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惊蛰》 第一章 魂穿异世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我还没死呢,你就哭起丧来了,整日拉长个脸,我是欠了你的吗。” 惊蛰醒来时,就被这魔音般的嚎叫声震的头痛欲裂。 想要挪动身子,却感觉浑身散架,动动手指都费力。 刚睁开眼,就被血水糊住了。 一片猩红中,瞧见身边跪着一个掩面哭泣的妇人。 粗布衫子打满了补丁,一双满是皲裂的手,一边抹着泪,一边要把惊蛰搂进怀里。 也不理会身后不绝的叫骂声,抽泣着喊道, “都伤成这般了,你们还不满意?非要逼死她才甘心吗!?” “她今日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也别想好过。” 惊蛰懵逼之际,想要挣脱妇人的怀抱,搞搞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余光瞥见朝这边走来的一双大脚。 “阿嫂先找了医婆过来看伤要紧,别的等下再说。” 话落,伸手要接躺在妇人怀里的惊蛰。 妇人一把打开伸来的手,转头对站在一旁吓傻了的小童吼道 “你是个死人啊,你阿姊都快没进气了,你还在这杵着,快去喊医婆子来啊!” 小童“哦”了一声,拔腿就冲了出去。 尖利的嗓音再次响起 “请什么医婆子,不过是破了些皮,谁家孩子像她这般金贵了,推一下就倒。这丫头惯会作妖,瞧着是个闷葫芦,心里可精明着呢,我看她就是懒。” 妇人只当没听见,抱着惊蛰进了一间乌漆嘛黑的屋子,轻轻将她放在木板拼起的床上。 从本就不怎么齐整的衣衫下摆上,撕下一条布来,裹住惊蛰还在出血的脑袋。 惊蛰满脑袋问号。 啥情况? 穿越了? 不会这么巧把,说穿就穿啊,一点不给人思想准备吗? 僵着身子也不敢动,任由妇人给裹了脑袋,又在她全身检查了一遍,起身离开。 这才睁开眼,偷偷打量四周的环境。 屋子甚是低矮,泥糊的墙里露出一段段的稻草梗,被熏的黢黑。 除了身下躺的木板床,再没有别的家具,角落里堆着杂七杂八,几样农具。 靠近房门的地方,一个黄泥砌的灶台,旁边散落着秸秆稻草之类的引火之物。 妇人正在灶台边点火,片刻间,屋里就被烟给灌满了。 惊蛰被呛的大咳起来,震的本就受伤的脑袋嗡嗡的响。 妇人听见动静,丢下柴禾奔到床边,颤声道,“醒了,你吓死阿娘了。等着,阿娘给你弄些糖水喝。“ 还不等惊蛰开口,就风一样的出了屋子。 惊蛰心里哀叹一声,还真是穿越了,无依无靠的我,甚至有了阿娘。 她本是个孤女,因生来就有残疾。 降生时被亲生父母遗弃在福利院门口。 被院长抱回去那天,正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 天气阴沉,响着雷,便给她取名惊蛰。 她生来就少了一只手臂,在院长和爱心人士的关爱资助中长大,从未自卑颓废过。 一直努力进取,勤奋好学。 上了大学,考上了研究生,毕业于一所本地大学的农牧专业。 成绩优异的惊蛰,本来是可以留校的。 可她一心想要学以致用,回馈社会。 响应了国家的号召,跟随扶贫专员,去了一座边陲村落开展扶贫工作。 想着终于可以大展拳脚,好好的干一番事业了。 却在一场山洪来袭,转移群众的途中,被泥石流卷走了。 临死前,惊蛰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很遗憾。 她的一腔抱负和专业知识,没能好好的施展。 如今起死回生,穿越异世,未尝不是老天爷对她遗愿的一种补偿。 放平心态,随遇而安,是惊蛰常用来鼓励自己的话。 是无奈时的自嘲,也是一种豁达的体现。 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只要坚守本心,努力的生活,就不会辜负大好年华。 穿越就穿越,也不会比没命更坏了。 惊蛰闭了闭眼睛,忍住一阵阵袭来的眩晕,习惯性的抬起左手,熟悉如今的这具身体。 干瘦的小身板,一阵大风就能掀翻了去。 但让惊蛰惊喜的是,前世里从未体验过的右臂,齐整整的长在身体一侧。 握拳,松开,抬起,放下,不由的满心欢喜。 正开心着,外面又传来争吵的声音。 “我就说她是想躲懒,屁大点事,你就又哭又嚎的闹腾, 醒都醒了,喝什么糖水,一个丫头片子,没得糟践了东西。” “阿娘,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粮食钱钞都在你手里攥着,大郎不在,你是欺负我屋头没人? 阿爹在族学授课,得的那点钱钞还不够他饮茶打酒的, 二郎不事生产,整日躺着,他屋里那笔墨纸张不要钱钞? 屋里地里的活,全是我跟小姑,惊蛰在做, 连我家小满每日里都要割草拾柴,怎的大郎姑娘喝口糖水都不行了, 孩子在你眼跟前伤成那样,你装看不见是。” 惊蛰俯身往外看,篱笆院墙外有人在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院子里两个妇人争锋相对。 老的那个头发花白,皮肤发黄,细长眼,薄嘴唇,一副刻薄相。 听罢惊蛰阿娘的话,又瞅见院外看热闹的邻里,脸面挂不住,夺过妇人手中的粗瓷碗,转身进了屋子。 嘴里还讪讪的骂着, “凭地金贵,受点子伤还喝上糖水了,我看你躺到几时。” 待妇人回了屋,捧着粗瓷碗,气的直跺脚。 舀了锅里的热水,化开指甲盖大小的粗糖喂给惊蛰喝。 直到这会惊蛰才细细打量身边眼睛红肿的小妇人。 干枯的头发用一条蓝色麻布巾子裹了起来。 面色发黄,浓眉,杏眼,干裂的嘴唇上起了一层白皮。 肩膀消瘦,背脊挺直,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衫子挂在身上,更显得她瘦弱单薄。 一时有些心疼眼前的妇人,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已经魂归西天了。 从今天开始,她这个穿越而来的异世孤魂,就要以她女儿的身份与她一起生活了。 粗瓷碗递到了嘴边,惊蛰回过神来,抬起手去接。 妇人一手端着碗,一手去检查惊蛰的伤势。 “你也是,整日里闷着,疼也不知吭一声。” 检查完毕,发现没什么问题,才叫惊蛰自己端着碗喝糖水。 坐在一边,呆呆的发愣。 惊蛰闷头喝水,头还是突突的跳着疼。 她只知道自己穿越了,当下是个什么情况,家里多少人口,这个世界是个什么构成,竟是两眼一抹黑。 本着说少错少的原则,还是沉默是金。 第二章 险些被卖 惊蛰喝着糖水,思索着穿来异世的第一句话要如何开口。 院外就响起了清脆的童声“阿娘,医婆来了,阿姊还有进气吗?” 妇人噌的站起身子,“胡诌啥,快领了医婆进来。” 理了理头发,弹了弹褂子上的灰,去迎医婆。 医婆被小童拽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屋子。 瞧了眼正喝糖水的惊蛰,上前解开裹在惊蛰脑袋上的布条,撩开头发查看伤口,又捏了捏她弱不禁风的小身板。 叹口气道“也太瘦弱了些,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待结了痂就不妨事了,只是这身子骨亏的太狠了,尽量吃饱些。” 将手中的布条递给妇人,“拿滚水煮了,晒过在给姑娘包头,不然好的慢些。” 说罢从腰间挂着的布兜里,拿出一袋草药,用口嚼了糊在惊蛰的伤口处。 “这几日好好养着,莫要见风,不然落下头痛病,那个可难医。” 妇人点着头,有些局促,双手在衣摆上抹了两下。 “我晓得,谢谢陆医婆,这诊费,能不能容我些日子,待他们阿爹寄了钱饷回来再给您补上。” 医婆收好腰间的药袋,“我知你的难处,不妨事,等宽裕了再说,我这就回去了。” 走到门口又不放心的叮嘱道“定不能让风吹了,还是尽量给孩子吃饱。” 妇人感激的送医婆出去。 惊蛰背靠墙坐着,想叫蹲在墙角搓洗布条的男孩过来套话,又不知要如何称呼。 捂嘴咳嗽了两声,那男孩转过头来看向惊蛰。 小小的身子,顶个大大的脑袋,稀疏发黄的头发在头顶挽了个小髻,就用一根木棍别着。 因为太瘦,那一双眼睛就显得格外的大,站起身子,看上去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被一件略大的女式褂子裹着,只用一根细麻绳固定,趿拉着草鞋朝惊蛰走来。 “阿姊,是要喝水吗,我端给你。” 惊蛰往前挪了挪,招呼小家伙到跟前来。 “阿姊问你,咱们阿爹何时回来。” 听见问话,男孩收回盯着还剩半碗糖水的粗瓷碗,挠了挠头道 “阿姊,你怕不是摔坏了脑袋,自我出生起就未曾见过阿爹,只是偶尔托人送钱钞回来,他何时归家,怕是阿娘也不知道。” 惊蛰端起碗,示意男孩喝糖水,男孩虽满脸的渴望,但还是摆着手道 “我不渴,留着给阿姊喝,你病着,医婆说让你多吃。” 直到惊蛰把碗推到了他的嘴边,他才张嘴抿了一口,只是含着,舍不得咽。 惊蛰放下碗,暗暗皱眉,这么说老爹有五六年都没回过家了,既然能往家里送钱,应该是有营生的。 可这老爹也有点太不负责任了,也不知做的什么营生,丢下老婆孩子,五六年不回家看望,怕不是在别处安了新家把。 正要开口问点别的,妇人便进了屋子。 “小满,别闹你阿姊,去搬些柴禾进来,要烧午饭了。” 伸手摸了摸惊蛰的脸颊,转身捞起木盆里洗好的布条,挂出去晾晒了。 回来时手里端着个簸箕,里面装着些杂粮野菜,并一个鸡蛋。 妇人揉好了面,弟弟也把锅里的水烧滚了。 惊蛰被满屋的烟呛的不停咳嗽,直冒眼泪,斜依在门边的老妇却阴阳怪气的道 “就你金贵,受不得烟了,咳什么咳,摔一下就躺下躲懒,真真是个懒骨头。” 妇人见不得她磋磨自己的孩子,甩着手里的野菜,大声道 “阿娘,该放盐了,鸡蛋是蒸还是煮,你拿个主意。” 老妇这才闭了嘴,从手中的小布袋里捏出一撮盐来,往锅里的野菜汤里撒。 “蒸了,二郎不爱吃煮的。” 妇人也不答话,只顾忙着手里的活,老妇如监工一般,就站在门口盯着,生怕屋里的几人偷吃一样。 饭快好时,才往屋里挪了几步,用脚尖踢了踢蹲在灶边的小满。 “去地里喊你小姑回来吃饭。” 小满嗯了一声,一溜小跑的出了院子。 等饭菜出了锅,老妇亲手分了饭菜。 妇人端出蒸好的鸡蛋,想分些出来给惊蛰补补。 老妇见状伸手就去夺,刚把碗夺了过来,就被烫的撒开了手。 好好的一碗蒸蛋,就扣在了地上。 “哎呦喂,你这个败家的,怎么不接着些。” 赶忙捡起地上的粗瓷碗,想抢救一下还未沾泥的蒸蛋。 谁知院外的黄狗比她还要快点,嗖的窜进了屋子,三两口便舔了个干净。 老妇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一时不知要跟人发作,还是跟狗发作。 蛋没了,狗也跑了,只能端起饭菜,狠狠瞪了妇人一眼,离开了屋子。 妇人对婆婆的冷眼不甚在意,只可惜了那碗蒸蛋。 端着大半碗野菜汤和两个巴掌大的粗粮饼子,招呼惊蛰吃饭。 屋里没有桌椅,掀起木板床上的草垫,就当饭桌使了。 惊蛰接过妇人递过来的饼子, “等弟弟回来一道吃把,我头疼的厉害,也不想吃。” “你吃你的,饿不着他,不想吃也要吃,快些养好了给阿娘分担些,免得她又说嘴。” 话落将手里的饼子掰了一半放着,想来是给弟弟留的。 娘两个低头吃饭,不多时,小满就牵着个姑娘进了屋子。 因为背对着光,一时也瞧不清长的什么模样,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瘦,高。 走到床边要看惊蛰头上的伤,惊蛰这才看清了她的样貌。 浓眉大眼,嘴唇略厚,很是讨喜,一点也不像阿奶。 躲过小姑的铁手, “小姑,你还未洗手呢,我这个不打紧,你还是先吃饭把。” “也好,先吃饭, 可是又挨打了?怎的不躲着点,跟她对上吃亏的还不是你,跟你阿爹一个样,倔的要死。” 洗净了手,去灶台边端起碗喝汤。 “我听小满说了,其实去赵员外家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年岁小,又不会让你做粗重的活,能混口吃的,也不用看你阿奶的脸色。” 还未等她说完,妇人啪的摔了筷子,吓得惊蛰打了个哆嗦。 “说的好听,你咋不去,她阿爹在外头拼死拼活,欺负我屋里无人主事? 要卖他女儿,先问过他去, 我就不信,就穷到要卖儿卖女的地步了。” 小姑忙放下碗,上来解释。 “阿嫂,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莫气了,我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 话落捡起地上的筷子,擦洗干净,递给妇人,这才蹲在灶边吃起饭来。 第三章 有些心塞 惊蛰低头啃着饼子,只吃了小半个就再也咽不下了。 那粗粮的饼子,又干又硬,噎的她直伸脖子。 妇人见状端起汤碗递过来。 “你是摔傻了吗,就不知道喝口汤顺顺,跟你阿爹一个样,倔的像头驴。” 嘴上说着狠话,还是轻轻的给惊蛰拍背顺气。 惊蛰喝了口汤,等气顺了,将手中大半个饼子递给她。 “阿娘,我真吃不下了。” 妇人接过饼子,看了看身旁狼吞虎咽的小满。 “饿疯了,又没人跟你抢,不能慢些吃,一会又嚷肚子痛。” 起身将手里大半个饼子递给蹲在灶台边的小姑。 “下午我晚些去地里,惊蛰不能见风,我把家里收拾了再去。” 小姑接过饼子,三两口咽了下去,喝完汤道。 “不妨事,阿嫂慢慢收拾,地里活不多了,我忙的过来。” 说完擦了擦嘴,拿起边上的农具,就又要下地。 “你不歇歇?带罐水在走,今日太阳毒辣。” 妇人说罢,麻利的装好水,递给站在门边的小姑。 小满也吃好了饭,自觉地刷洗了碗筷,就准备往出跑。 被站在灶边的阿娘一把揪住了头顶的小髻。 “整日就知道在外面追鸡撵狗,心都跑野了,你阿姊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就不能给我长点心。” 小满一边喊疼一边扒拉着阿娘的手。 “喂鸡的草早间就打回来了,柴也够烧,我就出去玩一会, 阿姊受了伤我也不能替她疼, 阿娘你快撒手,我不去就是了。” 妇人这才放了手,“去你阿奶那边,把脏衣收过来,一会跟我去洗衣服。” 小满得了自由,这才揉着脑袋去收衣服。 妇人在角落的杂物里翻出几根干了的皂荚,放在手里用力揉搓。 “一会我带你弟弟去洗衣服,你好好睡上一觉, 你放心,阿娘绝不会叫他们把你送出去的。” 惊蛰点了点头, “阿娘,我怕是伤的有些重,好些事情记不起来了。” 妇人忙放下手中搓好的皂荚,在褂子上抹了抹手,上前捧住惊蛰的脸。 满眼心疼的说“不妨事的,记不得就记不得,磕了脑袋是会留些遗症,往后慢慢就记起来了。” 话落扶着惊蛰躺下,拉过用麻布装了稻草的铺盖给惊蛰盖上。 “你睡,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好的快些。” 待屋里安静下来,惊蛰才放松心情,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惊蛰睡的很沉,直到被烟呛醒了,才发觉天已经擦黑了。 阿娘忙着收拾饭菜,小满烧火,老妇照常立在门边监视。 脸色虽不好看,却也没说阴阳怪气的话。 后来惊蛰才知道,家里的阿公会读书,一直读书,一直考试,但因一些原因到老也没得半点功名。 现在都年过半百了,干脆也不浪费那个精力了。 因为读过书,便被村里的族学请去当了开蒙的老师,也算是没有白学。 只要他在家,阿奶就老老实实,半句也不敢多言。 老爷子从不过问家里的琐事,只要不闹的太过,他都当没事发生过。 只要晚间回到家里,有热饭,有酒喝,有茶饮,他就不会多说话,真真是惜字如金。 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甚少过问。 就像今天,他放学回来的路上,听村邻说起。 家里的孙女险些被卖,婆媳拉扯间孙女磕破了脑袋,差点没了进气。 他也只淡淡“哦”了一声。 回到家里,远远的问正在烧饭的婆媳两个。 “惊蛰可还好?” 得了老妇一句“没什么大事。” 便背着手回屋等饭去了,都没说过来亲眼瞧瞧。 惊蛰已经醒了,虽然身下的木板床铺了稻草,但还是铬的她浑身都疼。 靠墙边的红泥炉子上坐着一个瓦罐,咕嘟咕嘟的冒着气。 饭香混着烟,一阵阵的朝惊蛰飘过来。 翻身坐了起来,喊了声阿娘。 妇人并不回头,专心搅着锅里的菜。 “你醒了,起来坐会,马上吃饭了。” 老妇见菜已经差不多了,便拿了两块木板,端着红泥炉出了屋。 转头回来,放下一小碟腌菜,盛了锅里的炖菜,过那边吃饭去了。 惊蛰动了动手脚,下了地,掀起半边草垫子,露出木板,等着妇人端来饭菜。 妇人一边摆饭,一边招呼蹲在院子里收拾农具的小姑吃饭。 小满给惊蛰递了筷子,就那样站在床边,往嘴里塞着饭菜。 惊蛰叹气,怪不得会肚子痛,这么小的人,天天站着吃饭,肚子不疼才怪。 妇人高些,只能蹲着吃,瞧见惊蛰拿着筷子发呆,忙把碗朝她跟前推了推。 “趁着还有一丝天光,快些吃,不然一会摸黑不好收拾碗碟。” 惊蛰端起碗,扒着碗里带点米香的菜粥,有些心塞。 小姑也端了碗盛好的炖菜,蹲过来吃饭,瞧了眼惊蛰碗里的菜粥。 放下碗就要出去,“我去给惊蛰端些饭来。” 却被阿娘拽住了,“你快吃,没得去惹她闲话,我用米汤给惊蛰煮的菜粥, 那一小锅干饭不够他爷俩分的,你去凑什么热闹。” 小姑无奈的蹲下,哀叹一声,便悄悄吃饭了。 等众人吃罢了饭,天已经完全黑了。 妇人舀了半桶灶上的热水出了屋。 惊蛰望向正在自己洗脸洗脚的小满问道 “天都已经黑了,阿娘干什么去了。” 小满抖着手上的水珠道 “阿姊,你今日怎么总问些怪话,阿娘自然是给阿公他们送洗漱的热水啊。” 惊蛰拉了正要上床的小满 “阿姊摔了脑袋,有些事情记不清了,往后问你什么,你乖乖的回话就是。” “知道了,阿姊。” 妇人回来后,便用立在墙边的木板挡了门。 借着灶膛里还未熄灭的火光,用白天晒过的布条从新给惊蛰裹了头。 这才匆匆洗漱,躺下准备睡觉。 临睡前又吩咐道 “明日阿娘要下地,你再休息一天,在屋里别出去,医婆说了你的脑袋不能见风。” 小满插话道“医婆还说让吃饱呢。” 妇人叹了口气,却接不住这句扎心的话。 片刻又道“你阿奶要说,就让她说去,你莫要理她就好。 割草拾柴的小满去做就是了, 午间要吃的菜,我从地里回来顺便拾一些, 衣服也等我来洗,你好好养着,想睡就睡。” 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已经睡了过去。 可见这一天的劳心劳力,是多么的损耗身边妇人的心神。 拉了拉稻草做成的铺盖,给妇人盖上,又将已经睡熟了的小满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闭起眼睛,放空脑袋,消化消化这大半天的异世经历。 第四章 奇葩家庭 惊蛰被身下的草垫铬的难受,打算翻身调整一下姿势。 刚要翻身,盖在身上的稻草铺盖就哗啦哗啦的响了起来。 怕吵到熟睡的两人,只好轻轻侧了侧身,让自己好受一些。 回想这大半天的事情,这一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阿公不管事,只管自己吃好喝好。 阿奶是个事精,没事找事,外带尖酸刻薄,竟然还想卖了自己。 阿爹外出务工,没回过家里,八成也是不会回来了。 二叔钻研学问,从不干活,想来也是废了。 小姑到是不错,性子直爽,又是家里主要劳力,看样子跟阿娘也处的很好。 提到阿娘,惊蛰心里便有些激动,上辈子也没体验过啥是母爱,如今从活一世,也是有家有娘的孩子了。 想想今日自己见到的几人,全是一脸菜色,营养不良的样子。 更别提自己这一家三口了,一个比一个瘦弱,风大些怕是都能被吹走了。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如何让一家人都能吃饱。 莫非家里真是穷的揭不开锅了,大人孩子全都吃不饱。 可晚间还单独给二叔和阿公煮干饭呢。 想来也是阿奶舍不得把粮食拿出来让全家都吃饱把。 连烧饭都要自己亲自在一旁盯着,可见她有多么抠搜小气了。 想从她的嘴里夺食,怕是比登天还难。 只是惊蛰有些奇怪,若自己一家子不受阿奶待见,吃的少些差些也就罢了。 怎么连小姑也不给好饭,不但要下地干活,吃的也跟娘三个一样,都不论饭食好不好了,连吃饱都不能。 想到阿奶惊蛰就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样的婆母会让一个丈夫常年不在身边,拉扯两个孩子的儿媳,住在白天烟熏火燎,晚上四处漏风,连个正经门都没有的灶房里。 真真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这么算下来一家七口,还有一个常年不回家。 本应是劳力的两个男人,却没什么贡献,一个甩手掌柜,一个闭门造车。 阿奶只会指手画脚,啥事都不沾身。 全家的活计都落在两个女人和两个孩子身上,还要忍饥挨饿,遭受打骂。 这到底是个什么扭曲的世界。 任惊蛰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他们这个奇葩的家庭,在陆家村,乃至整个镇子也找不到几家。 惊蛰叹了口气,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 养好身子,无论好赖,想办法先让全家吃上饱饭。 天刚蒙蒙亮,惊蛰就被屋外的鸡叫声喊醒了。 刚动了动,就发现小满已经压麻了自己半边身子。 阿娘起身将小满往里挪了挪,拉了铺盖给二人盖好,见惊蛰醒了,叫她继续睡。 搬开木板,拿了簸箕去阿奶那边要粮煮早饭。 小满也坐起了身子,揉着眼道 “阿姊,今日你继续睡,我来替你烧火,你就别起了。” 阿娘端了粮回来,小满火也点起来了,满屋子的烟,惊蛰就是想睡,也睡不成了。 干脆下了地去帮阿娘煮饭。 “你起来干嘛,不是叫你别吹风,躺着去。” 惊蛰已经躺了半天一夜,身子都僵了,哪里还躺的住。 “阿娘,我只在屋里转转,又不出去,不会吹风的, 总躺着难受,活动一下手脚。” 说罢让蹲在灶边打瞌睡的小满在去睡会,自己往灶里添柴。 这时惊蛰才明白,为啥一做饭屋里就全是烟了。 通向外面的烟囱塌了半边,灶里的烟出的不利索,大半都灌回了屋里,火烧的也不旺。 “阿娘,烟囱塌了多久了,咋不修修,天天这样熏着,早晚熏出病来。” “这几日地里忙,我和你小姑都不得空,你阿奶舍不得花钱请人来修, 再坚持几日,等地里忙完了我和你小姑就修。” 这头煮好了饭,那头家里人也陆续的起来洗漱了。 阿奶端了个陶盆,舀走锅里大半野菜参了粗粮的糊糊。 瞥了一眼在灶前烧火的惊蛰。 “我就说没啥大事,这不,睡了一觉就能下地了,偏你阿娘又哭又嚎的让邻里说嘴。” 见没人答话,就端着陶盆吃饭去了。 等这边都吃好了饭,收拾利索,阿娘跟小姑就要去地里干活了。 临走前撵着小满去割草捡柴,警告他干完活就赶紧回来,不许在外面瞎玩。 又叮嘱惊蛰一定不能出门吹风。 等人都走完了,惊蛰也不想在躺,拿了角落里一筐洗衣要用的皂荚,蹲在门口揉搓。 这小院要多简陋就有多简陋,篱笆扎的院墙,人一推就能倒。 院门是用几根竹竿用麻绳扎了做成的。 正对院门的三间屋子,也是泥墙草顶,比惊蛰他们睡的灶房高一些,看上去也结实一些。 有门有窗,门是朝里开的,因为每间屋子都要向下挖上半尺才能砌墙加顶,所以看起来总觉得屋子很矮。 用木头格子制成的窗户,上面糊了黄草纸,用来挡风透光。 院子一角有一棵老柳树,下面用小木棍围了个鸡圈,养着四五只鸡。 日头上来,阿公才出了屋子,头发花白用一小块蓝绸裹了个发髻,面白蓄须,长方脸,穿着一件蓝灰色的细棉长衫。 昂着头,拿鼻孔看人,一副傲视一切的样子。 惊蛰起身喊了一句“阿公” 他只略微点头,连眼神都没给一个,背着手,迈着八字步,悠悠哉哉的去族学里教课了。 阿奶送到院门外,一直到看不见人了,才转身对惊蛰说话。 “等你二叔起了,去他屋里收拾一下,手脚麻利点,莫要弄脏了他的书本。” 惊蛰点头应下。 “阿奶,这烟囱塌了好些日子了,灶火烧不旺,特别废柴。” “等地里忙完了自有人会修,你急啥,废柴就多拾些回来,哪来那么多事。” “阿奶,我跟小满拾的都是好柴,即便不能拿去卖,担去族学也能换几张白纸给二叔写字, 你算算,每日三餐多烧一捆柴,等地里忙完,那要亏出多少钱钞。” 今天早晨小满出门前对惊蛰抱怨,说是这几日族学里在收柴,要是阿姊不生病,能拾多些,换点钱钞给阿娘存着。 惊蛰这才想着办法让阿奶出钱,今日就把烟囱修了。 阿奶果真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半天也理不清。 “等晚间问问你阿公再说,族学里的事情他清楚。” 惊蛰搓着手里的皂荚,看着有些纠结的阿奶。 “阿奶,家里一向是你做主,阿公从不过问,请个泥瓦匠才几个钱钞,二叔用的白纸才费钱呢,你怎的连这个账都算不过来了。” 阿奶似是下定了决心,转身朝院外走,回头恨恨的对惊蛰说 “就你能!” 第五章 优质二叔 不多时,阿奶就带着一个跛着腿的黑瘦男人进了院子。 个子不高,黝黑的脸上有一条很长的疤,从鼻梁延伸到了左耳根。 瞧见惊蛰就笑了起来, “昨日听闻你摔了头,本来喊你婶子过来瞧你的,小儿哭闹的厉害,撒不开手。” 惊蛰不记得这一世的事,也不知这个汉子真的与自家相熟,还是同村见了面相互客气,只好笑着道 “不妨事了,一点都不耽误干活。” 阿奶哼了一声。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多大点屁事,就传的全村都知晓了。” 转头对汉子说 “你看着砌把,手脚麻利些,莫要耽误了中午的饭食。” 汉子放下工具箱,脱去褂子,只穿了个露着胳膊的半挂,点头答应。 阿奶叫惊蛰在外面看着,搭把手,自己回了屋里。 汉子手里的活不停,没话找话的跟惊蛰闲聊。 你阿娘又下地了。你弟弟又长高了。你阿爷最近可有捎钱饷回来。 看似在问惊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惊蛰有些不耐烦,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答话。 想着一会砌烟囱要和泥,就说去外面挖些土回来。 汉子忙说“等我拆完了烟囱就去挖土,你不知道那种土得用,你去割些带桔梗的草回来,和在泥里经用些。” 惊蛰站起身子,还是有些晕,也不知是饿的还是脑袋的事。 将搓好的皂荚收拾好,找了顶破斗笠戴着就出门了。 虽然破,多少能挡点风。 出了院子,也不见什么绿色,放眼望去,一水的黄泥草顶小矮房,用篱笆围着,有高有矮,有大有小,散落在各处。 不知是没到时候,雨水少了,万物还没有长起来,还是这里本就是这种自然条件。 远处有几座连着的山,光秃秃的不见一点绿色。 惊蛰没走多远,就在土路边的小沟里找到一片带桔梗的草。 正要去割,才想起家里唯一的割草刀被小满拿走割鸡食去了。 只能蹲下用手拔了,不一会就拔了一小堆,装进带来的筐里往家走。 没走几步就听见小满的声音。 “阿姊,你咋出来了,不是不叫吹风吗。” 惊蛰停下等着小满。 “我带了帽子,风吹不到,家里再修烟囱,我出来拔点草和泥。” 小满一头的汗,背个与他差不多高的背篓,里面装着鸡食和柴禾。 惊蛰满脸的心疼,要接过背篓自己背。 小满忙说不用,摆着手往前走。 “阿姊,你跌了一跤,咋还转了性子,往日里让你背,还得求你一会。” 惊蛰摸了摸小满的脑袋,想来原主跟弟弟两个操劳惯了,并没有觉得五六岁的孩子背这么大的背篓有什么不行。 等到了家里,见到在修烟囱的疤脸汉子,小满扔下背篓就跑了过去。 “大刚叔,你好些日子没在村里了,又去边关了吗?啥时候回来的。” 疤脸汉子脚踩着泥,接过惊蛰篮子里的草,一点点的加进泥里。 “昨日夜里才到家,你阿奶不叫,今日我也是要过来看看你们的。” 小满蹲在泥坑边上跟疤脸汉子聊闲天,惊蛰便拿起背篓到树下面剁鸡食去了。 看小满与他聊的十分亲热,想来自家跟他是十分相熟的。 等惊蛰剁好了鸡食,在抬头,已经不见小满了,准是又去捡柴了。 这日子过的,硬逼的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想法赚钱,贴补家用。 刚喂完了鸡,阿奶就从屋里出来了,看看了修砌的烟囱,进了灶房舀水喝。 见惊蛰没事可做,扯着嗓子嚷, “懒骨头,眼里就没点活,早间让你收拾你二叔的屋子,你收拾了没有,就知道躲懒。” “又作的啥妖,在屋头还带个斗笠。” 换了口气,还要再骂,却被疤脸汉子截住了话头。 “累了一上午了,怪口渴的,惊蛰,去给叔到碗水喝。” 惊蛰感激的看了眼汉子,甩开追着自己骂的阿奶,进屋给汉子舀水。 阿奶见没人理她了,撂下一句,“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心里指定憋着坏呢。” 等不见了阿奶的人影,惊蛰才端着碗出来。 疤脸汉子略微皱眉,目光深沉的盯着阿奶的屋子,满脸的凶相。 唬的惊蛰有些怕,“叔你喝好了吗?” 疤脸汉子扭头看向惊蛰,目光平静,嘴角带笑,凶相一闪而过。 欲言又止的递回了碗,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继续手里的活了。 惊蛰敲了敲二叔的房门,听见一声“进”,这才推门进去。 屋里虽有窗户,但还是略显昏暗。 窗下放着一张大书桌,上面堆满了书和用过的稿纸。 墙边的书架整挺好,又宽又大,也摆满了书。 床也是用木板搭的,比惊蛰他们睡的还大些,上面也乱七八糟的丢着很多书。 他此时已经醒了,斜依在床上,翻着手里的书。 惊蛰一眼就看出他身下的铺盖是用皮毛制的,心里不免有些发酸。 床头挂着一张弓,旁边还贴着一幅画。 走近了才看清楚,那应该是一张地图。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世界的地图,若有机会可以仔细研究一下。 床边摆着两口半人高的木箱子,上面堆着未曾洗刷过的碗碟,旁边还放着换下来的衣服。 惊蛰有些无措,不知要从哪里下手才好。 二叔抬眼看她呆愣在哪里。 “不是不能吹风吗,怎么还跑出来。” 好在惊蛰平日沉默惯了,此时不答话,也不要紧。 默不吭声的上前收拾床上的书本,他二叔这才起身下了地。 怨不得昨日惊蛰看见一双大脚,这二叔少说也有个一米八往上把,但瘦瘦弱弱的不怎么挺拔。 头发还未梳理,黑漆漆的披在肩上,可能是这个二叔整日待在屋里,没晒过太阳,白的有些发光。 浓眉毛,丹凤眼,鼻梁挺直,微笑唇,真真一副好皮囊。 等惊蛰将床上的书都摆上了书架,他二叔就递了一把木梳过来。 两人对视了两秒,惊蛰忙接过木梳,给他梳起头来。 可惊蛰只会给自己扎马尾,前世里自己只有一只手,连编个辫子都费劲。 现在却要给古代的男子梳发式,这不是难为人吗。 想了半天,理顺了二叔的齐腰长发,用椅背上搭着的缎带绑在脑后,这便完活了。 二叔翻着手里的书,漫不经心的道 “是摔的重了些,头都不会梳了。” 惊蛰绑缎带的手指顿了顿。 “二叔,自从摔伤了头,好些事情我都记不清了,阿娘说这是遗症,慢慢会好的。” 二叔合上了书,甩在桌上。 “那可未必,收了碗碟和衣服,就出去,多听你阿娘的话,凡事多个心眼, 这院子里所有的人,除了你阿娘和你弟弟,没人能帮你。” 第六章 阿爹的朋友 惊蛰从二叔的屋子出来。 心里感叹,这家子人,真的是一个赛一个的古怪。 明明是住在一起的一家人,偏好似陌生人一般,谁也不与谁亲厚。 就像是勉强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一样。 这二叔也是没谁了,连梳头都要叫惊蛰过来伺候。 还未走回灶间,惊蛰就被回来烧饭的阿娘骂了一顿。 “叫你好好休息,别吹风,偏是不听,到时候落下遗症,看谁管你, 就会给我找事,你是天生劳碌命?” 待她进了院子,才瞧见蹲在一边糊烟囱的疤脸汉子。 不好意思的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放好农具,接过惊蛰手里的碗碟衣服,两人一同进了灶间。 将带回来的野菜交给惊蛰,让她摘洗干净。 背过身子挡住门,从怀里摸出两颗烤熟的鸟蛋。 努了努嘴,示意她现在就吃。 惊蛰想留一颗给小满。 阿娘却用眼神警告,叫她都吃了,别找事。 惊蛰麻溜的一口一个咽了下去,还把蛋壳丢进了灶膛里。 免得被阿奶看到,又要说嘴。 外头烟囱已经在做收尾工作了。 阿娘出去看了看,又和汉子闲聊了几句。 得知是阿奶叫他来修烟囱的,有些不解。 又回了屋里小声跟惊蛰说话。 等惊蛰把上午的事说了一遍。 阿娘一副恍然大明白的感觉,扒拉着她的脑袋看了半天。 “你阿奶说的没错,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这一跤没白跌啊,把你给跌明白了。” 娘两个正说呢,那头阿奶又开始喊了。 “这都啥时候了,回来了也不知道烧火做饭,一个个的等着吃白食呐。” 阿娘无奈的捏了捏惊蛰的脸颊,向院外喊 “知道了,这就来了。” 片刻就端着簸箕把粮拿回来了。 看了看灶边的水缸,已经差不多快见底了,应该是和泥的时候用掉的。 往日家里的活都做完了,姐弟两个就会去打水。 要么是两人抬一桶,要么一人背半桶,水缸总是满的。 今日意外蛮多,姐弟两个没去打水,修烟囱和泥又用了太多。 没水,也不能马上做饭,阿娘就挑了水桶,出去取水。 汉子忙道 “阿嫂,这头已经好了,你去忙别的,把桶放下,我去担来就是。” 阿娘步子不停,看了眼他有点跛的右腿, “都忙完了,就等烧火做饭了,我留了水,你拾掇好了洗洗。” 话落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村里只有一口自流井,供全村几百口人吃用。 用石头沙子铺成小渠,用木板盖住,往村子四面八方延伸。 每隔几百米,设一个取水口。 要用水时挑一个离家近的取水口,去担了回来就是。 村里人也都很自觉,从不会乱丢东西,污染水源。 有时谁家的牲畜没看好,在取水口喝了水,都会被骂上几天。 等阿娘挑了水回来,汉子已经弄好了烟囱,在一边劈柴了。 姐弟两经常会拖一些很大的树杈回来,堆在院子角落里。 小姑和阿娘下地,若是回来的早,或者不太累的时候,便会劈一些留着慢慢烧。 后来从小满口中得知。 有那么个身带残疾的青壮年汉子。 隔三差五的会来家里帮着担水劈柴,季节更替的时候还会帮着修整屋顶。 除了自家三口跟他们亲厚些,对面屋里的很少与他们说话。 小满只说他们是村里的叔伯,应该与阿爹关系很好。 再问别的就不知道了。 这让惊蛰对这位还未谋面的阿爹,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好奇。 小满与阿娘前后脚进门,又惹的阿娘骂了他几句。 阿娘见汉子在院里劈柴,只叫小满给他端了碗水。 其他的也再没什么表示,想来也是习惯了。 小满见灶上有阿娘和姐姐,门口还有阿奶当门神。 就跑到院子里亲热的跟汉子聊闲天。 阿奶见今日有外人在,就没说太多阴阳怪气的话。 饭快好的时候,小满也从地里叫回了小姑。 汉子理好了工具,随便擦了把脸,就准备离开了。 半句也没提工钱的事,就像是来家里帮忙的。 阿娘客气的留了饭,一旁的阿奶虽然没出声。 但那眼睛翻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汉子推说不用,背着自己的工作箱,一拐一拐的走了。 走前还说,家里有事就去喊他,这几日他都在家。 惊蛰着实佩服自家这个阿奶。 本想让她出钱把烟囱修了。 结果她生生的白票了一个劳力回来。 这份人情还是惊蛰一家担下了。 便宜都叫她占尽了。 但不管咋说,这个结果,还是很另大家满意的。 往后烧饭,再也不怕被熏的涕泪横流了。 一家人吃罢了饭,各忙各的了。 小满趴在惊蛰的耳边小声说 “阿姊,我上午拾柴的时候发现了一窝野鸭子。” 捏着小拳头跟惊蛰比划。 “那蛋足有这么大,有好几个呢。” 惊蛰捏了捏他的脸 “好几个是几个,你没数一数?” 小满挠挠头上的小揪揪。 “数了,可我数不清啊, 阿姊会数,等我晚间带回来,阿姊你来数。” “小满,你知不知道你今年几岁?” “这个我知道,阿娘说过完生日我就七岁了。” 可怜啊,惊蛰那个年代,小满这个岁数的,百以内的加减乘除应该不是问题了。 可这个憨弟弟,连几个鸭蛋都数不过来。 姐弟两个的窃窃私语,惹得在院子里晒干菜的阿奶朝这边看来。 “吃了就歇,没看见我忙着,也不知道过来搭把手。” 小满忙捂住了嘴巴,示意阿姊不要出声。 阿奶瞧屋里的两个没了动静,拔高了声音 “你两个是死人啊,没听见我喊你们。” 惊蛰带上斗笠,正要出去,就听二叔那边传来声音。 “小声些,吵到我了。” 阿奶这才闭了嘴,但还是一直盯着灶房里的姐弟两个。 惊蛰拉着小满出了屋。 去晾晒阿娘下地前洗好的衣服。 瞧见二叔的门开着,正坐在桌边,也不知是在看书,还是在写字。 惊蛰很感激二叔刚才出言打断了阿奶的碎碎念。 还没等惊蛰衣服晾完,小满就一溜烟的没了踪影。 收了木盆,挪到阿奶边上一起晾干菜。 摘洗好的这一大筐子绿菜,全是平时拾回来的野菜,什么品种都有。 应季时,就吃新鲜的,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吃晒干的。 这也是现在非常重要的口粮之一。 惊蛰上午出去,没看见有那家自己种蔬菜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要搞清楚,现在只能套阿奶的话了。 第七章 阿奶受挫 “阿奶,咱种点菜把,我来伺候。” 惊蛰低头弄菜,却没听见阿奶回她。 其实惊蛰并不是非要现在就种菜。 她就是想知道,这么大的村子,没人种菜的原因是什么。 抬头对上阿奶有些惊诧的眼光。 “你发什么癔症,有那力气,你去给我多垦些地来种粮, 我看你真是把脑子摔坏了,还种菜,那是你能种的起的?” “咋就种不起了。” “就你话多,好好干你的活,别一天到晚的给我作妖。” 惊蛰还想在跟阿奶聊聊,却被二叔打断了。 “惊蛰,过来把我桌上的笔都洗了,在把墨磨上。” 还没等惊蛰起身,阿奶就催着 “快去,快去,少打听没有用的,把正事多干些。” 惊蛰一边往二叔屋里挪,一边在心里碎碎念。 这二叔怕不是个巨婴把,铁宅男一个,还得有专人伺候。 不但不事生产,还外带生活不能自理。 这哪里是贫困农户家养出的孩子。 这应该是高门大宅里供着的主子啊。 也不知是谁给惯成这样的。 惊蛰进屋时,二叔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门敞开着,光线比上午来时好多了。 上午才收拾干净的床铺,如今又乱糟糟的,堆着些小玩意。 惊蛰好奇,伸长了脖子去看,有木头的,有石头的。 雕刻的还挺细致,都是人像车马一类,有点像国际象棋里的棋子。 没想到这二叔还是个手办爱好者。 他若说自己是个二次元,惊蛰也是相信的。 这下铁宅男没跑了,这个头衔,非他莫属。 二叔翻着书,却不经意的伸腿将那些小手办扫在一起,不让惊蛰看真切。 惊蛰撇撇嘴,真小气,我什么手办没见过,谁稀罕看你的。 背过身去给他洗笔。 桌子旁边有一个二尺来高的粗瓷小缸。 这应该就是用来洗笔的。 惊蛰从来没洗过毛笔,也不知道要怎么洗才是现在正确的洗法。 但小心轻放,不懂就问,绝对不会错了。 从桌角上那堆笔中拿了一只,将笔头放进缸里,轻轻搅着。 “二叔,我不太记得了,是这样洗,没错把。” 也不知二叔看没看见,只听见身后“嗯”了一声。 惊蛰洗着笔,瞥见桌上一篇刚写好的字。 有简体的,也有繁体的,但有不少字惊蛰都不认识。 连猜带蒙,再联系前后的意思。 等惊蛰洗完了笔,也把那篇字的意思搞懂了大半。 里面讲的是个小故事。 从前有个地方缺水少雨,土地贫瘠,不适宜百姓安居。 但这个地方跟别国接壤,对国家来说是很重要的边塞,必须有人坚守巡逻。 以防国土被外族人一点点的蚕食。 但路途太过遥远,又崎岖难行,后方的物资时常难以抵达边塞。 前方守边的将士,经常缺衣少食,外族来袭时,常常是饿着肚子与敌军作战。 若遇上严冬酷暑,极端天气,疫病流行,即便是不打仗,也伤亡惨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惊蛰心里着急,想知道这篇小故事后来如何了。 可扫遍桌上的稿纸,没有一篇能与前文连上的。 惊蛰洗完了笔,有些舍不得离开。 她太想知道边塞怎样了,那些将士怎样了。 一转身,那个“二”字还未出口时。 就被一个黑压压的人影罩住了。 惊蛰看字看的认真,都不知道二叔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吓得往后一退,差点跌进缸里。 等的惊蛰站稳,二叔才开口。 “洗完就出去,桌上不用收拾了。” 话落将手里的书甩在桌上。 惊蛰余光瞥见,那书封上明晃晃的两个大字《农经》 惊蛰越来越瞧不懂这个二叔了。 每次对他贴上标签,转脸他就能给自己再换一个。 被这么一打岔,惊蛰也不好再问那篇字的事了。 她也不知道原主是不是识字的。 现在还是不要暴露的好。 日子还长,还是慢慢的展露本领把。 出了二叔的屋子,就看见阿奶在整理中午钢叔劈好的柴禾。 一根根的码整齐,装了满满一背篓。 见惊蛰要回灶房,张嘴喊道 “你莫在躲懒,我一会要出去一趟, 你在院里看着菜,别叫鸡叼了去, 半干的时候翻个面。” 惊蛰应了声“好”目送阿奶出了院门。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背了柴禾去族学里换纸了。 惊蛰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阿奶回来时狂风暴雨一样的霸凌了。 小满之前说了,族学里收柴换钱换纸,是给那些家里特别贫困的孩子的福利。 像阿奶这样,家中没人在族学里上课,阿公还是族学里的老师。 她还去跟贫困孩子抢钱,抢纸。 定会被人轰出来,不但占不到便宜,还会损害阿公的脸面。 在族学里还不能马上发作,那感觉定然是相当酸爽的。 以阿奶的性格,受了这样的挫折,回来还不得整死惊蛰。 惊蛰想的大部分都对。 等她翻好了菜,小满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 见二叔的门开着,忙拉着惊蛰进了灶房。 “阿姊,咱快出去躲躲,晚间和阿娘一道回来。” 惊蛰打湿了手,给小满抹了抹汗。 “怎么了,你是不是碰上阿奶了?” “差不多把,我跟虎子他们玩的时候,听大人说族学那边有热闹看, 我就跟着一道去了,后门围满了人, 我挤进去才看见是阿奶,吵嚷的都快打起来了。” “阿公不在吗?” “阿姊,你忘了今天十五,阿公休沐,出去喝酒会朋友了,不到天黑不会回来的。” “这样啊,怪不得阿奶敢背了柴禾去族学呢。” “恩,换柴也要等初一十五休沐的时候才能换呀,不然平日里要上课,那有时间去拾柴。” 小满喝了口水,又帮惊蛰紧了紧头上的斗笠。 “快走阿姊,阿娘不在家,一会阿奶回来了咱两谁都跑不了。” 惊蛰装了一罐水,叫小满提着。 把晒了半干的野菜拢了拢,又把鸡都赶进鸡圈。 阿奶的屋子上了锁,跟二叔打了声招呼。 姐弟两个才出了门。 族学那边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阿奶疯狂的输出,还是敌不过对面两个婆子的联手攻击。 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还全是村里不用下地的老人和孩子。 都等不到明日了,晚饭吃罢,她在族学里的“辉煌”战绩就要传遍全村了。 气急败坏的背了柴禾,败走归家。 一路上越想越气,咬牙切齿的念叨,回家定要剥了惊蛰的皮。 推开院门,家里只有二叔在,她的发泄对象却没了影子。 怒气值拉满,只想找个人再战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