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谋之花田有喜》 第一章 侯府掌事 春意将归,夜色由浅入深,毅勇侯府门前的看客人山人海,将过往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快让开!快让开!官家开路!” 数十名宫内禁军从里头匆忙跑来,分成两列,将看官推到左右两侧。 几乎是同一时间,身后背着一名男子的武将从暗红色的大门里匆忙的走了出来,一分也不敢耽搁的进了准备好的马车里。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便听一声沉重的挥鞭声,车上人策马而去,卷起身后千层的土尘。 “这怎么回事?” “刚才背出来的是不是世子爷呀? 路边看客纷纷议论道。 片刻,侯府的主人走了出来,岿然不动的立在门口,双手背后,大声斥责道,“侯府掌事容溦兮!磨制奇香陷世子于害喘之症,虽无心之过,但罪不可赦,罚三十大板,免三月月例,从今天起闭门思过,罚抄经文为世子祈福,直到世子转危为安为止!” 女子面如死灰的跪拜在毅勇侯身后,叩首道,“奴婢容溦兮,甘愿受罚。” 一别三年。 二月春风一扫,容溦兮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看着满园的枯木,将手里的汤匙又攥紧了些。 “溦兮姐,徐妈妈让我来传,说厨房的账本备好了。” “马上就来。”容溦兮偏过头说道,胸前搭着长长的辫子,俏丽的穿行在这百花从中。 小丫鬟见人利落的穿过花丛之中,接过递过的汤匙,赶忙跟在了身边,笑说道“溦兮姐真有耐心,若是我,可等不到这些枯木成花的那天。” 容溦兮浅浅一笑,“个人喜好不同罢了。” “溦兮姐,今年月季开了能再帮我娘做个香囊吗?” 小丫鬟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娘说月季花的意思是平安顺遂,去年收到你的礼物后开心了好一阵。” 小丫鬟倒是一片孝心,容溦兮满眼笑意的斜看了她一眼,点着下巴说道“等花开了,给你做两个,一包月季的送你娘亲,一包桃花的送你表哥。” 桃花的寓意自然不必多说,小丫鬟听了这句打趣的浑话,脸上的颜色比方才一树梅花的颜色还要艳些。 容溦兮挑眉一笑,不等小丫鬟怨她就加快脚步,身后人只能三步并两步的艰难跟着。 脚下刚踏过偏院,俩人闹得正欢时,容溦兮一不留神就与来人劈头盖脸的撞了个满怀。 男子胸膛坚硬,撞的容溦兮连连后退。 她捂着头刚要发怒,却见面前一帮家仆有提着镰刀的,有拿着剪子的,有扛着铲子的,黑压压的站成一排如同下山打秋风的山贼。 “小九你这是干什么?”容溦兮发现这帮人见她的眼神都像是猫见了老鼠一般的躲闪,忽的心中一悬。 小九乃是侯爷的贴身小厮,也是这府里的奴仆中唯一敢和容溦兮叫板的一个。 往日容溦兮仗着主子的关照,压他一头不算什么,可今日他却毫不在意的甩了甩手中的镰刀,缓慢的吐出三个字,“拆花田。” 容溦兮眉心一跳,那花田可是她的多年心血。 且不说这块地是她当初没皮没脸求来的。 这里面花的种类更是京城难得一见的花种,有的开上一年四季,有的则春夏秋冬各有风情。 此时,眼瞧着几个人就要硬闯,容溦兮厉声道,“谁敢动一步!我就去侯爷面前告他的状!” 几个黑黝黝的家仆怔住了脚步。 府里上下人人皆知,容溦兮从小随侯爷南北征战,在外头是侯爷离不开的左右手,在府里更是容祁亲封的掌事,她说的话便是侯爷和夫人说的话。 不仅他们会忌惮她,后院的那些老妈妈们更是常常抱怨,说容溦兮是把刀剑变成了花铲,把后院当成了战场,杀得他们这帮企图在这里安享晚年的老婆子们一个片甲不留。 小九看着面面相觑的几人,无奈的上前拍了拍容溦兮的肩膀,苦恼道,“不妨告诉你,今日这档子事就是侯爷上朝前亲自下令的,我今日就是特派的监工。” 容溦兮眉头一皱,将他一双脏手甩下,负气道,“那我就去找夫人评理!” “我劝你还是放弃。”小九撇了撇嘴,拿出了一副老大哥的样子说道,“我还是给你提个醒儿,齐王家的那位世子就要进京了,侯爷夫人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侯爷说了,这地还给你留着,暂时先种种白菜地瓜也是好的。” 说完,他又生怕别人听见的说道,“不只是你,我听说这次宫里本要在御花园开席,就为了这位世子爷,连着园子里花木都被拔了个精光!” 容溦兮的脑子嗡的一声,小九的声音渐渐的被心中的潮水淹没,耳中只剩下了丝丝的嗡鸣。 能让侯府如此防备的江南世子除了苏温言再无他人,三年多未见,这个名字再次被提起的时候,容溦兮依旧感觉得到后腰处刺骨的冰凉。 景文二十三年,先帝久病难医,朝纲不振。 因他膝下无子,四面八方的眼睛都对着他身下的宝座虎视眈眈。 苏温言的父亲,当朝皇帝的弟弟齐王便是其中一位。 那年晚春,容祁在侯府设宴款待世子。 朝中无人不知,毅勇侯和晔王是一个鼻孔出气,设宴款待齐王家的小儿子恐怕目的不纯。 果不其然,席上出了大乱,容溦兮身上的花香恰使苏温言复发了喘息之症,命悬一线之时,齐王只得放弃皇位,举家南下,回了自己的老巢。 而容溦兮也在一夜之间,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彼时,容溦兮呆坐在石阶上,情不自禁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腰,悲伤的看着当年的那株“罪魁祸首”被连根拔起。 那是西南王进贡的月见草,侯爷平定西北有功,这才讨来了几棵。 今日一别,只怕来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溦兮姐,夫人叫你过去。”门口的小丫鬟传话道。 “这就来。” 容溦兮疲惫的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一边心里咒骂着苏温言,一边径直朝着内院走去。 ------题外话------ 话不多说,61开文,求支持,求收藏 三章过后更新时间依旧每晚八点 第二章 江南世子 恰在此时,京城的云来客栈里,一位带着斗笠的素衣男子坐在窗前,不合时宜的打出了一个喷嚏。 。。。。。 “人现在哪?” “回掌柜的,已经安排在乾字房了。” 云来客栈是邺朝规模最大的客栈,以苏杭为中心,交错盘横开到了朝廷管辖的各个地方。 掌柜的今年四十有三,名庆松,在这客栈里从帮工的小二做起,摸爬滚打了十年,才坐上了这分店的主事。 于他来说,这份差事得来不易,自当倍加珍惜。 尤其,他深知这客栈的与众不同。 旁的客栈分单间双间,无非是价格和装饰的差异,接待的都是往来异客。 可这云来客栈不一样,进到这里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且这客栈中除大大小小的包间外,还分了乾、坤、日、月四间上房,据传是大掌柜特意请了一位高人卜卦得来。 有了这四个字镇楼,云来客栈的名气是连连攀升。 任凭一间普通客房的定价远高于其他的客栈,竟然也夜夜爆满,看得同行眼红。 半盏茶前,他听到了来人的名号,顾不上拾捣自己的衣衫便匆匆忙忙的从屋里爬了出来。 十年又十年,他终于要见到了客栈最大的老板,这无疑是欣喜的。 临进门前,他止住了激动的脚步,快速的整理了衣衫。 下一刻,他恭恭敬敬的打开了房门,进门便是俯首一拜,拱手说道,“京城云来掌柜庆松拜见大掌柜。” 庆松扣在地上,除了面前人喝茶的声音,再没听到任何回复,片刻,他又是一拜,高声说道,“庆松不知大掌柜来此,有失远迎!” 这一次的起身扣头,他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原本以为的两鬓苍白的老人竟然变成了眉目舒朗的年轻男子,大掌柜如此年少,这让庆松的心里泛起了嘀咕。 窗前的男子外表俊美华贵,剑眉星目,冷峻的眼底瞟过跪着的人一眼,便看穿了庆松的腹诽。 他也不揭穿,也不讽刺,只将茶杯放下,含下一口盯了许久的梅花酥。 还未下咽他便恶心的皱了皱眉。 茶不好也就罢了,这梅花酥竟也不及那人做的半分。 庆松扣了半响才听他说道,“寒冬未过应备乌龙,掌柜这准备着陈年龙井是什么意思?难道。。。” 男子嗓音沙哑浑厚,语气缓慢的却像在说一件趣事,“难道是想砸了自家招牌?” “老奴不敢!”庆松被男子吓得浑身发凉,叩首又是一拜。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把年纪,在这商圈也算是老狐狸了,如今竟然会被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吓得出此窝囊。 若说方才庆松还在犹豫,此时他已经完全相信此人就是云来客栈的大掌柜了。 这样的气势,浑然天成,根本不是刻意所为。 男子泄了气,眉间不怒自威,口中呢喃了一句,“实在无趣。” 说罢他单手一掷,一块长方形的铜牌就甩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是!”庆松周身一震,双手颤抖的捧着那上面刻有大掌柜名印的挂牌,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 “这是我三舅舅留给我的东西,他说带着这个出门,天下的云来客栈都会认识。” 他不是大掌柜。。。庆松呼吸一滞,眼睛似铜铃般看着眼前的男子,大脑疯狂的搜寻着记忆。 传闻大掌柜父家一共四个孩子,皆成龙凤。 大掌柜排行老三,底下只有一个妹妹,当年嫁与了朝中的齐王,而坊间传闻那位世子三年前得了喘症,已经搬回了江南,一年前继承了商会会首,成了江南的首富。 若真是如此。。。那么眼前的这位爷。。。 庆松不敢起身,只一直跪着拱手问道,“庆松斗胆,敢问大掌柜尊姓大名?” 男子端坐着,看着眼皮下的庆掌柜,嘴角一勾,轻笑说道,“在下姓苏,名温言。” 庆松周身一震,赶忙叩首说道,“小民拜见世子。” 苏温言嘴角微微翘起,挥手说道,“掌柜的不必客气,既然我舅舅将云来客栈托付于我,从今往后,咱们,便是一家人。” “世子说的极是。”庆松扶起袖子,擦了擦脸颊的细汗。 苏温言偏头看着对面的清平酒楼,带着几分深意的说道,“掌柜的在这里有这么好的对手,真是应该好好和人家学一学经商之道。” “世子说的。。。极是。。。”庆松紧张的说道,“世子爷这次回来可是要在宫中小住?” 话音未落,庆松就被苏温言的一个眼神吓了回去,片刻,才听他说道,“自然要去的,不过,他们未必会希望会住在那里。” 庆松满心的欢喜如今彻底化作了灰烬,什么是伴君如伴虎他如今算是明白了。 眼前的这位世子说话的调子像诗一样美好,可句句都夹枪带棒,让人无所适从,寻常二十几岁的男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可这位爷的脸却像是一滩波澜不惊的湖水,喜怒不形于色。 江浙商会的会首能传位于他,不是没有道理。 苏温言不在乎下人的想法,只饶有兴致的看着阔别两年的京城,似乎觉得空气里都像带着香味的。 刹那间,他的眼角露出了不易被察觉到的一丝异样。 两楼之间,一抹熟悉的倩影在街边悄然经过,往着更北面的街道走去。 容溦兮从来不信玄之又玄的东西。 可见过夫人,出了府门,她脚步就像不受控制的一样,不知不觉走到了钟灵寺的大门前,还鬼使神差的掏出两月月例买了这里最贵的香。 夫人虚长她两岁,待她如同对妹妹一般,今日和她说的话也句句是好话。 世子这次是陛下请来的客人,任凭当初晔王继位是顺应天命,可终究是我们家先闹出的事情,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给陛下脸上抹黑。 此时,容溦兮使劲的舒展着眉毛,试图不被这些想法干扰。 “哎呀。” 容溦兮被这一撞回过了头,正准备撒气,这一瞧,却是一个雍雅的妇人。 “抱歉了。”妇人含笑说道。 容溦兮看着这妇人体态匀称,穿着华丽,像极了哪家的夫人王妃,可她在京城行走多年,倒并未见过这个女人。 “是不是我拜佛太久挡了夫人的路?” 那妇人嘴角一笑,勾勒出了三分妩媚,七分妖娆,看的容溦兮一醉。 “这是佛堂又不是我家,你如何挡我的路。”说罢那妇人鼻尖一动,朝着容溦兮身边凑近,使劲的一闻,“姑娘身上好香啊,不知是什么奇香?” 容溦兮心里一紧,眼下她已经不在乎别人对她的流言了,最害怕反倒是听到有人夸她身上香。 她干涩的笑了一声,说道,“夫人说笑了,我一个侯府丫鬟哪里能有什么香气,夫人说的应该是我方才买的檀香。” 门前一赖头和尚冲这边挥着手,那妇人忽的一笑,红唇齿白,“是我愚钝了,那就不打扰姑娘了。” 灵仙回之一笑,又听她说道,“对了,我见姑娘容貌清丽,体态曼妙,自有风流之姿,在侯府当丫鬟未免可惜了些,我叫梦姑,若是姑娘有一日不想做丫鬟了,可以到红阁找我。” 话音一落,那女人便娇美一笑与容溦兮擦身而过,容溦兮怔在那里,忍不住面色一僵。 红阁。。。那不是京城里有名的花楼吗。 第三章 猎春相会 “江南的那位世子爷既然已经回来了,你可要小心些。” 随着官家在东头城墙敲响的第一声锣鼓,容溦兮在带着薄雾的晨光中骤然的睁开了惺忪睡眼。 门外的小丫鬟连扣了三下门,呼唤道,“溦兮姐,夫人那屋摇铃了。” 梦中人的声音渐渐散去,容溦兮坐起身来,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忙回道,“这就来。” 洗面,穿衣,编发,所有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半分的时间也不敢耽搁。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小丫头见人雷厉风行的推门出来,脸上忽的惊愕了一下,未等反应过来,赶忙跟在了容溦兮的身侧。 容溦兮边走边问道,“夫人摇了第几次了?” “今早儿头一次,许是侯爷走得早,夫人又睡了个回笼觉。” 容溦兮心虚的点了点头,脚下的步子却未曾因这几句安慰的话迟慢下来,幸好今日夫人也起晚了些,不然真的要被那噩梦把正事给耽搁了。 方进门,正见侯府的夫人林芝穿着一件清丽的芙蓉罗色纱衣坐在镜前,实乃有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的美貌。 彼时,林芝一面看着手中的春幡,一面对着镜子嫌弃,“这东西非得要带吗?真是丑的很。” 容溦兮笑道,“打春之日,官家之人都要带,夫人风华绝代,带什么都会好看的。” 说罢,她偷瞄了镜子里林芝,见她撇了撇嘴,必是对这东西还是抵抗的很,于是,盘头的时候她特意挽了个别样的发髻,既显得高贵优雅,又能将这春番隐藏其中,只漏出一个小头,如同一个小小的头钗。 待梳妆完毕,林芝满意的瞧着今日的模样,扭头夸赞道,“就你的手巧,我今后如何离得了你。” 容溦兮将外袍替林芝披上,娇嗔道,“若是离不开奴婢才好,省的日日给奴婢找婆家了。” 林芝假意责怪道,“我和侯爷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已到了离府的年纪,我们总不能把你一直耽搁在这,难道,你这辈子还能不嫁人吗?” 容溦兮佯装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着手里的工作,林芝自然不会放过她,可正说得起劲儿时,门外的马车已经催了又催,这才让容溦兮逃过了一劫。 马车一路走到了宫门外,宫门之内只能靠着步行。 容溦兮看着带路的小公公带着他们在这深红色的宫墙内左拐右拐,不似是去御花园的路,口中差异问道,“敢问公公今日是在何地设宴。” 小公公冗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有旨,已改为太和殿请各位用膳了。” 说罢他又埋怨道,“还不是怕了那位世子爷。” 怕字一出口,他忽想起身后乃是皇上亲信之人,刚忙咳嗽了两声,将这事掩盖了过去。 太和殿外,容祁在门口等着,见二人过来赶忙迎了过去,扶在了林芝的身侧。 刚走两步,说道,“溦兮,你就不要进去了。” 容溦兮恍惚了一下,容祁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又唤道,“容溦兮,侯爷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容溦兮闻声侧头,好脾气的点了点,说道,“那奴婢在边上守着。” 容祁点点头,指着容溦兮威胁道,“那头有几棵海棠,太后本也想叫你瞧瞧的,记住,不许乱跑!” 说罢夫妻二人牵手登上了太和殿的台阶,林芝一步三回头瞧着可怜兮兮的溦兮,一面斥责容祁道,“你干嘛对溦兮那么凶。” 容祁是个怕媳妇的,听了埋怨赶紧认了错,片刻才说道,“风水轮流转,她在这她也尴尬,皇上也尴尬,更重要的是我也尴尬,不如放了她我们大家都舒服。” 。。。。。。 宫宴开始,今日立春,依着规矩要有土牛耕田于门外,不过今日既改了内殿设宴,便将这步放在了东郊分场上。 太和殿内,惠帝举杯庆贺避不了寒暄的几句,待一套礼成,这才有司膳房的宫人们送上了美酒佳肴,宴席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惠帝左边坐的是先皇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身右坐的是当今的皇后。 这席子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依次按官阶坐满了朝中重臣。 惠帝看了一圈和气之象,这才把目光转到了今日的重要来宾苏温言的身上。 苏温言见惠帝望向自己,不慌不忙的举起了一杯酒同他对饮而下,饮毕,便听惠帝关心问道,“贤侄何时到的京城,怎么也不传报一声。” 苏温言如一名谦谦公子一般,恭敬回道,“回禀陛下,臣不过是个晚辈,回京这点小事怎敢惊扰宫中。” 惠帝见苏温言如今越发出落得一表人才,心中百感交集,笑说道,“这次你回来齐王为何不与你同路?” 苏温言含笑回道,“家父已习惯了江南种花拾草,采桑垂钓的日子,一时回这怕是不习惯,不过,他已托我转达了对陛下的敬意。” 种花拾草,惠帝听得心中一紧,赶忙扯开了话题开着玩笑道,“他倒是逍遥,就不怕我把你招为京中贵婿留在身边,让他再也见不到你这个儿子。” “以世子的条件,京城的贵女们只怕要抢破头了。” 苏温言听了这声回眸,这才注意到了坐在他对面的男子。 男子容貌俊秀威武,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几朵吉祥云纹,显得气质更加高雅贵气。 惠帝笑了笑,介绍道,“这是朕和皇后的长子苏明礼,头些年我送他去山上学艺,你可能没见过。” 苏温言眼中惊喜,笑说道,“原来这就是大皇子,久仰。” “世子听说过我?”苏明礼含着三分浅笑问道。 “陛下和皇后的皇子中,二皇子骁勇善战,大皇子足智多谋,想来,这天下没有不知道的。”苏温言的眼睛带着一丝深意的望向苏明礼。 两人对视的刹那,好似有一刹电光火石般的交融。 惠帝一听,心中颇为骄傲,开口说道,“是啊,这两年多亏了明壬在北面驻军,我大邺朝才有如此的安定。” 苏温言收回眼神,举起酒杯笑看着惠帝说道,“明君之下岂无良臣,陛下如此圣明,才有了二皇子和毅勇侯这样的贤子良将愿意跟随左右。” 说罢,伴随着杯中酒的一饮而尽,他的眼光扫过了毅勇侯容祁的位子,眼神中忽的跳跃了一下。 另一边厢,容溦兮饶过灌木,看了看御花园中所剩无几的海棠树,心中可叹。 她瞧了瞧树干和枝丫倒无大碍,只是有些卵虫依附,需要做些药来。 忽然,林子深处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这个时候宫人们都在宴会上伺候主子,还会有谁和她一样如此不被待见。 容溦兮小心翼翼的往前巡视,忽见一身着华服的男子负手而立,望着一树枯木左右查看。 容溦兮一眼认出了那人腰间的宫牌,赶忙作揖道,“奴婢斗胆,惊扰了太子殿下。” 苏明烨也不转过身来,只和曛一笑,摆手道,“不碍事。” 容溦兮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愣在那里。 太子的风闻从来没有停止过,世人都说这太子人如温玉,却是个不思进取,留恋山水的主,比起哥哥们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她抬头瞧了瞧,悠然说道,“这是月桂树。” 苏明烨慢悠悠转过身来,一见来人,欣喜道,“原来是你,容祁身边的小丫鬟。” “回殿下,是奴婢。” 苏明烨见此人来了,两眼放光,不顾身份便将人拽了过来,指着这枯木说道,“你瞧瞧,我这树长得可好?” 容溦兮抿了抿嘴,左右为难,桂花喜温暖湿润,最适宜南方的季候,至于这北面,委实不是最适合它的地方。 她看着苏明烨眼中对月桂的期待,悠然说道,“京城严冬酷寒,这月桂应该是受冻了,等暖春来袭,许是能缓过来。” 苏明烨眼神带着几分有伤,喃喃道,“是吗。。。原来它也不适应这。” 容溦兮不知方才说错了什么,只赶忙作揖道,“殿下不必忧心,桂花柔嫩,但桂树坚韧,若是找一处日光充足通风好的屋内栽种,也是可以存活的。” “真的吗?”容溦兮这样一说,苏明烨又提起了三分精神来。 “陛下设宴都不来,我当是去了哪,原来,是会姑娘来了。” 几声刺骨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在二人身后响起,听的容溦兮浑身战栗了起来。 方回眸,海棠树下,苏温言锦衣华贵,眉眼含霜,唇带笑意,只一瞬,容溦兮觉得天地间的呼吸都停了下来。 第四章 好久不见 那年初见,苏温言也是这样带着几分挑衅的看着容溦兮,当夜,容祁就安排了容溦兮日后伺候苏温言的起居。 容溦兮百般不愿,容祁气急非问她个所以然来。 容溦兮半响没说出话,只在最后关头,闷闷说道,“看他那高傲的样子就是个看不起人的。” 一别经年,苏温言态度依旧,容溦兮倒是已经少了当年的戾气,只剩下几分恐惧和不安,让她迫不及待的想逃离这枯木丛中。 “好久不见。”苏温言先开口说道。 容溦兮一怔,一时分不清这话是对太子说的还是对她说的,只在侧面垂着眸不敢抬头。 苏明烨抖了抖衣袖,将那句玩笑忽略,笑看着儿时的玩伴,说道,“你如今已是江浙会首,回来便是京中贵人,我在你眼里又有什么好看的。” 二人相视一笑,苏明烨偏头问道,“你方才说我没去赴宴,那你呢,你可是今天的贵宾,怎么也跑了出来?” “我陪你父皇喝了几杯酒,那屋里地龙闷热,我便打了招呼出来喘喘气,醒醒酒。” 苏温言一边说着,一边眼睛扫过始终埋着头的容溦兮。 这人自小便是个不服管教的,定是席子无趣出来找乐子,苏明烨哪里会去听他的胡话,只笑笑不语。 容溦兮见二人久未谋面,必是要叙旧的意思,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殿下,世子,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叨扰两位主子叙旧了。” 苏明烨应了她的意思,一挥手将她撤下。 容溦兮得了机会是一刻也不想耽搁,拔腿就走,匆匆从苏温言的身边擦身而过。 苏温言也不偏头瞧她,待脚步声走远,瞧着苏明烨说道,“堂堂太子在这里养树,你父皇知道了定要治你的罪。” 苏明烨无奈一笑,说起了胡话,“你不觉得有时候这些绿色的树木比人有意思吗?” “不觉得。”苏温言不暇思索的回道,待片刻,咽下一口又说道,“我倒觉得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苏明烨瞧他煞风景的样子,眼含深意的望了一眼苏温言,打趣道,“也对,未经他人苦,莫叫他人善,你怕了这些也是应该的。” 苏温言自恃长这么大就没有怕过什么,他口中想要反驳,却见苏明烨身后一个小宫女呼哧带喘的跑过来。 “太子殿下怎么又跑出来,外面风大,快和奴婢回去。” 苏温言歪歪头,打量着这宫女一身的风姿,虽着宫衣,但容貌清秀,实有小家碧玉之貌,不禁一笑说道,“太子身边的佳人果真是不少。” 宫女方才着急,如今听到声音才注意到身边的人,赶忙作揖道,“奴婢见过世子。” 说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拽着苏明烨的衣裳,小声说道,“殿下,我们快回去,若是让人看见了可不好。” “灵芸,快,帮我把这树拔出来。”苏明烨好似没听到俩人的对话,一颗心全长在了这树上。 灵芸见他不顾身份,撸起袖子就要拔树的模样,赶忙将他拉住,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殿下挖它做什么,这几日气的陛下还不够吗,快跟奴婢回去。” 苏明烨摇头苦笑,刚要说其原由,便被苏温言抢先说道,“太子带着丫鬟在这里拔树成何体统,要我说你就不要再为难她一个小姑娘了,你不就是要找个地方栽树吗,刚好我客栈里有一处地方既可御严寒,又可沐浴日光,不如我向殿下把这棵树要过来,你若不放心可以随时来看。” “当真?”苏明烨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不过苏温言的话他又不敢全信。 苏温言背过手,浅笑说道,“自然当真,如今以你我的身份,我总不好再哄你。” 灵芸见苏温言解围,感激的点了点头。 。。。。。。 离开了海棠园的容溦兮,恨不得健步如飞的立刻回到太和殿前,可偏偏她一想回去守着又要见到那位讨厌的世子,脚步又不自觉的慢了下来,想四处找个隐蔽的地方呆上一呆。 “溦兮姑娘是否做了什么亏心事,见了本世子,竟走的这般着急。” 这声音惹得容溦兮头皮发麻,真是不想什么来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作淡定的转过身来,恭敬的作揖说道,“奴婢见过世子,世子应是误会了,原是我家侯爷吩咐奴婢不要乱跑,奴婢这才怕宴席散了赶不回去,回府又要受责罚。” 苏温言眉头一展,眼含笑意的又走近了几步,带着几分嘲弄的说道,“可是,方才你已经乱跑了。”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侯爷让她去看太后的海棠树。。。 容溦兮负气的咬住嘴唇,三年未见,他果然更加的狡猾讨厌了。 多大的岁数了,还这样喜欢捉弄别人。 容溦兮不欲再与这般幼稚的人纠缠,屈膝说道,“奴婢还有事,就先告退了。世子饮酒切记不可吹风太久,不然恐怕隔日患了面瘫之症,白瞎了这容貌。” 苏温言见人气的面红耳赤的说着胡话,心中不气反笑,趁姑娘要走的时候,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探在她身边笑说道,“我原以为你当初涂的胭脂没轻没重,心中不在乎我这皮囊呢。”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容溦兮眼睛瞪得溜圆,吓得使劲的往回缩手,俩人挣扎了半天。 她哪里是苏温言的对手,未过多时,容溦兮累得刚想要放弃,却见太和殿里头的宫人们正准备散去。 这下倒好,苏温言不等容溦兮服软,便假模假样的放开了手,任凭容溦兮往身后栽了下去,惊得宫女们在台阶上便止住了脚步。 。。。。。。 侯爷说今日陛下目的明确,故而宫宴的席子结束的仓促了些。 落日余晖下,夫妻二人携手下了台阶,正看到了面色有些难看容溦兮。 容祁皱眉从上到下看了两圈,指着她诧异问道,“你这衣服和头发是怎么了?” 容溦兮不必自己说实话,过几日这风闻便能传遍京城。 此时,她只是负气说道,“在海棠林中被不长眼的猫儿狗儿绊了一跤。” 她本以为,这事不日传到府里,定是又免不了一同数落,可谁知,容祁听后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拍着大腿笑话了她三日,连说道,“如今你有我夫人护着,我治不了你的虎胆,现在好了,终于有了个能治你的回来了!” 第五章 手帕之交 “花开花又谢,留不住的东西,你这蠢材还要日日守着。” 世子见小丫鬟挖着泥土不理会他,又风凉说道,“你这花种撒的也是浪费时间。” 小丫鬟将辫子撩到身后,硬气地说道“总有一颗种子会在属于它的天地里开出花来的。” 。。。。。。 “世子,偏院的库房奴才已经叫人打扫过了,也添了花土将那月桂种下了。” 苏温言缓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目不斜视的看着对面的酒楼,“知道了。” 庆松见苏温言如此重视这棵枯木,不免好意提醒道,“只是。。。这枯木受寒严重,不知能不能熬到暖春时节。” 苏温言听罢,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不过是替太子看管罢了,它是死是活全看它自己的造化。” “奴才明白了。”庆松拱手说道。 自打苏温言过来坐镇,云来客栈便成了他一人说了算,庆松就好似是王府的一等奴仆,时时期盼着给主子办一件漂亮的差事。 可苏温言却不像京里传言中的风流,倒像是个无欲无求的圣人,什么才色佳人统统都被他拒之门外。 这样的不好伺候让庆松一度头痛。 半响,他忽想起在宫里人口中听到的传闻,眼睛一转卖了个小聪明说道,“世子,那侯府的丫鬟多次冒犯世子爷,要不要奴才找人把她。。。” 话音未落,苏温言一双冷冽的眸子忽然打了过来,吓得庆松赶紧禁声。 不知是喜是忧,这还是苏温言头一回正眼看他,缓缓说道,“庆掌柜可知道谨言慎行四个字?” 苏温言进一步,庆松就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又听苏温言威胁的说道,“我带着家父对大邺和陛下的祝福来到此处,庆掌柜想打着我的旗号杀人放火,这是,在打我的脸?” 庆松吓得靠在墙上,背后冒了一阵细密的汗珠,“奴才不敢,奴才怎么敢,奴才掌嘴。” 响亮的声音啪啪的打在庆松的脸上,苏温言甩手让他安静,整个人渐渐的往后退去,继续望着对面的酒楼,悠然问道,“这对面的清平楼老板是何人你可知道?” 庆松甩了甩脑子,谨慎向前,摇了摇头说道,“奴才只知道这家老板在京城里共有三门生意,三家都是赚的盆满钵满,至于是谁。。。奴才就不知道了。” “三门生意,哪三门?” 庆松掰着指头数着说道,“除却这家酒楼外,还有一间叫金贵坊的赌坊和一间叫红阁的青楼。” 苏温言一笑,在京城里明目张胆开这几样的,都是些黑白通吃的主,这个老板绝不简单。 一阵春风拂过,苏温言吩咐道,“派人去查,这老板到底是什么人。” “是。” 说罢苏温言带着几分玩味的笑道,“云来客栈一家独大的日子可太无趣了,是时候该交交新朋友了。” 他眼睛向下一扫,正看到一位梳着长辫子的姑娘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引入了对面的清平楼中。 今儿一早,容溦兮就收到了手帕交的来信,约了午时要到酒楼小聚。 从前,她只是负责从这里将容祁拖回去,这次托了手帕交的福,她还是第一次真正的进到京城最大的酒楼里。 清平楼开在京城东市的繁华地段,上下两层,做的雕栏是风雅附庸,接待的更是风流食客。 这家老板也是神秘的很,白手起家,不过这三年便在这里立了足,做成了京城最有名的酒楼。 此时容溦兮跟在店小二身后,穿梭在酒肉食客之间,等上了楼,两边皆是狭长的长廊,明灯三步一盏,高悬在走廊的棚顶,明明没有光线透入,却也照的恍如白昼。 长廊两侧皆是雅致的包间,隐隐约约透出细细的嘈杂声。 等走到了最深处,门口的小二恭敬的拉开了门。 屋内本是箜篌弹唱,清丽女子一看等的人到了,一挥手便将那琴师退了下去,轻笑说道,“怎么来的这么晚?” 容溦兮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门便刷的一声被关上,只剩了俩人。 她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女子的对面,见眼前之人脸颊冰清玉润,峨眉含笑的望向自己,便先打趣道,“我倒不知两袖清风的谭太师家里竟生了个花钱如流水的千金小姐。” 谭月清莞尔一笑,也不怯懦,“好得是太师孙女,人穷路富,出门不可太过小气。倒是你,我何时见你都是这一身藕色的婢女装扮,无趣的很。如今戎装换红装了,怎么也不好好捯饬捯饬,年芳二十,也该让你家侯爷给你寻门好亲事了。” 见容溦兮只是笑笑不说话,谭月清笑的更是来劲,“我听说城里的付家前几日去你家退婚了?” 付家。。。是了,容溦兮犹记得前几日那个胖子约她桥头相会,她本是不愿意去的,只是最后耐不过媒婆的左右相劝。 原本她以为对方一厢情愿的事情让她很是为难,谁知,她才是对方眼里一厢情愿的那个。 容溦兮想不明白,一个二十三岁了还只会背百家姓前八个字的,竟然嫌弃上了她。 谭月清笑道,“你可知道他家因何退婚?” 容溦兮摇了摇头,谭月清轻咳了两声,小声说道,“听说那胖小子跟一个花楼女子私奔了!” 容溦兮面色一惊,付家虽不是大户人家,可毕竟做的是书坊生意,一家子知礼识节,发生这样的事必定是颜面扫地,砸了自己文人墨客的招牌。 谭月清说罢也不开玩笑了,从袖中掏出了一包银子,沉甸甸的放桌子上一撒。 容溦兮听着这悦耳的声音,用手指点了点,笑问道: “什么意思?你这是偷了家里多少东西?” “这是定金,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容溦兮腰板一直,双眼离开那银子,笑望着谭月清说道,“太师的孙女还有事能有求于我?” 谭月清轻声一叹,道,“最近我父亲想纳那萝娘为妾,我听说她远房表哥来京城投奔她,一个凤阳县的穷书生不过三日就在城北开了一间草堂,你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吗?” 第六章 京中绯闻 谭月清的心思容溦兮怎么会不知道,可她爷爷是当朝太师,父亲是礼部侍郎,这算是家中丑闻,若是揭发了对他们家恐怕也影响不小。 “你知道没有萝娘。。。你父亲也。。。”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容溦兮咽了咽口水,见着眼前秀丽的女子眼睛忽然暗淡了下去,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我家你也知道的,我母亲走得早,父亲又是个重男轻女的,任凭爷爷把我教导的再好,终抵不过一个不学无术的儿子有用。辛姨娘是我的奶娘自然不会亏待我,可扶正了几年都无所出。。。若真将萝娘抬成了姨娘,日后生下一儿半女,我们的日子不会好过。。。” 容溦兮最看不得美人心伤,况且这美人还是她的手帕之交。 “这钱是哪来的?” 方才她虽半开玩笑,却说得句句属实,京城人人皆知谭太师是个大清官,家里婆子丫鬟都用的极少,谭月清出门更不会给这些银钱在身上。 谭月清有些狭促,搓着衣角,半响才说道,“是我把爷爷给我的夜明珠当了。” 说罢,她抬眸看了看容溦兮的脸色,“正巧你说你需要钱,我就想与其留着不如当了给你。” 容溦兮将桌上的银子推回了谭月清面前,宽慰道,“这事我会替你去查。” “那这钱。。。。” 容溦兮无奈一笑,“自然是赶紧把夜明珠赎回来,我的大小姐,你爷爷送你的那颗可是南海进贡过来的,你卖二十两?你这个冤大头。” 谭月清心中不服,刚要反驳几句,却听隔壁二人声音一粗一细,笑意越来越大。 “听说了没,齐王家的那位世子回来了。”声音粗的那位说道。 “就是那个江南首富?江浙商会会首?” “可不就是他!” 容溦兮和谭月清的眼神一对,皆是情不自禁的闭住了呼吸细细去听。 声音细的嘲讽说道,“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要是当年没被人害的喘症发作,举家回了江南,许是也得不到这样一步登天的好处!” 容溦兮一听,心下满意的点了点头,忽又听说到。 “什么呀!他老子可是齐王,当年最有夺位机会的人选之一,他若不病,现在他爹就可能是皇帝,那他可就是可正儿八经的太子了!” 声音细的那位好似不信,叹气说道“太子有什么用,我听说现在国库空虚,边关告急,渔粮又供不上,眼下他家财万贯的回来了,许是皇帝要倒过来求着他们家也说不定。” “你说的也对,他正好借机看皇家笑话,顺便谈谈条件,报个仇什么的。” 容溦兮心中一紧,仿佛心跳在这一刻就停止了一般。 “报什么仇?” 粗嗓门的那个拍了一下桌板,立即说道,“自然是找那害他差点丧命的人报仇呀,你忘了,那个害他花香过敏的姑娘眼下还在毅勇侯府当差呢,听说原来是个随行女卫,现在成了掌事,平时就喜欢弄花弄草,调制香薰什么的。” “哦我想起来,我还记得那天世子爷是走着进去被人抬着出来,那是起了一身的红疹子呀,我看着都瘆得慌。” “哎,那女子也够倒霉的,你说如何勾搭世子不好,非要在身上调制个什么花香草香的,据说还是咱这头稀有的品种呢。” “什么勾引不勾引的,说不定是当今皇上设的一个局呢,她就是个棋子而已~” 谭月清听完墙外二人的对话,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听说这个苏温言不但在南边赚了钱,还养了一票的姑娘,这风流的性情和他父亲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容溦听得后背冒了微微的汗珠,根本听不到谭月清说了什么。 隔壁这俩人虽是在替她惋惜,却是一副看笑话的姿态,酒楼食客尚是如此,宫里那些前朝老人就更不用说了,何况当年,支持他们一家的权贵还不在少数。 “溦兮。。。。”谭月清悠然开口,看着失神的容溦兮,小声问道,“你前几日说你需要钱,你不会是想连夜逃跑。” 连夜跑,这倒是个好办法,可她现在没钱啊,且侯爷和夫人照顾了她这些年,若是她拍拍屁股走了,苏温言转过头要是找他们麻烦,岂不是让她背上了忘恩负义的罪名。 听这边连连的几声呼唤,容溦兮这才缓过神来,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其实、你也不必太挂在心上,兴许世子他早就忘了。” 谭月清的安慰没有起到一丝作用,反而勾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陈年往事。 当年她十六,苏温言虚长她三岁,那是他第一次随军出行,也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 容溦兮记得他身上怪癖不少,是个极难伺候的主儿。 一路上,她除了照顾侯爷的饮食起居之外,还要额外单做一份餐食按时给苏温言。 每每送过去他都要一边吃着一边对她嘲讽几番,不是咸了淡了,就是摆盘花样不好看,总之那四个月的北部讨伐容溦兮过的很是辛苦。 她犹记得有一天她送过去的东西比其他人的晚了一些,苏温言便不动声色的将吃的喂了狗,还趁机将她拴在了他身后的马背上,驾着马在大漠里兜了三圈。 回来的时候她嘴里满是黄沙,而这位仁兄只是偏头一笑,如同在耍她一样的问道,“吃饱了吗?” 想到此处,容溦兮浑身一抖,这样的人谭月清说他忘了,她更宁愿相信猪会上树了。 惠帝不知是如何想的,竟邀来当初最有狼子野心的一家过来吃席,简直是鸡求着黄鼠狼拜年。 门“吱呀“的一声被打开,谭月清眼瞧着小二拿着一盘糕点进来,诧异说道,“我们没点这东西。” 店小二憨憨一笑,笑眯眯的瞧着容溦兮说道,“这是一位爷特让小的送给一位梳着长辫子的姑娘的。” 容溦兮看了看自己的头发,这样的装扮也未必只有她一人,她方要解释,却见那盘中之物的味道甚是熟悉,刹那间,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问道,“请问店家,这糕点是什么做的?” 店小二一听这姑娘识货,赶忙拍拍胸脯说道,“姑娘好眼力,这是我们店新推出的糕点,乃是用了西南的月见草所制,别的地方可见不找。” 容溦兮听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小二却还在自言自语道,“京里认识这东西的人可少,那位爷也是一看牌子就立刻点了这道菜送过来,您说说,这不就是缘分!” 第七章 黄河之水 容溦兮白日里出去,等寒月高挂了才回来,旁的王府管事看了都捂着良心,直夸容掌事为了侯府事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那眼中的挑衅和好事儿却是掩盖不住。 容溦兮从墙头掐了几朵快要败落的梅花,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往厨房去,推了三次都未推动,低头才见一把大锁挂在上头。 “溦兮姐回来了。” 路过的小丫鬟看着站在厨房门口,面色有些不悦的容溦兮,便晓得一二,赶忙解释道,“今日侯爷未归,夫人便说让下人不必准备吃食了。” “侯爷还没回来?” “是。” 眼前,小丫鬟在一旁吱吱呜呜,明显是有话要说却又不敢乱说。 “还有什么事吗?” 小丫鬟怔松一下,上前一步,用着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夫人许是和侯爷闹脾气了,这一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出来,晚上是一口饭也没吃呢。” “那怎么行?!”容溦兮直起了身子,指着门说道,“叫人把门打开,我给夫人做点梅花酥送去。” 桃坞中有清流急湍,篱落飘香,树头青叶翩翩,疏林如画。 纵观园林西北,有一间临水之轩,名为花解语。 容溦兮刚走进别院,屋内几点幽暗的烛光便透了出来,窗户上,倩影落寞。 容溦兮蹑手蹑脚的走到了花解语的门口,“咚、咚、咚”的敲了三声。 屋内之人拖着慵懒和疲惫的声音说道:“我不吃东西,你们都下去。” “夫人是我,我抓了个小狐狸回来,你也不想看看吗。”容溦兮趴在门上说道。 “我今日不想看小狐狸。” 容溦兮没了办法,只好学着小狐狸的叫声在门口挑逗着林芝,片刻,屋内之人笑了几声,喊道:“你进来。” 容溦兮的脚步轻轻的迈了进去,看到林芝正略带责怪的看着自己,便在门槛处停了下来。 “狐狸呢?”林芝歪头嗔怪道。 容溦兮悄咪咪的往前走,一边扮作可爱的模样笑道:“奴婢就是那个小狐狸呀。” 容溦兮的这个笑话许是太冷了,王妃不但没笑还委屈的垂下了眸子,看的容溦兮这般心疼。 “对对对,夫人就保持这样,千万别笑。”容溦兮迈着小碎步走到跟前,拍手说道。 “为何?” 容溦兮灵动的眼珠子一转,虎狼之词顺嘴就来:“夫人这样的美,不笑已是绝色,若是一笑只怕世间粉黛无颜色!” “噗嗤!”容溦兮这一句话说的挤眉弄眼,林芝终是没忍住。 容溦兮见博美人一笑,心里也是美滋滋,“我听说夫人今夜可是滴米未进呢,您不心疼自己,我和侯爷还心疼呢~快吃点我做的梅花酥。” “你这个小狐狸只会我闹了小性儿,从早上出去再没回来,那个老狐狸也是,到现在也没回来。你们主仆怕不是只会嘴上说说而已。” 林芝口中的“老狐狸”除了溦兮的主子容祁之外还能是谁,而上一个敢这么有种叫她主子的,已经被头颅悬城,青山埋骨了。 “奴婢哪里敢和主子生气?”容溦兮摆手说道。 “你不敢?”林芝噙着笑问出口,却像是打趣她一般,“过年时我随侯爷入宫多吃了几块糖,你回来就在车上和我赌气了一路,这桩事情你可还记得?” 容溦兮垂着眼,目光闪烁,轻轻的咬了咬嘴唇。 “侯爷出门小聚,多饮了几杯,你就将他从我屋内轰将出去,让他反省,这事你也忘了?” “奴婢那是关心则乱。”容溦兮慌张说道,她看林芝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笑看着她,耳根上便泛起了红意,一一解释道,“太医说过夫人牙痛便该少吃甜食,奴婢不过是遵照太医的话。侯爷醉酒那次,若没有夫人的同意和怂恿,奴婢怎敢对侯爷发火。” 林芝不买账,容溦兮只能哄说道,“天色这么晚了,侯爷肯定是被朝中正事拖住了,不然怎么舍得不回家。” 林芝看着快要燃尽的蜡烛等的也是心灰意冷,便拉过容溦兮说道:“今夜我有些害怕,你陪我会儿。” 容溦兮应了下来,转身便去柜中翻腾了一床被子 恰在此时,风吹门动,屋内传来了“吱呀——”的一声。 “什么声音?”林芝肩膀一缩,冷不丁的抓紧了身上的被子。 容溦兮微微颦眉,虽心中警惕,却不好吓着林芝,便将棉被放了回去,一边走着一边笑道,“奴婢出去看看,估计又是路过的猫儿,狗儿过来寻食儿了。” 容溦兮这一去就是半响,林芝见等不到人,心里更加害怕,连连躬着身子唤了几声,这才见到了人。 只见容溦兮嘴角尴尬,蹑手蹑脚的退回了屋内。 “你这是怎么了?” 容溦兮抬头干干一笑,“奴婢抓了只老狐狸,夫人要看看吗?” “什么老狐狸!”容祁的中指在容溦兮脑袋上一扣,单手掐腰的迈了进来。 许是瞧见了容溦兮的眼色,他用余光瞄着床榻上的美人儿,两手一拍说道,“哎呀呀,你说说这朝廷一天没有我都不行,我一个领兵打仗的毅勇侯,什么治水屯粮的活也要我跟着出力。” 林芝瞧他一边懊悔说着一边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跟前,像一只哈巴狗一样蹭着她的膝盖说道,“皇上够狠的,让我家娘子独守空房,下一回我就该让我岳父大人留下陪着,正好这都是他们工部的活儿。” “父亲年迈,你还要赖到他身上。”林芝皱眉说道。 “那自然不能!”容祁“老狐狸”的嘴脸尽显无疑,“所以呀,我就在皇上面前说尽了好话,这不这活就落到我头上来了。” 容溦兮在门口干干的站着,看这俩人亲昵的样子,脸上越发的红痒,便悄悄的将门合掩退了出去。 。。。。。 屋里闹腾了一阵,林芝躺在容祁的怀里听到他一声叹气,抬头问道,“怎么了?这眉头老是舒展不开,都老了。” 容祁拉下林芝的手,疲惫的说道,“你可知道这次世子回来给皇上带了什么东西?” 林芝自然猜不到,只等着容祁解密。 “十二个月的黄河之水。”容祁眯着眼说道,“那可是一分大礼呀。” “黄河之水。。。”林芝喃喃道,她是工部侍郎的女儿,对这些自然也懂得一二。 “江浙下游不少的村镇都靠着这黄河水灌溉,是这水出了什么问题吗?” 容祁点了点头,偏过头两人对视道,“今夜皇上就当着我和苏温言的面在偏殿重新称量了黄河水的水沙比分。” 称量黄河水乃是皇朝每年正月初一的例行公事,所有文武大臣悉数到场庆贺大邺五谷丰登。 今夜皇上却只叫了两人秘密举办。。。林芝心中一紧,问道,“可是出了岔子?” 容祁点点头,说道,“一月之水六斤四两五钱,二月之水六斤三两七钱。” “二月比一月轻了八钱?”林芝不敢置信的说道,这数字和年初的那一次称量可对不上啊。 容祁沉沉说道,“不止是二月轻了,接下来几个月的黄河之水是一月更比一月轻。” 第八章 渔粮填账 月光中,容祁能看到林芝眼中的担忧和不安,虽说年年渔粮都归司粮部管,可司粮部直属工部管理,世子带回来的不仅是天旱之兆,更意指群臣欺瞒之象,皇上若怪罪下来,难保不会责怪到她父亲头上。 容祁搓揉着林芝的冰手,安慰道,“放心,若是陛下有意责怪岳丈大人,也不会叫我去附近州府查看。” “你要出去?出去几日?”林芝问道。 “少则四五日,多则半个月,不过是邻边小镇,不会太久。“容祁说道,“渔粮乃天下根基,陛下心里比谁都着急,江南那边米稻一年两茬许是还好些,咱们北面不知什么样子。” “皇上就那么相信齐王家?”林芝哑然道,“他怎么就觉得世子带回的黄河水是真的,司粮部是假的呢?” 容祁轻哼了一声,舒展了身体说道,“天下还有谁比齐王更希望皇上朝政不振的,遇到这样的大喜事他自然快马加鞭找人运过来。何况,如今北面战事不断,处处需要钱,苏温言现在愿意出这个钱,皇上自然要给他面子。” 容祁偏头一瞧看林芝还在叹气,一双大手一把捏住了她圆圆的小脸,瞪着眼说道,“不许叹气,天塌下来还有我呢,还有工部尚书呢,你父亲那边不会出事的。” 容祁一边挠着她的痒痒,一边笑说道,“我明早再嘱咐溦兮一次,让她这段时间不要乱跑好好照顾你,这丫头越长大越喜欢往外跑,一天天魂不守舍的。” “我看她有心事。”林芝抬眉笑看着容祁,说道,“女儿家长大了,自然有了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不过。。。她的心事好像和钱有关系似的。” “钱?”容祁诧异道,“让她问问别家府邸的掌家人给多少钱,再看看我给多少,这丫头真是不知满足。” 林芝怼了他一下,说道,“都怪我吓着了她,我见溦兮也不小了,我本是好意给她找了婆子说媒,谁知好心办坏事,那家竟不是个良人。” “找什么找,我看就她这喜欢养花种草的,孤独终老也半分闲不着。” 林芝赌气道,“她从小被你买回来跟在身边,年纪大了你不收了她就算了还耽误人家,成何体统。” 容祁挑眉瞧着自己夫人,心中纳闷的问道,“别人家娘子都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怎么喜欢给我身边塞人,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我能喜欢她什么呀。” “那真是委屈侯爷了,我也是个小丫头片子,日后只怕伺候不了侯爷了。” 林芝说罢往床里头蹭了过去,容祁这才记起林芝的年岁与溦兮未差几岁,心中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嘴子,没皮没脸的贴上去哄道,“你是我娘子,如何是个小丫头了~” 。。。。。。 “江鱼十条!” “龙须笋15斤!” “米粮525斤!”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侯爷便带着小九策马奔去,容溦兮得了吩咐,带着厨房里的婆子将账上所缺之物一一填满。 彼时,几个婆子悉数站成了一排等着吩咐,忽听容溦兮喊道,“等等。” 身后老婆子见容溦兮开了口赶忙上前一步,问道,“怎么了姑娘?” “劳烦徐妈妈把称拿来。” 底下送粮的伙计一听,满脸的不乐意。 “小姑娘,我们这可是按斤按两的,且说公爵的府邸也是送得的,怎么就你家偏要上称。” 徐妈妈有些为难,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两边不得罪的怔在原地。 “去取过来。”容溦兮和善说道,“我们小门小户,不比公爵家大业大,自然事无巨细。” 这一句她说的轻巧,听的人却不敢回嘴。 京中谁人不知毅勇侯是当朝新贵,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他们自称小户那便没人敢说是大户了。 “姑娘,称来了。” 米称一摆,几个老婆子按照容溦兮的指示将几袋子的陈米一一称量。 果不其然,缺了十五斤。 容溦兮狡黠一笑,看着下面脸上无光的伙计,说道,“五斗米一袋,是七十五斤,方才说这米525斤,那就是7袋。袋子是不少,但是里面东西少了。” 男子吃了哑巴亏,自然没话说。 幸悻的拽过来了小仆递过来的一袋子粮钱,放手里一点,还多了二两。 “这是。。。。。。” 容溦兮一笑,“天冷你们挑担子也不容易,给伙计们买酒喝,是我的,我一定给,不是我的,一厘也别想拿走。” 遇到容溦兮算他们倒霉。 经过这几年徐妈妈早已经习惯旁人对容溦兮投过来的目光, 此时她只管拽过来几个奴仆将东西扛到后院去,冲几位同僚使了个眼色便准备回院。 “徐妈妈。” “诶,老仆在,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容溦兮看着天上散开的薄雾,轻轻说道,“一会儿我要出去一下,夫人那里劳烦徐妈妈照应。” 徐妈妈点头笑道,“姑娘放心,伺候主子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徐妈妈是家里的老人儿了,有了她,容溦兮万事放心。 见人都散了去,她搓了搓手,不暇思索的朝着城东头方向走去。 答应谭月清的事情她不敢忘,如今得了闲自然要帮她查上一查。 沿着东街走上数百步转小巷便是一处草堂,容溦兮抬头一看,一块牌匾上明晃晃的写着四个大字:玉岚草堂。 她移步依循的往里面探着走,这草堂不大不小,四四方方,该有的摆设应有尽有,只是这正值读书的大好时光,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 师傅和学子。 “难道是刚开不久还未招来小儒生?”容溦兮心想道。 忽然,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吓得容溦兮赶紧躲到了角落的草垛子里。 来人看步伐乃是一男一女,男子一身书生装扮紧紧的拉着身边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黑色的斗篷,容溦兮在缝隙中根本看不到人脸。 待两人穿过小院进了屋,半响没再出来,容溦兮这才小心翼翼的从草垛子里钻出身来。 她如同一只蹑手蹑脚的花猫,悄悄的挨着墙根走,只到了正房窗外才胆敢稍微的站起身来。 彼时,她学着戏本子上说的话,用食指在这窗户上戳了一个小洞,偷偷地往里面看去。 只看一眼,她的呼吸也停了,耳朵也红了,整个人跌坐到了墙根下,心里大骂道,“光天化日做这种苟且之事,真是不要脸。”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好意思再继续观摩下去,既然探实了消息,自然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污秽之地。 待走入了小巷,这才敢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 “抓贼呀!救命呀——” 第九章 好不要脸 容溦兮听到了这声呼救,脚步飞快的赶往了声音的来处。 只见一个貌美妇人慌张害怕的躲在角落里,见人来也不顾是谁,直晃着胳膊说道,“那个人偷了我的钱!” 容溦兮慌神间认出了女子,还未来的及相认,便起身朝着妇人手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八岁被容祁从苍州的奴隶营买回来,跟着他学了一身武艺,容祁说就算以后不能上战场,关键时候也能保护自己。 好在多年未征战这一身的功夫还没忘干净,彼时,她健步如飞,身如巧燕的越过数个石墩,三步两步便赶到了那小贼的面前。 小贼一看来人是女子,当下先放松了警惕,掏出了手中的匕首就要刺上去。 容溦兮眼前黑影一闪,赶忙转了个圈朝着一边躲去。 小贼扑了个空,胡乱的在空中划着,转头就要朝容溦兮压过来。 几乎与小贼刺过来的同一时间,容溦兮本能的左手攥住那人握着匕首的胳膊,指尖稍一使劲,手中的匕首便毫无征兆的跌落在地。 不等小贼反应过来,下一刻,容溦兮的右腿一扫,踢在了那人的头上。 小贼被这一打,哪里还有什么力气还手,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到了下去。 “花拳绣腿。”容溦兮冷冷看着地上躺着的小贼,掏出了那女子的钱袋。 。。。。。 巷子里,妇人扶着墙边站起身来,打开钱袋数了数里面的银子,点头笑道,“多谢姑娘相救。” 说罢她一双秋水流波的眼睛左右瞧着容溦兮,惊讶说道,“你是那日在庙里烧香拜佛的姑娘!” 容溦兮没有否认点了点头,“你是。。。梦姑?” 梦姑笑着点头,直说道,“姑娘竟还记得我,瞧瞧我那日急的都说了什么胡话。” 容溦兮脸上一红,干笑了两声。 梦姑笑说道,“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当时说的话姑娘不要当真。” 见容溦兮脸上尴尬之色,梦姑慌忙解释道,“姑娘身姿曼妙是真的,去我们那干活可是假的。” 梦姑见容溦兮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便赶紧将这事情翻了篇,拉过她的手说道,“姑娘与我有救命之恩,不如去我那里,我好好款待姑娘。” 容溦兮正要拒绝,梦姑又解释道,“我自有自己的住处,并非是姑娘想的地方。” 容溦兮摆摆手,说道,“您误会了,我是从府中偷跑出来的,还需早早回去。” “不知姑娘在哪个府里办事,若以后府中主人有什么需要,我梦姑一定尽心尽力的给办。” 容溦兮咽下口水,心想着若是求她给容祁带姑娘回去,只怕自己离吊在房坝上抽鞭子也不远了。 “我在毅勇侯府当差。” “毅勇侯府。。。”梦姑愣了愣,问道,“你可是毅勇侯府的掌事容溦兮?” “您认识我?”容溦兮惊讶道。 梦姑一拍手,笑说道,“当年那件事后,这京城里还有谁不知道毅勇侯府家有个女掌事。” 容溦兮脸色一青。 梦姑笑道,“姑娘制香一绝,难怪我那日见到你就觉得你身上有奇香。” 容溦兮干笑说道,“夫人谬赞了。。。” 容溦兮要走,梦姑却不依不饶说道,“溦兮姑娘可否也未我家那些姑娘做一些奇香来?我愿意付三倍价钱。” 容溦兮客气说道,“我已经不做香了,只怕不能帮夫人这个忙。” “不做了?”梦姑眼睛一转,当即明白,说道,“我那里有许多奇花异草的干料,姑娘只需来我自己的住所帮忙调制,放心,我绝不会给姑娘找麻烦。” 容溦兮的犹豫被人看在眼里,梦姑赶紧乘胜追击说道,“我家调香师傅跑了,我这变得无头苍蝇般,姑娘就帮我一次,就一次。” 容溦兮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只怕今日出不去这巷口,好在她说只有一次,便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梦姑住的地方不远,与红阁临街而落,若只是做些做些胭脂荷包之类的,也耽误不了太多功夫。 屋内一侧蜀葵花、重绛,黑豆皮、石榴、山花、苏方木。。。 另一侧牡丹花、兰花、菊花、梅花、芙蓉花、木棉花、莲花、茉莉花、百合花。。。 各种各样的花料摆在桌上,这些个花样比容溦兮在侯府种的种类还要多,进来走的这一圈,她的眼睛看的天旋地转。 容溦兮问道,“木槿花高贵,莲花圣洁,茉莉花妖艳,夫人是想给姑娘们调制什么样的香?” 梦姑虽管着这些风流女人,可哪里直到这花还有这么多的寓意,笑道,“那些往来酒客都是些喝浑了的,溦兮姑娘只需调制的越甜越香,让他们醉生梦死才好。” 也对,红阁那种地方哪里还需要她多费心思,她自嘲一笑,自己真是多此一举。 容溦兮片刻也不耽误,选中了两种味道甜美的花瓣,将这红黄两种花的干料放在石钵中反复杵槌,两种花的花瓣中含有红、黄两种色素,等淘去黄色后,即可成鲜艳的胭脂。 至于香囊更是做的得心应手,花瓣无需晒制,只选出各色干料放入布料中,裹成各式各样的形状就好。 不过一会儿工夫,一头儿的胭脂渐渐出了色颜色,这边的绣花活儿也好了大半。 梦姑出去回来,见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东西,欣喜不已,当下就掏出了一袋银子塞到容溦兮的手上。 容溦兮推搡说道,“这使不得。” 梦姑摇头说道,“你帮我做了这些活儿,我怎么能不给工钱,放心,收了这钱,我以后也不找姑娘麻烦,给钱办事这是我们红阁的规矩。” 梦姑强硬,容溦兮就算千万般不愿也只得收下。 出了门,日头高照,许是方才忙活了太久,容溦兮觉得身体有些迷糊。 站在门口拎着钱袋休息了半响,忽听人说道,“我倒不知溦兮姑娘竟然还打着两份差事。” 这一吓,容溦兮猛地睁眼,不远处,苏温言坐在马车中掀着帘子抬头看着容溦兮身后的牌子。 容溦兮想到身上有香,赶忙往后一退,恭敬的行了个礼。 “给世子请安,世子怎么来这边?” 苏温言眉头一挑,语气平和说道,“温香软玉,纸醉金迷,你说我来这条街还能干嘛?” 光天化日之下。。。他果真太不要脸了。 第十章 空飞之雀 苏温言逛青楼了,容溦兮回到屋子里满脑子都是各种令人面红耳赤的的画面。 “这家伙太不要脸了,月清说的对,他果然风流。”她越想越气,在屋里来回踱步。 半响,她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他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若没有这个需求。。。岂不是更有问题。。。” 未过一刻,她又赌气说道,“那也不能大白天去呀,还是他不要脸!” 彼时,苏温言捡起桌上的香囊贴在鼻上轻轻一嗅,味道瞬间充盈于鼻尖。 白日来寻她的都是些熟客,梦姑只打量着陌生人一身的打扮,玉树临风,华贵从容,不像是个白日会留恋那种地方的男人。 “不知公子到访我这小地有何贵干?” 苏温言闻声扭头,笑说道,“我乃江浙商会会首,大邺世子苏温言,这次叨扰,是有些小事请夫人帮忙。” 梦姑一怔,前脚刚和容溦兮提及往事,眼下当年的另一位大人物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将鬓角的碎发缕在而后,行礼道,“不知是世子到此,方才是民女唐突了。” 苏温言拂手道,“生意场上就不必如此客套了,今日我是以江浙商会的会首的身份来此的。” 梦姑偏头一问,“不知世子是需要民女办什么差事?” 苏温言将手中的香囊放下,缓缓说道,“我想和你们大掌柜谈一笔买卖。。” 庆松办事还算雷厉风行,让他打探的消息没几天就能将人家的老底翻个顶朝天,此时,苏温言眼含笑意的看着梦姑。 梦姑眉心一跳,思忖说道,“世子想见我家梅三爷,可这生意场上各家都有各家的规矩,想见我家三爷也不容易。” “那是自然,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来找你帮我引荐。” “我?”梦姑看着苏温言自信又城府的样子,笑说道,“可是找我又有什么用呢。” 苏温言一笑,“我要见你们大掌柜自然是带着诚意见。” 梦姑没明白,可梅三爷手下三处馆子,他没找清平楼的莫汉川,也没找赌坊的钱莱乐,偏偏朝着她这边下手,可见此事和她有关。 见人没回话,苏温言沉吟道,“我家云来客栈接来往旅客,总是能听到些江湖消息,最近我听说你手下有一个姑娘跟别人跑了,这件事不知你家大掌柜知道吗?” 原是如此,梦姑正襟说道,“下头犯错,上头责罚,我们主家之内,从无隐瞒。” “梅三爷一代枭雄,在这京城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大活人说跑就跑了,未免有些挂不住面子。”苏温言见梦姑神色异样,心中又提了几分自信说道,“若是我能将那叛逃的二人带回,你可愿意带我引荐?” 梦姑眼眸一抬,思忖片刻,不失仪态的说道,“世子说笑了,世子是天上月,有了要求,我们这些地下泥怎么敢拒绝。” 苏温言闻声一笑,片刻说道,“那就一言为定了,我先在这里多谢夫人。” 梦姑俯身一拜,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浑身泄了气,大口的呼出了一口气。 难怪那容溦兮不敢制香了,这位年轻的世子爷果然是位不好惹乎的。 她方要转身,忽盯着那香囊心想道,“这世子不是花香过敏吗,怎么在这里竟全然无事。” 。。。。。 “溦兮姐,溦兮姐,不好了!” 容溦兮正在屋子里闷头大睡,忽听外面砰砰的敲门声。 她放一开门,小丫鬟就怼到了眼前,又喊道,“溦兮姐!出事了!” “天塌了还是地陷了。”容溦兮斜眼瞧着这毛毛愣愣的小丫鬟,说道,“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丫鬟喘匀了气,慌张说道,“今早来的米里面掺了一半的霉米。” “什么?”容溦兮瞳孔微收,一刻也不敢耽误的往厨房走。 “到底怎么回事?”容溦兮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小丫鬟快步跟在身边,回说道,“米本来放在库房里的,奴才们好心,天气暖了,怕暗处有鼠窝在,就想着拿着工具去打鼠,结果老鼠没打到,不小心把米袋子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就这样那些霉米就从里面漏了出来,我们大家伙都吓了一跳。” “你看好了,不是从前的陈米?” “看好了,我和几位妈妈们都看的一清二楚。” 容溦兮心中一紧,这家家收到了都没事,怎么就偏偏他这里出了事。 等二人赶到库房,徐妈妈一见容溦兮来了,赶忙迎了上去,说道,“姑娘可来了,快看看这可怎么办是好。” 容溦兮越过几人,握住一把稻米,在手上搓了一搓,顺着日光一照,果不其然,大半的部分已经发黄发黑。 “怎么办?”徐妈妈紧张问道,“这要是侯爷知道了会不会责怪咱们?” 容溦兮转身说道,“把这几袋子米都划开。” 都划开?几人面面相觑,徐妈妈上前提醒道,“这米开了袋子,再合上储藏可就不容易了,姑娘确定要划开?” “划!”容溦兮说道,“若都是霉米,留着也是无用,现在就划开,若是侯爷和夫人怪罪,就怪到我一人身上。” 三下两下,新到的五袋子米匆匆划开了大口子,徐妈妈跟在容溦兮身后一瞧,差点吓昏过去。 一袋如此,袋袋如此。 大块大块的黑色斑点凝结在一起,在其他雪白的稻米中显得格外刺眼。 容溦兮一股气上来,叫上了几个奴仆就将米袋子扛了出去,气问道,“还记得送米的米行叫什么吗?” 徐妈妈颤抖的说道,“好像叫日升米行。” 日升米行,真是好大的狗胆,容溦兮出街,身后带着五个扛着大米的壮汉,气势汹汹的朝着米行走去。 路还未过半,就听马车中的人说道,“溦兮姑娘真是忙碌,难道这一天还要打三份工不成?” 容溦兮在气头上,哪里还顾得上行礼,她偏头看着马车中笑的灿烂的苏温言,挑衅道,“奴婢再忙也没有世子忙,世子这一天是要赶几个风月场子?” 苏温言凤眸眯了一下,笑看着她,扭过头问道,“这米是怎么了?” 容溦兮觉得在苏温言面前抬不起头来,心中顿时坠坠,表面强作平静的说道,“米行伙计狡诈,竟拿了霉米送来我家,被我家奴仆发现,奴婢正是要带人去讨个公道。” “原是这样。”苏温言沉吟片刻,笑说道,“你如今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了,外头没吃上饭的还有大把,若你现在肯听我一句,就带着这几袋米回去好好挑挑,说不定有惊喜。” 苏温言说完就喊了车夫要走容溦兮还在迷迷糊糊中,一时半会没明白苏温言的话。 眼瞧着马车刚要擦肩而过的时候,苏温言悠然说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生气的时候很有趣。” 容溦兮登时脸上一红,心中大骂这男人不要脸。 眼瞧马车越走越远,徒留容溦兮一人生着闷气,背后的小奴问道,“溦兮姐,咱们还去吗?” 容溦兮晃过神来,想了片刻,平静说道,“不去了,回府。” 第十一章 草堂捉奸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不但是万物复苏、农耕播种的好时节,也是那些个莺莺燕燕蠢蠢欲动的时候。 容溦兮自查到萝娘的苟且之事便知会了谭月清,得了那边的意思后,她便日日尾随萝娘,算准了他们相会的时间。 此时的玉岚草堂外,一群小娃娃们在门口大声地唱着羞人的童谣 “开吾户,据吾床。饮吾酒,唾吾浆。飧吾饭,以为粮。张吾弓,射东墙。母狗母狗不知耻,不咬贼来,只咬鸡。” 墙角处,一个年长些的小乞丐欢快的舔着手里的糖人,笑眯眯的抬头看着容溦兮。 容溦兮满意的摸着胸前的辫子,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鬓儿,蜜合色罗裙加身。 彼时,她探着身子往外看着,眼瞧着远处有几个太师家奴仆过来,顺势便把手里的糖人统统塞到了那小乞丐手里。 一边推搡着小乞丐,一边高兴地说道:“告诉他们,大声喊!谁喊的最大声姐姐就多给做他十个!” 小娃娃听到这话像是得了军令一般,嗖的就拿着东西钻到了人堆里,带头大声喊着:“开吾户,据吾床。饮吾酒,唾吾浆。飧吾饭,以为粮。张吾弓,射东墙。母狗母狗不知耻,不咬贼来,只咬鸡。” 屋内的人本还是翻云覆雨,听这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怀中娇媚的女子也顾不得合衣便满脸愁云道:“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她虽文采平平,可也不是个傻子,什么母狗,分明就是在骂人。 男子是这草堂的先生,自然听得懂他们这些混账话,他敞着衣服站起身来,跺脚说道:“这帮小崽子!看我出去宰了他们!” “青哥!” 男子气的直发抖,一步也不回头的说道:“萝妹在这里等着便是!” 男子刚走没几步,房门却砰的一声被人踹开,来者是几个太尉府上的仆人,可身材矫健的模样却更像是练过的打手。 “啊——”女子大叫一声,慌忙之中拽过了华衣和棉被。 “你们是谁!”男子还大梦未醒,见着来人惊得连滚带爬的门口走。 枉他在京城混迹多年,打了几年的小算盘,竟连皇族人的打扮都不认识。 伴随着尖叫声,女子赶忙将衣服合好,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这些人别人不认识,她可是熟悉的不得了。 带头的冷哼一声,抬手就让人进了屋,见那男人反抗,一把手便将他拧的反过身来,膝盖钳制着他的腰间,竟是一丝也动弹不得。 “我们乃是奉谭大人之命,前来捉奸!” “青哥!青哥救我呀!”女人一边求救一边被人硬生生的拖出了草堂。 谭大人。。。男子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些人来势汹汹,原来是他和表妹的奸情东窗事发了,这一慌,忽的脚下一软便跌坐了下去。 屋外头,围观的民众一批又一批的涌了上来,窸窸窣窣的在外头看着这败坏民风的女人,不但指指点点,就连往日里听得见听不见的难听话这时候都说了个遍。 容溦兮躲在墙角,捂着嘴看着这大快人心的一幕,手中的小石头颠了又颠,满意的闪入进了人影之中。 是夜,太师府上,大门上门灯朗挂,两边一色戳灯,照如白昼。 待挂好这一路门灯,两个守门的小厮应了谭文英的吩咐,将这门里门外合的紧紧实实,就是一只蚊子也休想从这里飞进来。 议事的房内,栏窗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皆出自名手雕镂,五彩销金嵌宝在上,华贵非常,屋内一侧虎皮高高披挂在案上,被火烛照的发光发亮,甚有光泽,另一侧雪白的粉墙上则倒映着男子微微有些佝偻的侧影。 屋内呜呜声轻啼,坐在正中央的谭文英微微抬手,只见他面前的女子口中的抹布这才被人去了下来。 “文英!我是冤枉的啊!”女子刚松口便连连求饶。 谭文英最不喜爱的便是吵闹,美人落泪自然让人心疼,可若是哭的没了样子便只会让人觉得恶心,此时,他轻轻白了那妇人一眼,一挥手打发了那两名仆人。 “我并未纳你入门,你还没有资格唤我的名和字,还是叫老爷。” 萝娘颤抖的双唇吱吱呜呜的说不出什么反抗的话来,想她当初年方十六便与表哥定亲,谁知道家道中落,两人便散了。 这些年来她因着容貌姣好,还识得几个字便能有幸在太师府上伺候侍郎多年。 可眼瞧着桃李年华褪去,渐渐变成了半老徐娘之姿的她也是心有不甘,直到侍郎夫人离世,她才又燃起了做续弦的希望。 她原以为府里伺候这个老的拿了银钱,外头便可以再养着年轻气盛的表哥,谁知。。。姨娘还未做成便被人捅了这事。 “老。。。老爷。。。我是鬼迷心窍!我是被人设了圈套了呀!”萝娘哭喊道。 “圈套?”谭文英冷哼一声,哈哈一笑:“这么说,进了别人的被窝也是被人下了圈套?既然如此,我便告诉知府将你那情郎以诱拐之名明日午时处斩!” “不要!”萝娘慌了神跪蹭着向前,见谭云生阴沉的双眸,又赶忙停下了动作。 谭文英耐心全无,想着今日太师府丢失的颜面,便犹如怒火烧心。“今日你让我府里丢尽颜面,幸好我还未纳你入门,此时的你不过是我府上的一个年老色衰的大丫头,我劝你今夜最好如实招来,不然明日就把你们这对狗男女送去河边浸猪笼!”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议事屋乃是这府上单列出来的一处庭院,园林之内除却松柏和茂竹再无其他遮蔽之物。 此时,谭月清只穿了一件雾白色荷花罗裙在这松柏之后偷听着屋内的谈话,柔和的月光之下,纤腰楚楚,回风舞雪,云鬓上珠翠辉辉,满额鹅黄,在这庭院郁郁葱葱之中像一朵盛开的睡莲。 她听着屋内的一言一语,心中犹如一颗大石沉甸甸的落下,一抬头忽见远处一身华贵的妇人在黑影中向她招手,她这才收回了腿,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庭院。 “辛姨娘,是不是溦兮来了?”谭月清含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