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进城：九零致富之路》


 第1章 农忙

    陆宁春这姑娘自出生就不同凡响，正好出生在1977年10月21号，恢复高考那天，村里人都说这是文曲星下凡啊。
    有人疑惑，文曲星咋是女孩，另有聪明人解惑，主席老人家都说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文曲星投成女孩也不奇怪。
    自她两岁会走路，喜欢满村溜达，指挥亲爸驮着她出门，村里人都爱逗她，见着她就喊“小文曲星来了”。
    她也不明白啥意思，傻呵呵的笑着，时间长了，倒把自己大名给忘了，真以为自己叫小文曲星。
    她也争气，打小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聪慧，小小年纪就会用一张甜嘴到处哄好吃的，村里最小气的七姑看见她都会往她嘴里塞一块花生糖。
    村里谁给她好吃的，就冲谁咧嘴笑，脆生生的说谢谢。
    陆宁春的亲爸陆建业在陆家排行老三，不上不下的位置最尴尬，不如老大受重视，也不如老小受宠，性格憨厚老实，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男人竟然娶到了村里最漂亮的女知青何淑珍。
    何淑珍是1971年来麦香村插队，当时还是个15岁的小姑娘，长得特别水灵，不像其他女知青，刚来不久就哭闹着要回家，她不哭不闹，任劳任怨，就是不爱和人说话，无视村里一众献殷勤的小伙子，给人感觉很高傲。
    谁也不知道她咋看上陆建业的。
    陆家和大队长是亲戚，陆建业的爹和大队长的爹是亲兄弟，因着这层关系，陆家在村里也算有点地位，但是架不住穷啊。
    陆家老两口一共生了四子两女，儿子们又生了一堆小的，小儿子还在念书，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陆建业就这样耽误到二十多岁还没娶妻。
    哪想人家不声不响抱得美人归。
    何淑珍和陆建业刚结婚，大队长就把她调去村小学当老师，一时间村里有不少闲言碎语，说什么难听的话都有，说她嫁给陆建业就是冲着大队长这层亲戚关系。
    天地良心，何淑珍真的是被陆建业这个人打动了，两人的纠葛可以写一部短篇小说。
    陆宁春打小听爹妈的爱情故事长大。
    何淑珍第一胎生了个文曲星姑娘，被陆老太太捧在手心，时隔七年，第二胎又生了一对龙凤胎，村里哪个不羡慕她福气好。
    陆宁春上学以后每次都考第一名，坐实了文曲星的名头，陆家老两口欣喜不已，激动的泪流满脸，除了小儿子大孙子，最疼的就是这个孙女。
    谁曾想，好日子会到头。
    陆宁春十二岁那年，还在上初二，亲爸见义勇为，跳水救小孩，自己不慎抽筋，溺水身亡，亲妈得知消息难产，生下小女儿，没熬过几天也跟着去了。
    给陆宁春留下一对五岁双胞胎弟妹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妹，整个人懵了好些天才缓过来。
    一时间，她从人人羡慕的福气姑娘变成没爹没妈的可怜娃。
    八十年代末。
    改革的春风遍洒大地，全国各地的经济建设有了巨大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但是在一些偏远地区，还是比较贫穷落后。
    一个青山绿水的偏僻小山村里，一排排新旧不一的砖瓦房坐落其中，远远望去，四处升起白色炊烟。
    此时已经是中午一点多，因为农忙，家家户户忙着收麦子，到了现在才开始做午饭。
    烈日炎炎，一望无际的田野里，金灿灿的麦子迎风飘摇。
    一名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女孩正一手握着镰刀，弯腰在地里卖力干活。
    女孩梳着两条麻花辫，戴着草帽，双颊被晒的红扑扑，汗水不断地从她的额头落下。
    好一会儿，她停下来，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随意的擦了把汗，望着丰收的麦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女孩正是陆宁春，两个多月前父母相继去世，她很快认清现实，加入劳动人民当中，打算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养育三个弟妹。
    田埂上坐着一群人，正在吃家人送来的午饭，有个过来送饭的年轻姑娘问道，“宁春，你家还没人来送饭？”
    陆宁春望了眼远处的黄泥路，眼里有些担忧，“还没呢。”
    她带的水熬不到傍晚收工就喝完了，弟弟妹妹才五岁，却很懂事，知道心疼她，每天中午顶着大太阳过来给她送饭送水。
    年轻姑娘犹豫道：“要不，你跟我家一起吃。”
    陆宁春自然不会答应。
    谁家都不富裕，各家做的饭食都是有数的，她真去吃了，玉香姐就要挨吴婶的骂了。
    刚这样想，不远处就响起吴婶的怒吼声，“玉香，在那磨蹭啥呢，还不快把饭菜拿来，我和你爸都快饿死了。”
    陆宁春吓的不禁抖了抖，劳动妇女的嗓门真大，笑着摇头道，“玉香姐，你快去，别让叔婶饿着，我弟弟妹妹就来送饭了。”
    吴玉香不再多话，急忙提着篮子走了。
    另一边，有个妇人边啃着馒头，边小声对身边的男人道，“他爸，宁春不会是个傻的。”
    男人瞪了她一眼，“胡说啥呢。”
    妇人继续道：“你说她爹妈才死了两个多月，一个半大的孩子拉扯三个娃，不说哭丧着脸，咋还能这么见天笑着，我要是她绝对笑不出来。”
    男人不以为意道：“咋了，不笑还哭啊，我就没见过宁春这么乖巧懂事，又聪明能干的孩子，每天放学回家干那么多活，还能次次考第一名，咱家小兔崽子，能考一次及格我就谢天谢地。”
    妇人不乐意了，“咱儿子好着呢，他是没开窍。”
    男人叹息道：“都初中了还不开窍，啥时候开窍，宁春这孩子真不容易，陆叔陆婶不是挺疼这个孙女，陆家咋没个人过来帮忙。”
    “陆家那边的地也不少，自个儿都忙不过来，哪顾得上这边，再疼也只是个孙女，宁春要不是文曲星下凡，你看陆叔陆婶能那么看重她。”
    妇人又幸灾乐祸道：“陆老三两口子死了，扔下四个娃，这丫头书能不能念下去还说不定呢，一个丫头片子念那么多书有啥用。”
    男人怒道：“我说你这人，宁春多好的孩子，人家招你惹你了，咋就尽盼人家不好呢。”
    “喊啥呀，那又不是你闺女，用得着你替她抱不平，我就是看不惯她妈，仗着自己是大城市来的知青，整天一副清高样，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你说，你是不是喜欢过何淑珍。”
    男人涨红了脸：“你胡咧咧啥，信不信我揍你。”
    这一头，陆宁春又等了好一会儿。
    田埂上的人饭都吃完了，又陆续下地干活。
    她待不住了，弟弟妹妹向来懂事，不会无缘无故不来给她送饭，别是出啥事了。
    正准备回去看看，就见远处，隐隐走来两道小小的身影，一人提着一个小篮子，手牵着手蹒跚走来。
    陆宁夏活力十足，大声喊道，“大姐！”
    陆家康较为瘦弱，身体明显比不上双胞胎姐姐，有点气喘，紧紧拉着二姐的小手，“二姐，慢点，等等我。”
    陆宁春松了口气，忙跑上田埂，用毛巾给他们擦脑门上的汗，一边问道，“咋这么晚？”
    小姑娘脆生生道：“今儿轮到大伯娘做饭，她中午回来做饭晚了。”
    陆宁春听完，摸了摸弟弟妹妹的小脑袋，“你们吃了没？”
    “吃了。”陆宁夏道。
    “没吃饱。”陆家康委屈道。
    陆宁夏瞪了弟弟一眼，又笑着对姐姐道，“我们小，又不干重活，可以少吃点。”
    陆宁春打开两个小篮子。
    里面放了一碗稀玉米粥，三个大馒头和一碟小菜，还有一大瓶水，另外一个馒头肯定是弟弟妹妹省给她的。
    她拿起瓶子咕噜灌了一大口水。
    拿出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分给他们，笑眯眯道，“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咋能不好好吃饭，大姐吃两个就够了。”
    姐弟三个并排坐在田埂上吃午饭。
    “宁安还好？”
    小妹毕竟才出生两个多月，陆宁春最惦记的就是她。
    平时自己上学都是奶奶帮忙带，最近农忙，奶奶怕带着宁安晒坏了，就把她放在家里。
    “好着呢，不哭不闹，我们出来的时候，大堂嫂在给她喂奶呢。”
    吃完午饭，陆宁春叮嘱弟弟妹妹，“你们早点回去，帮忙看着宁安，大堂嫂还在做月子，肯定顾不上两个孩子，咱别给人添麻烦。”
    两小孩乖巧的点了点头，又手牵着手，各自提着小篮子走了。
    傍晚收工，陆宁春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腰，背着竹篓准备往家里去。
    到了村口，看见两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正有说有笑的回来。
    这两女孩一个叫陈晓红，一个叫陆宁燕，是陆宁春最好的朋友，也是同班同学，都在镇上念初二，其中陆宁燕还是村长的小女儿。
    1984年，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人民公社解体，生产队变成村，当年的大队长陆建军成了村长，依旧是麦香村响当当的人物。
    村长和她爸是堂兄弟，她喊大伯，喊村长大伯的父亲大爷爷。
    大爷爷家的小儿子陆建华堂叔是恢复高考后，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毕业后直接留在省城工作。
    去年又跑去了深市发展，是老陆家乃至整个麦香村最有出息的人。

 第2章 负担

    陈晓红也看见了她。
    忙拉着陆宁燕跑过来，大嗓门道，“宁春，今天张老师又夸你了，她抽背课文，班上只有方毅背下来了，张老师气的半死，罚我们抄五十遍，说你在，肯定能一口气背下来。”
    陆宁燕羡慕道：“快期末考试了，也就是你能一次性请一个星期的假，换我们半天也请不到。”
    陆宁春笑着道：“我这不是情况特殊，回家干农活呢，你要和我比呀，对了，方毅呢？”
    陆宁燕看了眼浑身上下灰扑扑的小姐妹，也不羡慕了，回答道，“他留在班上复习功课呢，说这次期末考试一定要把你比下去。”
    陈晓红捂嘴笑道：“方毅是咱班上出了名的万年老二，有宁春在，他只能当第二名。”
    陆家也是砖瓦房，带着一个土墙小院，进门左手边是用草棚子搭成的是猪圈和鸡舍。
    院子里还有一口水井，一棵枣树，夏天的时候，陆家人都喜欢坐在枣树下乘凉。
    陆家老两口一共生了四子两女。
    老大陆建国，娶妻周翠萍，生了两子一女。
    长子陆家荣，娶妻田彩凤，刚生了一个儿子，次子陆家昌，女儿陆宁雅。
    老二陆建志，娶妻张巧，生了两女一子，长女陆宁娟，次女陆宁静，小儿子陆家盛。
    老三陆建业，娶妻何淑珍，生有三女一子，陆宁春，陆宁夏，陆家康，陆宁安。
    老四陆建文今年刚满二十岁，还没有结婚。
    大女儿陆子瑛，初中毕业后在镇供销社上班，嫁给家在镇上的供销社采购员李庆松，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李成刚，小儿子李成强。
    二女儿陆子珍，中专毕业后在县医院工作，嫁给医生江涛，生有一子一女，儿子江轩，女儿江美琳，去年一家四口去了深市。
    小妹才刚出生没几天，妈就没了，多亏大姑弄来一袋奶粉，勉强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之后，奶粉没了，陆奶奶抱着小妹在村里四处求奶，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勉强应付，直到大堂嫂生了儿子，小妹总算能跟着小侄子蹭口吃的。
    对此，大伯娘不是没有意见，大堂嫂奶水也不够多，总觉得小妹分薄了她孙子的口粮，碍于两老不好说什么，心里总归是不高兴的。
    刚进院子就听见正屋里传出的大嗓门，一听就知道是二伯娘张巧的声音。
    “爸妈，咱帮忙照顾一天两天没问题，总不能让咱一直养着他们姐弟四个，宁春眼看还有一年就要上高中，学费可不便宜，宁夏和家康才五岁，宁安还在吃奶，这负担多重，咱也不富裕，自个儿也有好几个孩子要养呢。”
    陆奶奶怒道：“老二媳妇，他们可是咱老陆家的人，你啥意思，难不成不管他们。”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管你啥意思，这个家有我在，还轮不到你做主。”
    “妈，我知道你心疼宁春他们，可你咋不心疼心疼我们，家盛，宁娟，宁静也是你亲孙子孙女。”
    “他们有爹妈用不着我心疼，可怜我们宁春，那么好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妈。”说着想起死去的三儿子夫妻，老太太忍不住落泪。
    “行了，都别吵了。”
    陆爷爷平时很少插手管家里的事，但只要开口，作为一家之主，还是很有威信的。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他抽着旱烟看了眼大儿子，“建国，你是长子，你咋说？”
    陆建国沉默了会儿。
    周翠萍偷偷掐了掐他的后腰，他才道，“爸，咱小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家荣刚生了一个小的，家昌和宁雅还在念书，以后花销太大，宁春就算了，宁夏，家康，宁安都太小了，咱实在没能力帮忙养，这样做也是为他们好。”
    陆爷爷眼里闪过一抹失望。
    陆奶奶想说话，被陆爷爷抬手阻止。
    “老大，他们可是你的亲侄子侄女。”
    陆建国有些惭愧的低下头，陆爷爷又看向二儿子，“老二，你咋说？”
    陆建志笑眯眯道：“爸，我听大哥的。”
    张巧挤上前道：“爸妈，大嫂都说了，她娘家给三孩子找的三户人家都是镇上的，条件好着呢，隔三差五能吃肉，三孩子跟着他们比跟着咱强多了，宁娟宁静不是年纪有点大，我都想把她们送去。”
    听到这里，站在门外的陆宁春终于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又气又急又难过。
    一时悲从中来，仰天望去，天下的爹妈呀，你们为啥死那么早。
    吸了吸鼻子，正要推门进去，就听见爷爷沉声道，“咱家又不是穷到吃不起饭，犯不着把自家孩子送别人养，爷奶叔伯都在，还养不起几个孩子，也不怕被外人笑话，这事以后别提了。”
    周翠萍眼里闪过失望，倒是没说什么。
    张巧还想说什么，被陆建志拉住了，对她摇了摇头。
    陆宁春放下心来，没再推门进去，有些事，当面戳穿了，以后见面就难看了。
    一转身就看见两个小的站在她身后，她吓了一跳，立刻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
    拉着弟弟妹妹悄悄地回到自家屋里。
    屋子很简陋，用一个双门木柜隔成两间，外面有一个闲置的灶台，顺带放些杂物，里面只有一张大炕，一张小桌子和两把竹椅子。
    陆宁春先去看了看正在竹篮子里熟睡的小婴儿，瘦巴巴，小小的一只，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
    转身见两个小家伙紧紧跟在她身后，眼里都包着一泡泪水，可怜扒拉，满脸依赖的看着她。
    陆宁夏抬手抹了把眼泪，委屈道，“大姐，他们想把咱们送人养吗？”
    陆宁春给他们擦了擦眼泪。
    “哭啥哭，有大姐在，不会把你们送人养的，刚才爷奶的话你们也听见了，他们不同意，咱不会一直要他们养，等大姐考上大学了，日子就好了。”

 第3章 朋友

    陆宁夏爬到炕上站起来。
    双手紧紧搂住陆宁春的脖子，小脑袋依偎在她肩上，不放心道，“大姐，咱们永远不分开，就算那家天天有肉吃，我也不要去，我不爱吃肉。”
    “我也不要去，不爱吃肉。”陆家康用力地点头附和。
    陆宁春把陆家康也抱到炕上坐着，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小孩。
    “好，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两个小家伙破涕为笑。
    在地里辛苦忙碌一整天，谁也没精力做晚饭，把中午剩下的馒头和剩菜就着凉开水吃了，就是一顿简单的晚饭。
    饭桌上很安静。
    大家累了一天，谁也不想说话，就想赶紧吃完饭去洗澡睡觉。
    突然，陆奶奶关心道，“宁春，你那里忙得过来吗？”
    陆宁春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躺在竹篮里的小妹，闻言，笑道，“忙得过来，只剩一点点了。”
    陆爷爷想了下道：“老大老二，你们明天上午去宁春那里帮忙。”
    陆建国和陆建志点头应下。
    周翠萍跟张巧心里都有些不高兴。
    陆宁春看了眼两位伯娘，对陆爷爷道，“爷爷，我一个人可以的。”
    “你还是个孩子，学业为重，让你两个伯伯帮忙，早点做完，你早点去学校上课。”
    陆爷爷又扫了一圈孙子孙女，“明后两天学校放假，孩子们都下地去干活。”
    周翠萍动作一顿，抬头笑道，“爸，宁雅请了两天病假，耽误了不少功课，她大舅让她周末两天去家里补课。”
    周翠萍娘家原本是隔壁村的，但是她两个兄弟都争气，大哥在镇中学当老师，把父母接到了镇上生活，小弟在县城做小生意。
    陆爷爷点头：“行，让宁雅带一斤白面去，她大舅好心帮忙，咱也不能光吃人家的。”
    张巧羡慕不已，厚着脸皮道，“大嫂，明天能让家盛跟着一起去不，也让大舅给补补课。”
    周翠萍脸上的笑容一滞，“二弟妹，家盛是初一的，宁雅是初三的，两人不是一个年级，不好一起补课。”
    张巧还想再说，陆爷爷沉声道，“家盛明天跟着下地干活。”
    陆家盛不满道：“爷爷，我也要看书复习。”
    陆奶奶没好气道：“就你那成绩也好意思用复习当借口，啥时候能考一次及格再说。”
    张巧见儿子被说了，有些不高兴，“妈，家盛聪明着呢。”
    陆奶奶气冲冲道：“真聪明就像宁春一样回回考第一名，要不像方家小子考第二名也行，你看看他啥成绩，猪脑子也比他强，让他念书就是糟蹋钱。”
    张巧低下头，敢怒不敢言。
    陆爷爷突然问道：“老四呢？”
    陆奶奶正在教训二儿媳妇，闻言卡壳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去镇上了，说是去同学家住几天。”
    “他倒是会躲懒，一到农忙就不见人影，高中毕业以后，成天游手好闲。”
    提起四儿子就堵心，陆爷爷气的连饭都吃不下了。
    见陆爷爷生气，大家都不敢吭声，饭桌上重新安静下来。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轮流洗澡，各自回房。
    屋里闷热，炕上垫着竹席，陆宁春侧躺着，拿着一个大蒲扇给弟弟妹妹扇风，昏昏欲睡，干了一天农活，又累又困，眼皮子不断的打架。
    陆家康已经呼呼大睡，陆宁夏轻声道，“大姐，你累了一天，早点睡。”
    陆宁春笑道：“你睡着了我就睡。”
    陆宁夏立刻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等听见大姐均匀的呼吸声，她又悄悄地睁眼睛，小心翼翼的抽出大姐手里的扇子，坐起来给大姐扇了好一会儿风，才重新睡下。
    二房屋里。
    等三孩子都睡着了，两口子压低声音说话，张巧不满道，“那会儿你干嘛拉住我，不让我说，多好的事，三孩子去享福，咱也能减轻负担。”
    陆建志道：“你没看见大嫂一句话也没说，没得她先提的，让咱们出头做这个恶人。”
    张巧愁道：“三房那几个孩子咋办，爸妈不肯送人，以后念书，嫁娶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咱又不是他们爹妈，凭啥管呀，老三两口子也是，干啥死那么早，丢下几个孩子让咱烦心。”
    陆建志起身将煤油灯熄灭，躺下睡觉，“家里爸妈做主，咱也不好说啥，以后再说。”
    张巧叹气道：“如果能分家就好了。”
    ……
    有了大伯和二伯帮忙，剩下的小麦很快收割完，接着种上玉米，周一她就去学校上课了。
    麦香村是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去镇上的山路不好走，一趟要走近两个小时，她们天不亮就要出发去镇上。
    因为陆奶奶偏心陆宁春，就连陆爷爷也经常夸她，所以大房和二房的孩子都不喜欢和她玩，陆家盛每天和陆家昌，陆宁雅一起去上学。
    陆宁春没放在心上，她也有自己的朋友，每天和陈晓红，陆宁燕，方毅一起上学。
    天蒙蒙亮，给小妹换了尿布，把她送到大堂嫂那里喝完奶，再哄睡，陆宁春才匆匆跑来村口。
    三人已经等在村口有一会儿。
    见她来了，陈晓红道，“你可算来了，吃早饭了没？”
    陆宁春笑道：“吃了。”
    陈晓红从挎布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我妈做的糖饼，给你带了一块。”
    陆宁春推拒道：“这咋行，我吃过早饭了，你留着吃。”
    陈晓红态度强硬的将糖饼塞她挎布包里，“特地给你带的，再跟我客气，我可就生气了。
    陆宁燕也从挎布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我家做了大肉包，也给你带了一个。”
    方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陆宁春眉眼弯弯，一手搂着一个姑娘的肩膀，“好姐妹，真够意思，谢谢你们。”
    因为家住的远，她们中午不会回来，每人用饭盒带好午饭，馒头和咸菜，就是她今天的午饭。
    家里人的饭食都是一样的，但是各房私下里都会给自家念书的孩子加餐，或者给点钱让他们加餐，以前她也有，父母去世后就没有了。
    奶奶倒是想给她点钱加餐，第一次给就被二伯娘看见，还阴阳怪气说了一通，她就再也不肯要了。
    四人有说有笑的去上学。

 第4章 上学

    张老师站在讲台上。
    扫了眼底下一众学生，“放假前我布置的课文谁能背下来？”
    被扫到的学生全都缩了缩脖子，心虚的垂下眼睛，不敢对上老师的视线。
    方毅正准备举手，陆宁春早他一步举手。
    张老师看见自己最喜欢的学生举手，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陆宁春你来背。”
    方毅气坏了。
    咋干啥都落后宁春一步，下次他举手一定要快一点。
    陆宁春站起来，声音清晰响亮，清脆悦耳，一口气背完。
    张老师带头鼓掌，“非常好，大家都要向陆宁春同学学习，她那么多天没来上课，也没耽误学习，你们是不是该反省自己了。”
    到了数学课，数学老师讲了一遍知识点，让学生上台做题，又是没几个人举手。
    这次方毅速度很快，第一时间举手，还得意的看了眼陆宁春，谁知老师点了他和陆宁春两个人上台做题。
    结果他解题速度又慢了陆宁春一步，方毅郁闷不已。
    “铃铃铃！”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
    除了家住镇上的学生回去吃饭了，其余家远的学生都拿着饭盒准备去学校小食堂花几毛钱加餐。
    小食堂是学校老师的家属办的，不过挣点辛苦费，非常实惠，一毛钱能吃一小勺素菜，两毛钱就能吃一小勺荤菜。
    陈晓红三人拿着饭盒准备去小食堂，“宁春，我们去吃饭了。”
    “嗯，知道了。”陆宁春现在没空吃饭，她从课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飞快地跑出教室。
    镇中学有两层教学楼，大楼前面有一个操场，后面有一个小树林，学生课间休息时间喜欢在操场或者小树林玩。
    现在正是大热天，喝饮料的学生比较多，趁早去能捡起不少瓶子，去晚了就会被别人捡走。
    自从开始捡瓶子，陆宁春不得不感慨，镇上的学生真有钱，就算她爸妈还在的时候，饮料对她来说也是非常奢侈的东西。
    这会儿操场和树林的学生很少，空旷的黄泥路一眼可以看到上面的东西，她眼神好，速度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捡了一袋子。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她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拎着袋子回到教室，教室里只有三四个学生在吃馒头就咸菜。
    几人看到她拎着的一袋塑料瓶，心里羡慕不已，却没有她的勇气。
    初中生还是很要面子的，越穷自尊心越强，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背后不是没人笑话陆宁春，如果她不是年级第一名，恐怕会当面嘲讽。
    陆宁春没在意那些目光。
    自顾自拿出抽屉里的饭盒打开，开始吃馒头就咸菜，噢，今天还有糖饼和肉包子呢。
    好长时间没吃过肉了，虽然凉了，但肉包子的味道还是极好的。
    吃到一半，她想起家里的弟弟妹妹，就把糖饼和肉包子都留了一半。
    快速地解决掉午饭，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她拎着塑料袋起身出教室，准备去废品收购站卖掉。
    刚走出校门，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宁春！”
    陆宁春疑惑的转过头，就见穿着漂亮裙子的陆宁雅走过来。
    陆宁雅见她拎着袋子，眼里闪过一抹鄙视，全校都知道她堂妹捡垃圾挣钱，丢死人了，语气不耐烦道，“我大舅让你来家里吃饭。”
    陆宁春一愣，笑着道，“宁雅姐，替我谢谢你大舅，我就不去了，我已经吃过了。”
    “行。”
    陆宁雅也不想她来自己外婆家吃饭，不明白大舅为什么要请她。
    正要走，见堂妹多看了自己裙子几眼，显摆道，“裙子好看，我小舅从县城买回来的。”
    小时候，陆宁春最羡慕的就是陆宁燕和陆宁雅，陆宁燕有个小叔在省城，陆宁雅也有个小舅在县城，经常会给她们寄礼物回来。
    她的妈妈虽然是知青，但是和家里关系似乎不大好，她从来没听妈妈提过家里，也没见妈妈和家里联系过。
    陆宁春真心实意的夸道：“裙子很漂亮，宁雅姐穿着很好看。”
    陆宁雅得意的笑了笑，觉得看这个堂妹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你真不去，我外婆做了红烧肉，她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
    “不去了，谢谢宁雅姐。”
    陆宁雅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陆宁春穿过一条街，进到一个小巷子里。
    熟门熟路的来到一个小门前，废品收购站的老奶奶和陆宁春很熟了，“宁春，你来了。”
    陆宁春乖巧喊人：“刘奶奶。”
    刘奶奶是个厚道人，从来不克扣斤两，也不看她是孩子就欺负她压价，两人熟悉后，知道她家庭情况，偶尔做了好吃的东西，还会送给她。
    塑料瓶一个三分，易拉罐一个五分，塑料袋里一共有二十一个塑料瓶子，六个易拉罐，一共卖了九毛九分钱。
    仔细的将钱放进挎布包里。
    她已经攒到了十二块钱。
    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下个学期的学费，三十八块钱不是小数目，陆家虽然没分家，一起吃喝，但是各房挣的钱都是自己管着，伯伯和伯娘肯定不会愿意给她出学费。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挣不了多少，加上小叔整天游手好闲不干活，还时不时从老两口手里扣钱，估计他们也没剩多少钱，她得自己早做打算。
    她勤快点捡瓶子，暑假还有两个月时间，加上卖一部分麦子的钱，肯定能攒够学费。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陆宁春的母亲何淑珍长得很漂亮，陆建业长相也不差，三房的几个孩子都长得特别好，陆宁春才十二岁，就能看出以后的相貌肯定十分出众。
    漂亮孩子谁不喜欢，漂亮还爱笑的孩子就更讨人喜欢了。
    刘奶奶笑眯眯的道：“宁春，我做了白糖糕，你带两块回去吃。”
    “不用了。”
    刘奶奶笑呵呵道：“两块白糖糕，不值几个钱，你经常帮我整理东西，说起来还是我占了大便宜。”
    陆宁春拗不过，只好收下，又主动帮刘奶奶整理刚收上来的废品。
    蹲在地上整理的时候，发现一些还没用完的本子，就捡了出来，放在一边。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见快到上学时间，将一沓旧本子拿起来，问道，“刘奶奶，我回去上课了，这些本子多少钱。”
    刘奶奶正背对着她整理废品，头也不回道，“五分钱你都拿走。”
    新的作业本五分钱一本，这些撕掉写了字的肯定不止一本的量。
    陆宁春放下五分钱离开了。

 第5章 打卤面

    路上，拐道去供销社。
    没看见她大姑，看了眼“冰箱”，也就是个木箱，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依依不舍的移开视线，花一毛五分钱买了五颗大白兔奶糖，就匆匆离开。
    一路快跑，正好踩着点跑进教室，她松了一口气。
    下午放学。
    张老师来到教室门口，喊了声，“陆宁春，你跟我来一趟。”
    陆宁春立即起身跟着去了办公室。
    张老师坐在椅子上，看向她，“听同学反映，你在学校捡瓶子卖。”
    陆宁春一听，心里惴惴不安，双手不停地绞在一起，低下头道，“老师，对不起。”
    张老师一愣，笑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靠自己的劳动挣钱值得表扬，但是记住不要耽误学习。”
    “嗯！”陆宁春这才高兴的笑起来。
    “老师叫你来是有东西给你。”
    弯腰从桌子底下的柜子里搬出一摞摞厚厚的本子和试卷，“这些都是学生用完的本子和试卷，你拿去卖了。”
    陆宁春惊呆了。
    这么多，肯定有十几斤了。
    “老师，你也可以拿去卖钱的。”
    “我嫌麻烦，懒得废那个功夫。”
    陈晓红，陆宁燕，方毅等在教室里。
    就见陆宁春费力的抱着一大摞本子和试卷过来。
    她们忙上前帮忙分担一部分。
    “这些哪来的？”
    陆宁春高兴道：“张老师给的，说给我卖钱，张老师真是个好老师。”
    这些东西留着不方便，她打算现在拿去废品收购站卖掉。
    方毅要留在教室看书复习。
    距离期末考试没剩多少天了，他不能落后宁春太多。
    陈晓红不解道：“回家不能看书，非得留在学校。”
    方毅埋头做题，头也不抬，“回家静不下心，你们先走，晚点我爸会骑自行车来接我。”
    陆宁春往他桌子上放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方毅疑惑的抬起头看向她。
    陆宁春笑道：“送你吃，甜甜嘴。”
    陈晓红故作不依道：“啊，宁春，我们还是好姐妹呢，咋方毅有糖，我和宁燕没有。”
    “每个人都有。”陆宁春笑了笑，又往她和陆宁燕手里一人塞了一颗糖。
    陈晓红也不客气，直接剥开糖纸往嘴里送，“好吃。”
    陆宁燕平时不缺糖吃，更好的东西她也不是没吃过，但这是宁春的心意，她也很高兴的吃了。
    三个姑娘一人搬一部分，来到废品收购站，刘奶奶给称了称，一共十二斤，一毛五一斤，给了她一块八毛，今天真是大丰收。
    因为耽误了许多时间，她们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天都有些暗了。
    陈晓红的妈妈陈婶和陆宁燕的妈妈堂伯娘正等在村口张望着，立刻上前拉着自家女儿数落。
    陆宁春原本有些失落，神色黯然，待看见从另一边正赶来的陆奶奶时，脸上又绽放出笑容。
    “你这丫头，咋这么不让人省心，放学就早点回来，跑哪儿撒野去了，不知道家里会担心。”
    陆宁春挽着自家奶奶的胳膊往家里走，一路开心的听着她数落自己。
    “奶，宁安还好吗？”
    “抱去给你大堂嫂喂过了，我早早给哄睡了，家康和宁夏在屋里看着呢。”
    天一黑，陆家人就各自回屋歇息了。
    张巧坐在炕上，听到开门的动静，推开窗户看了眼外面，又很快放下，看向陆建志。
    “我就说了宁春不会有啥事，你妈瞎担心，还非要咱们出去找人，这黑灯瞎火出去多不安全。”
    陆家盛趴在炕桌上写作业，抬起头，苦着脸道，“妈，我有好几道数学题不会做。”
    张巧随口道：“去问你宁雅姐。”
    陆家盛撇了撇嘴，“大伯娘说宁雅姐要考县高中，让我别总打扰她。”
    张巧憋了口气，“那去问你家昌哥。”
    陆家盛笑哈哈道：“家昌哥那成绩和我半斤八两，不然也不会念两个初一和宁雅姐同班。”
    陆奶奶领着孙女进厨房，揭开锅盖，取出放在里面的碗。
    陆宁春眼睛一亮，惊喜道，“打卤面。”
    陆奶奶拉着孙女坐下，将打卤面递给她，“你最近辛苦，都瘦了一圈，特地给你做的，别人都没有，趁着还热乎着快吃。”
    “谢谢奶，奶做的打卤面最好吃了。”陆宁春从挎布包里掏出一颗奶糖，直接剥开糖纸，塞进陆奶奶嘴里。
    “就你嘴甜，哎哟，我多大的人了，还吃啥糖，你留着自个儿甜嘴。”
    “这是我孝敬奶的，奶疼我，我现在还小，没啥能力，等我长大了会买更多好东西孝敬奶。”
    陆奶奶一时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奶就知足了。”
    “宁春！”张巧走进厨房喊道。
    看见陆宁春坐在厨房矮竹椅上吃面，酸道，“哟，这是在吃打卤面呢，妈真是疼宁春，我们家盛还是孙子呢，都没这个待遇。”
    “老二媳妇，不就一碗打卤面，也值得你嫉妒，家盛天天有你这当妈的给加餐费，我们宁春有啥，你们不是自个儿的孩子不心疼，我心疼成不。”
    张巧讪笑：“妈，瞧你这话说的，宁春吃一碗面我计较啥，我当伯娘的也心疼她呢，宁春，二伯娘屋里有鸡蛋糕，你待会儿过来吃啊。”
    “不用了。”二伯娘向来小气抠门，陆宁春可不敢吃她的东西。
    “跟二伯娘还客气啥，一定要来啊。”说着不等陆宁春再说话就走了。
    陆宁春不解道：“二伯娘这是咋了？”
    “谁知道，她经常吃错药，管她呢，她给你东西就接着，不要白不要。”
    等陆奶奶起身回房了，陆宁春留了半碗面端回屋给弟弟妹妹吃，还从挎布包里拿出半个糖饼和半个肉包子。
    两个小家伙忍不住欢呼起来，一人一半开心的吃完了。
    陆家康倒在炕上，揉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一脸满足，“能天天吃就好了。”
    陆宁夏揉肚子的动作和弟弟一模一样，“别做梦了，咱家能吃饱就不错了。”
    陆宁春将一颗奶糖掰成两段，塞进他们嘴里，“还有两块白糖糕，留着明天早上给你们当早饭吃。”
    陆宁夏仔细的回味着嘴里的奶糖，眼睛越发明亮，“大姐，奶糖真好吃，你吃了吗？”
    “嗯，吃过了。”

 第6章 羊奶

    “叩叩叩！
    陆宁春敲了敲门。
    “宁春来了，快进来吃鸡蛋糕。”
    张巧连忙起身下炕开门，热情的把陆宁春迎进来。
    又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放着一块拳头大小的鸡蛋糕。
    陆宁春没有接，“二伯娘，你有啥事？”
    张巧指着趴在炕桌上写作业，一脸苦大仇深的陆家盛，“这不，你弟弟好几道数学题不会做，你能不能教教他？”
    陆宁春笑道：“二婶，家盛也是我弟弟，就算你不给鸡蛋糕，我也会教他的，你留着给宁娟姐她们吃。”
    二伯娘这人，有点斤斤计较，如果自己真的接了这鸡蛋糕，保管她扭头就会上外面到处说，宁春啊，让她教弟弟几道题，还得给鸡蛋糕才行。
    张巧麻利的将鸡蛋糕重新放回柜子里。
    陆宁春也不耽误时间，坐在炕上，看了眼本子上的题目，细心耐心的给他讲起了题。
    等她讲完题出去后，张巧感慨道，“宁春这丫头真行，讲的多好，像模像样的，咱家两个丫头片子真是白生了，啥用也没有。”
    陆宁娟是个老实的，全当作没听见。
    陆宁静敢怒不敢言，自己妈重男轻女，嫌读书贵，念完小学就不让她和姐读了，现在又嫌弃她们不如别人，她念书明明比家盛厉害多了。
    陆宁娟握了握妹妹的手，冲她安慰的笑了笑。
    陆家盛高兴道：“妈，难怪都说宁春姐念书厉害，她讲题比宁雅姐还好，我一下子就听懂了。
    张巧眼珠子一转，“她爸，不如以后就让宁春来给家盛补课。”
    陆建志笑呵呵道：“你要不怕妈天天指着你鼻子骂，你就去说。”
    张巧泄了一口气，埋怨道，“你妈真是傻，家盛明明是孙子，不疼他，反而把个丫头片子当宝。”
    陆宁春简单的洗了一个澡，又把衣服洗干净晾晒好，就回屋了。
    此时，三个弟弟妹妹都睡着了。
    炕的最角落里放着一个小篮子，宁安正睡得香甜，小拳头放在嘴巴里砸。
    陆宁春把小妹的手从嘴巴里抽出来，双手抱膝靠着墙坐着，看了小妹好一会儿。
    比起还没满月的小侄子，两个多月大的妹妹看起来瘦巴巴的，比刚出生那会儿大不了多少。
    大堂嫂的奶水不算多，喂一个人勉强够，喂两个人肯定不够。
    每次送小妹去给大堂嫂喂奶，大伯娘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废品收购站有不少旧书，她经常去那里看书，记得有本书上说羊奶接近母乳，或许可以试试。
    村里有几户人家养羊，比如住隔壁的邻居玉香姐家就养了好几只羊，她明天去问问。
    打定主意，她收敛心神，开始专心写作业，煤油灯暗了，她就拨了拨，挑亮一点。
    夜深了，作业做完，还复习了一遍功课，预习了明天的功课，她打了个哈欠，躺下睡觉。
    小妹很乖，一晚上最多只会哭两次，陆宁春给她喂了点水，又睡了过去。
    凌晨四点多。
    陆宁春先起来抱着小妹去大房。
    大房的屋子和她家屋子差不多大，因为大堂哥已经结婚，就做了一面墙隔成两间房，用布帘子做门。
    陆宁春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正好今天轮到大伯娘做饭，两人正面对上。
    周翠萍看了眼她怀里的小娃娃。
    想到这又是来抢自家孙子口粮，脸色有些不好看。
    “大伯娘。”
    周翠萍扯出一抹笑，应了声“嗯”就出去了。
    陆宁春掀开布帘子进去，大堂哥还在睡觉，大堂嫂靠坐在炕上喂奶，看向她，轻笑了下，“宁春，你来了。”
    “大堂嫂。”
    陆宁春安静地等在一旁，等小侄子吃完了，才把小妹递过去。
    等小妹喝完奶，冲大堂嫂道谢，又抱着小妹出去，看了眼明显没吃饱的小妹，叹了口气。
    回屋后，陆宁春把小妹放进篮子里，提起来摇了摇。
    等小妹重新睡着，她才拿着脸盆和毛巾出去，蹲在井水边刷牙洗脸。
    陆奶奶看见她的背影，有些心酸，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爹没妈的孩子就更可怜了。
    自己也是一个半大孩子，还得照顾三个更小的，其中一个还是奶娃娃。
    “宁春，宁安昨晚闹你了吗？”
    陆宁春洗完脸，将毛巾拧干，“没呢，宁安很乖，一晚上只哭一次，喂了点水就不哭了。”
    陆奶奶道：“要不今晚你把孩子抱我屋里来，你白天要上学，晚上咋能睡不好觉。”
    “不用了，奶，你白天帮我看着就好了，我没觉得晚上吃力，宁安可乖了，真受不住，我再找你帮忙。”
    说话间，大伯娘已经做好早饭，就是玉米粥和馒头，还有几盘小菜。
    陆宁春吃完早饭，又用饭盒装了一个馒头和一点小菜当午饭。
    陆宁雅拉住周翠萍的胳膊，撒娇道，“妈，你给我点钱。”
    周翠萍正在洗碗，“你最近中午都去你大舅家吃饭，还要钱做啥？”
    “天越发热了，我想买根雪糕吃。”
    “咱家不比你大舅家，还要供你们两个念书，没那么多钱给你乱花。”
    “咋是乱花，别的同学都有，妈。”
    周翠萍被她缠的不行，还是掏了钱，想了想，也给了陆家昌。
    下午放学，陆宁春直接跑来隔壁吴家的院子门口，喊道，“玉香姐！”
    吴玉香正在院子里喂鸡，听见她的声音，抬头笑道，“宁春，你来有啥事？”
    陆宁春走进来，看了眼羊圈里的羊，“我想买点羊奶。”
    “我当啥事，不用买，你要多少，我给你挤。”
    陆宁春拿出空了的罐头瓶子，“把这个装满。”
    吴玉香一愣，提醒道，“你装这么多干嘛，羊奶不好喝的，味道很膻。”
    陆宁春笑着道：“书上说，羊奶接近母乳，我家大堂嫂奶不够，想试试给宁安喝羊奶。”
    一听这话，吴玉香眼里有些同情，立马去给陆宁春挤奶，死活不肯收钱。
    “乡里乡亲，又是邻居，一点羊奶，我真收你钱，村里人不得说我。”
    陆宁春没有勉强她收。
    这次就算了，如果小妹愿意喝，她就来吴家长期订。
    羊奶不受欢迎，卖不上价，她要的量也不多，一个月给个三块钱就行了。

 第7章 责任

    见她要走，吴玉香忍不住打听道，“宁春，你四叔回来了吗？”
    “还没呢。”
    吴玉香脸上有些失望。
    她四叔那人虽然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是人长得好，还是高中毕业，挺受村里姑娘欢迎，是他自己眼光高，看不上村里姑娘，才一直没结婚。
    陆宁春拿着羊奶回家。
    想了想，还是去厨房煮了一遍，煮开晾凉了才喂给小妹喝。
    小妹刚开始不愿意喝，小嘴紧抿，勺子喂不进去，或许是饿了，也可能是累了，终于张开嘴。
    “大姐，小妹喝进去了。”
    陆宁夏惊喜的大呼，又碎碎念道，“妹妹乖，喝饱饱就能长大了。”
    陆家康也高兴道：“太好了，妹妹不用再饿肚子了。”
    天气热，羊奶放不住。
    陆宁春想了个法子，将装羊奶的瓶子盖紧，放到井里冰镇。
    半夜，她又喂小妹喝了一次羊奶，剩下的她自己喝了，差点没吐出来，强忍着喝下去，隔夜的奶不能留，明天一早她再去隔壁找玉香姐。
    吴玉香是个勤快姑娘，每天很早就起来干活，陆宁春来的时候，她正在剁鸡食，知道她的来意，二话不说就给她挤了一瓶。
    吴婶走出来，板着脸道，“宁春来了。”
    陆宁春笑着道：“吴婶，我正想和你说个事，我想每天早晚在你家买两瓶羊奶，一个月给三块钱，你看成不？”
    一听这话，吴婶才露出笑脸，“都是乡里乡亲，哪能收你钱。”
    陆宁春温和笑道：“一次两次就算了，我这长期要，也不能白拿。”
    吴婶笑道：“行，既然你都说了，婶子就不跟你客气了，你啥时候要羊奶，随时来取。”
    “嗯，好，谢谢吴婶。”
    陆宁春走后，吴玉香不高兴道，“妈，你咋能收宁春的钱，她多不容易，再说了，我和建文如果成了，以后都是一家人，让陆家人知道咋看我。”
    吴婶瞪了她一眼，“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别出去瞎说，我看那小子不是个靠谱的，那么多踏实小伙子，你非看上他，人家还不定看得上你。”
    吴玉香恼怒道：“妈！”
    “行了，等陆建文回来，我就去跟陆老太通气。”
    陆宁春回到家。
    照旧把羊奶煮开晾凉，喂饱了小妹，剩下的放到井里冰镇，让奶奶中午喂小妹。
    吃早饭的时候，陆奶奶问道，“宁春，我听你堂嫂说，今早你没把宁安拿去给她喂，你跟奶说，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啥，奶给你做主。”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看向周翠萍，就连陆爷爷也看了眼大儿媳，以为是她对孙女说了什么。
    “奶，没人和我说啥，我在书上看到说羊奶接近母乳，就去隔壁吴婶家要了点羊奶试试，宁安也愿意喝，以后就不用麻烦大堂嫂了。”
    陆奶奶眉头松了下来。
    周翠萍也挺高兴的，小丫头终于不用跟她孙子抢口粮了。
    陆奶奶高兴道：“隔壁玉石和玉香两兄妹打小喝羊奶长大，身体好着呢，村子里有养羊的人家都给孩子喝羊奶，就是没有给刚出生的孩子喝过，既然书上说了，肯定没事。”
    陆宁安喝了半个多月的羊奶，就像吹气球一样长大，小胳膊小腿越长越结实，小脸白白嫩嫩，胖乎乎的，可爱极了。
    周翠萍见了都有点心动，也想给自家孙子喝点羊奶，但是试了一次味道，立刻打消主意，不肯委屈宝贝孙子。
    小妹有了稳定充足的食物来源，陆宁春终于能安心了，开始专心复习，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每天晚上，弟弟妹妹都睡着了，她还在挑灯夜读，看书做笔记，白天依旧上学捡瓶子卖，放学回家帮忙干家务活，再去自家地里忙活。
    她就像个陀螺，一天到晚忙个不停。
    父母去世后，她立刻成长起来，自觉肩负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出身，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才能改变命运，以后让弟弟妹妹过上好生活，因此更加刻苦用功。
    张巧见了，再看看自家不成器的儿子，越发生气，强逼着陆家盛也熬夜学习，但是陆家盛每次看书就打瞌睡，睡的比她还快。
    陆爷爷老怀安慰。
    他可眼红大哥家的建华是个大学生，又有出息，自家孙女如果能考上大学，也是他老陆家的荣耀。
    陆奶奶注意到孙女日渐消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天晚上，她端了一碗糖水荷包蛋进来。
    听到动静，陆宁春转头看去，怕吵醒弟弟妹妹，压低声音道，“奶，你咋还没睡啊？”
    “我看你最近太辛苦了，整个人都瘦了不少，宁夏说好几次晚上看见你饿的罐开水，我给你煮了碗糖水鸡蛋补补。”
    陆宁春笑道：“宁夏就是个小喇叭。”
    倒也没拒绝，将碗接过来，大口吃了。
    陆奶奶劝道：“如果身体撑不住，放学回来就别上山割猪草了，咱家这么多人，不缺你干活。”
    陆宁春笑了笑，没答应。
    陆奶奶无奈的叹了口气。
    期末考试结束。
    虽然还没有发成绩报告单，但是陆宁春感觉自己考的还不错。
    “宁春，你考得咋样，这次的期末卷子太难了，我好几道数学题不会做。”陈晓红唉声叹气道。
    陆宁春笑着道：“还行。”
    陆宁燕同样苦着一张脸，“我也好多题不会。”
    旁边有不少学生在议论，“听说这次期末考试的试卷不是我们学校出的，是县中学那边出的。”
    “难怪比往年难了许多。”
    闻言，方毅神色轻松了些，“宁春，我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出来，你做出来了吗？”
    “做出来了。”
    方毅面色一僵，“你还记得不，做给我看看。”
    陆宁春就拿出本子，详细的给演算了一遍。
    方毅看完后，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酸溜溜道，“行啊，宁春，这种题老师没讲过，你也能做出来。”
    “我运气好，刘奶奶那里正好收到几本县中学的习题册，我拿回家做了。”
    方毅眼睛放光，立即道，“那几本习题册你能不能借给我？”
    陆宁春痛快答应：“当然可以了，习题册放在家里，回去给你。”

 第8章 掏蜂窝

    方毅等在陆家大门口。
    陆宁春跑回屋里，从柜子里找出几本旧习题册，书外皮破的没法看，她用旧日历给包了一层新书皮，每次看都小心翼翼的翻页。
    交给方毅的时候，特地嘱咐道，“你看的时候爱惜点，可别给我翻破了。”
    “我知道，谢了！”方毅抱着几本习题册，一脸高兴的回家了。
    陆宁春转身回屋，背起挂在墙上的竹篓，准备上山割猪草。
    “宁夏，家康，大姐去山上，你们好好照看宁安。”
    陆宁夏从炕上跳下来，一把抱住陆宁春，“大姐，我想跟你一块去。”
    “宁夏乖，山路不好走，大姐带着你不方便干活，下次再带你进山玩，大姐会早去早回的。”
    陆宁夏是个懂事的孩子，听大姐这么说了，自然不会再给她添麻烦。
    陆宁春路上遇到几个本村的妇人。
    “宁春，去山上干嘛呢？”
    “割猪草。”
    “你这孩子，家里的活没少干，成绩还那么好，我家狗蛋要有你一半聪明，我就天天烧香了。”
    陆宁春割猪草的时候发现了野果子，高兴的不行，采了好几把，更惊喜的是，她还在一棵树上发现了野蜂窝。
    她先跑回家，将野果子洗干净给弟弟妹妹吃，自己带上手套，雨衣和自制的简易头套出门。
    来到发现野蜂巢的地方，穿上雨衣，戴上头套，捡起一根长棍，深吸一口气，手脚麻利，蹭蹭蹭的爬到树上，动作迅速的捅了下蜂窝。
    蜂窝掉在地上，蜜蜂四散飞去，她立马跳下树，捡起蜂窝就跑。
    一路不停歇地跑回家，陆宁春坐在炕上，抚了抚自己惊魂未定的胸口。
    陆宁夏见自家大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连忙迈着小短腿跑出去打了一盆水进来，用力地拧干毛巾递给她。
    “大姐，你这是咋了？”
    陆宁春接过擦了擦汗，轻舒了一口气，摸了摸妹妹枯黄柔软的头发。
    “大姐找到好东西了，以后你和家康每天早上泡一杯喝，对身体有好处。”
    两个小家伙趴在桌子前，看着自家大姐用滤布过滤蜂蜜，好奇道，“大姐，蜂蜜是啥呀？”
    “甜甜的，你们尝尝。”陆宁春拿起筷子沾了点蜂蜜喂给他们。
    两个小家伙齐齐眼睛一亮，“好甜呀！”
    最终挤出来三罐蜂蜜，一罐大概两斤，她将两罐收好，拿起一罐来到正屋。
    陆奶奶正和陆爷爷坐在炕上说话，见她过来，不由问道，“宁春，你有啥事？”
    “奶，我上山割猪草，发现一个野蜂窝，我给弄下来了，得了点蜂蜜，这东西对身体好，想着给你和爷爷送点。”
    陆奶奶脸色大变，急忙起身，上下检查她的身体，嘴里念叨，“我的老天，你这孩子咋胆子那么大，蜂窝也敢掏，一不小心被蛰了，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我小心着呢，不会蛰到我的。”
    陆奶奶检查完，见她真的没事，也就放心了，坚决不肯收她的蜂蜜，“你自己留着，我和你爷不爱吃这些。”
    说着，还转身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声道，“你大姑今天上午过来了一趟，还带了一斤豆沙馅的油炸糕，可好吃了，我和你爷牙口不好，你带回去吃，别让其他人看见了。”
    陆爷爷笑眯眯的看着她们两。
    最后，蜂蜜没送出去，还收获了一包油炸糕。
    回到屋里，两个小家伙高兴坏了，围着陆宁春叽叽喳喳，陆宁春怕不好消化，将一个油炸糕分成两半给他们吃。
    陆宁春看着三罐野蜂蜜，心里盘算着，镇上每月会有一次大集，正好拿一罐去集市上卖。
    之前她忘记了，学校放暑假，没法捡瓶子，她只能去镇上其他地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到一些。
    学费还差不少。
    又过了两天，学校领成绩单。
    陆宁春又考了年级第一名。
    几个老师改卷子的时候都惊呆了，这次的卷子是县中学出的，原本以为陆宁春会考不好。
    这次许多学生没有考好，就连方毅也比平时考的差。
    谁知，她考的还是那么好。
    于是，领成绩报告单的时候，张老师特意多问了两句，“宁春，这次期末考试的题目有些超纲了，好多老师没讲过，你咋做出来的？”
    陆宁春就说自己在废品收购站得到几本县中学的习题册，自己对照着学的。
    张老师听完，久久未语。
    也是，陆宁春的父母都去世了，谁会去县城给她买资料书。
    “好孩子，老师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优秀的孩子，一点也不比城里孩子差，你这成绩就是放到县中学也是数得上的，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努力学习，改变命运。
    陆宁春被老师一通夸，激动的脸都红了，用力地点头，认真道，“我会的。”
    陆宁春领完成绩单回来，直接去地里干活，然后回来喂鸡喂猪，洗菜做饭，忙个不停。
    陆爷爷扛着锄头回来，原本因为四儿子的事不高兴，板着一张脸，看见厨房里忙碌的孙女，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宁春，你回来了，咋不歇会儿。”
    “爷爷，我不累。”
    “今天去学校拿成绩单，考得咋样？”
    “和以前一样。”
    陆爷爷连连点头，满脸笑容，“好，爷就知道你行。”
    今天傍晚，村里不少人家响起揍孩子的声音，包括老陆家。
    陆宁雅考得还不错，年级前六，但陆家昌和陆家盛则是分别考了年级倒数第一。
    可把陆大伯和陆二伯给气坏了。
    陆建志拿起一根竹条狠狠地往儿子身上抽，“考不上高中还咋考大学，你想以后跟你爹一样没出息，只能土里刨食，一年那么多学费白白糟蹋了，打死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陆家盛跳起来，哇哇大叫，“爸，我这还不是遗传你，听爷奶说你以前念书也不行。”
    “你三叔念书也不行，宁春咋那么会念书，说到底还是你没用，整天就想着玩。”
    张巧见儿子被揍，心疼的不行，想劝两句，“他爸……”
    刚开口就被陆建志瞪了回去。
    “闭嘴，都是你惯的，我今天非要给他一个教训。”

 第9章 靠自己

    陆宁春忍不住道：“二伯，这次期末考试的卷子是县中学出的，比较难，很多人没考好，家盛没考好也不能怪他。”
    倒不是心疼陆家盛，这堂弟被惯坏了，以前还会欺负家康和宁夏。
    她爸是个老好人，她妈性子又软，还是她发了好大一通火，两人打了一架，才让堂弟有所收敛，所以她挺乐意看见这个堂弟挨打的。
    但是时间不早了，晚饭她都做好了，他们不饿，自家弟弟妹妹也该饿了。
    听到侄女的话，陆建志火气消了些。
    陆建国和周翠萍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陆家的喧闹告一段落，一大家子围着饭桌吃饭。
    张巧突然开口夸道：“宁春这手艺真不错，遗传了咱妈。”
    陆建志没心没肺道：“可不是，你做了那么多年饭菜，也比不上宁春。”
    张巧一噎，瞪了眼自家男人。
    陆宁春只是看了二伯娘一眼。
    二伯娘向来是无利不起早，会主动夸她，肯定是有啥打算。
    果不其然，二伯娘接下来就提出让她暑假给陆家盛补课。
    “宁春，我和你二伯就这么一个儿子，就指着他以后出息，你也希望你兄弟好是不？”
    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眼陆奶奶的脸色，生怕婆婆跳起来骂人。
    陆奶奶刚听到二儿媳的话，是很生气的，可听了后面的话，也不禁动摇。
    老二就一个儿子，偏偏念书不成，还是个懒的，以后别说给父母养老，恐怕还得父母养他。
    陆宁春笑道：“我当然希望家盛好，可我要忙地里的活，还得做家务，照顾弟弟妹妹，捡瓶子挣学费，学习时间都是挤出来的，真的没时间。”
    陆宁春捡瓶子卖钱的事陆家人都知道，也没觉得有什么，全当小孩子挣点零花，也看不上那点钱。
    张巧不放弃道：“地里的活我帮你干，宁安我帮你照顾，你就帮帮家盛，好歹他也喊你一声姐。”
    陆宁春才不信二伯母的话，别看她现在说的好听，到时候肯定会偷懒。
    陆爷爷沉声道：“好了，家盛念书不行，就别耽误宁春了，宁春也没人补课，成绩照样好，念书还得靠自己。”
    老爷子发话了，张巧只能不甘心的闭嘴了。
    次日，张巧抱着一个木盆出来，叫住正准备出去割猪草的陆宁春，“宁春，这几件衣服你帮我洗了。”
    几房从来都是各洗各的衣服，而且陆宁娟就在一旁，这是故意找茬了。
    一旁的陆宁娟连忙开口道：“妈，还是我来。”
    张巧瞪了大女儿一眼，“还不快去地里干活，不知道心疼你爸。”
    陆宁娟满脸犹豫的和陆宁静走了。
    陆宁春笑道：“那麻烦二伯娘帮我割猪草，再顺便帮我把地给锄了。”
    张巧不可置信道：“我可是你长辈，你竟然指使起我干活了。”
    陆宁春一脸无辜道：“可我家只有我一个能干活的，我帮二伯娘洗衣服就没时间干活了。”
    张巧没讨到便宜，哼了一声，就抱着木盆走了。
    陆宁夏满脸担忧道：“大姐，你拒绝二伯娘她会不会生气呀？”
    陆宁春蹲下来道：“宁夏，家康，你们记住，咱们可以帮助别人，但是不能任人欺负，有的人，你越迁就，越觉得你好欺负，就会越来越过分，你强硬些，发觉你不好欺负，反而会收敛。”
    顿了顿又道：“虽然咱们没有爸妈，但是咱们并不比别人矮一头，不需要对别人弯着腰。”
    陆宁夏似懂非懂的点头。
    喂完猪和鸡，陆宁春拿起塑料袋来到镇上。
    一条街一条街的走，四处捡人家不要的塑料瓶和啤酒瓶，外面不比学校，能卖钱的瓶子早就被别人捡走了，她好不容易才捡到几个。
    一对母女迎面走来。
    女孩和陆宁夏差不多大，穿着漂亮的裙子和凉鞋，正在喝可乐。
    陆宁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不是馋可乐，她是想起妈妈了，小的时候，妈妈给她买过一次，她记得那个味道，酸酸甜甜可好喝了。
    女孩妈妈注意到她的视线。
    一把将女儿抱起来，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快步走了。
    女孩喝完可乐，随手将瓶子丢掉，瓶子滚到路边，陆宁春默默地上前，蹲下身捡起来，正好一辆汽车开过来，飞起一阵灰尘，呛得她咳嗽起来。
    “咳咳！”
    她好奇的盯着那辆汽车瞧，直到看不见踪影。
    永丰镇是个偏远小镇，平时很少能看到汽车。
    忽然，她的目光一凝。
    看见四叔和一个长相不错，一看穿着打扮就是镇上的姑娘走在一起，两人举止亲密，看起来关系不一般。
    她大喊一声：“四叔。”
    陆建文看见她，脸色一变，匆忙和身旁姑娘说了句话，单独跑上前，“宁春，你咋在这？”
    陆宁春朝他扬了扬手上的塑料袋。
    陆建文哈哈笑道：“捡瓶子能挣几个钱，等四叔挣到了大钱，给你买好吃的，你得保证跟你爷奶保密，那是我高中同学，不能把看见她的事说出来。”
    陆宁春点点头。
    她本来也不是多嘴的人。
    陆建文很快跑回那姑娘身边，眉眼都是笑，一看就知道非常喜欢那姑娘。
    陆宁春不由替玉香姐难过。
    又想到自家四叔是个不靠谱的，或许没成还是玉香姐的幸运。
    她摇摇头，不再多想，继续捡瓶子。
    至于四叔说的挣大钱，她一个字也不信，四叔高中毕业以后折腾了这么久，啥时候拿回过一分钱。
    转眼到了大集这天。
    镇上的集市有很多东西可以不用票，甚至能直接以物换物，十里八村的人都会拿着自家的东西来集市上卖。
    陆宁春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拿两罐野蜂蜜去卖。
    这些天能捡到的瓶子越来越少。
    除了两罐野蜂蜜，她昨天下午还特意去河里摸了十几条鱼养在水桶里，明天一起拿去卖。
    一大早就爬起来，背着竹篓出发。
    去集市上卖东西一定要趁早，否则好的摊位都会被人占光了，而且镇上的人嫌热，大多都会选择上午来买东西。
    太阳渐渐升起。
    半大的姑娘独自走在山道上。

 第10章 集市卖东西

    陆宁春四点左右起床，算很早了，可等她到了集市，这里已经到处都是人，非常热闹，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叫卖声。
    集市开在供销社外面的一块空地上，基本上好的摊位都被人占了，她只能找到一个角落把东西放下来，刚开始抹不开面子，可看自己的东西半天无人问津，野蜂蜜还好，鱼放久了会死的。
    她鼓起勇气跟着叫卖，“野蜂蜜，香甜好吃的野蜂蜜，鲫鱼，新鲜补身体的鲫鱼。”
    有个中年妇人挎着篮子走过来，“小姑娘，你这鲫鱼怎么卖？”
    “四毛钱一斤。”
    中年妇人皱眉道：“有些贵了，河里随便捞的东西，便宜点。”
    陆宁春笑着道：“婆婆，虽说能随便捞，可也得人去捞不是，从我们村走到镇上得近两个小时呢，天不亮就得出发了，好歹让我多挣点辛苦费。”
    中年妇人见她和自家孙女差不多大，不由心软，“成，我儿媳妇需要下奶，给我来两条。”
    “好嘞。”
    陆宁春正要称，却发现自己忘记带称了，“婆婆，我没带称，这两条鱼我算你三斤咋样？”
    中年妇人掂了掂，确定不止三斤，这才点头答应了，瞥了眼野蜂蜜，还是没舍得买。
    接下来，一直没有人过来，这里太偏僻了。
    “宁春，真的是你！”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陆宁春抬头，就看见自家大姑走来，高兴地站起来喊，“大姑！”
    陆子瑛瞧了眼四周，没看见其他人，“咋就你一个人在集市卖东西？”
    陆宁春解释道：“放假没啥事，正好我弄到了点野蜂蜜，又从河里摸了几条鱼来卖，攒学费。”
    陆子瑛叹了口气，又看了眼四周，“这里没啥人，你跟姑过来。”
    两人来到人流最大的一块区域，陆子瑛身上带着供销社职工的工作牌，其他小摊贩给她面子，让陆宁春插在中间卖东西。
    陆子瑛还在上班，不能多待，见大姑要走，陆宁春忙抓出来两条鱼，“大姑，这两条鱼你拿回家炖汤喝。”
    陆子瑛嗔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跟大姑还来这一套，大姑缺你这点东西。”
    陆宁春笑眯眯道：“我知道大姑不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
    陆子瑛笑了笑，只能接过走了。
    因为是陆子瑛亲自带她过来的，周围小摊贩都对她很热情，还大方的将称借给她用。
    这里人多，鱼很快卖光了，就连两罐野蜂蜜都在中午之前卖掉了。
    一下子又进账六块多，陆宁春高兴的合不拢嘴。
    收摊时，去卖冰糖葫芦的小摊上买了一串。
    有次，村长大伯家的小孙子吃糖葫芦，可把家康馋坏了，晚上做梦都念叨着糖葫芦，但他很懂事，没有吵着要吃。
    陆子瑛守在供销社门口，见她出来，忙跑过来拉着她，“宁春，走，去大姑家吃饭。”
    “大姑，我带了馒头。”
    “吃啥馒头，今天家里做红烧肉。”
    陆子瑛家就在供销社后面的一排房子里，没有多远，几分钟就到了。
    三室一厅的平房，虽然不大，但是简洁明亮，在没见识的陆宁春眼里已经是豪宅了，她做梦都想有天能带着弟弟妹妹住上这样的房子。
    大姑父李庆松是个话不多的厚道人。
    李奶奶很喜欢陆宁春，长得好，人又乖巧懂事，念书还好，这样的孙女谁不喜欢，可惜自家两个都是孙子。
    饭桌上三菜一汤，鲫鱼豆腐汤，辣椒炒肉，拍黄瓜，西红柿炒鸡蛋。
    她热情的招呼道：“宁春啊，别客气，就像到自己家一样，多吃点。”
    大表哥李成刚笑道：“奶最喜欢宁春了，她一来，我们这些亲孙子都得靠边站。”
    二表哥李成强嘴里塞满了红烧肉，“可不是，奶天天在家念叨着宁春姐多好多好。”
    陆宁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李成强喝了口汤，眼睛一亮，“啧啧，鱼汤好鲜啊，妈，我下午想去外婆家玩。”
    陆子瑛哼道：“我看你是想去河里捞鱼，差你一口吃的了，这个暑假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家复习，考不上高中，老娘揍死你。
    李成强缩了缩脖子。
    陆宁春看着好笑，又忍不住带了点羡慕。
    所有人都夸她乖巧懂事，可懂事也只是因为能让她任性的两个人永远不在了。
    吃完饭，大姑让大姑父骑自行车送她回去。
    “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天这么热，走那么远的路当心中暑了，没事的，让你大姑父送。”
    陆子瑛说着还找出一袋奶粉，“奶粉不好弄，我这也是托人好不容易弄到的，宁安先对付着吃，我再想想办法。”
    李奶奶看在眼里，但是没说什么，儿媳妇是个知道分寸的，陆家本来就穷，三房的孩子又没爹没妈，也是怪可怜的，能帮一点是一点。
    陆宁春将奶粉推了回去，将自己跟吴家订羊奶的事说了。
    “羊奶？”陆子瑛皱眉。
    她上次回娘家，匆忙放下东西就走了，没来得及多问。
    陆宁春高兴道：“宁安吃了有一段时间，现在养的白白胖胖的。”
    “那就好，大姑知道你们姐弟几个不容易，有啥为难的事别客气，来找大姑说。”
    “嗯，谢谢大姑！”
    来的时候背着一堆东西走山路，累个半死，现在，竹篓空空，还有大姑父骑车送，轻松许多。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望着大姑父的后背，和爸爸一样宽大结实，让人觉得踏实可靠。
    陆宁春眼眶湿润，脸上的笑容却更灿烂了。
    这个点，陆家大人都在外面干活，大姑父把她送到家门口就急忙走了，还得赶回去上班呢。
    陆家没人管陆宁春去集市卖东西挣了多少钱，反正又落不到他们的口袋里。
    只有陆奶奶问了一嘴，也没说要帮她管钱，宁春是个靠谱的孩子，不会乱花钱，三房四个孩子，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这个家得靠孙女自己当起来。
    陆爷爷还把卖粮食的钱也分给了她。
    除掉交公粮和伙食费，陆宁春手头上就有一百多块钱，这下不用担心学费了。
    但她暑假不打算歇着，还想多挣点钱傍身，再过一年就要上高中，那会儿学费更多。
    弟弟妹妹也会长大，到时候也得上学。

 第11章 做菜手艺好

    陆宁春提着没装满一半的塑料袋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最近能捡到的瓶子越来越少了。
    重新扬起一抹笑容，走进废品收购站，声音轻快，“刘奶奶，我来了。”
    大中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犯困，刘奶奶正在打瞌睡。
    听到声音，抬头看她，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宁春啊，这大热的天一定热坏了，正好我今儿熬了绿豆汤，我去给你盛一碗解暑，你先坐着歇会儿。”
    说着，已经起身去后院。
    陆宁春知道推辞不过，想着待会儿多帮刘奶奶干点活。
    “妈！”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
    接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提着大包小包，三十多岁的男人，没看见自家母亲，看见坐在椅子上的陆宁春一愣。
    随即笑道，“宁春来了。”
    陆宁春见到他也很高兴，忙站起来问好，“刘叔叔好。”
    刘叔叔笑着问道：“刘奶奶呢？”
    陆宁春懂事的上前帮他提东西，“刘奶奶去给我盛绿豆汤了。”
    刘叔叔从一个袋子里翻找出几本辅导书，还有几本习题册。
    看起来很旧了，陆宁春还是眼睛一亮，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
    刘叔叔将书递给她，“知道你喜欢这些书，一直给你留着。”
    陆宁春高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连连道谢，“谢谢刘叔叔。”
    刘叔叔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跟叔还客气啥。”
    陆宁春翻开书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这些书要多少钱。
    刘叔叔报了个数，她就知道刘叔叔又是用收购废品的价格卖给她的。
    刘奶奶早年丧夫，独自一人将儿子抚养长大。
    刘叔叔现在和妻子儿子住在县城，他在县城也开了个废品收购站，十天半个月回来看望母亲一次。
    因为刘奶奶的关系，刘叔叔对陆宁春很照顾，知道她喜欢看书，每次在县城收到好的旧书和旧习题册都会给她留着，用收购价卖给她。
    刘奶奶端着绿豆汤出来，看见儿子，非常高兴，“大勇，你回来了。”
    刘大勇关心道：“妈，你身体还好？”
    刘奶奶点头道：“好着呢，大老远跑来，一定渴了，我去给你盛碗绿豆汤。”
    陆宁春忙拉住她，将自己手里这碗绿豆汤递到刘叔叔手里。
    “刘奶奶，我不放心家里的弟弟妹妹，先回去了，下次再来喝绿豆汤。”
    刘奶奶难得看见刘叔叔，母子两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她主动提出告辞。
    回到家，她先扛着锄头去地里做农活。
    干完活回来，坐在炕上开始看今天刘叔叔给的几本书，越看越入迷，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陆宁夏和陆家康都很乖巧懂事，他们见大姐在看书，为了不打扰她，早就跑去外面玩了。
    至于陆宁安，则是在陆奶奶屋里，一般白天，都是陆奶奶帮忙带。
    “一个个都是懒骨头，就等着吃现成的，宁娟，宁静，没看见妈在做饭，不知道搭把手。”
    外面突然响起的喊声，打断了正沉浸书里的陆宁春。
    陆奶奶抱着陆宁安走出来。
    “老二媳妇，你在说谁懒呢，今天轮到你做饭，你不做谁做。”
    张巧不服气道：“妈，昨天大嫂做饭，宁春咋就知道帮忙，轮到我，她连搭把手都不愿意，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宁春不是正好赶上有空，这段时间她少帮你做饭，喂鸡，喂猪了，今天孩子没空，你自己做咋了，她该你的，你自个儿不是有两个闺女，还不够帮忙，一天到晚就数你事最多。”
    外面的声音逐渐消停。
    陆宁春摇了摇头，起身去正屋厨房。
    “二伯娘，我帮你做饭。”
    不等张巧搭话，听见动静的陆奶奶掀开帘子走出来，将陆宁春拉走，“不许帮忙，给她惯的。”
    吃晚饭的时候，一个中年妇人走进来，喜滋滋道，“陆婶子，我家铁柱后天结婚，请你来掌勺。”
    陆奶奶笑着点头应下。
    中年妇人离开后，张巧笑眯眯道，“妈又能挣不老少了，这回该轮到我去给你打下手了。”
    陆奶奶瞥了她一眼，“能有多少，就两辛苦钱，这回我打算带宁春去。”
    张巧脸上的笑容一滞，“凭啥呀，上回是大嫂，这回也该轮到我了，宁春一个半大姑娘能做啥。”
    陆宁春笑道：“奶，就让二伯娘去，我去也帮不上啥忙。”
    陆奶奶想了想，又道，“那就老二媳妇和宁春一起去。”
    陆奶奶做菜的手艺在十里八乡都是数得上的，年轻那会儿，谁家办红白喜事，都会请她去做席面，靠着这门手艺，陆家才能养活这么多孩子。
    如今上了年纪，身体大不如前，做的少了，只接本村和附近几个村子的。
    每次去做席面，还能吃到不少好东西，这也是张巧非要跟着去的原因。
    陆奶奶让孙女跟着去，也是为了让她吃点好的补身体。
    陆家人多，能吃饱就算不错了，时常一个月吃不上一次肉，只有陆大姑带肉回娘家，陆家人才能蹭点肉吃。
    这天一大早，陆奶奶带着二儿媳和孙女前往村东头的铁柱家。
    中午的时候，爆竹“噼里啪啦”的作响，还伴随着吹吹打打的迎亲声。
    陆宁春忍不住好奇，跑到厨房门口，捂着耳朵往外面看接新娘子。
    正忙着切菜的张巧喊道：“宁春，别光顾着看热闹，快过来帮忙。”
    陆奶奶正挥舞着铲子在炒菜，“喊啥喊，宁春才多大，一上午干了那么多活，就不能歇会儿。”
    张巧撇了撇嘴。
    她也累，也想歇会儿，想到待会儿能吃到肉，她再次浑身充满力量。
    “砰砰砰”切菜的动作更响了。
    陆宁春朝外面看了一会儿，又重新回来洗菜。
    正准备做最后两道大菜，陆奶奶突然肚子痛，匆匆去了茅房。
    许久才回来，看见陆宁春拿着铲子在做菜。
    “宁春，这都是你做的？”
    陆奶奶尝了一口，惊讶的瞪大眼睛，和她做的不差什么了。
    张巧忙道：“妈，我都跟宁春说了，不能瞎做，这两道菜可是妈的拿手好菜，一般人做不出那个味道，让她别糟践东西，她非不听我的。”
    陆宁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外面催的紧，说马上要开席了，我看奶做过一次，记得所有步骤，就试着做做。”

 第12章 分家

    张巧乐滋滋的在一旁准备看好戏，宁春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伶俐，会讨好老两口的好，这回终于能看到她挨揍了。
    谁知陆奶奶不仅没有揍她，反而眼泛泪光，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不愧是我傅家的孩子。”
    张巧一头雾水道：“妈，啥傅家，咱家姓陆。”
    陆奶奶没搭理二儿媳妇。
    外人都喊她陆大嫂，陆婶子，陆奶奶，没人知道她姓傅，家里世代开酒楼，祖上还出过不少御厨，她十七岁跟着父母逃难到这个地方，中途被丢下，以三十斤粮食换给了陆家做媳妇。
    家族的荣光早就被她遗忘了，她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农妇。
    陆宁春能感觉奶奶的情绪不高，默默地低头吃东西，就连平时嘴碎的张巧也不敢吭声。
    三人在厨房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铁柱婶还让她们打包带走了一盒红烧肉，一盒陆宁春做的黄焖鱼和黄金肉卷，都是硬菜。
    吃过午饭，陆奶奶已经缓和过来了，人要往前面看，过去不开心的事不值得多想。
    回家的路上。
    张巧拿着三个饭盒，高兴道，“妈，铁柱家真不错，去过那么多家，也就她家最大方，菜最丰盛，上回铁蛋家就给了一盒猪油渣，真小气。”
    陆奶奶停住脚步，回头瞪了她一眼，“以后这种得罪人的话少说。”
    二伯娘讨好的笑道：“妈，我不傻，这不就只有咱们三个人。”
    话音刚落，两个扛着锄头的人迎面走来。
    张巧尴尬的笑了笑。
    两人看了眼她手上的三个饭盒，对陆奶奶道，“陆婶子今天收获不小，钱也没少挣。”
    陆奶奶摆摆手，“就两辛苦钱，村里人家能给多少，不值当提。”
    那人笑道：“也是，城里人才大方呢，一碗葱花面条就得花不少钱，婶子咋不去城里做席面？”
    陆奶奶没好气道：“瞧你说的，城里人能看得上我的手艺，不和你说了，我得回家去了。”
    陆宁春一路都在回忆之前做菜的事，她第一次做大菜，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做出来后，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听到自家奶奶这么说，她抬起头道，“我觉得奶的手艺不比城里人差，奶做的菜最好吃。”
    “你这小丫头，都没吃过城里人做的菜，还敢说大话，奶可比不上城里的大厨。”说是这样说，陆奶奶被孙女夸还是很高兴的。
    晚上陆家人吃着她们带回来的菜像过年一样开心。
    陆建志嘴甜道：“妈做的黄焖鱼和黄金肉卷真是神仙吃的东西，太好吃了。”
    陆奶奶满脸骄傲道：“今儿这两道菜可不是我做的。”
    陆建志看向自家媳妇，惊讶道，“媳妇，你啥时候手艺这么好了，能做出和妈一样的味道。”
    张巧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不是我做的，是宁春做的。”
    饭桌上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陆宁春。
    虽然陆宁雅觉得会做菜没啥了不起，她以后要嫁到县城，还怕吃不到好东西，但是堂妹手艺太好了，她吃的停不下来。
    陆宁夏来劲了，脆生生的大声道，“我大姐最厉害！”
    陆家康立即附和道：“大姐最厉害！”
    说着还竖起两根大拇指，摇头晃脑的说了句，“顶呱呱！”
    全家人都被他的小动作逗笑了。
    因为两个小的起头，大人们都开始夸陆宁春，直把她夸了个脸色羞红。
    难得没有指责吵闹，互相埋怨，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其乐融融的氛围。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暑假还剩四天，陆宁春这个假期一直在外面捡瓶子，还有干农活，整个人黑了不少，眼睛却越发明亮。
    这天，陆宁春从镇上回来。
    发觉家里的气氛不对，许久没回来的四叔回来了，竟然缩在墙角，低着头不敢吭声。
    大伯和大伯娘，二伯和二伯娘都面色不善的看着他。
    陆奶奶捂着胸口浑身气得发颤。
    陆宁春急忙上前扶住她坐下，关切道，“奶奶，你没事？”
    陆奶奶握紧陆宁春的手没有说话。
    陆爷爷道：“宁春，你先回屋休息。”
    陆宁春这才注意到正屋里只有大人，没有一个孩子。
    她对上陆爷爷的视线，“爷爷，我想留下来，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
    张巧讥讽道：“你一个孩子知道那么多有啥用。”
    陆爷爷却沉声道：“行，你要留下就留下。”
    陆建文被高中同学骗光了钱，对方说在外地发财了，要带着老同学一起挣钱，约了十几个要好的同学吃饭谈心。
    陆建文立即心动了，回家煽动母亲把所有积蓄给了他当投资。
    陆奶奶被小儿子一通天花乱坠的忽悠，脑袋瓜子一抽，不仅拿出所有积蓄，还包括几房刚上交一年的伙食费。
    结果可想而知，那个同学是骗子，把所有钱卷走，下落不明。
    陆爷爷气不过，又拿起扫把往小儿子身上抽。
    “哎哟，爸，我知道错了，你别打了。”
    这回陆奶奶也没有阻止。
    老人家几十年的积蓄全没了，手里没钱心里发慌。
    周翠萍心里是最不痛快的。
    按理老两口以后的积蓄都应该归大房，现在都被小叔子败光，还有一家人一年的伙食费，婆婆真是老糊涂了。
    张巧也是同样想的，直接提出分家。
    “爸妈，咱们白白养小叔这么多年就算了，他还总惹祸，这些年一直说做生意，从来不下地干活，可啥时候拿回家过一分钱，现在好了，把你们老两口的积蓄败光了，以后说不得要败我们各房的，不分家以后不止要被三房几个小的拖累，还要被小叔拖累。”
    张巧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周翠萍心里一动。
    陆爷爷面色难看，呼吸有点急促，陆奶奶想骂人，又因为这次是自己误信小儿子造成的，实在张不开嘴。
    陆建文不高兴了，被自家爸妈骂就算了，张巧凭啥骂他。
    “你说啥呢，信不信我揍你。”
    张巧高声骂道：“你自己不争气还有理了，你倒是揍一个试试，这个家我今天分定了。”

 第13章 出事了

    陆建文跳起来要动手。
    陆建志挡在自家媳妇前面，不善的瞪着他。
    陆建文身材高瘦，四肢无力，一看就比不过常年干农活的陆建志强壮，见状立马怂了。
    张巧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分家，撒泼打滚都用上了，坐在地上哭天抹泪。
    “活不下去了，摊上这样一个小叔子，一年的伙食费，一家人省吃俭用都被他祸祸了。”
    陆爷爷怕她继续闹下去，会闹的人尽皆知，到时候小儿子的名声就全毁了，还咋娶媳妇，加上大房的支持，这个家还是分了。
    因为几个儿子成家后就经济独立了，自己管着小家的钱，也没啥好分的，也就是不在一起吃饭了，家里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大房二房没遭受太大的损失，日子和以前一样，老两口就难了，积蓄掏干，拼了命的干活，陆奶奶一连接了好几个远处村子的席面。
    陆宁春看在眼里，有些心疼，晚上吃饭的时候，拿出自己攒的钱。
    “爷，奶，这里是我捡瓶子挣的，还有爷爷给的卖粮食钱，我留下了学费，其余你们都拿去，你们年纪大了，别那么辛苦了。”
    陆奶奶有些心动，还是把钱推了回去，“爷奶还能挣，你自个儿以后需要钱的地方多，好好攒着。”
    陆爷爷很是欣慰道：“宁春，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比你四叔强多了。”
    正在啃馒头的陆建文不满道：“爸，我这几天不是天天都跟你一块下地。”
    “才几天，能看出啥，这回要再像过去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给我滚出这个家。”陆爷爷狠心道。
    陆奶奶语重心长道：“建文，家里真的经不起了，你也老大不小了，马上要娶媳妇了，别再像以前那样了。”
    提到娶媳妇，陆建文觉得自己手里的馒头都不香了，没挣到钱，湘云的妈更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他。
    家丑不可外扬，外人并不知道陆家分家的原因，现在不比过去，好些人家儿子多的，一结婚就分家，陆家的事，村里人议论两天就消停了。
    三房没有大人自然还是跟着老两口一起吃饭，现在没有两个伯娘帮衬，陆奶奶要干的家务活更多了，陆宁春每天放学回来都会帮奶奶干活。
    十月二十一号，是陆宁春的生日，她自己都忘记了，下午放学回到家，她正准备剁鸡食。
    陆奶奶笑眯眯的叫住她，她疑惑的跟着进了正屋，看见桌子上的一碗长寿面，眼眶不由泛红。
    转头看向最近瘦了一圈的奶奶，有些心酸，一把抱住奶奶的胳膊，“奶，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学习，向小堂叔一样出息，让奶过好日子。”
    陆奶奶摸摸她的脑袋，含笑道，“好了，快点趁热吃面。”
    陆宁春吃了一半，习惯性给弟弟妹妹留，陆奶奶看出她的心思。
    “以前我不管，这是你的长寿面，必须你自己全部吃完。”
    陆宁春笑眯眯的把面全部吃完了。
    这天以后，她更加刻苦用功念书。
    却没想到，平静的日子在某一天被打破了。
    陆奶奶去几十里外的村子做席，照例带着二儿媳一起去，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下山。
    伤了腰，断了腿，全身不能动弹。
    她舍不得去卫生所看病，被张巧一路背着回来，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下，她必须躺在床上休养。
    想到家里没有一点积蓄，还有宁安白天没人照顾，陆奶奶满面愁容。
    陆爷爷坐在炕上帮老妻抹药酒，“以前那么难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能吃饱还有啥可愁的，你躺在床上好好养伤，地里有我呢。”
    一旁的陆宁夏乖巧道：“奶，你渴不渴，要不要我给你倒水。”
    陆奶奶和蔼道：“奶不渴，你出去玩，不用看着奶。”
    陆宁夏犹豫了下，牵着懵懂的弟弟出去了。
    陆建文看着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还在操心家里的母亲，心里第一次生出愧疚，他猛地跪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哽咽道，“妈，我错了，我以后一定踏实干活。”
    陆奶奶先是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听到他的话，不由露出淡淡的笑容，“你能想通，妈就是受再大的伤都值了。”
    陆宁春放学回来得知陆奶奶摔伤，吓了一跳，慌忙跑来正屋。
    “奶，你没事？”
    “没啥事，你好好学习，不用为奶担心。”
    晚饭是陆宁春做的，也是她亲手喂陆奶奶吃的，她在正屋待到熄灯才回屋。
    陆爷爷看在眼里，第二天召集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商量事情。
    “你们妈受伤了，得休养几个月，吃喝拉撒都得人照顾。”
    陆建国毫不犹豫道：“爸，分家了，我们也是妈的儿子儿媳，妈应该由我们照顾。”
    陆爷爷满意的点头。
    周翠萍觉得深深地无力，好不容易分家，这才轻松几天，又摊上这种事。
    张巧也很烦躁，大哥说的好听，照顾妈的重担最后还不是落到两个儿媳妇身上，都是小叔子的错，偏偏这时候他还没娶媳妇，气死人了。
    两个媳妇愿意照顾婆婆，可不愿意照顾陆宁安。
    弟弟妹妹还太小，陆宁春不放心他们照看，只能厚着脸皮拜托大堂嫂。
    她特意去供销社买了一斤桃酥饼，一斤鸡蛋糕，两斤红糖，拎着东西过来。
    大堂嫂田彩凤是个心善的，见陆宁安生的玉雪可爱，也不爱哭闹，陆宁春又是个会做人的，就点头答应了。
    就连周翠萍看见桌子上放着的东西，也没说什么，儿媳妇反正要带孙子，不差多一个。
    可她没意见，她妈听外孙女说外孙媳妇还要帮三房带孩子就不高兴了。
    周老太太生气道：“咱又不是害那孩子，咱帮她找的多好的人家，两口子都是正式工人，吃喝不愁，比在老陆家强过多了。”
    周老爷子淡淡道：“别人家的事，你操那么多心干嘛？”
    “啥叫别人家的事，那是咱闺女家，外孙媳妇自个儿还要带孩子，凭啥拖着那个小麻烦，还不是一天两天，说不定以后直接扔给咱闺女家管了。”
    “人家不愿意，你能咋办。”

 第14章 长姐如母

    “陆宁春，学校门口来了两个小孩，说是你弟弟妹妹。”一个同学走到陆宁春的座位前。
    陆宁春正在看书，听到同学的话，急忙跑出教室，来到校门口，“宁夏，家康，你们咋来了，路这么远，你们这么小，要是被拐子抓走了咋办？”
    陆宁夏看见姐姐，顿时眼泪掉下来，抽噎着道，“大姐，小妹被送人了。”
    “啥？”
    陆宁春强迫自己冷静道：“先别哭，告诉我具体发生了啥事，小妹是被谁抱走的。”
    “今儿上午大伯娘的妈来了，她和奶在屋里说了好半天悄悄话，等她出来就把小妹抱走了。”
    陆宁春紧紧抿着唇，先去跟张老师请了假，然后领着弟弟妹妹来到大伯娘的大哥家。
    周大舅妈打开门，意外道，“宁春，你咋来了？”
    坐在沙发上的周老太太有些心虚。
    陆宁春顾不上客气，开门见山道：“你们把我妹妹送哪去了？”
    周大舅妈皱眉道：“你在说啥，你妹妹在哪跟我家有啥关系。”
    陆宁春也不跟她多说，侧身进门，走到周老太太面前，严肃道，“周奶奶，请你告诉我，你把我妹妹送哪去了。”
    周老太笑着道：“宁春啊，你们三个渴了，我给你拿桔子水。”
    陆宁春只是盯着她看不说话。
    周老太脸上的笑容挂不住，语重心长道，“宁春啊，周奶奶也是心疼你，你一个半大孩子拖着一个小的多不容易，你妹妹也可怜，我给她找了个好去处，两口子都是正式工，以后享不尽的福。”
    周大舅妈惊讶不已，还真是婆婆把人孩子送人了。
    陆宁春再好的脾气也压不住火气，“这么好，你咋不送你家孩子去，我妹妹跟你有啥关系，用得着你费心算计，非要把她送走。”
    周老太老脸拉下，“你这孩子咋说话呢。”
    陆宁春顾不上和她争辩，急切道，“我妹妹在哪？”
    周老太不肯说。
    陆宁春气极反笑：“好啊，你一天不告诉我，我就带着弟弟妹妹一天赖在你家吃喝，还要告诉你的左邻右舍，你咋算计把别人家孩子送人。”
    周老太怒道：“抱走你妹妹可是你奶奶同意的，你跑来闹，你奶奶知道吗。”
    “长姐如母，我才是三房的大家长，我奶说的不算，我不同意把小妹送人。”
    周老太气坏了，嘲讽道，“你这么有本事，咋把孩子丢给我外孙媳妇带，你自己带呀。”
    到底还是怕她闹，周大舅是老师，怕影响不好，耗了一个多小时，眼看快到下班点，周老太说出地址，“以后你家的破事求我管，我都不管。”
    陆宁春领着弟弟妹妹正要出门，听到周老太的话，停下脚步，回头说了句，“我谢谢您嘞。”
    周老太气了个半死，对着儿媳妇嚷嚷道，“你看看她，没爹没妈的孩子就是没教养。”
    周大舅妈撇了撇嘴。
    心里说了一句：吃饱了撑的。
    得到地址，三姐弟一路问人，来到抱养小妹的那家门口，就听见小妹的大哭声，和女人尖锐的叫骂声，“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接着响起男人暴躁的怒喝声，“你从哪抱来的孩子，从来起就哭，烦死人了。”
    女人抱怨道：“镇中学周老师的妈帮忙抱来的，瞧着长得挺好，看着也健康，我就收下了，哪晓得是个哭鬼。”
    “这么哭下去，咱晚上咋睡啊。”
    听到小妹的大哭声，陆宁春心疼的不行，小妹生下来就很乖，除了肚子饿，基本不会哭闹。
    她敲门，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过来开门，神情烦躁道，“你找谁？”
    陆宁春指着她怀里的孩子，“婶婶，这是我妹妹，我妹妹不送人，你能把她还给我吗。”
    女人一听，立马把孩子塞到陆宁春怀里。
    似乎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刚刚还大哭不止的陆宁安立马不哭了。
    小拳头塞进嘴巴里砸砸嘴，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脸上还挂着泪珠。
    陆宁春心都化了。
    女人有些惊讶，自己哄了半天哄不好，一到亲姐怀里就不哭了，这孩子果然养不熟，于是不耐烦的挥挥手，“行了，孩子还给你了，赶紧走。”
    此时天已经黑了。
    空寂无人的街道上，陆宁春怀里抱着小妹，身旁跟着无精打采的弟弟妹妹，那么远的路，也不知道两个小家伙咋走来的。
    突然一阵肚子咕噜声打破了寂静。
    “大姐，我肚子没有响。”陆宁夏赶紧撇清关系，谁知刚说完，她肚子也跟着响起来。
    别说他们，就是陆宁春也饿了。
    犹豫了下，她领着弟弟妹妹来到大姑家。
    陆大姑拉着姐弟几人进门，“晚上走山路不安全，在大姑家凑合一晚，明儿再回去。”
    李家人原本都已经睡下，这会儿都起来了，陆大姑亲自下厨给他们一人做了一碗面，面里还加了一个荷包蛋。
    陆大姑抱着陆宁安坐在一旁看他们吃，“你爷奶真是老糊涂了，这么好的孩子咋舍得送人。”
    提起这事，陆宁春有些吃不下去。
    爷奶之前明明反对把弟弟妹妹送人，咋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陆大姑把大姑父赶到表哥表弟住的房间，他们姐弟三人跟着大姑睡一屋。
    次日一早，陆大姑让大姑父去买了豆浆油条肉包子回来，姐弟三人在李家吃了早饭才走。
    担心她抱着孩子走远路不方便，陆大姑还找了一个竹背篓给她背孩子。
    回家的路上，宁夏一脸羡慕道，“大姑家的房子真好。”
    陆家康也点头道：“床也很软。”
    陆宁春脚步一顿，声音坚定道，“大姐以后一定也让你们住上这样的房子，睡软软的床。”
    陆宁夏从小最崇拜的人就是大姐，大姐说的话她一点也不怀疑，小脸满是激动喜悦。
    镇上到村里的路太远了，陆宁春都有点吃不消，何况两个孩子。
    半路上，遇到骑自行车的方大叔。
    方大叔是方毅的爸爸，和陆宁春的妈妈是一块下乡来的知青，也是难得没有选择抛弃妻儿回城的知青。
    方大叔在村小学当校长，陆宁春妈妈是村小学的老师，两人关系要好。
    陆宁春拜托他捎带弟弟妹妹一程。
    他二话不说，前后座位一边一个，带着陆宁夏和陆家康回村了。

 第15章 镇卫生所

    一路上，陆宁春都在考虑一件事，这个决定会影响她的一生，没办法立刻就下，她的内心充满纠结。
    回到家，她来到正屋，质问陆奶奶为什么答应把小妹送人。
    陆奶奶看见她回来满脸欣喜，听到她的质问，怔了怔，看向她身后的竹篓，露出释然的神情。
    昨天周老太太难得上门，陆奶奶不明所以，还是热情招呼。
    直到周老太太说：“老亲家，这孩子还没出生爹就死了，出生没多久妈也死了，可见是个不吉利的孩子，你留着她说不定还会克最亲近的人。”
    陆奶奶当场发火，可心里不是没有犯嘀咕过，老一辈人最信这个，周老太太最后那句会影响最亲近的人，宁安最亲的人可不就是宁春。
    宁春是她最骄傲的孙女，她不能让宁安把宁春给毁了，于是，默许周老太太把小孙女抱走。
    听完陆奶奶的解释，陆宁春半晌没有说话。
    她没办法改变老一辈的思想，因为她是“文曲星”下凡，所以获得陆家老两口的偏爱，小妹也可以因为不吉利被抛弃。
    “奶，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和宁安一起搬走。”说完，她离开正屋。
    她暂时把小妹托付给隔壁玉香姐。
    吴玉香欣然答应。
    不说她和宁春的交情，就说明年她会成为宁春的四婶，这个忙也得帮。
    折腾了这么多年的陆小叔终于同意和吴玉香结婚了，两人的婚期定在明年二月份。
    陆宁春同样买了一堆东西给吴家，还跟吴婶子承诺每月给五块钱。
    生活渐渐恢复平静，那天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被压下去。
    这天，她挥舞着锄头在地里干农活。
    一个妇人急急忙忙的跑来，大声喊道，“宁春，家康被人打破脑袋，你快回去看看。”
    陆宁春丢掉锄头，飞快地往家里跑。
    三房的屋里从来没有这么拥挤过，屋子里站满了人，陆家康奄奄一息的躺在炕上，脑袋被砸了一个大口子，二伯娘正用毛巾捂着给他止血。
    陆宁夏手足无绰的站在一旁，默默地流眼泪，看见陆宁春进来，她才放声大哭。
    “呜呜，大姐，都是我的错，家康是为了保护我才被人砸破脑袋的。”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她顾不得安慰受惊的妹妹，拿出藏在墙角饼干盒里的钱，一把背起弟弟就要出去。
    “宁春，你上哪去？”二伯娘在身后问。
    “镇卫生所。”
    她先去了村长大伯陆建军家，求他用拖拉机送她们去镇上。
    两家是亲戚关系，三房几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也实在可怜，陆建军答应了。
    陆宁春坐在拖拉机后面，帮弟弟捂着脑袋。
    半路上，陆家康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次，哭着呢喃道，“大姐，我疼，好疼……”
    陆宁春难受的心都在抽抽。
    到了卫生所，陆建军去帮她挂号，她背着弟弟去看医生。
    伤口消毒包扎好，再打了一针破伤风。
    医生道：“留在卫生所观察两晚，只要不发烧，就可以回去了。”
    卫生所的病房只有大通铺，一间病房住了十几个人。
    陆宁春安顿好弟弟，向帮她忙前忙后的陆建军道谢，并把钱还给他。
    “小事情，不用客气。”
    陆建军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在他离开前，陆宁春拜托他让陆宁燕帮自己跟学校请假。
    当天晚上陆家康发烧了。
    陆宁春照顾了他一整夜，不停地给他擦身，换冷毛巾敷头。
    次日早上，隔壁病床的一个中年女人奇怪道，“小姑娘，咋就见你一个人，你爸妈呢？”
    陆宁春没有回答，默默地拿起毛巾脸盆出去洗脸，自来水浇到脸上，她的精神好了些。
    她想出去买早饭，又不放心弟弟一个人，正犹豫着，就见大姑和大姑父来了。
    “宁春，家康咋样了？”
    “好多了，再住一天就能回家了。”
    看着侄女的黑眼圈，陆大姑有些心疼，“今晚你去我家睡觉，晚上我来帮你看。”
    陆宁春自然是拒绝了。
    陆大姑带了一个保温桶，里面是瘦肉粥。
    这下她不用为难了。
    陆家康在卫生所住了两天，一日三餐都是陆大姑送来的，第三天，她没想到大伯会来接他们。
    陆建国憨厚笑道：“我和村长借了拖拉机。”
    陆宁春笑了笑。
    回到家，看见缩在墙家，浑身脏兮兮的妹妹，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朝妹妹挥挥手，“宁夏过来。”
    陆宁夏这才跑上前，抱住姐姐，流着眼泪道，“大姐，我以后再也不去学校偷听上课了。”
    陆宁春这才有精力了解发生了什么。
    这段时间，陆宁夏每天都会去村小学偷听上课，方大叔和宁春妈关系不错，就没有赶她。
    学校里总有两个顽皮的男孩，见陆宁夏生的可爱，身上干干净净的，老师还老夸奖她勤奋好学，骂他们不上进，就不乐意了。
    他们警告陆宁夏不许再去学校。
    双方发生了冲突，有个男孩要用石头砸她脑袋，关键时刻，陆家康跑出来帮她挡下了。
    陆宁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我害了家康。”
    陆宁夏替她擦干净眼泪，“别这样说，坏的是动手的人，家康保护姐姐，他是个小男子汉。”
    被大姐夸，躺炕上的陆家康笑眯了眼。
    陆宁春出去了，傍晚才回来。
    她找打人的小男孩家长算账去了。
    见她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以为好欺负，那些家长还想耍赖。
    她学着村里泼妇那样闹。
    村长，陆大伯和陆二伯闻讯赶来。
    见她有这么多人撑腰，男孩家长不情不愿的答应赔偿所有医药费，其他参与的男孩家长也给了点米面点心赔偿。
    虽然得到了赔偿，名声却坏了不少，村里人私底下议论纷纷。
    “宁春看着温温柔柔的，没想到这么厉害，瞧那凶悍的模样，跟我家母老虎有一拼。”
    也有人反驳，“没爹没妈的孩子，自己再立不起来，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陆奶奶也说宁春不该自己去闹。
    陆宁春笑了笑，“我不去，谁去呢。”
    名声算什么，真正的实惠才是最重要的。
    陆奶奶想说让你大伯娘和二伯娘去。
    可大儿媳妇太端着，死要面子，绝对不会为了宁春出头，二儿媳妇就更别提了，要她去，赔偿得分她一半才行。
    都怪她，好好的干嘛摔跤。

 第16章 辍学

    陆宁春辍学了。
    这件事在麦香村引起了很大的热议，都知道她比陆建华当年念书还厉害，很可能是村里第二个考上大学的，这样一个有前途的孩子竟然辍学了。
    村长的父亲，陆大爷爷亲自来陆家找陆爷爷谈，委婉的说，如果家里有困难，他可以提供帮助，孩子有能力念书，一定要供下去。
    陆爷爷被大哥说的头昏脑涨，半天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得知孙女自作主张退学了，气得半死，第一次用扫把抽了她几下。
    但陆宁春是个倔脾气，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陆奶奶很生气，好几天没有理她。
    学校觉得可惜，张老师几次来家里跟她做思想工作，陆宁春没有动摇，只是把家里的情况说了。
    张老师除了叹息也没有别的办法。
    “老师想告诉你，即使不去学校了，也不能放弃学习，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别让自己落后别人太多。”
    陆宁春郑重的点头：“谢谢老师，我会记住的。”
    退学后，她每天背着小妹去地里干活，去镇上捡废品，闲暇时，她会找个空地坐下看书，或者去找方毅，陈晓红，陆宁燕一起看书写作业。
    陈晓红和陆宁燕的母亲每次都会用可惜的目光看着她，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其中方毅的母亲变化最大。
    以前每次来找方毅一起写作业，方婶子都是热情招呼，这几次，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冷淡。
    她的感觉没有错，一次，她写完作业，走出方家，方婶子叫住了她。
    “宁春，方毅还有一年就要考高中了，学业比较忙，婶子希望你不要经常来打扰她。”
    陆宁春笑着点头：“我知道了，婶子。”
    难堪吗？
    当然，那一刻，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路是自己选的，她不会后悔，家里这样的情况，辍学是迟早的事。
    晚上，她坐在炕上，紧紧抱着弟弟妹妹，哽咽道，“宁夏，家康，大姐一定让你们念大学。”
    陆家康一脸懵懂。
    陆宁夏却早早懂事，声音清脆响亮，十分坚定，“我要念大学，给大姐争气。”
    第二天，陆宁春就牵着弟弟妹妹的手来到村小学，找到校长办公室。
    方大叔正在写东西，听到敲门声，抬头看去，见到他们有些惊讶，“宁春，你有啥事？”
    “方大叔，我想送弟弟妹妹上学。”
    看得出方大叔有些为难，她道，“你看这样行不行，先让他们念两天，如果他们跟不上，我再把他们领回家去。”
    方大叔还是答应了
    没有收她给的学费，说先确定两孩子能不能念下去再说。
    陆宁春的小学课本都好好的收在箱子里，让弟弟妹妹先共用这一套。
    几天后，方大叔高高兴的来家里，说同意两孩子中途入学了，还一个劲的夸陆宁夏聪明。
    陆宁春给弟弟妹妹一人做了一个布书包，将他们收拾妥当，亲自送他们上学，这是他们正式上学的第一天。
    两小孩去上学，陆宁春依旧每天干完地里的活就去镇上捡瓶子。
    路过镇中学，陆宁春呆呆的站在门口看了许久。
    下课铃声响起，她深吸一口气，将眼眶里的泪珠憋回去，吸了吸鼻子，大步转身离开校门口。
    一晃到了冬天。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寒风呼呼的吹，村里家家户户都窝在家里。
    陆宁夏和陆家康坐在炕上写作业，陆宁春坐在一旁打毛线衣，上面还有可爱的小动物图案。
    这是给镇上毛衣店打的。
    她在镇上认识了一家毛衣店的老板娘，听说店里收成品毛衣，她心思一动，主动揽了这个活计，挣得不多，好歹能贴补家用。
    她手巧，脑袋灵活，打的毛衣花样多，还会打可爱的小动物图案和花草图案，深受顾客欢迎，老板娘特别喜欢她，每件多给她工钱。
    陆宁安已经会爬了。
    圆滚滚的小身子，穿着厚实的小棉袄，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哥哥姐姐，十分憨厚可爱，流着口水，口齿不清的喊，“接，接。”
    陆宁春无奈放下手里的毛线，拿起毛巾给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看时间差不多了，陆宁春让宁夏看着宁安，自己起身去做饭。
    到院子里打水，正好遇到陆奶奶也出来打水，她主动上前，“奶，我帮你打。”
    陆奶奶把水桶抽回来，看都没看她一眼。
    自从陆宁春退学，陆奶奶好几个月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两家早就不在一起吃饭。
    陆宁春心不在焉的坐在小椅子上烧火。
    陆宁夏从炕上跳下来，蹬蹬蹬地跑过来，“大姐，我帮你烧火。”
    陆宁春回神笑了笑，“不用，你看着宁安就好，她现在可不老实了。”
    正屋里。
    老两口正在吃饭。
    陆爷爷看着老妻，“真打算一辈子不理宁春了。”
    陆奶奶怒道：“不理了，那丫头主意太大了，一声不吭就去找老师退了学，哪有把咱放在眼里，这么多年，我一直说她是文曲星下凡，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有大出息，她这不是打我脸吗，你知道村里那几个碎嘴的婆娘咋笑话我的。”
    陆爷爷摇头道：“你呀，跟自个儿孙女叫啥劲，别人笑话就笑话，咱又不少一块肉。”
    陆奶奶紧抿着唇不说话。
    突然起身，将盘子里的红烧肉夹出来大半，“我给宁雅送点红烧肉去，她念书辛苦。”
    陆爷爷生气道：“你个死老婆子，这是子瑛孝敬我的肉，凭啥拿去老大家。“
    陆奶奶理直气壮道：“你少吃一口咋了，宁雅是咱老陆家最有出息的读书人，以后她考上大学，还不是你老陆家光荣。”
    姐弟三人坐在炕上吃饭。
    听见正屋传来的动静，陆宁夏推开窗子，往外看了会儿，“大姐，奶又给宁雅姐送东西去了。”
    陆宁春动作顿了顿，淡淡笑道，“奶的东西她爱送谁送谁，咱不要多管。”
    见妹妹脸上有些不平，她又道，“这些年奶没少疼咱们，咱要知道感恩，咱也不要盯着老人那点东西，咱想要啥，以后靠自己的双手去挣。”
    张巧却气个半死，骂小儿子，“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啥时候你能争点气，好处都让大房得了，以前是宁春，现在是宁雅，妈也太偏心了。”

 第17章 肺炎

    建华堂叔回来过年了。
    陆宁春最佩服的人就是他，从小拿他当榜样，一听到消息，迫不及待的跑去村长大伯家。
    陆建华正提着一个袋子给村里孩子发糖果，看见陆宁春，笑了笑，也给她发了一小把糖。
    陆宁春接过糖，生怕他也会用同情可惜的目光看向她，或者像村里人，给她说一堆大道理，其实是往她心上捅刀子，道理她能不懂，这不是没办法。
    退学的决定不是突然下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陆建华就和从前一样，神情自然的和她打招呼，“中午留家里吃饭。”
    平时陆宁春一定会拒绝。
    这会儿她太想听堂叔讲城里的事，就厚着脸皮答应了。
    吃完午饭，陆宁春和陆宁燕坐在小板凳上，听陆建华讲关于深市的事。
    陆宁春听得津津有味，心里充满向往。
    大爷爷却没个好脸色。
    陆建华笑呵呵道：“爸，我难得回来，你臭着一张脸，不欢迎我呀。”
    陆大爷爷气冲冲道：“我能高兴，你在省城工作的好好的，非要跑去啥深市，瞎折腾。”
    陆建华刚要解释，陆爷爷和陆奶奶过来。
    “建华，我家子珍没回来。”
    “她医院年边比较忙，得晚点才能回来。”
    陆建华这次回来是为了接父母去深市生活。
    ”叔，快帮我劝劝我爸，他和我妈年纪大了，身体老毛病多，深市的生活水平和医疗水平更好。”
    陆大爷爷冷哼道：“当我不知道，深市就是个边陲小镇，你之前在省城银行工作多好，非要跑去那个破地方，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陆建华无奈解释道：“爸，今时不同往日，深市可不是破地方，它是国家设立的第一个经济特区，那里一天一个变化，未来发展的潜力大着呢，我不得趁早过去，工作上升空间更大，这不，我刚升职了，这要是在省城我得熬十年呢。”
    听他这么一说，陆大爷爷神情有些松动。
    陆爷爷和陆奶奶羡慕的不行，瞧瞧人家养了一个多好的儿子，出息又孝顺。
    陆奶奶问：“建华，你媳妇没回来？”
    陆建华满眼都是喜悦，“她刚怀上，我怕她路上受不住，就没让她回来。”
    陆奶奶高兴道：“哎呀，这下好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有孩子了，大哥大嫂总算能放心了。”
    陆建华在家过完年就走了，还带走了陆大爷爷和陆大奶奶。
    这个年，过得最风光的当属陆宁燕了。
    陆建华给她买了一套新衣服，一双新皮鞋，她天天穿着满村跑，收获无数孩子羡慕的眼光。
    陆子珍一家四口在大年夜赶回来的，医院忙，初三就得离开。
    听说陆宁春辍学了，陆子珍皱了皱眉，在饭桌上完全无视她，只关心陆宁雅的学习情况。
    一家人都围绕着陆子珍一家和陆宁雅说话。
    陆宁春自然能感觉到这种区别对待，这几个月经历太多了。
    自从她这个“文曲星”辍学，就像从高空落下，刚开始可能会同情可惜，渐渐的，有人开始说风凉话，瞧不起她了。
    陆大姑给陆宁春夹了一筷子菜，她自然也更喜欢有出息的孩子，可宁春是她看着长大的，一向得她喜欢，实在看不得她受冷落。
    陆宁春对大姑笑了笑。
    回深市的火车上，陆子珍夫妻两谈论起陆宁春。
    陆子珍道：“宁春这孩子算是毁了。”
    江涛笑道：“话不能这么说，那孩子挺聪明能干的，以后应该也不会过得太差。”
    “一个女孩子不念书，在乡下能有什么出息，以后长大了嫁人，再重复老一辈的生活。”
    陆子珍从小就懂这个道理，所以抓住一切出头机会。
    江美琳扬起下巴道：“外公外婆以前老夸宁春念书好，说宁春以后会有大出息，乡下人，没见识，就知道成绩，我好多同学比宁春强多了。”
    江涛瞪了一眼女儿，教训道，“美琳，怎么说话的，懂不懂礼貌，那是你外公外婆和表姐。”
    陆子珍不乐意了。
    “说孩子干嘛，孩子又没有说错，城里孩子比的可不止成绩，美琳，你在特长班好好学钢琴，多一技之长肯定没错。”
    江涛无奈道：“你就惯着她。”
    陆子珍理所当然道：“自个儿的宝贝闺女，我不惯着她惯谁。”
    ……
    陆建华和陆子珍一家四口的到来，给这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带来好些天的谈资，随着他们的离开，麦香村重新恢复往日的平静。
    陆宁春背着一捆柴从山上下来。
    十三岁的陆宁春已经有一米六五，比堂姐陆宁雅高半个头，她怀疑是喝羊奶的原因。
    玉香姐，哦不对，现在是四婶了，也生的比村里一般姑娘高。
    自从小妹开始喝羊奶，每次剩下的，她舍不得浪费，都是她给喝了
    效果显而易见，一直不见长的个头终于蹭蹭蹭的长了。
    因为效果好，她也让宁夏和家康一起喝羊奶。
    开春后，毛衣店的活不能干了，她想找点新的活贴补家用，在镇上捡废品的同时，关注镇上的店铺，可她年纪小，又不能全天工作，想找个活计太难了。
    这天上午，方大叔抱着陆宁夏，脚步匆匆的来到陆家，“陆叔，陆婶。”
    陆奶奶走出来，看见被抱着回来的陆宁夏，急道，“这是咋了？“
    “宁夏发高烧了，宁春在家吗？”
    “她在地里干活。”
    陆宁春得到消息急忙跑回来。
    “她这几天上课总没精神，今天直接趴在桌上睡觉，我觉得不对劲，摸了她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就立马把她送回来了。”
    陆宁春伸手摸妹妹的额头，被手心的滚烫吓到了，不再耽误，“我这就带她上卫生所。”
    “骑我自行车去。”方大叔道。
    陆宁春拜托吴玉香照看家康和宁安，自己骑着自行车带宁夏去镇卫生所。
    怕宁夏没力气抓不稳，从车上摔下去，她用布条把两人的腰绑在一起。
    镇卫生所的医生看过后，说孩子送来太晚，已经烧成肺炎，得赶紧送去县医院治疗。
    陆宁春立即带着陆宁夏去了汽车站。
    等了半天才有一辆去县城的汽车开来。
    县医院比镇卫生所大多了，病人也多，她背着陆宁夏排队挂号花了不少时间。

 第18章 教授家的保姆

    县医院的诊断结果也是肺炎。
    想要彻底治好，所需费用要1200元，陆宁春呆住了，她所有的积蓄加起来才一百多元。
    都是她的错，没有及时发现宁夏不对劲，才会让病情拖的这么严重。
    她再聪明也只是一个半大孩子，这次的事她一点办法也没有，陆大姑和陆大姑父来医院看了她们，听说了治疗费，神情也很凝重。
    在她满心无助的时候，陆大姑再次陪着陆奶奶来到医院。
    陆奶奶掏出1200元。
    陆宁春拿着钱，感动不已，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陆奶奶凶巴巴道：“哭啥哭，这钱是我和你大伯，二伯，大姑，还有村长家一起凑的，算是借的，以后要还的，别想赖账。”
    陆宁春一脸郑重道：“我一定会还的。”
    陆奶奶没多待，当天就回村了。
    有了钱，宁夏立即开始接受治疗，大概两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她是第一次来县城，相比永丰镇，县城看着繁华多了，但她此时没有心情逛街，身上背着一千多块钱债呢。
    趁着宁夏睡着了，她跑出来是想看看有没有挣钱的法子。
    转了一圈，无功而返。
    陆宁夏也知道自己生病花了很多钱，小脸上时时挂着担忧。
    陆宁春给她抹平额间的皱痕，笑着道，“别总愁眉苦脸像个小老太太一样。”
    “大姐，咱家欠了那么多钱，可咋办呀。”
    “路是人走出来的，总会有办法。”
    陆宁夏痊愈后，陆宁春带着她回家，遇上正准备出门的张巧。
    “二伯娘。”
    张巧看见她们两，满脸写着不高兴，倒也没说什么难听话，气呼呼的走了。
    陆宁春能理解二伯娘的生气，这次大伯和二伯分别借了三百多，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已经很不容易了。
    二房的钱由二伯娘管着，她真不愿意，谁也没办法从她手里掏出一分钱。
    自己看着没有偿还能力，还不定啥时候能还，她能出钱，算不错了。
    “二伯娘是个好人。”她对背上的妹妹说。
    陆宁夏点点头：“奶也是好人。”
    陆宁春笑了。
    因为她辍学，陆奶奶对她的态度大变，转头对陆宁雅好，陆宁夏一直在偷偷骂陆奶奶是坏人。
    这天以后，陆宁春干活更拼了
    她在镇上的小餐馆洗盘子，早上出门，中午洗完盘子就可以回来，一个月20块钱，比正式工低，也比不上全天临时工，但是活一点也不轻。
    谁让她年纪小，别人愿意要就不错了。
    陆大姑不知道从哪知道她在小餐馆洗盘子，特意跑来找她。
    “大姑，你咋来了，后厨脏，你先出去。”
    陆大姑见侄女蹲在地上，面前摆放着一堆碗盘，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有事跟你说，下工后来我家一趟。”
    陆宁春说了声好，埋头继续洗碗。
    下工后，她来到大姑家。
    陆大姑也不啰嗦，拉着她的手道，“宁春，我这里有一个好活，你愿不愿意去做。”
    “啥好活？”
    “给一个老太太当保姆，住家照顾，每月休息两天，一个月挣100。”
    陆宁春忍不住惊讶道：“这么多！”
    “那是一个从海城来的退休老教授，儿女都去了国外，腿摔断了，需要人伺候。”
    “这么好的事能轮到我？”
    一个月一百块钱工资，在她们小镇算是一笔高工资，别人还不得挤破脑袋抢着干。
    “江教授是永丰镇人，早年去了海城，一直待在那，直到老了，才开始怀念家乡，跑回来休养，老太太性格有点古怪，脾气也不太好，还很挑剔，特讲究卫生，其他人干不了几天就被辞了，咱也是去试试，还不定能成。”
    姑侄两来到一栋居民楼。
    这里环境清幽，比大姑家房子还要好，不远处就是菜市场，菜市场旁边还有一个肉联厂。
    两人上了三楼。
    陆大姑含笑道：“江教授，这就是我那娘家侄女。”
    江老教授挑剔的扫了一眼，“瞧着年纪不大。”
    陆大姑比了比陆宁春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个头，“看着不大，个头长得够高，人也机灵，家里家外干活都是一把好手，可勤快了。”
    陆宁春也在仔细打量这位老教授，头发花白，满脸皱痕，坐在轮椅上，看着和普通老太太没什么区别，挺亲切的，就冲她笑了笑。
    江老教授一愣，随即淡淡道，“人确实机灵，瞧着也讨喜，就留下试试。”
    “你在这里好好干，家里我会去说。”陆大姑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陆宁春是个勤快人，立马上手干活，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瞧着清爽干净多了。
    卧室里的床单被套有些脏了，她手脚麻利的拆开来洗，把棉被挂在阳台晒，江老教授家住三楼，在阳台上可以看到远方。
    卫生间一堆脏衣服也都被她洗干净了。
    江老教授眼里带着一丝满意。
    一下午过去，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五点钟了，“教授，我给你做点吃的，你想吃点啥？”
    江老教授矜持的点头：“我想吃饺子。”
    陆宁春也不说为难，直接去厨房，找了个遍，只有一堆烂掉的菜叶子，面粉袋子也见底了。
    “教授，我去菜市场买菜，很快回来。”
    她跑下楼，来到菜市场，转了一圈，这个点早就没有肉卖了。
    她上粮油店买了一袋面粉，想了想，又买了一盒烟，跑去肉联厂。
    用一盒烟和看门老大爷套交情，好话一大箩，把人家老大爷哄的眉开眼笑。
    看门大爷听说她是江老教授家新来的保姆，对她热情不少，“江教授住的房子是我们肉联厂的职工宿舍，她男人以前是我们肉联厂的。”
    听说江老教授想吃饺子，买不着肉，看门大爷二话不少，介绍她认识一个工人，顺利买下了一斤边角碎肉。
    “今儿太晚了，好肉都没有了，下次你买肉，早点来。”
    “哎，谢谢。”
    反正是包饺子，碎肉也没关系。
    江老教授没想到她真能买来肉。
    陆宁春端着饺子出来，笑眯眯道，“今儿太晚了，买不着好菜拌馅，先委屈你，明儿再给你做更好吃的饺子。”
    江老教授夹起一个饺子吃。
    眼睛顿时亮起来，一个又一个的夹，不知不觉吃下去一大碗饺子，还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
    破天荒夸了句，“不错。”

 第19章 修好自行车

    陆大姑把陆宁春送到江家，就骑着自行车回娘家，跟父母说这件事。
    孙女给人做保姆，陆爷爷是不赞成的，这不跟旧社会给地主老财做丫环一样了。
    “太丢人了，不能做，让宁春回来。”
    陆大姑无语道：“保姆也是凭劳动挣钱，哪里丢人了，不少人想去人家还不要呢，也是咱宁春长得讨喜占便宜。”
    陆奶奶也没好气道：“她不挣钱，欠老大老二，还有大哥他们的那些钱谁来还，穷讲究个啥。”
    陆爷爷顿时说不出话来。
    陆大姑叹气道：“爸，妈，我也是心疼她，那孩子有骨气，急着还钱，啥苦都能吃，你们是没看到，她在小餐馆打零工，一大堆碗盘堆在那里都由她来洗，手都泡白了，一个月才二十块钱。”
    陆奶奶抿紧嘴唇：“她活该，好好的书不念。”
    陆大姑笑了下：“妈，咱扪心自问，三弟两口子去了，她这书真能念下去吗？”
    陆奶奶不吭声了。
    “算了，她真的不容易，外人欺负她就算了，咱自家人就别为难她了。”
    陆大姑起身，走出正屋，陆宁夏和陆家康跑过来，喊，“大姑！”
    陆大姑看见他们挺高兴的，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钱，一人给一毛。
    陆宁夏不想要，陆大姑非要给，“收着，大姑给你们买糖吃。”
    陆宁夏眼巴巴的问：“大姑，我大姐啥时候回来？”
    “她在镇上做工，一个月休息两天，等休息了就回来。”
    来到三房屋里，陆大姑随便捡了几件陆宁春平时穿的衣服，骑着自行车离开。
    陆宁夏眼神黯淡：“都是因为给我花了那么多钱治病，大姐才不得不留在镇上做工。”
    陆家康想安慰二姐，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宁夏很快自己安慰好自己，握紧小拳头，“我要努力学习，考上好的大学，让大姐过好日子。”
    陆家康笑眯眯道：“二姐，你一定行的，老师都说你念书好，比大姐还那会儿还厉害。”
    “可我没你聪明。”
    “不聪明就多努力。”
    入夜，姐弟两面对面坐着学习，陆家康有不懂的地方会问二姐。
    宁安由吴玉香带着，陆奶奶不放心两个小的，从炕上爬起来，来到三房，见两人捧着书本在学习，就默默地走了。
    陆宁春失眠了。
    辗转反侧，翻来覆去。
    这间屋子是侧卧，宽敞舒适，比大姑家还好，但毕竟不是自己家，总是不自在。
    她还惦记家里的弟弟妹妹，不知道四婶有没有照顾好他们。
    次日天没亮，她就起来，早早去肉联厂买肉，看门老大爷啧啧道，“不愧是老教授，天天吃得起肉。”
    陆宁春笑着没搭话。
    其实她还没有发工资，昨天和今天买菜买肉的钱都是她自己掏的。
    提着一斤猪肉，她又去菜市场买菜。
    今天早上她给老教授做了肉包子，熬了米粥。
    江老教授是个讲究人，并不需要她贴身伺候，只要打扫房间，收拾家务，做做饭。
    当时听大姑说的那么可怕，都辞退了六个保姆，她心里也有些打鼓，但是见了真人，觉得没那么可怕，感觉和她奶差不多。
    江老教授洗漱好，推着轮椅出来，看见桌上香喷喷的肉包子和粥，眼里有着满意。
    “你也坐下一起吃。”
    陆宁春有些惊讶，昨晚她是独自在厨房吃的。
    “这不大好。”
    江老教授不耐烦道：“有什么不太好，我又不是地主老财，别扭扭捏捏，让你坐就坐。”
    陆宁春立马识时务的坐下，拘谨的吃完一顿早饭。
    她收拾碗筷的时候，江老教授拿出一个钱包递给她。
    “这里面的钱家用，以后买米买菜从这里拿钱，中午我想吃米饭。”
    陆宁春笑着接下。
    中午蒸了米饭，做了两菜一汤，晚上用早上留的肉馅做了水饺。
    或许是陆宁春的手艺太好了，一个星期后，她直接通过了试用期。
    陆大姑真心替她高兴，“你在这好好干，等你满了十五岁，大姑想法子把你弄进供销社。”
    陆宁春自然十分感激大姑。
    若不是她，自己还在小餐馆洗碗。
    江老教授并不是难相处的人，只要守好分寸，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随便多话，就可以了。
    陆宁春干完活，就捧着书看，江老教授也没说什么。
    两人相安无事，相处和谐。
    干满一个月，有两天假，终于能回家看弟弟妹妹了，口袋里还有刚发的一百块钱工资。
    江家是有冰箱的，她第一次见到也很新奇，据说是从海城运过来的。
    她做好两天量的包子饺子冻在冰箱里，不放心的嘱咐道，“教授，你饿的时候蒸两个包子或者煮饺子吃，很方便的，你的胃不好，一定要按时吃饭。”
    “行了，少啰嗦，要走就快点走。”
    陆宁春知道她嘴硬心软，也不生气，背着小包袱离开了。
    想着好些天没见刘奶奶，先去废品收购站。
    “刘奶奶！”
    “宁春啊，好些天没见了。”
    陆宁春就把自己在江家作保姆的事说了。
    刘奶奶叹息一声，“也不错，好歹比你捡瓶子洗盘子强。”
    “是啊，江教授是个好人，她对我可好了。”
    “你这孩子觉得谁都好。”
    陆宁春帮刘奶奶收拾废品，看见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刘奶奶，这么好的自行车咋就不要了。”
    “那是坏的，当废铁十块钱收来的。”
    陆宁春眼睛一亮，“刘奶奶，我能买吗？”
    刘奶奶摇头道：“你买它干嘛，修不好的，不然人家也舍不得卖。”
    “我试试呗，我家太远了，走路要走老久，新的我买不起，如果能修好，我以后回家就方便了。”
    “行，你试试，修好十块钱拿走，修不好留给我当废铁卖。”
    “谢谢刘奶奶。”
    陆宁春喜欢看书，江家最不缺的就是书，书房里一排排书架，摆满了书。
    刚开始江老教授是不许她进书房的，后来熟悉了，见她总是捧着书看，江老教授就让她进书房看书，只要求她不许损坏书籍。
    书房里最多的就是英文书，因为江老教授是海城复旦大学外文系的教授，也有一些其它方面的书，比如汽车自行车的制造原理书。
    鼓捣了老半天，还真让她修好了。
    她拥有了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虽然很旧很破，可它是能骑的车。
    骑车回去的路上，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第20章 学习外语

    “宁春回来了。”
    陆宁春推着自行车进村，路上遇到村里人，看见她都热情的打招呼。
    “张叔，张婶，李伯，李婶……”
    “这自行车有点旧了，哪来的？”
    “我自个买的。”
    刚才大家伙还看不上这辆破旧自行车，一听是陆宁春买的，眼神立马变了。
    “多少钱买的？”
    “二手的，花不了几个钱。”
    张婶转了转眼珠子，“那感情好，我也想买一辆，你告诉我哪买的，我也去。”
    “张婶，你这就为难我了，这东西也是正好碰上的，谁舍得天天卖自行车。”
    陆宁春正要踩上自行车，被李婶拉住，“宁春，听说你在镇上给人家当保姆，是不是真的？”
    陆宁春坦然的点头：“是真的。”
    “宁春，你咋想不开给人当使唤丫环去了，咱有地咋样也不会饿死。”
    “是啊，宁春，做人得有骨气。”
    陆宁春也不生气，笑道，“我咋没骨气了，我照顾的那个老太太人家可是大学老教授，大城市来的，我照顾她我光荣，人家给的工钱还不低。”
    有人问多少工钱，她没有回答。
    “不和你们说了，我得回家了。”
    陆宁夏和陆家康正蹲在地上数蚂蚁，嘴里喃喃着，“大姐啥时候回来呀？”
    她走到他们身后，“宁夏，家康！”
    两个小家伙齐齐转头，看见她，激动不已，抱着她的大腿，“大姐”，“大姐”的叫个不停。
    之后去四叔屋里看宁安，见她被照顾的很好，就塞给了吴玉香十块钱，拜托她平时多照顾三个孩子。
    吴玉香把钱推回去，“给钱干嘛，我是他们亲婶子，照顾他们不是应该的。”
    一只大手伸过来，把钱拿走。
    陆建文笑眯眯道：“你就放心，有我和你小婶在，一定照顾好家康他们。”
    陆宁春提出每个月给十块钱辛苦费，吴玉香觉得带孩子不辛苦，主动说，“那地里的活，我们也帮你干了。”
    陆建文苦着脸道：“亏了，十块钱包带孩子还得包地里的活。”
    吴玉香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跟自家亲侄女还算计的那么清楚。”
    从四房出来，陆宁春又提着一袋鸡蛋糕去正屋，屋里没人，她把蛋糕放在桌上就走了。
    陆家老两口下地回来。
    看见停在院子里的自行车，早在地里就听说陆宁春回来了，还骑着一辆旧自行车，看见桌上的鸡蛋糕，一下就猜到是她送来的。
    陆奶奶抱怨道：“没良心的，回来也不知道过来打个招呼。”
    “行啦，孩子不是送了蛋糕过来，你咋变的这么不讲理了。”陆爷爷不耐烦道，跑到门口喊，“宁春，晚上过来吃饭。”
    陆宁春正在坐在炕上给弟弟妹妹讲故事，听到陆爷爷的声音忙走出来。
    “爷爷，不麻烦了，我做了饭。”
    陆宁春的自行车引来陆家人的围观，村里有自行车的人不多，他们家有，感到非常自豪。
    陆建志跑来：“宁春，自行车借二叔溜溜。”
    “好啊。”
    陆建志兴致勃勃的的骑着自行车出去遛弯，张巧死活非要跟着一块去，跳上了后座。
    陆宁雅放学回来，高兴的跑来正屋，“爷奶，我这回考了第三名，有没有啥奖励？”
    陆奶奶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真给奶争气，奶给你做红烧鱼。”
    陆爷爷摇头：“人家宁春那会儿经常考第一名，也没要这要那。”
    陆宁雅抬起下巴，骄傲道，“考第一名算啥，最重要的是能考上高中，大学，宁春连初中都没毕业，奶，老师说我肯定能考上县高中。”
    陆奶奶激动道：“好好好，来，吃鸡蛋糕。”
    陆爷爷不满道：“那是宁春给我买的。”
    陆奶奶哼了一声：“也有我的一半。”
    陆宁雅回大房屋里，看见二叔骑着一辆自行车回来，疑惑道，“妈，二叔骑的自行车谁的？”
    周翠萍正在做饭，随口道，“宁春的。”
    陆宁雅噘嘴道：“妈，我念书本来就辛苦，还得来回走那么远山路，你也给我买辆自行车呗。”
    “小祖宗，你真敢想，你爸妈还没骑上自行车呢，你当那是一根雪糕，说买就买。”
    “大舅家和小舅家都有自行车。”
    “咱家本来就不能和你两个舅家比。”
    陆宁春在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午就要走了，两个小家伙依依不舍的的送她到门口。
    陆宁春回头看了眼弟弟妹妹，心里有些不好受，恨不得留在家里，哪也不去。
    最终还是狠心骑上自行车离开。
    陆宁春是个性格好，又聪明的姑娘，江老教授越发喜欢她，待在家里无聊，见宁春那么爱看书，干脆提出教她外语。
    “学外语？”
    “我们国家渐渐和国际接轨，和国外会有更多的往来，以后用到外语的地方肯定多。”
    “当然，如果你没啥远大志向，就当我没提过这话，免得浪费我的时间。”
    “我愿意学。”陆宁春激动的脸都红了。
    生怕她没听清，又说了一遍，“我想学的。”
    陆宁春本来就是个聪明好学的姑娘，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她不愿意是傻子。
    江老教授含笑点头，还找出一个不算太旧的录音机送给她。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买……”
    江老教授不耐烦道：“我教你了，你就是我的学生，别扭扭捏捏的，大气点，这种录音机不好买，县城都没有，你上哪买去。”
    这天开始，她每天做完家务活就跟着江老教授学习英语，江老教授是留过洋的，一口标准的伦敦腔，好听极了。
    陆宁春刚开始只是抱着多学习一门技术的心态，渐渐的，真心喜欢上了外语。
    她的进步很快，从刚开始蹩脚的中式英语，到后来的标准口音，其中付出的艰辛不言而喻。
    每天，边做饭边背单词，空闲时间大量阅读英文书，不认得就查词典，或者请教江老教授。
    晚上，独自在房间里听磁带，翻译默写单词。
    她不知道学习这门语言对以后有没有用，现在的她就是一门心思想要学好，不辜负江老教授的教导，不辜负自己花去的时间。
    日子在忙碌中过去，感觉时间过得飞快。
    一眨眼就过去一年。

 第21章 挣钱的门路

    一道电话铃声响起，“铃铃铃！”
    陆宁春正和江老教授用英文练习对话，两人你来我往，一句接一句，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有两个外国女性在对话。
    陆宁春小跑过去，拿起听筒，“你好，这里是江教授的家。”
    对方停顿了一下，“我是江教授的儿子，麻烦让我母亲接电话。”
    江老教授接过电话，和对方交谈起来。
    “哦，你回国了。”
    说到一半，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我考虑一下。”
    吃饭的时候，陆宁春见她闷闷不乐，忍不住问道，“教授，你怎么了？”
    “宁春，我可能要离开了。”
    陆宁春一愣，下意识的问道，“去哪儿？”
    “英国，我儿子最近来海城出差，打算接我一起去生活。”
    陆宁春笑道：“能和家人生活在一起是好事，该高兴才对，您咋不开心啊。”
    “都讲究落叶归根，我年老了还得背井离乡，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哪能高兴的起来，都怪那两个不孝子，国内装不下他们，非得往外跑。”
    两天后，一辆小汽车停在居民楼底下，一名西装革履，气势不凡的中年男人从副驾驶座下来，上了楼，他只扫了眼陆宁春就收回目光。
    “妈，我来接你了。”
    江老教授还在犹豫，中年男人又道，“以前您身体健康，不愿意跟我走就算了，现在您腿脚不便，我和小妹都想好好照顾您。”
    江老教授拗不过儿子，最重要的是她也想念儿女了，于是松口。
    江老教授拉着陆宁春说话。
    “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有想法，有心气的孩子，我走后你不要懈怠学习，你才十四岁，人生还很长，不要把自己局限在一方天地，以后出去闯闯，不要辜负自己。”
    陆宁春眼眶微红：“我记住了。”
    中年男人对陆宁春客气道：“这一年，多谢你对我母亲的照顾。”
    陆宁春第一次见到气势威严这么强的人，说话都结巴起来。
    “我，我是拿工资的，教授对我的照顾更多，我应该感谢她。”
    中年男人亲自背着江老教授下楼上车。
    陆宁春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下楼，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望着汽车远去的影子，心里空荡迷茫。
    工作结束了，她以后要做什么呢。
    来到废品收购站，想找刘奶奶说说话，却见大门紧锁，询问附近的邻居，才知道刘奶奶也被她儿子接去县城生活了。
    她骑着自行车回村里。
    一路心不在焉，思考以后要做什么，没注意路边上的人。
    “宁春！宁春！宁春！”身后传来的高声呼喊拉回了她的神思。
    停下自行车，转头望去，就见同村的吴婶站在身后不远处朝她挥手。
    吴婶是四婶吴玉香的妈，四婶一直帮忙照顾宁安，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忽视人家妈。
    她骑着自行车过去。
    吴婶气喘吁吁道：“宁春，看见你太好了，婶子太累了，你捎我一程。”
    “吴婶，你来镇上干啥呀？”
    吴婶扬起手上的半斤肉，喜滋滋道，“你四婶有了，你小叔那人你知道，不是个会疼人的，我来镇上给她买点肉补补。”
    吴玉香出嫁已经有一年多，一直没有身孕，村里开始有闲言碎语，不止她自己着急，陆家老两口和她娘家都急得不行，这下好了。
    “恭喜啊，你要当外婆了。”
    吴婶高兴的合不拢嘴：“谁再说我家玉香不能生娃，我撕烂她的嘴。”
    吴婶坐上后座，嘴里碎碎念道，“咱村里人买点肉真不容易，天不亮就出发，排了半天队，才买到这一点，好些我后头来的都没买着，还是我运气好，没白跑，半路上还遇到了你。”
    自行车突然停下。
    吴婶纳闷道：“咋了？”
    陆宁春刚刚想到一个挣钱的门路，嘴角忍不住扬起，又重新踩上踏板。
    “没事。”
    “宁春，这没到月底，你咋回来了。”
    “我照顾的老教授跟儿子出国了，以后不用去了。”
    陆宁春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宁夏和家康了，一个劲的围着她打转。
    吴玉香听说她以后不用去镇上当保姆，也松了口气，她好不容易有了，真是看得跟宝贝疙瘩一样，生怕有个闪失，以后顾不上带宁安了。
    快满两岁的宁安已经能摇摇晃晃的走路了，最喜欢的人是四婶，陆宁春把宁安接到自己屋里，宁安刚开始对宁春不熟悉，夜里总闹着要四婶。
    小孩子忘性大，谁对她好就粘着谁，没几天就和宁春熟了，又天天粘着宁春。
    陆宁春心里还在琢磨挣钱的事。
    在镇上跟江老教授生活了一年，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东西，现在的她，眼界见识远不是一年前能比。
    回来那天，遇到吴婶，听她说村里人买肉难，受到了启发。
    江老教授爱吃饺子，隔三差五就要买肉，这一年，她和肉联厂几个工作人员关系不错，可以通过他们进货，拿到村里来卖。
    不说这一带，就有好几个村子，远一点还有不少村子，不怕没有销路。
    现在就是本钱问题，她的工资一发下来就拿去还债，她没多少本钱，没法大量拿货。
    正思索着，外面传来吵闹声。
    吴玉香哭喊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你这个混蛋，你把钱都败光了，咱拿啥养孩子。”
    ”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你本分，你说说，你哪回做生意不亏，天天做梦天上掉馅饼，你有那福气吗，你那些都是啥狐朋狗友，回回就知道忽悠你，上一回当不够，上赶着再上当，你傻啊。”
    陆建文忍无可忍，吼道，“你说够了没有！”
    “没有，你把这些东西退了，把钱要回来。”
    陆宁春怕两人吵嘴控制不住情绪打起来，连忙到四房屋里，“四叔，四婶，出啥事了？”
    陆建文硬邦邦道：“没事。”
    吴玉香却扑进陆宁春的怀里，抱着她痛哭，“宁春，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四叔把我俩攒的积蓄，还有我的嫁妆都拿去进货，结果又被坑了。”
    陆建文被媳妇闹的没脸，坐在一旁没吭声。
    陆宁春对这个四叔真心无语了。
    明明没有做生意的本事，做啥赔啥，还经常被骗，偏偏勇气过人，百折不挠，永不言弃。

 第22章 卖衣服的钱得分我一半

    陆建文前些天去县城，又遇上了一个曾经的高中同学，说是在服装厂工作，一个合作商无故毁约，手头积压了一批服装急于出售，如果卖不掉，就要他贴钱负责。
    那同学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真情实意道，“只要有人愿意买，成本价都行。”
    陆建文一听就动了心思，询问了价格，这回多了一个心眼，又跟着去仓库看了货，确定没问题，才回来筹钱，东拼西凑，总算凑齐了。
    哪知道，收到的货，除了最上面一层服装是好的，下面的全是残次品。
    有的衣服裤子上被老鼠咬破了一个个洞，有的染色不均，有的上面全是星星点点的霉点。
    这些东西别说卖，白送别人都不要。
    他跑去找那同学要求退货，反而被羞辱一顿，“合同是你自己签的，我可没逼你。”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同学经常拿一些残次品忽悠没见识想发财的人，哄着人家砸锅卖铁进货，最后倾家荡产，他自己挣的口袋鼓鼓。
    陆宁春听完，沉吟道，“一共多少件？”
    陆建文看了眼媳妇，犹豫半天，还是老实的说，“一千件。”
    吴玉香眼前一黑，哆嗦着道，“咱家的家底根本买不起一千件，你哪来那么多钱？”
    “跟村长家还有村里玩的好的人借的。”
    吴玉香眼皮子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陆爷爷得知这件事，真恨不得打死这个没脑子的，可打死他也没用，一大笔债还等着他来还
    越想越着急，急得都上火了。
    周翠萍和张巧都在心里庆幸，幸好早分家了，不用被这个不靠谱的小叔子连累。
    村长媳妇来到家里，亲切的询问陆爷爷身体咋样了，需要啥帮助不要客气，都是实在亲戚。
    陆家才知道陆建文怎么跟村长借到那么大一笔钱，他说陆爷爷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笔医药费，村长一听，那还得了，大手一挥，借了八百。
    陆爷爷气的浑身颤抖，老当益壮的拿起扫把，狠狠地抽了陆建文几十下。
    吴婶坐在炕边，气愤道，“我早说陆建文是个不靠谱的，当初让你别嫁他，你非不听，就看上他那张小白脸，现在好了，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吴玉香躺在炕上，虚弱无力道，“妈，嫁都嫁了，你别说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帮建文，咱家有多少钱，你借我点。”
    吴婶真不想管，可到底心疼闺女，“咱家能有多少家底，我最多能出两百，这还是看在我未来外孙份上，不然，非得让你们离了。”
    不可能真不管这个儿子，老两口实在没有钱了，陆爷爷无奈召开家庭会议，动了动嘴唇，艰难道，“老四是你们亲兄弟，能帮一点是一点。”
    不出意外，张巧又闹了一通，把陆建文骂了个狗血淋头。
    陆家人东拼西凑也只凑到了一半，村里相熟要好的人都被陆建文借过了。
    这下，陷入了困境。
    陆奶奶气不过：“不管他，就让他没钱还被抓走，都是咱惯的，上回没让他意识到错误，这回给他一个教训。”
    陆爷爷抽了一口旱烟：“别说气话，咱赖着不还钱，村里人咋办，咱以后还咋在村里生活，钱一定要还。”
    周翠萍突然道：“爸，真的没钱了，我们也发愁，宁雅上高中的学费还得问她舅舅借了。”
    张巧阴阳怪气道：“我们家比不上大哥家，大哥大嫂除了种地，闲时还能挣点补贴，我们家真的都掏干净了，都快没粮食下锅了。”
    两个儿媳妇的话让陆爷爷的后背越发佝偻。
    “爷爷。”一直没吭声的陆宁春开口。
    “啥事？”陆爷爷看向她。
    “我有办法卖掉四叔手上的货。”
    一直垂着脑袋的陆建文猛地抬起头，激动道，“宁春，你说真的？”
    陆宁春不理会他，看向陆爷爷，气定神闲道，“不过我有个要求。”
    陆爷爷其实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那些衣服他都看过了，白送可能有人要，卖是肯定卖不出去。
    可有可无道：“你说。”
    “卖衣服的钱得分我一半。”
    陆建文急忙道：“行，行，行，只要你能卖掉，别说一半，你拿九成都行。”
    陆宁春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他。
    “四叔，说话注意点，不要轻易承诺，免得以后后悔。”
    “绝对不后悔，只要你能卖掉，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四叔全靠你了。”
    陆建文真的已经六神无主了，陆宁春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陆爷爷也没有别的法子，随便他们去了，自己带着老妻出去奔波，四处借钱。
    家庭会议结束，各自回屋。
    陆宁春毫不客气的使唤陆建文把一袋袋衣服搬到她屋里。
    陆建文扛着麻袋，屁颠颠的跟在她身后，“宁春，你真能卖掉？”
    “不确定，总得试试。”
    一听这话，陆建文又开始哀声叹气起来。
    陆宁春性格好，在村里人缘好，她找来了几个关系要好的姑娘，都是村里针线活不错的。
    “宁春，你找我们来有啥事？”
    陆宁春挑出一件破了洞的衣服，教她们在上面绣花绣草绣小动物，正好遮住破洞。
    弄好一件衣服得一份工钱，从几毛到一块不等。
    听到有钱拿，几个姑娘高兴极了。
    也不耽误，立刻上手干活。
    至于染色不均，还有霉点的，就得重新染色，陆宁春看过这方面的书，特意去了一趟县城，买了最便宜的染料回来自己染。
    周翠萍和张巧冷眼旁观，看她怎么瞎折腾，一个星期后，她们从地里回来，看见院子里晾晒着一件件重新染过的衣服，满眼不可置信。
    这些衣服做工质地都不错，被重新捣鼓一番，真的焕然一新了。
    好几件女装，连她们看了都忍不住心动。
    陆宁夏在一排排晾衣架前穿梭，像只快乐的小蜜蜂，“大姐，你咋会染衣服？”
    陆宁春双手叉腰，得意笑道，“多看书还是有好处的，宁夏，你也要多读书。”
    陆宁夏双眼亮晶晶的，充满了对大姐的崇拜，“我一定多读书。”
    看见焕然一新的衣服，陆建文沉重的心渐渐松了。
    因为借不到钱，愁眉苦脸的陆爷爷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宁春，这些衣服啥时候拿去卖？”
    “不急。”她早就计划好了。

 第23章 和大姑父合作

    陆宁春来到供销社。
    此时店里的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几个顾客在挑选东西，陆大姑的点心柜台前有一个客人，看见侄女，忙拜托身旁同事帮自己招呼客人。
    自己上前，“宁春，你有啥事？”
    陆宁春将大姑拉到没人的角落，看了看四周，“大姑，我有个生意想和大姑父合作。”
    陆大姑没当一回事，笑道，“啥生意？”
    陆宁春就把四叔被人坑，买了一堆残次品的事给说了
    陆大姑越听越生气，恨不得撸起袖子杀回娘家揍死那个不成才的弟弟。
    听到宁春的解决办法，满意的连连点头，疑惑道，“你大姑父就是个采购员，他能帮你啥？”
    “我们没有销路，大姑父是采购员，经常去省城或者其它地方进货，认识的人多，肯定有好的销售门路，我想拜托大姑父帮我销货，我给他提成。”
    大姑家日子并没有村里人以为的那么好，镇上啥都要花钱，要供两个儿子念书，还有一个常年吃药的婆婆，幸亏大姑父有本事，能靠进货弄到点油水，日子才没有捉襟见肘。
    一千件衣服，靠她自己卖还不定卖到啥时候，镇上肯定吃不下这么多货，至少得去县城卖，到时候吃喝住，路费，都是一大难题。
    最好托付给别人卖，省时省力，可她一个半大孩子，谁乐意跟她合作。
    这种互惠互利的事，她第一个就想到大姑家，她打听过了，供销社出去采购是有货车的，去的时候是空车，回来的时候才会装满东西。
    陆大姑听了她的话有些心动，这些年全靠丈夫出门挣点外快，才维护了自家在外的体面，自家的家底太薄了，以后还有两个儿子要结婚成家。
    不能想了，越想越头疼。
    “这事我不能立刻决定，我得回去跟你大姑父商量一下。”
    陆宁春从挎包里拿出一套女装，“这套衣服是我孝敬大姑的，也是我的货，你拿去让大姑父好好看看，质量绝对没问题。”
    陆大姑点了点她的脑袋，笑着道，“就你小机灵。”
    拿起新衣服看，有点爱不释手。
    回家就和丈夫说了这件事，还把自己新得的新衣服穿给他看。
    李庆松看起来憨厚老实，实际却是个圆滑有头脑的，不然也不敢大胆子挣外快。
    一听媳妇的话，再看她身上的衣服，心里就觉得这事没问题。
    感慨道：“小舅子那么大一个人，还不如宁春一个半大孩子做事靠谱，那么多书白念了。”
    陆子瑛横了他一眼，“咋说话的，那是我亲兄弟。”
    李庆松立刻识相的道：“我错了。”
    当天晚上，两人迫不及待的赶来了村里。
    陆爷爷和陆奶奶迎出来，“子瑛，庆松，天都黑了，你们跑来干啥，吃饭了没？”
    “吃过了，宁春在家吗？”
    “在她自己屋里呢。”
    匆匆说了几句话，两口子直接往三房去，陆奶奶想跟过去，被陆爷爷拉住了。
    “你拉我干嘛？”
    陆爷爷意味深长道：“子瑛和女婿过来肯定是找宁春谈卖货的事，咱别去打扰他们。”
    陆奶奶恍然：“那么多货压手上，我说她咋不急，原来早就想好了，女婿确实是个能耐人。”
    每次陆大姑回娘家，都会带东西，有时候是点心，有时候是肉，陆家的孩子都很欢迎她。
    张巧坐在炕上，推开窗户往外瞧，“他爸，子瑛两口子这么晚回来干啥呀，不去爸妈正屋，反倒去了宁春屋里。”
    “大姑来了！”
    正在写作业的陆家盛高兴不已，想凑过来看，被他妈一巴掌挥开，瞪他，“老实做作业。”
    陆家盛委屈的瘪了瘪嘴。
    可惜没人关注他。
    陆建志猛地坐起来，“真来了？”
    张巧抬了抬下巴：“可不，刚进屋了。”
    陆建志高兴道：“这下好了。”
    张巧不明所以：“好啥呀？”
    陆建志兴致勃勃道：“正愁那么多货咋卖出去，还想着到时候我和大哥陪她进城卖，没想到她直接找了大妹夫，这孩子真聪明。”
    张巧有些酸：“那些货卖掉了，又没咱的好处，你高兴个啥劲。”
    “你傻呀，货卖掉了，咱出的钱就能还回来了。”
    “是哦，她爸，还是你聪明。”张巧也高兴起来。
    “那是，我可是大老爷们。”
    三房屋里，陆宁春正在和大姑父谈合作细节，利润分成，双方都好说话，很快就谈好了。
    两口子没有多留，李庆松明天就要去省城采购，这也是他急着今晚赶来的原因。
    路上，李庆松骑着自行车，陆子瑛坐在后座，拿着手电筒给他照明。
    李庆松感叹道：“宁春这丫头不得了。“
    陆子瑛好笑道：“咋了？”
    “刚才我们谈合作细节，我都忽略了她才十四岁，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比我还周到。”
    陆子瑛骄傲道：“我这侄女打小聪明。”
    随即想到早逝的三弟夫妻，声音低落下来，“就是命不好，三弟和三弟妹要是没死，她肯定能考上大学，以后和建华一样有出息。”
    李庆松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就凭她这脑子，以后咋样也不会差。”
    次日，凌晨四点左右。
    一辆中型货车驶至山道口，司机对身旁的李庆松道，“李哥，里面开不进去了。”
    “咱就停在这儿。”
    车一停，就有人来拍车窗户，把司机吓了一跳，李庆松见是陆建文，松了口气，对司机道，“没事，那是我小舅子。”
    陆建文凌晨两点多就被自家侄女叫醒，让他起来扛货，半眯着眼就开始做苦力，一袋又一袋装上板车，从家里推到山道出口处。
    李庆松看了眼堆在地上的麻袋，撸起袖子和司机一起搬货。
    望着远去的货车，陆建文眼里充满希望，“宁春，货能卖掉吗？”
    陆宁春自信笑道：“原本我不确定，现在看大姑父那么上心，肯定能。”
    大姑父人再好，也不可能陪他们瞎胡闹。
    她的想法没错，李庆松虽然只是个镇供销社采购员，但是门路不少，他托人找到一家省城百货商店的经理。
    那位经理检查了一番货物，见衣服的质量不错，款式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就答应买了。
    李庆松高兴的请他吃了一顿饭。

 第24章 猪肉摊子

    陆大姑两口子是在三天后过来的，瞧着两人喜滋滋的样子，陆宁春就知道这单生意成了。
    陆爷爷高兴，非要留下女儿女婿吃饭，于是，陆家人齐聚正屋，难得一张桌子吃了顿团圆饭。
    饭后，陆宁春帮忙收拾碗筷，大姑父叫住她，“宁春，你跟我出来一下。”
    陆奶奶轻轻地推了她一把，“快去，这点活不用你。”
    两人走到外面院子里。
    李庆松把一个信封递过来。
    “宁春，你仔细数数。”
    陆宁春看也不看，直接将信封揣进兜里，“我还能不相信大姑父。”
    李庆松心里舒坦，笑了笑，“以后有这好事，还找姑父，姑父一定给你办好。”
    顿了顿，又开口道：“这事，按理不该由我这个姑父说，可我觉得你太可惜了，这次挣了不少，你真不打算回学校念书了。”
    见她没吭声，李庆松不再多说，只叹了口气。
    陆家人站在门口，目送陆大姑两口子离去。
    张巧凑上来：“宁春，这回挣了多少？”
    连周翠萍也好奇的看过来。
    陆奶奶挡在陆宁春前面，“去去去，关你啥事。”
    “咋不关我事，他四叔还欠我家钱呢。”
    ……
    有了这笔钱，她可以开始做猪肉买卖了。
    她先把村里姐妹做工的钱给结了，因为信任，村里姐妹答应先做工后付账，她得守信誉。
    剩下的才是她和四叔对半分。
    陆建文分到了钱，满脸笑容，看着陆宁春手上的另一半，酸溜溜道，“还是宁春有本事，一分钱没出，挣了一半的利。”
    陆宁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四叔后悔了。”
    陆建文讪讪笑道：“哪能啊，没有你，这货肯定卖不掉，四叔谢你还来不急。”
    陆建文把债还清，手里基本不剩什么了。
    “我折腾一通，白白挨了一顿打，啥好处也没捞着，倒让宁春捡了个便宜。”
    吴玉香将自己的嫁妆钱收进柜子里锁好，“知足，无债一身轻，没有宁春，咱家得欠一屁股债，日子要不要过了。”
    陆家其他两房也喜滋滋的，因为陆爷爷把他们出的钱都还回来了。
    陆建文越想越不舒坦，跑来找陆宁春，说他再去找那个同学，弄一批残次品来卖。
    陆宁春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他，“四叔，你没毛病，刚被人坑了一次，上赶再被坑。”
    “咱不是刚挣了钱。”
    “这次是咱运气好，你当每一次都能卖掉。”
    这种投机生意不是长远之道。
    陆宁春是个行动派，手头有了本钱，立马开始准备做生意，跑去肉联厂联系供货的事。
    她要的量少，一天只要两百斤猪肉，肉联厂不大愿意和她合作，她好说歹说，送给肉联厂主任两盒烟，两瓶酒，终于把这件事谈成。
    几天后麦香村村口支起了一个猪肉摊子。
    摊子就是一个普通草棚，她请大伯二伯帮忙搭的，好歹能遮雨避阳。
    陆宁春还特意买了爆竹，“噼里啪啦”作响，吸引了一大堆来看热闹的人。
    大家伙一看，好家伙，卖猪肉的竟然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还是老陆家的陆宁春。
    陆宁春买了一袋最便宜的睡水果糖，给来看热闹的小孩每人发三颗。
    “宁春，你咋想起开猪肉摊？”
    “咱村里人吃肉难，每次都得赶早，还不定能买着，各位叔叔婶婶都是我的亲人，我心疼大家，我在镇上当保姆那会儿，正好认识了肉联厂的人，好不容易才说动人家同意供货给我，以后大家买肉就方便了，都上我这来。”
    “那有没有便宜。”
    “是啊，比镇上便宜点。”
    “婶子，我这是小本生意，进货和镇上肉摊一样的价，便宜不了，真那样做了，我摊子干不了多久就得倒闭了，你们买肉又不方便了。”
    大家伙想想也是，和镇上价格一样，还不用走远路，于是，你要一斤，她要半斤，一上午功夫，两百斤猪肉就卖完了。
    隔壁村子来人都没能买到。
    过来帮忙的陆奶奶惊叹道：“你这生意太好了，咋不多进点货，瞧着都不够卖。”
    陆宁春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
    “今天是开张第一天，大家伙觉得新奇，跟着凑热闹买，明天肯定不会再来买了，猪肉放不长，容易坏，两百斤够卖了。”
    陆奶奶想想也是。
    谁家舍得天天吃肉。
    陆宁春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斤猪肉，“奶辛苦了，这一斤猪肉拿回去吃。”
    “我就帮你收收钱，哪值得一斤猪肉。”
    “咱是一家人，没必要分的那么清楚。”
    陆奶奶看着孙女，半晌没有言语，默默地提着猪肉走了。
    陆宁春准备收摊了。
    她抱起陆宁安，“回家了，大姐给小宁安做猪肝汤喝。”
    陆宁安一听，下意识分泌出口水，挥舞着小手手，高兴道，“喝，汤。”
    “小馋猫。”
    确实如她想的那样，第二天的生意就没有第一天那么火爆了，村里来买肉的人不多。
    好在经过口口相传，隔壁村和附近几个村都知道麦香村有了一个猪肉摊，相比镇上，还是麦香村近些，都愿意来她这买。
    陆宁春的生意很稳定，每天两百斤不够卖，她也没有多进货。
    看摊子的空闲时间很多，没人的时候，她就坐在一边看书，宁安坐在学步车里玩。
    学步车是陆爷爷自己做的，有了它，陆宁春轻松了很多，也不担心宁安乱跑了。
    “给我称一斤肉。”
    “好嘞。”
    陆宁春放下书，起身站起，看见面带笑容的陈晓红，一愣，随即，高兴道，“晓红，你回来了。”
    “学校放假，我妈心疼我在外面可怜，这不让我出来称一斤肉，你这生意咋样？”
    “还不错，勉强糊口。”陆宁春手脚麻利的给她称了一斤半的肉。
    “哎，你这多了。”
    “多的算我请你的，咱好长时间没见了。”
    陈晓红点点头，“我可想你了。”
    陆宁春热情道：“我也是，晚上来我家吃饭。”
    “不了，晚上我要回学校，就一天假。”
    “县高中课业很紧。”
    “是啊，我又是吊车尾进来的，再不努力点，还不被人甩老后头去。”

 第25章 到了1994年

    “宁燕现在学习可认真了，天天跟着方毅一块学习，上次考试考到了全校中游，方毅也爬到了全校前三，他两这次放假都没回来，待在学校学习呢。”
    陆宁春听陈晓红讲学校的事，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其它事，实在没啥可聊，今时不同往日，大家已经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方毅向来成绩好，中考是以全镇第一名，全县第九名的成绩考进了县高中，最让人意外的陈晓红和陆宁燕，两人以末尾名次考上了县高中。
    两家人高兴坏了，还办了两桌酒。
    席上的大人没少提起陆宁春，说她可惜了，不然以她的成绩，肯定比方毅考得还要好。
    有些半吊子文化的人用伤仲永来形容她，说她小时候聪明伶俐，长大后越来越没出息，反倒是陆宁燕和陈晓红，小时候笨笨的，长大反而有出息。
    陈晓红走后，陆宁春坐着发了好一会儿呆。
    直到陆宁安喊肚子饿，她才回过神，抱起妹妹，“回家咯，大姐给你做肉包。”
    陆宁安一听，口水流下来，口齿不清道，“大姐，肉包，最好吃。”
    陆宁春笑着给她擦去口水，“瞧你这馋样。”
    两个小的在家里写作业，听到中午吃肉包子，也高兴的不行。
    看着欢呼闹腾的弟弟妹妹，她感觉一切都值了，她始终忘不了，自己和家康从卫生所回来，看见一脸怯懦，浑身脏兮兮躲在门边看她的妹妹。
    长姐如母，不是一句空话。
    春去秋来，转眼到了1994年。
    陆宁春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了。
    随着经济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物质供给越发充足，这一年，村里又开了一家猪肉摊子，隔壁村子也相继开了好几家。
    陆宁春的生意受到不小的冲击，好在她前些年挣了不少，存下不少积蓄，倒也生活不愁。
    临近过年，家家户户忙着腌腊肉，最近生意比较好
    陆宁春天不亮就起身，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冲着双手哈了口气。
    “大姐。”
    陆宁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着她。
    小姑娘粉雕玉琢，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的人心都化了。
    陆宁春看了眼熟睡的陆宁夏和陆家康，竖起一根手指头，“嘘”了声，俯身在她耳边，小声道，“还早呢，大姐去进货，你乖乖睡觉。”
    陆宁安点点小脑袋，闭上眼睛，很快又睡了过去。
    陆宁春裹着厚厚的棉袄，推着自行车出门。
    骑到半路上，自行车出故障了。
    这辆陪伴她三年的二手自行车终于不堪重负罢工了。
    她停下来，随便修了修，勉强能骑，等到了镇上，先去大姑家借自行车。
    此时才六点多，天色还是暗的。
    平时一看见她就笑眯眯的肉联厂小主管这会儿愁眉苦脸，看见她依旧皱着眉头。
    陆宁春笑着走上前：“张大哥，我给你买了一盒好烟，城里人都爱抽。”
    “谢了。”他接过烟，脸上仍是不见笑。
    陆宁春看了眼四周的工人，发现他们也不同以往，个个一副消极怠工的模样。
    “张大哥，你这是咋了？”
    张主管叹了口气：“陆妹子，大哥也不瞒你了，肉联厂干不下去了，上面要改制，大哥可能要下岗了。”
    “啥？”陆宁春一惊，不可置信道，“你这可是铁饭碗，咋能下岗呢。”
    张主管自嘲笑道：“从去年开始，好些端着铁饭碗的人下岗，这下，终于轮到我了。其实早有预兆，近年来，随着私人养殖厂兴起，肉联厂的生意每况日下，年年亏损，上头早想改制了。”
    这个消息给陆宁春的心口蒙上一层阴影。
    不过，她很快想通了。
    山不转水转，人活着总有路走，或许这还是一个机会。
    以前，弟弟妹妹还小，她一直放不下家里，如今也是时候出去闯闯了。
    城里的孩子和村里的孩子差别真的很大，去年，建华叔带着父母妻儿回来祭祖，才四岁的陆家阳聪明伶俐，活泼可爱，一张小嘴特别能说，刚上幼儿园，就认识很多字了，还会唱歌画画。
    宁安和他站在一起是个鲜明对比，即使有自己的照顾疼爱，宁安还是一副内向怯懦的样子，只有看见哥哥姐姐才会活泼些。
    她想带弟弟妹妹进城，让他们成为城里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
    ……
    她刚将摊子整理好，外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宁春！”
    抬头看去，就见方毅大步走进草棚里。
    她满脸惊喜道：“方毅，你从京市回来了。”
    “嗯，学校放寒假。”方毅直直的盯着她的脸，“宁春，我很想你。”
    陆宁春害羞的低下头，双颊红通通的，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因为眼前高大挺拔的青年。
    方毅笑道：“你想不想我？”
    陆宁春脸皮薄，被他问的不好意思，也不看他，口是心非道，“忙着呢，哪有空想你。”
    方毅假装捂着胸口：“我太伤心了，你来摸摸看，是不是心碎了。”
    陆宁春被他逗的生气了，轻轻地捶了下他的胸口，“方毅，你学坏了。”
    “好了，不逗你了，这么冷的天干嘛还出摊。”方毅拿起陆宁春的手帮她哈气取暖。
    “没事，都习惯了。”
    “等我大学毕业工作了，我养你，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陆宁春心里很甜，她有进城的打算，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方毅，方毅在京市上大学，以后肯定不会回来了，她留在村里，两人没办法团聚。
    说来奇怪，两人一起上初中时，只是普通朋友，方毅还很幼稚，经常和她争第一名，没想到不在一块念书，反而生出了点别的情意。
    去年，方毅先主动跟陆宁春表白，不然，陆宁春天天忙着挣钱，忙着养弟弟妹妹，哪有功夫想些有的没的。
    那是她第一次正视方毅的长相。
    他已经从一个小屁孩长成大小伙子了，个高，相貌端正，学习又好，目前在京市念大学，村里谁提起他不竖起大拇指，这是个再优秀不过的人。
    也是她最渴望成为的人。
    这时，一道略带生气的女声响起，“方毅，出来买个肉咋半天不回来。”
    两人吓了一跳。
    陆宁春神色慌乱，急忙抽回自己的双手，低低的喊了声，“方婶。”
    方毅有些无奈道：“妈，我才出来没一会儿。”
    方婶满脸怒气，来回扫了眼两人，没好气道，“大冷的天，不嫌外头冷。”
    说完，拉起方毅就走。

 第26章 配不上

    方毅在家过完年就走了。
    因为方婶看得紧，两人很难有机会单独见面，临别前约定好经常通信，刚开始几天一封，渐渐那头回信少了，说学习忙，暂时抽不出空来。
    陆宁春没有多想，也不再频繁写信打扰，城里啥都要花钱，她想多攒点钱，然后去京市找方毅。
    她每天忙的不可开交，猪肉摊子交给四叔管了，自己筹划着开一个小卖部，这个想法来源于二伯娘，她家酱油没了，经常跑来借酱油。
    有次被陆奶奶撞见，骂她故意占侄女便宜。
    张巧直呼冤枉，说镇上太远了，特意去买一瓶酱油不划算，想等哪天去镇上再买。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借口，真想买还不可以托人帮忙带，陆宁春却有了个想法，开个小卖部，村里人买生活用品确实不大方便。
    她到镇上大姑家，找大姑他们商量开小卖部进货的事。
    李庆松就是管采购的，帮她带点货也没啥，痛快的点头了。
    陆大姑却有些心事重重。
    “大姑，你咋了？”
    “最近许多工厂倒闭的倒闭，改制的改制，不少工人下岗，供销社眼瞅着也不大行了。”
    大姑的话让陆宁春心里一惊。
    不禁想起肉联厂张大哥的话。
    “我们家都在供销社，真要下岗了，这一家子该咋办。”陆大姑愁眉苦脸道。
    李庆松拍拍妻子的手，“有我在呢，不用你担心，总有办法的。”
    回到家，她让大伯二伯四叔把院子里的柴房整理出来，又重新拾掇了一番，做了几个木头货物架放在里面，看着像模像样。
    陆爷爷好奇道：“宁春，你这是要做啥呀？”
    “爷爷，我打算开个小卖部。”
    “啥，猪肉摊子不要了？”
    “要的，让四叔帮我看，我给他一半的收益。”
    因为猪肉摊子，吴玉香特别感激陆宁春。
    四房里，他们家的家底最薄，儿子马上要念小学了，以后花销会越来越多，丈夫又是个懒的，不爱下地，正愁的睡不着觉。
    张巧在屋里，和自家男人泛酸道，“好好的猪肉摊子不做了，跑来开小卖部，也不怕亏本。”
    “你这小心眼，不就是嫉妒宁春把猪肉摊子给老四，没给我，犯不上咒人家，这几年你少吃宁春给的猪肉了，咋不记点人家好。”
    “我就是嫉妒，你不是她亲二伯，你还老给她干活，凭啥猪肉摊子给老四管。”
    陆建志笑道：“人老四能说会道，适合做生意，我呀，只适合土里刨食，我去地里了。”
    张巧气呼呼道：“没出息。”
    陆宁春的小卖部红红火火的开起来了，生意特别好，每天来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是买盐，糖，酱油，醋，肥皂一类的生活必需品。
    一个月挣的比猪肉摊子还多。
    也因为她这个小卖部生意好，给李庆松提供了一个新思路，他决定买下供销社自己干。
    买下供销社需要不少钱，工龄买断金完全不够，于是他最近到处去借钱。
    陆大姑回娘家哭诉，说丈夫疯了，非要买下供销社，家底掏干净了不说，还在到处借钱。
    陆爷爷就让李庆松来家里一趟，作为岳父，他是有资格劝的。
    最后却是李庆松把他给说通了。
    “爸，我家两小子要娶媳妇，成刚二十了，成强也十八了，两人都没个正经工作，一家子指着供销社生活，那点买断钱能干啥呀，还不如咱自己开，这么些年，我管着采购，现成的人脉。”
    “可要是亏了咋办？”
    “宁春的小卖部都能挣钱，镇上的供销社咋就开不成，不试试，我家以后真要喝西北风了。”
    陆宁春开口道：“爷奶，我也觉得这是个机会，趁着别人想不到那么多，得赶紧买下来。”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钱不够，陆家人都是穷光蛋，这件事真没法帮忙。
    还是陆宁春掏出一个信封，陆大姑和李庆松看见里面的存折，都睁大了眼睛。
    陆家人都知道陆宁春手上有钱，没想到这么多，张巧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李庆松感动道：“姑父记得你的好，这钱一定会还你的。”
    陆宁春把钱都借给大姑父了，只能推迟去京市的时间。
    陆宁春坐在柜台前看书，嘴里叽里咕噜念着外语，陆宁安觉得好玩，也跟着念。
    别说，学的还挺像。
    陆宁春捏捏小妹的脸。
    “我们宁安还是个小天才呀，来，跟大姐一起学外语。”
    陆宁安“咯咯”直笑，笑的见牙不见眼。
    这时，一个中年妇人走进来。
    “宁春，给我来一瓶酒。”
    陆宁春拿了一瓶白酒递给她。
    中年妇人接过酒没有走，反而凑过来，“宁春，你听说了没，方家小子和村长家闺女好上了。”
    陆宁春脸上的笑容消失。
    中年妇人没注意到，还自顾自的道，“两家都商量好了，他两放暑假回来就订婚，等毕业就结婚，真让人羡慕，他两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又都是大学生，般配，宁春，你啥时候想找人了，跟八婆说，八婆绝对帮你找个好人家。”
    去年，陈晓红考去省城师范大学，陆宁燕和方毅考去了京市。
    陆宁燕高中拼了命的学习，一心想考京市的大学，虽然比不上方毅的学校，却也是不错的学校。
    难怪陆宁燕每次见了自己都是一副复杂难辨的神情，渐渐的疏远自己。
    方毅呢，最近几个月也是因为陆宁燕才对自己冷淡，不回自己信。
    几天后，方婶找到陆宁春。
    “宁春，你都听说了，婶子知道你是个勤快能干的好孩子，可方毅是大学生，他以后会留在城里，前途一片光明，总不能娶个高中都没上的农村姑娘，孩子，本来以你的成绩肯定能考上大学，这都是命，你和方毅注定没有缘分。”
    陆宁春脸色苍白：“婶子，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方毅。”
    “你拿啥配得上，就凭你那个猪肉摊子，还是你这个小卖部，论家世，论学历，你哪点比得上宁燕，不提你还有三个弟弟妹妹拖累。”
    “我弟弟妹妹不是拖累。”
    “好，你愿意养着他们，你自己去养，我儿子没那个义务帮你养，好在方毅也想通了，还是眼前的人好，方毅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上次发高烧，是宁燕一直在照顾他，你能为他做啥。”

 第27章 打不倒的小春

    有人受到打击会一蹶不振，有人则是会奋起直追，更加勇往直前，陆宁春则是后者，方婶那番话深深的伤害了这姑娘的自尊心，却也激起了她的斗志。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爸妈在的时候，她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爸妈不在了，除了刚开始受了点委屈，后来一直过得挺好的。
    村里像她这么大的姑娘都还靠着爹妈养活，口袋里没两个钢镚，在家说话没一点分量。
    她早早挣钱，还有了一个猪肉摊，一个小卖部，攒了一笔不小的积蓄，在老陆家有很高的话语权。
    方婶的一番话等于把她的脸皮揭下来，丢在地上踩，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厉害，在很多人眼里，她只是个无父无母，初中没毕业，还拖着三个拖油瓶弟妹的农村女孩。
    也就是比一般人聪明能干点，这点能干并不能让人真正看得起她。
    她没像普通小姑娘那样哭哭唧唧，用泪水哀悼自己逝去的的爱情和友情。
    其实，说爱情也谈不上，方毅刚跟她表白，就收拾东西去京市上学了，两人最多是书信来往，最出格的举动就是拉拉小手。
    她开始反思，觉得还是应该进城奋斗。
    村里，甚至镇上，县城，可发展的空间太小了。
    听说在大城市，一个普通工人的月工资都好几百，四婶的堂妹就是在省城一家工厂工作，上次回来，浑身打扮可洋气了。
    最重要的是，她希望弟弟妹妹长大后，不会像她一样被人羞辱。
    她不会听方婶的一面之词，她要等方毅回来，问清楚，做个了结。
    陆宁夏捧着试卷进屋，见大姐靠坐在炕上发呆，“大姐，我考了一百分。”
    陆宁春回神，笑着道，“宁夏真棒。”
    陆宁夏得意道：“家康不如我，只考了七十分。”
    后头进来的陆家康羞红了脸，“二姐唱歌不如我，总是跑调，我唱歌好听。”
    “会唱歌有啥了不起，学习好才有前途。”
    小姐弟两一言不合吵起来。
    陆宁春被他们吵的脑瓜子疼，揉了揉眉心，“宁夏，谁告诉你只有学习好才有前途，世上有前途的事多了，比如画家，音乐家，厨师。”
    陆宁夏不敢跟大姐顶嘴，只对着弟弟做鬼脸，陆家康也跟着做。
    陆宁春懒得管他们，只要不吵架就行。
    这时，陆建文找来，“宁春，肉联厂倒闭了，咱以后上哪进货？”
    最近，陆宁春的心思都在小卖部上，都没关注肉联厂，这么快就倒闭了。
    “没事，我早就联系好了一家私人养殖场，进价比肉联厂贵一点，还是有挣头。”
    陆建文这才安心。
    儿子都四岁了，他终于认识到自己没有做生意的本事，可又不喜欢种地，猪肉摊子正好适合他。
    “四叔，你好好干，以后这摊子就给你了。”
    陆建文先是一喜，然后反应过来，疑惑道，“猪肉摊子不影响你开小卖部，干啥不要了。”
    “我打算进城找工作，没时间管猪肉摊子，总不能光分钱不做事。”
    主要是猪肉摊子的收益减少，还两个人分，她看不上，懒得操这份心。
    陆建文眼珠子转了转：“那小卖部？”
    看出他的心思，陆宁春直接道，“小卖部你就别想了，我总得留着一条后路，不然以后城里混不下去，我们姐弟四个回家喝西北风啊。”
    谁也想不到，她会把小卖部交给张巧打理，毕竟周翠萍咋样也比张巧可靠。
    陆奶奶找来：“你二伯娘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怕她把你小卖部搬空了。”
    “小卖部是个会下蛋的鸡，二伯娘是个聪明人，就看她是要偷一次鸡蛋，还是留着鸡不断地下蛋。”
    当然也不是白交给她。
    “二伯娘，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能好好照顾爷奶，如果我在城里混得不错，说不定小卖部就直接给你了。”
    张巧大喜。
    宁春把猪肉摊子给小叔子，她早就眼红了，没想到自己也有好处。
    忙不迭保证道：“你放心，二伯娘肯定照顾好你爷奶。”
    陆宁春觉得奶奶和二伯娘比较合得来，二伯娘就是嘴比较坏，喜欢斤斤计较，但是对老人还不错，家里做了肉菜，都会送一点给老人。
    大伯娘更会做人，待人接物都恰到好处，村里人都说她贤惠，但是她更在乎自己的儿女，有好东西也更紧着丈夫儿女，不能说她坏，人之常情。
    二伯娘就是典型的农村妇女，重男轻女，见不得人好，见人倒霉又会积极帮忙。
    安排好家里，她上县城去买火车票。
    买的时候又犹豫了，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以前她一门心思想去京市投奔方毅，现在显然不适合，如果方毅真的移情别恋和陆宁燕在一起，她不想再和他们呆一个城市。
    售票人员不耐道：“姑娘，你买不买票？”
    后面排队的人也催促起来。
    陆宁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走出售票大厅，无意间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方毅拎着两个行李箱，陆宁燕两手空空，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两人说说笑笑从出口走出来。
    她曾经幻想过，方毅和陆宁燕在一起是方婶逼迫的，订婚是不得已而为之，她的眼光没那么差，那么优秀的青年咋能是个混蛋。
    眼下看两人亲密的样子，比自己这个被分手的前任女友强多了
    她从来没挽过方毅的胳膊，也从来没把脑袋放在方毅的肩膀上过。
    她就这么看着两人渐渐走远。
    她没哭，也没伤心，反而有种尘埃落地的轻松感觉。
    转身进售票厅，买了一张后天去深市的票。
    在外面的电话亭给小姑打了一通长途电话。
    陆小姑听说她要来深市有些意外，倒是没说什么，嘱咐了她一些事，到了深市一定要去派出所办理边防证，否则没方法进内城。
    说定好日期，陆小姑不放心道，“到时候我去车站接你，你可别乱跑，要是被抓了，我可不管。”
    陆宁春打算进城的事只有陆家人知道，还没传到村里。
    回到村里，她偶遇出来散步的方毅。
    对方看到她，眼神复杂，动了动嘴唇，好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句“对不起。”
    陆宁春没理他，直接擦身而过。
    这个人曾是她最羡慕，最渴望成为的人，现在被他亲手打碎了。
    她太失望了。

 第28章 上火车

    这天傍晚。
    老陆家的院子里异常热闹，枣树下摆放着两张大圆桌子。
    大人小孩围着桌子坐下，女人们在厨房里忙碌着，时不时端出来一盘菜。
    陆宁春明天要去深市，陆爷爷决定给她办两桌酒践行，请的都是自家人。
    村长一家除了陆宁燕都来了。
    陆宁春和方毅的事，除了当事人和方婶，村里没人知道，村长自然是不知情的，这会儿真心实意替陆宁春高兴。
    “出去好，年轻人就应该趁着年轻出去闯闯，多长点见识，建华也在深市，宁春有啥事就去找他，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他肯定帮忙。”
    陆宁春举起酒杯站起来，“村长大伯，我敬你一杯，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
    村长笑了笑：“实在亲戚，不需要说这些客套话，我和你爸关系可好了，照顾你是应该的。”
    隔壁吴婶听见动静，跑过来看，“亲家，你家咋这么热闹，哟，在吃酒席啊。”
    陆奶奶站起来，“亲家来了，快进来坐，我家宁春明天去深市打工，给她办两桌酒送行。”
    吴婶愣了下，“宁春要进城打工，那猪肉摊子和小卖部不要了。”
    陆奶奶笑道：“猪肉摊子给建文干了，小卖部暂时托给她二伯娘管。”
    吴婶一听，高兴的不行。
    陆建文是她女婿，猪肉摊子给她女婿，她女儿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至少不愁肉吃。
    于是好话一箩筐的夸陆宁春，说她进城打工一定会发大财的。
    “我男人他大哥家，原先家里穷得叮当响，勉强能吃饱饭，自从我那侄女进了省城一家工厂打工，每月工资两百，家里一下子就富裕起来了，瞧那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顶好的，羡慕死我了，我看宁春比她强，挣得一定比她多。”
    陆奶奶惊讶道：“城里每月工资挣那么多？”
    吴婶点头：“可不是，我那嫂子天天出来显摆，我还能不知道，宁春咋不去省城，离家里近。”
    陆奶奶笑道：“她小姑不是在深市，听说那里发展好，宁春正好去投奔她，也好有个照应。”
    吴婶赞同道：“一个姑娘家在大城市打拼不容易，有亲戚照应最好了，你家子珍也是个有能耐的，听说已经是护士长了。”
    两个亲家老太太又开始说起陆子珍。
    陆宁雅撇了撇嘴：“不就是进城打工，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陆宁雅考上了省城师范大学，目前正在读大三。
    今天下午放暑假回来，以为会受到全家人的欢迎，谁想，一到家就听说堂妹要去深市的消息，家里忙着给她办送行酒，都没人搭理自己。
    这顿送行吃到天黑才散。
    大姑家住在镇上，走夜路不安全，两口子提前回去了，毕竟家里还有年迈的婆婆。
    倒是大表哥李成刚和二表哥李成强一直待到天黑，干脆留下来住一晚。
    两个表哥在三房屋里和陆宁春说话。
    “宁春，我真佩服你，我比你大那么多，我还在家里靠父母吃喝，你已经敢一个人出去闯了。”
    李成刚语气有点落寞。
    “大表哥，你能和我比呀，要是我爸妈还在，我绝对比你还懒，啥也不干，这不是没办法。”
    李成强笑道：“我记得宁春小时候可懒了，走哪都要三舅抱着驮着。”
    提起陆建业，屋里的气氛一瞬间冷了。
    陆宁春岔开这个话题，若无其事道，“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大表哥手脚勤快，供销社是你自家的，好好干，不一定比进城打工差。”
    她买的是上午十一点半的火车，时间充裕，在家吃了一顿早饭，她奶亲手做的打卤面。
    刚吃完，大姑父就来了。
    昨天说好的，今天大姑父送她去镇上汽车站，陆宁春从屋里扛着几个行李包出来，最后和爷奶告别，就要坐上自行车后座。
    谁知，一直乖乖巧巧的小宁安见大姐拎着大包小包要走，终于有了大姐要离开的悲伤感。
    “哇哇！”突然爆发出嚎啕大哭声。
    陆宁夏和陆家康已经懂很多事了，没有像小妹一样大哭出声，却也默默地流着眼泪，依依不舍的望着大姐。
    陆宁春心里满是舍不得，将几个行李包丢在地上，跑到他们跟前，一把将他们揽在怀里。
    “别哭了。”
    “呜呜，大姐，不要走。”
    陆宁安紧紧揪住大姐的衣服，似乎这样大姐就不会走了。
    “你们放心，等大姐到深市安顿好了，就回来接你们，宁安乖，你要听哥哥姐姐和爷奶的话，知不知道。”
    “呜呜，大姐不要走。”
    吴玉香将陆宁安抱起来安抚。
    “宁春，你放心去，我会好好照顾宁安他们的。”
    陆宁春狠心坐上后座，不敢回头看一眼弟弟妹妹，生怕自己回头看了，就舍不得走了。
    大姑父把她送到镇汽车站，帮她把行李放上车才离开。
    县汽车站离火车站不远，她扛着大包小包来到火车站，检票进站。
    县城火车到了省城火车站还需要中转下车，她又重新坐上一辆火车。
    这辆火车上坐着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口音各不相同，大家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期待，她将行李抬起来塞到头顶行李架上，就坐下来。
    这辆是长途火车，到了饭点，乘务员推着餐车过来卖东西，但是价格太贵了，她舍不得买。
    从随身包袱里拿出自己做的干粮，拿着瓶子去接了一瓶热水就着吃。
    坐在隔壁座位的中年妇人忍不住问：“好香啊，姑娘，你吃的是什么？”
    “我自己做的发面菜饼。”
    “姑娘，你能不能卖我两个，火车上的东西太贵了，我带的干粮不够吃。”
    陆宁春做了很多菜饼，卖两个给人家也没事，没想到，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要买，边吃边夸，“太好吃了！”
    最后菜饼都卖光了。
    陆宁春握着刚挣的一小把零钱，整个人都懵了。
    到了晚饭时间，也不小气了，立即买了一盒方便面泡着吃。
    之前见别人吃，那香味太诱惑人了，她早就想尝尝。

 第29章 初次相遇

    夜晚。
    别人都靠在座背上睡觉，只有她还和白天一样精神奕奕，望着车窗外的万家灯火出神
    火车又行驶了一段路程，到达山区，看不见灯光，只有一片漆黑，她收回视线。
    肚子有点饿了，想拿个菜饼吃，突然想起自己把菜饼都卖掉了，好在她还带了一包鸡蛋糕。
    吃了两块鸡蛋糕填饱肚子，她有些困了，也和其他人一样靠在座背上打盹。
    早上，乘务员照旧推着餐车过来卖东西，她咬牙买了两个肉包子，吃了一口，就嫌弃的不行，比她做的差远了，就这还卖的那么贵。
    熬了两天一夜，火车终于到了深市火车站，她整个人都虚脱了，再没有刚上车的新奇喜悦，只剩下一股浓浓的疲惫感。
    她扛着大包小包，拖着沉重的身体下车。
    此时，外面天色还是黑的，她看见站台上挂钟显示的时间，九点十五分。
    随着人群出站，满眼都是乌泱泱一片人。
    一辆摩托车停在她面前，用蹩脚的普通话问，“姑娘，坐车吗，价格公道。”
    她摇了摇头，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
    一连拒绝了好几个摩托车司机，好些个问她住不住宿的人。
    开始怀疑小姑可能把她给忘了，找到一个电话亭，给小姑打了一个电话。
    响了十几声，那头才接通电话，“喂！”
    是她小姑，声音里带着一股被吵醒的沙哑。
    果然。
    “小姑，是我。”
    “哦，宁春啊。”瞌睡一下子就没了，陆小姑讪笑，“你已经到了，我这就让你小姑父去接你。”
    江美琳穿着睡衣出来，“妈，谁啊，大晚上的打电话，吵死人了，我明天还要上钢琴班呢。”
    “你宁春表姐。”
    江美琳有些惊讶：“她真的来了。”
    “嗯，我让你爸去接她。”
    江美琳撇嘴道：“她也真不客气。”
    陆小姑道：“人生地不熟，又是大晚上，她一个小姑娘能怎么办，别出事了，江涛，你快起来。”
    江涛骑摩托车去火车站接人，不想半路上摩托车没油了，只能推着摩托车去找加油站。
    陆宁春在火车站外面望了半天，也没看见小姑父的影子，没有边防证，她不敢乱跑，又走进火车站里面等。
    里面的椅子上坐满了人，有些只能在地上打地铺坐着或躺着。
    车站里有不少像她一样无家可归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有一个母亲抱着年幼的孩子唱儿歌，哄他睡觉。
    小孩委屈道：“妈妈，我饿。”
    母亲柔声哄道：“睡，睡着就不饿了，爸爸明天去找工作，找个工作就给小宝买好吃的。”
    看着小孩，陆宁春不禁想起了老家的弟弟妹妹，庆幸自己没带他们一起来，还好现在是夏天，只有蚊子飞来飞去，冬天睡这里得冻死。
    一时心软，她拿出最后一块鸡蛋糕，走到小孩面前，“给你吃。”
    小孩妈妈满脸防备的盯着她。
    她把蛋糕塞小孩手里，不等小孩爸爸开口赶人，她已经走了。
    正走着，一个人突然撞了她一下。
    她揉了揉吃痛的肩膀，皱眉看了眼撞她的人，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带着帽子看不清长相。
    没有多想，正要继续往前走。
    这时，一道怒喝声响起，“站住！”
    她愣了下，不由停下脚步看去，出声的人并不是在叫她，而是追着刚才撞她的那个男人去了。
    顾峥跑来深市投奔好兄弟，谁知好兄弟不靠谱，记错了他到达的日期，结果让他在火车站等了好几个小时，正一肚子火。
    无意间看见一个小偷扒走了一个姑娘的钱包，这姑娘他有点印象，因为长得太漂亮了，和他坐同一辆火车，坐他前排座位，卖的菜饼还特别香，一直飘进他的鼻子里。
    但他囊中空空，所有的钱都拿来买一张火车票了，买不起，一直惦记着，所以他记住了。
    顾峥身高腿长，很快就追上了小偷，三两下将其制服，单腿弯曲压在小偷背上。
    “你放开我。”
    “你一个正常人，有手有脚，干点什么不好，偏偏当小偷，丢不丢人，要不要脸。”
    顾峥从小偷身上摸出十几个钱包。
    他们闹出的动静引起很多人围观，对着小偷指指点点。
    陆宁春也很快反应过来，打开挎布包，里面的钱包不见了。
    她急忙跑上前。
    顾峥看见她，指了指地上的一堆钱包，“哪个是你的？”
    陆宁春指着其中一个。
    她的钱包是自己缝的，上面还绣了一朵牡丹花，在一众钱包里特别显眼。
    顾峥将那个钱包丢给她。
    围观人群中有人见他轻易把钱包还给陆宁春，动了歪心思，想要冒领。
    顾峥可不是傻子，让对方说清楚里面有哪些东西，才会还。
    有人不服气：“凭什么她不用回答。”
    顾峥吊儿郎当道：“我亲眼看见她的钱包被偷，自然相信她，而且小偷是我抓的，钱包是我抢回来的，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有意见。”
    最后只有四个钱包被失主领走，其它钱包连同小偷都被巡警带走了。
    陆宁春这才上前，认真道谢，“真的非常谢谢你。”
    顾峥不以为意道：“举手之劳。”
    “宁春！”
    这时，江涛急匆匆的赶来。
    陆宁春一喜：“小姑父。”
    江涛抹了把额头的汗，“等久了，都怪小姑父，摩托车半路上没油了，耽误了不少时间。”
    “我反正也没事，多等会儿没关系的。”
    陆宁春正要跟小姑父介绍帮自己抢回钱包的英雄，哪知一转头，对方已经不见了。
    “走，跟小姑父回家。”
    陆宁春和江涛走出火车站，就见不远处顾峥满脸不爽的坐上一辆汽车，开车的是个青年，一个劲的和他道歉。
    江涛见她迟迟不上车，“宁春，怎么了？”
    “没事。”
    陆宁春收回视线，坐上摩托车。
    江家住的是医院职工楼房，因为夫妻两都在医院工作，分到了很大一间。
    在四楼，三室一厅，夫妻两和儿女正好一人一间。
    房子装修的很漂亮，地面还铺了一层地面砖，陆宁春一进门有种置身天堂的感觉。
    江涛想让陆宁春今晚和女儿一起睡。
    江美琳死活不肯，“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会影响我的睡眠。”

 第30章 锦德酒楼

    江美琳从小就不喜欢这个表姐。
    小时候，大人们见到陆宁春都夸她聪明漂亮，夸自己就是一句乖巧。
    她小时候确实不如陆宁春漂亮，但是风水轮流转，如今的她无论是气质才华，还是学历都甩陆宁春一条街。
    “表姐你身上穿的什么呀，真是太土了，路边扫大街的阿姨都不会这么穿。”
    这话听着刺耳，但是搭配江美琳此时天真无辜的表情，让人没办法生气。
    江美琳穿着一件蕾丝边睡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和狼狈的陆宁春站在一起是鲜明的对比。
    陆宁春打小做生意养家，见过的各式各样人多了，自然能看出这位表妹的小心思，不过她现在寄人篱下，不好发作，笑了笑，装作没听懂。
    江涛看见女儿有些意外：“美琳，你还没睡。”
    江美琳揽住父亲的胳膊，语气亲昵，“爸爸去火车站接表姐，我担心爸爸，一直陪妈妈等你们，妈妈太累了，刚进屋去睡。”
    江涛内心熨帖，“爸爸这么大人能有什么事，你早点去睡，明天还要去上钢琴班课。”
    江涛想让陆宁春今晚和女儿住。
    江美琳不愿意，直接拒绝，“爸爸，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会影响我的睡眠，表姐，抱歉了。”
    陆宁春不想为难小姑父，主动提出在沙发上睡。
    “现在天热，睡沙发不碍事的。”
    折腾一晚上，江涛也累了，没再多说，无奈的看了眼女儿就进屋了。
    陆宁春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小姑和大姑不同，小姑对娘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结婚后很少回娘家，对她这个侄女更没多少感情，以后还是要靠自己。
    这个房子比老家的房子好太多了，光洁的墙壁，平滑的地面砖，柔软的沙发，还有电风扇吹。
    但她内心没有一丝归属感，反而不如昨晚在嘈杂的火车上踏实，有些想念家，再破也是自个儿的家。
    她蜷缩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陆宁春习惯早起，六点就起来做早饭。
    陆小姑起床做早饭，见到在厨房忙碌的女孩，愣了下，才想起是侄女来了。
    “宁春，你是客人，哪好意思让你做饭。”
    “小姑，我在家做习惯了，没关系的。”
    陆宁春不好随便用冰箱里的东西，早饭只做了最简单的鸡蛋炒饭。
    江美琳看着炒饭有些嫌弃。
    “表姐，我早上不爱吃饭，向来都是吃牛奶面包的。”
    江涛笑着道：“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端起来就吃，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宁春，你手艺不错。”
    听见他这样说，江轩和陆子珍也动起筷子。
    陆宁春的手艺获得江家上下一致好评。
    江美琳也挑不出刺来，她尝了口，确实好吃，但是她不喜欢陆宁春，连带着她做的东西也不喜欢，偏偏自己那傻哥哥还一个劲的夸陆宁春。
    江轩一连吃了三碗饭，实在吃不下，才放下碗筷，“表妹，你这手艺都可以当锦德酒楼的大厨了。”
    锦德酒楼是深市有名的一家酒楼，饭菜出了名的味道好，价格也出了名的贵，江家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去吃。
    江涛笑道：“江轩倒是提醒我了，我待会儿去锦德酒楼预约，咱们中午去那里吃饭，给宁春接风洗尘。”
    陆子珍看了眼丈夫，倒是没说什么。
    锦德酒楼虽然贵，他们家也不是吃不起，没必要扫丈夫的面子。
    饭后，江涛去上班，江轩和江美琳去上学。
    陆子珍请了一天假，带陆宁春去一家西餐厅面试服务员工作。
    “这家餐厅主管是我朋友，你去面试就是走个过场，不用紧张，一个月三百块钱，包吃包住。”
    说到包吃包住，陆宁春明白了，小姑并不打算留她在家住，正好，她也不想一直住在别人家。
    “工资不高，但工作不是很辛苦，你没学历，这已经是我能帮你找到的最好工作。”
    “谢谢小姑。”
    这声谢是真心实意的，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多亏小姑，她才能这么快找到工作。
    这个点，餐厅里还没有客人。
    餐厅主管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发上抹了发油，穿着西装皮鞋，很是讲究。
    “周护士长来了。”
    “李主管，这就是老家来的娘家侄女，以后就麻烦你多多关照她，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如果犯了错，你多多担待。”
    “好说，咱两什么交情。”
    李主管上下打量了陆宁春一遍
    有些意外，听说是乡下来的，还以为会是个土里土气，畏畏缩缩的女孩子。
    眼前这姑娘落落大方，面带笑容，除了穿着打扮有些土，和城里姑娘没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长相不差，以他老辣的目光来看，打扮一下，肯定是个靓女。
    原本是冲着周护士长的几分面子留下人，这会儿是真的满意了。
    李主管问：“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陆小姑想了下：“后天，我侄女昨晚下的火车，总得让她休整两天。”
    “成，把她身份证给我，我下午去给她办边防证和暂住证。”
    “麻烦你了。”
    中午，江家人带陆宁春来锦德酒楼吃饭。
    这家酒楼的生意不是一般的火爆，大厅里坐满了人，上菜的服务员忙到脚不沾地。
    还好小姑没介绍她来这里，否则得累死。
    就五个人，没必要浪费钱订包厢，他们在大厅找到一张提前预定好的桌子坐下。
    服务员效率很高，见人到了，很快就上齐了六道菜。
    真别说，味道还不错。
    就是有两道菜，黄焖鸡和金包肉，竟然和她奶做的黄焖鱼和黄金肉卷很像，也就稍微差那么一点点。
    江美琳笑道：“表姐，好吃，这家酒楼的老板祖上还出过不少御厨，做的菜特别好吃，其他地方都吃不到这么正宗的华国菜。”
    陆宁春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她看来，她奶的手艺更好，只是以前家里穷，没有发挥的余地。
    午饭后，回到江家。
    陆宁春拆开其中一个行李包，里面装着满满的家乡土特产，都是陆奶奶给陆小姑准备的。
    陆小姑淡淡的扫了眼：“你有心了。”
    江美琳将母亲拉进卧室里，“妈，她还要在我们家待多久，家里有个外人我不习惯。”
    陆小姑笑道：“妈已经给她找好工作，你表姐后天就会搬去宿舍住。”
    “那就好，我还以为她要在咱家长住呢。”

 第31章 不起眼

    陆小姑和小姑父要留在医院值夜班，江轩去了同学家住，江美琳去钢琴特长班参加文艺表演，也不回来，今天晚上只有陆宁春一个人在家。
    她松了口气，不像之前那么拘谨，自己随便做了碗面，吃的很香，还哼起了轻快的曲子。
    客厅里摆放着一台电视机，村里只有村长大伯家有一台电视机，还是建华堂叔从深市买回去的，村里大人小孩都喜欢上村长大伯家看电视，尤其是家康，恨不得赖在村长大伯家不走。
    她有点想看，又怕弄坏人家的东西，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拿起一身衣服去卫生间洗澡。
    她最喜欢小姑家的卫生间，洗澡可方便了，按下按钮，水会自动烧热，洗澡的时候，再打开花洒就可以了，这样冲澡真舒服。
    洗手台上的香皂，她没有用，她知道有些人是有洁癖的，不喜欢和别人共用香皂一类的东西。
    想着明天就要搬走，她没有添置任何东西，等去了餐厅宿舍再添置生活用品。
    陆宁春从洗手间走出来，一边用毛巾擦头发，洗完澡浑身都清爽了。
    很久以前，她以为大姑家的房子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房子，后来，她觉得江老教授家的房子是世界上最好的房子，再后来去省城转过，如今到了深市，才知道有句话是对的，天外有天。
    环顾四周，她心里非常羡慕，什么时候她也能拥有一套这样的房子，就可以带着弟弟妹妹进城享福了。
    她坐在饭桌前，面前摆放着一本书，聚精会神的看起来。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她打了个哈欠，合上书，躺在沙发上睡觉。
    次日一早，她照旧起来做好早饭，因为昨天小姑说了冰箱里的东西可以随便用，她做的丰盛了些，加了青菜鸡蛋和肉片的打卤面。
    小姑和小姑父同时下班回家，看见桌上香喷喷的打卤面，陆小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没什么比上了一整个夜班，又累又饿，回家就能吃到一碗热腾腾的汤面让人心里舒坦。
    这孩子真不错，懂事，知道心疼人，难怪爸妈总是夸她，以前没相处过，还以为是老两口偏心。
    江涛不好意思道：“宁春，哪好意思天天让你做早饭，我已经买了包子和豆浆。”
    “包子可以留到中午蒸着吃，早上吃点热腾腾的汤面对肠胃好。”
    陆小姑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
    吃完才道：“小时候最喜欢吃妈做的打卤面，但是家里太穷了，一年难得吃上两回，后来自己有条件了，做过几回，都没有妈做的味道香。”
    声音里带着几分追忆，又看向陆宁春，“你做的比你奶还好吃。”
    “奶的手艺更好，我是占了小姑家菜多的便宜，放了鸡蛋和好些肉片，肯定更香。”
    一碗打卤面，勾起了陆小姑的儿时回忆，她看向陆宁春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门被推开，江轩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哇，好香啊，还好赶回来了。”
    陆小姑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在同学家住三天。”
    江轩笑道：“我可是为了表妹的手艺特地赶回来的，吃完早饭还得过去。”
    陆宁春笑了笑，昨天了解到他的食量，给他用汤碗盛了超大一碗。
    江轩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就埋头大吃起来，边吃不忘边夸，“好吃，表妹的手艺太好了，把我的胃养刁了，你走了以后我可怎么办。”
    知道他是开玩笑，但是自己的手艺被人肯定，陆宁春还是很高兴，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家康一样，那个小家伙每次吃她做的东西也是大夸特夸。
    江轩吃完早饭就匆匆离开了。
    陆宁春没有打听他去同学家做什么，她和江家人并不是很熟，还是不要多问。
    陆小姑和小姑父吃完早饭就回卧室补眠了。
    江美琳早上没有回来，小姑和小姑父没有提，肯定知道原因的，她也没有问。
    锅里还剩下一些打卤面，她打算中午热来吃。
    陆小姑和小姑父一觉睡到大中午，陆宁春坐在桌前看书，见他们起来了，立即起身把饭菜还有包子帮他们热好了。
    看着这么贴心的侄女，陆小姑有点后悔没多留她几天，想着她今晚就要走，心里还生出点不舍。
    “小姑，我走了。”
    陆宁春扛起她带来的几个行李包。
    陆小姑一愣：“这么快就走，你认得路吗，晚点让你小姑父骑摩托车送你去。”
    “不用了，小姑父在家好好休息，小姑昨天带我去了一次，我记住路了，坐公交车很方便，我早点去收拾东西，天黑就不方便了。”
    江涛和陆小姑接过她的行李包送她下楼。
    下楼时路上遇到不少熟人。
    “江医生，这是？”
    “我爱人的娘家侄女。”
    “周护士长，这是谁啊？”
    “我娘家侄女。”
    “侄女像姑，长得真好。”
    这就是客套话了。
    她钱包里有一张爹妈合照的小相，虽然已经泛黄了，但是明显能看出她和亲妈何淑珍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倒是表妹江美琳和小姑长得很像。
    送到职工楼底下，她坚决不肯让他们再送，劝他们回去休息，独自扛着行李包走出大门。
    深市人民医院就在职工楼对面，高高的大楼矗立着，一眼看去，真大啊。
    这个钢筋混泥土建造的城市，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她混在其中，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只小蝼蚁，那么不起眼。
    她即将工作的那家西餐厅有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叫威尔克餐厅。
    她敢一个人去是因为医院职工楼附近的交通非常便利，走几步路就是公交站台。
    看了眼站牌，确定就是在这里等。
    正在等车的一群人见她穿着打扮土气，身上背着好几个行李包，不由多看了几眼。
    陆宁春还朝看她的人笑了笑。
    有人问她：“靓女，你去哪里？”
    “威尔克餐厅。”
    “哦，那可是个好地方，一般人消费不起的。”
    没等一会儿，就有一辆公交车行驶过来。
    她艰难的挤上公交车，车上已经没有位置了，她只能扶着扶手站着。
    看着前方，目光很亮。

 第32章 宿舍好室友

    下了公交车。
    威尔克餐厅大大的牌子特别显眼。
    她直奔过来。
    现在不是饭点，餐厅里没有客人，门口的迎宾小姐双目无神的歪站着，明显在发呆。
    感觉有人过来，迎宾小姐特别敬业的站直身体，热情洋溢的喊了声，“欢迎光临！”
    看清陆宁春的穿着打扮。
    她身上背着明显和餐厅不搭，土到掉渣的行李包，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在这里消费得起的。
    还是礼貌客气的指着对面一条街，“姑娘，那条街往里走有不少价廉美味的小饭馆。”
    还凑过来小声道：“这里吃东西不划算。”
    陆宁春忍不住笑了。
    迎宾小姐看着年龄不大，能说出那种话，可见是个性子单纯的。
    “我是来工作的，我前天来面试通过了。”
    “哦，你就是那个新来的，李主管今天还提起过你，说你明天来上班，你怎么现在来了。”
    “我想早点来整理东西，熟悉环境。”
    “也对，现在没什么人，我带你去宿舍。”
    迎宾小姐叫了另一个年轻姑娘帮她站门口。
    “我叫张小曼，你叫什么？”
    “我叫陆宁春。”
    “哦，宁春，你多大了？”
    “十七岁。”
    “哈哈，你比我小一岁，我十八了，我终于不是餐厅最小的了。”
    路过大厅，闲着无事，正在聊天的几个女服务员都看过来，有人问，“小曼，她是谁啊？”
    “新来的，我带她去宿舍。”
    听说是新来的，几个女服务员都仔细的打量起陆宁春来。
    张小曼很能说，领她去宿舍的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把自己的底细抖了个干净。
    张小曼祖籍是湖北的，比她好点，小时候是跟着父母一起来深市闯荡，好歹在这里有一个窝，但是那个家太小了，家里还有两个弟妹，一家五口住着挤，还不如在宿舍住着舒服。
    陆宁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些。
    听说陆宁春父母早逝，早早辍学出来挣钱养弟弟妹妹。
    张小曼同情不已，看她的目光带着点怜惜，对她更加亲切热情了。
    非要帮她拿一个行李包。
    宿舍离大厅有点远，进入里间，穿过后厨，经过一个仓库才到
    男女宿舍面对面，隔着一条走廊，各有四间，每间住六个人，六张上下铺床，下铺睡人，上铺放东西。
    每人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衣柜。
    陆宁春很满意宿舍的环境。
    “我也住这个宿舍，正好有一张空床给你。”
    张小曼指着一张床，看见床上堆满了杂物，“你等我下。”
    说完，人已经跑出去了。
    不多时，她和一个年轻女人走进来，女人脸色不大好。
    张小曼对那女人道：“青青姐，以后宁春睡这张床，你快把你的东西收拾好搬走。”
    王青青满脸不高兴道：“知道了。”
    张小曼是个傻的，谁也不希望宿舍多住一个人，她倒好，傻乎乎的把人领过来。
    陆宁春就站在一旁看她把床上，桌子上还有衣柜里的东西全都搬走。
    等她清空了，张小曼帮着陆宁春整理行李，陆宁春首先把包里的书整齐摆放在桌子上。
    张小曼见了，恍然道，“难怪你那个包那么重，这里头都是书啊。”
    陆宁春把衣服叠好放进衣柜里。
    张小曼欲言又止，还是委婉道，“那个，宁春，你这些衣服有点不适合在深市穿。”
    陆宁春颇为赞同的点头：“我也觉得，等有空我再去买两件新的。”
    张小曼见她想得开，也高兴起来，兴致勃勃道，“等放假了，我陪你去买，我知道有个地方的衣服又便宜又好看。”
    “好啊，那就谢谢你了。”
    张小曼带她去仓库领了床单，被褥，枕头，凉席，还领了两套上班穿的衣服和鞋子。
    两人抱着被褥枕头回宿舍，把被褥放在上铺，将凉席铺好。
    整理好床铺，张小曼还想带她出去买一些生活用品，但是时间不够了，餐厅马上要开门迎客，张小曼还得去上班。
    “小曼，你一直都是迎宾小姐？”
    “不是，我们都是轮流来的，每周一人一天。”
    张小曼臭美道：“当然了，只有几个长得好看的轮流，你来了以后，肯定也得排上。”
    张小曼告诉她，员工宿舍这边有个后门，她想出去转转，可以从这门出去。
    天色也不早了，她不大想出去，人生地不熟，晚上单独出门肯定不安全。
    宿舍里五个女孩子，三个在外面上班，两个休假回家了，她独自呆在宿舍。
    今天李主管不在，幸亏遇到热心的张小曼，不然她肯定没有这么顺利。
    四处看了看，干脆坐在桌前看书。
    晚上十点左右，三个女孩子才陆陆续续回来。
    张小曼见她还在看书，“你还没睡啊，真佩服你，我一看见书本就犯困。”
    “这就睡了。”陆宁春合上书，笑问，“你们下班这么晚？”
    “这算好的，有的客人呆到十一点才走，我们也得守到十一点关门。”
    陆宁春有些惊讶，这也太久了。
    张小曼笑道：“守夜也是轮流的，按宿舍分，今天我们宿舍，明天别的宿舍。”
    陆宁春这才松了口气。
    另外两个女孩子看见陆宁春没什么反应，累了一晚上，谁也没有精力和不熟悉的人聊天，自顾自的拿起干净衣服去洗漱间洗澡。
    “青青姐你认识了，另外一个是佳云姐，都是很好相处的人，等你们以后熟悉了就好了。”
    张小曼怕陆宁春多想，忙解释道。
    陆宁春跟着张小曼去女生洗漱间，每个厕所隔间里有一个花洒可以洗澡，正好有六个隔间，她们一人占一个，洗了个香喷喷的澡。
    隔壁传来的香气飘进鼻子里
    她在小姑家闻过，应该是沐浴露的香气，比香皂更香。
    她想着有空也去买一瓶试试。
    洗漱间有大理石砌成的洗衣池，洗完澡，六人一排站在水池边搓洗衣服。
    将衣服晾晒在后门院子里，六人回宿舍，关掉灯睡觉，另外五个女孩子倒头就睡。
    陆宁春还没睡着，呆呆的望着围住小床四周的布帘子，心里想着一定要努力工作，早点把弟弟妹妹接过来。

 第33章 针对

    次日，李主管过来上班。
    看见穿上工作服，从头到脚拾掇的焕然一新的陆宁春，眼睛一亮，满意的点头，大手一挥，也把她的名字写进迎宾小姐的排班表上。
    冲着和陆小姑的交情，还特地叮嘱了两句，“好好干，争取一个月转正。”
    说完，就走进办公室了。
    陆宁春这才知道自己现在还不是正式工，为了确保能留下来，她跑去找张小曼，询问自己该做哪些工作，虚心请教工作中有哪些注意事项。
    张小曼仔细的跟她说了一遍每天要做哪些事，注意事项，还有面对客人时的表现，以及一些简单的用餐礼仪。
    陆宁春认真的听，用心的记下来。
    “无论面对多么难缠的客人，你都要面带笑容，温声细语，绝对不能和客人发生争执，顾客是上帝，这是最重要的原则。”
    陆宁春严肃的点点头。
    见她这副模样，张小曼噗嗤笑出来，“别担心，只要一个月试用期内不犯错误，肯定能转正的。”
    见李主管专门和她说了话，有人过来向她打听，“宁春，你和李主管什么关系？”
    陆宁春正在摆放餐具，过来打听消息的几个女孩子都是其她宿舍的，她不认识。
    “没关系。”
    那人意味深长的笑道：“别瞒我们了，我们都是高中学历，只有你初中没毕业，谁不知道你是李主管特招进来的，你不会是李主管的亲戚。”
    “真不是。”
    “听说李主管今年有希望升经理，到时候你也能跟着沾光，说不定能直接升副领班。”
    一名穿着领班服饰的女人走过来，训斥道，“上班时间闲聊什么，还不快点干活，再有半个小时，就要开门迎客了。”
    赵领班是出了名的严厉，几个女孩子立刻一哄而散，赵领班扫了陆宁春一眼，脸色不好的走了。
    陆宁春心里苦笑
    天要亡她，上班第一天就得罪上司，真是被那几个女孩子害惨了。
    因为搞不清陆宁春什么来路，赵领班刚开始没有出手，观察了几天，发现李主管对陆宁春并没有什么特别，两人不大熟悉的样子。
    她旁敲侧击，私下里询问李主管，陆宁春是不是他亲戚，需不需特别照顾。
    李主管笑道：“小陆不是我亲戚，她是我朋友的侄女，小姑娘刚从乡下来的，你多教教她。”
    赵领班得知不是李主管的亲戚，可不得使劲变着花样折腾陆宁春，故意给她指派更多的活，美其名曰好好锻炼她，让她早点上手。
    陆宁春倒不嫌活累，以前在村里，她每天要干的活更多更累，就是一个人天天盯着你，动不动就揪出你的错误，一点小事也放大数倍来训斥你，换了谁也受不了。
    陆宁春已经连续值了一个星期的夜班，今晚赵领班又安排她值夜班
    西餐厅里播放着优美的曲调，一桌桌客人坐在桌前享受牛排红酒。
    陆宁春站在角落里。
    困的眼皮子都快合上了。
    她想趁人不注意打个盹。
    刚闭上眼睛，何春花就会跑过来喊她，“别偷懒。”
    虽然两人名字里都有一个春字，但是何春花对陆宁春没有一丝同名之情，她是赵主管坚定的狗腿子，代替赵主管来监视自己。
    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赵主管了，那些话也不是她说的，咋就记恨到她身上了。
    每天晚上十二点下班，洗完澡再洗完衣服，已经凌晨一点多，早上五点起来干活，中间休息时间还要被逼着加班，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赵领班是狠了心要把她赶走。
    这几年，她攒下不少积蓄，临行前，大姑父把借她的钱都还给她了，就算辞职，她也能在深市撑一段时间。
    她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呀，她招谁惹谁了，凭什么一直针对。
    这是她来深市的第一份工作，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很打击士气。
    给她介绍工作的小姑咋看她。
    不蒸馒头争口气，她硬是扛了大半个月，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浓，每天上班强打起精神，一下班，整个人都萎靡了，直接倒床上就睡着。
    像第一晚那样失眠，内心百转千肠绝对没有了。
    疲劳是治愈失眠最好的良药。
    赵领班都有些吃惊了。
    以往她这么折腾新来的，对方绝对撑不过一个星期，这姑娘挺硬气。
    之前是为了消一口怒气，故意折腾陆宁春，想让她知难而退，这会儿真的把她当大敌了。
    她已经快三十了，一直盯着主管的位置，眼瞅着李主管今年就要升职，她有希望了。
    突然空降一个女孩子进来，占了她表妹的名额，还让她产生了威胁感。
    怎么说呢，以往进来的那些女孩子都不会让她产生那种感觉，这个女孩子很有心气，不是那种甘于平凡的人。
    于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折腾陆宁春。
    其他人看在眼里，没有人替陆宁春抱不平，她天天忙的脚不沾地，压根没有时间和同事打好关系。
    加上人都是趋利避害，发现赵领班故意针对她，其他人都有意远离她，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新来的得罪赵领班。
    只有一个张小曼傻乎乎的和陆宁春走得近，知道她的性格，赵领班没有迁怒她。
    陆宁春太累了。
    中午不想吃饭，想趁着午饭时间补个眠，刚走进宿舍，腿一软，差点跌倒，幸亏张小曼及时扶住她。
    张小曼都看不过去了。
    “哪有这么使唤人的，我去找赵领班说说，这样下去，你会累病的。”
    “别去。”陆宁春拉住她，口是心非道，“赵领班是为了锻炼我，没看我才来不到一个月已经很熟练了，等我通过试用期就好了。”
    陆宁春知道张小曼去说没有用，反而会连累她也被赵领班迁怒。
    饶是粗线条的张小曼也发觉不对劲。
    “你做的够好了，我刚来那会儿还不如你，经常犯错，也不见赵领班这么对我，她为什么老是针对你。”
    “谁知道呢。”她也莫名其妙。
    张小曼担心道：“要不今天下午你好好在宿舍休息，你的活我替你干。”
    “不用了，我休息会儿就好，你去吃饭，记得到上班时间来喊我一声。”
    “那好，我不打扰你睡觉了。”

 第34章 表现的机会

    天已经很晚了。
    马路两旁林立的商铺门口亮起璀璨的霓虹灯牌，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餐厅门口穿着迎宾小姐服饰的陆宁春望着马路上的车流出神。
    赵领班让陆宁春见识到了人心险恶，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但地位悬殊，她处于天然劣势。
    等一个星期后转正了，再想办法应对。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陆宁春回到宿舍，五个舍友都睡下了，她动作很轻，快速的洗了个澡，就睡下了，这一天下来，双腿都麻了。
    次日，陆宁春起床，张小曼还在睡觉，她今天休假，和同宿舍休假的另一个姑娘约好去逛街。
    提起休假，陆宁春来了快一个月还没有休过假，谁让她还不是正式员工，没有劳动法保障权益，天天待在餐厅里，她都快闷死了。
    她面带微笑，露出八颗牙齿，端着一个托盘走到一张桌子前，“客人，您的牛排。”
    今天和以往没什么不同，赵领班依旧变着花样折腾她，一下让她干这个，一下让她干那个，一点小错误揪着不放，严厉的训斥她。
    陆宁春捏着拳头，差点爆了，可想到自己忍了这么久，绝对不能功亏一篑，低下头，一声不吭。
    江美琳和班上的几个同学来餐厅聚会，听她妈说陆宁春在这家餐厅工作，她特意提出来这里聚会，想看陆宁春窘迫的样子。
    但是看见陆宁春被一个女人骂的抬不起头，她心里有些不舒服，陆宁春好歹也是她的表姐，别人欺负她，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搁。
    走过来，喊了声，“表姐！”
    赵领班上下打量江美琳一眼，对陆宁春道，“餐厅不允许带亲属过来。”
    江美琳笑道：“我们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今天来这里聚会的，请问我表姐犯什么错了吗，您要那么骂她，不得不说，您骂人的样子太丑了。”
    赵领班忍住怒气道：“我教训自己的员工关你什么事。”
    江美琳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我是客人，你竟然这么对我说话，主管呢，经理呢，我要投诉。”
    赵领班黑着脸走了。
    陆宁春叹了口气，这下赵领班更恨她了，算了，反正她虱子多了不怕痒，表妹也是为她出头。
    “美琳，谢谢你。”
    江美琳满脸嫌弃道：“我记得在乡下那会儿，你挺厉害的，两个小男孩欺负我，你还替我揍他们，怎么来了城里，倒变成了一个木头疙瘩，别人那么骂你，不会回嘴，傻傻让人欺负。”
    这是个没被社会毒打的温室小花朵，一个领班，一个服务员，她要是敢还嘴，立马可以让她走人，李主管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见她没认识到错误，江美琳懒得管她，和同学一起找了张餐桌坐下。
    “听说斯蒂芬先生明天要来我们学校上一节课，校长好不容易请到他。”
    “真的吗，斯蒂芬先生弹奏的钢琴曲光盘我听了无数遍，如果能得到他亲自指导就好了。”
    “就一节课的时间你别想了。”
    “做做梦也不行。”
    陆宁春听了一耳朵，把江美琳拉到一边，询问她斯蒂芬先生是哪里人。
    江美琳皱眉：“你问这个干嘛？”
    “好表妹，你快告诉我。”
    “英国的。”
    “你能不能想办法带他来这里吃饭。”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一个普通学生，连靠近他的资格都没有。”
    陆宁春想想也是，没有继续为难她。
    晚上，张小曼没有回来，同行的舍友说她回家了，把一个印着老爷爷的包装袋子丢给她。
    “小曼在肯德基给你买的吃的，有汉堡，鸡翅，薯条和可乐。”
    陆宁春接过袋子，心里感动地不行，打开包装袋，坐在桌边吃起来，哇，太好吃了。
    舍友见她一副土包子样，撇了撇嘴。
    这天上午，李主管正在办公室核对账目，接到餐厅经理的电话，惊喜的站起来，“好好好，经理，我马上安排下去，我办事您就放心。”
    他来到大厅，找到赵领班，“小赵，今晚有一个国外的音乐团队预定我们餐厅包场，你吩咐下去，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招待他们，务必让外国友人感受到我们华国人的热情。”
    赵领班也很开心：“我知道了。”
    然后，她让一众服务员站成一排训话。
    “你们一定要谨记用餐礼仪，绝对不能出错，谁要是出错，扣半个月工资，听到了没有？”
    众人异口同声道：“听到了。”
    赵领班扫了眼陆宁春，皱了皱眉，决定暂时放下私人恩怨。
    “陆宁春，你餐桌礼仪还不大熟，今晚休息，换王青青上班。”
    餐厅下午开始全面打扫卫生。
    这个时候，华国对国外极其推崇，对外国人也十分热情，仿佛国外的月亮都比较圆，何况今晚来的还是着名乐团，以后说出去也是一个招牌。
    很少露面的经理都亲自出来。
    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很容易使人产生亲近感，她今年就要调去总部工作，所以管事少了。
    只有李主管和赵领班在她跟前说话。
    这时，守在门口的女孩跑进来报信，“客人来了。”
    准备就绪，却忘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餐厅工作人员都是高中学历，不会说外语。
    双方鸡同鸭讲，一切都乱套了。
    经理沉下脸。
    陆宁春走过来，准备毛遂自荐，赵领班看见她，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经理没注意她，看向大厅，服务员正手舞足蹈和客人说话，对方一头雾水，神情烦躁。
    “我会一点外语，我可以当翻译。”
    赵领班不信，一个乡下来的，只有初中文化的女孩，能当翻译，不耐道，“别以为会说两句哈喽，三扣就是会外语了，赶紧回宿舍去。”
    经理想了想，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去试试，如果不行，不要勉强。”
    “经理。”
    “现在去总部抽调翻译没时间了，不能再耽误，惹恼客人，砸掉我们餐厅的招牌，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经理不说话了，脸上没有一丝放松，显然并不相信陆宁春。
    陆宁春深吸一口气。
    来到团队里为首的中年男人面前，对方金发碧眼，气质儒雅
    他正和队友说：“他们在说什么，这家餐厅太不专业了，我们去别家吃。”
    不行，这可是她难得表现的机会。
    “wele to our restaur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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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好好干，有前途

    两个多小时里，陆宁春没有时间歇一口气，跑老跑去，忙着招呼客人，给客人介绍餐厅主打菜品。
    那张青春洋溢的脸上带着比太阳还灿烂的笑容，逐渐抚平客人内心的焦躁。
    有人向她打听，深市有哪些旅游景点，哪些特色小吃，她哪知道，忙不迭地跑去向张小曼询问，还真是问对人了。
    张小曼也算半个深市人，快速的跟她讲了几个比较有名的。
    她装模作样的说起来，加上表情生动，语言有趣，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那些地方她都去过，那些东西她都吃过呢。
    一顿晚餐吃的宾客尽欢。
    史蒂芬先生临走前，还提出跟陆宁春合影，“你是个有意思的姑娘，我可以和你拍张相片留念吗？”
    她落落大方的笑道：“当然可以。”
    两人站在一起，同行的人拿出照相机快速的按下快门。
    陆宁春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九十度弯腰送别客人。
    “thank you， wele to you next ti”
    她今晚的一系列行为让一众服务员惊诧不已，谁能想到，这个平时默不吭声，忍气吞声的小姑娘突然冒出头，把她们都给比下去了。
    看见经理和李主管投向陆宁春赞赏的目光，赵领班心情不大好。
    张小曼第一个跳出来问出所有人的心声。
    “宁春，你不是初中毕业吗，怎么英语说的那么好，我高中毕业都说不清楚，你叽里呱啦一晚上，我一句也没听懂。”
    这姑娘没心没肺，说话直，陆宁春也没多想，“我以前在一位外文系老教授家当过保姆，她是个很好很好的老太太，她教我的。”
    “哇，你运气真好，我怎么就遇不到那么好的老教授，你口语这么强，还来当什么服务员，直接去公司当翻译好了。”
    何春花皮笑肉不笑：“小曼，我们西餐厅招人都要高中毕业，现在翻译工作都得大学毕业，公司越大越严格，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陆宁春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得没劲透了。
    她来大城市是怀揣着梦想来的，不是天天为了应付别人的针对，也不是为了每天机械麻木的工作。
    这是她想要的人生吗？
    她离开家乡来到大城市，自然是有野心的，赵领班还很年轻，论资历很难越过去，这份工作干到头也就是领班。
    赵领班的现在就是她的将来，或许还不如，一眼能望到头的未来。
    这一瞬间，她的内心有点迷茫。
    之前的兴奋喜悦全部消失。
    她发呆的时候，经理走到她面前，“小陆是？”
    陆宁春打起精神，刚才的茫然无措全部消失，面带笑容，“是的，经理。”
    “小姑娘英语不错，好好干，有前途。”
    这不是客套话，总部那些精通英语的员工也比不上她，并不是口语比她差，而是没有她身上那股活力，听她讲话让人觉得非常舒服有趣，没看见那些外国人个个被她哄的眉开眼笑。
    “嗯，谢谢经理。”
    经理冲她笑了笑离开。
    回到宿舍，几个女孩子还在讨论今晚的事。
    “听说这个乐团非常有名，那位史蒂芬先生还是着名音乐家。”
    “你怎么知道的？”
    “经理和李主管说话的时候我听到的，来我们餐厅吃饭的有钱人也不少，你看我们餐厅什么时候这么重视了，连经理都亲自出面迎接了。”
    “经理好像快要升职了，这半年她都不怎么管事。”
    “经理走了，李主管接任经理，赵领班最有可能升主管了。”
    “不是可能，是一定，何春花作为她的一号狗腿子，资历也够，肯定能升领班。
    “完蛋了，我们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陆宁春靠坐在床上，听她们提起史蒂芬先生，音乐家这些，突然反应过来，想起昨天江美琳和同学讨论的话题。
    今晚来的乐团会不会是表妹找来的。
    其实这件事和江美琳真有点关系，陆宁春难得低声下气拜托她一件事，办不成多没面子
    越想越不甘心，于是她守在教室外面，等着史蒂芬先生下课出来，上前求签名的时候，竭力推荐威尔克餐厅，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她抱着试试的态度，实在不成也没办法，她尽力了，正好史蒂芬先生是一位吃货，他对美食很感兴趣，就让翻译联系餐厅预定。
    谁知当晚翻译有事来不了，才有了陆宁春发挥的余地。
    次日，办公室里。
    经理偶然和李主管提起陆宁春，“听说这姑娘是你特别招进来的，你眼光不错，从哪找到这个人才？”
    李主管笑道：“一个朋友介绍来的，原先不知道她有这个能力。”
    经理沉吟道：“既然有才能，不能浪费了，不如把她调去总部。”
    李主管玩笑道：“经理，我们餐厅好不容易出一个这方面的人才，你也要抢走啊。”
    “她好像还不是正式工。”
    “我今天就跟她签正式工合同。”
    经理笑了笑，她本就是随口一说。
    总部是一家大型酒店，并不缺外语人才。
    转头就把陆宁春给忘记了。
    李主管记得呀，因为经理一番话，他突然觉得陆宁春抢手起来，迫不及待跟她签合同。
    赵领班看着合同，不满道，“这不符合规矩，她还没过一个月试用期。”
    李主管看向她，意味深长道，“小赵，你在餐厅的资历除了我是最老的，眼光放高点，别老跟个服务员过不去，你是要接替我位子的人，你只要一心为餐厅好，谁也越不过你去。”
    赵领班被看穿心思，不由脸红。
    她的所作所为李主管都看在眼里，他和陆子珍有点交情，可陆宁春又不是陆子珍的女儿，一个娘家侄女，不值得他关心注意。
    他对赵领班打压新人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只要懂得轻重就行。
    陆宁春受不了，主动辞职，也跟他没关系。
    这些天，他看着陆宁春怎么咬牙撑过来的，心里不是没有触动，他当年也经历过这些，他咬牙爬到了今天，那些欺负他的人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加上昨晚的事，他倒是对这姑娘有了几分好感，积极主动求上进，本身也有点能力，是个好苗子。

 第36章 林大厨

    陆宁春签完转正合同，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张小曼非常替她高兴，临时工一个月三百块，正式工一个月可有四百块，而且正式工就不能随便开除了，非要晚上请她出去吃东西庆祝。
    餐厅斜对面往里走有一条小吃街，一到晚上还有很多人摆摊，特别热闹，不少工薪阶层喜欢上那里聚会。
    陆宁春还没有去过，她来了以后天天上班干活，连睡觉都是奢侈，哪有时间去逛街。
    到了晚上，来到小吃街，一股各种食物混杂的香味扑鼻而来，道路上人来人往，张小曼笑道，“我没说错，你来了不会后悔的。”
    熟门熟路的坐下来，她挥了挥手，“老板，来两份肠粉，加肉和鸡蛋，一份萝卜牛杂，一份叉烧包，再来两份烧烤套餐。”
    “好嘞。”老板应了声。
    很快端着东西过来，瞧了眼陆宁春，“这姑娘有点面生。”
    “新来的同事，以后她来了你也多给点。”
    “好嘞，你们慢慢吃。”
    张小曼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她，又同样给自己掰开一双筷子，大口吃起来。
    “这家的肠粉和叉烧包最好吃了，东西实在，价格公道，你以后可以自己来。”
    陆宁春看了眼桌上的肠粉，她没吃过，夹起一条咬了一口，很滑很鲜，也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吃完东西，张小曼捂着吃撑的肚子，“这里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可惜我们的肚子太小了，下次再一起来。”
    “好啊。”
    陆宁春也有点吃撑了，今晚难得放松。
    结账的时候，两个人抢着付钱，张小曼不肯，“说好了我请客，你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呢。”
    陆宁春抢不过她，只能作罢。
    时间还早，肚子太撑了，两人就在马路上散步消食，张小曼带她熟悉附近环境。
    晚上十点才回宿舍，她们轻手轻脚地开门进来，宿舍里的舍友都睡了。
    李主管的一番敲打还是有用的，赵领班不再把目光放在陆宁春的身上，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更加严肃认真，一丝不苟，一整天待在餐厅里巡视，仿佛定海神针，一个月才肯休息一天。
    这股拼劲，陆宁春也不得不深深的佩服。
    其他人见赵领班不针对陆宁春了，也不再排挤陆宁春，开始主动跟她示好，那天晚上她口齿伶俐，不卑不亢招呼外国友人的画面在很多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真的相处起来，大家发现陆宁春这个人太聊得来了，她总能和你谈论最感兴趣的话题，别人说话的时候，她会安静的倾听，而且她读过很多书，说起话来很有道理，大家都喜欢听她说话。
    她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
    只有何春花一如既往的不喜欢她，倒是没有特意为难了，只是不爱和别人一样往她身边凑。
    餐厅大厨林国祥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据说曾出国深造过，精通各种西餐，总部高薪聘请过来的，就是李主管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他有点恃才傲物，不乐意和底下人打成一片，独来独往，每次看见张小曼她们都是抬起下巴。
    就是这样一个人，每次看见陆宁春都会不自觉露出个笑脸。
    这是有原因的，陆宁春有事没事都爱往他身边凑，向他问东问西，刚开始觉得有点烦，爱答不理，次数多了，他回答的也多了。
    虽然陆宁春还是觉得中餐更符合她的口味，不大喜欢西餐，但是不妨碍她喜欢学习，现在没那么忙了，她那颗学习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有时候也会问一些蠢问题，“林大厨，你煎的牛排七分熟，那些客人吃了不会拉肚子吗？”
    林大厨赏了她一个白眼，并不理会。
    因为她有一条高级舌头，尝味道很有一套，林大厨做了新菜还会让她试菜，作为回报，有时，林大厨做了点心会赏她一起吃。
    她左手捏着一块蛋挞，右手捏着一块巧克力蛋糕，腮帮子塞的满满的，口齿不清道，“林大厨，我觉得西餐也就是点心能吃，还能填饱肚子。”
    林大厨对这个土包子无力吐槽，“在西餐厅说这种话，不怕被主管批评。”
    她讨好笑道：“咱是自己人，你不会出卖我的。”
    有次，她跟林大厨展示了一下自己高超的厨艺，做了两道拿手小菜，林大厨惊为天人，把两盘菜吃光，意犹未尽，非要收她为徒。
    厨师的工资待遇比服务员要高，陆宁春自然乐意学，其他人听说，惊掉了下巴，这么多年，林大厨还是第一次提出要收徒。
    奈何陆小春不争气，她在西餐上没有一点天分，连块牛排都煎不好，糟蹋了不少食材，林大厨天天黑着脸，收徒的想法只能半途夭折了。
    宿舍里，张小曼唉声叹气。
    陆宁春没放在心上，好笑道，“至于吗，我都不难过。”
    张小曼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你知道林大厨一个月多少工资吗？”
    她问多少。
    张小曼比了两根手指头，沉痛的说了个数字。
    陆宁春后仰载倒在床上，哀嚎一声，“我现在去求林大厨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张小曼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晚了。”
    陆宁春还是腆着脸去求林大厨教她做点心，她太喜欢那些漂漂亮亮的蛋糕饼干了，就像精致的艺术品。
    林大厨觉得做点心不能体现他高超的手艺，让她去跟另一个专门做糕点的厨师学。
    那厨师见林大厨发话了，也就尽心教她。
    不到一个月，她就学会了好几种点心，想着等回老家，给弟弟妹妹做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
    这天，隔壁宿舍的一个女孩子风风火火的跑进她们宿舍，满脸焦急道，“宁春，你帮我看看，我裙子勾破了一个洞，我今天要和男朋友约会。”
    陆宁春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这么久了，终于有时间和张小曼出去逛逛，打算买两套新衣服，再买些生活用品。
    她接过裙子看了眼，不以为意道，“没事，我很快给你缝好。”
    “嗷，太谢谢你了。”
    陆宁春拿出针线，三两下就缝好了，看不出一点缝补的痕迹。
    张小曼坐在一旁看，惊叹，“宁春，你的手太巧了，上回你给我衣服上绣的花，我穿回去，邻居个个都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