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只想当纨绔》 第1章 雨夜救美 入夜,繁华的上元街在雨幕中依旧灯火阑珊,路边却不见白日的摊贩,倒是一下少了许多的烟火气。 彼时更深露重,行人寥寥,晚风寒凉,透亮的雨落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不过瞬间就被行驶过去的马车碾碎。 只见这辆马车低奢显贵,木料用的是上等黄花梨,车厢的四个立柱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顶棚更是铺了厚厚的一层防水皮革。 那四个棚角的檐下还垂挂着青色宫绦,两边的木窗格用的是罕见且昂贵的大块南海水晶所做成的窗面,窗户下方甚至贴心地安上了刷过棕榈油的木滑槽,天晴时分里面的人便可以向后拉开两边的水晶窗,扎起窗内暗红的锦帘欣赏车外的风景。 如此新颖高贵的马车全京城自然是独一份,这车厢内的空间更是宽大到可以容纳四人,但布置却比花哨的外观要更为简洁,仅有一张金丝楠木小几,几上还摆着个火焰点点的青铜烛台、一盘甜而不腻的当季糕点和一顶小巧精致的紫砂茶壶。 那张小几后还有一位明艳英气的美人,她这会儿正神态慵懒地斜倚在铺了羊毛毯的座位上,浑身携带着醉人的酒气与喷香的脂粉味,想来是刚与狐朋狗友从那清倌院作别归家。 细细把玩了会儿手里那个官窑新产的黑釉天目盏后,身着对襟广袖芙蓉裙的长阳公主饮下了盏中的醒酒茶。 她随后搁置茶盏,边哼着小调边理了理垂落胸前的青丝,一双桃花眸里不见多大的醉意,想来先前只是微醺,并未上头。 “吁——!!” 突然,马车一阵颠簸,伴着车夫的勒马声小几上的东西乱成一团,所幸颜珂眼疾手快,扶住了那莲花样式的青铜烛台,免其点燃地上的毛毯,她随后挑帘询问:“何事?” “禀公主,方才巷子里突然蹿出来一个人。”身披雨蓑头戴斗笠的车夫如实交代着,心里还有些后怕,暗骂这年头碰瓷的人当真是要钱不要命。 她悠悠看了眼昏倒在马前的人,对方是个及冠男子,身上穿着青布长袍,倒是一副良家打扮。 “花点钱打发了。”雨天还来碰瓷的人可谓敬业,颜珂倒也不差这点赏钱。 那车夫便过去踢了踢男子,叫他起来领钱,对方无甚反应,一番细瞧之后才知道对方是真的吓晕了过去。 他折身回来禀报:“公主,这小子昏了过去,模样也十分柔弱俊俏,倒不像个碰瓷的,许是哪家的男宠逃了出来。” 颜珂伸出葱白的手将小几上的东西复位,随后轻叹:“罢了,夜深雨重,将人抱上来。” “是。” 次日,天边吐出了鱼肚白,绯色的霞光铺满了柔云,湿润的泥味裹着青草香随微风钻进了窗缝,却又瞬间被室内点的熏香所掩盖。 这鹅梨帐中香的味道很是清甜细腻,助神安眠,若不是回府途中见人一直梦呓惶惶,颜珂倒也不会让男婢在这厢房点上些许令其心安。 等到天光大亮,雕花檀木床上的男子才悠悠转醒,他生了好一双含情脉脉眼,眼上眉色青黛,肤如润玉,唇红齿白,只是气血不足,脸上看起来有些虚弱苍白。 池幼璟细细打量着这个布置奢华却不庸俗的房间,倒是比他先前在长公主府上住的那处还要精致漂亮,看来自己昏迷后怕是落入了哪位权贵手里,也不知是凶是吉…… “叩、叩、叩。”短而缓的敲门声过后,外面便传来了男婢恭敬的询问:“公子醒否,可要起身用膳?” 池幼璟赶紧回神,扯着干哑的嗓子回应:“你进来。” 得到了应许男婢便带着身后的两位同伴进来伺候他洗漱换衣,他们皆生得副好皮囊,不逊清倌院的那些人,倒是令池幼璟心起疑窦,猜测这是哪户人家的手笔。 可惜他从江南的倌院赎身后便一直圈养在长公主府,对这京城的达官显贵并不了解,所以思索半天也没个头绪。 罢也,既来之则安之,他如今心如死灰,身无长物,也无甚好挂念的了。 被男婢们伺候着洗漱完毕,池幼璟安坐在了纤毫毕现的铜镜前,这不俗的玩意儿长公主府也有一个,是女帝御赐的西洋贡品,先前承蒙长公主厚爱,对方将其送给了自己,现如今却—— 他的眼里划过一丝自嘲,随后又变得平静无波。 到底是黄粱一梦,何必再去缅怀。 “公子倒真是丰神俊朗,稍加打扮便像九天谪仙呢。”男婢毫不吝啬地夸着他,自觉相形见绌,并暗叹自家主子挑人的眼光真是毒辣。 昨日池幼璟被带回府时就是他负责伺候的,那会儿这人脸上带了污秽,看不真切容颜,他只当是公主又发了善心才救下的流民,毕竟这些日子京城里多了许多从南边逃来避难的人呢。 温润如玉的公子听闻便细细打量着镜中人,却见自己一头青丝高束,横插玉骨银簪,浑身裹了件月牙色暗纹流云对襟广袖长袍,端的是风度翩翩,全然不见前日丧家犬般的颓败,倒颇有一种被篆养的娇宠意味。 他节骨分明的玉手抚上了自己的脸,眼里是他人不懂的黯然神伤。 “我倒是宁可没有这副皮囊……” 这话只在心里转了转,并未说出口,身边的男婢便开口提醒他:“公子,请随奴才去花厅用膳,公主在那等您。” 池幼璟浑身一怔,眼里波澜起伏,莫非她来接自己了? 想起那位矜贵素雅的美人,他死去的心又开始活泛起来,到底是惴惴不安地随男婢前去了花厅用膳,生怕是自己一厢情愿。 可现实终究是令他失望了。 坐在花厅里的那位少女不过十七八岁,墨发如瀑,却并未梳髻,身上穿着件丹红白鹤烟纹长襦裙,外罩绯色烟罗水袖褂,臂间还搭着一条同色挽纱,她的相貌艳比牡丹国色,气质张扬飒爽,又生得明眸皓齿,熠胜骄阳。 第2章 美男身份 “这么失望,可是因为本公主长得丑?”颜珂托腮看来,多情的桃花眼里含着几分天真可爱,倒令人联想不起她干的那些风流逸事来。 其实她带着记忆投胎前一直是个颜控,不过因为穷只能“望美人而兴叹”,如今成为尊贵的大汝二公主,她当然要将各色美人收纳府中作婢,天天欣赏以求身心愉悦,毕竟这样才可以长寿嘛,嘿嘿嘿~ 池幼璟经她这么一打趣当下便红着脸行礼赔罪:“公主自是明艳无双,九天玄女也过犹不及,小人无意冒犯尊驾,还请公主开恩。” 他如今算是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能与长公主三分相像,又另立府邸的贵人,只有正处花季的长阳公主了。 “无妨,过来落座。”颜珂欣赏着美人,心情甚是愉悦,倒也不追究他的冒犯,而是自顾自聊了起来:“你打哪来,回哪去,姓甚名谁?” 池幼璟便端坐一旁,不卑不亢道:“我姓池名幼璟,原是打江南晋云县来京投靠亲戚,怎料亲戚已不在京城,折返之际不幸遇见了地痞,盘缠尽散,险些失身,慌乱逃跑间这才冲撞了公主座驾,昏迷在地,所幸得公主相救这才逃过一劫。” 他说这话半真半假,颜珂也并不拆穿,只是夹了个虾饺放进对方碗里,说:“原来如此,昨夜大夫说你怀有身孕又受此惊吓,身子虚弱得很,等你好生休养几日我再赠你些盘缠送你归家。” 那温润的男子却是目光一滞,手里的玉箸险些抖落,他慌忙放下它捂住腹部,不可置信地询问:“公主可是在……诓我?” “我与你无亲无故,为何诓你?你平日里就没些感觉吗?”颜珂拈了块肉包细嚼慢咽,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她实在想知道男人怎么怀孕,莫非这是个双性人,自攻自受? 池幼璟便细细回想起来,先前他念及长公主公事劳累,不忍其怀胎受苦,就从一个半仙那求来了怀子偏方,自己偷偷服下,打算替其生儿育女,好像除了前段时间胃口不好外,他还真没什么特别反应…… “呕!” 如此想着,他忽觉胃内翻腾,连忙跑去檐下吐了起来,满嘴都泛起了酸味。 颜珂便轻叹口气,倒杯茶递过去,一面轻拍他的背一面道:“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在我府上安心养胎,等身子骨好些了再回江南。” 池幼璟已是被这个小生命扰乱了思绪,再者他自幼便被卖入倌人院,家乡举目无亲,即使回去也无依无靠,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她。 等孕吐之后缓过神来,他才细想到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不合适,更何况两人非亲非故,此举更是不妥,但现下已是不好推辞了,所幸对方并未打算长留他。 颜珂倒是没想那么多,打昨夜里调查到了池幼璟的身世之后,她便准备给自家皇姐善后,如今对方怕是知道这人在自己府上了。 至于池幼璟为什么会被赶出来,她倒没有细究,毕竟这是皇姐的家事,自己不便插手,但多半与那善妒的大驸马脱不了关系。 望舒街,长公主府后园。 这晚春的天气说热不热,说冷不冷,加之今日天朗气清,倒是正适合郊游,起先驸马爷本是要与望舒公主同去城外踏青,但女帝将长公主召进了宫中议事,这会儿便独剩了他一人在后园摧花泄愤。 尽情盛开的那朵芍药原本是玉露晶莹,娇艳欲滴,不过瞬间就被人摘了下来扔在地上碾碎成泥。 “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我踩在脚下。”唐颐冷冷地看着地面的垃圾,语意微深,心情是显而易见的糟糕,就算精心打扮过的出游行头也不能衬得他明媚半分。 昨夜打劫财色的流痞便是这贵公子的手笔,只可惜失手了,竟让对方逃到了长阳府。 但那下作的东西还是尽快斩草除根为好,这样他才能得到颜瑾的爱…… “正君,长阳府的人递了封密信来,说是要公主亲启。” 管事的丫鬟行至后园将方才收到的信件递上来,语气恭敬地禀报着事宜。唐颐听闻后敛了敛自己的思绪,本想摆手让人送去颜瑾的书房,旋即又顿住,接过来兀自拆开。 果不其然,这里面写着关于池幼璟的事情,那狐媚子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竟怀上了身孕! 唐颐的手逐渐收紧,那纸就立即变得皱皱巴巴起来,他此刻双眸含火,面上显得愈发阴沉,旁边的管事丫鬟不禁吓得一哆嗦,暗忖这正君倒是越来越可怕了,自己还是要小心着些,免得平白遭罪。 “伶巧,你知道该怎么处理?”俊美的公子开了口,目光幽深地将信拍回在她的面前。 对方心领神会,赶紧接过信老成道:“正君,今日并未有人来送信。” 见伶巧将东西拿去厨房烧掉,唐颐理了理自己垂在胸前的长发,随后眸色微暗地对着空气吩咐:“雁落,陪我去趟长阳府。” “是,主子。”不知从哪现身的劲装女子行礼领命,她生得很是普通,最易让人忽略,但那双冷漠的眼睛却是相当瘆人,仿佛对视一下就会被毫不留情地宰掉。 “啊秋!” 颜珂没由来地打了个喷嚏,她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还是打消了添衣的念头。 府外已经备好了马车,今个儿她要去宫里的国子监进学,再不去那位老学究怕是又要找女帝告状了。 “这是什么糕点?”上车后,斜倚在铺了毛毯的木制靠座上的妙人儿举止潇洒地从小几上拈了块五角样式的软糕,细细品尝了一口,嗯,奶奶的,糯糯的,好吃哭了都! 见自家公主贪吃得眼睛微亮,贴身伺候她的婢女不由得笑意盈盈地向其解释:“这是奴婢新研制的奶糕,做成五角的样子是因为上回公主画的画所带来的灵感。” “你是说红旗?”颜珂没想到自己思念前世的祖国时画下的五星红旗还可以给人启发,只能说古人的联想力真好。 她激动地按着一袭青衣的绿缨,问:“那你能不能给我做个汉堡?” 第3章 伴读 对方未曾听过汉堡为何物,不过见自家公主高兴,她也只得宠溺地应下来:“奴婢可以试试。” 颜珂便向她解释起汉堡来,随后拿出纸和自制铅笔画出大概的样子:“这是西洋那边的玩意儿,上下两块面包跟我们这边的馍馍差不多,只不过要更松软,上层面包的表面还撒了白芝麻,中间的食材有生菜、番茄、肉块、芝士等,不过这些东西咱们这大都没有,你可以用白菜叶和其它东西替代,只要好吃就够了,我相信你的厨艺。” 青缨看着公主信任的目光,顿觉自己肩负了什么重任,她神色一正,立马恭敬道:“奴婢定不负公主嘱托,把这汉堡做出来!” “呜呜呜青缨你这么贤惠,我都不想放你回家了~”少女扑进对方的怀里假哭,语气里是满满的不舍,对方已是花信年华,可以给自己赎身出宫了,当年青缨来照顾她时,也才十二三岁而已,十几年真是转瞬即逝。 模样秀丽的人儿颇为无奈地搂着自己照顾大的公主,语气温柔且坚定:“公主若不想奴婢走,奴婢便留下来伺候您一辈子,哪天要是嫌奴婢碍眼了,奴婢会请辞离去的。” 这话说得颜珂倒真的鼻头发酸了,她埋在对方柔软的胸口里闷声道:“可我不能那么自私,你也是要成家立业的,如今你是一等宫婢,出去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公子想嫁呢……” 青缨知道公主早已把自己当成了家人,她又何尝不是? “公主且宽心,青缨此生能照顾着您便已无憾了。”其实温柔的她比颜珂更加不舍。 青缨还记得自己十二岁那年入宫时,因为没钱行贿而被管事嬷嬷分去了浣衣局,某天有人弄坏了二公主的衣裳并嫁祸与她,情急之下她只得在破掉的地方绣上了金蝶以亡羊补牢,怎知这栩栩如生的金蝶讨得了公主的欢心,从此她便脱离了苦海,调至曦和殿伺候着颜珂。 后来对方及笄封号长阳,在宫外另立府邸,青缨也一同追随了过来。她时常想,若是没有颜珂,自己还会在浣衣局里劳碌,不知温暖几何,戚戚然地渡过此生…… “青缨,”忽然,琼鼻微红的美人抬起头来,声线胀哑道,“你既话已至此,那日后便不能走了,若是看上哪家公子,娶进我长阳府便是。” 青缨依旧是宠溺地笑笑,而后掏出手绢给她拭去眼角的泪花,应下:“好,奴婢全凭公主安排,只是殿下已十又余八,断不可再孩子气了。” 于是,从小被天资聪颖的皇姐所碾压而得不到关爱的颜珂这会儿当即吸吸鼻子,凶巴巴地威胁道:“今日之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挠死你!” 说罢,她便偷袭了青缨的胳肢窝。 “哈哈哈——公主饶命!青缨不敢乱言,您就放过奴婢哈哈哈……”对方笑得花枝乱颤,暗道公主果真还是个小孩子。 一番玩闹间,皇宫便也到了,车夫放下矮凳,青缨背着书箱先行下来,随后扶住颜珂葱白的玉手本想嘱咐她好生踩稳,小心落地,结果对方一跃而下,她只好作罢。 在这南门出示宫牌之后,守门的女侍便恭敬地请了她们进去,颜珂领着给她撑伞的青缨走在宽阔的宫道上,百无聊赖地伸了伸懒腰,随后从袖中掏出根红绸带将乌发高高扎起,这会儿倒是清爽多了。 拐过御花园不远,便是书声朗朗的国子监,这里面上学的有她的弟弟妹妹,也有大臣们的子女,不过大多臣子的后代都是陪读。 即便如此,仍有臣人想方设法地把孩子送进国子监陪读,让他们与公主皇子们打好关系是其一,其二便是翰林院修撰、国子监学正李寻芳博士通晓古今,高徒满门,倘若自家小孩能经其教导将来高中,仕途顺意,岂不美哉? 所以在祁元女帝的十个皇嗣里,除了长公主颜瑾和年龄尚小的老九老十外,其余七个都有数人陪读,尤以二公主颜珂的陪读最多,共六人。 但这些都是酒肉朋友亦或武学之人,其中跟她玩得最好的是将军府上的嫡子陶晟儒。 他虽是家里的独子,却与一般的大家闺男不同,十分要强,且励志要如自己的母亲般成为一代战神,只可惜他偏科严重,今年与颜珂一同留级了。 课堂里的人对阳刚之气严重的陶晟儒是避而远之的,就连颜珂剩下的那些陪读也一样,她们甚至会私下议论他暴力无礼,今后嫁不出去,但有二公主罩着他,这些人也不敢明面上说什么,只是觉得二公主对他不过玩玩而已,就像家养的狗一样,仅是用来消遣罢了。 陶晟儒却不这么认为,他能感觉得到颜珂是把他当作正常人对待的,并无半分轻视,否则以他的暴脾气早就揍死这个草包废物了。 颜珂几乎是踩点而来,等应付完那些皇弟皇妹的问好之后,她便带着青缨坐到了剑眉星目的少年身旁,随后打量他:“哟,几日不见你好像又俊朗了些啊。” 对方闻言这轻佻的话语,刚毅的脸上顿时浮起丝丝绯红,他习惯性地结巴起来回应她:“二、二殿下又在打趣我了……” “天地良心,本公主说的可是实话。”颜珂发誓,这家伙要是放在现代,妥妥的暴躁护短多金帅气大狼狗,只可惜说话结巴,稍显遗憾。 陶晟儒见她表情真挚,只好改口:“殿、殿下谬赞了。” “请继续保持,不要长残哦少年。”颜珂便拍拍他的肩,笑得明媚又鼓励,这让对方不由得暗自思忖,今后要不撑把伞遮阳,以免晒黑变丑? 他虽不喜这种男子做法,但深知颜珂只跟好看的人玩,为了维护好这段友谊,陶晟儒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爱护一下这身皮囊。 嗯,这些天自己好像晒得有些糙了,回去的时候撑把伞,再泡个花瓣浴。 第4章 读书日常 俩人谈笑间青缨已经给颜珂摆好了文具退身出去,她们这种作陪的下人是没资格旁听的,一般主子上课时就候在附近的厢房里,到了中午便伺候主子在厢房内用餐歇息。 卫宰相的嫡长女卫盈是今年颜珂的陪读之一,昨日刚同她逛过烟花柳巷。 相比起长阳公主的潇洒,宰相府对子女的管教甚严,卫盈不敢赖床在家,只好一早就顶着宿醉后发疼的头来到国子监上学,这会儿见颜珂跟没事人一样,她便讨教起来:“二殿下真是好酒量,我原以为您今日会歇息在府上,没想到会来听讲,可否告知逸书有什么醒酒好法子能缓解宿醉之痛?” 卫盈早已及笄两年,逸书便是她的字,颜珂听闻后笑道:“回头我让下人送个醒酒汤的方子给你,不过你这酒量还得再练练啊,昨晚美男还没亲热够你倒是先醉的不省人事,多可惜啊。” “二殿下海量,今晚可还去否?”卫盈心想颜珂要给她醒酒汤的方子,便又开始心神荡漾起来,全然不怕再烂醉如泥,要知道昨晚陪酒的那个倌人可是比女子还要娇软呢,哎嘿嘿嘿~ “去!人生苦短,须得及时行乐啊!” “二殿下果真是明理之人!” 两人一拍即合,旁边的陶晟儒却默不作声了,他何尝不知这位放荡不羁的殿下爱喝花酒?纵使有心相劝,奈何嘴不给力,也只能自己郁闷了。 李博士约摸是一刻钟后才走进教室里的,原先哄乱的教室便立即安静下来,她扫视一圈后见颜珂今日居然来了,便满意地点点头,开始讲起老生常谈的孔孟之道来。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颜珂的眼睛便随着李寻芳博士悠长的声音缓缓闭上了,等到这位老学究讲至一半,她已是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起来。 陶晟儒虽是听不太懂,但态度端正,不像卫盈一般同颜珂在课上睡了过去,甚至还在书册上用朱笔标记重点。 不过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还是影响了课堂秩序,颜珂的那些弟弟妹妹更是忍不住低笑起来,气的年已不惑的李寻芳鱼尾纹都更深了些,她重重拍下手里的册子惊醒熟睡的俩人,问道:“想来昨夜二公主和卫千金彻夜习读了这篇文章,不知下官可否考校两位一二?” 颜珂早就司空见惯了,她神态慵懒地打个呵欠,桃花眼里是说不出的迷离与风情,真真能令男女看痴了去:“你还不知本公主的底细?” 李寻芳一噎,终是轻叹一声看向战战兢兢的卫盈,随后她凝眉呵斥:“卫小姐,宰相修身治国,实乃一代贤臣,你怎的如此不思进取,请你出去听讲!” 卫盈大脑一懵,显然没反应过来只有自己受罚的现实。 真惨。 颜珂心疼了她三秒,这年头,投胎果然是个技术活。 不过她还是担心这半老徐娘跑去跟女帝告状,要知道她的母君虽然对她的放荡不羁从不过问,但是关乎学习方面还是十分关心的,至少关心到她挨打后三天下不来床的程度。 然而她着实没想到李寻芳已提前告了状,晌午时分女帝身边的大宫女便过来领了她去用膳。 “母君、皇姐!” 颜珂提着裙摆跑进偏殿,面上笑意盈盈,模样活泼乖巧的很,祁元女帝不免神色稍霁,随后点头示意她坐下,只是道:“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该有的规矩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有。” 那娇俏的少女便嬉笑起来:“梳髻到底麻烦,有那会儿时间还不如多睡一下,今个儿怎的想起去国子监叫儿臣来用午膳了?” 一旁的气质清冷的美人搭了腔:“母君本打算若是在国子监寻不到你,便派人去你长阳府亦或烟花柳巷将你绑来。” 此话明摆着告诉颜珂,李寻芳来告过状了,她只好打起岔:“皇姐今日怎么来了宫中?” “江南那边梅雨连绵,孤一早便让她来商议防汛之策,没想到李爱卿求见,说你两日未曾去国子监,怎么,皮又痒了?”女帝生了一双含情脉脉桃花眼,但气质矜贵不凡,颇具威严,即便是柔柔看来,也吓得颜珂赶紧坐直身子低头认错:“孩儿不敢了……” 祁元帝怎的不知这丫头的性子,想来收敛不久又会故态复萌,可见她认错还算诚恳,此事便翻篇了。 “用膳。”女帝发了话,两位嫡出皇女才敢拿起银箸,这桌上的东西虽然精美繁多,但都是些俩人爱吃的菜。 自君后病逝以来,姐妹俩便很少得到女帝的照料了,对方似怕自己透过俩个孩子的模样瞧出爱人的幻影,日后以泪洗面萎靡不振,无心问政,就早早将她们封号,赐了府邸良田,免得自己再睹女思夫。 可她还是会忍不住思念这两个孩子,平日里便将聪慧过人的长女带在身边一起理政,至于次女则是任由其逍遥快活,给予娇宠盛爱,只要她不走歪门邪道便可。 这样虽是令其他男妃心有不满,但女帝素来偏爱君后,自是爱屋及乌,偏爱与他生育的孩子。 午膳后,女帝由身边的嬷嬷扶着下去歇息了,颜珂便与皇姐双双告辞,行至殿外,她忽然想起来说:“今早我让下人给你送了封信,原以为这会儿你已将人接回了府,怎知你来了宫中,那我当面与你说说也好。” “何事?”一袭水烟翡翠百褶裙的美人抬眸看来,她挽着好看的堕云髻,整个人似天上清月,柔美倾城。 那张精致的瓜子脸上还生着对黛眉娇目,琼鼻小巧且挺翘,薄唇更是不点而朱,比起颜珂的明艳张扬她更趋于素雅内敛,说是九天仙瑶也不为过。 颜珂在心里感叹了一番自家的仙女姐姐后,便如实交代起来:“昨夜我在路上救下一人,唤作池幼璟,他如今怀有身孕,不知皇姐可要将他接回去?” 第5章 骑射 对于颜瑾的私事她素来不过多打探,所以并不知池幼璟被逐出家门的真相,只当他是唐颐趁颜瑾近来事务繁忙,无暇顾及后院时赶出去的。 可现下却听皇姐道:“他原是我年前从江南买回来的花魁,是少见的哥儿,平日里我允他娇宠,可他竟与人私通,我便将他逐出了家门,如今怀有身孕,更是坐实了这等脏事!” 颜瑾柳眉紧蹙,显然是气愤的,可她到底念着份旧情未将其赶尽杀绝,便说:“你将他打发回江南,若让唐颐知晓,他怕是活不长久。” “成,皇姐如此也算尽了最后一番情谊。” 作别之后,颜珂回了国子监里自己歇息的厢房,青缨见她布满薄汗便拿出手绢给她细细擦着,随后自责道:“这晌午日头晒,奴婢应撑伞跟着公主去才是。” “我让你呆着歇息,你歇息便是,晒这么一会儿出出汗倒也好。”她站在那任由对方擦汗,随后张开手让其给自己脱下外褂,这便躺到了床上去。 青缨挂好衣服回来,见她一副懒散的模样,只好过去帮她脱了鞋袜,将锦被给她盖好,说:“殿下小心着凉,天气虽然暖和,可到底还是春季,容易头疼脑热。” “唔……到了时候记得叫我起床。”颜珂翻了个身,便舒舒服服地睡去了。 青缨给她掖好被角,这才坐到桌前歇息,到了约摸两点钟的光景,她就去打了盆水来伺候对方起床。 下午的课要去校场骑射,日头有些晒人,为了骑马方便颜珂换上了窄袖交领的褚红色胡服,脚踏软革短靴,一头青丝束团别上了镂空并蒂莲银冠,横插一支掐丝银蝶簪,浑身看起来倒真是英姿飒爽。 “公主这身打扮不知要让多少美男芳心暗许呢。”青缨十分满意自己的手笔,现下也打趣起来,颜珂便起身痞气挑眉,勾起她的下巴轻笑:“恐怕不只是美男?” 清丽的婢女俏面微红,她有些无奈道:“又来消遣奴婢,公主这番模样自是男女通吃。” 颜珂这才松了手叉腰大笑:“哈哈哈,我就知道自己风华绝代!” 青缨偷笑,公主倒真是自恋哩。 随后她取下墙上的漆黑的弓箭,撑起油纸伞随颜珂前往校场,彼时陶晟儒和卫盈正好带着下人走在不远处,三人便齐齐汇合了,至于其他人倒是早早到了地方。 陶晟儒故意慢行,是想等着颜珂一起,而卫盈则是睡过了头,她烦躁地看看天上的太阳,说:“这般晒下来,待会儿骑射怎叫人受得了?” “受不了也得受,莫非你不怕镇国将军的威名?”颜珂搭上她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这可使卫盈愁眉苦脸起来:“怕呀,可我不想晒成昆仑奴,这又能怎么办呢?” “那就认命。”颜珂倒是看得开,比起坐在教室听那些老学究讲课,她更喜欢出来玩。 一旁的陶晟儒没有搭腔,只是安静地跟在她的身旁,虽说镇国将军是他母亲,但也不会对他怀有私心,全都一视同仁。 说话间几人就到了宽大的校场,下人们便不能再随主子过去,只能在外边的马棚候着。 一群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则是懒散地站在场中,耐着性子等陶淑玉过来。 片刻之后,一身戎装的女将军便骑了枣红色的马英姿勃发地过来。 她的长相不是很美,但是坚毅有神,十分帅气,陶晟儒便继承了母亲的棱角分明,生得颇具武将气概,难为他母亲给他取了个知书达礼之名,结果这家伙不爱红妆爱武装,也只好当作女子养了。 “诸位,”陶将军翻身下马,声音朗朗,“今日我们要学习骑射,对于不会骑马的公子来说这确实难度颇大,我也不强制要求,你们可自行安排练习,至于剩下的各位公主千金,可就要认真对待了。” “现在,不会骑马的男子去射箭半个时辰再休息,会骑马的男子可随在下练习骑射,亦可自由驾马,其余的去马棚牵各自的马来,动作要快,若是耽误了时间,诸位今日便只能天黑才下学了。”她微微一笑,恐怖如斯,吓得各位姑娘赶紧跑开去牵马。 一刻钟后大家穿戴整齐架着马重回了校场,陶淑玉便让留级的颜珂和陶晟儒做了示范。 只见两人旗鼓相当地驾马冲向一里外的靶场,然后取箭上弓,双腿夹紧马肚,腰身稳直,微微凝神瞄准靶子便拉弓放弦。 “嗖”的一声,两支利箭立马刺破空气直朝靶心而去,左边羽尾带白的中了七环,右边正常羽尾的正中红心,颜珂便勒马朝陶晟儒灿烂一笑:“不愧是将军之子,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对方面色一红,勒住马抱拳行礼,话到嘴巴又结巴起来:“殿、殿下只是状态不佳,承、承让了!” 陶淑玉对于自家儿子的骑射还是很满意的,待两人回来,她便开始向其他人讲解骑射要领,又亲身示范,两箭齐发皆中了靶心,场内顿时响起来铺天盖地的掌声。 掌声过后,她就让颜珂和陶晟儒各带一批人马练习,那些公主和臣女很快就围到了颜珂身边,皇子和臣子们自然去了陶晟儒那。 卫盈倒是想在颜珂这偷懒,结果混水摸鱼没多久就被陶将军揪出来去罚跑了,她真觉得今天自己水逆,不宜来国子监上学。 待到日头西斜,有微风送爽时,也差不多该下学了。 陶将军把累成死狗的卫盈拖出凉棚,本想吹哨集合稍作讲评,却见一位臣子的箭射歪竟朝自家儿子飞了过去! 她赶紧甩掉手里的烂泥飞身上前,企图赶在箭前救下儿子,怎料一抹红色的身影要比她更快地扑过去,直接搂住陶晟儒滚下了马。 那不慎射歪的公子吓得跪坐在地,周围的人更是惊呼着上前搭救,陶淑玉却是先一步拨开人群扶起自家儿子,确认无伤后才查看当了人肉垫背的长阳公主,随后重重松了口气:“所幸无碍,末将会去向陛下请罪的,多谢二殿下救了小儿一命!” 颜珂却是痛苦地伸出手道:“慢……本公主闪到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