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娘娘饶命》 第一章 芙蓉不敌美人妆 堂内女子头戴凤冠,身着绣花红袍,肩上流苏随风动,叮当作响。 她坐在主位,眼中似有寒星飞溅,肤质凝如霜雪,口上的那一抹透红胭脂分外惹眼。面颊之上却因愤怒而染上了一片绯红,与她的薄唇平分了秋色。“人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就是,人呢?”她身旁站着一个三尺小男童,头小身子大,看起来就像个葫芦瓜。 堂下战战巍巍地跪了一大家子人,一个长胡子老头,三名正值风华的妇人,以及两个豆蔻年华的姑娘。 “妖娘娘,你且再等等,我儿已在梳洗打扮了。”老头是佩县的员外,名为汪成,膝下有一儿两女。他那儿子,面如冠玉,俊俏非常,竟有如潘安在世。其貌美之名,京城之人,也是有所耳闻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没想到,他这小儿刚满十六,就被个女妖怪给盯上了。 “这都梳洗了一个时辰了!你们怕不是把人给偷偷藏起来了!”女人怒目,耐心明显已经消磨殆尽。 她抬手,两根手指就那么动了一动,那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就被掐着脖子浮在了半空中。 “咳咳咳~”小姑娘抓着自己的脖子,想要把那无形的压迫赶走,却怎样都无法逃脱。 “妖娘娘饶命,妖娘娘饶命!我儿真的马上就到了啊!” 汪老爷和他的三个妻妾跪地戕头,眼泪混着额上的血,搞得满地都是。 “行了行了!”女子捂住口鼻,放开了小姑娘。 “妖娘娘,您还没有戴红盖头呢。”小葫芦瓜拿出一方红帕子,给女子盖了上去。 “必须要戴这玩意儿吗?”女子满心不悦。 她的身量其实和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小姑娘差不多,如果不看她那张充满戾气的脸,应该不会有人把她当做是妖怪。 “他们人间的规矩。”小葫芦说道。“拜完堂,入洞房之后,你的夫君会亲手掀开你的红盖头。” “听起来倒是挺有趣的。”只要是她没见过的事情,都是有趣的。 “来了,来了,我儿来了。”汪老爷喜极而涕,终于来了!再不来,他这把老骨头就要扛不住了。 妖娘娘听着一脚步声慢慢靠近,便知道汪老爷所言不虚。 “小葫芦,你就祈祷这汪公子长得真的合我心意。”妖娘娘心情稍微舒缓了些,便想要掀开盖头来看看新郎究竟是个什么样。这小葫芦办事儿不靠谱是常事,谁知道她让他下山物色的美男究竟是何模样? “妖娘娘,不可,不可。人间规矩,新郎新娘进洞房之前,都是不可以见面的,我不是强调过好多次了吗?我给你保证,这个汪公子绝对是俊俏非常的!”小葫芦笑得眯眯眼,心底里却虚得很。 妖娘娘闻言,只此作罢。 有人走到了妖娘娘身前,将牵红的另一头放到了她的手上。 “天圆地方,喜事成双!”小葫芦扯起嗓子,就开始主持昏礼。 “一拜天地!” 轰隆隆——外头一阵惊雷,跪在地上的汪家人不由得颤了颤。只见妖娘娘和‘汪公子’面向天地,鞠下了一躬。 “二拜高堂!” 砰——堂上香炉顿时碎作两半,跪在地上的汪家人紧紧相拥,脸色铁青。妖娘娘与‘汪公子’转过了身来,朝着高堂拜了一拜。 “夫妻对拜!” 妖娘娘与‘汪公子’对拜。一阵异香萦绕在她鼻尖。她从来没有闻见过如此纯正的阳气。 妖娘娘纵横威铭山多年,打遍山中妖怪无敌手,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致命的缺点。 她害怕正午的阳光。每到正午阳光最盛时,就是她法力最弱,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小葫芦说,这种情况大多是因为妖怪身上阴气太重,才容易被正午之阳光所克制,所以,需要吸食男人的精气采阳补阴。但是,吸取阳气之事,须得你情我愿,小葫芦说,去青楼寻个营生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妖娘娘才不稀得像其他妖怪一样去青楼找阳气,便下山来成亲了。既已成亲,那不就是你情我愿了吗?逻辑上总归是对的。 “送入洞房!”小葫芦扯着嗓子,声音蓦地沙哑。他轻咳了两声,凭空变出一双铜锣和唢呐来。 “呐呐~呐呐~镗镗~呐呐~呐呐~镗镗~” 小葫芦也不知道自己奏的是什么曲儿,反正听起来跟凡间那些男男女女成亲时的乐声有些不同。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一切都已结束,昏礼礼成。那‘汪公子’已是煮熟的鸭子,飞不了了。 暖香红绡帐,晚空曳烛火,桂圆花生与红枣。 妖娘娘已然想好,若是这新郎官俊俏的话,便扑倒,貌丑的话,便杀了。她坐在床沿,抱着双臂,淡淡道:“赶紧给我把盖头掀了。” 妖娘娘微微低着头,约莫可以看见一双脚立在她面前。倒是奇怪,大喜的日子,这人不穿绣着金丝的长靴,却穿着带泥的平头靴。这汪府还会短这个独苗的吃穿不成?但这汪公子确又穿着绣花精美的喜袍,妖娘娘单是看这喜袍的一角,就已经感觉到了上头细腻的纹理。 妖娘娘直接自己掀了盖头,抬头看那个‘可疑’的汪公子。 ‘汪公子’穿着绣了金银线的喜袍,身长七尺,宽肩细腰,身段顶好。再看向他的脸,肤如羊脂白玉,双眼之中像是装下了天地灵秀,见之,如饮高秋坠露。 只是,他手中拿的那把七星宝剑分外惹眼。 “你是谁?你不是汪家公子。”妖娘娘怒嗔。 “吾乃灵宝派高止,今日是来收了你这孽障的!”在妖娘娘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刹那,高止是惊了一下的。 此女冰肌玉骨,桃眼杏唇,占尽风流。芙蓉竟是不敌美人妆。高止不明白,都说相由心生,可为何这妖怪可以修的如此容貌? “都是夫妻了,怎么还喊我孽障?叫我宽宽。你若实在不适应,叫我陆宽宽也行。”陆宽宽看了眼高止手上的七星宝剑,毫不忌惮。一个小道,还想翻了天不成? 今日你既然已经入了这洞房,就逃不过采阴补阳。这小道该是庆幸自己生了副好皮囊,不然她早就跟他动真格的了。 第二章 蛊魂藏坛(1) “都是夫妻了,怎么还喊我孽障?叫我宽宽。你若实在不适应,叫我陆宽宽也行。”陆宽宽看了眼高止手上的七星宝剑,毫不忌惮。一个小道,还想翻了天不成? 高止剑眉一蹙,提起手中宝剑就朝陆宽宽刺去。他受箓下山之后还没受过如此调戏!修道之人,身清如月明,哪里甘心被如此侮辱。 “你急了?拜了天地高堂,管你是汪府公子还是道士高止,都已入了俗尘,我看你如何清修。”陆宽宽话语间就已躲开了高止的七星剑,转而窜到了他的身后去。 高止转身,举起宝剑,口中念念有词:“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 陆宽宽揉了揉耳朵,而后直接将人按到了床上。 “你收妖之前还先念咒语啊?幸亏你遇到的是我,不然你现在尸体都凉了。”陆宽宽夺过高止手上的宝剑,扔到了地上,而后摸了摸身下之人的脸蛋。 果然如羊脂白玉一般,触手生温,细腻柔滑。 高止闻言,并不恼,反而嘴角还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陆宽宽顿觉不妙,低头一看,一法索竟已绕到了她的肚子上。这个高止,原来刚刚一直都是在扮猪吃老虎,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备。 “索!”高止下令,法索立即将陆宽宽吊起,另一头直接扣在了房梁上。 高止从床上坐起,掸了掸自己的喜服。 “该死!”陆宽宽怒目。这个小道士居然把她当做脏东西!陆宽宽发力,想要挣脱这法索,谁料这小道士居然还有两把刷子,寻常法力根本无法毁坏这根法索。大抵也是因为法索主人道法高强。 陆宽宽无奈,直接现了原形,巨大的爆力将法索烧毁,陆宽宽重获自由。 龙头、鹿身、牛尾、马蹄…… 高止看着陆宽宽的真身,一下子陷入了沉思。这……莫不是神兽麒麟? 不,不对,麒麟身上应披覆一层鳞甲,可陆宽宽身上有的,只是一层兽皮。还有她周身那诡异的光晕……这都是高止从未见过的情况。这个陆宽宽究竟是什么来历? 陆宽宽歪了歪头,重新变回了少女的样子。 “高止,你完蛋了。居然敢绑我。”陆宽宽小跑上前,直接抱住了高止,将他紧紧束在怀中。 对于高止这种人,毁他清修就是最好的报复。给老娘破戒!小道士! “你!”高止说到底也是凡人之身,哪里拗得过陆宽宽这只妖兽? 高止身上的异香萦绕在陆宽宽的鼻间,陆宽宽顿觉周身舒畅。这男人又软又香,属实有点子东西。 “妖娘娘,妖娘娘!不好了!”小葫芦推开房门,神色着急。“跟你拜堂的不是真的汪公子,而是个汪家人请来捉你的道士!” 三人面面相觑。 小葫芦看着眼前的场景,支支吾吾的,突然开始说不出利索话来。“来……来……捉你的。” “你怎么知道?”陆宽宽放开高止,按理来说,小葫芦是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汪家人总不会自己告诉他? “真正的汪公子就在刚才死啦!”小葫芦说道。 “死了?怎么回事?”高止替汪家公子入洞房就是为了趁陆宽宽放松之际,击杀这妖怪,本意就是想救这汪家公子于水火之中,可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清不白地死了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听见西厢房那边有人在哭,就跑过去看了看,谁知道那汪老爷正抱着一具俊美尸体在那边哭,一边哭还一边喊着汪家公子的乳名。我就上去问明了情况。他们还以为是妖娘娘你发现了他们的计谋,愤懑至极,杀的汪家公子呢。但我看过那伤口了,一看就是凡人杀的。我们妖娘娘哪会用那么低劣的手段。” 那汪老爷丧子心切,哪里还管得着日后妖娘娘会不会报复他家,这人,直接在厢房破口大骂妖娘娘是个为非作歹的恶妖。 “汪家人骗我至此,你看,这报应不就来了吗?”陆宽宽耸了耸肩,一脸无奈道。 “带我过去。”高止誓要将这件事情弄个明白。 “你就是他们请的道士?”小葫芦朝着高止白了一眼。“长得真丑,还想要害我们妖娘娘,我凭什么帮你?” 小葫芦趁着汪家公子尸体没凉,还上去看了一眼,结果大失所望,什么名满京都的俊俏公子啊?长得要多丑有多丑。现在这个小道士更甚,长得居然比汪家公子还丑!一日见了两个丑男,真是污了眼睛。 高止懒得理他,直接跑出门去,自己去找汪家人。 “走,去瞧瞧热闹。”陆宽宽拎着小葫芦,跟着高止朝着西厢房的方向走去。 “妖娘娘!这人间的糊涂事儿,我们跟着掺和什么?”小葫芦被陆宽宽拎得悬在半空,手脚并用,控诉道。 “我还没有采阴补阳呢!到手的鸭子我得看好喽。”陆宽宽拎得手酸,扔下了小葫芦。 西厢房内,满屋血气,那汪家公子被捅了十数刀,血肉模糊的,令人不忍直视。 高止上前探查,却发现汪家公子的每一道伤口都几乎贯穿了身体,而刀口处溃烂不堪,想来是刀子长度不够,那凶手死命用力下压所致。这该是多大的力气啊! “你这妖怪!害我小儿!”汪老爷踉跄站起,颤颤巍巍朝陆宽宽走去,那伸出的手,就差没有打到陆宽宽脸上了。 陆宽宽瞪了他一眼,周围的汪府妻妾们立即上前拉住了汪老爷。 “这人不是我们妖娘娘杀的!你们有事儿报官去!别给我们妖娘娘甩脸子。”小葫芦气得脸红脖子粗,身下的藤蔓尽数抽出,正缓缓朝汪老爷那边伸去。敢对妖娘娘不敬,他不得勒死这个老家伙! 高止丢下一符咒,扔在了小葫芦的藤蔓上。 “呀呀呀!”小葫芦的藤蔓霎时被火焰淹没。小葫芦吓得不轻,径直跑出了屋子,跳进了院子里的池塘去。“小道士!你给我等着!” “啊!”汪府一小妾突然惊叫。 众人视线集聚而去。 小妾突然倒地不起,身后竟淌出森森的血来。 “窗后有人!”高止后知后觉。可那窗后的人就像是飞鸟一般,倏忽一下就不见了。 这……哪里是凡人的速度啊? 第三章 蛊魂藏坛(2) “窗后有人!”高止后知后觉。可那窗后的人就像是飞鸟一般,倏忽一下就不见了。 这……哪里是凡人的速度啊? “给你妾室找个大夫。”高止淡淡留下这句话,而后便翻窗而去,上前追那贼人。 小葫芦从池塘里爬起来,带着一身泥点子回来,却不见高止的身影。“妖娘娘,那臭道士呢?” “追贼人去了。”陆宽宽估摸了下他二人的速度,觉得高止应是追不上那贼人。“小葫芦,你说我要不要去帮帮他呢?说不定他一开心,就愿意给我采阳补阴了。” 陆宽宽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的说道。 “咱们掺和这事儿干嘛?不帮不帮!”小葫芦可是厌弃了高止的。 那道士又丑又臭,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莹儿!我的莹儿!”汪老爷抱着小妾,哭天抢地的,就是不听高止的去喊大夫。 陆宽宽掏了掏耳朵,真是被这虚情假意的凡人脏到了耳朵。陆宽宽瞥了眼地上的血迹,乌泱泱的一大片,汪老爷又只会顾着哭,这小妾定是活不成了。 “烦死了。”陆宽宽翻窗而去,直追着高止。她倒也想瞬移,就是不知道那贼人现今跑到哪边了。 “妖娘娘!”小葫芦见陆宽宽去追贼人,心中不悦。 这道士的阳气再好,也不值得妖娘娘出手帮他这个忙。 陆宽宽不费力就追上了高止。 “那人往哪边去了?”陆宽宽问他。 “那边。”高止深知自己脚程比不过那贼人,只得朝陆宽宽低头,指出了那贼人逃跑的方向。 可惜了他刚正不阿的名声……现今竟要求助一个恶妖。 陆宽宽哪里能理解他心里那点子狭隘的‘正派心理’,只顾自去了。 须臾之间,陆宽宽就跑到了那贼人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贼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身材羸弱,脸色泛白,看起来虚虚弱弱的,一点也不像是能跑那么快的样子。 “莫拦我去路!”贼人的声音浑厚,与他的身形大为不符。陆宽宽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谁要拦你的路?老娘是来杀你的。”陆宽宽翻了个白眼,就这等货色,她还不需要与其扯皮。 陆宽宽凭空从身后变来一把弯月般的纤刀。这刀在月光之下映着幽光,三里之外都可以感受到刀上的寒意,实非凡品。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的,那弯刀朝着贼人的心脏处飞去,而后定定地插在了那贼人的心脏上。 贼人不可思议地看了眼自己心脏处的弯刀,重重朝后头倒去,没过多久就咽了气。 “呼~”高止姗姗来迟。 其实他的脚程较之寻常小怪都是不落下成的,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居然连一个凡人都没跑得过。 “抓到了吗?”高止看向陆宽宽。 女子站在杂草从中,周围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如浮尘一般,悠然而又静默。 月光洒在她身上。陆宽宽的周身蓦地起了一层光晕。 这个女人好像跟天上的月亮有共鸣一样。高止这样想到。 “抓到啦。”陆宽宽指了指杂草丛。 高止心中突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便走到了陆宽宽指的地方,拨开了肆意生长的杂草。 一具尸体呈在高止眼前,那血缓缓流动,浸染了高止的布靴。 陆宽宽抬了抬手,将那贼人心口上的弯刀收了回来。弯刀倏忽飞起,虽是朝着陆宽宽,却将高止吓了一跳。 “陆宽宽!你将他杀了?”高止此时后悔不已,他刚刚就不该将希望寄托在这个恶妖的身上,更不该给她指路。 “有什么问题吗?”陆宽宽微微蹙眉。 她没有想到高止的反应这么大。但倒是不再喊她孽障了。 “凡人犯案应由人间官员定罪!”高止扶额,甚至有些不想跟陆宽宽理论。 “他杀了人,人间官员给他定罪也大抵是死罪。我直接将他杀了,不就不用报官那么麻烦了?你这人,真是叽叽歪歪的。”陆宽宽的逻辑再简单不过了,能用杀人解决的事情,就别多动一根手指头。 费时又费力的,多没意思? 高止静心,修道之人不该大动肝火。 高止背起地上的尸体,准备把尸体背回汪府给他们辨认。这贼人估摸着是汪家的仇人,既已殒命,总归是要下葬的…… 尸体上的血液染到了高止的喜袍上,让那鲜红的颜色又深了一分。陆宽宽有些不高兴了,如此腌臜鲜臭的东西会掩盖住高止身上的香气的。 “这人都死了,就扔那儿呗。喂了这荒郊野外的牲畜,也算它是有些价值了。”陆宽宽只想高止赶紧把这尸体放下。 高止仍旧不理她。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俩之间,还欠着一场大战没打。 “别扭。”陆宽宽白了他一眼,直接瞬移回了汪府。眼不见为净。 高止到汪府的时候,汪家人已经把汪公子和小妾的尸体安置好了,估摸着明日就会张罗下葬的事情。 陆宽宽坐在一旁,冷眼看着汪家人走来走去地收拾房间,小葫芦变出一片巨大的藤叶,四处扇风,想要吹散这满屋子的血腥味。 高止把背上的尸体放置到院子的土地上,且喊来了汪家人。 “你怎么又带了个尸体回来?你还嫌这里死人不够多吗?”小葫芦上来就给高止一顿数落。 高止只当没听见。“汪老爷,这应该就是杀死您儿子与小妾的凶手,您看看认不认识。” 汪老爷上前一看,而后满脸震惊地朝后头退了几步。 汪家的其余两名妻妾和女儿也上来看了一眼,那两个女儿像是不曾见过这个贼人,倒是那两名妻妾的反应跟汪老爷差不多。 “这是什么反应?”陆宽宽被挑起了好奇心。“这是谁啊?” “这……这人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汪老爷跌坐在地,双手拍腿,直流泪水。“真是造孽啊!” “早就死了?”陆宽宽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眉头忽的紧锁。“我刚刚才杀的啊。” “汪老爷,可否说说‘这人早就死了’是什么意思?”高止问道。 第四章 蛊魂藏坛(3) “汪老爷,可否说说‘这人早就死了’是什么意思?”高止问道。 汪老爷看了看自己的妻妾女儿,又看了看眼前的高止和陆宽宽,欲言又止,面颊淌汗。 “你说不说!”陆宽宽最讨厌有人说话说一半了! 汪老爷被陆宽宽怒气横生的脸吓到,跃身跪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我说,我说!” “行了!畏畏缩缩的,给我正常点儿。好好说话!”陆宽宽没忍住,踢了那汪老爷一脚。 汪老爷不敢怒,只能默默抹泪。 “汪老爷,你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们的,你们不必害怕她。”高止说道。 汪老爷闻言,点了点头,这才娓娓道来这地上贼人的身世来历。“此人是我与外室生的大儿子,名叫汪洞。前些年,我夫人知道了我在外面养了个外室的事情,就上门去闹事……” “等等,你不是已经有了这么多妻妾了吗?干嘛还要养外室?”陆宽宽不解。男人娶这么多老婆,不嫌烦吗? “云儿是青楼女子,年轻时我们在养翠楼相识,我给她赎了身,但家里人不让我娶她回家,我就将她养在了外面。后来才娶了现在的妻妾,她们一直不知道云儿的存在,直到几年前,汪洞在外做生意失败,云儿为了给汪洞多要些钱就找上了门来……我夫人过于生气就跟他们起了冲突,一不小心杀死了汪洞。”汪老爷说道。 “那这个人早在几年前就死了?”小葫芦搓了搓自己的身子,还怪吓唬妖的。 陆宽宽闻言不语,对汪老爷的话半信半疑。他夫人,一个年近五十的女子,跟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对打,结果壮年男子输了? 高止半蹲下查看了查看汪洞的尸体,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如果这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那现在躺在这儿的是谁?乱的很,高止还是第一回遇见这样的情况。 “老爷,天色不早了,身体要紧,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庭儿和小杏的葬礼交由我去操办好了。”一旁的汪夫人终于说了话。汪夫人眼中带泪,柔柔弱弱,扶起汪老爷就要离开。 “汪老爷,可否告诉我汪洞住在哪儿?我好将他的尸身送回去。”高止叫住了汪老爷。 “内人失手杀了汪洞之后,我就给了云儿一大笔钱,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了。”汪老爷抹泪,双腿战战巍巍,应是被突然出现的‘已死之人’汪洞吓到了。 “走,老爷。”汪夫人扶着汪老爷,领着众家眷回屋去了。汪府被悲伤哀怨的氛围笼罩着,好似四处都飘散着血腥之气。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高止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汪洞的尸体了。只好先暂且找来一张草席,把汪洞的尸体裹了起来。 陆宽宽和小葫芦坐在院子里的大石头上,就那样看着高止忙里忙外。 “你今晚有住的地方吗?我带你去威铭山怎么样?”陆宽宽见高止裹好了汪洞的尸体,出声提议道。 “妖娘娘!你还要将这个臭道士带回威铭山?”小葫芦最先发出抗议。 “不去。”高止随意在汪府找个地方眯会儿就行,无论是屋里,还是屋外。风餐露宿什么的,他早就习惯了。 小葫芦听见高止拒绝,松了一口气。 “随你啊,反正我明天还会来找你。”陆宽宽伸了个懒腰,瞬移回威铭山去了。这汪府,属实晦气,不太适合晚上休息。 反正汪洞的事情还没了结,高止肯定暂且是不会离开汪府的。 “妖娘娘!等等我!”小葫芦也跟了上去。 “妖娘娘!你不是要娶汪家公子的吗?怎么我看你老缠着那臭道士啊?”回了洞府之后,小葫芦实在是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将这问题问出了口。 “你闻不见吗?他身上的阳气好香啊!肯定特别补。”陆宽宽抽了抽鼻头,还有些意犹未尽。 “可他丑啊!”小葫芦恨铁不成钢,小拳头砸向了一旁的石头凳。 “丑?”陆宽宽不由一笑。高止那模样算丑的话,这世上还有好看的人了吗?“那身段,那模样,你说丑?” “你看他那个腰,细得呀……男人的肚子就该跟我一般大才好看!”小葫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有他那张脸,太光滑了,人脸上就该有些纹理才好看。” 陆宽宽撇了撇嘴,伸出手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下手,转身去休息了。 小葫芦摸着肚子,摸着脸,属实巴适。 第二天一早,威铭山洞府里就热闹的不得了。 妖娘娘手下的一众小妖怪压着另一批妖怪挤在洞府里,吵吵闹闹的,把还在休息的妖娘娘和小葫芦给吵醒了。 “干什么呀!还有没有规矩了!”陆宽宽及时出现主持大局。 一众小妖见妖娘娘来了,便都安静了下来,不再造次。 唯有那站在最前头的老鼠精说道:“妖娘娘,柏岭山又派了几只妖怪来打听虚实,我们给您抓来了,您看看该怎么处置。” 陆宽宽走上前去,看了看柏岭山派来的几只小妖,轻蔑地笑了笑。就这点道行,还敢派来我威铭山? “剁成肉泥丢回去。”陆宽宽转身,懒得再去看那些丢人现眼的小妖。 现在这时辰,高止应该已经起了?去闹他一闹? 想着,陆宽宽就行动了起来。 小葫芦见自家妖娘娘又没了踪迹,一想就知道是去找高止了。妖娘娘害怕正午阳光的事情只有小葫芦知道,他也曾在一旁看见过妖娘娘因为阳光而头疼不止的难受样子。这一时间出现了一个‘香味纯正’的纯阳体,妖娘娘定是要搞到手的。 陆宽宽循着高止的味道,来到了昨天安置汪洞尸身的地方。 今天的高止换下了昨日的喜袍,穿上了肃穆的道服,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不过,陆宽宽还是更喜欢看高止穿喜袍。 “人呢!”高止掀开草席,里头的尸体竟消失不见。 陆宽宽上前,“还真没了。” “你搞的鬼?”高止见到陆宽宽,还以为是她搞得恶作剧。 “太脏了!我拿尸体做什么!”陆宽宽不屑道。 第五章 蛊魂藏坛(4) “你搞的鬼?”高止见到陆宽宽,还以为是她搞得恶作剧。 “太脏了!我拿尸体干什么!”陆宽宽不屑道。 “那……这尸体是如何没的?”高止看陆宽宽不像是在说假话,便也不再多为难,只顾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总不能是没死透,自己长腿跑了。”陆宽宽笑笑,揶揄道。 昨天的那般情形高止也是看到的,被陆宽宽击中心脏的汪洞,当场就咽气了,再不济,之后他又流了那么多血,正常人都是活不下来的。 难道是汪家人把汪洞的尸体拿走了的?可他们拿汪洞的尸体干什么? 应该不是,应该不是汪家人,汪家人完全没有理由的。总不能是将汪洞尸体偷去鞭尸,给汪家公子报仇去? 陆宽宽见高止眉头紧锁,便收了笑意,认真说道:“你这小道士,莫要按照常理去想这事儿,这世上的人啊,比你想象中的要肮脏多了。” “妖怪与人,互嫌肮脏,你的话没有什么参照的意义。”高止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陆宽宽的话他是听进去了一半的。 汪洞这事儿,恐怕还真不能按常理去想。毕竟昨晚高止自己也看到了,汪洞的速度与力气远超常人,他没死透跑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陆宽宽无聊,开始上下打量高止。高止斜跨着一乾坤阴阳布袋,身后别着七星宝剑,两缕碎发垂在眼前,他的道服松散,隐隐约约露出了些锁骨来。 “你这破布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啊?鼓鼓囊囊的。”陆宽宽伸手去摸了摸高止的布袋。 高止立即弹开,捂住了自己乾坤阴阳布袋。这里头可都是他吃饭的家伙事儿。 “走水啦!走水啦!”汪府之中突有仆役提着水桶大声喊叫。 陆宽宽与高止循着声音看去。不远处竟真有缕缕黑烟升起。 “这是昨晚那个姓汪的老头去的方向。”陆宽宽其实想说,着火的地方,应该是汪老爷和他的妻妾儿女的住处。 高止顿感不妙,立即跑了过去。陆宽宽无奈又好奇,好奇这汪府究竟还能倒霉到哪种地步去,便也晃晃悠悠地跟了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汪府着火的房间都被锁的死死的,汪老爷和他的妻妾们都被锁在房间里,无法靠近房门,只能大声呼救。 “救命啊!救命啊!” 汪府家仆一个接一个地提着水桶过来,其中一个家仆刚要上前浇水灭火,就忽的倒地不起,背后腾地开始流血,死状就和昨晚的汪府小妾一模一样。 其余家仆见此情状,面面相觑,再不敢上前。 高止一把夺过家仆手中的水桶,准备自己上去灭火。 陆宽宽立即把人拦住。“等会儿死的就是你了。” 陆宽宽好不容易遇见这么好的纯阳体,死了多可惜! 高止推开陆宽宽,径直跑上前去,将手里的水浇了上去。 一块石子快速朝高止飞去,陆宽宽没办法,只能拿出弯月纤刀下场给高止挡去了那块石子。 刚刚那家仆被杀时,她就看见那飞快而来的石子了,只是懒得出手救那些不相干的人。 现在想来,高止敢孤身上去灭火就是料定了陆宽宽会出手救他,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火势渐大,幽幽的火浪映在高止的脸上,灼热不堪。这里只有高止一个人在灭火,他手中的这一桶桶水对于这火势来说就是杯水车薪…… 屋子里的呼喊声越来越小,无奈之中,高止只好卸下自己身上的乾坤阴阳袋,将里头的法器都倒了出来,而后盘坐在地,施术将乾坤阴阳布袋放大,直至罩住了整个着火的屋宇。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神威,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半刻后,火势终于停止,高止也将乾坤阴阳袋收了回来,只是灵宝受损,内里变得破破烂烂。 高止抓着阴阳袋,轻声叹了口气。 现在,该是去找那放火人的时候了。高止环顾四周,又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跳飞身影。 汪洞,果然还没有死! 而且,还是这么光明正大地出来害人!真是毫无顾忌! 高止追了上去,这回竟是没有求助陆宽宽。 陆宽宽不屑。高止那点心思她会不知道?他不就是害怕陆宽宽再一次擅自杀掉汪洞吗? 可是没有陆宽宽,高止能追得到人? 笑话。 陆宽宽抖了抖肩,飞身上前,又在昨晚的那片林子里抓住了汪洞。汪洞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他衣服上沾满了血迹,被弯月刀捅出的那个破洞还在那里,心脏处的伤口却消失不见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陆宽宽蹙眉,语气中略带嫌弃。这世上居然还有杀不死的凡人? “我是你老子。”汪洞对着陆宽宽竖了个中指。 陆宽宽真的怒了,“你是嫌你死的不够快吗?” 陆宽宽唤出弯刀,正要动手,却被刚刚赶来的高止喝住。“等一下!” “别烦我!”陆宽宽才不理他,直接使刀割下了汪洞的头颅。这下看你还怎么复活! 高止捂眼,真的有被气到。 “你又将他杀了!”高止看着陆宽宽满手的鲜血,又看了看地上尸首分离的汪洞,深感这恶妖歹毒。 “这回他绝对死透了!”陆宽宽捡起地上的头颅,使劲往外一扔,汪洞的尸首就这样分隔了好几里,更是撒了一路的血。 高止目瞪口呆。怎么说呢,这恶妖有时候思考问题还是周全的,让汪洞的尸首分隔老远,确实给他的‘死透’上了一层保险。 “你这样做,我们永远都得不到他作恶的真相。”高止下山修仙度人,若是都按照陆宽宽的路子,是永远都不可能积满功德飞升的。 何况汪洞这件事,是是非非还都未曾分辨。他们现在听见的也都是汪老爷的一面之词,这杀不死的汪洞才是重点。 “汪洞死了,汪府的事情都解决了,你不就能拿到汪府给你的金子了吗?那么在乎真相干什么?”陆宽宽还以为高止是汪府聘来解决麻烦的小道。 高止闻言惊奇,这恶妖之前居然一直把他看作是江湖上混吃混喝的废柴小道?她看不到他的实力吗? 第六章 蛊魂藏坛(5) “汪洞死了,汪府的事情都解决了,你不就能拿到汪府给你的金子了吗?那么在乎真相干什么?”陆宽宽还以为高止是汪府聘来解决麻烦的小道。 高止闻言惊奇,这恶妖之前居然一直把他看作是江湖上混吃混喝的废柴小道?她看不到他的实力吗? “我确实是汪府请来收你的,但我并未打算收汪府一分一毫。”高止说道。 “噢?那你如此卖力,有什么目的?”陆宽宽从不相信凡人们口中那‘无私奉献’的鬼话。 既然出了力,就必然是想要得到些什么的,不是钱,就是权。天下为利,熙熙攘攘。 高止被陆宽宽问得一愣。他有什么目的?修道升仙?一种异样的情绪在高止心中升起。 高止闷不做声,朝着陆宽宽之前扔汪洞头颅的方向走去。 “又不理人?什么毛病。”陆宽宽抬手,将一旁的大石头瞬移了过来,而后坐在上头,拖着脸盘,用脚踢了踢地上汪洞的尸体。 凡人如蝼蚁,命也真是轻贱。 许久,高止才提着汪洞的头颅走了回来。 陆宽宽无奈,这个男人还真是执着。怎么,今天还打算去给汪洞找娘亲?这凡人怎么就对下葬这事儿这么重视?死都死了。 “你又打算把他带回汪府?”陆宽宽问道。 高止将汪洞的头颅摆在尸身的脖颈上,“不,免得节外生枝。” 高止打算今天就坐在这荒郊野外,看看这汪洞能不能再次活过来。要是真如他们所想,这汪洞是杀不死的怪物,高止可真就要想法子让他按照命数赶紧魂归天外了。 时间流逝,太阳缓缓升到了日头上,那刺眼的阳光照得陆宽宽面颊流汗,脑袋昏沉。 “妖怪也怕热?”高止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看着陆宽宽那个样子,总觉得像是中暑了。 “对啊,我特别怕热。”陆宽宽平时这个时候都是留在洞府小憩的,还让小葫芦在外放了谣言。 说,威铭山的妖娘娘酷爱午休,要是有谁一不小心打扰到了妖娘娘的午休,妖娘娘就会把那个妖剁成肉泥扔到后山当灵草的肥料。 陆宽宽被太阳照得嘴唇发白,柔柔弱弱地倚靠在石头上,嘴里咦啊个不停,好似十分痛苦的样子。 她的这副模样,半真半假。 高止抬眼看她。陆宽宽此时看起来真的就像是一个生了病的人间女子,高止一瞬恍惚,心中居然升出几分怜意来,甚至忘了他眼前这个‘柔弱女子’本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妖。 高止走到陆宽宽身边,从阴阳袋里拿出了一壶水,递给了陆宽宽。 “谢谢。”陆宽宽接过水壶,假模假样地喝了一口,然后贴心的卷起袖子,给水壶上自己喝过的地方擦了一擦,还给了高止。“天这么热,你也喝一口。” 高止难得看见陆宽宽这样善解人意的样子,只当她是想通了,便拿起水壶喝了一口。 “噗——”高止刚入口,就将喝到嘴里的水给吐了出来。这水的味道好奇怪!又麻又辣,渗进喉咙里的那几丝还有点辣嗓子。 “哈哈哈哈~”陆宽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她刚刚哪里是在帮高止擦水壶,她是在对壶里的水施法术啊!她把里头的水换成酒了! 高止看见陆宽宽这神情,就明白自己是被她给耍了,真怪他一时糊涂,竟然轻信这恶妖!“你给我喝的什么东西!” “还能是什么?酒啊。”陆宽宽云淡风轻。 小道士,你已经破戒了。酒戒。那么,离破色戒也就不远了。 “酒……”高止闻言,如受晴天霹雳。他苦修多年,恪守五戒,这恶妖竟…… 陆宽宽攀上高止的躯体,整个身子都覆在了他的身上。这恼人的太阳,陆宽宽也是时候抱着高止回点儿力气了。 陆宽宽单是抱着高止,就感觉这正午太阳对她无甚威胁了,要是真的全部吸了这小道的阳气,岂不是标本兼治? 陆宽宽抱着高止,轻轻在他耳边吹气。“反正你已经破了酒戒,再破一戒也没什么了。” 高止此刻怒火中烧,哪里还会想这些有的没的,他满心眼里都是收了这孽障了。 高止推开陆宽宽,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才知道,他在山上修行的那些年都是白修行的,他日前那样波澜不惊,心静如水,都是因为没碰到真正令他头疼的事情! 陆宽宽被晒得头疼,便又抱了上去。 这回高止是怎样都挣脱不了了。 “我要是不想放开你,你怎样都是逃不掉的。小道士,你道行太浅,我劝你收了那反抗我的心思。”陆宽宽这话实乃妄语,她跟高止交过手,这小道是有两下子的,要是真拼个你死我活,虽然死的是高止,活的是她,但她肯定也是会伤到元气的。 高止挣脱不得,想要说些难听的话,但转又想到自己是个修仙的道人,不得犯口业,便忍了下来。 “淅淅漱潄。”草地上传来一阵细小的攒动声。 陆宽宽放开高止,二人一同看向了汪洞。 这汪洞的头与身子居然慢慢开始愈合! 高止掏出一条新法索,提前将汪洞给捆了起来。 “这汪洞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陆宽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再看了看汪洞那逐渐愈合的伤口,属实有被恶心到。“就算是我们妖怪被抹了脖子也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如果还是被法器抹得脖子……那就直接魂归天外了。 “他的来历,还得他自己陈说。”高止正色道。 半个时辰之后,汪洞痊愈,渐渐睁开了眼睛,震惊地看着面前的陆宽宽和高止。 汪洞在地上扭来扭去,怎样都挣脱不了高止的法索。 “你们究竟是谁!为何要干涉我的事情?”汪洞怒目,眼睛睁得奇大,还有些吓人。 “我乃灵宝派道士高止,你一介凡人,却屡次死而复生,已有违天地常伦,我劝你速速说出缘由,好早日魂归,踏入轮回。”高止说道。 “凭什么?我受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报仇,汪家人还没死全,我凭什么就要先死!”汪洞眼中尽是恨意。 第七章 蛊魂藏坛(6) “凭什么?我受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报仇,汪家人还没死全,我凭什么就要先死!”汪洞眼中尽是恨意。 “你已经害死了汪家两条人命,这还不够?”高止无法想象汪洞跟汪家人之间究竟有多大的仇。按照汪老爷的说法,是汪夫人失手杀了汪洞,可这汪洞却是最先对汪公子和汪家小妾动手,最后还准备烧死汪家所有人……由此看来,事情远不如汪老爷说的那么简单。 “他们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我一不小心撞破那小子与小妾的奸情,他俩便准备合谋害我。我发现之后,立即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汪成,谁知他丝毫不顾父子情分,只怕汪府传出丑闻,默许他们对我的毒杀。”汪洞握拳捶地,心中愤愤不平。 他和汪家公子都是汪成的儿子,可命运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汪家公子从小锦衣玉食,而他,自懂事起就与娘亲住在茅屋,受着旁人的指指点点,从未过过一天体面日子。 “这么听起来,那汪家老爷果然没有说真话。”陆宽宽抱起双臂,嘴角忽然出现一丝笑意。“但是,你应该也没有完全说真话?” 汪洞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反驳道:“我说的句句属实!” “你一个被养在外面的儿子,怎么就堂而皇之地进了汪府,撞破了汪家小妾和汪公子的奸情了呢?”陆宽宽轻笑,这些凡人果然都爱撒谎与隐瞒。 “我!我做生意失败,家里揭不开锅,我只能去向他求救。”汪洞说的‘他’,是汪家老爷汪成。 “这也说得通。”高止微微思虑,暂且就先信了汪成的话。“那你这不死之身,缘何而来?” 汪洞闻言,并不说话,应是不想回答。 高止过于慈眉善目,根本就压不住汪洞。 “你要是不说,我就直接将你给烧了,我看你还能不能再复活!”陆宽宽上脚,踩住了汪洞的胸膛。 “你烧。”汪洞笑得张狂。 陆宽宽见他笑成这个样子,心里也开始打起了鼓。尸首分离还能复活也就罢了,烧成灰都能复原如初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高止蹲下身来,从自己的阴阳袋中拿出了一面红木镶边的镜子,手柄之上书了‘盛业明心鉴’五个大字。 高止拿着明心鉴从上到下给汪洞照了一下,终于发现汪洞的与众不同之处。他的身体里比寻常人多了一个魄,共为七魂七魄。而这七魂七魄与汪洞的身体并不完全契合,颇有些若即若离的感觉。 高止这才知道汪洞原来是魂魄出了问题,怪不得一开始探查汪洞尸体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探查出来。人都已经死了,魂魄也离开了,他能查出些什么就有鬼了。 可……汪洞的灵魂为什么可以自己回来呢?人死之后,地府肯定不会放任魂魄游离的。甚至,这魂魄还可以复原宿主残破的尸体。 “这是个什么镜子?能照出些啥?”陆宽宽惊奇于高止各种各样的法器。 不过也是,高止再怎么说也是凡人,想要与妖鬼抗衡,就不得不依赖这些法器。 “他的魂魄有问题。”高止言简意赅地回答了陆宽宽,而后转头问汪洞:“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术?”高止现在暂且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 汪洞不语,却面色窘迫,像是被高止戳破了心思。 “你一个凡人不可能接触得到这样高阶的邪术,是不是有高人在你背后指导?”陆宽宽问道。 汪洞依旧不招。陆宽宽便知他们猜的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他不是还有一个娘吗?带着他去找他娘好了。”陆宽宽提议道。 “可是,汪老爷也说了,他们杀了汪洞之后,汪洞的娘就搬家不见了,再看这汪洞,一点也没有配合我们的意思。”高止蹙眉,深感无奈。 “我有办法,也可以帮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陆宽宽见缝插针,逮到机会就要套路高止。 “什么条件?”高止想着,听一听也没什么损失。若这恶妖又说些采阳补阴的鬼话,回绝她便是了。 “你以后不准在喊我孽障、恶妖之类,需得喊我陆宽宽,而且也不能对我喊打喊杀。”陆宽宽说道。 高止略微思虑,而后说道:“如果你以后不再害人,我可以答应你这个条件。” “一言为定。”陆宽宽笑得妖艳。 或许就连高止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底线正在一步步地降低,现在就连跟恶妖做交易,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陆宽宽召出了小葫芦。 “妖娘娘,你喊我来有什么事情啊?”虽然妖娘娘长得不好看,但在小葫芦心里,妖娘娘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闻闻他身上的味道,看看他家住哪儿。”陆宽宽下令道。 “尽找我做这些狗子做的事儿!”小葫芦面露愠色,甩了甩袖子,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靠到了汪洞那边,嗅了嗅汪洞的味道,然后起身施术,号召天下植物,共同找寻这个味道。 不过半刻,小葫芦身边的绿藤就勾了勾他的手指,给他传递了信息。 小葫芦了然,转身对陆宽宽和高止说道:“跟我走。” 高止闻言,从地上拉起了汪洞,跟在了小葫芦身后。 这汪洞,十分不老实,磕磕绊绊的,不愿意好好走。 陆宽宽被汪洞惹恼,直接拿出弯刀给他肩上来了一刀。 “你能死而复活,但总不能感受不到痛苦?你若再是不好好走,我就将你千刀万剐了去,反正你死了也还能活。”最多就是再耽误些时辰罢了。 “陆宽宽!”高止出声提醒。 说好的,一声陆宽宽可换她不害人。 “他不算人,你看见有人杀不死的吗?”陆宽宽昂头,怎么也是不会被高止拿捏的。她说的不害人,顶多就只能是不在高止面前害人。 旁的高止看不见的地方…… 高止后知后觉,又开始懊恼。他怎么老是容易上这个孽障的套! 他们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汪洞现今住的地方。 这是一个偏僻的乡道,前前后后就这么一间茅屋,高止与陆宽宽大老远就闻见了一股血腥味。 第八章 蛊魂藏坛(7) 这是一个偏僻的乡道,前前后后就这么一间茅屋,高止与陆宽宽大老远就闻见了一股血腥味。 “你家的味道倒是与你相配。”陆宽宽嘲弄地看了眼汪洞。 她一点都不奇怪会在汪洞家里闻见这种味道,世上的邪术,大抵都需要各种各样的脏东西供奉。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汪洞慌了,他不知道这群人的来历,也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轻易地找到了他的家。 “这位小道长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么,人家是要送你魂归天外的!”陆宽宽嬉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茅草屋里走出了一个妇人,年龄跟汪家老爷差不多大,手里还提着一把带血的菜刀。不用想也知道这妇人就是汪洞的娘亲——云儿。 那妇人看见自家门口来了这么些个奇怪的陌生人,神色慌张,本想跑回家闭门,却又发现汪洞在他们手上,便站在原地,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高止拉着汪洞走上前去。 那妇人见状,吓得举起菜刀就往高止身上砍去。幸而高止灵敏,躲了开去。 高止利用捆绑汪洞的法索,连带着那妇人,一起捆了。汪洞和他娘亲就这样被背对背地绑在了一起。 “你们是谁!”那妇人恶狠狠地问道。 陆宽宽上前拍了拍那妇人的脸蛋,说道:“你这发横的脸,看得我属实有些不爽。” 如果不是高止在这里,陆宽宽可能就开始上手划脸了。 “呸!”那妇人朝着陆宽宽忒了一口。 “你!”陆宽宽嫌脏,一下子就爆发了,抽出弯刀就要上去干人。 “妖娘娘加油!”小葫芦在一旁加油打气。 高止及时拉住陆宽宽。“说好的不伤人!” 陆宽宽闻言,平复了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先忍一忍……等高止到手了再回来杀她不迟。 不过,有些奇怪。 陆宽宽对汪洞的娘亲喊打喊杀,可汪洞在旁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 陆宽宽上下打量了打量这对母子。陆宽宽虽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山上,但凡间的一些亲情伦理也是懂些的,这种时候,就算是装装样子,儿子也该是要求求情的。 高止将这对母子一起拉进茅屋。 陆宽宽也跟了进去。这茅屋里的血腥味比外头更加浓重,陆宽宽不由得捂住了鼻子。净是些腌臜的味道。 屋内角落里横陈着一具男尸,肚子上被剖开一个大口子,里头的五脏六腑已全然不见。 这男尸手上还一直抓着他的行囊包裹,看起来像是这乡道边的赶路人。这赶路人大抵是被这妇人诱骗而来,而后被杀的。 这茅屋里,就两张床铺,一张桌子,两条板凳,可谓是家徒四壁。于是,那被放在房子正中央的酒坛显得分外显眼。 高止走上前去,打开了那酒坛的酒封。一阵恶臭袭来,高止终于也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这酒坛里都装的是人的五脏六腑,覆上头的还是新鲜的,下头的……早已腐烂不堪了。 “咦~”陆宽宽与小葫芦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我们妖怪都不兴干这些了。”小葫芦捂着嘴,发出来的声音又闷又小。 “这是什么意思?”高止已经猜到这酒坛跟汪洞的不死之身有关,但却难以想象这邪术是如何运作。 “拿活人脏器供奉坛神,坛神便可在我魂魄离体之时,暂且收留我的魂魄不被地府勾走。”汪洞这时候倒松了口。“等到风头过去,我的魂魄就可重回身体,并且塑好我身上的伤。” “此等邪术,你们从哪里学来的?”高止问道。 “我被汪家人杀死那天,家门口突然出现了一本画册,我娘捡到了它,并死马当活马医,照着上头的指示,将我复活了。”汪洞知道这回自己逃不过了,便说了实话。 高止闻言,沉吟不语。 汪洞与这妇人定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而那背后之人有何目的,还不得而知啊。 “你准备怎么办啊?高止道长?”陆宽宽问他。 “毁了酒坛,度化汪洞。”高止毫不犹豫地答道。 “不行!不行!汪家人还没死绝!你们不许动我的酒坛!”那妇人突然情绪崩溃,又哭又喊。 “那该死的汪家人……”汪洞心中亦是愤愤不平。但这一路走来,他深知自己不是陆宽宽和高止的对手。 “你们不许动我的酒坛!”妇人哭天喊地,几要断气,吵得陆宽宽耳朵疼。 “给我闭嘴!别哭了!烦不烦!” 这话出自汪洞之口,就连陆宽宽也被惊了一跳。 “这是开始狗咬狗了?”小葫芦瘪了瘪嘴,心里却开心得紧。打起来,打起来! “汪家人负我们,你自己没能耐报仇,一天天只知道把我的魂魄关在那样腐臭的地方,等着我去汪家报仇!我真是倒霉,有个不闻不问的爹,还有个没用的娘。”邪术开启之后,汪洞的魂魄在坛子里躲了好几年,才慢慢敢出来活动。他早就已经受够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了,要不是他还恨着汪家人,他还不想死的话…… 高止在一旁,静默无声。 有的事情,有的人,他无法改变。不,应该是没有一个人的想法可以被轻易改变。 他们,早就烂了。 “勤修大道法精心感太冥黄华真降,五脏结胎婴幽魂生天堂飞升朝上清,福慧无不遍此食施众生。”高止念动回度往生咒,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切。 汪洞听到咒语,头疼不已,整个身体就像是被放在了绞肉机里一样,无尽苦痛。 “啊~~”须臾之间,汪洞的躯体便化作了飞灰。 高止拿出一符咒,扔到了酒坛上,将其焚烧殆尽。 至此,汪洞的魂魄再无寄居之所。 至于,汪洞的娘亲,害死了无数赶路人,使那些无辜者客死他乡,必是要送去见官的,那躺与地上的死尸,就是她最好的罪证。 高止从阴阳袋中拿出了功德簿,一支檀木毛笔缓然出现,在其上倏忽撰写。 “那是什么?”陆宽宽蹙眉,这道士的花样属实有些多。 “功德簿你都不知道啊,妖娘娘!”小葫芦面带骄色。“这是受箓道士,修仙之后每人都会有的功德簿,主要用来记载道士的功德,等功德积满之后,他们就可飞升成仙了。” “成仙!?”陆宽宽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