雷霆之声中,便只见妖魔身形鬼魅闪晃,直看得周遭修士眼花缭乱,这速度之快,一时间竟是没人能插手! 然后在一道刺目的长长电光之中,那大砍刀似撕裂大地一般地闪过,一切就此寂静下来。 在周遭修士有些敬畏的眼神中,雷妗一身半破的蛟麟甲,满面尘土全然看不出昔日天之娇子的半点美丽,唯有那双眼睛,似乎方才激斗的法力未能完全褪去,竟能看到那其中似有雷电时时缭绕,紫电青芒,令人不敢逼视。 她踏着满地尘土与妖魔血肉,左手拖着那柄大砍刀,右手拎着妖魔首级,就那样走到刚刚下来的杜子腾身前,躬身一礼,双手奉上那死不瞑目的妖魔首级,那已经看不出姣好原状、满面尘土的面庞上,却是淡若无物般一派从容气度:“杜宗主,幸不辱命。” 杜子腾接过妖魔首级,微微颔首:“辛苦。” 随即他对身旁的雷山微微一笑,虽知道他们父女间尚有心结,杜子腾却是未能错过雷山方才眉宇间的担忧与最后那一抹骄傲复杂。 杜子腾亦不多插手这等家务事,只见他指间小木棒不见如何动作,紫色光华一闪而过,这奸诈狡猾却死不瞑目的妖魔,其首级就这么被杜子腾弃如敝帚一般扔在地上,雷妗的面孔上却没有半点不服,一双褪去雷电的清澈双目却是定定地看着杜子腾指间那块雪白枕骨。 杜子腾轻轻拂过这块与妖魔丑陋外形全然不符、竟显出几分圣洁美丽的骨头,那上边,丑陋的血色纹路纠缠狰狞,对于这些妖魔,杜子腾近日来已经投入太多的思虑,似这纹路,明显也是一种符纹之类的印记,可他自与妖魔交手以来,除了用来粗暴地制造斩妖除魔符,竟是没有点头绪,简直令人百思不解。 思及当日血盆口时,小木棍身内所存的神文虚影被那样用出,杜子腾心中一动,小木棍身上紫华大作,杜子腾竟是再次透过小木棍试图去“读”出这诡异血纹! 便在此时,杜子腾双目间真的出现了一副奇异景象,星辰,那是漫天星辰,杜子腾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没有日月,星辰亦可点亮天地,那接连无际的星空映亮天际,然后他看到了与修真截然不同却奇异美丽的一切:巨峦雄浑,起伏如画,原野奔腾,一望无涯。 那些身形强健的麟甲妖魔自由自在地奔跃其间,身影犹如划过这广袤无垠的一切,彼此追逐嬉戏,明明没有任何声响,可杜子腾几乎可以听到它们奔跑间口中欢乐的歌声与笑声。 然后猛然间,那些星辰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血光狠狠直刺入杜子腾的识海中,令他在剧痛间竟是情不自禁地后退数步,一道上承九霄下接碧落的巨木虚影猛然一现,那狠戾的血光竟似遭遇什么极其可怖的冲击一般立时湮灭,然后杜子腾耳边似是幻听一般,响起一道不甘的嘶吼,一切异象就此烟消云散。 再睁开眼时,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他身边的雷山举着法器,满脸警惕地盯着地上那已经被劈成两半的焦枯黑骨。 见到杜子腾虽是脸色惨白却终于神情清明,这才后怕地道:“杜宗主,似这等妖邪之物务必小心!” 杜子腾缓缓点头吐了口气道:“是我大意了。”他看到被劈成两半的枯骨对雷山道:“多亏雷盟主你见机得快。” 雷山却摇头,神情中有种凝重:“我方才虽是出手劈向这妖邪之物,可我分明感觉到……方才是杜宗主你身上有股奇特而强大的力量令此物碎裂,杜宗主你自己全无知觉吗?” 杜子腾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地低头瞥了一眼再次装死的小木棍道:“我方才看到一些异象,可却没有什么异状,想来,应是此物本身主人已故,力量衰竭之故。” 雷山心中犹自存疑,他身为金丹,又与妖魔作战这许多时日,灵觉之中对于妖魔格外敏锐,可方才杜子腾凝视那妖魔枕骨之时,他确实感应到了一股甚至是不属于修真界的强大气息,那气息苍凉雄浑,不过眨眼间就变得血腥阴沉,他这才仓促间向那枕骨劈去,这中间绝不会那么简单,但见杜子腾不愿再提,他便也不再多说。 毕竟也曾经统率兰舟盟的战局,雷山话语一转便道:“杜宗主,我等于此拦截妖魔亦有数十次,可妖魔似乎越来越少,依你之见,接下来……?” 杜子腾吞了几枚灵丹,调息了一会儿,已经大致恢复,听到雷山此问,他凝视着周遭沉寂得不见半点生气的植被,面色却有些凝重:“若依我们先前的估计,这些妖魔绝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些。” 他们埋在此处的海量符箓可只是被激发了一小部分,按照最初的估计,这些符箓在妖魔大军南下之际,应该只是堪堪够用才是,绝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些。 数日之前,杜子腾收到前线战报:在兰舟盟凭空消失之后,北方的妖魔大军大规模地迁移。 前因后果,他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先前兰舟盟在西北之时,用个不太恰当的譬喻,就好像是一块不断吸引着苍蝇的血肉,血肉消失,苍蝇们在愤怒之余,自然要寻找下一个目标。 只有南下。 而修真界的核心战场此时正是胶着之局,长城之后,血盆口的妖魔亦是彻底解放,由云华山庄、春山池、妙思书院率领着修真界大大小小的众多门派结成战绩堪堪敌住,若是北方妖魔大军南下,简直是雪上加霜,甚至有可能令整个还算平稳的战局就此崩溃。 杜子腾一面向萧辰急急传讯,一面组建更多的游击队出击——这支队伍自然不可能正面抵住妖魔的千军万马,可是,在地形复杂的庞大燕山山脉附近,巧妙地利用地形与杜小爷的各式玩具给妖魔制造麻烦还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才有了连日来的众多伏击。 可经过北麓的妖魔越来越少,现在少得这样不正常,显然不符合逻辑,北方的妖魔之数,在经历兰舟盟那一次反击之后,残余的数量,他们是有估计的,绝不可能这样少,但北麓已经是去往核心战局最近的一条路线,一时间,杜子腾陷入了沉思。 经历方才那一番变故,其他修士却很快自震惊之后恢复过来,加紧收拾战场,确保没有遗漏的妖魔,将所有“重要材料”——妖魔首级摘走之后,便利用大规模的无炎火符将妖魔尸身全部焚毁。 再来一次规模巨大的飓风阵,漫天尘土中,一切痕迹湮灭无形,很好,毁尸灭迹就此完成。 杜子腾却猛然间道:“不好!”他急急转头间向雷山道:“可否联系妙思书院!事情有变!!!” 杜子腾这样的神情变化,雷山亦是一凛,他身为兰舟盟副盟主,自然是在妙思书院认得有人的,当即更无二话,传讯符飞向东南方向。 杜子腾却是语速匆匆地道:“全体,进入堡垒,目标,东南,妙思书院!” 妙思书院建在三江汇聚之口的苍山之畔,依山傍水,在整条燕子山麓的东南尾上,风景最是祥和不过,可现在,这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妖魔已经再没有什么风景可言。而更可怖的是,这些密密麻麻的妖魔竟是排列得整整齐齐,数量众多,却丝毫不乱,直叫人看了感到一种不由自主的窒息。 连那半空之中亦是盘旋着无数列成阵型的妖魔,遮蔽了一切视线,不时可以看到巨大的火光,那是修士们在和妖魔浴血奋战的踪迹,可很快,那些火光就湮没在妖魔从容不迫覆盖而上的新军团中,又是一片整整齐齐的妖魔军阵,再没有半点战斗痕迹。 苍山上此时密密分布着各式工事,将这原本钟灵毓秀的山体切割得根本看不出原本面貌,看到这一切,赫连远只是叹了口气:“我说老蓝,你这是何必?你又不是那等战力超群的修士,留得有用之身,将来若是咱们打走了妖魔,修补这空间之时,你一身所学修真界再无人可及,何必在此……” 蓝如晦只是漠然道:“你觉得还有那一日?”他脸上露出一个讥诮的神情来:“若真有那一日,你赫连远又何必做出这副为门派断后的大义凛然?” 赫连远辩道:“我已经快要结婴,对上妖魔,以一敌万绝无问题,战力那是远胜你的,率领诸弟子作战自然是我最合适,你我之间情形不同如何能比?” 蓝如晦却是哈哈笑道:“你?若你对这战局还有半点信心,赫连远,我问你,你这一身符箓之术随你葬身于此,你心甘情愿?以你一身战力与符箓之术,哪怕就是弃了书院又如何?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为何要悉数埋葬在此,昂?!” 在这样尖锐的好友面前,赫连远终于再说不出半个字,只看着这颓败再无任何转机的战局,脸上终于显出一种从未在众弟子面前显露的颓唐来。 一个有些匆忙的弟子奔上这工事上禀报道:“赫连长老,北面的妖魔太多了,左师兄他们怕是会顶不住了……” 赫连远在弟子们面前,却是收起了颓唐镇定地道:“不必惊慌,我稍后便到,告诉左勇他们,如若顶不住便先撤入山腹中,暂弃清河之岸。” 那弟子似是被赫连远的镇静感染,面上慢慢从容起来:“是。” 这才匆匆下去传令。 蓝如晦与赫连远都知道,撤到山腹之中,那就已经是再无退路、他们这两个金丹也必须要上场搏命之时。 看着这弟子,蓝如晦的神情间却是有种悲悯:“这是外门的弟子?还这般年轻呵……左勇……只是灵根资质差了些,我若没记错,也是筑基后期了……” 赫连远的神情间看不出悲喜:“总要有人的。” 蓝如晦却陡然间神情暴戾:“总要有人?!哈!好一个总要有人的!当初他们任由横霄剑派独自应对妖魔!如果当日全力相助,以修真界头顶壁障稳固,至少还有数千年的缓冲之机!如今呢?先前兰舟盟自西北求援,他们没有一个肯出兵!如今妖魔悉数南下,怎么样?……人呢?人呢?人呢???现下他们弃了苍山,整个修真界腹地都将不保,只凭春山池和云华山庄……总要有人?好一个总要有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着好友这样几近癫狂的失态,赫连远却是长长的沉默,最终才低声道:“横霄剑派、兰舟盟……当初确实是做错了。” 蓝如晦的狂笑渐渐低歇下来,直如如哭如泣一般悲不忍闻:“修真界……要完了啊。” 他看着妖魔如狂潮一般蔓延过曾经熟悉的如画风景,这一切终将保不住、看不见了……失去修真界的腹地,没有矿山、失去灵脉、所有修士再没有庇身之所,春山池、云华山庄即将变成修真界最后的两座孤岛,再没有哪一刻,蓝如晦这样痛恨自己的冷静清晰:修真界,是真的要完了。 哪怕妙思书院迁走了自己核心的一切,最终,一切都将在妖魔之爪下分崩离析,蓝如晦的眼中,已经出现血云吞噬一切的那一日…… 他这样痴痴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一切,仿佛可以就此将年少时恣意赏玩的一切风物永远留在心中,蓝如晦的目中竟是有血泪蜿蜒而下。 赫连远沉默许久之后才一拍蓝如晦肩膀:“这是我愿意留下来的原因,与其看到所有东西在眼前消逝却无能为力,倒不如倾我一切倒在那一刻之前……时间不早了,我得下去啦。” 蓝如晦仿佛才被惊醒一般看着赫连远离去的身影,这一刻若就此别离,蓝如晦心中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再次看到这老友,看着这漫山遍野的强大妖魔,蓝如晦却是蓦然间提气长啸,那啸声似是悲泣似是诀别,然后他竟是追随着好友步伐,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那平静森寒、仿佛要吞噬整个修真界的妖魔军海之中! 这一战杀得天昏地暗,妙思书院留下来的弟子终是觉察到了不对,书院中那些大长老、精英弟子们竟是从头到尾没有出现,可是,赫连长老、蓝长老却是一直在他们身旁! 好像拒绝去想明白,哪怕身旁一个又一个同门倒下,倒在妖魔脚下尸骨无存,他们亦是麻木地举着手中法器,跌跌撞撞地跟着赫连长老周围,杀!杀!杀! 可妖魔军团的数量就像没有尽头一般,甚至在杀累了,这些妖魔军团还互相掩护着撤退,换上锋芒更锐的新军团,可他们妙思书院只有他们这些弟子…… 蓝如晦此时周遭至少有形形□□数百个妖魔,甚至天空还不时有妖魔俯冲攻击,他只竭力举着手中法器,刚开始时,赫连远还能照应一二,可渐渐地,当妖魔军团如车轮一般轮番上阵之时,他已经分不出精力了,蓝如晦丹田中金丹早已经黯淡,他却似浑然不觉一般,举着自己全不擅长的攻击类法器尽力倾吐着法力,可就是随便一个智慧妖魔都看得出来:这个人类,随时可能倒下! 想到那一身血肉,任蓝如晦再如何疯狂,围在他身周的妖魔只增不减……他却已经累到想不了任何事…… 当他将身前一个长犄角的妖魔拍成肉泥,听到赫连远怒吼着自己的名字时,视线余光中已经看到一个体形庞大的妖魔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后背而来,而此时,蓝如晦已经来不及回身,甚至连丹田中的金丹都已经彻底黯淡,再挤不出半丝灵力…… 就这样吧,倒在这里,就不必看到一切破碎在眼前的残忍一幕。 可蓝如晦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齿列咬合之声,简直是铮然作响,他茫然中想到,好像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疼。 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狂风刺得他睁不开眼,紧接着一声咆哮响在他耳边:“蓝如晦?妙思书院蓝如晦?!” 蓝如晦茫然地点头,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半空之中,他竭力转头去看,赫连远已经将那方才差点吃掉他半个身子的妖魔斩落在地,他这是……得救了? 然后,他就发现,说得救,似乎太早。 他所在这个奇怪的堡垒一样的、飞在半空中的玩意似乎已经彻底触怒了天空中所有妖魔军团。 蓝如晦很快被扔进堡垒中,那个方才大半个身体伸出堡垒冒险将他拉上来的滑稽修士提着衣襟冷冷道:“没本事别学别人胡乱拼命!你对整个修真界还有大用,惜命点!” 蓝如晦一怔之后便是大怒,这提着他衣襟的家伙不过是个小小的筑基修士,敢这么跟他说话?!若非念在他救了自己一命,今天他绝计要对方好看! 可随即,蓝如晦便在瞠目结舌中彻底遗忘了自己的想法。 “所有战队听令!放开控制系统!” 然后蓝如晦就从那透明的墙体上看到了令整个修真界看到都会癫狂的一幕。 半空之中,妖魔空军密集若海,铺天盖地,十余个堡垒在其中简直像是十几滴水在大海之中,根本难以作为,眼看马上就要被彻底淹没! 这十余个堡垒身上同时亮起金色的线条,竟是飞速地聚拢在一起,蓝如晦睁大了眼睛,心中升起一种荒谬:这尼玛最后难道不是死在妖魔手中,是要互相撞击而死?! 再然后,蓝如晦就简直恨不得满地去找自己的眼珠子,本以为十余个堡垒撞击在一处应该发出轰隆巨响全部解体,却在眨眼间,这十余个堡垒在哗啦的砖块声响中,有的地方崩解,有的地方融合——瞬息中就在半空中完成了重组! 蓝如晦和他一样目瞪口呆的来自其他堡垒的修士,心中再略微平静一下。 然后,这新形成的鸟状巨大飞行器中,一道声音迅速道:“所有人员,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这巨大的飞行物上各处亮起一个个名字,所有修士训练有速地朝自己的名字奔跑过去,蓝如晦居然还看到了自己的,茫然间,他挪到那处,却听:“游击队一号,开火!” 蓝如晦按照指示一输入法力,却见这只巨大飞鸟两翼之下一排银光犹如所有羽翼同时脱落一般狠狠朝身后妖魔扫去,居然在半空中清出了一块短时间的干净天空。 但很快地,那块天空就被后来的妖魔填补了。 整个天空之上,所有的妖魔军团皆被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形成的强大敌人激怒,若在地面仰望,所有空中妖魔犹如一阵恐怖的飓风,翻滚咆哮,疯狂追击着前方那只巨鸟。 巨鸟总能在间不容缓的刹那逃过追击,还总在关键时刻回身狠狠从飓风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这场面,万分惊险又十足刺激。 当蓝如晦看到地面上,少了天空威胁,赫连远等人的压力亦是少了一些,他便精神一振,不惜燃起神魂亦要继续攻击! 可他当瞥到控制中心、浑身肌肤赤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杜子腾时,心中亦是一沉,这飞行法器那些恐怖至极的飞行操作可皆赖这筑基修士一人,恐怕不能持久,难道,这一切到得最后终是一场绝望? 然后,他就听到一场大喝:“全体都有,不要吝惜灵力!最终一击!!!!” 最终一击啊……蓝如晦看着他们周遭精疲力竭的修士,心中一笑,虽是些莫名其妙不知从哪里来的修士,他甚至叫不出任何一个的名字,若能与这些人一同与妖魔同归于尽,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吧! 然后,游击队一号内所有修士就骇然看到这个被救起的金丹修士身上突然笼起一层金色丹火。 杜子腾看到这一幕,简直快呕得吐血:我tmd救你是有用的,谁tmd让你乱拼命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就算恨不能要把这个听不懂人话的金丹修士扔去喂妖魔,杜子腾也没有力气了。 因为,这架被杜子腾叫作“战斗机”的玩意儿,在疯狂地上升,就好像一只巨大的飞鸟,头朝着天空,以几近垂直的角度在玩命地拉高。 此时,哪怕是在地面的修士,也很难不去注意到天空此时的异状,那架飞鸟简直是像奔向烈日的飞蛾一般,壮烈无比,将所有妖魔空军在半空之中如幕布一般彻底拉开。 可是,每个修士都知道,谁也不能无限朝高空而去,再高之处,便是绝境,这壮烈的一幕刺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便要彻底自视线中失去那个越来越渺小的身影。 便在此时,天地之间好像突然起了一道凛冽罡风,开始只是微微令妖魔觉得肌肤微微战栗,再然后,那战栗变成微微刺痛,紧接着,刺痛变成痛入骨髓! 半空中,无数妖魔惊恐地发现,这不是错觉,它们的血肉……它们的血肉正在这罡风中被刮去!它们的白骨正在以一种看似缓慢却迅速的速度的显露!!! 地面之上,无数修士在战斗到一半,亦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仰望,那回荡在天地间的是什么?那样陌生……却又那样熟悉?那样凛冽、刚正、锋利、浩然,就好像不论经历什么,亦是百死无悔、不屈不挠,誓要将这天地荡涤干净一般磅礴浩大,沛然无边。 赫连远却是傻住了一般怔在原地:“这是……剑气……?” 天地之间,在那巍峨云峰消失之后,还有这样的剑气? 第232章 春山池,雪滟厅。 不同于其他修真门派,一般喜择最高处建山门,春山池整个门派是修建在绿映山山腰,而春山池之上,绿映山冰雪未融尽,白皑覆顶,春山池之下,融化的雪水汇成山腰的春水池,绿树环绕,清澈见底,风光十分动人。 不时可见三五弟子游走在池畔,或论道,或修行,十分惬意。 辛秋平看着眼前这宁和一幕,到过前线的他心中却是升起一种错觉来:眼前这一切还能持续多久呢?在妙思书院落入妖魔之手后…… 已经筑基大圆满、正在寻找结丹契机的他,灵觉正是最敏锐之时,身后的雪滟厅中再次传来隐隐恐怖的澎湃灵力。 辛秋平叹了一口气,厅中的争执已经持续了七日七夜,纵然是元婴高人,在这等生死存亡的抉择中亦是难以说服彼此啊…… 没有过多久,那扇封闭了七日的厅门终于打开,辛秋平却是收到传讯:速至东湖畔集合。 辛秋平见众多弟子的身影匆匆朝湖东而去,便知定是所有弟子都收到了命令,他亦不多犹豫,飞剑一祭便御剑而去。 不过片刻间,弟子们便已聚齐,不只是他们春山池的,还有妙思书院的弟子——妖魔围攻苍山,妙思书院已经将精英弟子们尽皆转移到了春山池。 收到这样的命令,再结合门中妙思书院来了之后的微妙氛围,几乎所有春山池的弟子心中都有一个揣测:必是与眼下时局相关,妖魔势大,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辛秋平只远远看到三位掌门联袂而出,然后一道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春山池:“尔等怕是已经都知道了,如今天下妖魔肆虐,为祸苍生。然则有一事,如今也应公诸于众,也好令整个修真界引以为戒。妖魔一事由来甚久,久到甚至与整个修真界一般悠长。” 这话一出,底下弟子们大哗,妖魔明明这数年间才有的邪物,怎么可能与修真界一样历史悠长?若真是那样,为何原来从来不见妖魔出没? 那洪亮之声中却是充满了一种悔痛:“那是因为,数千年以降,横霄剑派皆拦在妖魔之前一力抗敌,结果尔等都知道了,我们其余门派,或慑于碧月城、大雪宫的威势,或只图自身难保,云横峰终难独自应敌,自此消失……此乃整个修真界最大的憾事!如今回想,若彼时我等能全力相助,力克妖魔,何来如今的妖魔肆虐生灵涂炭…… 甚至于数月前,兰舟盟曾向我三派求援,我等未能及时应援,如今,北方妖魔悉数南下……兰舟盟怕是已然不保。如今修真界中,只剩下我三派独木难支,我夏侯煜明,忝为春山池掌门,目光偏狭,有过!” 辛秋平身为内门真传弟子,自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传闻,可是……这是全体弟子面前,掌门这般说……他的心脏怦怦直跳,直觉要发生什么大事。 底下无数弟子已经被吓得呆住,掌门乃是堂堂元婴大能,竟然在他们面前这般自认其过,这这这…… 然而不只于此,另一道温和些的声音亦是清清楚楚响在每个弟子耳畔,随着一声叹息:“我公羊炎光,身为妙思书院的山长,友派有难却选择袖手旁观独善其身,如今思来,早失却仁义为怀之风,我……有过!” “云寒,云华山庄之主,决断不力,因门派之私,未能声援横霄剑派、兰舟盟,我……有过!” 这三声前后不一的“有过”直如雷声炸在这些弟子们耳边,这可是三位元婴修士,竟是这样半点不曾避讳曾经犯下的错误,一一认了错! 辛秋平直觉事情并未结束,然后他看到了门派中执法长老出列:“我何剑行,忝为春山池执法长老,在这等大错面前,竟未能矫邪归正,反而默许之,我……有过!” “我蒲善渊,忝为春山池长老,我……有过!” “我杜远华,妙思书院长老,我……有过!” “明镜,春山池长老,我……有过!” “……有过!” “……有过!” “……有过!!!” …… 当这一声声的“有过”自一个个德高望重的人口中说出时,台下的弟子们一个个在茫然震惊中抬头,然后他们后知后觉地想到,若是门派中自掌门以下,皆有过,他们是否亦在无知无觉中,犯下了一样的大错,令整个修真界陷入如今的危局? 不待众人的震惊消退,春山池掌门的声音已是再度响起,这声音中充满了坚决:“大错已经铸成,恐难挽回,殷鉴不远,却不可再犯!如今回想,修真界上下一体,皮将不存,毛之焉附?若只此保全自身,最后必将自身难保,我等已经犯下两次大错,绝不能再犯第三次!” “苍山之畔乃妙思书院驻地,是我修真界腹地的屏障之一,绝不可再失!众弟子听令:云华山庄、妙思书院与我春山池将联合兵发东南,与妖魔大军在苍山决一死战!” 底下一众弟子凛然应道:“是!” 辛秋平身为剑修,本身已快结丹,自是在这浩荡大军的第一序列,他身后是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大军,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可是,当他身边第一个修士传来惊呼时,他忍不住看过去,然后,就是战栗,他们的视线中,远远已经可以看到天际那一片翻涌的漆黑如夜,那是——妖魔空军! 遮天蔽日的空中妖魔,在这几乎要吞噬整片天地的大军面前,他们这三派联军几乎连塞牙缝都不够,辛秋平面色苍白地环顾左右,此战之后,这些道友又有几人还能继续与自己并肩而行……或者说,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 这是看到妖魔之时,同时升起在无数修士心中的问题。 修士之军,未曾与妖魔相触,只是远远一望,便已经气息馁败。 这样的情形早在夏侯煜明三人的预计之中,却来得远比他们想像的得要快,三人对视一眼,长叹一声,元婴光华一振,各自举起法器,便要亲自出手提振士气! 便在此时,半空之中,不知是哪一只妖魔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啼叫,然后数只妖魔应和着尖叫,然后竟是转身头也不回地飞遁而来! 辛秋平等一众修士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多修士在此,那这几个妖魔是疯了吗?竟敢发出这样的攻击! 然而,当那猩红眼眸,狠戾魔气在眨眼间接近之时,辛秋平掌心满是汗水,几乎能听到自己急遽的心跳,然后他举起长剑,剑气一吐,腥臭的羽毛就那般四散开来,那些妖魔竟然飞到一半便化为一堆森然白骨,和着那些飞散开来的羽毛四下纷落,死无葬身之地。 旁边有修士忍不住惊叹道:“辛师兄,好厉害的剑法!” 可是辛秋平的内心却是一片茫然,方才一触之下的感觉,那些妖魔……怎么可能一触即碎。 他茫然间抬头,却是越来越多的空中妖魔朝他们而来! 所有修士登时大乱,不时听到惊惶的尖叫,他们方才远远看到这样庞大的妖魔就已经心中失序,如今这些妖魔掉头直朝他们而来,直叫这些未曾经历过妖魔之战的修士如何不害怕! 哪怕就是辛秋平,也是瞳孔一缩,前线之上,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妖魔,全部都是妖魔,他们的视线上下左右全部都是妖魔!这些妖魔就像海水涨潮一般,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地淹没而来,根本没有半点余隙! 这众多修士难以克制本能地迅速后退远遁,头顶,三位元婴大能发出一声轻“噫”之后,在这样恐怖的妖魔与弟子们仓皇四逃之时,只是皱眉传令:“保持阵型,不得自乱阵脚!” 竟然没有一个出手。 辛秋平脸色煞白地咬牙执行掌门之令,守在原处,手中长剑已经在微微颤抖,这样多的妖魔,掌门他们为何不出手?!这一刻,他的心中只有这个巨大的疑问,还有无尽的恐惧。在这样数量庞大的妖魔面前,他们怕是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再然后,辛秋平甚至已经萌生死志之时,眼前一切突然变化,空中突然传来一阵腥臭至极的风,众多修士抵御之际,辛秋平手一抹,竟是满手血腥,还溢着淡淡魔气……这是妖魔血肉? 辛秋平看着眼前一片赤色的风……这、这、这是妖魔血雨?! 仿佛是为应和着这阵风雨一般,妖魔空军中接连响起凄厉的尖鸣,先是一只,再然后又一只,这些眼看越飞越近的妖魔,甚至还未飞到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便犹如落雨一般,一只又一只接连不断地坠落下去,每一只在半空便已经露出森森白骨与四散飞羽…… 这密密麻麻犹如海潮一般的妖魔竟是渐渐薄了起来,隐隐可以看到其后一两点天空。那股强大的罡风这才自妖魔的缝隙间透了一点出来。 然后,辛秋平便也感觉到肌肤之上那一点刺痛,这风好厉!竟似庚金之气剐皮刺肤一般令这众多修士不得不祭起防护法阵,他们相顾骇然,难怪方才会下起那样的妖魔血雨,他们在这妖魔之后都已经觉得这罡风如此之烈,那些妖魔直面这等罡风……岂不是犹如一柄柄庚金之刷直接刷在肌体之上? 再然后,辛秋平突然惊叫道:“这是……剑气!” 是太过凛冽强大、竟叫人不敢相认的剑气! 这般沛然堂皇的剑气竟是啸聚如风一般,充斥在天地之间,在这样强大的剑气面前,辛秋平只觉得自己手中长剑就好似变成了一把玩具,无足轻重。 再然后,看着那些不断飞速坠落、于空中解体的妖魔,辛秋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些妖魔是因为这些剑气? 然后,他骇然四顾,这么多的妖魔都被……! 剑意未至,仅仅只是剑气,就已经锋锐凛冽到将这么多的妖魔犹如经历罡风刮骨一般刮尽血肉、四散奔亡? 辛秋平根本想像不出那是什么样的剑!天地间,怎么可能有这样厉害的剑! 这同一个问题皆是盘旋在三派修士的心中,这样强大到不可匹敌的剑气……到底是哪里来的…… 而在这群修士未曾留意的高空,一个古怪的飞行法器犹如飞鸟一般悬停着,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里面的修士忍不住打开了机舱,来到飞机顶端朝下张望,脚底下,那刺骨凛冽的罡风令他们亦忍不住自心底深处升起一种战栗来。 可奇异的是,这种凛冽不似妖魔那样森寒,反而令这些修士们直觉中有种可以信任依赖的感觉。 金丹燃到一半被杜子腾打断的蓝如晦亦是要死不活地朝下看着,在看到三派援军之后,只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竟是一言不发,却是在凝视着那罡风之时,突然之间双目亮得吓人:“这是……剑气!!!” 剩下的散修们面面相觑:“剑气?” 赵进看着底下那些妖魔就像蜕皮一般蜕去血肉的可怖场景:“蓝真人,我们都是见识过剑修的,剑气纵横当然强大,但怎么可能……?” 蓝如晦却是冷哼,他眯了眯眼睛看着东方,那里,一个巨大无朋的空间裂隙横亘吞吐:“那是因为你们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剑气……” 蓝如晦亦是惊奇地看着那些被罡风刮得血肉消失、不得不无奈哀嚎坠落的妖魔们。 然后,他双目中精光乍现,看向杜子腾道:“你……早就知道会有剑气抵达!” 所以才会那样似乎是寻死一般地直线上升,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引诱妖魔大军跟着升空,这升空过程中,原本密集的妖魔大军自会拉成长长队列,自然会毫无遮挡地暴露在这阵恐怖的罡风中…… 否则,即使这罡风再烈,也绝无可能有这般的效果! 若真是这般,这真是好强的算计,好大胆的想法,不是谁人都敢这般以身诱敌的。 若真是这般,蓝如晦转向这磅礴剑气的源头,心中盘旋着各种揣测,到底是谁?在横霄剑派消失之后,这世上怎么还可能有这样纯粹如一的强大剑气? 地面上,妖魔的血肉之雨却是越来越大,不时可以看到半空中的妖魔在凄厉的哀嚎中徒然坠落。妖魔之中亦有智慧之辈,兔死狐悲之感竟是渐渐蔓延,地面之上,那许多妖魔军团中亦有无数双眼睛惊恐地盯着半空之中,他们不知道即将出现的到底是什么,为何会这般恐怖。 那罡风在说话间却是越来越强劲,天空中,无数妖魔如脆弱的纸鹤一般血肉刮尽之后纷纷坠落,竟是渐渐可以见到干净的天际,随着那罡风越来越劲,地面上,无数妖魔竟也在惊恐中渐渐觉得头顶一阵微微刺痛! 于是,一众留守妙思书院的幸存弟子们杀戮中喘息未定,却惊奇地发现,妖魔的攻势竟是渐渐变弱,然后收拢了阵型,竟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于他们而言,战局已经牵扯全部心神,只留意到天上地下的妖魔变化,竟是未能发现远方的三派援军。 “左师兄,这些妖魔是怎么了?”一个弟子扯着干哑的声音向旁边另一个弟子问道。 左勇拄剑喘息未定,亦有些迟疑地道:“……似是怕了?” 最后一个字说完,他自己都似有些不相信地语气发虚,那些妖魔……交战如此之久,个个力大无穷悍不畏死,根本不是什么生灵一般,是他此生遭遇的最可怕的对手,怎么可能会有惧怕这种情绪。在他心目中,妖魔等同是一个个狰狞的符号,根本不会有情绪这东西存在。 左勇走到仰望天际的赫连远身旁,抬头看着那渐渐被清空、慢慢显露的西方天空:“长老,那到底是何物……为何会令妖魔这般……” 赫连远看着那强大罡风在天际摧枯拉朽一般地清出天空,慢慢道:“那是剑气啊……” 剑气?左勇先是吃惊然后觉得不可能,怎么可能,他自己亦曾在门派交往间与春山池的剑修弟子交过手,剑气锋锐,但那也是一道一道的,怎么可能会这般如天地之间的罡风一般清扫一切?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强大的剑气! 便在此时,天上地下,无数疑问涌现之时,竟再也没有一个人分得出心神来思考,因为,在妖魔渐渐被罡风吹净的天空,微微赤红的天色下,一道金色的寒芒,犹如耀阳驱走黑夜一般降临在这天地之间。 看着这轮喷薄而出的耀阳,杜子腾眼中似有泪光,唇角有谁也不能明白的、越来越大的笑意。 春山池、云华山庄、妙思书院、飞行法器之上,天下、地下多少修士都在注目着这轮磅礴烈日,天际那些幸存的妖魔,亦如遭遇到什么极其炽烈的恐怖之物一般,竟是连哀嚎都未来得及发出,暗色的身影融化在耀目的光芒之中,彻底消逝。 再然后,在地面无数妖魔惊恐的眼神中,一把凛冽无比的巨大长剑闪耀着无可匹敌的璀璨光芒就那样出现在天际,那形状……赫然是曾经的云横峰! 夏侯煜明手中赤色长剑蓦然一紧:“横霄剑阵!” 不,不只是横霄剑阵,纵然是当年的横霄剑派也不会有这样强大如一的剑阵,这样凛冽,这样强大,这样锋锐。 好像是一把已经冰封了千万年的炽烈长剑,今朝洗去霜尘,重现光华,刺透天地。 又好像已经消失得太久的传说之兵,只在这危难之时,再次降临于这世间,斩妖除魔,扶危济困。 不不不,这样说,都不恰当。 那应当是一把在尘世间经历太多磨难、太多摧折、却依旧百折不回、剑意如一,那些磨难、那些摧折仿佛熔铸之中的千锤百炼,非但不能折损它的锋芒,反而令它如今日这般璀璨耀目,势不可挡。 所有过往的一切磨难,非但未能令光华黯淡,反而令它更加明白本心,愈加坚硬强大纯粹如一。 这是横霄剑意,正直、仁义、凛冽、不屈,终于在今日重现世间,天地河山都在这样的剑意面前黯然无光。 当那庞大璀璨的剑意中一个又一个白衣胜雪、御剑而行的身影出现时,天上地下,多少难以置信,多少负疚难当,又有多少热泪盈眶。 蓝如晦在身下的法器上捏出深深的指意而不自知:“横霄剑派……” 夏侯煜明只觉丹田中似连元婴都在隐隐震颤:“横霄剑派……” 赫连远仰望天际,在无尽厮杀孤独守卫过山门后,他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到底是什么支持着那座巍峨巨峰在那样漫长的岁月中独自守护着整个修真界?他只是孤独着护卫山门这样一段短短的时日便觉几欲发狂…… 当他看到清那一个个凛冽的身影之后,目中似有泪花,到底是什么,能令它被修真界背弃、孤独地消失在世间之后,在整个修真界的危局之中,再次毅然地出现…… 而现在,当清晰地感知到那无尽剑意中的磅礴浩然,他终于明白了,只因为那是横霄剑派,那是云横峰,不必问为什么,只要天地间还有妖魔未尽,只要修真界还有无辜苍生,它便会倾其所能,剑锋尽出,荡涤天地!只为还苍生一片干净的生存之土。 在这样凛冽璀璨的剑意之中,天际破碎空间中渗透而下的血色魔气都似被焚尽一般,渐渐消失,天空竟是显出久已经未见的蔚蓝与纯粹,一如过往这片天空曾被那座巍峨山峰庇佑之时。 天地间,响起一道清朗又低沉的长啸:“出剑——!” 那轮如烈阳一般璀璨的峰形剑意蓦然间光华大作,直如真正的耀日一般令天上地上,不论修士不论妖魔,没有一个生灵能够直视,然后,那轮耀日在燃尽光芒的刹那,万千光华似自那光芒中喷薄而出,化作万千流光奔向大地的四面八方。 大地之上,犹如下了一场浩浩荡荡的无尽光雨。 光雨过后,留下一道道纵横捭阖的杀戮剑辙和一具具妖魔尸身。 横霄剑出,荡涤天地。 云横峰,无负此名。 第233章 那一阵恐怖的光雨之后,妖魔之中十去三四,但更可怕的是于军心士气的打击,在这等几乎令魔气无存的浩瀚剑气面前,妖魔大军心惊胆寒,原本齐整的阵型竟是四散溃逃起来,就好似原本齐整的豆腐块直接化成一滩烂泥,四散而去,负责指挥的妖魔再如何收拢亦是难挽败局。 高空之上,横霄剑派的指挥一变,剑阵再次变幻,竟是化为一道滚滚浪潮,直朝着那些四散败逃的妖魔追击而去,那一道道白衣胜雪的身影伴着身畔的寒芒疾若一颗颗流星一般掩杀而下,所过之处,摧枯拉朽,竟无一合之敌。 高空之上,三位无婴眼前再次一亮,横霄剑派……这追击之势中,弟子们剑气互相交错掩护,竟也是剑阵! 在横霄剑派如此强大剑阵攻势之下,三位元婴更不犹豫,三派弟子在指挥之下,尽皆降下法器,跟在横霄剑派之后杀将过去! 蓝如晦、雷山即使身为六派出身的金丹修士,哪怕生平经历过再多的宏伟场景,当俯视着大地山河上无数妖魔大军在这等铺天盖地的光雨之下溃散四逃、四派弟子尽皆追击之时,亦是觉得一股难以抑制的热血沸腾。 雷山长啸一声:“咱们也下去!” 可当他发现他们这飞行法器是下降了一些,但却不是要降到地面的样子,就好像只是下降了一些跟在横霄剑派的弟子头顶之上? 雷山疑惑地回过头去看操纵法器的某人,然后惊愕地道:“这……似是水镜术?” 某人对有人识货表示满意,还是开口纠正道:“这是改良之后的水镜阵。” ps:为合欢宗专门研制。 蓝如晦是真正识货的,对此他:…… 雷山却更疑惑了,只当自己是对这位向来高深莫测的杜宗主不甚了解所致,于是虚心地请教道:“此阵于修士可有何助益?还是改良之后可于妖魔有何妨碍?” 杜子腾却是一脸得意地道:“改良之后,可以实现录制、播放的分时进行,而且画面超级流畅逼真,精彩瞬间,永恒画面,给观众身临其境的体验!” 所有修士:…… 这不还是水镜术吗? 水镜术就是一种双向法术,可将一处的影像投放到另一处,就算这位杜宗主真的实现了所谓的将录、播分开,并且画面如何牛叉,但是……这tmd跟战局有什么关系啊啊啊啊啊啊! 杜子腾却是双眼放光地看着底下的恢宏战局,犹自不停地在碎碎念:“这可是修真界前所未有的大场面,多少投资也买不来的天然大片,一定要好好拍!” 雷山:…… 蓝如晦:…… 一众散修:…… 这等杀敌的良机居然要法器之上空空错过,绝对不能忍! 雷妗便忍无可忍走出来朝杜子腾一礼道:“杜宗主!横霄剑派重临修真界,正是我等斩妖除魔的大好时机!请让我等一并加入战阵!” 那语气中*的,昔日的天之娇子,这段时日斩妖除魔下来,一身娇骄之气悉数化作凌厉凛冽的气势,寻常修士根本不敢与她对视,此时气势外放之下,十分迫人。 杜子腾却似浑然不觉:“加入战阵?” 然后他才一拍脑袋:“哎哟!”然后他连忙灌下一大瓶灵丹,手中符笔光华大作,众人身下的飞行器再次拆分成数个堡垒,载着一众修士便是降下长空,加入战局去了,只除了半残的蓝如晦。 而被无奈留下的蓝如晦也知道自己方才燃烧金丹之下,四肢百骸丹田经脉间俱是枯竭至极,下去也只是徒然给妖魔增加口粮,便还是不裹乱为妙。 可是,他却浑然不觉遗憾,在方才这位杜宗主的举动间,那飞行器竟是能自动拆解成几个部分,还能各自发挥作用,这简直是修真界中前所未见的法器! 蓝如晦直觉,这里面定有一个大秘密,这等法器必然不凡! 然后,蓝如晦就看到了令他更吃惊也更无语的一幕。 只见这位杜宗主手中符笔再次闪动,他们身下这剩下的唯一一个堡垒居然再次分崩离析,而最后,除了他与这位杜宗主立足的这块薄薄地面,堡垒的其他部分居然悉数化作了一块块砖头悬浮了空中。 然后这位杜宗主手中符笔闪烁间,这些砖块重新组合,成了一个个一尺见方的小法器。 任是蓝如晦号称妙思书院见多识广第一人,他也从来没有在修真界见识过这样分合随意、妙用由心的法器,而现在,看着这些小小的法器,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一个个小东西要被用来做什么。 紧接着,蓝如晦就看着这位杜宗主以一种熟练到发指的手法,迅速地画了许多符,他指尖符笔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画出一道道符箓。 在这久久未见的透明澄澈天空下,这些符箓上的光华熠熠夺目,蓝如晦几乎被这熟极而流几近眩目的符艺给彻底征服,纵是在他那位几乎以符道结婴、号称修真界数千年以降的至交——符道第一天才赫连远身上,他也从未见识过这样恐怖的技巧。 不过眨眼间,这些符箓悉数备齐,符笔一扬,九个一组,齐齐奔向那些一尺见方的古怪法器。 蓝如晦:…… 这tmd居然全部是水、镜、阵!!! 杜子腾却是还在嘀咕:“真是傻叉了,应该多个视角抓拍才好剪辑啊!” 在他一个个点着这些古怪的小法器:“一、二、……十,好了,编号都有了!航拍无人机,出发!” 这十个小法器便载着各自的水镜阵飞速奔向四周,显然是完成主人要求多角度抓拍的要求去了。 只留下蓝如晦在原地久久无语。 修真界前所未见的分合自由的法器,修真界中能够超越符道第一人赫连远的画符技艺……居然最后都是为了录制什么大场面?说出去,谁信,谁信,谁信!!! 生平第一次,号称口风如刀的蓝如晦竟也有种难以言表的憋屈。 而做完这一切,杜子腾才好似放下一段最重要的心事一般,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蓝如晦身旁,自储物袋中摸出一个酒壶,惬意地啜饮了一口禾禾酒,眯着眼睛看着那纯净无暇的天际:“这天……可真蓝啊……还是这个色儿好看!” 蓝如晦抬头仰望天际,仿佛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天空一般,晴阳若画,碧空如洗,美丽得如诗如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能再看到这样的天空了。 然后转头看向杜子腾:“还有吗?” 杜子腾:? “酒。”蓝如晦挑眉道。 杜子腾一怔之后,随即哈哈一笑,抛过一瓶酒,晴空之下,杀场震天,明明是一副恢弘宏大的史诗画面,却偏偏有这样两个人在高空上自顾自地豪饮,似是置身事外,可那痛饮之中,却是仿佛为生平最得意、最欢喜之事而酣畅淋漓。 同样是高空之上,夏侯煜明、公羊炎光、云寒仙子看着面前这位与过去一样、却似乎又与过去截然不同的修士,心中感慨万千。 “萧道友,一别经年,能再见到你真是再好不过。”终究是儒雅的公羊炎光先开了口,这番话真心实意,没有半分虚假。 萧辰看着这三位元婴修士,亦有恍如隔世之感,上一次见面之时,还是云横峰上,师尊为他开星耀宫之时,彼时的他,还是修真界中崛起的后起之秀,上有师尊门派庇佑,下有云横峰万众相拥,转眼间,先是污名加身,然后是山门不幸…… 如今回望,犹如大梦一场。世事变幻无过于此。 可于如今的萧辰而言,心境却是平静得难起波澜:“公羊山长,夏侯掌门、云庄主,别来无恙。” 夏侯煜明看着这样气息深不可测的萧辰,全然不知在横霄剑派消失的这段时日里,萧辰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明明原本只是金丹初期的修士,现在却连他们这几个元婴都看不出深浅。 至于底下那些弟子……三位元婴在横霄剑派初初出现之时,还以为是云横峰真的又回来,但他们方才已经看得清楚明白,那些弟子……不过数个金丹领头,为数最多的却还是炼气、筑基,哪里是昔日云横峰的架势。 可是,能以这样修为的弟子劈出那样的剑气、凝出那样的剑意,他们三人于横霄剑派相交甚久,亦知之甚深,根本从来未曾听过云横峰有除了横霄剑阵之外的阵法绝学,如果不意外,恐怕横霄剑派中又多了一门绝学。 若这一切都是自己眼前这个年轻人所为……哪怕是有重重奇遇支撑,即使云横峰真的永远消失在了那空间裂缝中,重建之日亦不会太远了。 想到这里,三位元婴心中均是感慨万千,当日在云横峰上恭贺这年轻人结丹之喜,以修为论,他们怎么可能与一个金丹修士结交?当日多半也是看在长霄真人与横霄剑派的脸面上,而现在,夏侯煜明却是真心实意地拱手为礼:“萧道友,别来无恙。” 云寒看着这位站在他们面前、已然平起平坐、不论个人修为还是门派表现甚至都隐隐超越三派的年轻人,心中一声长叹:“萧道友。” 若是知道横霄剑派还有这样的中流砥柱力挽狂澜,当日他们谁敢那般袖手旁观?哪怕知道碧、雪二派追杀、慑于二派化神修士之威,恐怕暗中庇佑一二也是定然要做的。 却听萧辰特特向夏侯煜明长揖道:“夏侯掌门,昔日碧、雪二派为恶霸凌之时,我门下数位弟子托庇门下方得以保全,我横霄剑派铭感五内,大恩不言谢!” 夏侯煜明大吃一惊连忙避过萧辰这一礼:“葛长老与我门下明长胜乃是生死至交,他将子弟托于春山池中,论情论理皆是应当的,何敢当萧道友此谢?” 公羊炎光却是与云寒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萧辰好生厉害!如今他身份不同,俨然是与这三个元婴并肩之人,这般一谢,看似直承春山池恩情,却也是在他们三派之间分出了亲疏远近,同时也表明了横霄剑派一如既往的立场:知恩图报、重情重义。 然后,夏侯煜明顿了顿才道:“昔年,我等慑于化神之威,未能及时相助于云横峰,现今想来,悔之莫及……” 这番话固然是在修补关系,同时,又何尝不是在帮云华山庄、妙思书院一把,当时受这威胁的,绝不只是春山池:大家当年不是不愿意相帮,实在是碧、雪二派势大,大家有苦衷,实在是迫不得已。 这样的台阶,公羊炎光与云寒皆是一派之首,如何不知? 当即便都道:“是极,还好能得见萧道友重振门派,横霄剑派今犹胜昔,我等悔愧难安之余,才能得以心中稍慰。” 萧辰却是淡淡一笑,不接这话,若轻轻一句苦衷就能抹杀所有往昔的茫然伤痛,那这世间,一切未免来得太容易。横霄剑派的弟子在被追击间颠沛间茫然西向之时,若不是杜子腾得天之幸想到了西荒入口,他们恐怕连尸骨都已经凉透,这世间又哪里还会有横霄剑派。 以萧辰的城府,自然不会轻易将所有心思显露人前,而且,这些伤口已经渐渐结疤,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又何必叫他人看见。一切失去的,他们横霄剑派自会自己找回。 萧辰只话锋一转:“今日一战,虽暂时击退妖魔,恐怕依旧难伤其根本,据我所知,如今北、中、南三道大的空间裂隙乃是妖魔进入修真界的主要通道……” 四位门派领袖在高空中商议的一切外人无从得知。 而在这一役之后,至少妙思书院的危局得到了解决,修真界的腹地暂时得以保存。 这一战,影响了千千万万的修士。 金竹镇乃是清河之畔一个极其普通的修真小镇,因为盛产金灵竹而渐渐聚集了修士,慢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镇子。 镇中惶惶不安的气氛已经持续了许多日,听闻清河下游的妙思书院都已经支撑不住……这只是一个以出产灵物而闻名的安宁小镇,镇上许多居民别说妖魔,他们中的许多人此生连镇子都没出过半步,妙思书院已经是他们想像中最强大的门派,如果连这样的门派都不是妖魔之敌……镇上甚至已经隐隐可以听到惊恐的啜泣之声。 便在此时,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妖魔败了、妖魔败了!!!” 无数道门户吱呀的声音响起:“妖魔败了?!”“当真?!”“我就知道妙思书院定能打败妖魔的!”“就是,伢子,你好好修炼,将来也入妙思书院!” 那传话的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听闻这些邻里七嘴八舌竟不再看他,便有些愀然不乐,当即大声道:“才不是什么妙思书院呢!是横霄剑派打败的!我将来一定要去横霄剑派当剑修!” “横霄剑派?郑家的小子,你没烧糊涂?那横霄剑派早就不在了,还当剑修呢,等等!那妖魔败了的消息你从何处听来,该不是骗大家伙儿的?!” “李家大哥,赶紧的,你去清河城打听一下!” “对,这小子说话没个准数,我看还是多几个稳妥人和李家大哥一道儿去!” 姓郑的少年气得呼呼喘气,他身后一个急促的声音却是道:“是真的!是真的!!!横霄剑派大败妖魔!” “啊,陈真人!” “陈真人,真的是横霄剑派大败妖魔?!” 那陈姓道人是这小镇上唯一的炼气八层修士,平日里多为镇民排忧解难,故受大家尊敬,亦是那郑姓少年的师尊。此时,即使平时端着高人范儿的他,亦是难掩满面的激动:“当然是真的!那可是横霄剑派!剑出西荒,谁人能敌!” 见镇民们七嘴八舌还有许多问题,他却是一摆手:“都不要说话,我给大家带了一个宝贝回来,你们都去把家里人叫上,咱们在晾竹滩上看!” 镇民们心中的疑惑快要爆棚,然而陈真人可不是郑家的小子,绝不会信口开河,难道还真是那已经消失的横霄剑派重回了修真界打败了妖魔?陈真人说的宝贝又是什么? 然后,等到整个镇上男女老幼悉数聚集在晾竹滩上时,这位陈真人已经架好了台子,正在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一个法器。 大家伸长了脑袋去看:“这就是那宝贝?”“定然是了,不知道是用来做啥的……”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一阵滴滴的清脆响声之后,一个声音突然道:“欢迎使用收音机3.0版本,精致互动,奢华呈现,全面升级!您——值得拥有。” 这莫名其妙的话令镇民面面相觑,然后有人一捅那郑姓少年:“这是什么意思?” 郑家小子哼了一声,看吧,最后还不是要问他,他得意地道:“这是收音机,乃是清河城里最火爆的宝贝,师尊可是花了二十个灵石呢!” 二十个灵石?! 镇民们尽皆倒抽一口凉气,然后看着那小小的玩意儿目光便有些敬畏起来,这么贵的宝贝,必定不凡! “而且啊——”少年拉长了声音,看大家的目光都迫不及待地看过来,等他解惑,他却眨了一下眼睛:“反正等会儿有更好看的!你们就知道,这个宝贝为什么这么火爆了!” 镇民们笑骂了几声,看在这小子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份儿上,也懒得揍他了。 然后,那个宝贝就在半空中投影出一片黑色,纵是个小镇,居民们都是最低阶的修士,但这水镜术还是见识过的,都有些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却画面一闪,蓦然间,好似他们已经来到了绝顶的高空之上,俯视着底下的山川大地,视线一抬,便看到他们身后无尽追击而来的、密密麻麻的无尽妖魔,胆子小的镇民当场就失声尖叫起来,场面登时有些混乱。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这些尖叫全部变成了倒抽气声,所有镇民呆呆看着那罡风凛冽,令妖魔血肉销蚀成血雨,再然后,在所有人的屏息之间,那一轮烈日喷薄而出,妖魔如冰雪般消融其间,那一轮烈日化作万千流光奔腾向山川大地,荡涤无尽妖邪! 那些流光最后化作四个光辉璀璨却又锋芒铮铮的大字:“剑出西荒”! 直到此刻,许多镇民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方才不过是水镜术,却那样逼真,逼真得叫他们害怕,只是图像便有这般的恐怖,若是真的看到妖魔还不知要如何骇人呢,明明心脏怦怦不停,却不知为何,没有一个镇民舍得移开视线。 那四个大字黯淡之后,又是一行字:“御兽宗摄制”。 再一行字:“无忧集团后期制作”。 御兽宗?无忧集团?这是什么鬼???? 他们来不及细想,画面上又再一行字:“恭贺苍山大捷,仅以此片献给云横峰!愿有生之年,再见您荣光闪耀天下!” 这行张扬到张狂的贺词不知为何,却是叫镇民们觉得内心有什么很沉重,又有什么在涌动。 然后,这些生平未曾真正到过云横峰的小镇镇民们看到了那座凛冽山峰,云雾苍茫,庚金刺骨,却有无数身影御剑往来其间,亦有飞瀑流川,灵兽无数,无数美丽的景象在其间不断出没,最后都凝成那巍峨直指长空的身影——那是只有对于修真界至高处的极致想像中才会有的一切。 再然后,就是高空之上的血色狰狞,再没有任何关于那座山峰的半点影像,只有一行行平静的文字: “修真界从来不是宁静之地,自有修真界之日,便有域外妖魔虎视眈眈。” “为御妖魔护卫壁障,数千年以降,横霄剑派共计二十三位化神真人,殁。” “天人岛一役,横霄剑派毙天魔于域外,碧月城、大雪宫出手,云横峰就此消失,七名化神真人,十九位元婴真人,三百三十七金丹真人,共计八千余名弟子,踪迹不明。” 看到这里,纵是再对妖魔无知,这些镇民亦是眼中隐有泪意。 一直到了现在,他们才明白,原来,在这小小镇中的安宁生活,却是有那样修为惊天动地的大修士们和那样实力冠绝整个修真界的门派默默献出了一切在维系着。 然后,水镜投影中,有修为惊人却笑容儒雅的长霄真人,亦有言辞严厉却难掩关怀的大长老们,还有顽劣搞怪却笑容烂漫的小修士们…… 那一张张生动的面孔,最后却是悉数消失在了那一个巨大的血色空间裂缝之中。 看到这里,已经有几个阿妈擦了擦通红的眼眶。 那些文字没有停止: “是日,云横峰逝,妖魔始入侵修真界。” “碧、雪二派追杀之下,横霄剑派两百余名幸存弟子避入西荒,修真界中,再无踪迹。” 投影之中,一片黑暗。 观看的镇民中,一切低低的啜泣,还有一声声追问:“西荒……那哪里是人待的地方!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投影中,再次出现了开头那一幕,苍山一役,妙思书院数百名弟子死守山门,根本就是独木难支,眼看一切都要崩塌,令妙思书院、甚至修真界整个腹地都要沦于妖魔之手之际,那一把正直凛冽、纵横天地、从不令世人失望的璀璨长剑再现世间。 当那长剑之上,无尽光华荡涤天地,还一方天空澄澈宁静,将那些妖魔尽情地驱逐之时,怕只是远远看到这一切,哪怕知道这一切已经发生,这许多观看影片的镇民亦是情不自禁地泪水夺眶而出,忍不住出声呐喊:“横霄剑派!”“云横峰!” 那一个个白衣胜雪、剑意凛凛的身影深深印刻在每一个人的脑海心间,永远也无法忘怀。 这一幕,不只是在金竹镇,在修真界未历妖魔之劫却隐隐受妖魔威胁的腹地之上,每一个城池、每一个村镇,每一处有修士聚集的地方,伴随着收音机传播开来的,就是这部《剑出西荒》。 就算看过千百遍,那许多修士仍旧一遍遍地播放着这部《剑出西荒》,一次次看那把巨剑荡涤天地,斩妖除魔,一次次看白衣胜雪剑意无双,护佑苍生,哪怕再是目中含泪,心跳如擂,热血沸腾亦不甘休。 在片子的结尾,依旧只有一行文字: “但要天地间仍有妖魔未尽,仍有苍生需佑,云横峰便永远都在!” 在这样一幕面前,那个原本只是被许多修士在闲聊、在酒醉、在梦回、甚至只是修真界历史中隐隐回顾的名字再次响彻整个修真界:云横峰,横霄剑派! 第234章 根据“无忧集团”的统计,《剑出西荒》在短短一月间,在整个修真界的播放次数以百万计,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量级,要知道,整个修真界的修士加起来也不过是这个量级。 一个月的时间,哪怕杜子腾调用了简泽先前简氏灵物铺的全部渠道、又发动了何世明等散修商会、动用了连平江的人脉、充分挖掘了兰舟盟的商业合作伙伴,也绝没有可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覆盖所有修士。 这意味着,整个修真界,已经有渠道看到《剑出西荒》的每个修士都观看了至少一遍,而且,收音机3.0的水镜播放模式经过杜子腾的特意调整,是那种公共播放模式,每次播放观看人数绝不只一个,若按这样计算,人均观看次数就更是一个恐怖的数据。 可是,哪怕修真界中,《剑出西荒》已经播放了几百万次,也没有哪次比这次更特殊,哪怕数以万计的修士观看过了《剑出西荒》,也绝没有哪拨人比眼前这群更特殊。 这是清河之畔的一片空地,此时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修士,白衣胜雪,却个个神情专注地看着那水镜上投影出来的面孔,那些已经消失不再可见的面孔,有的他们熟悉,有的他们甚至素未谋面,可是……他们有着一样的信念,手中有着一样的长剑,他们都是云横峰的修士。 看到这一幕,纵然是已经观看过《剑出西荒》的辛秋平,同为剑修,亦忍不住有些心头那油然而生的景仰敬意。 在《剑出西荒》之前,哪怕是去过云横峰、亲历过苍山一役,辛秋平也只觉得十分震撼惊讶,而在看过《剑出西荒》之后,再看眼前这支沉默而强大的修士队伍,辛秋平心中除了肃然敬意,再无其他。 与整个修真界火爆的气氛相比,这里的观看氛围却是十分安静。 他们的目光中十分平静,对于修真界来说,也许是第一次知道横霄剑派的付出与牺牲,对于三大门派的弟子来说,也许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师门对于横霄剑派隐隐的亏欠负疚,可对于眼前这群目光平静白衣胜雪背负长剑的修士而言,却是一步一步在那黑暗中蹒跚着、跌撞着、惊惶着走来,其中苍凉,这部《剑出西荒》不过道出了百分之一。 他们平静地观看完影片,只在看到片头那句“愿有生之年,再见您荣光闪耀天下!”与片尾那句“但要天地间仍有妖魔未尽,仍有苍生需佑,云横峰便永远都在!”时,情不自禁地心中波动、握紧了手中长剑。 于内敛的一众剑修而言,也许这便是最激烈的情绪了,更多的,他们已经用手中长剑做到,不必多说,更不必过多流露。 看到这一幕,左勇忍不住同身旁的铁万里道:“铁道友,贵派千里迢迢救援苍山,我妙思书院若是任道友们留在此地,根本不是待客之道,无论如何,也请贵派给书院一个招待的机会吧……” 铁万里却是微微一笑:“左道友,妙思书院的心意我们皆尽心领了,只是,修剑者,修心如剑,这些同门们尚未修出剑心,若是耽溺于休憩安逸,不是修剑之道,拂了贵派心意,确是我们的不是,请左道友向赫连长老转达我们横霄剑派上下的感激之意,实在是修行所需,还望见谅。” 妖魔之战结束后,因为妙思书院竭力挽留和战局收尾需要,横霄剑派就顺势暂时驻扎在了清河之畔的河滩战场上,并随追击妖魔、战场迁移而就地休憩,周遭甚至还有没打扫干净的妖魔尸首,这些剑修弟子衣冠雪白,却浑不在意地就这么驻扎下来。 这一幕直令许多自诩为天之骄子的妙思书院弟子羞惭不已。他们哪里知道,当初西迁之时,多少弟子在妖魔一战中灵力干涸丹田近崩也咬牙跟着队伍西进,连休憩的机会都没有,现在这般的节奏在他们看来,已是安闲,根本不值一提。 在看了那广为传播的《剑出西荒》之后,似左勇这样的弟子更是觉得十分不安,就算不论先前横霄剑派为整个修真界独自力扛妖魔的赫赫功绩,像左勇说的那般,横霄剑派不远万里前来救援,他们却招待得这样随意,哪怕就是各大门派间的弟子随意走动,也绝不能这么失礼,更何况是这样的恩情。 这样的事,左勇绝不会是第一个想到的人,可妙思书院自山长以下,无论怎么苦劝,横霄剑派出面的人,从萧辰以下,到铁万里这样的筑基弟子,都是这般表现,以一种不似剑修的温文有礼和一种绝对剑修的坚决果断将他们希望招待一二之事悉数推却。 就仿佛那把横霄长剑锋芒不再似往昔般刺目,光华内敛却也更坚硬坚决,根本不给人半分机会走近。 这样的场景横霄剑派早有安排铁万里这样场面周全的弟子处理,其余的弟子们连日来追击妖魔,今日若非御兽宗派人送来收音机,恐怕他们还不会停留下来休憩观影,而是继续连夜追击。 难得这样的机会,就有弟子懵懂好奇地问旁边年长些、修为更高的师兄:“原来那就是长霄真人啊,师兄见过他吗?” 这问话的弟子双目纯净,脸上犹有未褪尽的绒毛,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听到这样天真的问题,纵是一旁冷峻的师兄亦不由放缓了脸色:“那可是化神真人,乃是萧掌门的授业恩师,修为高绝却为人和善,待弟子们再亲切不过,哪怕是看到门派中的小弟子也会驻足指点一二。” 方才那影像中长霄真人的模样,眉眼间笑意慈和,定是在同极亲近的人说话……恐怕那影像便是掌门录下的,如今却也只徒留影像为念…… 那问话的弟子和周遭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弟子皆是听住了,不由有些向往,那可是化神真人,竟然肯亲自指点他们这样的小修士!不过,长霄真人同云横峰一道消失,他们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想到这里,这几个孩子不由垂下头来。 然后那问话的弟子轻轻问道:“师兄,我们追击妖魔是不是要结束了?” 那脸色严峻的师兄一怔,随即蹙眉:“怎么?想家了?”也难怪,小孩子家家的,再是天赋不俗,进境极快,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也难免会恋家的吧。 那弟子涨红了脸道:“才不是,师兄弟大家都在一起,我才不想家呢!”然后他才鼓起勇气低声道:“我们回西荒前可不可以去云横峰看一看?” 旁边几个年轻的弟子皆是看着这位管教他们的师兄,目露期盼,显然这几个孩子私下里都是商量过了。 旁边另一个弟子看着师兄的脸色,只以为他不喜,连忙道:“师兄,我们看看祭拜就走,不会耽误修行的功夫的!” 另一个孩子也怯怯地道:“师兄你们都曾在云横峰,可我们都没有见过……” 这面色严峻的剑修却是双目一赤,好半晌才道:“我会禀告掌门。” 这几个孩子这才目露喜色,然后思及门规教诲,要修剑修心,又乖乖地坐到一旁,敛息宁神去了。 远远见到这一幕,纵是孔云这样快冲击元婴的修士亦是心中酸楚又有些暖意。 “我记得那几个弟子……似是西荒诸国的孤儿?” 铁万里打发了妙思书院的弟子,正站在孔云身边,听到他这么一问,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几个年纪幼小的弟子,亦忍不住微微一笑:“是,当初入门之时还只是几个瘦猴儿样的小不点,那模样都不知道能不能养大,宋师弟死活不肯接手,这转眼间都快筑基啦……此次一众新入门的弟子中,他们几人表现不俗便一块儿领了出来,可没辜负咱们横霄剑派的名声。” 孔云看着那几个静静打坐的弟子,不知为何,突然明白当初杜师弟推行灵根普查之时,掌门偏偏让他多留意西荒诸国孤儿的用意来。 推行灵根普查之后的许多年间,每年都有许多有修行天赋的孩子被选□□,但横霄剑派却多从那些孤儿中选择弟子领入山门、抚养成人。 现在想来,纵使掌门不说,他们恐怕也更倾向于那些孤苦无依的孩子们。 原因无它,只因为那一双双伤痛到茫然空洞的眼睛只叫他们想到曾经的自己。 这种选择无关用意,只是怜悯,一种同命相怜、感同身受的怜悯。 在修真界里,他们亦同这些稚童一般,曾在一双巨大而温暖的羽翼下无多忧虑,自在成长,直到有一日,失却这羽翼,独面风霜雨雪,才知道那风霜有多寒,那雨雪有多厉。 只有同样的失却过家园、失却过家人,才会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彻骨悲哀,才会越发珍视手中长剑,因为唯有手中剑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一切,只有这样的剑,才会在璀璨的光芒之后隐含无坚不摧的决心,才会拥有那样令整个修真界震撼的力量与锋芒。 而越是回望曾经那段崎岖坎坷的路途,他们就越是道心坚定,剑意如恒。 《剑出西荒》带来的自然不只是横霄剑派之内的一切变化,那巨大的播放量更直观的反映在收音机3.0的出货量上,整个西荒,无数的工厂已经不分昼夜在拼命赶工,依旧难以满足整个修真界此时庞大的需求。 人头攒动,一机难求。 这绝对是横霄剑派所有的商业盟友们此时的真实写照。他们痛苦且幸福着,不论是那曾经的散修商会,还是简氏灵物铺的商务渠道,哪怕就是在横霄剑派曾经屹立修真界之巅,杜子腾刚刚折腾出云横峰萧辰的各种周边之时,也绝对没有这样恐怖的销量。 这几乎叫所有的商人们心中都犯起了嘀咕,是他们疯了,还是修真界疯了。 就算横霄剑派重出西荒,可若论修士实力,也绝不可能与曾经的云横峰相比,为什么,整个修真界依旧像疯了一样地愿意那样追随这一切? 若说曾经的云横峰系列产品销售叫热闹,现在却是疯狂,彻头彻尾的疯狂,整个修真界中,若是随便抓十个人来问最崇拜的修士是谁,其中的八个会告诉你:横霄剑派的剑修!还有两个会说:萧辰。 这种疯狂伴着苍山大捷,几乎令整个修真界彻底沸腾。 这疯狂不只是体现在不要命地撒灵石上,也体现在所有道友间的谈话间、所有公开的言论中、所有对于各大门派的评价中……就好像一夜之间,修真界中多了那样一座赖以生存的靠山,仰慕它,崇拜它,都是一种必然。 对于这些商家兴奋又疑惑的问题,在杜子腾这里却是那样清楚明白:《剑出西荒》从头到尾都是他一手策划的营销事件。 不是在营销影片,更不是在营销收音机,这些不过只是附加之物,杜子腾在营销的,是横霄剑派。 凭什么他们就该默默为整个修真界奉献一切? 凭什么在各大门派都背弃他们之后,他们还要白白出手相助? 或许剑修们只求问心无愧,只求剑心如一。 可他杜子腾不是剑修,这个问题从他看到天人岛开始就一直横亘心间,令他愤愤至今。 重出西荒为苍生,这是剑修们一心所求,他拦不了,也不会拦。 如果一定要为天下苍生再出山,那就一定要让天下人都看到:是这样的横霄剑派,是这样的剑修们在为你们举剑,在为你们浴血,在为你们牺牲! 横霄剑派应得的一切,他杜子腾自然会为他们讨回! 《剑出西荒》的发布时机是那样微妙,如今整个修真界几乎都收缩到了妙思书院、春山池、云华山庄所组成的三角腹地之中,一旦妙思书院守不住,这整片腹地都将不保,苍山战局几乎是悬在整个修真界头顶的一把剑。 对于战局的关心之中,对于妖魔的恐惧、对于未来的惊忧自然会加剧所有修士的不安全感,而杜子腾选择的营销时机,就是苍山大捷的战报。 合欢宗诸人连夜剪辑。 兰舟盟一堆金丹长老和欧治这样熟悉原版的人被逼着立时改进收音机。 西荒诸国的工厂通宵开工,三班倒地拼命生产。 何世明、简泽、连平江马不停蹄奔行在修真界各个商业渠道之中。 杜子腾几乎是将自己手中握着的相关资源调用到了极限,才将整个修真界的恐惧心理利用到了极致,才将令一场营销如此声势浩大经久不衰。 成功从来没有侥幸。 如果没有这一切手段,根本不可能造就这样一个奇迹。 而如今整个修真界中,横霄剑派如日中天、犹胜往昔的荣耀在杜子腾看来,亦不过只是实至名归,这是横霄剑派应得的,甚至是整个修真界亏欠云横峰的。 如何将这名气转化为实力,相信萧辰在这些名门大派的周旋之间自有手腕,而其余在修真界中的一切,杜子腾亦是胸有成竹。 因此,杜子腾在收到线报,说因为收音机产量不足,有商家打算盗录《剑出西荒》时,杜小爷只是意味不明地“哈”了一声,便不再理睬。 当无数修真界中的无良奸商连夜翻录《剑出西荒》,以一个与收音机相比,极其低廉的价格打算出手之时,所有收音机的正式渠道突然传出消息: 自今日起,收音机将停止在本店销售。所有收音机请前往御兽宗专卖店购买。 这个消息简直让所有盗版厂商笑晕了好吗?这什么御兽宗简直傻叉啊,不赶紧想着降价扩张渠道,居然还要到什么专卖店去? 隔日,当萧辰和云横峰诸剑修的影像在各大御兽宗专卖店上空,以一个巨大到完全没办法忽略的方式播放出来时,整个修真界彻底轰动了,所有御兽宗专卖店,根本不必任何形式的宣传,这就是最牛逼的广告。 “诸位道友,我横霄剑派上下十分感激诸位对于云横峰的厚爱,诚然云横已逝,但我等剑心未改,斩妖除魔,扶济苍生,修士之职,不敢一刻相忘。妖魔凶恶又如何?我横霄剑派愿与天下修士共勉,驱逐妖魔还复我修真界清朗明空!如今苍山大捷,诸位若有斩魔之意,我横霄剑派愿于清河相候,除魔卫道,吾道不孤!” 这番平静道来的话,却是慷慨铮然,尤其是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一众白衣胜雪身负长剑的坚定身影“除魔卫道,吾道不孤”八个字,直激得多少修士嗷嗷叫着要去清河。 杜子腾心中却是知道的,清河边上,妖魔清得差不多,只有三瓜两枣,正适应这些没见过妖魔的修士练练胆,为了让整个修真界进入全民皆兵的状态,萧辰也算用心良苦。 当然,杜子腾也不遑多让。 这一番通告,不只让横霄剑派再次刷了一把声望,连带杜子腾那御兽宗专卖店再次火爆,广告语很直接:兑换御兽币赠收音机,横霄剑派与您同在! 兑换? 等无数排着长队进入专卖店的修士搞明白这个意思的时候,荷包里的灵石已经全部变成了御兽币。 当回到家里摸着收音机把所有横霄剑派的影音都舔了一遍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好像有点肉痛,然后想到当时店员口中“横霄剑派制服”、“云横峰套装”、“辰字装”,等等只能用御兽币兑换的美妙周边时,似乎心里也只剩下期待了。 至于收音机上那购物列表中诸多物美价廉的惊喜,得等这些狂热的云横峰粉丝更清醒一些才能进一步发掘。 在这种热度之下,云横峰当年那些周边,比如辰字装、比如逐渊高仿版、比如《云横首席传》……在压了那么多年的储物袋之后,再次火爆地销售一空。 这许多渠道的商家既痛苦且快乐地想到,虽然让出收音机这样的买卖很痛苦,但想一想,能将本以为砸在手中的存货重新卖出这样的好价钱,这种感觉就像是垃圾转眼成宝贝一样,也不是不可以弥补损失了。更何况,御兽宗后续抛出的御兽币计划,他们也可以再分一杯羹,在那种美妙的蓝图面前,短暂的损失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至于盗版的,在整个修真界都通过横霄剑派的宣传几乎认定专卖店为指定官方渠道的情形下,自然也还是会有一小部分市场。 不过可怕的是,每一个看完盗版的人最后都去了专卖店。 没办法,在看过那宣传中清晰精美的画面之后,再去看那种痛苦的模糊盗版,实在接受不了。再加上专卖店兑换送收音机力度太大,恩,每一个盗版都是在为专卖店做有力的背书与宣传。 ——兰舟盟金丹炼器师欧治子一生经验凝结又岂是几个小商小贩可以破解的? 杜子腾的措施是:我不打击盗版,我只让你们给我打工。 在整个修真界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御兽宗通过专卖店充值赠送收音机的方式,慢慢地,已经让御兽币在修真界有了知晓度。 杜子腾的布局却只是刚刚开始,收音机最开始只是作为观看云横峰相关影音的工具被众修士接受,紧接着,他们就发现,这个东西比他们想像的要有趣,比如那个实时播报修真界最新消息的“朝闻速报”,比如那个经典的访谈节目“道友说”,还有收音机上可与许多道友交流的——言壁。 这是许多修士在观影之余误打误撞点开的功能,在目下这个阶段,却是对整个修真界影响最大的一个功能。 毫不客气地讲,就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一般,意义深远。 正是通过言壁,修真界才知道,原来在西荒已经有一群修士是那样生活着,以斩妖除魔为生,却早早就过着有收音机的美妙日子。 而对于西荒长城之上的散修们来说,与修真界音讯断绝已经有一段时日,居然能从收音机上取得联系,这绝逼是天大的好事! 一时间,言壁上,各种认亲贴、寻亲贴满天飞。 而与此同时,横霄剑派居然是自西荒重出修真界一事,也在长城上引起一片哗然。横霄剑派剑出西荒的一幕自然也在长城上引爆多少情绪,但是,长城上的散修们是知道的,长城之内皆是凡国,横霄剑派怎么可能是西荒出去的?可是,那些凡国他们也没有一一去过,也许真是其中某处有灵山?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言论在言壁上纷纷扬扬。 但无论如何,这在修真界造成一个事实,第一次,修真界有了一个所有修士共同参与、共同发言的公开场所。 间接地,收音机渐渐普及,御兽宗物美价廉的货物在整个修真界彻底泛滥开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御兽币的大规模使用,甚至修真界中越来越多的商铺愿意使用御兽币来进行结算。 而这种种异象背后,身为修真界真正掌控者的各大门派自然不可能不注意。 几位元婴大能都眯起了眼睛:这种令整个修真界眼花缭乱、鸡飞狗跳的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第235章 元婴大能们内心世界的纠结杜小爷是绝对不会知道了,当然,就算他老人家知道了,多半也是翻个白眼:小爷现在忙得四脚朝天,可没那闲功夫去搭理。 原因是……杜小爷真的很忙。 收音机、御兽币和整个西荒灵物在修真界的倾销带来一系列问题,比如渠道控制、质量控制、供应链响应,这其中方方面面的事情,只靠杜子腾一个人,就算他练就传说中的分.身大.法,能一人分成数人用,也绝对没有可能处理得过来。 他所能依仗的,无非是西荒与修真界的两支团队的协力相助。为此,不得不将极其昂贵的传送符当成寻常符箓在频繁使用,往来于西荒和修真界之间。 然而,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杜小爷坑了别人那么多次,终于也轮到他自己尝尝这滋味,这不,队友们给力多年,终于也把杜小爷坑了一次。 在收到了前线专卖店传来的消息之后,杜子腾紧急返回西荒召集了简泽、葛麟等人火速问询相关事项。 “先前萧辰他们那批弟子身上的‘辰字装’哪里来的?”杜子腾看起来似乎是现在才想起来追问。 葛麟抱臂挑眉道:“怎么样?帅吧!我出的主意,那还用说。” 杜子腾却没有半点要表扬他的模样,反而缓缓地向简泽问道:“现在,简氏灵物铺还有多少库存……?” 看着面无表情的杜子腾,简泽莫名觉得压力山大,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道:“因为先前葛公子说,弟子们……” 葛麟已经抢先道:“你在云横峰上待过,也是知道的,他们整天剑里来锋里去的,除了自己那宝贝的本命飞剑,其他东西都不怎么爱惜,要不多备几件,保不齐就有那么几个回头衣服破了就给你胡乱上场,若是一众弟子中有那么一两个衣服破了洞的上场,啧,太丢人了!自然要多备几件了!” 杜子腾:…… 好半天,他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所以……你们多备了几件?” 即使是葛麟此时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看天看地,就是不再看杜子腾。 杜子腾冷笑一声,目光转身一旁的简泽。 简泽才弱弱地道:“……十件。” 杜子腾只觉得眼前一黑,十件,他略微算了一下这个数量,还有近日来专卖店那‘辰字装’的火爆销量,两者一加,果然就是入西荒前简氏灵物铺的全部库存。 “所以,那批‘辰字装’……你们全、部、用、掉、了!”杜子腾语气阴沉得快滴出水来。 葛麟看着眼前的杜子腾,辩解道:“那些东西本来就压在简泽那儿没什么用,这次掌门领着师兄弟们剑出西荒,自然是要整身好行头让整个修真界看看咱们横霄剑派的风采了!若非如此,你那劳什子《剑出西荒》拍出来会有这效果?!” 杜子腾不知是被噎、还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简泽默默地脚步往旁边挪了挪。 杜子腾语气阴沉地道:“既然安排了此事,你们为何不向我说一声?你们知道吗?今天起码有三十七家专卖店向我反馈,‘辰字装’脱销的这三天里,整个修真界大街小巷都在卖!不只卖‘辰字装’,还在卖其他乱七八糟的货,你们知道每天的损失是多少灵石吗?!昂?!” 御兽宗专卖店已经向整个修真界宣称自己是相关周边的唯一正版渠道,盗版已经满天飞,正版却疯狂缺货……这tmd是搞笑吗?! 好半天,杜子腾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也怪自己,忙晕了头,当日众弟子身着辰字装,他想当然以为人手一件库存也足够,却未和简泽确认一二。 如果没有这档子事,按照杜子腾的估计,这辰字装的库存还能支应一个半月,再生产也来得及。现在每耽误一天,盗版都在拼命地抢占着他们打广告打出来的市场,而且哪怕辰字装重新上市,也会面临定价上的诸多挑战……想到这里,想到那些亮闪闪的小宝贝流进修真界周边那些笑容猥琐的小商贩的腰包里,想到未来的损失……杜子腾心痛欲绝/(tot)/~~ 然后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咆哮:“还站着干嘛!都tmd给我安排人手啊!” 众人面面相觑:“安排人手?” 葛麟却是一脸跃跃欲试:“要去教训那些卖盗版的混账吗?你放心,这个我在行!” 杜子腾泪流满面:“教训尼玛啊教训!”这家伙还当自己是云横峰外门有靠山罩、横着走的公子哥吗! “做衣服!!!赶紧地,给我做衣服!把防伪简字纹给我缝进去!!!” 不然盗版就真要逼死正版了。 跟整个修真界的从商修士们斗智斗勇无数次,杜小爷就没哪次落在下风,唯独这次,他偏偏没想到,那么多库存竟然被这两个败家玩意儿拖了后腿全部挥霍了,妈的! 然而,事情的走向,却向一个杜子腾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方向而去。 “御兽宗专卖店无良商家!垃圾!骗子!!!利用横霄剑派的名头赚灵石,大家千万不要相信!!!” 这一行惊悚的标题很快顶上了言壁头条,回贴破千。 在这个帖子里,一个修士义愤填膺地说了自己被骗的经过:“我是看了《剑出西荒》,向往横霄剑派才愿意去御兽宗专卖店买一件正版辰字装的,谁知道买回来居然发现是一件垃圾!” “我有个至交在妙思书院,他当初看到剑修们身上穿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这个修士历数了十数个不一样的细节,然后就是那种感觉自己被愚弄之后的翻天覆地的咒骂。 底下的回贴先是惊讶疑惑:“不会吧,御兽宗专卖店这么大的名气,我们现在用的收音机也是他们售卖的,《剑出西荒》也是他们拍的,如果未经横霄剑派同意,他们怎么敢这么大的胆子?” 再然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修士证实:“我近几日在专卖店买到的辰字装确实和这位道友所说的一样,但是,我看这辰字装作为防御法器功效也不俗啊,道友是不是太偏颇了?” 真正令整个事件彻底火爆起来的是一个自称妙思书院外门的弟子,他自称跟着横霄剑派的弟子们一起追杀过妖魔,这几天追击结束,他们也陆续返回门派才看到这个帖子,十分惊讶,然而,他手上确是有一件“因为仰慕剑派弟子而特意恳请来”的辰字装,细节确实如贴中道友所述,不过,他本人并没有去专卖店买过衣服,也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云云。 这下,整个言壁是彻底轰动起来,无数修士纷纷发言,帖子转眼就破万,成了言壁第一热贴。 运作言壁的自然是前.合欢宗,现.无忧集团。 这种影响巨大的消息当然第一时间到了杜子腾手中。 简泽已经急得额头冒汗:“都怪我,只想着时间仓促,一时疏忽了督促才弄出这样的纰漏来。” 杜子腾却是一反先前缺货时的急躁,面色平静沉吟不语。 葛麟却是不怎么在意:“简兄弟,不必这样,就是同一批的衣服,若真有那么几根搅屎根非要找点事儿出来,怎么都能找到的,何况还不是同一批的,不用在意啦。” 简泽心下稍安,然后众人皆看向杜子腾,受此事影响,御兽宗专卖店各货物都有些放缓,甚至各个渠道的普通商品都因为打着御兽宗生产的标签而有些受影响。 要知道,因为这段时日整个修真界对于御兽宗产品的旺盛需求,供不应求导致工厂不断扩容,每天都有大量货物生产出来,如果这个事件继续发酵,影响面一大,恐怕就要造成了大量库存堆积。 简泽在凡间负责这诸多事宜,对于这点再清楚不过,他不由低声问道:“是否令各工厂暂停生产之事?” 杜子腾却是起身微微一笑:“不必,我们大家努力了这么久,些许风浪还是有信心扛得过的,大家都回去吧,各忙各事,不必耽误。” 然后,他才轻轻点着那张帖子自言自语道:“木秀于林啊,既然妖风已起,那就来得更猛烈些,让我好好看看这妖魔鬼怪的原形吧……” 事情发展不出杜子腾所料,言壁也第一次展现修真界第一公共平台的威力:在横霄剑派的粉丝们愤怒加入之后,事件再次升级。 “御兽宗可以拍《剑出西荒》不代表他们就能卖真正的辰字装!大家都被他们骗了!骗子真是太可恨!” “你们想想那辰字装的价格,以剑修们的风骨,怎么可能做这种逐利之事!” “还有当初我们买那收音机,大家好像都把灵石换成了御兽币?这得多少灵石!这个御兽宗简直太可怕了!” 事件升级中,也有部分修士还算克制冷静的:“就算辰字装有问题,也不能说御兽宗就都有问题吧,那个御兽币,当初就说了是灵石兑换,也可以再兑换成灵石,御兽宗又不是直接据为己有,再说,御兽币能够购买的那些灵物也确实物美价廉啊……” 可是,在这种巨大的风波中,似这般发言自然很快湮没:“哟,听道友这口气,御兽宗利用横霄剑派的名气做下这等不堪之事欺瞒整个修真界还算是做了好事了?道友,你莫不是吃了人的嘴软?” “哼,我看此人本就是那御兽宗的修士!不然怎么可能说出这般诛心之言!” “御兽宗的骗子滚出去!” …… 一个真理:正常理智的人是绝不可能吵得过一群疯子的。 至此,修真界御兽宗专卖店中已经门可罗雀,甚至不时还可以看到个别修士堵在门口谩骂的,简泽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杜子腾却是在这个时候单独去寻了欧治子,亦不知是闭关在商议什么,直叫简泽急得想上吊,到底要怎么处置大爷你倒是给个说法啊! 好不容易守到杜子腾出来,简泽急急地道:“这局势不太对劲儿,不光是工厂继继续的问题了,那些铺子咱们还开吗?若再这么下去,我担心会出大事!” 杜子腾脚步匆匆似有它事要忙,听到简泽这么一说,他却是转过头来笑道:“急什么?图穷匕见,现在可没到时候呢。” 在简泽懵圈的眼神中,杜子腾的脚步却是已经走远了,只令简泽叫苦不迭,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维持着局面。 在杜子腾放手不管的短短几日之内,言壁上讨伐御兽宗的声音已经连成一片,而杜子腾预想中的图穷匕见来得很快: “抵制御兽宗!不用御兽币!” “对!御兽宗,大骗子,把我们的灵石还回来!” “我们去专卖店,他们不是说灵石和御兽币一比一兑换吗?让他们把我们的灵石吐出来!” “对!绝不能让一群骗子卷走我们的灵石!” “大家快去!我看到有家专卖店要关门了!御兽宗看不好要卷了灵石跑路!大家快去!!!” 一夜之间,御兽宗专卖店再次人满为患,只是这次不再是为了抢购货物,而是争先恐后要把自己的御兽币再次换成灵石。 这种情形,各地的专卖店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充足的灵石储备,一时间,打砸闹的恶性.事件层出不穷。 杜子腾的调度却十分冷静,血盆口联盟先前那批敌后游击队的修士被临时调往各个专卖店,大批量的灵石源源不断地投入专卖店以应对这临时突发的挤兑狂潮。 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情形,简泽这一次连脸色都彻底灰败了:“……先后有七十三家商行联系了我,希望能将货物退还给我们。” 当初,御兽宗同这些友商合作的前提就是以御兽币作为结算方式 御兽币既然被修真界拒绝,以御兽币支付为前提的御兽宗货物自然也失去了市场。 简泽低声道:“如若不然,我去同他们商议,同意以灵石交付?” 杜子腾却摇头,他知道,受此时御兽宗的名声连累,哪怕他同意以灵石作为结算,这些货物也很难再被接受,因为,言壁上的舆论影响已经造成,修真界这些修士们已经认定御兽宗欺世盗名,凡是打上御兽宗标记的货物哪怕是用灵石买到,他们也绝不会再接受。 “既然这样,你便去同他们清算一下,多少货物对应多少御兽币,该结灵石,务必结算清楚。” 听到这样的话,简泽心中一时堵得难受,他知道,不论是仙缘镇,还是在血盆口,杜子腾在商场从未有一合之敌,如今却遭遇这般的挫败,他忍不住咬着唇道:“若我当初再仔细一些,那批衣物不出纰漏便不会这般……” 杜子腾却是看了简泽一眼,朝一边的葛麟笑道:“你看,简兄还是这么天真哪~~” 这番明晃晃的嘲笑叫简泽一怔。 杜子腾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先是说辰字装有问题,然后煽动众人讨论疑点,再令一个妙思书院的弟子出马坐实疑点,随后扩散话题,叫众修士抵御御兽宗乃至御兽币,引发挤兑……啧,这桩桩件件,环环相扣,缜密无比,如果不是比小爷的手段差了一点,恐怕小爷都要拍手叫好,你觉得这是偶然?” 杜子腾说完这番话,便起身离开去寻欧治子了,也不知是在酝酿什么大动作,而葛麟却是对简泽道:“喏,没有辰字装,也会有逐渊剑,对方这样处心积虑,显然是早有谋划,你别把担子都往自己身上揽了。” 简泽心中略松,却还是摇头道:“虽则如此,然而……终究是我给了对方机会。” 看到这样的简泽,葛麟也是无奈:“那就少刷帖子多干活吧。” 简泽却是重重点头,似是当了真。 葛麟:…… 在杜子腾不知道酝酿什么大招的时候,简泽面临的压力却是越来越大,一方面,工厂方面源源不断的生产是要消耗原料的,这些原料固然有一部分是秘境出产,可暂不计灵石,但还有一部分,特别是矿脉之类的出产,是必须要以灵石向外购置的,每日巨量生产却不销售,这等消耗之剧简直恐怖。 更恐怖的是,他们不只不销售,还应付专卖店那些源源不绝的挤兑狂潮,整个修真界,当初凡是兑换御兽币的几乎都在拼命地想换回灵石,还只怕灵石不够、御兽宗跑路一般,通宵达旦地守在专卖店之外。 当简泽满面疲倦地再次站到杜子腾面前时,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却不得不苦笑着当面用了一个传讯符,将一个消息给杜子腾:“咱们的灵石……恐怕支撑不过三日了。” 对于任何宗派而言,灵石储备见底,都将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局面。 灵石如水一般,一方面不断流出,购入各种各样的物资,物资变成货物,灵石源源不断地进入,赚入更多的灵石,赚到的灵石可以买到更多的物资,变成更多的货物,变成更多的灵石,如此这般循环往复才是生财之道。 可若有一日,这流动的灵石断流,那将是整个系统干涸之时,带来的打击绝不只是灵石少了,而是全方位的崩盘。 即使是杜子腾,在收到这个消息时,亦是微微惊讶了一下,这一日来得竟比他想像中的要快得多! 略一思索,杜子腾长叹一声:“真是深谋远虑哪。” 恐怕当日那收音机脱销、御兽币广受欢迎一事中,这幕后者亦是贡献不小,否则,就以修真界一众修士的力量,要在这么短短时日内耗尽他的现金流,还不会这么快。 而杜子腾身后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十分孤傲的修士却是朝司少文道:“看样子可不太妙啊,怎么样?司兄,这样的地方,你兰舟盟可还栖得住?” 司少文却是沉默不应。 这修士叹了口气:“我也就是替门派跑这一遭,这世道,一切还是由心而行吧。” 司少文只淡然道:“谢过蓝道友了,不过我兰舟盟素无大志,先前既有人肯替我们将炎山搬到了此处,我兰舟盟便还是在此吧。” 这修士赫然便是蓝如晦,听到司少文这么一说,便不再劝,只是转而兴致勃勃地问道:“将炎山搬到了此处?此话怎讲?传闻说大修士有移山搬海之能,难不成这御兽宗还有这样的修士不成……” 二人这番对话,却是没有刻意避开杜子腾与简泽二人。 一时间,简泽心中竟升起一种难言的悲凉来。明明看起来一片大好的基业,难道竟是在眨眼间毁于一旦吗? 便在此时,葛麟却是气喘吁吁地飞来:“快、快、快,打开收音机!” 简泽疑惑道:“少刷帖子多干活……这是葛兄你说的吧?” 葛麟简直想给简泽翻一百个白眼,却是没那个功夫,直接打开了收音机上的水镜播放,那上面赫然投影着萧辰的模样。 众人都有些惊讶,葛麟却是快速地道:“今日日下午,言壁上就有新帖子公告了今日掌门会参加《道友说》的专访!你们没看到吗?从起先起,那帖子的回复都慢了起来,大家都在等《道友说》呢!” 这也是《道友说》使用水镜的实时图像进行直播,早先的《道友说》也是直播,不过却只有声音,这次却是配上了图像。 而在修真界中,若是有人自高空俯视,便会发现神奇的一幕,在御兽宗各个专卖店门口,依旧挤着无数要兑换回灵石的修士,要知道,先前那御兽币是数月兑出去的,短短数日之内,就算不休不眠,也不可能那么快地兑换回来,因此还有不少修士守在专卖店门口,往常这人满为患中总是夹杂着无数对御兽宗的谩骂诅咒,此时,人群却都奇异地安静了下来,静静地仰望着专卖店特制设备上投影出来的那个衣冠胜雪、剑眉星目的身影。 那负责访谈的修士似乎都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们真的没有想到您真的愿意接受这次采访,能亲眼见到您,我、我、我实在太激动了!” 整个修真界最大的传奇就在眼前,谁能不激动! 早在云横峰还在之时,萧辰的名字就响彻整个修真界,那是令这个时代几乎所有天才都黯然无光的人物,年少入云横,再拜在掌门席下,百岁不到便结金丹,被间接指为修真界第一大派承继者,这样的人物,论修为、论战绩、论地位,尤其再看他的年龄,简直令无数修士觉得自己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 前面这些,都只能说得上是一个中规中矩的绝世天才。 而当云横峰倒,横霄剑派重现修真界之时,这个人与横霄剑派才真正成就了传奇。 天下第一大派的弟子,失去师门长辈庇佑,谁能领着一群小弟子在西荒那样的地方立足修行,甚至是在整个修真界几要陷入绝境之时,杀出西荒斩妖除魔力挽狂澜? 若回头去看,似乎也不过就是短短十数年间的事情,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萧辰的名字已经可以与当世任何一个大能比肩而不逊色。 这是传奇中的传奇。 甚至他的身上,还有无数的谜团,为什么要入西荒,如何在灵气绝境生存……等等等等。 因此,负责采访的修士这顿激动仰慕之辞虽然让大家觉得有些鄙夷,却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水镜投影中,这个人明明一身白衣如雪,与任何一个横霄剑派的弟子没有任何区别,可他就那样含笑静静聆听,英俊眉目似乎隐有光华曜彩,直令人心中叹服只能仰视,这便是横霄剑派现任掌门了。 似乎为这样无声无形的气势所慑,这激动得蒙圈的采访修士也渐渐安静下来,进入了专业状态,在几个关于横霄剑派的问题之后,关于横霄剑派的信仰理念、关于剑修的一切再次令整个修真界为之屏息。 这位萧掌门神情间雅致雍容,谈吐却是赫章华彩,哪怕是先前对于横霄剑派心有不服的修士在听他静静将横霄剑派剑修之道一一道来之时,心中亦难免油然而升景仰。 然而——一切都不瞒得过火眼金睛的枕边人。 任由简泽、葛麟,甚至是蓝如晦、司少文这样的金丹修士如何赞叹,杜子腾灵觉中都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然后下一秒,他果然一个激灵—— “……原来是这样,那最后一个问题,这两日,收音机的言壁,言壁您知道吧,就是所有修士都可以发言提名之壁,对,言壁上很多修士都在说,御兽宗假借横霄剑派之名欺瞒修真界从中牟取暴利,请问横霄剑派知情吗?” 此时,无数修士听到这个问题,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影像。 水镜投影之上,横霄剑派的掌门竟是明显的眉宇一沉,显见不快:“为何会有知情之说?” 他神情间的这点变化,哪怕是隔着万水千山水镜重重,亦令人忍不住心惊肉跳灵觉颤抖,到得此时,许多修士才发现,这位……恐怕也已经是真正的大修士,才能在心变意动中牵动冥冥之中的天地之机,令这许多人感到恐惧。 而后专卖店前,许多修士的窃窃私语嗡嗡响成一片:“看吧,连萧掌门都不高兴了!”“御兽宗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百死莫赎!”“哼,得罪了横霄剑派他们本来也活不下去!” 可是这位大修士淡淡的一句话却是狠狠打了整个修真界的脸:“御兽宗与我横霄剑派同气连枝,无分彼此。” 本就一家,说什么知情不知情的,不要太搞笑好么? 然而,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炸得整个修真界集体当机一刻钟,没有一个人能当场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采访的修士似乎都懵逼了好半天,才迅速捡回了自己掉线的专业态度:“萧掌门,可否请您解释一下,什么叫‘同气连枝,无分彼此’?” 萧辰微微蹙眉,似是对这个问题有些困扰。 这个采访修士连忙补充道:“恐怕现在大家心中都有许多疑惑,想请您具体说些事情来解释佐证,令大家更明白横霄剑派与御兽宗的关系。” 无数修士在投影面前狂点头,在整个修真界已经彻底炸锅的当下,这个问题简直是所有人的共同心声! 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这tmd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啊啊啊啊啊! 大家心目中伟光下、高大上的横霄剑派为什么会和那样卑鄙无耻猥琐下流的御兽宗有一腿!!!! 听到这个重新表述的问题,萧辰这才松开眉头,颔首表示可以,然后他微微侧首,似遥遥看着某个人一般,流露出一种只有彼此可以意会的微妙笑意,淡定地再次秒杀整个修真界:“御兽宗的杜宗主是我的道侣。” 修真界……恩,修真界已经彻底死寂(机)了。 此时站在长城城头,前后左右无数长城修士灼灼的目光包围中,杜子腾感到一种深深的恶意: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带给我惊喜/扒掉我的马甲…… 第236章 整个世界一片安静……安静。 包括被自己道侣扒掉马甲的杜宗主。 然后长城上许多原本很正常在观看《道友说》投影的修士,都用一种火辣的眼光看着杜子腾,又看着投影上白衣胜雪英俊不可直视的萧辰,眼神越来越诡异、越来越诡异。 蓝如晦盯着杜宗主那张大小眼、歪鼻头的滑稽面孔沉默半晌之后却是道:“萧掌门……果真不同凡响。” 然后就是一阵咳嗽夹杂着闷笑。 杜子腾额头青筋直跳,简泽这当场中为数不多的、知道来龙去脉的人便忍俊不禁道:“咳,杜……杜宗主,往好了想,现下可没人再敢往咱们御兽宗头上扣黑锅了。” 看看人家萧掌门都说了横霄剑派与御兽宗同气连枝、无分彼此,甚至连自己的私密关系抖了出来,那些想挑事儿的,也得掂量一二。 杜子腾的神情略缓,但眉宇还是微蹙,显然心中依旧有未决之事。然后却是手一抬,发了一个传讯。 然而,在整个修真界最劲爆的八卦面前,御兽宗先前那些腥风血雨都变成了毛毛雨,杜宗主心中现在思虑的一切在八卦面前也根本无足轻重。 水镜投影上,《道友说》的栏目还在继续,应该说,因为萧大掌门扔下的炸弹,原本说好的“最后一个问题”已经被那负责采访的修士撕成了渣渣吞进了肚子里。 只见他在被这恐怖至极的消息震得目瞪口呆半天之后,猛然间回过神打了个寒战然后语无伦次地道:“御兽宗……杜宗主……???是那个杜宗主?!” 萧辰微微挑眉:“御兽宗还有几个宗主?” 然后这位修士迅速摇出一个水镜术,大概是因为太震撼、太激动,那影像都有些抖动:“您、您、您确定……是是是是是这位?!!!!” 尽管水镜因为施术者的震荡而抖得十分厉害,整个修真界还是看清了影像上那大小眼、咧着嘴的滑稽面孔,这一刹那,整个修真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然而,萧大掌门果然不愧是传奇中的传奇!在这种影像面前,竟然只是淡淡“恩”了一声。 他居然承认了! 他居然承认了!! 他居然承认了!!! 这一刹那,修真界多少修士的面孔已经被震裂,什么叫天崩地裂,什么叫天翻地覆,什么叫天塌地陷!!!在这种事实面前,算得了什么,算得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道友说》里,那位修士的水镜术已经因为施术者哔了狗的狂暴内心而成了一团渣,那张大小眼咧着嘴的面孔还是就此深深地印进了修真界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那个略显滑稽的笑容简直像是在深深嘲讽他们每一个人:乃们呀~~图样图乃意勿~~~ 而且,他们恐怕这辈子都会对萧掌门这张渺若云端的英俊面孔留下一个深不可测的阴影:每当看到这张英俊堂皇的面孔,都会情不自禁想到另一张…… 好半晌,灵力断绝导致法术中断而不自知的采访修士才痴痴地回过神来:“萧掌门,我现在相信了,您对老板一定是真爱/(tot)/~~” 萧辰微微诧异:“老板?” 仿佛已经被萧辰接二连三的消息轰炸得彻底放飞了自我,这位修士彻底忘却自己是在直播了,奔放直接地道:“是啊,我们整个节目组都是无忧集团的员工嘛,无忧集团隶属御兽宗,杜宗主发我们工资,当然就是我们的老板啊!!!” 然后好像是这投影的画面之外,传来数个小小的声音急急提醒道:“喂!不要因为看到老板娘就违背节目纪律!老板会扣奖金的!!!” 【老板娘?】 【恩,你没幻听,就是老板娘。】 【哦。】 修真界众人已经麻木到没力气再去吐槽什么了。 那采访的修士却是被提醒了什么重大消息一般,当即回神,整肃了面容:“既然萧掌门您与御兽宗宗主是道侣关系……我们刚刚翻阅了一下言壁上的评论,呃,插播一句,因为方才各位道友情绪太过激烈,言壁目前已经瘫痪,暂时不可使用,无忧集团正在全力排查抢修,并同时进行系统升级避免类似情况,我们将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复,敬请谅解。” “咳,回到节目中,我们整理了一下方才的众多帖子,除了九千多个情绪激烈却毫无意义的哔——之外,修真界大家最关心的好像还是:为什么?您知道的,毕竟,御兽宗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而横霄剑派不论过去现在,都是修真界举足轻重的门派,您身为横霄剑派的掌门,挑选道侣的眼……标准是什么呢?” 这位萧掌门只垂下双眸,这个微显冷漠甚至防备的神情令修真界无数粉丝的心都揪了起来。 然后他唇角掀一个似嘲似讽的平平笑容:“我记得方才你代表很多‘支持横霄剑派的道友’问我,横霄剑派重出西荒之中,最大的困境是什么?” 只是当时,萧辰并未回答,这位修士亦不好追问,现在萧辰却是不待这位负责采访的修士开口,主动道:“不错,剑修之道,修心修剑不倚外物,可剑修亦是修士,入西荒之时,我横霄剑派有炼气弟子四百三十二人。诸位可能不知,炼气期弟子每日磨剑,哪怕是用最低阶的灵铁矿,也需五两之数才可敷用,若是算上每日的修行灵气折算成灵石……每日的消耗至少是三枚灵石。” “或许有道友会觉得,三枚灵石,那有多少?我萧辰这般斤斤计较未免太过市侩。”萧辰唇边那个笑容始终平淡如故:“彼时云横峰消失于空间裂缝,门派累年积藏随之而去;而我横霄剑派灵山矿脉悉数沦为魔气浸染之地,再不可用;又因碧、雪二派之故,修真界之大根本无立足之地……唯有极西之地可容身,可漠漠西荒放眼望去却渺无灵气,诸位问我横霄剑派最大的困境?呵,答案说来也市侩得紧,灵石,灵石便是我等最大的困境。” 萧辰面上表情始终维持着那样一个平淡的笑容,可他这长长一番话道出的答案带给所有人的震撼却远远超越了方才那所谓的八卦。 这是一个那样现实,又那样震撼的答案。 三枚灵石有多少呢? 对于观看直播的许多修士而言,恐怕还不够自己每日灵茶灵酒买点小玩意打发时间的花费,可是,却曾令萧辰这样真正的天之骄子、令曾经的修真界第一大派困顿若彼。 那可是修真界威名数千载的横霄剑派的子弟啊!满目凄凉、孤苦无依地跋涉到那灵气困绝的西荒,三枚灵石都需要斤斤计较…… 他们许多人已经默默垂下头,几乎不敢再想像下去,心中的酸楚几乎要满溢。 萧辰的语声淡然如一,却似有风雷隐隐在平静之后:“御兽宗便是彼时成立。我知近日以来,诸位口口声声皆讨伐御兽宗欺世盗名见利忘义,可是,要令诸位失望了,我横霄剑派一众剑修身上一衣一线,一剑一簪皆是来自于这欺世盗名见利忘义所获之益。如果没有御兽宗,我横霄剑派众人早就成了西荒一滩枯骨,诸位口口声声仰慕的什么剑出西荒不过就是一场笑话。” 然后,这位横霄剑派的掌门缓缓起身,英俊眉目间凛冽剑意似是透过千千万万个水镜投影直射入每个修士的神识之中,令所有人都觉得战栗不已,只见这位萧掌门一字一句如滚滚天雷响彻在每个修士的神识之中,令他们惊骇莫名:“我萧辰在此立誓,犯御兽宗者,等同辱我云横峰,我横霄剑派绝不善罢甘休!” 似被这番森然威慑所震撼,那主持采访的修士竟是看着萧辰起身而去,久久未能回神,不只是他,此时整个修真界许多修士那股惊惧战栗之感都未能退却。 可这位萧掌门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在众人未能回神之时,突然回身淡淡一笑,眉目间那点染的笑意令方才那森然如雷霆万钧的威势都化为潾潾春水和煦暖阳:“至于你方才所问的挑选道侣的标准……”他的目光似穿越万水千山落到某一处,其中悄然有万千光华倏然坠落:“相濡以沫,死生不弃,唯此而已。” 然后,这位萧掌门的身影便就此消失在水镜投影之中。 简泽却是看着一脸怔愣的杜子腾,咧着嘴开心的笑了起来,连眼光中似乎都有晶莹闪烁:“宗主,你所做的一切,萧掌门都明白呢!” 杜子腾怔了好半晌,才顶着那张滑稽的面孔缓缓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萧辰这番访谈中最几个问题中的所说所论几乎可以说是颠覆了整个修真界对于横霄剑派的固有印象。 在《道友说》刚一结束、言壁将将修复的几个瞬息内,言壁上的帖子再次以恐怖的速度递增着,若非修士目力过人,换个凡人来,绝不可能从那飞快翻滚着的屏幕上读出任何东西。 然后,很快地,修真界许多修士发现好像这个修复之后的言壁有点不太对劲…… “谁tmd敢骂御兽宗,老子操他祖宗十八代!!!” 像这种没什么爆料、没什么含义的帖子自然很快就会淹没在帖子的海洋里,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帖子居然一直在第一个,难道真的有人这么无聊,一直不停回复??? 很多本来绝不会看的修士便点了进去。 然后就是一串:“你们这些修真界的垃圾,你们知道御兽宗的了不起吗?你们这群垃圾tmd就敢骂御兽宗!老子□□祖宗十八代!妈逼的!谁敢再骂御兽宗都tmd给老子站出来!老子熊明杰要跟他约生死战!有种的别叽叽歪歪,直接签生死约,妈逼的!真是一群婊.子,贱人,我看你们tmd都是没见过妖魔整天没事瞎逼逼!” 总之,翻天覆地都是这等没头脑的死命为御兽宗站台的话,直令最近被御兽宗事件洗礼对混言壁一事积攒了不少经验的修真界修士十分无语。 但这帖子莫名其妙,就是一直挂在顶上,死活不肯下去,许多修真界的修士都在嘀咕:难道这言壁说是修好了,其实还是有故障? 像这种帖子没被人看到,沉了也沉了,一直挂在最顶上,自然会……被喷。 不多时,这帖子底下就有十几个阴阳怪气的回复:“哟,这么大火气,已经有那位萧掌门品位清奇,愿意拉上整个横霄剑派为御兽宗站台,道友你这么为御兽宗卖命未免太多余吧?” “啧啧,御兽宗的了不起我们是没看到,道友你的了不起我们是看到了,动不动就生死约,怎么,生死约了不起啊?” “这么卖命,御兽宗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这自称熊明杰的修士看到这样阴阳怪气的回复,自然是暴跳如雷,只是他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未免让看贴的修真界众人有些嗤之以鼻。 却有人突然回复道:“熊道友,不必同他们这些垃圾再回复,徒然耗神,我另开了一贴,务必要把他们这些人渣摁死在这言壁上,你不妨瞧瞧去解解气。” 古怪的是,这修士的回复之后还附带了一个小小的标记,这个标记,许多修士都认得,那是一个小小的传送符模样,第一次见到这个,众人都有些好奇,这收音机上出现的传送符当然不可能触发真的传送,就是不知道会有什么作用? 但手上带着灵力轻轻触发之后,居然自动换到了言壁上另一个帖子上,直令许多修士惊奇不已,可紧接着,他们就已经被这个帖子吸引,再也顾不上惊奇那个虚拟传送符了。 只见这个帖子的标题是:“鄙视御兽宗,你也配?” 最先吸引众人的并不是这个标题的内容,而是这个标题他娘的看起来和其他所有标题都不同!更黑更粗,还带着闪烁的光华!!! 言壁玩了这么久,这许多修士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再然后往下看,居然还有许多影像,简直叫人惊呆了!这还是言壁吗?! 退出这个帖子,很多人发现,这个帖子和先前那个什么熊明杰的帖子一样,居然一样自动停在最顶上,甚至还在那熊明杰的帖子之上! 古怪,太古怪了。 这言壁修复之后,好像多了很多新奇之处和古怪之处。但很快,没人顾得上言壁本身的古怪了,大家都被这个帖子的内容给陷了进去,再顾不上其他。 “修真界的诸位,不是我说,你们可真是井底之蛙,你们知道妖魔吗?你们知道妖魔从哪里来的吗?你们知道为什么修真界一直有妖魔,你们却一直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活得好好的,直到现在才有妖魔找上门来吗?当然,如果不是横霄剑派好心相救,你们早就挂了,要按我说,像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就活该去喂妖魔!别tmd急着反驳,咱们一件件说。” “先不谈横霄剑派早年化神尽出阻拦妖魔,反正云横峰没了之后,修真界壁障就破了,你们就没奇怪,当时横霄剑派都没了妖魔怎么没像现在一样冲过来?当然,你们会说,反正没打过来嘛,关我屁事!我呸啊!你们根本不知道,在血盆口这种地方,我们到底死了多少道友才让你们这些无所事事的无用之辈还能活到现在可以瞎逼逼!” 那其中穿插了不少影像,有血盆口那可怖的万里荒凉、魔气渗透、妖魔横行之像,有无数修士尸横当场的惨象,令这个帖子的气氛登时肃然许多。 “当初,六大门派各出了灵石雇佣我们这些没门没派的孤魂野鬼去血盆口杀妖魔,按妖魔首级换灵石,反正嘛,六大门派弟子性命金贵,我们这些人命贱。当然,我知道你们这些修士会说,反正我们收了灵石,收钱办事天经地义。是,没错,我们这些穷鬼苦命鬼都是冲着灵石去的,可tmd你们不知道!整个血盆口前线当初金刚符能卖到十灵石一张!黄芽丹是九灵石一瓶!” 这个修士写到这里,似乎心中依旧充满了激愤:“我有多少道友,因为凑不够疗伤的丹药钱,伤势未愈就冒险去杀妖魔最后葬身血盆口的,你们不知道!为了让你们这群没见过血的修士活得好好的,六大门派那点灵石让我们多少人白骨葬边关!” “我到现在都记得,当初是御兽宗到了西线,让整个西线的物价全面下降,我们才有了一条活路,你们想不到吧?就是便宜几个灵石的一瓶丹药、一张符箓就活了千千万万人!就让整个血盆口还有修士愿意继续卖命!才让整个血盆口以那么微薄的一群散修就扼制了妖魔之势!如果不是碧、雪二派傻逼击破壁障,可能你们这群傻叉到现在都不会知道妖魔长什么样子!全tmd因为老子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因为御兽宗全力以赴支持我们!至于你们,一群垃圾,如果不是前些日子你们敢喷御兽宗,老子根本连话都不想和你们讲!” “还有,别tmd跟我说御兽宗欺世盗名,欺世盗名?你们哪个宗派先tmd给我搞出这么个玩意儿杀得了这么多妖魔再来瞎逼逼!” 影像之上,血色浓云之下,金色城墙巍峨万丈,城墙之下,妖魔尸骸堆积如山,那绵延无尽的尸山血海煞气森然直看得人自心底而起一层层战栗,兴奋又惊惧,那真的是妖魔吗?那真的是几乎击穿整个修真界防御的可怖妖魔吗?竟然真的像猪狗牛羊的尸身一般铺满视野,无边无际。 这是何等杀伐,何等功绩! 至此,修真界第二次颠覆开始。这张帖子或许没能彻底颠覆了整个修真界对于御兽宗的印象,却至少,开始动摇了许多人对于御兽宗的负面形象。 在这种帖子面前,自然少了不掐点。 有人掐对方身份的,有人掐影像真假的,有人直接说,整个言壁都是无忧集团在运作,无忧集团都是御兽宗的,这定然是御兽宗安排好的反驳,一切都御兽宗的阴谋! 最后这个说法居然还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 这帖子的主人简直快气笑了:“你tmd没长眼睛吗?看到没,老子名字旁边那个金红色的数字,会念吗?三千八百七十一!这tmd是老子的战功点!知道什么叫战功点吗?让老子教教你们,一个战功点就是一个妖魔首级!老子一共斩过三千八百七十一个妖魔,摆在你面前,都能把你淹喽,够不够堵上你那张瞎逼逼的臭嘴!” 直到这会儿,才突然有人注意到,不论是那熊明杰还是这帖子的主人,名字旁边都跟着这个数字。 这点在言壁上很快引发反响。 再然后,整个言壁上突然出现一个红色帖子:“关于言壁升级之后的等级头衔规则说明。” 里面清清楚楚地说明:妖魔当前,战功第一! 在言壁上一样尊敬斩妖除魔的英雄,按照现实中大家杀妖魔的数量,给众人划分了账号等级,等级越高的账号拥有的特权就越多,比如给标题加粗加黑、给帖子添加影像、帖子自动置顶、帖子传送符等等。 直令一众修士眼花缭乱之余有些目瞪口呆,所以……方才那说话的几人真是驻守过血盆口的修士,真杀过那么多妖魔? 而且,这个血红色的帖子发言人,居然叫:壁主。还有说明,是言壁之主,负责维护言壁的言论自由与其余规则。 绝大部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就有修士跳出来叫嚣,一切都是御兽宗的阴谋,说什么斩妖除魔的修士,谁见过啊!谁知道?!一切都是御兽宗自己捏造的blablabla…… 大部分修士还有些晕的当口,这些跳出来的账号却通通变成了灰色,旁边显示一行字:因为违规已经被壁主清理。 然后,又一个红色的帖子出现:关于扰乱言壁秩序的处理说明。 这言壁之上事态的几度转折让一众修士晕晕乎乎,点进去一看,却是彻底清醒了。 “经言壁查实,以下一百七十三账号都是同样的七位修士在操纵经营,意在扰乱言壁秩序,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特此公布,请大家引以为戒!” 这一百七十三个账号背后操纵者的影像、地点、甚至彼此对话都被清清楚楚地放到了帖子上,赫然就是七个收了钱恶意要抹黑御兽宗的修士! 然后里面还详细放了各个帖子中,这一百七十三个账号的活跃情况,那些极其挑唆、煽动的言论直令一众修士瞠目结舌之余产又愤怒羞恼,这tmd搞了半天,大家这么多人居然是被这么几个修士耍得团团转,还被挑得差点把御兽宗给彻底搞臭了! 于是,这个帖子之后,跳脚的、诅咒的,什么都有…… 可要说就此对御兽宗就有什么好印象,那也不见得,那就是一种厌恶印象已经形成,虽然知道你可能是被连累,但我还是不那么喜欢你的态度。 这件事情沸沸扬扬了好半天,众人都有些疲倦厌烦之时,才渐渐平息下来。 再然后,一个安安静静的长贴出现在言壁上:“相濡以沫,死生不弃——八一八那些你不知道的事。” 第237章 “相濡以沫,死生不弃——八一八那些你不知道的事。” 在前面那些鸡飞狗跳的帖子之后,这个标题的内容是多么地符合安抚群众内心的需求啊,在这言壁之上,掐架什么的实在太不和谐、太耗费心力了,在辛苦了那么久之后,终于有一个八卦贴出来安抚人民群众的小心肝。 贴子的主人都还未贴出正文内容之时,那直线上升的回复就充分说明了这个节骨眼儿出现的八卦贴是多么得人心: “贴主快点播内容!” “前排留言。” “贴主人呢?”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个帖子发了一个标题,内容就杳然没有音讯。 此时,某人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破晓秘境——无忧集团总部,正在和董婉儿掐架:“董婉儿,你tmd是要上天!快点给我交出来!” “我不我不我不!老板,你就认命吧!我们已经内部表决过了,一定要扒的!” 杜子腾见员工已经野得管不住,登时二话不说,摸出一把符箓。 董婉儿见状,立时抱头鼠窜:“哇啊啊啊啊!少主你玩真的啊!” 然后,在无数符箓的光影效果之中,也不知这董婉儿在合欢宗时修的是什么功法,狼狈逃窜中居然还一副婀娜多姿的模样,嘴里也一点也没歇着:“大家都是想让你在修真界扬名立万,为你打抱不平啊啊啊啊啊!你为什么这么残酷!这么冷血!这么无理取闹啊啊啊啊!” 这tm妥妥的是连荧幕创作的台词功底都搬出来了,还声泪俱下呢,什么鬼。 杜子腾却是沉着脸,不为所动。 你能想像自己被敌方暗箭所伤,已经做了充足准备要反击之时,道侣突然扒了自己一半马甲、现在属下还要继续扒另一半的糟心吗? 这些事情tmd统统不在杜子腾计划之内,纯属是在打断他的步调,绝逼不能忍!!!! 一旁看戏的无忧集团别的员工也在道:“老板啊~您本来就劳苦功高嘛,干嘛要当幕后功臣?” 杜子腾面不改色地洒着符箓道:“扮猪吃老虎,没听过,要给自己多留点底牌。” “老板你哄鬼哦,你的姓名来历什么的,能有什么底牌啊,顶着这张脸,就算你不觉得累,难道你不觉得丑得慌吗?” 杜子腾:…… 一旁的金奴子抱臂不语,显然董婉儿等人的做法他皆是知道的,却没同杜子腾商量,肯定也是认为这是为了杜子腾好。 他们自认为是杜子腾的娘家人(?),绝不会害了他,但杜子腾却有些焦躁,当终于趁机从董婉儿手中夺走那个收音机“咔嚓”直接捣毁之后,杜子腾才长长松了口气。 然后他环视周遭原合欢宗、现无忧集团,原来叫他“少主”,现在也随他心意改了口叫“老板”,只有情急之下才会叫出旧称的众人,神情十分复杂。 这个世界上,真正能令他有那种家人一般不论任何利益、不论任何缘由一定会一心一意袒护他的人,都在这里了。 这是一个娘亲留给一个儿子的最大倚仗与庇护。 他当然知道他们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不只是为了彻底解开御兽宗之局,毕竟,在他亲自操刀与欧治子配合令言壁升级之后,那些幕后之人再想操纵舆论作妖都不再可能,甚至,对于幕后那些混账他都已经有了眉目,只待空下来就痛下杀手。 他们这样做,更多的,是为了杜子腾。 只是为杜子腾这个人的平安喜乐,无关横霄剑派,更无关御兽宗、无忧集团。 在他们眼中,杜子腾就是一个毛毛躁躁、异想天开的神经病也没有关系,杜子腾就是杜子腾这个人,不是横霄剑派的弟子,不是御兽宗的宗主。 御兽宗宗主与杜子腾,现在仍旧是两个身份,一旦横霄剑派、或者直说,萧辰将来有任何不妥,杜子腾依旧没有半点倚仗。 所以他们只想着让杜子腾的一切稳妥些,更稳妥些。 杜子腾看着他们,十分理解,十分感动,十分感激,可是,他有自己的决断:“我相信萧辰,也相信横霄剑派。” 若没有完全揭开一切,至少将来有个万一,横霄剑派和萧辰都还有转圜的余地,若将一切摊开,还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毕竟,萧辰那番访谈中,已经令修真界对于横霄剑派和他的印象发生了动摇,再有什么难料之事,时局便再难掌握。 金奴子忍不住叹气:“少主,人心多变,世局易改,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只有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自己的。” 不要像你的娘亲那般,那么容易爱一个人,信一个人。 不论是名声、权势、财富、修为,希望你能有一切的一切,让你无坚不摧,哪怕就是要背弃的人也不敢轻易背弃。 杜子腾一怔,随即扬起面庞缓缓一笑:“至少现在这一刻,我愿意相信。” 明明顶着那样一张可笑的脸庞,金奴子却不由想起与这可笑之下的真实面孔那样神似的另一张来,那也是一张扬起的脸庞,连笑容神情都同眼前这张那样神似,一样的张扬肆意熠熠生辉,一样的“我愿意相信”。 金奴子的神情不由黯然。 杜子腾歉然一笑,知道自己终究辜负了他们一番心意,却始终坚持心中那一点莫名其妙的执着。 也许,这点执着在听到那个人愿意赌上整个门派来为自己背书之时就已经生根发芽。 真是矫情又可笑。 杜子腾自嘲一笑,可是,也许冥冥之中那点别扭的雄性自尊心,你为我宁可以门派之名背负了这一切,我自然也不愿负你,愿意倾尽自己的一切护你、成全你,哪怕自己委屈求全只换那一点点万中无一的转寰余地、后退之机。 这样单纯幼稚天真呆傻,若是另一个人做来,杜子腾一定毫不犹豫大笑三声傻叉,可自己做来却是这般毫不犹豫,简直是举世无敌的大傻叉啊。 事情既然已经掐灭在萌芽状态,杜子腾只匆匆将无忧集团接下来在收音机上的工作重点略微提点一下,便脚步不停地要往修真界而去。 杜小爷、杜老板做事,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是狗屎,有仇必须当场报! 敢tmd给小爷搅和出这么多狗屁事情来,不狠狠摁死,暗地里,只怕又要有更多的人不安分了! 妖魔未灭,一切胆敢挑起内部矛盾的渣渣都注定会被萧杜二人摁成浆糊。 杜子腾前脚刚起,后脚董婉儿就发出咯咯咯咯一阵本应悦耳如银铃却因为她笑得倒地不起的疯态而显得十分诡异的笑声。 然后就是无忧集团全体的举臂狂欢尖叫: “万岁!” “老板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 “图样图森破啊!”兴奋得连老板的口头禅都搬过来了…… “老板啊老板,任你奸诈若鬼,还是要喝我们的洗……唔唔唔!” “你蠢货啊!居然敢得意忘形!再往下说,你信不信你的工资条一定是负的?!” 是的……在“相濡以沫,生死不弃——八一八那些你不知道的事”底下,贴主已经回来了。 杜小爷他难道忘记了吗,就算销毁了终端,身为言壁的终极运营保障部门,重新办理一个,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还什么娘亲留下来的最大庇佑呢,也许这群家伙只是想趁机扒一扒老板的底裤?或者趁机操一操言壁的流量?或许两者兼而有之,谁知道呢? 看着眼前这群兴奋得完全不着调、好似真将自己全情投入这一样不着调的无忧集团当中、已经将合欢宗那些男女大.法忘得一干二净的家伙,金奴子却是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回到“相濡以沫,生死不弃”这个帖子。 言壁其实是个挺奇怪的地方,牛鬼蛇神什么有,也许明明平日是个温良恭俭的正道修士,在这里却偏偏满嘴粗鄙暴躁易怒,也许明明平时看起来畏畏缩缩,在这里却表现得大义凛然一副随时准备拔刀相助的模样。 一个吸引了这么多目光、还拥有强大的自动置顶功能的帖子,飘在顶上这么久,却始终没有下文,自然不可能是一片和谐。 等无忧集团众人和自家老板斗智斗勇重开账号爬上来之后,帖子里的血雨腥风已经让他们目瞪口呆。 “别tmd八了,八个屁啊!就那什么御兽宗的宗主,模样和这宗名可真搭!一样的猥琐下流,非我族类,居然还和萧掌门这样的天之骄子扯上关系,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你嘴巴洗干净了!没洗干净就放出来瞎说什么,没得脏了言壁的地!” “怎么?言壁是你家的?还不让人说话了?就那什么杜宗主,大家扪心自问,可配得上萧掌门?萧掌门那是什么人,百岁金丹!云横首席!现在更是当了横霄剑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门!这帖子里也有不少道友,你们说句良心话,若你们是萧掌门的亲友,可看得下去这种人间惨剧????” “我擦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一厢情愿,从头到尾,都是萧辰一个人在自说自话,杜宗主可从来没有出来承认过!不是我说,你们说萧辰有多牛逼,连自己门派都养活不了,还要指着杜宗主养活……这种人,凡间是有专门的称呼的,唤作——小!白!脸!谢谢!当了小白脸,你们还说他多么高攀不上,多么牛逼兮兮的,不好意思啊,我半点都没看出来!” …… 以上情形……对的,本来大家都是坐等帖子内容掉落的吃瓜群众,偶尔那么一两个萧辰的脑残粉(萧大掌门一直自带吸引nc的光环,sad),心中郁愤难解,看到这个帖子自然是炸了,进来就直接燃起来了。 可不好意思啊,杜子腾……顶着那张脸,其实也是有死忠的,长城之上,走路撞到十个人,有八个都力挺杜子腾。而且在言壁升级之后,长城众修士在言壁上的战斗力也直接爆表,所有回复都自带各种状态加成,不过……这架不住修真界里,萧辰的粉丝有点多。 一来二去,居然掐得旗鼓相当。 这种掐架嘛,卷进去的只有两边粉丝,于是,好好的帖子直接沦落为大家围观粉丝掐架的地头儿了。 对于舆论操纵,若说经验丰富,天下无出无忧集团之右者。 这局势再烧下去,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nc粉掐架不比先前那些所谓道义讨伐,控制得不好,若非西荒与修真界中间隔着妖魔无数,只怕能立时操上家伙真刀真枪干起来。 很快,这个帖子里掐得怒火三丈的两边粉丝就发现:“此贴已经被锁定,暂时只可查看,无法回复。” 气得许多修士当场砸了收音机。 然后,贴主就真的回来了。 而且很牛叉的,居然不是用文字在回复,而是一条条声讯。 好奇之下,众多吃瓜群众点击,然后,一个温柔却有磁性的女声立时将所有人镇住了,毕竟曾经令整个修真界闻名丧胆的合欢曲可不是盖的,只是引人入境而已,简直小菜一碟。 “一切都开始于那一个血色的黄昏,尸山血海,整座城池都被屠戮一空。年轻的修士追击魔修至此,却不料魔修祭出这样惨无人道的手段,满城鲜血,他竭尽全力拼着两败俱伤却也只从魔修手中救出这样一个小小的少年,昏迷不醒柔弱无依……” “也许彼时不过心中一点疑虑一点顾忌,年轻的修士终究还是把这小少年带回了门派山下,安置在那小镇之中。如果没有以后修真界的波谲云诡,他依旧是门派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少年也不过修真界默默无闻的小修士……不,或许,冥冥之中,天数早就已经写定,彼此命运交错,不容推却,不容逃脱。” …… “那一刻,年轻的修士想,不过一个小修士而已,即使能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又能如何?他洒然一笑,却没有想到,破晓秘境一行,一切天翻地覆,只有这个人一直在他的身旁,生死与共不离不弃,从此铭刻一生。” 帖子的回复功能此时已经放开,可却是静悄悄一片,显然是众人都已经沉浸其中,根本没有心思搭理回复这茬儿。 董婉儿朝一边拼命写稿的前同门.现同事竖了个十分杜子腾的大拇指手势:效果棒棒哒!再接再厉! 然后,她接过下一页稿纸,换上一种极其专业的态度,合欢曲的功法大开,那磁性的声音婉转将动人的故事缓缓道出:“年轻的修士万万不敢相信,他不过是斩除妖邪而已,怎么会被门中误认为杀害同门?!小修士亦难以置信,合欢宗?自己居然出身合欢宗,可他忘却所有事情,全然已经不知过往,为何会在这个当口被揭露而出?……” “那一日,巍峨山门消逝在空间裂隙,周遭只剩下一群修为不高的同门师弟,故土已然被魔气覆盖,修真界却还有强敌在侧虎视眈眈,满门上下悲恸郁郁,茫然凄怆,天地之大,竟似再没有容身之处。便在此时,小修士却开口道:” 那女声换了一种竭力振作的俏皮口吻道:“既然他们已经认为我们已身在绝境,那我们就去绝境之中好了!” “再然后,就是灵气干涸,万里绝境。小修士心想,我既不能似同门那般以修为剑法重振门派,那我便一心一意支持他们好了。门派中没有灵石,小修士绞尽脑汁,为了不引门派仇敌注意,带上那滑稽的面孔奔走往来于修真界各处,只为那点微薄的进项,甚至还想出了令凡人炼器的法子,炼制出整个修真界都没有的便宜法器远贩血盆口,赚取灵石,亦不违背门派仁义为怀的教诲,帮助散修们斩妖除魔……” “就这样,日复一日,当门派的锋芒重现修真界时,年轻的修士已经站到了修真界的绝高处,而当年的小修士也已经长成了修真界一个素未闻名的小门派掌门,这个小门派呀,赚所有一切可以赚的灵石,名声差极。所到之处,众人皆捏着鼻子说他们重财轻义,最是不堪。可小修士却日复一日顶着那滑稽的假面,浑不在意,笑嘻嘻地说自己本来就贪财好色,似乎早就已经忘却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故事居然不符合规矩的,没有给出任何完满结局,就在这里戛然而止。写上一句:“相濡以沫,死生不弃”,就此打上了“终”的标记。 但收音机前,已经有许多修士听得怔愣。 从门派中不过一次救命之恩的天之骄子与外门子弟,到如今一明一暗相互扶持的默契无间,那句“相濡以沫,死生不弃”彼时从萧掌门口中听到时,大家想到的只是那滑稽的面庞与满心的不适,却从来没有想到,为什么彼时萧掌门的眉宇是那样满心的欣悦满心的欢喜,那样似乎星华漫天的灿然笑容。 如若有朝一日,自己也遇门派误解,自己也身陷绝境,能得一人若此,夫复何求?到得此刻,许多修士心中才升起一种惘然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萧掌门何其有幸,可他确也配得上这般幸运。 在这个故事之前,杜宗主那样一张滑稽面孔,还有御兽宗那样的名声,萧掌门是何等坚定,才能公然站出来说那是自己的道侣,说整个横霄剑派都愿为御兽宗拔剑? 相濡以沫,死生不弃。 这位杜宗主在那般绝境之中从来不曾背弃,萧掌门便回以修真界舌枪如海时的坚决回复,连一丝一毫的委屈都不肯叫自己的道侣受了去。 只在这段故事之中,羡煞多少修士。 在偶然有人发现可以回贴之后,整个帖子的画风再次以一种神奇的速度翻转了过来: “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原来杜宗主原本就是横霄剑派的弟子,难怪他会那般一心一意为横霄剑派着想……先前,大家看来是真的误会他了,那些挑事的实在太该死!” “呜呜呜呜,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们在一起,我还是这么难过,如果萧掌门那天没有站出来,是不是杜宗主就永远只能在暗处了,想想我都觉得好难过,呜呜呜呜~” “萧掌门好幸运,也确实当得起这样的幸运。” “我们都以为杜宗主只是御兽宗的宗主,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情,当初六大派那样压榨,肯有人站出来在暗算处处为大家谋划……原来是出身云横峰,难怪了……萧掌门确实不错!配得上杜宗主!” 便在此时,贴主好像又回来:“啊啊啊啊,刚刚忙得贴故事,忘记把这个放上来了,这下是真的完结了!” 然后,回复下面,一幅影像栩栩如生,那是一个年轻的修士,眉目间温文清秀,笑靥生辉,就像四月间的晨光,明媚却并不刺目,灿烂得刚刚好。 “啊啊啊啊啊啊!!!杜宗主!!!一定是杜宗主!!!” “肯定没跑了!!!原来杜宗主长这样!!!要顶着那样一张面孔行事,嘤嘤嘤嘤,真是太委屈他了!” 当场就有粉丝泫然而泣地尖叫着回帖:“在一起!” 好了,在这张影像贴出来之后,帖子里就是女修士们的天下了,男修士们已经沉默着退贴了。 …… 坐在斗室中的人,白衣胜雪,英俊眉目如日正中天一般堂皇明耀,令人不敢直视,可是,他此时却是静静坐在桌前,静静听着收音机中那个磁性女声将一切悲欢离合娓娓道来,神情那样专注,就仿佛在听着整个修真界中最重要的事情一般。 杜子腾推门而入,看到这番景象简直要笑了:“哎哟喂,老板娘你心情看起来很好嘛。” 萧辰却是竖起一根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安安静静地听起来。 在道侣面前听着彼此的罗曼史的迷之尴尬让杜子腾扶着青筋直跳的额头,捏着拳头告诉自己,现在全天下都刚刚知道这货是自己道侣,若是立马就传出家暴的消息不太和谐不太和谐…… 好半晌,萧辰听完了,并且将后面那些闪瞎人眼的祝福回复一一看过,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收音机,抬头端详着来人,眉目含笑道:“怎么?老板您舍得换下那张老——脸了?” 说到这个,杜子腾就满脸苦逼,走到半路被许多人一脸同情地#大家都知道你的模样你就不要再装了#表情洗礼时,杜子腾觉得自己简直心塞满了。 然后,萧辰才走到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道侣身边,卷起他一缕鬓发,好半晌,才低声道:“不必那般。你只要这样,堂堂正正开开心心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便好。” 杜子腾抬头,目光灼灼:“即使搭上横霄剑派的名声也可以?” 这样的试探,萧辰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大,亦是离杜子腾越来越近:“名声?横霄剑派要来何用?守我本心,才是云横本色。” 妖魔困局之中剑出西荒,只为苍生,是云横本色。 众人落井下石时出面力挺,只为道侣,亦是云横本色。 于他而言,皆是本心。一个轻轻的亲吻,已经落在道侣怔愣得可爱的面颊上。 第238章 看到这样的萧辰,杜子腾怔愣之后恢复正常,忍不住微微一笑:“皆是本心吗……老板娘你的本心还真是让老板我十分心悦啊……” 老板娘护老板,天经地义,这就是本心嘛。 这样调侃的戏称似乎在无忧集团之后,有在二间固定下来的意思,早先,二人间的称呼多是直呼姓名,了无情趣,但萧辰此时听到这调侃的老板娘三字时,却忍不住心中一荡,垂下头来,幽深双眸直视杜子腾的双目道:“哦?那老板满意吗?” 杜子腾有些忍俊不禁,开口欲说什么,萧辰却是低头直接以唇相就,将他欲说的那些煞风景的话悉数封在口中,杜子腾却是在喘息的间隙边笑边道:“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证明老板娘的能耐了?” 萧辰却是低哑一笑:“我的能耐……老板要再看看吗?” 接下来的戏码少儿不宜却是心照不宣。 杜子腾却是在神智昏茫中有种似是更清晰又似更混沌的灵觉,原本以为,投入一场不知对错的感情,不过是一场赌局,他不过是基于那新奇有趣的天性全情投入,却发现,随着时日增长,这种新奇非但没能退却,却好似一部没有尽头的绝世法典,给予他越来越多的惊奇欢欣,他竟出乎意料的,非但没有厌倦,却反而越来越沉迷于这个游戏。 在这般迷醉的游戏间,杜子腾唇边露出一个似沉迷似散漫的笑容,生平罕见的,竟然庆幸起当初自己那莽撞冲动的一时兴起来,原本以为的一时玩乐,竟令人生一切可以如此绚烂不同。 萧辰在沉迷间亦是低头看到道侣那张面庞上这般极少流露的沉醉情态,竟是觉得心间一悸,飞扬跳脱、潇洒锐意、重情重义都是这个人,看似随性实则默契体贴也是他,而眼前这张将所有情谊悉数流露、仿佛将一切心意袒阵在自己眼前的,还是他,此生此世,恐怕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带来这样多的惊喜重重,能让他这样的眷恋不舍,再亲密的距离都令他觉得不够,只想亲近,更亲近,再亲近,直恨不得岁月在这一瞬地老天荒,然后他们永远不曾分离。 ================================================ 在御兽宗宗主的脸恢复了正常之后,御兽宗专卖店的生意也再次恢复了正常,甚至御兽币的兑换量更胜往昔,于是杜子腾发现,这终究是一个看脸的年代(雾)╮(╯-╰)╭ 随着横霄剑派与御兽宗名气大涨,御兽币在整个修真界的使用也让更多的店铺彻底投入了御兽宗商品的贩卖当中,毕竟,物美价廉,在修真界接受度又高,没有商铺会轻易将这样的生意拒之门外。 原来那许多将货物退还给简泽的店铺自然是腆着脸再次找上门来,希望再次与御兽宗合作,恢复原来的友好关系。 在杜子腾的授意之下,这一次的简泽便不再像初时那样好讲话了,不论什么交情都来谈合作?抱歉,现在的御兽宗不是当时的御兽宗,要谈合作可以啊,一级分销商还是二级分销商,还是底下的授权商铺呢?有什么区别啊?这些渠道呢,要求不一样啊,比如一级分销商和二级分销商的押金就不同呀,授权商铺的装修标准、货柜布置、人员培训也有相应的标准和要求哦…… 那长长一串要求让这些店铺的老板面面相觑,觉得这个御兽宗是疯了吧。整个修真界做生意大家不过是货石两讫,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多鸡零狗碎的要求的。 但很快,当他们从别的渠道知道,先前那些在谣言最难听时也依旧选择和御兽宗合作的商铺此时都已经升级为总代理了。而他们终于弄明白总代理、分销商与授权商铺的区别之后,肠子都悔青了。 简而言之,总代理捏着自己城池内唯一的供货渠道,所有其他的分销商必须向它取货,御兽宗不再直接供货,显而易见的,总代理的进货价格肯定是要远远低于分销商的。 这其中不光是供货价的差别,还有各式稀缺商品的渠道控制,比如御兽宗最近推出了一项妖魔首级换御兽币的活动,利用御兽宗最新研发的针对妖魔的血滴子2.0版本,不但可以精准斩下妖魔首级,还能自动识别首级类型,如果绑定收音机,还能实时与御兽宗联系,查询首级兑换御兽币的价格,从而鼓励修士们斩妖除魔。 在整个修真界被横霄剑派鼓动的现在,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备受推崇,收音机上还邀请修士发布了详细的试用报告。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如果有了这样的利器,斩妖除魔便是普通的修士也可以参与其中,绝不会那样困难。 这个血滴子2.0版本一经推出,立即在修真界引起广泛的响应,那个公布的试用报告在言壁上一直居高不下。这样的东西,全然不只是什么斩妖除魔的武器了,而是新时代除魔卫道的勇气代表。 身边有了这个血滴子2.0,先别说你到底杀了多少妖魔,但有这么一个东西在手上,至少表明你是在斩妖除魔的勇气的!那些貌美如花的女修都能高看你好几眼呢! 血滴子2.0在整个修真界饱受妖魔威胁的现在,其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在整个市场的需求中,防身与炫耀的需求甚至是并驾齐驱无分上下,也就可以想像它的火爆程度了。 但是,这样的利器……它的渠道居然只限制在总代理与旗!舰!店!手!中! 总代理的数量本来就有限,而且,每个城池只有一家,各城池的代理商只能从总代理手中提货,而至于旗舰店…… 御兽宗专卖店有一部分因为遭受彼时修真界太多的非难曾经因为难以经营维持而直接关闭。可在御兽宗声誉恢复之时,这些专卖店重新装修一新后,又重新开业了。新开的这些店铺,连招牌都换成了金属光泽的“御兽宗旗舰店”。 开始令修士们十分奇怪不解,但他们入店查看之时,却发现这样的店铺修真界中从未有过,比如增加了体验区,所有店中贩卖商品,除了特殊类之外,均可以在此进行免费试用,而且在试用过程中,还有各式专业的男女修士陪同讲解,这样的服务简直是从未有过的。 旗舰店的东西通常比普通渠道、比如那什么授权零售店要贵上一些,可是,相比授权零售店,整个店铺中的东西悉数是御兽宗的,甚至不少都是只在旗舰店中才大批量供应的东西,比如先前所提的那个血滴子2.0,在巅峰时期,每个旗舰店门口都排着长长的队列——只为供货量有限,有价无市,但旗舰店的体验区却是可以开放体验的,大家排队只为抢先一试这传说中的绝世利器。 许多修士,在试用之后,当即都想购买,却被旁边陪同的修士歉意地告知无货,然后,他们又会很耐心地告诉你,因为有太多的修士要排队购买,如果真的十分喜欢、非常需要的话,可以尝试交纳部分订金,在大约多少日之后就可以提货了。如果以灵石兑换御兽币超过一个巨大的金额,这个时间甚至还可以大大缩短。 总之,御兽宗对于渠道的制度化管理、还有些这些令修真界眼花缭乱的商业手段简直让许多商家欢喜又头痛,欢喜的是,跟着御兽宗混,一定有肉吃,头痛的是,自今而后,恐怕整个修真界的商铺都是御兽宗一家独大的局面,大家以后都得看它家的脸色吃饭了啊。 然而,御兽宗才不管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按照杜子腾的规划,收音机4.0很快推出,神魂绑定、全方位通讯、水镜投影与神识感应功能让收音机4.0已经完全超越了前面数代收音机,修士眼前投影出的画面,对于筑基期以上的修士,甚至已经不必再动手操纵,神识一动,就可以回复言壁。 这导致的后果就是,言壁此时的翻页速度简直快得令人目瞪口呆。 而全方位通讯的功能,看起来似是集成了传讯符功能,却大大不同,以往修真界中,修士之间传话都通过传讯符来进行,消耗符箓不说,还需要两个修士对于彼此气息十分熟悉才可能进行传讯。 但收音机4.0全方位通讯却是不用消耗符箓,只需两个修士当面在收音机操作确认一次,以后的交流都可以完全无障碍地通过收音机来进行操作,十分便利。 到此,收音机其实已经远远超越了早年单向收听节目的范畴,却因为修真界、长城众修士对于它的偏爱一直将这个名称沿用到了现在。 基于无忧集团最新的调查结果,收音机已经覆盖了修真界绝大部分修士,估计除了个别性情十分古怪、拒绝接受新事物的修士之外,基本人手一个,甚至出现部分修士闭关过程中,除了原本那些所谓法宝、灵丹之后,必不可少的一样道具居然是收!音!机! 言壁上层出不穷的八卦,无忧集团那些眼花缭乱的影片,还有那么多新奇有趣还有用的节目,比如《朝闻快报》中对于修真界所有大事要闻的总结啦,《道友说》对于那些牛叉修士的采访啦,甚至还有各种分享修行心得的专业节目,简直让人根本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收音机。 甚至有修士在言壁上恍然慨叹:“在没有收音机的年代,我等简直是暗夜中踽踽独行哪,有了收音机才有了真正的光明啊!” 这种慨叹居然还赢得了言壁上一众高级用户(恩,随着大家越玩越多,斩妖除魔游戏的深入,修真界中的言壁高级用户也是越来越多)的集体拥护。 直到有一个修士在闭关半年之后发了一个长贴:“惨绝人寰啊啊啊啊!!!我闭关半年,看了一百三十一部剧,回复了八千一百六十一个贴……修行进境:零!明日起,我决定将收音机交予道友保管,为了修行,远离收音机。立贴为证!!!” 这等令人啼笑皆非的帖子在言壁上居然也火了一段时日,直到有越来越多的修士跟帖表示有了收音机之后,闭关修行真的越来越难。 对于这个问题,《道友说》专门采访了一次御兽宗宗主杜子腾。 这次专访自然引起无数关注,面对修真界中对于收音机巨大争议,杜宗主是这样回答的:“想必正在收听节目的诸位都是收音机的受益者,别急着反驳,至少,在收听这个节目的时候,你是受益者,试想,在没有收音机之前,有多少修士能够这般同时听到其他修士对于一个问题的见解?” 然后这位杜宗主微微一笑:“对于修行大道,我不过亦是后学末进,谈不上什么专精见解,但至少,有一点我却是知道,世间万物皆是阴阳相生,正负平衡,一件事情,怎么可能只有益处,没有害处?收音机亦是这般,我等在使用它享受到了更便捷的信息的同时,自然也会遇到它带来的害处:前所未有的巨量信息中,我等修士更难静心更难修行。” “可是诸位扪心自问,修行本就是逆天行事,我等修行的途中遭遇的重重困碍,即使少了收音机难道便又能一帆风顺?那些化神真人,他们一路走来没有遇到过重重难关?” “御兽宗只是收音机的开发者,我们却无法左右整个时代的真正方向,真正决定时代的是我们所有人。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收音机已经来了,它就在你手边,抗拒它阻碍它已经不可能,我们所能做的,是决定以一颗怎样的道心来应对它,是沉溺其中让自己从此浑浑噩噩止步不前,还是将这些纷纷扰扰的信息视作道途迷障,堪破之后更上一层,这个决定都在诸位手中。” 御兽宗主第一次公开露面,带给整个修真界的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深思。 究竟该如何对待收音机一事,越来越多的修士已经可以冷静地看待,收音机不过只是一个法器,一个慢慢在改变修真界、令所有信息沟通更加通畅的法器,在没有收音机之前,修真界的诱惑也并不少,情爱、贪欲、愤怨、虚荣,每一样都是修行的阻碍,只有一重重地跨过,才能成为真正的大修士。 如今多了一个收音机,也是一样,当他们这些修士能真正堪破这个迷障才能再上一重境界,一个前人也没有见识过的境界。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修真界对于收音机的态度也慢慢淡定、疏朗下来,然后,也有越来越多的修士猛然意识到,他们是经历这些观点冲突之后才能渐渐思索明晰,而这位御兽宗宗主,在那般年纪竟然就已经洞悉明白? 能成为横霄剑派掌门挚爱道侣,也许不只是那些死生相共的情谊,将一个御兽宗经营至今、能这般透彻地堪破迷障,又岂是凡人?恐怕他的修为与萧掌门并肩,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在这轮话题最热之时,收音机4.0推出了新功能:御兽币账户绑定。 御兽宗的最新业务再次被推到了言壁顶端:向御兽币账户中存币可以享受利息,并且,从此以后可以用收音机方便地实行结算,连御兽币都不用再带了!!! 其实光是利息一事就令整个修真界沸腾,一直以来,修士们都已经习惯了将各种东西放在储物袋中随身携带,存放在他处除非是迫不得已,否则,谁敢把自己的东西随意托付给他人呢? 但是,收音机御兽币账户绑定这个功能却是不同,一来,御兽币是御兽宗自己发行的,如果不信任御兽宗,连御兽币都不必持有,如果信任御兽宗,持有手上那几张御兽币和全部存入账户相比,前者占地方,万一损毁还会造成钱财损失,而后者,放在账户里还会自动有盈利,要做哪种选择简直都不选。 一时间,修真界、长城上,处处可见买卖场合上,修士们拿了灵物就走的情形,不是偷抢,亦不是讹诈,而是他们神识一动,收音机就自动结算,根本不必做多余的动作。 消费,从来没有这么方便过。 当大家发现荷包越来越瘪之时,斩妖除魔也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在横霄剑派正面对决过一次妖魔之后,似乎妖魔们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再没有什么大的动作,那些零散的妖魔依旧游弋在修真界周围,不能对修真界构成威胁,却正好给了广大修士们一个很好的练手机会。 反正妖魔首级御兽宗会以御兽币来收,而且,击杀妖魔越多,言壁上的功绩点就会越多,言壁上现在还出现了民间的斩妖除魔功绩榜单,这样名利兼收的划算事情,修士们自然不会错过。 在一切看似蒸蒸日上的背后,阴影自然不甘蛰伏,杜小爷想彻底解决问题的机会也适时到来。 “天哪!大家不要把灵石全部存进御兽宗账户!!!” 这个看似莫名其妙的帖子却很快顶到了言壁上海量信息的最前列。 “我有个道友,他贪图御兽宗那个存币业务给的利息,就把自己经年的积蓄全部变成了御兽币还存进了御兽宗的账户中,结果昨天在牛背山采蓝蔓草的时候,被一伙修为比他高的人打动,要他转出账户里的全部金额,否则就直接杀了他。” “还好他算是经验丰富之辈,见势不对,一边转账,一边就掏出了传送符,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真是好恐怖!若是没有御兽宗这账户,恐怕我那道友绝不至于所有积蓄尽皆被抢掠一空,但现在他真是好惨,以后大家还敢把御兽币存进账户吗?” 这则消息在言壁上当即就引起了一场哗然,将御兽币存进账户赚取利息几乎成了很多修士的第一选择,现在却听到有消息说,不要图利息了,你连本金都保不住时,可想而知,所有修士的心情。 然而,这则消息沸沸扬扬不到两个时辰,红色的帖子再次置顶:“横霄剑派在御兽宗配合下,破获了一起恶性抢盗御兽宗账号的案件,请以下修士及时联系御兽宗总部,查核验证之后,御兽宗将返还您账户中失窃的金额。” 这则帖子以一个前所未有的快速在修真界引起了更大的轰动。 说实话,修真界遵循的依旧是弱肉强食的原则,在那些灵物的归属之中,若有修为较低的修士偶然得到了贵重灵物,却甚少有什么得到意外之财的惊喜,更多的是时时担心自己被杀人劫货的惊恐担忧。抢掠在修真界几乎是一种名正言顺的常态。 而一旦抢掠发生,若是运气好捡回条命便要谢天谢地,灵物丢了也便丢了,若是运气不好,连命都搭上。 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对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甚至视作理所当然了。 然而像这次这样,由横霄剑派出手,为几个不知名的修士追回了抢掠款项,这种事情在整个修真界几乎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这个抢掠发生在横霄剑派弟子眼前,或许他们会及时阻止,但是,这等不是发生在他们面前的事,会这般迅捷地反应、甚至抓捕,只有一个原因——因为这是御兽宗在开展的业务。 谁敢动御兽宗的客户,等同于是在和背后横霄剑派干架。 这个认知令御兽宗账户的安全级别噌噌噌翻了一百倍! 御兽宗适时在言壁上发出了这个时代在言壁上的第一条广告:“您的财产安全由横霄剑派来保卫!御兽宗存款账户,您最好的选择。” 这句*炸天的广告词令御兽宗账户顿时火爆。 而杜子腾看着眼前几个完全没有挑战的愚蠢家伙,打了个呵欠,准备在他们交待清楚之后就去和他们幕后的势力谈个清楚,既然只有这样的智商就不要出来秀了,哪怕只是尊重一下他们御兽宗,派点靠谱点的人来呢? 居然将对方神魂绑定的账户余额直接转到自己神魂绑定的账户中,这是嫌自己作死作得不够呢,还是不够呢。 杜子腾其实不是不能理解这三派的复杂情形,毕竟,数千年以降,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已经大大削弱了掌门的权威,对于门派的约束力就会下降。他们不似横霄剑派,一般而言,剑修除了师门传承,极少会再有什么其他的复杂关系,因纯粹专精而强大。 横霄剑派内部的关系也始终如一的单纯,当年横霄剑派唯一出过问题的华嶷也只是个例中的个例,门派中极少内耗纷争,这也是强大的原因。 但理解并不代表原谅,不过,似这种敲对方门派竹杠的事情,他很放心地交给了自家老板娘,相信绝不会令自己失望的。 第239章 杜子腾并不知道自家老板娘与那三大门派商议的过程,虽有各自都有元婴修士坐镇,但这三大门派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若要处理起来却也并不容易,但是,这却是必须的一步。 这不只是为了御兽宗与横霄剑派的利益,更是为了整个修真界的利益。 大敌当前,修真界实在不能再继续这般内耗下去。 统一一个声音,哪怕这个统一的过程会令少数人的利益受损,这却也是一个必经的过程。 “搞定了?”杜子腾难得回到破晓秘境中,安安静静坐在静室中画几张符,却是看到萧辰已经回来了。“结果如何?” 萧辰却是一脸正经地道:“御兽宗如今与整个修真界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可修真界中不法之徒又太多,为了双方的和谐发展,为了更好地造福众修士,横霄剑派当有一支分队长期派驻,以威慑这些不法分子,维护必要的秩序。”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所以,你是赢得了在修真界驻军的权利?”然后杜老板矜持地点头道:“干得漂亮!” 俗话说得好: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如今整个修真界的地盘被妖魔逼迫到了一个极小的腹地之中,无限接近于三派的核心位置,三派的核心利益基本都在于彼。 在这样的情形下,横霄剑派还能派驻修士于彼,萧辰功不可没,而此次事件中,三派有过在先,横霄剑派的实力,自然才是决定性因素。 明明事情这样顺遂,杜子腾却在与萧辰说笑之后,心中猛然一阵不安的悸动,似乎什么极其不好之事已经发生,他却半点也抓不住。 二人心意相通以来,见到杜子腾这般心烦意乱的表情,萧辰问道:“怎么?” 杜子腾脸色不太好看:“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安。”却并不知道这不安的情绪从何而来。 萧辰却是微微蹙眉,修士的境界越高,灵觉便越敏锐,这是冥冥之中觉醒的洞见之能在发挥作用。 杜子腾修为看似不过筑基,可他借手中那古怪的小木棍却可洞见修真界中绝大部分比他修为更高的修士也无法看到的真实,灵觉更是不能以修为论,甚至就是萧辰自己亦未能觉察到什么,杜子腾却有这样明显的反应,恐怕并非是无缘无故的。 可是,看到这样心烦意乱的道友,萧辰却忍不住轻轻一点他的额头,当温暖的指尖触及额头之时,杜子腾心中那一切不知名的纷扰烦乱似乎都已经悉数退却,那温暖的指尖不带任何灵力,只是那普普通通的一触,却莫名令他一切情绪悉数沉淀。 萧辰揽过道侣,声音温柔令人沉醉:“天快亮了啊,你很久没有见到朝练了吧?走吧,一同瞧瞧。” 于剑修而言,特别是初入门的弟子,挥剑是必须的练习,每晨必须挥剑一万次,曾经在云横峰上,练剑坪上山岚茫茫,挥剑而起的剑风却汹涌能逼退晨岚,这便是朝练。 二人并肩站到洞口,山脚上,新修好的练剑坪上,锋锐的庚金之气与他们初到时的微薄相比,已经是浓郁若实质。 数千名弟子在微微发白的天色下列队整齐,一招一式,赫然正是云横峰上传承已久的入门剑法,杜子腾默默看着这一幕,他在血盆口、在修真界、在长城上、在凡间奔走辛苦之时,秘境之内,日复一日,这样枯燥的练剑、挥剑却是从来没有一日间断。 与这样的同门并肩,即使冥冥之中的灵觉预示了什么不祥,又有何可惧呢? 第一缕朝阳刺破晨雾,犹如上神之弓射出千万赤金箭枝,洒落在整个练剑坪上,万次挥剑才堪堪停住。 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那灿烂温暖的朝阳,杜子腾情不自禁地道:“那只包子的能力……是越来越强了吧。” 初时的破晓秘境只有一种天象:破晓时分。 现在却连头顶太阳的东升西落都这般逼真,即使杜子腾并不清楚其中原理,也知道,要模拟天象绝非易事,包子的空间之能定是越来越强大了。 对于这个事实,萧辰却是笑道:“也许并不是越来越强……而是在慢慢恢复……”他有预感,现在远远不是包子实力的顶峰,这种十分笃定的感觉,即使是他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却是那样把握十足,连自己也感到惊讶。 杜子腾微微惊愕,然而,不待他说些什么,底下的阵型变幻就让他微微“咦”了一声,因为接下来的变化是他也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只见这数千名弟子各各列阵,然后半空之中,一个身影出现,不见飞剑,只在灵觉感应到犹如风雷狂鸣的剑啸之声,仿佛连那喷薄朝阳都被压制得微微颤抖。 再然后,一道比朝阳更绚烂的明烈火焰犹如流星奔落一般朝着底下一个方阵狠狠砸下。 杜子腾瞳孔一缩,竟是情不自禁地一拉身旁的萧辰:这一击分明就是金丹剑修全无保留的一剑,而那底下的弟子不过才是炼气与筑基修为!这分明就是在制造杀戮!!! 然而,一向与他心有灵犀的萧辰却是身形不同,稳稳立在他身旁,甚至还伸出臂膀牢牢揽住他的腰肢,不令他有多余的动作:“看好了!” 底下那至多不过近千人的方阵阵型一阵变幻,竟是站成了一道剑矢的形状,锋芒所指正是那道去势惊人的奔落流星! 仿佛是雨滴汇合成江海,先是涓滴不断,然后是滔滔不绝,最后却是气势滔天! 那些每一道看起来薄弱的剑气彼此之间竟然毫无滞碍地融合交汇,最后竟似成一道巨大的、与那流星相比并不逊色太多的剑锋,狠狠一撞! 在惊天动地的响动下,金丹一击竟是被遏制下来,杜子腾焦急地看到那剑阵之中,亦有不少弟子当场昏倒,身边却有同门有条不紊地灌下灵丹,从那些平静从容、丝毫不乱的反应来看,显是已经司空见惯,众人已经颇富经验。 这却只是一个开始,半空中的金丹剑修一剑又一剑毫不停息地连出九剑,分别劈向九个不同的方阵,这些方阵应对不对,结果也是各不相同,但即使是表现最差的方阵,也可以勉力将这一剑接了下来,只是倒下的弟子数目有些多。 杜子腾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那些剑阵……都是这样练出来的?” 以少数筑基多数炼气的剑阵去应对金丹之威,如果这就是他们平时的练习,那么,也许那震撼整个修真界的剑出西荒,那令妖魔胆寒的白衣胜雪剑芒罡风就根本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成功,从来就没有什么侥幸。 纵然代表横霄剑派出西荒的,是现今门派中的精锐,可就是以杜子腾的眼光看来,留在秘境中的九个剑阵也依旧是修真界中精锐中的精锐:试问哪个门派可以以一众筑基炼气修士接下金丹修士的攻击?那可是跨越了一、两个大境界的奇迹! 萧辰揽着自己的道侣,在绚烂朝阳中,在这看似残酷却是最有力的磨砺练习中,侧首一笑:“与这样的同门在一起,你还会觉得有什么不安吗?” 杜子腾放眼看去,金丹剑修一轮攻击之后,各个剑阵之中均有负伤的炼气修士,这些炼气修士周围必有一个负责的筑基修士,在他们服下灵丹打坐片刻之后,筑基修士将他们聚到一处,细细解说方才剑阵中的点点滴滴,看到那一张张曾经稚气茫然、现在却是严肃负责、成熟了不少的面孔,再看到他们周遭,那些聚精会神的年轻面庞,在讲解完成之后,那一张张面孔又多自信一分、多坚毅一分。 这样的一幕,就似看到一把绝世飞剑是如何在天火之下渐渐锤打成形、剔除杂质、臻于完美的过程,令杜子腾不得不油然而升一种幸运与骄傲。 直到一众弟子完成一日习剑,该去进行后续的解道与通识学习之后,二人才渐渐收回目光。 杜子腾忍不住问道:“既是要驻军,为首之人你可有腹稿了?” 萧辰沉吟一会儿道:“应是沈仁。” 杜子腾先是一怔,随即点头。 当年横霄剑派三大怪胎之中,闻人凌与靳宝皆已结丹,却只有沈仁卡在筑基大圆满,冲击一次金丹失败之后就再无动作。 按理来说,修真界中这样的修士都会拼命寻些灵物再准备下一次冲击。 可是,沈仁是剑修,只凭长剑不倚外物的剑修。 方才,杜子腾甚至远远看到他在剑阵中,还在耐心安抚几个年轻稚嫩的炼气弟子。 对于萧辰的安排,杜子腾自然是有疑惑的,但是,若论与沈仁感情之深,杜子腾自认不如萧辰,若论对沈仁了解之细,他亦不如,既然如此,自然应当相信萧辰的决定。 看到这样的道侣,萧辰却是笑了:“沈仁机敏多变,综合考虑修为与处事,他是最合适的。” 其余比他修为更高的都是金丹修士,自孔云以下、到新结丹的闻人凌、靳宝等人,若要这些人率队去修真界中维护秩序……杜子腾打了个寒战,他怕这些人最后会砍得修真界人都不剩下几个。 毕竟,以剑修的标准来看,修真界真没几个清白的人。 沈仁,对于门派的战略意图的理解、还有在修真界那样势力复杂之地的处理,再综合考虑修为……恐怕真的是最合适的。 然后萧辰微微一叹:“而且,他的结丹之机恐怕十分渺茫。” 萧辰的判断自是不必怀疑的,杜子腾听完亦觉无尽遗憾,毕竟,明明闻人凌与靳宝都那样顺利地晋阶,却唯有他…… 萧辰却是不欲再说了,转而道:“长城上那位修真界的访客,似乎盘桓了许久?你是如何打算的?” 萧辰这么一问,杜子腾当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然后狡黠一笑:“山人自有妙计,你就看着吧。” ======================================= 长城城头,头顶冰月一轮,地面上随意地扔了一张凡间而来的几案,上面却是置着几壶整个修真界因为妖魔入侵而越来越珍贵的禾禾佳酿,幽幽香气令杜子腾远远就大笑起来:“看来还是我的鼻子最好使,走到哪儿都有好酒喝!” 看到这样踏月而来的年轻修士,司少文虽已经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但这般真正面对面时,还是忍不住心中感慨万千:“杜道友,请!” 这短短四个字里,有太多的含义,御兽宗与兰舟盟的结交中,有过许多的各自思量、利益纠葛,却也有许多的情谊信赖、惺惺相惜,这一杯酒似是将过去遮掩的许多东西尽皆揭了过去——算是翻篇吧。 这样意义的一杯酒,杜子腾自然毫不迟疑。 此杯酒毕,二人相视一笑,便各自落座。 一旁的蓝如晦却是忍不住道:“我说,杜宗主,我听说老司同你可是多年的交情,你先前那样……未免太不够意思,一杯怎么够?” 司少文先是忍俊不禁,然后就是慨然一叹:“说来,我与杜宗主也算有缘份,早年在横霄剑派、甚至是在星潮之时,皆有数面之缘,时移事移,恐怕当年谁也没想到,修真界会变成这般模样,我兰舟盟与御兽宗还会有这样的缘份吧。” 彼时,司少文是六大派的领袖之一,破晓秘境尚开放着,精晶尘光决定了兰舟盟的位置,那个时候,杜子腾不过横霄剑派中一个小小的炼气修士,二者纵有数面之缘,又怎么可能如现在这般随意落座、平辈而交? 所谓世事变幻无过于此。 蓝如晦却是道:“若按你这般说,如果觉得对此时世事不满意,可以随我回修真界啊,保管现在的兰舟盟依旧与其他三派平起平坐。” 司少文却是哭笑不得,这老蓝在自己这儿盘桓了这么久,先前杜子腾没来之时,他老是打听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也没见他继续劝自己,怎么这会儿杜子腾一来,他反倒是又来了劲儿? 杜子腾却像此时才看到蓝如晦一般,微笑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蓝如晦嘴巴一张还要说什么,司少文却是急忙打断道:“蓝道友!” 然后他正色道:“我当日对你说的话,现在再说一次,”这口气却是无比严肃:“炎山在此,我兰舟盟也在此,不会再变,你可明白?” 这算是最严肃的拒绝了。 蓝如晦一怔,看向司少文,他当然早就明白司少文的决定,却没有想到,会这样坚定,坚定到没有给兰舟盟与修真界之间留下任何一丝一毫的余地。 司少文叹了口气:“老蓝,我也不瞒你,我实在是累了,不只是我,老雷、老黄、老纪他们都累了,我们四个家族,若是骨子里说,都不过只是炼器师而已,只是想安安静静琢磨炼器之道,在长城之上的日子,整个兰舟盟都已经太久没有过上了。” 没有勾心斗角、不必费劲琢磨修真界里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他竟然将年轻时一个已经落了灰的构思完整地实现了出来,所有人恐怕都没有想像到不过一个小小的机括而已,堂堂兰舟盟盟主会那样欣喜若狂。 可是,这就是一个炼器师最纯粹的喜悦。 他甚至想着要将连平江诸人直接迁到真正的血盆口联盟中去,毕竟,今后的兰舟盟越来越是一个纯粹的炼器师组织,极少会有什么杂务了,连平江等为了先前门派的管理需要而存在的修士,位置会越来越尴尬,而且,也于他们个人的前途有碍。 除了连平江等少数几人因为对兰舟盟忠心耿耿而死活不愿之外,其余一些外门杂务修士却是默默接受了门派的安排,司少文安排这次酒筵也正是为此事,纵然马上离开兰舟盟,现在这些弟子却也还是他司少文的责任,理应为他们寻个托付。 他这番话,不只是为拒绝蓝如晦,自然也存着向杜子腾示好的心思,趁着这当口,他一鼓作气地也将自己的托付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蓝如晦在一旁已经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兰舟盟真是铁了心要加入这什么血盆口联盟了。连周围那些管事的弟子都不要,只说明兰舟盟今后是真不需要了。 杜子腾对于这样的安排亦是十分惊讶,最后却是慨然道:“司盟主,别的不多说,就冲兰舟盟这份信赖,这些弟子我杜子腾也必然会妥善安置!” 然后两人一饮而尽,随即一笑,至此,兰舟盟作为曾经六大派的印印记似乎已经淡不可见了。 按理说,蓝如晦身为修真界派来接洽兰舟盟的修士,此时应该很尴尬才对,毕竟,这就像被家族派去拆散一对男女的坏人却亲眼目睹了这对男女喜结连理永世不分一般,简直是天大的尴尬好吗。 但蓝如晦不愧是整个修真界眼中的怪才,居然对御兽宗越来越感兴起,甚至还有满脸的兴致勃勃! 在杜子腾与司少文准备开始接下来随意轻松的谈话时,他蓦然间插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让整个谈话立时冰封:“我说,横霄剑派是不是在破晓秘境中?” 讲真,就算是此时历练如杜子腾也有些石化,司少文更是有些木了。 关于横霄剑派到底在西荒中哪一处,修真界中自然有各种猜测,这一点萧杜二人从未在公众面前公开过,一个曾经近乎被整个修真界背弃的门派,怎么可能轻易将自己的底牌摊开在修真界眼前,不说讳莫如深,至少不会随口提及这样的师门之秘。 而现在,却有一个人这样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当着关系刚刚进了一步、还没有来得及巩固的御兽宗、兰舟盟二派领袖面前说了出来。 甚至此人完全没有自己打破了二派之间刚刚形成的微妙平稳的自觉,在那二人都没有想好如何反应之时,他已经得意地抱臂道:“不必推诿了,你们既然能将炎山搬运至此,或者是拥有一件强大的空间法器,或者是掌握了一项修真界目前并没有公布的空间法术,不论哪一种,都是空间道术上的一项突破,既然可以将炎山搬运,打破此处密闭的空间,那再次打开破晓秘境也非不可能,整个西荒之中哪里还有比那里更好的藏身之地?” 那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似乎就像个炫耀学识的稚龄儿童,全然不知自己可能会在两个门派刚刚形成的脆弱关系上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杜子腾长长吐了一口气,淡定地对司少文道:“欧治大师也在我御兽宗,关于斩妖除魔的法器,还有标准化量产的问题,欧大师若能与整个兰舟盟携手,恐怕最后的结果将令整个修真界目瞪口呆,不知您是否有这个意愿?” 欧治之名,修真界皆有耳闻,如果是作为一个纯粹的炼器门派,这样的交流学习绝计不少了,司少文自然一口答应。 只是,他心中更知道,杜子腾突然提及欧治……其实,兰舟盟在炼制长城之时就隐隐知道欧治的存在,如今看来,只怕那欧治就是在破晓秘境之中,否则杜子腾为何早不提、晚不提,偏偏是在蓝如晦指出破晓秘境为横霄剑派藏身之地时提出来。 这分明就是因为,欧治对于秘境的存在知道,原先为防消息泄漏,不方便令他露面而已 蓝如晦是何等机敏之辈,此时听到杜子腾这番问话也是反应过来,立时仰天哈哈大笑,那种狂喜就好像司少文完成早年一个机括的构想一般、就好像修真界中的普通修士突破境界争到灵物时一般无二。 然后,他突然迫不及待地移到杜子腾面前:“杜宗主!” 杜子腾心中却是已经大吃了一惊:这姓蓝的,好快的身法!而且,方才那一移,似乎根本不是移动,而是跨越空间的传送,这样极短时间、极短距离的传送,简直匪夷所思,修真界盛传,蓝如晦是空间之道上造诣最高之人,绝非空穴来风,只凭这一手就足以当之! “杜宗主!你先前救我一命,也算与蓝某有缘!蓝某有一事相求,可否告知蓝某,你们是如何将炎山移到此处的?!”蓝如晦那神情之急迫,简直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而且,我救了你一命就该告诉你自己的秘密? wtf!!! 什么逻辑!!! 杜子腾却是微微一笑:“可以。” 不待蓝如晦大喜过望,杜子腾却是补充道:“加入御兽宗,我就告诉你。而且不只是炎山的移动,还有关于秘境的空间规则,都可以告诉你。” 蓝如晦的迫切已经彻底冻结在了脸上。 杜子腾已经可以预见:对于一个科学家而言,忠诚与自己的未知欲,哪个更重要,这真是个好问题。 萧辰以驻军作为条件那是萧辰的报复方式,对于杜子腾这样无利不欢的家伙而言,敢抢我的客户坏我的品牌,不好意思啊,我要挖你的墙角! 第240章 看到这样的蓝如晦,一直对此人头疼欲裂、无可奈何的司少文忍俊不禁,心中直觉得太过畅快不过。 蓝如晦代表着修真界而来,算是来使,在这样微妙的局势中,兰舟盟虽是铁了心做了选择,却不代表可以肆意得罪于他。 如今纵观天下,局势其实十分微妙,外有妖魔这般的异族大敌当前,内里形势成为一个微妙的平衡: 横霄剑派借着这不知从何来的剑阵之威,群战之力冠绝天下;而在隐隐的传闻中,萧辰的实力深不可测,连三派元婴心中都殊无把握可以一战;在门派财富上,横霄剑派看似失却了数千年积累,一切从头来过……可却有眼前这修真界千万年来从未有过的奇葩,以一己之力令整个修真界的财富获取方式天翻地覆。 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没有杜子腾,三派对横霄剑派是不是现在这个态度可真不好说,门派之间的实力比拼,战力固然是极其重要的一环,可不要忘了,强大的门派战力,每一位修士的修为,那其实都是海量资源堆出来的。 每一个强大的门派背后,绝对都是无尽的灵物资源支撑着,如果横霄剑派没有杜子腾,任它战力逆天,那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不可持久,哪怕是耗,三派也有能耐可以耗到它外强中干的那一日。 可是有了这么一朵奇葩在前,横霄剑派眼前这种强大就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横霄剑派到底会到什么样的境界……现在这个重新崛起的云横峰就已经令三派不敢轻撄其锋,未来,他们已经不敢想像。 再加上三派内部情形错综复杂,门派中绝难形成一种赌上一切的决断,比如似碧、雪二派那般直接趁人之危干掉云横峰的决定,在这三派都很难形成,对于横霄剑派,到底要如何处置,内部想必也犹犹豫豫,各种不同的声音左右之下,就有了眼前这暧昧又不爽、看似亲密并肩实则彼此没有半点约束的古怪局面。 就比如这个蓝如晦,司少文凭自己先前混迹六大派的经验完全可以推测出,也许一开始不过只是妙思书院亲眼目睹横霄剑派的强大,一时试探之举,但在其他二派知晓之后,便才有了来寻兰舟盟、甚至有再拉上兰舟盟隐隐与横霄剑派抗衡的举动。 这种抗衡,倒不一定是要与横霄剑派开战,只是一种畏惧下本能的自保之策,谁也不知道,在外有强敌的情形下,横霄剑派的发展会给各派带来什么,如今的修真界中,横霄剑派的声势……实在是太恐惧了。 即使是妖魔之变前,云横峰尚在之时,横霄剑派的声望恐怕都不能与现下相提并论,若有一日,横霄剑派面向天下大开山门,三派都会担忧,整个修真界会不会彻底空荡。 这些事情司少文思虑得仔细周详,三大派的顾虑他也全然了解,但是,这不代表对于他就欢迎来使,尤其还是蓝如晦这般的来使,高调到整个长城没人不知道修真界派人来重新拉拢兰舟盟,司少文有多难做,他想过吗??? 而今,看到这令自己十分为难却不能将他怎样的鸟人被杜子腾这一军将得噎在当地,司少文只觉得太痛快了! 仿佛是觉得杜子腾抛出了筹码却未将筹码的吸引力说得足够一般,司少文在一旁悠然道:“老蓝,你来了长城就一直在我周边打转,可没好好看看我兰舟盟在这里的情形吧?” 可不是嘛,蓝如晦一直围着他打转,可真是把他给烦死了。 蓝如晦一怔,随即道:“兰舟盟?你们不就一群炼器的家伙么,有什么好看的?” 司少文嘿然一笑,朝杜子腾道:“杜宗主,您看,要不咱们四处看看,我也向您介绍一下盟内现在的情形?” 这一笑间,杜子腾当即明白司少文的意思,心中只赞叹这位司盟主不愧曾是统领六大派之一的人物,这份人□□故、周到心思胜却多少大修士,他自然只有含笑同意的。 司少文一拍蓝如晦的肩膀:“也好老蓝开开眼界。” 蓝如晦本来就心中纠结,听到司少文这话登时冷笑:“你们一群铁匠还能叫我蓝如晦大开眼界?!” 司少文竟然也不生气,只哈哈一笑,便在前头领路。 “盟主,蓝真人……啊,杜宗主!” 这一路行来的问候方式绝不是偶然,蓝如晦瞥了一眼杜子腾:“你在这群铁匠中……倒居然也有点声望嘛。” 杜子腾笑而不语,最近萧辰那轰轰烈烈的表白事件让杜子腾这张脸确实名气不小,不过对于一群炼器师而言,只是一个八卦中的家伙,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声望。 司少文对旁边的人问道:“一号实验室可有谁在用?” “吴长老、金长老皆在里面,辰字甲项目组正在开实测讨论会。” “那正好,老蓝,走吧,你不是说我们就是一群铁匠吗?好好看看吧。”司少文淡然一笑,便率先朝那个写着号码的铁门而去。 蓝如晦狐疑着,还是与杜子腾同时入内。 铁门之内居然是一个巨大的空间,不同于蓝如晦印象中那种咣啷乒乓的炼器场面,这个空间中,不时可以听到剧烈的爆炸轰鸣,那声音,似乎是在进行斗法……哪有半点炼器的样子? 而眼前所见一切,确实印证了蓝如晦的猜想,只见一个巨大的法器在半空之中狠狠朝地面砸去,轰隆响动中。 “第六次力量测试完毕,收起73号力量仪,解除安全警戒,观察下级可以下去查看辰字甲的情况。” “收到。” “收到。” 在蓝如晦诡异的眼光中,那巨大的法器轰鸣着收起,又变成了一堆安安静静的铁疙瘩,在蓝如晦看来,这个东西,除了像方才那样轰出力道奇大无比的拳头,根本没有半点作用,这群兰舟盟的修士煞有介事的……到底是在搞什么? 却见一群兰舟盟修士不知从何处出来,已经围在了方才那巨*器轰出之处,然后,一串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接连不断地报了出来: “六千斤力之下,破损率:一成。” “撕裂部位:左肩。撕裂程度:严重。” “模拟修士受伤情况:有,受伤部位:左肩,受伤程度预估:炼气修士,力贯肺腑,需要三转级数的灵丹才能幸存;筑基修士,左肩骨裂,左臂战力受损不危及生命安全;金丹修士,无碍。” …… 更多稀奇古怪却有条不紊的汇报之后,却立时进入了七嘴八舌的讨论: “我不同意左胸上加那个什么额外的护镜!你们自己看,加了这么一个玩意儿,辰字甲的左部结构遭到了彻底的破坏,左肩这样剧烈的伤口,在剑阵之中,成片的修士左肩受创,这tmd靠谱吗?!” “左胸本就是要害所在,想要强调防护有何不妥?我们已经做过统计,这群修士中,右手剑占到七成,左手剑连三成都不到,左肩受伤又不影响大部分修士的发挥!” “你这简直强词夺理!这群修士中可是有不少炼气修士的!三转级数的灵丹,你以为是天下会掉下来吗?!” “御兽宗不是已经实现炼丹自动化了吗?些许灵丹怎么啦!加了护镜装置可以提升这些修士的生存率……” “就算灵丹便宜,战阵之前,谁tmd有功夫让你化开药力?你到底到没到过前线?没到过我带你去看看,同妖魔搏杀之时连喝水的功夫都可能丢掉小命!” “我……” “够了——!”一声威严的声音响起。 另一道声音亦是斥道:“无谓之争,我问你们,辰字甲研发之初,立项目标上是怎么写的?” 所有修士整齐的声音同时响起,显是已经熟极而流,时时温故,烂熟于心:“辰字甲项目组:为研发一款适用于横霄剑阵中剑修所用的战甲而努力!” “不错,这是第一代辰字甲,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这群剑修在剑阵中所用,你们在讨论中脱离情境、脱离用户,只想为自己那点主张寻找支撑,简直离题千里!” 另一道声音亦是接着道:“不错,所谓一个项目组,就是所有人向着同一个目标而建立的组织,一切决断都应当从这共同的目标出发来进行,对错自然明了。你们若是各怀心思,还谈什么项目组,趁早解散了事!” 这番话令在场许多修士面红耳赤,呐呐难言。 然后,先前那个声音又温言道:“好了,我知你们中许多人是第一次进入项目组,于这样的模式不甚熟悉,还沉浸在自己先前独自炼器、与同行交流时的经验中,我也不怪你们,即使是我与金长老,亦是这般一步步走来的。” “即使我说,你们恐怕也已经知道这全新的炼器法是何等强大,不论何等样的设计,皆通过这现场实验,以一切优劣以数据展现,可是,这样的模式之下,若只以个人之力,极易钻了牛角尖,难以成事,集思广益,这也是项目组之所以存在的缘故。” “尔等需知,一个炼器师走到尽头,可以炼制也不过只是一件惊天动地的法宝而已。若是一群炼器师将这全新的器道走下去,即使是我,也不知道会是怎么全新的天地,至少我们将改变的,会是整个修真界。项目组吸纳诸位,便因为你们是我兰舟盟中最优秀的炼器师,我只希望,将来你们能共同努力,让这个项目的成果最后能震惊修真界!” 这番勉励之话令当场士气都是一振。 然后一个修士站出来道:“多谢吴长老醍醐灌顶,先前是我偏狭了!” 另一个修士亦是出列道:“不全是古师兄之错,我彼时亦是陷入平素那等争论的迷局中,竟是忘了项目组的初衷,实在是羞愧难当!” 然后,这二人相视一笑,竟是同时向这位长老拱手道:“不知吴长老您可有横霄剑阵的影像,如若可以,我二人想亲眼见见横霄剑派的剑修们,了解一下他们的在剑阵中的习性。” 这位吴长老拈须而笑:“不须求我,能做主的这位今日正好在此。” 说罢,他竟是朝杜子腾一众人看过来。 即使是提出这许多概念的杜子腾也不得不击掌叹道:“二位长老、还有兰舟盟诸位当真是愧煞,好一个‘项目组’!” 即使是杜子腾本人,也没有想过,他们会给项目组这样一个全新的释义,直观了然却又贴近无比。 然后他笑道:“诸位若想观摩横霄剑阵,我可代为联络,令几位善于表述的剑派弟子前来与诸位交流。” 整个项目组都有些高兴,毕竟是为横霄剑派研制的战甲,若能多与他们沟通交流,更好地知道使用者的习性,这是再好不过! 蓝如晦先前只震惊于这般与修真界惯例全然不同的炼器法子,每一种攻击方式对于战甲的损害若都能以这种方式衡量出来,那么攻击法器呢?功法呢?若是这兰舟盟今后所研制的第一样东西,都可以以这般的方式清楚地衡量出数据……那岂不是甚至都不须经过实战,那些法器的表现都会一清二楚? 还有这项目组、贴近用户、贴近情境的炼器思想,蓝如晦不是普通修士,他不只是金丹,他还是整个修真界极古怪、极擅长思考事情本质的修士,从他喜欢探究空间法术上就可以看出究竟,或许其他人只是看到兰舟盟改变的炼器方法,可蓝如晦却能看出,只要继续这般下去,兰舟盟将来必能诞生令整个修真界震骇的法器,而且,绝不是一件,而是一大批! 甚至,一个炼器师在这般情形下的成长、历练都不是那等传统的法子可比的……然后蓝如晦看向杜子腾,目光晦暗难明:难怪司少文根本不愿意回归修真界。 于见识这样世界的兰舟盟而言,炼器一道上还有那许多新奇、许未知、许多绚烂可以心情探索,于真正醉心此道的修士而言,这简直是求之不得,在见识过真正的世界之后,谁还愿意将自己困在一个牢笼之中呢?可叹修真界中那些大修士们还信心满满…… 而且,看到那些微残破的实验辰字甲,银白胜雪,虽然方才吴、金二位长老批评这个项目组对项目目标考虑不够,可从这外观设计而言,已经无限接近辰字装现在的风格,显然他们也是有考量的。 能放心让兰舟盟为横霄剑派设计战甲……这背后深深的利益互生关系显然已是牢不可破。 仿佛是为了令蓝如晦肯定心中的猜测,杜子腾微微一笑:“这辰字甲项目,是横霄剑派委托兰舟盟成立的,项目组一应花费皆由横霄剑派承担。不只是这一项,将来,兰舟盟许多项目都会由御兽宗、甚至横霄剑派来负担。” 蓝如晦沉默了。 一件法器若要研制成功,先前那种种尝试,其中花费之巨,不是大宗门是绝难体会到的,因为小宗门根本没有资源、也没有相应的人才可以尝试,可横霄剑派居然肯担负这样的成本,难怪兰舟盟这般乐不思蜀…… 这个条件,修真界绝没有哪一个门派可以开得出。 也许在修真界各派看来,这简直是一个愚不可及的决定,一个兰舟盟而已,犯得着将灵石堆起来供他们尽情地烧吗? 但杜子腾却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 研发上的经费本就是绝不可省的,似修真界那种原本的观念中,什么以几成的概率来衡量炼器、炼丹成功率的做法,在杜子腾看来简直是一群傻叉。 这所谓几成的成功率,意味着长期折损,意味着其中许多因素没弄明白才会存在不确定性,既然这样,他杜子腾宁愿花上一笔大价钱,将其中所有不确定性的东西全部弄明白,将几成变成十成! 以修真界传统的炼器方式,根本不可能实现量产,因为缺乏总结,除非是同一个修士反复操作,在经验中将所有东西沉淀下来,否则,换个修士,一切等于从头再来,这样的成本岂不更高? 对于现在的兰舟盟项目组而言,只要项目成功,实现量产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先期所有投入都会变成源源不绝的收益,当看起来海量的前期投入都分摊到数量巨大的产品上时,成本便会无限降低……这才是天底下最赚钱的买卖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以这种方式,横霄剑派一系实现了对于修真界顶尖炼器技术的掌握,这种技术是在这种方法论的引领下,是不断前进、极易传承的,不论是技术积累、还是人才梯队,都会将整个修真界远远抛在身后,可以预见,将来横霄一系会源源不绝地产生许多震撼整个修真界的法器,这已经是一个必然。 预见到这个必然的蓝如晦心底一片翻江倒海,甚至狂妄如他,罕见的都有些失神。整个项目组都已经离开了实验室,他却兀自久久未能回神,对于一个金丹修士而言,这般的心神失守,足见此事对他的冲击有多大,这几乎是动摇整个道基的事件。 如果说先前苍山一役,他只是对于自己的门派、对于整个修真界的表现有微微的失望,那么现在,在看到这样出现在眼前的鸿沟时,他就仿佛是一个井底之蛙突然窥见天地之大,回望修真界,那已经不是一种道德观感上的失望,那是这只青蛙回望自己曾待的那井底时的心情,那是一种综合判定上的失望:低落、复杂、一言难尽。 有一点却可以肯定:见识过天地的青蛙再难回到过去、再难甘心待在那井底,满足于在井底呱呱叫的肤浅愉悦之中。 看到蓝如晦这样的神情,杜子腾对司少文微微一笑,道谢之意不言自明,司少文这番邀请,也是基于他对于蓝如晦的了解,才这般对症下药,借整个兰舟盟的变化来点醒蓝如晦吧。 自始至终,他什么也没有劝过蓝如晦,一切都是蓝如晦自己的选择。 既为杜子腾做了说客,又没有留下半点游说的痕迹得罪三大派,真是再老道不过。 杜子腾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对蓝如晦发出了最后的会心一击:“似兰舟盟这般的组织,我横霄剑派麾下还有禾禾草种植学会、炼丹自动化学会,专司灵物种植、炼丹等,未来,定然还会有更多的研究组织出现。在这众多组织中,除了修真界传统的灵植、丹药、炼器之外,我还有另一个规划。” 杜子腾的声音竟变得有些恍惚起来,这似乎也是他心中思虑已久、憧憬已久的事情:“诸位有没有想过,修真界之外,会是什么模样?既然能有妖魔这般的异族自界外而来,那么……修真界之外会不会还有其他的种族?甚至是……修士?这个世界的边界到底在何处,世界的尽头应是何模样?修真界在其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会不会有其他似修真界一般的其他世界?那些世界中,亦有似我等修士这般,选择借天地灵气不断突破自我的族群……这到底是不是一条孤独之道?” 不待杜子腾往下说,蓝如晦已是陷入另一重迷思一般接着道:“还有,所谓飞升,突破界壁去往仙界,仙界又在何处?那处与我修真界到底是何关系?那处的空间规则、界壁与我修真界又有何区别?那里是否有来自万千世界的修士……” 这一个个似梦中呢喃的问题接二连三自杜子腾与蓝如晦这样的修士口中道出,即使司少文亦觉陷入魔障一般,情难自禁地思虑纷飞,修真界很大吗?或许吧。 似他们这样的金丹修士已经可以在修真界中有一席之地,已经可以勉强踏足修真界中的每一处,甚至已经隐隐开始思索大道的尽头之秘,似这般的疑惑,司少文或许不似蓝如晦与杜子腾这般痴迷,可总在道途之中或偶然、或必然地飘过心间。 在这静谧之中,在周遭的黑暗之中,在这一个个问题之前,他们这群修为不俗、远远超越凡人的大能修士,却似一个个懵懂稚童,仰望周遭寂静的黑暗,天真无知充满好奇,却有着隐隐对于未知的恐惧战栗。 良久之后,杜子腾才低声道:“我们到底是为何而修道呢?” 然后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我曾经在年少的时候回答过,是要让天下人都可以按自己的心意过活。”然后他顿了顿道:“也许狂妄,可是,我觉得自己一直在努力,这一天并不算遥远。但在午夜梦回,仰望漫天繁星,我又会觉得,也许我修道……是为了找一个答案,找一个能解释方才那些疑惑的答案。” 蓝如晦已经听得痴了,最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杜道友,你这套路之深,蓝某拜服。” 然后他仰天发出一阵大笑:“哪怕忘恩负义、背弃师门,在这个答案面前,蓝如晦亦此生无悔!” 第241章 数日之后,一条小道消息震惊整个修真界高层:妙思书院金丹长老蓝如晦竟然背弃宗门加入了御兽宗!!! 这条消息曾在言壁上出现了短短一息,便在言壁上消失无踪,甚至相关的讨论都不见任何踪影,修真界中,就好像不知道蓝如晦这个人一般,一切悄无声息。 蓝如晦,那可是金丹长老,那可是受三大派委托前往游说兰舟盟的使者……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就是,非但没能将兰舟盟劝得回头,甚至还搭上了一个金丹修士。 更叫妙思书院肝疼的是,这蓝如晦除了一封书信来说自己正式脱离书院加入御兽宗外,还说自己愧对宗门,自今而后,修真界中便再没有蓝如晦这个人……可对于他这番决定背后的缘故却是只字不提! 这简直叫三大派不知如何是好,现在,那西荒地界在他们看来已经算得上邪门了,横霄剑派在那里涅槃重生,更胜往昔,他们派往的使者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这这…… 找横霄剑派谈吧,可怎么谈?说我派了人去你家里挖墙角,结果,墙角没撬动,反而被你家的人挖了我的墙角? 说起来他们自己都觉得牙疼,这件事,同先前那些抹黑御兽宗的事情一样,三大派不对在先,横霄剑派武力在后,怎么处置都不成,最后只能让妙思书院生生咽下这个苦果,只当门派中本来就没有这个金丹修士。 甚至还不能向全天下宣布门派出了这么一个叛徒要格杀勿论什么的……因为一旦说出去,那效果更是恐怖,三大门派内部居然有金丹修士背弃门派投靠横霄剑派一系……这tmd绝逼会给自己门派内的修士打开一扇全新的、高层却绝不愿意看到的大门…… 想到这种可能,他们真是什么心思都没了。 啊哈哈,妖魔未灭妖魔未灭,要和谐,要团结,要一致对外嘛。 杜子腾觉得,之所以能这么和谐,一定都是他删掉那封书信上最后一句话的功劳! 蓝真人那封书信上的原话大意是:因为觉得愧对宗门,自今而后,修真界中便再没有蓝如晦这个人,所以,他决定更名叫——蓝!不!悔! 恩,蓝不悔…… 杜子腾有理由相信,哪怕是现在看起来这么和谐、强吃了这个哑巴亏的妙思书院,如果在知道蓝不悔童鞋的新名字之后,哪怕是冒着门派倾覆的危险,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长城杀将过来…… 蓝不悔,背弃师门绝不后悔,这种叛徒不杀绝逼难平妙思书院心中一口怨气啊,还好小爷英明神武,默默删掉了。 果然,小爷就是个世界和平的伟大使者,沾沾自喜的杜小爷刚刚为曾经的蓝如晦、现在蓝不悔组建完御兽宗空间原理学会,就收到一个消息:长城有变。 杜子腾心中一跳,立即激发传送符破空而去,甚至来不及将寰埏小盆友这样重要的空间道具介绍给蓝不悔认识。 他隐隐觉得,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已经应验。 “宗主!您快随我来!”传讯中,焦急的何世明其实也并没有等待杜子腾多久,可他却这般满头大汗,显然事情并不简单。 当杜子腾看到那些暂时被隔离起来的修士时,瞳孔蓦然一缩。 何世明的语气忍不住的慌乱:“今早收到巡逻队的通知,说是有修士在发疯,我还只当是几个没长眼睛捣乱的,我过去一看,就是这般情状……” 那是几个被捆仙索牢牢绑住的修士,其中一个那狰狞扭曲的面孔上,杜子腾隐约辨认出,这分明是当初一个极其勇武的修士,斩杀妖魔无数,此时却五官狰狞,青筋鼓起似随时可能爆裂一般骇人,肌肤之上一种滚烫的血红之色。 杜子腾听到他口中发出诡异的尖啸,还有细微的刮擦之声,他冷静地道:“把他提起来!小心一些。” 当即有巡逻队的修士擦着汗远远用符箓将这修士提了起来,然后所有修士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这修士缚在背后的双手指尖寒光闪闪,那缚仙索已经被抓得起了无数毛边,随时可能撕裂,这许多修士当机立断,又有无数根绳索将他牢牢捆住。 那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修士的家伙仿佛感觉到了身上原本要挣脱的束缚居然再次加强,发出了阵阵不甘心的嘶吼,开始加倍挣扎起来。 这种不甘仿佛什么恐怖的催化剂一般,在所有修士眼前,这个家伙皮肤上隐隐出现鳞甲状组织,随着那暴烈脾气的暴发,竟是肉眼可见地越发墨黑。 而且,更令杜子腾觉得惊惧的是,这嘶吼亦令他周遭其他几个被捆起来的同样情形的修士狂躁起来,明明那情形不似他这般严重的,在狂躁之后,亦是加速变化起来! 这几个修士身上的灵气正在渐渐淡去,竟是隐隐有魔气滋生! 这怎么可能?! 杜子腾心中一片惊涛骇浪,到得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眼前是在发生什么了:这分明就是人类修士正在转化为妖魔!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且不说人类与妖魔的结构是何等天差地别,就是二者赖以强大的能量方式都是如此不同,人类修士借灵气修行,妖魔却是赖魔气而活。 灵气、魔气却是绝不相容的,这一点,杜子腾早已经证实。曾经在血盆口时,长城每前进一丈,魔气就后退一丈,其原因就是长城拥有庞大的聚灵之能,杜子腾在长城图纹之中,融汇了自己迄今为止所有对于符箓的理解与对云横峰故土的所有感情,其中,就包括他在仙缘镇上初初有灵感、绘制而出的聚灵阵。这令整座长城几乎就是一座巨大的聚灵阵,在这阵法之下,魔气自然无越过。 长城每前进一丈,就仿佛一个庞大的聚灵阵在聚拢灵力、驱逐魔气,因此才会令妖魔那般着急惊惧、甚至不惜连出狠招,不过是狗急跳墙。 可现在眼前发生的一切分明是在挑战杜子腾心中已经验证过的真理,他眼前,这修士向妖魔转化的过程中,分明就是灵、魔二气在争夺、并存! 只在这片刻的思虑间,那修士身上的情形已经恶化许多,甚至已经隐隐可以看见獠牙,然后所有人就听到一声狠戾的长啸,竟是这修士双目中猩红光芒一闪,彻底就要变成妖魔之兆! 便在此时,杜子腾灵光一闪,小木棍已经心随意动捏在手间。 何世明与其余的修士原本只觉得心中惊恐还有一种隐隐的绝望:若是这修士最后化身妖魔……他们周围是不是也有许多并肩为战的道友会突然变身妖魔?甚至他们自己是不是有一日也会变成妖魔,最后被整个修真界像现在这般捆缚、恐惧……甚至抛弃? 不过眨眼间,杜子腾凌空绘出了数道符箓,一气呵成间,这些符箓就已经落在了那修士身上。 然后奇迹般地,那修士身上无论是隐隐出现的墨色鳞甲、还有獠牙的变化竟是悉数停止,甚至那泛着猩红血丝的眼珠都渐渐回复清明:当他发现自己被这许多修士包围着、捆缚着时,眼中甚至还闪过害怕迷茫的情绪。 可那些已经变化的部位,如那双尖利指甲却是无论如何也收不回去了。 看到这样的情形,杜子腾却是冷静地朝那修士开口道:“能开口吗?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那修士嘴巴开开合合,仿佛肌肉都有些僵住了,好半晌才勉强含混着发音道:“我……我这是怎么、怎么了……” 他的目光看向他们中一个蓝衫修士,满是困惑祈求。 那蓝衫修士却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安抚道:“大哥,无事,你只是一时出了些病症,杜宗主已经为你压制住了,定然会无碍的。” 这险险变化成妖魔而不自知的修士却是长长吁了一口气:“我……我好像做了个凶梦……” 此时,所有修士不知为何,仿佛大厄临头、却在最后一秒逃出生天一般,长长松了一口气,还能这般清醒地说话,就说明他还是个人类,不是妖魔。 而杜子腾心中也略微一松:灵魔不相容,这条定律至少在一定范围内还是准确的。 他方才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将这修士牢牢固定在一个临时画就的聚灵阵中,在高密度的灵气浓度之下,变身成妖魔的趋势是暂时被阻住了。 至少证明,这个方法可行。 突然之间,杜子腾猛然道:“不好!!!” 却见那已经半人半魔的修士双目间猩红一现,竟似一种极其轻蔑冷鄙的神色闪过,那重重束缚竟是在魔气竭力反扑下“啪”地挣断了!!! 然后,这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怪物已经是朝着修士们狠狠扑来! 杜子腾以下,所有修士额头冷汗都是刷地下来,他们眼前,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妖魔!再没有半点修士的神智…… 这是一种痛苦至极、郁愤至极的战斗。 眼前这模样面目全非的妖魔,在数个瞬息间,明明还是道友、还是同僚、还同自己有说有笑,可现在却是这样神智昏聩、形同妖魔、与自己性命相搏! 在那蓝衫修士被妖魔撕裂后心、若非何世明及时出手差点便被一撕为二时,杜子腾已经厉声喝道:“所有人听令!眼前已是魔物,不论伤亡,速速擒下,不得留情!” 这蓦然而来的厉喝令一众修士心中一紧,当即,场面便被控制下来,双方身上都添了不少伤口,可那怪物的活动空间终究是越来越小,显得异常的焦躁。 杜子腾退后旁观,却是见机行事,手中小木棍一挥,数十道符箓再次一气呵成,趁着那怪物被逼得动弹不了之际,狠狠贴在他身上,激发! 这一刹那,室内几乎所有修士都感觉到周遭灵力一窒,仿佛所有灵力都被一个极其恐怖的力量抽走一般! 那怪物身形突然就此停顿下来,然后,它的身上就隐隐可见肌肉间不断隆起炸开,就像它身体中每一处都在发生着可怖的争夺与战争一般,血肉翻卷十分可怕。 它突然间回首看向那蓝衫修士,双目间猩红光芒明灭不定,锋锐獠牙隐隐显露,一众本来暗自戒备的修士更是捏紧法器准备见势不对再次拥上。 却听那蓝衫修士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嚎,然后,一道锋锐至极的灵气闪过,那怪物的头颅便伴着一道长长的血瀑划过半空,最后坠落在地,那双猩红血目终于黯然无光,却似乎也终于恢复了一个修士的眼眸该有的、黑白分明的模样:那其中依稀有着释然与安慰。 杜子腾、何世明几人均是心中一震,却见那蓝衫修士蓦然间伏地捧着那已然不似人类、唯有一双眼眸还有修士模样的头颅悲恸大哭,他手中法器上还染着腥红血迹,显是他亲手斩下了那颗即将彻底化为妖魔的头颅。 何世明亦忍不住鼻间一酸,低声朝杜子腾道:“宗主……那二人……乃是结义兄弟,前线之上,结伴同行生死与共,不知一起斩过多少妖魔……故去的那位姓方,剩下的这位姓袁……先前,便是袁道友发现异状,跟着巡逻队一起送方道友前来,没想到……” 亲手了断结义兄弟的性命,在这般的情境之下,是何等悲怆无奈。 这袁姓修士斩得那样果决、却又哭得这样凄惶,哪怕是他们这些旁观者,亦觉心中那样悲怆。 这袁姓修士却一边哭着捧起那头颅,一边走到那已经化身妖魔的身体之旁,竭力为自己的结义兄弟收殓着尸身:“大哥……” 杜子腾心中亦觉黯然,他方才临时出手,终究还是未能救下这方姓修士,刚才,这方修士回眸一望,分明是一个人类的眼神。是在聚灵阵极力压迫之下,最后一点灵光的回归。 那方修士看向自己的结义兄弟,眼中分明满满哀恳,求他了断自己,让自己终结在一个修士的最后清醒时刻,而不是以一个妖魔的身份离开世间。 恐怕也正是因为这一回眸,那袁姓修士才宁可将一切愧疚背负心间也毅然出手吧。 杜子腾没有办法想像,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与多少的情谊,背负多少内疚难安又有多少毅然大爱,才能让他斩出那样一刀。 杜子腾只是沉默着,在那悲怆的哭声中,手中小木棍不停,数道聚灵符朝周遭几个在继续变化着的修士狠狠拍去:经历方才那一遭,杜子腾已经隐隐可以把握到聚灵阵的力道,太轻了压制不住魔气,太重了……又会令修士承受不住。 在那哭声之中,几个变化得没有那么厉害的修士陆陆续续都恢复了神智,杜子腾此次已经有了经验,严密地监视着他们的身体变化,仔细地调整着聚灵阵的力度。 在这沉重的空气中,众人终于是看到了一线希望:这几个恢复了神智的修士都不似刚刚的方修士那般惨烈,在杜子腾的符笔之下,竟是一直都保持着神智。 此时,他们身后的门被猛然推开,来人竟是朱进财:“何道友!!!巡逻队又送了几个人过来,情形不好!你快去看看!” 何世明与在场诸人皆是情不自禁地看向杜子腾,他们不知道杜子腾是如何办到的,可是,从方才的一切来看:转化成妖魔的过程不可逆转,而杜子腾出手那符箓却可以暂时中止转化的过程。 这几乎等同于是说,这些性命都是捏在杜子腾符笔之下。 杜子腾沉稳地道:“把人送到这里,我一并看护!” 在一样粗暴地用聚灵阵压制好魔气变化、暂时控制好这后送来的修士情形之后,杜子腾才对何世明、刑明亮、朱进财几人道:“城中恐怕已经谣言满天,朱道友,要劳你将真实情况一一通报,不必害怕引起更多恐慌,如果消息不透明,才容易滋生种种惊恐,你只要如实将情况一一披露、做好安抚就是。” 朱进财神情凝重点头应是。即使是他,也知道情况的严重,竟有修士莫名其妙变成妖魔,现在小道消息满天飞,长城内已经隐隐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再不控制便要出大乱子。 显然杜子腾也是想到了什么,他顿了顿转头对何世明道:“必要时,为了稳定局势,可以采取一些非常措施。” 巡逻队在何世明管辖之下,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交给他负责。 然后,杜子腾才继续对刑明亮吩咐道:“刑道友,还有些其他事项劳你费心,眼下这情形,不知道还有哪些人会发生同样的状况,你们也都看到了,越早发现越好控制,若是晚了……” 杜子腾摇头一叹,才道:“总之,这点务必要让所有修士知道,早发现早控制,对当事人越好,对其他人也好,刑道友你最好定个章程同朱道友、何道友一块儿协同,一旦发现这样的情形,务必保证能以最快的速度报备给巡逻队,记得,最短的时间内送到我这处来!长城上所有传送阵不限次数全部为此事开放!诸位看,可还有遗漏之处?” 何、刑、朱三人对视一眼,杜子腾考虑的方面已经很全面,剩下的,便是他们底下自己执行的问题。 他们三人管理长城上一切事务已经有段时日,心中均是十分沉重,这次的事件,一个不好,就是对长城的毁灭性打击。 妖魔这个招数,看似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却是在所有修士心中都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阴影,当真可恨至极! 刑、朱二人离去之后,杜子腾却是单独留下了何世明,在交待了一下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之后,他神情凝重地道:“另有一事……我觉得,这些修士同时出现这等状况恐怕并非偶然,你调动长城上的力量好好查上一查,这些修士到底是因何出现这妖魔变化的,先从他们的共同处着手吧。” 何世明面色凝重地领命而去。 此时,整个修真界中对于长城上的变故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言壁上各种传闻的帖子层出不穷,若非杜子腾及时下令,朱进财出手果断,在言壁上直接开了新闻直播贴,只怕真是要出大事。 而在这个新闻直播贴中,尽管众人知道局势已经控制,但恐慌还是隐隐蔓延:到底为什么长城上会有修士出现这样妖魔化的异状?真的能控制得住吗?最重要的是……如果继续留在长城上,会不会也出现一般的异状。 这种隐隐的恐慌下,长城似乎亦不再是那等世外桃源,修真界的修士们对于这个消息异乎寻常的关注,但那关注中隐隐透露出一种“你们很糟糕,我们很安逸”的廉价同情与指点江山的优越,分外让长城修士们暴怒。 言壁上的气氛一时间十分火爆,各种骂战贴层出不穷。 而杜子腾守着周遭几十个半妖魔化的修士,随着守护的时间越长,他对于这聚灵阵压制魔气的手法亦是越来越纯熟,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重重揉了一下额头,在长时间接连不断地不停画符与精神紧绷之后,纵是修士,杜子腾亦有些精疲力竭。 这十几个半妖魔化的修士亦是十分低落沮丧,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情形,若非杜子腾一力压制,恐怕已经彻底沦为妖魔,可即使如此,也没有哪个人感觉到宽慰,这种仿佛走钢丝,一个不好就万劫不复的压力令室内一片死寂。 一个声音突然怯怯地问道:“杜宗主……我会变成妖魔吗?” 杜子腾抬头看去,那是他们当中最年幼的一个修士,看起来也不过只有十八、九岁,在修士漫长的岁月中,这样的年纪几乎就是个刚刚开始修士生涯的小孩儿,竟然也遭遇这样的不幸。 这一个问题却是令周遭几个修士情不自禁地朝杜子腾看过来,一直以来,他们都知道,自己还能维系着人类的意识都有赖于这位杜宗主出神入化的符艺,那些目光中隐隐带了些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的期盼。 杜子腾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不会的,在我杜子腾手中,绝计不会让你们沦为妖魔一流!” 一个声音粗暴地打断道:“哈!你杜子腾任什么保证?你连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都不知道!” 这些时日以来,为了调查原因,何世明亦是频繁到此对这些修士进行问询,而事实上,这其实无形中也是增加了这些修士的心理负担。 杜子腾却半点也没有被激怒,反而平静地道:“我当然有法子。我既然能从无到有建起长城,不过是一个控制你们体内魔气的法器而已,难道会比长城更复杂?” 杜子腾这番淡然的话令这些修士不知为何,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先前那小修士却是鼓了鼓腮帮道:“要是能控制魔气……我是不是就能出去了?不过,我现在长了这些奇怪的东西,不知道还能不能消下去。” 他伸手戳了戳自己手背上的鳞片。 杜子腾却是暗叹不语,似这等变化恐怕都是不可逆转的,这个孩子今后……怕是难免有些坎坷了,只是看着那兀自在操心着自己出去之后要怎么跟同伴解释的小家伙,杜子腾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只仰望着空洞的屋顶,觉得重重阻碍之外,似乎有一双恶意的瞳眸窥视着,令他心中的愤怒强大到恨不得将那双眼珠子狠狠地挖出来喂寰埏! 杜子腾眯了眯眼睛,现在是他忙着救火没空,不管是谁,管你九天神魔,都tmd给小爷等着! 第242章 任杜子腾再对这等突发之事痛恨无比,再想如何查清事实,再如何想着手报复,眼前他也有一个绕不开的坎儿: “所以……你就把自己困死在此处了?” 萧辰到来之时,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周遭杜子腾看护的那些修士尽皆陷入沉眠,竟无一人觉察。 杜子腾卸了人前那淡定强大的面具,一脸苦逼地吐槽道:“不然现在还有什么法子,如今人心惶惶,要是再出一个变成妖魔的,还不知言壁上会变成什么模样,倒不如我在此处坐镇了,而且,也不是没有额外收获的。” 萧辰扫视周遭那些修士挑了挑眉:“哦?” “灵气与魔气不能相容,所以,我猜测,妖魔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令魔气的气息被隔绝起来,潜伏在这些修士体内,到了某个时候,这个潜伏的魔气积蓄到了一定阶段便会猛然暴发,魔气之力猛然大增,便会驱逐灵气,令修士神智昏聩,甚至彻底沦为那等连智慧也没有的低等妖魔……” “所以,这其中最根本的问题便在于灵魔不容,那么魔气是如何潜伏下来的。”然后,杜子腾就看着某人微微眯起了眼睛,以一种隐秘的传音道:“我记得,好像某人体内,灵魔是可以兼容的?不知道,在他的体内,灵气表现出来之际,魔气……是藏在何处?” 这样近乎直白的刺探令萧辰忍不住扶额笑起来,然后他伸手一把揽过道侣,大方地道:“纵然是老板要打听什么消息,也要给点甜头的吧?” 杜子腾笑吟吟地道:“可以啊,想要什么甜头?我整个人,连*带心灵可都是老板娘的哦~卖艺不卖身的哟~” 那双微微眯起来的灵动双眸间,狡黠光芒闪动不休,直如最绚烂的宝石,璀璨动人,令萧辰笑叹一声:“我的老板哪……” 二人戏语间,萧辰才道:“你不是曾见过我的灵识空间吗?你方才所问的一切答案都在那里。” 杜子腾微微一怔,然后仿佛是他的错觉,又仿佛是真正出现在眼前,他眼前又出现了头顶赤金耀日与万里碧波汹涌澎湃,碧波之下,依稀可见黑暗无际,看似沉寂实则深沉汹涌,随时可能吞没一切。 不过眨眼间,杜子腾眼前又是那张英俊堂皇的容颜,似乎方才眼中所见一切皆是错觉。 可杜子腾心中的疑惑非但未解,反而更多:他方才……是又进入了萧辰的灵识空间?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前几次还可以说是误打误撞机缘巧合,或是他们神识交汇,或是外界各种偶然条件触发……但刚刚,分明就是萧辰将他“拉进”了那灵识空间之中! 这世上,有什么人可以将别人拉进自己的灵识中吗?这个问题几乎无解。 而且,萧辰那空间中的一切,似乎隐隐眼熟,杜子腾觉得自己也许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的记忆中,很早很早之前,好像他们第一次踏足西荒逃避血戮门追踪的途中,他就曾经偶然见过,可彼时,萧辰的空间之中,不过就是两条泾渭分明的奔涌江流而已,可现在那汹涌顷波又作何解? 对于杜子腾心中种种疑惑,萧辰却是摇头道:“你于道境之上所知有限,此中真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一时也难以道明,只是,关于早先那个问题,你问我灵魔如何相容……” 杜子腾想到那海面上下截然不同的面貌,蓦然恍悟:“一体两面,各有所归!” 萧辰含笑不再多语,自己这道侣果然足够聪颖。 想明白了这一点,杜子腾自言自语道:“既然是这样,妖魔定然是用一个外表为灵气其实内里为魔气的东西包裹进入修士体内,甚至那魔气还会自行壮大……” 大致猜测到其中原理之后,杜子腾却也依旧有十足困扰的问题:这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萧辰亦无解,毕竟妖魔是域外来敌,对于它们,修真界知之甚少,也许杜子腾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一种修真界外的东西,他们又从哪里猜知? 何世明那里的调查亦是陷入僵局,竟是没能找到这些修士是如何着的道,这些人彼此之间确实有关系亲密的,更多的却是互不相识,如果说是什么传染性的东西,却也不像,因为这些修士周遭其他的修士却是安然无恙…… 那答案之下的一切简直令人百思不解。 杜子腾苦苦思索半晌,才不甘心地道:“既然暂时不能彻底解开这个谜题,至少也要暂时控制才行。” “怎么?有想法了?” 杜子腾恨恨地道:“起码我得先脱身才行,我看何道友那处要查出原因恐怕太难,还需我自己动手。” 杜子腾沉吟了一会儿道:“法子自然是有了,其实也同现在一般,只是现在我是自己来做,将来却是要通过符箓、法器来做。” 杜子腾现在做的事情很简单,相当于是给每个变异的修士都扔上了一个聚灵法阵,依旧他们身上的魔气强弱套上不同级别的聚灵法阵,好压制那些魔气,令这些修士保持神智。 只是,这些修士身上的魔气也是在发展的,一旦这些魔气有不稳定、无法压制的情形存在,杜子腾便要加强相应的聚灵法阵,令灵气密度增大,加倍压制魔气,且要控制好其中这个度,不令修士受伤,亦不能令魔气失控。 “所以,我其实只需要给现在的聚灵阵做个分层,将这个改变之后的多层聚灵阵按强度分为一级、二级、三级,每一次激发,聚灵阵便更上一级,现在这简单版的聚灵阵累加就能让效力增加,这其中困难之处却是在何时自动激发何种等级强度的聚灵阵。” 说到这里,杜子腾顿了一顿,然后才一边沉思一边道:“所以,我还需要一个魔气强度感应的结构……” 魔气在修真界数千年的历史中都从未出现过,又上哪里去找一个感应魔气的符箓结构来? “唔,不过修真界已经有现成的灵气强度感应结构……要不试着改改看能不能用?” 说做就做,子腾双眉微蹙,手中已经捏着小木棍,在一张张符纸上比划着,一个又一个凌乱潦草的符号结构被画出来、又随即被否定。 萧辰只是静静坐在他的身旁,看着自己这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仿佛整个人都在熠熠生辉的道侣,那目光中竟是说不出的沉醉满足,似乎只是这样静静守着他画符,只看着他在符纸上涂涂画画亦有无穷乐趣一般,竟是半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大半夜几乎便这么过去,在天色蒙蒙亮时,杜子腾才兴奋地一挥小木棍:“我真是傻了!灵魔不容,灵魔不容!既然有灵气强度感应结构,再加一个装定量灵气的微小结构,魔气越多,驱逐灵气越多,灵气强度越低,反推过来不就可以知道魔气浓度了吗?哈哈!” 杜子腾高兴地手舞足蹈,甚至看到一边含笑看着他的萧辰时,情不自禁目前一把抱住自己的道侣,狠狠mua了几口,然后就眼睛也没眨地回到自己的符箓大业中去了。 即使被当成临时的吉祥物,对于这样的道侣,萧辰可真是半点脾气也没有,方才那柔软双唇仿佛还在面颊上残留着温暖,令他唇边笑容始终未能退却。 第一张,失败! 第二张,失败! 第三张,失败! …… 杜子腾收起了小木棍,面孔之上,早不见了最开始有了思路时的惊喜,却也没有那等心浮气躁的焦虑,却是凝神静气,停了画符,闭目细细思索着整张符箓形成的过程来。 全力思索着这等难题的杜子腾却没有留意,在他专心志致地研究符箓之时,明明少了他对所有聚灵阵的实时监控,可整间屋内的变异修士,他们身上的魔气仿佛遇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般,老老实实蛰伏着,竟没有一个出现状况的,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安安静静研究符箓到现在? 而萧辰只一脸愉悦地守着自己的道友,间或处理一两道声讯,神情间十分从容悠游,就好像这屋内恐怖到令魔气亦不敢动弹的威压与他无关,言壁上此时的天翻地覆也同他无关一般。 “惊!长城之变,横霄剑派全面撤回西荒!!!” “天哪,横霄剑派要放弃修真界了吗?!” “辟谣:横霄剑派部分修士撤回西荒只是按照原计划有序撤回,并非有心人口中所谓的‘放弃’,横霄剑派素来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绝不会说什么放弃不放弃的话!”” “别tmd冠冕堂皇了!你们这些修士睁大了眼睛,横霄剑派的大本营根本不是修真界,而是西荒,如今后院失火,自然要先守根基的,无可厚非,但又何必搬出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来搪塞我们呢?我们不需要!” “为什么要先顾西荒?!西荒才多少修士,我们修真界有多少修士!如果妖魔再来怎么办?西荒不过就是出了点怪事罢了,横霄剑派用得着如此小题大做吗???” “呸!我们西荒本就是剑派的地盘,剑派回来□□本就是应有之意,你们这些修真界的修士当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凭什么横霄剑派要围着你们团团转,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说真的,在长城上看到横霄剑派的剑修们维持秩序,我心里觉得有底儿多了,不然出了那样的事情……还真是觉得寝食难安。” “横霄剑派的根基本就在西荒、在长城,回撤有什么不对的,你们有种自己去杀妖魔,别什么事都指着横霄剑派,横霄剑派是我们的,跟你们修真界可没什么关系!” 在这节骨眼儿上,横霄剑派的回撤确实十分敏感,这样的动作甚至让整个修真界对于西荒的事情态度都有些微妙起来,甚至有不少修士就直接在西荒修士变异一事大加嘲讽,直言是因为这些西荒修士道基不稳所致,这还了得,整个言壁上登时一片血雨腥风。 可搅动这一切风云的某人,却是端坐如花,含笑静看他的道侣把自己的头发抓成了一个鸟窝:“啊啊啊啊啊!推演了一百八十次!明明结构没有半点问题,怎么就画不出来呢!!!” 一夜无解之下,杜子腾烦躁地踢了踢墙壁,若非一贯教养还可以,恐怕就要冲道侣发火了。 好半晌,杜子腾再次摸出符纸时,萧辰却突然道:“你既然已经认定方向无误,便一直走下去,不必轻易动摇。” 杜子腾一怔,随即心中一阵温暖,他摸着手中符纸,思虑了半天,竟没有再次画符,突然他“哎哟”了一声:“我又傻了!!!” 萧辰扬了扬眉,杜子腾却是气急败坏地道:“符纸!符纸!验证个屁的公式,那个结构太复杂,普通符纸定然是承载不了的!” 看到道侣好整以暇的这张面孔,杜子腾突然摸出一瓶子眼前人相赠的东西:“差点忘记了这个东西!” 说着,他就弹了一滴到那符纸之上,说来也怪,那东西看起来也不过就似一瓶清水,隐隐透着一股草木清香,滴入到符纸上之时,却如水入大海,迅速融入、消失,那张符纸看起来却是略微洁白光滑了些。 杜子腾却是信心满满地提笔再画,一气呵成,光芒一闪间,符箓已成,他喜滋滋地将这张符箓翻来覆去地看:“终于成了。” 待他再抬头时,萧辰已然消失不见,桌面上却是摆了满满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甚至还有一壶极品禾禾酿。 杜子腾虽然已经辟谷,可相比于这等餐风饮露的日子,也不知是他在仙缘镇上的时日太长,竟改不了那喜欢食物的性子,相比于辟谷修行,他还真是更喜欢香喷喷的食物,因此,看到这桌全是他爱吃的东西时,杜子腾觉得自己从胃到心里都升腾起一种情不自禁的愉悦来。 符箓既然已经绘出,接下来要做的无非是确定效果、确定方式、确定推广的路线。 这些对于现在的长城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因此,杜子腾半点压力也没有,心情愉快地享受着道侣准备的美食美酒。 当赵进推门而入,看到一屋子变异修士陪着杜子腾愉快地享用美食时,那表情……也是扭曲得不行。 杜子腾看到他来,笑眯眯地道:“哟,赵道友来啦?坐下来一起吃啊。” “我来看看木芳木道友的。” 一个耳后已经隐隐出现鳞甲的修士吃得满脸是油地抬起头来,原本清秀的一张面孔就那样生生地被一脸油和嘴边那点菜叶给毁得一干二净,可那油光之上,一双丹凤眼还无辜地眨了眨。 赵进:…… 你还我雅度从容、潇洒风流的木道友来啊啊啊啊啊啊!!!!!!! 明明木道友向来荤腥不沾,还说口腹之欲有碍修士,现在这皮囊里一定是一个妖魔吧,一定是吧!而且还是那种饿死鬼投胎的怪物吧啊啊啊啊啊!!!! 当最后一桌人全部都吃得热火朝天时,赵进却仿佛明白了一点什么,对于眼前木道友等修士而言,随时可能化身妖魔,这些美食不是什么口腹之欲,那是身而为人、随时可能失去的一种感官,如果有一天,真的变成妖魔,又上可以品尝到这样的美食呢?又或者说,到了那里,食物的美味与否对他们是否还有意义呢? 也许现在这些吃食就是他们对于人间最后一点体验与留恋…… 赵进闷闷地胡乱塞了口菜,没尝出味便又狠狠灌了自己一大杯禾禾酿,终于忍无可忍的杜子腾一把掩住酒壶的盖儿:“我说,这可是极品禾禾酿,可不是你在嘴边买醉的那些黄汤,你要不想品酒就别给糟蹋了!” 赵进一怔,随即颓然低下头道:“哦。” 一群修士吃东西,本来就是金牙铁齿合金胃,再加上特殊情境,在食物根本不是什么必需品的情形下,争抢食物居然也成了一种复古的流行…… 于是,当赵进再次抬头的时候,眼前就只剩下一堆干干净净的碗碟,和那些远远走开、躺在各自地盘上抚着圆溜肚皮、一脸心满意足别无所求的各修士们。 赵进已经无力吐槽…… 不过,他其实也知道,那些道友之所以装出一副争抢的模样,也不过是想尽快腾出位置让他与宗主聊聊。 看到这样的赵进,杜子腾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如今情形如何?好了,你也不必来什么善意的隐瞒,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不说,我尽早从其他处得知,你更难做。” 赵进深吸了一口气道:“本月,我队里有三人兄弟提出了要退队。” “是怕成为变异修士?” 赵进沉默不语,这便是默认了。 原本先前去救援修真界时,赵进便被任命为了游击队的队长,如今修士接二连三的离开,对他的打击怕也是不小的。 “还有呢?”杜子腾相信若只为此事,赵进恐怕真不一定会来。 赵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直视杜子腾道:“如今长城有了横霄剑派,我们这些人……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杜子腾一怔,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散修们组建的游击队与横霄剑派的剑阵自然不是一回事,横霄剑派与御兽宗关系的公布自然表明长城背后还有靠山,可是,对于刚刚成立的游击队而言,不啻于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我们辛辛苦苦在敌后杀敌立功,如今来了横霄剑派,又将我们放于何处? 杜子腾却是淡笑道:“你觉得横霄剑派的剑修们可以潜伏到敌后数年,完全不打草惊蛇?” “你觉得剑修们可以收集隐秘情报以便作战?” “剑修们可以灵活机动,随时响应,应付各种情况?” 这一条条说下来,赵进的眼睛越来越亮。 杜子腾最后肯定地道:“正面对战肯定是横霄剑派的战场,而敌后广袤的土地都是你们的舞台啊!如果说,横霄剑派是大开大阖的堂皇大招,那游击队就是剑走偏锋敌后游走,负责在战场上解决一切横霄剑派无法解决的问题,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这就是整个长城、所有修士都需要你们的原因。” 赵进默默听了许久,放在膝上的双掌捏紧又放松,放松又捏紧,在听杜子腾说完之后,终是彻底放开在,面孔上也亮堂起来。 木芳道人亦是趁机走过来道:“赵道友,即使我不在,你们可也不能坠了我们‘最强游击队’的威名啊!” 赵进再次饮下一杯禾禾酿蓦然起身道:“多谢木道友!多谢杜宗主!” 他显是已经想明白了,在他转身要走的当口,杜子腾却是微微一笑:“既然来了就先别急着走,你不妨多坐一会儿,这位道友姓木?好姓氏,可想重新归队?” 赵进、木芳二人本是在心中默默吐槽:那是道号不是姓氏! 可在听到杜子腾最后半句话时,不只是他二人,整个空旷的房间内,所有声音俱都安静下来,只听到重重的呼吸之声。 好半晌,木芳才颤声道:“重新归队……杜宗主你的意思是?” 杜子腾摸出一张修真界前所未见的、复杂到令人发指的符箓,一个全新的选择出现在了这些几乎已经近乎自暴自弃的修士面前。 ========================================= 近来整个修真界嘲讽最多的西荒修士变异一事,除了在一开始引发过修真界短暂的隐忧之外,众人很快发现,似乎这种事情只出现在西荒,根本没有出现在修真界,他们便放宽了心,有人或是一副慈悲面孔高高在上地指点着局势,有人或是一脸嘲讽只说西荒修士的修行方式如何糙漏才导致的问题…… 这些事不关己的讨论中,西荒修士被踩了痛脚,自然是要狠狠反击,包括偌大的一个修真界居然还需要“西荒的横霄剑派”出剑反击啦、你们什么物资充裕的修真界啊居然还多用的是“西荒御兽宗”生产的物资啦、甚至包括修真界与长城全方位智能化相比的各种“贫穷落后”都在西荒修士的嘲讽范围内。 在这些血雨腥风当中,苍山……再次被包围。 当赫连远再次看到漫山遍野密密麻麻之时,几乎以为时间是倒回了数月之前。 可是当前线弟子急奔来寻他之时,赫连远瞳孔蓦然一缩:那些漫山遍野的……居然全是人类! 第243章 在无忧集团借收音机的宣传渠道之下,众多大片轮番轰炸下,长城在血盆口防御战阶段发挥的重要作用几乎无人不知,这也导致了如今的整个修真界,对于长城那种空、地二位一体的防御方式是极其推崇的。 苍山在经历过上一轮的妖魔侵袭之后,横霄剑派剑出西荒才堪堪挽回局势,妙思书院痛定思痛,在书院内众多大修士同心协力之下,又多方打探了西荒那长城的详细构造,取长补短后,亦是在苍山脚下建起了一道宏伟的防御工事,可以说,除了在整体架构与器纹上略逊长城之外,在细微之处,甚至贴合苍山清河的山川地貌还做了许多优化。 此时,在这苍山脚下的城墙之上,驻守的书院修士们看着那漫山遍野而来的一切,原本举起的法器此时都僵硬在半空,再也无法举起来——那密密麻麻充满他们视线的,赫然都是人类。 或者说,曾经的人类。 那些褴褛的衣衫还挂在身上,只是那狰狞的面孔、□□的獠牙、布满鳞甲的肌肤甚至还有骨刺等种种非人的特征……再结合言壁上关于长城变异修士的种种传闻,一切的一切向这许多修士昭示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 可怕到他们没有一个人再能举起手中的法器。 看到这一幕,即使是赫连远这样的金丹修士亦不由汗毛倒立:如果长城的新闻披露为真,那这么多彻底转化为妖魔的凡人、修士……已经完全没有再逆转的可能。 他们放眼望去,没有一个真正的原生妖魔,都是这些转化而来的妖魔……到底是有多少凡人、多少修士被折磨成了这般任由妖魔驱使的行尸走肉? 现在看起来再如何面目狰狞,曾经……那也是和他们一样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类啊…… 谁能在他们经历了这般不幸之后再举起屠刀? 但当漫山遍野的变异妖魔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逼近城墙之时,赫连远心中警醒,竟是毫不犹豫地升到半空之中,掌心中,金丹大圆满的大修士全力绘制的风雷符已经祭起: “众弟子听令,长城之上的变故尔等亦知,眼前所有尽皆妖邪,非我族类——不是彼死便是我亡,务必诛之!!!” 刹时间,晴空之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无数电蛇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狠狠朝着那漫山遍野的变异妖魔轰将下去,随着那妖魔之海清出了一片空地的当口,赫连远如雷鸣一般轰隆的声响亦是响起:“诸弟子,动手!” 在这震撼的一幕面前,那些呆愣的弟子尽皆心中一凛,回过神来,哪怕有再多顾虑,赫连远的话也狠狠地提醒了他们:现在眼前只有妖魔没有人类!不是它们死便是他们亡,在生死存亡面前,他们根本没有选择! 当陆续的法术光芒映亮天际之时,令他们惊恐的一幕出现了,方才由赫连远那惊天动地的符箓清空的场地之上,就好像洪流之中被暂时截住的水流,眨眼间便重新淹没上来,再没留下半点空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些妖魔……到底是转化了多少人类?到底有多少条生命就此葬送在妖魔之手? 这一刹那,这些修士心中都升起一种对于妖魔的、前所未有的、强烈到极致的厌恶憎恨来,可是,他们的屠刀最后却还是不得不先对准了自己曾经的同族。 这是令整个修真界都悲哀至极、又无奈至极的一幕。 当战报传到西荒时,杜子腾正忙着与王满才等人在开会: “所以,二阶禾禾草的灵汁确实可以提升符纸的承载能力?” “是的,按照我们对于宗主您的符箓进行的解析来看,这个结构太过复杂,结构复杂就意味着能量所需要的通道越多,对于承载能量的物质稳定性要求就越高,普通禾禾草原本的内部结构是绝对不可能承载这样复杂的能量通道的,而二阶禾禾草因为自身会产生大量灵气,它的内部本来就有不少灵力通道,这从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它自身构造的稳定性。” 王满才这番听起来枯燥的理论却令杜子腾聚精会神,频频颔首:“若是这般,那依你们之见,大规模地提取二阶禾禾草灵汁是否有可能?” 王满才几人对视了一下,才道:“敢问宗主,这二阶禾禾草的灵汁可是为了那些变异修士?” 杜子腾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压制魔气、暂时控制变异程度的思路这般说了一下:“你们看到了这个符箓结构就是用来感应灵气强度、压制魔气所用……” 王满才听完才道:“宗主,人命无价,哪怕二阶禾禾草再精贵,以如今秘境中的出产,若您需要的数量只为满足压制这数十位修士体内的魔气,也是绰绰有余的。” 杜子腾却是摇头苦笑:“只是这几十个修士?哪有这么简单,我担心,以那妖魔之能,这般利器早不动用、晚不动用,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们必须要多加防范……” 在说话之时,战报已到,听完传讯,杜子腾脸上的苦笑已经变成了震怒,随即他颓然一叹,将战报递给了王满才几人:“大家都看看吧,预感成真……” 然后王满才诸人俱是震骇:“漫山遍野、至少数十万……?这这这,这如何可能!!!……” 杜子腾却是难掩颓丧:“血盆口周遭本已清空便可不算,西北方位,我令游击队救援兰舟盟之时便已经趁势将周遭所有修士、凡人悉数清空,全部迁到了西荒,也可不计,但南面,那碧月城周遭……” 王满才几人低头缄默,碧月城头顶那个空间裂缝是妖魔直接侵入的节点之一,可碧月城所在的南面本就是温暖宜居之地,周遭凡人、修士便是以万计…… 可是,他们还是难以接受,那么多条性命,竟然就这么沦落妖魔之手……那不是一个、两个,那是数十万计的生灵啊! 随即,王满才肃然起身:“宗主,我禾禾草种植学会必将竭尽所能、不惜一切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二阶禾禾草的量产!” 王满才身后,每一个学会的修士都肃然而立,显然,不必多交流,他们也都清楚,现在二阶禾禾草已经关系到整个修真界的生死存亡,王满才说的不惜一切代价,真的是一个字夸大也没有,哪怕是叫他们殚精竭虑、披肝沥血,也必是要实现二阶禾禾草上的突破! 看到这一张张曾经不过只是为了种点禾禾草混口饭吃、现在却已经对于种植理论这般深入研究、却还能对整个修真界保持这样赤忱的同伴,杜子腾心中涌动着一种难言的感动:“好!我便在前方静候诸位佳音!” 横霄剑派的新练剑坪上,数以万计的弟子们白衣胜雪、辰字甲在朝阳下折射着璀璨银光,在半空竟然凝聚出一道道虹光,那般绚丽耀目。那整整齐齐的队列没有一人发出声响、没有一人动弹,就似绝世名剑虽是剑在鞘中,却难掩刺目锋芒。 隔着这剑锋如芒,杜子腾与萧辰远远对视,不必任何言语,已经胜却千言万语,以变异妖魔那汹汹之势,此次苍山局势危急更胜上一番,这般修真界的大劫面前,横霄剑派的剑修们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杜子腾只远远做了一个“此去珍重”的手势,萧辰只远远回以一个宽慰的笑容,那道如虹剑光便就此浩然远去,等待横霄剑派的,还有苍山的无尽恶战。 恍惚中,杜子腾仿佛又见云横如画,岚雾苍茫,凛冽剑意直冲苍穹:也许这世间有千万种不堪不公,引来这般妖魔大劫,可总有这等桀骜不屈的凛正之气浩然于天地之间。 萧辰有自己的战场,而杜子腾的目光远远放到长城之上:那变异出现在长城之上的原因,如何扼制这个变异、甚至逆转这个变异,便是他杜子腾的战场。 ======================================== 当再次看到那浩浩剑芒出现在苍山天幕的尽头时,无数正在厮杀的修士一时怔愣,相比于第一次看到这剑光,似乎少了当初的震撼与狂喜。 这中间,修真界对于横霄剑派经历了崇敬到仰慕再到御兽宗一事揭露过程中的五味杂陈,所有修士都渐渐意识到,横霄剑派并非他们臆想中那个随叫随到、大公无私的门派。 这个门派一样面临着自己的生存发展、一样有自己的私心、甚至一样有自己的钱袋子,这背负着天下最盛威名的门派甚至不似那些名门大派,明明有自己的打算,却偏遮遮掩掩,只给天下人看自己道貌岸然的伟光正。 它便如同它的掌门那般,堂堂正正地将自己的私心公示天下:我们横霄剑派的剑修,哪怕是最低阶的炼气修士,一日也需三个灵石,我们是修士,我们不是神仙,一样也需要灵石修行。 自那之后,剑出西荒所带来的疯魔一样的崇拜就少了,提起横霄剑派,修真界渐渐多了一种尴尬,不是不感激当初剑出西荒力挽狂澜,可是,明明众人给它的定位就是那样一个光芒万丈的形象,它却偏偏要将这璀璨夺目的面具毫不珍惜地掷在地上四分五裂,令粉丝们捡都没办法帮它捡。 不能否认它的绝世伟绩,又不能只提它的光辉万丈。于是,也只能避而不谈。 而到了现在,当整个修真界再次陷入这样的危机之时,它就那样,如人们心目中惴惴不安的预期一般出现了。 横霄剑派,还是那样的横霄剑派,会为了门派的利益出手,却也一样会为了天下苍生、修真界安危而毅然拔剑。 苍山战局开始不过一个时辰,横霄剑派便已全力支援,没有推诿,没有拿乔,就那样大大方方理所应当地出现。 而在言壁上的转播贴中,甚至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奇观,它创造了两个记录:浏览的最高记录与回复的最低记录。 除了那些如实转述战局进展的发布之外,整个帖子竟然静悄悄一片,仿若墓贴——如果不是那急遽攀升、已经超越了先前任何一张帖子的浏览量在昭示着多少修士同时在关注着战局的话。 在那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鲜血牺牲中,许多修士的思绪渐渐沉淀,脑海中有了一个更鲜活的横霄剑派,那是一群会为天下苍生剑出西荒的剑修,那也是一群为了维护自己身后盟友毫不犹豫向整个修真界发出通牒的剑修。 不知为何,这样的一个横霄剑派令整个经历了纷纷扰扰起起伏伏的修真界蓦然安静下来,不需浮夸、不需作秀,这样的横霄剑派却莫名令人觉得更值得依赖与信仰。 或许言壁上的转播贴不算太直观的话,另一处却能更好地反映情形——御兽宗的销量。 杜子腾在长城上默默收着御兽宗各个渠道,包括专卖店、旗舰店、总代理、分销商们传来的消息,与他们看到言壁战局贴之后兴奋预期的不同,横霄剑派的各项周边并没有似第一次剑出西荒那般供不应求、迅速脱销,只是小步地攀升着。 而杜子腾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却是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 彼时的简泽只觉得大惑不解,直到,当数日之后,所有货物的增长度一直保持着恒定不变之时,他才意识到杜子腾那笑容背后的意义:一时事件所带动的销量不过只是一个临时浮夸的销量,而当一个门派的形象真正深入人心之时,品牌带来的影响力持久恒定,那是一种一旦攀升几乎与品牌力量同样持久的销量。 而简泽更知道,这些盈利,杜子腾几乎是全不犹豫地悉数投向了几处:禾禾草种植学会、兰舟盟炼器学会与那炼丹学会之中,间接地转化成了源源不断的物资支援着前线的剑修们。 这注定是一场持久的战争,几乎整个南部都沦入妖魔之手,这意味着几乎整个南部的人族都成了妖魔的兵力补充源,意识到这一点时,整个修真界都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那碧、雪二派真是作了太大的孽。 这次的事件对整个修真界的影响是十分深远的,我们不看那些什么高远的描述,只看一件小事:据不完全统计,在妖魔入侵之后的数千年间,整个修真界,“碧”、“月”、“雪”等字眼几乎都从凡人的姓名、修士的道号中绝迹,甚至,连正常的月亮啊、雪花啊等词语都被换掉了,无它,那几个字,大家觉得晦气。 苍山之下,这一场大战,变异妖魔的尸身堆积如高山,修士一方的伤亡亦是十分惨烈,惨烈到……连春山池与云华山庄都不得不派遣了大量修士前来支援的地步。 那战局的触目惊心已经到了令二派都果断抛弃什么门派平衡阴谋论的地步——若连修真界都没了,还平衡个鸟! 在横霄剑派与三派的同心协力之下,整个修真界的大小宗派真正达成了统一的苍山战前联盟,共同御敌,一直到了这个关头,整个修真界才算真正拧成了一股绳。 到得此时,整个修真界也才真正意识到御兽宗存在的意义:那不只是横霄剑派的有力后盾,还是整个修真界最有力的后盾。 当第一个倒下的变异妖魔喷出一团黑炎之时,苍山脚下一样平平淡淡,没有人意识到什么。而当第二天,城墙中出现第一个变异修士时,那急剧的恐慌迅速在所有前线修士中蔓延。 那一日,苍山战前联盟收到了数以千计的提议,这些提议内容只有一个:放弃苍山。这数以千计的提议背后,是数百修士不辞而别,竟是宁可做了逃兵,令道心有瑕也绝不肯再在苍山再待下去。 杀了那样多的变异妖魔,再没有人比他们知道那种结局的悲哀:失却人性、沦为只知杀戮的异族工具,最后要么不断杀戮同族、要么了断在同族手中。那真是一种比死亡更悲哀的结局。 没有一个在苍山待过的修士愿意面对那种结局。 可若任这局势发展下去,任何一个修士都知道,只怕不需要妖魔继续进攻,这所谓的苍山战前联盟都会自行瓦解。 直到风尘仆仆的御兽宗宗主出现在了苍山脚下,一切才有了转机。 “发生变异的修士并不是不可以挽救,先前长城之上就有数十位修士身受变异之厄。”说着,这位御兽宗宗主顿了顿,目光看向身旁的其他修士。 与御兽宗宗主一起前来的还有十数位散修,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除了眼神精悍些,修为、气势俱是平平,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需要这位御兽宗宗主如此特别提携。 场中还有数位元婴、各派领袖,可以说,整个修真界的头脑几乎都在此地,所有锋利的目光都在这些散修身上来回逡巡,压力奇大。 便是在这样的压力之下,随着杜子腾一个鼓励的眼神,一个清秀的修士长吸一口气,迈步而出,竟是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自己的胸膛:那上面赫然有一片乌黑鳞甲! 一时间,声中气氛骤然一紧,木芳明显可以感觉到,周遭那些原本只是打量的眼神蓦然变得锋利如刀,竟让他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周遭十数个同伴竟是不约而同,脚步挪动齐齐将木芳护在身后,对这场中诸多位高权重的修士怒目而视,居然形成一股对峙之局! 这紧张关头,御兽宗宗主却是淡淡道:“何必紧张?这位木道友变异已近一年,若真要变成妖魔,早就成了,哪里还等到诸位现在来动手。” 这番浅嘲虽是没给这些头头脑脑们半分颜面,却令他们松了口气的同时惊喜不已:如果当真能扼制这变异,那么,至少能一定程度上稳定人心! 然后,这位杜宗主还继续不紧不慢地道:“更何况,对待整个修真界的有功之臣,诸位的态度未免令人心寒哪。” 有功之臣?在场所有修士面面相觑。 杜子腾却是微微一笑道:“难道不是?在变异出现之初,我虽说有六成把握可以压制变异,可是诸位扪心自问,若是你们身上出现了这种变异,面对一个只有六成的机会,有多少人会在变异之初就会自告奋勇站出来为整个修真界趟一条未知之道?” “更何况,这变异出现的原由,也是他们辛辛苦苦潜入敌后打探出来的,其间有数次,为了不打草惊蛇,木道友他们中有不少人甚至取下压制变异的法器,令自己的变异加剧来打消妖魔的注意……” 杜子腾将一切完全不亚于前线血肉厮杀的惊心动魄悉数掩藏于淡淡的讲述之下,令场中无数修士的目光再次一变。 若说这场苍山大战令整个修真界元气大伤之外还有什么好处的话,那便是整个修真界对于战争、对于战争中的英雄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觉悟与认识:每一位在战争中付出、牺牲的修士都值得整个修真界的崇敬。 这种价值观伴着战争的进展、伴着收音机的传播已经深入人心。 而眼前这群特殊的修士们,以那样的方式自后方收集打探消息,无疑也是踩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杜子腾没有说出来的话是,这些修士每个人都背着一个自爆法器:一旦身体内的魔气超过一定的阈值,便会自动引爆,不将这等杀戮同袍的负担留给战友,亦不令自己彻底沦为妖魔的工具——这是当初木芳等所有变异修士苦苦哀求之下,杜子腾才不得不点头同意兰舟盟打造的法器。 杜子腾至今都记得司少文奉上这件法器时的神情:“请允许我,亲自将这件法器交给它的主人。” 司少文在奉上法器的时候,甚至还启用了一个罕见的仪式:那是司家那传承数千年的祈福曲,为法器加持一个护佑,庇佑它的主人平安顺遂。 面对这样的眼神,木芳面上的笑容却是坦荡如初,在得到杜子腾眼神同意之后,他才道:“诸位道友,请容我将这变异一事的敌情一一道来……” “我们选择潜入的是西北方向的妖魔军后,毕竟,如今各个方位之中,西北方位,因为当初西荒的空舍清野之术,妖魔力量最为薄弱……我们看到妖魔堆了一个巨大的柴禾堆,燃起黑色的火焰,然后便将所有的修士、凡人悉数驱赶到那火堆之中……” 在木芳讲述之后,杜子腾亦是补充道:“在血盆口,与妖魔决战之中,妖魔曾经动用一种可以喷吐黑炎的空中军种,后来我们对于变异的进一步调查也发现,所有遭此厄运的道友,均曾为黑炎所伤。所以,我大胆猜测,那种黑炎中,应该有包裹着魔气的魔种,可以潜伏至修士体内,随机爆发,令修士发生变异!” 第244章 杜子腾的语气冰冷坚硬:“不,甚至不是随机爆发,而是可受控制地爆发着。”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几乎代表了整个修真界的领袖们:“修士异化一事,真的有那么恐怖吗?我看未必,其实,哪怕是到现在为止,那黑炎攻击对长城和修真界也不过就是启动了寥寥几次,真正受到侵袭的修士不过数百人,想必这黑炎若在灵气聚集之地使用必然是有极大的限制,远不如在魔气大盛之地来得方便。” “可是,这些事件对于修真界的士气打击却是那样巨大,我听说,光昨日就有数百修士不辞而别?归根到底,还是我们未能让修士们产生信心。他们不相信在座的诸位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他们不相信我们可以赢下这场战争,他们不相信整个修真界。” 杜子腾这番话尖刻却也足够犀利。 夏侯煜明长长叹了口气,才沉肃地拱手道:“那么,若依杜宗主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杜子腾却反问:“您是想问修士变异一事,还是指其他?” 夏侯煜明双目晶光灿然:“自然是问整个修真界!”他看向萧辰:“二位皆在此,何以教我修真界?” 萧辰看着自家道侣,却只是默默站到他的身后,笑而不语,却是已经用最坚定的姿势向整个修真界表明:他说的一切都是我支持的。 杜子腾侧首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却是看着夏侯煜明、公羊炎光、云寒仙子等一众修士认真道:“我以为,眼下的局势,修真界已经走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岔路口了。” “若是我们能齐心协力,重新整合力量,打败妖魔,那么整个修真界都将进入一个新的纪元,从此不同!” “如若不然……后果如何,诸位恐怕比我更清楚。” 当场就有修士忍不住反驳道:“齐心协力?我们现下都在一个联盟之中,怎么就不齐心协力了?!” 杜子腾却是冷冷一笑:“一个联盟就叫齐心协力?我只问一句话,苍山东南一线,现在守卫的是哪个门派的修士?!” 苍山东南……那是先前那黑炎出现之地,亦是发现有修士变异之地。 杜子腾的目光锋利地扫过全场:“诸位答不上来,还是不想回答?呵,我方才来之时,不好意思,‘正好’经过那里,道听途说了一些东西,听说,变异之事发生之时,妖魔发起了一波强攻,我横霄剑派的剑修们强将这波攻势打了回去,而现在呢,嘿嘿,我这双眼睛看过去,东南一隅正在防守的全部是散修!” 杜子腾口气中有种说不出来的讥嘲与萧索:“是啊,反正什么都有横霄剑派扛着,大家不用太操心,反正散修命不值钱,自然是让他们去当炮灰。想必在安排防线之时,诸位不知道这变异是何种原因导致、是否还会再次出现、是否可治疗……如此高的风险之下,自然是要爱护自家利益,那些散修无门无派,自然是让他们顶上了!” 他目光中的冷意令许多修士比他高的修士都掉转了目光,不敢与他对视:“这样的修真界怎么不让人失望?凭什么叫人相信?” 这样的失望与不信任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在整个修真界蔓延,可现在,当有人当面提出之时,这些大修士面上还是觉得火辣辣的。 有修士咳嗽一声道:“杜宗主,今日我等前来是为变异修士一事的解决之法,就不必延伸出这么多了吧。” 杜子腾嘴唇无意义地勾起:“可能对于诸位来说,是为此事,只是,我此次来,不只为此次。”他顿了顿,低沉地道:“此次战役一共持续了三百一十八日,我横霄剑派投入修士九千一百七十一,如今已然牺牲了一百零三名,他们每一个都是我横霄剑派最精英的弟子,毕竟,我横霄剑派实在比不得诸位,可以那样理直气壮地将散修顶在前线……” 听到杜子腾将横霄剑派的人数这样报上来,不知为何,在场几个大修士心跳都蓦然加快,他们紧紧盯着杜子腾,心中只拼命告诉自己:不会的,一定不会的,那可是横霄剑派,怎么可能这样半途而废? 然而,杜子腾发出一声叹息:“诸位耗得起,我横霄剑派已然消耗不起了。”他目光恢复到了那平静如水的模样:“如若诸位决定这般继续下去,我们横霄剑派将撤出战场,返回西荒。” 这个决定,那样平静,又那样坚决。 对于在场所有修士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雳,横霄剑派要退出?! “这怎么可以!” “你们横霄剑派怎么能出尔反尔!” “呸,你一个合欢宗出身的邪修,有什么资格代表横霄剑派说话!” “绝计不可!!!” …… 在整场战役中,横霄剑派啃的都是最难啃的骨头,打的都是正面没有哪个门派能够杠得下来的攻坚之战,如果横霄剑派退出,谁来正面扛妖魔?谁去完成那最不可能的任务? 这一刻,不论心中有再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这代表了各自门派利益的大修士们都齐心协力,想要阻拦横霄剑派的退出。 渐渐地,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萧辰身上。 在场每一个人都想知道,这到底是杜子腾一时兴起随口冲动之语,还是横霄剑派的真正决定。 然而,萧辰只是冷静地道:“我的道侣所说,皆是我心中所想。” 声中一片死寂。 横霄剑派……横霄剑派难道真的要撇下整个修真界,独自安于西荒一隅?! 一声近乎凄厉的嘶吼道:“你们横霄剑派如此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就不怕天下悠悠之口令你们从此声名扫地,臭如碧、雪二派吗?!” 这声怒极、惧极之下的指责却是令杜子腾的面色真正沉了下来。 此时,这一众领袖修士才发现,虽说一直表现得玩世不恭、不甚严肃,但这位御兽宗宗主真正沉下脸时,亦有种难言的威势。 “出尔反尔、背信弃义?我们横霄剑派何时对你们有过任何承诺?!” 那怨愤至极的修士愤愤道:“你们横霄剑派不是号称要为天下苍生出剑?到得这天下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们居然畏首畏尾,为全己身置苍生于不顾,难道不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你们横霄剑派敢说自己不曾对天下苍生有过这般的承诺?!” 这番指责听起来当真是义正辞严、光明正大,正直得不能再正直,俨然一副万民代表的嘴脸。 杜子腾却是嫣然一笑:“唐掌门是吧?你放心,我们横霄剑派对于天下苍生的承诺永远有效,我横霄剑派返回西荒之时,定会昭告天下,但凡天下间,任何修士,只要没有劣迹、不曾为恶,都可以同我横霄剑派一起返回西荒!甚至不只是修士,这修真界的凡人国度,只要想走的,都可以跟我们一直去西荒!” “我横霄剑派既然可以接纳整个西北的所有修士凡人,再加上整个修真界又有何难呢?西荒那地界荒芜了数千年,别的不敢说,地嘛,那肯定是富裕的,安置整个修真界估计问题也不会太大,至不济,凡人国度中也可以接纳一二嘛。反正,再怎么荒芜,没有妖魔为害,想必大家还是愿意忍受的,唐掌门你说呢?” 那唐姓修士的脸已经如调色盘一般,黑的、红的、青的、紫的,五色杂陈:杜子腾这招实在太狠,横霄剑派光撤出还不够……这tmd是要将整个修真界跟着一起搬空的节奏啊! 那些原本义愤填膺的修士此时也尽皆哑然,再说不出半个字。 到得此时,杜子腾才收起那炫目的笑容,冷冷道:“呵,说来说去,不就是你们觉得横霄剑派这么个免费的打手给你们出工出力,如今,这免费打手说要走,你们从利益上觉得割舍不了吗?偏要提什么天下苍生,啧,唐掌门,脸痛不痛啊?如果你舍得,我马上就令无忧集团通过收音机告知天下,你那什么小青峰的修士、凡人都可以随横霄剑派迁往西荒怎么样?我还可以为你们小青峰单独建个传送阵,保证迁移的速度哦~” 那唐姓掌门此时的脸已经不是调色盘了,而是一片空白。 恩,这家伙完全是吓傻了。 这漫长的三百余日战斗中,每一次的战报收音机都竭尽全力地向整个修真界通报着,不管是从整体的视角,还是从个人的视角,横霄剑派永远都是最为抢眼的那一个:横霄锋出,妖魔避让。 这整个修真界最为直接的认知。 可以这样讲,三百余日的拼搏,百余弟子的牺牲,整个横霄剑派付出的代价令云横峰重新牢牢立在了修真界中,再也难以动摇,若是横霄剑派发出那样的召唤,谁敢保证自己的地盘上还有修士剩下? 那是何等恐怖的情形,在座的,哪怕就是三大派的元婴修士也不敢想像。 公羊炎光见局面就此僵持,连忙咳嗽道:“整个修真界同气连枝,横霄剑派纵使退出暂时得以保全,若是修真界就此倾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杜宗主,有话好说,若是贵派有何困难说出来大家可以参详一二,何必如此?唐掌门一时惊愕之下,话赶话的,其实心中未必是那个意思。” 堂堂元婴修士亲自出马替自己打圆场,那唐姓修士自问没这么大面子……真正的原因,必是因为自己惹恼这位不可得罪的御兽宗宗主,才累得公羊院长亲自缓和气氛。 自知做错事情的唐掌门就此灰溜溜地退到了一边,只是看到那对元婴修士亦不甚搭理的杜子腾时,心中却是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不只是一位筑基修士,而是一位能力更胜元婴的大修士,不然,对方怎么敢直接打自己这金丹的脸,还敢在元婴面前都这么嚣张跋扈呢? 杜子腾确实是不太买公羊炎光的账的,他这次来,除了将变异修士一事的消息通报整个修真界之外,就是来和整个修真界摊牌的,似这种嚣张跋扈的事,萧辰做起来未免还要讲究个架子,杜子腾却没那许多讲究,他实在是对这帮人腻味了。 妖魔凶恶吗?那是自然,横霄剑派牺牲了这样多的弟子,固然也有这些弟子缺少实战、经验欠缺的缘故,可更多的,确也因为战场无情。不说远的,就说苍山东南隅,妖魔临时组织起来的那场强攻,就有数位弟子牺牲当场。 认真算来,这样的战斗减员……其实与横霄剑派培养弟子放到修真界历练的减员比例是差不多的了。只是,在和平年间,弟子们成长的速度不及现在,损失的速度……自然也不及现在,听起来,便令人那样心痛如割。 心痛到杜子腾强行说服了萧辰,如果不能挽救,那就彻底推翻了重新建一个修真界。他已经受够了各种利益纠缠其间,欲战不战左顾右盼,永远只有横霄剑派在前顶着、散修们在后面兜底的恶心局面! 借着修士变异、一众修士领袖在场的机会,杜子腾自然而然摊了牌:“咱们也别说那些没用的,就实在地说吧,我们横霄剑派不喜欢再这么替你们扛妖魔了,我们心疼自己的弟子们,他们仁义为怀道途坦荡,却要为那些推三阻四没责任没担当的渣渣们牺牲,何其不公!这种三流烂戏,我横霄剑派不愿意再玩下去!” “还有,别说什么西荒与修真界同气连枝的话。我们从来也不是同气连枝,即使修真界倒下,我们也有信心守住西荒,也别急着反驳我,我们横霄剑派有这个底气,这些时日以来,我们横霄剑派修行用度如何,你们这些人都是打理门派的,想必心中有数,我们问你们要过一个子儿吗?所以,别扯没用的废话!我今天就是代表剑派来摊牌的!” 说到现在,杜子腾已经把自己心中积郁已久的对于整个修真界的不愤不耐悉数倒出,或许他自己都未曾留意,当他亲眼目睹长霄真人燃起寿元远赴天人岛之时、当他在仙缘镇上看到云横峰独挡妖魔、修真界却装聋作哑之时,胸中这股怨愤不平就已经开始积压。 若非这些剑修都是一根筋的轴货,阻拦无用,两次剑出西荒,杜子腾恐怕都一定会尽力拦下。 而到得现在,面对这依旧一滩烂泥的修真界,杜子腾终于可以将这些怨愤一吐而尽,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云横峰:“你们都tmd应该记住,横霄剑派从来不欠你们什么,愿意斩妖除魔是因为我们心存苍生一身正气,却不是为了你们!” 说出这样一番话,杜子腾理直气壮,有这样的门派,这番话他说得半点不必脸红。 而所有修士已经静默。 好半晌,夏侯煜明才苦笑开口道:“杜宗主,我不知修真界是何处得罪了阁下,这样大的火气……坦白来说,修真界本就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大家走到一处抗击妖魔,难免会有或此或彼的不足,却不致令横霄剑派这般激进吧?既然您口口声声说要摊牌,那至少要告诉我等,横霄剑派希望我等如何做呢?” 杜子腾嘿然一笑:“果然还是夏侯掌门你上道啊。” 到得此时,杜子腾已经将那些感情悉数抛开,换了一副冷静到冷酷的模样:“不说那些虚的,我横霄剑派的牺牲实打实在那里,弟子们的伤亡,付出的灵物资源,最后利益的却是在场诸位。哪怕是那等修真小集之上做买卖的也知道要交保护费让自己的买卖做得下去。各位好说也是修真界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点规矩恐怕应该知道吧?” 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面面相觑:“依您之意,横霄剑派是要向整个修真界……收取保护费?” 萧辰:…… 杜子腾眼中一闪,便要开口,萧辰却是果断出手摁住了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若再让他这道侣说下去,恐怕今日之事便要朝另一个方向拐去了。 “诸位,我横霄剑派为天下苍生之心从未有变,方才,我之道侣所述亦是事实,坦诚而言,如若修真界还现下这般模样,我不认为横霄剑派的牺牲可以救得了修真界。” 萧辰这番话,却是令众人再次一怔。 “若论牺牲之剧,与整个修真界的散修们相比,我横霄剑派恐怕都不值一提。可是,如今妖魔的局势诸位也是亲眼所见,源源不绝的变异妖魔投入战场,整个修真界的修士才有多少,可修真界之外的人族有多少?那些现在可已经都变成了妖魔之兵。更何况……这整个修真界中,又真正有多少修士投入其中呢?” 相比于杜子腾那溢于言表的郁愤,萧辰眉宇间看不出太多情绪,却莫名令这些修士心中越加战栗:“我横霄剑派的牺牲可以是为天下苍生,可却不能白白牺牲,先前所述的撤出西荒之言并非威胁,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整个修真界依旧是现下这般模样,横霄剑派救不了,也不愿再救,也许,我云横峰与诸位便只能缘尽于此,只能道一声珍重吧。” 这番话,简简单单,却是让所有修士心中真正升起了一种恐惧:原来……横霄剑派是来真的,是真的要撤离,竟然,并不是以此作为要挟要提什么条件!!! 似杜子腾那般提补偿、谈价钱,他们也会像现在这样惊恐,因为,那毕竟是可以商量的,可是,萧辰这番话听起来口气温和,可那背后的语义,竟是没有半分转寰,大有#修真界令我们太失望,我们决定回山#的意思。 横霄剑派……那可tmd都是剑修……剑修这种生物,许多掌门都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就是这么轴,这么拧,根本不谈利益,只讲那些该死的原则,一旦触及原则……怎么样的利益也拉不回头,真tmd简直了……!!! 偏偏,这种人却是现下整个修真界中战力最强的一群人,而且,是越来越强!!! 是的,在这斩妖除魔的三百余日中,在整个修真界的眼皮子底下,横霄剑派的弟子们突破、晋级简直就似吃饭喝水一般,简直令这些掌门都开始怀疑自家门下的弟子和横霄剑派的不是一个品种了。 这样的一群人,在这样的局势之下,如果不绑到自己的战车之上,谁愿?谁甘心?谁敢? 云寒仙子静默半晌道:“那么,敢问云横峰,希望与怎样的修真界合作?” 这恐怕是今天最有意义的一句话。 是的,横霄剑派,你们既然觉得不希望与现在这样不堪的修真界合作,你们希望与什么样的修真界合作呢?你们希望我们怎么做??? 如果横霄剑派提那些虚头八脑的什么正义道德、团结一致……恐怕在场所有人都会怀疑云横峰的将来——搞了一场这么大的声势,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也未免太过好笑。 所以,几乎所有领袖修士都在心中判断:横霄剑派这二位心中定然已经是有了条件,才会这样不惜大动干戈、冒着与整个修真界割裂的风险要挟着进行谈判。 萧辰看了一眼杜子腾。 杜小爷冷静地道:“我们只有一个要求,重新建立修真界联盟,真正的联盟!” “第一,联盟成员,知识库共享,需将自己门派内功法的百分之八十提交联盟,联盟为诸位成员进行贡献积分的评价,积分越高的门派拥有权限越高!” “第二,联盟拥有对联盟成员旗下各灵物资源的统一调度权,联盟可以积分形式向成员返还部分利益,但是,优先调度支配权在联盟!” “第三,联盟拥有对成员中各修士的统一安排权,各修士的战力分配,甚至各修士的职位重新调整,均由联盟统一安排,联盟一样以积分将这部分人力资源的成本返还给成员。” 当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以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杜子腾。 可杜小爷只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诸位可以拒绝的,真的。” 第245章 碧月城城下。 如果不是脚旁那枯萎的树丛中隐隐可见枝干上金色的纹路,左勇简直怀疑自己是来错了地方。 头顶,一道血色笔直的线条撕裂整个天空,就好像是谁蘸着血腥比着规尺描出的一般。 越是接近碧月城的城墙,左勇便越觉得呼吸困难,眼前似乎都隐隐产生重重幻觉,就好像什么东西悄悄跟缀在身后偷偷在耳边窃笑,又好像周遭枯萎阴暗的树丛之中有什么怪兽在暗暗窥伺,令他心惊肉跳又头晕目眩。 一道低沉的声线仿佛冰泉从头顶浇下:“魔障幻影罢了,激发静心符!” 左勇一个激灵,然后便按照早先任务之前吩咐的一般,迅速激发了符箓,果然,那些重重幻觉就此消失不见,他此时才悄然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去,那浓密血线已是近在头顶。 他心中这才明白,方才那种种恐怖至极、令他一介筑基修士也心神动摇的,其实不过是头顶这血线的辐射影响,这甚至不是妖魔的有意攻击,只是魔气浓密之处对于修士的波及而已。 周遭魔气浓密到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丝毫灵气,这一行修士皆是筑基以上修为,此时隐匿了气息,只如凡人一般控制好肉身,慢慢前行,在前面白衣人闲庭信步的引领下穿越南面这妖魔的大本营。 有了静心符之助,这些修士这才能不受干扰地仔细打量着周遭,只见视野范围之内尽是浓密的血色魔气,这原本灵气盎然的修真福地却是一片死寂,浓密的树木尽皆枯萎,只余一根根古怪狰狞的枝干伸向天际,仿佛一个个临终哀嚎不甘的人伸向天际的诅咒之臂,带着无尽不祥。 碧月城名闻天下的月泉之水早已不见踪影,只余下触目惊心的斑驳沟渠,看着地面上那不时可见的骸骨,其中一两具甚至还闪耀着清冷的月华之光,左勇只暗暗觉得心惊,这里面竟还有碧月城嫡传的内门弟子,居然就这般方才倒毙路旁,连尸骸都没有人收殓……若非那提醒来得及时,他们恐怕也成为了地上这些尸骸中的一员了吧。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前面那几乎不见步伐却从容优雅地前行着的身影,心中不由有些异样:这可是魔气最浓密之地,他们之中,不是没有金丹修士,魔气之中,不敢妄动神识灵力,也只能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前进,在这样的地方,还能这般闲庭信步,修真界中……当真不知还有几人可以做到。 或者说,对方的修为在现今的修真界早已不用任何人来与之比较,早在当日修真联盟之时已经得到了证实。 传闻当日,横霄剑派向整个修真界提出了退离的提议,在双方意见不一致之时,按修真界的惯例,自然只有武力决定。 可就是这一袭白衣的雍容风度,竟是在当日轻而易举地力压修真界现下公认修为最高的三位元婴,令整个修真界哑然失声,才有了今日的修真联盟,才有了他们这次深入碧月城的险峻任务。 在联盟成立之后,前面这位白衣大修士早已经不再只是横霄剑派掌门那么简单,隐隐地,他已经是整个修真界最有权势之辈,这次任务,当左勇知道是他亲自领队之时,震惊之下,亦是有种复杂难辨的滋味。 一路胡思乱想间,他们已经到得城墙之下,到了这里,那魔气已经沉郁得难辨四向,修士们已经开启了防御法器:否则,即使是筑基修士到了这里,恐怕也只会落得个血肉消融的下场。 在彼此传音沟通之后,这些修士已经摸出事先由御兽宗提供的工具,先后有序地悄悄摸上了城墙,可真正到了城墙之上,所有修士都已经震骇得呆在原地: 只见碧月城之内,所有人印象中那些绿丛掩映、溪流映月、精舍成群都统统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只有一个沸腾的血色巨池,那巨池之上仿佛有无数黑色焰火在隐隐跃动,不时可见里面一个个狰狞尖嚎的痛哭面孔。 从山顶的巨池向下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人流在重重妖魔驱使之下,自山顶向山下修建着什么工事,那一张张面孔上麻木呆滞,似乎灵魂都已经被抽离一般、任由妖魔抽打、就那样木木不停地搬运行走。 左勇甚至看到一个年纪小的孩子,看不出是修士还是凡人的,在那妖魔恐怖的拳头之下滚出去好远,周遭的智慧妖魔尽皆哈哈大笑,却不见一个人类站出来,那一张张面孔依旧麻木空洞,仿佛看不到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受到这样非人的待遇一般,依旧如提线木偶一般木木呆呆地干着手头活计。 那孩子好半晌才颤颤巍巍地支起身体,先前那妖魔便过去踢了一脚,口中开开合合,虽不闻声,却也知道,必是在催促这孩子起来继续干活,否则就要活活打死他了。 在这漫山遍野的残酷炼狱之中,左勇数次看到有人静静地倒下,脸埋在地面之中,久久没有动静,自有那专门的妖魔过来将这样的“东西”收拾到身后的妖魔战车之上,那战车在山上山下逡巡着,不过一盏茶就已经收集了满满一车,然后这车子来到山顶血池之畔,那妖魔举臂一抬,这一车便如货物一般悉数倒入那血池之中。 这妖魔仿佛干惯了这活计,最后还熟练地抖了抖手臂,将最后一两个残留在车里缝隙间的悉数抖落了下去,这才拉着这空空的轻车又开始了山间巡走。那模样……就仿佛不过是在收拾垃圾、打扫院子一般轻松惬意。 不一会儿,那血池之中就慢慢浮起了什么东西,一个又一个,在沸腾的池水中随波逐流动荡飘浮着,待那黑炎蓦然间退却之后,一双双猩红眼眸睁开,那赫然是一只只变异妖魔! 这些变异妖魔麻木地爬出血池,呆呆地跟在前来领军的智慧妖魔之后,老老实实地做着最低贱的活计,任由智慧妖魔如何打骂虐杀也呆呆不动——竟是连最后一点生气也全部消逝殆尽。 这漫山遍野……这样的惨状历历在目,令城墙上露出的一双双眼睛都似要燃烧一般,到了这里,好似性命已经不是性命,每一个同族都成了妖魔驱使的牲畜,驱赶着干活,累毙了就宰杀了吃肉,绝不浪费半点价值…… 左勇的手已经将这碧月城千锤百炼的城墙捏出了手印,唇齿间满是血腥气息而不自觉,此时,他已经将临行间门派中长老暗中那些保护好自己与同门的忠告悉数抛到了脑后! 如果不是联盟不顾所有反对意见、坚持执行此项决议,恐怕他们连这世上在发生的这残酷一幕都不能得见! 眼前那漫山遍野如猪狗牛羊一般被对待的……是他们的同族啊! 这一刻,不论是来自哪个门派,不论原本出发之时心思若何,看到这样的情景,胸腔中那翻涌的愤怒都已经令他们浑身颤抖不能自已,如果不是牢牢记得任务内容,恐怕此时早就有人祭出法器毫不犹豫地杀将出去了。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淡淡地道:“任务开始,记得完成。” 左勇狠狠点头,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怎么是说出来的,而不是传音? 他们眼前,那巨大的血池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原本只是默默沸腾的血池蓦然之间汹涌澎湃,血池之上,那本已经消散的黑焰蓦然间再次大炽! 然后,所有修士就看到那一袭白衣胜雪不过眨眼间就踩到了血池黑焰之上。 相比于那气焰滔天来势汹汹,好似在吞没天地的血池黑焰,那一点白衣渺小脆弱如狂风之中一点微弱的烛火,又好像只是巨浪中一叶渺小的扁舟,简直眨眼间就会被彻底吞噬。 明明强弱对比如此之剧,可是,这妖魔的大本营中,头顶魔气源源不绝的支援之下,这血池却仿佛面临什么生死大敌一般,不仅疯狂翻涌,甚至连那漫山遍野负责看管监督的妖魔们也似收到了什么恐怖之际的讯息,竟是扔下手头一切事项,毫不犹豫地直朝血池而来——竟是一副舍命护卫的架势! 看到此情此景,左勇看向一旁的辛秋平咬牙道:“萧掌门引开了妖魔主力……你我万不可辜负他此番良苦用心。” 任是谁看到那些妖魔集中一切力量的架势都知道,恐怕这场争斗难以善了,萧辰再如何修为绝顶,也绝不可能在这么多妖魔围攻之下安然突围……左勇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强迫自己将精神集中到眼前的任务中来。 他面前的辛秋平与他对视一眼,彼此沉重之余,亦有坚定:无论如何,都不能令萧辰这番冒险白费! “甲队!随我来!” “乙队,跟上!!!” 这几十名修士迅速分成两支小队,沿着城墙绕开血池,狠狠朝着底下的炼狱插去! 不是没有跟妖魔动过手,但眼前这情境之下,所有人都已经抛却了生死,似将所有法力都激发了一般,攻击、法术犹如流水一般朝沿途所有的妖魔倾泻而下,一时之间,竟是势不可当。 直到……他们遇到了第一个人族。 左勇看到这呆呆看着他们的佝偻老人,心中一声长叹,却是毫不犹豫地将他一把收到了一个银色法器之中:时间有限,他不知道萧辰还能坚持多久,只能拼尽全力、竭尽所能。 另一旁的辛秋平亦是,手中银色法器将一个个同族尽皆收入,他身为春山池的内门弟子,知道得更多一些,这个法器来之不易,乃是兰舟盟与御兽宗倾尽所有打造的“收纳从此不用愁”。 名字……自然是古怪得紧,但实力却绝不容小觑,竟然可以短暂地吸纳活物,简直是颠覆整个修真界的认识,这东西如今在他手上,便一定要物有所值,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 在他们身后,那血池掀起滔天巨浪,不时翻涌咆哮,那声势之恐怖,令周遭魔气竟是又沉郁了数分,那声势不歇,便意味着萧辰随时又多了一分危险,同时却又意味着,至少那血池还不能奈他何,萧辰,他依旧活着。 那声音既令一众修士提心吊胆,又令他们胆战心惊,一时间,竟不知到底该如何期盼才好,他们能做的,便是像此时一般,倾尽全力,在没有太多妖魔干扰的时机中,尽量多地多救一些同族。 那漫山遍野呆滞的人群中,在这般惊天的变动后,绝大部分人族都似吓傻了一般,没有妖魔监察,他们便呆呆看着一动不动,似乎是沉浸在什么幻境中一般神色迷离。 在山脚下的一个修士,在呆呆看着山顶那血浪滔天和山腰的道道银光之后,突然大吼一声:“有人来救我们了,大家伙儿,动手!!!” 说罢,竟是双目间光华大绽,那隐隐中的气息虽然透着虚弱,却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金丹修士! 这位修士仿佛极有声望,他这一声怒吼咆哮,竟是令漫山遍野,不少修士都回过神来纷纷与周遭妖魔厮杀起来,只是,他们久在魔气侵蚀之下,体力虚弱不堪,虽是竭力反抗,却是有限得紧,这等反抗却是引起血池畔那些救援妖魔的注意,竟有不少智慧妖魔怒吼着重新冲下来控制局势,一时间,竟有不少反抗的修士在夹击之下被直接击毙,只看得左勇、辛秋平诸人胸腔中的郁愤之火直欲喷涌而出。 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当第一个人、第二个人站起来反抗之时,自然是眨眼间就被扑灭,但当所有人,不论力量大小,都在那麻木空洞的脸上显露出表情之时,这样的气势即使是妖魔也惊惧害怕:这些牲畜竟然敢反抗?! 左勇、辛秋平这几十人此时已经豁出了命去,那等一看便实力微弱的同族便毫不犹豫收入“收纳从此不用愁”中,脚步移动间,便将这漫山遍野飞快地过了一遍,迅速收拢那些敢于反抗又实力不欲的修士,渐渐汇聚成一股令妖魔亦有些畏惧的洪流。 随着越来越多的同族获救,越来越多的修士加入,战场上的局势渐渐明朗起来,而山顶上,那愤怒至极的血池远处翻滚不休,远远的没有一个人看得清那沉郁如实质的血池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可以从血池的动静中听出一个无可奈何的怨愤。 而后,不知萧辰到底做了什么,这血池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嘶吼,下一个瞬间,那原本只是涌向天际的血池之涌竟是毫不犹豫地卷向了一旁,在无数智慧妖魔的尖叫之中,那血池竟是将无数妖魔卷入池中。 下一秒,那血池中竟是慢慢升起一个血色身影,此时的血池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实体,只看到了那个巨大的身形中仿佛还有血池在其内汩汩流动的迹象。 这血色身影甫一成形,竟是迫不及待地将所有力量汇聚于拳,伴着一声无人明白的吼叫,竟是狠狠朝半空那白色身影砸去。 而萧辰的嘴唇只是露出一个冰冷弧度:“想要我的命?呵。” 惊天动地的一声轰隆中,左、辛二人已经浑身浴血、满身伤痕地汇合到了一处,根本来不及做什么休整,听到那声巨响,二人毫不犹豫地同时下令:“跑!!!” 那种级数的正面对决,他们这样的小虾米卷入其中连炮灰都不算,只能算尘埃! 可是,这漫山遍野追着他们跑的妖魔如何肯甘心——这群修士身上还带了不少劳动力走,它们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追在其后。 在苦苦奔跑之中,身后一声尖锐到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叫他们脚下一软,眼看就要跪倒在地,令身后妖魔彻底得逞,一道月白身影犹如从天而降的一只大鸟一般,优雅华丽地自低空款款掠过,所有修士似被卷在一道清风之中,眨眼间消失不见。 只余他们身后那些追击的智慧妖魔茫然间面面相觑,方才血池中的嘶吼它们人人皆闻:“汝到底为何人?!!!” 依妖魔们的习俗判断,这嘶吼之中甚至还有隐隐的颤抖与畏惧,不过就是些低等的牲畜罢了,为何,连那位大人都这么害怕?竟然还在追问对方的来历……? 可这嘶吼中自然带出的魔压之下,所有妖魔情不自禁脚下一软,那血浪翻涌中竟是将这些妖魔悉数卷入其中,连一个浪花都没有翻起便就此吞噬干净,只令剩余的其他妖魔越发战战兢兢,不敢妄自揣测。 ======================================== 相比于萧辰以实力碾压的潇洒,杜子腾就要苦逼许多。 万里冰封之中,他们这一行跋涉其中的简直是自虐。 杜子腾苦着脸灌下一壶禾禾酒,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知觉。 闻人凌嘟了嘟嘴巴传音道:“我都跟大师兄说了,别带他来,你看吧,拖后腿。” 杜子腾斜斜睨了他一眼,闻人凌那张漂亮面孔上却是作了个蠢萌的鬼脸。 而一旁的沈仁打了个哈欠,才按住了闻人凌传音:“好了,别胡闹,马上快到了。” 杜子腾收好自己的酒壶,继续吁着气缓慢前进。 他们这一行中,确实是杜子腾的修为最低,少了萧辰压阵,执行一样的任务,自然对于修士的平均水准要求更高了。 赫连远忍不住传音给杜子腾道:“杜宗主,我观你符箓水准恐怕已至修真界古往今来无人可及之境,为何不肯好好闭关冲击修为?” 赫连远自己便是修真界公认的第一符箓大师,说出这样的话,却没有半点阿谀夸饰之意,而是真心实意的。在联盟成立之后,他曾因任务之故去过一次长城,观摩过长城的山川图纹,那一次,他闭关数月,出关之后仰天长叹:踟蹰数年不知结婴门径,今朝方隐约得窥。 修真界传闻中对于赫连远这一叹的真假莫衷一是,但是,杜子腾那山川图纹的牛逼却是令整个修真界传得沸沸扬扬。 如今看赫连远与杜子腾对答的态度,真假……恐怕已经不必说了。 也难怪赫连远觉得奇怪,能画出那种图纹的人,境界已至,只欠修行,多少修真界的人都是修行太过境界未至,也许认认真真闭关就能令修为更上一层,这位杜宗主为何却没做呢?难道故意压制境界是别有所图? 结果,杜子腾回以一个哀怨至极的叹息,令赫连远深深打了个寒战:“你以为我不想吗?有空吗???” 云横峰消失、刚刚进入破晓秘境的那一阵就不说了,后头发现秘境中物资匮乏,必须在外界创造财源、支持剑派运转之时,杜子腾的精力都花在了如何在血盆口风生水起之事上,再后来,妖魔大战、碧雪犯贱、全面入侵开始……到现在,联盟合并,作为提议者,各种鸡飞狗跳的事情杜子腾难以抽身,于是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越来越忙,如今想想,真是累得头晕眼花。 此间事了,必须是要好好沉淀一番了。 杜子腾暗下决心。 很快,他们这一行人已经分不出心神来想这些之后的琐事了,远远看到那血气蒸腾的冰峰之时,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明是应该是圣洁至极的冰原雪峰,在这血色魔气蒸腾之下,硬是那般邪异至极。 杜子腾喃喃道:“早知道就应该让mt攻打这边啊……” 少了一个强力的mt拉仇恨,他们这群dps估计会有点艰难。 杜子腾的传音中却是半点也没什么困难的意思:“好了,如无意外,按照计划一行事!” 他与赫连远对视一眼,各领一队,分头行动。 虽然没有mt强拉仇恨保驾护航……但这个小队中却是有着整个修真界中最顶尖的两位符箓大师! 第246章 杜子腾领着闻人凌等人朝冰峰南麓一路攀爬而上,往往一队金丹修士警惕四周,另几人在地面埋下种种物件,他们进展并不十分快,估计另一边赫连远等人亦是如此,这便是符箓的劣势:虽则威力巨大,爆发起来亦不需要太多消耗,但事前的准备却是十分麻烦。 在这邪至至极的冰天雪地中,杜子腾已经冻得快傻了,除了标记出那些需要埋下东西的地点之外,已然分不出心神说半个字。这大雪峰被妖魔占领之后,冰寒不减半点,灵气倒是悉数退却,人在其中,只觉冷酷难耐,十分遭罪。 而杜子腾更是把所有御寒的东西都披在了身上,生生把自己自己裹成了一个移动的球体,不能动用灵力的话,只能物理保温了qaq 看到他这副模样,其他几个门派的金丹修士都不由暗暗摇头觉得好笑,这位杜宗主再怎么手腕凌厉翻云覆雨,却始终年纪尚幼啊,这幼稚的举动做来面子上竟半点不觉得有任何过不去的地方,大大方方,丝毫不觉得他这般的身份做出这样的事会惹人耻笑。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杜子腾这样大大方方的举动,其余金丹反而觉得他坦率不做作,哪怕是因为联盟成立一事对萧辰和杜子腾略有心结的修士,此时亦莫名觉得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 可杜子腾确实也是分不出心思来关注这些,在他的心神中,一场消耗空前剧烈的神念在飞快闪动,随着他们的步伐前进,整座山的山势地貌都在他的心神中勾勒出一条条清晰的线条,而那些他曾经埋下东西的地方更是一个个闪动的亮点,无数线条与亮点交织往复,令他计算出下一步需要埋东西的地点。 事实上,无论是哪位符箓大师来看,杜子腾的表现都足以惊世骇俗,山川地貌,说来简单,但这乃是自然形成,全无半点规律可言,怕要数亿计的线条才可勾勒完全,现下全凭一个筑基修士的心神计算,这是何等令人震惊的计算力。 另一头的赫连远那可是金丹大圆满、离结婴只一步之遥的大修士,杜子腾能与对方各领一队,或者说,赫连远能认可杜子腾可另领一队的做法,便已经是对杜子腾实力的最大肯定。 如果不是此地的冰寒已经到了影响到他心神运转的地步,杜子腾甚至恐怕都不会停下来御寒,在这般剧烈的心神消耗之下,他又哪里还顾得上身上的御寒打扮是不是好笑。 如此这般,一面小心翼翼地避开妖魔,一面埋好东西,整个大雪峰的山麓他们已经转了半圈,低声商议后便朝事先约定的集合地点而去,谁知,突然之间,闻人凌拔剑在手:“谁?!” 其余诸位金丹先是一怔,随即亦是祭起了法器:即使不能动用灵力、神识,他们远超其他低阶修士的耳力中亦是捕捉到了急促的声响……那声音,似是有什么急急奔来! 这可是妖魔的地盘! 思及方才他们险险避开的数个妖魔,此时这声音……似是正正向他们而来! 杜子腾脑海中念头千回百转,将种种预案思虑周全,而一众金丹修士却根本不考虑那么多,他们此时正在一处巨石环绕之处,视线遮蔽,若对方真是冲他们而来,跑还不如战! 当那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近、急促的呼吸近在石后之时,闻人凌的长剑便直接斩下! 便在此时,春山池的明镜突然瞳孔一缩,大喝一声:“——且慢!” 另外几人亦是异口同声道:“闻人道友!剑下留人!” 而那奔跑而来的几人亦是喘息不已、惊魂未定地抬头看着那恰恰离他们的脖子只有几公分的锋锐长剑。 闻人凌手中长剑却是稳稳持住,只皱着眉头看着这些浑身血迹斑驳、面色青白、瑟瑟发抖的几个人,然后刷然收剑,嘟着嘴巴道:“不是妖魔,哼。” 那模样,似乎对眼前出现的是同族而非妖魔而觉得十分不爽,只令一众金丹修士十分无语。 而先前出声的明镜却是急急奔到其中一个修士面前:“万俟宫主……你这是……” 听到这个特殊的姓氏,杜子腾忍不住挑了一下眉毛,朝那个几乎站立不稳、形销骨立的光头者看去,啧,莫非这就是那大雪宫昔日的宫主万俟无疆? 而从周遭那些出身三大派的金丹修士复杂神色中可以看出,这位确实就是那万俟宫主,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看到明镜,这位万俟宫主原本浑浊的双目中蓦然暴发出剧烈的光芒:“救……救救他们!” 明镜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万俟无疆沦落至此,其他大雪宫弟子的遭遇可想而知,显然,这万俟无疆是希望他能前往救援……可是…… 明镜情不自禁转头看着杜子腾。 万俟无疆的目光这才跟着转向一旁这裹得跟个球似的筑基修士,只是他目光中隐隐的疑惑充分暴露了他此时内心深处的活动:眼前这明明只是一个看不出出身的筑基修士而已,为何明镜身为春山池掌门之下第一人还会要看他的脸色? 恐怕就是万俟无疆想破了脑袋也绝计不会想到修真界如今的局势,修真界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一统也造就了杜子腾特殊的、与修为绝不相衬的地位。 不只是明镜,这许多金丹修士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看向杜子腾:若非大雪宫与碧月城先后冲击空间壁障,整个修真界都不至陷入如今与妖魔的苦战之中,他们中许多人归属的门派也不至于被修真联盟削弱至此,对于这大雪宫宫主,他们心中的厌恶可想而知。 可是,也正是因为妖魔之战,没有人比这些上过前线的修士更明白,每一个人族修士的生命是多么宝贵,如果不是为着这些宝贵的生命,他们身为人族中的顶尖战力,根本不会冒着这样巨大的风险来到这妖魔腹地中。 大雪宫犯有滔天大过,那么,眼前,大雪宫的弟子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所有金丹修士的目光都如明镜一般,看向了杜子腾。 而万俟无疆的面色已经数变,眼前这么多金丹修士,他能认出来的几个都是各自门派中数一数二的顶尖战力,竟然都这般听令于眼前这修为不过筑基的修士? 万俟无疆仔细回想,实在不记得修真界中有这号人物,他们大雪宫被妖魔冲击、围困此地数年之久,难道修真界中……已经变幻到他们全然不知的地步了? 能在那变态祖师手底下掌管着大雪宫近百年,万俟无疆自然不是那等迂腐守旧之辈,否则他也活不到现在,还修炼到元婴修为。 他只在两边弟子搀扶这下,勉力抬起手来,发着抖的双手郑重朝杜子腾行了一礼:“不知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我们大雪宫悲凉至此,恐怕亦无资格得闻……身为一宫之主,事情到此地步我难辞其咎,可宫中弟子无辜,他们还有不少困在后方,我只厚颜恳请,请你看在同为人族的份上,让他们不至于沦落妖魔之口,徒为妖魔添加口粮……” 说到后来,万俟无疆眼中隐有泪光,那声音悲凄恳切,身为堂堂大雪宫之主,竟然这般低声下气向一个筑基修士恳求,他身旁三个弟子已是不忍地别过头去,周遭一众金丹修士亦觉心中凄然:门派衰败凋零至此,连堂堂元婴修士的尊严亦这般低贱,只敢求别人让弟子不至于沦为妖魔口粮……难免让人觉得兔死狐悲。 而杜子腾的目光却始终平静,只在万俟无疆这番“演说”结束之后,才静静地道:“我叫杜子腾。” 这样奇特的姓名,万俟无疆一怔,只觉得有些耳熟,一时间却有些想不起。 然后杜子腾一字一句地道:“方才宫主所说,着实不敢当,在下……乃横霄剑派弟子。” 最后六个字犹如惊雷,一字一字响在万俟无疆的耳畔,令他呆呆看着杜子腾,一言不发。 好半晌,他才嘶声道:“我们走吧。” 这声音显然是对身旁弟子所说。 横霄剑派斩落天魔、战后薄弱之时,碧、雪二派化神修士的出手是那样隐秘,整个修真界除了横霄剑派的弟子,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但眼前的万俟无疆却是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他对眼前这位左右了一众金丹的筑基修士竟然出自横霄剑派感到绝望:云横峰消失,那是从掌门、大长老、长老到普通的弟子一并消失在空间裂隙之中,这几乎等同是灭门大仇,谁会原谅?谁敢说自己能够原谅灭门仇人? 看到万俟无疆这番表现,一众金丹沉默下来,对于他的绝望,他们心中有不解亦是复杂:想救大雪宫的弟子又未免心有不甘,可听到大雪宫的宫主亲自放弃,心中又隐隐有些怒其不争,十分不解为何这位大雪宫宫主方才那么信誓旦旦,此时又这么容易就放弃救援请求? 这种种矛盾纠结简直令他们愁肠百结,不知如何是好。 而杜子腾却是静静开口道:“想让我们救你们大雪宫弟子,不是不可以。” 万俟无疆的身形蓦然僵住,若他还有元婴战力、若他还有大雪宫无数精英弟子,这世上若还有哪个筑基修士胆敢以这样的口气要挟他,他定然挥手间叫对方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下。 只可惜,那只是如果。 长久困于魔气之中,被妖魔重点照顾着,元婴战力此生能否恢复都是未知,而大雪宫的弟子们……万俟无疆长长吸了口气,缓缓咽下,才转头道:“那么,阁下希望从我大雪宫身上得到什么呢?” 血色长空与万里冰封之下,杜子腾裹成一个可笑的球状,可那沉静双目中却自有种不怒自威的强大力量:“我要你们大雪宫道歉,为天魔之战偷袭云横峰致使我横霄剑派消失在空间裂隙中的所有道友道歉!我要你们大雪宫道歉,向整个修真界道歉,为你们撕裂空间致使天下多少无辜枉死于妖魔之手的道友们道歉!” 这番话一出,周遭一片安静。 这一遍,所有金丹修士的心中,那些纠结难解的东西都悉数平复,然后他们静静看着万俟无疆,眼神与杜子腾渐渐一样: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万俟无疆,等待一个结果。 万俟无疆面色僵硬,看着眼前这些几乎在眨眼间就统一了所有观点想法的金丹修士们,身子再次僵住。 便在此时,他们身后再次传来响动,万俟无疆身旁一个弟子惶急地道:“宫主!怕是它们追来了!天玉长老怕是没能将它们拖太久!要是被它们抓回去……” 另一个弟子亦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咱们逃出来,会不会连累后面那些同门,这些妖魔向来冷酷无情,他们会不会被扔到血池之中?” 那追击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杜子腾连同一众金丹修士就仿佛听而不闻一般,只盯着眼前僵硬的万俟无疆。 当那些妖魔几乎近在咫尺、甚至连他们彼此间轻微的口音传讯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时,万俟无疆才浑身僵硬地一点点转过身来,看着这些态度出奇地迅速统一的金丹修士们,嘴边扯出一个僵硬生冷的弧度,似是想自嘲却是没能成功。 好半晌,他才嘴唇翕动道:“我……错了。” 明镜不忍道:“杜宗主,先这样吧……妖魔已经到了……” 杜子腾却是身形不动,只牢牢盯着万俟无疆,似乎迫于眉睫的妖魔他都无动于衷。 另一个金丹修士忍不住催促道:“杜宗主,我们若是再不出击便来不及了!” 被动应敌终归是太仓猝,极易出岔子。 而杜子腾只看着万俟无疆,表情冷静淡然,完全不为所动。 这些金丹修士心中或焦急、或无奈、或愤怒,最后,他们的目光竟然再次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万俟无疆身上,似是将他架在了火堆之上,拼命炙烤。 万俟无疆只觉得额头的汗迹涔涔而下,甚至是他身边这三个最为忠心耿耿的弟子,他们的目光在这一遍亦叫他难以忍受,那里面有疑惑、有焦急、有害怕,仿佛一根又一根的稻草压在他的身上,终是令他崩溃了: “大雪宫……有过。” 杜子腾的嘴唇这才拉出一个弧度,那弧度中不全是愉悦、亦不全是痛快,那是一种混杂着愉悦痛楚、酸涩痛苦的复杂。 即使是一众金丹修士,在亲耳听到大雪宫认错之时,心中一直盘桓的、郁结的,似乎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有的时候,我们求一个结果,不是为了痛快,也许只是为了消解自己心中那一点不痛快:做错了事就应该道歉,多么天经地义,多么公平有理,为何还要寻一个理由? 而此时,第一只妖魔已经看到了他们,这竟是整整一个妖魔大队,全部由智慧妖魔组成! 万俟无疆再怎么沦落……那也是一个元婴修士,为了抓捕目前几乎是修真界的顶尖战力,出动这样的战力,看起来一点也不夸张。 可是,对于杜子腾他们这一行人来说,却注定是极其险恶的一战! 而这队智慧妖魔在看到这么多人类修士聚集在一处,还个个修为不凡之时,竟然兴奋地露出獠牙,可在彼此交换了一些意见之后,居然按下了兴奋,原地候着,只令闻人凌一脸的大惑不解: “他们为什么不攻击?” 这也是令包括在万俟无疆在内的所有人十分困惑的一点,再怎么艰险,他们已经准备好一战,但敌方却迟迟不动手,简直让人觉得太浪费了自己的表情。 不过眨眼间,远方再次响起迅速的沙沙声,一众修士脸色蓦然大变:这些妖魔方才做出种种举动,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他们已经叫了援兵,甚至,这些援兵已经到了! 一队智慧妖魔就已经令他们如此害怕,如果再来援兵……他们竟然没办法再想像下去。 而万俟无疆心中亦是充满悔恨,他不知是在悔当日祖师出手没敢出手阻拦,还是在悔当初撕裂空间之事自己没有从中作梗,亦或是他已经后悔方才的当面道歉,变相承认了大雪宫的错误……可若是眼前那些援兵数目这样庞大,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一切都将在此终结。 听到那数目众多的沙沙声,杜子腾却是咧嘴一笑:“大家,准备好了吗?” 闻人凌、明镜等人有些发愣,准备什么? 当那些妖魔聚集上千之数,杀将过来之时,杜子腾却是眯了眯眼睛:“好了,大家还记得后续计划吧,明长老,你拉上万俟宫主他们,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这番话让一众掏出法器准备战斗的修士有些懵,现在大家要干架啊!要拼命啊!你还提什么狗屁的后续计划!我们连集合地点都没能顺利抵达,谁tmd还跟你一起执行后续计划!我们先招呼上眼前这些妖魔,捡条命回去再说下一步吧! 眼看妖魔就要冲到眼前之时,杜子腾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明镜疑惑间突然睁大了眼睛:“不——杜宗主,我们……” 都没到安全的集合地点!!! 不要瞎搞!!! 可杜子腾脸上的笑容绚烂如花,还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明镜的后半段话就已经被劈裂天地的剧烈轰鸣彻底淹没…… 此时,若从大雪峰顶端俯视,那是怎样一副壮丽的景象啊,大雪峰数千年来累积的、不知到底有多高多深的积雪恍如滔滔大江,又如飞涌悬瀑,自血池之畔汹涌而下,声势浩荡间,几乎让人怀疑自己是站在了洪流之中,而非雪峰之上。 巨石之后所有金丹修士连带万俟无疆等人已经目瞪口呆:他们眼前,那些嚣张跋扈、牛逼轰轰、数量远胜他们的妖魔大军就像蚂蚁一般,被巨大的流水刷地一下彻底冲走,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他们这一群数目不多的修士正正地站在这巨石之后,看着身旁雪奔如洪,竟是半点也没受影响。 好半晌,待那洪流渐渐停歇时,一个又一个震惊的眼神才不约而同地落在杜子腾身上。 而此时的杜子腾却是肃然道:“后续计划,启动!” 早就已经抵达安全集合地点的赫连远内心深处是哔了狗的,不是说好了的吗?大家都抵达安全地点再激发法阵!!! 那个杜子腾到底是搞什么,整队人马都没到居然激发了整个法阵!!! 然而,赫连远深知战场上的变幻莫测、机不可失,不管杜子腾那边出了什么意外,计划都必须要执行,否则一切可能的牺牲都会白费! 不及解释,他肃然道:“阵法激发,后续计划开始,我们出发!” 两队人马不约而同地自不同的地点向着雪峰之顶,那血池边上关押着无数人族同胞的洞穴出发! 方才一轮雪崩,竟是将洞穴外驻守的妖魔清空十之七、八,可厚厚的积雪之下,如何救人亦需要技巧,当杜子腾一行与赫连远一行匆匆会合,来不及彼此说明情形,杜子腾就摸出了一打斩妖除魔符:“炸开吧!” 他们均不知血池之巅会多久再派妖魔下来,此时此境,已经不能太多挑剔行动的周密性了。赫连远只道:“我领其他人去清场!” 万俟无疆却是急急咳嗽道:“有密道!” 于是,当血池匆匆派下妖魔查看到底是哪些混账在捣乱,决定要好好清理一番之时,便震惊的发现,居然整个雪峰之上,所有关押的口粮已经没有了踪迹。 雪峰之上,那仿佛永久平静如初的血池蓦然间掀起万丈狂涛,震怒的嘶吼几乎令雪峰上再起二次雪崩之危! 而在杜子腾驾着兰舟,灵石不要钱一般地狂奔逃命之时,遥远的西方,在他的缜密计划之下,一个注定要令三大血池都会吐血的变化终于发生。 第247章 当清晰地收到信号时,蓝如晦表情一变,当即道:“开始了!快快快!!!都tmd磨叽什么!” ——堂堂一介金丹修士,此时也跟凡间那些店铺里催促着小二干活的老板没什么区别。 他周遭被催促的修士个个皆是屏气凝神,手中飞速地将各式材料飞快地组装着,欧治一双瞎眼中亦似绽放着幽幽光华,不停地指挥着:“东乙位,金丝玉飞楠放歪了一指,南丙位,灵石不足!” 蓝如晦在一旁看着这些炼器师忙碌着,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期盼,这是检验他这段时日研究成果的重要时刻,相比于忙碌着的修士,他手头无事可忙,却更是发慌,只能一叠连声地继续催促着。 欧治翻了个白眼,一双失去瞳仁的眸子本来应该分外可怖,可在这种忙得不可开交、还被频频催促的场合之中,一众修士却只觉得,这双白眼真是恰如其分地反映了他们的心情——蓝真人,你哪儿凉快哪儿玩去好不好?别在这儿添乱了! 看到这样的情形,何世明心中好笑,却是一脸肃然地立于一旁,只看着无数灵物堆砌之后,这个精密繁复的庞*器终于渐渐有了模样:那赫然是一扇大门,数十丈高,在一众炼器师的忙碌之下,上面那些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的银色符文渐渐清晰。 这些组装的步骤看似缓慢,实则极快,不过数个呼吸间,这扇大门便已经屹立于长城内侧,宏伟壮观。 而便在此时,欧治双耳一动,手中已经捏着一张传讯:“司少文那边也已经准备就绪。” 蓝如晦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激动无比,这奇迹的一刻即将由他宣布开始! 而这扇大门之旁,一个打扮得窈窕妩媚的女修却是站在一旁的长城之上,笑得激动又不失端庄:“诸位道友,你们看到我身后的那个法器了吗?我们即将见证修真联盟成立以后真正的奇迹!数分钟之后,这个法器将真正启动,修真界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让我们拭目以待!!!这里是修真界第一频道朝闻快报,为您带来修真界最新最真的报道,请关注我们收看后续报道。” 这个女修面前明明空无一人,这番说辞却是说得激动人心,可她周遭数十个修士却无一人觉得奇怪,倒是一本正经地讨论着: “这是一频道在录节目?” “是啊,这么大的动静,先前半点风声也没有,肯定是要进行跟踪报道了。” “话说这个法器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听说是空间类法器,传送阵之类的吧?” “传送阵?传送阵怎么可能是这番模样?” “就是啊,咱们长城之内本就有八个传送阵的,没一个长得这么高大!就算是那些名门大派的传送阵我也是见识过的,也没这么个模样的!” “那这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这在纷纷的议论中,无数的声音向蓝如晦汇聚而去,可他却听而不闻一般,只盯着那扇大门上无数炼器修士犹如忙碌完毕的工蚁一般,潮水一般撤离下来,待到撤干净了之后,他才再次收到司少文的传讯:“一切就绪。” 然后,蓝如晦回了一条传讯,便深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下心中的兴奋忐忑道:“阵法激发准备,开始!” 在场所有修士,突然都觉得自己的身体似被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吸得向前一步、扭曲了起来,再一眨眼,就好像方才的感觉不过是错觉,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有那扇高大宏伟的门框上,无数银色符文犹如无尽星辰流淌其间,散发着神秘莫测的光芒。 相比于眼前这扇门上的异象,所有修士都觉得,现在这几乎有些平淡的景象根本与方才初始时那极其恐怖的吸力全不相符!那阵吸力回头思量只觉极其恐怖,就好像方才那短短一刹那,他们所有人对于时间、空间的感觉都已经彻底失去一般,甚至当他们仰望头顶天空时,竟已是半个时辰过去,可他们却全然无觉,这等恐怖的现象之后,最终形成的这扇门却是这么平平无奇,未免令人觉得有些失望。 但是,下一秒,当一个巨大的飞行法器穿越这道大门落到门前的空地之上时,所有修士目瞪口呆。 然后下一瞬间,所有人就都炸了: “卧槽!那是什么?!” “飞行法器!!!飞行法器!这个传送阵居然支持法器穿越!” “啊啊啊啊!快看言壁!!!!” “啊,言壁上说的,居然是从修真界飞来的!” “那以后岂不是可以坐着空间法器从西荒飞到修真界?!” “天哪!那以后我那些货物卖到修真界岂不是易如反掌?!” 仿佛是为了向所有修士一次性说明这种传送的优越强大一般,那飞行法器上,很快地卸下了一车车货物,还有一个个好奇张望着四周的修士,显然,他们都来自修真界,对于从未踏足的西荒,是充满了新奇的。 而那位先前录像的女修士,此时亦是双眸闪闪地站在蓝如晦和一个修士身边:“各位亲爱的道友,方才我们都见证了奇迹般的一幕,飞行法器竟然可以通过传送阵,让我们来听听法器操纵者的感受。” 那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修士有些腼腆地一笑:“也没有什么感觉啊,就是从修真界起飞,然后穿过修真界那边的门,就从西荒的门出来了,很方便倒是真的。” 那负责现场采访的女修士点点头,然后转而向蓝如晦道:“从这位道友的描述上来看,这新建的巨型传送阵除了传送快捷、能够传送飞行法器之外,还有什么特点吗?” 蓝如晦却是维持着金丹修士的架子淡淡地道:“首先,容我更正一下,这不是传送阵,这是传送门,一字之差,含义却是天差地别。传统的传送阵,不过是在激发阵法之时,利用巨大的灵力冲开空间屏障,与另一处空间建立联系,打开短暂的通道,传送结束就一切结束。而传送门却不是这样,我们利用了全新的材料与技术,冲开空间屏障之后,是与另一个地点建立稳固的空间通道,只需不多的灵力支持,这个空间通道便会一直存在着。” “传统的传送阵不能传送飞行法器一是因为其巨大的体积,二是因为法器飞行过程中所逸出的灵力会干扰传送阵,而现在,这种稳固的空间通道中,些许散逸出来的灵力根本算不得什么,同时,空间通道的容量足够巨大,足以让飞行法器在其中飞行,这才是真正能实现的原因。” 这女修士激动地追问道:“那是不是说以后修真界与西荒之间的往来将会极其便利?” 蓝如晦点头:“这是自然,空间通道一旦建立,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传送,很快,传送门就会推出班车,按时辰发车,想到修真界去的修士可以通过班车很快抵达修真界,对于修真界的修士而言,到西荒来也会极其方便。同时,两边的货物往来也会极其便利。而且,作为咱们修真界联盟运作的项目,收费是十分低廉的,远远低于普通传送的费用。” 这个女修士听完蓝如晦植入的软广告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真不愧是老板挖来的人才,听听这广告,多么顺其自然,圆满完成任务啊! “好的,谢谢您给大家带来的解释!” 然后这女修士面对着空中的水镜仪又展望一段有了传送门之后的修真联盟会是什么模样,只令收音机前一众修士激动无比,怪不得马上就去体验一番。 而事情至此,蓝如晦心中那块大石才算落地,这整个过程中,他说来轻松,其实其中无数的技术障碍,其中一个巨大的障碍就是建立空间通道需要耗费的时间十分漫长,却会产生巨大的时空波动,不说妖魔,此时整个世界中任何一个有修为的人都能隐隐觉察到了,妖魔焉能坐看他们这么大的动静而不采取措施? 如果不是杜子腾与萧辰分两头吸引了的注意力,血盆口的妖魔先前又被打残得厉害,蓝如晦司少文他们能不能将这个传送门建起来都是个问题。 毕竟,在空间通道的建立过程中,一点点干扰都可能功败垂成。 此时,顺利完成任务的蓝如晦心中放松之时,又不免替杜子腾他们担心,毕竟,吸引妖魔注意力……这种任务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事实上,萧辰、杜子腾他们完成得远比预想得要好太多。 当他们带着无数的修士、凡人并将他们暂时安置在西荒之时,修真界都沸腾了,这可是第一次,有人能成功地从妖魔大本营救出人来! 而重新踏上修真界土地的万俟无疆等人却是心情复杂,百转千回之后,万俟无疆已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联系上曾经的同盟盟友们——他们大雪宫的基业已经被妖魔占据,没有了资源支撑,门派是很难维系,无论如何,他也要让这所谓的修真联盟给大雪宫分一些资源! 可是,当他听说公羊炎光闭了死关之时,心中的震惊简直难以言表。 公羊炎光的亲传弟子却是在叹息一声道:“万俟宫主,当日关于联盟成立一事,师父是极其不满的,他们几位大修士关在屋中是如何商议的我等并不知情,只是在联盟成立之后,师父就已经闭了死关。” 惊疑不定的万俟无疆传书云寒仙子,却是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讯,他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已经打听过了,这云寒好好地在云华山庄待着,居然不回传讯,这是几个意思?! 彼时,云华山庄在门派排行中位居大雪宫之下,自然是不得不听上几分,现在,云华山庄虽然已经失去了部分影响力,但大雪宫……也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大雪宫,没有化神修士、失去宗门之地、大修士们的修为也一落千丈,这样的地位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云寒仙子见他们一面呢? 只是,万俟无疆千万个不甘心,最后还是联系了夏侯煜明,这位春山池的掌门好歹是一介剑修,最终还是见了他。 “夏侯兄弟,我大雪宫今非昔比不假,可这修真界也未免太过势利,一个个的避而不见,还好有你这般重情重义之辈,唉,否则,这修真界也未免太过冷酷无情……” 他这番深情至极的夸赞却未能令夏侯煜明抬一抬眉毛,他只淡淡不语。 万俟无疆却是絮絮叨叨,一直回顾着当年两派的情谊,慢慢又提及现在大雪宫的处境,看到夏侯煜明一直不为所动,万俟无疆一咬牙,又提到了大雪宫的典籍库藏、奇珍异宝……到了现在的地步,万俟无疆知道,大雪宫谁都能咬上一口,还不如主动选个可靠的靠山。 谁知,夏侯煜明的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典籍库藏?” 万俟无疆狠狠点头:“不错!我大雪宫数千年积淀,皆在于此,沦落至此,我们这些人也只能对不起宗门,只求换一个安宁平静的日子……” 夏侯煜明却是打断道:“万俟道友,你可知修真界今时不同往日?” 万俟无疆满面苦涩地道:“略有耳闻,”他目光看向夏侯煜明,隐隐含着什么道:“不过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便骑在所有人头上发号施令,未免……” 夏侯煜明已经不想听他说下去:“万俟道友,你可知,如今的修真界中,‘宗门’二字的含义?在联盟范围内,宗门享受着招收弟子、内部自治的权利,同时也享受着联盟提供的强大保护与资源共享,另一方面,宗门亦负有向联盟递交知识产出、资源产出、人才产出等零零总总的义务,联盟管这个叫‘税收’。如果万俟道友今后还想继续保留大雪宫这一称谓,那么,至少要向联盟提交申请、进行资格核定,无误之后缴纳税收,方可正式保留这个称谓。” 万俟无疆已经一脸懵逼。 显然,在这全新的游戏规则面前,老人家已经有些跟不上时代的发慌。 他深深看向万俟无疆道:“另外,看在你我二派相交数千年的份上,容我最后提醒一句,你口中所说乳臭未干的小子,一个人便抵了修真界所有门派掌门的联手一击,丝毫不落下风,这才有了如今的修真联盟,还请万俟掌门斟酌清楚。” 夏侯煜明起身而去之后,万俟无疆依旧呆立原地,好半天才咬牙道:“妈的,玩就玩!” 数月之后,收音机上,各个频道、言壁上的头条出炉:“大雪宫向联盟宗门管理委员会递交了宗门申请!” 然后就是各式各样漫天飞舞的消息。 事实上,修真界人人皆知数月前联盟远征妖魔大本营,救回了一批修士与凡人并进行了妥善安置。这一举措大大鼓舞了人心士气,再加上传送门打通,如今,西荒与修真界之间来往十分便利,定点发送的班车加上便利的货物运输,两地之间的人才交流、物资运输、甚至是消息流动都前所未有的方便快捷,带动了修真界新一轮的资源整合与繁荣。 首先,不少从事生产的修士都自然而然从修真界转移向了西荒,西荒有最好的技术、超越时代的理念,简直是各种技术人才心目中的天堂,其次,修真界出产的无数原材料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向西荒,源源不断地变成支援修真界的各种战争资源,两地的资源整合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发生着,带动了无数产业的兴旺发展,甚至隐隐地已经有人向联盟提议修建第二座传送门了。 在这种蒸蒸日上的时代背景下,乍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所有人简直是像是在美食中吃到一只苍蝇一般恶心:大雪宫,尼玛,这个该死的门派还没有灭绝吗? 而各大媒体的跟踪报道中很快出现:“宗门管理委员会拒绝了大雪宫的申请。” 这个消息出来,众修士都觉得十分痛快,本来嘛,修真界好好的,你们大雪宫将整个壁障击垮,让大家最后都要和妖魔打仗,死了多少人,损失了多少资源,整个修真界现在绝大部分地方都还在妖魔手中,这种门派还留着?tmd搞笑呢吧!拒绝得好! 可是,人家大雪宫不服啊。 媒体采访中,形销骨立的大雪宫宫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大雪宫在妖魔环伺中是如何艰难地生存至今,他们为了保全如今这点香火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包括他这个元婴修士都是如何沦落到今天这般模样的…… 可是这修真联盟呢?对于他们这样自强不息、生存不易的门派还要赶尽杀绝,拒绝他们提交的申请也就算了,联盟的巡逻居然还多次上门对他们进行驱逐,理由是他们的聚会十分可疑,极有可能危害社会治安! 他们已经这么可怜了,联盟居然还不放过他们,简直是以强欺弱,天理难容云云。 这些访谈一出来,修真界已经对大雪宫的脸皮之厚叹为观止,只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难免有圣母站出来洒两滴泪,又或者是大雪宫雇佣的水军?总之,水一时就有些浑,各个频道中的节目你来我往,而言壁上的帖子也是迅速翻着页,叫人眼花缭乱。 便在此时,宗门管理委员会一封长长的文件曝光,整个修真界中,再也没有了声音。 “横霄剑派斩杀天魔之后,妖魔之战本已平息,大雪宫、碧月城二派,各有化神修士出手生就空间漩涡,令云横峰消失其间,同时,该空间漩涡成为魔气渗透修真界、妖魔降临的第一个入口。其后,二派化神修士为一己之私、飞升之欲,击破壁障,致使整个修真界彻底陷入妖魔危局。” “根据《宗门管理条例》第一条:‘一切宗门都应该为建设更加美好的修真界而存在’,大雪宫劣迹斑斑,明显违背宗门精神,故委员会第一次驳回申请。根据委员会与联盟议会紧急协商,现对大雪宫第二次申请做出裁决如下:如果继续保留大雪宫宗门,那么,大雪宫应向委员会表达悔过思错、洗心革面的意图,一,向整个修真界公开道歉,将曾经的事实向整个修真界披露,并表明自今而后绝不再犯,否则,委员会将收回宗门资质;” “二,向整个修真界赔偿因为大雪宫造成的一切损失,包括生命、财产等一切损失,经过委员会初步核算,大雪宫应赔偿横霄剑派损失一百八十七亿灵石,春山池……,同时,向联盟交纳两百三十七亿灵石作为保证金,以保证今后绝不再犯的抵押款项。” “三,如果大雪宫满足上述条件,正式进入联盟宗门管理范围,鉴于早期表现,大雪宫必须接受丁等宗门条约限制,宗门内一切典籍须无偿上交联盟,造福整个修真界,与其他宗门无偿共享,宗门内一切营业利益五成需上缴联盟……” 当这些条款一一公布时,万俟无疆再次傻了。 可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大雪宫说话,哪怕是圣母们,也悄无声息。 这样卑鄙无耻、趁人之危的门派,已经让整个修真界再不会有任何异议,而且,对横霄剑派的赔偿款项,一百八十七亿灵石,听起来很多吗?别人横霄剑派……那可是整整七位化神大能!十九位元婴修士!数百位金丹修士!筑基、炼气不计其数,还有无数的宗门典籍、宗门灵脉连同整个山门一同消失,要你这么点赔偿,简直是横霄剑派大仁大义。 无数的嗤笑、嘲讽、谩骂如潮水一般源源不绝地砸到万俟无疆等人头上,这么一个低劣的门派,居然还敢对修真界说自己无辜坚韧,简直是在鄙视大家的智商! 数日之后,无辜、坚韧的大雪宫再也没有任何声息,就这样消失在了修真界中。 当然,万俟无疆本人是没什么损失的,杜子腾以联盟的名义向他购买了整个大雪宫全部的典籍,物美价廉不买白不买嘛,至于买了之后万俟无疆本人遭遇的不幸打劫事件……咳,联盟治安还有待加强,必须严肃整顿两抢一盗,绝不姑息! 第248章 杜子腾坐在厅堂里,此时,温暖的阳光自窗棂间洒落,那冰天雪地似乎已经是太远之前的景象,他飞快过滤着手中消息,当看到万俟无疆的下场之后,只淡定地指示:“务要严厉打击两抢一盗现象,保证修士们的生命财产安全!” 现在,整个修真联盟中,执行此项任务的肯定是散修们组成的巡逻队,哦,现在叫散修已经有些不太恰当,巡逻队现在也已经有了正式的编制,由修真联盟向他们发放各项补贴福利,早年在长城上通过积分等方式进行激励的游兵散勇如今也成了修真界人人尊敬向往的组织了。 可以想见,当杜子腾这条指示下达之后,整个修真界中又有多少恃强凌弱的倒霉蛋要遭殃。 而令杜子腾没有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情,在收到这条讯息之时,即使是淡定如现在的御兽宗宗主,杜子腾也是怔愣了许久: “碧月宗褚雄提交了宗门申请,宗门管理委员会第一轮驳回中,已经将大雪宫申请中的裁决条款一一陈述,褚雄表示,碧月宗愿意接受管委会裁决,现请求:是否通过此项申请。” 恍惚中,杜子腾翻出神识扫过那简短的申请书,只有短短几行字,褚雄只写着,当日碧月老祖号称自己要“飞升”,并且他成功“飞升”之后,会彻底解开霄河之秘,让整个碧月宗的修士们都会受益匪浅,令这些大修士们都牢牢撑好空间通道…… 看到这里,杜子腾嘴角冷笑,那碧月老祖只怕是为了一己之私、留好后路,才让自己这些徒子徒孙们不惜耗费灵力撑好空间通道的吧。 结果自然是悲剧,妖魔沿着这空间通道入侵,灵力不支的一众大修士们简直是待宰的牛羊,妖魔们付出了一定代价之后,整个碧月宗的核心战力被一扫而空。 褚雄本人因为早早离开了那支撑空间通道的阵法,侥幸活命带着外面的低阶修士们抗争,却终是不敌源源不断的妖魔,最后为妖魔所俘,这才有了当日萧辰进攻时的里应外合。 其中惨烈,褚雄写来只有平平淡淡三言两语,杜子腾经历过那么多妖魔战争,完全可以想像背后的忍辱负重千难万险。 然后,杜子腾情不自禁地翻出了大雪宫曾经的申请书,那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都是写他们大雪宫一众修士全然是被雪亦所累,在妖魔入侵之时,他们生存是如何不易云云。 可杜子腾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他们前往救援之时,这位大雪宫宫主自己带了三两心腹弟子在独自跑路,替他引开的妖魔却是其他修士。 如果不是看到杜子腾这一支援军,怕是他就真的跑掉了吧,也不会提什么救援的话。 想到这里,杜子腾将两封申请悉数关闭,只回了宗门管委会一句:“应如所请。” 在处理完碧月宗这桩事情后,杜子腾感慨万千,这世上,总有人过分强调环境的影响,环境固然重要,可是也有不为环境影响的修士存在。 似那大雪宫,明明在雪亦“飞升”一事中保全的实力远胜碧月宗,最后却败于修真界这点严苛的考验中,道统无丰,而碧月宗,却因为有褚雄这样的人物存在,组织着最后的一点弟子,历经这么多风霜雨雪之后,如果真能按照宗门管委会那苛刻至极的条款一步步挣扎着重新站起来,想必也能真正脱胎换骨,诞生一个真正皎洁如月的全新宗门。 在整个事件的处理过程中,杜子腾其实依赖的都是制度的优势,事实上,修真联盟在成立之后,所颁布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宗门管理条例是其中一个,也只是粗略约束了宗门与联盟之间的权利义务,简单来讲,宗门依赖联盟生存,需要向联盟上交部分资源,联盟也要依据各宗门的发展情况予以指导和支援。 这样异想天开的组织模式在早年的修真界中简直是难以想像的,顶尖的大宗门早就垄断所有优质灵物资源,吸纳、培养所有优质人才,形成了强者越强、弱者越弱、弱肉强食的规则,但在联盟新的规则下,强大的宗门受到了一定的约束,弱小的宗门有了一定的发展机会。 更重要的是,资源进行了重新组合,类似于禾禾草种植学会、炼丹学会、兰舟盟炼器学会这样的组织紧紧团结在联盟周围,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了一大批修真界前所未有的巨大技术突破,比如传送门、辰字甲等一批非常实用的技术。 而修真联盟第一图书馆也刚刚成立,目前里面收录的资料参差不齐,毕竟,要求各个宗门上交典籍,这种事情,对于敝帚自珍的各大门派而言,再怎么武力镇压,也绝对是要给自己留上一手的,很难将他们真正压箱底的东西压榨出来。 对此,杜子腾却是不置可否,事实上,在他看来,越封闭越落后,他有的是方法叫他们把这些数千年的积累交出来。 在安置好那批救援回来的修士,令妖魔后备战力暂时空缺的当口,趁着整个修真界资源重组、繁荣发展的机会,杜子腾借助无忧集团的空前影响力,以修真联盟的名义发布了一道求贤令:向整个修真界征集大修士对联盟第一图书馆进行资料整理归档的编纂修士。 这道求贤令一出来,修真界中先是各种嘈杂的声音层出不穷,有人质疑修真联盟中到底有多少有价值的典籍,有人怀疑这种求贤的方式到底能征集到多少真正的大修士,还有人对整个图书馆存在的意义都产生了怀疑。 在众说纷纭中,修真联盟公布了第一批负责资料整理的大修士名单: 杜子腾(御兽宗宗主、无忧集团掌控者;修为:筑基后期;符箓大师,长城图纹绘制者、斩妖除魔符创始人、聚灵阵发明人,修真界商业大师,御兽币、御兽连锁店、收音机等理念的贡献者,禾禾草种植学会、炼丹学会、兰舟盟炼器学会名誉会长……) 司少文(兰舟盟盟主、现任炼器学会会长;修为:金丹后期;炼器宗师,主持炼制过兰舟、长城……) 欧治(炼器学会副会长;修为:金丹中期;炼器宗师,炼器三冶法、流水生产法创始人……) 王满才(禾禾草种植学会会长;修为:金丹初期;种植宗师,二阶禾禾草种植技术开创者……) 孔云(横霄剑派执剑长老;修为:金丹后期;天火灵根,火云霞尽剑法唯一传人,曾斩杀校级妖魔三十一……) …… 萧辰(现任修真联盟盟主、横霄剑派掌门;修为:未知;修真者中暂无一回之敌) 这份名单公布的时候,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头一尾两人,明明是道侣,分在两头就不说了,可是二人的介绍还长短不一: 最长的那位写了长长一串,简直是谜一样的奇葩史,瞧瞧里面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什么斩妖除魔符、聚灵符就不说了,这些东西虽然修真界前所未见,但形式是易于群众理解的,就是功能新奇强大的符箓而已,可是后面那长长一串,什么种植学会啦、炼丹学会、炼器学会啦,还有御兽币、收音机、连锁店…… 看到这长长一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新兴名词,修真界陷入一种恍惚,回想这十数年间前后大家的生活,简直是天翻地覆,修真界现在甚至有一种说法:那些闭关十几年出来的修士个个出了关之后都是痛哭流涕,还是让我回去闭关吧,这个世界太可怕! 然而,这些修士往往过上十数日之后又会感慨:呀,还是外面的世界好哇~ 这个焕然一新的修真界,她的魅力显而易见。 正因为如此,在看到那长长一串介绍中的东西之时,所有修士才恍然发觉:原来改变他们这么多的东西……都是来源于这位??? 蓦然间,许多人对于这位修士的看法再次改观,如果说原来大家只是觉得佩服这位杜宗主在最艰难的时光里与萧掌门、与横霄剑派不离不弃、并肩而行的话,现在,他们猛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强大的力量,对于整个修真界的影响与变革丝毫不在修为之下,他们现在还没有办法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但是他们知道,在这位杜宗主身上,这股力量那样强大,那样熠熠生辉,叫人不得不肃然起敬。 就像他们对那位以一人之力横扫整个修真界大小宗派的掌门、立起修真联盟根基的萧掌门。 不过话又说回来,杜宗主这样的履历固然是很*的,多怠酢趸完,丰富到简直是一部修真界变革史,但是……似萧掌门这般,只有两句话,甚至其中还有一句是“未知”的简历,不知为何,更叫人民群众觉得:好*啊! “修真界中暂无一回之敌”,这一句话乍一听,充满了一种淡淡的装逼感,但事实上,这确实是修真界中大大小小宗派掌门的血泪写就,是的,当日那许多门派与横霄剑派交锋之时,真的没有一位掌门接得下他一招。 君不见,那位甚至动用了门派至宝——天书的妙思书院院长竟然都闭了死关,虽然对外宣称是院长顿悟,有了重大突破,还隐隐暗示整个修真界是对联盟的成立不满,但事实上,修真界谁不知道啊,你们这位院长是被打伤了,不得不闭关吧! 就冲着这二位,这张名单就含金量十足,再加上其他人物的加持,修真界中的讨论一下就热烈起来。 紧接着,联盟再次公布了一个名单:“联盟图书馆部分典籍列表”。 恩,人家只是公布了部!分!典!籍! 然而,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这“部分名单”公布的时候,许多修为不错的修士都已经坐不住了,看看吧,《横霄剑阵》、《长城炼制拾遗》、《饮冰心法》…… 在曾经的修真界,每一部这样的东西一旦公诸于世,除非那等超大宗门,否则一定会引起无数的血雨腥风,而现在,这样的东西居然有机会摆在你面前,令你无风险地观看,而且,不是一部、两部,是数十部!!! 还坐得住的,要么是对修行已经彻底失去想法的、要么就是傻子。 当这部分名单公布之时,杜子腾站在长城之巅透过传送门俯视整个修真界,他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天下英才皆入吾彀中矣。 当源源不绝的申请如雪花一般涌向图书馆管理委员会时,管理委员会亦通过自己在收音机上专门开辟的专区向整个修真界公布了申请名单,同时,还发表了一个申明,其中细节不再赘述,其实只有一个意思:人太多了,我要挑挑。 听听,多*啊,这些申请之中,修为最低的也是个金丹,长到看不到尽头的金丹修士名单任君挑选,这简直是各门派的掌门也享受不到的待遇,但是联盟第一图书馆做到了。 而且,联盟第一图书馆还做了一个补充说明:鉴于修士实在太多,资料的整理归档中,每个类别需要的专家数目是有限的,所以整个选拔的过程将分为简历筛选、笔试、面试几个环节,请大家做好准备。 最开始的时候,这个说明并没有被大家放在心上,但当第一批笔试名单出来的时候,许多大修士都炸了:凭什么那谁谁谁都可以参加笔试,我不可以? 管理委员会临时成立的客服团队解答曰:亲,简历很重要哦~ 渐渐地,所有大修士开始明白,在这种规则之下,再像曾经的修真界那般对自己的经历讳莫如深已经不是什么好主意,简而言之,自己曾经干过什么事,写得越多、越牛越好! 一份份光鲜靓丽的简历就此出炉,很快,管理委员会又发布了一份黑名单:简历造假,永不录用。 在这样反复几轮鸡飞狗跳之后,整个管理委员会的招募工作才渐渐进入正轨,当几轮流程走下来,最后筛选出来的编纂名单一公布,修真界也彻底服气了。 这些选□□的修士,大多出自名门大派,履历之中,所做的事情也许影响力不及杜子腾,牛逼程度不及萧辰,但这二位不可以寻常人看待,相比于寻常修士而言,这些人已经能代表修真界的最高水平。 自然也有小宗门的修士酸楚地说:选来选去还不是那些名门大派?早知如此还选拔什么呢? 但这种观点很快淹没:编纂本来要选拔的就是对典籍能研究透的厉害修士,名门大派出身的修士,人家本来就牛啊!再说了,又不是没有散修入选,欧治、罗明光这几位都是散修啊!别以偏概全! 修真界万众瞩目的编纂选拔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之时,最失落的自然要属各大门派的掌门们,讲真,编纂这个事情,几乎将他们各自门下的优秀修士一网打尽。 最开始在杜子腾发布招贤令时,已经吃了他数次亏了的掌门们自然无比警惕,向自己门内的宝贝们打了好几轮招呼,简直堪称是苦口婆心:这个什么图书馆就是个噱头,咱们门派交上出的所谓“典籍”你们还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吗?你们要为那些东西费心思?还是歇歇在门派里好好修炼要紧。 结果,杜宗主会心一击:公布了部分典籍名单。 看着自己门内那些蠢蠢欲动的心肝宝贝们,掌门们气得肝疼,说实话,在修真联盟成立之后,各大宗门对于门下修士们,尤其是优秀的修士们,约束力弱了许多: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啊! 曾经的修真界中,改换门庭那是要受万人唾弃,但现在的修真界它不一样啊,这些优秀的修士们根本就犯不着换到别的宗门,他们可以直接加入联盟中的核心位置,比如巡逻队,比如前线战队,联盟是打开大门欢迎的! 而且若论福利待遇,那是绝不输于各大宗门,这种人才危机直接导致修士们的地位急遽上升,原本各大宗门的修士们更像是门派的私产:门派培养你,给你资源,给你教育,你成才的时候就是要回报门派,否则门派不会饶过你,舆论不会饶过你。 现在倒好,直接去了联盟,门派根本没地儿说理去,完全打不过好吗,舆论……舆论还很支持啊!谁叫舆论tmd是联盟开的!!! 在这种背景下,当这些优秀的修士们表现出对图书馆的动心之后,硬要阻拦是绝对不行滴,那只会让优秀的人才对门派离心,让这些人怀疑门派是不是要阻拦他们上进。 这些门派的掌门只能苦着脸表示愿意接受他们去往图书馆参加编纂,不过顺道地也挟恩提了一些要求:你看,我都大大方方让你旷工去参加编纂,你那个,恩?是不是也给门派带点什么回来啊?比如看到的那些典籍是不是也给门派里抄录一些? 这些修士自然是拍着胸脯别无二话。 再然后,在这些门派的掌门们忐忑的目光中,这些修士就已经统统集合到了第一图书馆编纂处,真正开始了编纂工作。 编纂这种事情,要说简单吧,挺简单,就是归档整理嘛,比如我们按功法效果进行分类,甲和乙是一类,所以甲乙放在一起,我们要按时间时间顺序进行归档,所以甲在乙前…… 好了,说来简单,但前文已经提过,其实修真界中,对于标准一事,是几乎没有的。 炼丹、炼器、种植这几个分支还好,几个学会在成立的过程中,该吵的已经吵完,标准体系基本已经建立,现在大家求同存异,按照统一的标准把活儿干完就行。 其他的部分,特别是涉及到修行、斗法的,啧啧,简直是一团乱麻,没几天就吵到了编纂委员会副会长——杜大宗主处。 “当然是要按照五行进行划分!整个修真界,所有的修行功法跟五行密切相关,不按五行划,若是后人查阅,该怎么查阅?!” “按五行划?那好,我问你,这春风化雨诀与木生符是不是效用类似?都对灵植有催化生长之功,若按你那分法,一个水系,一个木系,要落在不同的功法范畴内,可事实上,这一个是法诀,一个是符箓,效果却一致,你那分法能保证后面的修士一定能找到他们想找到的?!” “哈,你简直是在强词夺理,谁不知道修士修行选择功法时的第一标准就是功法要与自己的灵根相符,至于效用那是后面的事情!” “谁强词夺理了?!修行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修为,乃是为了动用修为,若不按效用划分,怎么能体现编纂的价值?” “修行的目的如何不是为了修为?修行的尽头长生不死,这等大境界不就是我等的追求吗?!” …… 似这般的争吵,简直能将图书馆掀翻,这些修士皆是金丹以上的大修士,吵得面红耳赤,最后只能用修为来决定对错了。 而杜子腾却是突然道:“好了!” 这样的争吵出现在杜子腾面前的起码有四五对之多,而对于这样的现象,杜子腾却是道:“为何要以修为定对错?修为高的、声音大的一定就对?” 这些吵得不可开交的大修士们面面相觑:“那你说怎么办?” 杜子腾微微一笑:“杜某不才,一向信奉一条道理:真理越辩越明。诸位,此乃大道之争,开辩吧。” 数日之后,一本题名为《修真》的期刊问世,不同于什么《云横风物传》那样的刊物,只关注群众喜闻乐见的八卦,更不是《云横首席传》那样的话本,写的是世俗流传的小说传讯,这本《修真》的刊首语写得明明白白:“……修真,所修所行只为真理,此乃大道之争,理应公诸于世,天下修士共举……” 这是一本专为大道之真而诞生的期刊。 第一期《修真》上刊登的便是图书馆编纂过程中,这许多大修士的观点,《修真》的编辑们基本也正是图书馆管理委员会的成员,他们按照大修士们争论的议题,将这些文章分门别类进行刊登。 这个期刊,因为那作者列表的名字在修真界中引起极大波澜,随后……就没有随后了。 修真界中最多的还是低阶修士,大道之争,他们尚且只能旁观,难以真正参与举例佐证辩驳。 真正引起轰动的,却是在金丹以上修士的圈子中。 如果说在《修真》问世之前,加入到图书馆相关工作中的还是一些入世心态比较重的大修士,那么,在《修真》问世之后,修真界的大修士,无问门派,纷纷加入。 在《修真》刊行数期之后,情不自禁也提笔加入争论的众多门派掌门恍然间回过味来:咦,这tmd不对啊!老子明明是要让那些加入编纂的弟子们从图书馆那里套点资料的,怎么老子自己把门派中那么多东西给抖了出去!!! 辩论嘛,自然是要讲道理、摆事实,摆事实……自然难免就要提到宗门典籍、修行经验,一个不小心,就把老底抖出去了,对吧? 自然,《修真》中以这种形式抖出来的修真界数千年以来那些秘而不宣的修真知道只是其中极小一个部分,但是,这种公开讨论、自由平等的学术氛围却是在自有修真界以来就封闭的传承方式上撕下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当这个口子越来越大时,那个封闭陈旧的堡垒,它的倾覆……只是一个历史注定的时间问题。 第249章 在《修真》刊行天下,各种论文发表得如火如荼,大道之争进行得激烈和谐之时,一众大修士渐渐在大道之争中发现,这丹道和器道、还有那种植之道的金丹修士,在《修真》上的表现却是远远好于其他板块,究其原因,不过是王满才等人所思所想,所写所虑皆是出自实践真知,没有半点是臆想空妄。 对于来自他人的挑战,这些出身破晓秘境的金丹修士们亦是只有一个答复:我不一定是对的,但请用事实证明您是对的。 就好比两人吵架,一个人只会一个劲儿地说这很好那很坏之类的,另一个人却会举例说明,甲的数目比乙多了三成,这三成多在什么地方,怎么多出来的,可能多的原因推导等等……作为旁观者,你会相信谁说的话呢? 修真界中虽一贯也是有坐而论道的习俗传统,然而,似王满才之类的、用事实和数据来打破经验论进行说服的,却是绝无仅有,借着《修真》的影响力,这种新奇却威力巨大的论道、求道方式却是很快在修真界中的大修士中传播开来。用事实说话,用数据思考,这一理念也渐渐深入一众大修士的心中。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学术争辩之中,真正讨论得最深入、公认影响范围最广的却是符道。 赫连远与杜子腾、蓝如晦几人先后联名在《修真》上发表了十数篇影响深远的论文,其中,杜子腾发表的那篇《论十九种基本符箓结构》,在整个修真界中都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综合上述实验结果,我们基本可以推断,修真界中目前的符箓形式都是按照这个规律由这十九种基本结构,或变异、或组合而成,是否有新的基本结构会被发现,尚不确定,而即使只有这十九种结构,我们亦能断定,目前修真界中出现的符箓种类远远未能挖掘尽所有基本结构的潜力,还有许多未被绘出的符箓,若是考虑到基本结构组合的多样性,这个数量几乎是无穷无尽的……大道至简,看似繁复无比的符箓到了这般剖析的尽头,便是这些简单至极的结构,符箓是这般,其他大道,会否也是这般?” 按照第一图书馆收录的典籍汇总与归纳,修真界有史以来有过记载的符箓类型数以万记,但若是按照杜子腾这论断,那么至少还有海量的符箓是未被修真者绘出的,这些未被发明的符箓简直是一个巨大的、未被发现的宝藏,想想就令整个符道的修士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 在这篇论文发表之后的数十年间,整个修真界不断涌现出一大批致力于发现新符箓的符修,《修真》上不时可以看到关于符道的重大进展,整个修真界的符道水平都再一个台阶。 而且,与其他那些艰深晦涩的论文不同,杜子腾这篇《论十九种基本符箓结构》却是十分深入浅出:将现有所有符箓的结构进行拆解,拆到不可再拆时,发现就只有十九种,这就是所谓的十九种基本结构。以此类推,这十九种结构无限排列组合都可以生出全新的符箓,这就是这篇论文的要义。 这样简单到浅白的道理人人明白,可背后的意义却是令所有人十分震撼。 那些看起来令人眼花缭乱的线条原来到了最后,竟然也不过就是这十九种不同的基本结构而已。 而借助这种基本结构的原理,任何一个不懂符道的修士过来都能通过组合基本结构、绘出一种原来的修真界中所没有的全新符箓。 符道,这原来不过只是修真界中的辅助小道,渐渐地,为世人所知,成为一条崭新的大道。 而杜子腾最后一段论述更是令整个修真界连同其他非符修的修士都陷入一种沉思,若是符箓可以分解到最基础的十九种结构,那么其他大道呢?会否也有相应的规律? 那看似高远无涯的修行大道,在之前,所有修士都是如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着前行,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跨越时代的超卓修士,以个人才智的火光点亮脚边数尺之地,那么,现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似乎出现了第一缕微光,所有修士都隐隐觉得,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而不同的时代,好似已有舟楫可助他们在这漫长无际的世界中畅游无际。 =============================== 与此同时,第一图书馆的编纂工作亦是正式进入了轨道,真理越辩越明,这绝非空妄,在各式言论在《修真》中渐渐尘埃落定之后,关于编纂的若干问题也一一得到了解决,效率自然也是再上台阶。 在将整个图书馆编纂委员理顺之后,杜子腾天真的认为自己可以好好歇上一段时日,顺便去修真界调戏一下自家的掌门大人,结果,何世明喘着气找上门来。 “宗主,出事了!” 杜子腾现在很不希望听到这三个字,但既然是何世明来报,那恐怕事情就小不了。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跟着何世明上了飞行法器前往查看。 然而,这飞行法器竟然是直奔传送门而去,杜子腾一脸惊讶:“在修真界?” 何世明满脸苦笑。 如今的修真联盟分为西荒与修真界两个部分,中间隔着漫长的、妖魔出没的区域,随着联盟的繁荣,这中间的区域也在渐渐缩小,传送门的存在也让这种距离感十分薄弱,然而,从管辖力度上来说,西荒的管理基本还是在长城的管辖之下,修真界的管理现在基本上是在萧辰为首、各大门派参与的、新成立的修真议会的管理下,名义上,西荒也要服从于联盟的命令,只是,除了一样上缴税收,萧辰肯定不会令长城难做就是了。 所以杜子腾才这么惊讶,毕竟,何世明的权限范围就是在西荒,怎么会弄到修真界去?! 莫名地,他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而在这传送的短短途中,杜子腾亦是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那不好的预感彻底变成了现实。 云华山庄名字虽是叫山庄,其实亦与其他名门大派无甚区别,择了那等名山大川、钟灵毓秀之地而建,大概是因为女弟子为主的缘故,相较于其他门派而言,迤逦而布的建筑十分精致柔美,如云幔一般分布山间,这大概也是山庄之名的由来之一。 可现在,这好好的山庄门口却是围了一堆男修士,嘈杂吵闹,而云华山庄立在门口的修士却是一脸冰寒,手握法器,赫然一副随时动武的架势,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令杜子腾不由眉头皱起。 在场所有女修的心目中,眼前这些嗡嗡围着的男修真如苍蝇一般,不,甚至比苍蝇还讨厌,癞□□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自己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呸! 一个男修大声道:“你们云华山庄又不是那等严禁婚嫁的门派,为何要对小叶兄弟这般苛刻!人家两情相悦,你们简直是不近人情!!!” 然后,一个女修冷笑道:“我云华山庄是不禁婚嫁,可也得看嫁的是什么人?就你们?也不自己照照镜子,也配?” 这番话,从神情到语态,皆是轻蔑至极,仿佛她眼前不过是些碍眼不过的垃圾,看了都嫌脏眼,自然立时引来一众男修极大愤怒: “你这婊.子说什么呢!” “小叶兄弟看得上你们云华山庄的弟子那可真是有胸襟气度,像你们这样的玩意儿,送给大爷大爷都不要!!!” 杜子腾心道不好,果然,这气愤之下的语涉狎昵,当即就令云华山庄一众弟子羞愤之下就毫不留情地动了手。 随即这些云华山庄的弟子便见眼前突然升起一道防护大阵,这大阵十分奇特,并非那等单向防护,而是双向防护,竟将所有的攻击全部拦了下来,将她们与这群嘴里不干不净的混账的攻击悉数隔离。 然后,所有人就看到了一道最近名声逾发如日中天的身影:“在下杜子腾,拜会云华山庄,此来冒昧,还请见谅。” 一众云华山庄的弟子面面相觑,这杜宗主现在偌大的声名,借着《修真》上的论文,赫然已经被修真界公认为符道首屈一指的大师级人物,修为不论,道境却已经是修真界公认的,几乎所有大修士都道,这位杜宗主结丹只是个时间问题,且金丹于他恐怕也只是个开始,若考虑到这位杜宗主的年纪,现在这般道境、还有手头的势力、身边的道侣……这可真正是前途不可限量,最好不要开罪。 当即就有领头的弟子站出来道:“在下外门弟子袁晓,不知杜宗主驾临,我云华山庄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我们这便通报内门长老们,请您稍待。” 杜子腾颔首示意无妨,这弟子便立即传了讯。 杜子腾回头一看,也难怪人家云华山庄的弟子会说“照一照镜子”的话,只见眼前这群家伙,有的是额头长了个犄角,有的是两颊多了些鳞片,有的是莫名生出了獠牙——赫然就是一群变异修士。 其中亦有当初杜子腾打过交道的木芳,只见他此时亦是趁机在约束众人:“……我们此来是替叶兄弟把媳妇儿娶回去的,你们方才嘴巴里不干不净的,这云华山庄又是女儿家的门派,成何体统,回头不但没帮上忙,反倒是给他添乱!务要控制好情绪,知道了吗?!” 一众变异修士讪讪点头。 然后一个修士抱拳团团道:“多谢诸位弟兄这般支持,自叶师弟以下,我们所有人皆是感激不尽!” 他身旁一个年轻些、修为筑基的修士亦是跟着团团抱拳,满脸的感激神情。 “嗨,褚大哥你说的哪里话,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若是咱们这群人互相都不帮忙的话,那其他人还不作践死我们哪?” “就是,别说这外道的话,不幸摊上这等倒霉事之后,最幸运的便是能有这些弟兄们了,咱们本就是一家人,没啥谢不谢的!” 这番对答杜子腾看得好笑,可他多看了那出口道谢的修士,心中疑问百转千回——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样子,似乎事情就是因他们而起? 此人赫然是那位代碧月宗发起了宗门申请的金丹修士——褚勇。 杜子腾思虑间,木芳与褚勇已是站到了他面前,木芳一脸歉然:“因为我等这点琐事还要劳烦您亲自前来,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杜子腾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是爽朗一笑:“你们方才不是说一家人不说外道话吗?怎么这会儿又这么客气起来?你们为修真界斩杀过那么多妖魔,都是有功之臣,我跑上一趟算得了什么?” 木芳满面感激,实是说不出话来。 而一旁的褚勇却是抱拳道:“杜宗主,此事本是我碧月宗的家事,劳动这么多弟兄和您,我碧月宗上下五感铭内,其他的就不说了,若是修真界不嫌弃我碧月宗曾经的恶名,有用得上的地方,我褚勇绝无二话!” 他身边那年轻修士想必就是那姓叶的当事人了,亦是坚定地抱拳,不必多言,可神情间亦是坚决。 杜子腾只笑道:“褚道友不必如此,在你答应联盟条件的那一刻,过往一切便已烟消云散,不须多提。” 几人说话间,云华山庄已经是派了内门长老云清前来相迎,简短寒暄间,这位长老笑道:“前不久方才拜读您的大作,是万没想到能这么快有机会同您当面讨教的,还请杜宗主多盘桓几日,好令我们云华山庄好好招待一二。” 哪怕不是冲他那位深不可测的道侣,只是眼前这个能写出那样东西、悟到那般大道的道境,云华山庄都定然是要好好结交的。 杜子腾却是笑道:“云清长老您实在是过谦了,我在修真界亦是久仰云华山庄大名,今日能有幸前来拜访,亦是生平之幸。” 云清身后,早年在横霄剑派曾与杜子腾有数面之缘的云容却是一脸复杂,当日她初见杜子腾之时,对方入门不过数月,刚刚踏足符道,却展露了极其惊人的天赋,让云婉师妹铩羽当场,令云华山庄失了颜面,在云横峰消失之后,她与云婉提及之时还叹息了一阵,如今再看,当初那个小小的炼气修士如今已经是修真界最有权势威望的人之一,连她的师尊也不过只是出门迎客的身份,正经接待须得大长老、掌门那样的人物出马。而她与云婉,一个驻足筑基初期久久卡在瓶颈未能突破,一个在门派中引起巨大非议关押在思过堂,双方身份地位变化之剧,如何能不令人唏嘘。 杜子腾却亦是认出了这位当日的女修,微微颔首道:“云容道友?好久不见。” 云容没有想到以杜子腾今时今日的地位还能这般坦然向她一介普通修士问候,心中一暖,回了一礼:“劳杜宗主惦念,不敢。” 云清却笑道:“小徒昔年有幸拜访云横峰,听闻曾与杜宗主结识?说来,杜子腾与我云华山庄也当真是有缘份。” 几人说笑寒暄间,云清才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瞧我,一时激动只顾着说话,失礼了,杜宗主里面请。” 杜子腾脚步未动,却是笑吟吟地回头道:“走吧,天下闻名的云华山庄,三生有幸方能走上一遭,你们可要好好看看,千万不能辜负云清长老一番心意。” 看到木芳、褚勇,特别是看到那叶子明时,这位云清长老的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但是她看了一眼身旁兀自不觉、依旧笑吟吟的杜宗主,思及修真界中那些关于这位杜宗主或明或暗的传闻,不由提醒自己万万不可被表象所误,以为对方就是个年轻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修士。 这位杜宗主此次前来的目的不问即知,现在这番故作不知的表现恰恰说明了对方是为此而来,若是将这群妖魔拦在外边,就是直接在打对方的脸面了。 这位杜宗主可连云华山庄的门都还没进,若是就此开罪……云清心念电转,权衡数遭,在其他人看来,也不过就是顿了一顿,便泰然笑道:“请。” 看到这些妖魔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踏入山庄,一直拦在门口的外门弟子就有些气愤难平,特别是那个别顽劣的家伙还冲着这些外门弟子挤眉弄眼,用口型比划着:“你们拦得住吗?” 看到这样的修士,一众云华山庄弟子是绝对忍不下去的,当即就有人出声道:“清长老,这些家伙——” 不待她将那些阻拦的话说完,一道恐怖的气机降临已是将她的话封住了,云清却是一脸自然地道:“杜宗主,我云华山庄最知名的便是云间砂山,亦是云砂产出之地,小徒可为你一一介绍……” 然后,当一众外门弟子收到云清一脸冰冷的警告表情之时,当即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再出声。 这一幕亦无端令变异修士们收敛许多,对方内门长老这个态度皆是因为杜宗主亲自前来的缘故,自己等人万不可节外生枝,搞砸了此事。 而何世明亦借着中间这短短的时机,迅速解答了杜子腾的疑惑:原来,这碧月宗为偿还修真联盟那高到恐怖的债务,自然是要拼命赚取灵石来发展的。可在修真界中,竟然没有多少愿意雇佣他们,更别提合作了,原因……便是这些碧月宗弟子的变异之状。碧月宗弟子,那是被关押在妖魔基地中的,能有几人幸免不曾历经变异之苦? 若非杜子腾发明那等压制症状的符箓和法器,恐怕他们还有几人能够活下来还不知呢,如果不是在进入联盟之时,出于例行关怀,这群碧月宗弟子都拿到了这些符箓与法器之外,恐怕就是褚勇有再多勇气决心,也绝计是不敢应下联盟那恐怖的承诺的:生存都不成,谈何保全宗门? 他们在修真界中四处流落,处境自然是极其不好的,正值传送门大开,便到了西荒碰碰运气,意外地却是结交木芳等人,长城之上,风气比修真界开化,他们的生存比原来好太多,便就此在西荒扎了根。 孰料这姓叶名子明的弟子,早在碧月宗名声还好之时,便认识了这云华山庄的女弟子云婉,二人早早两情相悦,在他逃出妖魔之手后,便情不自禁与云婉联系,历经这番几乎生死相隔的磨难,云婉非但不嫌弃,反而越加情深意重,似这样的情侣,自然是怎么拆都拆不开了,然后就是那等老俗戏码——宗门不允。 这对有情人自然是抵死抗争,于是就是眼前这局面:木芳等人竭力争取,云华山庄扣了人,完全不为所动。 这云婉说来也是杜子腾昔日故人,还比过符箓,思及当日那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也许爱情当真是一种强大的力量,竟能令她那样的性子硬扛了宗门压力。 云寒对外宣称闭关,自然不能出来的,却是另一位大长老,名曰云瑶的亲自接见了杜子腾一行人。 明面上,云瑶自然是一派亲切,与杜子腾就他那新发表的论文相谈甚欢,一副好像杜子腾只是为论道切磋而来的模样,不论是云瑶、云清,还是他们底下的云容等人,眼神话语间皆是有意无意忽略了木芳等人,仿佛那不是一群修士,而是空气一般,令他们暗暗憋气,却又不能发作。 杜子腾心中亦对这局面不甚耐烦,当即笑嘻嘻地道:“云瑶长老,其实我此来,特为一件大喜事而来!” 他一把拉过叶子明:“您看看我身旁这位弟子,曾经出身名门大派,天赋资质一流,还曾在妖魔基地狠狠反击,宁死不屈,勇武非凡,似这等天赋心性一等一的男儿,难道不是夫婿的好人选么?我此来,便是替他保媒的,今有好儿郎求娶贵派云婉仙子!” 此言一出,满场鸦雀无声。 第250章 即使是何世明,在听到杜子腾这番言论之后,亦是十分惊讶的。 先前,他之所以向杜子腾求援,只是因为事涉云华山庄。 西荒与修真界之间关系十分微妙,萧辰看似以横霄剑派与一己战力力压整个修真界,令他们暂时服膺,但两边交流之时,却始终存在一些微妙的差别,例如,御兽宗旗舰店在长城之上就是随意开设,而到了修真界,却需多番协调,甚至偶尔还需要提前告知协调附近门派。 比如两边的灵物资源,破晓秘境也出产许多的灵物资源,向整个长城供应之时,这些灵物资源都以一个极其低廉的价格供应,但修真界不是,往往需要御兽宗借着某些技术垄断为条件,威逼利诱,诸多手段齐番上阵才保证灵物供应无虞。 事实上,在最初联盟成立之初,对于修真界与西荒来说,修真联盟成立是成立,但对于自己的归属,还是门派/长城这样的组织才是他们心目中真正认可的。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或者说,随着联盟组织的、类似于图书馆编纂之类的事情渐渐增多,修士们参与联盟事务的程度越来越深,体验到了在门派中难以体验到的东西之后,这种归属感才渐渐淡化。 这些细微之处,零零总总,不一而足。别人不知道,何世明等一众长城上的核心却是知道的,在联盟成立之处,杜子腾曾经多少次对他们密密做过安排嘱咐,尽量避免两边的摩擦,让联盟的凝聚力更强,一次次活动的谋划亦是煞费苦心。 杜子腾也多次说过,正因为萧辰统管修真界,才对一些门派多一些宽容,如果要细说的话,这其中差别就像两个强行合并的家族,其中一个族长掌握全部大权之后,对另一边家族一般而言,需要在明面上多照拂一下,不是为了照顾那些既得利益者,而是为了收拢人心,如果人心已聚……那就,嘿嘿。 在这一点上,何世明心知肚明。所以,他才会收到木芳他们前来云华山庄一事之时迅速通知杜子腾,与修真界相关的事宜上,他们长城上的管事修士都不太适宜代表出面参与,因为一旦他们出面,就会变成西荒与修真界的对峙,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微妙难处理。 杜子腾怎么说也是萧辰的道侣,修真联盟的缔造者之一,他出面,更像是家族中的管事者参与家族中两个派系之间的冲突,不管从哪个层面上来说,都更适宜。 即使如此,对于杜子腾这么果断地前来,何世明心中也是有着惊讶的,同时也对木芳等人此行的担忧更甚:都需要杜子腾亲自来协调,可见在杜子腾心目中,对于这样的冲突并不太看好,急需控制事态才这般急切地亲力亲为。 但……何世明万万没有想到,杜子腾竟然会来了这么一个神转折:提亲!!! 他没记错的话,杜子腾是御兽宗宗主,无忧集团的老板……但职业并不是媒婆吧…… 而且,何世明心中念头百转千回,这云华山庄摆明了是不太看得上这碧月宗的修士,杜子腾明明是应该尽力缓和双方矛盾的,这么一保媒,一个不好,恐怕会爆出更大的冲突:西荒与修真界不合,尚还好说是双方理念不合、地域不合,若是杜子腾与修真界存在不合,那……修真联盟的稳定性便将根本性动摇。 那云瑶真人面上亦是神色不定,这杜子腾当真是给她出了一道好大的难题! 此时,旁边一个女孩儿撅着嘴道:“别骗人了!什么大好儿郎,说什么出身名门大派……他们那什么碧月宗早就烟消云散啦,资质天赋?他现在都已经快变成妖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暴起伤人,谈什么资质天赋?云婉师姐那么温柔聪慧的一个人,做什么要嫁给这么一个没师门、没未来的废人啊!” 此话一出,场中无数变异修士勃然变色,却又无法反驳。 而杜子腾目光蓦然锐利,那女孩儿看着不过十四、五岁,梳着小女孩的头式,对杜子腾这番压迫的目光,脸上却是一派天真烂漫,浑然不知世事的模样。 杜子腾的目光却是微微一顿,对方修为境界分明与自己相差无几,年纪恐怕真的是不大。但在修行途中,杜子腾深深明白,绝不可以真实年纪来揣测一个修士的实力,否则,你的案例便将加入那无数血泪教训之中。 云瑶假意斥道:“欣儿,胡说什么!” 然后,她的面色已经云开雾散,全无方才的为难纠结。 这女孩儿一番话,看似不过女儿家一派天真和气的吐槽抱怨,却是将杜子腾的身份,联盟的影响力在这拒亲之事中降到了最低:人家女孩儿家的门派只是出于对女孩儿负责的想法,觉得这男孩配不上而已,对方句句属实,有什么错吗? 简直是神一般的解围啊,云瑶思及云欣平时的精灵古怪还有掌门明显的偏爱,心中不由觉得,还是掌门识人。 她面上朝杜子腾歉意一笑:“欣儿她年少无知,童言无忌,诸位皆是斩妖除魔的英模,莫与这小丫头计较,还请杜宗主与诸位道友大人大量原谅她这一遭,回头我便好好罚她。” 这番明显的搪塞之辞将所有一切可能的指责都堵得死死的,令一众变异修士面色憋红,当事人叶子明更是捏紧拳头,垂着头咬着牙关,却偏偏不能发作,人家都说,你们是“斩妖除魔的英模”,对方只是个“小丫头”,而且“年少无知,童言无忌”,难道你还要同人计较吗? 可以想见,这满脸笑嘻嘻的小丫头是绝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下场的,没准他们走了之后,她还能受门派嘉奖,得到师门重用呢!真是越想越叫人觉得憋屈。 杜子腾却是心平气和地微笑回道:“云瑶真人哪里的话?贵派弟子天真直白,甜美如画,真是莫大的福气~” 不知为何,这番无论怎么听都是最真心实意无比的称赞却令云瑶莫名觉得杜子腾是在骂人,还挑不出不是来。 傻白甜嘛,绿茶婊啦~杜子腾决定回去就让无忧集团拍个大片,让这两个词火遍大江南北,务必要让云华山庄上下都知道。 眼下,他懒得下场跟个心眼儿用在歪处的小丫头片子计较,他只转了话头道:“只是,有几句话我实在不吐不快,若说你们看不上小叶的师门传承,我可以理解,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笑他人一时贫,谁知他年不落魄,您说是这个理吧?” 这句话只差没指着云瑶说:碧月宗曾经比你们云华山庄牛逼好吗?你们这么势利,怎么知道对方将来不会更牛逼,你们云华山庄不会落魄? 云瑶脸色微变,却没有出声,忍了下来。 “至于变异一事,”杜子腾脸色蓦然阴沉下来,抬头环视在场每一个云华山庄的弟子:“我敢问贵派上下一句,他们为何成为变异?为何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云瑶脸色至此才是真正难看起来,她已经预见到了杜子腾接下来的话。 “怎么?贵派答不上来?那么我换个问题,贵派上下有弟子杀过妖魔吗?” 那云欣一脸漫不经心地道:“我们云华山庄自然也是与妖魔交过手的,有什么稀罕的?” 她话一出口,云瑶便知事情坏了!这小丫头方才得了甜头,这会儿得意忘形,眼前这位……可是御兽宗白手起家做到现在这规模的杜子腾! “哦?”杜子腾挑了挑眉毛,然后,竟然用一种完全不加掩饰的鄙夷看着这浑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语未发,但脸上已经写着明摆的三个字:你不配。 不配说这个话,不配同我说话,不配提及我身后这些修士。 杜子腾没有说一个字,但这种淡漠的鄙夷直令这一直装傻卖弄心机的小丫头也满脸涨红,忍不住就要出口反击,却被云瑶制住,说不出一个字来。 杜子腾淡淡道:“别急着反驳,你们云华山庄上上下下所杀的妖魔加起来也未曾超过一万之数,而我身后这些变异修士,在长城之时,光是妖魔决战那一日,所杀妖魔便过十万。斩妖除魔?呵。云华山庄到现在没有毁于妖魔之手,多少修士在前线浴血奋战换来的宁静?他们中又有多少能百战生还,又有多少不幸变异。这是整个修真界欠他们的,谁也不配看不起他们!羞辱他们就是在羞辱整个妖魔战线,战线上每一个兄弟都会拼命,我没有一个夸大之词。” 这是种当面切切实实的打脸,也是种羞辱。 可是此时云华山庄上上下下竟想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没错,修真联盟的和谐很重要,但在杜子腾心中,起码的,讲究公平、公正,认可良知道德,这都是底线。 如果修真联盟成立之后,连这些底线都没有,还似原来那般,说个什么实力为尊、弱肉强食,以落井下石忘恩负义为司空见惯,那这样的修真联盟不要也罢,否则,杜子腾可以预见,当横霄剑派再次站在妖魔之前时,那样的联盟一样会装聋作哑不伸援手,救之何益? 更何况,杜子腾从来也没有一刻忘记,修真联盟的成立是为了驱逐妖魔,恢复整个世界的秩序,妖魔未灭,就有傻叉迫不及待地歧视斩妖除魔的英雄,这种傻叉的脸不打打谁的? 或许在何世明看来,这样的当面打脸有碍和谐,但杜子腾就是要给整个修真界树一个标杆:尊重英雄,懂得感恩。 此时的气氛已经僵硬至极,杜子腾却依旧一脸闲适,仿佛方才那样正正反反打人脸的不是他一般,然后他竟然还满面笑容地道:“更何况,人家小两口本来就两情相悦,咱们这些宗门们又何必棒打鸳鸯呢?” 云瑶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修真界中都说这位杜宗主十分难缠了,像这种刚打了人耳光还敢伸手问人要好处的……脸皮之厚,段数之高,云瑶败下阵来,当即隐蔽地利用云华山庄的特殊法器,给闭关中的掌门发出了讯息,而迅速地,她收到了回讯。 云瑶一反方才的无可奈何,一脸强硬地道:“云婉本就是我云华山庄的弟子,门派于她有养育、教管之恩,也许在你杜宗主看来有诸般大义,但在我们看来,只是希望她能过得好,杜宗主不必多说了,此事我云华山庄于理有亏,却是全了师门与她的情义,绝不能只为这番大义就牺牲弟子幸福。” 听听,多么振振有词。 杜子腾皱眉,却是在瞥到一个身影之后微微一笑。 然后,云婉就突然出现在这大厅之中,她扑咚一声跪下:“师门大恩,弟子百死难还!可弟子确与叶子明两情相悦,还请瑶长老成全!” 在三个磕头之后,消瘦的云婉看着云瑶,满脸的期盼。 到了这个境地,在听到师门皆是出于对自己一生幸福的顾虑之后,云婉依旧觉得,事情不是不能转寰,而叶子明看着这样的云婉,亦是难掩激动,越众而出,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却亦是坚决地跪倒在地:“我叶子明可在此立誓,此生此世,绝不负婉儿!定然好好待她,还请云华山庄成全!” 这一番场景直令云瑶僵硬在原地,然后她厉声道:“谁准你从思过殿出来的?!还不给我回去!宗门的规矩你都忘干净了吗?!你这般口口声声将一个外男记挂,成何体统!你自己不要闺誉,却叫门内这么多师姐妹如何自处?!” 这番话几乎是对于一个女孩儿最严厉的指责了,云婉呆呆抬头,像是难以相信方才说为她一生幸福考虑的长老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叶子明忍不住揽住恋人,看着云瑶道:“好歹是同门,你们怎么能这样说?” 云婉却只是默默流泪,云瑶却是指着他们二人道:“就你们这般私相授受,难道还要说她是什么三贞九节的烈女不成?哼!” 杜子腾皱起眉头,事情到了现在,恐怕真的没有太多转寰余地,如果硬要带走云婉,便是要与云华山庄撕破脸面了,不过,杜子腾觉得无所谓,实在不行,大家就在舆论面前撕吧,他不相信云华山庄还能翻盘。 “贵庄确实于云婉道友有教养之恩,可是,挟此恩情就想左右她的一生,未免太过霸道,而且,毕竟是有教养之情,这样措词攻击未免让人看不起你们云华山庄。既然你们云华山庄不稀罕,那云婉道友我们就带走了,今日看来是谈不了,我们来日再谈吧,走。” 先把人带走造成既成事实再说,这是杜子腾 一众变异修士呼啦啦上前簇拥着那对小情人就要离去,居然是硬要绑人的节奏。云瑶却是怒道:“尔敢!” 蓦然间,他们眼前就出现重重迷障,居然是动用山庄大阵来阻截他们。 杜子腾冷哼一声,真是愚蠢的修士啊,忘记当初是怎么加入联盟的了吗?居然最后还要跟他动武,不知道他手上有底牌吗? 这种护山大阵,杜子腾是绝对不打算自己硬扛的,他身后可还跟着几个十变异修士呢,于是杜子腾只是一脸酷炫地道:“啧,你们云华山庄不后悔?” 云瑶的声音似远还近:“哼!敢上我云华山庄强抢我庄弟子,你们自然要付出代价!” 杜子腾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我也只好不客气了。”然后他扯开嗓子大喊了一句:“盟主!!!有人欺负你家道侣啦!!!!!!” 何世明本来聚精会神地防备着,听闻杜子腾前一句话,已经准备动手,结果却突然脚下一软,差点坐倒。 木芳本来祭出法器,拼着受伤也要同大家冲出去的,一个趔趄,法器都没能捏稳。 褚勇堂堂一介金丹修士,本来在寻找大阵破绽,此时也是一脸哔了狗的表情看着某人。 至于场中那对小情侣……已经懵逼。 其他修士都是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杜宗主,说好的英雄大义,说好的*炸天呢!!! 然后,所有云华山庄弟子只见云端一道清朗的声音无奈道:“萧辰前来拜会。” 联盟盟主亲临,这场架自然打不下去,而云寒仙子此时再装聋作哑未免也显得戏太假,元婴修士云端一会,底下一众修士全不知这等大能在高空说了什么,云华山庄的大阵就撤了下去,云婉也被他们带走了,并且,临走之时,那位云瑶仙子还忍着一脸便秘表情纠结着生硬地道:“云婉,我云华山庄永远是你的家,千万不要因为此事生分了啊。” 在一众修士诡异的眼神与气氛中,杜子腾一脸从容自若地走在下山的路上。 明明大家已经成功把新娘子从恶娘家抢出来,但包括新郎倌在内,大家都是一脸诡异的表情。 杜子腾却是没有半点自觉,依旧很从容地走到山下,在看到山下那个负手而立的白衣身影时,他老人家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大手一挥:“干得好!” 萧辰只是回首,露出个拿他无甚办法的笑容来。 而杜子腾却是半点没觉得借道侣之力强压云华山庄有什么不对,反正家里有个打手不用白不用嘛~ 资源的优化配置,这一直杜小爷孜孜不倦追求的东西。 在掉了一地的眼珠子中,眼前这一幕莫名让木芳、褚勇等人觉得莫名碍眼,就好像被什么无形功法深深的伤害了一般,简直是不可思议。 而一旁,那一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你侬我侬,简直怎么黏糊怎么来。 直叫一众其他修士觉得眼睛疼、胸口疼,哪儿都tm疼! 咳咳,这标志着此时的修真界已经诞生了新的一门功法——虐!狗!大!法! 虽然一众单身修士无法命名,但他们已经森森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萧辰竟然罕见地祭出了一艘兰舟,杜子腾一怔,与何世明交待几句之后,便上了萧辰的船,此事的处置也算告一个段落。 在杜子腾看来,云华山庄的弟子下嫁变异修士一事自然是要炒作一二的,不说什么利不利用的幼稚话,变异修士的艰难处境在整个修真界都是一般,这次的事情如果运作得当,可以改变整个修真界对变异修士的看法,让这些战场负伤的英雄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的话,杜子腾相信,哪怕是那对新人也不会介意被炒作一二的。 在心中千万般思量间,萧辰突然道:“你不好奇我如何说服云寒?” 杜子腾怔了一下,随即鄙夷道:“你老人家秘密那么多,我怎么知道该不该问。” 这分明是在讥嘲盟主大人老喜欢顾左右而言他的性子。 但杜子腾忘记了,其实……哪怕表面上看起来再光风霁月,从萧首席到萧掌门到萧盟主……萧辰从来不是一个健忘的人,君不见当初敢和萧辰动手的小门派掌门们现在已经渐渐悄无声息,连宗门都快维持不下去了,怎么还有力气说话╮( ̄▽ ̄”)╭ 所以,在杜子腾吐槽完了之后,萧辰突然手一扬,杜子腾惊愕地看着自己身上多出来的缚仙索,在扭动未遂的情形下,他义愤填膺地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萧辰!居然喜欢玩这么重口的!!!” 萧辰侧了侧头,哪怕不知道“重口”是什么意思,也没能阻碍他第一时间明白自家道侣是在说什么。 他只淡定地道:“你该好好提升修为了。” 我擦,这tmd难道就是你把自己道侣捆起来的原因吗吗吗吗!!! 杜子腾一脸卧槽的表情看着萧辰。 但萧辰脸上十分淡定,对,没错,就是这个原因。 杜子腾:otz 他沮丧地道:“好吧。” 提升修为就提升修为嘛,不用绑啊…… 不过,杜子腾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是这样强行绑起来,自己说不定又去操心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静心,对最近的他来说有点难,杜子腾也反思了下,自己似乎很长一段时日没能潜心修行,实在是不对,萧辰这番举动倒是令自己清醒了不少。 在杜子腾一脸肃然地思索着自己的修行之道时,萧辰突然开口道:“不过那之前,先试试你说的‘重口’吧。” 在萧盟主淡定的宽衣解带中,杜宗主泪流满面……卒。 第251章 在一番惨痛的遭遇之后,杜小爷终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有的人绝对不能调戏,什么叫自做孽不可活。 而萧辰一番心满意足的【不可言说】,不令令自己心旷神怡,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还成功让自己素来口无遮拦的道侣从此以后每逢大放厥词之前都要含着眼泪三思。 当然,该有的安抚工作是要做的,比如格调一直很高的萧盟主居然寻摸起修真界中知名的那些禾禾酒存地来,甚至竟然还开始研究起禾禾酒的酿制技艺,做出种种让修真界一干大修士掉落满地眼珠子的事情来。 以上种种只是传说中的闺房之乐,似杜小爷这等心胸宽广之人,自然早就大人大量没有放在心上了(你确定不是因为那些限量版的禾禾酒?) 杜子腾已经挽起袖子开始认真跟进另一件事了,不多时,通过无忧集团的各种成熟渠道整个修真界都已经接受到了密集轰炸:经典大作再上荧屏!《战魔·叁》,全明星阵容,最逼真特效,斩妖除魔你我同行! 而且第一次,在言壁、修真界人流最密集的路口、甚至还有空中,无数修真者看到了《战魔·叁》的片段:无尽闪电撕裂天幕,狰狞邪异的一张张面孔降临世间,烽火遍地苍生涂炭,血流成河哀嚎充斥天地之间,那是一对本来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小儿女,然而,那样纯真的感情在这等天地剧变面前,再剔透如琉璃,亦碎裂得无声无息,再见面时,已是天翻地覆,一切不可再追…… 那精致的画面顿时吸引无数修真界驻足观看,甚至那上面扮演男女主角的也俱是无忧集团如今的当红明星,故事如何且不论,只看这片段中的一切就足以吸引修真界的兴趣。 在这里,那片段中甚至还强调一下,这是修真界历史上第一部,同时在西荒、修真界、乃至联盟覆盖范围内所有凡间地界同步上映的影片。 这种宣传力度 各种噱头催发下,即使无忧集团通过各种渠道在第一日就排了满满数千场次的播放,也依旧是场场爆满。 并且,在前几日营销话题的爆满之下,言壁上那曾经为《战魔》而点亮的仙凡话题再次被顶了起来,许多哪怕是观看了壹和贰的修士都认为,叁的制作水平完全不在前作之下,甚至在故事性与技巧上还有超越。 这部《战魔·叁》延续了前两部斩妖除魔的主题,一样是妖魔入侵,修真界奋起反抗,可是,不同于前面两部充满了主角成长史意味的主线,这第三部中更多的似乎都只是在以一种更宏观的视角讲述着这种战争中人间的悲欢离合,包括主角,年幼的他生活是如何安宁幸福,长大之后,整个世界的天翻地覆对于他生活的冲击便是加倍的剧烈:他的师尊战死沙场,师兄弟们凋零于战阵,亦成长于战阵,师祖亲自指点于他,到得战局的后来,他的故乡沦落妖魔之手,主角真正踏上战场之时,才发现一切远远看来和亲自踏入时是那样不同。 战场之上,自然不是只有悲凉又热血的正面对决,还充斥着种种阴谋诡计,那些为了一己之私将修真界置之不理的人物亦活跃于舞台上,却终是在主角的重重小心之下,阴谋一个个击破,当无数保家卫国的修真者聚集在一起,将生死置之度外,只看得人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便在战局蒸蒸日上之际,主角某一日却算计陷入妖魔包围之中,最后主角却被一队神秘的黑衣覆面修士所救,但救下他之后,这队修士竟然毫不停留的当即离去,无论主角如何追问,这队修士都始终沉默,只有他们当中那个亲自救下他的修士远远回望他一眼,那一眼,令主角一怔,好似这个眼神曾经千百回地看过,那样熟悉亲切。 自此之后,主角拼命去打听这些黑衣修士的来历…… 故事进展到这里,已经成功吊起所有修士的好奇心,而当主角努力提升实力、竭力斩妖除魔、在修真界的威望日隆时,他终于有机会与这队黑衣修士共同克敌,甚至成功赢得了他们的尊重,可以与他们并肩作战。 可是,在妖魔决战之时,当主角真正看清那位曾经救下他的修士时,却是震惊的发现:那竟然是他儿时那位曾经童言稚语间约定好长大后要结为夫妻的青梅竹马,难怪他会那样熟悉! 大战之中,主角不只是看到了这一位修士,甚至还看清了更多的黑衣修士,这其中有修真界号称已经故去的耄老,亦有号称在战局上下落不明的正道大侠,更有他的师兄弟们…… 在重重疑惑中,这些黑衣修士却是一个个悍不畏死,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鼓励了整个人类,令他们终于取得了胜利,歼灭了妖魔。 到了最终,主角恳求自己的青梅竹马摘下面具时,才看到她那张娇美的面容上,额头密密覆上的骇人鳞片——他这位青梅竹马竟是因着妖魔入侵不幸为魔气所染,异化成了这副骇人模样,是因为高人所赐的镇压法器才能保全人类心智,却就此抽身于斩妖除魔之中。 烽烟未尽,满目疮痍中,再看到这样一张原本完美无暇面容上出现的痕迹,触目惊心,简直令人不敢直视。 主角就这样怔怔凝视着这张面孔,久久未能回神…… 妖魔既除,主角因着先前在战局中的重要功绩,在整个修真界中赫然是那等冉冉升起的明日巨星,哪怕是他日执掌门派亦是不无可能。 可便在这个当口,主角却突然公告天下:自己决意迎娶那位儿时的青梅竹马、长大后的救命恩人。 主角的师祖,亦是门派掌门只郑重问主角:即使这般选择意味着与门派的核心传承、甚至与门派将来的大位传承失之交臂也不后悔? 主角却是微微一笑:“弟子常常在想,我等修真界虽寿数比凡人要长,可是,我等修真意义何在?直到我遇到小曦,才明白,也许此生最有意义的度过方式,便是‘令岁月无可回顾,令人生无可辜负’。” “每时每刻,弟子都愿随心而行,哪怕来日修为至瓶颈,寿元至尽头,亦不必回顾往昔,亦无甚辜负无甚悔恨,如此这般,便可不负这修行一生。小曦于弟子,便是这不能辜负、否则便会悔恨一生的选择。” 掌门沉默不语。 主角却是躬身一礼之后潇洒退去。 全剧的终点却是在一片无限明媚的蓝天白云之中,没有什么邪恶的魔气,亦无什么入侵的妖魔,只有无尽河山如画中,一双有情人笑靥如花抱着怀中稚子游历于这绝美风景之中。 这个故事从最开始简单的斩妖除魔到后面的阴谋诡计再到后面出场的异化修士,所有人齐心协力驱逐妖魔,再到主角迎娶那一位异化了的青梅竹马,环环相扣,剧情几乎没有什么停滞的地方。 而待到故事讲完之后,主角那一句“令岁月无可回顾,令人生无可辜负”更是深深印在每个人心头,令一众修士忍不住扪心自问:若是我,若我是主角,我也能在掌门大位面前,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言壁上的话题楼已经火爆到不行,各种讨论,从主角这样的人生赢家应不应该娶一个异化修士开始,各式各样的论点在言壁上炸开。 “那可是救命之恩啊,怎么能轻易忽略不计?” “认真来说,门派的养育之恩难道不大于这一次的救命之恩吗?像主角这样由掌门亲自指点的人,明显就是看中的门派未来接班人,这样为了一个女子就弃师门于不顾,分明是见色忘义!” “楼上道友有失偏颇了,主角迎娶小曦,若是门派有难难道他就会袖手旁观?怎么能叫见色忘义?门派中所谓的接班弟子,诸位皆知,一个门派往往不只一二人,没有主角却还有其他人,可于主角而言,却只有一个小曦,于小曦而言也只有一个主角,无可替代,主角这样的选择分明是忠义两全。” “楼上道友正解。” “不对吧,迎娶一个异化的修士,岂不等同于迎娶妖魔之流,诸位道友再如何歌颂真爱,可这斩妖除魔一事却是绝不可姑息的!” “异化修士又不是妖魔……” “是随时会变成妖魔的准.妖魔,此等不□□难道不比妖魔更恐怖吗?!” …… 杜子腾一页页翻着这些帖子,不论贴子里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从什么样奇葩的角度掐三观、掐是非、掐爱恨,杜子腾面上的表情却始终十分淡定,直到他翻到一张贴子:“技术帖:详解《战魔·叁》。”脸上才浮现出一种兴味盎然的表情来。 “本贴不讨论什么是非对错,这些东西永远没有结论,小可在此处只想挖一挖叁中那些小细节,欢迎各位同好一起挖掘!” “首先,小可有一个问题,本片女主到底是如何被异化的?片子中并没有详细解释,小可倒是从蛛丝马迹中得到一个大概推断。” “影片一开头,男女主玩耍的花园旁边,有一个凉亭,亭旁是刻着‘浣花宗’字样,男主的门派并非这个,是否可以推断,女主出自这个‘浣花宗’? 另外,诸位请细看,在本片三盏茶一刻钟的时候,曾经提到过,’浣花宗’受妖魔入侵牵累,门派悉数落于妖魔之手,后面女主与男主重逢相遇,虽有含糊其辞,却也暗示女主异化一事另有隐情,因此,小可大胆揣测,也许女主就是因为门派沦于妖魔之手,她亦是因此落入妖魔之手而被魔气入侵? 后面,男主求亲之后竟然没有女方亲眷出面,这也只有一个解释,女方并无亲人在世,恐怕也是那浣花宗覆灭的缘故,如此种种,小生才敢这般推断。” “问题之二,女主说她身上的妖魔之气是被压制了,但全片没有提及到底是谁这般好心出得的手,姑且大胆假设所有人皆有可能……” 这种基于细节,加上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方式很对杜子腾品味,他便一条条往下翻,直到看到这一条。 “还有啊,本片剧终之前的最后一个镜头,诸位道友难道没有怀疑吗?男女主可是抱着一个小孩儿的!异化修士……可以生育吗?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二人领养的孩子,可从本片前后分析来看,并无什么多余之处,凭白无故领着一个孩子这种无缘无故的剧情出现的可能性十分之小……” “最后一个问题,同样是最后一个镜头,诸位道友有没有注意,这男主是站在龙舟法器之上,那法器前端还篆刻着门派印记,不用我说,诸位恐怕都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吧?是吧?看来大家和我一样疑惑:难道最后这主角真的还当上了掌门?!” 看到这样密密麻麻的问题,还有底下那些一样兴致勃勃却是显得十分理性克制的回答,杜子腾沉吟一会儿,然后他与无忧集团来回几封书信之后,便提笔开始写起来: “异化修士可否生育这个问题,要从异化是什么这一问题着手,首先,我等修士天生经脉适合灵力流淌,这便犹如一条条流淌着水流的道路,天生适合水流流动,而魔气便犹如是火,与水泾渭分明,不可兼容,一般空气较弱的情况下,魔气是极难入侵的,因为我们体内的灵气会自我防御,将魔气挡回,但在极端情形下,例如醉酒等,魔气是有可能入侵的。” 在这里,杜子腾隐去了魔种一事,只提修士们自己一方造成魔气入侵的原因:“在这种情形下,魔气进入从何肯定是从经脉而入,修炼有素的修士便可通过打坐等手段驱除,回到方才那个生育的问题,事实上,只要魔气没有浸染到生育系统,如果魔气能够多被妥善控制(点击这里可以查看:魔气能否被压制?),对么变异修士一样可以生儿育女,便如同普通修士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贴内许多修士本能是想反驳的,这种技术性话题嘛,没有一手资料,自然是大家都可以yy,可是看到那发言人旁边金闪闪的认证字样上写着:“《战魔·叁》剧组”时,一切反驳都被憋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 “道宗祖师!!!惊现剧组!!!!” “剧组?!唉哟,真的!我得赶紧叫我道友去!” “剧组剧组,我有一堆问题要问,请问你们现在有肆的计划吗?要拍什么类型的呢?可以剧透吗???” …… 在一堆眼花缭乱的回复中,杜子腾还是眼尖看到了语无伦次的贴主:“竟然是剧组亲自回复……真是死而无憾了……” 这位贴主显然也是个刨根问底的家伙,否则也不会无聊到开出这种技术贴,在回过神来之后,这家伙迅速地问道:“听剧组这样一介绍,显然是做过功课,真不愧是良心剧组。难道修真界中现在对于异化修士的研究已经有了突破性进展?先前的《修真》期刊中并没有看到记载啊,不知道可否透露一下资料的来源出处?” “确实是最新的研究进展,下一期《修真》中有就会有刊登,请大家不用着急。方才我们陈述的一切都是经过科学研究,有实验依据的。” 然后这位兴奋的贴主激动地追问道:“那剧组是否看到了我方才对本片最后一幕的解读,是不是最后主角也做了门派掌门???不知道本剧这样设定是不是有别的寓意?” 这位贴主除了寻求答案之后,显然也是期盼着剧组对自己解读的官方认同。 但杜子腾的段数辣么高,又怎么会轻易就范(萧辰:呵呵……) “一千个观众心目中就有一千个《战魔》,本片并没有唯一解读,我们期望呈现出越来越多的优秀作品,能满足每一位观众。” 这样官方的正式回答之后,在越来越多的修士慕名涌进这个贴子,关于异化修士的学术讨论渐渐变成科普讨论、渐渐变成常识教育在修士们中普及开来之时,可杜子腾却不再继续耗费时间了,他只在与萧辰商议之后开始操作起了下一步。 言壁上异化修士话题热度最高之时,两篇报道再次将这个话题顶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这两篇报道,一篇来自云华山庄,一篇来自修真联盟官方。 前一篇内容很简单:本门弟子云婉于修真历x年x月x日与异化修士叶明华结为道侣,现广邀天下宾朋参加道侣大典。 后一篇内容也很简单:妖魔入侵截止至今,整个修真界中被异化的修士已经超过一千人,这其中,除了异化一事刚刚发现之时,出现过几起伤人事件之外,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事件。再然后,后面跟着一个表格,斩妖除魔平均数。 整个修真界这一平均数是0.2,也就是平均来看,一个修士才确了五分之一个的妖魔头颅,可是在这些异化修士中,这个平均数是11.7,几乎甩开了六倍的距离。 如果说前一个消息还令天下修士有些沸沸扬扬、热衷于传小道消息,想八一八云华山庄这样有数的天下巨头竟然会愿意让门下弟子下嫁给一个异化修士的原因。 毕竟,这个弟子听闻也是真传弟子,地位并不算低,这样一个弟子哪怕是联姻其余一个等级的门派,代表的利益也绝不会小,可联姻一个异化修士,异化在整个修真界几乎就等同于准.妖魔,这个弟子联姻就是彻底浪费了,有可意义? 所以,大家纷纷在猜测,令是云华山庄看中了这好运小子背后的什么。 直到修真联盟那一份统计报告出炉,一小群这样命运悲惨的修士,他们的成绩却是甩了整个修真界五倍,这是何等的丰功伟绩,斩妖除魔者即为修真界的英雄,英雄美人,实至名归,有什么好非议的呢? 就算是以最现实的利益而言,云华山庄舍弃一个弟子,换来拉拢这群强大战力,这样的买卖也绝对是划算的。 随意有心人八出了二者越来越多的细节,有人翻了先前《战魔·叁》那个技术贴,然后忍不住在贴子中真相了:难道,这个叁就影射了这次联姻? 只不过是男女角色的经历颠倒了一下而已。那叶姓异化修士确实就是因为碧月宗凋零才落入妖魔之手,才被异化的,与那影片中女主角的经历何其相似。 紧接着,最新一期《修真》问世,其中果然有关于异化修士的科学调研,有数据有逻辑地说明了,在目前压制法器的控制下,异化修士完全和普通修士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一样可以斩妖除魔、一样可以成亲生子,即使真的出现万分之一的偶然,那个压制法器也一样可以压制变成妖魔的修士们,绝不会危及到周围的人。 那种详细平实、深入浅出的解释迥异于《修真》平素那晦涩难懂的描述方式,加之又是修真界最火爆的话题,《修真》这些科研成果很快在整个修真界又蔓延开来。 但到了这会儿,嗅觉敏锐的修士都已经察觉出来,联想到影片最后那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团圆结局,再看眼前云华山庄和联盟的报道,还有《修真》中的实验分析……环环相扣、配合紧密简直细思恐及。 而其后,很多的细节也被透露也来,听闻最初异化是发生在长城之上,现在压制异化的技术也是御兽宗提供……再联想到无忧集团的宣传拍片、后期的造势……这可真是一整条龙啊。 不论个别修士如何推测这件事,但在整个修真界而言,经过这一轮的轰炸宣传,至少众人已经明确,异化修士那是需要尊重的联盟英雄,异化修士也和普通修士没什么本质差别,除了不知名的生命威胁之外,绝不会威胁到他人生命财产安全。 这样的异化修士,民众没有理由不尊重,甚至因为他们这样不幸的遭遇和对于联邦的巨大恐怕,民俗的尊重中甚至掺杂了一些怜惜,这恐怕也是杜子腾始料未及的。 总而言之,在杜子腾这一轮折腾之后,联盟内外已经明确,尊重异化修士,予以异化修士平等的地位,这是一件绝对政治正确的事,必须要做。 第252章 事隔数日,待杜子腾忙碌一阵,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见到自己那满脸无奈的道侣,杜子腾才恍然一拍脑袋:“啊呀!我是说忘记什么事情了!” 那满脸的无辜,就好像对方真的会相信似的。 对于杜子腾先前忙活的那些与异化修士相关的事情,不知为何,萧辰先前明明迫切希望杜子腾提升修为,却是竟然没有强行将杜子腾绑了去闭关,而是任由他去折腾这些杂务。 以萧辰为人,若纯粹是因着对杜子腾的纵容宠溺而这样做,未免也太小看了这位堂堂的修真联盟盟主,儿女情长在他这里,从来不是真正左右他内心判断的理由。 杜子腾因而猜想,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在萧辰看来,也是一般的重要,重要到哪怕他心中对于杜子腾的修为再看重,也认同杜子腾加急将其处理的做法,与其说是纵容,倒不如说是默认。 只这一条,却是让杜子腾有些好奇疑惑,毕竟,他自己看重此事,只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翻腾那种说出来会令所有修士笑掉大牙的天真理想:希望修真界每个人都能按自己的心意过活。 这每一个人自然也包括异化的修士们。 在杜子腾看来,人人生而平等,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 而对于这些异化修士来说,如果因为大环境的缘故失去了这种自由,那么,作为这个联盟的决策者之一,杜子腾会认为这是他的耻辱。 毕竟,这些异化修士之所以遭遇这些不幸,并非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什么,泰半是因为他们时运不佳,他们当中许多人甚至是为了保卫修真界才遭遇这些不幸。 如今整个修真界蒸蒸日上,平凡的修士们也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可以加入门派修行,可以做联盟任务修行,亦可以选择游历天下,甚至是加入工厂、加入学会、加入无忧集团,通过自己的任何一点天赋来修行。 凭什么为眼前这美好一切牺牲奉献过的人们却没有资格享受呢? 哪怕就是从整个社会最起码的公平正义出发,这也是不合理的。 所以,即使杜子腾心中明白,他的修为提升一事十分迫切,他亦是毅然将个人修行一事押后,而宁可利用好云华山庄云婉下嫁异化修士一事的契机,着手运作了一系列事件。 杜子腾之所以这么迫切,也确实是因为时机特殊,不只是云婉一事的时机,更是整个联盟如今处在的特殊时期:一个新的社会架构刚刚形成,许多价值观都在剧烈的碰撞,旧的体系已经打破,新的却尚未形成,如果错过这个阶段,似这种根本性的“人人平等”的价值观不知要花费多少力气、多少时间才能在整个社会中潜移默化。 杜子腾自然是绝对不肯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的。 不过,另一方面,他自己也知道,为了这种事情,自己再次间接地却了道侣一番好意:再次推迟了提升修为的时间。 这一点上杜子腾不是不心虚的,不过,既然萧辰都是已经默许了,不曾干涉,那杜子腾也硬着头皮做完了,此时摆出一张无辜的脸蛋,无非也就是仗着脸皮厚朝道侣卖萌,是种变相的讨饶而已…… 可萧辰对于这一招确确实实是无可奈何,只无奈一笑,便再次这么包容而过。 而在自己道侣这包容的笑容背后,杜子腾却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略一思索,猛然间想起,若说那些异化修士不容于世,那自己这位似乎是继承了妖魔相关传承的道侣,岂非更是天理难容。 也许对于那些异化修士,除了所谓的公平天理之外,自己的道侣还有一丝物伤其类的悲悯? 想到这里,杜子腾心中一酸,萧辰对于整个修真界的汗马功劳无人能及,却连完全真实的一面都不敢轻易向修真界展示……萧辰固然强大,甚至隐隐已经是现在的修真界第一人。 可是,当杜子腾回想萧辰那恐怖的实力提升历程之时,却情不自禁有些心惊肉跳:萧辰百岁不到结了金丹,这尚可以说是天资绝世、气运逆天,可在云横峰消失之后的短短数十年间,他的修为就能压制修真界那么多成名数百年的老牌元婴…… 修为越到高处,晋级越是困难,萧辰花了不到百年从一介凡间稚儿到金丹,可他却只用了在短数十年,就从一个金丹破碎的落魄修士到现在、连修真界仅存的数位元婴都无法再判断清楚他的具体境界。 这已经不什么是天资、气运能够解释的了,简直就像是一夜之间,什么大能突然附体一般,如果不是因为这是自己的枕边人,杜子腾再熟悉不过,恐怕他也会情不自禁的怀疑:自己这道侣是不是已经被什么人夺舍了去?否则怎么解释这几乎是飞一般的修行速度? 修真界中也有一些听起来迂腐却正确不过的真理:修行一事上,自然不是越慢越好,可是公认的,越快……隐患也越大。 那么,萧辰这样快到整个修真界历史上都前无古人的恐怖速度,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隐患? 杜子腾额头隐隐有汗迹。 萧辰从始至终几乎是一个人背负着这些,尽管偶尔会同杜子腾吐露,可却绝不敢向修真界透露半点,因为——这个修真联盟几乎是以他一己实力在镇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不老实的家伙,他不能、亦不敢在此刻暴露出半点不是。 良久之后,杜子腾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道侣灿然无比又真诚无比地说道:“我一定认真闭关,好好修行!” 自己的道侣这样辛苦……归根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大。 当然,从始至终,杜子腾的观点从来没有变过:修为从来不是实力的全部,视野、胸襟、手段、修为等等加起来,才是综合实力。 可是现在,修为已经成了他的短板,只要能迅速补上,实力自然可以再次跃升,对于自己道侣背负的隐形压力,亦能分担更多。 在这一番前后的思虑中,修为一事已经不仅仅再是自己道途中一点应该做的事,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必须扛起的责任。 杜小爷觉得自己责无旁贷。 萧辰看着刚刚不知为何失神许久、却突然对修为莫名热衷起来的道侣,有些忍俊不禁,他并不知道杜子腾那电光火石间就能百转千回的脑袋里又转了些什么念头,但不妨碍他喜欢这个满脑袋奇思妙想的小家伙,也许……可以套用一句无忧集团近几日来十分红火的词汇:他觉得自家道侣萌!萌!哒! 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萧盟主满脸笑意地道:“好。五日之后,寰埏会重启霄河通道,漩镜塔塔文你可好好观摩。” 萧辰这番细心叮咛却是令杜子腾一怔:“漩镜塔塔文?” 他随即反应过来,这所谓的漩镜塔塔文不就是当初在星潮之时,他跟着萧辰进入霄河、踏入塔上之时看到的那些神文吗? 如今细细回想,当初他不能完全领略其中真意,只能硬是握着小木棍一个个字地临摹出一个个神文虚影存入小木棍体内,始终未能堪破其中奥妙,甚至他自己都快忘记了此事。 谁知后来在血盆口一战之中,萧辰竟是借寰埏之助,唤出这些神文虚影,直接激发,在天地变色之中,将妖魔毙于鼓掌之间。 杜子腾早在神塔上时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那些龙蛇游走、老树牵藤的笔画下,定是蕴藏着惊天动地的力量,但是,即使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力量爆发出来竟是那样惊人,连妖魔大军也不是一合之敌。 现在回想起来,当日在萧辰全力激发这些神文之时,天地之间隐隐有神秘的歌声回荡,恐怕这歌声亦是解译这些神文的关键钥匙! 在这众多繁忙的事务之中,这把钥匙虽然牢牢记在杜子腾心间,但他却难得静下心来细细梳理,反而是他这道侣,将他当日许多疑问收入目中,千方百计地创造了时机令他有时间、能静心去重新琢磨其中道迹,杜子腾心中一暖,对于萧辰这一番安排没有半点反驳。 杜子腾心中也是相信,如果他能真正静下心来,将这前所未见的、威力巨大的神文弄明白,那他的修为定然能再上一个台阶! 这番彼此心意的明了,一个眼神的交流间便已胜却千言万语,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之中。 萧辰安排杜子腾的修行之外,亦早早对横霄剑派的金丹修士进行了另外的安排,现在却是在同杜子腾商议,其他门派的修士是否也可以适当安排一些霄河的名额。 杜子腾指着那名单道:“所以,你已经利用霄河让剑派内的金丹修士寻找结婴的机缘了?” 萧辰点头:“在妖魔入侵之前,修真界的传统中,本来也是根据那星潮之日、霄河大开之期,金丹修士乘兰舟入内寻找结婴机缘的,现在,既然寰埏在,这霄河随时可以开,自然是要好好运用的。我观孔师兄他们几人在其中进境不错,如今妖魔蛰伏不知是在酝酿什么阴谋,修真界中若有那心性天赋俱是不错的金丹修士,给他们一个机会,我认为亦是于整个修真界有益的好事!” 杜子腾眼珠一转:“那个……我就最后再干一件事!真的,只有一件!!!” 萧辰:…… 完全不知道自家道侣又要出什么妖娥子的联盟盟主心肝有点颤,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杜子腾很认真的保证道:“一定不会错过修行时日的!要是错过,任打任罚!” 萧辰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不打也不必罚,就是上次你那‘重口’再来一次就行。” 杜子腾立马噤若寒蝉。 当然,杜小爷要折腾的事情历来少有夭折,于是,一日之后,修真界漫天的小广告再次扩散开来,那标题之惊悚,简直骇人听闻,却偏偏铺天盖地,避都避不开:“结婴培训班招募啦!招募啦!教你如何在霄河抓到机缘!绝不浪费千载难逢的结婴机会!包教包会!学会为止!御兽宗良心之作,绝非欺诈!” 这个小广告一出,修真再次哗然! 这尼玛广告词没写错吗?!确定是“结婴”不是“引气入体”?! 整个修真界,横霄剑派一倒,去了一半,碧月宗、大雪宫沦落,剩下的又去了一半,剩下的元婴修士,不算那些隐世到根本不出来走动的元婴修士,修真界的元婴大能不到双手之数。 可现在居然有人说要开“结婴培训班”??? 卧槽你大爷啊!还包教包会,学会为止??? 结婴是拔萝卜吗?一教一个会儿?如果真是这样,现在修真界那颤颤巍巍的几个元婴修士者有多冤哪! 总之,这条广告一出来,整个修真界再次如杜子腾所料的沸腾起来,在这种劲爆的话题面前,先前那关于异化修士的话题自然渐渐冷下来,价值观却是渐渐渗透,深入人心,没有再给那些别有用心之徒歪曲话题的机会。 这颇具噱头的广告面向整个修真界播放,若就本身招收学员的目的而言其实意义不大,因为这些学员的目标人群,本就范围极窄。 首先必须是金丹,不然讨论什么结婴,不是有没有意义的问题,而是修行没到那份上,tmd根本不可能听得懂啊!这种班估计听了也是白听。 其次,多半得是想马上冲击元婴境界的金丹。原因很简单,如果不是迫切到一定份儿……这种大事上,谁会相信广告啊? 前一个条件一出,修真界中九成九的修士可以筛过,后一个条件出来,金丹修士中九成的修士可以筛掉。所以,这面向整个修真界的轰炸式广告根本就是浪费嘛。 修真大能们本就是一个极窄的圈子,与其这样漫天撒网,还不如精准营销,利用修真大能们的圈子来得快,可是通过这样铺天盖地的渠道,当修真联盟一道低调的通知出来之时,修真界如旺火上被浇了一桶油般,直接沸腾。 “为应对妖魔危机,建立健全修真联盟人才发展体制机制,促进联盟内高阶修士更快更好地成长,联盟特决定于四日后重开霄河,请各门派本着人才为本、德才兼备的原则按照下述要求报送进入霄河的修士,每个门派以二人为限。鼓励支持各门派不唯地域、不唯门派、不唯出身、不求所有、不求所在、不拘形式地推荐修士进入霄河、探寻机缘! 一、申报修士应忠诚于联盟、忠诚于修真界,道心无暇; 二、申报修士至少金丹以上修为(此条可根据修士情形酌情放宽); 三、战力卓越、战功卓著者优先录取; 四、联盟物需人才优先录取。 ……” 这前所未见的什么报送制度让整个修真界再次乱成一锅粥。 这里面透露出几个极其关键的信息:首先,修真界并没有任何修士感应到了星潮,但联盟却宣布要“重开霄河”,只这一点几乎就足以令修真界兴奋到炸裂,这几乎等同是于是说,联盟掌握了霄河开启的方式,可以随时打开霄河! 在这一点上,修真界的有识之士们达成共识,联盟几乎没有可能撒谎,毕竟,现在的联盟实力之强,冒着威名扫地的危险欺骗群众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这点讯息至少说明,联盟已经突破了旧修真界对于霄河的控制极限,掌握了霄河通道,这个消息之所以重大,在于霄河对于金丹修士的意义:这几乎是通向结婴的必经之路,原来这条路什么时候打开要看老天爷赏脸,现在却能由自己控制,修士们如何能不激动? 其次,这所谓的报送制度太耐人寻味。每个门派都可以报送两人,这对于那等超级大派来说,名额完全不够用好吗?比如云华山庄、妙思书院,往年星潮来临时,这七大门派门下几乎所有金丹弟子都能保证有兰舟的,也就是说,所有弟子都能参与其中。可现在,自己门派只有两个门派,派谁不派谁,显然是一番血雨腥风。 可对于那些小门派而言,名额完全用不完好吗?中型门派还好些,起码掌门会是个金丹,可那些寒酸的小门派,整个门派里面就没有一个金丹修士,两个?一个都拿不出来。 这种极其不平衡的推荐制度自然引起了各门派的反弹,而联盟的官方解释很官方:“鼓励支持各门派不唯地域、不唯门派、不唯出身、不求所有、不求所在、不拘形式地推荐修士进入霄河、探寻机缘!” 可这一句很官方的话,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可以跨门派申报啊! 于是,那些山门寒酸寥落的小门派突然之间就热闹起来,两个名额啊,这对于许多根本不够的大门派而言,是多么急切的需求啊! 不过,联盟最操蛋的一点还是那个“四日之限”,短短四天之内,各种串连都十分仓猝好吗?各大门派根本来不及讨价还价好吗? 在一番纷纷扰扰的利益割让之后,大大小小的门派可算是把这些名额倒腾清楚提交了上来,而杜子腾满意地看到,那些原本因为缺乏资源而陷入恶性循环、却又有些潜力的小宗门,借着这次的机会从大门派讹来不少好物资,以这点作为第一个支点,假以时日,他们自立自强恐怕只是个时间问题。 甚至有那么一两个高瞻远瞩的宗门,即使穷困潦倒,也硬是咬牙省下了一个名额给自己宗门内有潜力的筑基弟子,专门打了报告给联盟请求放宽第二条的约束,这其中,碧月宗,甚至两个名额都半点没浪费,全部用在了自家子弟身上,对于这样能够规划长远的宗门,杜子腾也是看好的。 至于那等原本就没什么出息的宗门,在这样一盘混乱之中,自然也是随波逐流,以此为契机抱上大腿就算,没啥追求的,杜子腾自然也懒得插手去管了。 在这一轮混乱结束之后,修真界并不意外地,又再次流入一点新的活力,修真联盟发挥一贯的高效,不过两个时辰就公布了选拔结果,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论怎么沸沸扬扬,而这支出发去霄河的队伍也就此定了下来。 至于杜子腾那什么“结婴培训班”,在萧辰不动声色的干预下,自动变成了官方的培训班,每个被选拔的修士都必须要参加,主要是交待进入霄河之后的注意事项、寻找机缘的一些常见技巧等等,确实也令一众金丹修士获益匪浅。 这支队伍加上杜子腾也不过三十之数,却是修真界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队伍,若按老规矩自然是要以兰舟前往,只这一次是由联盟开启霄河,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要看萧辰如何作为。 却见萧辰祭出一艘巨大的飞行法器:“上船。” 这许多金丹修士中的精英却是猛然间瞪大了眼睛:“这、这、这……这是兰舟?!” 只见这法器本体为白色,造型为传统古朴的船形,却在船体周遭氤氲着斑斓炫目的光芒,赫然是兰舟才有的特征,可是……谁tmd见过这么大的、可以装下几十人的兰舟?! 杜子腾却是朝众人嘻嘻一笑:“炼器学会的新产品,大家可是第一批体验者,上去看看啊!” 众人在面面相觑中,陆陆续续上了船,当这艘被杜子腾命名为“巡航舰一号”的兰舟开始启动之后,所有金丹修士都情不自禁放开神识感应这兰舟的速度,然后就是更加的惊骇,这体积变大数十倍的兰舟居然更快、更稳! 看到这许多欲言又止的面孔,杜子腾却是笑眯眯地主动爆料道:“其实呢,巡航舰发明的原因并不是为了什么快啊稳啊的,而是进入霄河须用兰舟。”杜子腾说到这里不由自主顿了顿,他与萧辰上次进来就不须兰舟,难道说……其他修士进入霄河的规则还与他们不同? 这点疑惑短短一瞬就被杜子腾抛开,他只继续介绍道:“根据炼器学会的最新科研进展,在同样的体积下,单艘大兰舟的面积是少于多艘小兰舟的,想必各位也应该隐约听说过,兰舟这卓越的物理特性主要来自于表面涂层中使用的精晶尘光,可现在精晶尘光矿已经没有踪迹,自然是用一点少点(骗人!),因此,自然是要节省些用,才有了巡航舰这样的优秀设计。” 杜子腾这番话解释了众人大部分的疑惑,如果真是为了节约原料的话,这样的安排无可厚非,而且,这巡洋舰的住宅体验还不错,甚至开辟有专门的练功区域以供他们修行,十分周到。 可是真相往往残酷,这什么大兰舟……只是因为某一天杜小爷看着那繁忙的传送门边上居然已经形成了上规模的传送码头,他情不自禁就说,是该开发货轮、提升运输效率的时候了! 于是,兰舟就变大了。至于最后是怎么沦落为现在的巡洋舰的,杜子腾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司少文那里看到杜子腾有需求,主动折腾的?但无论如何,效果是极好的,而那番什么精晶尘光缺乏的言论也纯属捏造,精晶尘光……只要有包子在,要多少有多少。 众人对着这大兰舟谈笑讨论间,甚至已经开始探讨似大兰舟这样的型号开展长途运输一定十分有用云云……在讨论间,目的地很快就到了。而萧辰的做法十分简单粗暴,他交待完注意事项之后,就直接将这些金丹一个个踢了出去,直叫杜子腾咋舌不已。 杜子腾……好歹是盟主道侣,总算享受了一点优先——把杜子腾放到神塔之旁后,萧辰将塔身上某道符文激活后才冷静地道:“若你符道修行未能突破,这条禁制绝不可能解开。” 杜子腾傻眼了:“我要是不突破……还他x的出不去了?!” 不待杜子腾欲要揪起萧辰的衣领问个究竟时,盟主大人那是何等反应、何等见机,早就已经飞快地消失在平台之上,只余杜子腾盯着那一个个他认得它、它们却都不认识他的悲剧符文,长吁短叹:这道侣间能不能多讲点真诚,少来套路啊啊啊啊啊! 可任由杜小爷如何长吁短叹,即成事实已经造成:他的好道侣是铁了心要让他静心修行,这个地方……居然收不到无忧集团的信号!差评! 不能刷言壁、不能刷剧、不能聊天……于是,也只能修行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杜子腾摸出小木棍,再次凝视起那一个个似曾相识却又十足陌生的神文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选择了一道看起来最简单的神文。 这一道神文说简单,可真是简单至极,只有微微倾斜的三道笔画,似微风细雨间,雨丝在天幕间勾勒出的线条,只有寥寥几笔,明明未见雨水却仿佛有温润雨意扑而来…… 杜子腾捏紧手中小木棍,情不自禁笔走游龙,待他回过神来后,眼前已经出现了一道立在虚空中的符纹,然而,杜子腾一声叹息,他这道符纹,亦是只有三笔,却好像是*地复制了空中三道雨丝的轨迹,除了这三道雨丝之外,其余的东西一概皆无。 到得现在,杜子腾终于知道,自己临摹这神塔神文缺少的是什么了,是□□。 就以那神文原文为例,三道线条,却是暗合“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天地至理,三道线条已经将那绵绵密密的天地雨幕尽皆囊括其中,甚至那空气中温润的水气、天际雨云阳光交织的色彩都隐隐可窥,这便是□□。 这一刻的杜子腾,十分苦恼,他就好像一个站在河这边的旅人,若说上一次临摹之时,他只隐隐知道,自己是站在河这边,但河的另一边在哪里,他是不知道的。 而这一次,不知是否这段时日杂务中的心性历练之故,他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彼岸的位置,却苦于没有渡江而过的舟楫,不知如何由此岸及彼岸。 杜子腾能做的,只是一次次重复临摹着那三道线条,不停地在想,这笔画的细节之外,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决定着□□。 这一刹那,不经意间,萧辰当初激发神文虚影时的景象再次浮现心头。 第253章 那是魔气如海浪翻卷、仿若要吞没天地的时刻,寰埏圆滚滚的线条依稀抽条,展露出隐隐精致的轮廓,然后,杜子腾曾经抄录其形、却未得其神的符纹与寰埏的轮廓奇异相合…… 杜子腾阖上双眸,时光仿佛倒流,他于这刹那间好似已经回到了萧辰与不知名的大妖魔交手战场之上,细细回味当时萧辰运用神文之时的一切妙变。 在寰埏身上的条纹与神文虚影相合的刹那,一切的一切倏然改变: 好似天地彻底地安静下来,时间停止了流逝,万物停止了运动,所有的一切全部已经消失,直到第一滴响动打破一切,那是第一滴水在滴落;第一缕空气开始拂动,那是第一缕风在吹动。再然后,水滴声汇成涓涓细流,气动声汇成微微风响;涓涓细流变成奔腾不息,微微风响变成簌簌奔驰…… 在这风声、雨声之中,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杜子腾身前的神塔竟是缓缓如被流水清风浸润一般,渐渐绽放出明亮的光芒来。在这光芒之中,一个圆滚滚的影子渐渐浮现,看到这样轻易入定的杜子腾,寰埏那张圆脸上亦是流露出一种难言的震惊来。 那光芒之中,神文愈发璀璨,竟是与寰埏身上那些神秘线条隐隐呼应,重续那些中断得太久太久的联系,感应到身上发生的一切变化,寰埏看着依旧入定、恍然不知的杜子腾,包子脸上的神情竟有一瞬间的复杂,然后,它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整只包子随着线条神文的响应,线条渐渐拉长,那些圆滚滚的萌化线条竟开始根根分明、道道璀璨,随着那风雨声的清晰,更在其中灌注着无上奥义,寰埏的身形竟渐渐与神塔相合,不分彼此。 杜子腾完全沉浸在那番回想之中,浑然不知周遭变化,在他的世界中,随着那水声浩浩荡荡如无际汪洋,风声咆哮贯穿天际,风浪之声终合为一,充斥天地之间,那风浪声越来越恐怖,仿佛要将一切摧毁其中! 便在此时,天地间突然响起第一道啼哭。 这一道哭声似在杜子腾的识海中点亮了一束光:天地始有人踪。 每一个生命诞生于世,均是伴随着一道啼哭,这道哭声似乎令那仿佛要毁灭一切的风浪声一顿,就此平衡下来——它打破天地的秩序,由无情向有情。那越来越恐怖的风浪力量渐渐平息、原本单调枯燥的天地渐渐丰富多彩。 最开始,只是无意义的咿呀、呢喃,慢慢的,似乎这些简单的音节中开始有了明显的喜怒哀乐,然后,当音节有了含义、喜怒哀乐汇成语句、所有的情感与声音交汇之时,这个世界怦然炸开! 杜子腾猛然睁开眼,有一道神文从没有那么明亮地闪耀过,那曾经看到的画面再一次清晰地展现在眼前:那是群山之巅,巍峨巨木耸立云端,只见那一群身影,身覆华羽,日出升空,翱翔苍穹,恍如九天风雷动的战歌声中,羽箭如雨撕裂长空,捕猎着天地间最强大的妖兽,当弓弦轻擦,羽箭破空,明明那响动轻微不可闻声,却仿佛是天地间最为血脉贲张的声响,引得天地间风雷大作! 杜子腾手中小木棍绽放着紫色光华,他情不自禁提起符笔,笔端轻轻擦过半空,明明寂静无声,却令周遭一切蓦然大变——那赫然是箭在弦上的杀意! 下一瞬间,杜子腾指端一松再一紧,便见小木棍蓦然弓如满月,再然后那笔去如流星势如奔雷,这笔意间中夹着恐怖的嗤嗤风雷之声! 杜子腾脑海中盘旋着那如九天风雷动的恐怖战歌,还有那明亮如斗的神文,他的口唇亦在轻轻开合,神识涌动如涛,竭力跟上那歌声;全身灵力亦是汇聚笔端,小木棍上的紫色光华翻涌到了极致,在紫色光芒最炽之处隐隐现出了一团模糊的字符,竟是在真正地写下那道明亮灿然的神文! 在小木棍的划动间,甚至连空气都现出恐怖的微微扭曲,竟是发生了空间撕裂!叫人难以想像,这道仅仅落笔之时便声势如此骇人的字符,若是真正画成之时,该有多么恐怖的力量! 杜子腾却恍如不觉,小木棍在他指尖越来越快,风雷之响越来越剧烈,他脑海中那战歌亦是越来越清晰,笔端那个原本模糊不堪的符文隐隐有了朦胧的轮廓! 可随着那歌声越来越激昂,杜子腾口唇翕动竟越来越吃力,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手中小木棍亦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下一刹那,那隐隐有了轮廓的符文竟是发出恐怖的轰隆之声,神塔猛然光芒大作,竟是突然一吸,牢牢将那即将爆炸的符文镇压在自己的光芒之中。 杜子腾却是“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后退数步坐倒在地,他的指尖,殷红的血迹蜿蜒而下,那是方才书写神文之时空间撕裂带来的伤害,他却根本不觉疼痛一般,只不甘心地盯着神塔的光芒之中,那道初初有了轮廓的神文猛然炸裂,绽放灿然刺目的光华之后竟又变成漆黑如夜,仿佛要吞噬一切一般的骇人! 那神塔微微一震,明亮光芒微微一洗,犹如流水一般,便将这道神文的印迹彻底抹掉,杜子腾微微一怔,这才留意到眼前与过去全不相同的神塔。 这是他第二次近距离接触这道神塔,上一次是星潮之时,他无意中到得此地,亦是第一次见识神文之秘,可那一次,这座神塔虽然亦是神秘无比威能无边,却没有现在这么……智能? 杜子腾心中古怪地涌现出这个词汇。 能预见到这道失败神文带来的危险,主动将之吞噬,并且,这在危险出现之时,主动采取措施,将这危险消弭无形,这不是“智能”是什么? 杜子腾有些好奇,难道是他这次在神文上的进展触动了神塔上的什么机关才有了这一次神塔的动作? 然而,下一秒,一个气急败坏的幼稚童声彻底打消了杜子腾一厢情愿的想法:“哼!简直是胡闹!汝当真是胆大包天!!!凭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竟敢摹这‘猎歌’!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若非吾见机处置,汝之尸骸都将不存!” 杜子腾一默,然后古怪地道:“寰埏?!” 然后眼前神塔好像蹦了蹦:“不是本大人还有谁?!若非……哼哼哼,你以为本大人愿意来收拾你这破烂成渣渣的烂摊子吗?!” 杜子腾眼中,这威严典雅集于一身的奥秘神塔登时就逗逼了,要不怎么说气质最重要呢╮(╯-╰)╭ 想必这家伙定是萧辰激活那神文之时置于神塔之中,寰埏本就是漩镜塔的塔灵,萧辰令它协助自己符箓修行……恐怕亦有守护之意,杜子腾微微一笑,没去搭理兀自一脸“汝快跪谢”的傲娇塔灵,而是收拾了一下身上的狼狈模样,细细反思了起来。 寰埏兀自嘀嘀咕咕,杜子腾却突然开口问道:“你说刚刚我摹的那个神文叫……‘猎歌’?” 这名字听起来浅白到好笑,可当杜子腾回忆,无尽华羽聚于长空,万千弓弦犹如高歌秦响,无数羽箭撕裂苍穹势如奔雷一般密覆大地之时,那铺天盖地的猎杀气势……猎歌之名,不可轻觑。 然后杜子腾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仅仅是凭借萧辰施展神文时的威势臆想出了这“猎歌”的威能,并期望籍此能将之复现,却终究功亏一篑。 寰埏虽是傲娇了一些,但那结论却未说错,仅仅凭借那恍惚的一个印象希望能复原“猎歌”盛况,他杜子腾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到得此刻,杜子腾已然完全明白眼前这些神文的运作原理,这些神文也许是上古某个强大种族用以记载力量的音符。 音符……那是声音与文字,那是听觉与视觉,那是天地声与色的交汇,更是这个种族一切感情、一切历史的承载之物,亦是他们的力量形式之一,只有当你明白那神文之后的感情、历史,才可再现这种力量。 杜子腾方才试图通过回想当日萧辰展现的一切来唤起这种力量终究是太过勉强。 他不是那个种族的人,无法切身体会到那狩猎之时的全部心情,因何而猎、为何而狩,他全然不知,自然无法将这神文悉数复现。 而寰埏看着凝眉细思的杜子腾,却是突然止住了那些嘀咕,其实,哪怕是在这个傲娇无敌、从未将整个修真界放在眼里的塔灵心目中,眼前这个古怪的凡修亦是令它有些惊愕:仅凭惊鸿一瞥就能将“猎歌”再现至此,哪怕是当年它所识得的人当中……恐怕亦没有几个可以做到。 当然,寰埏大人反复对自己强调:只有那么一丝丝惊讶啦,一丝丝!比九曲天莲的丝都还细的那么一丝丝!!! 杜子腾冷静下来,重新审视眼前这座神塔,他初次见到之时,就判断这塔上的神文威能无限,事实也确如他推测的一般,但在实际的学习掌握中,他却遭遇这等前所未有的挑战,而且,随着这掌握的深入,他甚至越发觉得,若要彻底弄明白这些神文,恐怕非要搞明白这个种族的一切不可。 然后他的目光仿佛透过这道神塔落了那张依稀傲娇的圆滚滚团子身上:既然能浑身刻满这等威能无限的神文……那寰埏与这个种族到底是何关系?也许……寰埏就是那个种族的智慧结晶之一? 那么,萧辰既然继承寰埏所代表的传承,是不是也意味着,他接下了这个种族的部分传承,所以才能发挥这些神文的力量? 而杜子腾细细回想,萧辰现出妖魔之态时,身上翻涌的那些符文又与这些神文大相径庭,真是越想越令人百思不解,这混账身上的秘密似乎倒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杜子腾摇头,索性也懒得去想,倒是眼前的寰埏:“你对这些神文、或者是这些神文曾经的书写者可有什么了解的?” 寰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死心吧,就算告诉你,你也不可能彻底掌握的。” 杜子腾皱眉:“是因为……我不是其中一员?” 寰埏没回答,也算是默认了。 而杜子腾踱步沉吟,寰埏的判断倒不能说不正确,这便仿佛是要掌握异族的语言,这异族早已消失在不知名的时空之中,且如果一定要比较的话,从双方符文的发展程度完全可以看出,现在的修真界犹如蝼蚁,那个种族犹如人类,一只蝼蚁要凭借人类流传下来的遗迹去学习和掌握人类的文明……这也未免太强蚁所难。 进展到这个地步,若是就此放弃,也绝不是杜小爷的作风。 那么,眼前这座已经不可能再进一步掌握的神塔神文要如何才能令他在符道上再上一层呢? 杜子腾苦苦思索,细细琢磨,寰埏开始时还端着架子不搭理他,后来忍不住出声呼唤,再后来任它如何叫嚣如何暴怒,杜子腾都全然未闻,只有无数符道讯息,无数杜子腾进入修真界以来关于符箓的无数思考如此起彼伏的海涛一般在他的识海中咆哮翻涌。 猛然间杜子腾刷地起身,这一刹那,那些无数翻涌的信息之海只汇聚成了几个关键词在他脑海中回荡:声音、符文、力量…… 然后,久违的杜小爷式的狂妄笑声响彻神塔之上,连底下的星河似乎都情不自禁抖了一抖。 “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难住小爷!太天真惹!!!” 这一刻,杜小爷心中只有他在仙缘镇上初初接触修真界时,对于符箓的认知,所谓符箓,亦不能脱离基本的三大要素:能量、物质与结构! 而这狗屎的神文亦不过只是符箓的一种,一样脱不开能量、物质与结构的范畴! 不错,我是很弱很弱,我没办法去解析你其中的能量与物质,甚至也没有办法完全解析你的结构……可是,你那借音符承载力量的部分结构……我完全可以借鉴抄袭嘛! 这一刻,杜小爷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壮哉我大山寨思想!咩哈哈哈哈~~~” 第254章 “各位观众朋友们,这里是修真一频,修真一频!我们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在现场为您报道修真联盟成立十周年大典!” 这一刻,无数台收音机都投影出同样的画面,那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平原,浩浩荡荡的江流奔腾不息,将平原一分为二,更远处,雄伟山脉绵延无尽。 若只是这些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在那平原之上,不时可以看到点点波动,那竟是无数人汇聚成群带来的人头攒动,竟不知现场到底聚集了多少人! 那远处的群山之巅,不时看到道道光华犹如全无停歇的流星雨一般持续降落,而在那些山脉之下,临时架设的十道巨大传送门不时爆发出刺目光芒,一艘艘巨大堪比山峰的飞行器穿越而出,稳稳停靠之后,可以看到人流犹如江河汇入大海一般汇聚到平原上的人群之中。 显然,即使已经聚集了这么多人,还是有修士源源不绝地以各种方式抵达现场。 在现场,不时可以看到胸前印着狰狞兽头的修士声音嘶哑却满面笑容地引导着人群有序地按照地域排列好,这些御兽宗修士身旁不时还伴着一二位全身雪白、背负长剑的冷肃修士,每当他们出现,总是伴随着尊敬热切的目光,不必多费口舌一切秩序都会立即井然。 这庞大而有序的人群带来巨大的喧哗,那是一种抵制不住的激动与热情,天空、山脉、河流在这种强烈的情绪面前都显得少了些许存在感。修真频道的主持者似乎都被现场这种热烈的气氛感染,声音中都动情不已: “回顾这十年,修真联盟取得了难以想象的成就,在大典开始之前,让我们在大典现场随机采访几位联盟居民,听听他们的感受。” 镜头一转,出现一个普通的男修士面孔。 “您好!能向所有收音机前的观众们做一个自我介绍吗?” 那男修士垂下了头,似乎略微有些腼腆啊,然后他才端肃了面孔认真地看着镜头道:“列位好,正下向群,横霄剑派外门弟子。” 这简简单单一句介绍,却是令镜头内外,无数观众一怔,然后这镜头仿佛后退了一些,这才露出了向群的半个身子,只见他一身白衣胜雪,背负长剑,初初站在镜头虽是有些害羞,但此刻却是笔直而立,目光坚定锋锐如出鞘长剑,虽只是外门弟子,却是丝毫无负云横盛名。 “向修士,失敬!联盟成立十年来,横霄剑派抗击妖魔的强大战力天下有目共睹,可以说如今天下战局九分仰赖横霄剑派,天下久闻盛名,可外界对于横霄剑派却是所知不多,所以大家关心的问题可能会多一些,也希望您能多介绍一些关于横霄剑派的事情,让大家多了解一下。” 面对主持人的这番话,向群只是认真地点头,表示明白,竟是没有多说什么客套话。 主持亦无奈,这次找到的这位听说已经算得上最好打交道的那种,早听说剑修不擅言辞,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那请问,您是多久加入横霄剑派的?又是怎么加入的呢?” 向群:“我是孤儿,门派收养便加入了。” 主持:…… 不得已,他只好在旁边加了一些台词:“那像您这样的修士,横霄剑派中多吗?” “还好。” 主持在心中疯狂os了之后,不得不向观众说明:“向修士出身西荒,彼时西荒天灾*层出不穷,听说当时凡间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大批的稚龄孤儿孤苦无依,全赖横霄剑派与御兽宗接济过活,同时,横霄剑派还收养了不少像向修士这样的,这可真是功德无量啊……那向修士您在门派中可有什么趣事,说出来跟大家分享一下?” 问题一出口,主持就知道要糟,那些一板一眼的问题都会遭到冷遇,这种发散性的问题可想而知。 镜头前,所有观众明显可以看到剑修那锋锐的目光一散,变得迷茫起来:“……有趣的事?”然后只见他歪了歪脑袋,脸上竟是露出一个带着三分迷蒙的微笑来:“练剑。” 主持人瀑布汗:“练剑……很有趣?” 向群非常肯定地点头,眼睛中都在闪闪发亮。 主持人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是怎么练呢?” 向群好像在掰着手指头一般,一样一样地数来:“刺、劈、挽……” 那认真的模样就好似顽童在数着自己最喜爱的玩物一般,主持人当即果断道:“非常感谢向修士向我们分享的横霄剑派的一切!让我们有请下一位!” 甚至没给迷茫的向群多余的镜头,画面就已经转向了下一位。 收音机前无数观众在呆了一会儿之后,都情不自禁地爆笑出声:听说横霄剑派的剑修不擅言辞,如今一见,真是名下无虚,哈哈哈哈哈哈,连一频道的主持人都被搞崩溃了! 这下一位是个有些憨厚的中年男子,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灵动啊。 朴质的自我介绍很快令无数观众的猜测得到印证:“俺叫张大树,今年四十八,元国琼州黑崖县人,俺家里有三个娃一个婆娘还有五亩地……” 主持人很快问道:“听起来,您……是一位凡人?” 张大树老实地点头,眼神中还有点微微的遗憾:“俺测过咧,莫有灵根。” “听起来您对修真界也很了解?” 张大树看了一眼主持人:“俺们元国,五岁小娃娃上学堂都要学《修真界简介》,俺们种的地,地里的庄稼种子是灵植、浇的水是灵符给滴……谁(sui)还能不知道修真???” 然后,这位质朴的庄稼人再次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主持人。 虽然主持人并不在画面之中,但观众们还是从那种难堪的长久沉默中感觉到了主持人那种被一个凡人鄙视的尴尬,哈哈哈哈哈哈…… 好半天,主持人才努力拼好了自己的玻璃心:“看来老张很了解修真界嘛,咱们的修真联盟也成立十年了,老张你有什么想对联盟说的吗?” 老张这才咧开一张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道:“俺是个粗人,也不知道说啥,但俺年轻的时候,俺们那村里连饭也吃不上,饿死了多少户人家哪……是萧娘娘让俺们一家人都吃上了饭!俺谢谢修真界!俺婆娘如今怀着第四个娃,俺打算用今年的粮多换点灵物,这老四好好补着怎么滴也得有点灵气,俺老张家也要补出来个修士来啊!” 这番话令无数修士啼笑皆非,如今哪怕是《修真》这样的权威学术期刊上对于灵根的产生、灵根的由来都尚没有全面论证,目前可以知道的是,如果父母双方俱是修士,后裔中修士的比例会略高一些,产生凡人的概率依旧也不少,眼前这家伙倒好,一介凡夫俗子居然说要补出个修士来! 画面一转,是个面容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可怖的修士,他面孔上那些看起来就似被烧焦之后再被碾过后一般,伤疤纠结,十分恐怖。然而,当主持人小心翼翼地问起时,他面孔上竟然浮起一个与这狰狞面容截然不符的淡然微笑:“我是大雪宫下的修士,妖魔所累,成了这般模样。” 然后他毫不避忌地微微掀开自己的衣领,顺着那些烧伤的印迹向下竟是些墨黑的鳞片:“不错,我是个变异修士。” 在镜头前这般坦然说起之时,这位修士的面孔上依旧是淡然自若的笑容,好似曾经那样狠下心用丹火将自己那异类的面孔烫去的一切伤痛都已经被时光彻底抚平。 “在这个大典中,那您有什么想对联盟说的吗?” 这个修士似乎有些情不自禁的、声音都激昂了起来:“我……我非常感激联盟,如果没有联盟就没有我的今日。”然后他的双目都有些泛红:“我惟愿联盟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这位修士的话并不多,他的表情中甚至都比那简单的话语传递了更多对于联盟的感情,可在他离开之后,主持人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刚刚这位变异修士,大家可能都不认得,但他做的事情大家一定知道,‘御风运业’业务如今遍布大江南北,谁还记得当年曾有一个变异修士因为被人排挤、找不到工作而流落街头,最后用三转丹火烫伤自己的脸、差点横死街头呢?听说,这位于修士生平最佩服的就是御兽宗宗主,才将自己旗下的业务取了这个名字,甚至他也曾经亲口承认,从杜宗主的商业事迹中获得了许多启示……” 在主持人的补充说明中,观众们渐渐知悉一位从妖魔沦陷区被救回来的变异修士,是如何在联盟中寻到了自己的发展机遇,从一文不名甚至被排挤迫害的落魄潦倒,到今日的联盟巨富,弹指间就能决定许多人的命运…… 这一个个人,或普通,或不凡,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因为联盟的存在,他们的命运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而如今,这个改变了整个世界命运的她,迎来了十岁生辰。 无数绚烂的彩色花瓣猛然间自大地各处奔涌向苍穹,犹如无数条彩色飘带一般将天地点染得无比美丽,平原之上,所有人彻底沸腾起来! 主持人激动的声音哪怕是隔着镜头都能被观众接收到:“大典开始了!” 他话音未落,那些绚丽的花瓣已经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花环字样:拾。 砰然一声巨响,花瓣四下飞扬,花雨之下,所有人声嘶力竭,这一刻,所有人是在真心为这个年轻的国度而欢欣雀跃,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认真祈盼,祈盼着她的强大。 花瓣之后,天空中出现一副恢弘的画卷,修真界万里河山便那样历历在目,然后,位于正中央蓦然间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将中央那座醒目的巍峨山峰彻底吞没,紧接着,南北亦多了两个突然出现的黑洞,那黑暗仿佛脏污墨迹一般在整个画卷上迅速扩散开来,只有中央一小片腹地苦苦支持岌岌可危,这是修真界最黑暗的时刻。 再然后,就是一道光芒自西而来,犹如曙光出现一般,一切污浊冰雪消融,那光芒之下,所有黑暗尽皆驱逐,修真界的腹地之上,自此之后,犹如多了一轮暖阳一般,至少在心腹之地,光明灿烂,那是最后的希望。 回顾曾经的一切,令无数修士心潮起伏,他们身旁,不知多少手足师长在这场洗劫之中,故人已矣,他们却还在,伤痛之余,胸膛中翻腾的却是某种更强烈的情绪,欲辨难明。 便在此时,天空那画卷再次变幻,所有山川仿佛褪色一般,竟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沙盘!联盟的战争轨迹清晰可见,一场场战役犹如一颗颗明亮的星辰点亮夜空,而最终那一颗颗星辰却流动奔腾起来,最终化作一轮炽烈的洪流直指向北、中、南三处! 在刺眼的光芒中,一切渐渐退却,画面之上,世界又回到了往昔山清水秀、生机勃勃的模样,再无半点阴影的痕迹,渐渐四个字在这宛如梦境一般的一切中浮现起来:“还我河山。” 无数仰望这一幕的修士、平民,这一刻,突然就明了胸膛中沸腾的一切是什么!那是不甘,那是曾经的伤痛留下来的隐隐疤痕,那是纵然在联盟安度数载、却在前线不时的狼烟中时时被提醒的血海深仇! 而所有人亦在此刻明白,联盟为何会在此时举办这样一个盛大庆典的原因,这是庆祝,更是誓师! 这一刻,许多人都情不自禁地泪湿双颊,他们没有想到,安然发展如此之久,联盟竟然真的从来也没有忘却过她的子民心灵最深处背负的伤痛,她从来也忘记过这片土地上的屈辱。 卧薪尝胆,潜心积蓄,与妖魔对峙十载,到得今日,联盟终于吹响了全面反击的号角! 这一刻,无数修士亦才真正发觉,哪怕在联盟庇佑下苟活到今日,他们的内心深处竟是这样地期盼这一日! 开始时,只是有人稀稀落落哽咽着喊道:“还我河山!”“还我故土!”“联盟要为我们复仇!” 再后来,这声音变成了一波又一波未能停歇的浪潮:“还我河山!”“还我河山!!”“还我河山!!!” 在这几乎要掀翻一方天地的声海之中,天空中突然再现异象! 一道光芒自天际笔直坠落,犹如一道金丝中分天际,纤细笔直,再然后,呼啸的剑意犹如浪潮一般充斥天地之间! 开始时,众人一怔,皆以为这是联盟安排好的誓师阵仗,可紧接着,随着灵气如海随着那剑意呼啸起伏,突然有人吼道:“结婴天象!” 所有人纷纷意识到,天地灵气聚啸若海,这本就是结婴时发生的异象……竟是有修士在这誓师之时以结婴来助威! 人潮按捺住激动仰视这一幕,如今整个修真界中,各宗门的元婴真人不到双十之数,这却是大战以来第一次有人在众人眼前突破这道天堑。 可紧接着,更远一些的地方,又一道全然不同的赤红光芒直向霄汉,然后,沸腾剑意再次令众人一惊,这……这难道是还有人修士在冲击元婴? 当第三道天象亮起之时,众人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虽不是剑意,却也令众人明白……这一时之间,竟有三位金丹大圆满的修士冲击元婴之境! 那明亮的“还我河山”字迹映着这灵沸如海的三道异象,仿佛是怕打扰这三位在冲击元婴之境的大修士,那些声势浩荡的呼喊再没有响起,可这一刻,联盟的每一个成员,内心深处都那样坚定:联盟一定会收复整个修真界,将妖魔彻底驱逐出去! “如今人心可用,收复修真界必是指日可待,恭喜盟主!”看到人海中那一张张洋溢着信心的坚定面孔,夏侯煜明心中感慨万千。 对比现在的世界,曾经的修真界是如何满目疮痍、岌岌可危,如果十余年前,有人告诉夏侯煜明,一切都是因为两个年轻人力挽狂澜、扭转局势,哪怕其中之一是当时的天之骄子萧辰,他也一定会嗤之以鼻。 可今天,当他以一介元婴修士的神识察觉到底下那庞大浩瀚又坚若磐石的冲天战意之时,他就已经知道,联盟赢得天下只是个时间问题。 这十年的时间之中,西荒与修真腹地完全打通,修真界产出的所有灵物都得到了最大效率的应用,西荒形成了生产、研发为一体的大后方基地,而以腹地为核心的前线则形成了资源提供、物资消耗的重要循环。 源源不断的原始灵物资源向西荒流去,又形成大量的战略物资向前线输送,大量的研发、后勤人员聚集在西荒,无数的战斗类型人才又在前线培养成型,形成了最有效的互补,十年间,这种循环互补的机制,犹如造血一般,造就了整个联盟空前强大、甚至远超昔日的综合实力。 十年间,前线战争仍在继续,曾经的伤痛并未走远,而综合实力却已经实现了质的飞越,实力已至人心可用,确实也该是反击的时候了。 底下那一张张坚定又渴盼的面孔岂不就是这一切最好的注脚? 一旁的云寒仙子却是突然开口道:“此次反击,我云华山庄愿为北路先锋!” 夏侯煜明微一思索,便明白了云寒的意图,如今联盟大势已定,此时再不坚定出力,待到何时?也许他们再难赢得像兰舟盟那般全然被联盟信任的地位,但是,身为曾经的老牌强派,他们自有他们不容忽视的实力,在这反击之中,正是展现实力、求取胜利之后地位的最好时机! 妖魔入侵的三个入口是北面大雪宫、南面碧月城、中间横霄剑派三个门派的故址,反击必是要朝着这三个方向推进,云华山庄从地理而言,距离北路最近,哪怕就是为了巩固将来周遭的势力范围,兵出北路,也是应有之义。 “我春山池愿为中路先锋!” 公羊炎光心中长叹一口气,不必权衡,他也知道,两个亦敌亦友的老伙计做的是正确选择:“我妙思书院愿开南路!” 连三大门派都做出这样的选择,其余次一级的门派掌门焉能认不清形势?那些在这十年间在联盟照拂下迅速崛起的门派组织更是不可能错过这样的时机。 一时间,在这联盟十周年庆典的最高会议桌旁,竟是一副人人主动、积极无比的景象。 而萧辰却只是抬手压了压,才看着夏侯煜明等三人道:“三位掌门和各位对联盟一番忠诚可昭日月,萧某都看在眼里。”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萧辰才缓缓道:“关于反击一事,联盟已有安排调度,各位掌门若真心想参与其中,不妨听萧某道来。” 当萧辰一席话结束之后,在座所有掌门已是目瞪口呆,这么个反击法……这么个反击法当真能成??? 在这满场静默中,萧辰却淡然自若,夏侯煜明本想出声,可看到这样的萧辰,他却突然间明白,如今的联盟,内有御兽宗打理产学研商四位一体的庞然大物。外有横霄剑派横扫四方,这十年间,横霄剑派外门扩大何止十倍? 纵然他们在场这些掌门不点头,这样强大的联盟借着这庆典之势,一纸召兵令一下,根据联盟的规定,各门各派都不得阻挠联盟用人,他们谁还能冒着撕破脸的危险去拦自己门下的修士吗? 更何况,今日三个金丹冲击元婴……恐怕绝不是偶然,联盟如今手握霄河入口,这次的三个修士,两个剑修外加一个散修,听闻都曾前往霄河历练。 有“还我河山”这样的大义美名再加霄河入口的利益相诱?天下间的精英修士怎会不闻风而动? 既然拦不住,倒不如姿态好看一些,在这看起来有几分荒诞的计划前,夏侯煜明竟是断然道:“我春山池上下定然执行联盟决议,别无二话!” …… 会议散去之后,跟在萧辰身后的铁万里、何世明等人俱是欣喜异常,他们没有想到,这样的计划这些曾经眼高于顶的掌门们竟会这样配合。 萧辰微微一笑,今时不同往日,联盟大势已成,自然再无阻碍。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胸口那稳定传来的温暖令他微微有些失神,曾经并肩与他缔造这一切的小家伙似乎安然顺遂,他却已经开始思念了。 第255章 “可准备好了?” 身为联盟中出身三大派为数不多的长期在前线厮杀的修士,哪怕身经百战、甚至在战阵前结了丹,在这样的场合面前,辛秋平依旧难免紧张得掌心中满是冷汗。 看着这样杰出的弟子,夏侯煜明心中既有骄傲亦有担忧,不免再次叮嘱道:“那血盆口中的情形十年来没有修士亲眼见过,既是那些妖魔的老巢,其中定是危机重重,这次事关联盟大计,尔务要小心行事。” 辛秋平看着掌门期许的目光,心中知道,正因为事关重大,掌门将此事托付于自己,更是难得的信赖,若在这次反击大局中,自己能够担当这样重要的角色,那未来在联盟中必是前途不可限量,加入联盟议会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血盆口中固然危险,可前线厮杀又何曾轻松,他曾在那杀场震天的血腥修罗场中结下金丹,难道又会惧怕这点挑战? 更何况,这十数年间,他曾亲眼目睹多少同门至交、前线战友命殒妖魔之手,此生有幸能为这复仇大战打这前锋,多少人也期盼不来的荣幸,这一刻,辛秋平似隐隐感觉到了苍穹之下,无数逝者目光的注视,他并非独自为战! 他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弟子必不负门派与联盟所托!” 夏侯煜明不再多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元婴修士不见足下移动,人却已经退后了数丈。 辛秋平转过身来,他的眼前,是一座高达百丈的庞然大物,无数法器部件纠结其上,闪耀着狰狞的灵光,看上去直如一座凶残的金属灵山般,隐隐流淌的符纹隐含至上大道,森冷的气息明白无误地展示着这一件大凶器。 辛秋平唤出佩剑,剑芒一冷,修士灵血自腕上汹涌而出,那庞大的杀器上蓦然点亮光芒,就好似凶兽嗅到血腥一般,地面传来隐隐的震动,这恐怖的凶器仅仅是开启的动静就已经这般骇人。 这杀器啜饮鲜血似乎只是为了开开胃口,很快辛秋平腕上那点鲜血就已经止住,这庞大的杀器光芒一闪,竟是开出了约摸一丈的门户。 辛秋平收起佩剑,率先入内,十数个春山池的修士随即入内,那扇门户很快合拢。 然后在无数春山池弟子的目光中,这庞大狰狞的凶器开始朝地面喷吐出汹涌的灵气,那地面在恐怖的震动中,仿佛都开始隐隐变形。 不,不是仿佛,在一众弟子震惊的目光中,地面竟是真的渐渐下凹,这座恐怖的*器渐渐离开地面,竟是一面喷吐着汹涌灵气,一面咆哮着朝血盆口呼啸而去,这样庞大凶猛之物,飞起来速度竟丝毫不慢,眨眼间就已经是天际一个小小黑点。 “辛师兄驾驶的这到底是何物?!竟这般骇人!” “此乃兰舟盟最新出品的战争凶器,名曰‘碉堡’,听闻还是那位杜宗主亲自画下的图纸、亲自定下的名字,历时十载方才完成,果然不负这番苦心,看这架势,定不是那等纸上谈兵的玩具。” “碉堡?果真看起来是座大堡垒的模样,有了此物,怕是妖魔一时亦难奈何吧。只是不知辛师兄驾着此物往血盆口是为何?就算这碉堡再战力惊人,在那妖魔老巢恐怕亦难支撑太久吧?” “这……恐怕联盟另有布置,我等不也有募集令在身,稍后亦要出发吗?到时定然就会知道了。” 这些围观的弟子们没有讨论出什么眉目,同一时刻,不只是春山池,妙思书院和云华山庄两处亦有这同样恐怖的碉堡向不同方向起飞。 辛秋平驾着这碉堡飞越修真联盟的疆域,只见视野范围内,或是连绵的修真建筑灵光闪溢,或是大片灵田中灵植起伏若碧波,或是巨大到与这碉堡不相上下的法器在矿场上咆哮着,吞吐出山一般高的灵矿,哪怕就是在无数的凡界市镇,亦可隐隐听闻学堂中修真功法在琅琅吟诵…… 这是前所未有的修真界,妖魔压境,他们非但未曾因为恐惧而衰败退缩,反而越加顽强繁荣。 随着碉堡越来越接近联盟的边界,视野范围内的一切渐渐发生了变化,无数法阵几乎凝聚成一道明亮的粗痕在天际闪耀,到得此处,视野范围内,可见无数工事繁忙不休。 辛秋平对这一切再熟悉不过,那尖耸的瞭望塔一次可以投放十万八千道攻击符箓,一次攻击之下,扇面三十丈之内,几乎可以清场,那闪着优雅水波的阵法看起来曼妙无比,其实却杀意惊人,若有妖魔触及,转眼间便会在这“壬水秋波阵”化成了一滩波光,再无痕迹。 这是被无数前线修士称为“生死一线”的战阵,他们有那么多的同袍在此抛洒热血,牢牢捍卫着后方安危。 而一旦越过这道明亮边界,便如同进入另一个世界般,荒凉、黯淡、死寂,几乎没有任何生命活跃在此,只有干枯扭曲的树枝残留着曾经的生存痕迹。 血色深沉的天空几近黑暗,沉重压抑的血云下,随处可见那些衣不蔽体的血奴四处奔越,更远些的地方,驻扎的妖魔大军被碉堡惊动,无数妖魔奔踏而出,辛秋平他们几乎可以看到肉山妖魔仰头呆望的痴傻面孔,就连空中盘旋的羽翼妖魔亦只敢远远环绕在碉堡左右,丝毫不敢接近这嗅起来就气息恐怖的怪兽。 若非是使命在身,辛秋平真想顺手扔点什么出去,啧。 很快,这一切就被他们抛在脑后。 “辛师兄,我们已经进入血盆口范围!” 碉堡之内,所有修士打起精神,他们都知道,近十年以来,联盟一心一意储蓄实力,除了在前线与妖魔对抗之外,再没有向这三处派遣过一兵一卒,他们是这十年来首次踏上这片土地的修士,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随着进入血盆口之后,空中开始飘荡起丝丝犹如棉絮一般的血色魔气,听到碉堡外隐隐传来滋滋声时,辛秋平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是魔气在腐蚀着碉堡外壳,虽然兰舟盟的大师们早将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曾向他交待过,但辛秋平依旧十分震惊,这才踏入血盆口,这魔气竟已浓郁至此,若接近核心区域那还了得! 可他不敢迟疑,灵力一吐,心神一动,碉堡外壳上迅速覆上一层透明薄膜,这也是禾禾草学会与兰舟盟的最新联合成果——在一种名唤幽夜兰草的植物身上提取出来的新材料,可以隔绝魔气的腐蚀。 碉堡之内,随着保护膜的打开,那滋滋的声音消失,众修士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一幕令辛秋平有些好笑:“就算没有修士踏足此时,但学会的大师们十年来对魔气的研究可作不得假,咱们在前线上用的那些越来越精良的抗魔法器皆出自他们之手,这‘碉堡’更是数百位大师费十载光阴呕心沥血之作,先前大师们培训我们之时,这功能介绍你们不都听过吗?些许魔气而已,根本不在话下,你们在担心什么?” 其余修士都嘿嘿笑着,摸了摸脑袋,为方才那流露的紧张情绪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可在保护膜打开与辛秋平这番话后,这碉堡内原本紧张的气氛确实放松了下来,修士们的面孔上都不由自主流露出自信与强大来。 这十年间,不论是禾禾草种植学会,还是兰舟盟炼器学会,“学会出品,必属精品”这个概念哪怕是凡间的稚童都心中有数。 各式用于前线的军用物资就不说了,哪怕是应御兽宗所请研发的民用装备亦令整个修真界的生产力飞跃了无数境界。 坐在这样强大的研发团队的巅峰产品之中,心理的安全感那必须是杠杠的。 而很快,辛秋平知道,学会的大师们给予他们的帮助才刚刚开始,当第一个覆甲妖魔怒号着,张开四肢朝他们飞跃而来时,辛秋平深吸一口气:“各就各位,准备开火!”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其实也并没有过很久,碉堡狰狞的外表上变得愈加狰狞起来:那厚厚覆了一层的血肉简直是最狰狞的外衣。 不远处,那犹如海面漩涡倾倒着无尽魔气之海的空间裂隙吞吐着恐怖的气息,敢在妖魔老巢挑衅,后果必然是十分可怖的,这意味着对方几乎有源源不绝的兵力补充。 终于,在妖魔的狂欢声中,这看起来庞大恐怖的敌方未知武器终于落到了地面上。 无数妖魔自地面、空中将碉堡牢牢覆盖起来,那恐怖的模样简直像是甜点落到地面时被蚂蚁重重围覆欲拆而噬之的场面,不远处,赶来的妖魔密密麻麻似海面涨潮一般,无边无际。 辛秋平额头见汗怒吼道:“布好了吗?快点!!!” 一个修士紧张到破音的回答急急响起:“好——了!” 辛秋平更不迟疑,碉堡迅速升空,无数妖魔却依旧牢牢攀附在碉堡之下,用头颅、用躯干、用四肢、用魔气,用一切方法朝这不知死活胆敢挑衅的敌军喷吐着自己的怒火! 辛秋平却已经顾不了那许多了! 他神识中的操作更不迟疑,然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在这妖魔老巢之中,半空中被无数妖魔覆盖、而依旧有源源不绝的妖魔赶来的场面之下,浓郁到难以想象的灵气猛然喷发出剧烈光芒!那海量的灵气猛然出来,竟是突然间在方圆数丈范围内将所有魔气悉数排开,形成了一个只有灵气没有魔气的区域。 恐怖的灵压之下,妖魔们稍稍接近都被碾为血肉,根本不能接近。可在这妖魔老巢之中,这刺目的汹涌灵光简直是对大妖魔最大的挑衅! 不远处一声恐怖的咆哮响起,地动山摇间,血色的空间漩涡犹如一只愤怒的眼睛猛然亮起,辛秋平竟隐隐看到那空间漩涡下血海一般的水面掀起巨大的波澜,似有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要从中怒而跃出一般,他将将结成的金丹上都出现隐隐裂纹! 他面上神色大变,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露面都恐怖至此! 心神此时好像也被这未知的恐惧牢牢攫住,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血海的潮头越来越高,似乎那即将出来的东西已经庞大到血海难以容纳的地步。 辛秋平不能动弹之余,最后一丝心神却是咬牙计着时间:“快了……快了……快!!!” 仿佛是随着辛秋平那焦灼欲死的心声,碉堡之下传来轰隆巨响,刺目的灵光之中,好似是神之手降下奇迹一般,两道粗壮的藤木吸收灵气、飞速生长着,在这死沉的暗红天色之下,这闪耀着生命光芒的植物简直似这天地间唯一的光源一般无比引人注目。 妖魔们愤怒着、咆哮着几欲将这突然出现的一切吞没,可是,那粗壮到几乎有碉堡粗细的巨大藤木生长起来却是丝毫不含糊,眨眼间就可擎天,而且,越到高处,这两根藤木竟开始弯曲出巨大的弧度,隐隐有交汇的趋势。 然而,随着那两根灵木慢慢在半空中交错中,空中隐隐传来某种玄妙的震荡,妖魔们的咆哮越发尖锐,辛秋平心跳越来越快,只见灵气越发稀薄,疯狂的妖魔们离灵木亦越来越近。 恐怕还未及灵木完全长拢,妖魔们就攻进来了! 辛秋平不敢再等,他强行运转金丹,神识似要撕裂一般,似有恐怖的咆哮嘶吼在他耳边响起,原本如江河一般庞大的灵力在这恐怖的魔压下只艰难如头发丝一般挤了出来。 辛秋平七窍中都渗出血丝来,可他却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已经够了!!!” 有那么多学会大师的智慧加持,哪怕只有这么一丝灵力,触发机关也已经足够!!! 碉堡之下,无数灵光倾泻而下,密密麻麻装载其上的法器这才真正显露与其外表完全一致的狰狞面孔,金木水火土、削砍裂炸爆……无数的手段统统上阵,竟是令碉堡周遭连带灵木身周都空白了那么一瞬间。 可也只是一瞬间,辛秋平那一丝灵力毕竟不足以长久驾驭碉堡上的众多法器,但这一瞬间,也已经足够! 在这一瞬间,灵木已经牢牢长拢,时空在合拢的刹那似乎都出现了刹那凝滞。 无数妖魔似已经察觉到了即将出现的巨大危机一般,竟是奋不顾身朝着灵木冲杀过去! 再然后,灵木围成的圆拱中一点恐怖的波动开始,空间犹如细小的石子落到水面一般激起细微的涟漪,那密密麻麻前赴后继的妖魔根本来不及哀嚎,就在那涟漪中失去了部□□躯,并且,是彻底的消失,这是空间在剧烈波动带来的恐怖作用,妖魔们强大的战力根本无能为力。 这就够了吧?七窍流血的辛秋平想到,可随之他脑海中响起一声恐怖的咆哮,他惊恐地发现,够了?根本远远不够! 不远处,一个恐怖的庞大身形已经淌着粘稠的血色踏出了血池,整个血池的赤红水面都下降了一半。这空间通道打开的一幕直令这至高存在愤怒长吼着,然后一个巨大的血色拳头犹如要轰碎一切般朝着灵木围成的空间拱门! 这一刹那,时空彻底凝固。 这恐怖的振荡之下,辛秋平只听到碉堡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恐怖吱呀声,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那血拳尚未抵达,整个碉堡都朝那拳头来的方向深深凹了进去,碉堡之下、灵木拱门周遭,在这血拳线路之上的无数妖魔已经无声无息湮灭为尘埃。 这是彻底颠覆了力量与规则的一拳,超越了所有修士的理解,令所有人无法不感到绝望,这妖魔中不知名的至高存在,已经强大到令他们难以兴起半点抗衡之心。 可诡异的是,这看起来似乎要粉碎一切的血拳抵达拱门之时,一切空间涟漪却都在这恐怖到难以形容的力量之下悉数平复,就好像,这拳头中带着无尽封禁之力,强大的魔压生生令一切灵力带来的波动凝固下来。 就在这时,灵木形成的拱门正中,那空间涟漪的起始处,好像是水面落下石子的地方,一根修长有力的食指突兀的点出,只一指,就将那恐怖至极的血拳牢牢顶住。 一切强大就此划下句点。 然后,一道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这凝滞的时空中响起:“莫挡道。” 这三个字仿佛碎裂一切枷锁的无上道典,灵木拱门之内,似乎有清脆的声音响起,这方空间犹如镜面一般,竟被这根点出的食指彻底击碎,空间通道就此完全打开。 然后那根食指似是轻轻一弹,伴着一声恐怖嘶嚎,那血色巨拳完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白衣胜雪,就那样轻松随意地站在拱门之下。 高空之上,碉堡内的辛秋平已经完全呆滞了,明明只有短短一刹,他识海中似有万千画面飞闪而过,最后只定格在云横峰上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彼时这身影虽然令人仰视,可至少还在视线范围内,到得如今,他似乎只能匍匐在地,连仰视的资格都已经彻底失去——因为对方已经踏入了另一方他完全看不到的天地,叫人根本不可能追赶。 似是察觉到了辛秋平等人呆滞的视线,在远处那恐怖存在轰隆隆的愤怒步伐中,萧辰竟是抬头微笑道:“诸位辛苦。” 那恐怖身影眼看就要撞上来之时,雪白长袖轻轻一拂:“咦?分神之躯啊……” 那血色身影犹如一座庞大山体在这一拂之下狠狠飞远,袖子的主人却是一脸从容地道:“那就一个个灭杀过去吧。” 辛秋平等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在他们的视线里,很快,那不知名的存在与萧辰就已经失去了身影,显然,不论是仓皇逃窜的那个存在、还是从容跟在后面的那位,这个级数的交锋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的理解范畴,他们恐怕连围观的能力都没有,更勿说插手了。 随着那大妖魔的离去,牢牢加诸他们神识之上的魔压骤然松下,看着底下那些朝空间通道前赴后继而来的妖魔,辛秋平凝聚神识吼道:“重新就位,准备——战!” 哪怕妖魔如海,这一刻,辛秋平亦夷然无惧,在见识过那个层级的力量之后,眼前一切似乎都完全不值一提了。 他只奋然道:“杀——!” 然后底下传来一阵豪迈大笑:“辛道友,何不等我一道,再次并肩为战!” 辛秋平惊喜一看:“铁道友!哈哈哈哈,来战,来战!!” 那空间通道中,源源不绝有白衣身影背负长剑出现,剑尚在匣中,可那按捺不住的锋锐剑气已是逼得魔气退避三丈,令妖魔不得不避其锋芒。 “诸弟子听令!此乃吾横霄故地,岂能容妖魔践踏!敢阻吾夺回云横者,杀!杀!杀!!!” 压抑得太久太久的剑气犹如地平线下的旭日喷薄而出,一切魔气在这坚如磐石、烈如酷焰的剑气面前,都如冰雪般消融无形,这一刻,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横霄剑阵之下,滔滔剑气犹如洪流一般席卷大地,似要将这片被玷污的土地冲刷干净似的,汹涌而下,将一切污浊全部吞噬。那些看起来强大无比的妖魔在这万剑如一中,挣扎都显得全然无用,就似在无尽海洋中挣扎的蝼蚁,不过冒了个头就彻底消失了踪迹。 看着这一幕,辛秋平却是怔怔收回了自己的剑,他突然意识到,也许对于横霄剑派那帮在外人看来冰冷的剑修心中,这一刻他们已经期盼得太久太久,冰冷的剑锋之下,这一颗炽热跃动的心已经等候得太久太久。 可在场中所有的剑修心中,这一刻,已经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心中剑意沸腾如海! 这一剑是为那曾经指点过自己剑术、音容笑貌犹在眼前的长老。 这一剑是为曾经嘲笑过自己、却肯在妖魔中护着自己的师兄。 这一剑是为记忆里那最爱的剑坪云雾。 …… 一剑,一剑,又一剑,似乎眼前那些狰狞丑陋的面孔、那些血腥污浊都已经消失,只有那座外人看来只觉巍峨威严他们心中却觉得那样亲切安全的山麓又回到了心间,似乎曾经冷却阴暗的什么都在这剑意之下疯狂地倾泻,胸膛之中,似有什么沸腾欲出! 第256章 整个世界战局进行的如火如荼、无数热血挥洒之时,虚空中,有人却打了一道长长的、睡梦已足的慵懒呻.吟:“嗯……什么时辰了,这是?” 然后就是一道惊奇的声音:“咦?!我去!这是哪儿???” 杜子腾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切,眼前这地界就好像被什么密集轰炸过一般,简直是满目疮痍,就没有一块稍微平整点的地方。 卧槽!小爷明明好好地在漩镜塔闭关的,这tmd怎么会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了!!!! 一首幽幽的声音道:“呵呵。” 杜子腾奇怪地转过头去,看到那只已经彻底笼罩在阴影中的包子,却是放下心来:“哟,包子你还在的嘛。” 这只包子其他缺点且不说,至少,这空间之能是不错的,有这只包子在旁观,就算一时不慎被困在哪儿,想必也会有办法脱困的,杜小爷放心地过去拎起包子:“咦?卧槽!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原本半透明金色的圆滚滚团子,虽然嘴贱了点、性情不讨喜了点,但外表那是绝对萌!萌!哒!!! 但现在……杜小爷忍不住悲叹一声:“包子啊,你这是多想不开,竟连自己唯一的优点都玩脱了!” 寰埏幽幽地抬头,整只黑如锅底的包子身子就好像一只烧糊了的包子翻了过来,还是一样的黑。 杜小爷—— “哈哈哈哈哈哈……” 这等无良的嘲笑起码持续了一盏茶,在包子越来越黑的模样下,杜子腾才堪堪停了下来。 他拍了拍包子的脑袋,清了清嗓子道:“咳咳,不要伤心嘛,这个样子虽然丑了点,但也丑萌丑萌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杜子腾再次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没办法,一只烧糊的包子,哈哈哈哈,见一次笑一次,这实在是生理反应,忍不住啊! 杜子腾笑也就罢了,悬于半空的小木棍也接连翻了好几十个跟斗,好似也笑得完全静不下来。 随即感觉到包子身周的空间波动越来越活跃、甚至有暴动的迹象,杜子腾才终于停了下来,一把揪过小木棍摁住:“好了好了,我不笑啦,快说说,怎么搞成这模样的?不开心的事情就是要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嘛,放心,我一定替你报仇!” 寰埏幽幽地道:“当真?” 感觉到寰埏身周的空间并未平静下来,杜子腾小心翼翼地道:“当然啦,我们可是伙伴来着嘛。” 然后寰埏冷冷道:“那汝自戕吧。” 杜子腾:“嘎?难道变黑了……连脑袋都变傻了?” 然后寰埏整只包子突然飞到空中,黑色的身体无限膨胀起来,伴随着剧烈到恐怖的空间波动,寰埏大人的怒火终于爆发:“敢说吾傻?!!!!” 激动之下,寰埏那完全无法辨别古今的特色语言再次出炉:“从古至今,多少蝼蚁冲击金丹?哪只像汝这般愚钝蠢笨!竟敢在漩镜塔中引动灵力共鸣!还敢以音相蹴,种种滥调俗殇简直不堪入耳!汝自己看看,这皆是汝干的好事!竟还敢说吾傻!!!!” 寰埏越说越悲愤,到后面,明明是指责的声音里都带上几分哭音了。 杜子腾真的傻了:“你是说……我以音载道的新符画成了?眼前这些都是我搞出来的?”杜子腾指着自己向包子确认着。 寰埏憋屈的点了点头,杜子腾却是叉腰大笑:“木哈哈哈哈哈哈,小爷果然是天下第一号聪明人!!!什么不能破解,小爷一样破解了!哇咔咔,大山寨思想万岁!!!” 寰埏简直快憋出一个新的空间裂缝来了。 杜子腾好半天才停下来,疑惑地挠了挠头:“可是不对啊,我试验新符,为什么会睡过去呢?” 他分明记得那个时候他是握着小木棍在画符的,虽然沉浸在画符的境界之中,但也不至于睡过去吧…… 回想起当时的种种惊险,寰埏内心深处又是后怕又是幸灾乐祸。此时此刻,寰埏终于抓到了一个反击的机会,它老人家冷笑一声:“呵呵,顿悟嘛。” 自己居然在传说中的顿悟状态中睡着了? 杜子腾顿时傻眼。 寰埏终于扳回一城,然后一只漆黑的包子就在半空小人得志一般地哈哈大笑起来。 事实上,杜子腾的顿悟状态确实造成一切的元凶,只是罪魁祸首彼时无知无觉,追究起来也只是一场叫人哭笑不得的阴差阳错。 彼时,借鉴神文中的音符结构,试图以全新音律来承载新符的杜小爷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之中,浑然不觉,他的音律带来极其可怕的空间共鸣,整个漩镜塔都在震颤不休。 身为塔灵,这对寰埏的影响首当其冲,在那个时刻,共鸣之下,它竟然也完全无法自控,只能跟着杜子腾的音律而走,最后导致的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当然,是对包子大人单方面的灾难。 寰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跟着杜子腾那古怪的音律走之后,竟然会浑身发黑…… 在和包子几番交涉,终于搞清楚这阴差阳错的闹剧之后,杜子腾也是哭笑不得,然而,当他检视自身之时,却是怔住了。 他的经脉从未像现在这般宽广,似乎举手投足间都有原来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而且,除了自身灵力之外,他竟隐隐触碰到整个霄河虚空中的一线真实: 整条霄河中皆是灵气全无,唯有漩镜塔,似乎拥有一股与整个世界截然不同的规则,灵气环绕在它周遭时,好似存在于另一个空间般,全然不受霄河规则的影响。 这种对于真实世界的理解,就好像拨云见日一般,原来曾经明明白白放在眼前的一切,却有了截然不同的面目。 当杜子腾看到丹田中那浑圆之物时,不由一怔,好半晌,他才朝一旁的寰埏嘟囔道:“我这到底是睡了多久?你说你这包子怎么不叫叫我呢?” 寰埏用底儿冲着他,根本不想搭话。 杜子腾挠了挠头:“既然都有金丹了,虽然看起来有点怪怪的,居然是稀里糊涂睡出来的……不过闭关提升修为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喂,包子我们回去吧!” 寰埏却是转过黑胖的身子道:“回去?” 杜子腾皱着眉头:“是啊,这么莫名其妙的状况,你和我都是的……恐怕得找那个家伙问上一问……” 这种事情,估计也只有萧辰能给个解释了。 寰埏不愧是萧辰的法宝,此时却是道:“你要找他?他正忙着呢。” 杜子腾:“忙着?” 忙到什么地步才连见面都没法见啊! 杜小爷是绝对不会承认发现自己和包子变化得太奇特,于是试图用讨论修为的借口来遮掩自己那睡了一觉起来有些想念某人的心思的。 所以,在听说某人居然很忙的这种消息,杜小爷非常不高兴! 在杜子腾不悦的眼神中,寰埏黑胖的身子一扭,他们眼前就投影出了一副画面:只见死寂的茫茫原野之上,巨大的堡垒之下,无数白衣身影不断自灵木拱门中出现,浩瀚剑气汇聚如海直冲霄汉,不远处的血色漩涡与血池都显然黯然失色,似乎随时被那刺目的光芒彻底从世间抹去。 这期盼已久、筹谋许久的一幕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杜子腾心潮起伏难以自已:“啊啊啊啊,我这tmd到底是睡了多久?” 萧辰是绝不会无缘无故仓促出击的,只可能是自己这一次闭关也超出了他的预期才会这般直接开始。 寰埏转了转身子冷哼一声:“也没多久,才十载光阴而已。” 杜小爷真的呆住了,然后下一秒他一把拎起包子:“那还磨叽个屁,赶紧下去!” 包子翻了个白眼:“你好好看看,这会儿怎么下去!” 杜子腾定睛一看,只见万丈高空那缥缈不可见之处,他吃惊地发现,萧辰身上赤金符纹游走不定,那看起来模样恐怖的庞大妖魔在见到那赤金符纹,竟是畏惧又贪婪地嘶吼一声,然后与萧辰交起手来,这种级数的每一次交手都伴随着空间震荡。 这血盆口先有数千年的空间漩涡形成史,又有修真联盟架设空间通道在后,空间本就极其不稳定,在这种恐怖力量的冲击下,寰埏就算想带他下去恐怕也极其困难。 杜子腾冷静下来仔细观望局势,无论是萧辰还是剑修们皆是有备而来,反倒是那些妖魔们看起来似乎措手不及,仓促应战之下,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修真联盟占第一样和第三样,就足以牢牢把握局势了。 他去或不去,影响都不算大。 这是他与萧辰十年前就已经定下的计谋,不论是这灵木拱门还是空中的碉堡,他闭关之前,二人就已经秘密地布置了下去,到得今日,便是清洗过往一切、收获之时,纵然不在现场,杜子腾亦能体会到这份由衷的酣畅淋漓,这是妖魔欠横霄剑派的,斩吧,为云横峰斩尽这些妖邪! 杜子腾沉吟半晌对包子道:“再看看其他几处。” 血盆口是最早沦陷于妖魔之手的地域,妖魔势力最为雄厚,其余二处遭遇的情势都在掌控之下。 然后,当画面再一转时,杜子腾瞳孔一缩:“我们走!” 看到那些集结着在冲击长城的妖魔,不必杜子腾多解释,包子已然鼓胀了身子,再次吐息之时,空间如水面波动之后,二人已经出现在了西荒长城边缘。 妖魔三处老巢遭到修真联盟的围剿,这同时自然也意味着修真界后方会出现空虚,看到这局势,恐怕妖魔之中亦有智慧之辈,若从此处驰援,恐怕根本来不及参与什么,半道上那边的战局就已经尘埃落定。 反倒是西荒是整个修真联盟的大后方,绝不容有失,这完全打的是围魏救赵的主意。 只可惜,撞到了小爷手里。 杜子腾冷冷一笑,丹田中那颗古怪的金丹缓缓旋转起来,手中小木棍在半空中划出玄奥的轨迹,随着恐怖的灵力激荡四周,厮杀中的修士们都听到天际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没错,杜小爷get到了新的画符技能:符杀四方的同时自带bgm出场。 第257章 “三千大世界中,一切力量均是能量、结构、物质三方面相互作用构成,能量是本质,结构是形式,物质是载体。亦可由此三方面入手进行解析,譬如灵修,所用能量为灵力,各种不同的功法均是在试图重塑能量结构,以达到改造人体这一灵力终极载体,使其能更好地承载能量、使用能量的目的。 符箓作为三千大世界中力量形式的一种,亦无例外。然而,世人对于力量解析的狭隘使其目光仅仅局限在物质载体为符纸的这种形式上,于是,符箓的狭隘定义便局限在‘在符纸上绘制出的、激发后可实现一定威能特定灵力结构。’ 事实上,当我们将符箓这一定义的物质载体放宽,不只局限在符纸上时……当这个载体是法器,那么符箓便是所谓器纹;这个载体是阵法,那么符箓便是所谓禁制;当这个载体是丹药,那么符箓便是所谓丹纹。 法器上的器纹、阵法中的禁制在激发之后均能实现特殊威能,何尝不是符箓?而丹纹,超品灵丹上均有天然形成的丹纹,在服用之后会有特别优异的功效,譬如金乌丹,普通金乌丹服用之后会令修士体内产生一丝金乌火以助修行,而九转金乌丹上丹纹自生,服用之后却可产生一丝浑天金乌火!服用的过程何尝不是一种对丹纹的激发? 故而,符箓无处不在,天地万物,均可以成为符箓的物质载体。 譬如那无处不在的空气,当特殊的符箓将空气作为载体,在激发之后引爆惊人的威能之后,还能引发空气振动,致使妙乐天成……这便是世人所谓‘神乐音杀’,其本质终究也不过只是一种符箓罢了。” ——《符神论道》 ============================================== 随着那声势滚滚的古怪乐律自天而降,当看到杜子腾突然出现在战局前时,何世明是有些懵逼的。 萧辰这一局的反击方式可谓出乎联盟所有高层的预料,本以为会是层层推进,慢慢将妖魔全部驱逐,谁料盟主大人竟然是要奇兵突出、直击敌方大本营,利用传送门将己方兵力全部直接投放敌营,这样的方式自然会出其不意,令对方反应不及之下难以应对,收获奇兵之效。 但是相应的,风险也奇高,投放敌营打开传送通道的过程中种种意外就不说了,像此时,当兵力全部陷入敌营的征战中时,空虚的后方,还有广袤的后方上来不及回援却来得及打击后方的敌方兵力都是极大的威胁。 萧辰冒此奇险自然不可能对这么大的漏洞放任不管,事实上,整个修真界腹地边沿,在十载对抗中,早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工事,而西荒边缘便是难以翻越的长城,均是易守难攻,纵然兵力有限,只要布置得当,一样可以御敌于外。并且,这支防守之军的任务十分简单,只要能坚持到反击行动成功便可大获全胜。 所以,何世明等诸人的任务便是十分明确:防守,防守,再防守。 在双方争斗之中,如果一方一味地防守,在高空看来……那就是只挨打不还手,远远自来自然是落在下风没办法还击的可怜模样。 杜小爷绝逼不能忍啊! 所以,杜宗主愤怒了,暴动了。 战阵之中,何世明、朱进财、刑明亮、山前子等诸人皆是长城上最早追随御兽宗从血盆口防守战时期的那一批人马,他们现在都做到了长城巡逻队的最高层,手中拥有整个西荒半数暴力机关的控制权,可谓大权在掌,早不是当日的小人物。 可内心深处,对于杜子腾的敬服却是如一而终,从未有变。 但这种敬服来源于杜子腾在血盆口时期对于六大门派在彼处利益平衡把握操控的手段、来源他种种层出不穷的新奇折腾、来源于他在那样的情境之下敢为散修们处处着想的一片情怀。 说白了,这种敬服中有钦佩、有爱戴、有敬畏,却都是对杜宗主的智谋手腕,是对杜子腾的瞎折腾精神,是对杜小爷的人格,却绝没有半点是对他的武力值的。 所以,这一众追随他时日不短的修士听到杜子腾伴着那古怪的乐律从天而降时,先是惊奇,但看清是杜小爷时,所有人的表情都是:==。 不知道杜宗主这次又在折腾什么新鲜玩意…… 一个屡屡带来种种新奇玩意儿的家伙三五不时给大家带来点“惊喜”的节奏,大家已经习惯。 但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爷居然二话不说伴着那惊人的乐律直接掉到了战阵之中,没有什么乱七八糟五花八门却往往威力惊人的新奇玩意,就那样捏着符笔普普通通地站到了战阵之中。 何世明已经惊呆了。 看到眨眼间被妖魔包围的杜子腾,这一刹那,何世明的脑海中一片混乱,然后就是一声焦灼至极的怒吼军令:“快——!!!保护杜宗主!!!” 然后,无数念头犹如草泥马一样在场中无数修士心中奔腾: 你tmd平时不是号称智计无双天下无人能敌吗?啊啊啊啊啊,今天你tmd犯什么蠢,居然就这么把自己送到了妖魔嘴边!!! ——这是刑明亮几个平素对杜子腾有些畏惧的家伙。 卧槽卧槽卧槽!!!那tmd是御兽宗宗主,手里捏着收音机、御兽币种种市场的控制之权,万一要是挂在了这儿,修真界铁定大乱!!!更恐怖的是,这tmd不只是御兽宗宗主,还tmd是联盟盟主的道侣,要是他知道自己老婆是挂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想到现在全修真界都已经摸不到他战力值边角的盟主大人,素来对萧辰就十分惧怕的某些修士们驰援起来就分外卖命,连自己身周的一些攻击都顾不得了。 啊啊啊啊!大爷啊!你这tmd又在玩什么啊啊啊啊!能不能提前跟下属打个招呼,不带这么玩的啊啊!你要是擦破点皮,我们这帮原本好好只是负责守住后方、瓜子饮料都准备好了只等看前线大获全胜的家伙全得玩完啊,你老人家知不知道!!!! ——这是焦虑得已经六神无主的混乱修士们。 这一刻,不只是这些在战斗的修士们,长城上,架好了录播法器,有些蔫蔫的无忧集团采访修士都猛然跳了起来! 原本没有抢赢同事、失去了前线采访机会,只能坐在后方守着这种无味至极的防守战,这个采访修士都有些灰心丧气,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家老板就是这么给力!数年没有露面,一露面就是这么知情识趣!!! 话题不够,自己来凑!!! “卧槽!!!快快快!!!飞行拍摄设备呢?快放几个过去!” 长城上原本摆好了板凳,抱着瓜喝着饮料看着前线直播远远喊加油的后备军们……瓜掉了一地!一脸被草泥马来来回回踩了八百遍的逼了狗的表情。 卧槽!!!说好的最悠闲的岗位呢!!!我们原本只是象征性地准备上场支援啊!老大,你这tmd是让我们名符其实地必须要上场啊!!! 不必多说了,后备军的赵老大甚至没等长城降下防护阵法,就已经直接跳了下去,后面跟着一片鬼哭狼嚎咬牙切齿却义无反顾跟着跳下去支援的后备军们——全长城都知道赵老大原本只是一介在血盆口刀口舔血的落魄散修,是因为杜宗主才有了今天。 在搅和了防守前线之后,杜小爷成功地让整个长城也跟着一片鸡飞狗跳。 而对于身旁那些妖魔来说,一个伴着巨大噪音从天而降的敌人……不要太醒目,杜子腾尚未完全坠落之时,就已经有无数妖魔在“……威武雄壮”中早早站好了位置,张着獠牙、伸着利爪、吐着魔炎早早准备好了招呼这块聒噪的“肥肉”。 甚至周遭人类修士那种焦虑的呼声、疯狂的表情更是让这些妖魔意识到,这块从天而降的“肥肉”怕是身份地位在敌方中还不一般,绝对不能错过! 于是,在杜子腾落地的刹那,伴着“……一望无际的原野”,一望无际的无数攻击就争先恐后朝杜小爷蜂拥而去! 当身覆墨甲的强壮妖魔狠狠搡开周遭抢夺功劳的同伴第一个将手中利爪伸到杜子腾身上时,这一刹那,来不及抢到杜子腾身边的众修士脑海皆是一片空白。 而杜子腾却眯起眼睛,手中那自坠落以来就不曾停歇的符笔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频率抖动起来,嘴巴还在细微开合。 离他最近的那覆甲妖魔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这“肥肉”在哼的节奏和那古怪的乐律一模一样:“……热、辣、滚、烫!” 然后,它就看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墨甲越伸越远……甚至远远伸到了后面那一个笨拙要朝和自己抢这块肥肉的獠牙蠢怪脸上…… 这妖魔的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迷惘,再然后,它的耳中只听到那古怪的噪声莫名地越来越响亮,似乎自己的脑海都被这古怪的声响完全占领…… 在这可怕的声响中,它的视线再次变化,竟是不由自主的越来越低,低到它与那“肥肉”的脸庞平齐,看清了这块肥肉瞳孔中的平静,那令它看清的一刹那不寒而栗的平静,这样的平静……无数征战中,它只在一位魔将踏平一个小世界时看过,那是视众生如蝼蚁的平静……这一瞬间,它甚至有些后悔,如果早看到这样的眼神,它一定不会冲过来抢这战功…… 它的视线继续越来越低,低到它看清了这“肥肉”手中捏着的一根细细枝条,这是什么玩意儿,为何能在空中划出这样一道道玄奥却令它这般恐惧战栗的线条?它甚至看到那线条所过之处,它的同袍们血如泉涌,令它瞳孔不由自主紧紧缩成了一道细缝! 再然后,它的视线继续放低……它看到了什么……这地面之上,已经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血!到处都是血!!! 那些从它的同袍身上喷出来的鲜血已经汇成溪流,那些被切碎的肉块已经铺满了地面…… 作为追随大人最早一批的魔卒,生平战争无数,可它从没有在视野中见过这么多的血腥,再然后,当它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之时,脑海中最后一个猛然闯入的念头是:刚刚铺满地面的那些肉块中,为什么有一些看起来那么眼熟,那墨甲……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些最焦虑、最拼命的要过来救援的修士全部保持着那可笑的姿势僵在了原地,他们眼前,简直是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开始时,他们只看到杜子腾被无数妖魔包围在中央,心中只祈盼这位杜宗主凭着那些压箱底的符箓可以支援一会儿,就一会儿!他们一定能赶过去! 可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那古怪的音律猛然大作,再然后,就是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重重妖魔包围之中,竟也能看到道道紫色华光犹如惊雷撕破长空般,穿透重重妖魔、依旧声势未歇! 众修士先是有些茫然又有些明白,只以为是杜宗主手中握着什么护身之物,这声响听起来,威能不错嘛,赶紧的,应该能坚持到自己过去! 再然后,随着妖魔自包围圈从内自外一层又一层地化为血泉肉块层层倒下,所有人渐渐看清了局势,那是—— 在那古怪的音律中,杜子腾手握小木棍,所过之处,奏响音符,划出紫色华光,道道玄奥线条之下,妖魔那引以为傲的强悍身躯却犹如豆腐一般,喷出股股血泉之后便层层肢解散落一地。 这震撼的杀戮一幕令包围圈外,无分敌我,不论是修士、妖魔,统统震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音律也不过才唱完短短一段,又好像已经唱了长长一曲,包围圈内已经没有站着的妖魔,它们都已经扑(铺)到了地面上,徒留杜子腾手握符笔站在原地。 这一刻,天高地广,杀气沸腾。浑身浴血的杜子腾,明明五官轮廓清秀如故,却是带着种说不出的森严杀机,他只将小木棍一挥,直指妖魔大军,目光如电,音律大作:“杀!” 这个字仿若解开什么魔力一般,所有修士如梦初醒,又仿佛为眼前这血腥至极、又淋漓酣畅至极的一幕点燃,又仿佛是脑海中被那古怪的音律充斥,除了杀戮宣泄再想不到其他,原本只是防守的军阵猛然一变,犹如猛虎下山凶鳄扑出,杀意直冲霄汉:“杀!!!” 响彻在天地间的古怪旋律激昂往复,战阵前方,那血色身影伴着紫色光电简直就是最振奋人心的指引!所有修士就在这旋律激励之下,跟着这血色身影奋勇杀去,脚下飞奔时溅起无数敌人尸骸,思及这些妖魔在修真界所做的一切,无数修士都觉体内热血都在滚烫沸腾! 前方那血色身影踩着旋律画出道道紫色华光,华光所至之处,犹如雷电撕裂一切,又如羽箭穿透一切,伴随着无数血泉喷射肉块纷落,这恐怖至极的一幕竟让无数妖魔亦是满眼惊恐。 不知是哪只妖魔先尖叫了一声“阿亥亚!” 这尖锐的声音在这古怪恐怖的旋律声中显得那般不和谐,可这声音就像刺激了无数妖魔一般,它们一个又一个恐惧地尖叫着“阿亥亚”,竟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一般,一个又一个直接放弃了抵抗,尖叫着掉头就逃。 这一刻的杜子腾,犹如魔神附体,哪怕身周音律激昂,紫光如电,他的瞳孔深处却是一片平静,哪怕看到敌方溃逃,他的神情中亦不见波动,依旧循着最为冷静的判断,抓住了敌方溃逃中最为脆弱的一个方向,犹如狮子收割绵羊一般,哪怕全不费力,也绝不会浪费精力和机会,将半点感性融入这战阵厮杀之中。 后方追随着他掩杀过去的修士只觉得,他们从来没有杀得这么痛快过!这帮狗娘养的妖魔!侵占他们的家园,害死他们这么多同胞,争战如此之久,妖魔的特性他们早就熟悉,悍不畏死体魄强壮却是不得不承认的,甚至若非是久经沙场的修士猛然间遭遇这样的妖魔都不得不心生畏惧,可是今天,他们看到了什么? 这样的妖魔竟然也会恐惧,会害怕,甚至会逃跑! 这一刻,太多的东西在他们的脑海中、在他们的胸膛中沸腾,只有杀!杀!杀!!! 修士的战阵犹如滚滚洪流,势如破竹将那些溃散不成军的妖魔统统收割。 长城之上,那负责采访的修士已经呆傻了许久。 哪怕先前调侃式地说自家老板来凑话题,他也绝计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话题。 自家老板……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修为,怎么会有那么恐怖的战力,那隐隐传来的古怪音律又是什么?为何从来没有见过老板展示这古怪的一切。 他恍惚中突然想起,金护法似乎说过,老板这数年间是去闭关了,只是闭了几年的关,放出来就这么生猛,难道眼前这就是最终的成果? 这tmd也太惊人了好吗?直接以一己之力彻底扭转了战局。明明老板先前只是军师类人才,从来不是战将啊!这叫修真界中那些闭关数十年琢磨出个大招便沾沾自喜的修士们情何以堪…… 其他只是在围观的后勤修士也已经傻了。 他们手边还同时开着妖魔三大本营的战局直播,可若论热血沸腾的程度,给他们眼前这一幕提鞋都不配!哪一次的战局中出现过妖魔尖叫逃命屁滚尿流?他们眼前就是! 那负责采访的修士一拍脑袋,连忙手上不停地将手中录好的东西全部传回了后方无忧集团大本营,按着战时修真频道的报道习惯,所有前线传回的一手资料都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处理完毕之后第一时间发布。 “哈!护法!老板出关啦!” 不待金奴子说什么,无忧集团总部无数人一跃而起:“出关了?他在哪儿???” “哈哈哈哈,你们绝对想不到!” “小枕头你今天不是负责前线传回来的资料吗?怎么会知道老板的消息?” 无忧集团果然是人才济济,当即就有人猜到:“卧槽!他直接去了前线围观?!!” “啧啧,真不愧是老板!自家道侣先动手了他必是不甘寂寞的,哈哈!我就说全面反攻这种热闹怎么少得了老板呢!” “就是,我先前还说盟主动手不叫老板太不仗义了,谁知道果然不愧是老板!在这种时候出关,又掺和得那么及时,哈哈!” 前面透露的小枕头却是哈哈一笑:“围观?掺和?哼,这根本不是老板的风格!你们看!” 然后就是一地的眼珠子。 “卧槽!!!这是老板???你确定这不是盟主附体……” 有人恍惚地道:“……老板……老板是在哪里闭的关?求把我带上!!!” “铜球!” 在一片求带的呼喊中,还有奇怪的声音:“嘤嘤嘤,高智商低武力值受,多萌的设定,就这么没了~还我们萌萌的老板来!” “没准老板武力值上升之后我们可以期待一下反攻呢?” “反攻?很雷好不好!不过……如果是老板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期待呢……唔,我翻翻原来宗里的存货,可以借给老板参考一下,毕竟是推盟主,想想突然就好激动怎么办!” “啊呀!我这里也有存货!可以逆袭还可以修炼!多好的功法啊!” “我也有我也有!” 这乱七八糟的鬼哭狼嚎足以充分展现出无忧集团的“人才济济”。 金奴子本来看到杜子腾安然无恙还实力大涨,十分欣慰,结果听到这满耳的乱七八糟,不由一扶额头。 可待他看到这样手中举着符笔杀尽妖魔的杜子腾时,不知忆起了什么,他神情中怔然恍惚一闪而过,然后看着那影像中似曾相识的一幕,不由有些神情复杂。 场中的杜子腾当然不知道,他这随便一杀就杀出了这么多“血雨腥风”,他只将妖魔杀得七零八落之时,就收起了符笔,敛去了满身杀机,音律自然也停了下来,他朝怀里的包子得意地道:“怎么样?厉害罢?” 包子憋屈啊,那音律到现在还震得它满眼金星,但在事实面前,它还是只能不甘心地点头承认。 杜小爷衣衫皆被妖魔之血全数浸透,他却浑然不觉一般,叉腰仰天大笑:“木哈哈,小爷果然是威武雄壮!” 然后他一抚下巴,摆了个沉思的造型,竟令后面禀报的修士们一时不敢目前打扰,好一会儿他才自言自语道:“恩,下次要换个更牛逼的曲子才行……” 一众修士差点就跪下了,包子差点就哭了出来,它到现在还满脑子音律,总觉得它自己好像更焦了一些怎么破qaq 第258章 不过,眼前这帮镇守西荒的修士算是整个修真联盟中,杜子腾最为嫡系的武力团体之一,对于这位宗主大人怎么样的德行,他们实在太清楚不过。 在差点为宗主的折腾跪下之后,这些修士不愧是最为了解杜子腾的人,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恩,这才是杜宗主嘛,刚刚那个大杀四方的巍峨身影一定只是大家的错觉!一定是这样! 不这样想,没办法,众人心中都有种迷之尴尬,刚刚看到宗主从天而降的那一刹那,他们都想着要如何救援的,转眼间,却是宗主大打四方,他们跟在后面捡些软脚虾来砍……这简直了,自己打自己脸啊。 当然,在杜小爷面前,不被打脸的人那是不存在的。 跟着杜子腾混了这么久,别的没有,在杜宗主面前不要脸面这种小事做起来没有半分困难。 于是,何世明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将方才的尴尬抛诸脑后,转而好奇地问道:“宗主,方才那又是什么?” 依他们对自家这位杜宗主的了解,定然又是那颗不甘寂寞的心作祟,又折腾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吧? 杜子腾却嘿嘿一笑,抱臂得意地道:“你们宗主我晋级啦!” “咦?!难道宗主你……突破金丹了?!”朱进财一脸惊喜。 他身后惊愕得来不及在第一时间说话的众人听了他“惊喜”的表现都在心中怒骂:这个马屁精! 然后又都争先恐后地道:“宗主,您这年纪居然就晋级金丹真真是了不起!”“对对对,这等表现,恐怕与盟主相比也差不了什么了!”“就是就是,宗主你果然是年少有为天才无比!” 听到这等阿词如潮,杜子腾知道这些家伙也没什么坏心眼儿,只是想让自己开心点,于是笑骂道:“少来!你们这群家伙!” 然后他转头看到一旁前来驰援的后备军们,朝匆匆率军赶来的赵进点头道:“辛苦了。” 赵进此时早不是当初那个落魄散修,身为长城上三军统帅之一,现在也一众下属口中的“老大”级人物,此时见到杜子腾安然无恙,长舒了一口气:“你无事就好,听闻您晋级金丹,恭喜!” 一旁的山前子却是面上有些困惑:金丹?怎么……这气息不太对啊? 他忍不住开口道:“宗主?您确是晋级金丹了?” 杜子腾有些茫然:“是啊,丹田中多了一颗金丹,这不是金丹之兆吗?” “可……怎么神识中您的气息并没有金丹修士的感觉呢?”山前子老老实实地问道。 杜子腾更茫然了,他怀里的包子却是在他神识中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杜子腾脸色一沉,他闭关的多数时候都是在沉睡中,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丹田中多了颗浑圆的东西自然而然觉得是晋级金丹,并没有怀疑,此时听到山前子这样一说,寰埏这样一笑,他自然知道中间是出了什么岔子,自己又闹了个笑话。 不过,杜小爷什么人,岂会被这点小事难倒? 他老人家只手一挥:“算了,晋级这种小事,不必纠结了,既然后方危机已解,前线情形如何?” 杜子腾自己转移了话题,毕竟修行之事多涉修士私密,这种场合下纵然大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哪个修士会这般不识趣地继续追问,而前线战况关系联盟成败大局,众人亦不由关切,当即赵进就道:“方才我看前线的播报,北、中、南三处皆在征战之中,怕是陷入了僵局。” 杜子腾皱眉道:“走,先回长城。” 长城之上,那负责采访的修士亲眼看到杜子腾血满灵袍的风采,简直激动得语无伦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杜子腾却是主动召过了他:“可有集团内网的消息?” 这个修士连忙点头:“有的,老板!” 在杜子腾亲手构建的版图当中,无忧集团当然不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负责盈利的娱乐公司,舆论导向、人心操纵当然现在已经显现出威力,还有些部分,例如,消息收集、情报分析这才是隐而未发的杀器。 所谓的集团内网,指的就是这个渠道。 无忧集团的核心成员都是合欢宗的弟子,集团内网这种代称也只有他们才能真正明白是什么意思,故而杜子腾才有此一问。 在这个负责采访的修士递过自己的收音机后,杜子腾在上面操作了一下,便清晰看到了现在前线的最新战报,情况确实比较胶着。 那毕竟是妖魔的老巢,离空间裂隙无限接近,魔气浓度最大,对于修士们作战十分不利,若非因为联盟的技术实力突飞猛进,产出了一大批适合在魔域作战的法宝灵物,恐怕连这种对抗都不可能进行。 “前线增援的部队是从何处进行增补的?” 既然空间通道是一直打开的,在联盟地盘上,总有些对接通道的地方吧。 这个问题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隐秘,这修士当即就答道:“横霄剑派的弟子们是从破晓秘境中直接前往血盆口,其余两个空间连通的是妙思书院和云华山庄的宗门。” 这样的布置……杜子腾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说实话,哪怕是现在,所有情报全部摆在面前,杜子腾也很难相信直击敌方大本营的命令是萧辰下达的。 所谓全面反击还我河山,这样的口号除了鼓舞人心之外,从一个领袖的角度思考,根本无益时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除非能在这种全面反击中彻底将妖魔驱逐,真正地收复所有失地,否则一点意义也没有。 对于自己的道侣肚子有多黑,杜子腾绝对是世界上最清楚的人,没有之一。萧辰与杜子腾是极其不同的两类人,于杜子腾而言,也许在义愤之下,会做出那样不顾一切的决定,可萧辰却是一个极其冷静、甚至冷静到冷酷的家伙,怎么可能因为一时热血而做什么义气决断? 全面反击,这样大的决定,关系整个修真界无数人的福祉,一个不慎便会引来衰亡之厄,以萧辰的性子,定是慎之又慎…… 杜子腾突然眉毛一扬,急切地道:“你们可有前线的水镜消息?” 那无忧集团的修士当即道:“有有有。” 他们有在前线负责追踪采访报道的修士,自然会有水镜影像传来,杜子腾一问,他当即就从集团内部的禁制打开了实时的水镜消息。 长城上,很快投映出那恢弘惨烈的一幕,血盆口阴沉浓郁的血云之下,剑修们的剑气与妖魔们的魔气狠狠冲撞,从天空到地面,整个战场犹如一座巨大的绞肉机,凛冽锋锐的剑气与妖魔邪异的魔气冲撞中,剑修们那在高阶强者凌虐下练就的恐怖剑阵似将所有剑气凝聚为一般牢不可破,不断有死守老巢不肯轻退的妖魔倒下,可战场之上,剑修亦难免伤亡。 巨大的双木传送门中,还不断有白衣剑修陆续投入战阵,补上那些空缺出来的位置。可不远处的血池中,随着血水水面不断下降,竟亦有妖魔从那池中不断涌出,面对修真界这坚决投入的全面反击,退无可退的妖魔竟也孤注一掷了! 杜子腾的目光扫过战场,看到那一个个白衣胜雪的身影,胸中似有无数的情绪在沸腾,激荡之外却不由自主咬紧牙关,此役过后,这些云横峰的子弟们有多少能活着看到他们夺回故土的时刻?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起的一刻,杜子腾便将之狠狠压下,不忍去想、不敢去想,在这个关头,这样优柔的情绪除了扰乱自己的判断已经别无益处。 他的目光飞速地扫过战场,却不见萧辰踪影,而一旁无忧集团的修士亦是及时补充了萧辰与那不知名的存在对战的消息,杜子腾一怔,不知为何,明明战场上未见萧辰,他应是担忧的,可此次晋级之后,他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多了一种笃定:萧辰定然安然无恙。 他既未见过那不知名的强大存在,却对萧辰有这样莫名的信心,真是奇怪,可他却知道,冥冥中对于萧辰的感应就是这样告诉他的,杜子腾摇头,亦不再纠结,既然萧辰敢这般放心大胆去与妖魔阵中最强大的存在对战,那必然是后手,到底是什么呢…… 猛然间,当杜子腾看清那传送门中出来的最后一个身影是赫连远,还有赫连远身边那不容忽视的、古怪的巨*器时,竟是当场站了起来:“卧槽!居然真的做出来了!!!” 这个设想他想了千万遍、却终是差了些什么,在闭关前未能做成的东西,居然真的被赫连远、蓝如晦他们做出来了!!! 杜子腾激动难言,他终于知道萧辰敢这般放手大胆与妖魔全面相搏的原因了!有了这个东西在手上,难道萧辰这般有恃无恐! 看到杜子腾这般激动的眼神,何世明、赵进等人面面相觑,看杜宗主的模样,是因为那随着赫连真人出现的法器才这般的,那法器莫不是有什么强大战力? 可看起来也不像啊,只见那东西生得十分古怪,长高约摸有数十丈开外,一个巨大的台子上有一根喇叭似的东西突兀地支楞着,别提多奇怪了。 若说是武器吧,却不什么杀伤性的灵光煞气,反而长得十分粗陋,其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符箓与阵法,好像是仓促间炼制而成,连加个外壳遮掩一下都不及,就这么以半成品的姿态来到了战场。 只是那些裸.露在外的符箓禁制复杂到了极致,毫不夸张的说,就以在场所有修士的见识,就没有见过修士界中哪个法器身上有这么多的符箓阵法的,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巨大的法器堪堪停在了双木门边缘便不再出来,那巨大的门只将将够够它勉强通过,这样一摆放,这个巨大的法器简直是将这传送门堵得严严实实,根本是堵了所有修士的后路啊! 而后不只是血盆口这一处,大雪宫、碧月城的故址处,司少文与蓝如晦亦如赫连远这般,引着个一模一样的巨*器停在传送门门口。 长城上所有修士的心中都在想:这么个断了自己后路的玩意儿还能发挥啥作用不成? 这一刻,不只是这些修士,就是牢牢守在收音机前,看着这水镜直播、一心一意祈盼胜利的无数修士亦有同样的疑问。 然而,这话也只在心中嘀咕,没人敢在杜宗主面前说,而杜子腾却是牢牢盯着这巨大的法器,目光灼灼、兴奋不已:“哈哈,妖魔必败!!!” 随着杜子腾话音刚落,所有人便只见那法器动了,似乎是因为禁制太过复杂的原因,那上面无数的阵法犹如千万根线条循着某种复杂的规律交织而成。 几乎是同一时间,赫连远等三人在三处不同的地方竟是无分先后,同时神色凝重地打出了繁复的手诀,以金丹修士之能,竟需要这样漫长的手诀来激发……何世明诸人心中一震,这法器怕是当真不凡! 然后就见那法器上其中一条线率先亮起翠碧的灵光,那灵光仿如水源流入干涸的沟渠一般流淌奔腾,点亮一根又一根线条,可那些线条实在太多、太繁复,这法器激发的过程竟是繁复又漫长。 水镜牢牢锁定在这法器上,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有了一种明悟,这法器定然是决定战局的关键之物!即使是不知道它能派上什么用场的一众长城修士们亦是聚精会神凝视着它。可正因为如此,在远处那些热血奔腾、生命流逝的背影下,这些灵光点亮的速度那样缓慢,缓慢到令所有后方的修士觉得心中焦灼不已,恨不能亲自去战阵之前,帮它激发。哪怕是对法器威能全然无知的凡间村夫此时亦是仰望着这巨大的法器,心中只有一期盼:老天爷,快让它起来吧! 终于,这个庞大的法器上,随着最后一道线条亮起翠绿光芒,这一点光芒犹如百川入海般,沿着这最后一道线条的轨迹,奔向这法器古怪支着的喇叭。 再然后,那喇叭好像一吹,所有人都看到视野里面一道残影划破长空直奔天际,奔向那血色漩涡之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期盼又担忧地凝视着,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那道残影似乎什么也没能改变,战场之上,依旧是轰轰烈烈的剑气与魔气交织,伴随着鲜血和无数生命的陨落。 一道失望般的巨大喟叹在长城上扩散,怎么可能不失望?他们本以为这个宗主寄予巨大期盼的法器必能扭转战局,谁成想激发之后竟然什么也没改变。 在修真界无数修士与凡人失望的目光中,那法器上充盈的碧光却根本不受任何外界影响与动摇,赫连远三人面上神情依旧凝重肃穆,显然,哪怕是激发成功之后,以金丹修士之能,要驾驭这个法器亦并非轻松之事。 那法器的喇叭部位,碧光一闪,一道残影再次飞向血色漩涡,然后又是一道,一道,又一道,再一道…… 到得后来,那残影几乎连成一道直线般源源不绝地奔向那血色漩涡之中,看到这诡异又全然不知所以的一幕,所有人有些茫然又有些激动。 看到这样一幕,杜子腾的目光中却是越来越狂热:“我就知道,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何世明终于忍不住问道:“宗主,这到底是……” 杜子腾却是头也没回,牢牢盯着镜像中这伟大的一幕,没有人知道,这一刻,整个修真界所谓什么亘古不变的规则,已经被打破。哪怕是作为这个疯狂设想的提出者,在看到它真正实现的这一刹那,杜子腾依旧无法按捺胸腔中那沸腾的一切,这一刻,他知道,他们已经赢了。 好半晌,杜子腾才笑道,眼中闪耀中极其璀璨的光芒:“你们好好看着吧,看着那个空间漩涡。” 所有人一怔,是了,这法器喷出的东西都是朝着头顶那空间漩涡而去,定然是要作用在其上,只是,这空间漩涡乃是当日妖魔撕裂空间进入修真界的通道,这么一个法器,难道还能什么作为不成? 何世明突然身影一震,竟是情不自禁地起身:“这!这!这怎么可能!!!!” 赵进等人依旧有些懵,却还是顺着何世明的目光朝那空间漩涡看去,再然后赵进忍不住给自己扔了数个清心符:“三清道祖,我……我这难道是走火入魔看到了幻影?这……这怎么可能!!!” 再然后,不必他二人再解释,所有修士都已经从目力中明显判断:这自妖魔入侵之日就存在的空间漩涡,这一刻不停地喷吐着魔气污染整个修真界的空间漩涡,那旋转竟是明显地缓慢了下来! 显然,那空间漩涡中发生了什么不可知的事情,这一切的转机亦显然是由那法器带来的。 这可是空间漩涡! 空间之力何等可怖,这样巨大的空间漩涡,莫说是元婴真人,就是化神恐怕亦不敢说自己能有十万把握可以影响空间之力,但现在,不过是一个金丹修士,竟能影响空间之力……这其中定是那诡异法器之功,但那外形法器怎么可能影响这样恐怖的力量! 可一切就在他们眼前发生,这法器到底是什么? 这一刻,无数震惊、急迫、好奇的目光定格在那个牢牢看着这一切的那个身影上。 而杜子腾却恍如不觉一般,看着此刻漫天飞舞的残影喃喃道:“哈,不要急,一切才刚刚开始,刚刚开始呢……” 那空间漩涡越来越慢,在那速度快到恐怖、数量多到骇人的残影作用蜂拥而上后,竟是缓缓、缓缓地停住了,是的,那漩涡停住了! 这时时刻刻喷吐着魔气的漩涡竟就此停住,少了漩涡的吸引之力,源源不绝汇入修真界的魔气之势竟是一时停滞,仅仅只能像普通的空间通道那样,虽然依旧有魔气渗透,可这速度与之前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到得这时,就是再全心全意投入战场的妖魔们也发现了事情不对,当它们抬头看到这一幕时,水镜影像中清楚地映出:那一张张非人的狰狞面孔上清晰地浮现出了恐惧。 是的,恐惧。 那是已经预见到绝望境地的恐惧。 这一刻,无数守在收音机前的人们心中都不由自主感到痛快,从来只有他们面对妖魔时感到恐惧,现在也轮到这些毫无人性、杀戮无数的怪物知道怕了吗? 可同时,他们亦十分好奇,那些残影,那残影到底是什么?竟能令空间漩涡停滞,能让妖魔恐惧? 再然后,运起家传功法以雷电之目观察着眼前一切的雷山突然惊叫出声:“符!那是符!!!” 符? 当所有修士运足目力竭力看去时,那一道道残影竟然真的是一张张迅捷到了极致的符箓! 杜子腾叉腰大笑:“没错!这正是我们修真界无数学会跨界合作的最新成果——印!符!机!!!” 印符机?! 所有修士目瞪口呆,不必杜子腾多解释,结合眼前这一幕,顾名思义,就是印制符箓的机器,看到此刻符箓喷吐如江河一般源源不绝涌向空间裂缝,这个名字倒真是贴切无比。 可是,所有人心中都充斥着不可思议:符箓,那是需要修士来绘制的,这是修真界中几乎所有人常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像眼前这般,源源不绝地印制出来? 眼前局势的发展很快让所有人顾不上追问心中这个巨大的谜团,在那漩涡消失之后,那些符箓依旧没有停止,依旧涌向空间缝隙,少了空间漩涡的遮挡,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那些符箓源源不绝地涌向裂隙边沿,这一刻,他们知道,这绝不是他们的错觉,那个空间裂缝……在缩小! 继漩涡消失之后,这个丑陋的空间裂缝竟好像被这一张张符箓填塞一般,缓慢地收缩,可以预见,若是一直这般下去,裂缝终会被填补,终至消失! 空间裂缝的消失将意味着魔气的消失,将意味着妖魔彻底失去力量来源。 这一刻,杜小爷的得意嚣张非但不刺眼,反而显得那样意气风发:“哈!这就叫关!门!打!狗!” 第259章 那空间裂缝何其巨大,当初整座云横峰都消逝其间,与这样巨大的空间裂缝相比,一张符箓简直似是一点尘埃落到一张饼子上一般,相形之下,看都看不见,可在那印符机的强大运转下,一张张符箓就那样不计成本、前赴后继如掀起源源符流一般朝那空间裂隙填塞而去。 这是仿若愚公移山、精卫填海一般漫长而不可思议的过程,可它真的发生了。 这个过程先是微不可察,修真界所有人只能借助着修真频道的直播放大看着这个不可思议的过程,但渐渐地,随着这过程的继续,不必借助修真频道的直播,所有人呆呆看着远方那巨大的丑陋裂缝真地缩小了! 从修真界到西荒,甚至是到破晓秘境,这世上所有人都在呆呆仰望这一切的发生,却始终一片安静。当他们意识到,他们仰头看到的一切意味着,那给他们带来所有灾厄、所有痛苦、所有悲伤、所有生离死别的源泉在缩小、即将消失,消失在这般匪夷所思的逆天手笔之下时,寂静的人海之中,不知是谁喑哑着喉咙仰天吼道:“还我河山!” 然后接二连三地:“还我河山!” 人海之中,那压抑在胸中太多的恐惧、太多的绝望、太多的悲痛欲绝在这一刻汇集成山呼海啸一般的嘶吼:“还我河山!” 到了这一刻,那些怀着最后梦想的人们终于相信,这四个字不是一个口号,而是一个真真正正在实现的梦想,他们梦里百转千回无尽祈盼的这一刻终于要实现了! 看到这一幕,哪怕就是先前对于印符机有千万好奇、无数疑惑的何世明等人亦只是呆呆看着,忘记了询问。 而人海之中,有那样一群特殊的人,耳畔听到呼啸的欢呼,看到无数激动的泪花,可他们只是静静地、含着微笑听着、看着,默默地抬头看着那慢慢变小的空间裂缝:终于实现了,真好啊。 杜子腾捏着怀里的包子看着天空这千万人祈盼的一幕,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似是对包子、又似对那样默默无闻隐匿在人海中的所有人说道:“谢谢。” 看到这逆天的一切,哪怕是见识过山海倾覆、星辰破灭、无数界域争伐、无尽族群湮灭的寰埏,亦是呆呆出神,它想它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变黑,那是这被下界修士称之为“精晶尘光”的破空之力过度抽取之后的征兆。 可即使有自己破空之力的支持……寰埏的神识缓缓扫过这整个小世界,这些下界修士,除了自己那神神秘秘的、抽取自己破空之力都能不让自己察觉的所谓“主人”,修为最高的只不过是元婴之境,这样的小世界放眼无数界域,无尽强族之中,那些微茫不计,却能将这样级数的、只会出现在族群战场上的空间裂隙填补,以低灵之力行此不可能之事,除了“逆天”二字,寰埏实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形容词。 杜子腾对于包子的感谢那样诚恳,若是没有包子,这个世界上也许就没有精晶尘光这样东西,他便绘不出那有空间之力的强大神行符,就更不可能对空间稳定性有那样深刻的认知、与蓝如晦等人一同设计出这被后世称之为“逐魔聚空符”的符箓。 这印符机的名字或许并不那样恰当,应当叫“符箓印刷激发一体机”或者更合适,在金丹修士的手诀驱使下,每一张符箓绘制成形的时候会朝指定位置自动激发飞出。 每一张绘出的逐魔聚空符抵达空间裂隙边沿之时,都会释放出大量灵气,灵气魔气完全不能相容,符箓周遭会自然排斥魔气,逆转过的破空之力会令空间稳定下来,令符箓周遭小小一方区域空间裂隙消失,便这样,一张又一张符箓,如填海一般将整个空间裂隙慢慢填满、收拢。 这其中的解释说来简单,可当初哪怕是以杜子腾的跳跃思绪,从提出整个方案、构想出整张符箓、构想出这印符机、甚至到最后由赫连远侥幸之下绘成了第一张符箓、司少文蓝如晦等人慢慢造出了这法器,每个步骤当中都有无尽的挑战。 就以那逆转破空之力为例,精晶尘光从来只会增加空间的不稳定性,怎么能逆转呢?可在修真联盟将空间相关的课题向整个修真界发布之后,十年间,无数人殚精竭虑前赴后继,《修真》期刊上无数先贤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奇思妙想绝顶论断纷纷涌现,其中就有一位修士对精晶尘光的绝对灵力真空中的逆转表现发表了文章,这才让杜子腾的整个构想得以实现。 杜子腾想谢的,不只是包子,还有那隐没在人海中的、为这一幕贡献了自己的才华与岁月的研发修士们。 这逆天的结果是一个无数天才光辉集成的结晶。 寰埏见识过无数界域那么多惊才绝艳能力超卓的天之骄子,相形之下,在它眼前这个渺小的世界中,生活其中的每一个人类都那样微茫可以忽略不计。 可现在,他们却在族群之中,在彼此的互相激发勉励之下,燃烧自己亮起光芒,彼此之间交相辉映,终于汇聚成了眼前这光辉灿烂群星闪耀的伟大一幕。 见识过再多天才,在这宏伟的一幕面前,寰埏亦。 看到这一切,杜子腾由衷地骄傲,有这样一群修士的修真联盟,哪怕是没有造出印符机,妖魔也必败。 眼前那空间裂隙若是彻底合拢,妖魔会彻底失去魔气补充,要知道,妖魔是依赖魔气生存,甚至也是借着魔气扩张而跟着扩张的族群,一旦失去魔气补给,纵然修真界中残存部分魔气恐怕这些妖魔也难以为继,更恐怖的是,空间裂隙合拢之后,妖魔彻底断了后路,只能困在修真界中。 既无粮草支援又失去退路,杜子腾那关门打狗四个字形容得极其恰当。 萧辰祭出了这样的利器,甚至胆敢在三处同时进击,这完全是不想给妖魔留半点生路啊。 妖魔显然亦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它们真正意识到那诡异的机器带来的恐怖结局之后,所谓狗急跳墙,战场之上,所有妖魔都是拼了命地想击败眼前敌人,它们疯狂地攻击着,几乎可以清晰地看到,所有妖魔甚至拼着身上伤害不顾都想冲到那印符机前,彻底摧毁这在它们看来会断绝一切希望的怪物! 这些参加全面反击的修士,除了几大门派的,不少都是联盟征召而来,可以这样说,整个修真联盟,除了那些能力确实只适于后勤的、还有何世明他们这样保证后方安全的驻守修士之外,但凡有点热血勇武的修士都已经全面投入了这场战斗,为了夺回家园、为了替逝去的亲朋报仇雪恨,哪怕拼尽一切,他们绝不会后退半步! 战局一下子惨烈无比,妖魔与修士,同归于尽的情形几乎不断在发生。 无尽高空之处,那是一场与底下战局不同的拼斗,汹涌的魔气犹如浪潮一般掀出剧烈的震动,甚至万丈之下的荒芜之地在这恐怖的力量之下,都犹如地毯一般,被一只无形大手肆意揉搓翻卷,发生种种扭曲变形。 那妖魔中不知名的至高存在看着眼前这个渺小却令它久战不下、越来焦躁的人类,当它感应到不远处的空间裂隙变化之时,这恐惧的存在仰天发出一声凌厉长啸,魔气如海潮一般聚集起来,这强大的妖魔竟是将那铺在天地间的魔气狠狠压缩在自己的拳上,然后借着这魔气之助,将自己的*力量发挥到极致,那可以令山峦倾塌的拳头狠狠砸向萧辰。 那是力量到了极致的一拳,甚至可以看到拳风沿途细小的破碎空间,一拳之力直至于斯! 这看起来缓慢的拳头却似乎凝集了大道规则将空间锁定了一般,萧辰竟是半点避退不得,到得此刻,萧辰知道,这一拳若是接下来,非死即伤,这妖魔分明是不惜付出代价亦要将萧辰结果在此,好回身去收拾那空间裂缝上的变故! 萧辰没有半点退路,锁定的空间令他无处可退,脚下联盟中无数挥洒鲜血的修士令他不能退! 下一秒,无数赤金色的符纹在萧辰周遭奔涌,若是杜子腾在此定然会十分震惊,那些原本只是在萧辰肌肤之下飞速奔涌的神秘符纹此时却像活过来,甚至好像想脱离这具身躯一般,竟在萧辰肌肤上制造出一个又一个赤金色凸起,当一道血光闪光,那赤金色的刺目光芒竟真的撕裂了萧辰的肌肤透体而出! 再然后,一道又一道的血光中,一道又一道的夺目金光亮起,当萧辰的身影消失在这根本不能直视的金光中、犹如一轮东升烈日之时,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 而那不知名的强大妖魔却是在这金光中感应到了一种印记在灵魂深处的恐惧,那是一种亿万年前祖先被无尽杀戮、残存者狠狠烙印在灵魂中、一代又一代传递下来的极度恐惧,根本无法克服。 那轮夺目的金光中,在这妖魔惊恐的视线里,萧辰的身形微微一现,竟是身躯莫名放大了一般,那金光中,那隐约显露的轮廓线条竟全然不似人类! 这妖魔瞳孔一缩,口中奇异古怪的语言仿若无数字音重叠一般,萧辰却奇异般没有任何障碍地听懂了:“汝到底为何物?” 萧辰口中仿佛多了数个器官,数个繁复音节同时重叠发出,凝成一个只有他与妖魔同时理解的字:“死!” 然后,萧辰竟是没有半点花巧地自金光中同样挥出一拳,这一拳与妖魔的拳头狠狠相撞,在无数密集的碎裂声之后,血肉四溅,不过眨眼间,那妖魔软垂的身形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 萧辰这才缓缓收回拳头,他却没有流露出半点重创强敌的欢愉,竟是低头凝视着那透出金光的拳头,那姑且可以称之为拳头的地方,在关节处密生赤金骨刺、肌肤处密覆金色鳞片,甚至萧辰自己亦能感应到,在看不到的指尖,那里亦有尖锐的赤金长甲,可轻易撕裂修真界中一切法器,只是此时,这些杀器乖驯地蜷缩在他的掌心。 那张非人的面孔上肌肉扭曲:他现在还能算修士吗? 可下一瞬间,他已经顾不上纠结自己的力量形态,因为九天之上,在那空间裂隙之中,蓦然传来繁复古怪的音节响彻整个修真界,萧辰清晰地理解了:“陪葬罢!” 萧辰瞳孔一凝,当即便直奔那空间裂缝而去,一扇狰狞巨大的青铜大门就那样凭空出现,几乎填满裂缝的剩余空间,那上面缭绕着无尽死气,幽远、深涩、冥寒的气息席卷天地。周遭的血色魔气、逐魔聚空符喷发的明亮灵气遭遇到那死气之后,都犹如吞噬一般完全湮灭。 无数修士、妖魔仰望这远远看一眼都心惊肉跳双股打战的青铜大门: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自己的灵觉/魔识之中会这般恐惧? 当萧辰看到这扇狰狞大门时,这门前的妖魔浑身浴身、半边肩臂已经消失在缭绕的死气中,它回头给了萧辰一个怨毒无比的眼神,萧辰脑海中就已经莫名清晰:他来晚了,血祭已起,幽冥洞开,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这扇青铜大门出现之时,杜子腾丹田中自从晋阶之后一直老老实实的小木棍却猛地剧烈震荡,竟是不待杜子腾的命令就自行浮现在空中,那剧烈的反应向杜子腾传达着清晰的情绪:那是极度的憎恨与恐惧。 杜子腾怀中的寰埏亦不知何时漂浮在剧烈震荡的小木棍之旁,杜子腾甚至隐约察觉到了包子的情绪,那竟是与小木棍一般无二的情绪:极度的憎恨与恐惧,甚至还夹杂着极度的愤怒! “汝……休想!”犹如慢镜头一般,包子漆黑的身躯上似有剧烈的空间之力疯狂震荡,一层恐怖的银光自它头顶缓缓渗下,这一刹那,这塔灵竟似在杜子腾神识中消失一般,身形都开始模糊起来,随着这恐怖的空间震荡,在所有头顶,那层隔开修真界与外界的界壁上竟是渐渐凝聚起光华! 而小木棍身上那只是隐约浮现的紫色光华蓦然大作,在影影绰绰的虚影中,杜子腾竟是再次看到了那棵上接苍穹下刺九幽的参天巨木! 杜子腾先是被头顶突如其来的恐怖变故震住,随即两小的举动他竟是一时未能反应,待他意识到包子的身形越来越模糊、竟是不惜燃起塔灵精魄亦要强行操纵头顶壁障,神识中小木棍的精魄亦渐渐虚弱、一样打着拼命的主意时,他蓦然反应过来,怒声吼道:“停——!!!” 然后一把揪这两个擅作主张的小混账死命摇了摇! 洗白到一半的包子此时半黑半白,一口气噎在包子褶里差点没噎死,它既然回身道:“汝可知道打断吾的下场?!!!冥门一启,整个小世界都将不复存在!” 杜子腾却是揪起包子与小木棍,飞速地祭起神行符朝长城中某处飞奔着一边回吼道:“小爷tmd当然知道!!!” 以杜小爷的智商,那扇恐怖的青铜大门尚未开启都能这般威势,那消失到一半的大妖魔身影、还有隐约感应到的萧辰心境,他都一清二楚,自然不可能错判形势。 准备拼命却被打断的寰埏十分茫然:“既然如此,汝为何阻拦吾等?”然后整只包子上戾气暴涨:“那等邪物必除!” 小木棍在杜子腾手中亦是应和一般铮然作响。 杜子腾却是翻了个白眼:“阻拦?你们俩这小胳膊小腿的,刚刚你是想利用漩镜塔来影响整个世界的空间吧?” 因着特殊的缘故,漩镜塔与整个世界的界壁存在着特殊的联系,当年横霄剑派的祖师之所以封禁寰埏便是因为觉察到域外天魔的存在、漩镜塔与界壁息息相关、可包子却是那么个完全不听话不靠谱的嚣张表现,为了更好地控制漩镜塔抵御妖魔,他老人家自然果断把包子关了起来,失去塔灵,漩镜塔确实为横霄剑派所用,抵御妖魔近万载。 杜子腾的推测全中,寰埏没想到杜子腾这般敏锐,竟是同时与小木棍安静下来。 然后杜子腾一边飞奔一边冷笑:“所以说呢,你们两个只涨饭量不涨脑子,人蠢不能怨联盟,能量不够精魄来凑……呸,亏你们想得出来!” 寰埏缩了缩,越加静默了,发挥漩镜塔的力量进而驾驭一个小世界的界壁,若是在它全盛之时,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现在它被关了近万载,万载之前亦不是什么完满状态,现下要与那青铜大门相斗,自然只能拼命了。 它却不服气地嘟着脸道:“汝可知漩镜之威?那等威势之下,这小世界中哪有相应的灵物可供维系?” 小木棍却是乖乖伏着,它的主人它知道,这般将它们一文不名,恐怕是有了主意,看主人飞奔的这方向……它在心里默默为寰埏点了根蜡烛。 果然,杜小爷冷笑道:“说你蠢你还敢还嘴,果然是无药可救,不要用你那尘埃一样的智商来揣测小爷深不可测的智慧!什么叫小世界中没有相应的灵物?你要的不就是海量能源支持吗?” 寰埏沉默半晌,心中十分怀疑。他们已经来到长城之下不知多深的地底中,这一路,杜子腾灵力奔腾,竟是一路不停地运用符箓、神识、手诀开启一道道禁制机关,纵是以寰埏大人的见识也不得承认,这样繁复的设计在这样的小世界中,也勉强算安全了。 亏得杜子腾刚刚晋阶,此时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有充沛的灵力神识来开启一路的机关,他打开手中收音机,水镜之上,那妖魔身躯已经消失了大半,恐怖的青铜大门已经开了一线,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一线大门之上,竟是攀着无数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各式利爪,似要合力将这大门打开一般骇人! 即使深入这万丈之下地底深处,杜子腾神识中亦隐隐感觉到了那种令人极其恐惧的阴涩冥寒,似要终结一切般的死意。 他飞快放开小木棍与包子,竟是第一次双手结印,那手中动作快成了道道虚影根本看不清楚,随着这恐怖的手印,杜子腾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双目隐隐赤红,显然,哪怕是于他而言,这禁制亦非那么容易可以开启,此时他的神识、灵力俱运用到了极限才勉强可以保持着这个速度打着手印。 这禁制有着与其复杂程度一致的强大,竟是隔绝一切气息,寰埏与小木棍均不知道其后到底是什么。 寰埏在空中转了个圈,这么复杂的禁制,在这样的小世界中出现简直是个奇迹,它的包子脑袋中忍不住想到,是什么玩意儿?居然要设下这样复杂的禁制来保管?难道这小世界之中居然诞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先天灵物? 可是这小世界荒渺无灵气之时它就已经见识过,初始之时连灵气都无,不过是因着……的缘故才慢慢有了些灵气,又怎么可能诞生那样的灵物? 唉,若不是先天灵物那个级数的宝贝恐怕也无济于事,寰埏心中有些期望又有些沮丧,看着那禁制竟是忐忑难安,一向没心没肺得有点蠢的寰埏竟难得的有些患得患失。 随着杜子腾“咄”地一道吐气之声,小木棍向前倾着,似乎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禁制之后的一切,即使是寰埏,亦忍不住上前查探,然后即使是寰埏也忍不住惊叫起来。 这禁制之后竟是一个广袤无涯的巨大空间,恐怕亦是动用了精晶尘光才可能扩大这整个空间,可这个原本大到恐怖的空间现在显得一点都不大,因为它已经密密麻麻塞满了灵!石! 是的,灵石。放眼看去,这广袤没有边际的空间中一片耀眼的晶光灿然,若一定要比喻,即使是杜子腾一个大活人站在其间,亦像一只蚂蚁置身于云横峰中一般渺小,身影都湮没在那一片晶光灿然之中。 寰埏失声道:“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灵石!”恐怕整个小世界的灵石都聚集在一起才可能有这么多吧! 杜子腾小心翼翼地收拾好身后禁制后,才转身鄙视地看着包子:“没见识!这是我修真联盟的央行储备!” 然后杜小爷看着眼前山一样高、海一样深的灵石宝库淡淡地道:“这些够你启用漩镜塔了吗?” 莫名的装逼感扑面而来,一贯嚣张的寰埏大人彻底哑火了。 第245章 …… 您正在看到的是fangdao章节,正文将在24小时内替换,如果您已经购买此章节,无须惊慌,替换之后,价格不变,赠送字数更多更划算。 如果24小时之后您看到的依旧是此章节,要么就是已经抽搐,要么就是您看到的是盗版,请登录正版网站购买 如果不喜欢fangdao章节请勿购买章节名为省略号的章节,谢谢。 ========================================================= 新坑名称:《修真游戏》 开坑时间:待定(《破道》写到番外的时候?) 新坑地址: 网页:/velid=2890867 wap:/book2/2890867 app读者请点击作者专栏进入收藏,么么哒! 一句话简介:推呀推boss,游戏一场别当真 cp:上古腹黑“boss”x逗逼高级玩家 文案: 公元2020年,高级玩家宋冕受邀参加一个秘密内测——来自号称史上最逼真、最牛叉的神经驳接类全息网游《修真游戏》,结果地球上就此多了一个植物人。 修真星历十万年,神识操作的星舰、灵力驱动的傀儡甲已经纵横三千世界,而宋家怪物宋冕号称要测试他那超越灵网的史上最牛逼系统,当场昏厥沦为笑谈,却在一年后毫无预兆地醒来…… 哇塞!这绝逼是良心制作,好真切的特效!好真实的痛觉!好牛叉酷炫的游戏技能!不愧是秘密内测!!! ——灵网疯传:宋家那个怪物醒来之后彻底疯了!!!先踢了城主亲孙!又打了高家公主!现在连李家的小霸王都敢杀!简直实力爆棚肆无忌惮!!! 高玩宋冕沿着(自己认为的)任务系统一路嗨地打开宋家祖先看守的陵墓,遭遇进入“游戏”以来的第一个“boss”,八块腹肌英俊面庞,战袍*到没有盆友!当看到面板上对方那牛叉的满屏问号—— 宋冕兴奋地吼道:“原来终极任务就是这个啊!” 赤金竖瞳蓦然张开,修真游戏现在开始! ========================================== 您正在看到的是fangdao章节,正文将在24小时内替换,如果您已经购买此章节,无须惊慌,替换之后,价格不变,赠送字数更多更划算。 如果24小时之后您看到的依旧是此章节,要么就是已经抽搐,要么就是您看到的是盗版,请登录正版网站购买 如果不喜欢fangdao章节请勿购买章节名为省略号的章节,谢谢。 ========================================== 新坑名称:《修真游戏》 开坑时间:待定(《破道》写到番外的时候?) 新坑地址: 网页:/velid=2890867 wap:/book2/2890867 app读者请点击作者专栏进入收藏,么么哒! 一句话简介:推呀推boss,游戏一场别当真 cp:上古腹黑“boss”x逗逼高级玩家 文案: 公元2020年,高级玩家宋冕受邀参加一个秘密内测——来自号称史上最逼真、最牛叉的神经驳接类全息网游《修真游戏》,结果地球上就此多了一个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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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星历十万年,神识操作的星舰、灵力驱动的傀儡甲已经纵横三千世界,而宋家怪物宋冕号称要测试他那超越灵网的史上最牛逼系统,当场昏厥沦为笑谈,却在一年后毫无预兆地醒来…… 哇塞!这绝逼是良心制作,好真切的特效!好真实的痛觉!好牛叉酷炫的游戏技能!不愧是秘密内测!!! ——灵网疯传:宋家那个怪物醒来之后彻底疯了!!!先踢了城主亲孙!又打了高家公主!现在连李家的小霸王都敢杀!简直实力爆棚肆无忌惮!!! 高玩宋冕沿着(自己认为的)任务系统一路嗨地打开宋家祖先看守的陵墓,遭遇进入“游戏”以来的第一个“boss”,八块腹肌英俊面庞,战袍*到没有盆友!当看到面板上对方那牛叉的满屏问号—— 宋冕兴奋地吼道:“原来终极任务就是这个啊!” 赤金竖瞳蓦然张开,修真游戏现在开始! 第260章 在杜子腾将整个修真界的支付方式革新之前,整个修真界的货币几乎都是围绕着灵石来进行,那些低阶修士使用的灵珠也不过是灵石的一种低劣表现形式而已,归根到底,是因为灵石中储存的灵气乃是修行必须,其价值得到修真界的广泛认可而已。 而杜小爷给修真界带来了一个奇葩的东西,叫御兽币。依托着彼时御兽宗背后强大的供货渠道,在那个时候,手中握着御兽币几乎就等同于手中握有御兽宗提供的大宗优良物资,物美价廉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整个修真史上前所未见。 出于这个原因,在此阶段,不少修士出于对御兽宗货物的追求,愿意大量持有御兽币,这是几乎是以御兽宗的信用和实力作为背书而打造的支付货币。 这些御兽币前期只是在血盆口、西荒地区尤其是长城之上广泛使用,到得后来,随着横霄剑派剑出西荒,威慑妖魔令天下敬服,御兽宗的铺子随之扩散到整个修真界,此时御兽币的影响力也遍及整个修真界。 在修真联盟成立之前,横霄剑派一系威望达到顶峰之时,杜子腾甚至更进一步,推出了御兽币的虚拟化——直接使用收音机进行御兽币的结算,干脆连御兽币的实物都不需要了! 到得修真联盟成立,因为横霄剑派的强势,代表着横霄系强大综合经济实力的御兽币更是作为合法货币的地位天然在整个修真界牢牢立足。 到了现在,背后支撑着御兽币信用体系的不再只是简单的御兽宗背后强大的生产力、横霄剑派强大的武力安全保证,还有整个修真联盟如今极其发达的综合实力。 这样说来或许抽象,我们或许可以简单来说。假设有一修士甲,在杜小爷未将修真界的金融支付体系搅和之前,修士甲手头的余钱必是以灵石的方式存在,假设他会用这些灵石中的一成来直接修行提供灵气、另外九成直接用于和其他修士以物易物,购买其他需要的修行物资。 那么在整个御兽币支付体系出现之后,修士甲开始也许将手中一成的灵石折换成御兽币,为了图购买御兽币物资的方便哪。 渐渐地,当他发现,不只是他自己,周围人都在御兽币、御兽币不只可以购买御兽宗的物资,而是可以购买所有物资之时,也许他会渐渐将手头灵石中的五成折换成御兽币。 后来,当他意识到,咦,不只在他所在的地方,而是整个修真界都在使用御兽币的时候,他也许会增持到七成,随着时间推移,御兽币的结算越来越方便、越来越普及,这修士工作的地点都只发放御兽币不发放灵石之时,也许这修士会持有九成、甚至是十成的御兽币,只选择在修行需要额外灵气的时候,以御兽币去购买灵石。 这背后的原因十分简单,因为御兽币作为支付手段确实有远远超越灵石的地方,御兽币买东西方便、收音机一摁,灵石不用掏就买了,御兽币直观,很容易衡量价值,不用像灵石那样复杂,按品质要分个什么三六九等还要分个大中小,更重要的是,虽然从来没有一个修士明说,但这背后所有修士心中默认的一条强大支撑理由是:御兽币背后几乎等同于修真联盟,联盟不倒,御兽币绝不会有问题。 以如今联盟如日中天的强大实力,在经济、军事、修真技术上,都已经远远超越了历史上任何一个所谓顶尖门派、任何一个时期,修士们的修行、生活从来没有这样便捷强大,这样的修真联盟若说垮台,实在很难哪。 有这样强大后台作为信用背书的御兽币几乎得到了修士们自然而然的信任。 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御兽币作为一种全新的支付货币一直遭遇到各式各样的挑战,从早期的兑换比例风波、到后来的挤兑浪潮,当然,这些问题在几乎以一己之力颠覆了整个修真界货币史的杜小爷面前,都一一从容化解。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背后的根本原因是横霄系实力的空前强大。 横霄系的实力,不只是横霄剑派,不只是指武力,这里面包括了横霄剑派为首的强大武力,更包括了御兽宗为代表的强大生产力,各学会为代表的强大研发能力,无忧集团代表的强大文化影响力。 方方面面下来,横霄系对整个修真界的影响力不可估量,御兽币的进化史可以说是修真界的金融改革史,亦是横霄系发展史的缩影。 在这整个过程中必须要明确一件事,那就是御兽币在早期与灵石的兑换过程中,几乎都以一比一的比例进行,到得后期,在妖魔大战的刺激下、整个修真界学术思潮发展、技术不断进步,随着整个修真界商业的繁荣,这个一比一的比例发生过变化,但亦是保持着一个很低的比例。 也就是说,如今修真界中使用的御兽币与御兽宗,或者叫修真联盟中央银行存储的灵石之间,始终保持一个相对恒定的比例。 整个修真界到底有多少灵石,这真是个好问题。而杜小爷以自己天马行空的方式几乎可以说是无限接近了这个答案。 说到了这里,所谓的央行储备亦有了答案,那是与整个修真联盟目前流通的御兽币挂钩的所有灵石。 寰埏所谓的先天级数的灵物,所图不过是其中庞大的能量,它吸收之后方能恢复到原来的一成实力,才能真正驱动它的本体、从而影响空间。 修真界在它眼中再渺小,那是一个完整的世界,界壁如山不容轻觑,唯有海量能量才能支持它真正影响整个世界的界壁。 在一个世界的央行灵石储备之前,先天级数的灵物似乎亦不是那么高不可攀了。 当杜子腾问他够不够时,寰埏那张包子脸上的震惊充分说明了一切。 央行储备……号称自己见多识广的寰埏大人确实不知道那是什么,怎么可能聚集如此之多的灵石……可现在的情势之下,实在不是追问的时机。 寰埏只飞快地向自己那主人传了一道神念:本大人要动界壁neng它,汝先拦着! 然后便见寰埏头顶的十八褶子同时打开,犹如漩涡一般,无数灵石无风而起,朝着那褶子中央奔去…… 而杜子腾看到那源源不绝消失的灵石,心中开始了甜蜜的烦恼,唉,央行里的储备灵石消失,短期内还可以控制影响,长期来看,必然会对货币体系造成冲击…… 可他看着水镜中那扇狰狞可怖的青铜大门,哪怕是在无尽深处的地底,他都能感应到那铺天盖地的死亡之气,整个修真界都在灭亡危机之下,严格来讲,这央行储备是修真联盟所有成员的共同财富,在整个修真界的覆灭危机之前,使用这笔财富也算不得什么了。 杜子腾长长叹了口气:这就是战略物资作为支付体系基石的坏处了,总是没那么稳定。 然后他抬头仰望那扇大门和那已经彻底消失的妖魔身影,心中恶狠狠地想到:你们tmd都给小爷等着,拿了我的给还回来!吃了我的给吐出来!害联盟损失这么多财富,小爷一定会取回来的!!! 萧辰神识对于杜子腾与寰埏这边的一切自然明了,心中讶异的同时,却立即判断出央行储备绝对足以支撑寰埏的一次行动! 对于眼前这青铜大门,他方才并非一事未做,而是在脑海中那所谓的漩镜传承中疯狂搜寻着所有资料,甚至还想起曾经他去营救杜子腾之时遭遇的血戮老祖最后祭出的似乎也是这样一扇恐怖的青铜大门,气息这般相近,可气势却不可同日而语,当日那个好像不过是一个粗劣的低仿品。 任萧辰千思万想,最终也只是那一个结论:此门绝不可开,否则,整个世界都将如同被抹去一般,再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 方才那大妖魔恐怕当真是被萧辰逼到了绝境,自知不可敌,甚至已经预见到了他们这支妖魔的覆灭结局才会不惜以己为祭,祭出了这样的手段。 可当日血戮老祖那扇青铜大门,萧辰彼时不过金丹,亦觉可以拼命一拦,最后甚至是杜子腾那来历玄妙的小木棍一棍直接戳穿,让那大门凭空消失再无痕迹,而眼前这扇,萧辰冥冥之中知道,这是真真正正的幽冥之门,血祭已起,绝难再拦。 纵然寰埏不说,纵然知道一切已经无可挽回,萧辰亦会倾尽全力去阻止,只是现在,心中又多了一线希望与一线安然:他那素来不靠谱却永远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道侣果然还是出现得那么及时。 然后,修真界无数人在这可怖的冥寒死气中,便见一轮烈日仿若凭空出现般出现在那青铜大门之前,一时之间,在那夺目光辉之下,那大门几乎被完全掩盖,只能隐隐通过那露出的边沿与未曾消失的灭绝威势判断这恐惧大门依旧还在。 在赤金光芒之中,即使是以萧辰此时狰狞出了新境界的造型亦是明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吃力模样:他此时双手上所有骨刺与利甲竟是用尽全力一般全部张开,牢牢吸附在那青铜大门之上,竟是令这青铜大门一时无法再开! 门上缝隙间似乎因为这猛然生出的反力而十分恼怒,却依旧死寂一片,只有那缝隙间猛然喷出的浓郁死气令萧辰觉察到那阴森的愤怒。 这青铜大门似一张永不满足的巨口,生出一股及其可怖的吞噬之力,竟将他身上无尽精力悉数吸走,萧辰明显可以察觉自己的力度在减弱,那门后似乎隐隐传来一声阴森的冷笑,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可萧辰却是牢牢支撑着,哪怕知道这青铜大门吸干的结果是神魂俱灭,亦半点也未退缩。 杜子腾看着水镜中那恐怖的青铜大门,已经猜测到那金光之中的人,除了萧辰,整个修真界中恐怕也再没有第二人可以以一己之力拦下这样恐怖的东西为他们记得时间了。可冥冥中那对包子状态的感应告诉杜子腾:太慢!若待包子积蓄好力量,恐怕那青铜大门已经彻底洞开!萧辰恐怕亦难全身而退! 握紧手中小木棍,杜子腾深吸一口气,神识外张到极限,这一刻,他的神识不知为何,除了能感应到小木棍之外,一旁在疯狂吞噬灵石的寰埏亦清晰浮现,甚至透过寰埏,他还清楚地“看到”了漩镜塔。 那是他曾经数次见到过的场景:无尽星河亿万世界犹如快镜头飞速闪过,只在一片亘古寂静的漆黑虚空,一座悬空宫殿立于一方小世界之上。 可与记忆中那喷吐万千金链、轨迹玄奥的金壁玉阶碧栏朱台不同,眼前这悬空宫殿,或者说是悬空塔楼竟是一副久未有人寻访的衰颓模样,甚至其下原本犹如透明水晶球的界壁此时都破了三个大洞,十分破败,一切都那样黯然无光,倾颓落魄,全然不复顶峰时刻的辉煌强大。 杜子腾知道,这才是真正模样的漩镜塔,既不是寰埏那动辄跳脚嚣张的包子样,亦不是霄河星空中看到的强大投影,却是近万载来,参与支撑整个修真界界壁的漩镜塔。 虽然力量已经衰落至谷底,可依旧从未放弃过守护这个世界,看着一旁努力吞噬着灵石的寰埏,纵然会嘴贱、会鄙夷,或者不过是看在萧辰面儿上,又或者不过是出于对那青铜大门的仇恨,此刻,寰埏亦在拼尽全力。 随着那吸收的灵石越来越多,那衰颓破败的塔尖隐约可以看到一星微弱的光芒,与曾经驾驭万界纵横苍宇的漩镜塔相比,却像烛火之于皓月之光,那样微不足道,可这却是整个修真联盟中亿万百姓的最后一点希望之光。 那一点光芒努力摇曳着,努力地去点亮那千疮百孔布满裂纹的衰败界壁,以那般微弱的光芒却要映照破败至此的界壁,简直似蚍蜉撼树般自不量力,可这却是寰埏与萧辰的坚持与努力。 寰埏没有放弃,萧辰在拼命坚持,杜子腾握紧小木棍微微一笑:“我们也一起努力吧。” 好似感应到主人的心境,小木棍嗡地大声应和,雍容神秘的紫色光华再次出现,可这一次,杜子腾感到了不同,那是小木棍与自己前所未有的心意合一带来的变化,那紫色光芒漫过握持的手臂,漫过肩头,将杜子腾整个人都包裹其中,华贵凛然,不可方物。 这一刻,整个修真界的运行轨迹在他心中是那样清晰,他突然知道了他与小木棍能做什么。 下一瞬间,杜子腾丹田中那颗有些古怪的金丹缓缓运转起来,他抬起手,举着小木棍仿佛在缓缓地画着什么,可杜子腾画符向来一气呵成,从来没有这般缓慢到姿态近乎可笑。 修真界中所有修士、所有凡人在这一刻都清晰感应到了那正在弥漫的强大死气,或许他们中,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可每一个人都知道,那是死亡在接近的气息。 所有人呆呆仰望那扇即将带来死亡的青铜大门,看着那一团刺目的、以一己之力与之抗衡的金色光芒,心中弥漫了一种悲哀:那是一种知道一切都将消逝、却看到有人挺身而出燃尽自己亦难以挽回的悲哀。为自己,这即将消失的世界,更为那敢于挺身而出的英雄人物。 一切结局已经注定。 这一刻,不只是人类,就是那些智慧妖魔亦是呆呆仰望着天际,这凭空出现的青铜大门粉碎的不只是所有人类的希望,亦是它们的希望。 它们还在为生存浴血作战,有的甚至还在执行着前一刻的战略意图,拼死亦想阻拦那巨大而古怪的法器,可一转头却见它们的首领已经祭出冥门,粉碎了一切生存希望。 这一刻,它们呆呆仰望天空,有的干脆已经放弃了希望,呆呆地任由修士砍杀,有的却怒吼着冲向修士,根本不顾那些涌向自己的攻击,只赤红着双目、翕张着鳞甲疯狂地冲向修士,似乎是要在临死之前斩杀几个仇敌! 而在碧月城故地,这是三大战阵中情势恐怕最危急的一个,身为元婴修士,公羊炎光此时亦是前所未有的狼狈,浑身浴血,所有的护身法宝都支离破碎。 哪怕就是战前推演再三的萧辰亦未能预料到一切:妖魔大军的首领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这碧月城的血池之中竟然也有一个强大存在,若非宗门所传至强法器天书的强大甚至都超越了公羊炎光自己的预期,恐怕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这一刻,公羊炎光赫然看到,与他激战不下、将他逼得狼狈至此的大妖魔竟然凝视北方,血红瞳孔中隐现惊恐与愤怒。 下一瞬间,这个差点将他击毙于此的强大妖魔转身加速,抛下他、抛下整个战局,头也不回地直接朝头顶的空间裂缝奔去——这竟是抛下身后所有下属、万载以来祖祖辈辈觊觎之地,直接逃亡的架势。 公羊炎光目瞪口呆中,这强大妖魔竟然只在他虹膜中留下一道残影就已经飞至空间裂隙,眨眼间就已经失去了踪迹。 而另一头大雪宫,云寒正与这妖魔首领中唯一一个看起来有些雌性特征的那个战得难分难解。 与公羊炎光那妙思书院更多偏向“奇巧淫技”的发展方向不同,云华山庄,其实是以武立世的门派。 修真界中女子本就是弱势,十个修士中怕有一个女修士,归根结底,在原本那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中,女子确实生存不易,而皆是女子的云华山庄,若非凭借强大的武力与特殊的传承,又怎么可能一直跻身顶尖门派之中? 这种强大,在妖魔当头的危局中,公羊炎光想到的是保全门派精英而逃,云华山庄却宁可选择玉石俱焚时,就已经将这种门派差别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现在,云寒却赫然发现,她对面这妖魔竟是蓦然间发出一声长啸,那尖锐的啸声中,跨越了种族,云寒却将其中情绪清晰接收:那是愤怒,那是绝望,更是悲恸,更是不甘! 可它却转过头来盯着云寒,看起来有些纤细的身躯中蓦然爆发出更强的战力,云寒心中一凛,她知道,恐怕战局中最艰辛的部分已经来临,不管血盆口中传来的死气是什么变故,都有萧辰去操心,可她眼前这妖魔却要拼命了! 那一声长啸响彻整个修真界,只要开了灵智的生物都可以清晰无误地明白其中情绪,更何况是与它一个种族的妖魔们,这一刻,它们几乎同时明白:哪怕有首领放弃了一切,却依旧有首领在坚持! 所有妖魔心底再次生出一种凶恶的斗志来,可站在它们面前的修士对着这蓦然爆发强大战意的仇敌却没有半分退意,眼前是杀戮他们亲友、占领他们家园的生死大敌,不管是放弃抵抗还是以命想拼,他们都不会有半分手软、半点退缩!头顶的一切有大修士们扛下,他们亦有他们的战场! 生命在惨烈至极的境地中不断消失,这是一种无关乎任何正义、任何道德的种族之战,惨烈,却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而亦这一时刻,天际蓦然传来一阵清晰柔和却坚定无比的音乐,那是跨越了时光而来的天籁之音,这旋律令他们回想起故土那或活泼、或厚重的灵气,其中些许奥妙的滋味就是故乡的气息——那是他们誓死捍卫的家园。 这一刻,在这坚定的乐曲之下,在死气的包围之中,整个修真界中,无论修士凡俗,无论男女老幼,心中都升起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神啊,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灵,请帮助我们吧…… 这一刻,在这无数虔诚的祈盼中,苍穹之上好似有一支无形大笔划过,划过紫色的神秘轨迹,所到之处亮起一颗又一颗星辰,玄秘、浩瀚、无垠、悠远,只叫人想起还在母亲腹中对于外界那个朦胧世界的臆想,或许亦是这般令人向往又神秘。 正在拼命努力连接整个世界之壁的寰埏蓦然发现,这个世界仿佛活过来一般,竟是竭力回应于它,而它很快发现,回应它的,是那一声声最虔诚最动听的祈盼:请帮助我们吧…… 第261章 在那一声声的祈盼与呼唤中,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竭力回应着漩镜塔的驾驭,纵然经历过万千世界,寰埏亦从未想到过,会有一个世界这般,亿万人心凝结如一,这一刻,无数颗心灵犹如千军万马般,集结在那一支符笔的统率之下,将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期盼转化为漩镜塔最强大的动力。 此时,杜子腾那从未停歇的脑海中什么也没有想,他只是那样举起小木棍,在丹田中那颗古怪金丹的运转下,将亿万人心中所向传递给寰埏。 游历过万千世界中,除了故土之外,从来没有一个世界,给予过寰埏这么多的期盼与愿力。 这一刻,寰埏想起的,只是那个它诞生的世界,只在那一刻,它曾经承载过这么多的希冀,这一刹那,这个从来未将这个世界放在心上的塔灵,再顾不得加诸身上的重重禁忌、重重枷锁,甚至眼前被其他世界觉察的巨大风险,它只想竭尽全力地运转着、修补着那可怖的空间裂隙。 汝有所愿,吾应所求。 万载之前,漩镜塔从来没有辜负过任何一个祷告者,现在也绝不会! 这一刻的漩镜塔激发出庞大的吸力、源源不绝地吸收着那可怕的愿力与灵力。在力量的激发下,那破败倾颓犹如荒弃已久的漩镜塔身上,一点微弱的光芒渐渐点亮。 可这样庞大的力量也仅仅点亮了第一层的一角而已,寰埏包子一样圆润的线条拼命地拉伸、延展,渐渐抽出模糊却依旧宏伟的线条。 可这样庞大的力量之下,承担着桥梁作用的杜子腾却是有些撑不住了。 如果只是一介凡心,终此一生,一心一意,心灵迸发出的力量可以填山移海;如果是普通修士,竭尽生平,心无旁骛,可以将一门功法推演极致,抵达仙途尽头。 那么,当亿万人心如一汇聚到一处之时,该是何等巨大的力量? 杜子腾没有办法去形容,甚至没有办法去感受,他只知道,他手中握着的小木棍越来越沉重,他手上迸出青筋,甚至有鲜血顺着那手腕蜿蜒而下,他的丹田中那颗金丹上甚至已经密布裂痕,他只知道,这一刻,他本引以为傲的强大神识犹如洪流之下的蝼蚁,被冲刷得飘摇无着落…… 可即使如此,他亦没有半点放弃,天际那道青铜大门中传来的幽冥气息令他紧咬着牙,那些庞大洪流中男女老幼每一道渴盼的声音令他怒张着目,可是,太庞大了…… 在寰埏那些尘封上古的记忆中,即使是那些借愿力成神的大能亦绝没有一开始就承载这样庞大的力量的,杜子腾的识海中撕裂出道道裂缝,犹如干涸的大地一般可怖,那天地间的乐律都有些时大时小、断断续续,显然以他的灵力亦觉难以为继。甚至杜子腾刚刚进阶的身躯亦在这可怕力量的冲刷下被道道撕裂,犹如血葫芦一般骇人。 寰埏拼命地抽取着愿力,只要能点亮第一层全部八角,那它便能动用一次空间修补之力! 可眼下这情境中,恐怕未及寰埏达成这一想法,杜子腾便要先被这宏大愿力给撕裂。 在这个时刻,如果要形容,源源不绝的愿力被杜子腾借界壁为符纸绘出的山川符纹转到漩镜塔身上,可他自己终究亦是构成桥梁的结构之一,亦是整个桥梁中最脆弱的一环,若他崩解在此,则空间封锁之事功亏一篑,整个修真界将彻底沦为寂静死地。 ——那是比妖魔侵占更为悲惨的下场。 杜子腾那样明白。 这一刻,他风雨飘摇、难以维系的神识中蓦然点亮一滴赤金光芒、伴着一道华丽璀璨的陌生印迹,这道印迹仿佛冥冥之中一把锁匙一般,竟是让杜子腾手中的小木棍紫华大作,引动他的神海、丹田悉数震荡。 杜子腾没有时间多想,他只发出一声大吼,响彻天地的乐律亦变得无比激昂尖锐,他根本来不及去看发生了什么,只借助这变化之机,不顾一切催动着丹田中那颗古怪的金丹,竭力坚实了自己在这传递桥梁上的作用,令那庞大愿力再无任何窒碍地通过! 这一刻,仰望苍穹的无数人都清晰地看到,那是一支如椽大笔犹如天柱一般支撑着苍穹,不不不,或者那应该是一根参天巨木,牢牢插.入霄汉,那些所谓的玄奥星辰轨迹不过只是它枝叶延展的脉络,那些点亮的星辰只是它枝叶间漏下的细碎光芒。 而这一刻,整个修真界,不论仙凡,所有人都感觉到,他们心中所有祈盼都与眼前这震撼人心的巨木息息相连,它,在收集着他们的心声,在回应着他们的祈盼。 他们心中所盼犹如点点春雨遍洒巨木,最后汇集到它扎入地底无际遥远的深根,迸发出蓬勃巨大的力量,酝酿着令人心颤的变化。 这一刻,那些愿力更加纯粹与庞大。 在亿万人如一的念头冲刷下,杜子腾的识海、丹田都在发生着他自己并未留意的巨大变化,随着那越来越大庞大的力量冲刷,杜子腾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在他愕然的表情中,他丹田中那颗已经布满裂痕的金丹蓦然破裂,然后,一道虚影自那碎裂的金丹中诞生。 那是头顶星辰组成的璀璨轨迹、是巨木枝叶绘出的玄奥纹路、是他杜子腾为这修真界亿亿万的心灵洪流画出的桥梁通径,此时此刻,竟然都清晰地投映在了他的丹田之中,生出这样一道玄奥虚影来…… 杜子腾心中全然不知这诡异的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他身旁,寰埏已经全然变了模样,那些模糊的线条悉数清晰起来,他看到了一座微缩的宏伟巨塔,无数玄奥符文在其上犹如星辰般不断诞生,不断湮灭。 原来,这才是寰埏的真正模样。 这巨塔仿佛已经沉睡得太久,哪怕是整座地下灵石储备抽空了一半,亦不过只点亮了它第一层的七个檐角,杜子腾心中这一刹那充满了无数的犹疑。 可是,当第八个檐角亮起的刹那,杜子腾竟是莫名感觉到了一种极其可怕的力量! 杜子腾与寰埏头顶之上,那青铜大门之旁,萧辰七窍中的鲜血蜿蜒而下,他的额头上,一道赤金印迹浮现,似乎黯淡了不少,可他只闷哼了一声,亦旧牢牢撑住这扇青铜大门。 离幽冥之气最近的他,肌肤上的赤金符纹都黯淡、出现灰黑印迹,那阴森死气之中似有无数冥寒之意在不断侵蚀的神志,但他赤金眸子却没有半点动摇,他已经竭尽一切,杜子腾与寰埏必也会如此,又何来动摇? 在漩镜塔点亮第一层全部八个角之时,萧辰肌肤之上,那些黯淡的赤金符纹竟是在同时蓦然发出刺目金光,萧辰发出长长一声大笑:他就知道,他的道侣一定可以办到! 亦未见他如何动作,只见那些耀眼的金光在他掌底汇聚成一个符纹,若是杜子腾在此,定然要觉得似曾相识,这个字与曾经打开霄河的那个字一般,大开大阖,险峻奔腾,握着这个字的萧辰,竟颇有一手遮天之势。 这扇完全看不出材质、却如斯恐怖的青铜大门在这个字出现之时,竟是微微颤抖了一瞬,只有一瞬,却令门缝间那无数幽森目光、锋利诡异的长爪退缩了一瞬! 借着这一瞬,萧辰竟是毫不犹豫地猛然下坠! 这一幕落在无数人眼中,只觉得心都要自胸腔中跳出来! 人人都知道,这扇可怕的青铜大门之所以未能打开是因为那一团烈日牢牢抵在上面,甚至随着时间推移,这轮烈日渐渐黯淡,可它始终牢牢固定着那扇青铜大门,使灾祸没有第一时间降临。 但现在,那轮烈日猛然迸发出刺目光芒之后,竟是坠落了!!! 下一秒,那青铜大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打开,几乎可以直接看到寂灭的幽冥之界。 这一时刻,这个世界几乎陷入一片绝望的死寂。 然而下一秒钟,一道汹涌的流光自天际、那根参天巨木上蓦然喷发,就像是星幕逆转了天地,又像是巨木瞬间燃尽自己,苍穹之上,那汹涌流光沿着界壁奔腾不休,到得那可怖空间裂缝边沿之时,那些被符箓修补到一半的裂缝就像沙滩上的丑陋印迹一般,被海浪与泡沫冲刷不停地冲刷,不断地缩小,直至消失。 空间裂缝后那扇打开的青铜大门、连同那喷涌而出的死气就那位隔断在了界壁之后,永远消失。 这一幕令所有人猝不及防,几乎无法反应。 然后下一秒,欢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世界。 与妖魔交战到精疲力竭的修士看到这一幕时,身体中仿佛生出无尽力量一般,双眼闪耀着光芒狠狠朝向前的妖魔扑去:他们的家园已经保住,眼前这些敌人再也远处可逃!!! 而那些智慧妖魔看到这一幕,先是庆幸,随即是绝望:青铜大门一旦开启,幽冥之气所至之处寸草不生,一切生灵均将吞没消失,空间裂缝的完备至少令它们亦逃过此劫,可这同时也意味着,它们已经被困死在了这个它们入侵的小世界中,再也逃脱不得。 士气此消彼长之下,妖魔节节败退,修士们越战越勇,妖魔们却是越来越低落。 那唯一一个依旧留在这里的雌性大妖魔心中却是更加震骇:修补空间裂缝……这这这怎么可能?! 不论是在修士还是妖魔中,必须要承认,这始终是一个雄性为主导的世界,而这只妖魔身为雌性能做到三大首领之一,凭借的亦是过人的决断与观察。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令它引以为傲的判断力都开始混乱起来。 这世间一切法则中,破坏永远比修复要容易千万倍。 凡间一面铜镜,哪怕是顽童失手亦可将其摔成两半,可即使是超凡入圣的大师亦不敢夸下海口保证自己可以修复如新。 修□□中的空间亦是这般,撕开空间、打通裂缝固然困难,然而到了一定境界,亦不是做不到,可是将一个稳定的空间通道强行关闭,令一个世界破碎的界境完全修复,在这大妖魔看来,这已经是古魔纪才能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了,可现在,却在它眼前真真切切上演了。 它甚至隐隐感觉到,方才那股力量之中,竟是隐含着一股令它双腿战栗、想要伏地求饶的庞大意志!这种臣服的欲.望似是牢牢印刻在种族记忆中,来源于本能与传承,全然不可抵御。 想到这里,再想到方才那合拢空间裂缝的力量和它们此次入侵这个小世界的企图……它惊惧的目光扫过头顶苍穹:这样强大的臣服之力,这难道、难道是神塔苏醒了? 可这怎么可能?神塔的气息已经衰败了万余载,若非那气息几近微不可闻,它们这样的种族又怎敢把主意打到它头上,可现在这漩镜塔竟然苏醒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它心中已经难说是对这一切感到难以理解还是因为难以相信而拒绝理解,一切的不可能都已经在它眼前上演,看到底下兵败如山的战局,它已经知道:它们已经输了,近万年的图谋功亏一篑。 在那股庞大意志不断扫荡它神志的时候,它不得不悲哀地承认:从决定侵吞这个小世界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神塔栖身坠落之地又怎会是看起来的孱弱不堪?神塔拥有庞大可怖、难以匹敌的力量,即使是在它的种族衰微的现在,那些流传的神话故事中亦没有一日忘却过它的荣光,在这样巨大的诱惑面前,它们早已经贪婪到了失去理智,彻首彻尾地自不量力。 然后它的感知中出现了第二个强者:那是春山池的元婴修士夏侯煜明,空间裂缝已然合拢,自然是要竭尽全力歼灭所有妖魔!大妖魔只剩下与云寒对阵的这个,他自然是要起来与云寒联手务必击毙对方! 这妖魔血色的眸子中冷清神色一闪而过,然后它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令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心神一恍的同时,它竟是朝远方飞速逃了! 夏侯煜明大怒:“哪里走!” 云寒亦是面如寒霜,架起自己轻如云絮的法器飞速追去,可那妖魔方才的叫声中不知是激发了什么潜能,竟是在喷出一道血线之时,身形无比之诡异,夏侯煜明与云寒身为元婴竟都追得无比吃力,二人不由大吃一惊。 与此同时,随着那声震荡云层的尖利叫声,地面上无数修士亦是不同程度地出现了心神恍惚之兆,借着这时机,无数妖魔非但未曾借机偷袭,竟与天际那大妖魔一般,喷出血线之后,以无比诡异的身形转头就跑。 回过神来的修士们先是茫然随即大怒:想跑?! 而脱了力、瘫倒在地的杜子腾与寰埏在央行储备所中看着现场直播忍不住吐槽道:“这tmd是智障吗?界壁都合拢了居然还跑?还能跑到哪儿去?” 刚刚让自己充盈了一点儿、但一场界壁合拢之后又把自己彻底掏空的寰埏又恢复了包子形态,恩……甚至因为那金色更淡了些,看起来透明、更q了。 听到杜子腾的吐槽,它只是翻了白眼:“吾的活儿已经干完,剩下要再跑一个,哼,汝等就是智障!” 杜子腾:…… 这包子知道智障的意思么? 寰埏:不需要知道意思,只需要知道不是什么好词就够了,哼~ 当杜子腾扶着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时,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原本重重堆积闪瞎人眼的灵石山海此时已经瘦身大半,他闪亮亮的小宝贝们!啊啊啊啊,你们死得好惨啊,呜呜呜呜,居然还是死在一只包子手上的/(tot)/~~ 寰埏:…… 它傲娇地道:“哼,吾只费了这么点灵石就修补了一道界壁,汝去三千世界问问,可有谁还能做到?” 杜子腾却转过头,双目赤红:“那我把空间重新开三个口子,你把灵石还我?!” 寰埏:…… 以杜某人的爱财程度,这批灵石恐怕是会用尽一切手段追回来的,然后,包子就被自己脑补的包括拆掉自己的塔身还债、包括压榨自己不断干活还债等种种可怕的手段吓得哭出了声,是真的哭出了声。 本来嘛,好不容易吸收一丁点儿灵力和愿力它都全部吐了出来,甚至自己还搭了不少,甚至还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居然还被这么欺负,呜呜呜呜……干点好事容易么!然后它思及当年寰埏大人那么牛叉,结果流落到这个世界上还被莫名其妙关了近万载,出来就遇到两个恶人…… 寰埏越想越伤心,硬是哭出了个包子样。 杜子腾悲伤地捂着自己滴血的胸口,看到第一次哭泣的包子,他知道,这金库中的灵石是再难追回了…… 然后他老人家抚摸着包子哄道:“好啦,不要你赔了嘛,莫哭啦。” 包子怀疑地抬头:“真的?” 以它对某人的了解程度,这笔它老人家没放在眼里的下界垃圾,眼前这个下界没见过世面的低阶修士可是很在意的! 杜子腾咬牙切齿地道:“真的。” “汝不想追回了?” “当然要追!” 包子又要哭了。 杜子腾却是看着远方道:“小爷要让这帮妖魔给小爷吐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松了一大口气的同时,看到那些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命的妖魔,包子心中升起了一种淡淡的怜悯。 欠一个爱财如命的家伙的债,那下场……啧啧。 杜子腾脑海中的手段是远比包子想的还要残酷无情,他甚至已经想到了怎么圈养繁衍这帮妖魔,包括怎么面向全修真界来一波宣传,建立一个“抗妖魔战争胜利纪念博物馆”,向全世界人们开放参观妖魔以收取门票费用、这样豢养的妖魔就可以源源不断产生价值等等…… 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先抓到它们。 好不容易爬回地面,与自己的道侣艰难汇合之后,杜小爷却听到了令自己暴跳如雷的消息:这帮妖魔除了少数被捕的,几乎都逃掉了。 一直通过脑海中的妖魔赚钱计划安抚自己情绪的某人终于炸了:“跑了?!你们tmd告诉我,老子门都关了,你们还tmd把狗给跑了?!!!!” 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面上有些尴尬,他们二人在后面追击,自然知道那么多妖魔跑掉带来的种种问题:在这种趁胜追击的时刻,跑了那么多敌人自然是很打击士气令胜利的效果减弱的,再者,这些妖魔若真是聚集、潜伏在修真界某处,恐怕又会酝酿阴谋、破坏修真界如今和谐安定的局面。 身为名门大派的领袖,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危害?杜子腾的心境他们亦可理解,合拢界壁、修复空间裂缝,纵然杜子腾与萧辰未透露其中细节,他们亦可想像其中艰难,这般艰难的事情都办到了,却跑了这么多敌军,如何能平静? 萧辰却是按下杜子腾,目视二人,这是要细细聆听的意思。 云寒亦不推托,蹙眉道:“那大妖魔手段十分诡异,我与夏侯道友只见一道血线直奔东方而去,速度奇快,不敢耽误,亦是追击而去,可是,”她与夏侯煜明对视一眼之后:“我二人在邪啸乱心海附近便全然不见任何一只妖魔的踪影。” 从头到尾安然坐镇无忧集团、只负责点后勤情报工作、打得一手好酱油的金奴子却是猛地起身,脸上神色大变:“什么?!” 与此同时,在漩镜塔点亮八个角时,另一处不知名的世界之中,一座直耸云霄的青峰却蓦然震荡起来,其上无数山石、泥土、植被竟是簌簌抖落,再然后,这座变得光滑笔直的山峰竟是突然发出响动。 再然后,厚重的钟声响彻三千世界—— 在寒柏苍翠的森原世界、在冰封万丈的地底、在罡风如刀的云端,无数惊声同时响起:“什么?!魔塔现世!” 伴随这惊呼,苍翠寒柏刹那间转为枯黄,万里冰封突然出现密布的沟壑,凛冽罡风陡然间寂静如死。 无数世界因此震荡。 第262章 诸天世界的反应离修士界所有人太远太远,纵使有些妖魔余孽逃离,整个修真界亦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欢之中。 几多波折,多少牺牲,他们终于亲自将这些入侵家园的仇敌真正打败,断了对方的退路,真正夺回了自己的家园! 而在这一片沸腾之中,此次反击的所有功臣齐集一堂,庆功之余亦为最后的收尾工作做着准备。 金奴子那番反应令萧辰眉头微微一皱,亦令在场其他修士心中有些不安。 可金奴子在扫过众时,再看了杜子腾一眼之后,只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道道:“邪啸乱心海本就邪门,乃是诸多邪魔藏身之处,这妖魔太过狡猾,那海中诡异之事数不胜数,也难怪两位在那里跟丢了妖魔残部。” 云寒仙子颔首道:“那妖魔直奔乱心海,我与夏侯道友追击至彼,耳边只闻诸多嘈杂扰乱神智之音,我二人开始尚能抵御一二,谁知深入乱心海离岸数十里之后,眼前竟是乱象丛生,不过几个失神间,就已经失去妖魔踪迹。” 这二人俱是修真界为数不多的元婴修士,而且,云寒仙子所修功法冰寒无比,正是那等凝神静心最佳的功法,竟连她也难以抵御的话,恐怕那乱心海确是非同小可。 夏侯煜明略一沉思道:“我听闻这帮天魔打开界壁之前,曾借那血戮门在我修真界走动……那血戮似乎便是出自邪啸乱心海,这二者之间莫不有何关联?妖魔本就与我修真界有不共戴天之仇,哪怕是上天入地我等也绝不会放虎归山,金长老可否详说一二?” 他们这些人中,有名门大派曾经的领袖、有各学会目前的学术带头人、亦有真正率领修士战队在前线浴血的将领,出身于修真界各个阶层,但要真正对邪啸乱心海了解的恐怕也就只有出身合欢宗的金奴子。 金奴子的来历修真联盟中的大众并不知情,无忧集团的真正班底对于整个修真界来说亦是不知底细,在杜子腾有意洗白之后,无忧集团上下形象早就焕然一新,就算有心人想追溯也恐怕也难以相信。 不过,到了元婴修士这个阶层,杜子腾的身世对于大修士来说却并不是秘密,金奴子的大名对于大修士们来说亦是“如雷贯耳”,只是这些年月过去,无忧集团一直安分守己,没有再给修真界增添一点桃色新闻,看在萧辰杜子腾二人份上,大家也就乐于装聋作哑,不提过去了。 夏侯煜明直接追问邪啸海的情形却未曾道破内情,亦是出于这些考虑。 金奴子自然也不吝相告:“那邪啸乱心海上颇多嶙峋怪岛,岛山极少植被、偶有灵气,却往往乱石成堆嶙峋古怪,此海亦如其名,常有邪异古怪的啸音出现,扰人心志,常有凡间渔夫因神志之乱消失其中,偶有寻回的亦是神志错乱,疯疯癫癫,即使是好端端的修士,许多人对其中邪音幻境亦是难以抵御,也是因着这个缘故,不少在修真界难以容身的邪道修士便择了海中岛屿栖身,久而久之,自是群魔乱舞之象。” 夏侯煜却依旧眉头紧锁:“若按金长老所述,这群妖魔逃往这邪啸海中,怕是追捕亦多障碍。要不这样,盟主多调集一些宁神静心的法器,还请金长老或寻或绘副地图,我等一个个岛屿搜将过去吧。” 那邪音幻境再怎么恐怖,他们毕竟是修士,有了法器相助,怎么着亦能抵御,一个个岛屿搜索过去,怎么着也肯定能找到妖魔残部的。 云寒仙子却在思索之后道:“夏侯道友可还记得那与我对战的大妖魔?空间裂缝合拢之后,它竟是毫不犹豫朝东而逃,随即又以尖啸告知底下众多下属,这才有了妖魔残部悉数逃向乱心海之事——它显是早就择了这邪啸海作为退路,并非一时起意。若是妖魔有备而我等无防,只怕届时难免落入妖魔圈套。” 众人议论合计再三之后,还是决定让云寒、夏侯二人率队,多带一些护身与宁神的法器,将整个邪啸海搜索一遍,如果发生意外,他们亦可利用杜子腾提供的符箓与萧辰取得联系,方便支援。 商议已定,便是筹备工作,在场诸人各司其职,一切很快也井井有条地落实了下去。 众人离去之后,萧辰却是传音给了金奴子,杜子腾却是同其中几个修士一道去准备些物资去了,对身后萧辰与金奴子的交流全然不知。“ 金长老,我将你留下来,是想请你将今天未曾说出来的话说出来。” 金奴子沉默。 萧辰微微一笑,却是不急。 好一会儿,金奴子才道:“如果你们一定要去邪啸海搜寻妖魔,我可以提供地图与人脉,这些皆不是问题。” 萧辰依旧笑着未出声,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在听到妖魔逃往邪啸海时,萧辰确定,金奴子当时的表情映射出的事情并不简单。 这无声的压力远胜一切言语,金奴子看着眼前这个笑而不语的男人,心中思绪起伏不定。 虽然不知道细节,但修真界人人皆知是这个男人在修真界危急之时,以一人之力扛下了那扇青铜大门,论实力,已经是令整个修真界望尘莫及,论样貌,对方此时微笑的模样出尘莫测,足以倾倒天下女修,论权势,对方出身修真界第一大派、此时捏着整个修真界的至高权柄……似乎无论从哪里看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少主选了这样一个道侣,似乎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但是金奴子心中却始终未曾真正安定。 仿佛知道金奴子在想什么,萧辰率先开口道:“金长老,你可知,妖魔已灭,修真界太平之后,我此时心中最大的担忧与顾虑?” 金奴子一怔。 萧辰却是接着道:“如今修真界的安宁是我与自己的道侣倾尽一切换来,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破坏,半点可能都不希望。” 萧辰口气虽然平淡,甚至自嘲的意味十足。但金奴子听得出来,他说的竟然句句肺腑,没有半点玩笑意味。 不过,以少主的性子……金奴子沉默了,不是没有可能。 然后,萧辰笑得愈发灿烂:“所以,我定会将一切不确定性都扼杀在摇篮中,不知金长老你是否明白?” 金奴子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道:“邪啸海中有上古传送阵。” 萧辰皱眉。 “若我所料不错,应是传送到域外之地。” 萧辰蓦然间脸色大变。 修真界之外到底有什么,哪怕是曾经的长霄真人也不一定能答上来,但萧辰却万万没有想到,修真界之中竟然就藏有答案,传送阵,一经传送,人便可踏上域外之地,这答案便都可揭晓。 金奴子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萧掌门可曾记得,这并非是修真界万载以来第一次遭遇域外天魔?” 横霄剑派那些秘密记载中,近百年前,修真界中亦曾有天魔入侵,只是那次的天魔似乎修为不强,很快就被正道联合镇压:“你指百年前那次?” 金奴子点头,面上的神情十分复杂,似痛恨又似回忆:“只是怕贵派诸位大能亦未料想到吧,那位天魔根本没有被击杀,他只是巧妙地隐匿了而已。”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天魔入侵,似这般的大事,可以肯定,整个修真界的正道修士都会出动,至少萧辰知道他的师尊、师门内诸位元婴长老起码去了多半,更不用说其他门派的大能……重重包围、众目睽睽之下,这天魔竟然能假死而逃?而且,这近百年来,难道对方还一直停留在修真界活动?整个修真界歌舞升平之际,一个这样可怕的妖魔却依旧活跃在修真界中,思之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金奴子却是摇头:“不,他恐怕早就已经不在了。”对于那个家伙而言,一个小世界而已,无趣至极,又岂会值得他驻留上百载。 也许在对方看来,这世间一切都了无趣味……金奴子面上流露出一种愤然又苦涩的意味。 萧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失声道:“那传送阵是他所建?” 彼时的修真界界壁完好,这天魔是如何降临?又是如何能修出那样的传送阵?这般大的能耐、这样大的忍性,到底所图为何?!纵使听金奴子说了对方并不在修真界中,萧辰又如何能彻底放心! 金奴子的神情却十分平静:“您大可不必介意他的存在,我敢向您保证,对方绝计不会影响修真界的大局。他与那些妖魔并非一路,只是他留下的传送阵,恐怕会是那些妖魔图谋的。” 萧辰却对金奴子的保证不置可否:从云寒仙子的推断看来,那些妖魔败兵最后逃往邪啸海之时根本没有半点迟疑,显是早就想好了退路,绝不是一时起意。 金奴子提供的消息倒是让萧辰渐渐明白妖魔选择那里的原因,除了邪啸乱心海的特殊性令它们方便逃脱之外,恐怕这个传送阵才是对方逃脱路径中最大的保证。 “若那修建传送阵的妖魔与这些余孽并非一路,它们又何以知道传送阵的存在?”萧辰的问题十分尖锐。 毕竟,横霄剑派执掌天下正道数千载都未能发现这样一个传送阵,那么多正道修士游历天下、每年到邪啸海扫涤妖邪的不知凡几,竟也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样的传送阵,足见其隐秘,若修建者未告诉那些残兵,它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金奴子摇头,目光中亦有许多困惑:“这我便不知了。我只是能肯定,对方的路数、所用的功法与这些妖魔截然不同,若一定要说……恐怕更类似于我等修士,而非妖魔。” 金奴子的话令萧辰眉头再次蹙起,有功法、类修士、会修传送阵的域外存在?他不觉得金奴子有必要骗他。 然后,金奴子叹了口气:“我告诉您此事,亦非希望您去追踪于此人,对方已经消失在修真界,已经成为过去的再去纠结全无意义。” 萧辰皱眉看向金奴子,有些不解。 金奴子方才不当着众人的面揭露一切他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关于那传送阵及修建的天魔中,有这么多的隐秘,纵使金奴子说出来恐怕亦难服众,反倒令众人生疑。 但金奴子这言下之意,似乎甚至觉得他说出这件事的关注点根本不是在域外天魔,而是另有用意,难道还有比妖魔逃匿、曾经诈死的域外天魔、上古传送阵更重要的事? 金奴子却是平静地向萧辰再次扔下了一道惊天霹雳:“你口中那修建传送阵的域外天魔,是少主的生身父亲。” 萧辰目光一凝,刹那间,金奴子周遭的灵气悉数凝结,他几乎都有些窒息,丹田中的金丹都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人捏在掌心一般根本喘不过气来。 而周遭的空间更是已经完全封锁,方才的讯息绝无可能泄露半点出去。 可即使在这样大的压迫之下,金奴子直视萧辰的目光亦未有分毫动摇,显然,他扔下的这道晴天霹雳根本没有半点玩笑意味。 比道侣是合欢宗宗主之子更糟糕的情形是什么?现在已经出现了,那就是道侣是合欢宗宗主与域外天魔之子。 在他们刚刚击退入侵的妖魔、整个修真界欢呼沸腾的现在,这个消息一旦泄露后果不堪想像,金奴子甚至已经察觉到了一缕真切的杀意朝自己而来。 萧辰深吸一口气,终是按捺下了心中那点杀意,这个秘密金奴子保守到现在,至少绝不会对杜子腾不利。他只冷冷道:“可他身上根本没有半点妖魔气息。” 以萧辰目前的状态而言,妖魔气息他再敏感不过,自己的枕边人更是绝无可能逃脱他的判断。 金奴子神情间亦是十分淡然,似乎完全不觉得这个秘密抛出来会对萧辰造成什么样的冲击:“我方才就说过了,对方虽是域外而来,却不是妖魔,与妖魔并非一路。” 萧辰神情间却未见半分轻松:“此事还有谁知?” 金奴子神情有些黯然:“只宗主与我知晓,宗主去了之后便只有我了。”然后他冷冷一笑:“您亦不必有太多顾虑,若当真需要为少主保守这个秘密,我这性命都是少主的,纵是取了去又有何可惜?” 萧辰没有说话。但他很清楚,他心中那缕杀意并未泯灭。 “我告诉您此事,只是觉得,少主现在远比宗主当年想的要好许多,若非这些妖魔残部逃往邪啸乱心海,恐怕我这一生都不会告诉他。” 说着,金奴子瞥了萧辰一眼。 萧辰好半晌才道:“谢谢。” 金奴子肯向他说明此事,至少表明,他是相信萧辰的,相信萧辰会保护杜子腾。 “我亦不知此事该如何向少主解释,他先天魂魄残缺,恐怕对宗主都未留半点印象,更何况是素未谋面的生父?再者,当年宗主与彼人之间的事情亦十分复杂,就是我亦难知确切内情,只知宗主有了少主之后便与那人分开了,对方消失在修真界,宗主亦再未知道过对方的下落。 可不管怎么说,那传送阵恐怕亦是少主父亲留在这世间可给他看的唯一印迹,若是追击妖魔时看到了那里……唉,此事,就由盟主您来定夺吧。” 看到金奴子身影消失在厅堂的时候,萧辰兀自有些怔愣,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感情……对方是将这烫手的活计扔给自己就拍拍屁股走了?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金奴子让萧辰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家那常常坑道侣的主儿,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么。 然后萧辰揉了揉额头,飞速发了几道传讯给前往邪啸海追击的夏侯煜明等人:只言明,横霄剑派秘录记载中曾提及一个连通域外的上古传送阵,只是,秘录中亦不知其确切位置,恐怕妖魔有心通过传送阵逃逸,追击时务必小心云云。 夏侯煜明等人越加小心不提。 现在最让萧辰头痛的是怎么向杜子腾说明此事。 从头到尾,萧辰也没有想过向杜子腾隐瞒,毕竟事涉他的双亲,可正是因为是自己亲近之人,恐怕才更容易患得患失,而且听那金奴子言下之意,杜子腾这生父恐怕并非什么重情重义之人,若是杜子腾想去寻找对方又该如何是好? 萧辰辗转反侧,可他低估了自家道侣的神经粗大,当他小心翼翼、旁敲侧击好不容易才将一切向杜子腾一点点道来之时。 杜子腾呆住了。 萧辰有些着急:“他毕竟是域外之人,你在修真界数十年间又未与他有过什么瓜葛,又何必太过放在心上。” 结果杜子腾却是蓦然间惊奇地道:“我居然是有生父的!!!” 那口气,不似惊喜,不似赞叹,倒像是……听说了什么惊奇至极的事情发出的感叹。 萧辰:…… 杜子腾却是一脸十分神奇的模样:“哎呀,你知道的嘛,我娘亲是合欢宗的……那个宗主,咳,你也知道合欢宗的作风嘛,我还一直以为金奴子不知道我爹是谁才没好意思对我说呢,咳咳……所以,我原来居然是有爹的!!!” 在杜少宗主的心目中,美人的孩子总是不知道生父的,这很正常嘛,这也很合欢宗啊,所以,听说自己还有个爹的时候当然十分惊奇啊。 萧辰:……所以这就是你觉得惊奇的原因? 然后杜子腾就啪嗒啪嗒飞快跑了起来,只朝萧辰扔下一句话:“我去找金奴子打探一下第一手情报,嘿嘿。” 那模样,不像是想急切知道自己的身世,倒像是迫不及待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八卦欲…… 萧辰觉得心有点累。 所以,他担心好半天到底是为什么。还有那个金奴子,看到这样的道侣……恐怕亦会木上半天吧。想到这里,萧辰的心情莫名有些好转。 金奴子果然木了半天,他只看着杜子腾,半晌才道:“所以……您是希望知道当年宗主与那位之间的事情?” 杜子腾眨巴着好奇的眼睛拼命点头,然后似乎发现自己完全不符合普通儿女打听自己身世的苦逼表现,好像太欢脱了一点? 然后他正了正表情,严肃地道:“咳,那个,我有权利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嘛。” 金奴子:…… 您的左眼写着“八”,右眼写着“卦”,脸上表情摆得再严肃再苦情也没用。 好半天,金奴子才道:“我所知并不详细,只知宗主当年修炼功法遇到结丹瓶颈,远行一次回来之后,不仅突破了瓶颈,还有了身孕。” 杜子腾的眼睛却闪闪发光,他早就听说他娘亲那*曲的造诣只在金奴子之上,人又生得貌若天仙,尚未结丹之时便有无数修士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杜子腾脑补了一出美貌女仙为突破瓶颈远行游历,结果遇到神秘强大的域外男子,一番生死际遇之后生出感情,却终究是因为双方地域遥远,最后不得不分手,结果十八年后,一个结合了双方优点的男孩儿长大成.人…… 看到杜子腾那一脸谜之微笑,金奴子嘴角抽搐一下,不由自主想到无忧集团那堆无所事事脑子里各种天花乱坠、最后还编出来赚人眼泪的家伙,他忍不住着重提醒道:“若我猜测不错,那位恐怕是宗主突破瓶颈的关键之一,我合欢宗的功法素来与凡俗不同。” 杜子腾一怔,然后瞪大了眼睛:卧槽,对啊!娘亲出身大名鼎鼎的合欢宗,怎么会和外面那些娇艳贱货走一个路数! 然后杜子腾脸上流露一种更迷蒙的笑容:哎呀呀,出身合欢宗的美貌女修为突破瓶颈,遇到一个神秘英俊的男修士,遂将对方推而食之,反反复复酱酱酿酿~想想就让人觉得帅气炸裂到目眩神迷啊,如果不是自己爹娘就好了,可以更尽情地yy了,真是可惜啊~ 看到杜子腾那一脸荡漾的表情,金奴子已经彻底没有了任何表情。 然后杜小爷转过头来对金奴子道:“所以,我娘亲还是不在了吧?” 虽然脸上依旧挂着那看起来有些猥琐的笑容,可那眼神中却有种令金奴子十分不忍的悲伤。 第263章 当年合欢宗的妖女金铃儿,那是令修真界多少修士明面上唾弃、内心中却忍不住为之骚动的存在。 不必过多了解,杜子腾已经从她为自己留下的重重安排和修真界影响至今的种种流言中可以窥见那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美丽、并且以这种美丽为傲。瞧不上修真界那些沽名钓誉、口头遮掩的冠冕堂皇。 这样一个女人,哪怕是为了突破功法瓶颈必须要选一个男人,恐怕也不屑于选择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们,那样的凡夫俗子那怕她只是利用一下,也觉得根本不屑于委屈自己。 杜子腾相信,她选择看上的男人,想必是与那些人截然不同的。 可最终的结局却是那个男人消失在修真界,而她独自一人突破瓶颈、独自一个产子、哪怕这个孩子天生魂魄不全也依旧选择为他留下了种种手段好护他长大成.人。 如果她还在这世上,明明知道这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有父亲如同没有父亲,又怎么会舍得对他数十年不闻不问? 金铃儿从漩镜塔中夺走蜕凡丹时,与那血戮老祖交手后才下落不明,寰埏彼时与漩镜塔分离,根本说不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金奴子告诉萧辰他的身世之前,杜子腾内心深处还保留了一点小小的期盼,漩镜塔本就具有空间属性,也许,也许他的娘亲因那空间特性,此时还安然留在世界哪一角呢? 可是,漩镜塔的空间属性在决战日时动用那样海量的灵力与愿力才堪堪激发,而原来,他的娘亲有那样一个也许曾经流连、却终是分道扬镳的过去。 这般情境之下,若她还活着,哪怕千山万水、隔着无数世界,她必也是会回来的。 然而,一直到现在,杜子腾从一个懵懂的小修士结了金丹,从一个备受欺压的可怜虫一跃而成整个修真界最有权势的修士之一,她也依旧没有丝毫音讯。 这个问题,金奴子心中早有答案。 那个时候,宗主怀里抱着魂魄不全满脸木然的少主,却是满眼的爱怜,转身却将*曲最后一段交予了他,他至今依旧记得那个明艳张扬的笑容:“小奴儿,你可要好好练习,务必要让那些正道的假仙们儿看到你就色授魂与哟~” 这样的宗主,如果不是身殒道消,又怎么会任由自己最心爱的孩子落在血戮老祖的手上。 可是,看着眼前与宗主那样神似的少主,金奴子说不出一个字。 杜子腾微微红了眼眶,然后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娘亲那样拿得起放得下,我可不会给她丢人~” “少主,您……” 杜子腾却打断了金奴子的话:“是,我想去看看那个男人。” 金奴子神情一怔,却说不出什么来,骨血亲情,人伦天性,少主要寻找自己的父亲又需要什么理由呢。 然而,杜子腾却是朝金奴子挑眉一笑:“不,我不是想找父亲,我只是……我只是想看看娘亲喜欢什么,我全然想不起她的模样,不知道她说话的声音,不知道她走路的样子,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甚至修真界中也甚少有她的痕迹……至少,我想去看看,她曾经喜欢的人长什么模样。” 那个男人也许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对于杜子腾而言,这样的父亲有或者没有于他根本没有半点影响,他是真的只想看看娘亲曾经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子……这不过是他对于娘亲的追思而已。 听到杜子腾的话,金奴子彻底沉默下来,然后他才递过一块小小的黑色物体,低声道:“那少主去吧,看完了回来请记得转告下奴。” 杜子腾接过那东西时一怔,然后朝金奴子露出一个灿烂笑容:“一言为定。” “宗主曾经说过,除了您之外,这是他留给宗主的唯一一样东西,我不知道会否有什么线索。” 杜子腾手中那物是一块非常普通的黑色石头,仿佛被人摩挲了许久,棱角上都透着圆润的光泽,甚至隐隐沁出一点似有还无的幽香,他想,也许娘亲与对方分道扬镳之后,内心深处未必没有遗憾的,否则,为何会将对方留下的这点东西反复把玩睹物思人呢? 他只收好这件东西,为了娘亲,他也会去找到这个人远远看一眼。 然后杜小爷转过头,朝暗处吐槽道:“喂,我说你要听就听嘛,堂堂联盟之主,玩偷听这一手,不嫌丢人哪~” 萧辰露出身形,面上却没有半点被自己道侣戳穿的尴尬,反而从容地向金奴子点了点头。 然后,他才伸手摩挲杜子腾的额发:“想好了?” 杜子腾点头,然后他握着拳头:“当然,这不过是小爷星辰大海征途中一道要看的风景而已!” 萧辰失笑,然后想了想:“对方既已在修真界销声匿迹如此之久,修真界之外亦有万千小世界,找起来恐怕亦非朝夕,既然他通过那个传送阵离开的,我们若是亦能同他一样,抵达传送的彼端,想必亦会有些线索的。” 杜子腾心中自然也是这样想的,金奴子给的资料实在太少了,传送阵就是最好的一条线索,随即,杜小爷怪叫道:“万千小世界?你居然已经有修真界之外的资料了?!” 萧辰沉默。 然后杜子腾愤愤不平地道:“又是你那漩镜传承里面的内容?!” 萧辰算是默认了。 然后杜小爷哇哇大叫:“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为什么你随便捡个垃圾就是这么有用的强大传承,我随便捡起来就是好吃懒做的混账啊啊啊啊啊啊!” 好吃懒做的混账在杜小爷丹田里翻了个身,继续zzz~ 然后不待萧辰宽慰,杜小爷已经捏着拳头朝远方怒吼道:“嗷嗷嗷,小爷要去探索星辰大海,然后找到真正牛逼的传承啊啊啊啊啊!” 好半晌,萧辰才幽幽地道:“可以,不过要先找到传送阵。” 杜子腾一呆:诶?对哦,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那上古传送阵在哪里呢…… 然后杜小爷转身追上金奴子:“啊啊啊啊啊啊,那个邪啸海的幻象是怎么样的?纯粹是因为海浪冲击岛屿产生的声音吗?小爷已经决定要去给这些妖魔余孽一个血的教训了!你们都不要拦着小爷!” 并没有人愿意阻拦你这个磨人的妖精好吗! 听着杜小爷那聒噪的声音,萧辰心中莫名愉快地想道,既然自家道侣大战之后还有这么好的精神关注这些稀奇古怪的地方,那就在下一轮战局之前“放松”一下好了。 杜小爷未来悲惨的几天就这么愉快地被决定了下来。 ================================== 这是夏侯煜明诸人进入邪啸乱心海的第十八日,四周汪洋无边无际,蓝白白云,碧海无际,如果不是耳边不断传来海风海浪刮过岛屿的刺耳尖啸,眼前一直有那扰乱心神的种种幻象层出不穷,眼前这景致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心旷神怡。 只可惜这邪啸与乱心幻象实在令他们没有半点心情来欣赏,如果不是他们身上带着无数安宁心神的法宝与符箓,恐怕现在早已经有人受不住而发狂。 即使这般,修为低些、心性差些的修士也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只见他们这三层静心宝船上,数十个修士坐在甲板上打坐,额头上涔涔汗水不断滴落,衣衫早已经被打湿,那甲板上不断亮起大阵光芒——如果不是借着安神大相助、打坐运转功法,他们恐怕早就失陷在那恐怖的音啸幻境之中彻底失去神志了。 夏侯煜明亦难掩焦灼:“云寒道友,这般下去如何了得?我们现在离那些妖魔恐怕还有数日路程,但这些弟子怕是已经撑不了几日了!” 云寒素来淡漠的面庞上亦不免有丝丝焦虑:夏侯煜明所虑亦是她心中担忧。 他们在联盟中拿定主意、以最快的速度凑齐这宁神静气的灵物之后就飞速赶到了邪啸乱心海,循着上次他们追踪的地方继续前行。 当初因为顾虑这邪门的啸音幻象,他们选择了船只作为最稳妥的前行法器,若是飞行法器,操控的弟子一个失神怕又是一场灾劫。在这诡异的海上航行,船只恐怕依旧是最为稳妥的方案。 而妖魔们竟也与修士们想到一块儿去了,种种追踪下来的迹象表明,它们竟也是以船只航行前进。 那些妖魔再如何逆天,也不过是一群败兵,精力匮乏且没有魔气补给,实力必是不济,这邪啸海哪怕于它们全无影响,在海上它们的速度也不会快到哪里去。 而且妖魔以血肉为食,再怎么,它们在途中也必会停下来休息进食的。 他们一路追踪下来,在一些古怪的岛屿上也确实都看到了妖魔残部停留整顿的痕迹,离它们最近的一次,他们登岛之后妖魔们留下的水迹甚至都没能完全干透。 可他们没有想到,随着这路线越来越深入邪啸海,那些古怪的声音带来的干扰与幻象竟会越来越严重,到得后来,他们已经无法分辨到底是这幻象在加强、还是他们对这幻象的抵抗力在减弱。 甚至这几日,他们几人已经隐隐知道,他们离妖魔大军已经越来越远,再这么下去,恐怕跟丢亦只是时间问题。 但想到萧辰特意传讯告知的上古传送阵,云寒仙子眉头紧锁:“夏侯道友,我们没有时间再折返了。” 萧辰的传讯他也收到了,他何尝不知道,上一次他们折返时,不过刚刚进入邪啸海,联盟那边准备物资亦十分迅捷,并没有耽误多少时日,可现在他们如果再折返,那就不是一日两日的问题了。 更何况,夏侯煜明苦笑:“纵使我们能够回到联盟,又能如何呢?” 法器、符箓,他们半点不少,结果却依旧这般叫人无奈,除非耗费数月,向修真各学会救援,让那些专注研究的修士们想出一个全新的办法来完全阻断幻象,否则,一切依旧白搭。 可他们追击的这群妖魔与整个修真界都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不将对方悉数击毙,任由对方逃离,只怕后患无穷,一次入侵便已经令修真界满目疮痍,他们实在经不起第二次了。 二人只能苦笑,现下这般,恐怕也只能咬牙坚持,更快地找到那些妖魔将之荡涤干净才好返航了。 便在此时,只听一声尖利的叫声:“不要!不要!你放过她吧,求求你了,你放过她吧,你这孽畜,放过她,放过她吧……” 夏侯煜明倏然转身,却见甲板上一个男弟子满脸小痕双目放空地凄厉大叫,手中甚至握着法器,灵力灌注法器之上竟令周遭想目前制住他的弟子一时无法上前。 而云寒仙子早就上前,并指一点在那弟子额间,一道冰冷寒意拂过他神识,这弟子双目才渐渐聚焦,面色却依旧残留着恐惧与惶然。 这个弟子夏侯煜明认得,乃是他门下新晋的筑基弟子,妖魔大战中,这弟子事事在先,不畏伤亡,在众弟子中颇受爱重,听闻他有一青梅竹马的师妹便是死在妖魔手上……唉,若非云寒功法独到,恐怕这个弟子便要废在这里了,夏侯煜明眉间的焦虑越发明显。 看着神情间难掩疲惫的云寒,夏侯煜明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弟子突然面露痛苦之色:“云寒道友,我实在是舍不得这些弟子!” 哪怕贵为掌门,眼前这些弟子他也能一个个叫出名字来,因为他们一个个奋勇杀敌在前线,每一个的表现都曾经令他一次又一次看到了春山池的光辉未来,可现在,他们一个又一个挣扎在这诡异莫测的幻境中,一个不慎,轻则留下心障修为再难寸进,重则当场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夏侯煜明现在已经开始后悔当日在联盟中揽下了这追击之事,他本意不过是希望在这妖魔大战中逆转春山池的地位、为门派揽下更多功劳、争得更多利益,可如果这样的好处要用眼前这一个个优秀弟子的未来前程来换,他宁可不要! 云寒心中何尝不是如此,这一个个弟子都是门派的未来,门派的希望,若是折损在此,谁又于心能安? 此时,二人心中都已经升起就此放弃的想法。 便在这时,一个弟子突然出声道:“咦?有人!” “人?哼,妖魔还差不多!” “胡说八道,妖魔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追过来?你们可不要扰乱视听!” “莫不是着了这幻境的道?还是快快坐下来宁神静气,莫为外物所动,守自己的本心!” “我明明听到了……” “够了,你给我坐下!” …… 不知是否抵御这幻境中的缘故,这些弟子一个个难免地都有些心浮气躁,说话亦是火气很大,在这样的强力镇压下,先前那出声的弟子一脸讪然,遂在甲板上重新捏了法诀打起坐来。 但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二人却是满脸凝重,因为他们知道,这并非是那个弟子幻听,他们二人亦是听到了同样的声响! 在一片杂乱诡异的海浪呼啸声中,这越来越大的规律之声是那样明显。 再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面十分眼熟的旗帜:狰狞欲出的兽头之上,一道锁链牢牢将之摁住、让其无法跨出。 然后所有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御、兽、宗?!” 这难道又是幻觉? 这茫茫海域之中,纵使是知道他们的位置,他们这些修士千难万险才抵达此处,御兽宗的海船又怎么能这么快追上他们? 当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在眼前时,所有修士都在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这是幻觉。 可是,当那狰狞的兽头底下钻出一个笑嘻嘻的脑袋,那洋洋得意的表情逼真到恐怕任何幻觉都难模拟的程度,讲真,要在幻觉中出现御兽宗的宗主,对很多人来讲,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因为,哪怕就是幻觉之中,他们也没有办法幻想出御兽宗宗主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 可是,诡异的是,那船只明明已经离得不远了,他们也清晰看到御兽宗宗主嘴巴开开合合,却没有一个听到了他的半点声音,耳边依旧只有讶异的海啸全不停歇。 夏侯煜明谨慎地吩咐道:“诸弟子戒备!” 他们拿不准是不是因为深入邪啸乱心海又遭遇了什么诡异事件,还是那些妖魔留下的什么后手。 然后下一秒,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却是突然松了一口气,随即二人相视一笑,原因无他,因为他们都收到了萧辰的神识传讯,这可是半点作不了假的。 当两边船只靠近之后,他们才越发觉得震惊,因为对面船只上那些弟子们一个个神完气足精神康健,全然不似他们这边这样如临大敌、精神濒临崩溃。 甚至那驱使船只法宝的人都不是萧辰与杜子腾,而是底下的弟子——而他们这艘船上,早就是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在轮流掌舵。 说来亦是无奈,早先就有掌舵弟子陷入幻象差点一头撞上岛屿的事情发生,归根到底,还是这幻象太过可怕,弟子根本抵御不住,可这御兽宗的船只上,怎么可能做到的?! 两船靠近时,他们更是注意到,对面这船只上面竟还罩了一个古怪的法阵,然后,在这阵法收起之前,杜子腾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个个弟子竟是从怀中摸出一个古怪的东西往自己的耳朵塞。 再然后,那阵法才缓缓收起,萧辰比了一个手势,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几乎都是迫不及待上了御兽宗的船,他们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船上的人可以不受邪啸海影响! 当那些萎靡的弟子全部转移、他们先前的船只法宝收好之后,这边的法阵才在杜子腾运作之下重新激发。 然后夏侯煜明急不及待地上前问道:“杜宗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修真界现在的大修士达成的一个共识就是:一旦有稀奇古怪的东西出现,问杜宗主一定没错。 谁知杜子腾一脸茫然,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从耳朵里掏出一个东西才笑眯眯地道:“夏侯掌门你说啥?” 夏侯煜明古怪地看着杜子腾手中那颗长得有点诡异的东西:“难道这就是杜宗主您这满船修士抵御邪啸幻象的法宝?” 杜子腾恍然大悟:“您问这个啊?这是耳塞。听不到,自然就没有幻象了嘛。” 听不到,自然就没有幻象了嘛 听不到,自然就没有幻象了嘛 听不到,自然就没有幻象了嘛 夏侯煜明眼前放大加粗反复播放的只有这句话。 云寒仙子看着沉默如鸡的夏侯煜明,然后好半晌才一指船外的法阵:“所以,这个阵法也是……” 杜子腾笑眯眯地道:“是啊,隔绝声音的阵法嘛,咱们修真界中炼气一二层的修士都会激发隔音符来防止凡人偷听啊。” 回想他们这一路苦逼,如果夏侯煜明不是已经高龄四百八,此时一定会放声大哭。 杜小爷完全不知道自己又造了什么孽,好像也完全没有留意到当他提出这个想法时金奴子那满脸的呆若木鸡,在他看来,一切不是很直接嘛。 金奴子说的啊,邪啸乱心海,是因为那诡异海啸声修士们听到了之后心生幻象,才叫邪啸乱心海。既然如此,那听不到海啸不就完咯,带个耳塞,直接隔音都是解决方案啊。 云寒仙子勉强回过神来,维持着自己一派掌门的风度:“……原来如此,既然这般,那就继续追击妖魔吧。” 杜小爷却是抱臂笑眯眯地道:“不急。” 夏侯煜明此时回过神来就有些急了,他们方才冒着弟子折损的风险也要追击妖魔不想放虎归山,现在既然幻象之危已经解决,正是追击之时,怎么能不急呢! 杜子腾笑得像朵狗尾巴花一样灿烂:“先让它们发挥一点剩余价值——帮我找找东西吧。” 这茫茫大海四周没边没际的,一个上古传送阵,连横霄剑派都没有丁点记载,建造者与他亲妈关系那样密切合欢宗都没有一点线索,他上哪儿找去啊,还不如跟在这些妖魔后面捡现成的呢。 第264章 古娜看着眼前与它一齐并肩如此之久的兄弟手足们,前所未有的沉默与疲惫。 它是它们血刃一族为数不多的雌性首领,它也曾经想过,率领血刃一族恢复魔族曾经的荣光,只要彻底占领那个小世界,彻底奴役那里的低阶人类,它们就一定能找到藏匿在界壁中的神塔,拥有万载前那至高无上的力量。 为了这一切,万载以来,它们血刃一族韬光隐晦,退出了所有珍贵资源的争夺,将所有最宝贵的年轻力量全部投入到了这个小世界中,为了清除最后的障碍,甚至最后那一点的魔髓血源都悉数倾注到了这里,任由它们的故乡荒芜崩解,最后却还是牺牲了族中唯一一位皇级强者才堪堪将这小世界中最强大的阻碍之力移除……一切的牺牲都只为了那座传说中承载了所有魔族荣光的神塔。 大祭司说这是它们魔族最后的机会,古娜布满鳞片的面孔上,两道蜿蜒的水迹布满哀伤,它看着眼前伤痕累累、了无斗志的仅存同族,出征时那么多的勇士,最后只剩下了它们,难道,这就是它们魔族最终的命运? 不知是谁,低低哼起了苍凉雄浑的调子: 幽幽吾原,有木于野。 苍青星辰,旷寥无涯。 …… 那是故土里从上古流传下来的调子,艰涩简单的语言描绘的却是上古时代故乡的模样,那是最繁荣强大的魔族时代,战力横扫诸界的魔族们夺来建木支撑屋梁通向诸天各界,捕捉星辰点亮屋脊好令魔界永远光明,无涯旷野是它们奔跑翻滚的乐园,世间一切凶禽神兽都是它们的猎物。那是所有魔族梦境中的故土模样。 古娜知道,勇士们想家了。它们只有寥寥这些同族了,对于此时的它们而言,最后一点期望,恐怕只想活着嗅到家乡的气息了。 可是它们都不知道,它们,已经没有故乡了。 纵使此次带出最后一点魔髓血源时,大祭司秘密告知了这处传送阵,让它们得以安然离开,可即使回去,它们也只能看到一片崩塌的残破倾颓:没有了魔髓,故乡又怎么可能维系?没有血源,新生的魔族如何能成长为强大的战士? 它们的故乡会彻底的消失,如同史上那些令诸天各界畏惧臣服的伟大魔族一般,最终只是成为一个浅淡无痕的记号…… 古娜蓦然起身,布满鳞甲的狰狞面庞上,那两道透明水迹却已经消逝在了风中。 杜子腾戳了戳萧辰,这已经是早上以来的第七百八十一次,萧辰想了想,他只有这一个道侣,掐死了就没有了,于是他第七百八十次地忍了下来。 “哎,怎么样?它们还在原地?” 萧辰面无表情地点头。 因为这么多人中,只有他能清晰地感应到魔气的存在,杜子腾自然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道侣当成了罗盘来用。 看到萧辰这表情,杜子腾鄙夷地道:“说好生死不弃的好道侣呢,前几天我不是也任由你支使了吗?害小爷的腰现在都还有些酸,只是让你看看魔气而已,比得上小爷半点辛苦么?” 这么强大的话从杜小爷嘴巴里蹦出来,萧辰竟然百感交集到无言以对。 所以,在他这道侣心目,这两种辛苦……是可以等价交换的? 萧盟主心中好像又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萧辰也庆幸,还好他们二人说话是在结界之内,没有哪个不长眼睛的家伙会过来偷听,不然,他真的十分担心自己一世英名。 然后,萧辰也微妙地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夫老妻的缘故,自家本来就有些奔放的道侣,好像有越来越奔放的趋势,有时候萧盟主想起来都有点脸红呢。不过他喜欢。 于是,再查探魔气之时,萧盟主十分任劳任怨,没有半点不甘,毕竟,现在的辛苦再过几天可以折换成道侣的辛苦,这笔买卖十分划算、十分萧辰,他没什么不甘愿的。 然后,萧辰猛然起身:“它们动了!” 随即萧辰补了一句:“不像是动身离开!” 然后所有修士就迅速开始行动起来。 他们抵达这个岛屿边缘已经有七、八个时辰,因为并不能确定传送阵的确切地点是不是此处,一直伺机而动,到了现在,当萧辰确定妖魔们休息了这么久开始有动作,却又不是出发时,那么几乎可以断定,它们是要启动这上古传送阵了! 古娜站在这处山洞之中,看着底下密密绘制的纹路,历经时光依旧可以隐隐触碰到其下磅礴浩瀚的力量,大祭司曾经说过,这是一个神秘古怪的游人想观摩族内遗迹而提供的交换之物。 若是在上古,不不不,不必到上古,哪怕就是一千年前,族内依旧有皇级强者,又怎会轻易将珍贵的遗迹供给外人观摩?恐怕胆敢提出这个要求的都会成为它们的血食……可现在,哪怕只是一个单向传送阵的地点,它们都能出卖祖先留下的遗物。 古娜压下自己胸中那些翻涌的情绪,它们魔族不需要这些无用之物。它的身后是它最后的同族,这是血刃最后的一点力量,无论如何,也要将它们平安带离,然后,它回望身后的碧海蓝天:只要活着,这里,终有一日,依旧会是它们血刃族的牧场! 古娜自怀中摸出许多闪耀的晶石,若是杜子腾在此,一定会震惊,这些光芒四射灵气满溢的晶石看起来似乎是灵石,但灵气的纯净强大竟然远远超过修真界中的灵石! 古娜摸着这些灵晶,眼神黯然,思及远方为它们妥善准备了一切、连这后路中可能用到的一切都这般妥帖仔细的长老,不知道对方现在是否安好。 远远地,萧辰、杜子腾等人已经可以隐约感知了一股缓缓升起却庞大的波动。 众人面色一变,不由自主加快了催动法器的速度,杜子腾亦不再等待,他手中小木棍一扬,早就布置好的隔音阵法瞬间笼罩整座小岛。 古娜全部心神都在启动这庞大传送阵上,果然不愧是大传送阵,这启动需要消耗的神识竟然也令它这般吃力。 当旁边的低阶同族报告有修士自远处来时,它们耳边那海啸声果然已经悉数消失,这样的手段显然是那些修士所为,古娜看着眼前即将成形的空间裂缝,它已经可以隐约嗅到那熟悉的气息:那淡淡的魔气混杂着干燥、温暖带着亲切的硫磺气息,叫它想起幼年时玩耍的那条熔浆河。 这气息几乎令所有魔族喜极而泣,古娜亦是愉悦地露出狰狞獠牙,那些修士绝对来不及赶到。这传送阵这般特殊,激发之后启动如此之快,都远远超过它自己的预计,恐怕马上它们就会传送到千百世界之外,那些修士怎么也不可能及时到来。 待它们再回来之时,便是这些人族的死期! 古娜在心中畅快想着未来之时,却觉得胸前蓦然一痛,所有想法就此中断。它吃痛地低头一看,一道血色光柱刺穿它的胸膛,上面兀自沾着刺目的血迹,那是它的魔核所在,若非同族绝不可能知道它的命门。 古娜转头,眼前是一个陌生的魔族,眇了一目,血色光华刚刚收敛到仅剩的那只血目,依旧闪耀着残酷血腥的冰冷光芒,它浑身覆满血色鳞甲,身形在魔族中并不突出,古娜细细回想,在逃亡途中它似乎都十分沉默,古娜竟似乎对对方没有半点印象!可是,为何对方的眼中会那样疯狂的仇恨? 这眇了一目的妖魔,不知窥伺了多久,终于等到了这个复仇的机会。 这一幕令所有幸存的魔族猝不及防。 古娜艰难地问道:“为什么?” 它血色双目似真的有殷然血迹蜿蜒流下,后面的人族修士即将抵达,它根本不可能支撑到传送阵打开,而它们手中的灵晶亦只能打开一次传送阵…… 可它只差一步就可以带它们离开这里了呀!回到故土,哪怕是一个碎裂的故乡,可那里……也依旧是故乡,它们还可以游说它族、寻找同盟,重新再夺下这里。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选择背叛?! 为什么要将它们最后一线希望悉数粉碎在这里! 为什么! 而眼前这个眇了一目的魔族却是露出一个魔族绝不可能有的嘲讽笑容,用一种魔族十分熟悉却又陌生的语言道:“你们这些杂种tmd都该死!” “人族?!!!” “人族?!!!” “人族?!!!” 在疯狂的嘶吼声中,怀着一线希望又陷入最终绝望的幸存魔族们彻底癫狂起来,这个人族混入它们当中,竟是掐灭了它们最后的逃亡机会! 疯狂起来的魔族根本没有动用任何法术,只是疯狂地用拳头、用牙齿、用骨刺、用头、用脚、用膝盖……用最原始的方式向这个让它们走向灭亡的人族宣泄着它们的怒火。 可那绝望的嘶吼声中,那断断续续的疯狂笑声却是从未中断。 当杜子腾他们赶到之时,眼前的这一幕如此诡异:那庞大的传送阵已经临近打开却莫名地后继乏力一般,只差临门一脚,惊得众修士冷汗差点下来。 可定睛一看,那个主持阵法的魔族胸口上有一个碗口大的洞,在萧辰的感应之中,它的魔息微弱近无,显见是危在旦夕绝无生理了。 可它却那样顽强地睁着双目,迟迟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恐怕亦是主阵者重伤,传送阵却没有完全中断激发的原因。 它的目光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围殴成一团的魔族中央,修士们朝那些魔族扑过去,将它们一一擒杀,直至最中央时,甚至都有些愕然,那最中央被围殴的赫然亦是一个魔族。 可是它浑身上上下下已经看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和骨骼,几乎只是一摊血肉之泥,仅存的血色一目亦看不出完整的形状,那看不出形状的嘴巴中鲜血狂涌,可它口中那几乎被呛住的笑声却是断断续续,没有停下。 看到那仅余的一目中,哪怕是这样生机即将消逝的刹那亦未曾消逝的复仇快意,杜子腾蓦然间想起了什么,他飞奔过去,看着那全然看不出形状的妖魔,面色大变:“是你……” 这只濒死的妖魔残破的一目中亦映出杜子腾的模样,它似乎依稀认出了杜子腾,破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却未能发出半点声音,然后,那血色的残破眼睛似乎已经看向不知名的远方,就此定格,再无生息。 在这满地血腥中,这滩辨认不出原本形状的魔族是最血腥一幕的见证,可是,杜子腾就这样呆呆看着它,几乎都已经忘记了挪动。 这一刹那,那几乎是已经消失在记忆中的鲜红长裙似乎又在眼前飞扬。 杜子腾眼前,这破裂的嘴唇方才开开合合间,似乎是曾经那英俊飞扬到戾气逼人的青年在骄傲地微笑:“看,我为她报仇了。” 那曾经灼灼逼人的剑眉星目如今只剩下支离破碎的一只眼球。 世间造化,如此弄人。 可杜子腾却哭不出来,他只是那样呆呆站在原地,好像成了一座石雕。 直到萧辰突然拉过他,一指传送阵:“快看!” 此时,歼灭了所有魔族,修士们只谨慎围着那传送阵,一旦事有不对,他们会立即将这主阵者击杀,即使真的传送过去,亦不过只是一具尸体,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之所以他们没有第一时间采取行动,只是因为那个将成未成的空间裂缝。 此时,在这传送阵中央,这道空间裂缝犹如一枚心脏般缓缓跃动,显是十分不稳定,不可能实现传送,可是在跃动的韵律中,却隐隐可以透过它看到背后的景象:一片干涸龟裂的破碎大陆,苍黄一片漫无边际;又或是一片干枯死亡的森林,纠结的枝干犹如一双双不甘的臂膀升向天际,其间隐约看到一抹跃动的身影,绝非人类;亦有不见边际的巨无霸深坑,沸腾的熔浆在其下犹如海洋一般掀起巨浪浩无边际…… 这空间裂缝的视角跳跃非常,再下一秒,他们的视角似乎是后退了不少,方才看到的那皲裂大陆、死亡森林、熔浆海洋竟都悉数漂浮其中……竟好像是完整的一体被什么巨大的力量从中彻底击碎一般无力地漂浮着! 在一片荒芜死寂的视野中,突然,一抹苍翠云白闪过,所有修士却同时惊呼出声,听到周围人的声音,萧辰与杜子腾对视一眼,神情中均是惊喜交集,方才那不是他们的错觉,那是:“云、横、峰!” 可那影像只有一刹,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快得仿佛是错觉,可萧辰与杜子腾交握的掌心清晰地感知到对方与自己一般激烈的脉搏,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在彼此肯定:那不是错觉,他们都看到了!那是云横峰! 好半晌,当这空间裂缝缓缓消逝时,修士们才意识到,这主持阵法的魔族是真的死了。他们心中百味杂陈,这与当初大战中关闭空间裂缝、赢下战争、取得胜利的狂喜滋味并不相同。 纵然是仇敌,可是这样意志强大的敌人却是令人钦佩,他们没有收殓了对方的尸身,这样的人,在妖魔之中,恐怕也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而当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看向萧杜二人时,神情便有些复杂:“恭喜盟主,恭喜杜宗主了。云横峰既然能完好如初,想必横霄剑派的诸位大能们亦是安然无恙。” 少了云横峰的支持,现在的横霄剑派在萧辰率领下依旧能够纵横修真界,与杜子腾那御兽宗文武相辅,如双翼齐飞,从成立修真联盟到现在彻底击败妖魔,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此役过后,不论是修真联盟的稳固程度还是萧辰的个人地位恐怕都将再上一个台阶,绝不可能撼动。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竟然还找到了云横峰的痕迹,若是再找回云横峰……听闻当初随着云横峰一起消失的,还有五位化神、十九位元婴、数百位金丹…… 这种数字列举出来时不觉得有什么,但只要一想到这些数字、或者比这些数字更多的真人们真的有可能再次出现在修真界中、在萧杜二人背后都能站成一排……夏侯煜明等人几乎都觉得压力大到有点要窒息了。 基于这种窒息,夏侯煜明与云寒仙子还能不打磕巴地将这番恭喜的话讲出来,只能说,不愧是元婴修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 夏侯煜明与 & 云寒仙子:不,化神元婴可能会在自己眼前站一排的风浪确实没见过! 萧辰脸上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承您吉言。” 无论这二人此时的话是不是言不由衷,萧辰此时的心情之愉悦都是不可言喻的。 方才在荒芜之中的那抹苍翠云白,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哪怕只冥冥中一缕微薄的希望,都已经太足以抚平萧辰心中长久以来的缺憾了。 杜子腾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就低头就研究起那些线条起来,可不一会儿,他似乎又强迫自己从这研究中抽离出来,他走到那破碎的魔族尸身身旁,低声对旁边的修士道:“他的尸身,我来收殓,你不必管了。” 萧辰默默看着杜子腾的举动,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他只在心中低叹,并未多言。 萧辰只抬首,天际蔚蓝无际,隔音阵法之下,邪啸乱心海那些尖利刺耳的啸声再不可闻,他们眼前只有干净的天空与澄澈的海洋,一切这般恒美如画,仿佛方才那血腥刺目的一幕不过只是幻境。 方才那情形,即使没有一个魔族向他们解释,萧辰亦可轻易推断出前后发生的事情,人生这般无常,命运那样不定,谁也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萧辰此刻心中前所未有地感觉到,携手身边这人一起去找回云横峰是那样的迫切。 他们离开邪啸乱心海时,杜子腾已经为那座岛屿布下了丧心病狂的保护阵法,甚至寰埏也被他拎出来密密叮嘱。 然而,此时的寰埏童鞋似乎也有自己的一脑门子官司,心中许多不安与顾虑欲诉不能,便颇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破传送阵么!” 杜子腾冷笑:“那我现在把那传送阵拆了,你给我们传送到指定位置,让我们找回云横峰?” 寰埏蔫了:那传送阵的设计十分古怪,没有激发之时,它也不知道传送到哪里,萧辰也说隐隐感觉到了那边传来的魔气,恐怕这距离约计不会太近。 然后寰埏嘟囔道:“就算你要用,连灵晶都没有,你怎么激发啊?再说了,那传送阵只能过去可不一定回来?就算你找着了云横峰,回头你们自己回不来最后还不是一起傻眼儿?” 杜子腾皱眉,遂与寰埏嘀嘀咕咕半天之后才明确:那灵晶,赫然是比灵石更为纯净强大的灵力结晶,似方才那个规模的远距离传送阵,虽然只是实现单向传送,但是因为距离太远,对于灵力的纯净与数目要求均不低,恐怕非灵晶不可。 可这坑爹的修真界中,连萧辰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灵晶这玩意儿的存在,他们要上哪里去找? 至于后面那去了不能回来的问题反而简单,萧辰一句话解决:“寰埏,你本体尚在此界,自可定位。放心吧,我们会带上你的。” 寰埏目瞪口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主人!为了自己和情人的安全,居然忍心叫自己的法宝*和灵魂分开这么遥远的距离!!!! 杜子腾却是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看到寰埏这懵逼的小模样,杜子腾已经可以确定,萧辰这方案必定是可行的,然后豪迈的杜小爷大手一挥:“不就是灵晶么?不就是结晶提纯么!既然那些世界中能自然生成,我们修真联盟必须能自己制造生产出来啊!” 第265章 “婆娘,快点把门打开!”这是个苍老的汉子,肩头沉重的担子压得他几乎连头都担不了,这短短一句话似乎都是喘着气儿憋出来的,说完之后便是重重喘息。 那看起来并不华美却胜在厚重结实的大门吱呀打开,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匆匆道:“罗家的又来催货了,昨日的那些我已经晒好剁了……” 待看清这汉子的模样后,这妇人忍不住吃惊道:“你今日怎地担了这么多回来?!” 口中虽是说着,她手中却也毫不迟疑,在旁帮着这汉子扶着那担子,尽管吃力,但夫妇二人终是全力将那沉重的担子挪进了门庭。 “……今日孙会长与我说,学会马上要推广那三代杂交种,说是品质更好,我寻思着学会的品种定不会差,便央了他先把些种子与我,这些二代的便都索性都收割了,正好种了那三代的。正好罗家的货用得上,也不耗费。” “这倒是大好事,只是这会儿种下去……”那妇人声音低了下去,隐隐约约的:“家里灵石还够,莫亏了自己……” 然后那门庭内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显是这一大担子的禾禾草处理起来并不轻松。 王平锋在一旁没敢吱声,说实话,身为破晓秘境中的护卫队长,似这样的人家在他看来再普通不过。 这破晓秘境中灵气充裕,禾禾草在种植学会的研究规划之下,从实验棚中的研究种植到大规模推广,向来十分迅捷,学会也会选择一些在种植上表现不错的农户来优先种植新品种,似这户人家能优先得到学会中的三代种子,定然也是平日表现十分不错的。 破晓秘境中的普通住户并不多,皆是当年随着从仙缘镇一路迁来的,还有就是后来收的弟子他们的家人,哪怕就是以横霄剑派在联盟中的影响力,也从未要求他们迁出去,或许这也可以看作是横霄剑派在庇佑作为报偿。 这户人家太过普通,在这秘境中没甚太大影响力,王平锋干着护卫队长,需要注意的是那些上蹿下跳爱闹事的、还有就是门派中师兄弟托付的家属亲朋,这户人家王平锋也隐约有印象,老两口老老实实种禾禾草、卖些禾禾草的成品,安安分分,实在没什么值得他王大队长关注的。 王平锋从当年横霄剑派外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弟子,跟随剑派一路颠沛流离到这里,从炼气到筑基中期,从外门弟子做到护卫队长,又参与历次妖魔之战,也觉得自己算是见识过大风大浪了,但现下眼前这事情却让他觉得太琢磨不透了。 他偷偷觑了一眼身旁这人,只见对方凝视着那扇关上的门户,倾听着那隐隐传来的声响,面上神情有些变幻不定。 说老实话,哪怕就是王平锋自己也觉得,他见识过的那点东西在身旁这人眼里恐怕连毛毛雨都算不上,所以,他就更奇怪了:以这人今时今日的地位,到底为什么还要亲自来这么一个普通农户家旁驻足流连? 王平锋那自以为偷偷摸摸的目光自然无法避过他身旁这人—— 杜子腾声问道:“王小二,他们生活上可有不如意之处?” 听到这久闻的小名儿,王平锋脸上有些尴尬的红晕。 杜子腾微微皱眉:“王小二?” 王平锋才回过神来:“哦哦,他们家好着呢,老两口种着禾禾草,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能有什么岔子?还能拿到学会优先发放的新种子,这地定是种得不错。杜宗主,托各个学会的鸿福,咱们这破晓秘境中的住户个个都生活得宽裕,咱们剑派关照下,也绝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欺压之事,同外面那许多人家相比绝对是天上地下,哪有什么不如意的呀。” 杜子腾听罢微微失神,也不知想什么,好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王平锋心中揣测,莫不是杜宗主与这户人家有旧?也难怪,好像听闻当年杜宗主也是自仙缘镇出身? 但王平锋并没有等来杜子腾开口说什么关照之语,杜子腾只是信步而行,绕过这片村落,路过周遭片片规整若碧毯的禾禾草苗。 王平锋心下有些疑惑,莫不是他又猜错了? 禾禾草的规模种植之术到得现在,几乎已经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原来初代的技术中,还会细致地要求农夫们何时何地施展什么法术,到了现在,都是种子配套着法阵,只需要定时查看法阵的灵石有无耗尽、有无损坏就可,这法阵可自动根据禾禾草生长需要调整生长环境,十分牛叉。 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些规整划分好的禾禾草田其实就是一个个大阵,禾禾草的产量与品质都跃升了无数台阶。同时,这种种植方式也对禾禾草的种植地域提出了一定要求,规模化集中化,似不远处那种地势不平的石丘自然就被放弃了。 杜子腾却是步伐不停轻松地踩到了石丘之巅,回身一望,不远处就是那村落。 “方才那人家的田地可在附近?” 王平锋有些懵,这么细致的问题他是不知道的,连忙道:“您稍等。” 收音机几个来回间,自有那知晓详细的告知了他情形:“就是那边几块。” 王平锋手指一划,杜子腾看去,那几块田地确与周遭不同,缺了一大块,显是刚刚收割完毕。 然后杜子腾再次做了一件让王平锋摸不着头脑的事,只见杜子腾竟是单膝着地,摸出一把铁剑,一剑一剑地掘着地。 王平锋着实大惑不解,以杜宗主如今的能耐修为,当日那妖魔裂天之时,杜宗主都能逆转天象,现在为何却要这么……笨拙地掘地? 虽不解,但王平锋也老老实实摸出一把不常用的法器准备上前帮忙,杜子腾却摇头:“不必,我自己来。” 似这般不说不闹、安安静静的杜宗主,莫名令王平锋觉得有些压力,他束手束脚站在原地,觉得今日的杜宗主实在太不一样。 再如何低效,杜子腾毕竟也是修士,很快就挖了两个坑,王平锋只觉眼前阵法一闪,似有什么东西落入两个坑中,隐约可见鲜红一抹自眼角划过,再然后,那两个坑就迅速填好。 杜子腾只信手自这石丘上划下一块石片,提起手中剑在这石片上,然后他人呆在原地,好半晌,才长叹口气,最终竟是什么也没有写,只默默将这块空白的石片插在了那里。 然后杜子腾轻声道:“我观此处山川秀泽、钟灵毓秀,便将故人安放在此,还需劳你护他们遗骸不损,可能做到?” 听杜子腾此言,王平锋当即肃容道:“杜宗主放心,只要有我秘境护卫队一日,绝不会让任何人接近此处!” 杜子腾转头看去,禾禾草田无边无际,甚至鼻端还能嗅到不远处村落传来的熟悉煮草香,时光已经翩然走远,又仿佛如旧日流连,竟连他心神一时恍惚。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一道轻轻叹息在耳边响起:“走吧。” 杜子腾回头,王平锋早不见了踪迹,只有眼前人白衣胜雪,剑眉星目,深邃如不可见底的时光之井,随时可令人遗失其中,不知返回。 再一回神,他人已经不在原处,眼前石桌上只有玉杯两只清酒一壶,隐隐可以嗅到熟悉又截然不同的清洌芬芳直灌入脑,好似可以直刺神魂,清冷至极,又烈馥至极。 杜子腾精神一振:“这是……禾禾酒?”却绝不是普通的禾禾酒! 萧辰含笑点头。 杜子腾失笑:“怎么?萧大盟主是怜我这功臣劳苦功高,为这反击之战辛苦如此之久,所以给些犒赏么?” 萧辰却是微微一笑,身形移动间已经坐到杜子腾身旁,隐隐灼热的温度自彼此接触的臂间、腿上传来,嗅到那冷冽芬芳,又化作奔涌热意在神识间炸开,杜子腾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来自眼前美酒还是出自身旁之人。 萧辰抬臂斟酒,芬芳刹那浓郁,杜子腾却是凝视对方袖间显露的强健臂膀、与玉杯几乎一体的手腕微微失神,然后杜小爷猛然间醒悟:“美酒佳人……这是指望我沉迷声色以忘忧啊!” 杜子腾举杯一饮而尽,砸吧了一下喉间那冷冽灼烫的感觉,随即毫不在意地躺在身旁人怀里,甚至带着几分轻浮地埋在对方胸膛间努力嗅了嗅,那冷清芬芳与对方的温度味道交织一处,愈加显得沉郁浓烈,令人难以自拔。 然后他感觉到对方胸膛传来的隐隐震动,那是自胸膛间传来隐约低笑,让他觉得自那接触的面庞起,甚至指尖都有些酥麻到捏不住酒杯。 随即,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柔和又不失力度抚在他的颈后,就似在安抚伤心失落的孩童般,充满怜爱,带着温暖。 杜子腾长长吁了一口气,才仰起头来,那有些迷蒙的双眼却清澈若山间清流:“我不难过,真的。” 恩怨情仇,皆归尘土。终究是造化弄人。 好半晌,在萧辰的凝视下,杜子腾才终究骂出了声:“都怪那些畜生。” 然后他拽过萧辰一缕鬓发:“把云横峰接回来之后,小爷一定要去看看,这些妖魔凭什么要在修真界掀起这么多腥风血雨!” 萧辰只是展颜一笑:“好。” 可他眉宇之后那一点阴翳却未敢向自己此时心神动荡的道侣言明。 =============================== 欲往妖魔之地,必用传送阵,欲用传送阵,必要灵晶。 灵晶作为一种等级更高的能源,整个修真界中没有可能找到替代之物。 杜子腾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能从灵石中得到灵气,亦能从灵晶中释放灵气,体现出来无非是灵气的纯度与密度的差异,那么在一定条件下,实现这个过程的逆转应该也可以,但杜子腾万万没有想到,他折腾完了所有的符阵,却终是第一次碰了壁。 杜小爷自混迹修真界以来,无往不利的符箓与阵法,这一次竟然真的没能解决困境。 伴随着第一千三百八十一次爆炸,灰头土脸的杜子腾脸上,凝重几乎已经具现化。 配合此次研究进展的赫连远亦是浓眉紧蹙:“杜宗主,若依您之前构想的符箓结构,我认为应当是可行的,甚至在方才那一刹那,我都已经隐隐见到了一粒极细微的晶体,恐怕就是即将成形的灵石,只是每次都在这最后关头……” 赫连远欲言又止,一千余次的尝试,各种构想都经过反复认证,所有问题他们都已经充分考虑,可每一次,都那般诡异地,终止在最后一步,哪怕身为金丹修士,赫连远心中都隐隐有些发寒:那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不允许凡俗染指不该染指的领域,在最后关头掐断一切可能一般。 杜子腾抬头仰望澄澈天际,自然知道所有参与这一千余次尝试的人心中所想。 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那道看不清的天之槛,非关修为,非关心性,而是世上确有些事情,存在着看不见的边界,若往前再走一步,也许触碰到的,便不再是“人”所能及的范畴。 以眼神止住周围人心中那惴惴不安脱口欲出的想法,赫连远开口道:“杜宗主,我们已经尝试这么多次,若是再继续下去,不知还要耗费多少时日,依您在阵法上的领悟,倒不如另辟蹊径,看看那远程传送阵上可否有文章可作?” 周遭许多人不知为何,听到这话都长松了口气:赫连真人说得对,既然这灵晶得不到便得不到罢,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传送一事吗?既如此,又何苦将光阴浪费在此事上呢?若是研究那传送阵,说不准以杜宗主的天纵之资,他们人早就身在妖魔界了! 然而,在这蓦然间放松的气氛中,杜子腾却是半晌没有出声,气氛再度沉凝下来。 终于,有一个浸淫符道数十载的老修士忍不住开口劝道:“杜宗主,凡间有言,人力有时而穷,符箓一道固然千变万化无边无际,这也是我等痴迷流连的缘故,可终究有尽,我等能做的,在短短时日之内恐怕也只能止于此,天道有槛,非人力一时可改。” 这番话道出不少人心声,当即便有修士附和。 杜子腾却是嘿然一笑:“天之槛?” 那话语中意味不明,但他却也没有明确表示要继续做下去,只是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便就此走开。 蓝如晦忍不住对身旁的萧辰道:“盟主,您……不劝劝杜宗主?” 其实,于修士而言,似这等困境难题并不罕见。 比如那等顶尖而稀绝的功法,整个门派乃至整个修真界恐怕也只有你一人修习,死活无法突破瓶颈该如何是好?无人可帮无人能助。 或有人选择一意孤行,这些人中,突破瓶颈,修成修真界中惊天动地的大能者有之;困死于瓶颈,最后泯然世间的亦有。 或有人毅然断腕,一切推翻从头来过,这些人中,有那等暗珠明投终于大放光彩的;亦有最后庸庸碌碌悔不当初的。 这其中的许多人,也许一样的资质、一样的心性,最终结果却大不相同,有人管这影响最后结果的东西叫——气运。 这等东西说来太渺茫,可有的时候却比一切最强大的东西还有存在感,比如现在。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天之槛”的说法无疑就是在指气运,气运不在,一切枉然。 于所有修士而言,更大的挑战是如何面对自己的气运之时,保持心性不变。 只是杜小爷得天独厚,他这一路行来,虽总有重重挑战,但所遇挫折多是外部环境所致,他在修行符道一途上,悟性惊人,资质罕见,又或是有冥冥之中的大气运加身,甚少遭遇真正的失败,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让这诸多的修士相信冥冥之中的气运阻拦:是天意不令杜宗主炼制出灵晶,那毕竟是超越了修真界存在的灵物! 而蓝如晦对萧辰所说的话,无非是担心杜子腾无法接受此时气运已失带来的挫折,如果无法面对此事,那么在修行一途上对心性的影响更大,这绝非好事。 说到底,即使是蓝真人亦认为气运此时确实不在杜小爷这边,杜小爷需要学会去面对这样的境况。 萧辰笑则不语,身形闪动,却是已经站到自己道侣身侧。 杜子腾忍不住问道:“如果我还想一直死磕下去,你介意吗?” 毕竟事关云横峰。 萧辰却是扶额失笑:“你会一直继续下去?” 杜子腾表情有些愤愤,却终是负手悻悻道:“不会。” 对于气运一说,杜小爷向来是不怎么信服的。 不知为何,他自心底就不相信什么命运、天道、气运,若要他说,这种东西就是巧合,属于符阵激发运行过程中无法保证的因素,十分正常,何必说得神神叨叨的。 就像现在,这一千余次的失败,杜小爷可不是白白失败,他已经知道原因,若给他时间,定然是能够解决的。 只是时间,这一千余次尝试不眠不休,动用大量人力物力,若再继续下去,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在那个钻研好奇的杜子腾面前,另一个冷静强大的杜子腾冒头:云横峰现在实际情形如何并不清楚,那么多同门失陷在妖魔之地,自己怎能因心中一时负气就继续浪费时间? 杜小爷愤愤地道:“说吧,你还有什么法子。” 既然这混账这么反问,显是有了妥善的解决方案。 萧辰笑着递过一个储物袋,里面赫然是几枚灵晶。 杜子腾吃惊:“哟,还真有?!”随即,他心神电转,然后震惊地道:“是禾禾草——!” 萧辰没有多说,眉宇间轻松、甚至带着几分赞许的表情显是肯定了杜子腾的猜测。 杜子腾一拍额头,然后笃定地道:“是晓禾!” 这一次不用萧辰肯定,他也知道一定是这样。 然后,杜子腾在原地有些失神,在那远距离传送阵前,他信誓旦旦觉得自己知道掌握灵气密度变幻的原理便可制出灵晶,全然没有将这过程中的种种挑战放在眼中。 甚至先前,自己提出那印符机的构想之后,并没有实际操作,只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提出可行的原理就一定可以做到,后面他仔细研究过方案,最后真正能做出来,也是多少心血,几多侥幸,如果不是蓝如晦想到让晓禾以禾禾草灵的特殊地位向印符机供给神识导引,恐怕这印符机最终也会如现在这凝结灵晶的符阵一般,只是个构想与图形。 然后,杜子腾忍不住反省: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只要有个想法就可以达成目标呢? 在自己的道侣面前,即使是自信狂傲如杜子腾最终也承认:“我一路走来,还是太过顺利。” 萧辰面上难掩一抹欣慰自豪,所谓气运之事,他并不认为是虚妄,但这气运并不是冥冥之中的什么意识,而是人生际遇。 萧辰自己再清楚不过,若论人生际遇之转折离奇,恐怕天下间没有几个人能胜过他,从一介孤儿到第一大派真传,又由未来掌门人沦为叛逆,最后却于门派危亡之际力挽狂澜率领门派再临巅峰,这个过程中,但凡他在人生巅峰之时多得意几分,于低谷时自暴自弃,恐怕都不会有今日的萧辰。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令想明白这一切,自己念头通达无碍的。 但他这道侣的心性就是这般坦荡无垢,竟是连魔障都来不及生成便坦然接受了。 可杜小爷话锋一转:“但这件事,我迟早会办到的。” 这番话听来,几乎掷地有声。 于修士而言,所有出口的话,尤其是这等心心念念想达成却未能办到、终是在心中留下滞碍,杜小爷既然这么说,显然是铁了心一定要在将来做到了。 萧辰看着眼前耀眼灼人、心志如一的道侣,笑着应道:“好。” 妖魔界,终是成行。 第266章 灵晶之事,经萧辰详细一说,杜子腾方才明白,原来寰埏亦是贡献良多,然而,仔细一回想,杜子腾蓦然发现,其实若无寰埏出现,恐怕现今整个修真联盟的格局都会截然不同。 当初他们抵达破晓秘境遭遇的最大困难便是灵气匮乏,后来唤醒包子之后,先是利用包子于空间操纵之能协助种植学会研究禾禾草,才有了后来禾禾草种植技术快速成熟、迅速推广之事,空间中的灵气才很快充裕了起来。 若没有灵气支撑,任是萧辰如何天纵奇才,杜子腾如何智多近妖,也绝无可能一步步支撑着横霄剑派走到今天。 后来寰埏的空间之能为横霄剑派走出秘境、发展西荒、协助长城乃至抵抗妖魔,都发挥了难以取代的作用。 只是寰埏那包子性情,不着调也就罢了,整天一副褶子朝天、牛逼轰轰的蔑视模样,着实是让萧杜二人很难忆起这家伙的功劳。 而这一次灵晶亦是寰埏的功劳。 杜子腾利用符箓阵法调整灵气浓度、尝试凝结灵晶的法子试了一千余次,碰壁碰得灰头土脸,结果寰埏一样是用这调整灵气尝试的法子,却是一下子就结出了灵晶。 杜子腾听罢觉得牙痒痒又有些无奈:“没想到符箓未能成事,倒是叫这禾禾草灵成了。” 寰埏有那空间之能,在破晓秘境之中,亦不知它与那名唤晓禾的禾禾草灵是如何交流的,按萧辰的说法,寰埏只是调整了晓禾本体所在的空间,就好似浇灌了浓密灵气,晓禾便产出了不少灵晶。 杜子腾心中思忖,自己揣测这天地间的道律想以符箓制造灵晶不成,却没想到,天地造化间自有晓禾这样的草木之灵天生可产这般灵物,到底还是天地造化更胜一筹。 这世间千万条道,一条不通,另一条也许却是能行得通的,杜子腾蓦然间若有所思。 萧辰见他似有所悟,亦不打扰,只退了出来。 前往妖魔界,除了考虑这路途之事,解决灵晶之忧外,于萧辰而言,还有许多需要顾虑之事。 那妖魔界一望便是荒凉贫瘠,从入侵修真界的这一支便可知,妖魔皆非易与之辈,此次前去还不知会遇上什么劫难,不得不防。 而且,萧辰心中还有隐隐的担忧,云横峰停留妖魔界数十年,诸位师伯祖、师叔祖、连带师尊……这数位化神修士竟然一直驻留在彼,没能回到修真界中,这其中必定有缘故,此去,他不只是要让自己与道侣能全身而退,更希望能让云横峰与师尊诸人能安然返回修真界,细细思量,怕是亦繁难多艰,不可不备。 知晓萧辰的打算之后,横霄剑派多少弟子争先恐后想同他一道前往妖魔界,萧辰却尽皆冷肃拦下了。 陌生的危险之地,需要的也许不只是强大的武力,还有强大的应变能力。 萧辰自然觉得自保无碍,他那道侣看起来虽是吊儿郎当不着调,实则智计百出,每每于不可能之处生出奇迹,妖魔界之行,亦是最好的人选。更何况,私心来讲,若要与自家道侣分离那般久,萧辰是绝计不会答应的,他那心心念念星辰大海的道侣更不会答应。 至于其余人,怕是再没有合适的人选,似这种探寻陌生世界的事情,并非人越多越好。 萧辰思量着,手中的传讯符并不停歇,不过片刻,联盟中一切事务便已经安排妥当。 他思虑周详,此去不知年限,却终是要为联盟计长远,好在现在的议会中已经形成一套平衡利益的机制。 这其中横霄剑派一系人数不少,似孔云、闻人凌这等新晋的元婴修士更是威慑力十足,足保横霄剑派数十年间威名无碍。 而杜子腾那御兽宗中更是人才济济,金奴子、何世明哪个不是心眼奇多之辈,且杜子腾那分工安排之中,他们彼此制衡,没有哪个能够一手遮天,亦无甚后顾之忧。 萧辰沉吟间,为防不测,还是为这几个托付之人留下了一些东西。 如是这般,数日间,已是到了二人出发之日。 有了杜子腾那隔音船隔绝邪啸乱心海最恐怖的乱心魔音,渡海亦不再是什么难事,倒是岛上原本残留的一些邪道势力,日子却是蓦然艰难起来,但对联盟来说却是一桩极大的好事——自击退妖魔之后,加上这邪啸乱心海,联盟的影响力这才算是覆盖了修真界的每个角落。 妖魔界,那是个未知之地,且是那些邪恶生灵的出生之地,怎么想众人亦对萧杜二人的前路感到有些茫茫。 可这二人却是谢绝了一切相送,一双人并了肩上了船,前往那莫测的征程。 重新踏上那个小岛,立在这传送阵旁时,杜子腾却是手中不停地布设下重重禁制,毕竟,现在他与萧辰掌控联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修真界恐怕没人能掀起什么风浪,但他们这一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变化,似这传送阵还是好好防护为好。 当二人真的来到传送阵前,杜子腾按着一旁寰埏的指手画脚安放数块灵晶时,终于忍无可忍地道:“这不对吧!就我们俩个人,怎么会消耗这么多灵晶!” 寰埏却是翻了一下包子眼:“这远距离传送非只与人数相关,而与所传输之物中蕴含的灵力相干,你们俩个,算上我、还有那破棍子,还有那只禾禾草灵,这么多灵力,最后只花费这么点灵晶,这传送阵已经算得上是逆天了好么?!” 杜子腾皱眉,将这传送阵牢牢记下,这东西亦不知是何人所设,其中许多结构他在修真界中都闻所未闻,包子这番评断他亦是第一次听说,他们回来之时,哪怕有包子协助定位,少不得亦是要利用传送阵的,到得那时,他定然会弄明白其中原理。 然而,当真正一切就绪、正正站到传送阵中时,杜子腾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明明要前往的是一片陌生的世界,可想到那个地方,他心中竟似有什么在激烈地涌动,这情绪那样陌生,却又来势汹汹,竟叫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他的手就被另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牢牢握住,杜子腾侧首看见身旁这人英俊眉目、安抚微笑,心中那些情绪蓦然安宁下来,不论什么样的世界,萧辰总是在他身旁的。 天地再大,能有身旁人并肩携手,竟似乎也没有惶惶了。 杜子腾在温暖的交握中毫不迟疑地激发了阵法,刹那间,周遭光线悉数扭曲,灵力紊乱犹如奔涌湍流,那一切已经熟悉、已经掌握、已经融汇贯通运用无碍的天地规则似乎突然间都变得犹如荒野巨兽一般恐怖难驯。 在借着传送阵启动、天地间规则动荡、空间撕裂的刹那,杜子腾竟然捏着小木棍全力运转神识!只见那些扭曲的光线中竟似有丝丝缕缕的银色光芒争先恐后地涌向杜子腾识海之中。 萧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这胆大包天的道侣竟是想借这传送之机窥探天道!传送阵涉及空间阵法,乃是修真界公认的最为繁奥的规则,几乎已是大道极致,能够于空间一道上有所建树的修士没有哪一个不是当世无双的大能,他这道侣结了枚稀奇古怪的金丹,竟也这般毫无顾忌地尝试了! 要知道,跨越太多境界的窥探,一是伴随着天道威压,随时可能神识崩塌;就算侥幸扛过这威压,随之而来的浩瀚法则也绝非低阶修士能够轻易理解,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死道消。 这后一种风险,若是杜子腾理解,便知道该如何命名——这是典型的认知过载。规则太深奥,可承载的容器太脆弱,最后的结果要么容器出现裂痕,要么容器直接崩塌,没有其他可能。 他这道侣……唉,萧辰有些头疼,他这道侣恐怕不是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而是真正不知道这些顾忌…… 萧辰果真不愧是杜小爷的枕边人,完全猜中,在杜小爷看来,搞不明白那传送阵中的许多结构,最好的研究办法当然是激发传送阵然后仔细观察研究了。 他现在身在阵中,认为正是“最好的”观察时机,他又哪里知道什么天道威压与认知过载带来的危害。 然后杜小爷就发现有点不太对,他以往借小木棍观想世界无往不利的手法却是失灵了!不只如此,在杜子腾的神识中,整个世界都好像在被飞速地撕裂,他观望到一切是那样混乱零星,甚至许多东西都与他所知截然不同,无数道则犹如潮水一般向他涌去,那种感觉不是淹没……而是吞噬,杜子腾觉得,自己犹如一粒不自量力的渺小尘埃,随时可能被这汹涌恐怖的洪荒巨兽撕成碎片、吞入腹中。 他丹田中那道巨木虚影仿佛在这恐怖的压迫之下竭力伸展着枝条苦苦抵御着什么,此情此境下,萧辰忍不住周身赤金光芒一闪,便想为自己道侣挡下这窥伺天道带来的威压、甚至消解这些规则冲击! 但萧辰却蓦然一顿,只见杜子腾手中捏着的小木棍绽放出幽幽紫芒,杜子腾面孔上的潮红很快退却,神情亦渐渐宁定专注,那些看起来隐隐有些失控、马上要暴动的银色丝缕便柔和顺畅起来。 甚至隐隐地,还可以看到杜子腾手中那小木棍犹如鲸吞蛇噬一般亦在迅猛地吞噬着这些银色光缕。 萧辰心中十分讶异,这传送之法波及空间,乃是真正的大修士才会涉及的领域,他虽知自家道侣因为修行符道的缘故,对于天地间至深大道的理解已经远远超越其所在的境界,可是窥探这空间之道,显然早就超过了他知道的范畴太多太多。 萧辰方才观察,杜子腾显然已经到了承受力边缘,似这种时刻,危机与挑战并存,杜子腾若能坚持住,每分每秒都会受益无穷,与此同时,随着时间推移,风险亦是越来越快,随时有崩溃的危险,是以方才萧辰一直迟迟没有动手,直到方才杜子腾明显有不支之兆他才要出手。 谁知在那小木棍的光华之下,他这道侣竟能视天道如无物,将一切危机全部化解,只剩益处……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 而寰埏却是一脸见怪不怪:“哼,仙宇微芒,这倒是好东西,便宜那破棍子了!” 萧辰挑了挑眉毛,心神电转,已是盘问起寰埏来了。 这传送阵激发的过程在杜子腾观想规则的时间轴看来自然十分缓慢,因为每时每刻都有海量信息犹如狂流一般滔滔不绝地涌向他的识海,但对于萧辰来说,周遭光线扭曲、空间波动亦不过只是说话的功夫,一切就已经开始。 当地上那些璀璨的灵晶分毫不剩、彻底消失之时,这岛上就彻底失去了二人的踪迹。 在杜子腾的世界中,方才涌入识海无数信息繁复深奥,他独自一人在符道上遭遇的许许多多困惑似乎都在这一刹那得到了灵感的火花,这其中每一样都足以令他沉沦其中,若放在平时,恐怕每一样都能够让他闭关许久咀嚼思量,可现在根本没有这个时间,他也只能强行令自己将一切全部记下。 随着传送开始,杜子腾周身涌入的银色丝缕猛然一变,竟化作七彩之光,绚烂无匹,更奇异的是,每一道丝缕都截然不同,虽一样是七彩光芒却各各不同。 即使是寰埏,在看到这七彩毫光之时,包子脸上都再难掩饰震惊与嫉妒艳羡:“竟然能遇到仙宇湍痕!” 而杜子腾亦发现,涌入识海的信息蓦然变化,不再是这些繁复深奥、每一样都足以令他茅塞顿开的规则,而是一些零星的画面碎片。 他见到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单手托着一只巨钟,轰隆隆的脚步,每次的落足之处都是一处轰然巨响,然后一个又一个的小世界在他的脚下次第成形,先有混沌空间,再有日月星辰,然后就是从简单到复杂的无尽生灵…… 他见到世界之间燃起硝烟,无数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灵彼此厮杀,无数生命诞生、消亡,犹如奔涌的河水,滔滔无尽…… 他见到河川万里,无数妖兽若浪潮般席卷咆哮,却有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自天而降,然后山川崩裂、妖兽碾作肉泥…… 他见到一只无比巨大的赤色巨鸟,冠冕华美若头顶艳阳,周身锦羽若身覆珠玉,甚至身后拖着那长长的尾翎,亦如星河划过天际般,璀璨不可方物,他从来没有见过气度如斯华美高贵的生命…… 他还见到无际星辰间,无数小世界中,突然不如从何而来一阵黑色雾气,雾气所到之处,一切生机化为荒芜,生灵俱灭,死寂一片,那黑雾的尽头,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笼罩周天诸界…… 杜子腾茫然却又心情震荡地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这一幕幕远胜收音机中大片的场景到底是什么,却莫名从中隐隐触碰到了什么远比方才那些繁奥规则还要艰深的一切。 然后突然间一道声音在心底响起:“此为仙宇湍痕,乃是那些消逝的至尊回荡在周天诸界时空湍流中的痕迹。” 杜子腾十分震惊,消逝的至尊?方才他看到的场景中,那么多世界,能在这么多世界中称为至尊,那是需要何等的实力?! 而且,消逝的至尊……即使已经身死道消,却还能在时空湍流中留下痕迹……这又是何等骇人的实力…… 杜子腾回过神来:“你是谁?!” 这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似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儿,对方怎么知道自己观望到了仙宇湍痕?! 然而,不待那声音回答,突然间,杜子腾手中捏着的小木棍倏然颤抖,他观望的世界于刹那间震荡成千万碎片,杜子腾只感觉身旁蓦然传来一股巨力,下一瞬间,杜子腾眼前已经看到扭曲的光线中那一把蓦然出现的巨大战戟。 这战戟看着那么尚有距离,却是直接将他从观想之境中直接逼了出来! 杜子腾回头,却是震骇地发现,萧辰双眸已经全部成了赤金之色,无数纹路已经在他身上奔涌不休,甚至他额头上隐隐汇聚成一道从未见过的恐怖印记,杜子腾只觉心惊肉跳——萧辰竟然只能妖魔之身才敢接招!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杜子腾全然无法直接判断那层次的交手结果,只从神识中与萧辰的联系中隐隐感到一股巨大的震荡,显然并没能占到什么便宜。 然后一道古怪的声音以一种杜子腾从来没有听过、却奇异听懂的语言冰冷道:“交出魔塔!” 能在重重时空湍流中直接击中还在传送的他们……杜子腾心中隐隐颤抖,寰埏到底是引来了什么样的敌人! 这不知名的强大存在语音冰冷漠然,好似除了魔塔之外,对于两只偶然携带着魔塔的蝼蚁根本没有停驻丝毫的注意。 赤金血液自萧辰唇畔流下,萧辰知道,对方是他从来没有遭遇过的强敌,一个回合之下,他看似借助时空湍流之利接下了对方的招数,可对方那股充满毁灭暴戾气息的力量却在他的身体中奔涌不休,所到之处,经脉尽毁力量枯竭! 但萧辰眸子中奇异地点燃金色火焰,甚至合拢的掌心中亦有微微痒意,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在隐隐萌动,萧辰甚至已经隐隐感觉到在方才那股摧毁性的力量刺激下,那些断裂的经脉枯竭的力量之下有什么更为恐怖的力量在疯狂觉醒,那些断裂的骨骼摧毁的经脉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在重新组合,肌肤之下的一切已经离人类已经越来越远…… 而那把方才被萧辰击飞的战戟竟然好像浑然未觉萧辰一击之力一般,在主人的冰冷宣告之后,眨眼间就以更猛的力道狠狠飞回。 凝视着那凶猛到时空湍流亦不得不避退的强*器,萧辰眸中的金焰猛然一凝,看似变小却是愈发精纯,然后他竟是抱住怀中道侣猛然间背对着那战戟。 又是轰然一声巨响,杜子腾忍不住地吐了一口鲜血,他已经被波及至此,根本无法想像萧辰怎么直接能受得住对方这一记凌厉至极的强大攻击! 而萧辰脊背上,此时确实是前所未见的惨烈,脊柱从中砍断,背骨翻裂,甚至可见其中破裂的内脏,但这些被摧毁的人类脏器中,隐隐有恐怖的金色光芒跃动不休,在光芒闪跃之下,摧毁的机体内部以一种古怪而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方式在蠕动生长。 那些原本只是活跃在萧辰皮肤肌理间的金色纹路此时犹如纠结的藤蔓遍布每一处破损的脏器,以恐怖的速度在修复、或者说重塑着这具身躯! 萧辰只回头,盯着时空湍流后的虚空某处,眸中焰火跳跃不休。 那冰冷的声音轻“咦”了一声,随即冷斥道:“魔孽!” 然后那把恐怖的战戟一分为九,九把战戟竟以丝毫没有半点减弱的力量从九个不同的方向再次朝萧辰狠狠飞来。 而萧辰眸中那一点跃动的火焰刹那间犹如星火燎原般,光芒大作!那光芒所到之处,原本奔涌不休的时空湍流竟然烧出了一片空白! 然后萧辰手上向这片短暂的空白之处狠狠一抛,杜子腾耳边便只剩下那决然的一个字:“走!!!” 杜子腾一头扎进那空白之处,却犹如飞鸟被抛入水中一般,气息猛然一窒,再如何不甘,也终究是失去了意识。 ============================== 杜子腾再睁开眼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然后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作为一个修士,没有特别的感觉……便意味着他的身周必然是有灵气的——这里,绝不可能是妖魔界! 而他的身边也没有萧辰的半点气息。 第267章 杜子腾心中又急又乱,明明是空间传送往妖魔界,最后却来到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而一同前往的道侣却是失散在那样险恶的境地之中,生死不知,叫人如何不焦虑。 这焦虑中,杜子腾甚至没有留意到,他躺着的地方并非荒郊野外,而是一处草草搭起的棚屋中。 而很快,一声尖锐的大叫令杜子腾真正回过神来,那尖锐的叫声十分凄厉,带着无尽的恐惧与绝望,纵然是杜子腾这般见识过妖魔战场的修士亦不由心中一寒,令他迅速从方才那无尽焦虑中回过神来,迅速面对现状。 焦虑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当务之急,是先要明确自己到底在何处。 那战戟威势显赫,令萧辰那般狼狈,甚至口口声声魔塔、魔孽,主人绝非泛泛之辈,总是会有线索能找到自己那失散的道侣的。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杜子腾就是觉得萧辰安然无恙,这仿佛心灵感应一般的直觉无数次证实过,在修真界与萧辰经历过许多风雨,杜子腾对于这种直觉已经不再怀疑,这倒是令他稍微安了一些心,终于分出些心神来打量现状。 然而不待杜子腾采取什么行动,外面倒是先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夹杂着叱骂——杜子腾满心疑惑,不由凝神而待,这毕竟是修真界之外,他得明白到底是唱的哪出。 然后,他就看到数个满身甲胄的修士踢着一个浑身血迹的凄惨少年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看到这些周身分明亦有灵光闪动的人类修士,杜子腾心中略微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人族,总比直接掉入敌我不明的异族之中要好太多。 然后他心中也油然而升一种潜在的安全感:有人族修士,此处与修真界的差别便不会太大,面对熟悉的世界,人心中原本的防备总是会下降的。 可杜子腾万万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一切直接证明了他确实太天真:在人族修士中便一定安全? 那浑身伤口流血不止的少年十分纤弱,仿佛风吹就倒,周遭这些修士却半点没有怜惜的意思,脚下一踢,少年便发出凄惨的叫声,那惊惶至极的抽噎仿佛极大地取悦了这些修士,他们哈哈笑着,甚至还挥了挥手中法器。 杜子腾蹙起眉头,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觉,这几个修士看起来亦不过筑基修士,但那种恣意的模样……讲真,在亲手打造了修真联盟的条条铁律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正大光明恃强凌弱的修士了。 而更远一些的地方,杜子腾甚至听到少女、少妇发出的绝望哀鸣,还有那些听起来□□不堪的笑声,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子腾面上一冷,可在他调起灵力时却赫然发现自己丹田中的灵力寥寥无几,他一摸袖口,储物袋亦不翼而飞,杜子腾心中千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而后,那凄惨少年几乎是滚到了这破败的草棚之前,在那几个修士的威胁喝骂之下,少年伸出如柴禾般的纤瘦臂膀,惊惶不安地指向了草棚,杜子腾忍不住皱眉,那少年的视线躲闪着,不敢与杜子腾目光相触。 杜子腾皱眉不只是为眼前这即将找上门的麻烦,而是杜小爷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麻烦——他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修真界之外的世界,与修真界从来没有过往来语言不通是那样的合情合理。 杜小爷心中泪流满面,所以说,无忧集团刊印的志怪小说果然都是骗人的,从来没有哪一本小说说过,到了新世界想要大杀四方的主角与新世界原住民鸡同鸭讲怎么办。 很快,杜子腾也不需要知道怎么办了。 因为,在那少年指过来之后,那几个修士凶恶满是煞气的目光直接冲着杜子腾而来。 下一秒,杜子腾头顶那勉强遮挡了二分之一天空的草棚就已经不翼而飞。 杜子腾不得不俯身打了个滚,避开那道古怪又威力强大的扇形水波。 然后他起身皱眉看着这几个修士,他们手中的法器十分古怪,那材质杜子腾见所未见,颜色十分艳丽不说,形状亦是十分奇特,甚至方才那古怪的水波,隐隐带着一股与灵力格格不入的力量,绝不是这几个修士目前的修为能够掌握的法术。 这几个修士看到杜子腾这狼狈至极的闪躲模样,不由得开怀大笑,然后就像是找到了什么比那凄惨少年更有乐子的玩具一般,他们手中法器先后绽放出各式颜色绚丽的光芒,扇形水波、飞鸟烈焰、针雨金风…… 杜子腾只是在原地极其狼狈,用尽各种扭曲的姿势不断闪避着,然而,任他再如何尽力闪避,在这些强大而古怪的技能之下,受伤总是难以避免,甚至数次都与真正的死亡擦肩而过。 他是个符修,并不似剑修与体修那般拥有太过强大的体魄,甚至哪怕他已经结了丹,但那颗金丹是那样古怪,提升了神识、改造了丹田经脉,隐隐地于他未来在符道上的进境亦有说不出的好处,可唯独没有提升他的体魄,半点也没有。 在这种仅凭肉身闪避的对战之中,杜子腾是用自己最短的一块短板在迎敌,如何能不险象环生。 可他每每又在最惊险之处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法子避开自己的要害。 这些修士渐渐有些不耐,倒是周围更多的甲胄修士看到这缓慢的杀戮一幕,指指点点嘻嘻哈哈,似乎看到一个怎么折腾也不死的玩具般十分新奇有趣,还不时出声说着什么,但显然对这几个修士刺激得不轻,他们脸色铁青,手中法器催动的光芒更是越来越急促,甚至口中还带着恶毒的咒骂,杜子腾听不明白,但这不会妨碍他冷静察看到那些恶毒表情。 在杜子腾身上伤口越来越密集,这几个修士觉得自己马上就能摁死这只特别能蹦跶的贱奴之时,面对迎面而来的扇形水波,杜子腾第一次没有闪避。 那发出水波的修士兴奋得双目通红,口中叫嚷着什么,或许是在大喊老子弄死他了? 杜子腾面上闪过冷冷嘲意,在这满场为血腥而兴奋沸腾的场景中,竟然只有那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少年看到了这个蔑视的嘲弄笑容,他忍不住颤抖越加厉害,甚至已经开始为方才自己逃避曲州军而胡乱指认眼前这陌生人而隐隐后悔。 这后悔不是因为对方的凄凉处境而良心发现,这样的年月,有良心的人早就已经死绝,少年只是因为恐惧而后悔,他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无尽杀戮之意,那是他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将领目光中才能看到的高傲与蔑视,将世间千万人如鸡狗一般在挥手间杀尽的杀戮之意! 看到那些期待血腥的扭曲兴奋与即将沸腾的期待欢呼,杜子腾抹了抹自己颊边一道血迹:“啧,要让你们失望了呢。” 然后,场中所有修士便看到这方才柔弱没有丝毫反击之力的贱奴,手中举着一根古怪的棍子,再然后,在激昂的音乐声中,清澈若碧空的水波落空,凄艳绝美的血花绽放,那原本期望着看到自己的猎物皮开肉绽兴奋难已的甲胄修士蓦然间发现:这皮开肉绽的躯体看起来好熟悉,为什么这一次,自己失去了那几乎媲美男女交合的极度兴奋? 再然后,就是激昂的音乐伴着无数凄厉的尖叫,奄奄一息的老人、浑身血迹的少年、麻木绝望的赤.裸女人,在这古怪混乱的声音中茫然抬头,然后发现,那些听起来绝望至极的声音都来自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军老爷们。 这一刻,甲胄修士们自己真正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羔羊,在那富有韵律的激昂乐声之中,他们瞳孔慢慢放大,除了像女人一样尖叫、拼命失禁,他们竟然什么也无法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用自己最欣赏的方式四分五裂、皮开肉绽,那绽开的血、那露出的筋膜、那隐隐的骨茬,再也不能令他们感到兴奋,只有无尽的痛楚、绝望! 这激昂的乐声终了之时,最后一滴血液才自空中悠然坠落,随着“啧”的一声,这疯狂的一切终于划上句号。 那些幸存下来的无辜者才瑟瑟发抖地发现,满场之中,那些恶魔一般的军老爷们没有一个的尸体是完整的,浓重的血腥气几乎淹没了原本一切肮脏的臭气。 杜子腾漫不经心迈步前行时,微微有点不太高兴,血太多了,地面一时未能吸尽,竟然有点打滑。 然后他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声音犹如一只老鼠般,偷偷摸摸却又不能全然遮掩,杜子腾现在体内灵力不多,于是越发不高兴,终于回过神来,然后对上一双惊惶得随时可能晕过去,却依旧抖着牙关努力不晕的眸子。 杜子腾无声的凝视似乎带着莫大威压,令对方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但杜子腾却没有半分开口的意思,废话,他都不懂对方的语言,怎么开口?! 然后在这家伙快昏过去之时,杜子腾脸色蓦然一变,方才遍地屠戮的不远处,一道烽烟冲天而起,那猩红的色泽,显是某种召集的警讯! 第268章 这偷偷摸摸跟上杜子腾的家伙,赫然就是方才在那一众杀戮修士中指认他的少年,因而杜子腾才这般不耐。 但此时,当这少年回头和杜子腾一样看到那冲天而起的猩红色泽时,少年惊恐地朝杜子腾急急说着什么,杜子腾皱着眉毛,完全听不明白这家伙惶急中说的什么意思。 可纵然语言不通,杜子腾也完全可以理解对方语气中的惊骇,还有这种冲天而起的架势,分明就是某种召集的示警,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杜子腾完全不知道即将而来的会是什么,这种完全无法预料的情境令他的心情很差。 而那少年跟着杜子腾时若只是战战兢兢的话,此时却是急得不行,竟一把拉住杜子腾。 这令杜子腾惊讶地挑了挑眉毛,毕竟,方才他以符音杀干掉这么多人,这小子看着他还十分恐惧的,现在居然敢过来拉住他?还真是有胆。 但杜子腾眸间一道冷光闪过,他与萧辰在传送中失散,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不是妖魔界的地方,定然是传送出了什么岔子,即使如此,杜子腾也绝无可能会自己掉到一个草棚中去,定然是有人发现了他将他挪进去的。 而这少年将他指出来,引来那些修士的杀戮,杜子腾很难不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似这样居心不良的东西,杜子腾怎么可能轻信? 便在此时,杜子腾心间闪过一道悚然,他迅速回首,天际那猩红色泽扩散开来,刺目无比,可他却并未发现那令他战栗恐惧的东西,方才……那到底是什么! 到了他这金丹之境(恩,至少杜小爷自认为是),修士与冥冥中的天道交感愈发密切,这股灵觉更是不容忽视,可杜子腾心中对这陌生世界一片茫然,忍不住有些焦灼起来,到底是什么,竟连他都隐隐感到惊心。 经过方才一战,他体内灵力更是捉襟见肘,若真还有什么追逐杀戮,那恐怕真是不太妙。 便在此时,一道萌萌的萝莉音脆脆地道:“十八个元丹修士……汝应付不了的,还不跟着这兔妖速速逃离?” 元丹修士?杜子腾有点晕,还有这个小女孩儿的声音,似是在心间响起,竟是传送中那点破仙宇湍痕的存在! 杜子腾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杜子腾肯定自己眼前、甚至神识中都没有什么别的存在,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虽然两次的提醒点破都无甚恶意,但神出鬼没,叫杜子腾如何不警觉! 不待杜子腾再继续追究,那畏惧的少年看到天边那恐怖的猩红色泽,似乎再也不敢再拖延下去,他呜咽一声,然后一咬牙竟然大着胆子拽着杜子腾飞速跑了起来。 杜子腾:…… 明明看起来快吓死了,居然还敢这么拽着他逃命,这小子实际胆子并不小嘛。 很快,杜子腾也顾不上调侃,因为tmd这小子太能跑了,杜小爷心中千万匹草泥马在狂奔。 明明自己是个金丹修士,这小子周身连灵力都不怎么感觉得到,但这般狂奔起来的时候,杜子腾已经开始觉得吃力。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肉身劳累到想吐血的崩溃了。 在方才的杀戮中,杜子腾几番腾挪躲闪,只是为了更好地观察他们手中那古怪的法器,在将这法器的套路全部观察到位之后,他没有吝惜灵力,打着速战速决立即撤退的主意将那些有威胁的修士全部灭了。 但现在想来,他简直蠢到了家,起码、起码留点跑路的灵力啊卧槽! 现在身体内那微薄灵力只能用来应急,杜子腾根本不敢挥霍在动用疾奔类的功法上。 于是,纯拼体力的杜小爷悲剧了。 他身旁那落魄到极点的少年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体质,双腿奔跑如飞,杜子腾明明没有感觉到什么剧烈的灵力波动,可这小子就这样双腿迅速交替,好像不知疲倦一般,反倒是被他拽着的杜小爷像块抹布般在后面东倒西歪上气不接下气。 这少年拉着他在荒野上跑了不知多久,杜子腾都快口吐白沫了,他们才终于在几块大石面前停了下来,然后少年接着杜子腾匆匆在几块大石间转了几转,随即杜子腾便吃惊地看着地上出现一个约摸直径三尺、深不见底的黢黑洞口。 杜子腾眼中诧异至极,方才那几块大石间分明是没有这个洞口的!这显然是个极其高明的障眼法,但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竟连杜子腾一时也未能参悟明白,因为方才他走到巨石边上不只是没有在眼中看到这个洞口,就是在他的神识中,这个洞口也隐匿的,这才是最惊异的事,显然,其中定有奥秘。 这少年一路拽着他至此,明明看起来落魄潦倒,随时可能死在那几个不成气候却血腥残暴的修士手中,却能拥有这样的秘密,到底又是什么目的? 要知道,杜子腾在修真联盟中,亦算得上首屈一指的符箓大师,他不敢说在符箓一道上造诣冠绝诸界,但也自以为至少已经推开了符道的大门,他自然不可能知悉所有符道上的一切,但他自认为在认识问题的本质上,他还是能看出些明堂的。 但方才那简单至极、好似天生的随便几块大石竟能将这么一个绝不算小的洞口遮挡得□□无缝,没有什么精致绝伦的符箓,也没有什么结构宏大的大阵,看起来那样普普通通随随便便,似乎荒野上放眼看去都能找出无数这样的地方来,可杜子腾居然茫然无绪。 凝结灵晶的大阵杜子腾虽然失败了,没有成功,但寰埏的做法无疑是证明了,在利用灵气密度的大方向上,杜子腾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但方才那几块大石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杜子腾居然半点没有头绪,不只是这样,杜子腾脑海里连可能的揣测思路都没有! 一切符箓、阵法杜子腾认为再复杂,他也能解析出一二,可方才那几块石头,却根本没有什么结构供他分析,羚羊挂角了然无痕,又从何去分析? 大智若愚,大巧不工。 难道说,他对符箓结构那些分析精细到了极致的认知,再上一个境界时,应该是这般返璞归真、浑然天成、绝无痕迹? 隐隐地,杜子腾似乎触摸到了另一重境界,竟是一时怔在原地。 少年可不知杜子腾竟然在这种要命的时候顿悟,他只匆匆转头跟杜子腾说了句什么,然后惊恐地看了一眼身后,便毫不犹豫地当先钻进了那个洞中。 杜子腾现在眼中却只有这几块巨石,甚至默默在心中推演起这几块巨石的方位,方才立在巨石旁时,他神识中扫到的一切,他眼中看到的一切,刹那间,方才天地间细微到风拂草动、巨石方位、石上纹路都一一在他心中浮现…… 觉察到杜子腾并没进行,那少年很快就倒退出来,惶急地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的杜子腾,然后再次咬了咬牙,口中急急说一大串什么话,然后就一把将杜子腾向洞中推去。 杜子腾:…… 思绪被打断,他有些不太高兴,但一钻进去,杜子腾便发现这洞口也不知怎生弄成的,竟然设计得这么刁钻,直径三尺的洞口,人连弯着腰曲腿站着都做不到,只能四肢着地爬着前进。 即使是以如此难看的姿势前进,这狭小的通道中也无法让调头,要么前进,要么倒着退出去,再没有第三个选择,而现下杜子腾脚后跟着那少年,连第二条路都堵死了,他只能前行。 在杜子腾的感觉中,这通道倾斜向下,越到下面空气越是沉闷,周遭寂然无光,又闷又黑中,若不是修士之躯,换个普通人过来恐怕早就已经闷死当场了。 杜子腾与那少年语言不通,只能埋头苦爬,杜子腾虽不知到底是要往何地,但这少年方才的模样表情他看在眼中,并非是要害他的模样,而且,方才第一次进入通道时,这少年敢当先而行,显然前方并没有什么危险。 杜小爷自认为一切还算安全,这少年恐怕只是拉着他避难,既如此,杜子腾十分有自知之明,他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两眼一抹黑,还不如相信土著呢。 一片安静中,方才那几块巨石之事又于不期然间涌上心头,杜小爷居然在洞穴爬行中不忘解析方才那几块巨石中,渐渐地,他就像神识已经与*分离一般,脑海中,无数复杂至极的揣测纷至沓来,一幕幕如光电般闪现不休,可身体却仿佛机器一般,自动自觉地重复着动作,机械地向前爬着。 那后面的少年亦是暗暗想道:果然不愧是大人,定力心性这般强大,通往巢穴的这段密道即使是族人们亦常常爬得崩溃,大人明明是第一次爬,却于沉默中显得这般轻松…… 当人专注于一件事情上,并且手上还干着另一件事时,往往意味着—— 你手上那件事很快就要遇到麻烦了,而且,是大.麻烦。 所以,当一缕光线投入杜子腾的虹膜,将他终于从那天马行空、自由不羁的思绪中拉回来时,他蓦然间心中警铃大作,然后毫不犹豫捏着小木棍,随着一声音符,一抹冰蓝炫光被离火符激得一转,炸在了杜子腾身旁,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将旁边山石炸得面目全非。 若不是方才杜子腾回神时下意识地出了手,恐怕现在被炸得面目全非的便是他自己。 他阴沉着脸,莫名欢快激昂的音律开始奏响,后面的少年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从通道中出来,扑通一声跪在杜子腾脚边,颤抖的主意哆哆嗦嗦,显是已经惊骇到了极点。 啧,看杜小爷这孽造的,好好的少年,连音乐都没办法欣赏了。 然后周遭响起乱七八糟的呵斥、质询、疑问…… 一个手持古怪法器的高大男子怒而上前,看他那凶恶的模样,嘴里叱骂的定不是什么好话,杜子腾横眉冷对,却发现那高大男子大部分竟是冲那少年去的,只有偶尔凶猛的目光朝他射来。 杜子腾脚边的少年便倔强地回头顶撞起来,那高大男子目中的怒意简直像要喷涌的火山般骇人。 杜子腾冷笑不语,哪怕他现在灵力不足,但他手中小木棍可不是吃素的。 然后一个软软的声音疑惑地道:“都吃呀……” 不待杜子腾向这第三次出现的神奇声音发出质询,眼前便冲突再起。 那高大男子不知是被少年哪句话刺激了,手中法器一挥,竟是要再次动手,少年不愤地起身,竟是一伸手朝那法器摸去,男子愈发暴怒,少年越来越激动,二人显是动了真章,周身隐隐有古怪的波动传来。 杜子腾隐隐觉得奇怪,他神识中感应到的这股波动似曾相识,显然也是某种力量,绝不是灵力,而且他疑惑地看着那个法器,这古怪的法器圆圆一团,杜子腾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形状的法器,看起来就和那些甲胄修士的法器风格如出一辙,奇奇怪怪的,却能激发出莫名的威能,方才那冰寒之光应当就是这法器之功。 只是不知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直接伸手去抢那男子的法器,那男子不让少年触碰,少年却牢牢抓住不放手,男子亦是死死抱住不松手。 周遭乱纷纷有的许多声音七嘴八舌,杜子腾的面色却越来越凝重,因为他隐隐感觉到那古怪的波动剧烈到已经触碰到了什么临界值! 然后下一秒,仿佛有一声“噗”的声音,就好像什么东西被突破了一般,那波动轰然四散! 少年与高大男子的相持不下显然也是打破了什么! 周遭众人纷纷惊恐的叫出了声,那声音语气中,有惊惶、有劝慰、有威胁、有厉喝。 但在这紧张到了极致的气氛中,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格格不入的“噗嗤”声。 再然后,一双双眼睛定格到了杜小爷身上,他却浑然不觉一般,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他竟然伸手指着中央紧绷到了极致的少年与男子,笑得泪流满面,直不起腰来。 通道中其他所有人皆不由自主怒目而视。 其实不能怪杜小爷,因为在方才波动攀至顶峰的刹那,这落魄至极的少年和那高大凶恶的男子竟然同时biu地一声自头顶冒出了一双毛茸茸的长耳朵。 是的,毛、茸、茸、的、长、耳、朵! 更可怕的是,他们争先恐后输入力量的那个应该爆发出什么惊人变化的法器,亦是在同时,biu地一声,炸成了一个圆茸茸的大毛团,圆滚滚的一团,嘤,真叫人好想捏一捏。 画风立马从血腥紧张走向卖萌逗逼。 杜子腾看着这一幕自然笑得不能自已,但是杜小爷显然忘记了,他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然后一股股波动在一张张愤怒的眼睛中接二连三开始攀升,那虽然微弱但聚集在一处却隐隐的力量威慑下,杜小爷明明应该停止大笑才符合剧情。 奈何,伴随着波动攀升的,是一声接一声的biu~biu~biu~当一双又一双毛茸茸的长耳朵出现在一张张愤怒的面孔上方时,杜子腾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笑倒在地。 原本同男子抢法器的少年,明明气势攀升到顶点,耳朵竖得高高的,面上神情十分正义庄严,可杜子腾那越来越嚣张狂放的笑声却像一根针直接戳在了他的气势上,少年的耳朵慢慢软了下来,面上亦是有些不知所措。 那高大男子冷笑着指着杜子腾朝少年说了几句,少年咬着唇似想辩解,却在男子声声指责中呐呐不成言,最后忍不住反驳了几句,明显外强中干,那只争夺的法器却是明显地松了开来。 高大男子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然后冷笑着抱着法器最后说了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然后其余人亦是慢慢散去,没有似那高大男子一般针对他们,可却也直接将他们视作透明了。 少年显得十分难过,耳朵低低垂着,杜子腾却是十分无所谓。 在他看来,无视就是一种安全,这显然是一群非人类,异类之中,透明就是最好待遇。看着那毛茸茸的长耳朵,杜子腾挑了挑眉毛,果然是兔妖么?难怪跑那么快。 以杜小爷的聪明自然猜到了,这少年将他带回来到自己的族人之中,显然并不只是简简单单带他避难那么简单,恐怕也有借他在族人中达成什么目的之意。 只可惜,眼看要成功了,却是毁在了杜小爷一番爆笑之下。 而且少年还不能指责抱怨什么,只能自己沮丧。 杜子腾却浑不在意,他目光一扫,这些通道中的兔妖心思多半十分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虽然不待见他,倒也没有什么加害之意。 就算是一众兔妖中心思最复杂的少年和那个高大的男子,在杜子腾看来亦如清水一般,一望见底,杜子腾十分心安理得地在此停留。 然后,他揪了一把少年的耳朵。 少年惊吓似地往旁边退了一大步,瞪着眼睛有些惊惶不安地看着杜子腾。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指尖搓动了一下,手感不错,毛茸茸的。 然后他朝少年招了招手:“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陌生的语言令少年当场懵逼,隐隐中觉得自己似乎是搞错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杜小爷是绝不会把别人的心理负担放在心上的,于是,除了心安理得地安顿在别人的地盘以外,杜小爷毫不犹豫地把少年当成了学习机。 在少年狐疑不安、后悔纠结的目光中,杜子腾却是飞速掌握了几门外语。是的,几门。 因为据这名唤路游的兔妖介绍,那些甲胄修士们所用的语言与他们兔妖之间交流的语言完全不同。 本着尽量快地融入新世界的想法,杜子腾自然是来者不拒,飞速地学习着。 “那么,我们先前停留的地方叫什么?” 路游睁大了眼睛:? 杜子腾耐心地道:“就是我们跑来这里之前的那个地方。” 路游眼中的后悔已经彻底提示出杜小爷身份完全暴露的事实,当然,他老人家也完全不会介意就是了。 如果路游此时脑袋顶上还有耳朵的话,恐怕一定会耷拉到地上,他沮丧地道:“妖圈。” 杜子腾一边缓慢重复着一边试图根据语言规则理解这两个字:“妖——圈——?” 怎么觉得这意思这么古怪? 路游此时已经知道,他是彻彻底底搞错了事情,眼前这个很厉害的家伙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路平说的是对的,对方只是个来历不明的人,连小明界中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是他期盼的“大人”…… 杜子腾有些怀疑地道:“我的发音没有问题吧?妖圈?” 明白自己错认杜子腾之后,路游的神情反而彻彻底底平静下来,对于杜子腾的疑问,他只神色平静地道:“恩,是的,妖圈。” 然后,他抬头看着杜子腾,眼神十分平静,那是一种好像原野上已经焚烧尽了一切,连土地中残留的草根都烧得一干二净,大地一片苍茫死寂的平静:“你没有想错,就是那个圈。有牛圈有羊圈,自然也有妖圈。” 圈…… 在“牛圈”“羊圈”这些词的语义中,“圈”那是指家养牲畜的棚栏。 家养。 牲畜。 想到那一日自己醒来时所见的满目血腥、满眼杀戮,那些恐惧与绝望,还有这少年不顾恐惧紧紧拉着自己,周遭其他兔妖投过来的那偶尔希冀、更多却是猜疑惊惧的眼神,还有这几日那低劣到难以下咽、常常令他庆幸还好自己已经辟谷了的食物…… 杜子腾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叹了口气,然而也只是叹气而已。 然后他容色平静地指着路游怀里那粗劣的饼子道:“你的那个饼子,又是用什么做的?” “草籽、荼根。” 问答的二人都十分平静,似乎心境没有任何波动,然而,却是截然不同的平静。 一种是希望彻底破灭、绝望之后的平静。 另一种却是见过太多悲惨、心有太多牵挂决意明哲保身之下不愿再起波澜的平静。 第269章 路游并不知道杜子腾到底是什么章程,这位不是大人的陌生人似乎对这地底洞穴中的一切都那样兴致勃勃:看他们如何用草籽、荼根和上地底深处的食泥,烘上几日做成饼子;看他们如何用本族那点微末技能刨出洞穴并夯实;看他们如何在洞穴口鼻孔翕动,嗅闻外面是否有危险…… 总之,在路游看来,对方来历莫测,修为强大,能将那些老爷们如杀鸡宰羊一般地屠戮,定不是那些城池中出来的,可对方于妖圈的情形半点不知,显然也不是他预想中的大人。 唉,还害得他与路江起了那样大的争执,想到自己当初误以为他是大人、甚至鼓起勇气去和路江争抢族内世世代代传承的法器,再看看这位东摸西看的古怪人物,路游内心好一阵沮丧。 路游那种失落与绝望,杜子腾却是不会在意的。 他本来以为自己醒来看到了那么多修士,又能感应到灵力,全然不是当初那妖魔打开传送阵时隐约看到的那个生机俱无的荒芜之地,肯定不是妖魔之地。 可是在看到这帮兔子毛茸茸的耳朵时,杜子腾惊讶地发现,兜兜转转,自己居然是和一群妖搅在了一起,而且,是一群极其弱小、境地不妙的兔妖。 杜子腾情不自禁地把这些兔妖和入侵修真界的妖魔对比,简直天差地别,哪怕是已经将妖魔彻底击败的现在,回想起那些入侵者,杜子腾的神情中依旧难掩凝重。 那些妖魔的战力惊人、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并且后期的妖魔大军更是令行禁止、纪律森严。 若只是看战斗,说实话,妖魔中最强大的与修士中最强大的,其实难分高下,将妖魔与修士一个个拎出来做比较的话,怎么看修真界也绝对不弱,有一战之力。 可事实上,在经历云横峰消失、碧雪二派作死撕裂界壁之后,整个修真界在妖魔入侵之战中节节败退,领地步步收缩,甚至最后沦落到只能勉强守住核心腹地、无数修士无数门派彻底断绝的悲惨境地。 因为,这是战争,不是战斗。 一场战斗中,双方的修为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而在种族之战中,妖魔那强大到恐怖的纪律性、凶悍,都令人类修士十分胆寒,未战先溃。 若非横霄剑派横空出世,萧辰以一己之力,完美地将剑阵融入战阵,借剑阵实现了剑修强悍的群战之力,在正面战场上狠狠硬扛妖魔大军,恐怕现在整个修真界已经彻底沦为妖魔之地。 即使是杜子腾现在看来,他那样憎恨妖魔,亦不能否认这个种族的强大凶悍,可与那样的妖魔相比,他眼前这群兔妖,简直是柔弱无害。 他一个陌生人,且不论路游先前是否对他有误解,从先前那些甲胄修士肆意杀戮的情形看来,这些兔妖的处境简直糟糕至极。 而杜子腾杀了那么多修士,显然十分危险,且那猩红之烟亦预示着杜子腾招惹了十分强大的敌人,但路游却依旧将他冒然引入他们这显然十分隐秘的族地中,甚至这些兔妖只在最初时反对了一下,到现在都竟然没有采取任何实质性的措施防范可能出现的危险……杜子腾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诚然他是从这些善意中受益,但是也足见这些兔妖的弱,这种弱不是指修为实力上的,而是一种从骨子里的懦弱,不太愿意生事,得过且过,觉得既然眼前没有危害便不愿意伤及他人。 当事涉种族之争时,善良有时候真的就是一种软弱,善良有时候真的意味着可以被肆意欺凌。 听起来那么操蛋,然而,却是杜子腾亲眼目睹修真界血染山河得到的真理。 这样的种族也是妖,可与入侵修真界的那些妖魔相比,杜子腾实在找不到半分相同。 但是,再弱小的妖,亦是妖。 萧辰下落不明,妖魔之地没有半点踪迹,云横峰更是依旧飘渺无痕,杜子腾却愿意花时间在此停留,哪怕他现在丹田中灵力恢复也没离开,只不过是想借这难得的机会弄明白妖族的一些习性。 甚至,在这日日的接触中,杜子腾竟也隐隐明白了一些妖魔的习性由来,更深刻地认识了这些非人种族。 也许,可以从中有些妖魔的线索也未可知。 所以,不论路游的态度有多么沮丧失落,杜子腾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一日,不知这些兔妖从外界嗅到了什么,竟是全部兴奋地显出长耳,甚至全都竖起来,兴奋地在洞穴中来回奔走。 杜子腾本着多看多体验的原则想上前看看的时候,却是被路游拽住了。 这少年起码还是有着基本的警觉:“他们采草籽,要出去的,你不能出去。”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斜斜一睨。 路游有点紧张,这数日的接触下来,杜子腾安然无害,他几乎都快忘记这人杀人如麻的狠辣手段,而现在,当他拦下对方时,在对方那挑眉的睥睨中,路游额间汗水滑落,甚至竖立起的耳朵上,那些细小的茸毛悉数炸起——这是典型的小动物遭遇极度危险时的生理反应。 这安静中的巨大压力几乎快压垮路游,这一瞬间,杜子腾在他心目中简直比那些“老爷们”还要可怕! 可当他看到周遭那些看着他长大、和他一起长大、甚至是他看着出生的族人时,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他吞了吞口水道:“你不能出去的!你杀了那么多城里的老爷们,他们一定四处在找你,要是出去被看到就糟糕了!” 这样的解释,杜子腾微微一嗤,是怕万一自己暴露连累他整个部族吧? 虽然无意与此地有什么瓜葛,但好歹受了这段时间的庇佑之恩,杜子腾亦无意为恶,便举步往回去。 路游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然后杜子腾随口问道:“你方才所说,城里的老爷们?是那些穿着甲胄的修士?” 只要杜子腾不出去便万事好办,他们一族得天独厚,祖上就发现了洞口那些神石,若没有族人领路,外人是绝计不可能发现他们的,就是城里那些最为强大的大老爷们也绝不可能。 放下担忧之后,路游并不吝惜解释:“是的,老爷们都住在城池中,我们这些妖奴是绝不能进去的。只有老爷们偶尔来妖圈围猎,找找乐子的时候,才能看到他们。” 路游的解释中并没有什么难为情,甚至是情绪上的波动,显然,千万年以来的规矩已经令这些兔妖都将之视为寻常,哪怕每一次的所谓“围猎”都会带来族人的强大伤亡,哪怕那些老爷们的所谓“乐子”都是建立在族人的血泪之上,可是,他们已经习惯,或者说,已经麻木了。 麻木,只是因为太痛,若是不麻木,便会痛到再也无法生存下去。 于是,也只能麻木。 路平的神情中寂然无波:“上次族里快断粮了,我们和其他族的一起到妖圈边上碰运气,你就从天上掉了下来,后面的你也知道了,我们点儿背,遇上了城里的老爷围猎。” 那些血腥,那些绝望的哭嚎,路平一字未提。 这般的情形……杜子腾目光微闪,终于归于一片平静。 然后,当看到那些兔妖爬回来时挂在脖颈上的篮子里满满当当时,杜子腾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那篮子里满满都是草籽与荼根,杜子腾曾经尝过这两样东西,草籽很粗糙,没有什么味道,卡在喉咙里几乎没有办法下咽,荼根更是又苦又涩,咬到一点都令人皱眉,这两样东西和着地底一种黑色的泥可以做出兔妖的主粮:荼草饼。 那风味真是酸爽,苦涩粗糙,杜子腾尝过一次,然后每次看到兔妖们吃饭时他都在心中一万个庆幸:还好自己已经辟谷。 可兔妖却浑然不觉,小心翼翼地反复咀嚼着这珍贵的食物,哪怕就是幼小的孩子们也没有一个抱怨的。 今天收获这么多的草籽荼根,路游那张失落了许多日的脸蛋上都露出由衷的高兴笑容来,可以够族人吃好久好久了! 至少这段时日内,他们不必再冒险出去找吃的了! 兴奋不已的路由难得主动地跟杜子腾解释道:“今日是城里的庆典,所有老爷们都要在城里,绝不会来围猎的,今天也是妖圈的盛典,大家都可以全部出去尽情找吃的,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必担心食物了!” 杜子腾一怔,连节日要依靠那些甲胄修士们的施舍吗? 但看到高高兴兴的路游,他没有开口说什么。 他不是兔妖族的人,没有办法代他们感到悲哀,亦无权决定他们的选择。 也许于他们而言,生存已经太过不易,还有能这样一个节日,能够在这日开心片刻已经生命中的恩赐,他又何苦去打破。 说是节日并不为过,即使是那样小孩子也竖着毛茸茸的长耳朵开心地奔跑嬉闹着,也只有在这一日,孩子们咬着新鲜酥脆的荼草饼,央求着阿妈多给几块才不会被打骂。 一个满脸皱纹、耳朵上的茸毛都已经稀疏的老年兔妖坐在杜子腾身旁,看到这欢乐的一幕,老人浑浊双眼中都似有温暖的光芒在流淌。 杜子腾侧头一看,对方怀中还抱着一个包裹,在杜子腾注视下,那包裹竟然蠕动起来,老子连忙晃了晃手臂,那包裹却蠕动得更厉害了。 下一秒,那包裹便散了开来,露出一双天真无邪的眸子,顶着一双嫩呼呼的长耳朵,看到杜子腾,便咬着自己的手指咯咯笑了起来。 老人连忙摸出一小块饼子塞到婴儿嘴里:“乖乖多吃点,今天饼子多哦……” 杜子腾很快回收视线,然后他看着身旁逗弄婴儿的路游冷静地道:“我要走了。” 路由一怔。 路游不知为何,能将这来历不明的厉害人物送走,他应该高兴的,心中此时却只有复杂难明的情绪:“你这就要走吗……” 杜子腾却是悠然道:“既然是庆典,想必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是从这里离开的,你们丰收之后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去,定会安全无虞。你也大可放心,即使我运气不好被抓住,也不会透露这里的一切。” 路游还想说什么,路江,那先前与路游动手的高大青年却是冷哼道:“那就快点走,莫要拖累我们!” 似这样一生困于洞穴一方的兔妖,杜子腾又怎么会将他的态度放在心上,他只淡淡一笑,便举步朝外而去,路游呆呆看着那人说走就走半点亦不拖沓流连的潇洒身影,他想像不到对方会进入怎样精彩的世界,可一定不是像他这般,只能困在洞穴中面对这昏暗又沉闷的一切……路游心中突然无比艳羡。 路江却是冷冷道:“这人走了,也算送走一个麻烦。你以后少抱有那些虚妄之想,这世上哪有什么大人,还不如老老实实多采几篮草籽,多养活几个族人来得好……” 听到路江冷冷的念叨,那明明已经消失在黑暗中的潇洒身影却在路游心中越来越清晰,这一刻,鬼使神差一般,路游举步冲了出去。 路江大吃一惊:“你去哪里?!” 看着路游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路江蓦然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脸色大变,追上去厉声道:“你疯了吗?!那个人肯定是要离开妖圈的!你追上去做什么!” 路游觉得自己也许真的疯了吧,可他脸上却露出一个再高兴无比的笑容,千万年来种族血脉中流淌的强大生存技能令他爬行得无比迅疾,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快过,他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爬得这样开心: 过往每一次攀爬奔跑都是为了逃命,他们还年幼时,族里的长老便严苛地训练他们要他们激发出种族血液中流淌的能力,“能跑会爬才能活下来继续吃荼草饼!”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不是在为了那一块荼草饼攀爬,他也不知道前方到底有什么,也许有比妖圈边界那一次的屠戮更恐怖的事,可他依旧开心,为了从小到大第一次不为荼草饼的奔跑攀爬而开心。 不知为何,杜子腾并没有第一时间动用疾行身法离开,而是慢慢踩着步子,当他再一次听到身后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回头,面容宁定。 看到这张平静面容时,路游一路上那些雀跃飞扬的情绪都变作了忐忑不安。 “我不会在妖圈停留,你想好了?” 和路江说的一样,但路游却是没有半点迟疑地点头。 他知道自己不愿意再像祖祖辈辈留下的训诫那般忍耐再忍耐,他做不到继续忍受身后的一切,他知道,眼前这个陌生的强者也许就是自己这一生中遇到的唯一一次机会。 要多少的运气,才能捡到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陌生人,而且这个陌生人能在一首歌的时间里屠掉城里的一个小队啊! 他难道还能指望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捡到这样一个从天而降的陌生强者吗? 路游的点头那样肯定坚决,所有的忐忑都已经消失。 这一刻,明明已经决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杜子腾竟然犹豫了半妙,然后叹了口气,他自己看不到,他脸上的笑容却流露出了欣慰。 路游并没有听清杜子腾那笑容后的喃喃自语,不然他一定会十分后悔自己的选择:“啧,妖不能进城,这有点麻烦啊,他们不来找小爷,小爷还想去搜括一下他们呢。” 灵力在身的杜子腾与全力奔跑的路游并肩而行自然是轻松无比的,这看得路游十分惊讶,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这位大人还表现得没这么轻松的。 杜子腾甚至都没将心思花在赶路上,脑子里兀自转着无数念头:既然说妖无法进城,那显然是城门有什么东西能识别出妖? 当他们走出了很远很远时,路游忍不住问道:“我们去哪儿?大人。” 几乎是下意识地,路游还是将这个他曾经错认为大人的强者叫做了大人。 杜子腾挑眉:“怎么?” 路游犹豫地道:“再往前就到妖圈边界了。” 他有些害怕,在妖圈边界,那些老爷们的出没之地,对于妖族而说,往往意味着血腥、悲惨。 杜子腾点头:“小爷果然英明神武,一直朝一个方向总会走得出去的。” 听到这话,路游忍不住觑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位大人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杜子腾却像没看到一般,脚步不停,速度半点没有放缓地继续前行。 路游急了:“大人!再往前就出边境了!” 杜子腾看着路游又快被自己逼出耳朵的脑袋问道:“然后呢?” 路游这才想起自己眼前这位大人乃是从天而降,好像对妖圈和妖圈外的世界都完全不知道……这一刹那,他心中第一次升起隐隐的后悔,自己决定跟着这位来历不明的大人出来闯荡,会否太过鲁莽草率了些…… 可怜的小兔子不明白,这只是个开始。 路游兀自十分认真严肃向杜子腾陈述其中厉害:“如果闯出妖魔却不过城门的话,会有巡逻军的老爷前来盘问的!” 杜子腾点了点头,一脸明白的模样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城门吧。” 路游一脸快晕倒的样子! 城门,城门那是城池护卫军最密集的地方! 他们两个,一个刚刚杀了城池里那么多老爷,定然是被追缉的,一个是低贱的妖奴,根本没有资格进城的。 他们这样往城门上撞,岂不是在自寻死路?! 这位大人是怎么能这么淡定地说出去城门这种话的! 然而,杜子腾只淡然道:“如果你不带路去城门,那我们直接出妖圈也一样,只是过程不同而已。” 说完,他老人家脚下不停,竟真的继续前进了。 路游快哭了,巡逻军……那是城池老爷们中的精英,他小时候听过的恐怖威吓故事中,巡逻老爷们的出场次数是最多的,什么逃跑的妖奴被巡逻老爷吃掉啦,什么浪费粮食的妖奴被巡逻老爷关起来啦…… 然后,哭丧着脸的路游只能领着杜子腾朝城门而去。 杜子腾并不是真的傻,当他站到那无数符文密布的城门口,看到远处那哭喊着被拖走的人时,心中若有所思。 “啧啧,一个低贱的妖奴竟然敢进城,我还以为圈了这么多年,妖奴们都该学聪明点了呢。” “听说是个妖血淡了不少的妖奴,自觉得只有一点点妖血,应该不会有问题,便悄悄想摸进城里,嘿,这妖血,沾一点都是低贱,甭管它是多是少!” “可真是晦气。” 这些纷纷的议论落到杜子腾的耳边,他拉了拉路游:“喂,上次你救我时可有看到我储物袋?!” 路游正惨白着脸看那被拽走的人在路面拖出长长血迹,他快被眼前这一幕吓尿了,只拼命告诉自己,千万不要露出耳朵、千万不要露出耳朵,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杜子腾在问什么。 杜子腾不耐烦地踢了踢他:“我说,你上次救我的时候,我的储物袋呢?!” 杜子腾踢得不轻,路游吃痛之下转过头来,这么情绪一转移,那蠢蠢欲现的长耳朵没有显露,他只是疑惑地对杜子腾道:“我……我没看到什么储物袋啊。” 杜子腾皱眉:“不可能,我那储物袋中还有很多灵物!我一贯随身带着的!” 路游一脸迷茫。 杜子腾面容严肃:“你该不会是想自己私吞了吧?!” 路游急了:“我、我我我……我真没看到!” 杜子腾声音不小,周遭原本看那被抓到的妖奴热闹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二人,窃窃地猜测着事实,到底是恩将仇报的戏码呢还是见财贪昧。 杜子腾冷哼道:“你说没有就没有吗?我醒来的时候可有你在身边!” 路游完全不知道杜子腾是怎么了,此时一脸的懵逼委屈。 然后杜子腾一脚踹倒了他,提起他的领子冷冷一笑:“你到底看没看见,我们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270章 路游被杜子腾拖走之后依旧是懵的,他当初捡到这位从天而降的大人时,是真的没有从大人身上取走什么东西。而且,都这么长的时日了,若是大人真的怀疑他取了什么东西,为何现在才发难?! 一直到二人离开,城门口围着的修士们依旧议论纷纷,不过,这等人流如织的地方,多的是新鲜事,与那妄想混入城中的妖奴相比,偷拿东西这种小事实在算不上什么,不一会儿,这传言便也湮灭无形。 到得无人之处,杜子腾神识一扫,对路游的一脸委屈视而不见,反而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可曾见过符纸?” “符纸?”路游有些茫然,那是什么。 杜子腾耐心地解释道:“那是一种纸张,修士可以在上面画符,激发之后可以产生莫大的威能……算了,我这样问吧,你在这妖圈边缘时,可曾见过有修士激发种纸张?” 路游摇头。 杜子腾皱眉,莫非在这个世界中,并没有修士修行符道? 路游问道:“大人,您是要那个东西来做什么呢?” 杜子腾瞥了他一眼:“那城门有检查妖气的法器,若有符纸,我可以绘制‘匿气符’,至少三个时辰内,可以保证你的气息不会被那法器觉察。” 路游当即就被震住了,他张大了嘴巴,甚至保持着这个愚蠢的模样好半天,才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您、您是说,您有法子让我、让我可以进城而不被发现?!” 杜子腾点头,方才借着与路游纠缠做戏的机会,他用神识略微刺探了一下那些修士正在调整的法器,其中原理大概可以明白,绘制一张反其道而行之的匿气符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现在,他却正好卡在了没有符纸可用的尴尬境地。 说真的,自杜子腾进入修真界以来,一直修行符道。 他在符道上遭遇过千千万万个关卡,或是神识不足、或是对规则理解不够、甚至是自己灵力枯竭,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唯独眼前的窘迫境地是他没有想到的:他杜子腾居然会有一天因为没有符纸而没办法画符。 杜子腾的烦恼路游并不知道,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竟然真的可以进城的狂喜之中,他自出生之后,泰半的时间都是困在族地中,他年纪小小却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常常不顾族内长老的恫吓偷偷溜到洞口,哪怕只偶尔能看到天际划过的法器虹光、幻想一下那些老爷们穿梭于天空的风采都能令他兴奋好久。 城池,那是老爷们居住生活之地。 哪怕这些老爷们每次到妖圈带来的都是血腥杀戮,可是,那些毕竟是拥有无上力量的老爷们,他们居住的地方该是什么模样…… 路游一时陷入想像不能自拔。 杜子腾却是烦恼地问道:“那我问你,你们这里可有一种植物?或者是另一种相近的植物也行。” 杜子腾将一阶、二阶、甚至三阶禾禾草的模样仔仔细细地描述了出来,路游却依旧摇头:“大人,我自幼在妖圈长大,我族本就依草籽为生,各种植物我都见过,但您说的这种在妖圈中从来没看到过。” 路游的话不必怀疑,这下是连用禾禾草制符纸的路也彻底断了。 杜子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一身修为皆系于符箓,没有符纸,他能动用的法术只有符音杀,或是曾经以血盆口的山川为灵感绘出长城器纹,这些皆不是常规符箓,亦没有办法供平日使用,这下可如何是好。 没有符箓,路游气息无法遮掩,便无法进入城池。 若是无法进入城池,便无法混入修士中打探消息,又谈何寻找萧辰与云横峰。 即使他此时抛下路游独自一人进城,但身上无符,他杀了那么多修士,城中必是在通缉于他,没有符箓的遮掩,贸然进城无疑自投罗网,依旧无济于事。 杜子腾冥冥中有感觉,眼前这小子,虽不说于自己有什么大用,但对于自己解开妖魔的许多奥秘定然会有裨益,更何况,当初他答应带这小子离开,若是就此抛下,不符合他杜子腾的处事准则。 看到杜子腾的神情,路游也知道恐怕那些东西对于大人发挥修为十分重要,他想了想道:“大人是需要纸张来画东西吗?那……” 路游面上犹豫许久,才缓缓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您可以画在这个上面吗?” 杜子腾挑了挑眉,他接过一看,是一张薄薄的皮子,触之依旧带着少年的体温,自杜子腾第一天看到这少年起,他就是一副衣不蔽体的狼狈模样,可这张皮子却保存这般细致,主人肯定是十分爱护的。 显然于他而言,这是极其珍贵之物。 更令杜子腾觉得奇特的是,当他神识拂于其上时,似乎隐隐残留着某种力量的痕迹,而且这皮子的感觉……他细细回想当日与那些甲胄修士交手时,神识对于那些奇特法器的感觉,二者这般相似,难怪似曾相识。 杜子腾心中一动,符纸本质是一种承载规则与力量的东西,画符之时,神识勾动灵力是将规则烙印其上,用符之时,神识激发规则、引发力量,继而产生威能。 没有符纸,这样东西能与神识牵连,又隐含力量的痕迹,若是细细研究,也许真能绘出符箓来。 杜子腾看了一眼目含不舍的路游,直言不讳地道:“这样东西也许可以用得上,可如果你交给我的话,也许这样东西就会损坏了,你舍得?” 好半晌,路游才低声道:“这是哥哥留给我的,族人一直都说他已经死了,但我相信他也许是进了城里,如果大人能带我进城找到他,我……我舍得的!” 杜子腾沉默。 其实一直以来,他也在回避一个问题,对于地底那些兔妖,他曾经觉得他们太过善良到软弱,并不是什么能够生存下去的种族,这种故意的蔑视之后,又何尝不是因为他其实刻意在疏远与他们的关系,因为他们是妖,不是人族。 曾经那些入侵的妖魔已经让杜子腾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哪怕是一个曾经好心收留过自己的种族,他亦回以冷冷的嘲视,根本不愿施以任何援手。 但现在,当眼前这只兔妖愿意跟着他离开那个洞穴、进入一个对他来说处处危险的世界,甚至提到自己下落不明的亲人时,杜子腾再也没有办法回避一个问题:哪怕这是个软弱的种族,可这种族中的许多生命亦如同眼前这兔妖一般,有亲人、有朋友,有喜怒哀乐,更有许多不得不以麻木去面对的悲哀绝望。 他们之中,也许没有几人能有少年路游的勇气,为了心中一个答案冲进满是危险的世界中。 可不能否认,这样的种族……这样的种族,本质上来说,和人类又有何分别? 区别只在于他们的处境而已。 若是修真界没有横霄剑派、没有萧辰,若是那些妖魔真的入侵成功,是不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人类修士亦会这些兔妖一般,只能胆战心惊生活在地底之中,依靠着躲避妖魔生存,甚至一日日告诉自己要麻木,只有麻木才能继续生存下去,才不会觉得无望痛苦。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真理。 可是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蔑视、去嘲笑别人挨打的痛苦。 杜子腾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我一定会带你进城。” 杜子腾手中不再迟疑,选好了一个位置,灵力所到之处,这张皮子便被划下了小小一块,剩下的,他却是悉数还给了路游。 少年一怔,胸中却蓦然满溢着温暖,看着这样的杜子腾,他突然觉得,也许自己并没有错认,眼前这位……也许是自己真正要找、要追随的“大人”! 然后杜子腾握着那块小小的,还没有半个巴掌大的皮子,盘膝垂眸,细细琢磨着这块皮子的特性。 那日与甲胄修士交战,杜子腾开始并不还手、只一味躲闪,固然是因为他身上灵力不多实力不足,想以示弱来骄敌心,但更多的,亦是他对于那些奇怪的法器认知不足,想多加观察的缘故。 那些修士的气息、修为他十分清楚,绝不可能使出那样大威力的招式,唯一的解释只有他们手中那奇怪的法器,不过几招,杜子腾便发现,这些修士来来回回就那么些招数,显然,法器赋予他们超越境界的威能,亦不是没有约束的:法器中的招数十分有限,他们只能激发,不能修改。 杜子腾神识刺探中,只隐隐发现是因为那些法器本身的构造决定了招数,而眼前这块小小的皮子也是这般。 如果是符纸是一片广阔的平原,灵力可以狂放恣意奔腾其上,那这块皮子就是一处遍布洼地、沼泽、险峰的奇怪之地,若是贸然绘制,灵力在其上必然会磕磕绊绊处处受制,发挥不了符箓本身威能的十分之一。 所以,杜子腾细细揣摩着皮子中这些暗暗潜藏的“陷阱”,努力琢磨着自己要绘制的符箓结构,思索着怎么才能避开这些“陷阱”,让自己的符箓能安然在其上运行无碍。 路游于一旁不敢打扰,于是杜子腾这般苦苦冥思之间,太阳东升西落,他才突然端正坐好,提起小木棍,路游便瞪大了眼睛看到那小小一块皮子无风自动,然后竟是悬浮在半空,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牢牢将它绷好一般,稳稳地平铺开来。 只见这位大人提起那根犹如古怪的木棍在那皮上一蹴而就,七彩虹光闪过,那皮上竟是留下了一个精致繁复的纹路,仿佛生就一般,自然清晰。 路平看到眼前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觉得简直神奇极了! 这块皮子他贴身带着这么多年,每一个细微之处他都曾经细细擦拭过,是从来没有出现这么神奇的一幕的! 他看着杜子腾的眼中,带着一种更明显的仰慕。 而杜子腾将这块皮子递给他道:“好了,把这块皮子藏好,现在应该那法器应该没办法觉察到你身上的妖气了。” 在看到方才那画符的一幕之后,路游再也没有半点怀疑,将这块皮子同方才剩下的一起牢牢在身上藏好。 杜子腾却是脚步一顿,然后手上一挥,地上无数草叶离地而起,只见在他灵力精微地控制下,那些草叶以某种韵律编制成形,最后竟是制成了一顶草帽扣在了路平头上。 杜子腾微微一笑:“以防万一。” 别最后他老人家画的“匿气符”生效了,这家伙的兔子耳朵却没藏好而露陷,那就太搞笑了。 而杜子腾自己,却只是将一些草汁在面上细细抹开,又用些凡间手法调整了一下模样,用灵力调整了一下骨骼肌肉,便变了个模样大摇大摆朝城门而去。 路游摸了摸头顶,便笑呵呵地跟在杜子腾身后进了城。 第一次进入城池中,路游觉得眼睛都不够看了,杜子腾却是思索着,他那储物袋恐怕是遗失在传送阵中,不过也难怪,储物袋虽是修真界中使用得比较成熟的法器,但其实,这储物袋制造的根本原理,须弥芥子,那也是涉及到高明无比的空间法则,传送失败时,或许法则干涉导致了储物袋的破损、或者是遗失,只是可惜了那些他与萧辰准备的物资。 现在,除非他把身后那只傻兔妖拐去卖掉,不然,他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身无分文。 虽然一穷二白,但负手闲逛的杜小爷却绝没有半点穷困者应有的苦逼表情,看这位小爷那满脸悠闲惬意流连于摊贩之间的模样,只让人想起那些闲得没事干、灵石多得没地造的仙二代。 这条街面上摆满了各种小摊的,能在此处抢到一席之地的,哪个不是火眼金睛? 于是,杜小爷被人拦下来了。 “这位爷,您看看我手中这块‘九澜水貂皮’,这可是真正的九澜水貂所产,不论是用来赠佳人还是送亲友,都绝对是拿得出手的佳品……” 拦路的是个胖子,圆得杜子腾都不敢靠近——他怕自己一不小心蹭到,对方都会马上滚起来。 但对于这胖子手中拿的那块灿然生辉的皮毛,杜子腾却是饶有兴趣,竟然主动问道:“哦?佳品?” “嘿,您可是问对人了!这块皮毛来自于一只水貂大妖,这大妖在九澜周遭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听听这称谓,‘九澜’呢!所谓一澜,是指水妖成年时可催动一道水波,两澜,那是两道水浪,这九澜之力啊您想想,那可是能催动九道大江,法力一催,动辄淹没良田万顷,端的是厉害无比!这只水貂可是六个大修士齐心协力才将之拿下!我这块皮毛乃是貂颈后水行妖力最浓厚的一块!我只收您五百灵石,保证物超所值!” 眼见这拦路的胖子有滔滔不绝的架式,一个声音阴阴地突然插道:“是吗?您那块‘九澜仙贝壳’不是也来自于一只贝壳大妖,九澜法力,九个大修士才把它拿下?” 胖子脸色一变,身上肥肉一抖,正要开溜,却被一只手牢牢揪住,顺着那只手看过去,那是一张阴沉得似乎随时可能雷霆大作的面孔,对方另一只手上,赫然捏着一只雪白贝壳,都可以看到那只手上明显凸起的青筋。 似这等戏码,在这太原城中的东市中,实在太多太多,东门商贩素来就多,大家各有各的货源,说得清的说不清的,总而言之热闹得不行,这等人来人往之地,似乎无甚分别。 似眼前这胖子就是那极其倒霉的。 旁边就有不少同行在窃笑,这胖子也是猪油蒙了心,昨日既然已经宰了只肥羊,就该收收贪念,老老实实按照规矩,要么换个地方,要么安心休息一段时日,他倒好,变本加厉,连台词都不变就出来接着宰羊,如何不下场凄凉? 结局是可以预见的,在热热闹闹围观的人群散去之后,杜子腾悠悠然地迈着小方步一样离开,路游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大人方才是要在这干些什么? 杜子腾手中捏着一只雪白贝壳,喟然一叹:“啧,多年没出江湖,宝刀未老哇。” 路游有点发慌:“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杜子腾却是悠然道:“找地儿。” 路游:? 杜子腾嘿然一笑:“画符。” 不过半日之后,来往如织的人群便听到一个大声的吆喝:“列位客官、列位客官,走过路过可千万不要错过喽!您来看看,这可是‘九澜仙贝’!您听听这称谓,‘九澜’呢!所谓一澜,是指水妖成年时可催动一道水波,两澜,那是两道水浪,这九澜之力啊您想想,那可是能催动九道大江,法力一催,动辄淹没良田万顷,端的是厉害无比!” “就这块仙贝的主人,这样厉害的大妖,那可是九个大修士齐心协力才将之拿下!我这块仙贝乃是水行妖力最浓厚的左贝!我只收您五百灵石,保证物超所值!” 说话的修士头顶着几根杂草、脸上还有些脏兮兮的,手上挥舞着一块眼熟的雪白贝壳,却吹着这样的牛皮,只差没在脸上写着:“我是骗人的。” 但东市中这么多做买卖的,却从来没有一个修士会站在三尺高的台子上这么大声讲故事的,虽知这故事荒诞吹嘘,一时间居然也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 当下就有人问道:“这么厉害的仙贝,不是我说,兄弟你是怎么到手的啊?哈哈。” 当即人群就哄笑起来。 这问题明显就是嘲笑这卖东西的家伙说谎不打草稿,九个大修士合力才能杀掉的大妖,它身上的东西就这小子能摸到边儿? 那卖东西的修士也不生气,嘻嘻一笑之后一脸严肃地道:“修行都讲究个缘法,这可是小生的缘法,怎么能告诉你们知道呢?” 底下登时一片大笑。 虽然这小子看起来纯粹是来搅局的,但这般打诨插科的居然也聚集了不少人,这看热闹的人多了……买东西的自然就少了。 当即就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九澜仙贝’?哼,这九澜是多不值钱,昨日也有个卖‘九澜仙贝’的,早上有个卖‘九澜水貂皮’的,现在又来个‘九澜仙贝’?这九澜之力,未免也太多了些吧!” 此言一出,围观的修士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敢情这“九澜”的品牌并不是现在才有啊——台上这家伙眼睛滴溜溜直转,看起来不是个蠢货啊,怎么事儿干得这么蠢,一样的谎话,昨天讲一遍,早上讲一遍,现在又讲一遍? 蠢不蠢啊! 底下的人群嘲笑几阵便渐渐有散开的趋势,热闹嘛,看了一次,发现不是什么新鲜热闹,人群便没有啥围观的意愿了。 结果,台上那家伙却是笑道:“非也非也,他们卖的是假‘九澜’,我这‘九澜仙贝’可是真九澜!” 不待那个质疑他的家伙再次出声,人群中就有人高声问道:“哈哈哈哈哈哈,真九澜?你快真给大家看看啊!哈哈哈哈……” 随着人群中的大笑声,台上那家伙居然一本正经地道:“好勒!现在就给大家好好看看!” 然后不见那家伙怎么动作,那所谓的“九澜仙贝”上蓦然爆发出一道蓝色光芒,便见无数雨丝犹如钢针自天而降! 无数修士面色大变,连连运起灵力、催动法器就要抵挡,却又见蓝色光芒再次一闪,那些雨丝又反转回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人群中死一样的沉默。 再然后就是争先恐后的报价:“我要了!”“我要!”“给我,给我!”“我加十灵石,给我!”“滚!老子加五十灵石!”“加一百!给我!!!” 人群中,一个胖子满脸呆滞,喃喃念道:“这怎么可能……” 然后一声怒吼:“老子是城东王家的!谁tmd敢抢!” 人群再次安静。 城东王家四个字,犹如带着无上威能一般,竟让这么多人沉默安静下来。 那是个高壮汉子,衣着不凡,见周遭无人敢再出声,便冷哼一声,心中万分庆幸,这可显然是个妖灵器,才五百灵石,还好自己搬出了家族,否则怎么可能这么便宜入手? 另一道声音却是哼道:“王家可真是了不起,好威风呀!” 第271章 这太原城的东市,本就是自由买卖之地,王家的名气固然响亮,乃是因为他们家出了个巡城使,掌握着整个太原城三分之一的灵甲兵,如若不然,这城中尽皆修士,谁会轻易买王家的账? 先前那出声代王家说话的此时已经被人认了出来,乃是王家一个管事,打理着附近王家一个铺子,显是见到这热闹之后过来看戏,结果临时真意要出手的。 好东西,价格不贵,谁不想要? 中途出了这么个截胡之人,没人乐意,可慑于王家的权势,没人敢吱声罢了。 有这么个愿意出头,还口含嘲讽的人,众人在心中觉得痛快之余,又不免奇怪,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这般说话到底是对王家不敬。到底是谁,竟然胆敢在这种关头出面打王家的脸?这就叫围观的众人有些侧目了。 然而,待他们看清那说话的高瘦修士一身皮甲装束之后,竟没有一个人再觉得诧异,反而纷纷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因为那说话的,正是韩家戍圈军的一个小校,王家掌着巡城军,韩家却是管着戍圈军,那可是在妖圈中同那些妖族叛孽凶猛厮杀的灵甲兵,如果和巡城军比,一个是关在院中的猫儿,是一个狩猎荒野的猛虎,只论武力高下易见。 可王家与城主还有一层姻亲关系,巡城军手中还握着城中修士进入妖圈的巡猎之权,这种权势又不是单纯的武力可比的。 每轮巡猎之中,修士们自妖圈中带回多少资源,少不得是要孝敬王家一二的,也因为如此,王家手中的富庶非比寻常。 城中早有流言,如果不是王家所制的灵甲、妖灵器皆用上好的妖兽皮骨而制,王家的灵甲兵恐怕早就在韩家面前一败涂地了。 可韩家明明冲杀在前,辛辛苦苦维持着妖圈的秩序,最后却叫王家这般坐享其成,韩家又岂能甘心? 这是城中随便哪个炼气修士都知道道理,城东城西势如水火,老成些的修士对此讳莫如深——这太原城中,近年来有多少不明不白消失的人哪! 眼前这一幕,显然又成了王韩二家权势角逐的校场。 王管事铁青了脸:“你不过只是个小小校尉!竟敢妄自评判我们王家,我倒要问问你们戍圈军哪里来的规矩!” 这校尉冷冷一哼道:“只允你王家做下这等仗势欺人的事,还不准旁人说了?再说,我段兴就算要守规矩,也只守我戍圈军的规矩,可不守你们那狗屎的看家狗的规矩!” “你!”王管事勃然大怒! 然后他手中就多了一柄血红的拂尘模样,那拂尘制式古朴、却灵光颤动不休,显得极为不凡,周遭众人皆是脸色大变,纷纷闪避,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段兴在妖圈中多少杀戮,又岂会怕了王家的一条狗,竟是不闪不避,摸出了一把漆黑的长鞭,鞭子一出,竟在阳光下隐隐现出一道咆哮的血煞之气,不知上面到底染了多少血腥! 周遭众人更是惊骇欲绝:“裂妖鞭!!!” 杜子腾身后,揣着匿气符、帽子遮得严严实实的路游听到这三个字更是牙关打战双股发抖,如果不是这混乱情景下,惊恐的不只他一人,只怕他这身份立时就要穿帮了。 裂妖鞭,那可是戍圈军中标配,传闻专为杀戮妖魔而制,这鞭子吞噬的妖魂越多便越是威力巨大,这段兴祭出的鞭子上,吞噬的妖魂都快隐隐成形,何等骇人! 就是那先祭出了拂尘法器的王管事,此时也是面目一片煞白,心中后悔不迭。 他只是瞧见那小子手中妖贝制成的妖灵器有特殊之处,想着府中的七少爷喜欢钻研那些稀奇古怪的妖灵器,寻思着买下之后献上去讨个好。 他见段兴只是小校装束,便没放在心上,谁知对方竟是拿出了这样一条裂妖鞭!王管事恐惧的并不只是这条鞭子本身的威能,而这种威能背后意味着这段兴几乎是尸山血海的杀戮里走出来的战力。 他一个小小的管事,替王家在东市这看着铺子,哪能同这样厮杀出来的杀神较量,双方看着修为都不过是筑基中期,但战力绝对是天上地下,而且,这等情形下,他哪怕是被段兴打死了,只怕家里的老爷们也只会吐口唾沫嫌他丢了王家的人,他的家眷亲族不被牵连都算好的了。 王管事越想越是心中哇凉,更是战意全无。 段兴看到这王管事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冷笑声中尽是轻蔑之意。 这么多围观的修士谁不明白段兴这冷笑中的意思,看着那王管事先是疾言厉色,这会儿却要认怂,不由也有些瞧不起他。 王管事的脸阵红阵白,手中拂尘亦是明灭不定。 段兴眼中厉色一起,便挥鞭而上,王家那种靠着奉承上意而存在的恶心玩意儿,军中早看不惯了,他就是宰了这玩意儿,将军也必不会说什么! 再说了,这姓王的经营着王家的灵器铺子,他都能看出来方才那“九澜仙贝”有问题而急急出头争抢,想必那妖灵器上还真有什么他未能看出的玄虚,若能带回军中交予军师,恐怕更是大功一件! 眼见这剑拔弩张到了极致,修士斗法即将开始的当口,一个声音突然插口道:“我说,你二位还买不买啊?!” 这声音中,十足的愤然,中气十足,理直气壮,叫已经蓄足灵力的段兴、全力防备的王管事都猛然有些错愕。 二人双双转头,只见那售卖“九澜仙贝”的小子一脸不虞的道:“二位,我呢,出门在外做生意,只想图个吉利,二位不说买不买吧,在我的铺子上打打杀杀,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这小子的话怎么听都是在理的,可不是嘛,人家的摊位上卖东西卖得好好的,当然是希望和气生财了,来了两个不买东西砸摊子的家伙,摊主自然生气。 这是正常情形,然而,这小子搞明白那二人的身份来历了吗?居然敢这么呼喝?! 众人张大了嘴巴看着那小子,似是在仰慕一位不知死活的“英雄”。 纵是王管事与段兴亦是一怔,全然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二愣子出来打岔。 “二位,不买就请一边去,方才报价的众位客官咱们接着来啊,小生这九澜仙贝呢,只需要筑基初期修为就可以催动,方才那漫天雨针诸位也见识过了,方圆十里皆在其中,威能自不必说,而且还有一桩好处……” 众人:…… 我擦,这小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宝贝? 那王韩二家的人都要干起来了,他还能浑如无事、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他那破宝贝! 呃,说是破宝贝也不恰当。 这太原城紧靠着这片被称谓太原妖圈的地方,自然是靠山吃山,依靠着妖圈中的资源发展了,妖兽、妖族身上都是宝,炼制法器、丹药,养活了满城修士。 巡猎是修士们收集各种资源的时候,带回城中的妖兽尸体、妖植皆有珍贵价值,故而王家手中那权利才会如此吸引人。 太原城守着这妖圈的时日已经算得上是久远了,自然也衍生出了许多对于妖圈资源的特殊利用方式,比如太原城中不知多少年前就发现,大凡那等生出了妖丹的大妖,其骨质遗骸中往往残存着一丝巨大威能,一般与其本命妖术相关,早年便有修士想着通过改造这些遗骸,让修士亦能利用其中威能,于是便诞生了妖灵器。 妖灵器最大的好处在于,它不似那等修士从头炼制的法器,需要耗费那么多的天材地宝和无数心血,主要仰赖于材料——这大妖生前越厉害,留下的遗骸制出强大妖灵器的可能就越大。 而且,妖灵器还有一桩优点,那便是对于修士本身的要求不高,若是那等普通法器,往往威能与使用者的要求相匹配。 可妖灵器不是这般,普通的妖灵器至少可以降一阶使用,比如那筑基中期威能的妖灵器,通常筑基初期的修士便不使用,上等的妖灵器可以降两阶! 这意味着,一个修士,只要手握一件上等妖灵器便可越两阶作战,何等厉害!谁不想要?! 巡城军中所谓的灵甲兵,他们身上的灵甲,甚至是戍圈军如段兴这般手中所握的裂妖鞭,其实基本都是妖灵器。 只是数百年,妖圈中大妖绝迹,太原城中的妖灵器原料多来自于更远方的遂宁、望海诸城,成本高昂。这二军手中原本传承着的妖灵器便显得十分珍贵。 也因着这个缘故,市面上流通的妖灵器就更少了,那上品的妖灵器更是几乎绝迹。 方才那叫卖的修士借什么“九澜仙贝”发动的法术大家亲眼所见,那水针之利,所有人几乎亲身体验,可更怕的是,眨眼间就来势汹汹却又能在眨眼间收回去,可见这法术必是那等极易操控的。 威能大的法术这世上并不罕见,可能在瞬间说发动就发动的大招却并不多,且,流传于世间的就更少的,而这样能收发一般自如的招数便显得更加珍贵。 这法术认真评判,亦不过只是筑基中级的威力,若如这小子所说筑基初期就可驾驭,明摆着就个不错的妖灵器,所以才在这小子演示之后没多久,那些围观着看笑话的人群才会纷纷色变,争着要买它。 而王家那管事经营着东市王家的铺子,眼皮子自然不可能这么浅,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妖灵器,他堂堂一个管事,怎么会不惜搬出王家的名头也要将这“九澜仙贝”弄到手? 他真正动心是在听到了有人说到昨日就有贩卖“九澜仙贝”之事、那小子又解释什么真假九澜的时候,因为他想了起来,昨天他远远一瞥中,确实看到那胖子举着块妖贝忽悠了一个修士,这事还被他手下的伙计拿出来取笑了好久。 那块妖贝就与这“九澜仙贝”长得一模一样! 这其中有可能是巧合吗? 或许。 但是,以王管事一个筑基修士的目力,两块贝壳,大小、颜色、花纹几乎一般无二,若不是巧合…… 胖子在这东市也算小有名气,似这等虚假弄伪的买卖,正经铺子不屑为之,胖子能生龙活虎,也是因为有眼力界,不跟正经铺子抢买卖,这点边角小利,铺子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若是这胖子真有门路搞到妖灵器,还至于做着这风险奇高的“买卖”吗?! 铺子里的伙计在旁边提到早上还有人找胖子的麻烦,下午这小子就拿出了这块一模一样的妖贝作为妖灵器来售卖,叫王管事心中如何不起惊涛骇浪。 要么就是他弄错了,这世上真有两块一模一样的妖贝。 要么……就是那所谓“九澜仙贝”中藏着什么秘密! 他未必能真正得到这个秘密,可若将之献给七少爷……七少年对于妖灵器的精通整个太原城无出其右者,以七少爷在王家的地位,到时,秘密一定会落到七少爷手中,他还怕少了什么好处吗? 这重重思量之下,才是王管事出头的原因。 至于段兴,他不过是凭着战场上厮杀多年养成的修士直觉,觉得那“九澜仙贝”十分古怪,而在看到王管事出手之后,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如此这般,阴差阳错,将这好好的妖灵器售卖之事变成了王韩两家角力的校场。 但此时这卖法器的小子浑然不觉,竟然还指着有人出价呢! 台下不少修士一脸怜悯,最后这小子可不知道要怎么死哟…… 当即就有修士传音道:“小子,不想死就老老实实把东西交出来,你知道那二位的来头……” 结果,这小子竟然惊恐地尖叫道:“什么?!你们要强抢我的宝贝!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 在这紧张又荒诞的氛围下,场中所有修士竟生出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来。 王法? 这小子知道这太原城中,实力就是王法吗! 结果下一秒,这小子狠狠指着那王管事与段兴道:“老子可不管你们什么势力恩怨的!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如果你们要抢……那我宁可玉石俱焚!” 说着,那“九澜仙贝”上光芒大作,竟是一幅灵力催动到了极致、即将崩溃的征兆! 场中别说王管事、段兴,就是围观修士都是脸色大变:“不要!”“有话好说!”“兄弟住手!”“王家与戍圈军是何等身份,定然不会为个区区法器为难你的!” ——这妖灵器若真是爆炸开来,只怕所有人都会遭殃。 这才叫冤呢。 死在王韩二家相争之下也就罢了,谁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怨他们自己个儿实力不够。 但现在这小子不过是个筑基修士,死在他的自爆下未免太憋屈了! 这几个回转的戏让众修士们都有些后悔看这热闹了,但叫他们就此离开,似乎又有些不甘心,那毕竟是个妖灵器呢,如果……如果场中生出什么混乱,能最后落在自己手中呢。 那小子手中光芒一缓,似是听了些进去。 虽是暂缓了那小子的情绪,但看着那小子一脸警惕的表情,显是没能完全相信众人的话。 这么一搅和,王管事心很累,然后一脸淡然地道:“哼,段校尉,你看这小子既然不识好歹,你我都是要向上头有交待的人,不如各凭手段?” 段兴嘿嘿一笑,不置可否,他手中的裂妖鞭却算是收了起来。 王管事心中松口气,避开与这杀神的正面冲突,若论迂回婉转的手段,他自认为不会输给这只知杀戮的武夫。 “这位兄弟,我乃王家的管事,对你这法器确实有意,你开个价吧。” 王管事释放了自己的善意,那小子却是一脸警惕地道:“我方才已经报了价了!” 段兴笑吟吟地道:“一千灵石。” 那小子登时眼前一亮。 若论抬价,王管事可不惧,王家有的是灵石,他当即道:“一千五百灵石。” 人群登时爆发一阵窃窃私语。 段兴怒目而视,他今天本就是只为买点合用的妖植,根本没备下这么多灵石,当即后悔没将这姓王的走狗斩杀,现在要动手,却没方才那么名正言顺了——毕竟太原城中,还是有所顾忌。 见段兴迟迟未能答话,王管事挑眉一笑,一脸从容,王家铺子就在身后,他有的是可支应的。 “段校尉,如此,承认了?”王管事倒也不敢太咄咄逼人,毕竟,对方若撕破脸,今日这事又要回到方才的死局了。 段兴眼中诡异光芒一闪而逝,冷冷道:“且慢,我要检视一下这小子手中法器,这么多灵石……我戍圈军可不比你们王家丰腴,嘿嘿,自然要好好看看。” 那小子一脸警觉地盯着段兴,好似段兴是要上前来抢一般。 段兴颇为看不上这等小家子气的模样,只冷冷道:“我站近些察看就可,你不必枪手。” 众目睽睽之下,为这么个法器动手,他们堂堂戍圈军怎么可能? 段兴看完之后竟是神情慎重地加价道:“两千灵石!” 王管事悠然道:“两千五百灵石,除此之外,我可再加上十块上品妖皮。” 段兴似乎不死心想再报价,最后却是嘴唇翕动没能出声,看得王管事痛快极了。 最后交割灵石亦是交割得兴高采烈。 而那段兴却是在王管事高兴之后,嘴边露出个诡异笑容来。 两千灵石,十块上品妖皮,这么一笔巨款自然让那小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人群之中,多少眼中流露出贪婪觊觎。 可是,当这事结束之后,不论是王家的、韩家的、甚至是那些有门路的地头蛇,竟然全都失去了那小子的踪迹! 王管事收到回报之后,皱眉,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很快被手中这块“九澜仙贝”带来的喜悦冲散,虽然略有不足,没能解决那小子,但这个妖灵器定然可令七少年满意! 王管事的灵力细细冲刷着这妖灵器,与一般那些上品妖灵器不同,这个妖灵器中残余的妖力微乎其微,却不知为何,流淌的方式十分古怪,神识与灵力激发之下,威能不弱,越是古怪便叫王管事越是欢喜,七少爷定能从中收获一个巨大的秘密! 在将这块“九澜仙贝”献上去之后,王管事十分忐忑,过不多久,七少爷的贴身侍从果然过来道:“明管事?少爷召见。” 王家的管事众多,多赐王姓,便以名来区分。明管事真是这王管事在王家的称呼。 王管事被传唤,自然心中大喜。 可他真的见到这位在王家地位特殊的七少爷时,心中却咯噔一下。 七少爷并不如他想像的欢喜,甚至眉头紧锁,手中抚弄着那块“九澜仙贝”,精致的眉目间似是遇到什么极其棘手的问题般,尽是不豫之色。 “少爷,明管事来了。” 七少爷才淡淡瞥了他一眼:“这法器怎么来的。” 七少爷的口气令王管事那点邀功的心思烟消云散,连忙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道来。 七少爷却是反复问道:“你是说,这块‘九澜仙贝’先前就出现过?只是第一次出现之时,只是块普通的妖贝?而一日、不,应该是半日之后再出现,便是现在的模样?!” 王管事努力点头解释道:“若是小人没看错的话……” 七少爷紧锁的眉头越皱越紧,王管事已经收到那侍从好几个白眼。 七少爷自幼体弱,却于妖灵器一道极具天赋,可以这样说,王家现在的灵甲、妖灵器传承能有如今这兴盛模样,七少爷功不可没,就是在太爷、老爷那里,七少爷亦是地位特殊。 因他身子不好,府内便专为他迁了一处灵眼以供安养,王管事一来便带来这么个令他耗费心神的难题,如何叫他伺候的人能高兴? 若是少爷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他们这些底下当值又要遭罪了。 王管事亦是心中惴惴,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但一时又觉得富贵险中求,如若不然,他难道要困在这筑基中期又一个廿载吗?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那七少爷突然眼若星辰般放出灿烂光华来:“难道竟然是这般!这这这……” 然后他目光中的光华又变成一种不可思议的惊骇:“这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到!怎么可能!我连其中奥妙才解开万一,就有人可在其间肆意勾连,翻云覆雨?这怎么可能!” 那嘶哑的惊叹与双目间隐隐的震骇令他满脸晕红,似要滴出血来,唇色却是诡异地越发惨白,这等模样令周遭近侍全部面色大变:“少爷!” 下一瞬间,这不知是从九澜仙贝上推测出了什么的七少爷就吐出一大滩鲜血,晕死在一个近侍身上,生死不知。 而王管事心中冰凉:他完了…… “哼,今天小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老爷,七少爷是见了一位管事奉上的妖灵器才……” “一个妖灵器?小七怎么会……” 然后后院就传来一阵惊慌的声音,不待王家主人怒斥,便听到下人匆匆报来:“老爷,后院失窃了!” 第272章 太原城,某个破败的小院中。 满地上摆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有是不名一文的古怪石头,有用途不明的法器残片,有价值千金的妖皮,就那样杂七杂八地堆在一起,若叫城中任何一个修士看了都会觉得不知所谓。 可杜子腾却是浑然不觉一般,兴致勃勃地翻找着,不时将一部分东西取出来单独置于一旁,嘴巴里还念念有词:“咦?居然是用这样的结构?!”“灵力回旋压缩,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哇塞,如果这个能复制出来,一定能值很多灵石!” 路游看到这用奇异语言在嘀嘀咕咕的杜子腾,面上却是充满了一种敬畏——大人一定是又有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新发现! 而杜子腾随手拎出来,如垃圾一样摆放的杂物,他亦是小心翼翼地整理好,脏污的就拭去泥垢,破碎的就摆放整齐,待杜子腾回头时,看到就是满地整整齐齐排列好的杂物。 对此,杜子腾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这小子自昨日起便是这个模样,先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我是时光倒流一天的分割线================ 看到杜子腾一脸高深莫测却难掩雀跃的模样,路游跟着杜子腾一路进了一个破败的院落中。 杜子腾神识一扫,觉得还算“干净”,当即就掏出那贝壳来细细研究。 路游肚子中的疑惑憋了一路,此时终于忍不住道:“大人,这东西方才那位爷都说了只是块没用的废料,您怎么还……”巴巴地摸了回来,当成宝贝? 杜子腾却嘿然一笑:“那是他们有眼无珠。” 路游却是疑惑地道:“有眼无珠?”他认真地打量着杜子腾手中那块雪白贝壳,还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那些城中的老爷们他是亲眼见过的,他们手中那些凶器散发的波动绝不是这块贝壳可比,一时间,路游对于杜子腾的话十分怀疑。 杜子腾摩挲着这块贝壳,亦不多言,他手中却握着小木棍,一遍又一遍感应着这块贝壳中的一切。 说起来,他决定顺手牵贝壳亦是一时起意,在那胖子向他推销什么九澜貂毛时,他不过只是觉得当成本地风俗的笑话在听。 可是,当那后面的修士找胖子麻烦、杜子腾真正知道什么叫妖灵器时,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为路游在那块皮子上绘制匿气符的一幕历历在目。 也是那个时刻,杜子腾心中打开了一扇大门。 如果整个太原城、乃至这整个世界有灵,应当好好铭记这个时刻,因为从这个时刻开始,这个世界最伟大的一幕已经萌芽。 此时的杜子腾自然不知道他脑海中的灵光一闪对整个世界意味着什么,他满脑子转的都是:卧槽,如果这tmd能行得通,那老子找妖魔的路费一定就有了!!! 咳,是的,杜子腾从来都是这么一个实(贪)诚(财)的家伙。 后世那些围在八十一座大阵防护后的高台下仰视这块九澜仙贝、耳边听着当初的传奇心中充满无数向往景仰热血沸腾的后辈妖族、后辈修士一定不知道,这一切的缘起只因为:符神他老人家此时穷困潦倒身无分文,需要路费才搞出了这么个东西而已。 此时的杜子腾,离符神什么的,还有长长长长长的一段距离,他捏着这块贝壳,脑海中细细勾勒出其中残留的、几乎微不可察的淡薄妖力,还那浅浅妖力之下的残破结构。 是的,残破结构。 杜子腾在用那妖皮绘制符箓时就已经发现,这个世界随处可见的妖兽材料,承载力是很好的,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就是足够坚硬,受到灵力冲击之时,不易被破坏,那些凡物不能够充当符纸的原因就是因为太脆弱,灵力冲击之下,直接四分五裂,又如何能够承载符箓结构? 但妖兽材料承载力优良背后,劣势也非常明显,那就是可改造性非常差,就像那块妖兽皮,上面本来就残存着一些结构,如果在这些结构之上再绘制符箓,就如同在高低不同的地面上修建道路一般,十分具有挑战性,杜子腾需要对自己的符箓结构进行不断调整才能适应这些材料。 他手中这块妖贝也是,上面亦有其特有的结构,与杜子腾先前所见的那块妖皮截然不同。 也就是说,如果杜子腾想继续画符,必须依据每一块材料的特性来不断调整符箓结构。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极其低效的做法。 但这也就是杜子腾了,若是换了修真界另外任何一个人,也绝对没有可能这般因材画符,哪怕就是赫连远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做到。 因为杜子腾他从一开始,构建整个符箓知识体系时就与众不同。 不似那些修士从重复画符、记忆符箓结构入手,杜子腾从一开始就将符箓定义为:能量、材料、结构。 在符箓结构一道上,他进行过无数天马行空的实验,每一个结构的用途、可行性、改造他都尝试过,例如那匿气符,如果只是照搬修真界通行的原有结构,在那块妖皮上就会发现根本行不通,因为其中有一个吸收所有气息的结构必须要经过符纸的中央,而在那块妖皮上,中央盘踞着一个古怪的结构,势必行不通。 而杜子腾却直接改造了匿气符的结构,将那个吸引气息的结构从中央改造到四方,避开了中间地带。 可杜子腾知道,这并非最好的解决办法。 符箓是一种消耗性的修真道具。 如果每一张符箓都需要花费这么多精力制作,每一次使用都是用完即扔,这绝不可能持久。 他早就在思索解决方案。 直到那胖子与那修士争执之时,第一次听到妖灵器的概念,解决方案瞬间浮现。 杜子腾细细回想,不论是那张妖皮,还是他手中的贝壳,其上的结构都是天生的。 这让他情不自禁向路游问道:“我问你,妖族与人族的区别是什么?” 这样的问题,在靠近太原城、在靠近一个妖圈的太原城、在依靠在妖圈杀戮获取资源的太原城,绝对是大逆不道。 路游当即就打了个哆嗦。 在他自幼的印象中,从来没有人会将城里那些大老爷与他们这些穴居地底的生物相提并论。 看到这样还没回答问题就哆嗦的路游,杜子腾翻了个白眼,自己思索了一下,这些残存的结构……杜子腾忽然想到自己体内那些经脉,脱口问道:“难道你们妖族人人都会法术?” 不然为什么每种材料上都会有这些结构残存下来?! 谁知路游愣了一下却是摇头道:“怎会?”他一脸艳羡然后又声音低沉地道:“只有那些大人们才会妖术的,像我们这样的……” 这个回答又让杜子腾的猜想落空,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每个妖族都会法术,似兔妖一族怎会那般凄惨? 种族之争中,说白了,还是力量决定地位。 这让杜子腾的想法又陷入了死胡同。 杜子腾苦苦冥思,突然一拍大腿:“不对!!!” 他灼灼的目光盯着路游,倒叫路游吓了好大一跳,然后他一把拽住路游,在路游战战兢兢的眼神中,手捏着路游的肩膀便神识如电飞速扫过路游周身,可怜这只兔妖,只觉得自己是被人剥光了、里里外外都被人看透了一般可怖。 路游体内果然也是有结构的!甚至还有妖力! 只是那妖力淡薄到若非杜子腾靠近了用神识接触扫描也极难觉察。 如果要形容,路游体内那些结构稀疏破碎,淡黄色的妖力就像一抹轻轻的岚气笼罩在双腿,甚至如果不是杜子腾神识反复观察,都会将这清淡近无的妖力忽略不计。 杜子腾心中一动,对路游道:“你跑两段来看看?” 这样可怖的杜子腾,路游不敢违逆,当即在这个院落中奔跑起来,但令觉得更惊悚的是,他身后,杜子腾好像始终维持着将手放在他肩膀上的姿势,路游下意识地加速、变向,将自幼族中教导的那些逃跑技巧全部使了出来,渐渐地,他额头汗水涔涔,因为无论他怎么跑,杜子腾的手将那样轻轻松松捏着他的肩膀,连手肘都没动弹一下。 杜子腾却是心满意足地收了手,看到路游眼中隐隐的惊悸,验证了自己想法的杜子腾解释道:“我境界比你高,你这个本命妖术很不错了。” 路游先是疑惑,然后一怔:“本命妖术?” 杜子腾微微一笑:“如我所料,你们妖族应该人人有本命妖术,你们兔妖一族是不是大多擅于奔跑?” 路游点头:“要在妖圈中生存,若是跑得慢了,那些老爷们是不会放过的……只是,您说这也是妖术?” 杜子腾点头:“不妨暂时命名为了奔跑术吧,这确实是妖术。” 在路游奔跑时,杜子腾的神识观察中,他体内那些原本轻薄的黄色妖力都迅疾地在双腿的结构中奔涌起来,犹如一层薄纱般十分动人。 路游眼中目光似迷茫又似困惑:这也能算妖术吗?与那些大人们动辄倾覆山川的能耐比起来,奔跑……似乎什么也算不上啊…… 杜子腾却是补充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你这奔跑术应该是最最最初级的阶段,之后尚有高阶技巧,而且,绝对不弱。” 因为路游体内那些支离破碎的结构中,居然只有腿上凌乱的两个小小结构参与其中,其余那些结构起码占到了九成九,杜子腾相信地绝不是摆设,如果路游能够将它们全部激活,绝不会现在这样,只是跑得快些而已。 可话又说回来,这个妖术现在看不出什么来,就已经能凭借浅淡近无的妖力让兔妖奔跑如此迅捷,杜子腾甚至都有些好奇起后面那些结构来了呢。 结果路游在呆滞了一盏茶之后,竟是扑通一声向杜子腾跪了下来,杜子腾一怔间,他已经砰砰砰向杜子腾磕了好几个头:“大人,请您教我!” 兔妖那双与人族无甚区别的眸子中映出强烈的渴求光芒,那光芒是那样明亮到刺眼,显是怀着极大的希冀与极大的恐惧,那是看到了一缕希望又害怕被拒绝的恐惧。 杜子腾沉吟了半晌才道:“我并没有适合你的功法。” 那样复杂的结构,杜子腾相信,这个种族如果历史足够漫长,一定曾经有过惊才绝艳之辈构思出功法,他只是从结构角度出发进行推测,未必就能构想出适合路游的功法。 路游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 杜子腾却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怕危险、不惧艰苦,我倒是可以一试。” 路游眼中再次明亮夺目:“我什么也不怕!叫我做什么都愿意!” 杜子腾笑着没再说什么,他极少做承诺,却言出必行,他已经将这话放在了心上,手中却捏着那贝壳继续研究了起来。 路游亦并不灰心,大人既然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信心满满的路游内心十分激动,但又无处宣泄这种激动,他见杜子腾低头研究那贝壳,虽不知大人到底为何对这无甚价值的贝壳念念不忘,却想着要为大人做些什么。 这破败院落靠近城边,不知已经荒废了多久,路游便轻手轻脚地收拾了起来。 待他找到碎枝枯叶和院里一个破碎的容器为杜子腾烧好一碗水时,却见到令人惊骇到难以言喻的一幕:漫天蓝色水线,犹如一根根冰蓝钢针划过空中,然后全部扎进院中那半堵破墙之中隐没不见,下一秒,那堵破墙扬起轻轻灰尘,竟是在眨眼间全部化为了一堆粉尘! 纵然对妖术再无知,路游亦知道,这绝不是人间法术,倒似是水中妖族的法术,可他却半点没有感应到妖力,这这这看起来和那些老爷们用的妖灵器一模一样!但明明那些老爷们都说这贝壳是个废物,绝不可能制成妖灵器的! 杜子腾却看着手中这雪白贝壳,眉宇间满意之色一闪而逝,继而又陷入了沉思,看到一旁端着水目瞪口呆的路游,杜子腾才嘿然一笑:“千里之行始于脚下,这才是第一步哪,不过,离答应你的事算是又近一步啦。” 路游呆呆地看着杜子腾,结结巴巴地道:“您、您、您是说……” 杜子腾挑眉笑道:“如果我料得没错,这个妖术应该是这个贝壳主人的本命妖术。” 路游发出一声狂喜的欢呼! 那妖贝的主人逝世了大人都能令它的本命妖术再现,自己的妖术若要进步大人一定可以做到!!! 杜子腾却是摇头失笑:哪有这么容易,贝壳是死物,经得起反复折腾,路游却是只活生生的妖;他现在只是再现贝壳生前的结构,而路游的问题却复杂千百倍,需要恢复、甚至是升级他体内现有的结构。 是的,在发现在妖物材料上画符太过耗费时间之后,听说了妖灵器之后,杜子腾思路大开:他为什么一定要让妖物材料来将就符箓结构,为什么不反其道而行之?为什么不能恢复妖物材料中的结构,恢复这些结构原本的威能?这岂非更容易?而且更省时省力! 这个想法在这只贝壳上方才一经验证便得到证实。 当然其中过程并不简单,这只贝壳的主人生前资质有限,自然不可能有这样威力的妖术,杜子腾只是在反复揣摩之后,利用符箓结构进行了补充才达到了这样的效果,可以说,这只九澜仙贝现在叫仙贝,绝对名副其实——妖族生来就有的本命天赋与巧夺天工的改造浑然一体,乃是自然与人工的结合造物。 虽然杜子腾向路游诉说了其中难度,但激动的路游哪顾得了这些:“大人,您说,接下来我们还要做什么!” 杜子腾眼光闪闪:“当然是赚钱了!” 路游傻眼:“啊?” 杜子腾咳嗽一声,冠冕堂皇地道:“赚钱了才能多买材料继续研究,继续研究才能更好地让你的本命妖术早日晋阶嘛。” 路游感激得不知说什么是好。 这孩子好骗得让杜子腾都不太意思直视了,他老人家只好率先负手走在前面。 不过半日,东市上就出现了第二个叫卖“九澜仙贝”的声音,而后在整个太原城、甚至整个百城界都掀起了滔天狂澜。 =============我是时间转回现在的分割线============== 孟正正在用神识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手中那块妖兽胫骨,“噗”地一声轻响传过来,孟正面色大变,随即迅速祭出一块紫红繁复的妖兽皮,轰然巨响将整个营帐都轰上了天,若不是那块妖兽皮闪着奇异的紫红光芒,将所有冲击都化为光芒之中,恐怕孟正已然灰飞烟灭。 他后怕地收起了妖兽皮,看着脚下那巨大的坑洞,心痛得无以复加:那可是一根八目吊睛虎的胫骨,好不容易将军赐下的,结果就这么报废了! 唉,失败的次数太多,孟正在心痛之后都有些麻木,周遭军士窃窃议论“孟师果然不如王家那个妖孽”“唉,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妖灵器啊”之后便又习以为常地收拾好营帐散开了。 一个匆匆的身影奔来:“老孟!快来!看我搞到什么好东西了!” 孟正翻了个白眼,心情恶劣地道:“滚!” 那来人却郑重地道:“这是老子好不容易从王家搞来的,你敢叫老子滚?” 孟正心中一惊,随即机警地一扫四周。 “放心吧,老子已经封锁周遭空间了,没人听得见。” 孟正松了口气:“到底是什么?你去王家了?” 来人赫然是那白日与王家明管事争抢九澜仙贝的段兴段校尉! 他二人偷偷摸摸做贼一般在新营帐中检查周遭无碍之后,段兴才悄悄将白日的事情道来,然后他嘿然一笑:“你不知道,我猫在王家那小子的屋檐上,那小子约摸是看着这东西太过激动,心神震荡之下竟然没有发觉我的存在,我这才得了手。” 然后,段兴一扫脸上的得意,郑重无比地道:“老孟,你一定要好好看看这玩意儿,那王家的小子无比重视,我见他甚至看着这东西,似乎研究了半晌之后,耗尽心神还吐了血,这东西绝不简单。” 孟正不耐烦地一把夺过九澜仙贝:“不就是个妖灵法器么?有什么值得那小子在意的,还耗尽心神,那小子本就病怏怏的,只等哪天老天爷收了去……” 随即,孟正“咦”了一声,然后他也面色大变:“这怎么可能!” 段兴焦急地道:“怎么了怎么了!到底里面是什么秘密!” 孟正呼吸急促,好半晌才震惊地对段兴道:“这怎么可能!”然后他喃喃地道:“我辈制作妖灵器从来都是寻找那些妖物材料中能与灵力兼容的材料,就算天赋骄人之辈如那王七也不过只是截取其中材料来让灵力可入,但现在……这怎么可能!竟有人能如此手笔,随意添减,寥寥数笔就让一个普通的妖贝超凡脱俗……这莫不是哪位大修士前来捉弄我等?不,大修士也绝不可能做到!罗湖城的章大师也只能改造妖将级别的材料,这妖贝恐怕连妖兵都够不着……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 孟正已经快将自己头脑那为数不多的几缕头发揪完了。 段兴虽然听不太真切,却大概也明白孟正的意思,他有些失望地断然道:“你说其中秘密在于改造之术?这应该不可能,那小子明明是捡来的,前后不过半日,怎么可能来得及改造?” 孟正已经呆滞的脸上更是木得不能再木:“半日?!” 他随即回过神来:“快!快!通知将军!一定要把当初卖那九澜仙贝的家伙找到!” 段兴疑惑又震惊地道:“需要惊动将军?!”他知道老孟制造妖灵器的水准一般,但眼光却是一等一的毒辣,否则将军也不会委托他来制造妖灵器了,但是,惊动将军,这不是小事…… 孟正激动道:“老段,你想不想我戍圈军超过王家那些狗娘养的!如果想有我们自己的妖灵器,比王家更好的妖灵器,就马上通知将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那个家伙找到!” 段兴脸上十分震惊。 孟正眼中的光芒却似乎要点燃整个营帐:“我太原城怕是来了一位开天辟地、超绝当代的妖灵器大师!” 第273章 段兴听完孟正的判断之后,亦是情难自禁地热血沸腾,当即就失声道:“你所言当真?!” 孟正果决地道:“我敢以毕生修为担保!” 段兴心下更无怀疑,只是他历经无数血雨腥风,事到临头反而冷静:“这块贝壳早上出现不过只是块普通妖贝,下午就已经成了这‘九澜仙贝’,这位大师多半还在城中!” 孟正面容更是肃然:“我太原城素有宵禁传统,此时夜色已深,对方定然不可能趁夜离开,但时间也不多了,需要速速决断!” 段兴深吸一口气:“这段时日你一直忙着折腾那块骨头,军中有些事情你怕是不知。” 孟正皱眉。 然后他也略微冷静了一些,似九澜仙贝这样重大的事情段兴方才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就向将军禀报,其中恐怕本来就是蹊跷。 段兴压低了嗓子道:“将军恐怕此时并不在军中,前段时日,我军中有一旗的兄弟例行巡圈之时,在妖圈边缘遭到袭击,竟是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来。” 孟正大吃一惊,第一反应就是:“王家难道要和我们彻底撕破脸了?!” 段兴却是苦笑,在观望四周确是安全无人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道:“若是王家也就罢了,那烽烟都是妖奴燃起的,钟副将赶到之时,对方已然撤离,遍地血腥,我等事后奉命审问才发现,对方竟然只有一个人。” 孟正表情一悚:“这怎么可能?!”随即他表情一凛:“难道对方携着什么威能惊人的妖灵器?!如若要将一旗人马悉数灭绝……起码也要化形阶数的妖灵器了!难道是哪位大修士路过时心情不悦顺手为之?!” 段兴面上的苦涩更深:“若真是如此,我们还查个屁,自认倒霉就算,大修士的事情,我等如何敢伸手去管……我们反复审问那些妖奴,对方将将出现之时,看起来根本不是我军中那些弟兄的对手,若真是大修士怎么可能震慑不了军士?而后对方手中多了一根小木棍,形势便急转直下,那小木棍舞动起来带着古怪的声响,千变万化、杀人无形……我看过那些兄弟的尸首,没有一具全尸!这世间哪有这样的妖灵器!那可都是我军中训练过的弟兄,而且是在最没有防备的妖圈边缘!” 段兴手中妖皮一展,一道人影便犹如被水漂过一般淡淡浮现,那墨迹浅淡得宜,竟是将人物韵态抓得十分传神:那是一张十分年轻俊秀的面孔,三分淡然七分不屑,似是玩世不恭又似漫不经心。 孟正心中千百个念头闪现,然后具是迷雾重重:“这又与我等向将军禀告这九澜仙贝之事有何冲突?” 段兴叹了口气,几乎是蚊呐般的声音传音道:“我也不知为何,此时报上去之后,将军竟是反复细问,最后动用了军中所有人手,连惯例的巡圈都中断了,全力以赴去追查此人下落,而且不知为何,将军竟似是判断对方定然还在妖圈一般,将人手都撒了下去,要不是这样,我们这么大的动静,城中焉能不知?我怕这九澜仙贝即使报上去,将军也未必能有心思理会。” 若是平时,也许将军会拨些人手给他们查清楚,但现在,段兴却根本没有这个把握。 孟正此时才真正觉得震惊,巡圈那可是戍圈军最重要的职责,千万年来,妖圈中那些低贱的妖族一直都蠢蠢欲动,若不是戍圈军反复镇压,这妖圈哪能如现在这般源源不绝地向城中输送资源?可以说,戍圈军就是城池的基石,而这巡圈便是戍圈军所有任务的重中之重,震慑妖奴、防患未然,这任务最是枯燥却也最是重要。 孟正至今都记得,当时城中有一天赋上佳的修士加入军中,就因为一时懈怠错过巡圈,结果将军雷霆震怒,最后竟将对方丹田经脉废掉之后扔到了妖圈之中! 这可是戍圈军中最重的惩罚,失去修为落入妖族中的修士哪能有什么好下场,那些妖族恨不得对修士生啖其肉! 可也正因为如此,孟正心中才对这道消息越来越迷糊,到底是什么原因能令将军将他素来如此关注的事情都弃之不顾,动用所有人手来查? 电光火石间,孟正福至心灵般地失声道:“难道那人是上城来的?!” 段正唬了好大一跳,连忙按住孟正的嘴巴。 这一刹那,二人都是胸腔砰砰直跳,手心冒汗,上城,只这两个字就带着无尽的梦幻与血腥色彩,可除了这个地方,除了那些真正纵横万界的顶级世家、超级阀门,又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人与这样的法器? 别说戍圈军,就是他们太原城加起来在这百城界都只能算是偏居一隅的小势力,而于那等上城出身的真正骄子而言,哪怕就是百城界在他们手中也不过是一枚小小的弈子罢了?对方缘何在此停驻?莫不是又在酝酿着什么惊天动地的谋划?他们这些炮灰在其中到底又是被写好了什么样的命运与结局…… 一时间,二人背后湿冷一片,都不敢再顺着这条道儿深想下去。 如果真的与上城相关,将军这么做确实情有可原。 孟正吐了口气:“不论如何,既有将军操心,我等就不必多想了。” 想也无益。天塌了有个儿高的挡着,他们还不如做好眼前这些事。 段兴点头,随即推测:“此事与九澜仙贝不过间隔数日,未免太巧,恐怕二都之间应有什么联系。” 能一人杀一旗而一个也不走脱的人有,但不多。 能弄出这九澜仙贝的人,他们此生更从来没有听说过,或许在那传言中神乎其神的上城或者有这样以工为道的能工巧匠,可他们确实从来没有见过。 这二者在小小的太原城出现其一都已经是极其微茫,接连数日同时出现,便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其中必有缘故! 如果此人的来历真是他们推测的那般,又拿出了九澜仙贝这样的东西,恐怕更是所图非小! 孟正一凛:“老段你这猜测有理,既然如此,我等更要速速报与将军知道,让他拿个主意!” 不论是什么样的处置,他们既然已经追随将军,自然都由将军来决定他们的生死荣辱! 更何况,孟正眼中光芒一闪而过,上城啊……这也不全然是坏事,若是一直偏居一隅,他们戍圈军一直困守此地,也难成什么大气候。 而现在,孟正却是隐隐嗅到了一抹天下将倾的气息,在那等群雄并起的时代中,也许才能真正显出他们戍圈军多年厮杀积攒下来的身家! =================================== 妖圈中,杜子腾突然将身后路游一拎,身形一闪、飞速地祭出数张符箓,将自己二人与身后巨石化为一体。 下一瞬间,原本平整的草地上就平白钻出十来个脑袋,这十来个修士彼此之间似是十分默契,原本只是查控到什么动静而显露的身形在几个传讯沟通完信息之后,再次潜伏下去。 路游心脏蹦蹦地跳着,他没有想到,这些军爷们这么狡猾,竟然是利用土行妖灵器埋在土里,若不是大人机警,恐怕他们已经落入对方彀中了。 而这,已经是他们一路过来遇到的第六支队伍。 路游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明明先前大人带他前往城池中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密集的队伍,对方显然是在搜查什么。 路游看到这些军士,眼中恨意与惧怕交织,知道自己实力不济,却也从来没有要求杜子腾出手收拾他们。 杜子腾也根本没有这个意向,他敏锐地注意到,这六支队伍中的人数都不多,少则四五人,多则十来人,这是搜索什么人才会这样来配置队伍? 如果对方实力低微,那么根本不必如此密集的搜查,动用一些特殊手段自然能找到。 如果对方实力超群,这么些人又能顶什么用?先前那烧杀抢掠的队伍中怎么也有近百人,杜子腾还不是说砍就砍了?在实力面前,数量根本没有意义。 所以,对方这布局就十分值得玩味了。 杜子腾脸上露出微笑来:也许从头到尾对方都没有想叫这些出来搜查的低阶修士全须全尾地回去,这些队伍与其说是搜查队,不如说是诱饵队。 杜子腾相信,他要是敢在任何一支队伍面前暴露,哪怕就是迅速干掉对方所有人,他的行踪恐怕也会第一时间传遍这整个陌生世界。 他将九澜仙贝卖了个好价钱,甩掉身后尾巴之后当即就兑换了一堆将来有用的材料,用这些材料他飞速画了许多符箓,这才让他对于自己行走在外有了些底气。 然后,他不顾路游的惊诧,抢在天黑之前出了城,凭他敏锐的判断,那枚九澜仙贝既然已经引起了什么王家的重视,他们迟早都会发现,这枚仙贝上体现的妖灵器打造思想已经超越了他们数个时代。 对于领先的技术,通常众只有两种心态:要么占为己有,要么彻底摧毁。 杜子腾不想知道太原城王家到底是哪种,所以他卷好了材料已经决定暂时先回妖圈避避风头、多攒些实力,而现在这一队队搜索的巡圈军已经告诉他:恐怕不只王家收到了消息,其他人家也收到了。 杜子腾叹了口气。 路游以为杜子腾心中担忧,刚想开口宽慰一二,却听杜小爷忧伤地叹道:“想低调一把咋就这么难呢?” 第274章 杜子腾已经发现,他想借助那些兔子在地底深处的窝来躲避的计划恐怕又要落空了,因为,越是远离城池、深入妖圈,那些搜查的队伍居然越来越密集! 甚至,杜子腾见到了一队身着精致皮甲的修士,这身皮甲,他在城门上见到过。 杜子腾眯了眯眼睛,转头向路游问道:“你在这附近见过穿着成这样的修士吗?” 路游亦是一脸的迷惑:“这种打扮的老爷们,我只是跟随大人您进城的时候见过,在妖圈里出没的那些老爷们,除了狩猎日之外,素来都是一身甲胄,不是这样的皮甲啊。” 杜子腾肯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忍不住冷笑一声。 这两方人马内部均是联系紧密,显是已经筹谋好了要将如何将他抓捕之事,只是,他杜小爷从来不是这种甘心受缚之人! 杜子腾手中那些乱七八糟的闪跃着灵气的道具就那样五光十色铺了一地,路游咽了口口水,大人这么多威灵巨大的妖灵器他都曾亲眼目睹它们的杀伤力,不知道大人一次将它们拿出来是要做什么…… 路游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但杜子腾却一脸淡然从容。 然后杜子腾对他道:“这个地方他们刚刚搜查过,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有队伍过来,我在这里布置好一个隐匿的阵法,你先暂时藏身在这里,记住,如果被发现了也没什么打紧的,若是他们向你追问我的事,你就如实相告就好,他们看在这个阵法的份儿上,不会伤害你。” 毕竟,这些人可还是想得到自己手中握着的改造妖灵器的法子! 路游听完杜子腾的交待却是胆战心惊地摇头:“大人!你要去做什么?我跟着你好不好?” 杜子腾却面色郑重地摇头,他等会儿的行动需要迅捷隐秘,没有办法带着路游一起行动。 路游低下头,如果他脑袋顶上如果有耳朵,此时恐怕也已经垂了下来:“您放心,我会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的……” 但他心中却已经暗暗决定,就算被抓到,他也绝不会说出大人的事! 杜子腾神识四扫,见时间紧迫,亦来不及更多交待,布下隐匿的阵法就迅速行动起来。 路游蹲在阵中,心脏砰砰直跳,不知不觉间,他那对兔子耳朵已经露了出来,直直地竖立着,风吹草动都会让他那对耳朵紧张地转动。 一阵风传来,路游从风中嗅到一阵隐隐音乐掩盖着什么嘈杂,隐隐的,那似是数声哭嚎与尖喊交织在一处,但离得有些远,模模糊糊的,音乐又淡化了那恐怖的感觉,听得并不真切,但偶尔突破音乐传来的一两声凄嚎却更令人感到不安。 路游情不自禁地挪动了一下脚下的位置,却嗅到风中传来一阵血腥气味,他有些害怕地揪了一下地上草叶,双腿下意识地开始蹬动起来。 不一会儿,杜子腾回来之时,就发现这原本平整的草地上多出了一个小坑,那翻出的泥土还新鲜着。 杜子腾:…… 路游看到杜子腾平安回来,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见他瞪着自己脚下的坑,路游又有些讪讪的:“习性难改……” 兔子么,一害怕就是直接逃跑,路游奉了杜子腾的命令不能跑,自然下意识是想刨个坑把自己藏起来了,确实是习性使然。 杜子腾忍不住笑了。 路游尴尬地垂下头,却敏锐地从杜子腾身上嗅到淡淡的血腥气息。 然后他吃惊地看了一眼杜子腾:难道大人方才动手了? 路游自然不是惧怕血腥,兔子这种生物虽然胆小怕事,但是,事到临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血腥都让他们害怕的话,恐怕兔妖一族早就在妖圈灭族了,也不可能延续到现在。 他只觉得十分奇怪:大人明明说了动手恐怕会打草惊蛇,令其他小队的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向他们围拢,怎么现在却突然主动动了手? 杜子腾也不多解释,只静静听着远处的动静,依旧悄无声息,杜子腾眯了眯眼,啧,还真沉得住气。 但杜子腾亦不慌乱,毕竟是有组织的,在指挥得当的情形下,要乱起来确实需要时间。 当又一支巡城军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路游眼前一花,杜子腾人已经出现在那支队伍之中,不过眨眼之间,杜子腾摸出了一堆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妖灵器,下一瞬间就已经尸横遍野。 路游跳到嗓子眼的心还没来得及归位,一切就已经结束。 杜子腾甚至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副甲胄,从上面撕下一些碎片抛洒在这血腥现场,甚至还仔细地调整了一下这些碎片的摆放位置,不时调动灵力将鲜血洒在上面。 待杜子腾退出这修罗场时,现场已经是一片凌乱狼籍。 而路游看着杜子腾手中提着的妖灵器与破碎甲胄,那样眼熟,眼熟到令他目瞪口呆:“这这这……不是那些老爷们的东西吗?” 杜子腾淡淡嗯了一声,神识中感应到远远赶过来的声响,微微一笑,拎起路游就立即远遁。 而率着大批人马赶到现场的巡城军指挥使脸色铁青,他身旁一个校尉怒吼道:“大人,我们去杀了那帮狗娘养的!” 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皱眉道:“别冲动!此次以完成族中密令为要务,不要节外生枝!” 那校尉怒目而视:“我们手上损失了这么多人手,妖圈里这帮狗娘养的都骑到我们肚子上拉屎了,你tmd还一口一个族中密令!” 那年轻人却严肃着脸道:“此时太过蹊跷,密令是老爷颁布的,听闻是七弟一力主张的,你没见这戍圈军亦是闻风而动吗?可见其中利害,你现在冲动行事只会令一切更糟糕!” 那领头的指挥使面色犹疑不动,随即向那年轻人传讯道:“六少爷,不是我不相信七少爷的判断,现在你也看到了,我们手上折损了这么些人,可个个都是族中精英,他们身上那致命伤处显然就是戍圈军那些杂种手中的妖灵器造成的……我本以为只是像往常那样,是族中与那些杂种的惯常利益之争,可他们这次下手这样狠辣,恐怕内情并不简单,你无论如何,也该给我交个底吧?否则我要怎么向弟兄们交待?要知道,我们巡城军可从来只是在城中活动,不参与妖圈之争的,怎么着,也要有个说法吧?” 那年轻人面上犹豫半晌,才低声传音道:“七弟说了,我们在抓的这个人可以用一样的材料造出比他更好的妖灵器。” 这指挥使原本不过是想逼问一下内情、重新占据主动,但他没有想到,内情竟然这般惊人!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们巡城军能与戍圈军抗衡,所依仗的就是七少爷这一手妖灵器制造之术! 若非如此,这指挥使也不会在明知妖圈是死对头地盘的情况下,带领着队伍一头扎了进来,只因为之前六少出现的时候带着族中密令,指明了是七少的要求。 七少每一次的要求,或是那等难缠的大妖,或是那等奇险之地的材料,虽然每次都十分困难,但最后都被证实收获不菲,最后他们巡城军的装备都能更上层楼,能叫那些戍圈的杂种们嫉妒到眼珠发红,他们是再乐意不过! 但现在,七少居然说有人比他制造妖灵器的手艺更好?! 能在王家的巡城军中做到指挥使,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六少说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妖灵器做得更好,什么叫更好? 每一把妖灵器适应的人都不一样,如何才能比较出妖灵器的优劣? 除非……除非优劣悬殊实在太大! 所以,他们在抓的这个人,绝不是什么简单的妖灵器做得比七少好这么简单,恐怕对方制造妖灵器的层次已经超越七少太多! 所以,才会哪怕密令他们这些巡城军的弟兄全部离开太原城、进入戍圈军的地盘也在所不惜! 从修行开始的第一天,这指挥使就知道,世上任何事情都有价码,他们原来盘踞在太原城中,是因为族中看来,城中利益更大,而现在令他们出现在妖圈中,也只因为,一位妖灵器大师象征的利益更加骇人。 骇人到哪怕他们整个巡城军全部消失亦无所谓,因为,只要妖灵器大师在手,何愁招不到修士,建不成新的巡城军? 想明白这点,这指挥使心中血液沸腾,背后却又湿冷一片,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机遇亦是最大的挑战! 因为更熟悉妖圈情况的戍圈军亦在搜寻对方,他绝不能让对方先找到! 便在此时,一队人马亦是“及时”赶到,一声远远的咆哮响起:“你们tmd敢动我的人,受死!” 那年轻人心中一紧,立马出声道:“且慢,宋参军,我是王家老六!我等现在目的一致,先前误会何不暂且搁置?寻人一事无所谓修为高低,只是各凭手段运气,我们先打起来,这茫茫妖圈又如何能抓得到人?届时竹篮打水,您无法向孟将军交待,我亦无法跟父亲交差,两败俱伤,何苦来哉?” 这番话说完之后,一个面目粗豪的甲胄修士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这王六的话虽然啰嗦却也有些道理…… 然而,他来不及说些什么,却见他手下一个修士尖叫道:“就是他干掉了我们的弟兄!杀了他!” 然后一道妖灵器的光芒冲天而起,这方才分说着“误会”的大好头颅倏然飞起! 第275章 那一颗头颅冲天而起之时,场上一片死寂。 直到那无头尸首砸在地面上发出了沉闷响声,伴着鲜血汩汩的从那腔子里涌出来的声音,才仿佛似利箭穿空一般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那巡城军指挥使厉声嚎道:“六少——!” 也是这一个称呼让所有的巡城军都意识到,这身首分离的家伙不只是此次他们行动的参谋、督察,更是王氏家族嫡脉一支的六少年! 否则,涉及到妖灵器之秘,又怎会让他前来督军? 但只怕跋扈了这么久的王家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一次搜查行动而已,竟让家族折损了一个前途大好的嫡脉子弟。 巡城军指挥使赤红着双目,此时已经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讲了,若是先前他们还可以谈什么划地而搜、谁先找到算谁的条件的话,现在在这血仇之下,他若是不能为王六手刃仇敌,回去以后身首分离的就会是他自己! 这一点,巡城军中上下皆是一清二楚,他们从来都是王氏家族的走狗,若是任务办砸了,充其量也不过是晾个十数年得不到家族资源支持,可也总有那翻身的一日,但一个家族嫡支和他们一起出任务时死了……恐怕家族绝不会放过,这群素来精通拿好处得回扣对其他的事情不甚上心的城里老爷们已经再也没有任何退路。 巡城军指挥使赤着眼珠举起法器:“弟兄们!给老子杀!” 而同样惊呆了的戍圈军却没有想到,自己这边人这么猛,出手就将对方领头者之一斩了首,不待他们回过神来,对方已经冲杀过来,那模样,不再只是为抢什么功绩,而是纯粹的搏命! 这般情势之下,戍圈军也只得招架,那面目粗豪的的甲胄修士既然能在军中率兵,自也有他的本事,他急急吼道:“且慢!!!方才那出手的是个生面孔!!!” 然而,杀红了眼的巡城军又哪里会听他说什么,这戍圈军的首领猛然朝方才斩杀王六的人看去,可原地尽是被迫应敌的戍圈军,一时间又哪里能从人群中分辨出来,甚至,以修士的直觉,他已经可以判定:对方已经混入厮杀人群中悄然离开…… 似乎,对方出现的意图就是为了那雷霆一击,一击既中就这般全然而退,犹如滴水入大海,全然不见半点痕迹。 这戍圈军的首领不由得心中骇然。 可眼下这血腥杀戮已经容不得他分神了,他知道有人从中挑拨,那巡城军指挥使又何尝不知道?但王六死在他们二军对峙的当场,死在一个穿着戍圈军服饰的人手中,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巡城军指挥使必须要对王家有个交待,必须要向戍圈军出手;而面对宿敌的杀戮,这戍圈军的首领也必须要还以颜色……明知是错,他们也不得不一头扎进对方布设好的圈套中,这是阴谋,却胜似阳谋,踩在了双方要命的那一点上。 嗅到杜子腾身上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路游看着那杀得遍地鲜血、灵力疯狂的战场,胸腔中的心脏简直随时可以蹦出来。 结果他身边这位挑起杀戮的大人却是挑了挑眉毛自言自语道:“火还是不够旺啊。” 然后转头对路游道:“你先在此处等等我吧。” 人影一闪,已是不见行踪。 这里已经是妖圈深处,不论是巡城军还是戍圈军,在前面那些时日中的一无所获、还是上面越来越大的施压力度都让他们越来越焦躁:妖圈边缘已经反复犁了好几遍,对方绝不可能在那里,那就只能是妖圈深处了……所以,这里双方的搜寻队伍都越来越密集。 而杜子腾身上的服饰亦像变色龙一般,随时随地根据视野中的队伍而发生着变化,甚至他的出手方式亦是千变万化:或是如先前一般,雷霆万钧地出手嫁祸;或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急急传播着双方交战的讯息…… 到得后来,已经不只是妖圈中负责搜查的兵士,就是那些换回城中轮休、另有任务的兵士都被投放到了这妖圈中人族修士的厮杀之中—— 哪怕王、韩二家也没有预料到,两个家族克制着摩擦了这么久,最后这一声毫无花巧的轰然相撞居然是在这样莫名其妙的情形下。 可是,做出决策的双方家主却都心中了然,克制,只是因为压下对方的利益不够大而已,而现在,一个妖灵器大师的出现已经打破了这个平衡,他们双方都明白,谁得到这个大师谁就能在瞬间大幅提升实力,届时又哪里会有对手的生存空间? 这一次在妖圈上的大决战,不过是一场注定应有、却在偶然因素的刺激下提前爆发的争斗! 双方都没有完全准备好,可是,双方都已经没有时间继续准备了。 不过一个时辰,整个妖圈所有的妖族都战战兢兢地找地方猫着了,太乱了,哪怕是那等活上了年头的老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等乱象,整个妖圈像是被点燃一般,每块地方都会变成战场,都会有血腥,那些可都是城中的大人们啊! 活的年头再长,他们也确实没有见过城中的大人像现在这般铺开了厮杀,血水将草地都浸成了泥沼。 路游被杜子腾拎出那隐匿气息的阵法时,双股还有些战战的。 杜子腾却是一脸放松的愉快:“好了,现在应该没什么人会挡我们的路了。” 路游抖着身子跟着大人一路走过去看到一地又一地的尸横遍地,听到杜子腾这话,差点没摔倒在地! 这么多的血腥、这么多的杀戮,大人一手挑起,却只是因为有人挡路吗? 路游牙齿都开始上下打战,可隐隐地,他又知道大人不是这样无故杀戮的人,要杀这么多人,他们一定触动了大人心里的底线。 而杜子腾就那样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踩着悠哉游哉的步子穿越一个又一个的修罗场。 好半天,直到虽然害怕却也憋不住疑惑的路游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我们这是去哪儿?” 这个方向,可不是回他家啊! 杜子腾却是淡然地解释道:“他们不是来找我的吗?客随主便,礼尚往来,我怎么着,也得登门拜访一二吧?” 听明白杜子腾的话之后,路游只觉得眼前一黑,这些老爷们竟然都是来抓捕大人的!而他们现在前进的方向赫然就是最近的城门!大人……居然是想自己送上门去吗?! 可当路游脚下踩过的血腥越来越多,甚至偶尔不小心在避无可避的情形下再三踩到尸体时,路游的这种担忧渐渐麻木起来:随便出手都能这般尸横遍野,他替大人操的心是多余的吧……也许,他应该担心的是城里,大人进了城才是对城中所有人最大的威胁吧。 杜子腾却是毫不在意,他原本只是老老实实在这个世界当个过客,尽快找到妖界和萧辰的线索就算了,可竟然有人想留下他来! 如果是诚意相邀,哪怕是张榜公示、传出消息,杜子腾都不会采用这般激烈的手段,但那两边一开始就是出动了行伍来搜寻,显然就没有打算同他好好谈,而是准备先诉诸武力,若他杜子腾真的只是个精通妖灵器的大师,修行有专精,到了这种境界的修士一般在修为上都不会有太多精力,那他除了束手就缚、乖乖听命之外,还有第二条路走? 这就是杜子腾最厌恶的地方,这些所谓的什么势力豪强仗着自己实力强大,就以势压人逼迫他人的自由。 既然是讲究什么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强者为尊的法则,那他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然后杜子腾眼前蓦然一亮:“哎呀,我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我还没问他们要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呢!哈哈!” 路游两眼迷茫,全然不知道杜子腾说的什么:“大人,您的意思是?” 杜子腾却是嘿嘿笑道:“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搜查我们是不是耽误了我们不少功夫,还害我们担惊受怕?” 路游无语:您担惊受怕?我可一点也没看出来啊。 杜子腾双目闪闪发亮:“遭受了损失自然要去索要赔偿啦!天经地义嘛!哈哈哈哈,小爷越来越聪慧英俊了呢!” 然后杜子腾就一脸兴致勃勃地朝城门飞奔而去,路游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 因为妖圈动乱,此时城门亦是前所未有的松散,不少修士趁机进出妖圈,趁王韩两家无暇顾及而私猎的,别有用心希望在战场上捡漏的,林林总总,层出不穷,大乱之下,什么妖魔鬼怪都露出原形了。 而杜子腾却在经过城门之时“咦”了一声,路游眼睁睁地看着杜子腾再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个肉球。 那一脸的肥肉也挡不住对方满脸的苦逼畏惧:“这位大人,您行行好,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六岁幼儿,平素最是老实不过,这次是不利已才和大家一样出来混口饭吃的,不是有意违背城里的规矩,您看在我家里可怜的份儿上就饶了小的一命吧……” 路游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这天花乱坠、满口胡诌的架势,不就是那个忽悠人买了假九澜仙贝的张胖子吗?! 第276章 说来也是这张胖子倒霉,他在这东集一带做着这浑水摸鱼的小买卖,只要没范到头上来,周遭那些有点来头的大商铺对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虽说混得艰难了点,但好歹也还过得去。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打了那“九澜”系列的主意,因为骗局被人识破打一顿他也认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让他早上被打了一顿的“九澜仙贝”,到得下午,连他那番张口胡编、叫他重复一次都未必能做到的故事在一字未改的情况下竟然令整个东集都彻底沸腾! 当日那个貌不惊人的小子在台上滔滔不绝之时,张胖子的心中那是多少惊涛骇浪,到得最后,已经化为了最深沉的羡慕嫉妒——想他张胖子自幼混迹东集,一生最大的追求也不过就是那样,站在最高处,在唾沫飞溅中赢得周遭一片仰慕的目光。 他没想到,他自己没办到,却叫一个抄袭了他故事、抄袭了他道具、且来历完全不明的家伙办到了! 张胖子起先是想把那小子戳穿再抓出来打一顿的,但当他看到那所谓的“九澜仙贝”真的施展出了妖术、连王家和戍圈军这样的庞然大物都纷纷浮出水面时,身为一个混迹在太原最为鱼龙混杂的地带的职业混混,经验告诉他:事情已经变得极其复杂,他最好是有多远滚多远,千万不要掺和进来。 可事情的走向从来不以当事人的意志为转移,张胖子凭着自己混迹东集的繁杂人脉中很快得到了第一手消息:王氏失窃了! 那可是太原王氏! 整个太原城,靠着妖圈,熙熙攘攘多少修士往来,三大势力犹如三座大山压顶,无人敢犯。 作为本土的混混,张胖子更是在地下的某些渠道中有更□□的消息,这三大势力,明面上说是城主府、王家、戍圈军三足鼎立。 事实上,城主府从来沉默不发声,谁也不知道到底水深水浅,戍圈军的装备被王氏甩了几条街,若不是镇压妖圈那些反叛力量有些额外的油水、在第一线练着颇为勇悍,怎么可能与在妖灵器一道上遥遥领先的王氏抗衡? 然而,可以预见的是,只要王氏,特别是那个号称妖灵器天赋千载罕见的王七公子在妖灵器一道上有所突破,那么这个平衡定然会被打破! 虽然一直在太原城最底层靠着假妖灵器坑蒙拐骗过活,但张胖子之流却是整个城池嗅觉最为灵敏的一群人。 他们是没有见识过所谓的妖灵器大师,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能让王家、戍圈军那般重视的妖灵器怎么可能是普通来历? 只这一条,张胖子就已经决定打死也不趟这浑水? 在王氏失窃的消息传来之时,张胖子心中只有一句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然后,半个时辰之内,他就被拎到了王府。 如果不是他自幼在东集出没,来历再清楚明白不过,王府的那些掌柜们对他反复询问之下,他也没有迟疑,在那些神识扫荡之下,张胖子冷汗涔涔而下,肥油都被炼得少了好几斤,过了好几日才被放出了王府。 他自己都没想到能活着出王府,似他这般的小人物要悄无声息的消失实在太容易。 而后来,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消息来源中才隐隐有说,那位王七公子放了话,对那拿出真正的“九澜仙贝”的家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张胖子这才隐隐约约明白他能活着走出王氏的原因:也许在王氏这般的大势力眼中,他不过只是只不入流的小虾米,与其随便捏死,倒不如放出去蹦跶一下,没准能勾出王氏感兴趣的那条大鱼呢? 张胖子想想很不是滋味,却也没有让自己再想下去。 甭管身后王氏是否有派高手追踪着他,他那点伎俩还不够人看的呢,能捡条命回来就不错了。 至于到底是哪路神仙经过引来王氏的目光……他这样的小虾米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但即使是在太原城从小蹦跶到大的张胖子也没有想到,不过一枚小小的、甚至他都曾拿在手中、曾经随随便便揣在兜里的“九澜仙贝”竟然会令整个太原城三足鼎立的格局彻底崩毁。 当第四支巡城军从东城门匆匆奔出城时,太原城这些土生土长的修士们都知道:大事不妙了。 后来传回来的消息更是令所有人恐惧:妖圈之上,巡城军与戍圈军的尸体已经铺满每一寸土地,散落的妖灵器刚刚捡起甚至来不及使用一次就会更换主人。 对于那些渴望安宁的修士而言,这自然是最坏的消息。 可每一座城池,总有那么些蠢蠢欲动、野望勃勃的家伙,听到这样消息时,张胖子再也坐不住了。 他自幼长在这座城池中,听着那些妖灵器的传说长大,这些传说中…… 有人走在妖圈跌了一跤便在一个洞穴深处捡到一块枯骨,结果带回太原城被证实是某位大妖的遗骸,炼制了妖灵器之余还令这修士从此再也不必为修行所需发愁; 有人在城里见个老乞丐可怜,忍不住施舍了一点储物,结果那老乞丐却回馈了一块烂木头/破碗/碎布头……最后被证实那是把绝世妖灵器的; 总而言之,各式传说中,总有那么些幸运儿,走狗屎运一般地,可以轻易得到一把威力巨大的妖灵器。 从小,张胖子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些传说,不论是谁,嘴边潦倒的穷困老头儿、酒寮里那些天花乱坠吹牛打屁的,都能让张胖子听得入神。甚至,渐渐地,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也会是这些传说之一。 可长大之后,张胖子才发现了现实:就像他是个胖子这件事无可更改一般,更冷酷的事实没有办法改变。 他既不是那等狠得下心来以命换个出路的,也不是那等下贱到没脸没皮可以用身段换个前程的,前者让他没办法加入戍圈军,后者让他也绝了巡城军的路,所以,东集就多了那么一个吹嘘着各种妖灵器故事、将妖灵器说得活灵活现骗得人心甘情愿掏腰包的胖子。 但当妖圈上尸横遍野的消息传来时,张胖子突然发现,幼年时那个听传说听得入了迷的小胖子也许并没有消失,他只是停驻在神魂某个角落里,在某个时刻,比如眼下,心如擂鼓神魂震荡间,猛然活了过来。 张胖子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进入妖圈意味着什么。 甚至他也知道和他一同打算去妖圈浑水摸鱼的更多人在想什么:这些人无非只是想着偷猎。 可是,胖子有着更伟大的追求。 那可是妖灵器啊! 那么多死人。 那么多死去的王氏子弟、巡城军、戍圈军! 那么多死去的身有妖灵器的家伙! 只要他能捞到一把! 这个打算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他一起悄悄摸出城门的那些家伙们。 胖子心想,只要哪一个妖穴,那些家伙狩猎之时,他就可以趁机开溜,溜到战场之上,神不知鬼不觉,也许下一刻……他就能成为那些幼年时听到的故事中的主角! 如果胖子真的是本书主角的话,也许此处要加上的注脚是:大环境的天翻地覆往往会让平日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绽放出耀目的光芒,所谓时势造英雄。 只是,可惜。 现实总是残酷的。 胖子连一具尸体的小手都没摸到,就被人拎住了脖子。 这一刹那,甭管嘴上再如何跑马,胖子的内心是崩溃的。作为一个骗子,嘴上跑马是下意识的行为,根本不费脑子,也根本不影响胖子内心的崩溃。 而一声亲切的问候响起:“哟,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胖子彻底懵逼,连那完全不费脑子的嘴上跑马都停了下来。 他被放了下来,回头看着身后这个面目完全陌生的年轻修士,笑眯眯的,一脸的和气,完全看不出来那般犀利出手将他自人群中拎出来的、他那些同伙完全不敢轻撄其锋直接四散奔逃就是眼前这年轻修士。 对方这声问候亲切的就好像胖子那些人和他一起坑蒙拐骗,在被人打的时候会一起过来义愤填膺地群殴其实却是在分散苦主注意力的“弟兄们”一般熟悉。 但胖子肯定,自己绝没有见过这个家伙。 身为骗子的职业素养之一就是认人。否则同样的圈套,如果一不小心再次用在同一个苦主身上岂不是直接找打还痛快些? 这年轻的修士身后,一个腼腆的少年惴惴不安地摇晃了一下身子,看着他,又看了一下兵荒马乱的城门,显得十分害怕。 胖子福至心灵一般地瞪着眼睛道:“老子才刚刚出城门,身上一穷二白,要洗劫也睁大你的狗眼!” 那年轻修士却是“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还没开口就知道要洗劫,果然是骗子的直觉么……还真是最佳同伙候选人呢。” 然后,这年轻修士就笑眯眯地说出了一番让张胖子毛骨悚然的话:“如果您贵人多忘事的话,那您还记得东集市畔的九澜水貂皮吗?” 张胖子全身上下的寒毛都全部竖了起来! 在这短短数日间,因为战场主要在妖圈而整个太原城中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宁静。而如果一定要说什么征兆可以表达这宁静之下的恐惧,那就是“九澜”二字已经成为整座城池的禁语。 这两个字就像带着什么巨大的恐怖死咒一般,没有一个修士胆敢提及。 甚至是那些酒家都连夜换了招牌,唤作汤坊、杜康之家种种匪夷所思的名称。 没有人知道,挑起整座城池血流成河的隐秘导火线是如何被这么多普通修士知悉的。也许生活在这险恶的妖圈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连王氏和戍圈军这样他们眼中的庞然大物都在血流成河,谁敢说自己不会成为这巨大势力碰撞中被误伤的那只蚂蚁,小心为妙小心为妙。 对于张胖子这个全事件“目击者”而言,更是能体会到其中的惊悚。 那枚雪白的妖贝,他前一夜还在三两劣酒的助兴下脑子里胡乱编造着来历,第二天就掀起了整座太原城最恐怖的一场腥风血雨,从中捡回一条命的张胖子此时简直快尖叫出声。 而笑眯眯的年轻人似乎不知道他口中随随便便说出的几个字让张胖子的神魂在尖叫、身体在发抖,依旧笑得像糖果般甜蜜,甚至还一只手伸进怀中。 当看到那一缕皮毛真的出现时,张胖子已经快晕过去了! 在王氏停留的那短短数日中,他不只一千遍地向王氏的那些长老们、掌柜们重复着自己那一日的经历:胡乱卖了一枚“九澜仙贝”……向一个路人兜售着自己胡编乱造的“九澜水貂皮”……早上的苦主找上来门来,一片混乱中,自己好不容易借着周遭“熟人”的掩护逃脱了殴打,自然再也顾不上那些破烂道具的去向…… 那枚“九澜仙贝”让太原城的两大势力血流成河。 张胖子脑海中隐隐出现的影像让他此时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在那劣酒的作用下,他胡乱地用一块皮毛裹起那块贝壳,脑海中胡乱祈求着,要是明天能遇到只肥羊出手把今天佘的酒钱赚回来就好了…… 那块皮毛现在已经出现在眼前这年轻人手中。 普天之下,恐怕除了张胖子,再没有一人曾经见过,那块九澜仙贝曾经被这块破烂皮毛裹着的模样。 普天之下,恐怕除了张胖子,也再没有第二人能知道除了九澜仙贝,这天下还有第二件以“九澜”命名的物件。 胖子面孔一阵扭曲,眼前这家伙,他居然能一口叫出“九澜水貂皮”!那明明只是自己一时兴起随口捏造的! 时光似乎无比清晰地回溯眼前,胖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早上刚刚做成了一笔买卖还了酒钱之后,有些洋洋自得的胖子看到街边路过的一个小子,那满眼的好奇充分暴露了对方是一只肥羊的事实,怀着早上成功的心情,胖子只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财运爆棚,就那样心中嘿笑着上前搭讪:“这位爷,您看看我手中这块‘九澜水貂皮’,这可是真正的九澜水貂所产,不论是用来赠佳人还是送亲友,都绝对是拿得出手的佳品……” 胖子的脸一片雪白,九澜仙贝,九澜水貂皮,他偶然搭讪的肥羊,找上门的苦主,丢失的道具,神秘现身的妖灵器,抢夺的两大势力,失窃的王氏,妖圈上的血流成河…… 以他一个小人物的眼界,胖子没有办法想像这背后到底有多少阴谋,但他知道一件事,从现在开始,从他再次遇到这个年轻人开始,从他听到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句话开始,如果王氏这样的势力再抓到自己,他张胖子只有一个死字。 眼前这神秘强大的年轻修士定然是比自己更明白这一点。 所以,这年轻修士轻易地就放开了张胖子,而是悠然地负着手,就那样逆着出城淘金/出城支援/出城复仇的人流,踱着闲散的步伐、后面跟着一个害怕得畏畏缩缩的少年,一个恐惧得面无人色的胖子。 年轻修士似是第一次踏足这个城池般,悠闲的步伐踩在整个空荡荡的城池,仿佛每一步都能带起回音。 此时,妖圈中的战局已经不再只是王氏与戍圈军的事,整个太原城中,长久以来三足鼎立的局面让几乎所有势力都分属其中一个阵营,现在王氏与戍圈军刺刀见红,城中那些势力自然无法幸免,至于那些中立的势力此时亦是老老实实蜷缩起来,不敢轻易挑事。 当这年轻修士的步伐第三次踏过那家“杜康之家”时,他好像有些困扰地皱了皱眉。 看到杜康之家门缝后露出一只眼睛的地龙帮青老大,张胖子战战兢兢不敢揣测这神秘修士的用意,是在挑衅整座太原城?还是意在引诱城中某位大修士? 路游两股战战不敢说话,整座空旷城池中隐隐残余的丰沛修士气息让他紧张得耳朵都快露出来,却不得不集中心神强令自己勒住不得显露分毫,他已经紧张得快心脏爆炸。 而这神秘的年轻修士却是在这个时刻有些迷茫地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好像经过过啊?” 张胖子 & 路游:…… 看到青老大露出的眼睛中凶光毕露,畏惧如张胖子也不得不冒死开口:“这、这、这位真人,您是想去、去、去哪里……” 这神秘修士却是摸着下巴,仿佛无视那些紧闭的门户后多少双眼睛在窥视,多少双耳朵竖起来倾听一般,大剌剌地道:“这太原城中,最有钱的是哪一方呢?” 这一刻,张胖子以为自己明白了! 原来这神秘修士和王氏有仇! 也难怪,那王氏敛财的手段已经疯狂到了极致,一张小小的狩猎票就敢收上千灵石外上七成狩猎收益!如果不是仗着城主府始终默许不曾出头,而戍圈军又与王氏抗衡难分高低的话,王氏怎么敢如此猖獗!无意中得罪什么神秘人物,似乎也完全可以说得通! 但眼前这神秘修士看过来的目光却尽是催促不耐烦,张胖子目瞪口呆,您这样的大人物要和王氏干仗就只管自己动手啊!把我这样一只小虾米顶到前台算什么? 可张胖子不敢开口,他只敢语气虚弱地道:“……王氏。” 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那神秘强大的年轻修士却是恍然一般:“就是那巡城军的王家吧?”又自言自语一般道:“啧啧,掌握着整个城池与妖圈的通道,这tmd是垄断啊!难怪暴富!!!早该想到的!” 然后这年轻修士展颜一笑,犹如春风明月一般:“带路!” 胖子……胖子当场就砰地一声,后脑勺着地——真的晕了过去。 当胖子睁开眼,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明光灿灿时,他恨不得自己再次晕过去——整个太原城谁人不知,王氏在上上任家主巡猎时,偶然猎到一只九头银蟒,后来,整只蟒身被巧妙地炼制成了一个巨大的妖灵器,便是一整座银光灿然的屋舍。整个太原城中,再没有第二个建筑比它更闪瞎人眼。 不需要胖子带路,那些密闭的门板之后,多少双眼神和目标本身的闪耀就暴露了目的地。 这一刻,张胖子甚至觉得,如果能顺利地死亡他都要感激天道恩佑。 下一刻,那些原本只是觉得刺目的光芒突然间变得灼热恐怖起来,然后一道威严的喝声仿佛从天而降:“何方竖子,胆敢窥视?!” 然后一道轻笑响起,隐隐地,似乎还伴着九天上传来的激昂旋律。 张胖子与路游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夹在两堵不断变厚变重的墙壁间,先是透不过气来,渐渐地,四肢百骸都觉得剧痛无比,再然后,神魂间都无法似乎被镇压一般。 可仿佛眨眼,又仿佛万年,那九天之乐倏然朝着妖圈方向远去,耀眼得好像一轮银色太阳的屋宇间上,好像那轮银色太阳陡然间脱离这座屋舍,犹如一枚弹丸般飞速追去。 张胖子与路游蓦然间透过气来,俱是喘息不止,面面相觑后才发现彼此的神情上都残存着骇然之色。 可下一瞬间,他二人耳边只听到一声嘟囔:“真麻烦。” 然后他们眼前一花,眼前那面银色墙壁就已经在身后了! 然后那个声音随意地问起道:“库房在哪儿?” 震惊到茫然的张胖子还没回过神来。 那声音已经带着几分惊奇道:“咦?我靠,这也是个妖灵器!” 那语气中,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兴奋更多。 “妖灵器的话,唔,镇、遮、护、聚……功能还挺齐全的嘛,好了,不用猜啦,肯定是这里,哈哈!” 此时的张胖子可以发誓,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明白,他已经隐隐知道,这个他认为神秘强大的修士恐怕比他以为的还要更加神秘强大。 就好像见到神祇挥手间天翻地覆,凡俗无法推测神祇如何做到,甚至无法亲眼见到那震撼的一幕,但却可以从沧海桑田的变幻中想见那种恐怖的力量痕迹。 于是,当张胖子看到眼前排成数排的九婴鸾尾羽、堆积成一座小山的晶烈鼠牙、碧花蚕丝织就的数匹长布……身为一个见钱眼开的胖子,他居然麻木到没有了任何表情。 而那轻易将他们领入这处地方的年轻修士却是随便一挥手道:“好了,外面那些家伙暂时进不来,你们自己挑选些合用的东西吧!” 然后,他老人家竟然再次踩那悠然自得的步子,在这太原城最高统治城之一的核心宝库中优哉游哉地逛了起来。 第277章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妖灵材料,张胖子的内心先是惊惶,然后在杜子腾发话之后就是略微有些欢喜,再然后就是狂喜,这么多的珍物,其中许多件,似那方口妖豚太原城的妖圈本就不出产,还有似那探灵蚁,太原城的妖圈中早就绝迹,似这样的东西,那价值都不知要番上多少倍,如何叫爱财的胖子不激动!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着,有了这些材料,他去求一求东集边上那铺子里的瞎老头,也许那老头就能为他打造一件还凑合的妖灵器呢! 欢天喜地的胖子眼睛嗖嗖地在这些材料上扫来扫去,颇有些难以取舍的架势,毕竟,他这么多年在东集也不是白混的,这些材料的用途价值他基本门清。 可兴奋的胖子渐渐却发现,咦?怎么这库房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然后他回头一看。 那与他一同被那神秘修士带进来的少年,看到这么多的珍宝竟然是一副面无人色的模样! 胖子忍不住道:“这么多好东西你就没有看上的?” 路游却是惨白着脸颤抖着唇:“……好东西?” 胖子拼命点头,被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中光芒四射:“那是!小子你眼光不错,你盯着看的这玩意儿可值钱了!这可是舜风蝶妖的翅羽!光这一副翅羽在东集就从来没有见过,不知能值多少灵石呢!还有这个,万锦鱼妖的锦鳞……” 路游的面色却是越来越难看,终于打断了胖子的滔滔不绝怒道:“你就没有想过,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吗?!” 胖子一愣:怎么来的?这是王氏宝库,自然是王氏历年积攒而来啊!再说,管它怎么来的,他张胖子不知交的是孽运还是好运,竟然能够进行这宝库,进了宝库不搜罗一番,岂非如入宝山空手归?这小子到底纠结个什么劲儿啊! 路游指着那副青光盈盈的蝶翅道:“我听说,为了保证这蝶翅上的灵力不散,狩猎之时必须是从活的蝶妖身上取下这副蝶翅……” 胖子兀自满脸迷茫,而路游的声音却低沉又无力:“你们……你们就没有想过,被生生拔下蝶翅时有多痛吗?” 那青色草地上遍是凌乱的血迹,路游永远也无法忘怀,那张精致的面孔扭曲狰狞,生生将嘴唇咬得血肉模糊,纤细的身躯背后那狰狞伤口仿佛已经将整具身体撕裂贯穿,如斯可怖,即使他如今回想起来,鼻端的血腥气息似乎都没有淡去半点。 路游知道,他只是一只没用的兔子,什么也做不了。年幼时的他看到那血腥残忍至极的一幕时骇得呆住,如果不是兄长拎着他跑得快,恐怕他也会成为这库房中的一部分,不,或许似他这样没什么用的妖连进行这个库房的资格都没有。 原来那些血腥的狩猎,那些躲在黑暗沉闷的地穴深处日复一日的惊恐绝望,都是因为城中的这些老爷们想要这些“材料”吗? 路游面孔上一片平静,却莫名叫胖子觉得这小子更难过了。 然而,于胖子而言,他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地道:“这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多么理直气壮的反问,竟叫路游一时也怔在原地。 是啊,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从他幼年时候起,从他的双亲消失在一次狩猎中,从族中那些牙齿都掉没了的老家伙们口中,似乎本来就是这样,城中的老爷们对他们本就有生杀予夺之权,他们的日子本来就是这样,活在惊惶、活在绝望、活在逃亡中,直到哪一天消失在一次狩猎之中。 这就是他们的命。 难道是这段时日追随大人的安逸生活叫自己烧坏了脑子吗?还是大人一直以来的纵容叫自己渐渐不知天高地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路游的目光情不自禁追随起那个悠然从容的背影,刹那间,妖圈上轻描淡写间令城里的老爷们血流成河的那个背影,城池中从容步伐里震慑满城窥视甚至踏入这库房重地的背影,一一重合。 路游这才意识到,大人的强大究竟在潜意识中给自己带来了多么大的冲击。 自己,哪怕只有大人十分之一的能力,也许就能让族人都不必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幽闭中苟且偷生了吧? 是不是这种不切实际的谵妄才会让自己生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错乱之想? 可这一刻,看着这副青光盈盈的翅羽,那道挣扎的纤弱身影似乎又在眼前浮现,幼年时的惊骇恐惧绝望累积到了现在,似乎都变成一腔郁怒气血在胸膛中狠狠震击,终于化成双膝一曲的重重一拜! “大人!” 张胖子愕然看着这个仿佛疯癫了一般的少年就那样朝着那神秘修士跪了下去,磕头,一下又一下,再然后,胖子心中那点莫名其妙的诧异与隐隐的嘲讽在看到那一张稚气面庞上的泪痕与额头唇边的鲜血时,不知怎么,终于都悄无声息地销匿无踪。 那种郁怒、绝望、哀恳,无法令人不动容。 也许没有踏入这个库房之前,或者说,没有跟着杜子腾离开那个妖圈,路游也会和那地底深处的兔妖们一样,战战兢兢地逃过一日算一日,活过一日算一日,在随时可能被狩猎的绝望中麻木过活,不会去想为什么。 而当他决定跟着杜子腾走之时,一切都不同。 这只兔妖哪怕到了现在,恐怕也不能清晰知道自己在胸腔中翻滚的、沸腾的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哀求这位大人,他一定会帮自己,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求的是什么。 而杜子腾看着这样的路游,沉默了许久。 眼前这一幕,在带走这只懵懵懂懂的兔妖时,他或许已经隐隐预料到。 彼时他或许只是想有只妖在身边跟着更方便寻找妖魔界入口的线索,更方便他研究这感兴趣的妖灵器,那种可能的沉重负担被他扔到了脑后。 但眼前那一下又一下的沉闷碰撞声让他没有办法再无视。 算了,不管怎么说,地底深处那个地方,在他初到这个世界最危险的一段时日曾经给过他庇护,这世间冥冥之中也许真的有什么因果之说?那么就让他了结这一段缘份吧。 但杜子腾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冷静:“你想清楚了吗?你求的是什么?” 路游面孔上哀伤茫然交错而过,然后他想到眼前这位大人在那些修士中纵横张扬的身影,蓦然间他双目间一片坚定:“求大人予我力量!” 杜子腾沉默,目光中十分复杂:“你想明白了?也许你所求并不能做到你心中所想,甚至可能背道而驰?” 杜子腾的话对于这只没有经历过人世繁杂的兔妖而言太过复杂,在他的世界中,拥有力量的老爷们便可主宰着他们的生死,拥有力量的大人就可以随心所欲,他当然想要追寻力量。 怀璧其罪、福兮祸兮之类的事情他尚没有办法去理解。 因此,此刻的兔妖只拼命地点头。 哪怕只是一只小小的兔妖,这一刻,路游的心中也想着,如果能够再强大一点,哪怕是下一次再遇到城中的老爷们狩猎,也许他也可以逃得掉,如果可以,也许可以像兄长那样带走几只交好的同族,不必重复着每次狩猎之后的地穴哀鸣…… 杜子腾没有办法替眼前这只兔妖做决定,他最终只是一声叹息:“你起来吧。” 路游双目兴奋得闪闪发光,他知道大人这是答应了! 而一旁的张胖子对眼前这一幕有些无所适从,他对这神秘修士和这少年都一无所知,却也从双方表情中推测出来,这少年所请,和这神秘修士答应的,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杜子腾向来重诺,从他还是一个修真菜鸟时就不曾轻易毁诺,此时自然也不会答应的只是一只小小兔妖的请求就轻视承诺。 杜子腾曾经答应过这只兔妖,如果他不害怕危险不惧怕艰苦,他杜子腾可以为这只兔妖修复妖躯中的一些结构,让他的本命妖术更强大一些。 但现在,既然这只兔妖这样郑重地恳求了,那么这件事情在杜子腾这里又会变得不同。 杜子腾有自己的骄傲,既然是当成一个郑重的承诺来履行,只是短暂地改造一只兔妖体内的妖力结构又算得了什么呢?至少,也要留下一门可供传承的改造之法。 此刻的杜子腾浑然不知,他这理所当然、甚至有些一厢情愿的对于这个承诺的想法若是说出去,周天诸界不知多少研究妖灵器的修士会笑掉大牙,说他异想天开。 可杜小爷从来都是在无人行至之处开疆拓土,想必那些些许嘲笑他也只会当灰尘拂掉。 可供传承的改造之法……那至少意味着,这种改造之法,后遗症小、可重复、适用于族群中不同个体,这其中的挑战,哪怕是狂妄如杜子腾亦不敢轻易小看。 但没有挑战的话,那算什么承诺呢? 一旁含着眼泪露出笑容的兔妖根本不知道这位大人一诺于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于这个世界而言又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大人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就像大人答应带他进城,就真的办到了一样! 杜子腾只微微一笑,竟真的低下头开始思索起这件事情来。 其实,从杜子腾踏入这间库房开始,他打的就不是洗劫一空的粗暴主意。 对于曾经缔造整个修真界商业帝国的杜子腾而言,拥有财富这件事很多时候不只是为单纯地拥有财富,而是为了追求创造财富过程中的愉快。 挑战自我、改变世界才是让他一直不断前行的动力。 像眼前这种粗暴而没有技术含量的洗劫,在他老人家看来太low,如果还像个小毛贼那样洗劫一空的话,在他杜小爷看来,那简直就是low爆了。 对于杜子腾而言,踏入一处妖灵材料富集的地方,让他更好地理解妖灵器的原材料、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中的妖族、更好地寻找妖魔界入口的线索,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先前那九澜仙贝换到手的灵石他全部用来买了各种感兴趣的材料,但杜子腾发现,这个世界的妖灵材料亦是浩如汪洋,如果他一直都是通过购买材料来学习的话,太慢太慢。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杜子腾萌发了至少要到某个大势力的库房中看一看的想法。 可以说,王氏不过是倒霉地适逢其会而已。 对于可以随时制造大批量妖灵器的杜子腾而言,在这个世界中如果要拥有财富,不要太容易。 可是,一个可以全面细致地周知妖族信息的机会,却十分难得。 方才他那些悠然踱步的姿态并不是在故意耍帅,而确实是在一堆又一堆的妖灵材料中间流连。 在杜子腾的理解中,这个世界的妖灵器虽然在制造工艺与水准上还处于比较初级的阶段,但应用妖灵器的历史已然不短,关于妖灵材料的特性理解上肯定也比他要深入许多。 要知道,杜子腾能一举打破妖灵器加工的常规、甚至这个世界的人误以为他是妖灵器大师,只是因为他对于符箓的理解是从原理出发,甚至深入到大道层面。 所谓大道,便是放诸四海而皆准。 符箓讲究能量、材料、结构,而妖灵器亦是一样。 触类旁通便是杜子腾在妖灵器上成功的最大原因。 但道境上、对于原理理解的强大并不能代替对于材料的熟悉,好比一个人精通所有铁器锻造的牛叉工艺,于是在铜器铸造上也能借鉴思维而很快强大,但一块铜矿石摆在他面前,他却因为接触太少而无法辨识,一样没有办法用这块矿石锻造出强大的铜器。 所以,杜子腾才会觉得进入王氏库房多观摩学习是一个宝贵的机会。 虽说原理相通,但妖灵材料毕竟有其自身的特性,别的不说,就说结构这一条,杜子腾就对于妖灵材料中那些隐藏的结构完全不熟悉,那枚九澜仙贝纯属是他随意尝试之下随便就成功的运气使然。 就好比画符,真正理解了能量、结构与材料,杜子腾的画符成功率是十成十,普通不能理解这些原理的符修对同一张符箓经过反复练习也能接近十成,但刚上手时,一定是凭运气误打误撞在成功,杜子腾对于妖灵器一道,目前也处于这个阶段。 就在刚刚杜子腾那些闲散的步伐流连间,他就已经看到数个让他觉得十分有意思的九灵材料,他也不矫情,看到有意思的就放进兜里,相比于整个库房,这么一点材料,权当是王氏给他的精神补偿了。 而现在,既然路游提了这个要求……杜子腾想到许久之前,在打造那枚九澜仙贝时,他就曾经萌生过利用妖灵器原理来改造妖族的想法。 方才他看到了那么多材料、结构,脑海中亦有许许多多的灵感迸发,但又一个又接一个地被杜子腾否定,杜子腾快速在这库房中走动起来,直到回到路游二人身边,再次看到那只蝶妖的翅羽时,脑海中灵光一现……也许,方才答应这兔妖的事情已经可以走出第一步。 胖子完全不知道这位突然四处快速走动起来的神秘修士是发了什么疯,他心中只叫苦不迭,他发现,这位修士虽然口上说着来洗劫,但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打劫的想法,顶多就是看到好玩的取一两件,进了宝库……这tmd也能叫打劫? 他是这神秘修士带进来的,恐怕今日他与这修士一同在太原城中露脸的消息王氏已经知道了,回头王氏发现库房里这一出,他就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冒着这样大的风险,进来居然只是为了这么一点材料,张胖子都替这修士不值! 可他是对方领进来的,对方只是随手取了一小点,他又怎么敢明目张胆地洗劫一空? 一时间,看着眼前这些堆积如山的材料,胖子痛不欲生。 可下一刻,胖子就顾不上自己那点心思了。 张胖子看着那神秘修士竟然一把抓过那副舜风蝶妖翅羽,然后他就把那翅羽捏在手中,那神情,似是在苦苦凝思着什么。 不一会儿,这修士收起翅羽,将手放在一旁那少年肩膀上道:“路游,你跑几步。” 这种事情路游做过一次,现在自然驾轻就熟,而张胖子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少年迅疾奔跑,那修士犹如贴在少年背后一般,手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少年的肩膀。 张胖子简直想揪自己的头发,这tmd是在干嘛! 虽然在普通人中这少年跑得算快,但是,以这神秘修士的强大修为,如果要追上这弱鸡一样的少年简直易如反掌,为什么要这么从头到尾贴着跟随呢? 这到底是在干嘛!!!! 然后,只见那修士放开了少年,又抓住那舜风蝶翅开始埋头沉思,甚至手指还不时在空中嗤嗤地画着什么。 再然后,这修士又一把搭住那少年的肩膀:“再来一次。” 胖子一脸的茫然纠结,这他娘的到底为什么啊! 如是这般,往复循环十数次,这两人简直就像在玩着什么张胖子不能理解的游戏一般,乐此不疲。 说出去谁能相信,他张胖子有一日可以摸进王氏的宝库,结果最后没能在这宝库里随心所欲地洗劫,却是傻站在这里看人一次又一次耍游戏!!! 眼前这无法理解的一幕让胖子的脑子彻底打结。 只见那神秘修士在反复折腾自己和那少年十几遭,终于愿意放过自己和那可怜的少年,盘膝坐了下来。 然后下一瞬间,张胖子的眼珠子差点脱框,只见那修士再次摸出舜风翅羽时,竟然随手撕了一块下来! 张胖子还来不及露出肉疼的表情,只见那修士灵力灌注之下,只听闻一声仿佛水晶撞击的清脆响声,那块撕下来的翅羽竟然碎裂成了无数片! 胖子心如刀绞,三清道祖!这可是妖圈几乎绝迹的舜风蝶妖!这可是身形如风、抓捕难度排名妖圈前三的舜风蝶妖! 虽然这材料不是自家的不花钱,但咱能不能珍惜一下好物件,别糟蹋东西成不成!胖爷看着心疼! 而杜子腾看着满手的舜风蝶妖翅碎片却只是啧了一声:“甲方案失败了啊。” 在杜子腾看来,这舜风蝶妖翅羽毕竟是死物,何况他还保留了大部分,碎了就碎了呗。 他毕竟是要在路游身上来更改结构,妖族乃是生灵,不比死物,一个不好,路游轻则妖脉错逆,从此废掉,重则当场爆体而亡,死无全尸。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不是画符,失败了也就损失符纸、灵力和神识,还可以再来一次。 能用一件死物做实验,自然比在路游上直接尝试要稳妥。 杜子腾根本不管张胖子那写满暴殄天物的指责眼神,又撕了一块翅羽下来,这一次,他却没有直接动手,而略微凝神思索了许久,竟是摸出了小木棍,在这翅羽上画了起来。 路游的眼神中却满是期待,看着那根貌不惊人的小木棍,目光中充满敬畏,他依稀记得,上上次他身上那张皮毛就是在这小木棍之下变成了神奇的匿气宝贝,上一次那枚明明没什么力量的妖贝也是在这根木棒之下变成了九澜仙贝,这哪里是什么木棒,简直那传说中点石成金的神笔还要神。 杜子腾画完收手之后,却不再贯注灵力,而是在思索半晌之后叫过路游,然后在张胖子惊愕的眼神中,杜子腾竟然一把扒下这少年的衣衫,露出少年单薄的胸膛。 混迹市井的混混脑海中简直要开始暴走之时,杜子腾将那翅羽残片贴在了少年胸膛中央,甚至还细致地调整了一下位置:“好了,再跑一次,注意感知一下有没有什么不同。” 不必杜子腾多交待,跑起来的路游已经感觉到极大的不同,他此时觉得自己像一阵轻风一般,漂浮在空中半点不着力。 而本来在一边满脑子不良思想的张胖子亦是倏然起身,死死盯着在库房中奔跑的少年,岂止是不同!在胖子看来,这简直是天壤之别! 前后简直判若两人,随着库房中哗啦啦的响动,在少年的奔跑中,竟似是凭空起了一阵风般带得库房中许多材料东倒西歪,犹如狂风过境一般。 路游兴奋地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飞起来啦——” 然后,随着轰隆一声响动,杜子腾扶额,张胖子张大了嘴巴,控制不住力道的少年已经被材料淹没。 而胖子蓦然回头,看向杜子腾的眼神中充满了狂热! 第278章 混迹市井那么久,张胖子是个再现实不过的胖子。 从他在城门口被这位神秘修士拎在手中的那一刹那起,他的命运便全由不得自己做主,在王氏这样的势力眼中,他恐怕早就已经挂上了号,从此以后,过往那些虽然落魄却自由的日子恐怕会就此一去不复返。 看到那弱不禁风的少年在这神秘修士的步步改造之下竟能在短短时间之内获得那样巨大的力量,胖子心中怦然而动,这神秘修士对于这没什么用处的少年都能这样慷慨,自己如果表示追随……这位是不是也能给自己带来这样的力量? 这样的想法简直令张胖子脸红心跳,如怀春少年一般,口干舌燥得厉害。 那少年从材料堆中爬出来对着这神秘修士又兴奋又奇怪地道:“我现在好像脱力了,现在没办法再次像刚刚那样跑起来了……” 而这神秘修士只是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道:“哦,可能是你妖力用完了吧。” 刚刚还满脸红晕、决心找到机会开口的胖子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先是一愣,再然后就面白如纸,再然后,他看着这神秘修士都开始双腿发抖…… 他听到了什么?! 妖力?!!!!!!! 那少年、那少年难道竟然是一只妖?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胖子的脑袋拼命摇着,他一定是听错了,这怎么可能! 如果这少年是妖族,他怎么没有嗅到半点妖气?进城之时,城门口的探妖大阵可是半点做不了假的,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反应,一定是他听错了,对,他一定是听错了! 胖子面色惨白地拼命说服着自己。 如果不这样做,他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去想下一个问题:如果这个少年是只妖,那这所谓的神秘修士是什么呢?能强大到令太原城的探妖阵都失效、能与王氏守门人对战而不落下风,如果真的是妖,那对方……该是什么个恐怖级数的大妖! 就像人类修士从来没把妖当成人来看过一般,在妖族眼中,尤其是大妖眼中,也从来不把人族当成妖来看。这两种视角的共同特点都是:不把命当命。 如果对方真的是大妖……就算最后对方最后没将自己一条狗命放在眼里就那样高抬贵手地放过了,但他张胖子一个人族修士就这样跟着一只大妖大摇大摆进了太原城……这只大妖又直接闯了王氏重地,最后等着他张胖子的结局……勾结妖族、背叛人类……想到戍妖军对待妖族和叛徒的残忍手段,张胖子简直快尿了。 这种种可能的恐怖设想让张胖子不得不拼命麻醉着自己,否则他怕自己现在就直接发了疯。 路游全然不知道这只可怜的胖子今天受到了多少惊吓,他只是对方才的力量感到那样着迷兴奋,又因为现在无法再次使用那个力量而感到加倍的焦灼:“妖力用完了?” 杜子腾点头,然后似笑非笑地瞥了一旁再次骇得面无人色的胖子,解释道:“方才给你的那片翅羽只是临时让你体内那个御风而行的本命妖术结构补充得更完整一些而已,消耗的能源归根到底依旧是你体内的妖力。” 路游眉头紧皱:“可我平日里奔跑的时候,这……这本命妖术并没有这么快就让我觉得没力气啊……” 杜子腾微微一笑,似乎对路游的问题完全不吃惊:“那是因为你原先使用的本命妖术并不完善,威能亦是不够,自然感知不到妖力不足,现在本命妖术的威能提升,而你体内的妖力消耗剧烈,你自然感觉到了妖力不足。” 路游恍然大悟。 而张胖子惨白一片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恢复的可能。这一口一个“妖力”,他就算想继续自欺欺人,也没有办法做到了。 路游兀自道:“大人,那可有什么办法能提升我体内的妖力吗?” 杜子腾沉吟道:“我虽然没有真正见识过强大的妖族,但就算从道理上推测,妖族恐怕也与人类一般,妖力与人类的灵力相妨,也有一定的修行方法,也许也可以妖灵器在这上面亦可有所作为,但这个恐怕就要好好琢磨一番了。” 杜子腾这前半句话一出来,胖子的脸上登时犹如回光返照一般,竟猛然从那惨白如死的气色中恢复成红光满面! 从这神秘修士半句话中,张胖子何等灵窍,既然对方能说出从来没有见识过强大妖族的话,那岂不是只见识过弱小的妖族,换句话说,对方根本不是妖! 正是这种可能的设想让胖子又从死到生走了一遭。 到得这刻,也许是在自己的假想中,离死亡那样近,现在一切解脱,又离死亡有了些距离,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走了一圈,许多曾经害怕的恐惧的界限却似是彻底放开了一般,胖子竟然突然有些豁达起来,这一刻,那个幼年时喜欢传说喜欢故事的张胖子却是越来越鲜活起来。 张胖子一咬牙,不待路游再向杜子腾追问什么,他就突然奔到杜子腾面前,咚咚咚磕了数个响头。 杜子腾却是一脸似笑非笑,今天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还没过年呢,他杜小爷就收到这么多拜。 张胖子抬起头来,不意外地看到对方面孔上十分淡然,完全没把他这番表现看在眼里。 路游磕头有用,那是因为这只兔妖是曾经帮过杜子腾的妖,这只兔妖的族群曾经收留过杜子腾,而眼前这胖子,除了向杜子腾行骗一次未遂,又与杜子腾有什么交集,几个磕头就想弄到妖灵器,那他杜小爷的出手未免也太不值钱。 张胖子一咬牙:“我愿意与您签下神魂之契,这辈子为您当牛做马,只要您也能像方才一样……” 张胖子的话没有说完,就是一旁惊讶的路游都听明白了:对方是看到自己有大人提供的妖灵器提升了力量,也指望着大人出手呢! 杜子腾一脸漫不经心,像是没把胖子的话放在心上,可下一瞬间,杜子腾一直从容的面孔突然一变:“滚出来!” 地上跪着的张胖子本来心中还犹豫着要不要使出自己在市井那些泼皮无赖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打滚哭闹抱大腿等等,但这位怎么就提前开口要他“滚”了? 然后,不论是张胖子还是路游都蓦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同,这王氏的宝库重地此时竟然犹如发生了什么地动一般开始恐怖的拧动起来! 如果说原来这个宝库就犹如一处普通平地,他们随随便便地就进来了一般,现在,这个宝库在光影变幻中蓦然变得处处杀机,森冷的威压犹如头顶悬着的锋锐之剑,随时可能当头斩下。 这可怕的威压令张胖子和路游竟一时都无法喘息。 而杜子腾的面孔上亦不见了一直以来的从容,而换了一种郑重神色,手中不知何时又捏着那支紫色的小木棒,然后张路二人只见他身影犹如穿花蝴蝶一般在这极快变化的宝库中四处穿插,若非一道浅浅的影子,他们根本无法确定他到底身在何处。 而在杜子腾身形晃动间,这原本地动墙摇、危险无比杀机处处的宝库竟然开始滑稽得犹如一块橡皮泥一般,好像被两只无形的大手从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使劲将它捏得东倒西歪。 被威压加身无法动弹的张路二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一道裂缝原本要自他们身前撕开将他们吞没的,却在那古怪的扭曲之中转了个大弯,险而又险地擦着脚边过去了; 无数道冰箭突然从天而降,眼看要将他们二人扎成刺猬,最近的一根冰箭都已经开始在路游眼中开始放大时,一阵古怪的风自地底吹起,那冰箭滑稽地倒飞回去,夺夺夺地将天花板扎成了筛子…… 渐渐地,就是胆小如路游在这么多险而又险、最后却都有惊无险的危机中都有些麻木了。 而不知何时,原本身影如电飞速穿梭的杜子腾却是悠闲下来,一步迈出去,竟然稳稳地踩到了远处的另一个地界,竟好像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之术一般,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又一步,悠闲从容不慌不忙,甚至脸上都开始露出一种兴致盎然的笑容。 张胖子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对方不是在要他们的性命,而是在同这位神秘的修士玩着什么默契游戏一般。 可下一瞬间,当杜子腾再次迈出步子时,他脚边突然响起一声恐怖咆哮,那一个散落在地方的妖兽头颅竟是猛地暴起,狠狠朝杜子腾当头咬去! 杜子腾连头带半个身子都消失在了那血盆大口中,路游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张胖子也是心惊肉跳,对方这样凶残,待收拾了这神秘修士之后,岂不就轮到了他们这样的小虾米? 然后他们眼前一花,耳边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就似晴天霹雳一般! 霹雳过后,杜子腾却是一身干净、好端端地站在了原地。 满地的血肉碎片中,他手中只随意地捏着一根小木棒、腕上耷拉着一小块貂皮,若不仔细看几乎都会忽略过去。 张胖子胸腔中心脏砰砰直跳,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确定,九澜仙贝一定是这位亲手改造的!一块小小的破貂皮而已,防御力都能强悍若斯!这简直是神一般的手段! 一时间,胖子看着杜子腾的眼神再次火热无比。 而杜子腾却是没去理会胖子的眼神,他只是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的不屑:“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藏着掖着的,多跌份儿啊,您说是不是,七公子?” 张胖子悚然一惊,七公子?! 难道是几乎撑起整个王氏妖灵器大鼎的王氏嫡脉七公子?! 这位七公子在整个太原城几乎是神话一般的人物,他的年纪似乎并不是很大,却几乎以一人之力代表了整个太原城的妖灵器水平,以一人之力支撑起了整个王氏家族的半壁江山,让战力孱弱的王氏可以凭借妖灵器之利敢与剽悍勇猛的戍圈军叫板。 整个太原城,没有哪一个修士不曾希冀过王七公子亲自所制的妖灵器。 甚至是放在所有城池之中,以王七公子的年纪,制出来的妖灵器亦是有小有名气的。 也曾经有许多小道消息说过,有很多位大师曾经提出要收王七公子为徒,但最后七公子都因为惦念着王氏而放弃了这些机会。 即使如此,当世也不只一位妖灵器大师曾经点评过:假以时日,以王七的天赋他一定会成为当世最杰出的妖灵器大师。 当一个有些苍白的高瘦身影出现在场中之时,张胖子睁大了眼睛,双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竟然真的是七公子! 这位王氏赫赫有名的七公子,自然也与普通人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下面一张嘴巴。甚至他的长相、身材看起来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然而,当他真的站在你面前时,你却极难将他与其他人混淆,因为他的眼神里、他的面孔上、甚至他站的姿势、他下意识的举动都不自觉带着一股冰冷的淡漠。 这种淡漠就好像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与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那是一种切断一切联系的冰冷疏离。 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是有些牵挂的,像这种就好像断绝世间一切联系的人,只消看一眼,就会让人觉得冰寒彻骨,很难与他人混淆。 似王七这样醉心于妖灵器的修士,自然是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露面,但是,对于城中所有修士而言,他简直是那颗最耀眼的明星,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全城关注,他的影像早就在张胖子之流的小道消息中不知流传了多少,而他的冷漠气质又实在太有辨识度,否则以这胖子的地位又怎么可能一眼认出这位在王氏地位尊崇的公子来? 而现在,这位王七公子面对面地站在杜子腾面前,竟然皱着眉毛问了一个问题:“你方才用的是‘破冰游’?” 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叫张胖子有些傻眼,这是什么问题?这位全城仰慕的王七公子……脑子真的正常吗? 杜子腾脸上却闪过一丝赞赏:“你对妖灵材料果然了解得不错。” 王七脸上却闪过一丝冰冷。 杜子腾称赞的是他对妖灵材料的了解,而非他对妖灵器的制造手段。 听起来似乎是一回事,但作为真正制造妖灵器的行家里手,王七却知道其中的天壤之别。 前者可以称之为见多识广,后者才是显出真正的真功夫。 对妖灵材料了解得多、了解得好只是为了制造强大的妖灵器而必须做的准备工作,就算知道全天下的妖灵材料亦未见得可以制造出强大的妖灵器。 甚至可以这样说,如果掌握着更多的妖灵材料知识,却造不出像样的妖灵器来,这才是一种更大的羞辱。 毕竟,前者与眼界有关,眼界与很多东西相关,比如家世,比如地位,比如身份……但后者却与天赋密不可分,有的人,也许终其一生只接触过一种妖灵材料但最后却能用这种妖灵材料制造出凌驾天下的妖灵器,那对于这样的妖灵器师而言,就算没有见识过其他妖灵材料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在实际情况中,一般的情形下,自然是对妖灵材料理解得越多、越透彻,制造出来的妖灵器越强大,毕竟,没有谁生下来就说自己可以不需要从各种妖灵材料中吸取灵石而生而知之的。 只可惜,令王七公子愤怒的是,站在他对面的那个年轻修士与他自己,却正好不在这一般的情形之中。 杜子腾是那个赢了的人,从他嘴巴里说出这样赞赏王七公子的话,自然是夹着无限嘲讽,也难怪王七愤怒。 事实上,杜子腾真没有这个意思。 这个王七,他也只是从巡城军与戍圈军的交战中听到过只言片语,知道他是城中最强大的妖灵器大师,是王氏子弟。 先前王七一直是操控着这王氏宝库中的机关大阵来与杜子腾交手,杜子腾对这太原城中的消息并不十分清楚,自然也无从推测对方的身份。 可王七最后动用那兽头的原理却直接暴露了他妖灵器师的身份。 杜子腾是将整个库房逛过一圈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讲,这里的每一件材料,他至少都用神识扫过一次,他非常确定,这只兽头在一刻钟之前,只是一件普通妖灵材料,并不是妖灵器,上面根本没有半点改造的痕迹。 而一件妖灵材料能在一刻钟之内变成了一件妖灵器,除了自己的对手是一个不弱的妖灵器师之外,杜子腾想不到第二种解释。 在现在有些内防空虚的王氏之中,还有哪个妖灵器师能够这般随意地操控宝库?甚至就方才那些交手的过程来看,对方甚至对这些妖灵材料没什么爱惜的意图。 能这样做,第一,说明对方几乎拥有这个库房的最高权限。作为一个宝库的机括大阵,最根本的作用都是为了保护里面的东西,防止这些东西失窃,自然,还要防止这些东西损坏。而这个人操控宝库中的大阵却能损坏里面的材料,只能说明对方权限很高,高到甚至能无视大阵保护材料的要求。 第二,对方显然完全没将这些材料看在眼里,并且,对方也完全不怕王氏族中追究起来的后果。 综合这两点,对方必定身份不低。 妖灵器大师,身份不低,几乎拥有宝库的最高权限。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毕竟,这位几乎是王氏最大财富的王七公子是绝不可能直接上战场的,他在王氏之中,除了他,杜子腾真的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此人一露面就叫破了杜子腾手中那张貂皮妖灵器改造所用的结构,如果不是对多数妖灵材料了如指掌,又怎么能一下子叫破呢? 杜子腾的夸奖是真心实意,甚至还有些羡慕的。 毕竟,他老人家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见识妖灵材料最多的就是在这个库房里,对方却浑然不曾在意这个库房里的所有材料,显然在对方眼中,这里的一切根本就已经烂熟于胸,没有半点价值,根本不值得珍惜,如何叫杜小爷不羡慕。 只可惜,杜子腾这一片真诚的称赞王七是没有领情的。 而后,王七只冷冷地道:“擅闯禁地,不知死活。” 杜子腾却是微妙地摸了摸下巴:“啧,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和我说过话了呢。” 那口气中,十足的欠揍。 王七的面孔上清晰地流露出一种嘲讽之意,狂妄之徒,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然后,下一瞬间,王七眼前一花,他的脖子就已经被杜子腾捏在手中,甚至他的双脚都已经离地。 王七的瞳孔狠狠一缩,对方的身形实在是快!太快了!快到他一储物袋的强大妖灵器竟根本来不及掏出一件来! 这一刻的王七在肉.体和精神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因为对方这一捏,仿佛不只捏着他的气管让他无法呼吸,还蕴含着某些神奇的规则,就好像不是捏在他的脖子上,而是捏在他周身经脉的要害,令他体内灵力凝结,不只是身体、连灵力都无法动弹! 但下一瞬间,王七却好像一条飞鱼一般猛然挣脱了杜子腾的束缚,狠狠砸落地在地上,拼命地喘息起来,看着杜子腾的眼神中犹自残留着一两分震骇。 说动手就动手,动起来手段狠辣,王七这只宅在王氏之中的器修又如何不感到心惊。 杜子腾却是在低头看了自己的手之后,有些新奇地看着王七,好像对王七能挣脱感到十分惊奇:“咦?你身上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呢。” 方才他手中可是捏着一个禁灵符的,如果王七是通过破符而挣脱,杜子腾不会觉得有什么惊奇的,但他手中的禁灵符完整无缺,这个王七公子方才生出的那股力量好生奇怪,倒有些像是…… 王七却仿佛想到了什么,冰冷地抬起头道:“关你屁事!” 就算是张胖子一时也有些目瞪口呆,太原城人人景仰的王七公子先是被人像条死狗一样一把捏住了脖子,再然后竟然恼羞成怒像个市井泼皮一样地骂了脏话,要知道,就算是像他胖爷这样的混混一般也不会轻易骂这种话的呢! 路游却有些愤愤地看着大人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修士羞辱,第一次大着胆子骂道:“大人一把就可以捏死你!你嚣张什么啊!” 王七却是躺在地上冷笑:“就算你能杀了我又如何呢?现在这库房你们一个人也出不去!” 路游与张胖子同时看向杜子腾。 而杜小爷却是老神在在地点头道:“恩,好像是有点麻烦呢。” 张胖子简直要昏了,他们闯进了太原城最大势力之一的王氏最核心的禁地库房,现在被困在了这里,这位爷居然还说只是有点麻烦!!!! 他知不知道如果等到王氏与戍圈军的战事告一个段落,王氏只要回来一个稍微强大点的修士,只要比眼前这个只会搞妖灵器的王七强点,就能把他们三个人统统瓮中捉鳖!!! 杜子腾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半点危机一般,他看着王七的眼神中兴味盎然,好像看到了一件十分感兴趣的玩具一般:“既然王七公子这样大费心思地把我们困在这里,那你有什么要求呢?” 王七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太过镇定,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但是,他没有机会犹豫了,这也许就是离他最近的一次机会!王氏主力悉数外出,连最后一个坐镇的十一长老都被方才的响动惊得追击出去,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得到库房的核珠……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根本不知是何年何月! 所以,哪怕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对劲,王七也不去细想了。 他只站起身,认认真真凝视着杜子腾道:“那枚‘九澜仙贝’是你造的。” 这不是问句,而是个肯定句。 杜子腾也根本没有否定的意思,满脸愉快地点头承认。 王七深吸一口气,盯着杜子腾道:“你和我,就制造妖灵器比斗一场,你赢了,我放你走。” 杜子腾挑眉:“要是我输了呢?” 王七森然道:“擅闯禁地,本就该死!” 路游愤然:“你就算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大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杜子腾笑着没说话,好似默认了路游向王七扔出的、几乎是同归于尽的威胁。 王七满脸冷然哼笑,似乎对自己这条命浑然不在意一般。 张胖子忍不住崩溃地叫出声道:“王七公子,您可是大贵人,地位尊贵,命也比我们这些贱命要值钱!您这是何苦呢!!!” 苍天大地,这神秘修士定然是外来的不知道王七公子深浅!这可是多少妖灵器大师都亲自肯定的准大师,要和他比妖灵器,简直脑子烧坏了!!! 那修士的脑子烧坏不要紧,他胖爷一条命可不想莫名其妙地搭在这儿啊! 胖子的这点崩溃王七和杜子腾都置若罔闻,杜子腾懒懒地道:“说吧,怎么比。”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即使在战场上亦是他人口中的王氏支柱的家伙,竟然会这样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呵,这里面肯定有鬼! 这个王七,估摸着是这王氏家族觉得自家族地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平日里重兵守着,如今最大的仇敌又被他们牵扯在外,绝无可能袭击他们的老巢,竟没给王七留什么多余的防护之力。 而且,从王七能一口叫破妖灵材料来看,在妖灵器一道上花费的时间精力必然不少,又哪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去提升战力呢? 杜子腾有九成把握可以把王七的性命留下来,如果这王七真有什么底牌的话,方才那么危险的一刹那,就算是凭修士的本能也肯定会亮出来,可方才杜子腾一番动手的试探已经对他的能耐有些了解。 杜子腾微微一叹,死宅果然是不行的,既倔又拧,还有点天真。 这个王氏,如果真的是想培养子弟的话,这分明就是走了一条邪路啊…… 王七完全不知道杜子腾对他已经贴了个“死宅”的标签,兀自端着一脸冷漠道:“就那两种比法吧,文比和武比。” 杜子腾挑眉,显出一些兴趣:“哦?什么是文比?什么是武比?” 王七的神情中却流露出一种奇怪来,连文比和武比都不知道……这个家伙真的是妖灵器师吗? 可如果不是妖灵器师,那样恐怖的九澜仙贝,其中那寥寥几处妙若天人的改动叫他如今想来都有些神魂不定,这样的人都不是妖灵器师,那他们这些妖灵器师岂不都该去跳百归海?! 眼前这个……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不明的怪物啊…… 可如果不是这样古怪的家伙,在这百城界中,哪怕只是与妖灵器师这圈子沾点边的、对那禁忌知道一星半点的人,谁又敢这样大大咧咧、完全不惧地一头扎进太原城中来搅风搅雨? 一时间,王七看着杜子腾的眼神就有些复杂,似是审视,又似期盼。 然后不知为何,他脸上从始至终的冷漠似乎略微淡下去一些,只淡淡地解释道:“文比,我们随意选择一种材料,制造妖灵器,然后再用妖灵器来行比试;武比,就是在这库房中,我们各自选择一种材料,制造妖灵器来比试。” 好像怕杜子腾对妖灵器师的常识完全不了解一般,王七继续解释得十分详细:“前者是为了考验妖灵器师对于各种妖灵材料的掌握,算是比较斯文的,所以称之为文比;而后者,纯粹看的妖灵器师最擅长的妖灵器到底有多强大,称得上粗暴,所以称之为武比。这两种比试方式算是妖灵器师之间比较常见的……” 不说路游这样的土包子了,就是张胖子这样的地头蛇,对于妖灵器师这个几乎是在这个世界顶端的职业亦从来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触及,能有这样的机会听到这个顶端圈子的半点秘辛都让他听得眼睛都不眨,恨不得全部背下来回去向自己那些狐朋狗友们吹嘘吹嘘。 然而,杜子腾的眉毛却越皱越紧,最后紧到了他不得不打断王七一片好意的背景解说:“等等!最重要的事情你还没说呢,怎么比试!” 王七脸色有些不好看:“我不是说了吗?文比和武比,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杜子腾有些不耐:“我自然知道,无非就是限不限制材料的区别,我问的是,制造出妖灵器之后如何比试?” 王七有些茫然:“妖灵器比试不就是直接使用,然后查看威能……” 杜子腾简直要笑了,这tmd简直就是昨日的修真界再版啊:“如果我造的是一把防御性妖灵器,你弄的是一把攻击性妖灵器,怎么比威能?” 王七不假思索地道:“自然互相攻击,若是能防住,自然防御妖灵器佳,如果不能,则攻击妖灵器佳。” 杜子腾笑:“如果我制造的这防御妖灵器是一种消耗性的妖灵器,却又抵挡下了攻击性妖灵器呢?” 这意味着,这一轮攻击被挡下了,但防御妖灵器已经被这一轮的攻击消耗掉,下一轮攻击一定会输。 王七一时怔住,随即忍不住反驳道:“消耗性的防御妖灵器?这怎么可能?这世上哪有……” 杜子腾扬了扬手中那块破碎的貂皮,王七一时张口结舌,脑子中纷纷穰穰,竟是再难判断。 按道理来讲,这种防御性妖灵器只能防御一次攻击,听起来似乎很弱,应该判输,但实战当中不能这样算,如果能挡下致命的一次攻击,哪怕只用一次,也是救了一条命,而攻击性妖灵器能不能发挥同等价值的作用却未可知…… 整个百城界中,好像一直以来妖灵器师之间就是这样认定的,虽然偶尔也有这种撕扯不清的情况,但都是极少数情形,从来没有人在比试前就提出争议。 可现在,他眼前就有个活生生的家伙在比试前就拿出了实例指责规则本身有问题,王七是个妖灵器师,最为尊重结构,亦是修士中最为尊重规律的人。 如果规则有问题,那么依此规则制造妖灵器一定会有问题。 现在也一样,规则有问题,那么依此规则进行比试一定也会有问题。 而张胖子站在一边简直目瞪口呆,卧槽,堂堂王氏七公子提出挑战,竟然还没有开始战,只在解说规则阶段,还没动手,只是动动嘴皮子就已经被这位神秘修士干翻了!!! 张胖子看着杜子腾的眼神中,不只是原来的火热,现在添了不知多少倍的崇敬仰慕。要知道,胖子的职业……那可就是个靠嘴巴吃饭的职业啊! 看到这样的大神,叫他如何不跪舔? 杜子腾却没什么得意之色,他只是叹了口气,神情间甚至还有些意兴阑珊:“我看,就不必比了吧。” 王七一愣:不比又如何知道胜负呢? 杜子腾却是叹了一口气道:“我粗略地一说,你不妨一听。妖灵器如果按照功能来分,应该可以粗略地分为防御妖灵器、攻击妖灵器、修炼辅助妖灵器等几个大类,以防御妖灵器为例,又可以细分为物理防御、法术防御等两个大类,对于这两个大类的防御妖灵器,评价指标应该完全不同。前者包括防御的强度、防御的角度、防御的范围等等;后者应该包括防御的法术种类、防御的法术强度等等……每一个评价的维度中可以依次测量出每一个妖灵器的极限值,举个例子来说,如果是一把物理防御的妖灵器,如果能承受千斤之力不坏,承受一千零一斤就坏损,不妨可以将它的强度值定为一千……以此类推……” 这一番滔滔的见解,王七简直闻所未闻,竟是听得入了神,怔在当场。 杜子腾所说,极其分明与浅显,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只是对现有的妖灵器做了一个简单的分析与总结。 王七自己亦结交了界中不少的妖灵器师,可他敢肯定,整个百城界的妖灵器师中,甚至包括那些眼高于顶的妖灵器大师们,没有一个人曾经从这样的角度来评价过妖灵器! 王七的心跳越来越快,自他开始懂事开始,第一次知道妖灵器时起,就一种堪比生命的执着,这一刻,他却觉得,有人在这执着之上再打开了一扇见所未见的大门,大门之后,是一个他从未踏足的全新世界,王七不知道那世界后会有什么,但他知道,在这扇门前,他先前引以为傲的那些所学、不,应该说整个百城界妖灵器师的所学都渺小如尘埃一般。 再强大的妖灵器,如果连正确的评价、比较都无法做到的话,又谈什么妖灵器制造呢? 这是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说到后来,杜子腾的神情中有一种恹恹的疲倦:“我只是随口而说,在真实的评价中,应该有更为细致详尽的评价,每一类妖灵器对应的每一种结构、甚至需要消耗的灵力都应该纳入考量,基于这种标准之上,才谈得上是真正的妖灵器比试,否则,呵。” 王七默然。 杜子腾淡淡地道:“王七公子,你觉得我们还用比试吗?” 这一刻,王七蓦然感觉到自己的一种渺小。这并不是因为杜子腾表现出来的妖灵器制造实力有多么强大到不敢仰视,纵然是那件让他吐血的九澜仙贝,在反复回想之后,王七亦能抓住一些蛛丝马迹,有些思绪。 可在杜子腾今天这番话面前,王七却是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因为,对方来自于那门后的世界,而他,是今天在对方这番话下才触摸到那扇大门之下的台阶。 杜子腾道:“王七公子,你与我的差距并不在制造妖灵器的高下,而在于你和我,我们在规则原理的理解,或者说,道境之上的差距。不必介怀。” 门外的人也许一样可以制造出比门内的人更为强大的妖灵器,他当然可以拒绝承认失败。 只是,王七知道,拒绝承认失败就是在拒绝承认那扇大门的存在。如果不知道这扇大门的存在,他或许也会如门外人一般,骄傲于自己那点微薄的认知,但现在,他却想去推开那扇大门,去看一个更加浩瀚的世界。 “我认输。” 这是一个妖灵器师最为骄傲的诚恳:那是对于浩瀚世界、无尽真理最为坦荡的追求。 第279章 面对王七的认输,张胖子和路游都觉得深深的震骇,只凭一席话就让王家的天才、那些妖灵器大师都看好的未来之星王七俯首,那么,杜子腾该是代表了什么样的水平?! 这一刻,杜子腾在他们的心目中,已经不只再是强大、神秘这样普通的修饰语可以形容了。 杜子腾赢下王七这一城,面上竟没有多少得意之色。 他明白,王七并不是在妖灵器之道上输给了自己,而是在这些修士口中所说的道境,他内心深处认为的哲学原理认知上输给了自己。 甚至王七这样干脆地认输,并不是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在道境上落后于杜子腾。 不论是他,还是杜子腾,其实都是人群中那种颇有天赋之人,他们都非常清楚一点,这所谓的道境、所谓的哲学原理,永远不可能是某一个人能够达到的,而是代表一个世界、一个时代的结晶。 王七是向那个从杜子腾只言片语中窥见的、不知高出百城界多少境界的世界认输。 杜子腾想到这里,心中非但没有得意之情,反而涌起一种更深的感慨与疑惑来。 似方才那样对于妖灵器的评价,他在修真界之中时就已经向器修们提出,向修真界中那种原始的、低下的法器评价标准挑战。 好像这些东西早就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 不只是这些东西,还有他对于符箓那所谓的过人天赋,好似他天生就知道,这世间一切东西都可以用能量、结构、材料来解析。好似他天生脑海中有一双“神目”,可以助他透过各个世界纷扰的表象极快看到本质。 他对于符箓的认知是如此做到的,现在对于妖灵器的认知也是这样做到的。 甚至,这所谓的“神目”在他的脑海中都有一个名字,叫做——方法论。 是这种也许在修士看来不是功法、不是灵物、根本没什么用处的鸡肋知识让杜子腾甚至还只是炼气一层时就敢于蔑视整个修真界。 甚至到了他的境界越来越高的现在,杜子腾越发清晰地认知到这些知识是何等的威力巨大——甚至可以让他跨越一个又一个的修真体系去把握世界最本源的本质,比所有人都能更快地理解天地万物。 这是比一切功法、一切灵物都要来得震撼的神奇。 这种神奇让杜子腾提出了那么多修真界匪夷所思的东西,甚至令整个修真界天翻地覆,整个世界的力量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在飞速地发展进化。 这世间再强大的功法也不过只能令一人成神。 这世间再强大的灵物也不过只能让一地聚灵。 可是,杜子腾所掌握这套方法论却是可以让一个世界,或者说,可以让一个又一个的世界自内萌发出强大的、蓬勃的进化力量。 如果这都不神奇,这世间还有什么神奇? 正是因为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脑子里那些方法论、那些知识让自己如此与众不同,认识到这些东西是何等强大,杜子腾脑海中那个疑问才会越来越深? 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东西? 金奴子曾经告诉过他,他的父亲也许是一个域外之人,他的母亲是合欢宗宗主金铃儿,他生下来之时便有神魂不全之症…… 杜子腾甚至在知道这一切之后揣测过,也许他所知的这些东西是来自于他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用某种他不知道的方式灌输到了他的脑海中?也许他那神魂不足之症与这种灌输有关? 毕竟,彼时的杜子腾对于修真界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也许,修真界之外就是那样一个他所知的一切都平平无奇的世界呢? 但当杜子腾踏进妖圈、踏进太原城时,他是极其失望的。 诚然,这个世界与修真界差别明显,有修真界绝没有的各种妖、各种规则奇怪的与妖相关的规则、还有妖灵器。 可是,如果就指在道境的认知,或者说,在方法论的认知上,在杜子腾眼中,这依旧是一个与修真界一样在道境上发展得极为原始的世界,本质上,这两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同,都绝不可能是产生出杜子腾脑海中那些知识的世界。 这让杜子腾的猜测直接落空,他脑海中的那一切神奇跟他那个便宜父亲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王七决计想不到,他所欣慕向往的、他认为的那个杜子腾来自的世界,甚至在杜子腾自己的脑海中都是一个极大的谜团。 而现在,王七被杜子腾流露出的那一丝知识感到震撼,更让杜子腾心中的这种困惑越加清晰,也越加怅然。 随着修为越来越高,他冥冥之中那种灵觉就越来越清晰。 修真界之外的这个世界也不是他脑海中那些知识诞生的世界。 灵觉那样清晰的告诉他:那个世界于他而言十分重要。 到得现在,杜子腾依旧茫然无绪。 但他随即又想到,古往今来,三个问题困扰着所有人,不论是至圣大神都逃不过这三个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现在,他不也是困在这三个迷雾之中,挣脱不得吗?那些大圣大能都不能从中解脱,他又一味挣扎个什么劲,没得让自己陷入魔障之中。 可杜子腾随即又怔住,不论修真界还是现在他所在的这个世界,是没有这“三个问题”之说的。 这宽慰之词……亦是来源于他脑海中那个失落的世界。 一时间,杜子腾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向王七拱手道:“胜之不武,既然王七公子您不想比试下去,那是否可以放开禁制?” 王七沉默。 随即他低声道:“既然你能令我心悦诚服……”他蓦然抬眼看杜子腾,双目中明亮灼人,这是第一次杜子腾看到那冷漠自他身周完全退却:“我愿意与你做一次交易。” 不待杜子腾开口,他已经接着说道:“这不过是王氏的仓库而已,你若想对妖灵材料有更深的认知,我可以为你打开真正的王氏宝库!” 张胖子已经听得呆住,他张目四望,这堆积如山的珍奇材料,在王氏竟然只是随意堆放的仓库?听这王七公子的口气,似乎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所谓真正的王氏宝库中……又该有什么样的珍奇?! 张胖子明明知道自己是绝计不会有份儿的,却也禁不住一阵口干舌燥,眼巴巴地看着杜子腾,恨不得他立时答应下来! 杜子腾皱眉,他当然知道王七既然这样说,定然不是诳他,所谓的王氏宝库中恐怕另有许多稀世珍奇,但这王七此时的神态令杜子腾微微有些奇怪。 看到杜子腾并没有流露出半点贪婪,王七心中反而更放心了一些,他甚至越来越相信,找杜子腾绝对没有错! 王七露出一个笑容来,他平日里冷漠惯了,这笑容简直像是沙漠中的一滴露水般稀罕,要叫王氏中那些族人看到不知要掉多少眼珠子。 王七却是开口说了另一个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道:“你可知所谓的妖灵材料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十分浅显,但杜子腾却是认真想了一下回答道:“是从妖族身上取下的、残存部分结构、经过加工可以还原部分妖术的身体部件。” 这个定义精准清晰,却十分冰冷残酷,路游在一旁听了心中都忍不住一窒,他看了看杜子腾,却见他面容上是一贯的平静,这样的杜子腾让路游一时间有些畏惧起来。 王七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赞赏,然后他开口娓娓道:“我们所在的这方小世界名曰‘百城界’,拥有上百处妖圈,妖圈中产出各种妖灵材料,用以制造妖灵器,依着每一处妖圈,都会因为妖灵材料、妖灵器的制造而渐渐形成城池,太原城亦是其中之一,这便是百城界的由来。” 说完,王七颇有深意地看了杜子腾一眼。 杜子腾却是忍不住一笑,这位王七公子倒是颇为聪明,从自己各种异常之处猜测到了自己不是这方世界之人。 情商堪忧,智商倒是不错。 如果是杜子腾,对于一个来历不明、敌友难辨的对象,一定不会这样清晰地把自己对对方的判断点破。 张胖子却是听得有些惊心,竟然大着胆子第一次插了话:“七公子……按您的口气,这世上除了我们百城界,还有许多其他的世界?” 王七瞥了张胖子一眼,看在他与杜子腾一同而来的份上,开口解释道:“这是自然,周天诸界,有多少星辰就有多少世界。大大小小的世界中,我百城界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世界。听闻那些真正的大世界中,就是大乘、渡劫修士亦不是什么传说,然而就算是这些修为化境的大修士们,亦不轻言自己能走遍周天诸界。” 王七短短一番话将张胖子脑海中的世界砸了个粉碎,又重新树起一个更庞大宏远的世界,周天诸界,有多少星辰就有多少世界! 与之相比,自己先前拼命追求一个妖灵器、甚至觉得得到一把妖灵器便是得到全世界的想法是何等可笑、何等微茫! 王七没去管那失魂落魄的张胖子,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杜子腾道:“这些东西在妖灵器师间也算不得什么秘闻,我们百城界靠着这妖灵器在外界倒还有些薄名,可以换回些本界少有的东西。” 那言下之意,显然就是认定杜子腾是周天诸界中某个其他世界、听闻妖灵器的名气而来的修士了。 杜子腾现在倒是有些明白这些妖灵器师在这个百城界中为何备受尊崇了。除了他们制造的妖灵器确实是百城界修士渴求之外,他们能借着妖灵器与外界交易、获知外界的消息、获得本界没有的资源……垄断着信息与财富,雄踞在这个世界的金字塔尖,理所应当啊。 而且,周天诸界这个说法……杜子腾亦曾在包子那里听说过。 包子还曾经嚣张地将修真界嫌弃为“穷乡僻壤”,会不会,其实修真界也是所谓的周天诸界之一,只是确实十分偏僻,不似百城界这般幸运,能与其他世界交流,所以才闭塞落后? 杜子腾脑海中渐渐倒是勾勒出了周天诸界的一点朦胧轮廓,看着王七,不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这些道来,杜子腾都承了他这份情。 王七不怎么会看他人脸色,此时自然更不可能从面上无波的杜子腾脸上看出什么来。 他还自以为道破杜子腾的来历,指着这库房哂笑道:“周天诸界浩瀚无际,可笑我百城界中那么多人困于这小小一隅,连这些东西都视为了宝贝!” 然后,他盯着杜子腾道:“我要用真正的妖灵来与你完成交易!” 随着他话音落下,这整个王氏库房的地面缓缓开始下沉,路游一时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的张胖子,就是张胖子自己面色也是有些发白,只是在路游这只胆小的兔妖面前绷着不肯露怯。 杜子腾却是十分镇定,他捏着小木棍,周遭一切变化无所遁形,这地面下沉显是在进入另一层屋舍,恐怕就是王七方才所提的王氏宝库去见识所谓的真正妖灵材料了。 只是看王七那模样,显然笃定杜子腾是为妖灵材料而来的百城界,笃定杜子腾一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妖灵材料”,然而,杜小爷自己知道自家事,来这百城界之前,除了那入侵的妖魔,他连妖都没见过一只。 王七既然没有什么恶意,又这么诚心要叫他杜小爷开开眼界,杜小爷便也领了他这份好意。 在杜子腾这番有些无赖的心思中,一道不知从何处来的银光微微映入他的眼帘,这道银光明亮圆润却不刺眼,就像天上的月光落到水里,摇晃了几下,叫杜子腾忍不住转头看去。 然后,他就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然后,杜子腾才明白,为什么王七会用那样的口气提及那库房中的妖灵材料。 与眼前相比,库房中的那样东西便犹如鱼目之于珍珠。 也是在眼前这一幕面前,杜子腾甚至都有些扭曲了自己心中那从来万物平等的公正价值观:也许这世上真的有些生灵是应该高人一等、高高在上只供众生远远瞻慕仰望、绝不可轻易亵渎的。 那是一只匍匐的银龙,双眸合拢,似是在静静休憩,不必任何光源,它便一直在源源不绝地散发着清辉,犹如地面一轮银月般,宁定安祥,静谧皎洁,令他们四人甚至都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呼吸,生怕搅扰到它的安宁。 杜子腾毕竟神志坚韧,初时那惊艳的印象很快退却,他凝神定睛一看,便发现,说是银龙或许并不恰当,应该是银蛟,头顶那隐隐鼓起的两个包……也许是要化成龙? 也许是已经摆脱了这银蛟清辉带来的影响,杜子腾的目光十分冷静缜密,没有带上半分多余的感性.色彩。 可他目光中的古怪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甚。 这只银蛟巨大的头颅安静地平铺在地面上,散发着微微清辉,几乎可以想像当它渊跃破空之时该是何等美丽震撼。 可杜子腾的神识扫过,它却依旧那般宁静安详,没有半点反应……显然,这只是一具尸身,甚至从这具尸身上残留的痕迹来看,时间已经算不得短了。 这只银蛟分明早就已经死去多时,杜子腾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路游与张胖子,这二人修为低微、神魂不固,目光中依旧满是痴迷地看着这具尸体,杜子腾心中暗暗震骇,竟然死去了这么久的尸身都还残存着如此巨大的神魂影响。 王七眼中却是另一种神色,这具银蛟也许他已经十分熟悉,熟悉到了早不会被清辉所慑,他神志十分清明,可目光中的感情却是做得不半点假,他看着银蛟不似在看一具妖族尸身,倒似在看着一位朋友,一个亲人,十分眷恋不舍。 这是第一次,杜子腾发现这位王七公子这么有人味儿。 他心中暗暗纳罕,这只银蛟故去的年岁应该大于王七的年纪,为什么王七却对一具尸身有这样浓厚的依恋之情? 而杜子腾的目光重新回到这具蛟身上,如果王七所谓的真正妖灵指的是它,那么,确实与它相比,那些库房中的材料都成了土灰瓦砾,不值一提。 王七转过头来,看到杜子腾的眼神,气道:“不许打它的主意!” 杜子腾看着这生气的王七公子,先是惊讶地挑了挑眉,然后笑道:“七公子你是越来越活泼了呢。” 二人这一番谈话将路游二人惊醒过来,他二人兀自不明白自己方才是被那银蛟残存的妖力所慑,还道是这银蛟太过漂亮所致,都有些讪讪的。 王七却是面色不愉,指着一旁漆黑地面上的十数几个盒子道:“你可自行挑选一件算作交易。” 杜子腾神识一扫,这十数个盒子也并不简单,竟然也都是妖灵器,这自然难不倒杜子腾,他虽然叫不出这几个妖灵器的材料,却能很快弄明白其中原理,至少神识绕开这妖灵器的防护窥探一番是绝不费力的。 杜子腾一一“看”过去,第一个盒子中是一片羽毛,洁白如雪,温润如玉,极其不凡;第二个盒子中竟然是一枚石蛋,看着平平无奇,杜子腾一时也没办法判断一二,但是,在他神识扫过之时,竟没有办法看穿这平平无奇的石头底下,只这一点已是极其不凡;第三个盒子中是一滴露水,晶莹剔透…… 这十数个盒子中的东西显然是王氏历年珍藏中最为珍贵之物,秘密地藏在这样隐秘的地方,每一个也极其不俗。 但有那银蛟珠玉在前,便也显不出这些珍物的宝贵了。 杜子腾手中捏着小木棍,脑海中思绪飞快转动着,他总觉得那只银蛟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他方才忽略了的,这银光只觉得似曾相识…… 然后杜子腾面上一动,手中捏着小木棒,不动声色间,神识竟然再次扫向那只银蛟,只是这一次,他的神识不只集中在这只蛟头上,更如水一般,密密渗入银蛟身后的墙壁、身下的地面…… 而一旁原本站着的王七突然间身体一晃,随即面色一变:“住手!” 可神识渗透何等迅捷,王七此时说什么都已经太迟,杜子腾的神识就像水过沙面一片,很快就已经沉了进去。 再然后,一个截然不同的影像呈现在他面前:这只银蛟犹如生前一般,每一片鳞片都如一轮明月,皎洁明润,整具身体更犹如水晶一般剔透,它的身形悬浮在半空,似在沉眠,又似有什么不断自它身上流逝。 而杜子腾神识一缩,竟赫然看到整个王氏的屋舍竟然像一颗剔透的珠子一般被这银蛟捏在左爪之中。 在杜子腾的神识观摩之下,整个王氏屋舍浑然一体的妖灵器结构再如何繁复精密也没有了任何秘密可言,这王氏的屋舍竟然与这银蛟身躯浑然一体,二者之间,似乎还有什么极其微妙的契机相连。 杜子腾的神识飞快延着这契机奔走,无数繁复的通道在神识中闪现,杜子腾犹如穿过一重又一重迷宫隧道,飞快地解谜寻找着正确的路径,可到了最后,这出口竟赫然指向了他身旁的王七! 杜子腾大吃一惊,神识再次回到银蛟身上,竟然震惊地发现那银蛟口中还衔着什么东西,他明明没有在地面上那蛟身上看到,为什么这神识中的银蛟投影中却清晰地映了出来? 杜子腾向来敢于大胆求证,他亦是毫不犹豫地神识直奔蛟口。 而此时的王七已经满头大汗、摇摇欲坠,他几乎是指着杜子腾惊恐地嘶声道:“快、快、快停下!” 杜子腾的神识却已经和那银蛟口中所含的东西撞在一处,杜子腾只觉得脑海中轰隆一声巨响,然后一只硕大无比的银色竖瞳与他直直对面,竟是带着无尽森然的冷厉杀机! 第280章 那是一只冰冷无比的竖瞳,绝非人类,森寒冰冷的杀机令方才那些宁静银辉都犹如假面一般,彻底粉碎。 不知何时,杜子腾发现自己整具身体已经被投映到了这个虚影的世界中,与那只巨大的银色竖瞳相比,他的身形微渺如蚂蚁般,随时可能被那浩大的杀机吞没。 杜子腾捏着小木棍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知道自己已然一头撞入了对方的陷阱中,极难逃脱。 可是方才那一番在这银龙虚影内的神识奔走并非无益,至少,他对对方不是全然一无所知。 到得现在,杜子腾真正明白了妖与人的不同。 如果一定要说,路游这样的、甚至是这太原城边妖圈上那些遇到修士便如惊弓之鸟一般四散奔逃的,确实不配称妖。 杜子腾曾经见过那些残存在所谓的妖灵材料、甚至是路游这样的活着的小妖体内的妖灵结构,然而,与这只银蛟相比,便犹如萤火与皓月争辉,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前辈,我并非有意冒犯。” 那只银色竖瞳却没有半点松动,依旧牢牢紧盯着他,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杀机更是森严了一些。 杜子腾心中一沉,知道这是无法善了了。 他捏紧小木棒,丹田中金丹蓦然运转,既然要动手,那出手便是雷霆一击! 随着那凌厉雄浑的音乐咆哮起来,这整个虚影竟然开始隐隐晃动起来,杜子腾手中小木棒凌空绘出一个虚虚的符纹来。 然而,杜子腾耳畔听得一声愤怒的咆哮,他抬起头来,却看到那只银色竖瞳惊恐地看着他凌空绘制的符纹人,似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惧怕的东西一般,银色竖瞳竟是紧紧缩成一线,再然后,那银色竖瞳竟是毫不犹豫狠狠向杜子腾冲来! 杜子腾根本没有想到,他才将将出手,对方竟然就是这副同归于尽的架式! 任是杜子腾再怎么符箓逆天,也只来得及给自己凌空绘了一道护身符,可那银色竖瞳竟是无视这道符箓,当头而下。 杜子腾最后的印象只觉得眼前蓦然一阵弥漫的紫光和耳边一声清脆的女孩呵斥:“尔敢!” 再然后,他神识竟是被那银瞳狠狠冲击之下完全昏厥过去。 等杜子腾再睁眼之时,他还有些茫然,耳边只有沙沙的风声,他脑海中蓦然掠起那只银色竖瞳,惊得一下子跳起来,却见茫茫草海,绿野一片,哪里还有什么虚影空间。 杜子腾心中却更是一片惊涛骇浪,他站的这个地方与那太原城边的妖圈十分相似,可他方才明明在王氏的库房之中! 杜子腾沉着脸,神识一次次扫视己身,却觉察不出半点异样,可随即,杜子腾脸色大变! 小木棒竟然不见了! 这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小木棒可是他的本命法器,怎么可能遗失?! 杜子腾不信邪地一次又一次召唤感应,可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半点回应。 本命法器,心神相连,休戚与共。 如果真的是小木棒出了什么事,他绝不可能好端端地立在这里。 可如果小木棒无事,那是他的本命法器,他拥有至高无上的统御之权,怎么可能感应不到? 想到这里,杜子腾反而平静下来,这种异常就是最大的破绽! 杜子腾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竟然飞速地开始在这妖圈中游走起来,但他不过刚刚迈出几步,突然一阵疾风自身后传来,杜子腾浑身寒毛倒立,下意识地一个侧倒翻滚。 待他爬起来时,全身的鸡皮疙瘩已经全部抖了出来,那是一只双目赤红的巨大兔子,血色眼睛中盯着他,满是盯着猎物的专注与血腥。 杜子腾此时满头冷汗,小木棒不在手中,这百城界中没有符纸,他便没能存下什么符纸,那些收集下来的妖灵材料多半用来做了研究,而方才在王氏库房中得到的材料根本来不及处理。 作为一个符修,此时竟是他最虚弱的时刻! 杜子腾露出一个苦笑,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一只兔子逼到极限! 可那只兔子仿佛有着灵智一般,好似知道杜子腾这苦笑中的无奈窘迫,三瓣嘴巴一咧露出两枚森冷的长牙,竟似是嘲讽一般,杜子腾看到更是觉得十分惊悚诡异,不待他反应,那只兔子周身青光一盈竟是夹着一道清风般狠狠向他再次扑来! 杜子腾手中摸出一件用妖灵材料制成的妖灵器,夹着一道火球朝那兔子狠狠一掷,这兔子三瓣嘴巴一扯,似是嘲讽更甚,然后那两枚长牙一呲,竟是咔嚓一声,将那妖灵器咬得粉碎! 而这只兔子来势却半点也不曾减速,杜子腾这次退避不及,左肩一阵火辣,他翻滚起来一看,他身上这件防护的法衣竟是被生生撕开,左肩上一道鲜血淋漓的长口子。 杜子腾顺着这口子向上摸去,摸到自己急促跃动的颈侧动脉边上的濡湿,眼神一变,刚刚他只要晚一点点,恐怕今日就要被这只兔子咬开喉咙了! 没有符笔,他杜子腾便连一只兔子都可以欺到头上来?! 这一刻,不知为何,杜子腾想起的是那个在仙缘镇下一日日担着禾禾草、一步一挪动的瘦弱自己,因为没有力量,那样柔弱、任人宰割。 杜子腾漆黑的眼珠一转,错也不错地盯着那只兀自不满足地舔食嘴边鲜血的兔子,这只兔子蓦然浑身兔毛一炸! 它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只闻起来十分甜美软弱的猎物怎么会突然有这样凶猛的眼神,看起来突然竟似它的那些天敌,令它有些胆寒。 然而,不待它踌躇着是否避开,杜子腾已经猛然间脚步一冲反身欺了上去! 而这只兔子亦是发出刺耳的一声,青光犹如利刃般朝杜子腾飞了过去! 此时抬眼看去,晴空蔚蓝如洗,原野翠碧如波,如诗如画。 可这碧空绿野之上,却是一场没有半点花巧的性命相搏。 此时的杜子腾已经抛却了他自进入修真界以来学习的所有技巧,这只兔子身形奇大,力量极强,奔跑如风,那锋利牙齿更是锐不可当,连杜子腾那身防护的法衣都能轻易撕裂,更何况他的身躯。 可杜子腾此时就象忘记了这一点一般,竟是在和这只兔子贴身肉搏,最后他自侧面死死扼住兔子的脖颈,这兔子锋利长牙不断在他手臂上撕扯出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杜子腾却像变了一个人一般,鲜血犹如小溪般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下来,将这只兔子的毛发都浸成可怖的鲜红色,但他冰冷双目中,竟似感觉不到自己的疼痛般,不见丝毫波动,双臂更是不曾有半点松动。 这只兔子开始时还拼命蹬腿,踢出一道又一道青色风刃,但杜子腾具是冷静地一一侧身闪过,手上灵力更是紧紧扼着,没有半点松动。 渐渐地,那兔子的力量越来越弱,风刃亦越来越没有力量,那双殷红眼珠慢慢失去了神采。 感觉到那脖颈处涌动的妖力渐渐衰弱、最后消失,杜子腾才放开了手,站了起来。 此时,浑身鲜血淋漓的杜子腾心中此时已经无比肯定:这个世界恐怕并非百城界,至少不是那个他将将待过的百城界。 原野茫茫,风吹过他的身上,杜子腾只觉得周身的力量与灵力都有些空虚。杜子腾丹田运转,更是不愉快地发现,这里的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一种陌生力量,虽然不像魔气那样直接排斥灵力,可也将灵力压迫得十分稀疏,要吸收灵力竟然变得十分的困难缓慢。 杜子腾的神识之中,周遭传来一阵躁动。 杜子腾眼神阴沉,这个世界,却是个会要人命的世界。 然后杜子腾蹲下身来,竟是毫不犹豫徒手顺着方才以灵力扼断的妖脉将这只兔子血淋淋地撕开:扒皮、开膛破肚。 这一刻,被方才迫在眉睫的死亡激发出血性的杜子腾动作利落、从容不迫,他从来没有在妖圈上参与狩猎,但举动中却没有半点迟疑,他甚至还从这只兔子的脑浆中摸出了一枚小小的青色丹核。 杜子腾并不迟疑地将这些东西收拾好,然后自这兔子皮毛上割下血淋淋的一块,右手竟是全不犹豫地狠狠插.入自己左臂上方才被兔子咬出的伤口中,然后,就着自己的鲜血,在这张血迹淋漓的兔皮上画了起来。 浓重的血腥气中,光芒一闪,杜子腾将这张血淋淋的皮毛直接收到了怀中。 然后他手中不停,再次蘸着自己的鲜血,凌空绘阵,那枚青色丹核被他激到半空,阵法一合,那青色丹核便犹如一枚青色火种般燃烧起来。 杜子腾手上不停,潦草却结实地将身上伤口扎上,不令鲜血渗出。下一瞬间,杜子腾捏着那枚丹核,在青光大作中,身形如风,已经是消失在原地。 不一会儿,原野上响起长长的嗥叫、彼此响应着,不过眨眼间就奔到了杜子腾与兔子交手之处,几只皮毛灰棕的巨狼嗅着满地的血腥,却满地打转,似是不知道那收拾了此地那只老兔妖的家伙到底逃向了何处。 如果有人在此,定会看到这几只巨狼棕色眼眸中竟如人一般闪过浓重的狐疑色彩,甚至在低低的嗥叫中彼此交换了信息,犹如交谈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而杜子腾此时飞速地在这原野上行动起来,这枚丹核被他强行激发,支撑不了多久,他已经听到了不远处的响动,如果不是怀中那道匿气符画得及时,他恐怕早就被发现了行踪,可是光这样依旧不够,他必须得快! 在天际一道庞大的黑影出现之时,杜子腾终于找到了,那是一处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散落石块,头顶那巨大的黑影遮蔽了日光,令地面起了一阵恐怖的罡风,割裂得无数草叶翻飞,威势十分骇人。 杜子腾根本没有时间细想,看到那几块巨石,下意识地朝那里奔去,几个转身,果然在这几块石头之后,找到一处隐蔽至极的、藏在后面的洞穴,杜子腾飞速地跃了过去,藏身其间。 然后,他就从石缝与草叶的缝隙间看到一只翅羽流金的金鹏大鸟自天际划过,天际的阳光都仿佛被遮蔽了很久很久,连远处那嗥声亦渐渐远去。 待到太阳重新露出之时,杜子腾本如擂鼓的心跳才渐渐停歇。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顺着这洞穴往里面走,越走他越是肯定,这洞穴的模样与他在妖圈被路游收留时停留的洞穴几乎一模一样,连走了多少步、转过的几重弯亦是那么的相似,杜子腾的脸色越来越差,甚至鼻端那只兔子的腥燥气味他都浑如不觉一般,只一味向下走去。 待到洞穴最底部,看到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几道通道的矮窄大厅时,杜子腾的脸色已经阴得快滴出水来。 但他没有别的举动,只是将储物袋中的所有东西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这堆东西里头,有他以那五千灵石在太原城东集换来的,也有自王氏库房中捡来的,全部堆在了这里。 杜子腾面孔上阴晴不定,到了现在,他也无法肯定他是不是还在百城界了。 这么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洞穴又怎么可能是巧合,如果是同一个洞穴,路游那些族人呢? 如果是同一个洞穴,那方才那凶狠的兔子、隐隐的嗥声、头顶巨大的黑影……这一切的一切又怎么是会妖圈中能有的?! 他到底是在哪里?! 看着满地的材料混杂,不期然间,他想起了王七那冷嘲的表情:那些也配叫“妖”? 杜子腾俯身捡起一枚长长的獠牙,这也是从妖身上取下来的妖灵材料。 然后杜子腾又捡起旁边那枚血淋淋的獠牙,两者一撞,毫不意外的,前面那枚獠牙立时碎裂成两半,而那只凶狠兔子身上取下的獠牙却兀自寒光四射、完好无损。 杜子腾长长出了一口气,是了,这才是真正的妖族,凶狠凌厉。 从方才那些响动来看,这只兔子恐怕还是妖族这食物链最底端的,可一个照面间,若不是杜子腾被激出凶厉杀意,恐怕已经成了这兔子的盘中餐。 这个世界的凶险,已经可以想见。 真正的大妖,恐怕更是威势凶赫,若是他遇到了真正的大妖,恐怕生机渺茫。 杜子腾又捏出了那枚青色黯淡了许多的丹核,已经修炼出了丹核,这只兔子恐怕也是只不简单的兔妖。 脑海中纷纷籍籍,但杜子腾知道,此时多想无益。 一个照面,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了他在这个陌生诡异的世界中的地位:最底层的、任人宰割的猎物。 他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将所有材料一一排列在面前。 脑海中如同每一次面临重大危机一般,清冷若冰雪。 这处地穴被兔子经营得不错,借着头顶那天然的石阵,相对隐秘,亦相对安全。 可他不可能永远困守于此。 要想离开这里,搞明白此处的秘密,他势必是要出去的。 这个世界危机重重,不说其它,就是头顶那降临时令地皮都翻卷数重的巨大金鹏鸟,杜子腾就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而小木棒又离奇地消失,如果要出去,他面临的危险几乎是前所未见。 杜子腾嘴唇一抿,但他却一点也不懊悔自己那番试探银蛟的鲁莽举动致命自己被意外扔到此处,因为,危机同时意味着机遇,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了解妖族的最好机会! 他不知道这里到底与百城界有什么关系。 可是与百城界妖圈中那些所谓的妖比起来,这里连一只最底层的妖都可以毫不意外地悉数碾压,从这只兔子的尸身上看来,这里的妖身上都是完整的妖灵结构。 完整的妖灵结构不只让它们肉身更坚韧、也让它们的本命妖术更强大,这个地方也许能告诉杜子腾妖魔界的一点信息。 而在这个危机重重的世界中,杜子腾唯一能依靠的,也唯有符箓之道! 虽然,他现在手头只有百城界那些相比之下显得有些垃圾的妖灵材料,就是王氏库房中那些被捡出来的材料,与兔妖的尸身一比,也显得价值十分有限,但却是杜子腾此时手头可以用的东西了。 青苍草原本有几大妖族盘桓,彼此间虽有攻伐,然而,依旧遵循着故道,守着老妖们传下来的老规矩,少有越界的。 但近来,却是有些不□□宁。 底下的子孙们总有些莫名其妙失去踪迹的,一只两只还可说是偶然,这几大妖族的繁衍本就庞杂,子子孙孙的,多了也就不那么在意,如今这失踪的数目未免太恼人了一些,几大妖族间彼此开始警醒,成了年的妖族们便被动员起来四处巡查,到底是哪家不开眼的,竟然敢坏祖祖辈辈的规矩冲着小妖们下手! 杜子腾并不知道,他这番“柿子捡软的捏”让这些妖族内部有些火光,毕竟,那些看起来蹦蹦跳跳、虽然也目露凶光,但体形上小了不少的家伙们自然看起来是要好收拾一些的。 然后,杜子腾自己也总结出了一些规律,这些妖族中,同一族群里,体型一般而言与能力成正比,而体型大小一般也与体内结构繁复程度成正比。 这正是让杜子腾惊心的一点,这些聚居成族群的妖族,恐怕是有十分系统的传承与修炼之道,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个体之间与年龄相关的力量差异。 随着杜子腾对于妖族研究的深入,所需要的样本自然也是越来越复杂,这一点也没让杜子腾的道德观觉得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因为杜子腾已经发现,这里的妖族,不论体型大小,只要看到他,没一个不把他当猎物的,妖要杀他吃肉,他把妖杀了取材料、当研究样本,也不会有任何心理障碍。 除了这种血腥的对战杀戮之外,杜子腾甚至还大着胆子,祭着匿气符深入妖族群落去观察。只是他隐隐感知到,这片草原上,不论是那狼妖族群、还是看起来柔弱的羊妖族群,内中都隐隐有几处他神识下意识避开的地方,显然这些妖族族群中亦有强大到他不敢轻撄其锋的存在。 杜子腾越是深入观察,越是发现,妖族与修士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百城界不论是太原城中街头巷尾的那些言论中、还是妖圈上修士们的举动中,妖族俱是一类,与牛羊这样的牲畜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只是人族任由它们散养在妖圈中,如果需要妖灵材料了,就去收割一番。 虽然妖族在每次狩猎中总有反抗者、甚至人族修士中也总有伤亡,但这种伤亡就像人类打猎被野物所伤一般,是意外、是偶然,更何况还有戍圈军在一旁看守镇压,妖族在人类修士心目中,始终就是这种地位。 至于妖族之间的区别,在人类修士看来,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能取的材料不同。 但杜子腾在这个诡异世界观察到的却不是这样简单,妖族简直是一个笼统到鲁莽的称呼。 就以这草原上为例,就盘桓着好几股势力,哪怕就只是狼妖一族,亦分为十数支,每支都有自己独特的习俗与传承,甚至彼此之间还遵循着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比如领地的划分、比如联姻。 甚至不同的族群之间亦有争斗,那种杀戮的程度与血腥简直叫任何人类修士看了都会胆寒。 但杜子腾越是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长越是知道,这种杀戮固然是出于本性,更是为了生存。 妖族,是以血肉为食的。 幼年的妖族没有什么狩猎能力,反倒是其他族群狩猎的对象。 彼此间实力相当的几个大族群,彼此间倒似乎有不伤幼崽的习俗,但在不同阶层的族群间,根本没有这样的规定。 这片原野上,可以说随时在流血。 杜子腾这时才觉得自己第一次遇到那只兔妖到底是多么好运。 可这一天,杜子腾知道,自己的好运似乎是走到头了。 十数只体型庞大的棕狼已经悄无声息将他围在了当中。 杜子腾眯起眼睛,啧,看起来,他的行踪是已经暴露了呢。 也难怪,死了那么多只妖,要是再不能发现他的存在,这些妖族早就该族灭,不可能在这里生存得下来。 但杜子腾面对十来个敌人,却也没有什么畏惧之色,反而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杀气。 这段时日对他最大的历练就是这股杀戮之气,先前不论是在修真界还是在百城界,那毕竟明面上都是修士统治之地,虽有争斗杀戮,但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不论遇到什么,只要是个能走会跳的,都是一场不可避免的血腥厮杀。 当杀戮成为家常便饭之后,身上那股杀戮之气就此慢慢沉积,令人胆寒。 感应到这股气息,几只年轻的棕狼弓起身子呲了呲牙,颈后寒毛情不自禁竖了起来。 杜子腾身形不动,目光却是牢牢锁在一只身形不动、位于偏后方的棕狼身上,看来,这次领头的是这只了。 这只小队的头狼也没有想到,他们十数个族群中要找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家伙,看起来明明没有什么威胁,却带着这样恐怖的杀气,与族中那些最凶狠的家伙比也不差什么了。 这只头狼却没有想过一件事,杜子腾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识破它在队伍中的地位是一个多么恐怖的信号。 当这只头狼呼哨着发出进攻命令之时,这些妖族便见识到了一副它们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景象,这个古怪的家伙没有像它们那样冲锋、撕咬,甚至都没有锋利的爪牙、矫健的身形,它们甚至没有感应到他身上有强大的妖息。 它们只是看到他的上肢轻轻一扬,数十、上百件古怪的东西蓦地出现,头狼心中一惊,这分明是敌方族群的气息!冷厉的杀机遍布当场! 再然后,遍地嘶嘶的蛇影中,这十来只巨狼忙不迭地嘶吼踩踏,或是随着身形令地面不时闪出巨石、地裂波动。 可在它们使出本命妖术之时,地面上那些玄尾蛇妖便犹如提前感知到一般,总是于间不容发间闪避过去,再从那些诡异的角度中啐出一道道毒液。 这些巨狼原本力大无穷、身形迅捷,此时却一只只被割裂开来,犹如困在一只无形的毒网之中,苦苦挣扎。 头狼眼中闪过凶光,知道对方诡计多端,也许与那狐族还有什么牵扯,除了对方,它实在想不到,现在并非交尾之际,这些从不聚群的玄尾蛇又为何会这么多地聚集一处! 这段时日,观察妖族,杜子腾不是一无所获的。 既然灵气不够用,那么妖灵器成了最好的选择。 甚至以杜子腾的手段,妖灵器不够用,那就妖灵器阵来充数。 或者应该说,连杜子腾都不知道,这些东西现在是不是还应该叫妖灵器。 要知道,妖灵器制造中最难的一关,就是如何发挥妖族身躯中残留部件的作用,让其能够适应灵力而不爆裂,一样用灵力可以使用出妖族法术来。 但杜子腾到得这里,灵力稀薄,空气中那种浓厚的力量已经被证实为妖力,自然必须要以妖力作为那些妖灵器的驱动力量。 这降低了妖灵器改造的难度,却提高了能量集中转化的难度,要知道,在百城界中、或者修真界中,灵力的集中、灵力的呈现形式都已经十分普遍,最为成熟的就是灵石,而最新出现的……比如杜子腾那聚灵阵。 但到了妖灵界中,妖力这能源该是什么模样,杜子腾全然不知,但好歹他是画出过聚灵符的人,灵力可以聚集,妖力一样可以。 他苦苦摸索,却始终一无所获。 开始那段时日,他能依仗的,也只是那些妖灵材料和加载了聚灵阵、在这稀薄灵力中威能十分低下的妖灵器。 在一次又一次搏命之后,终于在一次解析蛇妖时,杜子腾猛然惊醒,他可是真是傻逼了! 若论吸收妖力,这些妖不是全都需要吸收妖力吗!为什么不从妖族本身的结构入手! 他研究妖族不就是为着这个吗?! 简直是一叶障目! 这块疑惑一解开,杜子腾研究妖力的进展便一日千里,他渐渐发现,不同的妖族之间,聚集灵力的结构亦会有极大的差别,有那种狂暴猛吸的、也有那种细水长流的,各各不同,杜子腾就一一再现出来,一一观摩。 待他终于能熟练掌握几个聚集妖力的结构,熟练地画出第一道聚妖符,甚至利用妖族材料制造出第一个聚妖阵时,形势再不一样。 他的猎杀举动,从一开始还有些亡命色彩的以命相搏,到得后来,除开那些身有异数的妖族,几乎都是单方面的屠戮。 否则,以这些妖族庞大的数量,也不可能这么多大族群几乎在同时之间对成员的消失生出警惕之心来。 而现在,这些巨狼所面对的便是杜子腾利用玄尾蛇妖改造而成的蛇灵器阵。 这头狼在青苍原野上历经过多少杀戮,此时知道形势不妙,它怎么也没有想到,族中长老都已经预料到了对方定是独自行动、实力不高,令它们以小队搜寻,可对方的实力竟然这样古怪离奇! 看到越来越难以支撑、开始出现伤亡的同伴,头狼眼中闪过一丝凶戾,对方选择的战法是它们这一族最难以应对的战法,阴狠凶辣。 它仰天发出一声嗥叫,其余十来只巨狼竟是停下了应对蛇群的举动,任由那些蛇撕咬,一齐仰天发出悲凉的嗥叫。 杜子腾微微吃了一惊,暗中提高警惕,可接下来的一幕依旧令他震惊。 只见那其余十几只巨狼竟是一只接一只奔到头狼面前,然后一个又一个吐出什么东西,便直接倒地身亡。 而那只头狼竟是将那些东西悉数吞食,不过眨眼间,杜子腾就看到这只头狼的身形蓦然高大,犹如山岳一般,原本棕黑的眼中亦像跃动着金色的火焰一般,气息亦是节节攀升,竟是在眨眼间就跨越了一个大境界,十分骇人。 在这种境界差异面前,杜子腾布设下的蛇灵器阵接二连三发出尖锐的爆鸣,那些用蛇妖所制的妖灵器竟是一个又一个地在对方气势压迫下直接爆裂! 杜子腾面色凝重,以力破巧……他没有想到狼族还有这种以命换修为的惨烈功法传承,今天恐怕是无法善了了。 杜子腾手一挥,数件妖灵器全部升空,犹如天女散花一般排布。 他不知道自己实力尽出,能不能拦得下对方,但此时的杜子腾心中无波无澜,就是拦不下,他也会拼尽全力。 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杜子腾越是明白,十生无生的境地之中,若不拼上自己的命,就会先没命! 狼妖弓起身子,露出獠牙,口中一道黄色炎光朝着杜子腾喷去,杜子腾神识变幻,数件妖灵器竟是捏合出一道弱一些的黄光与之相对! 轰然巨响中,那黄色炎光微弱了一些,却终是给了杜子腾闪避的余地。 那狼妖却越发愤怒起来,方才那数件妖灵器分明都是狼族尸骸,否则怎么可能使出它们一族的“炎土术”! 它如何不怒,同族亡故之后竟还被这邪恶的家伙羞辱! 然后,这巨狼竟不再动用妖术,巨大的身形犹如山岳倾倒一般飞速奔跑起来,竟是没有任何花巧地要用肉身将杜子腾彻底撕成碎片! 杜子腾根本没有避让,拔出一柄不知何种妖兽獠牙炼制成的长剑,亦是冲向这狼妖! 一人一妖,体型相差何等巨大,一个势大力沉,凶狠无俦,另一个却是体型轻灵,招数精奇! 不过眨眼间,在不时飞溅起的血花中,这一人一妖分开之时,巨狼已经身中数剑,而杜子腾亦是咳血不止,扶着长剑不住喘息,他只身中这巨狼一击,可对方力量太过强大,只是一击,亦是击穿他原本不强的肉.体防护,令他脏腑经脉受损! 杜子腾却是苦笑一声,如果不是曾经在横霄剑派耳濡目染跟着看过一些剑招,见识过剑修们近身相搏,恐怕他今日亦是没有生理。 只是,他目光中突然绽放出强大的自信,这只狼妖如果以为这就能让他屈服、认输,也未免太小瞧了他杜子腾。 他是横霄剑派的杜子腾,是御兽宗的掌门! 那只浑身鲜血淋漓的狼妖并没有比杜子腾好太多,杜子腾手中这把剑不见得十分趁手、他的近身战力未必见得强大,可这个敌人委实太过难缠,不时有各种妖术从天而降干扰不说,对方刺到的地方具是狼妖一族的要害,那些侵入要害的灵力亦令这具来不及完全消化同族力量的肉.身十分吃不消。 只是感应到对方越强越勇的强横气势,这只巨狼亦被激发出凶性,喘着气,双目中竟再次绽放光芒,眼看就又要扑过来! 便在一人一妖对峙气势攀升到顶峰,即将再次搏命之时,突然之间,远处传来隐隐的震动。 杜子腾只是心中微微一分神,却还是牢牢盯紧眼前这只狼妖,谁知这只狼妖眼神竟转向远方,竟是一副神情大变、极其畏惧的模样! 然后,这只狼妖看向杜子腾,神情中十分紧张,竟还有一种隐隐的犹豫。 杜子腾心中十分奇怪,却见这只狼妖竟然发出了一声呜咽,这声中不似威胁,倒似是在协商。 杜子腾十分茫然,反而皱紧了眉头,以为是这狼妖的诡计,这狼妖眸中亦是闪过焦虑,最后变得十分凶戾,竟像是逼到了绝处一般十分暴躁。 再然后,杜子腾也一样面色大变。 因为天空之上,一道巨大的黑影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掠过,太阳消失了短短一瞬,杜子腾紧张得头发都要竖起来,这只金鹏大鸟却根本没有停留地飞速就遁走了! 可紧接着,数道黑影接连从天空掠过,不远处的地面传来轰隆隆的震动,数个巨大的身形隐隐可见。 待到了近前,杜子腾面色更是没有半点血色,那甩着白花花一片尾巴的巨大狐狸、身形比眼前这只强行修为的大狼高出无数倍的巨狼、蜿蜒几乎看到不尾巴在哪里的蛇妖…… 这些巨大到已经超出杜子腾想像极限的妖,显然必是位于这块原野金字塔顶尖的大妖! 遇到一只已是绝无幸理,这么数只同时出现…… 可这些大妖匆匆路过,除了正常经过差点踩死那只大狼之外,竟是连目光都没有扫过底下这两只莫名其妙的一人一妖。 紧接着,不远处的地平线已经可以看到无数奔来的巨大妖族。 到得此时,杜子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拼命也要有命可拼才行! 他一扬手,那些原本被惊得散落一地的妖灵器悉数收拢,那狼妖还惊疑地看过来,杜子腾却是身形一闪,直接要逃命了! 第281章 连这许多见所未见的大妖都拼命奔逃,杜子腾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抵御的重大变故。他自问实力不敢与那些看起来就十分恐怖的大妖相比,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可杜子腾要跑之时,那狼妖看到遍地的同伴尸首,忽然发出一声厉嚎,然后竟是毫不犹豫地朝杜子腾奔来! 杜子腾先是一怔,在几个闪避之后,心中骂娘,这狼妖竟在这要命的关头还和他杠上了! 可当对方以命相搏之时,杜子腾却不敢不应,如果不应,只怕他立时就会毙命当场! 在这万族逃命奔腾的背景下,一人一妖再次陷入苦战,一个想逃,一个死战,最终陷入了不死不休的僵局中,没有一个能解脱。 当隐隐的远方那恐怖的感觉传来之时,杜子腾双目中隐隐有凶厉的血光燃起,被逼至生存极限的杜子腾在这一刻,几乎是豁出了性命,将自己对于妖族结构、妖力的理解发挥到了极限! 不知不觉间,那些再次被杜子腾召出的妖灵器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升腾到半空。 那狼妖何尝没有感知到远方的危险,可是,眼前这敌人是它牺牲了十余位同族的性命发了誓一定要留下的!如果就这样轻易放走对方又怎么对得起那些甘愿献祭自己命核、将所有希望全部托付给自己的同族? 挨了对方一记重击的杜子腾翻身爬起,他只冷冷抬手揩了一把嘴角蜿蜒的鲜血痕迹,看着对方拖着那条被斩到深可露骨伤痕的后腿,眯起了眼睛:“既然你想同归于尽,那就看看有没有命能留下我的命吧!” 这一刻,天地、山川、远处传来的恐怖波动、四野中逃离一空的妖族们留下的死寂氛围、还有眼前这只咬紧牙颌凶光毕露的狼妖都在杜子腾识海中勾勒出一道道清晰的线条。 渐渐地,奇异般地,眼前一切就好像褪去所有颜色一样,只余下世间最本源的道法印迹,化为线条越来越清晰:那狼妖的位置只在识海中印刻下妖族结构的纹路、还有那纹路中随着它呼吸而奔涌的妖力印迹;四周死寂的氛围、远处传来的波动都化作一条条清晰明确的轨迹在自己的识海中那样清晰;甚至头顶的天空、四周的山川,渐渐地,好像一切蔚蓝、碧绿、云白的表象都渐渐褪去,那隐藏在所有表象之下不可见的真实大道渐渐显露痕迹…… 这一刻的杜子腾就这样第一次、不凭借小木棒的帮助进入了“洞真”之境,破除世间万物的表象,洞察一切表象之下的真实。 曾经在横霄剑派第二重仙凡堑之下,即将进入剑冢之时,杜子腾借助小木棒之力亦曾进入此境,将剑冢中一切名剑投影之后的真实悉数洞察——那是一柄柄名剑英灵残存下来的些许印迹而已,是借着这洞真之力,杜子腾最后才能闯过仙凡堑进入剑阁,令小木棒认主; 曾经在霄河中、漩镜塔前,第一次真正见识到神文的杜子腾亦是借助小木棒之力,进入洞真之境,才能真正洞察到神文之下的真正韵律,将其一一拓印,令自己对于符文的理解真正登堂入室;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三次走入洞真之境,却是在手中没有小木棒,面临生死存亡之机时,受到这诡异世界中那么妖族结构的灵感激发,将自己所有潜力逼至极限,才进入了洞真之境。 现在的杜子腾或许还不知道无需小木棒之助能自主进入洞真之境意味着什么,至少现在,在洞真之境下,眼前的战局不再相同。 这一刻,狼妖的一切都在“洞真”之境下无所遁形,每一次狼妖的攻击之前,那为发起攻击而鼓荡的灵力波动都会忠实地投映在杜子腾的识海中。 这只几乎搏尽一切、甚至做好同归于尽准备的狼妖却是越来越惊恐。它的每一次攻击,不论是从哪一个角度、不论是哪一种妖术、不论是强大还是隐蔽,每一次,竟然都被对方轻易地闪避了! 这几乎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形。 这只狼妖甚至觉得,它的每一次攻击都已经超越了自己过往的极限,每一次攻击它都已经竭尽全力地在融合同族命核中的妖力,都已经超越过往每一次的力量。 可是,杜子腾的身形宁定如恒,只有轻轻松松的迈步。 是的,他的闪避看起来永远只有那样轻轻松松的一个步伐。 一步之间,一切殚精竭虑、一切费尽心机都悉数落空,一切奉献牺牲、一切自我超越似乎都已经成了最大的笑话。 天下间最绝望的事情莫过于,当你发现自己越来越强大之时,对方也变得越来越强大,而你永远望尘莫及。 绝望到了极致的狼妖仰天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是它判断对方难以战胜、是它一意秉持族内宁战不逃的族训、是它决定让同族们牺牲也定要留下对方…… 可现在,这只狼妖却越来越绝望,也许当初它做出这个决定本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哪怕是牺牲了这许多性命,它也不可能伤到对方分毫。 也许……那个时候,它最应该下的命令是让所有同族分散而逃,逃得几条性命是几条……而非坚持那狗屎的狼族骄傲。 那凄厉的嗥声中,带着不尽的怨愤、悲伤、不甘、痛悔……还有百折不回的决绝。 在这情绪几乎满溢到沸腾的嚎声之中,一切听闻的生灵都几乎忍不住停驻脚步,为之动容。 可杜子腾的面孔上依旧是那样平静,镇定到恐怖的平静。 在“洞真”之境中,世间唯有大道刻痕,一切情绪不过虚妄。 点燃命核的狼妖已经决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换取对对方的最大伤害,可是在这样的杜子腾面前,它的目光亦满是痛楚与惶恐。 它不知道,自己背负着十数条同族性命做出的最终决定会不会亦如之前一般,不过只是白白牺牲,令十数位同族的性命牺牲得丝毫没有价值,根本伤不到对方分毫。 可是,它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不燃起命核,发出这最终、最强的一击,它也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几乎是站在了死角的狼妖在嗥声结束之后,浑身仿佛披着火焰,脚下地面竟犹如波涛般涌起道道浪涌,这一刻,炎土之力燃烧到了极限,在杜子腾的识海中,整只狼妖已经不再是一条条清晰的线条可能勾勒,那些沸腾汹涌的妖力几乎聚集成一团炽烈跃动的烈日,随时可能喷发。 不过眨眼间,那整只狼妖化为一道流光、夹着无尽焰火、带起足下汹涌地动,狠狠向杜子腾奔来! 这一刻,强大的力量在杜子腾识海中幻化为当头汹涌而来的纯粹能量,再也没有任何可供闪躲回避的空间! 挟裹了那样庞大力量的狼妖已经奔到了杜子腾身前,眼前就要将他整个人在这力量之中燃为灰烬、裂为尘土! 下一刻,已经奔腾到杜子腾向前的狼妖却仿佛时间被定格一般,它的身形凝滞在了半空之中。 阻出他的只有一根手指,那是一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指尖整齐、不见骨节,可定睛看去,无数细密之物凝结成繁复无边的纹路缠绕其上。 再然后,那只燃烧起自己一切,包括生命、妖力、修为、甚至是自己的意志、自己的信念的狼妖就那样寸寸化为灰烬,从头开始,彻底化为了飞灰。 那些漫天悬浮在空中的妖灵器,亦因为在一刹那间抽尽了内中结构精华而在同时间崩解为漫天灰尘。 天地间恢复死寂。 细灰飞扬间,只有十余具狼族尸首横阵满地、还有被无数逃命的妖族践踏出的凌乱痕迹。 杜子腾那双冷漠如冰原的眼睛却投向远方,天地相接的那一线之处,隐隐传来极其恐怖的轰隆之声。 他的识海之中,清晰地投映出一线恐怖的力量。 如果将狼妖最后一搏之力看作是一团火焰爆发出最后的热力,那不远处的天地一线便是烈日奔腾——那是由无数火焰燃烧才能组成的耀目景象。 当能量堆积的数目超过一个量级,一切所谓的结构都不再有意义。 现在杜子腾眼前发生的一切就是这般,他不知道那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在洞真之境下,冷静到冷漠的杜子腾根本没有去穷根究底,他现在需要想的是应对之法,如何才那恐怖的力量之潮中活下去! 逃?这已经不可能。 他的视线范围内现在已经看不到一只活物,显然,感应灵敏、早有经验的妖族们早就已经如何应对,似他这样错过了最佳逃命时机的家伙已经没有半分机会。 杜子腾却只是默默地身形一闪,地上那十来具狼尸不过眨眼间就已经被清晰地分离成了各个部件——如果仔细看去,杜子腾的残影中都没有半点浪费的动作,甚至他的灵力轨迹都没有一丝多余的痕迹。 这才有可能在这么恐怖的短时间内将所有的狼尸处理完毕。 然后这些狼尸身上的妖灵材料在灵力操纵下很快组合成了一件古怪的东西,杜子腾身形一闪,人已经在这件东西的庇护之下。 这是个看起来好像是件衣服的东西,却古怪地将人从头到脚,连面孔都没有放过地牢牢包裹在其中。 杜子腾将自己包裹起来不到一眨眼的时间,那恐怖至极的力量已经降临,此时,如果杜子腾能够看到的话,他会发现,他视野中观察到的东西要比他识海中映照出来的一切恐怖一万倍。 那是耀眼的雷霆之海。 无数的雷电,犹如一条条银色长蛇般,彼此交缠、彼此嘶吼,层层叠叠,汇聚成看不到尽头的洪流,将天地一切颜色褪去,只有看不到边际的恐怖银白彻底笼罩,就那样狂吼着、汹涌着将所到之处的一切夷为灰烬。 这一片毁灭的雷霆之海中,却有一个小小的黑点,那样不起眼,却犹如弹丸一般,险而又险地踩在电蛇间不容发的缝隙之间,那些电蛇的变幻如此之快,一个眨眼间恐怕已经变幻了千百次,可那小小的黑点却亦运动无常,每个眨眼间都在不停地变幻着位置,让自己在这些电蛇的缝隙中穿梭跳跃。 万千电蛇、倾盆雨幕之中,这一道身影若隐若现、犹如鬼魅,于极险之处闲庭信步,有种说不出的潇洒狂放。 雷霆之海中央,已经深入这雷霆之中不知多深的杜子腾,虽然面孔依旧宁静如恒,可冷汗已经打湿他的面孔,鲜血已经浸透他的衣襟。 在他的识海中,前后左右都只有一片无时无刻不在变幻扭曲的恐怖光海,每一点光迹都意味着恐怖到毁天灭地、令他尸骨无存的能量,他只能抓住每一点变幻间也许存在时间不过弹指间的缝隙,不断地寻找每一点短暂存在的缝隙,让自己得以苟存。 每一个眨眼都在死亡的刀尖上跳舞,每一次的舞步都是生与死的分水岭,可杜子腾浑如不觉一般,每一刹那都做着数十上百次这样的抉择。 几乎绵延到世界尽头,看起来仿佛无边无际的雷霆之海中,那一个小小的黑点就这样沉默却极速的存在着。 直到杜子腾觉得自己的眼珠突然一颤,在破真之境中,心境第一次出现波动,一道雷电擦着他的肩膀而过,轻微的噼啪声后,杜子腾再也感觉不到那一块血肉的存在。 不过失神了一次、就几乎是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杜子腾隐隐明白,方才的失神只是一个征兆,一个洞真之境即将崩塌的征兆。 世间万物的存续皆有代价。 凡人生存于这世上需要吃喝,食水的供应是他们生存下去需要付出的代价。 修士生存于这世间需要灵力,灵力的消耗是他们生存下去需要付出的代价。 妖族生存于这世间需要妖力,妖力的支撑是他们生存下去需要付出的代价。 而洞真之境呢?这样强大的洞真之境如果要持续怎么可能没有代价? 洞真之境中,杜子腾在飞速闪避之余,分出了一丝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不过刹那间,他就已经得到了结论:洞真之境一样要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是神识的消耗。 方才那一刹那的失神,不过是神识即将耗尽的警兆。 这世上所有东西也都有两面,绝没有只坏不好的东西,也没有十全十美的极物。 洞真之境,洞察真实破除虚妄,这样强大的力量,它几乎是完美的作用背后那隐隐的危险已经张开了獠牙。 普通的功法/术法,至不济就是耗尽灵力,令自己短时间内再无半点战力。 可是这洞真之境,正因为太过强大,根本感觉不到这境界持续时的时间流逝,也下意识地忽略过度使用带来的、几乎不可承受的结果:过度消耗神识的后果是神魂受创极难痊愈,至于神识耗尽的后果……便是神魂尽毁,再也没有将来。 越美丽,便越危险。 在这神识之力低到难以承受之时,杜子腾几乎面临着一个死局:结束洞真之境,那么在雷霆之海中,他面临的是即刻死亡;持续洞真之境,那么神识耗尽,一样是神魂俱灭的结局。 洞真之境下,冷静到了极致的杜子腾身形一顿,已经有了决定。 他飞快的移动过程并未停下,但他的掌中,无数先前积累的材料闪过,不时有东西被留下,不时又有东西似乎因为不符合某些条件而飞速消失,可剩下的这些材料之中,稀奇古怪,从废弃的法器、古怪的矿石、甚至是妖灵材料都应有尽有,着实不知道杜子腾是以何种标准在挑选。 再然后,杜子腾的身形猛然停顿,周遭电蛇仿佛捕捉到他的存在一般,飞快地聚拢过来,而杜子腾手中那些材料亦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眨眼间飞速“生长”起来! 这些材料很快组成一个球状的“笼子”,在电光闪耀间,将杜子腾自己锁在了笼子之内,奇异的是,这些电蛇眼看触及杜子腾之时,却顺着笼子消失了。 笼中的杜子腾看到这一幕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坐倒在地,退出了那洞真之境,识海中传来一阵令杜子腾十分后怕的空虚感。 这洞真之境如果再多持续一刻,恐怕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 后怕的杜子腾却不敢轻忽,这笼子不过临时胡乱拼凑而成,不能保证安全,阻断电蛇之处不时有残缺破损,需要杜子腾及时弥补。 因为这个缘故,杜子腾需要集中精力,他的神识恢复亦十分缓慢。 杜子腾有些心焦,他不知道这雷霆电海到底疆域有多么宽阔,延续范围有多广,他的这些材料十分有限,上上之策依旧是利用洞真之境再次行动起来,主动逃离这片危险到了极致的区域。 便在此时,杜子腾竟听到轻微的一声“咦?” 他心中一跳,抬目四顾,亦顾不得吝惜神识,放开了神识四下扫望。 却见这一片电光之中,一个青衫男子的身影缓缓出现,那已经涌动如海的电光即仿佛有意识一般,小心翼翼地避开、竟是为他让出一条通道来。 杜子腾心中的警惕已经提到了极致,自从进入这个古怪的世界,除了妖族,杜子腾再未见过一个人类修士。 在这恐怖到连大妖都避之不迭的雷霆之海中,乍然出现一个人类,如何叫杜子腾不心中警惕? 可来人却是一脸的温文尔雅,面孔上那掩饰不住的好奇竟半点也不让人觉得生厌。 看到笼中的杜子腾,他竟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这位道友,这是你制的法器吗?好生特别!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能有人以法器抵御雷霆呢!” 杜子腾微微蹙眉,此人从面相看去一派光风霁月、坦率真诚,可杜子腾在修真界所见太多表里不一之辈,谁又知道这人是奸是善? 来人仿佛浑然不觉一般,依旧绕着杜子腾这笼子脚步打转:“我观道友这法器中似乎隐含某种与雷霆相关的大道规则,似简实繁,别有洞天……大道之妙,当真是无处不在……” 杜子腾:…… 周遭雷霆如滔天巨洪,挨着一点边就是神魂俱灭、尸骸不存的下场,这tmd居然有人在这个时候感慨世间处处有真理?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让杜子腾哭笑不得。 来人似是才发现杜子腾的沉默,突然间一拍头恍然道:“啊呀,你看我!” 杜子腾默默看去。 对方却是一脸笑容灿烂地道:“在下姓王名璟,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杜子腾一口老血默默地憋在胸口:你tmd都能想到互通姓名的交际礼仪了?就没有看到老子还困在里面出不去吗?! “杜子腾。” 这看起来来历古怪、表现也十分古怪的王璟却是蓦然间睁大了眼睛:“咦?肚子疼?哈哈哈哈哈哈……道友你这名儿……哈哈哈哈……” 杜子腾:…… 在这大笑声中,远处的雷霆蓦然间掀起一个极其恐怖的巨浪,无数电蛇犹如发怒一番直指苍穹,这场景直像世界末日一般令杜子腾心中重重一跳。 王璟回头,雪白的电光映得他清俊五官线条明净,他却在如斯恐怖的电涌雷暴中露出一个真正温暖、柔和了面庞的笑容:“阿澍!我刚刚发现了一个新道友!叫杜子腾呢!你要不要过来见一见?” 翻涌的电光犹如风暴中大海,起伏不定,随时可能吞没一切,几乎是有些胆战心惊的杜子腾便看到,那雷霆之海最为汹涌的一处蓦然间光芒一黯,就好像海面突然间回归平静,盈盈明月自黑暗中升起一般,皎洁无暇。 那是一双柔和宁静的银色巨眸,它身形一闪,银色的鳞片在电蛇间隐隐一现,流畅的身姿优美绝伦。 下一瞬间,哪里还有什么雷海电蛇。 天晴若洗,碧野如画,羊群犹如白云飘散在原野之上,银发银瞳的少年肤白胜云、唇若点朱,秀美绝伦的风姿几乎令山川风景黯然失色,好似先前发生的凶险一幕只不过是他徒然乱生的幻觉。 王璟奔上前去拉着少年笑眯眯地道:“阿澍,这位杜道友刚刚用这新法器在雷海中坚持了好久呢!” 名叫阿澍的美少年露出温柔羞涩的微笑,目光只朝杜子腾微微一瞥却立即收回,只关切地看着王璟,朱唇开合间似乎说了什么。 王璟脸上的笑容便如正午的太阳一般明净堂皇,温暖人心,温煦的风中,他的青衫在轻轻飞扬:“好啊。” 王璟笑眯眯地回身向杜子腾招了招手,便牵起身边的少年向前走去,先前那动作似乎是在招呼杜子腾跟他们一道。 这二人并肩而行喁喁私语的神色间,似有道不明的缱绻温柔,周遭羊群亦随着他们步伐而动,野旷天低,牧羊逐草,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杜子腾全然听不到那叫阿澍的少年说了些什么,可不知为何,眼前不论是景色、还是人物皆优美温柔到了极致,却偏偏叫杜子腾心下难安,无法收起法器迈出步伐。 似是感觉到杜子腾迟迟未能跟上,王璟诧异地回头,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挥手喊道:“杜道友,快点跟上呀!”然后他笑出了声道:“杜道友可是消耗过剧、还未恢复?哈哈,接着!” 然后一个东西在阳光下划出了圆润的线条然后落到杜子腾的手中。 杜子腾有些愕然,银发的少年不动声色的回眸,那银瞳闪动间,杜子腾眼前一痛,那紧紧相扣的双手、彼此相视的微笑定格成最后一个画面,杜子腾神识间仿佛遭遇狠狠一记重击,再然后,他眼前彻底暗了下去。 待杜子腾再次有意识的时候,耳边轰隆降似是什么恐怖的东西在撞击,他心惊肉跳,难道那少年看不惯自己又把自己丢回了那个雷霆电海之中? 杜子腾心中一凉,他现在并不在那个洞真之境之中,岂不是下一瞬间就会被雷电撕碎?! 可他想像中的痛楚并没有降临,杜子腾睁开眼睛时还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天花板与四周墙壁让他觉得有些眼熟,杜子腾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时就看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刚刚才见过的那个银色头颅此时不断喷吞着电蛇和一团紫光战得难舍难分,不时夹杂着清脆女孩儿和其属性完全不相符的骂声:“汝个妖魂不散的王八蛋,居然敢和本座动手!简直是不识好歹!不知天高地厚!” 大抵是神识消耗过剧,眼前这幕让杜子腾头有点发晕。 然后,仿佛为了确认眼前一切并非幻象,杜子腾惊疑着伸手,试探性发出了召唤。 那片紫光蓦然一顿,然后一个小女孩发出了一欢呼:“汝安然无恙?太好啦~!!!” 当确切地捏着自己的本命法器,确切地听到那个萝莉音的声源时,杜子腾摁了摁自己的心脏,努力地给自己打气:杜小爷,你是个汉子!是个爷们!挺住! 随即在萝莉音声声娇脆的追问声中:“汝方才是陷入幻阵了么?为何本座会感应不到汝的位置?方才汝可还遇到了什么奇特之事?” 杜子腾的自我建设终于崩溃,然后泪流满面的杜小爷低头看着自己那虽然已经变得好看了许多、但依旧不能否定本质还是根破柴禾的本命法器:谁tmd能想到,他堂堂杜小爷的本命法器有朝一日生出了灵智,竟然会是一把一口一个“本座”的萝莉音! 可是,一切早有征兆啊。 杜子腾泪流满面地细细回想,这萝莉音早就出现了好几次,他一直觉得奇怪,却又一直下意识地忽略掉、不愿意细想……原来潜意识中,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无法面对这已经发生的残忍真相了吗? 为何这个事实现在回想起来也依旧叫人欲哭无泪呢。 不待杜子腾完全地消化这个艰难的事实,小木棍微微兴奋地“咦”了一声:“汝是去了哪里?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 杜子腾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不待他采取任何措施,他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到手了还没捂热的那块东西就已经在欢呼的萝莉音中消失在一片紫光之中。 杜子腾眼睁睁地看着小木棍这混账就这样抢走了东西,根本来不及反应。 然后杜小爷就彻底出离了愤怒:你别tmd以为生了一把萝莉音就可以撒娇卖萌!那玩意儿小爷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呢你tmd就敢动手抢食?! 事实真相是,当杜子腾强行收回小木棍时,只伴随着一声清晰的饱嗝和一道紫色的光华,然后杜小爷的心就碎成了渣,那唯一从诡异之境带出来的东西连渣都没有留下,就此消失在了一只吃货的无底洞肚皮中。 杜子腾脸色青白地捏着自己的本命法器,突然觉得在那诡异之境中,虽然危险了一些,但离开了这根破柴禾的生活是多么的清静安宁啊…… 再然后,杜子腾的识海中蓦然升起一种融融暖意,这股暖意令他空虚至极的识海中很快充盈起来,甚至,这暖意之中,原本已经在功法之下渐渐固化下来的识海再次变得圆融起来,可塑性就此再次提升。 杜子腾惊奇地看了一眼小木棍:“你刚刚吞掉的到底是什么?!” 小木棍好像不太满足地砸吧了一下嘴巴:“镇魂木啊,就是量有些少,那么一丁点儿,都没尝出味儿呢。” 杜子腾的脸又绿了。 镇魂木,听这名字就不简单,更重要的是,这是修真界绝对没有的东西。 可此时的杜子腾哪怕是想探究一下也已经完全没有了机会,那混账吃货显然早就知道是好东西,早早就下肚了。 镇魂木的效力亦是十分惊人的,在小木棍吞食之后,不远处那先前与之战得难舍难分的巨大银色头颅发出轰然一声巨响,然后就啪叽一下掉落下来,还骨碌碌在地上滚动了几圈。 杜子腾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小木棍却是自己转了个圈,好像有点好奇的样子。 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气得不能成声:“你们、你们……” 杜子腾好像这才发现角落里的王七、张胖子与路游三人,他挑了挑眉毛:这几个人未免也太没存在感了吧? 王七却是一脸悲恸地看着地上那银色头颅,双目失神,完全没办法说一个字。 张胖子却是吞了口唾沫,震惊的眼神在杜子腾身上来来回回悄悄打量。 至于路游,那原本崇敬仰慕的眼神此时更是闪闪发亮,大人最厉害了! 实在不能怪他们,眼前方才发生的一切实在超乎了他们的想像极限。 先前杜子腾探寻那银蛟头颅之时,他们只看到一团银雾将杜子腾完全笼罩,然后他的身形就此消失。 这却只是一个开始,再然后,杜子腾身形消失的地方却莫名其妙多了一根木棍,路游尚能辨认出来那是杜子腾随身所带之物,却完全不知道杜子腾消失而此物为什么会留下。 再然后就是三观倾塌的时刻。 你能想像看到一根木棍暴跳如雷用萝莉音在问候一只死去多时的银蛟的祖宗十八代时的感觉吗? 如果只是这样,大概也只是荒诞好笑而已。 可是当这只操着萝莉音暴跳如雷的小木棍和一只死去多时的银蛟彼此间你来我往,一会儿电闪雷鸣,一会儿紫光如瀑,将王氏的地底秘库都劈出道道裂纹时,先前一切的荒诞不经都成了一种惊悚。 即使身为王氏子弟,王七想上前阻拦,但在那种恐怖的力量交锋面前,也只敢抱头下蹲,同张胖子二人一样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这才保下了一条小命。 而现在,杜子腾突然再次现身,那银色头颅直接大败,甚至那银蛟头颅就好像名画随着时间流逝褪去色泽一般,彻底失去了先前那种银色的宁静光环,哪怕是全然不能理解其中力量规则的三人都明白,这只银蛟头颅再也不能令人一见失神。 而杜子腾召回小木棍,蹙眉看着那银蛟头颅掉落之处,背后竟只有光滑墙壁,这王氏秘库中的银蛟尸身竟然只有一个头颅而已。初时,他们只是为银蛟的光芒所慑,一时未能觉察。 不知为何,想到那曾经在雷光电海中穿梭的优雅身影,杜子腾心中闪过一点明悟,那叫阿澍的少年恐怕已经死去多时了吧? 银蛟已逝,那么,那曾经与银蛟并肩的王璟呢?是不是也早已消失在光阴之中? 那他方才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如果是真实,又为何能遇到早已消失在光阴之河中的人与妖?如果是虚幻,他怎么可能从那里面带出镇魂木? 力量的增加、小木棍的判断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一时间,杜子腾竟是难断真幻。 然后,他的目光凝视在那银蛟头颅掉落之处,在那里,隐隐有种澎湃的力量隐藏在重重规则之下,令杜子腾都有些心惊肉跳。 他不过轻微一探,神识却仿佛一滴水汇入大海,被无尽汪洋挟裹着,不过在刹那间,他就已经经历过万水千山、无尽节点…… 杜子腾心道不好,立即强行切断自己与这古怪阵法的联系,进入这阵法不过弹指间,杜子腾的额头就已布满后怕的冷汗。 自从离开修真界之后,这是杜子腾第一次见识到这样宏伟的阵法,以界壁为纸,洋洋洒洒,浩瀚无力,主宰这百城界无数生灵的起伏兴衰。 这一幕叫杜子腾如何能不震撼,这到底是什么人留下的阵法?左右天象、逆转地形、妖力灵力交织循环、动辄影响无数生灵的命运…… 杜子腾此前见识过的一切大阵,在这道阵法面前都全部黯然失色。 或是失于宏伟,或是失于精妙。 如果一定要陈述,这道大阵或许只把握了一个“和”字,天地阴阳,界中万物都在其内,却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便如天道一般,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其中宏大不可言说。 杜子腾的视线再次落在那银蛟头颅之上,如果不是小木棍的力量提升意外打破这一个节点的平衡,将这大阵一角泄露出来,恐怕到了现在,杜子腾也依旧如这百城中的许多人一般,对界中的一切懵然无知。 可是,布下这大阵令妖力与灵力平衡之人,到底又是为什么要下这样大的手笔,连这么珍贵的银蛟首级也不过只是用来布设一个节点? 而王七却是在看到杜子腾凝视墙壁、先是若有所思随即满脸震骇之后,神情大变:“你……你可是窥到了法天大阵?!” 说出这句话的王七都是心脏猛跳。 杜子腾却是一脸淡然:“如果你指的是那个平衡世间妖力、灵力,左右界中平衡的阵法……是的,我刚刚窥探到了一角。” 再然后,王七却猛然间双膝一曲:“请您……帮帮我吧!” 这原本想同杜子腾谈交易的王七在发现他能看到法天大阵之后,竟是直接改变了主意,向杜子腾发出了恳求。 王七一把拉开自己衣襟,袒露出自己的胸膛,然后所有人就看到了这样一副骇人的景象:那平坦却肌理平滑的胸膛偏左的地方,赫然有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在人类的血肉间,一颗全然不属于人类的银色心脏在扑通跃动! 第282章 这一刻,即使是杜子腾看到眼前这具人类的胸腔中竟然跃动着一颗妖族的心脏,也不由得十分震惊。 这并非是他少见多怪,而是从他对不同类别的力量认知来看,眼前这一幕足够奇诡! 人类修士修行所耗为灵力,妖族所耗为妖力。 不同力量之间的关系对于现在的杜子腾而言,还是一个大过宏大的命题,他只依据自己的观察所知,曾经入侵修真界的妖魔们,它们所仰赖的魔气与灵力之间简直是水火不容,彼此互斥。 可在那个诡异的幻境里,甚至是现在的百城界中,城池之中,灵力为主,妖圈之中,妖气为主,彼此之间虽不能说水□□融,但至少可以做到相敬如宾、秋毫无犯、安然共存。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两种力量可以并行! 妖灵器制作最大的挑战就是因为这两种力量体系的截然不同。 妖灵器本质上是利用妖族遗骸上残存的力量结构,通过灵力激发出这些灵力结构映射的部分妖术,从而发挥极大的力量。 这其中,妖族身上的力量结构那是为了适应妖族之力而生成的结构,可以说,生来就是为了运行妖力的。 而妖灵器的本质其实就是让修士用灵力也能驱动这些结构从而激发妖术。 然而,灵力进入这些结构中会发生种种稀奇古怪的变化,妖灵器等级的衡量亦是看灵力与这些结构的兼容性,兼容得越好,使用灵力可将妖术激发到十成,这便是顶级妖灵器的表现。 但事实上,在杜子腾出现之前,百城界中的顶级妖灵器只存在于传说中,无论哪一位大师都无法保证,在让妖族力量结构适合灵力的过程中,这些结构不被折损、最后激发出来的妖术不打折损。 这种衰减被视为一种自然发生的现象,本质上,就是因为妖力系统与灵力系统不兼容造成。 如果用杜子腾那套理论来解释,那就是,能量形式不同,承载的结构自然不同,非要用同一套结构同时去承载两种不同的能量的话,那么在威力上自然需要做出一些牺牲。 用杜子腾的原话来说,就是既然要兼容,自然要牺牲性能。 而杜子腾那枚“九澜妖贝”之所以逆天、甚至让王七吐血,是因为这枚九澜仙贝非但没有在妖力结构上做出妥协,令妖术力量衰减,反而对其进行了增强,使用灵力能激发出威力更加强大的妖术——那只贝妖就算生前恐怕也绝无可能使出那样威力绝伦的妖术。 这才是王七等内行之人对杜子腾的手法惊为天人的真正缘故。 可哪怕就是杜子腾现在站出来,恐怕也得不好意思地承认,那枚九澜仙贝确实有运气的成分:并不是每一个妖灵材料都能做到妖术增强的,甚至只是百分百做到妖术的完全还原都十分困难。 根本原因就是在于,不是每一次都能找到一个最佳结构能完全同时适应两种力量体系。 妖力体系与灵力体系归根到底,毕竟是相对独立的两个体系。 可现在,在杜子腾的眼前,一个妖力体系中承载着核心动力作用的妖族心脏却是在一具百分之百的人类身体中稳定跃动。 这分明就是违背了杜子腾先前的所有认知,如何叫他不震惊。 杜子腾蓦然间想到,他曾经手持禁灵符扼住王七,却被王七挣脱,那一瞬间,他确实是在王七身上觉察到了不属于灵力的东西……难道? 杜子腾面色凝重地站到王七面前,将手放到那枚跃动的心脏之上,神识开始细致入微地扫描起王七体内的情况来。 这种仿佛脱光了衣服、将所有秘密暴露人前的感觉十分糟糕,王七却是咬着牙忍了下来,与他现在忍受的一切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他真正看懂那枚“九澜仙贝”之时起,心中就已经存了想恳求这背后的妖灵器师出手的想法,先前与杜子腾的交手、甚至将杜子腾领到这秘库中,都不过是为了这件事而做的试探与放出的筹码。 证实了杜子腾有这个实力,王七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来让他出手相助。 可哪怕就是到了现在,王七亦不百分之百肯定杜子腾愿意出手。 一旁的张胖子与路游,一个自诩见多识广,一个就是只地道的妖族,但王七的情形依旧诡异到他们从未见过。 这一人一妖看着王七的目光都带着一种怜悯:一个人类的胸腔中跃动着一颗妖族的心脏,恐怕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吧,自我的怀疑、他人的目光,都足以让自己神魂崩溃。 想到王七一直以来那种冰冷到几乎凝结的漠然,一切似乎又有了答案。 面对这样的目光,王七面孔上的漠然似乎又更冰冷了一些。这样的目光他在王氏中看得太多太多,一样多的还有鄙夷、排斥、贪婪…… 杜子腾看着虽然跪着却依旧面孔冰冷身形笔直的王七,已经明白,恐怕现在的王七,早已经不需要这种廉价的同情。 所以,他会抓住每一个机会。 要求王氏找到这个制造九澜仙贝的人。 亲自出手来试探杜子腾。 在确定了杜子腾的实力之后,竭尽所能地恳求得到他的帮助。 可是,哪怕是在这种时刻,哪怕是跪下来恳求,王七也依旧从来没有放下过属于自己的骄傲。 于是,杜子腾笑了。 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不是不可以帮你,可既然你曾经说过是交易,你现在又用什么来换呢?” 王七沉默。 一时间,他无比坚持的骄傲竟被这一句话碾落尘土之中。 用什么来换? 王氏秘藏的宝库?眼前这神秘修士强大到连法天大阵都可窥探,如果真要打开秘库,比起自己将他领进来,也许他只是需要费一些事罢了。法天大阵都不能完全拦下的人,王氏秘库的守护阵法又怎么可能完全拦得住? 自己引以为傲的妖灵器?别逗了。对方出手就是那样的手笔,那枚九澜仙贝到现在自己都完全无法彻底破解,自己手中的那些妖灵器也许在对方看来都不过只是玩具和笑话而已吧。 看到这样的王七,杜子腾脸上的笑容依旧如故,他的目光扫过这间秘库,当他幽深的目光扫过那个银蛟头颅,仿佛透过那个头颅看穿了头颅之后的整个世界。 在这样的目光下,王七的心忍不住一颤,好似整个法天大阵、自己最后试图隐藏的一点秘密都暴露在对方眼中,所有隐藏的尝试除了彰显自己的愚蠢之外没有半分用途。 可王七却迅速摇头,不,不,不,眼前这个人就算能力通天也绝不可能通过短短时刻的接触对法天大阵知道得那样深刻,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秘密! 看到咬紧牙关不愿出声的王七,杜子腾像在看一个闹别扭的孩子,目光了然又深邃:“王七公子,如果我不出现,你此生恐怕都无法离开这座王氏府邸吧?” 王七的目光悚然一缩。 一旁的张胖子和路游却俱都从这惊恐至极的目光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然后,他们二人更是惊愕难言,无法离开这座府邸? 杜子腾却仿佛嫌直接这样揭穿对方的秘密还不够,嘴角挂着那个微笑:“这座府邸也许对你口中那个‘法天大阵’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支撑阵法,”他的目光看向那面看似普通的幽深暗墙。 “传递结构,”他的目光透过那墙壁看向了阵法延伸的无限远处。 “甚至,提供源泉。”杜子腾目光最后定格在那个失去了神秘光泽的银蛟头颅上。 王七的心脏却仿佛不受控制地狠狠抽搐了一下,那猝然涌上心间的抽痛令他呼吸都狠狠一窒。 杜子腾的目光滑过他因为疼痛而扭曲了一瞬的面孔,最后锁定在那颗抽搐跃动的银色心脏上:“可是,对你来说,这个地方只是个牢笼吧。” “一个为了维护节点而存在的工具。” 这一刻,王七以手捂面,他再也没有办法维系那一直以来紧紧坚持、哪怕是双膝着地也不曾褪去分毫的冷漠与骄傲。 然后,他的指缝间,依稀可以看到什么东西莹然发光,那是一切无法掩饰的悲恸、绝望、自出生起就背负的沉重觉得以全部生命都无法再继续承担下去的一切。 好半晌,那近乎哽咽的声音才仿佛积攒了足够的力量发声道:“是,从我出生之日起,我存在的全部价值就是为了维持这法天大阵的一角!” 直视着那对赤红双目,杜子腾却仿佛失去了一直以来咄咄逼人的锋芒,彻底地安静下来,听着王七那发泄一般的倾诉。 “从所有的同族都可以出城狩猎,而我却被要求待在这府中,半步也不能踏出之时起,我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出府、出城……可那一天,当我偷偷跑到角门口,胸膛就像燃烧起来一般、痛得根本无法呼吸,”王七一指自己那颗跃动的异族心脏,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然后我的胸口就显露出了这个。” “整个王氏都知道了我是个怪物,有一颗怪物的心。” “可我不甘心,为什么其他的兄弟可以高高兴兴出门、开开心心回来说外面的一切,我却只能关在这里?被所有人指指点点叫个怪物!为什么?!为什么!!!” 王七的表情渐渐冷却,就好像曾经那个天真热情活泼好奇的孩子一点点死去,渐渐成了今天这个冷漠的青年模样:“自从知道这颗心脏来自妖族之日起,我就拼了命研究妖族的一切,制造妖灵器,甚至发现了这个秘库和……它。” 王七看着那银蛟的目光不似在看着一个妖族,倒似在凝视一个相交已久的友人、一个陪着自己长大的伙伴、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他的语音更似是在呢喃:“我知道,这颗心脏定是你的……整个王氏,亦只有你与我一般,不是人类、不属于这里。” 也是你,告诉了我,什么是真正的妖族,那些被他们人类肆意狩猎的玩意儿,又怎么配称之为“妖”?! 王七的语气复又冰冷下来:“我也是那时,才渐渐发现为何我根本不能离开这里。” 王七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秘库中的每一寸墙壁,仿佛冰寒之水浸透每一处、甚至渗透到了这座府邸的每一处:“他们不过是希望通过我来维系这颗心脏中的妖力、籍此来激发它的妖力、以供整座大阵抽取之用罢了!” 那冰冷的目光中,很难叫人想像,眼前这个身为王氏荣光之一的青年,会对整个王氏拥有这样大的怨愤与仇恨。 王七已经记不清,在他年幼的时候,在那些懵懂的岁月中,多少次他被那些恶意与嘲讽逼到阴暗之中不敢抬头,他又是多么艰难地在这座幼时看来那样庞大阴森的府邸中寻找关于妖族的一切描述,一路跌跌撞撞摸索到了妖灵器,直到那时,才真正发现天无绝人之路。 他这个被所有人眼中的怪物,总算亦有自己擅长之物——妖灵器之道。 从那个时候起,他才在这个森冷无情的地方渐渐有了立足之处。 从那个时候起,他才渐渐找到自己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方式:竭尽一切所能地制造妖灵器、用尽一切手段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制造妖灵器的名头、叫所有人都无法再像从前那样蔑视他欺侮他!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关于自己身上这颗心脏,他才渐渐从那些慕名而来的妖灵器师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到了一些可能。 而随着他对妖灵器的理解更多一分,他对于王氏的怨恨就更多一些;随着他越深入妖灵器师的世界,对于整个百城界的事情知道得更多一点,他对于这座府邸就越发怨愤。 只可笑那些城中修士,说什么自己被多少妖灵器大师看中,不愿意离开王氏是因为自己对于王氏的忠诚!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之所以成为妖灵器师,只是为了彻底摆脱这个巨大的牢笼!他之所以没有离开,只是因为没有办法彻底挣脱! 那些传言有多么喧嚣,就有多么讽刺,也让他更想彻底摆脱这一切。 可是,那一天,他当真正试图去了解那银色头颅之后世界,妄图以一己之力救赎自己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渺小,自己的意图又是多么狂妄。 那些妖灵器师没有半分夸张,甚至他们的语言再夸张一万倍亦不足以呈现法天大阵真正的浩瀚强大,当他真正试图触及之时,才发现他所有生命探索的不过依旧只在那云端山峰的山脚之下。 连真正的世界都不曾触及又谈何挣脱樊篱? 那一刻,挣扎了那么久、拼尽了每一分力气,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依旧困在这个绝望之地无法挣脱之时,王七确有一刻是想彻底放弃的。 但是,那道银色的光芒笼罩在他的身上,温暖、宁静、祥和,充满了安抚,令他的灵魂渐渐平静。 安静下来的王七甚至想过,也许他此生都没有办法脱离这座囚笼,可只要他活着一日,他就不会放弃,哪怕那个目标再遥远不可及,他多努力一日,总是离那个目标更近一些。 直到,眼前这个神秘修士的出现,令他的世界亮起真正的一线曙光。 在对方平静了然的目光中,王七倏然平静。 他从来不曾试图问过王氏,为何要这样对待他?为何是他?他出生之时亦不过是一介无辜稚子,亦和周遭同族一样有父母亲人,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于他?于心何忍?幼儿何辜? 可是,没有一个王氏的族人曾经为他站出来说过一句话,曾经为他提供过一丝庇护。 所以,王七从来不问。 如果上苍给了他这么一丝机会能够摆脱这一切,那么,就算要他付出代价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比现在更恶心更糟糕? 王七目光定定地看向杜子腾:“我王七,愿以余生一切向你效忠,换取此刻挣脱王氏的机会!” 这是他现在所能给出的最高筹码。 堂堂王氏七公子,到头来,发现除了自己之外,竟然依旧是孑然一身、身无长物。 张胖子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太原城中修士,此刻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在太原城听到的、看到的,只是这位王七公子一切的荣耀与名声。 在他的想像中,甚至在大半个太原城的想像中,王七公子都应该是那种覆衾拥香、轩赏华胄的世家子弟,生来什么也不会缺,天资过人、资源如海、予取予求,世家的积累自然会让他们长成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可他没有办法想像,王七对王氏的怨恨到底是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就算是他张胖子这样活得像地底老鼠的家伙也不愿意付出自由去交换什么东西,而王七这样的世家公子竟然愿意去用自己的自由与忠诚去交换一个脱离家族的机会! 张胖子忍不住出言劝道:“七公子您这是何苦来哉?” 哪怕是与家族再多一些和解呢? 路游的目光却是看向杜子腾,在他的心目中,大人绝不会稀罕什么效忠不效忠的吧? 杜子腾只是轻轻一笑,王七这句话已经给了他某个答案,他只是浑不在意地道:“不必你的效忠,你需要来日在力所能及之时,答应我三件事就可以。” 王七一怔,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样用这样轻松得太多的条件作为了交换。 他的目光中有几分疑惑,甚至看起来似乎都难以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人。 也许王氏这样的地方已经让他很难相信这世上还有纯粹的善意。 杜子腾亦不多解释,只是大有深意地道:“你也不必觉得我的条件太简单,将来你会知道的。” 如果杜子腾所料不错,恐怕王七的身上远不是他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灵力奔涌在死去的妖族结构上都那般费劲,王七一介人族之身凭什么承载一个活着的妖族脏器? 法天大阵……嘿嘿,好一个法天大阵。 而杜子腾的目光看到王七身上那颗跃动的心脏之时,这布下大阵的人简直是肆无忌惮、罔顾伦常。 这天地之间,如果人间最起码的温情都没有办法令这布阵人有一丝半点的顾虑,还有什么能约束他的? 难怪这大阵能有如斯威力。 挣脱了世间一切束缚、颠覆了人间一切温情的大阵都不强大,还有什么能够强大? 这一刻,杜子腾亦很难说对这布阵人是钦佩还是厌恶。 至少,他设不了这样的阵法。 他下不了手。 就冲这一点,他或者就已经输了一筹。 杜子腾倏然一笑,自言自语道:“可是,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啊。” 我没有办法下那种狠心来设这样的大阵,但是破坏你这种阵法我可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呢。 不知何时,小木棍回到了杜子腾手中,隐隐的风雷声夹着跃动的紫芒在小木棍上凝聚。 杜子腾道:“王七公子,站上来前来,我现在为你斩——阵——!!!” 这是杜子腾自会画符以来,画下的最简单的笔画,一横:仿佛自无穷远之处起笔,就那样向下,一直划到了无穷远之处。 就好像,曾经那片无垠的旷野上,与晴空相接的无际碧野,那是蓝与绿的分界线,清晰、明确,亘古之初起就一直存在在那里。 汹涌的灵力犹如划下的银河,割裂开这界中的一切,所有曾经相连的一切东西在这恐怖的灵力之下,仿佛都被强行分割到了其中一侧。 那冥冥之中印刻下的阵法规则亦在这恐怖汹涌、仿佛回归原始的灵力奔涌下被冲击得一分为二:王七似乎感觉到冥冥之中传来一声破裂的声响,胸膛之上蓦然一松,好像一直压在心上的大石被挪开了一般,突然呼吸顺畅无比,一股霹雳之力飞速地身体内奔涌起来,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似乎眼前的世间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便在此时,远远一道怒喝:“何方竖子?敢动圣坛!” 伴着这道怒喝,整个王氏府邸所在地,便犹如地裂一般,轰隆巨响中竟是直接震裂开来,将杜子腾四人全部暴露在日光之下! 第283章 这个法天大阵的来头并不简单,杜子腾那惊鸿一瞥间,隐隐窥探到这个阵法与整个百城界的妖气、灵力的运转循环紧密相连,似是在冥冥之中左右着整个百城界的气数。 这并非虚妄。 便以修真界为例,原先以横霄剑派为首的几大门派皆是根基浓厚,立足于门派驻地数千年方才有了那番光景。 可若是向上追溯,数千年前何以会立派? 往往便与彼时的修真氛围、门派驻地的灵气、门派祖师一生机缘密切相关。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拿横霄剑派来说,即使云横峰已经消失在修真界中,可那些话本、传说中,对于云横峰的钟灵毓秀却绝对是毫无疑问的。 哪怕就是后来沦为妖魔之地的碧月城、大雪宫,如果不是自己作死,门派驻地也是修真界中十分罕见的灵气浓密的福地。 如果不是这样,也根本不可能支撑一个门派长远的发展,修真门派毕竟是以修士为主体,修士的修行势必离不开灵气。 这还只是门派发展的层面,若是放长、放远了说,一个世界的发展更是与灵气的格局密不可分。 可是灵气的疏密又由谁来定? 过往在修真界那些高深的论述中,杜子腾总是看到前人将之归结为浩渺无踪、似乎无处不在又似乎无处追溯的“天道”。 这岂不是与凡界一般? 哪里有山、哪里有河,是靠山吃山还是靠水吃水,都是老天爷说了算,这就是凡人所说的命。 修真界的前人们也把这种自己无法解释、无法左右的力量归结于天命、天道上。 可是在这个百城界,借由这个法天大阵,杜子腾却窥见了一种可能,藉由人力巧妙地干预天道的可能。 何处灵力密集、何处妖力稀疏,这些本该由天道来决定的一切,在这个百城界中,却处处都有法天大阵的身影。 似太原城这般,城池紧紧挨着妖圈而建的地方,整个百城界,界如其名,这样的城池有数百个之多。 杜子腾在先前那些传言中,只是听说修士狩猎妖族,渐渐形成城池的说法,乍然一听,十分合理,狩猎的修士多了,需要交易自然会建了城池。 可真是如此吗? 这百城界中,每一座城池提供给修士的,可不只是交易场所。还充当着安全的休息之地、稳妥的修行之处、正常的生活空间…… 要满足这些功能,都离不开一个条件:灵气的提供。 这数百个如太原城一般的城池,都那样凑巧,每一个都正好修建在了灵气浓密之地,十分妥善地满足了修士的一切需求。 而妖圈中,以妖族为主,自然是妖气更浓厚。 妖气浓厚之地、妖族聚居之地旁,永远都会有这样一处灵气浓密、适合修建修真城池之地,一处是偶然,两处、三处、甚至数百处呢? 或许会有人用什么天数来解释。 可是在杜子腾的眼中,一切皆是这密布整个世界的法天大阵的功劳。 是它平衡妖、灵二气,如果要形容,妖灵二气就好像混杂在一处的黑白子,这法天大阵聚合灵气,形成灵气漩涡,被分离出来的妖气岂不是自然在灵气漩涡旁自然聚集成妖气浓密之地? 说来简单,可这样布局却是充斥整个百城界,奠定整个百城界的世界格局,可以说,没有法天大阵,恐怕便没有如今的百城界。 以界域为纸来布阵,令杜子腾不由不心折。 也难怪王七和他口中的那些妖灵器师们会对这法天大阵这般敬畏又讳莫如深。 妖灵器师们本质上做着改造妖族结构、适应灵力能量形式的工作,是对于妖气、灵气、结构最为敏感、认知最深的修士,法天大阵的威能自然他们也是最为清楚的一群人。 像这样宏大到以界来计的工程,了解越多,自然敬畏越多。 这法天大阵不只是在宏观的布局上,哪怕是于细微处,若抛开一切伦理与感情因素,这每一处大阵结点都是可以堪称“匠心独运、巧夺天工”。 以这王氏府邸为例,法天大阵需要从这银蛟头颅中抽取了十分复杂的力量以供维系大阵,可是,这只银蛟分明已经亡故许久,若换着一般的经验,身躯中残存的一切力量早就自然消逝干净。 可这处大阵节点却借由王七和他身上那枚跃动的心脏,巧妙地维系着头颅中最后一丝生机,以供法天大阵的力量抽取,同时,大阵将王七生生设成了一个活的“阵眼”,牢牢控制着那枚心脏的节拍,确保王七务必羁留此处才能可让心脏继续跳动,保证大阵节点得以正常运转。 法天大阵、王七和那颗心脏、还有那个头颅,便以这种形式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所以,王七才根本无法踏出这座府邸,设下这法天大阵之人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自由。 在这法天大阵之下,王七就和一块冷冰冰的妖族残骸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大阵所需要的材料之一。 或许,这座府邸中的所有人也已经对这习以为常,浑然没有意识到他们一切的尊荣建立在妖圈的痛苦上、而妖圈的稳定是建立在一个青年丧失自由的一生悲剧身上。 杜子腾愿意出手,不只是因为王七身上与“真正的妖族”那千丝万缕的联系,更是因为,他实在看不惯。 将自己的荣华富贵建立在他人的痛苦哀嚎之上还心安理得觉得理所当然,凭什么? 王七很努力,甚至已经竭尽了他能做的一切来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恍惚中,这与那个曾经满口厥词却又身小力微的自己那么相像。 他们都曾经卑微,却在卑微的尘埃中不甘于卑微,于是竭尽一切于卑微中宁折不弯。 所以,杜子腾出手了。 那枚银蛟之心早与王七不分彼此,杜子腾要做的,只是斩断法天大阵加诸其上的压制,然后还这青年一生自由。就是那么简单。 在斩断的刹那,他几乎就感觉到了法天大阵犹如一只蛰伏着的洪荒巨兽,却被他这近乎蛮横的挑衅激怒,在刹那间苏醒过来! 恐怖的地裂之中,这深入地底不知多深的王氏秘库竟在地裂之中拱出地面,将一切暴露在日光之下。 这一刹那,哪怕是重获自由的王七都还来不及感受自由的愉悦,便脸色惨白! 此时的王氏府邸是一处被人击破的法天大阵结点,面临着整座大阵即将当头而下的吞噬之力! 而远远一座石碑夹着雷光滚滚而来:“犯圣坛者,诛——!” 就是张胖子浑身的肥肉也已经寸寸僵死,他上下牙关打着战:“城、城主……” 自有太原城之日起,城主府便是以这石碑的模样,铭刻着“太原”二字,沉默地矗立原地,哪怕是不久前王氏与戍圈军斗得血流成河、整个太原城都寂静如死之时,这石碑也依旧沉默如故。 可现在、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石碑犹如一道撕裂长空的闪电,远远的声势就令王氏府邸地动山摇、秘库暴露在天光之下,随着对方逼近,王七、张胖子、路游皆是双股战战,这一刹那,在他们的灵觉之中,这一刻的天、地、空中的灵气仿佛在这石碑统御之下向他们释放出令人胆寒的杀机! 天空在沉沉下压、地面在滚滚翻涌,妖圈上无数修士、妖族这一刻再也没有什么猎人与猎物之分,在这倾覆灭亡的末日中,一齐绝望地凄厉哭号;太原城中,那拔地而起的石碑将地面撕裂出道道丈宽的恐怖裂缝,无数修士掉落其间再也无法爬出,地面剧烈的蠕动仿佛一张张恐怖巨口要将更多的哭泣绝望彻底吞没…… 这法天大阵竟是一副不惜一切代价亦要将他们诛杀于此的架势! 如果这天、这地要世间万物一齐灭亡,你还如何能活得下去? 在他们绝望的目光中,他们身前,那一个有些瘦弱的背影却蓦然间踏前一步,脊背挺直,微微扬头的身影蓦然间令人觉得仿佛可以将这一切杀机屏退、可以供人托庇。 杜子腾却是真的愤怒了:“你tmd敢!” 那法天大阵中的天地仿佛都在冷冷地嘲讽:就凭吾予了他们的一切,吾便有资格收回这一切! 杜子腾瞳孔中的怒火似在真的燃烧一般:“法天大阵,好一个法天大阵!法天?你还当真以为自己就是天道化身、主宰世间一切不成?真是笑话!” 他面孔上,那一贯风轻云淡的笑容悉数退却,只在嘴角冷冷露出一抹愤怒与讥嘲? 世间谁能替万物决定命运? 在他杜子腾的眼中,就是天道也不能替自己决定命运! 更何况不过一介伪装天道的大阵!凭什么要主宰这太原城周遭万千生灵的一切! 似是被杜子腾这一刹那心境所染,他手中的小木棍嗡嗡震鸣,那有些清脆的女孩儿声音这一刹那却是无比端肃:“汝可是要破道——?” 破道? 这一刹那,自进入这世界开始、甚至踏入修真界开始,一直压抑在心间的愤懑似乎都终于找到了一个真正的突破口,杜子腾仰天大笑,原来,原来一直以来,他在修真界所作所为、踏入这百城界中心中那种隐隐的厌倦、对于自己袖手旁观的隐隐厌恶、甚至是现在这令自己都惊讶的愤怒,都是因为这个! 谁说这世间命运要由天道裁定! 谁说修士必须向什么狗屁的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俯首! 谁说强者为尊,余者蝼蚁只能被肆意揉搓、玩弄股掌?! 他就是意不平、见不惯、忍不下、看不得! 或许在曾经的修真界中,他还能将那些翻云覆雨、改换世间的手段拿来掩饰一番自己的心境,可在这里,在眼前这所谓法天大阵肆意凌虐生灵的巨大恶意面前,杜子腾忽然发现,他不必再遮掩,他就是对这一切的一切那样的厌烦不耐!甚至愤怒不屑! 当他试图剪除世道加诸于一人身上的不公却被这世道反击之时,甚至拖累上无数生命之时,这些厌烦不耐、愤怒不屑终于爆发。 是了,这个世界上,这法天大阵因为被冒犯就要杀这么多的生灵,那些所谓的大修士因为一己之怒就可以随意虐杀低阶修士,还有那些抢掠的、奸.淫的……这世间最大的恶意莫过于此,就是他们认为他们能够做到,所以他们就做了,且不以为意。 如果天道写在这世间的规则是这样…… 那么,是的,他就是要破道! 破尽这世间一切不平之道! 在酣畅淋漓的长笑声中,杜子腾的心却已经平静下来。 这挟着一整个世界之力的天空即将倾覆、大地犹如沸腾的开水似要将一切生灵完全吞没…… 杜子腾平静的表情中,嘹亮明快的旋律刹那间响彻天地,在沉沉倾覆的天地间,好似一道微光骤然间重新温暖人间。 而后,杜子腾张开手掌,小木棒倏然飞出,伴随着轻微的喀拉响动,仿佛时光加速了流逝一般,那只绽放出两片叶子的小木棒却忽然枝条抽长、牢牢扎根,无数繁密符文泛着紫色光华犹如藤蔓一般随着它的生长而飞速蔓延开来。 再然后,一株九叶的紫色巨木顶天立地,上接苍穹,牢牢撑住即将倾覆的天幕,下入大地,将翻滚着撕裂着的地面牢牢捏拢,几乎只在刹那间,天倾地覆就此停滞,世间恢复安然。 妖圈中那些原本绝望逃亡的小妖、太原城中仓皇至极的修士们,皆在这一刹那看到这株顶天立地的巨木,听到了方才那点亮蒙昧昏暗的音符,那是拯救他们于灭亡之危中的真正救世之光。 在这法天大阵的结构中,每个城池连带着周边的妖圈就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小世界,法天大阵森冷残酷的面目已然暴露无疑,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杜子腾原本只是想破坏这一处小结点,令王七重获自由,可这疯了一样的法天大阵却是不惜搭上这么多生命也要将他们悉数灭亡于此! 既然这样,杜小爷眼中光芒明灭不定,那我们就好好玩玩! 你这法天大阵不是认为自己平衡妖灵二气、主宰百城生灭很牛逼吗? 那我们就来看看,你能牛逼到什么地步! 这一刹那,杜子腾并不能清晰分辨突然间长大而后顶天立地的小木棒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清晰地意识到,在小木棒撑起的这处空间之内,他与这法天大阵对于天地间灵力、妖气的掌握不分轩轾,这就是他最大的机会! 这一切的变故只发生在短短几个眨眼间,那象征着太原城统治秩序的石碑却是才将将抵达杜子腾身前,只见他身形不动,那石碑前却是蓦然平地掀起一股庞大精纯的灵力,那些灵力仿如有意识一般,竟是自发地编织成一道道紫色符纹,空中竟是在片刻间形成一座由符文组成的囚笼将这石碑困在其间! 那石碑中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咆哮,然后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周遭天地隐隐与之呼应,天空仿佛沉得随时可能滴下墨来、越发低沉,大地亦传来隐隐震动。 杜子腾却心神宁定如一,那株顶天立地的巨木上一道紫色光华闪过,九片叶片上喀拉震动,犹如九道雷霆狠刺苍穹,牢牢令之不能动弹,而那深深扎入地底的根基亦是传来沉闷声响,地面似乎竭力挣扎、最终却只能不甘地继续蛰伏下来。 这一切简直令王七等人震撼难言。 以太原城中修士的见识,天地倾覆便是他们此生见识过的最恐怖的天道灾厄,天道之下,怎有幸理?他们都已经认命,却有人以一己之力,撑天擎地,甚至连城主府的反击都这样轻描淡写地扛了下来…… 这一刻,杜子腾在他们心目中的神秘强大又不知再上升了几个台阶。 而在杜子腾看来,这一切却是因为法天大阵,它本质上,是个阵法。 只要是阵法,对于杜子腾而言,总是有迹可循,方才那心境激荡之下,小木棍与他在刹那间仿佛有什么已经贯通,他来不及分辨,却仿佛下意识地知道该如何运用。 而现在这被他困住的太原石碑却令杜子腾眯起了眼。 然后那些原本只是困住石碑的紫色符文却仿佛活过来一般,犹如诡异的藤蔓一般,竟是寸寸开始朝石碑中蔓延。 在杜子腾的神识中,这石碑与法天大阵的关联一点点开始揭露,石碑中的嘶吼开始十分愤怒,可极力挣扎几轮皆被轻易镇压之后,那嘶吼变得惊慌起来:“尔到底是何人?竟敢动圣碑!吾乃斩梧渊八部之一!尔乃是在触犯斩梧渊第一禁令!!!” 杜子腾此时全副心神皆在那石碑的破解之上,哪有什么心思听人bb,他越是破解越是觉得这法天大阵的设计真是变态得……十分有趣! 王氏府邸的设计竟然只是法天大阵的第一重,为了维系妖、灵二力的平衡,这石碑是第二重,居然是为监管而设! 一旦第一重中的结构发生什么异常,这第二重结构立时被触发,难怪他只是给王七解开禁制就会召来这法天大阵这样迅捷凌厉的反击。 可想到方才天翻地覆间被牵连的无辜众生,杜子腾的面孔上愈发冰冷,任由对方如何威逼利诱,杜子腾都充耳不闻,那破解的工作进行得反而更快了些。 在那石碑最后的哀嚎中,其上的重重防御终于被彻底抹去,紫色符文光华大作,然后那原本玉白的石碑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寸寸被紫色光华完全吞没,当光华消失之时,这石碑已经变了一副模样,紫色脉络盘旋往复,华贵神秘。 杜子腾轻轻“咦”了一声,这石碑眨眼间就变成一块玉牌飞到了杜子腾手中,触感温润,无数紫色花纹拱绕着古朴刚健的“太原”二字,显得高贵典雅却又灵蕴盎然。 握着这玉牌,杜子腾神识中仿佛有种十分奇特的感觉,就好像他现在已经对整个太原城彻底掌握。 杜子腾微微摸索着,头顶那恐怖的天幕立即缓缓回复,地面亦迅速地平静恢复,就好像方才那种恐怖的末日之危不过是所有人的错觉。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小木棍亦立即缩小回原状回到了他手中,只是不知何时,头顶第三片叶子已经完全绽放开来。 杜子腾一时来不及关注小木棍,他手中这枚太原玉牌上似乎有着更多的信息,他甚至隐隐地觉得,好像在彻底破解、甚至掌握这枚石碑之后,他已经成为了法天大阵的一分子,其余城池中的情况亦隐隐可望。 很快,对于“太原城”的叛变,法天大阵中传来一阵极度疯狂又愤怒的疯潮,无数恐怖至极的威逼、恐吓夹着恐怖的威压当头而下。 杜子腾却是翻了个白眼,小爷都已经从你的版图上硬生生抠下一块了,恐吓有屁用? 他老人家直接关闭了这部分讯息,却是转眼露出一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来。 这枚太原石碑,或者太原玉牌,似乎不只是太原城的法天阵控制令牌,更是太原与整个法天大阵相联的联络接口。 接口嘛,意味着法天大阵可以向他这里下令,反过来,他也可以运用法天大阵的网络向上汇报、和其他城池沟通? 整个百城界的法天一系中,所有长老很快会明白一个真理,当一个符箓大师成功入侵一个大阵的一部分时,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干脆放弃这部分、送给对方好及时止损,而试图利用大阵去压制对方、甚至夺回控制权……绝对是史上最蠢最蠢没有之一的做法。 杜子腾仰天长笑中,一股诡异的波动沿着这枚太原令牌蔓延开来。 不过眨眼间,百城界数百城池同时迎来史上最大的一场混乱! 第284章 这法天大阵成功在设计的精巧,恐怕亦是毁在这精巧上。 就譬如在这太原城的节点上,巧妙地利用王七、银蛟心脏、银蛟头颅、大阵四者间的微妙关系令妖圈与太原城的妖灵二气达到微妙平衡,十分精妙。 可是,当杜子腾一笔斩断大阵与银蛟心脏的关系之后,整个精妙的结构随之分崩离析,否则,法天大阵的反应又何至于那般极端恼怒? 然而,这正是这一系列恼羞成怒的反应令杜子腾断定,这法天大阵背后现在的操纵者,定然不是当年布阵之人。 若是那布阵者,以对方的强大,当发现自己拥有夺下太原城实力之时,就绝不会以那么蠢的法子来应对,非但没能压制自己,反而将整个法天大阵的通道向自己敞开。 杜子腾彻底放心了。 既然你们这样诚心诚意地邀请了,不抓住机会登(趁)堂(火)入(打)室(劫)简直不符合杜小爷一贯的性子。 于是,杜子腾毫不客气地利用这通道,他也压根没想讲究什么符阵之道,看准了这大阵的控制之道直接将所有聚集在太原城的控制之力一股脑地向整个法天大阵狠狠压去! 管它什么精巧的结构,在这种蛮力的搅和面前,必然是鸡飞狗跳、山河凌乱! 你不是想分离妖、灵二气,把持这百城界的秩序、让修士可以任意狩猎妖族吗?小爷偏要把这一切搅和得干干净净! 杜子腾捣乱就走,挥挥衣袖只留下一片混乱,叫那些原本叫嚣着要将他碾压的修士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百城界便因为妖灵二气的混乱陷入一阵巨大的震荡之中,谁又能腾得出手去收拾他老人家? 更何况,杜子腾根本不待那些家伙想出什么狠法子来反扑,他老人家左手一持太原碑,右手一挥小木棒,空气中,看不见的玄奥轨迹划过,将整个太原城连同周遭妖圈那么一圈——直接斩断了法天大阵同整个太原城的所有联系。 任你天翻地覆、暴跳如雷,小爷把门一关,你水深火热,我却两耳清净,哈哈! 收手之后,杜子腾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仰天长笑:“真tmd痛快!” 忍他个屁!心有不平就该拔剑而起,横霄剑派交给他的东西中,最重要的就是这股精神了! 张胖子与路游只觉得现在他们身前的杜子腾身形之伟岸已经与传说者那等抬手间决定天道轨迹的神人直接等同。 于是,当杜子腾回神看到这二人已经趴伏在地时,吓了好大一跳:“这是怎么了?!” 张胖子与路游战战兢兢不能言语。 王七作为整个太原城最优秀的妖灵器师,却是从方才短短几瞬间杜子腾与法天大阵交手的过程窥见了一些痕迹。 他隐隐地知道,对方与他走的是同一条大道,却不似他们这些妖灵器师,只局限在妖灵器道上,如果说他们皆是朝一个方向而行,那么,他们这些妖灵器师选择的是一条曲折坎坷的羊肠小道,而对方走的却是一道光明堂皇的康庄坦途! 看似一个方向,却是天壤之别! 方才杜子腾以一己之力不但斩断整个法天大阵在太原城的布置,甚至一力扛下了对方的疯狂反朴,若他没有看错,对方甚至最后还狠狠阴了一把干脆利落地切断法天大阵,心性之凌厉、手段之玄奥、举止之利落,简直不似这世间之人。 但王七对百城界所知不少,便越是为杜子腾忧心,原本那些不应该讲出来的东西,到了这个地步,他的自由是杜子腾给的,方才满城性命是杜子腾救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位……大人,”王七顿了顿,不自觉间用了路游才用的那种敬称,却是满心的心悦诚服:“只怕百城界中的长老们不会甘休。” 然后他忧心地看了杜子腾一眼:“您有所不知,百城界中这些城池看似各个独.立,背地里却因着这法天大阵联系得十分紧密,甚至妖灵器师那个圈子亦隐隐是在其影响下……我怕他们并不会善罢甘休。” 法天大阵的影响可以斩断,可若是等百城界中那些大修士空出手来,恐怕就算关闭法天大阵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杜子腾却是洒然一笑:“不会善罢甘休?嘿,正合我意啊。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生杀主宰……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确也不想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王七一怔,明明是这样自大的话,不知为何,他却偏偏听出了一种意气风发与锐不可当的气势来,竟叫他一时神为之夺、心为之折。 便在这时,远远地,一道声音传来:“小七,发生了何事?” 然后这声音的主人才像看到了杜子腾一般疑惑地问道:“你身边这位是?” 王七心中一时复杂难言:“族长。” 他对王氏宗族将他困于此地支撑法天大阵自然是怨愤难平的,可若只说宗族的族长一家,他却是十分复杂,若不是族长,他从一介幼儿能衣食无虞地长这么大,甚至有机会能够接触到妖灵器……恐怕也绝不能够。 王七一直关在这座宅邸中,他天真,杜子腾可不天真。 看到那远远而来王氏族长,杜子腾脸上露出一个冷笑,保证王七的平安不过是为了维系法天大阵、允许王七接触妖灵器也许更是为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对方那疑惑又谦恭的表情令杜子腾更是说不出的厌恶。 装个屁啊装! 谁tmd不知道你过来就是冲着我来的? 小木棒擎天撑地,整个太原城连同妖圈谁看不见?何必这么假惺惺地端个架子?想让王七引荐不会直说? 此时心境更上层楼的杜子腾根本懒得虚应,他一抬手,掌中太原碑令上紫色光华一亮,下一瞬间,他的声音就遍传太原城:“各宗族、各门派、各势力的领头者,一刻之内,立即到王氏府邸前来!” 这道声音夹着对于太原城绝对掌控带来的威压,令所有修士心头一滞,皆明白这乃是强令,只要想在这太原城待下去,就绝不能违背! 那王氏宗族的族长面上十分不好看,眼前这景象,王氏府邸中一片断壁残垣,王七显然已经恢复自由,这年轻的强大修士手握太原碑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方才亦是有意借着王七与对方的交情来结交,可谁知这修士这般不给脸面,非但没回应,还直接动用太原碑令呼喝起来,这与当面一耳光有什么区别! 他好歹是居于高位者,很快控制住了情绪,没流露出什么来,但袖中妖灵器却已经激发,可下一秒,他便面色大变。 杜子腾才慢条斯理地道:“我劝你们歇了那乱七八糟的心思,法天大阵联系已断,太原现在是座孤城,更何况,”杜子腾冷笑一声:“方才法天大阵可是要灭城的,你们还真以为可以求援?哼,想离开的也可在一刻钟内离开,没能离开又不愿意过来的……我丑话可说在前面,整个太原城皆在我手中,你们可别怨我出手无情!” 这王氏宗族的族长深吸一口气,已经重新换上一副卑微的表情俯首第一个站到了杜子腾身前。 然后,一个又一个身影很快出现在杜子腾面前。 哪怕是半个时辰前杀得血流成河、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戍圈军首领亦是率几个部下一言不发地立在了杜子腾面前。 杜子腾眼光冷冷一扫,亦不去理睬那些没来的:“十三个,很好,自今而后,太原城中便以你们这十三股势力为首。” “我不管原来的太原城什么样,从今天开始,有几条规矩你们给我记住了,第一,这段时日里整个太原城不许再有任何纷争,谁的地盘出事、谁的人闹的事,嘿,你们自己看着办;第二,停止妖圈狩猎。” 杜子腾此言一出,这十数个在太原城响当当的人物都立时面色大变、神情激动地出声反驳起来:“不狩猎修士要如何修行!”“不狩猎哪来的产出!”“不狩猎便没有妖灵器,我们还怎么和其他城池做交易!” 杜子腾瞥了他们一眼,不耐烦地道:“一群蠢货!你们整个城池中可有修为超过金丹的?这都想不明白,越是依赖狩猎,越是依赖妖灵器,你们便在这歧途上走得越远!永远只配在这法天大阵下苟延残喘!怎么?今日差点死在阵下还没叫你们明白过来?” 杜子腾这番不留屋面的话却是令这十数个领头的面色一凝,俱都低头认真凝思下来,数十上百载的修行生涯中……他们似乎真的太过依赖妖圈的产出与妖灵器了。 杜子腾手一召,张胖子一脸茫然,然后才在身旁路游的推搡下站了出来,他看着周遭这些大人物,就算是做再多的梦,他也再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同这些人并肩站在一处。 杜子腾却是指着张胖子道:“我会在他这里放一批功法,你们这十来人中,谁对太原城的新秩序贡献越大,这功法便先授予谁,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然后数枚玉简就那样飞到了张胖子怀中。 功法?这可是来自眼前这神秘人的功法!对方可是一人力扛了那样恐怖的毁天灭地之威的! 数道灼热目光就牢牢盯向张胖子,一时间,张胖子牙关有些打战,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个儿还有被这么多大人物同时“看中”的一天。 不过眨眼间,张胖子已经从东集市里不名一文的骗子混混变成了各个大佬口中的“张修士”“张道友”“张贤弟”…… 杜子腾不去管那头的混乱,招过一旁有些懵懂的路游,杜子腾手中小木棍随意挥洒,一个隐匿大阵已经布下:“你想把那个法子带回你族中的吧?” 路游先是一愣然后就是一骇:“我、我没有!如果大人不答应,我绝不会做的!” 杜子腾却是一笑:“不必紧张,我把这些东西都写在了玉简中,你可以把这些法子都带回族中。”他的瞳孔中似有光华灼灼耀目:“不只是那种让你的本命妖术更上一层的法子,还有其他妖族的本命妖术。” 路游先是大喜,他自己从杜子腾那枚妖灵器中获益良多,甚至不必借助那妖灵器也发现自己的身形快了许多,已经能日益感觉到妖气的浓郁了,自然是希望能传给同族的,可又怕开罪杜子腾才一直隐忍下来。 但他随即又红了眼圈:“大人不要我了吗?” 第285章 杜子腾不知这只兔子何以这般多愁善感,却也相处了这么长时日,亦感于对方的情谊,他面上笑道:“不是,而是我希望你去为我、为你的族人做一些事情。” 杜子腾顿了顿,目光遥遥看向那片草海,又看向了那只已经褪去光芒的银蛟头颅,想到那曾经生机勃勃的草原和现在全无生气的猎场,心中不知为何,充满了一种深深的遗憾。 那个不知是幻境还是真实的世界中,哪怕是危机重重、甚至一只兔妖都差点能要他的命,可是,却是那样生机勃勃、充满魅力。 万物竞生,各绽锋芒,那才是真正的妖族模样吧。 法天大阵之下,那样的世界再不可见,如果再过上几十年,恐怕会彻底消失,那该是何样的遗憾! 杜子腾脸上神情更郑重了些:“路游,你恐怕从来没有正视过你体内巨大的潜力,我给你的法子只是一个初始,更长、更远的道路需要你自己一步步去走,若你能走下去,便会知道天高地远,世界广阔、力量之道没有尽头,才能不辜负当初你离家一场。” 杜子腾的话让路游听得怔在当场,当初他愿意跟着杜子腾一起离开,只是因为不甘心困在那个逼仄阴暗的地底洞穴中,想同兄长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杜子腾话语中描述的一切,他不能完全理解,却是不知为何,胸膛中隐隐沸腾,有种难以言说的激动。 看到这只兔妖闪亮的眼眸,杜子腾微微一笑,哪怕是只胆怯的兔子,但他愿意迈出安全的地底之家,选择他是绝不会有错的。 杜子腾不再多说,他只凝视那银蛟头颅,在那个亦真亦幻的百城界中闯荡一场,他真正见识过妖圈中那些妖族真正强大的模样,又知道如路游这般孱弱的妖族缺陷在何处,初初提供一些改进之法不过是令他们略微能有些喘息之力,最后到底能直到哪一步,也要看他们自己了。 看着路游噙着不舍一步一回头的离去,杜子腾摇头一笑,转回身来,面孔上笑容一敛,如结了层寒霜般杀气凛冽,令那些团团围住张胖子的“大人物们”心间一抖,不得不收敛。 杜子腾的声音十分漠然:“你们想必对于这个东西都是十分了解的。”他手中轻巧地抛了抛那枚太原令。 这十来人的眼珠皆是不由自主随着那玉牌上下而动,纵然变了些模样,那气息却是绝不会错辨的,定是太原令碑,这东西……可是太原城城主府,亦是城主掌控城池的法器,竟然被此人这般随意收在手中,好似浑不在意。 杜子腾却是懒得理会他们这些小心思:“此物之下,太原城一切皆逃不过我掌心,他是奉我的令行事,”杜子腾一指张胖子,凌厉眼神扫过当场:“若教我知道你们使什么龌龊手段,嘿,这石碑和法天大阵硬撼或许不足,但要在太原城中捏死只蚂蚁还是很容易的。” 这淡然的语气令众人不寒而栗,心头转着的那些念头一时间俱都压了下去。 杜子腾只召过张胖子入阵。 张胖子这几日的经历简直似是天上地下走了好几遭,命运的起伏变幻比他一生都要多姿多彩。 他此时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却知道杜子腾乃是对他的命运干系最大之人,急急奔到杜子腾身边道:“大人,您让我在城中散布功法,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现在的张胖子已经是对杜子腾心服口服,像那只兔妖般向杜子腾表示投诚亦是自然而然。 既然愿向杜子腾效力,张胖子自己揣摩着,大人把功法这种要害之物交予自己,必是有什么事情让自己去办,先明白大人的意图,才能好好办事。 杜子腾却是摇头:“不必办什么事,你只管挑了那些对妖圈敌意小的、心意真诚的人发了功法就是。” 张胖子一愕。 杜子腾却是敛了眉目,肃然对张胖子道:“你可知道,你手中所握之物左右着太原城今后数百年气运?手持重器,唯胸怀坦荡心底无私方可不偏不倚,牢牢握持。须知你一念之间,于整座城池数万生灵的命运便是天壤之别!” 张胖子心中一凛,但却是心思清明:“大人放心,我必不负您所托。” 张胖子虽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功法关系着太原城的命运,也不论大人是因为什么缘故要叫太原城中的修士习得这些功法,但只要大人的吩咐,希望他大公无私地散布功法,他都会照做。 更何况,大人方才对那些“大人物们”的话语间,已是最大程度保障了自己的安全,没有后顾之忧,他自来孤家寡人一个,又没有什么牵挂,没什么可迟疑的。 张胖子一个混混能这般坦然应诺,杜子腾脸上也缓和了许多:“语术算计皆是小道,偶可为之,但于你现在而言,倒不如收了心思,先图大道——将你这一身修为先捡起来。” 张胖子老脸一红,却是垂着头老老实实听杜子腾分说起这些功法的要求与适用范围来,他知道这是再难得不过的机会,能得到大人的指点,字字句句都牢牢记在心上。 安排好了张胖子,杜子腾眉宇间却见一抹疲色,这密集的时日之内,他全不停歇地处理了许多事情,城外勾起斗争、进入城内又遇上王氏中一系列事情、甚至还隔空与法天大阵几轮交手,到现在布置好太原城中格局,每一样都颇心思,现在大局初定,他自然有些疲惫。 一旁那王氏的族长却是面上几番犹疑,似是想过来与杜子腾说些什么。 杜子腾可懒得理会这些心思,在他看来,这百城界中,真正值得提防的,是那法天大阵背后的布阵者,一个大阵,左右一界数亿生灵的生气命运,自号“法天”,虽是狂妄,可却也真的不差太多了。 这王氏族长充其量不过是百城界这棋盘上一粒略大些的棋子,不值些什么。 那王氏族长见杜子腾满脸漠然,不由有些悻悻,反而出声唤王七:“小七,既大阵已隔断,你身体可无碍?”眼神却是朝杜子腾这边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 杜子腾要笑出声来,这是要用王七身上的秘密来勾自己做交易了? 杜子腾尚未出声,王七却已经回身,他此时周身漠然退却不少,方才杜子腾对于路、张二人的交待并没有避开他。 既然能自己摸索出妖灵器之道,王七就绝不是个蠢人,只是他自幼成长环境的封闭与不友好令他养成这样的性子。 此时对于王氏族长的出声,他只是淡然道:“无事,大人已经为我解厄。” 那王氏族长原本放在杜子腾身上的注意力却在震惊间重回王七身上,他竟崩不出地出声惊道:“这怎么可能!你可是……” 然后他很快收声,只周遭那些太原城的修士睃来的眼神中皆掩不住好奇,却又失望他竟然没讲出来。 王七却根本未加理会,兀自道:“族中养育一场,我无以为报,这是我百余年来于妖灵为器一道上的感悟。” 他手一扬,一枚玉简朝那王氏族长飞去。 对方兀自沉浸在极大的震惊中,别人不知道王七的来历,他却是知道的,甚至对于王七的命运,他虽然看着是王氏族长,却根本亦没有置喙的资格,现在这王七竟然说有人为他解开了枷锁,这怎么可能?! 和这样的震惊比起来,王七后来说的话,这族长竟是没能听进去,直到那枚玉简飞来,他才下意识地伸手接了,随即才反应过来王七的意思! 王七这分明就是恩怨两清、要脱离宗族! 在周遭太原城修士惊愕又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这王氏族长却是难以置信,愤怒地道:“王七,你敢……” 杜子腾却是冷冷一哼。 这王氏族长登时收声,心中却是又急又气,他们整支族人留在这破败又资源匮乏之地,大半都是因为王七的缘故! 好不容易看着这看守的小家伙一天天长大,甚至成了妖灵器师这样的摇钱树,他怎么甘心看着对方脱困。更何况对方身上还担着他们整宗族人的干系! 这族长深吸了口气,换了副声音道:“我知道你在族里受了不少委屈,现在既然这位……大人已经为你解开了,你便回到族中又如何?毕竟都是族人,这里也是你长大之地,纵待你不那么周全,毕竟让你平平安安长大到现在,你就不顾念一些旧日情分?” 王七却是沉默不语。 这族长见怀柔有用,又道:“更何况,小七,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这一切,我族中皆……” 杜子腾却是不知为何,突然上前一步冰冷地道:“王族长,妖圈已经禁猎,你还是老老实实先操心王氏今后的生计为妙!” 然后手一挥,那隔绝大阵直接将一切窃窃私语隔在了外面,竟是完全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王七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杜子腾,这全然与这位大人一贯的风格不符,难道是族长哪里开罪了大人? 杜子腾却是不想解释,这王氏族长方才隐隐约约的言下之意竟是间接证实了杜子腾的猜测,知道得这么多,王七放在这里显然不是巧合,这王氏宗族……恐怕并不简单。 在杜子腾蹙眉思虑间,他思虑的主角却是突然郑重地开口恳求道:“大人,您带上我一起走吧!” 杜子腾惊讶地挑眉。 王七却是一笑:“我知道您要离开,所以,带上我吧。” 第286章 临海城,东镇入口。 头顶刺目的烈日令周遭的火灵力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凶狠沸腾,在这狂躁的火灵力之下,人的脾气都不知不觉暴烈起来。 “兀你这胖子!你是何时站到我身前的!” “嚷嚷什么!老子一直都在这儿的!你没带眼珠子吗?!” “呸,你tmd昧着良心插了队还敢这么跋扈!” 眼见这一胖一瘦两个修士挽了袖子便要打起来,一道长长的鞭影闪过来,将这二人摸出的妖灵器打落在地,这二人吃痛一声,本就愤怒的心情此时更犹如着了火一般,竟是不约而同双目通红地朝着那鞭影来的方向怒目而视! “谁tmd敢打你爷爷!” “哪个狗.日的,给老子站出来!” 前后队列中原本汗流浃背、好不容易被这难得的热闹提振了精神的修士们亦是向那鞭子的方向看去,登时脖子一缩,噤若寒蝉。 而这一胖一瘦两个修士顺着人影缩起的方向看去,这二人面色一变,竟是同时一个激灵,面色惨白。 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喧哗乱序,充军。” 那胖子瞪大了眼睛,登时就要嚎哭出来,却被一道从天而降的水笼一罩,声音气息俱隔绝其间。 那瘦子却是灵机一动:“我叔叔是临海王府……” 然而不待他说完,那水笼亦是毫不迟疑地将他捆住,那戛然而止的声音令满场修士同时打了个寒噤,更是不敢发出半点声息,跟临海王府有关系的都被这般毫不留情地对待,他们这些普通修士更是不敢出头。 这一切纷乱起的快,平息得更快。 然后先前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出声道:“近日内频有妖奴叛上,奉临海王令,诸修士须谨言慎行、恭俭守纪,违者如此二人,充军前往剿灭妖奴。” 这声音突然一顿,然后原本整齐排列如鹌鹑般的队列中,突然两个身影如流星般倒飞而出! 那声音的主人面色一寒:“哪里跑?!” 长长的鞭子一挥,那恐怖的鞭影犹如黑暗莅临一般,又犹如一只诡异的长长触手朝那两个身影蹿去! 那逃跑的两个身影中,其中一个竟然头也不回地扔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暴烈的能力登时与那鞭影撞到一处,犹如地面上多出一轮烈日般,火灵力汹涌如岩浆喷涌! 在这恐怖的威势下,虽然方才那冰冷修士才强调过临海王令,说要大家“谨言慎行、恭俭守纪”,但也要看是什么事啊,这等要人命的关头,谁还顾得上守纪? 那些原本整齐排队等着进城的修士纷纷抱头鼠窜,可是,当他们跑出这战斗圈之后,又纷纷忍不住驻足原地回头看起战局来。 那冰冷的修士看着自己手中鞭子上残破的印迹,眼中现出肉疼的神色,冰冷的面孔上更是愤怒不已,他手中另一个冰蓝妖灵器光芒一闪,那恐怖的水牢笼眼看就要再次出现。 “啧啧,这都是什么事啊?刚刚才抓起两个充军的,现在居然还有敢同临海军直接交手的。” “这家伙什么来头啊!竟然连‘临海裂妖鞭’都能硬接下来!” “就是啊,他那妖灵器怕不简单,可一招之下损了一个妖灵器,啧啧,这也忒败家了。” “唉,群妖乱起,这世道早乱了套啦……” 那水牢笼一出现在那两个身影之旁,先前扔出火球的身影竟是直接停了下来,回身驭起妖灵器同那水牢笼乒乒乓乓地交起手来。 另一个身影似乎是被突然出现的水牢笼一惊,慌乱中祭出一个刀一样的妖灵器,便对上这水牢笼却根本不够一盘菜,眨眼间就被收了,他又慌张地摸出一根绳索,却被水牢笼一穿而过…… 这般险象环生几遭之后,前面那与水牢笼战得不可开交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同伴的危机,手中一扬,竟是同时再驭起另一个妖灵器将这第二个水牢笼接了过去。 见到自己已经祭出两重水牢笼,对手竟然可以轻松接下,显然远远未抵极限,那临海军的修士面孔越发冷得可以结霜。 “嗨,我看这临海军也是徒有其名,也就是对着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凶恶,遇上这等硬点子不也没什么办法吗?” “那可不一定,听闻临海军中按这‘水牢镜’可分九阶,能独自驻守一门,军阶绝计不低……我看这临海军士还未出全力!” 这说话之人必是有见识的,他话音刚落,那临海军的修士手中蓝光大作,刺目的蓝光中,那两个水牢笼竟是飞上半空合二为一,再然后这合一之后的水牢笼上一阵模糊,蓝光一闪,模糊的水牢居然一化为六,竟是六个水牢笼同时出现!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叹! 六阶水牢笼术! 六个水牢笼列成一队,犹如一队军士般一个接一个朝着底下那先前与水牢战得难舍难分的身影冲锋而去! 那身影不紧不慢地祭出妖灵器拦截,咔擦声中,第一个水牢一滞,可那妖灵器却是在半空中直接碎裂,那身影再祭出一个妖灵器上前拦截,不待这个妖灵器碎裂,竟是又一个妖灵器扔出,飞向第二个水牢! 人群中原本的窃窃私语此时已经变成震惊的嘈杂:这他娘的得多有钱才能这么造!那可是妖灵器!不是大白菜! 再然后,当六个水牢一个接一个冲锋到一处时,人群中居然再没有发出任何惊叹声响。 诚然,这六个水牢笼进退有节,颇有章法,看来似那深谙兵术的一队军士,那些妖灵器一片乱轰轰的,看着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可是,乱拳还能打死老师傅,蚁多还能咬死象。 人群之所以麻木到无法发声,只因为,另一头,飞到半空的妖灵器已经密密麻麻形成一片乌云。 在这数量众多的妖灵器面前,再没有哪个旁观者说得出浪费可耻的话。 妖灵器珍贵,虽然不似那等小城中,一个妖灵器都罕见,临海城因为水中妖物众多,妖灵器出产颇丰,并不缺妖灵器供应。 可是,对于普通修士而言,妖灵器也是他们身上最有价值的财富了,因为有了妖灵器,他们才有了各种术法威能,才能籍着这些威能讨生计过活,谁也不会白白消耗自己的妖灵器。 说浪费……那是因为妖灵器虽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可也是大家的财产,赚灵石养家的工具,怎么也不能这么白造啊。 但现在,却没有一个说得出浪费二字来。 因为,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修士而言,也许妖灵器真的是财产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对于这个祭出乌泱泱一片妖灵器的家伙而言……一个妖灵器……可能也跟身上的一根汗毛差不多,没了就没了吧。不,或许还比不上一根汗毛呢。汗毛好歹也是有数的,看这家伙的妖灵器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也许,他身上的妖灵器比他身上的汗毛还要多吧! 不知是谁,突然喃喃出声打破了死寂:“妖灵器大师……” 人群仿佛被惊醒一般,先是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还在像拔汗毛一样掏着妖灵器的家伙,再然后双目就点燃了炽热的火焰: “一定是的!” “妖灵器大师!” “是了,一定是的!否则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妖灵器!” “啊!我有生之年竟然可以真的见到一位大师!” 这一刻,头顶炽烈的火灵力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威势了,因为场中每一个人内心都比外面的炎气还要炽热。 场中那狼狈不堪的临海军士更不在众人眼中,妖灵器大师手下,区区一个临海军,不败也得败,失败才是正常不过的事。 那满面冰冷的临海军士冷汗浸透衣衫,在这恐怖的攻势之下,他根本分不出心神去听那嗡嗡一片的无关闲人的讨论,他只盯着底下那个从容摸出妖灵器的身影,眼中闪动着一片阴狠:“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那身影好像浑然不知道他的打算,只抬头看着那一片妖灵器,才有些恍然大悟地搔了搔头:“唉哟,一不小心,好像有点过火了。” 然后这身影贼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希望自己摸出这么些妖灵器不会引起什么注意,结果自然是大失所望,人民群众炯炯的眼神在告诉他:现在他就是场中最亮的一颗明星! 这身影好像被这恐怖的热情惊吓似地一戳身旁同伴:“我说,这里的人……都这么古怪?” 他那同伴亦是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那飞成一片乌云的妖灵器群笼罩天空:这家伙居然有脸说别人怪?他不知道一次性放飞数千妖灵器的他才是真正的怪物吗?! 便在此时,远远地,突然数道鞭影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触须怪自云端降下! 那苦苦支撑的临海军修士面色一喜:“将军!” 底下那祭出妖灵器群的家伙却是嘀咕道:“果然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还好小爷库存足够!” 他老人家一言不合,哗啦一声巨响,更多的妖灵器犹如被捅了一把的马蜂窝般呼啦一下,化为恐怖的龙卷风直接涌出,登时遮天蔽日! 第287章 在围观众人勃然而变的脸色中,这数目凶猛的妖灵器已经不再称之为妖灵器群,或者应该称之为妖灵器潮才更贴切些。 很快,这遮天蔽日的恐怖妖灵器潮中,隐隐响起结冰的声音,然后,蓝色浅到近乎苍白的灵力迅速蔓延开来,那妖灵器潮便被冻结在半空中,剔透的冰层中凝结许许多多的妖灵器铺满半空,蔚为奇观。 这冰层凝结之下,原本炽热的空气都瞬间清凉下来,围观的众修士都忍不住面色变色,不知是一炽一寒猛然变幻带来的身体应激,还是内心深处的惊惧映在脸上,亦或是两者都有。 这可是临海城边上,这般肆无忌惮地出手,冰寒之意如此之重,那修士又口称“将军”,来人……必是临海军中将领! 今日之事,原本不过是寻常城门发生的小事,但临海军将领插手之后,还能善了?这许多围观者已经开始后悔了。 头顶冰层传来一声鞭响,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阳光夹着火热的炎气终于泄露下来。 底下那两个身影,自然是离开了太原城的杜子腾与王七。 看到漫天妖灵器夹在冰块中坠落下来,杜子腾一脸惊奇地道:“咦,这临海城还是有高手的嘛!看来我也要认真一点才行!” 他那只看起来修长秀气的“小手”已经再次摸向那谜一样的储物袋时,一个原本很沉稳浑厚此时却不知为何有些仓促的男声道:“这位大师,且慢!” 杜子腾眯起眼抬头看去,虽然没有再掏出一把妖灵器,但手却依旧放在储物袋中,显然,那是时刻准备着,一言不合就再次开打的。 来人很快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只见他身材魁梧高大,五官亦是端方严正,此时神情肃然,一身看不出材质的冰蓝灵甲在日光上隐隐有符文盘旋,黑色长鞭犹如灵蛇重重盘旋在右臂上,左手中托着一面闪耀不休的冰蓝妖灵器。 这一身造型,显是极为不俗,与那些普通临海军士打扮极为不同。 围观者们再次开始窃窃私语,临海军中的高级将领皆是有数的,他这打扮很快被人认了出来:“莫如故莫将军!” 这个名字很快在人群中传播开来,然后就是阵阵惊叹,莫如故乃是临海王府麾下四大将之一,在临海军中威望极高,今日竟然是他亲自来了! 先前那与杜子腾交手后发现不敌便立即向城中报信的临海军士心中自然是大喜,今日恰逢莫将军回城向临海王禀报战况,途经过此处被那许多妖灵器的波动吸引而来,否则以莫将军的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亲自来此间理会这等小事? 这修士当即拜倒在地:“末将兰溪军乙队小校周平见过莫将军!今日末将当值,此人形迹鬼祟意图逃离入城队列,末将阻拦之下,发现此人果然心怀不轨!” 这叫周平的小校转过头去看着杜子腾与王七二人,目光中光华灼灼,他大声道:“此人竟然勾结妖逆,试图帮这妖奴混入城中!还请莫将军出手,将这叛逆速速缉拿!” 杜子腾眼睛眯起一言不发,王七好不容易自方才对战的手忙脚乱中脱开身来,此时却是被周平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弄糊涂了,他满脸茫然地看着那周平:“你说什么……妖奴?” 周平冷笑道:“你这妖逆莫不是以为你身上妖气极淡便可逃过我临海军的督察?!” 王七怔住了。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太原城王氏府邸,哪里会知道自己身上会被他人识破有妖气?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胸膛,薄薄的衣料之下,依稀可以感觉到清晰脉搏,莫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兀自脑子里转着各种念头,杜子腾却是已经冷冷道:“身有妖气就是妖逆?简直是蛮横至极。” 周平冷斥:“如今妖逆叛乱处处皆是,我临海军上下枕戈待旦,皆是为此!你带个妖逆在身旁意图混进城中,见我发现了还意图逃跑,不是心怀鬼胎是什么?还想狡辩!” 这周平语速极快、咄咄逼人,显是认定了杜子腾二人有问题。 周平不欲再耽搁下去,转身向一直皱眉的莫如故拱手请命道:“将军,似这等逆徒须速速拿下,为我临海城除去隐患,还请您决断!” 那口气中十分严肃,显是纯然将杜子腾与王七看成是妖族的奸细了。 杜子腾已经做好了出手的打算,道理都是对方说的,实在不行,不如用拳头说话! 就在围观众人以为又要看到那恐怖交手威势之时,那莫如故却是语气恭敬地开口道:“我临海军麾下军士恐怕未能识得泰山真容,得罪之处还请您海涵,敢问大师您尊姓大名?” 围观众人皆是惊讶,那周校尉不是请莫将军出手收拾叛逆了吗?怎么莫将军却这么恭敬?难道对方还真有什么大来头不是? 周平愕然地抬头:“莫将军!” 莫如故却是传音道:“收声!你忠于职责一场,今日之事就此罢了,此事我另有安排,不必再生事端。” 莫如故这番似叮咛更是警告的话让周平心中却是天翻地覆,完全不知道这般的逆转到底是为什么。 杜子腾也摸不着头脑,只打了个哈哈,自己的名字在嘴边打了个转,却是开口道:“在下萧腾。” 这名字出口,杜子腾自己都怔了一刹,原来他已经这样思念那个家伙,到了心念间下意识都这般记挂的程度了吗? 他身旁王七亦是第一次听闻杜子腾提及自己的姓名,原先是不屑问,后来是不敢冒犯,现在才知道,他连忙牢牢记下。 莫如故连忙拱手道:“萧大师,我观您这手妖灵器制造之术恐怕已经跻身当世一流之列,恐怕是我临海军上下孤陋寡闻,竟从来没有听说过,真是得罪,得罪。” 杜子腾眼珠一转,这家伙分明是在对自己的来历旁敲侧击啊,杜子腾随即一本正经地淡然高人状开口道:“我于入海口苦修近百年,时逝星移,物是人非,你们没听说过倒是常事。” 莫如故心中对杜子腾这番说辞将信将疑,临海城靠近的这便是这百川海,百川海广纳百川,那入海口在海岸边上连绵成片,休止上百个,其中奇景险地层出不穷,若说在其中苦修上百年未被人发现,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杜子腾这二人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凑巧了些。 可也正是因为这时机,莫如故才会这般折节垂询,哪怕换个时节,先不说他堂堂四将之一会不会理会这城门的小事,即使他来了,多半也是直接出手,哪会这般啰嗦。 想到为难处,莫如故眉头皱得更紧了,瞥了杜子腾一眼,很是郑重地道:“原来如此,萧大师,失敬了。” 而后莫如故爽朗笑道:“我临海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新晋的妖灵器大师了,您的出现可算是我临海城的荣幸,近来时局您恐怕也听说了,我愿代表临海军邀您往前线,共襄缴逆盛举,不知萧大师您意下如何?” 围观人群中猛然爆发出一阵热潮,这莫将军可是直接扔了两个惊天的消息:妖灵器大师!临海军的邀请! 如果说先前众人还对杜子腾妖灵器师的实力惊叹的话,现在,他们已经彻底心悦诚服,这可是临海四将之一的莫如故,他的判断难道还有假? 他们这群修士,竟然有幸亲眼见到了一位妖灵器大师的处子秀! 后面那临海军的邀请便是水到渠成了。 一位妖灵器大师,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百城之中,哪一处的王府都必将恭敬地奉为座上贵宾,想到方才莫如故将军那恭敬的姿态,一切都有了解释。 而周平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本以为是将军有别的反间计、又或是对方另有来头,没有想到事情竟是这般,妖灵器大师……这五个字叫他心中一切情绪悉数冰释。 妖灵器大师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高阶妖灵器,意味着城池实力直接飞跃,难怪方才对方能一口气毫不心痛地扔出那么多妖灵器,他早该觉察的! 妖灵器大师擅长制造妖灵器,却未必以战斗见长。 方才杜子腾一口气扔出那么多妖灵器,却并没有什么等阶逆天的优异产品,也难怪周平和围观众人只以为他是个普通的、或是富裕点的妖灵器师,没往妖灵器大师上想。 而被这妖灵器波动吸引来的莫如故,身有金丹修为,对妖灵器之道浸淫百余载,眼光之犀利,早远远发现了杜子腾那些妖灵器的原材料竟都是些不入流的边脚废料! 能将边脚废料变废为宝,化腐朽为神奇,分明就是妖灵器制造之道大成之境。 妖灵器师越到高处,便越是差异巨大,有的擅长水系妖灵器,有的擅长妖灵器阵。 杜子腾这番表现却被莫如故以为这位妖灵器师擅长的是这“变废为宝”之术,殊不如,杜小爷这一路走来,手头确实只是从太原城顺手捞了一大把不怎么值钱的原料,所以才就料开工,搞了这么多东西出来而已,多也有多的好处,用着不心疼啊。 而现在前线战事紧张,战略物资的消耗空前紧张,如果杜子腾表现得似一位擅长制造高阶妖灵器的大师,纵然他制造的妖灵器与莫如故特别相合,恐怕莫如故都不会表现得这么恭敬,实在是“变废为宝”这事,对于现在的前线而言,简直就是个战略物资制造机!他们再需要不过! 在这样的杜子腾面前,临海城东镇口,从莫如故、周平到普通的修士,再没有一个不恭恭敬敬。 莫如故甚至再次开口道:“在下方才已经向王上禀告,王上愿将临海宝库向您全数敞开,以此诚意邀您加入我临海军!” 围观者倒抽一口凉气! 临海宝库! 整个百城界,只有深海之下如今还有大妖活跃,沿海的城池自然最是富庶。 更遑论史上大妖处处时,临海城到底攒下过什么样的家底! 现在,临海王要把这样的宝库全部向这位萧大师开放,只为换他加入临海军! 围观的修士都不禁屏住呼吸,双目牢牢盯着这位萧大师,只看他要怎生回答! 第288章 面对临海军这样当世任何一个妖灵器大师恐怕都没有办法拒绝的邀请,杜子腾却是眉毛微微一皱。 他这一皱让场中从莫如故到底下每一个围观的修士心都提了起来。 莫如故连忙道:“萧大师若有何顾虑不妨请讲,在下甚至临海王府都会竭尽所能为大师解忧。” 临海王仅仅只是听了他传音一报,都给出了这样的诚意,莫如故连自称都马上改了,这位萧大师再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莫如故恐怕都得立马应下。 杜子腾皱着眉头,却是一指王七:“这是我的追随者,你们可还是要将他拒之城外,视作奸细?” 杜子腾一睨周平。 王七隔着这重重人群阻拦几乎已经可以看到对方额头具现化出来的一滴并不存在的巨大汗水。 莫如故松了一口气,严正面孔上也不禁露出个笑容来:“有大师做保,自然是免了。周校尉,”莫如故唤过周平:“你替萧大师这位追随者做好我临海军的令牌。” 周平一凛,知道这是莫将军在令自己将功赎罪,挽回一下萧大师心中那点不悦,说句不中听,怕是这位大师借机刁难,自己也得硬着头皮应下。 在妖灵器大师面前,一切皆成浮云。 围观修士嗡嗡的议论开来: “果然是妖灵器大师啊,王府开宝库,现在连妖族都可以有临海军的令牌,那不就和临海军士一样的身份了吗?” “可不是,妖灵器大师呢!我们百城界才几人?这平叛战里,大师可是最宝贵的资源了,自然不一样。” “啧啧,我等修士若要入那临海军,除却那等充军的军奴,都得过那征兵考试,这妖族倒好,跟了个好主人,连考试都不必了!” 也不知这所谓的征兵考试到底是什么,这词一抛出来,围观修士们尽皆歪了楼,大倒苦水。临海军显然待遇不错,这城门口的修士竟是个个向往,就是对那征兵考试颇有怨词,对王七嘛,口头上的羡慕嫉妒恨就更浓重了些。 杜子腾却是转头很认真地向周平问道:“还有征兵考试啊?考官是你吗?我们需要再认真一点打一场吗?” 周平额头那滴并不存在的巨大汗珠终于滑落,莫如故见状,连忙笑道:“萧大师您见笑了。王上已在府中设宴相候,您看?” 这是在打探杜子腾的最终决定了。 杜子腾心中念头闪过,他此次出来,本就为寻那法天大阵幕后之人,一是为先下手,他搅和这么大风雨,对方岂能善罢甘休,再者他也看对方不爽,定是要早日解决这隐患的;二是为妖族的线索,布阵者能平衡妖灵二气,定与妖族有些渊源,另一条线索却是要落在王七身上了。 杜子腾不动声色看了王七一眼,笑着朝莫如故回礼道:“如此,劳莫将军领路了。” 莫如故这段心事才真正放下,他奉令无论如何要将人带回王府,连身上原本的军令都暂且放下了,见这位颇有些难缠的大师终于肯同行,如何不喜? 临海王能统治这一方在百城界亦举足轻重的城池,自然不是凡俗之流,谦谦君子,儒雅王者,倒是拿出了好一番礼贤下士的架势来。 杜子腾意不在此,便只在场面上嗯嗯啊啊了几句应付了事。 临海王何等机变的人物,岂能看不出这位萧大师的漫不经心? 只是妖灵器大师在整个百城界皆是特殊待遇的人物,都有些狷介古怪的脾气,大多只对妖灵器感兴趣,似萧大师这般表现的再正常不过。 再说,若非专注于妖灵器一道,这位萧大师看着年纪不大,又如何能在入海口那等可怖之地长年累月地苦修,有了这番进境,一切皆是理所当然。 这临海王微微一笑,便朝莫如故道:“我看萧大师今日也是乏了,如故,你不如领萧大师先去秘库中,看看大师有什么得用之物,再安排大师早点何处。萧大师,您看如何?”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这才正视这位临海王一眼,啧,可真是知情识趣,什么乏不乏的只是借口,如果真认为杜子腾乏了,应该直接安排他去休息,还提什么秘库? 这份心意杜子腾自然拱手笑纳。 临海王府的秘库又不是那王氏府邸可以比的了,若论防守阵法的严密程度,自然是天上地下,只有一条,那王氏府邸也不知为何,却是在法天大阵的节点上,受法天大阵庇护,这却不是临海王府可以拥有的条件了。 莫如故开阵时并没有特意避开杜子腾,甚至也没有刻意要求王七回避。 在妖灵器大师面前,如果对方真有不轨之意,一个大阵能起到的防护着实有限,府中的临海军才是真正的杀器。而在镇压妖族大规模叛乱的临海军面前,一个小小的妖族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既如此,又何必表现得那般小家子气。 杜子腾也只略微一看,好像根本没有将这阵法放在心上,确实有独到之处,但在杜子腾看来,也就是这样了。在百城界见识过法天大阵,杜子腾还能给出什么评价。 但当真正进入库房之后,杜子腾才真正面色变得郑重起来。 满目琳琅不足以形容其中盛况,王府秘库在这临海城宝库面前,倒像是间窄小的杂货铺了。 这临海城……恐怕是百城民界建成时间最悠久的城池之一! 杜子腾的脚步顺着最外面那些市面上亦有的精奇材料缓缓向里移动,他的神情中,更多是对于材料的专注研究,竟少有那种贪婪的欲.望,这不禁叫莫如故心中暗奇,这样的心性,这位萧大师恐怕日后成就绝不会低,想到王上的交待,萧如故陪同得越发仔细精心,半点没有因为自己堂堂一介临海军将领却做这等伺候人的活计而表现出半点不耐。 越往库房里,材料越是珍贵,几乎已经在市面上绝迹,杜子腾脚步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好几样材料他都拿起来细细端详,仔细研究,最后却又都放了下来,全然没有开口索要的意思。 莫如故一一记在心中的同时,不由又有些拿不准,这位萧大师是面皮太薄不好开口,还是没有瞧中?这些材料算不得库中最珍贵的,若是这位萧大师这么好打发,莫如故倒是觉得很庆幸,但他实在不确定这位大师是个什么心思。 库房越往里间,材料自然是越来越罕见,有的甚至已经在整个百城界都已经绝迹,但杜子腾的脚步却是奇异地加快了,原本他停下来还要仔细地研究一二,现在却只是拿起来看了一眼就丢开。 莫如故简直有些手足无措,这不是他第一次陪同妖灵器大师进宝库,以临海城的地位,同几位妖灵器大师有密切的联系也算不上什么奇事。 世人皆知,要打动或者拉拢妖灵器大师,美人、财富,不一定每个大师都爱,但极品的材料却绝对会见效! 莫如故因此陪了不少大师来此,可没有一个大师会像这位萧大师这般奇怪,那些不甚珍奇的材料,大师反而细细观摩许久,这些真正的、甚至只可以说得上是举世无双的珍稀精品,他却上手就丢开了,难道……对方其实是不识货? 这个猜想一出来,莫如故就呆住了。 可却不是没有可能,这萧大师在百城界籍籍无名,一直苦修到现在晋升大师才出世,没有见识过好材料……也是正常。 莫如故略略失神时突然看到杜子腾向一块羊皮伸手,他连忙面色大变:“快让开!!!” 莫如故的声音都紧张得变了调,手中十八重的水牢已经毫不犹豫地激发了出来! 谁知这位萧大师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已经将那块羊皮拿了起来。 下一瞬间,噼里啪啦的雷电犹如天降末世一般,好像要将整个宝库撕裂! 但未见杜子腾手中如何动作,那雷电犹如幻觉般一闪即逝,莫如故定睛一看,只见不知何时,杜子腾手中已经多了一面银镜,那镜子的形状十分不规则,极有特点。 莫如故当即认出来,这分明也是库中之物,只是无人识得,原本只是随意摆在一旁。方才分明这面镜子镇压了那恐怖的雷羊之光,看萧大师的神情,没有半分惊讶,分明就是知道其中缘故的! 否则哪里有那么巧,他竟然就将镜子挡在雷光之前。 这短短一瞬便将莫如故心中那猜想彻底推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材料?!对方分明是比他、比临海王府、比先前那些到访过的妖灵器大师都更熟悉这些真正稀世的妖灵材料! 而杜子腾此时才开口道:“我便要这件吧。” 被心中各种猜想翻来覆去折腾的莫如故这才回过神来,见杜子腾手中举着的,正是那枚银镜。 莫如故心中犹疑,这萧大师定是识得此物,可他临海王府却并不知道,这般轻易交出去……然而,临海王既能向杜子腾开放此库,那么意思亦是十分明确:便是要以这予取予求的诚意来打动对方真正效力王府。 莫如故深吸一口气:“王上已经交待,这库中一切,保要是您看中的,皆可随意取用。” 杜子腾含笑点头:“那便多谢了。” 他其实心中却是天翻地覆,方才那雷光眼看就要劈下,这银镜却是突然跃起,赫然是护在了——王七的身前! 第289章 在杜子腾看来,这库房根本不是按什么材料的珍稀程度来摆放,而一部妖族的退化史。 越往里面,便越是与他在那个诡界中见识到妖界中妖族相近,也是他最为熟悉的妖族结构,可最外面的妖族材料,却是与现在那些孱弱的妖族相差无几。 最早与最近的妖族结构,杜子腾都十分熟悉,可是中间的历程他却是全然不知,所以他才会表现得那么诡异,频频流连其间,反倒是对那些珍稀材料不甚在意。 所谓珍稀不过是相对而言,在大妖踪迹罕觅的现在,自然是珍稀,然而,杜子腾曾经于那诡界停留许久,这所谓的珍稀材料,在那个年代也只是寻常,杜子腾自然不会多浪费时间。 王七听到杜子腾的要求之后,只是睁大了眼睛瞪着杜子腾,王七可才是百城界货真价实的妖灵器师,这么多宝物中,大人竟然只挑了这枚完全看不出来历的银镜?! 这、这、这简直是如入宝山空手归! 只是,这场合中,亦没有他什么说话的余地,只听到杜子腾与那莫如故寒暄中将他们安排到了别院休憩,王七亦只能垂着脑袋跟在后边,然后余光偷觑着这些珍宝,满眼的心痛。 然而,王七全然不知,扣着那面银镜的杜子腾现在看着是在与莫如故闲聊临海城的情况,可脑子里却是围着王七打转。 王七这点异状,自然逃不出他的观察,杜子腾只暗自好笑,只将心头那无数盘桓的猜测悉数压了下来。 其实,王七这才符合一个真正的妖灵器师应有的表现,至于杜子腾,这完全就是一个奇葩。 莫如故将杜子腾宝库一行中的表现事无巨细向临海王禀报不提,杜子腾这头却已经向王七做了交待:“既然已经收了别人的东西,自然是要表示些诚意的。” 对于杜子腾的话,王七心中是要打一个巨大的问号的,见识过杜子腾那撑天拢地之能,他是知道杜子腾真正实力的,现在这些玩意儿一样的批量妖灵器改制,于杜子腾不过雕虫小技。 也许,在大人看来,对方给的东西所值的诚意也就是这个程度了? 王七觉得,自己大概慢慢能懂得大人的一些心思了。 翌日,不必莫如故催促,杜子腾已经传讯于他:今日他就可到军中。 说真,收到这条传讯时,莫如故心中是有些复杂的,昨日就是临海王也对这萧大师有些判断不定,对方竟然不吃他们临海城一贯拉拢妖灵器大师的套路,竟然只取走了一面小小银镜,库中妖灵材料皆是有来路的,那东西自建库之时起便在其中,一直沉睡至今,恐怕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位大师……似乎并不好拉拢。 可若说他不好拉拢,这才第二日,临海王府中那些仙肴佳馔、温香软玉的手段还来不及登场就已经被这位大师无形给踢出了局——这么多位打过交道的大师中,这还是第一个这般“迫不及待”要前往效力的,莫如故都有些受宠若惊。 所以,这到底是拉拢成功还同没有? 莫如故向临海王禀报之后,便匆匆前往别院来领着杜子腾向军中进发,无论临海王是个什么判断,这级别的妖灵器大师有所表示,而现在的军情确也需要,那去往军中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莫如故十分上道,路上亦将临海军中的情况说了七七八八,杜子腾并不是特别在意,却也谢过他一番心意。 他只是问了临海军中妖灵器师的情形,莫如故不愧是临海王倚重的心腹大将,一点即通,笑道:“我军中亦有数十位妖灵器师效力,自然不比萧大师惊才绝艳。近日海中情形您恐怕亦不知,并不平静。” 莫如故想到战局,眉头亦紧紧蹙起,叹道:“妖逆之乱时而有之,只近日之内,海中却是乱象四起,不独我临海城,沿海三十九城,皆是战局吃紧,实是前所未有之局,军中这数十位妖灵器师日夜不休,亦难满足前线之需,令王上日夜忧心,一个不好,若妖逆上岸,那我百城界便再无宁日。是以,王上十分看重大师您大量炼制妖灵器的能力。” 也实在难怪临海王会向杜子腾一介来历不那么清楚的妖灵器大师急急示好、拉拢了。 杜子腾颔首,而莫如故却接着有些含混地道:“也是因着沿海诸城战事吃紧,军中亦有其他妖灵器大师支援,萧大师您若前往,亦能与他们打个照面。”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前面那几十个妖灵器师,莫如故说的,都可认为是谦词,临海城经营辉煌数百载,影响力都辐射到内陆太原城,自己麾下的妖灵器师,怎么可能会是弱鸡? 无论是忠诚度,还是临海军对其的信任程度,杜子腾这来历上打个问号的初来乍到者都不可能比拟,既然想利用好临海军的渠道,杜子腾自然是打定主意要与对方和睦共处的,但后面这所谓前来支援的妖灵器大师是什么鬼??? 不待杜子腾发问,王七突然“啊”了一声。 杜子腾转头看去,一时竟也忘记了言语。 茫茫海域,无边无际,云雾苍渺,遮天蔽日,一时竟分不清海天之别,当汹涌波涛狠狠掀起,重重拍打在崖岸上,浓重的妖气腥味扑面而来,血腥、杀机、狂逆、森冷……对于人类修士的敌意竟是在他们尚未下海时就已经无孔不入地当头罩下,竟叫杜子腾瞳孔都不由自主一缩。 而他身旁的王七却是仿佛享受一般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莫如故冰冷的目光朝王七看去,杜子腾有些惊讶,而王七却仿佛回过神来一般,有些茫然对上莫如故与杜子腾,他只是觉得这海风心旷神怡而已,实不知为何莫如故和杜子腾为何会这般。 “萧大师,大营中不比城中,将士们多少袍泽兄弟毙命妖逆之手,若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您多担当一二。” 莫如故这话语是十分谦和,但语气十分淡漠。 半含半露的意思亦令杜子腾明白,王七身上的妖气对于日夜与妖族为战的军士而言极其敏感,恐怕会引来一些“冒犯”。 但杜子腾只是发现,到了此刻,这位一直表现得长袖善舞的将领显露出脾气来才觉得他像个军人。 虽然为了拉拢一位妖灵器大师不得不折节屈尊,可带着一个妖族进入临海军大营,他内心深处恐怕也是十分抗拒、反复说服了自己之后才做到的吧。 杜子腾不以为忤:“莫将军请放心,我们有分寸的。” 莫如故点头:“既如此,我便为大师打开营门。” 杜子腾却是真的惊讶了,营门?难道,这临海军营就在眼前?! 莫如故手中那冰蓝牢笼夹着冰寒之力飞向天际,然后犹如流星一般七分而下,划出瑰丽玄奥的轨迹,王七只是隐隐感觉到一股不太舒服的气息压迫而下,杜子腾却是凝重地看着,眼睛眨也不眨。 再然后,那茫茫云海中竟是出现了隐隐约约的建筑、人影,就好像幻象一般叫人看不分明。 莫如故一伸手:“萧大师,请。” 杜子腾此时才从天际收回目光,长长吐了一口气:“亦真亦幻,好一个海市蜃楼大阵!” 在莫如故震惊的目光中,杜子腾已然大笑着朝那人影绰绰之处踏步而行,未经莫如故引导,他在这真幻不辨之境中竟然步步皆真,半步都未被幻境误导! 莫如故本是想借营盘大阵压一压杜子腾的威势,既如军中,就要守军中的规矩,妖灵器大师个个桀骜,杜子腾表现更是其中的怪异之最,身边竟还在这时局之下带着个妖族,不压服一番如何能用? 谁知对方不过见了他开阵的举动,便将大阵脉络按推测得八.九不离十,莫如故如何不震惊? 眼前这大阵之后,哪还有半点云雾,一派碧海长空的雄伟气象,海面上,营盘中声声喊号直冲云霄,只见来来往往的军士忙碌却有序,营阵齐整,军容整肃。 王七跟在杜子腾身后,双眼简直不知该往何处放,无论是阵后的碧海长空,还是眼前的蜃楼幻境,都叫他目不暇接,不忍错过。 前者磅礴自然气象,困于王氏府邸的他一生从未见过,如何不向往?后者却定是代表百城界妖灵器的巅峰之作,他身为妖灵器师,如何能错过? “萧大师,我等恭候多时了。您能一眼看破营盘中这蜃海大阵,果然慧眼如炬,难怪王上这般看中!” 这爽朗明快的话语夹着笑声叫人心生好感。 莫如故连忙上前拱手道:“何师!”又转头向杜子腾介绍眼前这看起来笑眯眯的、看起来模样却平平无奇的修士:“萧大师,这是我临海军师何以焕,亦是我临海军众妖灵器师之首!” 杜子腾微微一讶,以妖灵器师的身份担任军师一职,这临海军可真有意思。 他初来乍到,对方已经表达了善意,既然这段时日要在临海军好好混下去,自然要礼尚往来一番,当即亦是拱手谦逊道:“何师过誉了。论妖灵器之道,我是后学末进,论妖灵器于军阵中的使用情形,我更是白丁一枚两眼摸黑——还要您多多指点才是。” 何以焕却是爽快一笑:“同为王上效力,只要萧大师您不嫌我啰嗦,我自是知无不言。如故已经向我说过您擅长大量制器,此亦是我军中当即所需……” 二人你来我往,何以焕在前领路,竟是开始就妖灵器之道开始探讨起来,而且,并非是简单的泛泛而谈,不时碰撞出火花,王七和一众军中在后面侧耳细听,不时大悟,解了他们日常修行的许多疑惑。 然后他们立即决定要将这字字句句牢牢记在心间——哪怕不能当场领悟,日后细细参悟,亦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莫如故心中却是再次掀起巨大的讶异,他没有想到,这位萧大师竟能这么、这么……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本来还怕萧大师不知道何师在军中的地位,表现出轻慢来。 如若那般,哪怕萧大师再如何能力逆天,今后想要融入军中,恐怕亦难比登天。 莫如故细细琢磨这位萧大师,哪怕是在王上面前亦是不卑不亢、甚至有几分漫不经心,却在何师面前这样谦逊……莫如故终于找到一个词:审时度势。 毕竟,在王上面前再如何漫不经心,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王上为了礼贤下士都不会真正介怀,可若要得罪了何师,想融入军中却是千难万难,纵使何师不介意,可临海军中受他恩惠、承他教诲的何止千千万万的,任你如何能力逆天都会寸步难行。 难道对方与自己对答中已经判断出了一切,竟是慧心明智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莫如故心中古怪地想到,随即他又自己否决了这个猜测。 妖灵器大师哪个不是眼高于顶,不可一世,怎么可能会出这样一个眼明心亮、对世事情理通达到这般地步的人物? 他反复揣度杜子腾的当口。 杜何二人已经愉快地讨论到了军中制式妖灵器的改进细节,便在此时,一个傲慢的声音道:“滚开!拦什么拦?!本师就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竟敢要本师让出伐烟阁!” 第290章 这一脚踹开临海军士,嚣张而来的修士看着面白无须,衣饰华美、灵气缭绕,但那双眼睛却是白多于黑,一副鼻孔朝天、牛逼轰轰的模样,白瞎了那身行头。 此人那满脸的愤怒敌意在扫视当场之后,自然而然定格在了被莫如故、何以焕围在当中的杜子腾身上。 然后这傲慢修士一指杜子腾,眼睛却看着莫、何二人道:“哈!我还道你们请来了什么样的大人物!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器师圈中不过一个籍籍无名的蝇头小辈罢了!你们居然为了他敢叫本师让出伐烟阁?本师可是代表着圣师岛前来助你们临海城御敌的,你们这么辜负长老们一番心意,你们临海王可知道?!” 这嚣张跋扈的玩意儿言辞间半点儿也没把杜子腾看在眼中,讲真,杜子腾还少有被人无视得这么彻底的时候,他挑了挑眉毛,打量着这个衣着华贵到不似修士的家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不知在想什么。 莫如故面上肌肉一跳,他刚要开口说什么,何以焕却是按住了他的手臂,朝这傲慢的修士不急不徐地道:“方圣师,您大概是误会了。圣师岛乃是我百城界炼器师的圣地,此番肯派您前来攘助我临海城扫平妖逆,临海城上下只有感激涕零,怎么敢怠慢您分毫? 只我这营盘中都是些军汉,大概词未能达意,才叫您错解了。请您移出伐烟阁,只是因为那里近着炼器池,整天烟熏火燎的,又挨着前线点阵,整日里闹哄哄的,怕于您有妨碍,我这才令他们为您换住处。新安排的云影阁却是在蜃海大阵尽头,远离前线又风景宜人,再好不过。” 妖灵器师的圣地?那么这姓方的看起来就应该代表着百城界妖灵器师那个最高圈子了,杜子腾眼睛眯起来,他没有想到,此行的目的之一这般顺利地出现到了面前。 说来,何以焕也当真是煞费苦心,对着这么个傻叉,明里要给对方架梯子安抚对方情绪,暗中又不能得罪自己这位新请来的“大师”。 可杜子腾确实也收到了对方要表达的善意:为了自己的到来,特意叫来头这般大的妖灵器为自己挪了地方,方便自己可以接近前线与妖灵器制造之地,更好地投入研究工作中。 因此,他一言不发,算是给临海军一个面子了。 可谁知那姓方的简直好像连脑子也是方的,别人给搭好了梯子他都不肯下,居然冷笑道:“别以为你几句话就想糊弄过去,你早不叫我迁晚不叫我迁,偏偏在这小儿来的时候叫我迁?可恨你这老匹夫竟然还想狡词掩饰!” 何以焕皱眉还没想到说辞,他身旁的莫如故却早就不耐,这家伙号称什么妖灵器师圣地来的圣师,在临海军中指手画脚他也就忍了,竟然偏偏还对何师不尊敬,似这般颐指气使已经不第一次了! 莫如故只冷笑道:“方圣师,伐烟阁本就是因临近战场,其中所居修士要为临海军中军士研制妖灵器而得名,您此番前来乃是代圣师岛行那‘督导’之责,又不是来制妖灵器的,住在哪里又有什么所谓?” 方玉阳登时大怒:“你这莽夫是什么意思?!哼,可笑!难道你们这些低贱出身的家伙还想叫圣师岛出身的妖灵器师为你们制器不成?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方玉阳此番话一出,周遭临海军上上下下尽皆变色。 他初到之时,何以焕着实欣喜过一阵,能有圣师岛来的妖灵器师指导,临海城的军备必能更上台阶,谁知来的是这么个玩意,但看在圣师岛的份儿上,他也捏着鼻子应承下来了。 可何以焕毕生心血皆投注于临海军中,可以说,军中这些军士个个皆如他子侄一般,如何能忍别人这般鄙夷蔑视?就是圣师岛出来的妖灵器师也不行! 怒极之下,何以焕的表情却反而平静:“方圣师既认为我临海军中皆出身低下,不堪配您圣手妙裁,何不成全他人,令萧大师可以为我等制器,造福军中?” 方玉阳先是大怒,这老匹夫竟然还是要他为这小子腾屋子!然后他随即一怔,一指杜子腾大笑道:“你叫他什么?萧大师?大师?大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众人静默的眼光中,方玉阳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天下谁人不知,我圣师岛之所以叫圣师岛,就是因为妖灵器大师皆归于彼,我在岛上近百载,根本没有听说过一个姓萧的大师!你们这群莽夫竟被个骗子耍得团团转还敢叫我为个骗子挪地方!简直要笑死我了!” 何以焕看了莫如故一眼,微微蹙眉,他没有真正看过杜子腾所制妖灵器,只从方才一番交谈来看,对方在妖灵器之道上颇多独特见解,是不是大师……他却是真不知,却也相信莫如故的判断。 莫如故却是几番见过杜子腾出手的,他见识过那么多妖灵器大师,又岂会错谁对方实力,于是冷笑着看方玉阳道:“好叫方圣师你知道,萧大师于入海口闭关苦修妖灵器道数十载,近日才突破大师之境,我临海城有幸,是萧大师出关之后驾临的第一处城池!王上为他亲开宝库,爱重之心日月可昭。萧大师从未在百城界中多有逗留,也难怪方圣师您不知道了。” 莫如故这番话听似在给方玉阳解释,语气却是十分嘲讽。 连临海王都亲自见过,那此事多半假不了,可一个妖灵器大师竟然不向圣师岛而去,这还将圣师岛放在眼里吗?! 方玉阳面上恼羞成怒,不待他开口,看够了的杜子腾不软不硬地笑道:“我于这军中初来乍到,于军中事所知甚少,伐烟阁前后之事方才听了些,不由叫我想到外界一句话,现在想来颇有些道理,愿与方圣师共勉:能者居之。” 方玉阳气得额头青筋都在突突直跳,然后不发一言就祭出了一块绿色的龟甲,蜃海阵外,这龟甲一出,平静如镜的海面陡然间立起十丈高澜! 可不待方玉阳操纵那明显极其强大的妖灵器做出真正的攻击,杜子腾身形一晃,场中诸人竟然都没看清他这一瞬间到底做了什么,待众人视线再清晰之时,那龟甲已经落到了杜子腾手中,被他一抛一抛地把玩着。 方玉阳的面色已经惨白,他在圣师岛上自然不是什么大师一流,实力却也说得过去,若不是能独当一面,圣师岛也不能派了他出来协助重镇之一临海城。 可大师他也是见识过数位的,方才这姓萧的迈步一踏,就正正踏在自己这“壬水大阵”将起未起的一刹、即将成形的阵眼之处,时机地点皆是自己力量最为薄弱之处,如果不是大师一流……方玉阳想不到世上还有谁能出手便这般恐怖。 当面这样挑衅一位妖灵器大师,方玉阳面色惨白、双腿抖得如筛糠一般。 莫如故虽不知方才那短短一刹发生了什么,可杜子腾占了上风却是一目了然,他笑道:“怎么样?方圣师,这下可证实了萧大师的身份,这‘大师’二字,以您代表圣师岛来看,不知您当不当得?” 方玉阳抖着嘴唇,大师二字在唇间翻来滚去,就是不甘这般俯身认输。 他隐隐愤恨的目光忍不住向杜子腾看去,如果不是这个半道杀出来的家伙,现在自己依旧在这临海军中作威作福,继续自己的逍遥日子呢! 可当方玉阳看到杜子腾将那龟甲随手抛着玩时,再也顾不得心中那点小情绪。他的心都跟着那枚龟甲被提了起来,他声音尖利破嗓地道:“住手!那可是圣师岛的信物!你敢……” 杜子腾却是收了龟甲回头冷冷一瞥:“圣师岛的信物?如今你踩着的地方可是临海军营盘之中,即为战争前线,战场之上,谁抢到就是谁的,现下,这东西自然是归我所有。不知我说的可对?” 一旁众多临海军士本就对方玉阳厌恶非常,自然乐得站杜子腾一边,更何况杜子腾这番话深谙战线规则,深得诸军士认同,自然是纷纷点头甚至高声应是。 然后在这纷纷的赞同声中,杜子腾一手举着那龟甲,另一手在上面一抹,那原本墨色的龟甲竟是隐隐透出一股紫色光芒来,这奇异的变化极其不凡,叫场中所有人一时看住了。 然后突然“噗”的一声响起,众人转头一看,那方玉阳竟是吐了一口血出来:“你、你、你当真敢!” 众人顿时明白,这位萧大师竟当众抹掉了方圣师留在这圣师岛信物上的神识印记!彻底将此物据为己有了! 这可与口头上宣布所有权的行为性质截然不同! 一旦抹去神识印记,此物与方玉阳的一切联系就此中断,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失去! 方玉阳面色惨白、双目无神,他此刻是真的慌了,得罪一个妖灵器大师,只要他顶着圣师岛的名头,谁也不敢轻易将他处置,可如果丢失信物,回到岛内惩罚极其严酷,失去圣师岛这座大靠山,他才是真的要完! 不待方玉阳说什么,杜子腾已经洒然一笑道:“好了,方圣师,不必沮丧。萧某收了你的东西,也愿给阁下一个小小建议算作利是。” 杜子腾面上换了一副诚恳至极的神情,叫周遭人都不禁全神贯注认真听起来:“这建议就是:阁下轻易还是莫用‘圣师’这名头为好。免得,大家还以为圣师岛上的……都是这样呢,呵呵。” 杜子腾这话令周遭凝神细听的人发出一声轰然大笑,方玉阳脸上红得快滴出血,映着唇边鲜血,眼中恨意直像要燃起来一般炽烈。 可杜子腾浑不在意,好像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朝面色复杂的何、莫二人道:“承临海军看得起,这伐烟阁,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还要劳二位领我看看去,哈哈。” 方玉阳眼见是绝不可能夺回信物,脸上阴毒的神色一闪而逝,在将杜子腾一行人怨愤地打量了之后,目光落在王七身上一瞬,竟是驾起一件飞行妖灵器头也不回地出了蜃海大阵,看那方向,竟是笔直朝东而去。 第291章 这番周折之下,何以焕等人自然已经再没有先前那番好兴致。 原本他令手下人暗示方玉阳腾出伐烟阁,除了想给杜子腾做脸之外,何尝没有借杜子腾这新人之势来煞煞方玉阳的威风之意。否则,他早不说晚不说,怎会偏偏挑选杜子腾抵达之时来做此事? 可是,令临海军自何以焕以下每个人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新人的势也未免太生猛了些,直接给力到爆表。 不只是达到了煞威风的效果,更是直接将方玉阳的威风、面子、自尊统统碾灭成灰,甚至连对方的信物都当场剥夺,方玉阳回到圣师岛上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将成为一个巨大的悬念。 这结果绝不在临海军预想之中。 纵然方玉阳失去信物被责罚,可夺走信物的杜子腾也绝计讨不了好,发生这一切的临海城亦是脱不了干系。 到了伐烟阁后,杜子腾左右打量几番,既未推托亦未纠结,大大方方地安排王七安置起来。 何以焕却是苦笑着挥退周围人,沉吟半晌才语气凝重地道:“萧大师,此处没有他人,有些话我真是不吐不快。按理今日才是你我第一次见面,这下面要说的话未免交浅言深,还请见谅。今天临海军上下皆承你的情,可那方圣师背后乃是圣师岛,萧大师你年纪轻轻便已跻身大师之列,天赋必是惊绝。可是,于妖灵器一道,大师不过才是真正的开始而已。” 何以焕这一直深居临海军、在整个百城界都声名不显的妖灵器师竟然一语道破了足以颠覆所有妖灵器师认知的事实。 何以焕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目光似已经飘向极远之处,似是沉浸在回忆中难以自拔,语气低沉悠远:“多少妖灵器师终其一生也未能走遍每一座城池,见识每一种妖族,又焉能知道,百城界之外,周天诸界是何等辽阔,似我百城界这般的小世界在其中亦不过如恒河之沙。 那浩瀚世界之中,多少奇珍异宝,远远超过世人的一切想像,可我百城界的妖灵器道亦有其独到之处,若能一直走下去,又未尝不能独树一帜,卓然其间!” 说到后来,他口气中充满了一种豪情,可这豪情却犹如落日最后一缕余晖,灿烂到了极致便即刻熄灭到黑暗中,回归到不尽的萧索寂寞。 杜子腾静静立在一旁,不去打扰他的回忆。 好半晌,何以焕才萧然叹道:“萧大师,到了你这般境界若想在妖灵器一道更上层楼,必是要接触界外之事的……恐怕还非得借圣师岛之力不可。 圣师岛虽于妖灵器师之外名声不显,可却实是左右我百城界时局的最大一股力量,不论是百城界闻所未闻的奇珍异宝,还是历代妖灵器大师的手稿,尽皆收录于彼……萧大师你未来慢慢会知道得更多。” 何以焕描述的圣师岛赫然是整个百城界水面下潜伏的最大一股力量,他本以为自己将厉害分说得这般明白,以这萧大师的聪慧,必能领悟这番苦心,暂时避开圣师岛的锋芒。 可杜子腾却挑眉不置可否,何以焕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这番话没能打动这年纪轻轻的妖灵器大师,于是语气一沉转而道:“圣师岛本来从不直接这般现身在普通修士之中,此番竟然直接令麾下妖灵器师进驻各城池……除了明面上说平妖镇逆局势紧张他们前来支援之外,恐怕背后另有远虑。 萧大师你这般赶走方玉阳等同于是直接破坏了圣师岛的计划,更何况,那方圣师恐怕并非什么胸襟宽广之辈,还不知会生出怎样的是非来,唉。 您既然这般天赋骄人惊才绝艳,未来前途必是不可限量,又何必因一时意气做下有碍自己前途、令自己懊悔终身之事来?” 话说了这里,何以焕已经是交浅言深得太过了,除了因为杜子腾现在在临海军中之外,何以焕又何尝没有触动当年心结的缘故? 可杜子腾却是沉思一番之后,露出个璀璨的微笑来:“圣师岛啊……” 那语气中全无畏惧,却隐隐有种意兴盎然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意,只叫何以焕一怔之后苦笑不已。 年纪轻轻便修为至此,虽是收敛得好,表现得谦逊温文,却哪能没有锋锐之气? 何以焕想起旧事,心中不由十分复杂,只决心稍后传讯于王上,务必将今日之事分说明白,其他不论,至少在这临海军中,定要保全这位萧大师。 何以焕一番好意杜子腾自然心领,可他把玩着手中那枚龟甲,反复琢磨方才何以焕字句中隐含的意思,双目中光芒却是闪烁不休。 他另一只手在袖中却是捏着一枚紫纹盘旋的小小玉牌,这两物之间,竟然都似有一股联系与相似的气息,更有甚者,那枚龟甲甚至还隐隐指向东方某处,这朦胧的指向杜子腾十分熟悉,因为不久之前,他就亲手自那玉牌下斩下了一道一模一样的联系! 再结合何以焕所述,杜子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苦苦追寻的法天大阵幕后势力就这样一头撞到自己怀中,杜子腾如何不高兴。 送走何以焕,杜子腾匆匆传讯于王七交待一番,便直接闭了关,他已经知道,那方玉阳送来的并不只是一个简单有象征意义的信物而已,而是那所谓圣师岛的一枚钥匙。 如果杜子腾所料不错,圣师岛,便是法天大阵的阵枢所在! 对于一个符道大师而言,手中握着阵枢的一枚钥匙到底意味着什么……圣师岛应该很快就能领略。 事实也正是如此,如果这枚龟甲只是个普通信物,再有象征意义,方玉阳再如何心疼也绝不至于恐惧成那般,在杜子腾抹去他留在上面的神识时,他就已经知道一切没有了退路。 就算他能夺回来,返回圣师岛上,那微妙的神识印记也一样能反映出他曾经遗失过信物之事。 圣师岛身系法天大阵,这样核心机要的地方,进出皆是重重大阵、无数机关,信物便是通行证,遗失这信物几乎等同于是将圣师岛的门户向他人打开,遗失信物几乎是最严重的罪行之一。 方玉阳如何不惧? 而于此时的杜子腾而言,这枚小小的钥匙并不仅仅是信物原本意义上的钥匙含义,他通过这枚钥匙所能窥见的根本不只是方玉阳这个层面的人物仅有的那点可怜通行权限。 在短短十数日的闭关中,这枚钥匙在他的手中犹如抽丝剥茧一般、清晰将整个圣师岛的布阵规则、权限规则呈现了出来。 哪怕就是当年制出圣师岛信物的妖灵器师恐怕也绝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越思量越恐怖的事情。在他们当初制造信物之时,定下信物遗失的惩罚规则,亦不过是防止有人利用信物混入岛中而已。 他们绝计想不到,会有人利用信物反推导出圣师岛的权限规则、甚至连法天大阵的阵枢规则都会被扯出一角来! 妖灵器师手握着这样的妖灵器信物,想到的只是遵循其规则的使用,顶尖厉害的妖灵器大师能做到的极限也不过只是推测出其中的所有规则而已。 而杜子腾这样的符道大师手握这样的信物,却能推导其背后代表的所有法则,这便是符道大师与妖灵器师的天壤之别。 符道中蕴含的天地规则直指大道,是比妖灵器之道更本源、更高一层的法则。故而,杜子腾研究妖灵器之道犹如顺水行舟、全不费力,可妖灵器师恐怕要走到妖灵器道的极限、突破自我才有可能领悟符道的一丝。 十余日的闭关下来,这便是杜子腾最大的体悟。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停留在百城界研究妖灵器之道是浪费时间,妖族中的结构、妖力与灵力运用在这结构上的截然不同,都令他从中获益匪浅、在符道上再上一层。 可杜子腾有些不满足地啧了一声,只可惜这方玉阳在圣师岛上地位还是不够,距离法天大阵的控制中枢太过遥远、几乎是全无交集,他的破译只隐隐揭露了法天大阵阵枢一角,杜子腾有把握,如果是一个能接触到阵枢的信物,哪怕是最外围的信物,他也有把握兵不血刃地直接攻占法天大阵阵枢,现在看来,恐怕还是免不了要往圣师岛一行了。 不过,想到方玉阳临走前那怨毒的眼神,杜子腾嘴角微翘:不,也许他不必前往,那位方圣师自会把他想要的东西带来的。 那方圣师嚣张得好,蠢笨得妙,简直再合杜小爷的意不过!不枉杜小爷这番强出头的挑衅一场!继续这般怀恨在心、怨愤不平,撺掇着圣师岛为他出头就更好不过。 想到自己找寻的东西即将自己一头撞上来,杜子腾心中充满期待。 自然,他这种不嫌事大的热烈期待是不能在临海军中展露的,出关之后,杜子腾老老实实待在伐烟阁,全力投入临海军妖灵器的研发工作当中。 他对临海军中只宣称说自己当日闭关是观蜃海大阵有了体悟,其他人只谣传说他闭关是因为得罪了方圣师而后怕、借闭关来避开圣师岛可能的报复锋芒。 然而,以杜子腾的思维与见识,很快赢得了许多赞誉,令整个临海军的军备极大地改观,那些流言也很快烟消云散。 没有人知道,这位脾气好、手艺高,在军中广受欢迎、令初来时那点波澜消弭无形的妖灵器大师手中,竟然握着那样一些可以颠覆整个百城界格局的恐怖规则。只要他想。 第292章 黄昏的天空下,今天的海面安静得出奇,平滑如镜,只有傍晚绚丽的夕阳洒下之处,折射出潾潾波光,仿若天上、海面各有一轮夕照似的,堪称奇景。 蜃海大阵看起来亦是安静如海,茫茫雾气在这黄昏亦变幻为薄薄一层,好似蝉翼般,在夕照之下直如透明,看起来脆弱又美丽。 这本是百川海最为常见的景色,可这一日,不知是不是所有临海军的错觉,总觉得这天的夕阳消失得格外快,海面很快黯下来,黑黢黢地犹如一张看不到边际的巨口,有些瘆人。 当海面将最后一点夕阳彻底吞噬之后,广袤而黑暗的海洋似传来一阵隐隐的咀嚼之声和着一道满足似的叹息。 透骨的寒意在海面上荡开,黑暗中,诡异的洋流慢慢汹涌,不过眨眼间,原本平静如镜的洋面竟突然泛起点点白色,错眼看去恐怕还以为是海面掀起的一些泡沫。 那泡沫好似随着洋流而动,悄无声息却又迅疾如光般,眨眼间就已经来到了蜃海大阵的边缘,再然后,黑暗中亮起数道锯齿状的白光,在这些光芒的交互映照下,守阵的军士定晴一看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泡沫,那分明是一张张折射着光芒的利齿巨口。 下一瞬间,刺耳的警鸣和着无数警讯传遍整个临海军。 慌乱的军士在大阵中来回奔跑,各式各样的声音汇成巨大的嘈杂在阵中回荡:“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发生什么?为何传来这最高警讯???” “集结?莫将军与孟将军不是已经领兵去了海中对付妖逆?怎么还要我等集结?” “妖族攻阵?!这怎么可能!孟将军不已经前往应敌了吗?!” 随着消息传来,营中顿时一片惊慌——与妖族交战如此之久,虽然觉得这一次妖族叛乱的规模与复杂都是前所未有的,临海军应付起来虽觉吃力,可也还可应对,但,自临海军建成以来,妖族打到自己的营盘门前,这却是第一次! 深入到妖族之中进行深海作战对军士的要求更高,不只是修为上的,更有心性上,茫茫海域,敌人随时可以从四面八方包括头顶脚下攻击过来,手段诡异防不胜防,还受着灵气匮乏妖气浓烈的压制,简直苦不堪言。 营盘就成了所有军士放松休憩最重要的地方。 现在这时间点,临海军将将轮过班,四将中,三将在外,其中孟、莫二人是刚刚离开一段时日,恐怕已经深入海洋战局,而他们换回来的便是这一队已经在海面征战太长时间的疲惫之师。 这支人马才不过抵达几日,应敌的勇悍之气刚刚松懈下来、精气神却未能完全恢复,简直是个最要命的时间点! 偏偏营盘中这一队军士领头的将领已然返回临海城去向临海王复命,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儿上,任是这将领再如何修为逆天,也绝不可能在战局开始之前赶回来指挥战斗! 似这般的情况发生其实并不偶然,皆因平妖之战从来只在于妖族有利的深海中发生,似这靠近陆地之地,妖逆从未出现过,临海军一时不防,竟是这般吃了一个大亏! 妖族,竟然这么巧?选了这么一个临海军最为软肋的时间点? 当四面八方的消息汇总到自己面前时,何以焕已经没有功夫去琢磨妖族到底是不是凑巧选择这个时间了,他知道,在整个临海军营前所未有的危局中,恐怕能在这个时刻做决定的只有他了。 而他周围竟然只有一群妖灵器师,对妖灵器熟悉无比,却对指挥战阵一窍不通、现在还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妖灵器师。 换休的军中自也有底下的校、尉,此时妖族的大军已经兵临阵前,他们虽是疲惫之师,却也是在前线经历过无数厮杀的疲惫之师,没有上头将领的统一指挥,底下的校、尉亦在仓促间很快集结了队伍,只过来向何以焕讨主意。 四将不在大营中时,何以焕身为临海军妖灵器师的领头者,自然是要负责蜃海大阵的,军士们若要出去迎战,必也要蜃海大阵配合,自然是要来找何以焕。 更何况,何以焕平日在临海城的阶序中,与四将平起平坐,此时四将不在,他自然是阵中地位最高之人,不向他拿主意又向谁? 而何以焕现在却是在全神贯注操纵着临海大阵随战应敌,牢牢守好,蜃海大阵弥漫的雾气霎时间愈加浓厚,其中迷惑神志的设置很快发挥作用,不少水妖在其中打转,空张着锋利白牙却无处下口。 这场面令何以焕略微松了口气,往各处发去的求救传讯他已经发去了,如今只要大阵能坚持到救兵来的时候即可。 然而他一抬头,便看到自己面前一溜站着十来个高高低低的大头兵们,个个在问何以焕要主意。 何以焕皱着眉,他向来镇守阵中,甚少出去,又哪里知道遇到这情形该如何? 更何况,他自认为守好大阵就是,又需要拿什么主意?他将那场面中的情形用那妖灵器一投影:“蜃海大阵本就有防护阵法,支应到援兵前来解围即可,还需要怎么应对?” 这些军士厮杀在一线,多少同袍手足葬身妖腹,听到何以焕这“没骨气”的回答,当即就炸了: “这些妖逆竟敢打上门来,缩头不出算什么本事?!” “我马老三在前线浴血奋战可从来没有退缩过!没得坏了老子的名头!” “若不严惩,叫这些妖逆怕是要生出对我临海军小觑的心思来如何是好?!” …… 纷纷乱乱的七嘴八舌令何以焕怫然不悦,他不懂军阵,却也知道各人该做好各人的事情,他不擅战阵指挥,若是擅自开营应战,出了什么纰漏又该如何是好? 当即大声喝道:“够了!我意已决!” 多数校官、尉官脸上满是愤懑,虽慑于何以焕平日地位不敢多说什么,可义愤都满满写在脸上,却也有部分冷静的紧皱眉毛,别有考量。 何以焕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却是他身旁一人笑道:“诸位大人,何师亦是稳妥之见,我等虽为妖灵器师未曾上过前线,但与诸位同仇敌忾之心亦是一般无二。可现在诸位将军不在,唯何师在营中,守成持重亦是应有之意,诸位不妨回去整顿好人马,求救之信已经发出,待哪位将军返回当即便可率领诸位杀个痛快,此时便不要介怀了罢?”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竟是让这吵嚷的局面渐渐平息下来。 何以焕亦是松了口气,强行弹压亦不是他的本意,能令这帮脑子一根筋的家伙心平气和地听话再好不过。 因此在杜子腾递过来一个眼神之时,何以焕很快道:“正是,你们先散了回去整顿兵士,恐怕先回来的多半是你们宋将军,他自临海城赶来绝不会太慢。” 这些校尉一听也觉有理,最先回来的怕还真是自家将军,围在何师身边又出不了大阵,倒不如回去好好约束一下军容,表现得好的话,稍晚还能向宋将军请求出阵一战呢! 这些校官尉官连同那些妖灵器师便都散去,何以焕转过头来朝杜子腾叹道:“今日多亏萧大师你在场,否则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杜子腾却是摇头:“此事怕没有这么简单。”他顿了顿问道:“营盘重地,辎要皆在此,我临海军怎么竟没有留下一位将军值守?” 何以焕亦是脸上凝重:“妖军近岸,此乃前所未有之事,此处妖气比之深海已然稀薄许多,且此时沿海数十城皆投入大量兵力到百川海中,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还能有气力攻打营盘的。” 杜子腾皱眉:“前所未有……” 妖族叛军在海边与深海相比根本没有什么优势,又怎么会凭白浪费自家的兵力? 何以焕亦是头痛:“唉,最近真不知是怎么了,一切都如此叫人心中难安,妖族叛军古来有之,但在深海中亦不过是零星出现,近日自从那一阵妖气、灵力的异常波动之后,却是绞了一股又生一股,简直绵绵无尽,临海城连城防都调了不少人过来,却依旧左支右绌,难以应对。圣师岛从不过问这些‘小事’,现在竟然频频插手,现在倒好,我临海城投入这般多的兵力,妖逆竟然直接打到岸边来了!” 杜子腾皱着眉头,开口道:“何师,此事怕是不简单,恐怕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妖族这一次突如其来又极难镇压的叛乱之举,杜子腾心知肚明是什么诱发的,可他绝不相信他心血来潮对法天大阵的一次扰乱会让妖族军力突然变得这么强大。 一个看似偶然的结果背后肯定有种某种必然。 何以焕心中突了一下:“怎地?” 杜子腾正准备开口解释,营中突然传来沸腾喧嚣的声音,无数条讯息犹如潮水般眨眼间就把何以焕淹没,他手忙脚乱中收了一条,却是神情大变再次投影出蜃海大阵中的情形:只见那白雾茫茫的阵中,依旧有许多妖族困在其中打转,可那雾此时却如流水一般先是缓慢地流动、然后迅速地奔腾起来! 投影很快顺着那白雾飞快移动着,最后定格在一张密密麻麻遍布利齿的巨盆大口中,无数利齿的中央犹如一个黑洞,无数茫茫雾气就那般消失其中,这竟是一只在吞噬灵气的妖兽! 而整个蜃海大阵却是建立在这灵气的基础之上,再这么下去,蜃海大阵很快将崩解,整个营盘的人连同辎要都将暴露在妖族叛军面前……何以焕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第293章 同样是看到这可怖而绝望的一幕,杜子腾却是满面镇定,只是语速略微加快了一些:“大阵还能支持多久?” 何以焕驻守蜃海大阵,一直风平浪静,虽能从换休的军士身上看到前线战阵的残酷,可又哪里真正见过这样几乎相当于一个城池大小的妖兽出现在自己眼前,此时失魂落魄下,若不是他百余年身为妖灵器师的素养已经深入灵魂,恐怕亦不能只用自己那点可怜的潜意识估算出结果:“半个时辰……” 说出这个结果,何以焕的嘴唇都开始颤抖起来,在修士的心目中,半个时辰是不过眨眼光阴,可现在,只需要半个时辰,整个蜃海大阵就会因为灵气被抽干而直接消失,临海军的营盘将彻底暴露在还在源源不绝、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妖族叛军之下。 何以焕此时眼前发直、胸口滞痛,竟是一时傻在了原地不知采取何种措施。 他只是个妖灵器师,知道该如何为临海军制造妖灵器而已,又何尝似那些将领日日遇到这生死危机、命悬一线? 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将领在军中,他手中只有一支不那么听话的疲惫之师还有许许多多和他一样只懂妖灵器制造的家伙,他唯一依仗的蜃海大阵却即将告破,简直是一个死局。 杜子腾却是冷静地道:“何大师,现在下令吧,一,所有妖灵器师负责将所有辎要收拾起来,特别是那些妖灵材料、炼制妖灵器的阵法器皿,如果不能收拾也一定要毁掉;二,将所有军士集合起来,由妖灵器师从旁协助,准备应战。” 何以焕定定的目光转向杜子腾,却见他一脸淡定从容,近在眼前的死局在他眼中似乎亦不过只是平常。 到得此刻,何以焕突然发现,也许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位萧大师。 时间紧迫,杜子腾见何以焕愣愣的,心中叹气,若不是自己也困在这临海军中,他们待他一直也算周到客气,他才懒得趟这浑水呢。 妖族这么大的动作,又岂是突发奇想,背后定是重重阴谋,可眼前这唯一可以把控局势的家伙却是吓得呆住,说不得,杜子腾只能耐下性子来解说道:“妖族胆敢近岸而战,所恃者恐怕就是这噬灵妖兽,破阵恐怕已成定局。对方花费偌大心思袭击营盘,恐怕所谋非小,我方辎要绝不能落在敌方手中!” 何以焕深吸一口气,神识闪动间,数道传讯已经朝底下负责的妖灵器师而去。 杜子腾点了点头,何以焕却是转过头来道:“萧大师,我于这等场面并无经验,还请你不要吝惜指教。” 杜子腾却是一拱手略微谦让,却知眼前这迫于眉睫的危机他亦难脱身,更难将临海军弃之不顾,当即道:“阵破之后,临海军便需与对方短兵相接,自然要提前布置好,营盘之内,妖灵器师一样可以布设阵中阵,而且,您可是忘记了我们先前忙碌的那些东西?” 何以焕眼中光芒一闪,面上顿时大喜:“正是!我怎么把那些东西给忘了!”他面上随即一忧:“那些东西本是需要他们练习试用之后才决定要不要大批量投入军中,如今时间这般仓促……” 杜子腾见何以焕犯了这研究人员的通病,在这等紧要关头上患得患失、犹豫不决,他当即斩钉截铁地道:“那便借诸位妖灵器师临时布设的阵法阻上妖族一会儿,这点时间足够阵前练兵了!” 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何以焕按杜子腾所述将命令一一下达,心中却是无比期望那宋将军、甚或是莫如故,不拘哪个在沙场战阵前历练过的能够及时回来,替他接下眼前这于他而言为难至极的局面。 可杜子腾却是清醒无比,若他知道何以焕的想法,定然会嗤之以鼻笑他天真,妖族连吞噬灵气的妖兽都准备齐全,选择的时机如此完美,对于援兵又怎会没有准备? 归根到底,这些与妖族打过太仗、赢得太轻易的临海军修士们心中对手还是过往模样,都是些乌合之众,而杜子腾却清楚,能设下这样的局,临战之术,妖族已经与人类修士相去不远了。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能有这种布局的妖将也必不是才出现的,妖族被压迫得太久、蛰伏得也太久,杜子腾看着阵外渐渐稀薄的灵气,仿佛已经隐隐可以嗅到带着腥气的妖息,他心中有种预感,眼前这不同寻常的一日,也许就是百城界人族与妖族关系的转折点。 深沉夜色中,大海滔滔,平素平静如镜的百川海,此时仿佛个扔下一切面具、终于露出狰狞面目的怪兽,汹涌着、咆哮着。那张着血盆大口的妖兽正在浮出水面,以修士目力,夜色中亦可清晰看到它浑身布满褐色倒刺,甚至还挂着不少淤泥水藻、竟仿佛是才自深海之底苏醒过来一般,灵气犹如奔涌的江河涌向它那张深不见底的巨口。 蜃海大阵中的修士们已经知道了这妖兽出现的目的,这当口胡思乱想无助于事,繁重密集的命令如流水般下达下来,忙碌中,那些不安的情绪被压了下去。 不知是谁突然出声道:“啊!它下去了!” 那噬灵的妖兽好像吃得太撑了一般,吃力地合拢嘴巴,庞大的身形缓缓下沉,在海面造成一个恐怖而巨大的漩涡。 蜃海大阵中,想起一阵欢呼。 杜子腾踩在伐烟阁顶,面色却是十分沉静,没有半点喜色。 看到欢呼的人群,他却是叹息:“伐烟阁……真是好名字。”这是距离前线战场最近之处,在阁顶将前面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面上犹带喜色的何以焕不解地看向杜子腾,却见对方眉色不动,语气冷硬如冷雪:“下令吧,叫所有人必须加快速度!如若在盏茶时分内不能完成任务的,军法处置吧。” 何以焕一怔,可这当头前面几次事情中,他已经形成了惯性,未待他明白,这项命令已经下意识地落实了下去。 杜子腾凝视远处,对这隐藏幕后的指挥者更是高看了一分。 欢呼的人群大概是收到了这命令,立即散去匆匆执行命令,可脸上却也犹带喜色。 可很快,随着一声嘶声大叫:“天爷——!” 漆黑夜幕下,海面陡然间多了三道巨大的喷泉,这场面若是在日光、月光映照下定然会美丽到极致,可是眼前却只有夜幕漆黑如墨,浓得化不开。 随着三道喷泉渐渐消失,三张密密麻麻布满利齿的巨口同时出现,蜃海阵中那些原本重新开始忙碌的修士们,伴随着无数声凄叫混乱和镇压的怒吼,加倍开始忙碌起来。 原本就已经在第一只噬灵妖兽之下变得透明的蜃海大阵,此时面对的是三倍吸力,那透明壳状的大阵上传来咯吱的响声。 而临海军仅剩的部队已经集结完毕,所有军士前所未有地手中握着一把一模一样的妖灵器,杜子腾站在他们面前:“你们有半刻只可以熟悉手中妖灵器,胆敢直接激发者,斩无赦!” 他们刚刚换休回来,却也听营中兄弟说过这位新来的萧大师乃是货真价实的妖灵器大师,极其厉害,此时他发下这新的妖灵器下来,又是在这种要命的关头,定是极其紧要的,谁敢不听? 头顶大阵已经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就像在风中的那一枝残烛,摇摇晃晃随时可以破灭,终于随着“波”的一声,所有阵中灵气最后化作一阵轻烟朝三张巨口滚滚而去。 腥臭的妖气铺天盖地而下,这妖气仿佛某种兴奋剂流入这些身经百战的军士身体中,他们双眼瞬间点亮,神情却是紧张又兴奋,手中妖灵器甚至情不自禁发出嗡嗡轻响。 可这一切之后,周遭瞬间静谧起来,就好像妖族们都已经凭空消失了。 突然有修士道:“你们……听到了吗?” 再然后,所有军士就都看到了他们阵盘边缘此时正在发光——那是一排排牙齿,妖族竟是打算把他们的营盘直接吃掉?! 杜子腾却是脸色冷静,何以焕站在他身旁,看着他,面色紧张,想问些什么却不敢开口。 临战指挥,杜子腾不敢再通过何以焕来转达,此时,他手中数道讯息犹如落雨般传向营盘的四面八方。 营盘上,仓促布置的阵法开始发挥作用,随着结冰的声音响起,营盘边缘竟是起了一层厚厚凝冻,那一排排锋利的白芒就此定格在彼。 妖族并不愤怒,甚至是人类的修士们亦不敢放松,因为他们知道这东西困不住这些连营盘都能吃的妖族! 清脆的咔擦声响起,冰渣在大阵边缘飞溅起来,杜子腾嘴角一勾:“所有将士听令,手指月一位,一,二,三,放!!!” 虽略微有先后方位之差,可是当所有军士看到自己手中那一道光箭,在这命令之后,犹如一滴水般汇入整齐的阵列之中。 夜空中,犹如凭空起了一道飞快移动着的光潮,连贯不断的破空声中,光潮向着海面上所有妖族当头狠狠坠落! 轰然一声巨响,无数妖族的身体七零八碎飞上了半空。接近营盘这个方向的海面上,几乎是清出整整一片空地。 即使是手中握着那把银色长弓的修士们也是愣住了,看看那海水回落、布满浮尸的海面,再看看手中长弓,没有办法想像,方才那恐怖一击是他们做到的。 何以焕嘴唇翕动,双腿隐隐发颤,他听萧大师反复强调标准化,亦曾亲身体验过定月弓之威,但哪怕就是他这个精研战阵武器的妖灵器师,也绝对没有想到,当真正在千军万马的海战之中,竟有能如斯之威:定月弓出,风息浪平。 再次看向杜子腾,何以焕的眼中已经隐隐带上了畏惧之色。 杜子腾却是声音平静如故:“所有将士,举起定月弓,手指月二位,一,二,三,放!” 这一次,对那个声音再也没有任何迟疑的军队动作整齐划一,道道光箭化作银色光潮,竟带起了呼啸,犹如海浪拍打沙滩一般,夹着奔雷之势,向海面平推而去! 第2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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