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画妖师三百年》 第1章 百妖谱 韩江手持毛笔，耳边铜铃声响。 屋内阴寒阵阵，四面燃着长明灯，对面一丈，有位妙龄女子正秋波传送。 正要礼尚往来，嘴角刚翘起分毫，纷繁记忆却如江海挤入夜壶，脑袋刀搅般剧痛起来。 铜铃声止住，他懂了。 自己本是温榻双肩枕二乔，哪知啥也没干门开了，治安叔叔举着证件刚要说点啥，韩江惊起，指着自己的红色里裤，说道：“我穿了啊。” 真·穿了。 眼下他正在九州国，朝天城，炼妖司中。 时间天恩三十六年，国主修仙不问国政，百姓多疾苦，江山少太平。 妖族境外崛起，修士江湖纵横，妖迷恋人族烟火繁华，人贪图妖族精气物宝。 你爱我的才华，我要你的身子，大家各有追求，都很上进。 近些年人与妖两族有不少边境摩擦，至于大规模领兵长驱直入，还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此时端坐炼妖司丙字号画妖房内，正要给对面妖物画个像。 职业，画妖师。 所谓画妖师，是这世间最低微的修士一种。 炼妖司共设十个画房，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六十名画妖师，每房六人，各个屋子布下伏妖阵，一来可让精魄入画，二来免得妖邪逃匿伤人。 房号不分高低，画什么样的妖，全凭看守修士分配。 抓来的妖邪必须画像，画妖是将妖的精魄封入画中。 接着炼妖司将处死后的妖物心血取出一滴，融进画像，送去圣人堂，为何如此，就不是韩江这种低微人物能知晓的。 炼妖司通常会选择街头无父无母的孤儿，也有人为了生存把孩子卖来换钱。 选中的孩童，刚能捉笔时候就开始习画练法，过了十六成人礼，哪里有空缺就安排到哪里去。 任职期限十年，期满后，可得黄金三锭，二进宅院一套，配个妻。 听着还不错，实际上凶险万分，给妖邪画像，煞气过重，每画一次都会折损寿命，所以，画妖师必须选择天生命格饱满，长寿之人。 加上很多妖邪强大狡猾，偶尔会出现画妖房内咬杀画妖师的事件。 能在这里活着干满十年的画妖师，十去八九。 韩江便是被捡来的孤儿，自幼如同机器，按照司里规矩学习技法，三年前有画师暴毙，他接手上任，开始这份短寿的职业生涯。 收入微薄，同行间的计较算计是常态。 原本有规定，按序领活，但人心诡秘，有的私下给看守修士塞银子，就能得到些煞气少的妖邪。 韩江便是不醒目的那种人，从没给人塞过银子，用他自己的话说，老子青楼都不舍得上，哪有闲钱给孙子。 画妖师穷，因为朝廷本来就没把他们当回事。 私下里，也是分帮结伙，背地里嚼舌头是乐趣之一，互相也没几个真正交心人，都是短命鬼，今天一起谈笑，明天就是阴阳两路人。 这活不算累，流程也不复杂。 看守修士陪着进入屋子，画妖师观摩妖邪片刻，摇动身旁悬挂铜铃，是为清净铃，闲杂人等离开。 接着铺展白纸，研墨，提笔后屋内有术法开启，妖邪现身，开画。 落笔完活，再摇动铜铃铛，看守修士进门取画，安排后续斩杀事宜。 韩江头痛缓解，这具身体将两世记忆融合差不多了。 八字相同，名字一样。 对面妙龄少女还在努力魅惑，等着满脸懵查查的男人上钩，博得逃出生天的可能。 男人面目逐渐变得冷峻，全无笑意。 他看了一眼对面妙龄女子，鹅黄纱裙玲珑身，眸子含着三秋月，嘴角微翘，舌尖游走唇齿间，一颗美人痣点在鼻翼左侧。 她双手锁着粗长锁链，上面雷丝时隐时现。 “官人，你看我可美。”妙龄少女抛着媚眼说道。 韩江盯着少女看了一会儿，皱起眉头，那颗美人痣有点别扭。 研墨。 他端正坐在椅子上，熟练研墨，跟平日在家中写字一样，一手扶袖子，一手捏着墨锭画圈。 “装什么正人君子，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妙龄少女挺起胸膛，身子摇摆几下，娇滴滴说道：“只要锁链打开，我就是你的。” 少女眼中游荡出两丝精光，飘向对面研墨男子。 被她魅惑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就没哪个扛得住。 妖法即将到达之际，韩江身前一道金光屏障骤然闪动，隔断妖法触碰画师，两丝妖气同时消散，好似雪球打在门板上。 韩江没抬头，淡然将墨锭放在墨床上。 提笔。 锁链如若化成闪电，蓝色光芒耀眼，撕心裂肺的嚎叫在屋子里响起，阴寒更甚。 四盏长明灯火焰摇曳不止，却不曾熄灭。 女子身上黑烟快速环绕，娇嫩脸蛋变得扭曲，仅七八个呼吸后，妙龄少女已然不在。 出现在前面的，是一只尖嘴獠牙的黄毛狐狸，挂在链子上浑身抽搐，皮毛焦烂一片，几道新鲜口子正流着血。 最显眼的是，鼻翼左侧一个大脓包正在流脓。 这场面算不得什么，三年的画妖生涯，虽说不长，总归也算个熟手，各种类型的妖，各种临死前的算计求饶，装死卖惨，花样多得让人看乏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狐妖虽已现行，仍在口吐人言，只是声音细弱游丝。 韩江笔染墨汁，挥毫向白纸。 心随笔转，提按顺折，或曲或直，墨线所过之处，明暗间很快勾勒出一只狐狸的轮廓。 随着每一次抬笔，狐妖身上都有一缕黑色烟尘飘入画中。 那是妖物精魄被伏妖阵抽取出来，逐渐封印在画上。 半个时辰，画完了。 狐妖少了精魄，颓废在地上哼唧。 正要将毛笔放归笔架，韩江的手停滞住了。 抬头看向狐妖，那鼻翼左侧的脓包实在碍眼，想了半晌，又将笔尖沾了点墨汁。 在画像中狐妖鼻翼右侧，也画了个脓包。 舒坦了。 落笔。 随着笔归笔架，画像陡然明亮，原本的水墨颜色瞬间色彩鲜明，如若实物。 大事告成。 正要摇响清净铃，让看守修士进屋处理后事。 眼前突然呈现蒸腾云雾， 继而云雾快速消散，下面尸山血海中，一本线装蓝皮古卷涌现。 封皮上写着三个工整小篆： 百妖谱。 第2章 你看起来很亲切 收录百妖，与天齐高。 百妖谱翻开第一页。 狐妖虚影被吸入书内，页面上有了狐妖形象，空白处还出现了生辰八字，简短生平事迹，以及最近所做之事。 韩江惊异不小，连忙仔细去看文字内容。 随着阅读内容，画像也跟着活起来，宛如一场诡异的电影。 西南荒山， 一只野狐，正在梳理自己柔顺的黄皮毛。 空中突然摔落一具尸体，挣扎几下便死去了。 天上修士斗法，败者跌落云端是常有的事。 对于一只小野兽，这算是福运从天降。 这个修士让野狐饱餐半个月，还误吞了随之掉落的宝物，这才有了修行资格。 之后经过两百年风雨，终于化形成人，照着自己臆想中的美人变化，成了婀娜窈窕的黄衫妙龄女。 大福之后有大灾。 她初始化形，体力衰弱，可按捺不住心中狂喜，匆忙出山。 才下了山，便遇见三头凶兽，荒山巨狼。 打斗三个时辰，仗着修为高，始是死里逃生，向北行十余天，终于见到个小镇子，不料身子一软倒在路上。 有个打柴山民路过，见到弱女子躺在路上生死不明，衣衫尽是干涸的血污，便放下材担，往其口中倒水。 将其救回。 自此狐妖每日殷勤上门，做饭洗衣。 起初男子赶她走，却经不住半年的执着，终于不再说什么，那娇俏脸蛋实在让人狠不下心。 可山民已有婚约，在母亲临死之前，与镇上一女子定了亲。 狐妖每日大方进出男人屋子，闲言碎语多起来，她并不在意，又不懂人事，哪来得礼仪廉耻，只晓得这男人救过我，我喜欢，他便是我的。 男子只说这是远房妹妹，暂时落脚。 一年之后，男子按期成婚。 狐妖从外归来，见到成了一对的男女，心中醋意大发，当夜潜入洞房，见着缠绵二人，心中才懂男女事。 将搭了伙的鸳鸯拆开，褪去黄衣，跳到床上。 次日， 有邻居过来送礼，敲了很久门没动静，心下好奇，进了内屋。 一声惨叫，唤来了周围邻里。 那床上是一具皮包骨的男人，床下是脑袋朝后看的女人。 一对新人就这么没了。 狐妖从此邪念入体，见到心仪男人便展狐媚之术，从未失手。 她也发现每榨干一个男人，修为便多上几分，邪路越走越远。 直到她遇见另一个男子，舒坦日子才算到头，那人正是炼妖司十二差之一的修士。 …… 百妖谱隐退。 韩江看见现实景物，心里有些感慨，狐妖意外得机缘，没有良师引导，最终误入歧途，毁了这三世难得的运气。 正感慨别人命运时候，脑海中出现奇怪的知识。 “百妖谱，奖励，亲切术……” “你看起来很亲切……” “我……”韩江心中既有兴奋，也有疑惑：“脑子里出现这些奇怪东西，是不是有隐藏大佬利用我。” 转念再想，利大于弊，便心安理得接受了现实，不接受也没办法。 弱鸡休想在蓝天自由翱翔，想飞得有技术。 就算被利用，也说明你有价值。 用心灵鸡汤暖一暖自己。 理解消化过知识后，对百妖谱的奖励不太满意，感觉用处不大，亲切有个屁用，给点钱也好嘛。 跟自己想象的天材地宝出入太大。 摇响铜铃。 两名修士进门，韩江平静走出去。 经过一些房间，来到登记修士的桌前，那里有两名修士当值，二人正在聊天。 其中一位尖嘴猴腮的修士说道：“这些妖邪直接杀了多好，非抓回来累咱们，这几年死了多少兄弟。” 另一名富态些的跟着说道：“所有画像都会送到圣人堂，说是能逐渐削弱妖族气运，国之大事，咱们少谈。” 韩江在登记处取回腰牌，系在腰间，然后来到两名修士面前，开始登记名册，白天没活，晚上轮上一只狐妖，现在登记上，月底会发放提成。 登记完，他对着两位当值修士每人点一下头，走了。 回到画师值守房间，里面摆放二十张铺位，分置两边。 这个大屋子，给当值画妖师设置的，每个画房两人，共计二十人，第二天会再来一波接班。 如此算来，三天上一次班。 眼下有十三人在休息，其中有两对在低声闲扯。 来到床头刻着丙字样的铺位上，韩江躺了下来，刚画完一只妖，浑身疲惫。 挨着他的也是丙字画房的画师，蜡黄脸，缺门牙，二十多岁，样子像四十多。 见到韩江回来，嬉皮笑脸凑合过来，说道：“兄弟，给你一文钱，一会儿有活你替我一次。” 这种人就是耍小聪明的货色，为了捡命经常换班，平日里总想着法减少画妖次数，到最后有机会活着走出炼妖司。 他宁可饿着，也要用这种方式保命。 韩江眉头微皱，正要拒绝，突然想起刚才脑海中的百妖谱。 画一个妖就赏了个不知道有啥用的技能，接着画下去，一定会有实用东西。 于是， “下不为例。” 他貌似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休息了一刻钟，屋子门被打开，走进一位修士，喊着：“丙字房，丁字房，申字房，干活了。” 喊完话便打着哈欠离开。 韩江起身走出几步，想到什么。 回头， 从缺门牙的同僚手里掰出那一文钱，嘿嘿一笑，走了。 这次要画的妖，是个胆子小，性格腼腆的黄牛妖。 尚不能化形。 它吃了地里长出的灵草，成了半个妖。 原本一切好端端地，虽开启灵智，仍甘愿每日勤恳耕地，也很享受这种日子，尤其主人说它力气全村最大的时候，更是哞哞叫得响亮。 直到前日，黄牛主人牵着它往家走，路上偏偏遇见个牵水牛的。 水牛主人嘴碎，说什么十头黄牛也打不过一头水牛。 黄牛妖顿时不乐意了，头一低，顶着双角就把水牛开膛破肚。 骄傲让它忘乎所以，赢了还不行，还等着让人家承认，用鼻孔瞪人家。 那水牛主人发懵一阵子，反应过来后，怎么可能夸黄牛威武，第一时间就拉着黄牛主人要赔偿。 黄牛妖有点着急，竟口吐人言道：“快说黄牛真厉害。” 这一开口，知道大祸临头，慌乱之际，把水牛主人也给挑死了，转头就跑。 不久有炼妖司修士经过，黄牛主人失魂落魄地问道：“我家牛成妖了，跑啦，朝廷给赔偿不。” 修士没回答，问清缘由，朝着黄牛逃跑方向飞离而去。 …… 画好黄牛妖，韩江手中多了一颗黑色丹药，脑中也出现制作这种药丸的方法。 “大力牛。” “吃了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名字实在不敢恭维，脑袋里的幕后大佬，估计文化水平一般。 且看疗效。 将丹药塞进衣内，打算回家再细品。 第3章 白骨脱衣 到了次日卯时。 接替的人来应卯，韩江准备回家。 炼妖司门前有四辆马车，会送他们回住处。 画师们不住在司内，在平安坊有专门的住所，离这里不远。 房子是朝廷发的，画妖师只有使用权，一旦人死了，下一个马上住进来，有点宿舍的意思。 韩江出了门，见地面湿漉漉，想必昨夜不知何时下过雨。 小心翼翼跳上车，回望炼妖司。 层层飞檐向着云端，大门入口悬着七把斩妖剑，两尊人像分立左右，做拔剑之势，气度威严。 一车六人，行出一柱香光景，到了住所。 画妖师的住处聚在一起，周围连着平民百姓家，都是一进院落，按照甲乙丙丁十天干分配，一排六户，横了十排。 这行当让人觉得不吉利，煞气重，所以画妖师的门前，很少有人叨扰。 担肩卖货的行脚郎，连去吆喝的勇气都没有，乞丐更是不愿意落脚。 倒是清净。 不过只要他们换一身衣裳，出门买点东西，下个馆子，是没人嫌弃的，毕竟也算是为百姓服务的一员。 肚子有些饿，他快步走向自家。 进门时候，一只脚不小心踩进泥水坑里，湿了一脚，还有点脏。 走出几步，觉得别扭难受。 站住半晌， 走回去，把另一只脚也踩进水坑里。 平衡了，心就舒坦。 丙字街第三户，就是韩江家。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穿上鞋，出门吃朝食。 两碗豆浆配两根油条，外加两个大肉包。 肚饱后又来了两份豆腐脑，一份甜，一份咸。 虽然他舍不得去勾栏瓦舍，但对于吃这方面，从来不对付，本来干这营生命就短，总得在一方面大方些。 吃完正要给钱，突然想起来自己的一个兄弟。 那人名叫刘典，也在炼妖司里画妖，按理今天他该去应卯，却没见到。 擦了擦嘴，吩咐老板包两个包子带走。 到了刘典家门口。 门被轻易推开，进屋里，发现他正躺在床上，极没精神，鞋子只脱了一只。 “你今天怎么不去点卯，”韩江把食物放在桌子上：“到时候不但扣你月钱，弄不好还得受罚。” 刘典有气无力，哼唧两声说道：“上次画了个狼妖，到家就有些乏，本想着躺一会儿，结果就起不来啦。” 看了看刘典模样，说话都气短，估计啃包子的力气都没有，只好去弄碗水，扶起刘典喂了几口。 喝过水精神不少，说话听着利索一些。 “估摸着，我应该是不成了，咱们命不好，本是长寿身子，偏偏短命，”刘典又抿下几口水，晃晃头不喝了，继续说道：“师傅当年就说过，我这性子，干这行不会超过三年，还真说中啦。” 声音有些微弱，平日里声音稳重的气息也没了，有点像交代后事的模样。 刘典是标准的耿直性格，别人求他点事情，从来没拒绝过。 今年开春时候，韩江有过一次大病，没法点卯，刘典主动去帮忙，画了个煞气极重的妖，伤到根本，从此身子如枯木般，越来越衰朽。 韩江有点难过，在炼妖司，刘典算得上朋友。 “我去帮你点卯，虽然晚了点，到时说上几句好话，塞点银子就成。”韩江站起身，把包子取过来，放在刘典旁边，等他饿的时候吃。 “这怎么合适，我真的感觉快不行啦，你去多沾那煞气干啥。”刘典语气有些急。 画妖师死在家里是常事，当天如果哪个当值的没去，大家基本知道怎么回事，除了当值画妖师会埋怨几句，不会有太大动静。 韩江刚要离开，突然想起百妖谱，画完黄牛妖后，自己还有个大力牛·丸，那玩意听起来应该能增强体质。 “你把这个吃了。”韩江从衣服里翻翻找找，最后取出药丸。 黑乎乎地，跟泥巴一个颜色。 刘典犹豫片刻，他分明看见韩江在衣服里搓半天。 最后还是吞下去了。 药丸入肚，快速融入四肢，洗刷经络，污浊的汗水将衣服打湿，刘典感觉头脑无比清明，力气也明显恢复。 韩江问一下疗效，果然跟大力牛这个名字一样，务实。 虽然这奖励自己没吃到，心里也没觉得有什么太大损失，毕竟有制作药丸的方法。 就算方子不灵，自己不是有外挂吗，后面得到奖励机会很多， 炼妖司里最不缺的就是妖。 “你吃包子，我去司里，”韩江跨步走出去，人拐出去后，还留下一句话：“以后你的卯我全点了。” 刘典嘴里正咬着包子，瞬间感动不已，眼泪直流，要不是韩江离开了，真想跪下磕几个头。 擦泪水抹鼻涕之际，韩江风风火火又跑进来，二话没说，抓起刘典右腿，把另一只鞋子给脱下来，摆放好之后，再度离开。 …… 炼妖司。 韩江代替刘典，准备画妖。 别人看他的眼神，感觉那是一个脑袋患病的人，疯了，别人是能少来一天是一天，这家伙竟然要一个顶俩。 “丙字房，癸字房，干活了。” 有修士进来安排活。 喊完话，修士没走，看着韩江开口道：“这个煞气有点重，你小心着点。” 这个修士看着身子骨不太结实的韩江，微微摇摇头，走了。 进入丙字画房。 韩江摇响铃铛，修士退出门外。 对面是个干瘦老头，眼窝深陷，头发胡子花白，一张口牙齿都见不到几颗，活脱脱一个乞丐模样。 “娃子，老头有点饿，能给弄点食吃不。” “你这爱好我无法满足。” 韩江听差了。 “可是我好饿啊，饿的心里发慌。” 不再听老头子唠叨，提笔，屋内阵法启动，惨嚎声从老头子嘴里喊出。 他皮肉在猛烈雷电下已经溃烂，但迟迟未现行，这让韩江无法动笔。 画妖，要么画化形后的样貌，要么画真身，炼妖司有规矩，必须画真身，说是古人皆如此，一点创新意识都没有。 化形一半，就不太好下笔。 又过半柱香的光景，雷电逐渐缩小，最后消失。 那老头子对着韩江咧嘴一笑，烂了半边脸的样子，有点渗人。 接着，他将锁链一抖，竟轻松将链子拔出，随手往地上丢，链子还没落地就成了飘洒的灰。 也有东西落在地上，那是老头子的皮肉。 “这累赘的皮肉。” 白骨脱衣，血肉一地。 眼前老者只剩下一具白骨，佝偻着背，望向韩江，嘴里呼噜着说话。 此妖正要走向韩江， 周围四盏长明灯，骤然火焰大盛，喷出四条火绳子，没头没脑地抽打白骨妖，直将其满身骨头打散，重合之后再打散，反复数次。 最后四条燃烧的火焰如同绳索，两条捆着双臂，两条缚着双腿。 …… 画毕。 百妖谱，录了第三妖， 白骨妖。 第4章 白骨笔 白骨妖极为罕见，这只更是奇葩。 一百多年前，九州国西部边疆一个村子，有个驼背老头子，就是白骨妖前身。 才五十多岁就无法从事生产，还丧了妻。 久而久之，遭到儿子儿媳厌烦。 日子本就不好过，再多一张干吃饭的嘴，儿子两口子商量把老人弄走。 有一天，儿子拉着老头儿说，“爹，我在十八里外的阴风山发现一箱银子，我自己弄不回来，你帮我，出一点力气就够。” 阴风山是那一带的邪山，鸟兽皆无，整日里阴风阵阵怪响，传说活人进去出不来。 老头儿也因为干吃饭不干活愧疚，跟着就去了。 儿子骗他独自上山，自个溜之大吉。 在山里晃荡几日出不去，终于趴在一处小洞口，活活饿死。 哪知他死的地方刚好是山脉灵眼处，整座山的邪气全都吹在他身上，等到皮肉烂光，只剩一堆白骨时，竟成了妖。 如此，仅用去三年光阴。 化形下山，直奔着儿子家。 敲门乞讨食物，儿媳开门撵人，老头把头一抬，儿媳妇吓得连滚带爬进了屋子，大叫救命。 老头儿驮着背进屋吃光家里所有东西，最后把儿子一家吃进肚里。 邪门的是，他只吃骨头不吃皮肉，被害的人都如同肉饼，摊在血泊中。 一路向东乞讨吃人，胃口越来越大。 好在走得慢，也没有导航，妖生大多半行走在荒野山林。 隔着朝天城外三百里，他吃了一个村子的牲口，外加个人，炼妖司得到消息，派了十二差中的两个，将之活捉。 炼妖司十二差是招牌之一，遇到些大案会派出去。 共十二人，分领十二门，下面各有二百手下。 因为这十二个修士过于拉风，妖族也针对性地搞了个妖族十二相，对着干。 看完白骨妖生平，韩江脑子里奇怪的知识又增加。 “白骨生肉术……” “你能把缺少的肉补回来……” 啧啧啧，瞧这文字描述，需要脑补的地方有点多，细细咂摸一会儿，觉得这法术好，以后上街买排骨，把肉全剃下来，然后让骨头生肉，如此反复，可以开个肉铺发财。 忍不住嘿嘿一笑，对面白骨妖吓得打个哆嗦，低着头不敢再去瞧，这人有点邪乎。 “铁骨铮铮术……” “你骨头很硬……” 煞气重的果然不一样，奖励都给双份，话说这铁骨铮铮只是让骨头结实一些吗。 给啥要啥，多多益善。 很快，这些技能便消化干净，成了自己知识体系中的一份子。 正待摇铃，手上突然一沉，多出一些东西。 定睛去瞧，竟是文房器具，不过材质特殊，都是白骨制作。 骨笔、骨纸。 骨笔神异，能增加作画速度，墨色随心，还附赠了给空间上色的小术法。 骨纸很难理解，难不成是把骨头碾成粉末，再制作成纸张，韩江不愿意去纠结，下次作画就用这笔来试试。 将东西塞进怀里，摇响铜铃铛。 回到值守房里。 白天画师比较无聊，凑在一起嚼舌头，跟市井娘们一般，说东道西。 “知道吗，咱炼妖司跟圣人门又闹起来啦。” “听说啦，最近几天朝廷死了七个官，这些人平日都依附圣人门，就说昨日死的那个御史，正要参炼妖司本子，晚上就毒发身亡，院里还发现炼妖司修士的腰牌。” “哪个修士，咱们见过没。” “就是平时呼呼喝喝的那个，三十多岁，好像姓汪，人不知道跑哪里去喽，估摸着收了钱财，躲别地享福去喽。” “炼妖司的修士哪有那么蠢，暗杀几个人，还能把腰牌丢喽，摆明了是陷害。” “天天内斗，也不知几时方休。” “内斗好，总好过天天抓妖，抓来的妖还不得咱们画，多画一个，这命就少一截。” 气氛逐渐悲伤，有的人开始哀怨叹气。 炼妖司跟圣人门不对付，这是百姓都知道的事儿，两派经常在皇帝面前互相倾轧，巴不得对方彻底完犊子。 韩江听了一会儿，就眯起眼睛休息，脑袋里还想着怎么能多揽一些活。 所以嘛，别说人都不乐意干活，只要有足够的动力，奖励到位，积极性非常强劲。 用过饭，未时刚过，韩江被叫去画妖。 是个金雕妖。 此类妖物飞得高，还快，很难捕捉到。 有个小散修运气好，这鸟正在化形期间，他上山采药，正好看见。降服之后直接卖给炼妖司。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炼妖司有买卖，而且价格给的还不错，按妖邪的危害指数定价，很多散修以此为生。 韩江被那双眼睛看得不自在，感觉浑身衣裳跟透明的一般。 金雕妖只生出个人脑袋，手臂上还有羽毛，五指已经能握东西，样子看着虚弱，目光却仍透着冷冽。 拿出新拥有的白骨笔，开始画画。 白骨笔无墨亦能涂彩，用了十分之一时间便完成画作，看来以后随着修为增加，或是笔法熟练，瞬间成画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暂时不知道那张白骨纸有什么用。 收妖入谱。 没什么特别事迹，金雕妖以捕食野兽为主，偶尔下山抓几个孩子改善伙食。 这次韩江得到心眼术。 “你有了心眼……” 话说，给技能就给技能，就别解释了，容易让人理解跑偏。 再好的东西，没有一个漂亮名字，也会变得很搂。 刚看到这门术法，以为是会让人变得八面玲珑，可以防止小人算计的学问。 等消化过知识后，才发现，这是一门类似灵瞳术的玩意，会随着人的修为来增加效果。 心眼术可观人畜妖邪，亦可望山川星辰，通过气息变化来断定生死姻缘万物规律…… “有用。” 韩江立马使用，眸子一转，对面金雕妖周身气息游动，黑气渐消，毫无规律，亦无生机。 “你要死啊。” 给对面鸟人算个命先。 …… 能意外得到东西固然是好，可是韩江忘记一件事情。 直到这个夜里，他面对一只强大的妖物时，醒悟过来。 子时。 端坐椅子，手持白骨笔。 韩江感觉头有些晕，对面拴着的是个老妇人，笑得不怀好意。 “小小画妖师也敢画我，不怕暴毙吗。” 老妇人语气不友好，笑得阴森可怖，时不时还吐出一条分叉的长舌头。 蛇妖。 对方浓烈煞气让他感觉身体不支，才想到自己虽然能得到奖励，却忘记自己有没有那个福气，寿命不足，得到再多也没用。 可既然已经坐在这里，就得把事做完。 第5章 画妖 韩江看过蛇妖生平。 她在妖族里面还有着一席之地，便是那妖族十二相之一的巳蛇，的亲妹妹。 这种妖煞气很大，攻击力不强，通常以毒杀人。 通过百妖谱描述，她跟巳蛇是妖族派来朝天城，专门搞暗杀活动的带头者之一，挑拨朝廷官员内斗，如果能让人族发生内战，妖族便可伺机举兵入境。 最近炼妖司和圣人门之间的互斗，便是她执行的结果。 她从万妖城出发，入境朝天城，巳蛇安排她操控一个腰挎酒葫芦的女子，去执行暗杀任务，最近一次，便是同僚谈起的御史之死案。 先是拦杀炼妖司修士，埋在城外，又潜入御史府内下毒，将腰牌扔在院中。 简单的挑拨便完成了。 就算圣人门知道此中有诈，也愿意将错就错，顺势把炼妖司压下一头。 “嗓子可发甜？我这毒可美味？要不要买上二斤呀。”蛇妖吐着信子说人话：“嘶嘶嘶嘶嘶。” 蛇妖很自信。 因为他已经在屋里下了毒，呼吸便中毒。 画妖房有漏洞啊，阵法需要改进，防得住那些威猛诡法妖邪，却挡不住人家在空中下毒。 韩江发觉嗓子确实有些甜腻，头脑也开始发晕，眼前一阵朦胧，身子摇摇欲坠。 “奖励，毒不死你。” “毒不死你。” 到底是要毒死我，还是不想毒死我，这玩意学会了，会不会毒发身亡呢。 反正已经中毒，还想那些没用的。 得到技能后，使用了一下，眼前恍惚景象才平静下来。 毒不死你术，有两层意思，一是没有人能毒死自己，再一个没有他毒不死的东西。 韩江嘴角翘起，看一眼蛇妖。 “我不买假药。” 接着张开嘴猛吸一口气，将屋子里的毒气全部吸入体内。 蛇妖傻眼，直到被修士炼化之前，还在乌噜着：“我的毒很纯，我的毒很蠢。” 次日。 韩江躺在家里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得身体发虚，想起自己的寿命问题，如果这样画下去，得到再多宝物也无福消受。 制作十几颗大力牛，吃了有效果，但是恢复太慢，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没心情出去逛，胃口也不好，为了让自己多活一会儿，煮了一碗长寿面，吃下去一半，然后就栽倒在床上。 一直到了半夜，晃着身子下地，口渴的很。 喝过水，坐在门口台阶，双手拄着下巴望天。 …… 平安坊，街道。 有身挎酒葫芦女子正在奔逃，踏着青砖地面，直接飞到右侧房顶，白影闪动如电。 “快跟上，别让这厮跑了。” 后面追赶者衣着不同，有巡城卫兵，有炼妖司修士，看样子水平不错。 他们身法不逊色，也是脚踏地面，纵身而去。 没多久， 白衣女子被追上，后脑勺有一道阴凉气息袭来，是一把修长利刃劈下。 侧身躲过，旋着身子从房顶落在地面，左手却没躲开，直接刮去一层皮肉。 陆续又赶来几名修士，还有一些巡逻士兵。 这些士兵体质极好，单论力量与耐力，比普通修士还要强上不少。 “看你今天往哪跑。” “人家暗杀穿黑衣，你穿个白衣服，当我们是废物吗。” “守了你两天，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这女子今夜要行刺礼部官员，定是最近白衣恶贼，交给我们。” 围上来的人里面修士归属炼妖司，兵士归属圣人门，派系明朗，都想拿到白衣女子。 这是一枚棋子，要真是最近案件的主谋，谁得到就有更多操作空间，打压对手，这是一颗不错的棋。 “人是我们先追上的。”一个修士不屑道。 “人还是我们先发现的呢。”有个卫兵头领也不示弱。 正在争论时，白衣女子身形一转，周围空间好似倒入浓墨，漆黑一片。 几个修士及时挥剑，数道光影闪过，四周黑暗便如云烟消散。 可女子已经无影踪。 “你们追啊。”修士嘲讽道。 兵士不懂术法，恨恨离开。 修士则朝着那些背影冷笑：“哼，一群莽夫。” 嘲讽完毕，该干的活还得完成，把剑往身前一扔，在空中平着旋转，口中念念有词，那剑指了个方向。 “刚才她受伤了，可以跟踪血气味道，继续追。” 几个修士再度飞身而去。 追到画妖师居住地，修士没有线索了，画妖师每个人身上都有很重的煞气，集聚在一起，寻常术法根本无法探寻妖的血气。 “好像在丙字街，我刚才看到一点白影在那边。” “过去搜。” …… 韩江听到外面有些动静，好像隔壁正在查房，正要起身去看。 一个白影突然翻墙而入，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动静。 不速之客的余光突然发现有个男人，坐在屋前台阶上，吓一哆嗦，反应也快，赶忙做出个嘘嘘的手势，顺便比量一下自己手里佩剑，眉目一皱，摆出个凶样子。 “熊样，”韩江想把她一脚踢出去：“假凶。” 敲门声响。 “开门，炼妖司查妖。” 嗯，很有礼貌，知道敲门，还知道说明原因，哪像自己前世，查房直接冲进来，硬是把自己给吓穿越了。 白衣女子心里发慌，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一下。 这是恐吓。 “来了。” 韩江在纠结要不要把女子交给修士，他平时看不惯炼妖司修士作风，狐假虎威，还经常为难画妖师。 打开外门，白衣女子躲在门后，修士要进来。 要硬闯，这让韩江有些恼火。 他说道：“我这里没妖，几位别处转转。” “废什么话，还敢拦我们办案。”一个修士是真凶。 眼看拦不住，白衣女子就要拔剑，韩江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个亲切术。 施放亲切术。 几个修士突然愣住，看着韩江，刚才的冷脸突然变得笑容暖暖。 “还没睡呢，您要注意身体啊。” “早点休息哈。” 画风突变，韩江真的让人看起来很亲切。 琢磨了一下这个术法，需要修为支撑，以他现在的修为，只能支撑半柱香，半柱香后，中术法者会对这段记忆模糊不清。 不过足够用了。 “几位别处去，在下马上要休息。” 轻易送走凶巴巴的修士，白衣女子心情放松下来。 贴着门又听一会儿，感觉修士走远了，还是不敢出门。 “要不今晚我在你这里养养伤，”白衣女子看了一下受伤的手，说道：“我给你钱。” “你再不出去，我会喊的。”韩江拒绝她在自己家里养伤。 心眼观望，女子周身彩色环绕，唯独没有白气。 没有白气，就说明这货不是人。 见男子软的不吃，便再次比划手里的剑，看来也是无意伤人性命。 韩江转瞬改了主意，他有个想法。 “你要干嘛。”白衣女子收起粗劣的演技，见到屋主人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奇问道。 她好奇于屋子主人拿出一只白色画笔，还搬出小桌子，上面铺好一张纸。 韩江坏笑道：“坐。” 院子里有两张矮凳，就放在树下，他指着其中一张让女子坐下。 画师的房子都一个模样，进门院子，正面主房，两侧有厢房，入主房首先个堂，左侧卧室，右侧画房。 但不同人有不同爱好，很多人会在院子里种些花草。 韩江不同，他种了两棵树，一颗梧桐树，另一颗也是梧桐树。 树还小。 坐下后，女子放松警惕，瞪着水汪汪眼睛看对面奇怪男子。 蛮好看。 “左边那团高一点，”韩江指指点点：“额，把剑放地上，酒葫芦也放下，左边那里再低一点。” 两团一线平，顺眼。 “到底做什么。” “把腿并上，”韩江说道：“我们作个画。” 星月在天，午夜虫鸣渐少风渐凉，白骨笔凭空染墨，纸上点画美娇娘。 第6章 七次郎 院子安静。 韩江内心做了几次斗争，要不要画。 自己现在寿命在快速消耗，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解决，唯一的办法就是寄希望于百妖谱，要是来点大补丹，最好不过。 万一给的奖励是其他没用的技能，这命可就又短了。 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作画。 逼不得已。 白骨笔摇来摆去，不到半柱香时间，便完事了。 “就结束啦？” 白衣女子不太相信，作画又不是没见过，这么快肯定是画的不好看。 韩江将骨笔放下，盯着画中女子。 白衣飒爽，出尘大方，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尤其那浓眉下的一双眼，水灵灵地好看。 女子是妖，却不是什么飞禽猛兽，亦不是那怨念草木。 竟是一幅画， 画妖。 “难怪刚才她身边气息多彩，竟是一幅画。”韩江也有些奇怪，摇了摇头。 眼前百妖谱出现，收画妖入谱。 八字生平也出现在眼中。 仔细去瞧，有点意思。 画妖原名唐九妹，南疆旧国水泽国公主，排行第九，好酒，上面有八个哥哥，最受宠爱。 六百年前国家被九州国吞并，自此人间再无水泽国。 亡国之际，国主不忍爱女亡于人间，让国师用法，将之魂魄封印画中，置于堂上最显贵之处。 他要让爱女用这种方式接触人间百态，和万水千山。 画引来攻城兵士抢夺，引发众多血案，最终攻城将军拿到，称其为不祥之画，众目之下火烧，水浸，刀斧相加，却丝毫无损。 只好请来一位中年修士，修士感知画中有人，却无法解开封印，不忍毁画，带走挂在观中，每日诵读道法给她听。 封印逐渐消解。 哪知命运无常，道长无传承，孤身死于观里。 经六百年日月交替，画吸取天地灵气，唐九妹与画融为一体，画就是她，她就是画。 三个月前，她被妖族十二相的巳蛇发现，并用妖法强行将其解封，灌输谎言。 让其认为自己国家被叛徒出卖，蛊惑其协助暗杀。 看完唐九妹生平，韩江有点害怕，这家伙是六百年妖，虽然看样子境界不高，可自己连境界都没有呢。 “眼下我一个弱男子，万一激怒她，可咋个办？” 奖励很快就到账。 画妖并没带来宝贵丹药，不过也没有让他受到煞气侵蚀。 “奖励，酒美人。” “她是你的。” 如果每次画完什么就得到什么，那就多画点元宝，再多来点大补丹。 眼下送个女人是何意，他对脑袋里大佬很有意见，感觉有点敷衍之意，自己要个拖油瓶干嘛，要一个美丽听话的女人能干嘛。 这丫头最近可是暗杀了不少朝廷官员，这就跟身上淋了一桶油，万一啥时候来点火星子，直接就是灭不掉的火。 心情不太好。 “先生，可画好了。” 冷着脸点点头。 唐九妹微笑着拿起酒葫芦和配剑，走出几步，要离开这里，她感觉这个男人不太欢迎自己，而且很奇怪，大半夜给自己画画。 突然，脑袋天旋地转，对这个陌生男子有了莫名其妙的好感，不想走呢。 接着往事涌现，嘴角那抹笑意逐渐隐去。 六百年记忆，走马灯般上演。 南疆，父王，哥哥，那个修行人…… 站在梧桐树下，韩江突然觉得这背影怪可怜。 一个人突然想起自己国家灭亡，亲人音容不见，自己被封在画里六百年，还有那几百年的风景与诵读道法的声音，大致都会问上那么一句： “我怎么还活着。” “那就继续活下去。” 韩江望了一眼天上悬着的半月，叹口气，安慰过一句，然后去把唐九妹坐过的凳子摆正，回到房屋门口，左右看看。 两边同样高的梧桐树，下面摆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小凳子，唐九妹站在中间，背影孤单。 很好的景致， 只是姑娘心里有点凉。 “以后你住那。”韩江指了指堂上正中央的墙上。 “好，谢谢先生，唐九妹有礼了。” 行过礼，拿起酒葫芦，周了一口。 脸颊绯红，竟是有一些醉意，再来一口，走路摇摆起来，第三口下肚，直接倒地。 就这酒量，也敢腰悬酒葫芦。 韩江走过去，发现唐九妹左手被剑刮去一块肉，都能看见骨头， 使用白骨生肉术， 皮肉开始生长，没一会儿便恢复如初。 伤口愈合瞬间，唐九妹变成了一幅画，静静落在地上。 韩江拎起《酒美人》画卷，往屋内堂中央墙上一扔，挂在一根多出的木头把上。 画里美人，眉间有醉意，双颊抹红云。 “只要不给我惹大麻烦就行，多个人多个伴，既然她是我的，那以后，嘿嘿嘿……”韩江回到卧室，枕着双臂，想着：“泡杯茶、弄碗面、打盆水……” …… 过了七日。 炼妖司收获不多，妖物很少，韩江连续两次点卯，都是一躺到下班。 大家喜欢这样的日子，说明又能多活几天。 又过两天，韩江躺在画师房里。 “丙字房，干活了。” 他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担忧，身子骨真的有点扛不住，之前那个铁骨铮铮术一定是赠品，现在腰正酸着呢。 要是遇见煞气大一些的，估计今天就得站着进去，躺着出来。 丙字画房内。 一个白胡子老爷爷缩着脖子打量屋里。 等到屋里只剩下韩江一个人。 “小兄弟，要药不？”白胡子悄声说道。 “啥？” “补药，你懂。” “不要，你懂。” 贿赂画妖师，这种行为很多见，很多妖明知道死定了，但是也会抓住一切机会保命。 白胡子是个八百年小乌龟， 在柳江修行。 兴趣爱好是载人渡河，听着挺不错，实际他把人都载到江下面，送给江神当礼物。 百姓告状，当地也去了修士，可修士水平不行，就去找外援，附近十里八乡山头访遍，来过几个看似道行高深的散修。 上去一顿舞旋，又是做法，又是画圈圈，最后成功填饱了江神。 无奈之下，有个年轻人叫柳风，柳江岸边的渔民，背上干粮，来都城找圣人门投诉江神不干活还吃人。 有个乌龟更混蛋，有事没事冒充船夫拉活人下江。 圣人门修士不多，但是经常处理大案要案，派去圣人门七贤里的三位，前去看看咋个回事。 炼妖司有十二差，圣人门也不差， 七贤分别是琴棋书画诗酒花，名字文雅，手段并不如其名，血腥地很。 就这样，江神斗不过，身受重伤，化作污水逃匿不出，老乌龟则被活捉，直接快递到朝天城，按规矩还是由炼妖司来处理前奏，圣人门负责将画放在圣人堂里。 权利分散，流水线操作，免得一家私下搞小动作。 画毕。 看完八字生平，韩江忍不住摇摇头，说道：“你是过生日过烦了，自寻死路。” 再瞧瞧这次获得的奖励，非常七次郎， 甚好。 第7章 修行有台阶 手中出现一粒金色丹药， “乌龟蛋……” “吃起来有点弹……” 塞进嘴里，咀嚼。 对面白胡子老爷爷被吸走精魄，虚弱地看着对面画师，感觉那是个傻子，手里啥也没有，然后往嘴里放了个寂寞，接着就在那里嚼啊嚼，还特么笑。 龇牙咧嘴。 这是一枚长寿丹，功效显着，吃了不但增长寿命，体力感觉更加强劲，还能增加修为，此时眼不花耳不明，收起骨笔摇响铃。 可惜的是，只有一颗。 …… 散值后，韩江没有直接回家。 他在平安坊附近漫无目的转悠，吃了长寿丹，也就是那乌龟蛋，精力体魄恢复迅速，修为也长了许多，一股旺盛的灵气始终在体内晃荡。 这一颗丹药跟大力牛不同，会随着自身修为进步而增长，命格也会延长。 犹如新生。 他真切觉得自己死里逃生，之前眼前似乎就要见到鬼门关，突然山回路转柳暗花明，心里的兴奋需要释放一下。 花钱。 想着在这世界自打有记忆以来，生活单调如水，往返炼妖司与家，空闲时候除了写字画画，便没其他娱乐。 他往平安坊外面走去，在坊边缘的一家茶馆停下。 那里面传来掌声，喊声，争吵声，很是热闹。 是个普通茶馆，没什么名号，只是外面挂着幌子，写个茶字。 韩江走过去，发现很多人都没地方落脚，站在那里也不嫌累。 前面一些倒是有些空桌位，不过要买茶喝才能坐上去。 韩江犹豫一下，挤了进去，掏出两个铜子，买了个茶位。 能看清说书人了。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面宽体健，样子不像说书人，倒像个跑江湖的壮士。 可能是刚讲过一场好故事，说书人正在喝茶，大碗往嘴边一凑，咕嘟就是一碗。 周围的人都是普通百姓，还有一些懒汉泼皮，正催着说书人再讲点什么。 “你们听了半天，赏钱也没给几个。”说书人放下茶碗，笑着说道。 听书的人都是穷人，他们连茶都不舍得喝一碗。 “嗨，再说个好听的，爷们儿自然给钱，是不是。”有人起哄。 “就是，再说一个，肯定有人给。”有人附和。 叽叽喳喳一阵子，说书人拿起折扇，在桌子上轻拍一下，四下立马安静。 “那就来个修士降妖故事如何？”说书人拿起折扇，清了清喉咙。 “好。”下面人有故事听就行。 “十二个仙山云里藏，二十四灵地各自忙，人间修士为钱粮，剑仙不管世荒凉。” 起了个头，说书人手中折扇再拍一下，茶馆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街上不时传来行脚商的吆喝声。 “给众位来个剑仙斩猿。” 说书人声音雄浑，故事节奏一般，结构混乱，不过也没什么人找茬，有的听就不错了。 “……却说当世四大剑仙的张风，踏着仙剑赶到现场，只见一只如山巨猿，拎着两座山，一座压向灵虚山的弟子们，另一座压向天道山的弟子，” “那两派虽是仙山弟子，却没有以剑开山的能耐，只靠着毕生所学术法去硬撑，” “生死关头，命悬一线之际。” 说到这里，说书人灌下一碗茶，目光突然明亮，看向听书群众的后排，嘴角微微勾起。 “这时候，剑仙张风该出手了。”下面看客有人多嘴，剧透后爽呆呆的样子。 旁边人很不快乐，纷纷给予白眼，那意思是：好像谁不知道一样。 说书人清清喉咙，继续讲到：“此时四大剑仙之一的张风，号称冬白剑，此剑仙落地后，带来一阵风雪，清喝一声‘孽畜’” “那如山巨猿心头一颤，知道大事不妙，只听到仙剑唰唰两声，两道凌冽寒光分别去往那两座大山，” “这轻飘飘挥出去两道剑光，将两座山打的粉粹，漫天尘土碎石无数，两家仙山弟子只顾着躲避落石，甚是狼狈，” “接着张风升至空中，口中念念有词，仙剑一飞冲天，再落下时，已是悬在巨猿头顶，如天上降落的一根擎天柱，无比巨大。” 说书人声情并茂，仿佛自己亲身经历一般。 “喔~”听众们齐齐感叹。 “接着这只巨猿便被一剑刺穿，血水喷薄而出，空中好似下了一场血雨，地上猩红一片，妖气血腥混杂一起，甚是难闻。” “一只十二阶大妖，便被张风一剑斩杀。” 啪地一声，说书人手中折扇拍了一下桌子，准备喝口茶休息一下。 韩江发现说书人的目光，不时看向一个地方，动作细微，一般人无法察觉。 顺着那目光方向看去。 最后面有个中年人，后背微躬，眯着双眼，躲在人后听书，想离开又不忍不住想听下去。 用心眼术再看。 那人身周有淡淡黑气，一只朱宫虚影与人体重合，却是个实力不济的妖。 朱宫俗称避役，是个变色龙。 “呦，十二阶大妖，我记得大妖不是九阶吗？”有听众对说书人提出质疑。 “反正是大妖就是了，你又不是修士，管他多少阶呢！” “我听修士讲过，这修行如同上台阶，总共十二阶就到顶了。” “扯淡，到顶了还能被张剑仙一剑给斩喽。” 听到周围开始争吵些题外话，说书人笑了笑，也顺便给讲了一下。 “无论人族，妖族，修行都分十二阶，每一阶分个上中下，那位刚才说了，如同上台阶，只是修士的台阶没那么好上，” “有修士一辈子连第一阶都迈不上去。” “九阶大妖，倒是有这么个说法，不过真正的大妖都是十二阶，那是上古大妖，至于张剑仙为何如此神勇，自然是十二阶之上，更有玄妙之境。” “破尘境，超越凡体肉胎；飞升境已是真仙；后面还有诛仙境，再后面一境，在下也不知晓。” 说书人解释一通，听众一头雾水，对此也并不太在意。 不过韩江却听得津津有味，自个如今脑袋里有个百妖谱，手中拿着小法器，将来没准也能飞升呢。 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能成个剑仙，转念再想，腰上挂的是根毛笔，就算成仙，也是个笔仙。 心下一笑，端起碗来抿上一口茶。 听热闹不给钱的人们正在讨论，说书人直接开腔，竟是主动讲起了下一个故事。 第8章 眉间印记 朱宫妖听完故事正待离去。 忽听新故事起了头，又折返回来继续听。 说书人讲道：“今天再给大伙讲个真事儿。” 听到真事，下面人来了精神，感情之前那些修士剑仙，斩妖除邪都是编的。 百姓热衷于贴地气的事物，眼下注意力集中，就等着听听这朝天城，能有什么真事儿他们不知道。 “二十八年前，九州国，龙翔凤舞二州之间，有个野山头，名叫仙人望，上面有座修士观，里面住着师徒二人，外加一只朱宫，老修士年岁二百三，弟子幼年六岁。” “不是说朝天城的事儿吗，怎么扯那么远。”有人接话。 “龙翔凤舞两个州，在南面。” “好像是南面，没去过。” 这帮人忘记自己没花钱，事儿多起来，说书人也不恼，洒然笑道：“众位听我细细道来，莫急，莫急。” 说着将折扇一开，一阵清风很合时宜地吹拂而过。 “老修士年岁尚久，修为不高，生平所爱唯说书二字，但也只是说给那只朱宫听，讲的尽是他一生所见，一生所感，” “……二十年后，老修士魂飞天际，弟子一事无成，一年后，朱宫妖乘着夜色逃离下山。” 听到这里，韩江猜了个大概，余光注视外面那只朱宫妖，想着定然是它无疑。 按理说这妖听到这里，也该走了，却依然怔愣在那。 想起刚才折扇刮出的清风，其中有定神术法，不过料想手段并不高明，连自己都能瞧出端倪。 “朱宫妖没了顾忌，放开本性作恶，九州国朱宫妖皆是雌，它偏偏化作多财丑汉，与女子成婚，在新娘眉心点上守宫砂，却又不同房，” “再化作俊俏男儿郎，每日亲近，倘若娘子不守规矩，守宫砂消退便杀掉，然后换个地方，如此反复。” 下面人听到这里，议论纷纷，说书人也停下来，继续观察朱宫妖，见对方还未离开，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如此数年，这妖一旬前到了朝天城，用去钱财买了新娘子，昨日夜里，在平安坊又杀一人。” 说书人后面几个字咬的很重。 “昨天，昨天坊里死人了吗？” “好像是死了一个。” “该不会真是那妖杀的。” “它为啥要如此做，在老修士面前这些年，还没净化了妖气？” “可能这妖就是要这种手段修行，也说不准啊。” 这世上妖邪修行方式千奇百怪，饮血食骨吸髓，呑金咽铁纳气，花样繁多，以这种方式修行也不无可能。 “妖邪所为在于一个情字，与那弟子相处久了，情感不错，化形后成了翩翩女子，忍耐数年，待老修士一去，便表明心思，说是想给仙人望留个后。” “哪知那弟子认为是荒谬之谈，碍于多年情感不错，便取了朱宫妖一滴血，点在朱宫妖眉间，说等守宫砂褪去，再谈情话，” “一人一妖，如何定的了终生呢，有违天理，” “一年多，朱宫妖私自擦去眉间红点，弟子却说……” 说到这里，下面人插嘴。 “原来如此。” “这个我懂，所以那妖便用这种方法来报复。” “那弟子也是可恶，谎话都不会说，害了人家。” 这世上人与妖的眷侣并非没有，只是不被世人所接纳，也被门派视为耻辱，通常会倾尽一切去追杀。 韩江看向外围的朱宫妖，知道那背脊微驼的样子不是本尊，原本化形模样，应该是个女子。 此时那朱宫妖盯着说书人，神情恍惚，仅是片刻，眼眸中又呈现杀戮之光。 现在想来，不走的原因，并非中了术法，而是没想走。 说书人继续说道：“此妖修行极为奇特，她只需听修行故事即可，那老修士给她说了一百八十年的书。” “呦，快二百年的妖了，都跑到朝天城害人了，那弟子却在何处啊！怎地不管？”有人询问。 “老修士弟子，不正给各位说书呢吗。”说书人扇子一合，神情肃穆起来。 下面顿时鸦雀无声。 “那朱宫妖，又在何处？”背脊微驼的丑男子开口问道。 说书人怔愣片刻，看向那丑男子说道：“正在此处听书。” 众人一听，首先认为有些扯淡，可总有胆子小的，嗷一声就往外跑，接着很多茶钱都没给的，也跟着跑了。 茶馆老板追去要钱。 顷刻间，茶馆里只剩下说书人与那丑男子对视，丑男子往前走了一步，身影晃动，成了个彩衣美人，眉间有隐隐恨意。 韩江是看客里最后一个出门的，因为碗里茶水还剩小半，按照刚才喝茶节奏，十个弹指一口茶，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端着茶碗，生怕茶水被人撞撒了，所以出门迟了点。 “真是妖啊！” “看，他变身了。” “天啦，谁腿快，去报官。” 茶馆内。 说书人折扇一甩，冷风扑面，桌子轻微震动，茶碗的水面也跟着晃动。 朱宫妖长发被吹起，迎着冷冽杀气，淡然问道：“小师弟，相处几十载，何必苦苦追杀呢。” “妖孽，仙人望没有杀人的弟子，你跟仙人望没关系。” “都说妖凶恶，不说人无情，我跟着师傅将近二百年，也没做了丁点恶事，怎么你成了掌门，我便这般凶残了。” 说书人想了片刻，不知如何作答，想着过往点滴，咬牙道：“受死。” 说罢一抬折扇，一只茶碗瞬间来到空中，折扇再一挥，那茶碗急速打向朱宫妖，过程中碎裂开来，变成无数锋利碎片。 店外围着不少人看热闹。 已经有人去找炼妖司，修士赶过来需要点时间。 茶馆老板听着茶碗破碎声音，身子抖了一下，接着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他有种眩晕感。 那都是吃饭的本钱呢。 朱宫妖身形一动，原地消失，许多陶片纷纷刺入墙壁中。等再出现时，已是一身红衣，立于说书人的背后。 看热闹的人透过门窗看着打斗场面，心里跟着紧张。 说书人身法灵活，扇子抵挡，符箓攻击，场间的桌椅没多久便掀翻一地。 店老板急在心里，只盼着炼妖司快些来人，将那二人擒拿回去审讯，然后把桌椅碗盘的钱给赔了。 韩江一边看一边喝茶。 虽然朱宫妖善于隐藏，不过逃不出心眼术。 只见到她衣衫一会红一会绿，一会儿白一会紫，藏身时候能见到一团黑气和朱宫本体虚影。 可是说书人没有心眼术，只能凭借感知去应付。 随着一声巨大声响，说书人从一扇窗子里飞出，倒在地上滑出去二丈远。 店老板一跺脚，叹道：“哎呀~” 第9章 那弟子后半句说了啥 朱宫妖跟着杀出来，身影飘摇，忽隐忽现。 现场的看客随着打斗的地点，嗷嗷地不断转换地方，就是不肯离去。 置于青天白日下，周围没有可以变色的环境，朱宫妖无法躲藏身形，不过一百多年的修为，实力明显强过说书人。 也不知道说书人凭借什么本事追杀人，或者只是想给仙人望挽回一些颜面。 修行门派，不论仙山灵地还是野山头，都把面子看得很重。 韩江抿过一口茶，看得分明，朱宫妖手下留情了，不然刚才至少有几招可以将人杀死。 说来也怪，自打吃了乌龟蛋，修为提升很大，这种打斗都能看得明白。 一人一妖又斗了数个回合，打到一处白墙根，朱宫妖再度失去身影。 韩江发现那妖似乎要动真格的，悄着取下白骨笔，对着白墙一挥，那面白色墙面瞬间成了黑漆漆的墙壁。 恰在此时，说书人扇子猛然挥动，扇出的灵气汇聚在一起，凝成一把晶莹剔透的无柄小剑，转瞬成了一把燃烧的火剑，直刺朱宫妖眉心。 那妖原以为身子藏的深，没想到突生变故，剑势凌厉，已然无法再躲，双目一闭，曾点过红点的眉心被刺了个小洞，鲜血过了一会儿流淌下来。 她颓然倒在地上。 那说书人盯着黑漆漆的墙壁，回头打量四周，没发现任何异样，只道是有高人暗中相助。 周围的看客们也无欢呼也无惊恐，只是那么看着，也不敢上前。 等结局出来了，这两天的茶余饭后谈资也便出来了，亲眼见到修士除妖，这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 在朝天城，很少有人愿意主动打架斗殴，炼妖司和圣人门不是吃素的，所以百姓很少能见到这场面。 朱宫妖伤到根本，死是必然之事，或许她早已知道今日结局，弥留之际又张开眼，对着说书人说道：“我想回去。” 算是临死前的悔悟，知道此生哪里是最眷念的地方，可是那些枉死的灵魂不可能原谅她。 说书人知道她想回哪里，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二人心里都明白，她回不去的。 刚刚说书人那一扇子，用的是仙人望最毒辣的杀招‘焚剑诀’，一旦伤到妖物根本，注定化成灰烬。 说书人有遗憾，有难过，但是似乎并不后悔。 仙人望虽是野山头，也不能留个祸害在人间。 朱宫妖下山一段时间后，曾有人登上仙人望，指着他鼻子骂人，说仙人望养妖为祸人间，天雷早晚劈了他师傅的坟头。 于是他跪在师傅坟前，发誓赌咒，势必要给山门除去羞辱。 连夜下山，一路追踪。 他知道朱宫妖喜欢听书，便一路将自己所知道的江湖事迹，反复讲述，为的就是引出朱宫妖，擦去仙人望的污渍。 韩江喝完最后一口茶，走到茶馆老板旁边，将碗塞给他，然后径直走向说书人那边。 茶馆老板接住碗，紧紧抓住，生怕又摔碎一只。 朱宫妖用了毕生修为抵抗，感觉体内烈焰焚烧，就要支撑不住。 “在下愿将她画下，可好。” 说书人点头。 取来破碎的桌板，找来宣纸铺上，提起白骨笔开始作画。 笔如疾风扫过，片刻已成。 百妖谱又收入一妖。 朱宫。 其原本是仙人望一只变色龙。 一百八十年前，她开启灵智那天，一位俊朗修士与她相遇。 当时她刚杀死一只兔子，正在剥皮玩，本以为修士会拔出背后长剑，没想到的是，那人掏出一块干饼伸向了她。 从此便朝朝暮暮跟着修士，片刻也不曾离开。 修士怕她无聊，讲述江湖上的趣事，哪知她听完故事，修为竟是有了进境。 从此每日说书成了必要事项。 百余年光阴如梦，一晃而过。 俊朗修士成了老修士，朱宫妖却依然年轻，老修士推算自己时日无多，开始担忧朱宫妖余下日子。 原本在仙人望，他并未打算传承衣钵，即便他为山下村镇做了很多善事，虔诚香客也不少。 可是自己走了，这只朱宫可如何是好，巧的是山下遇见个遗孤，索性捡回山门当做弟子。 希望将来弟子能够像自己一样照料朱宫。 原本以为事情稳妥，哪知朱宫见弟子好行侠仗义，遇见强者依然拔剑，担忧仙人望后继无人。 想着生个娃，不就成了。 哪知道事与愿违，原本就没根除干净的邪性滋生，导致后续事件。 …… 韩江把画抖开，让朱宫妖看上一眼，那早已支撑不住的女子，强行撑开眼睛，看着前面一幅栩栩如生的美人图，说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话：“谢谢。” 然后就此合上双眸，与这尘世两不相见。 韩江挂回白骨笔，把画递给说书人。 修士将画仔细放好，表示回去后会放在师傅坟头烧掉。 看得出他也不舒坦，虽然杀的是妖邪，可那毕竟是他师姐，还相处了几十年。 之前说书人的故事有半句话没说完，韩江知道内容，但还是问了一句：“朱宫妖私自擦去眉间红点，弟子说的究竟是什么，怎惹得朱宫妖下山？” 在韩江看来，所有恩怨全在那一句话上。 倘若妖邪不下山，世上还能多些欢乐人。 说书人迟疑片刻，告诉韩江：“那弟子说她想了别的男人，守宫砂才没的。” “这弟子还真不是个东西。”韩江摇着头，觉得面前的说书人有责任。 地上的朱宫妖身体已经燃烧，片刻后已然无形无魂。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依然不敢上前，远远看着。 “的确如此，我不过想让她死心，不知道他的确想了别的男人。”说书人看着朱宫妖消失的地方，眼神无光。 “山上不就你一个男人吗？”韩江说道。 “还有师傅。” 死人也是人，仙人望坟里的男人才是主角。 说书人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开始捧地上的灰烬，一把一把放在上面，最后包好离开了。 韩江目送说书人。 他想了一会儿，心里有些明白过来，也对，老修士跟朱宫妖相处了将近二百年，这说书人才三十来岁。 不过妖的情绪的确不如人，屁大点事就容易走极端，那老修士用了一百多年的心血，抵不过一句废话。 妖族极难净化邪性，哪怕付出千年心血，稍有差池便前功尽弃，致其再入邪道。 所以人们更愿意用强大的力量，以武力驯服。 回家。 “奖励，万化术……” “可让你的笔转化形态……” 仔细消化一下内容，发现是这个意思，就是腰上的白骨笔，可以变成能甩动的鞭子，或者扎人的剑…… 第10章 逍遥洞里妖快活 翌日。 夜。 有个身材魁梧，背着大铁锅的男人，凶神恶煞地往一座大山走去。 那是离朝天城三百里，最大的山脉停风山。 山势复杂多妖邪，很少有人冒险来打猎伐木，山下的村落早已空荡，修士更不愿意在此处修观，没有香客不说，还经常面临妖邪骚扰，没那必要。 朝廷里更懒得去管这里，停风山绵延上千里，山中树木茂盛，怪石无数，从前也曾组队进山抓妖。 可是山中妖邪打不过便躲，艰苦搜索三个月，最终放弃，只是告知百姓不要进山，一旦出现意外，后果自负。 男人在山脚下，抬头看着高山上的最高峰，冷哼一声，满脸的鄙夷。 月光引路，他终于走到山脚，拿出一张地图，皱着眉头阅读。 “地图绘制水平太差，管理水平也不行，连个接应都没有，我堂堂海外大能，竟受此屈辱，来到这破山做事。” 男人心里好像有点苦恼，将地图一抓塞回衣服里。 “嗨。” 有人说话。 背锅男人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个尖嘴的瘦猴，那猴子正在一棵高树上，后爪子抓着树枝，倒吊着身体，右手还握着果子啃。 “嗨，叫你呢，厨子。” 会说话的猴子吐出一口果皮，又招呼一声，它认为来人是个厨子。 这让男人有些恼火。 “难怪万妖城说停风山里都是废物，连起码的礼数都没有。”男子声音洪亮，震动山林，惊飞很多鸟类。 “逍遥洞怎么走。”男子不耐烦问道。 …… 逍遥洞。 洞内灯盏明亮，火烛摇曳不休。 大厅内一伙妖邪正在晚宴。 正位摆着三张桌案，案上烤猪、烧鸡、人头，还有各种山珍美味，酒杯海碗凌乱。 用食的主子三人，一个人头蛇身母妖，坦着半个肩膀头；一个马面人身，身着大红袍，再一个是顶着双角的羊人，披着白狼皮。 它们摆着舒坦姿势，抓着肉往嘴里塞，端着碗往嘴里倒。 下面两侧也坐满各种稀奇古怪的妖邪，边吃边扯淡。 这些小妖后面满是骸骨，猪牛羊鸡鸭鹅，也少不了人骨骷髅。 中间场地上，有衣衫残破的男人和女人，两两一对，正在表演双人舞，给众多妖邪的晚宴添上一些快活。 那些跳舞的人，面带惊恐，动作僵硬，听着周围诡异笑声，四肢似乎也无力了。 人头蛇身的女妖面有不悦。 “这么难看的节目，也不知道那些人族是怎么看出乐子的。” 她说过一句话后，吐出长信子，将场中一名男子拦腰缠住，直接勾到身边，呲出尖锐长牙咬向男子脖颈。 那男子被突然的变化惊到，看着美艳面孔呆愣的间隙，就感觉脖子一凉，体内血液快速流动。 片刻功夫，他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开始虚幻，如在做梦。 蛇妖吸过血液，感觉很满足，将干瘪的男子扔到下面，一帮小妖开始争抢尸体，没多大功夫，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场中那些跳舞的人，见到这场景，心里更是恐惧万分，开始卖力表演，希望不要成为下一个食物。 他们应该见过太多这样场景，早已没有逃走的愿望，甚至连为什么要卖力活着的原因也没去思考。 “难看，滚下去。” 那些人便连忙下去。 接下来，两侧用食的小妖里面，有一个跳出来，主动表演了个杂技。 那是个已经化形的妖，脑袋小身子大，直接往地上一躺，招呼边上的同伙。 “拿上兵刃，往爷身子上砍。” 周围的五个小妖将手中酒水喝掉，积极跳出来，各自拿了不同兵刃。 不等地上那人再说什么，直接劈砍刺。 地上那妖笑嘻嘻，说道：“跟挠痒痒一般。” 前面刀枪不入，他翻了身趴在地上，那五个小妖继续劈砍。 “谁谁谁，往哪里扎呢。”地上那妖吃了疼，直接弹起来，夹着两腿往座位走，后来实在太疼，直接幻化出本体。 竟是一只穿山甲。 首座上的三个头领哈哈笑起来，马妖将一只猪腿扔了过去，赏了那小妖。 接着又蹦出一个绿衣人，对着首座三妖拜了几下，然后翻了几个后空翻，直接趴在地上昂扬起脑袋。 吸气，再吸气。 没过多久，这绿衣人一身衫子直接涨破，整个人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圆。 最后成了个球般，还不断在地上弹蹦。 下面众妖齐齐叫好。 最后碰地一声，绿衫人好像炸了。 一团黑烟散去，地上一只绿色青蛙孤寡孤寡地叫唤。 一个蹦跶回到自己位置，又幻化出人形来。 “赏。” 中间位置的马面人扔出一壶酒，落在青蛙妖的怀中。 “谢马大王。” 青蛙妖得了赏赐，心中狂喜。 这逍遥洞里，座上那三位便是停风山的天王老子，不管外面如何，什么白骨洞幽冥府，还有那妖都万妖城，都是虚的，在这里，只要座上三位高兴，就有好日子过。 座首三妖，不是别人。 正是妖族十二相的巳蛇午马未羊。 这逍遥洞也不是任他们吃喝玩乐的快活地，而是妖族立在这里的一个基地而已。 吃喝满足，正事也不能不做。 “城里来了消息，明夜御史大夫程前将去圣人门吃酒，探子言其晚宴将商讨对付炼妖司，可动手。”蛇妖将手中信件递给另外两位。 如果圣人门真的要对付炼妖司，那当夜死去的御史大夫，炼妖司就是最大怀疑对象，再做点手脚，效果应该会不错。 下面小妖见到主子开始商讨正事，也很识趣，大口啃食几口肉，再灌上几口酒，各司其职，巡山的巡山，站岗的站岗，睡觉的睡觉。 “话说你妹妹好久没消息，该不会出意外。”羊妖看着蛇妖，关切问道。 “是啊，之前任务都是你妹妹完成的，你们来时候还带了个画妖，那画妖全无妖气，任凭站在剑仙面前，都无法识破，可如今你妹妹好久没消息，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马妖将手里炖鸡扔在桌子上，全无兴致再吃。 它们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倘若任务不让妖主满意，再多的珍馐美味也是无福消受。 “再过些日子仍无消息，我将亲自入朝天城。”蛇妖感觉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她非常了解自己妹妹，按理说现在这时候，也该有消息了，可是等来等去都是间隙谍子的消息。 现在让谁去杀御史大夫，还真是个难题。 “报。” 有个巡山的猴子跳进大厅。 “快说。”蛇妖心里不快，让猴子快些说话。 “三位大王，山下来了个厨子，说是万妖城来的，有牌子。” “谁又叫厨子了，咱们逍遥洞厨子够用啊。”羊妖说道。 “嗖。”一块金色腰牌从门外飞了进来，钉在三位大王的身后。 这力度，好像有两下子。 第11章 神秘大黑锅 背着一口黑铁锅的魁梧汉子，走进逍遥洞的大厅中。 座首三妖盯着那口锅看半天，不明白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瞧瞧这里乱的，一股子血腥味。”来人进门就挑刺，上来就摆谱。 马妖拔出牌子看了一眼，知道是万妖城来人，还是问了一句：“报个姓名。” 魁梧汉子一愣，以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你们不认得我？不知道齐天尊者？” 名号有点大，座首三妖互相看看，好像真没听说过。 不过令牌是真的，这人肯定是自己人无疑。 “哦，原来是齐天尊者。”三妖齐声道。 “叫我诡爷就好。”自号诡爷的男人气势很独特。 “不知道您大驾光临，还拿着这么重的牌子，所为何事呢？”马妖很讨厌前面的汉子，将令牌扔还给诡爷。 “你们做事太差，妖主心急，觉得你们处理不好朝天城的事，特意从海外请我出手。”魁梧汉子说话间，走上前来，从三张桌案上拿东西往嘴里塞。 还是个外聘高手。 “那万妖城派您来，可有什么新的指示吗？”马妖把刚才剩下的炖鸡推给诡爷。 “万妖城的人也是脑壳不灵，思维太僵固，总是弄些愚蠢计划， 按照我的策略，从东南西北各派十万妖军，辅以水妖飞妖干扰，再聚拢上古大妖一百个，潜入朝天城内部同时暴乱，人族可灭。” 蛇、马、羊三妖愣住，万妖城派来的这人，莫非是个傻妖。 此等呓语，自个梦里说说也没什么，堂而皇之讲出来，不怕被笑话？ 人家人族是玩偶吗，原地等着让你打杀，更何况，哪里凑得来一百个上古大妖？ 还东南西北各十万妖军，妖不用生的？直接吹出来的吗？ 蛇妖正要嘲笑这种小儿痴语，诡爷又开口说道：“我雄才大略，不远万里海外归来，没想到竟让我来停风山这种小地方。” “尊者之前说是被从海外请来出手，要如何出手？”羊妖有点不耐烦了，很想顶他个肺，连忙转个话题，不想听他吹牛毕。 “该出手时自然会出手。”诡爷说道。 “不巧，刚好有内应密报，明夜有个御史大夫要赴宴圣人门，据悉晚宴主要商议对付炼妖司事宜，我们可做点手脚。”羊妖说道。 “我们打算用炼妖司的剑杀死御史大夫，一个妖引炼妖司修士经过，再一个妖呼喊栽赃。” 这种小把戏他们已经用过很多次，屡试不爽。 “不必如此麻烦，我一人便可，别说杀个人，要是给我足够时间，我每天杀一百人，十天一千，不出千年，我定然将朝天城的人杀光。” 羊妖很想告诉他，重点不在杀人，而在于栽赃，可是听到后面的话，就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那这次就有劳尊者了。”羊妖拱手说道。 “且看好戏。”诡爷微微一笑，抬手将金色腰牌放入口中，嘎巴嘎巴嚼碎咽肚子里了。 扭头便往洞外走去。 三妖愣住，这货到底是个傻子，还是真正的猛货。 那涂金玄铁牌，便是自己用尽妖力，也不能碎裂一个角，这货直接当脆骨给嚼了。 可这人，看起来的确不太聪明。 “朝天城如何走？”诡爷走出几步，回过头来问道，顺便解释了一下：“我是海归，对陆路不适应。” 马妖将自己整理出的图纸拿出来，上面不但有朝天城周围八百里路线，还有城内详细地图，很大方地送给了海外高手。 诡爷将地图塞进怀中，气势昂扬地走了出去，由猴妖带路，直奔山下，往朝天城而去。 就在他刚走出洞府，蛇、马、羊三妖互相对视，对其讨论了一番。 “能感知到他修为吗？”蛇妖问道。 羊妖摇摇头说道：“修为神秘，或者在十二阶之外。” “他的武器如何使用呢？”马妖想着那口大黑锅，十分想知道如何用锅战斗。 …… 次夜，子时二刻。 朝天城。 万民河平静流淌，月光随着水流荡漾。 朝天城有两条河，一条鸳鸯河，另一条是更宽的万民河，两条河养育着一座城的人。 此时，正是人们安眠时候，城里除了杨柳街之外，基本都已经静下来。 河水里突然涌起一个大包，有黑乎乎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然后站立在河面上。 等河水恢复原样，借着月光能发现，河面上站着的东西，是个人形生物。 正是那齐天尊者，诡爷。 他踏波而行，如履平地，片刻便来到岸边。 刚一上岸，他便皱起眉头，思索一阵子，从怀中掏出地图，却发现那地图早已被河水浸湿，上面的路线已然模糊不堪，根本无法使用。 大意了。 不过他还是冷哼一声，大步朝着城里走去。 …… 清晨卯时。 韩江点卯后，躺在床位上。 想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上次画过朱宫妖，得到万化术，自己在家里演练过，白骨笔可以随意变成各种兵刃，只是威力不是很满意。 什么时候百妖谱能给点剑谱刀术鞭法啥的，就最好不过，现在只能一顿瞎舞旋，效果不是很好。 在说书人口中知道修行境界，就很想了解目前自己的水平上了一阶没有，可是无论怎么尝试都不成。 “昨夜发生个奇事，各位同僚可知晓？” 有人从画室刚回来，就满脸兴奋，开门就准备八卦。 “什么事？” “说来听听。” 人族热衷于奇闻趣事。 韩江也不例外，虽然躺在床上没动弹，还是把耳朵对准了要讲故事的同僚。 “听说了么，昨夜有个黑锅妖，也不知道要干啥，背着一口乌漆嘛黑的大铁锅在城里到处乱跑，最后被三十多个修士，一百多个士兵围住， 那厮见走投无路，直接把自己扣在锅里，多少人都掀不翻，嚯哟，那黑铁锅质量极好，砍碎了十几把修士剑也不碎，大锤子也无济于事， 十二差都打不破呢， 有人从底下看锅里面，是平整的面，根本看不见人， 最后硬是用二百多人，轮番上阵给搬回司里的。” 同僚说完话，自个倒了一碗水喝。 “最后怎么样了。”有人问道。 “后面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司里修士闲扯，凑合过去听到的。”同僚咕嘟一口水后说道。 “千千世界无奇不有，真是什么样的妖都敢来朝天城嘚瑟了。” “黑锅妖到底是个啥妖，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呀。” “应该是还没显出本体，大铁锅极有可能是武器。” 画妖师们因为一个奇怪的妖，就讨论了一炷香的功夫，看来平日的确是够无聊。 第12章 只要把人熬死了就是无敌的 修士安排了韩江进画室。 他刚进门愣住一下，对面有个黑乎乎的圆包，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仔细看过才明白，是大铁锅扣在地上。 黑锅妖被他赶上了。 坐定椅子，摇动清净铃后，屋子就剩下他和对面的大铁锅。 对于这个始终把自己扣在锅里的妖，司里有过讨论，杀伤力一般，防御力超强，并且相当有耐心。 最后决定直接安排进画妖房，让画妖师将其精魄封入画中，这样那大铁锅估计就没那么坚硬了。 韩江提笔。 屋内阵法启动，先是悬吊的锁链如同闪电，噼里啪啦刺激大铁锅。 然后是四盏长明灯，用火舌去抽去烧。 画师房里的伏妖阵不简单，相传是上古大能降妖的阵法，虽然传承到后来失去很多步骤，可依然强大。 但地上那圆圆的锅，却让伏妖阵无从下手，好似能拔山的力士被放在海里，有劲无处使。 “对面那小子，爷是海外大能齐天尊者，岂是你们这些三脚猫能制服的，乖乖把爷放了，别忘了一寸光阴一寸金。” 说话了。 韩江看那大黑锅，用心眼术望过去，发现大铁锅里面扣了一个人，那人蜷缩在里面，瞪着双眼看自己。 “他能看见外面情况。”韩江心道。 再用上一些灵气聚在双眼，使劲观望大铁锅，终于发现其真身。 还真是海外的妖。 虚影显示的是一只大海龟，厚重的甲壳罩在背上，脑袋四肢都缩在身体内。 这就好理解了。 难怪说它耐性好，这货真能缩在里面几千年。 “嗨，小子，爷说话你听没听见。”海龟妖声音浑厚。 “你临死前也打算做缩头乌龟吗？”韩江转动白骨笔，也不着急画画。 海龟妖见对方看穿自己，安静了一会儿。 “要不是爷迷路了，不可能被抓，这陆地上真不是妖待的地方，还是海里畅快。” “实话告诉你，变回本体，让我心平气和画画，不然你可能会不太舒服。”韩江不再转笔玩，希望海龟妖能老老实实配合自己，这样也省去一些麻烦。 “哼，小子自己玩，爷要小憩一下，估计要个百八十年，对了，爷叫诡爷，千万记一辈子。”海龟妖说完话，真的把眼睛闭上不再说话。 韩江放好白骨笔，握了握拳头，骨节咔咔响了几声。 脑海中有个声音反复强调自己骨头很硬，比那大铁锅还硬。 等过一会儿。 他离开座椅，跨步走向黑漆漆的大铁锅，反手在上面敲了两下，当当的声音很脆。 司里有规矩，画妖师不能靠近妖邪，规定画师不论发生什么，都要坐在椅子上，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韩江料定没危险，才移步上前，外面修士不会知道。 诡爷见到画师走了出来，也没有想着去杀人越狱，只是鄙夷地看韩江一眼，就继续睡觉。 在它的心里，这个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锅里。 现在就算是面前摆着一堆美人，他都不会把自己的刀甲头伸出来。 哪怕外面天崩地裂呢。 韩江对百妖谱给的技能有信心，不过今天听同僚说的太玄乎，那么多修士刀枪棍棒一顿砸，都没能打开，自己的拳头真有那么硬。 “铁骨铮铮术。” 韩江用过术法之后，感觉自己硬了。 试探性在铁锅上怼了一下。 “当。” 一声响动，把刚做美梦的海龟妖惊醒。 好像地震了。 “当。” 韩江又加上几分力气。 锅面产生一些细微裂纹。 海龟妖正要说点什么，第三拳已经砸下来了。 “哗啦。” 大铁锅破裂，海龟妖安全的堡垒消失，它以诡异的姿势蜷在地上看韩江。 家碎了。 韩江已经回到座位上，对着海龟妖笑了笑。 提笔。 屋内阵法启动，长明灯喷出火绳先是一阵抽打，将之打出原型，然后将显出本体的诡爷四肢拴住。 “我乃齐天尊者，你可以去东海之外打听打听，小子最好放了我。”大海龟讲话不客气。 它的背后已经没有龟甲，造型有点怪。 …… 韩江收笔，百妖谱新收录一妖，看来江里王八跟海龟算不同种类。 大致看了一眼海龟妖生平。 果真是个海龟，生于东海，漂洋到海外之地，凭借寿命长，吃喝睡两千三百余年，按理这么长的年份，境界应该不低。 可这货不爱修行杀招，只修行防御之术，说只要把人熬死了就是无敌的。 所以境界不高，防御超强。 有妖族使者去往海外招兵买马，说中土大陆美味繁多，人族已是待宰羔羊，一通忽悠招揽了海外修行者七八百个，诡爷便是其中之一。 到了万妖城，有管事的见它神勇，刀枪不入，还能咬碎各种硬物，就给他安排任务，是去停风山协助蛇马羊。 哪知他海里厉害，登上陆地就有点迷糊，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在有地图指引，一路走了三年才到停风山。 再说昨夜。 这货从停风山下来，成功进入朝天城后，因为跟蛇马羊没沟通好，不知道要杀谁，莽撞入城，遇见修士阻拦。 能力确实不俗，就算面对上百修士，还是冲了出去，并成功逃离。 就在那些修士懊恼之际，这货背着大铁锅竟从另一方向冲了出来，两头都愣住半晌，然后再打斗。 这货总共突出重围三次，又诡异的折返回来三次，终于是体力下降，被众人围困。 …… 韩江从生平里，见到了停风山上的逍遥洞，洞里场面真是有些骇人，光是诡爷沿途见过的妖物，至少三百有余。 “这世间过于恐怖，还是朝天城安全。”韩江摇响铃铛。 进来的修士没见到大铁锅，只见到一个光溜溜的东西，不知道什么玩意，心下起疑，正要说什么，韩江开口：“它怕伏妖阵。” 然后离开画房。 关门瞬间，里面传来诡爷的声音：“老子是齐天尊者，什么都不怕。” 离开画室之后，手里突然多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张发黄的书帖，上面十三个字完全看不懂，笔画胡乱地摆在上面。 好，这玩意有啥用。 “奖励，平天帖。” “照着抄，反复抄……” 又多出一张纸，上次还有张纸不知道做什么用呢，给的东西留着，肯定是宝。 现在要紧的是弄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 第13章 平天帖 回到画师休息房间。 观察一阵子同僚们，发现有个家伙没休息，在那摇头晃脑看书。 画妖师虽然地位低微，架不住文化修养好，毕竟从小就开始摸笔闻墨。 喜欢跟文化有关的事物，读书写字画画，这些知识与技巧不比寒窗苦读十年的学子差多少。 韩江凑合过去，把今天刚得到的字帖拿出来，用手扯开，说道：“孟兄，我看你平日喜欢读书写字，看看这字帖，上面的字认得几个。” 正看书的人姓孟，名青。 他放下书，看了看韩江的手，又看了看脸，虚起眼睛。 “看这里，可认得。”韩江很认真。 孟青用手背探了一下韩江额头温度，再看看那双扯着空气的手。 “才疏学浅，竟一个都不识得。” 孟青婉拒。 韩江有些失望，把字帖放回怀中，开始揣摩。 平天帖，跟天有关，照着抄，反复抄，那就是让我练字，可是我都不认识那些字，抄了有何用。 我要这帖子有何用。 陷入困扰，翻来覆去，辗转不止。 “韩江莫不是不行啦。” 孟青没心情再看书，跑到别的床铺扯闲话，他认为韩江已经惹了太多煞气。 “唉，昨天不是刚走一个。” “老早就不成啦，之前还把刘典的活全揽下来啦。” 实际上韩江只替了两天，刘典身子恢复后，就准时点卯。 “干了三年多，早走早解脱，十年期，就算熬过去，也没几天好日子过。” 大家摇头叹息一阵子，又开始扯别的。 “圣人门跟炼妖司要动武啦。” “谁说的，谣言止于智者。” “听说都闹到皇帝脚跟上喽，司里十二差都调回来喽。” “万一炼妖司倒了，咱们会不会受牵连。” “鬼知道。” 韩江躺在床上听同僚谈话，想起家中的画妖，这次朝廷内斗，她有份，应该算是被利用，朝廷里能人太多，万一牵扯到自己头上，这事该怎么解决呢。 …… 次日早上，离开炼妖司。 家中躺椅搬到院子里，往上一躺，手里揪着帖子看。 现成的茶水送到手心。 “先生，我想出门走走。” “不行，”韩江惊坐起来，嘴里茶水差点喷出来，觉得有点失态，清清喉咙说道：“外面住的都是画妖师，全是爷们，都是单身汉，你这模样出去，太显眼。” “骗人，”唐九妹反驳：“这里哪条街都有女人，隔壁的隔壁就有个女人，天天出去买菜，昨晚申字街，甲字街，丁字街，还有人把姑娘带回家了呢。” 画妖师也是人，七情六欲都包在肉里面，总不能真等干满十年，朝廷给发媳妇才碰女人。 朝廷这点也明白，所以并没限制他们找婆娘在家里住，只要画妖师死的时候，相关家属搬出去就好。 当然，也有很多画妖师碰不上女人，没人愿意跟，短命鬼跟着干啥，没几年成了寡妇，后半辈子怎么办。 “那，那就晚上出去透透气，悄悄地，早点回来。” “好，”唐九妹说道：“那买菜怎么办。” 这是个问题，自己要吃饭，唐九妹虽然是妖，但从画里出来后，也是会饿，还经常打酒。 “看来白天还是得出去，那就去极乐坊买，你六百多岁，多走走没坏处，回家先绕几圈，趁人不注意你就跳进来，千万别走门，白天我会锁门，证明里面没有人。” 极乐坊紧挨着平安坊，离他们处所不算特别远。 几里地而已。 好主意。 安排完唐九妹，韩江来到画房，在里面把白骨纸和平天帖拿出来，又把白骨笔放在桌上。 现在桌面非常整洁，有了白骨笔之后，墨锭、砚台、笔架之类物品都收拢进箱子吃灰。 研究。 先是抄一遍平天帖。 字帖刚抄完，体内有了暖洋洋的感觉，丹田内气息饱满，随之流向四肢百骸，头脑无比清明。 自己的修为竟有不小提升。 原来这字帖是提升修为的，果然是大宝，自己还傻乎乎的给别人看，还好他们看不懂。 兴奋之余，再抄一遍，修为继续提升。 连续抄了十遍，第十一遍时候，效果消失，这样说每天只能抄十遍，还说什么反复抄，说大话。 根据以往自身修为水平，判断提升规律，大概每抄十遍字帖，修为提升一年。 如此，每天抄写十遍，就是一年修为，等七年后离开炼妖司，岂不就是…… 三十乘以十二等于，不对，应该三百六十五天乘以七，等于…… 等于…… 等于…… 这个，有点难啊。 “九妹，”韩江算不出来，喊唐九妹过来：“来一下，有点小麻烦。” 唐九妹握着剑柄跑进来。 “又不是打架，把剑收好。” “还以为你遇刺了。” “呵，还挺在乎我，是这样，三百六十五乘以七，是多少。” “……” “就是七个三百六十五，是多少。” “……” “去给我泡杯茶来。” “好的。” 只好在白骨纸上列算式了，经过漫长的计算，终于得出两千五百五十五这个数字。 听着有点吓人。 等自己离开炼妖司，就有两千多年的修为，这还得了。 不过江湖上两千多年修为算不得什么，有些大能得到天材地宝，修为早已跨越万年，更有很多妖邪与剑仙，达到飞升境界。 而且那个诡爷，不也是两千多年修为吗。 来日方长。 将平天帖拿在手里，掂了两下，小心翼翼拍了拍，放进怀中。 “先生，你往怀里塞什么呢。” 唐九妹端来热茶进屋，发现韩江手里没东西，还在那里一本正经地拍拍摸摸。 韩江突然想起唐九妹是六百多年前的生物，连忙把平天帖取出，展开，问道：“九妹，看这帖子上的字，你可认得。” 看着自家先生的白嫩小手，唐九妹斜着眼睛笑道：“先生拿我打趣，你手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恍然大明白，这帖子只有自己能看到，之前那些东西别人肯定也看不见，可为什么给刘典的大力牛就可以呢。 制作出来的东西，是可以被看见的。 原来如此。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白骨笔可以当成毛笔用，这纸呢。 想到脑壳疼，将平天帖往上一盖。 神奇一幕发生。 平天帖竟然进入白骨纸内，成了一个微缩的图画，伸手去拿，又拿了出来。 原来是个“收纳柜”。 唐九妹看着韩江，也不知道在那里玩什么，还那么开心。 继续验证， 发现除了白骨笔，别的东西都能放进白骨纸内。 而这支笔，唐九妹可以看见。 第14章 字迹初现 按时点卯，准时回家。 日子平淡如流水，眨眼一年过去。 百妖谱不知不觉已经收录三十多种妖，大多是些平淡的鸡鸭鹅狗牛羊…… 收获的技能也多是平平无奇小术法。 之间韩江发现百妖谱果然不收录重复的妖类，也就是说，百妖谱正如其名，只收录一百种不同种类的妖。 如果遇见同类妖邪，不给技能和物品奖励，只是在修为上随意给提升一下。 韩江也知足，眼下有了平天帖，只要每天写上十遍，实力真如青云直上。 算上画重复妖类的奖励，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七百多年。 手中白骨笔也运用自如，遇见不入流的小妖，只需要在空中点画一下，一副图便完美呈现。 但是作画时间还要根据妖邪实力，妖越强大，画的越慢。 这傍晚，韩江练完字帖。 发现平天帖发生了点变化。 十三个笔画混乱摆放的字里面，第一个字， 亮了。 金光灿灿闪动一下，笔画开始自动排列，很快出现一个金色的“土”字。 同时在他脑子里，开始吸收这个字的意义。 五行，土。 陆续又亮起金、木、水、火四字。 领悟之后，明白平天帖十三个字里面，包含金木水火土，只是余下的字尚不清楚，只有等到修为达到一定程度，谜底自然会揭晓。 有了新收获，胃口跟着心情一样好起来。 “九妹，我要吃面。” 唐九妹厨艺精进，前些日学会做阳春牛肉面，味道不错。 “今天不吃面了，吃馒头。”唐九妹心情不太好，心不在焉。 可能近些日子光想着修为，忽略了她。 “馒头太干，有咸汤吗。”韩江不在乎吃啥，现在给他什么他都吃。 “只有馒头，”唐九妹在门前台阶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大门：“两个馒头。” 发现唐九妹状态不好，韩江走过去，站在她身后。 “有心事？跟先生我说说。” “我想家。” “你家六百年前就没了。” “想去看看，想我父王，想我哥他们。” 骨头渣都没了，去也是白去，这话韩江没直说。 也不怪她想家，从前是个公主，锦衣玉食，吃东西都有人喂，现在倒好，要伺候人，出门还管着。 “以后我陪你去，不过这几年要好好待着，像空气一样待着。” 听到韩江要陪自己回家，唐九妹蹦起来，回过身，水汪汪眼睛很明亮：“说话要算话，我可记心里了，先生也要记住。” 韩江点点头。 小姑娘就是好骗。 如果不看岁数看样貌的话，唐九妹就是个小姑娘。 正说话间，大门被敲响。 韩江做个嘘嘘动作，径直走过去：“谁呀。” “我，刘典。” 门外汉子回话，声调比从前嘹亮不少。 打开门。 “你刚才有跟人说话吗。”刘典脚还没走进院子，脑袋就往前伸，四处瞧。 “就我一个人，别看了。”韩江把门开大，等刘典进来后，关上门。 刘典没往前走，只是向着屋里望上一眼。 里面屋子门是敞开着，能看到里面部分景物，一幅腰悬酒葫芦，手拿宝剑的美人图挂在墙上，果真没什么人。 他拉住韩江衣袖，神秘兮兮说道：“韩兄，你这宅子不干净，我白天路过时候，听到里面有诡异的女人在笑，还唱歌，呜哩哇啦怪难听，我爬上墙头却什么都没看见，你跟司里说说，请个修为高的修士来瞧瞧。” “定是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出现幻像，去药房抓几幅安神药，再好好养两年身体。”韩江笑道。 刘典认为韩江说得对。 “我有要紧事跟你说，差点忘了，”刘典下意识四处看看，附在韩江耳朵边：“圣人门和炼妖司动武啦，起因就是去年七官员死亡案……” “这事不能乱说。” 韩江想起一年前九妹刺杀官员的事情，弄了半天这事越闹越大，暗杀成了导火索。 一年了，没完没了。 圣人门肯定知道炼妖司没杀过人，可咬住不放，双方都找不到失踪的小修士，也没真正去找。 这样下去要出大事。 “怎么会乱说，炼妖司死了三十个修士，喝酒被毒死的，明天你去了就知道啦。” 刘典继续讲述事情，好像是昨天下午，圣人门七贤之一的酒贤，路过鸾鸣楼，登楼寻欢，恰好炼妖司里的三十几个修士也在，双方一言不合，直接对骂。 一口难怼三十嘴，酒贤气得满脸红，临走放话：“早晚毒死你们。” 在朝天城，甚至九州国，没人不知道酒贤是用毒高手。 结果这三十多人，回到炼妖司，挨个肚子疼往茅厕跑，都死在茅厕外面，横着躺着三十多具尸体，七孔流血，肠子从下面出来，要不是有裤子兜着，场面会更加血腥。 现在司里人上茅厕都结伴而行。 炼妖司十二差见状，拿上家伙，御剑便去，在七贤府门前杀了十几个圣人门修士，六阶下境果然恐怖。 七贤脾气也不好，又都是六阶上境实力，出门迎战。 毕竟在都城，皇城根下，附近还有很多百姓民房，都收着修为打。 就这样，附近房屋还倒塌一大片，看热闹的百姓死了七十多人。 稍微平静后， 酒贤也搞不懂，一句话，怎么就惹了一身骚，洗都洗不掉。 到底是不是他下的毒，谁也不知道。 反正他不承认。 “这帮人吃饱了撑的，”韩江哀叹一声，说道：“没事看什么热闹呢。” 说的却是看热闹的百姓。 对十二差和七贤这些人不太关心，对司里死的三十多人，只能心里默哀一下，平时关系也不好，还总瞧不上画妖师，没仇，可也无好感。 但是对这件事的起源很在意，毕竟唐九妹是导火索之一。 要不是刘典今天来，这事都给忘干净啦。 “我来就是告诉你，以后在司里，尽量不要喝水吃东西。”刘典说道，然后他想了想又说：“听说国主出面，打算彻查这件事。” 朝廷的事情很复杂，对于官场上你争我斗，韩江也不是很明白，比如站队，比如阴谋阳谋。 有时候斗得热闹，下面的人便一片一片的死，国主面前吵几句，讲上些偏向自家的道理，背地里继续使绊子。 今天杀你几个修士，明天宰你几个巡卫，指不定哪天就落到画妖师头上。 有时候一件破事闹两三年，直到下一个更有价值的事件出现。 国主也是太极高手，一点破事迟迟不下结论，有点推波助澜的意思。 到底是朝堂，门道太多。 但有一件事儿他明白，就是乱七八糟的地方，乱七八糟的事儿， 离远点。 刘典的提醒很有道理，也很有必要。 准备水囊随身带，再塞点干粮饿了啃。 可眼下不是离远点就能解决，唐九妹杀人的尾巴得处理干净，虽然她做错了，毕竟现在也是自己人，以后有机会让她弥补，生命还长，希望有机会让她抵消自己的错。 “要不是看在百妖谱的面子，唐九妹必须赶出朝天城，这个天上掉下的麻烦。” 韩江有点不高兴。 跟刘典又聊过几句，互相叮嘱小心。 结果这家伙还不走，扭扭捏捏跟个大姑娘似的。 “还有啥事。” “内个，嗯，大力牛还有吗，”刘典脸有点红。 大力牛有个特别功效，刘典经常想起一年前，吃过药丸后跟相好的某个夜晚。 “哦，暂时没有，等我做好了再给你几颗。” 二人分开。 刘典前脚刚走，唐九妹就从墙上下来。 “你们聊什么了。” 看着唐九妹天真模样，韩江走到院里躺椅处：“你最近少出门。” 自从被百妖谱收录，巳蛇在唐九妹身上的术法便解开，她也知道所有真相，对于自己助纣为虐，杀死三个人的事，很后悔，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死的七个官员，有三个是她杀的，包括最后那个要弹劾炼妖司的御史。 可是她只听从安排，后续事情从不去管。 夕阳落山。 红云即将消失在天边。 韩江还在院里思考，突然感觉到什么，悄悄用心眼术去看大门外，有点慌：“九妹，泡杯茶来。” “自己泡。” 第15章 请把衣服穿好 唐九妹从柴房出来，抱着几根木头，快步走向对面厨房。 入大门左边有厨房，右边是柴房。 “我要做饭了，先生自己泡茶。” 没等韩江起身，眼前一阵阴风刮来，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唐九妹愣在当下，怀中干柴掉在地上。 门没开， 一个美妇人却出现在院子里。 青色衣衫绘着一条巨蟒，身形瘦削，尖下巴，细眼睛，坦着半个香肩，没胸。 “找过大半个朝天城，才发现你个死丫头。” 妇人开口不善。 韩江自然知道这人是谁，刚才透过大门，用心眼术便瞧个清楚，其样貌在唐九妹八字生平里见过，也在一年前炼妖司画蛇妖时候见过。 她安排蛇妖妹妹领着唐九妹入城，自己在外面跟其他妖邪筹谋大事。 正是躲在停风山上的妖族十二相之一的蛇妖，代号巳蛇。 她是一年前蛇妖老妇人的姐姐，想象一个老婆子对着一个美妇叫姐姐，画面古怪。 十二相是对标炼妖司十二差搞出来的名堂，妖主也是费尽心机，广罗人才，耗费百年时间，选拔出十二个优秀的动物，组了个班子。 如今十二相深入人境，定有图谋，人族修士早有关注，只是妖邪行事诡异，尽是在暗处，很难发觉。 唐九妹想起当时遇见这个妖邪与他妹妹时候，她们强行灌注妖法给自己，忘记身世，让她只有一个念头，复仇。 “这位姐姐，你找哪位？” 唐九妹装不认识。 “再装傻，我让你尝百毒。” 唐九妹看向韩江。 她不想走，但自家先生貌似也无法阻止，一时纠结。 此时韩江已经站起来，本想说点啥，结果不请自来的妖直接放狠话。 “算你运气差，给你半柱香时间，想吃点什么尽量吃。”巳蛇嘴角微微翘起，感觉眼前男人已经是死物。 为什么是半柱香，因为巡城兵士和夜查修士会经过这里，进门时间她计算过。 她认定杀死屋主人，和带走六百年画妖，只需要一瞬间。 韩江没动地方，只是拿出了白骨笔， 笔呈暗哑白色，因为天天把玩，已经盘出包浆了。 看着男人拿出奇怪的毛笔，想到这片地方是画妖师居住地，巳蛇冷笑道：“画妖师，呵呵。” 面对一个强大蛇妖，需要保持足够冷静，韩江预测对方会用什么方法杀死自己，八成会用毒，那样最好，有“毒不死你”技能护体，到时候只要装死就能逃过一劫。 可是那样的话，九妹会被带走，她六百年妖身，利用好可以杀死很多人。 唐九妹目前虽然六百年修为，但是实力不强，修为年头不代表武力值，只证明你底子好。 这就好比，一个能扛鼎的壮汉，天天玩哑铃，有一天有人教他举大鼎砸人，就很危险。 更何况，这可是百妖谱送给自己的，就这么被别人带走，脸面何在。 韩江不清楚自己目前属于多少阶，又没正经打过架，除了在炼妖司里跟同僚撕过两次，就没怎么动过手。 “我就说了，没事别出去乱蹦跶，看看，多麻烦。”韩江责备唐九妹，认为一定是她出门乱溜达，才被蛇妖盯上。 姑娘低头不语，往厨房走去：“我帮你把馒头拿来，你啃两口。” 这是打算用馒头送自己上路，韩江觉得自己没排面。 巳蛇对画妖师这种低微修士看不上，傲娇道：“还有什么说的吗。” “请把你的衣服穿好。”韩江皱着眉头，指着巳蛇光滑的半个肩头。 要不是怕死，早就冲上去帮忙穿上，忍很久了。 这句话让巳蛇心里不舒服，老娘穿衣风格，你能管得着。 青裙飘荡，手臂轻挥，一阵香气随风满院。 是毒。 “跟个废物啰嗦这么久。” 蛇妖说完便走向唐九妹那边，打算领人离开。 韩江手中白骨笔面前一划，院子里两颗梧桐树簌簌摇动几下，大自然的味道瞬间压住沁人心脾的香味。 巳蛇止住脚步，知道事情大概也许或者没那么简单：“手中何物。” “长杆带毛之物。” 回答啰嗦，但准确。 六阶下境的蛇妖问你话，竟然不好好回答。 霎时间院子里阴气刺骨，尚未现行的蛇妖黑气环绕，分叉的长舌头吐出，接着数道黑气奔着韩江三处要害，破空而去。 韩江看着三道气息慢悠悠朝自己飘来，感觉刚才高估对方了。 挥动白骨笔，将小宅院布置气场，防止外面听到声音，即便有修士经过，也无法知晓里面情况。 再挥动白骨笔，直接将黑色气息打散。 手腕一抖，白骨笔化成白骨鞭子，耷拉在地上。 反手一甩，从下而上，反攻蛇妖如剑的信子， 直了。 一鞭见效，立竿见影。 蛇妖收回信子，只觉得口中火辣辣地疼，脑袋翁鸣不止。 恍惚间身上又挨过一鞭子，两鞭子，数不清的鞭子从四面八方打来…… 场间白影如电，啪啪抽在蛇妖身上。 疼痛让她忘记自己高傲的身份，蜷缩在地上，嘶嘶叫唤。 毕竟是六阶下境的妖邪，知道鞭子厉害，便显出原形，身上厚重黑色甲片坚硬如盾，立马减缓疼痛，愤怒让它嘶鸣声更是刺动耳膜。 巨蟒现行，三人多高，气势十足。 院子顿时显得小不少。 化形完毕，立时急速扭动长身，吐着信子就来咬人。 韩江收回白骨鞭，幻回白骨笔， 在空中瞬间写了个“土”字。 平天帖中的土字，蕴含世间大地知识，土行之术。 大地颤抖，土石扭曲变形，平坦砖石地面，波浪般涌起。 巳蛇妖巨口停在韩江面前，没有再进一寸。 细看全身，发现它腹下土地排着数十个倒刺，尽数刺入巳蛇身体，不但身体受损，精魄亦被大地吸收， 此时巳蛇成了一条死蛇。 挥动白骨笔，地面平整如初，青砖石块各回原位。 只多出一条大蟒蛇。 唐九妹畏畏缩缩在厨房伸头，对结果极度意外，小心翼翼走出来。 “你掏两个馒头，要这么久吗。”韩江没回头，调侃道。 “哦，对了，我是来拿馒头的。”唐九妹眼睛眯成月牙，又跑进厨房。 看着蟒蛇，韩江寻思如何处理。 白骨笔空中一挥，面前凝聚出巳蛇画像，可惜百妖谱不收重复妖邪，不会再给东西。 不过简单八字生平还是会有。 起初吞食山林野兽为生，后下山呑人，被妖主发现培养，这次入人族境地，是有谋划，安排妹妹挑拨炼妖司与圣人门，姐妹二人路遇破道观，捡到唐九妹，因九妹心境纯正，身上没有妖气，便用强大妖法蛊惑其卖命杀人。 妹妹带着唐九妹进朝天城，而她则与其他妖邪守在停风山运筹帷幄，许久没得到妹妹消息，才入城查探。 入城便遇见旧仇人，圣人门七贤之一的酒贤，暗中潜伏下毒，栽赃于他。 最让韩江意外的是，她在朝天城有个人族内应，韩江只能看到那个深藏的背影，和一片龙型玉佩。 那是皇家才有资格佩戴的物件。 收起意念，空中画像砰然消散。 第16章 福禄双至 正午。 和乐坊，金刀司。 干了十年的金刀卫谭良民，正跟同僚吹水。 “咱们金刀司，八百年前也阔过，”他吹散茶水热气，用手拈出一根弯曲的茶叶梗，说道：“他们炼妖司有什么可牛，以前给咱提鞋都不配。” “谭头儿，”有个年轻同僚说道：“八百年前的事儿，咱就别提了，现在就是比不过人家。” “是啊，随便扔出来一个小修士，就能把咱司主吊着打。” “别乱说话，没规矩。” “不说修为，单说关系，人家炼妖司司主是梁贵妃的哥哥，就这点，咱们就比不过。” 谭良民一阶水平，手下带着三个人，没大没小，习惯了。 他想了想，好像距离最近的辉煌，就是八百年前了。 那时候金刀卫是国主最信任的机构，大到整个皇城保卫，小到百姓一针一线，都能管。 自己这级别的，都能横着走。 而当时的炼妖司，不过是几个毛孩子，整天往抓来的妖身上捅窟窿，说什么研究。 万事万物都在变化，才经历二代，金刀卫领头人站错队，直接被斩了脑袋，连累风光的金刀司一落千丈。 八百年没缓过气来。 现在的金刀卫，只管些百姓案子，跟妖搭边的，都是炼妖司跟圣人门去处理。 而且他们能力也有限，这么漫长岁月，有点天赋根底的，谁往金刀司跑。 人才匮乏，地位低微，回天乏力。 得过且过，混个日子挺好。 “切，等我破个妖案，给咱金刀司长长脸。”谭良民看起来有点志向。 又被同僚打击几句，一生气，把茶杯摁在桌子上，提起金刀，便出了门。 金刀不是真正金子做的，兵刃很普通，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习惯管他们佩刀叫金刀。 而真正金刀，是挂在司主腰上那把。 货真价实，据说这刀来历不凡。 传说而已。 出了门，正想着哪里找妖，身边不远，一个行脚郎摔倒，梨子散一地，他跨步过去帮忙捡拾，完事转头便走，这一幕被个头戴斗笠的麻衣人看见。 最近时晴时雨，戴斗笠的人很多，并不奇怪。 麻衣人跟着他一路走，一直盯着他一举一动。 路过乞讨妇人身边，谭良民在怀里掰扯出一文铜钱，扔进碗里。 终于是走累了，心中的志气也被磨灭，青天白日，一阶金刀卫，就这么找妖邪，除非天上掉馅饼。 就算真遇见了，就这点修为，不够人家打牙祭呢。 街边人来人往，铺面里进进出出，四处透着朝天城的繁华。 路过一家面馆，肚子有些饿，便坐了进去。 麻衣人摘下斗笠，现出面目，却是韩江不假。 他打个响指，面目幻化成一位算命老修士，右手拄着白骨笔幻化的阴阳旗，左手端着白骨纸演变的风水罗盘，仙风道骨。 周围人却不曾有一人发觉。 进了面馆，径直走向谭良民。 …… 平安坊。 主街。 炼妖司一队修士，八人，正用锁妖笼押送三个妖邪，都是稀奇古怪的半妖。 路边百姓纷纷往笼子里扔石头，半妖做出狰狞表情，但无济于事，修士旁边百姓不怕妖。 蓦然街上一道黑气旋转，队伍前方出现一美妇人，正是巳蛇样貌。 这是韩江使用傀儡术，专门来劫囚的。 傀儡术是从地龙身上得到的技能。 修士见有妖邪拦路劫囚，纷纷拔剑，一套标准的八人阵法瞬间成型。 双方缠斗许久，有炼妖司增员赶到，重伤蛇妖，致其逃匿。 黑烟一散，周围毒雾弥漫，修士连忙施法，控住毒雾，再去追赶，已然来不及。 …… 面馆内。 韩江化成的算命修士，坐在谭良民对面，放好阴阳旗，叫了同样的牛肉面。 “你没看见这桌有人。”谭良民把佩刀往桌上一扔。 碰当一声响，引得周围人看过来，发现是个金刀卫，便放下心来，继续吃面。 “正是见到这里有人，我才过来。”韩江眯着眼睛故作高深。 “我是不会请你吃面的，如果想讨面吃，你找错人了。”谭良民不去搭理对面老修士，收起佩刀，认为对面是个江湖骗子。 “官爷见笑，面钱我有，只是我观你面目不俗，今日光彩环绕，隐隐好似有两道运气……” 说到这里，韩江不再说话，捋着胡须，故作神秘。 谁都爱听好话，有算命的说自己有两道运气，后面却不再言语，谭良民兴趣来了。 “然后呢。” “只是奇怪，这两道运气，与你若即若离，既不入体，也不离去，奇也怪哉。” 故弄玄虚。 谭良民性子直，三十多年来，因为这秉性，得罪上司无数次，好在金刀司从上到下颓废，也没人愿意跟他计较。 “说话讲一半，尸体埋一半，”谭良民自己也认为倒霉若干年，是时候翻翻身，不说大富大贵，至少做出点长脸面的事来。 韩江摇头。 “这碗面我请了，麻烦继续说。” “那我就说了，本是天机不该说，既然今日你我有缘，我送你七个字。” “什么字。” 涉及运气，两人说话声音都很小，压着嗓子说，旁人听不见。 “北门出城潭水边。” “啥意思？” 韩江继续摇头，捋着白色胡须，不再说话。 见道行神秘的修士不再说话，谭良民开始琢磨这几句话，从字面意思上来看，就是从北门出去，找到一处潭水，就能让两道运气入体。 只是不知道是两股什么运气。 “在下金刀司谭良民，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姓韩，叫我韩公子便可。” 韩江只打算见一面，这件事处理完毕，今后应该不会有交际，随口报名。 看着年岁已是古稀的白胡子老头儿，谭良民哈哈笑道：“好好好，便叫公子。” 七十岁公子，也无不可。 韩江想了想，补充道：“今日你我有缘见面，不足为外人道。” 让他得了好处别到处乱说，什么白胡子老爷爷，算命大修士啥的。 谭良民点头答应。 说过几句，他又开始琢磨那七个字，这世上谁不稀罕运气呢。 思索半晌，再抬头去看，对面的算命修士凭空不见，桌上留着一张字条，写着四个字，笔迹刚柔并济，清逸脱俗，便是大家亦不可望其项背。 “福禄双至。” 桌子上摆着四文钱的面钱，这是连自己这份都给结了账。 高人啊。 单这凭空消失的本事，没个四五阶是不成的，谭良民站起身，恭敬对着屋顶抱拳道：“承蒙高人指点，日后再见，我请你吃酒。” 周围人再度看过去，发现还是那个金刀卫，神神道道地，都摇摇头，继续吃面。 在百姓眼里，金刀卫没什么可怕，跟普通人一样，甚至已经忘记，他们也是修士。 落魄了，只能负责一些都城里人类的案件。 但凡有一天把头抬起来，哪个不过来抢着结账。 韩江施法离开面馆，怕金刀卫不去，又留下字条，突出这次运气的重要性，到底有没有福禄运气。 当然有， 韩江心眼术观察过谭良民。 真有两股运气环绕，当韩江坐在其对面时，两道即将飘离而去的运气，折返而回，直接入体。 第17章 不求眠花宿柳，只愿青楼品酒 谭良民面都没吃就快步走向北门。 也算修行之人，腿脚利索，走得很快。 按照七字指引，出了北门，去往最近的死谭。 对于朝天城的熟悉程度，金刀司不比炼妖司的人差，因为常年给普通百姓办案，很多小地方更为熟悉。 无名死谭，处在某个小树林里面，水面飘着乱糟糟的叶子枯枝。 走近后，一眼便能看到一具妇人尸体， 他没有直接走过去，习惯性绕着小水潭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才小心走向尸体。 正值未时，天有阴云，树木又遮挡去分的光亮，这里显得幽寂阴森。 谭良民修为不高，胆子不小，平日司里恶心可怖的命案，都是他主动去办。 蹲在尸体旁查验。 “死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心里嘀咕起来。 用小木棍扒拉妇人身体，一封信掉轻易落下来，好像故意摆在怀中一样。 信封上写着，妖主大人收。 信未封泥，抽出来看，谭良民心里一颤。 “麻蛋，老子转运了。” 信上写着妖族如何挑拨炼妖司与圣人门，她又如何在鸾鸣楼下毒，让两个机构互斗的故事，自己将做如何如何打算。 很明显这是韩江写的，很粗糙，内容故意写的模糊，但是又能让人明白。 当日韩江杀死巳蛇，便用术法包裹住身体，再将蟒蛇妖恢复成妇人模样，扔在这里。 用傀儡术复制妇人，去劫囚，接着表演重伤逃亡，信也没送出去就死在城外的戏码。 这时候如果刚好有人发现尸体，顺便把半年前死的炼妖司修士找到，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 看起来合情合理。 以韩江的智商来说，他也只能做到此种程度。 这种事，只能找个修为低，有梦想的官差来办，段位太高不容易骗，实在不行就找个贪财泼皮无赖，没想到碰见谭良民。 修为高的人容易出纰漏，贼喊捉贼的事情太多，谁知道人是不是你杀的。 韩江自己也问过自己，应该是过度焦虑，官家可能根本就没在乎去年死的七个官，要是真在乎，早就有结论了，最差也是弄个替死鬼。 这件事不过是一个斗争的引子罢了。 一点点事情，没必要这么麻烦，巳蛇一死，除了自己，没人会知道唐九妹的存在，可他心里总是不放心，说什么也要把这件事彻底根除，心里才会踏实。 就跟他平时吃饭，必须吃干抹净，院子里梧桐落叶，每天必须落同样的数目，一个道理。 谭良民揣好信，正要背起尸体，突然发现旁边的落叶里有点异样。 经常追凶，常年断案，直觉优于常人。 用小棍再去扒拉落叶，定睛去瞧，好家伙，一具骷髅摆在那里，衣服还没烂干净，一眼便知，是炼妖司的官服。 这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面馆的老修士。 第一句话说的是：“韩公子牛掰。” …… 金刀司。 谭良民坐在离开之前的位置上，旁边手下给续上茶水，他慢悠悠品着茶香。 照往常早一口下肚了。 身后还有个捏肩膀的。 “头儿真厉害，吹牛就变强。” “你个直脑瓜，什么叫吹牛，咱头就算不是凭本事，至少也是凭运气。” “听说城南有个巡检死了，家中失火，头儿要不要再摔杯子出去走一趟。” 在哪收的几个不灵光地家伙。 回想当时，一个人背着尸体，抱着骨架，笑着从北门入城，一路上别提多风光，当然，风光是他自个认为的，别人都是奇怪。 到了司里，本想着实话实话，自己遇见个白胡子老修士，想到人家不让提，那就只好自己吹了。 从如何发现蛛丝马迹，到自己听风辨位，脑海中怎么怎么灵感爆发，随便说，反正也没人信。 人家认为他就是运气好，事实也的确如此。 不管怎么说，圣人门和炼妖司都没解决的事情，金刀司搞定。 这件事可以载入司里史册，升职加薪不是问题。 副职变正职。 现在谭良民已经成了司里红人，司主都跑过来寒暄，金刀司司主性格极好，平时听见下面人诋毁自己，也都是训斥两句拉倒。 见司里有人给自己长脸，笑呵呵跑过来，仔细望一眼谭良民的气息，点点头，夸赞几句，忙去了。 现在谭良民只要接受别人羡慕的目光就成，其他事情，领导已经非常积极的向上面汇报，后续如何，暂不去管。 韩江一直暗中关注谭良民。 直到见其把事情搞定，人也回到金刀司，才放下心往家走。 韩江离开不久，金刀司司主站在韩江方才位置，摸着震颤的金刀四下张望，“明明感知到异常呢。” …… 韩江到家中。 还没坐下，刘典登门而来。 看他脸红的样子，八成又想要大力牛。 从白骨纸里取出两颗，蓦然想到个主意。 白骨纸别人看不见，他当成收纳袋子用，所有物品放在里面，都成图画状态，自己可以用手指挪动，给物品分好类，便于拿取。 还不占重量。 丹药类、材料类、宝物类、凡俗用品类……井井有条。 刘典接过丹药，谢过两句，急冲冲要往外跑。 “等等，”韩江叫住他，说道：“刘兄，这丹药效果你觉得如何。” 刘典脸色更红，连连说道：“甚好，甚好。” 自然知道他说的好是什么意思，大力牛是健康丹药，增强体质，同时也是一味不可描述的药。 韩江打算批量销售，反正材料简单，自己制作不需要时间，让刘典去售卖，到时候五五分账，岂不美哉。 转念再想，不成，刘典性格过于憨厚，经不住别人三言两语，很容易把自己是幕后老板的事情败露。 这事只能另寻良人。 他现在的日子跟往常没什么不同，按时点卯，月底领钱。 本来一个人绰绰有余，可现在多了唐九妹，这丫头时不时要买点胭脂水粉，买点零食堵嘴，日子便时而捉襟见肘，有时候更是连续几日清汤寡水，硬啃馒头。 所以捞点外快，迫在眉睫。 有技术在手，就不怕赚不到钱，大力牛效果这般好，只需要找个靠谱同伴，自己幕后提供丹药，那人出面售卖，便有源源不断的银子。 思来想去。 决定去一趟杨柳街，那里有很多青楼。 勾栏瓦舍的风月场，向来是逢场作戏的集中地，而这里流连人群，官家富户公子不少，商贾墨客更多，骄傲拔横有之，千金慷慨有之，占小便宜的更不少，龙蛇混杂。 但有一点，愿意日日钻进去的，多半都是有财有势之人。 最重要的是，他没去过，要见世面。 两世人格凑在一起，总会让原本的身体有变化，从前的韩江一辈子都不会进风月场，可经过一年改变，现在他想去了。 不求眠花宿柳，只愿青楼品酒。 第18章 养妖 月底。 今天发月钱，有了钱才能上青楼。 韩江到了炼妖司，躺在床铺上，等着领工资。 主薄房间内。 朱廉和看着登记册，对下面人问道：“韩江是哪个？” 画妖师死亡率太高，当官的记不住几个名字，何况他是炼妖司主薄，又是司主亲戚，平日事物繁忙，也没空搭理下面的人，有自己亲信盯着就够了。 再者说，炼妖司里最低微的便是画妖师，大多是捡来的孩子，命不值钱，也没人在乎。 “禀大人，他是丙字房画师。”下面有人恭敬回复。 “我翻看过今年所有册子，这个韩江竟然每月画妖数量第一，这命格够硬啊。”朱廉和微笑道。 炼妖司里很多人干不满三年，也有干满十年的画妖师，但是这些人就算活着离开，也没多少寿数了。 “近日好像看起来身体不大好。”下面修士想起最近韩江走路摇晃，每次见到都咳嗽。 韩江前段时间帮别人画妖次数多了些，又有段时间包揽刘典工作，所以半年内的业绩不错。 发现自己过于出类拔萃，知道不是好事，便减少画妖数量，反正画来画去尽是那些种类，百妖谱很久没有新鲜物种了。 减少工作量还不够，必须装作身体虚弱，在休息房间内，或者见有同僚经过，便假模假样咳嗽几声，装作身体乏力样子。 “行啦，下去。” 朱廉和大致看过册子，合上，交给下面的人。 修士离开。 没多久又进来，行礼说道：“大人，程天风员外郎求见。” “他不在家好好待着，来炼妖司作甚。” “可能刚买了个闲职，觉得有头脸，来巴结您。” 九州国员外郎大多是捐钱换来的官，很多有钱的商贾，赚了很多钱，却不受人待见，便捐钱，弄个官职。 “叫他进来。” “属下这便去。” 程员外郎进了屋子，拜个大礼，同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方盒子，递过去。 “朱大人，区区薄礼，还望笑纳。” “程老板客气。”朱廉和笑道：“我官职低微，哪敢收受贿赂。” 程员外郎是商人，朱廉和称其老板，也没什么不妥。 “欸，怎么能是贿赂，这不过是一点廉价的街边玩意，不值钱，图个吉利罢了。” 程员外郎知道有戏。 朱廉和打开小盒子，里面纯粹的绿色游动，是一副卖相不错的翡翠玉镯。 “如此，便收下了。”他说道，自然地合上盒子，推放在旁边。 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收了礼，肯定要做点什么。 “程老板，不，程大人，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朱廉和心情看起来不错。 “呦，不敢称大人，不敢称大人，”程员外郎诚惶诚恐，说道：“您是炼妖司司主表亲，又劳苦功高，下官想询个方便，麻烦您批一张文书。” “什么文书，说来听听。” 程员外郎犹豫片刻，舔着笑脸说道：“家中冷清，寻常歌舞索然无味，听闻贵司最近又驯服了一些，一些……” “想养妖？”朱廉和一语道破。 表面上炼妖司是维护和平的机构之一，实际上也有一些见不得人勾当，比如，妖邪之物会被买卖，或直接当礼物赠送。 这些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吃喝不愁，锦衣玉食惯了，觉得人生实在无聊，就开始变着花样的玩，最后终于玩到妖的头上。 当然，首要是去除煞气邪性，打碎精魄，让其有伤人之心，无伤人之力。 实际上民间也有此类行为，为了掩人耳目，在城北有处地下市场，专门卖妖。 名叫心意阁。 但心意阁实力不如炼妖司，经常处理不好妖邪，出过很多性命事件，但依然无法阻止人们的热情。 朝廷也没有取缔此地，背景不俗。 而炼妖司作为官方机构，提供的妖，肯定是最佳选择。 被驯服的妖，会存在于不同人大院内，为了防止妖邪，手下都养着不少修士，能力大小不一。 在爷们里面，比较受欢迎的是狐妖、猫妖，最受欢迎的则是鱼妖。 在富婆后院，比较受欢迎的是驴妖，最受欢迎的则是叫蚂蚁兽的东西。 它们杂技表演的很好。 当然，这些妖实力极弱，煞气大的都被炼化了，剩下可用之妖，全被修士废去修为，打碎精魄，仅剩一些能伺候人，讨人喜的技能，变个身啥的。 这些事百姓也知道，起初还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时间一久，就懒得去说，甚至还羡慕起来。 听朱廉和直接说出自己想法，程员外郎笑嘻嘻点头。 “好，我给你批一张文书。” 有了炼妖司通过的文书，养妖这事就合规矩，免得到时候发生什么变故。 …… 韩江领了月钱，路上遇见一些熟悉的，连忙咳嗽起来，步伐略有踉跄，却不需人扶，尺度把握刚刚好。 进入休息房，见平日总是花钱让自己帮忙的同僚躺着，没动静，心眼术一望，看见同僚最后一丝白气消散。 丙字房，蜡黄脸，缺门牙的同僚没了。 伸手推推，喊上两声，让屋子里人都听到。 韩江心里有点感慨。 这人不是被煞气熬死的，而是硬生生饿死的，长期不吃东西节省铜钱买命，到最后还是没能熬过十年。 九年九个月。 外快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光凭那点月钱有啥用。 以前对金钱不太上心，最近有点钻钱眼里，总想着让自己富有一些。 这天，他在炼妖司当值期间，画了三个小妖，无甚收获。 第二天回家。 拿出一半月钱交给唐九妹，现在她持家，总需要钱买东西。 自己则揣着另一半钱，准备晚上去勾栏用，总不能一点不花呀，再说，在不清楚勾栏规矩的情况下，多带点钱有好处。 不是韩江有了一身修为而不作为，能造钱的办法都试过，尤其五行之术里的金字，写了好多次，想着变出点金元宝。 的确变出来了，可惜维持不了多久。 最终断定，五行之术只能用来打架，在一定时间段内消灭敌人，至于用来发家致富，还是得找正经途径。 自己两世都不是经商材料，经过严密思考总结，每次得到的结果都是，大力牛值得售卖。 今夜上青楼，是为了生意，在内心喊出个口号。 第19章 鸾鸣楼 朝天城夜里很热闹。 尤其玲珑坊的歌舞一条街，杨柳街。 街前便是鸳鸯河，无数游船摆荡其上。 韩江步行而来，站在宽阔的桥上，一眼便看清整条杨柳街，灯火辉煌，川流不息。 望了一会儿下面来往的大小游船，一阵舒畅小风吹过，甚是舒爽。 桥上人多还走马，有人不小心碰他肩膀一下，让他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在人群里往前走，来到粉红之地。 看着来来往往的美妇公子，再瞧瞧不知道多少家欢愉场，有点迷糊。 最后站在玲珑坊最大，也是最出名的勾栏前。 小声念叨：“鸾鸣楼。” 五层高楼亮着灯火，门侧有小厮牵马逢迎，门前各类型姑娘招着被看揽客。 “客官，进来坐呀。” 有人注意到他，招呼他进去。 于是告诉自己，这可是别人让我进的。 进了门。 绕过巨大屏风，见到中间阔气舞台，周围层层围着看客。 打发走姑娘，他自己找地方。 “今儿个新花魁要亮相，爷们今天必须睡花魁。” “一会儿谁跟我争，我先拿一万两砸死他。” “今天看看，这娘们到底多美。” 吵吵嚷嚷，很多人在讨论花魁。 看来今天来对了，还能一睹倾城国色。 在一楼找个僻静角落，暗中用心眼术观察场中贵公子，很多人运气极差，都是破财之运。 也难怪，在这种场合，都是奔着败家来的，哪有谁能捞银子走。 也不是没有，一个衣衫纹着云纹的公子哥，摇着折扇，目光温润，如画中人，在花团锦簇中走过韩江身边。 这人运气极好，今日有旺财之运。 不由得多关注几眼，因为前面人太多，只好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结果酒洒在别人身上。 “瞎了眼了你。” 被撒酒水的也是一位贵公子，面色不好看，身边打手立马围上来。 听到后面有吵嚷声，云纹公子回过身，说道：“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林家大少爷吗，怎么？来看香龄姑娘。” 香龄便是花魁。 “爷们儿我不看香龄，要睡香龄。” “在场要睡花魁者，多不胜数，看林少爷银子了。” 林家是大户，国都里药铺几十间。 韩江正要施展些手段，不料发生点小插曲，便安静站着。 “这位公子，林家少爷心宽着呢，与我共饮可好。”云纹公子邀请韩江。 倒不是韩江长得好看吸引人，只是林家少爷心胸狭窄，从前因为被撞，打死过人，家里花钱摆平。 见韩江穿的十分普通，料想是个普通少年，不想有人无辜遭殃，便把韩江请走，免他一顿毒打。 随着云纹衣衫公子上楼。 坐在二楼雅间，环境好多了。 云纹公子本想将韩江带离即可，没想到韩江没有要走意思。 “多谢公子解围，在下韩江，敢问姓名。”韩江礼貌询问，也没打算隐藏姓名。 “在下姓梅名钱，商贾人家。”云纹公子回道。 此时，花魁出场，一圈男人脑袋瓜伸着脖子往中间瞧。 梅钱也激动地去看。 韩江很好奇，才一抬眼，便发现舞台中央，一团浓烈煞气弥漫散开。 煞气本源，不是别人，正是花魁李香龄。 脚步轻移，百花长裙曳地，珍宝金银头上戴，一张精致桃花面，勾去男人魂，惹动男人根本就不是凡间人。 再细看李香龄的眼睛，一双万花眼，千变万化，不断释放妖气。 “原来是只猫，”韩江心道：“黑的。” 黑猫妖夺了花魁意识。 本没打算多惹事，突然想起来，猫虽然普通，可百妖谱里面却没收录，那今天真是来对了。 弹过两首曲子，穿插几段歌舞，开始搂钱。 “今晚出十万两白银，可度春宵。”花魁语调柔媚，让人骨头酥掉。 亲自主持卖自己，也是够拼。 难道鸾鸣楼有业绩考核？ “我出……” “我出……” “我出……” “我出不起……” 人声鼎沸。 中了妖术，肯定不正常，十万两白银，什么概念，还是当妖来钱快呀。 而且看架势，黑猫妖只准备做一次性买卖。 不懂得细水长流，妖跟人思维就是不一样。 梅钱眼睛直勾勾地，也中了妖法，正要表态，韩江暗中弹指，让他清醒过来。 虽然动作细微，舞台中间妖媚的香龄还是感知到了，好像有人在他术法上戳了个洞一样，微微皱眉向韩江方向看去，没发现什么异象，心下好奇。 最后给得起价的，要报名的只有十五人，有林家公子在内。 本以为会在十五人里面再角逐出最终胜利者。 没想到，花魁又开口。 “只给你们一炷香时间，要报名的十五位官人，交好押金，屋外排着。” 欲报从速。 “这心也太大了。”梅钱端着杯中酒，表情震惊。 要不是老子，你就是第十六个。 韩江觉得黑猫妖做的有点过，十五个人里面，都不是什么顶级富豪，弄不好全得破产，做生意的，谁家里面现金流有十万两白银。 白骨笔暗下挥动，满屋妖气瞬间消散。 只有林家公子还魔怔着。 算是给点小惩罚。 场面恢复正常，热闹也就成了笑话，猫妖知道有人捣鬼，不敢过分张扬，这种轻松压制她妖气的手段，八成有高阶修士在场。 “韩兄，我要上个楼，见见浮萍姑娘，我们就此……” “梅公子尽管去，为感谢公子酒水款待，我这里有点好东西，你尝尝。” 一颗黑乎乎的大力牛交到梅钱手上。 卖相的确不好，可旁人有心相赠，不好拒绝，也担心丹药有毒，左右瞧瞧对面人， 十分亲切。 一口吞下。 “我在此处等公子下楼。”韩江继续喝剩下的酒。 梅钱摇摇头，面露无奈，转身去找旧相好。 次日辰时。 韩江眯着眼睛坐在原位，一来是等梅钱，二来在盯着黑猫妖，只要她离开鸾鸣楼，便是死期。 他不想现在动手，因为不想太多人瞧热闹。 梅钱满面红光，兴冲冲下楼来到包厢：“韩兄诚信，果然还在，那药丸可还有。” 缓缓张开眼睛，发现无比兴奋的公子哥，韩江说道：“滋味可好。” “酣畅淋漓，无比通透，”梅钱兴奋说道：“想我从前，只烧个香头的功夫便……” “可有兴趣售卖，我提供药丸，你负责销路，五五分账。” 点头如捣蒜。 “不不不，三七分，韩兄七，我三。”梅钱还算讲究。 “也好。”韩江没拒绝。 “药丸可有名字？” “大力牛。” “好名字。” 离开鸾鸣楼，有小厮去牵梅钱的马车，梅家跟班远处候着。 此时， 鸾鸣楼里有人被扔出来。 “我裤子还没脱呀，我裤子还没脱呀，三万两，那可是三万两啊…… 你们这是打劫，我等了一晚上，毛都没看到，押金三万两，还给我…… 我爹会打死我的。” 林公子很郁闷。 …… 谈好合作事宜，约好碰头地点，二人就此分开。 韩江没有回家，把目光投向鸾鸣楼，一道黑影从楼上跳下， 是一只黑猫，躲着人群跳着跑开。 他跟了上去。 第20章 古墓血色 天恩坊。 无名街道。 一人一猫对峙。 这个坊不大，住的基本全是难民，朝廷为了彰显国主恩德，专门设置的区域。 住进来的人没有生存本事，也没有经济来源，花光身上钱，就出去乞讨，没过三年，死了一大半。 而这片区域，房屋空很多，没人愿意买天恩坊的房子。 加上愚民蛊惑，说天恩坊地下有大妖，专门吸食人的精气，更是没人愿意来了。 只有一些乞丐，或活不下去的人，暂时居住。 地方是黑猫妖选的，这类妖很敏感，有人跟踪会被发觉。 “昨晚是你在搞鬼，害我损失钱财。”黑猫妖没有幻化人形，直接口吐人言。 “你不是还骗了三万两吗。”韩江淡然说道。 “跟踪我，是想要钱还是做什么，只要不过分，我都能满足你。” 猫妖黑气升起，下一刻气息淡化，一个美人便出现。 样子不再是李香龄模样，而是一个更加柔媚的少妇。 她万花眼转动，走向韩江，每走两步，就换一张面孔，衣服也跟着转换。 少女、美妇、官小姐…… 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三十六的…… 韩江看看四周，没什么人，从腰间取下小小白骨笔。 为了方便，他平时都是将笔缩小，弄成挂饰，系于腰间，在司里则是藏在怀中。 白骨笔瞬间变大，惊得黑猫妖停下脚步，也不显摆自己的魅惑术了。 万花眼恢复黑色瞳孔，有了担忧。 对面男人看起来不太正常，正常男人哪有这么淡定呢。 白骨笔在空中轻点一下，一副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画作，凭空出现，色彩饱满，人物鲜活。 黑猫妖的虚影被收录进百妖谱。 第三十二妖，完成。 八字生平出现。 韩江大致扫过一眼，知晓了她两百八十九年猫生。 她本是一只快乐的小野猫。 树上看公猫们为了他打架，被熊孩子用牛筋弹弓打伤，奄奄一息，无情的公猫们离她而去。 恰好一带着红玉镯子小姐经过，把她救回，细心照料下，身子恢复如常，就此入住豪门。 小姐是当地富豪之女，某次外出遇见个穷书生，二人互生情愫，被家人发现后，棒打鸳鸯。 调查出书生在老家乡下有妻儿，小姐伤心，断了往来。 书生入赘豪门无望，心生怨恨，潜入小姐闺房一刀杀了。 小姐父亲选择风水良地，为其建造豪华大墓，并将其心爱的黑猫陪葬。 黑猫得到墓里风水气，逐渐有了修为，活过来，用猫爪挠墓。 外面人经常听到里面有怪动静，认为不祥，传说那里是邪墓。 挠了几百年，终于挖开一道口子，从里面钻出来。 哪里想到刚出墓地，一个散修来瞧邪墓，顺便抓了黑猫妖，送去附近炼妖司下属机构。 打破精魄，去除煞气，几经倒卖进入朝天城一官吏家，成了玩物。 忍气吞声，找到机会偷了守院修士丹药，恢复些许修为，放火烧院，趁机逃出。 昨晚打算弄点银钱，去其他地方生活，哪知道遇见韩江。 …… 看完八字生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墓里边黑猫频频回头，好似跟谁交流，可在百妖谱中却见不到任何人。 只有一只血色玉镯在地。 “易容术……” “你娘都认不出你……” 百妖谱给了新技能。 这不同于炼妖司里画妖，百妖谱收录妖邪，不会夺取其精魄。 这个技能韩江觉得还可以，可以长时间使用，也不需要消耗什么。 猫妖见韩江不说话，在那里愣神，转过身体往外走，打算走出一段距离拔腿开逃。 韩江再度观看百妖谱，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你家小姐现在何处？”韩江声音不大，却能让人听得清楚。 “我不懂，小姐死了快三百年，早是一堆骨头。”猫妖停下脚步，说话有些慌张，明显在说谎。 “既然成了骨头，那骨头又在哪里。” “臭男人，本姑娘就站在这里，要用什么术法尽管来，问东问西，哪还有什么小姐。” 语气突然愤慨，这是打算隐瞒到底，宁可自己魂飞魄散。 韩江手中白骨笔骤然变成白骨鞭，挥出。 鞭子冒着白色气息，缠绕猫妖身躯，将之拉到身边。 紧缚痛楚比两百多年的困境更加难受，额头汗珠大颗大颗滚过脸颊。 “放开那个女孩。” 一声娇喝自旁边房顶传来。 收回白骨笔在腰间，抬头去看。 不是李香龄，又能是谁呢。 “你便是这猫妖的主子？” “是又怎样。” 骄横。 一脚踢飞黑猫妖，把鞭子甩向李香龄，将之拉到身边。 猫妖见自家小姐受辱，从地上弹起，然后飞奔向前，踏地飞起，空中化作黑猫，几次弹跳便双爪挠向敌人英俊脸庞。 看着飘过来的黑猫，韩江轻挥衣袖，一道劲力鼓出，将娇小身躯弹飞，撞塌半面墙壁。 制服两只妖邪。 再度点笔，画出李香龄画像。 关于这位富户小姐的八字生平，上演。 李香龄便是墓中那位小姐，前面故事从黑猫身上大致清楚，但在墓中却有新收获。 她手腕上的血色玉镯，看似名贵，实则怪异，吸收煞气邪气凝成红色。 墓地风水极佳，正合玉镯煞气。 家人将她下葬，当夜便来盗墓者。 盗墓领头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相好的书生，骗人感情，杀人躯体，还盗人墓葬。 良心也是丁点没有。 当七八人进入墓室，血色玉镯光晕迷人，妖异入体，让这帮人互相厮杀起来，最后只剩下书生一人。 玉镯幻出李香龄模样，在其身后叫了一声“李郎。” 姓李书生受到惊吓，迷迷糊糊自己打开棺材，看见里面空空如也，躺了进去。 盖子自行合上。 “原来李香龄整个身躯魂魄都在玉镯里，怪不得在鸾鸣楼见不到她的煞气，竟是个玉妖。”韩江心道。 昨夜玉妖借用猫妖的万花眼迷惑全场，所以当时李香龄是双妖体，韩江以为那只是一只猫妖。 修为还是不够啊。 玉妖吸收煞气，不会释放煞气，与其他妖邪不同。 接着往下看。 李香龄成了玉妖，让黑猫复活过来，自己尚不能化形，无法逃出。 便让黑猫日夜不停挖掘。 挖出口子时候，已经几百年，李香龄初化形，很是虚弱。 玉石树木成妖，化形远远要难过牲畜，需要莫大机缘巧合。 哪知黑猫刚出墓地，就被人抓走，李香龄远远跟着入国都，得知书生后人考取功名，如今便在朝天城当巡检。 机缘巧合，黑猫所在之家便是书生后人。 安排黑猫放火，自己杀人。 主仆二人解了心头恨，想着离开是非地，她设法在鸾鸣楼当上新头牌，准备捞一笔银子，去僻远地方度日。 …… 韩江瞬间看完百妖谱。 也不知道这妖邪二人善恶如何分辨，原本无害，被人逼成妖邪，杀人不多，只为报仇，可后人又有什么错呢。 百妖谱收第三十三妖，玉妖。 “摄魂术……” “提取煞气魂魄，放置煞气魂魄……” 现学现用，摄魂术，强行将玉妖与猫妖煞气全部吸收成两团黑气，封印在白骨纸中。 用在低境界妖邪身上可以，如果面对高阶的，估计是不成。 “离开朝天城，能活多久看你们造化，过点平凡日子。”韩江对李香龄说道。 谢过韩江，二者离开。 第21章 长寿酒肆 往家里走的路上。 对面一位佩刀汉子，昂首挺胸，四处瞧看。 韩江认得他，是金刀司的谭良民。 自从转了运，这个金刀卫便经常在金刀司所在的坊晃荡，等着再破获一起大案，守株待兔。 原本不想理睬这位低阶修士，走出一段路后，想到自己未来。 目前在炼妖司，有交情的修士几乎没有，在都城中，不相熟几个官修哪成。 看这汉子心地善良，义字当头，脑筋不会转弯，到时候有点什么事情也好用一用。 于是再度化身古稀老修士，拄着阴阳旗，托着罗盘，打算跟谭良民来个偶遇。 “韩公子。” 粗犷嗓门让街上人纷纷侧目。 “你是？” “在下金刀司谭良民啊，你给我算过运气的。” “哦。” “请您吃酒，赏个脸。” 谭良民十分诚恳，上去拉住韩江衣袖，朝最近的酒楼走去。 “且慢，”韩江故作惊异，眯着眼睛打量汉子：“恭喜官爷。” 一听这话，准是好话。 “怎么说。”谭良民激动之下又凑近几分。 “一点红云头上飘，霉气扫光福来找。”韩江摇头晃脑说道。 “韩公子，可有七字真言啥的。” 韩江想了想，得把事情弄简单点，接着说道：“城里城外随便转。” 实在想不出什么七字真言。 二人分开。 谭良民果然晃荡到城南时候，发现有妖物伤人，刚一拔刀，妖邪就跪在地上，任其捆绑。 这事自然是韩江所为，将黑猫妖煞气，用摄魂术方式，注入一只街边黑猫体内，保证其修为不足一阶。 一只赝品黑猫妖便成了，模样跟之前那只一样。 在谭良民恐吓之下，假猫妖把自己勾引护院修士行房，偷取其丹药，放火杀人一事说个清楚。 压到金刀司，又立一功。 多少年了，金刀司就没破获过妖案，最近撞大运，两起。 司主亲自倒茶，再给升职的话，谭良民手下就能管着十余号人了。 只是碍于修为低微，升职估计也到头了。 安排完这件小事，以后让他做点什么，谭良民估计不会怀疑，也肯定会热心去办。 有时候人心也挺好收买。 变回真身，回到家里。 …… 平淡过了数日。 到了跟梅钱碰面的时候，赚外快的事宜马上开始，心里有点小期待。 两辈子，都没富有过，上辈子发了工资，转头就送给姐妹花，这辈子天天画画画，月钱少的可怜，娱乐生活更是乏味。 天上还掉下个九妹妹，三天两头买酒，还买胭脂水粉，又不会画，尽糟蹋东西。 地方是梅钱选的，还提前定了位置。 在城北。 那是一家酒肆，名叫长寿，开张不到半年，生意红火，据说有朝天城最好喝的酒，很多人排队都喝不上。 梅钱家里经营药铺、绸缎铺和酒楼，虽然自家有酒楼，但味道寻常，为了显示诚意合作的心，特地约在此地，让合作伙伴感受一下真诚。 韩江早早来到。 长寿酒肆不大，两层楼，能容纳一百客人。 生意果真红火，大白天外面排队的人很多，有的进去边吃菜边喝酒，有的人只为酒，排了半天队，只打二两酒，这些人手里没钱，又好这口，二两解馋。 看着热闹场景，听着市井喧哗。 不由感慨自己如同井中之蛙，不说外面天地，单单朝天城的三十六坊，都没走遍。 好吃好玩的地方，等几年后离开炼妖司，一定多走动。 梅钱没迟到。 他比较显眼，剑眉星目，样貌脱俗，看得顺眼的乞丐，还顺手扔几个铜子，走路能勾住迎面的各种姑娘。 今天他没带小厮，手拿折扇款款而来。 二人见面，互相客气一番，来到定好的位置，在二楼。 没有包厢，一眼望去全是喝酒之人，吵嚷碰杯，很接地气。 店里从一楼到二楼，皆是酒香扑鼻。 酒肆也提供下酒菜，梅钱点了四个荤四个素，一份羹汤。 酒水上桌，腿脚利索的小二布置好桌面，倒好酒水，笑着说吉利话。 梅钱大方，直接掏出一把铜子给小二。 小二谢恩离去。 韩江看着笑容暖暖的跑堂小二，下意识用了心眼术，本想看看他最近财运如何，跟自己卖命画妖对比一下。 哪知脸色霎时凝固。 看起来十几岁的小二，竟然活了一百八十六岁。 再仔细去看，头上白气旺盛，显然是个人。 “奇怪。”嘟囔一句。 “韩兄说什么，哪里奇怪。”梅钱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一个小小酒肆，生意竟这般好，心里好奇。” “嗨，韩兄，这算什么，等咱们大力牛摆进我家药铺，那银子便真是如流水，往家里流。” “希望如此。” “有我在，韩兄把心放肚子里，价钱我都定好了，一会儿你也过目，看合适不合适。” 一两银子一颗丹药，很贵，不过定位合理，愿意吃这丹药的，肯定是有钱人，增强体质，或者勾栏戏耍前来一颗。 翻倍都有人抢着买。 钱不就是用来买命买愉快嘛。 抱着金山入棺材的，只是少数。 发现小二异样，韩江放下轻松心情，如临大敌般四处去瞧。 满屋的酒香，隐隐有煞气隐藏，如果不是仔细辨别，便是炼妖司高阶修士，也难以发现。 难怪敢于开在闹市。 转念再想，虽说手段高明，可以收敛煞气避开修士，可在都城里，什么样的高人没有，就不怕哪天圣人门的七贤，炼妖司的十二差，或者更高的修士来喝酒？ 如此明目张胆，实在匪夷所思。 老板定然是妖邪，只是找不到证据，不知道是否害过人， 既然如此，那酒自然也有问题，定睛去看，醇香液体晃动，煞气没有，却含着阳气。 韩江看不懂。 梅钱举起酒杯要跟他碰一下。 “咱们今天先谈生意，我喝酒便醉，到时候胡说八道就麻烦了。”韩江制止饮酒。 “听你的。”梅钱放下酒杯。 打量过整个酒肆，大体知道格局。 “我去个茅厕，”韩江找机会离开：“记得不能饮酒啊。” “听你的。”梅钱点头，心里断定这是一次考验，上次鸾鸣楼为了等自己，人家可是孤身坐一夜。 自己若是无诚信，这天大的买卖可就黄了。 韩江转入后院，趁人不备，进入地下，找到酿酒之处。 上千坛子码放整齐，没想到地下空间这般大。 站在入口。 心眼术从左向右，从前向后，逐一望去。 只觉得头皮发麻，胃里一阵阵痉挛。 “造孽啊。” 他咬牙恨道。 第22章 坛中浸泡之物 “私闯酒窖，这位客人可是要偷酒。” 面前不知何时，站个面容清逸，须发却白的人，头顶一颗红色宝珠，隐隐含光。 韩江走下台阶。 与那人擦肩而过，没有说一句话。 “烦请离开。”白发人不客气道。 地下酒窖，虽然坛子都封着口，也难掩香气。 “你家酒怪香，我好奇，来瞧瞧有什么不同。” “自然有秘方，不外传，客人要是觉得酒好喝，我送你一坛，您去楼上品尝。” 韩江止步，回过头来。 心眼术。 白发人心中一凛，感觉不妙，周身气息猛然混乱，呼吸压抑。 “你是这酒肆老板？” “正是。” “听闻人参泡酒，可养生长寿，不知这些坛子里，可用了什么宝贝。”老板说话客气，韩江却一直没给好脸色。 为何提起人参，因为心眼术望过之后，白发人周身妖气环绕，身上虚影正是一颗老山参。 千年修为。 不知境界如何。 韩江心里也在分析，千年修为不低，不过人参这种植物，化形本就困难，比起猫狗之类，煞气要小很多，武力值和术法威胁同样小很多。 听不速之客谈起人参，白发人心中更是惶恐，大概知晓今日有点麻烦。 千年修为，不至于被三言两语乱了跟脚。 “坛中只是酒水，我吩咐人打上两坛，赠与客人，可好。” 韩江手里已经握着白骨笔。 往旁边坛子上一指。 一人高的坛子砰然碎裂，酒水铺开流满地，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在场两人，面目都是瞪眼，皱眉，愤怒。 白发人是因为不速之客砸了自己酒坛，败了自家秘密。 韩江则因那酒坛中，泡着东西。 什么东西。 一具女子躯体随着酒坛破碎，正蜷缩在地。 自然是没有呼吸的。 再打破一坛，一具未束发男子身体落地，酒水又是一地。 再去望密密麻麻的千坛酒。 岂不毛骨悚然。 难怪酒楼之上，见到酒水中饱含阳气，人族气息，吸阳吐阴，肉里骨里魂魄中，阳气最足。 白骨笔一抖，化成一柄剑。 韩江要斩妖。 “打碎我两坛酒，用你泡一坛，你赚了。”白发人见事情败露，须发皆张，头发如同树根，从四面八方围过去。 白骨剑影动，四面来风，偌大地窖内，顿时杀气升腾。 山参老妖见须发无用，直接集中千年修为，聚在头顶宝珠上，打算一击必杀。 红光耀动地下空间，汇成一道红色光芒，杀向对面男子双眉中心。 韩江身体未动，白骨剑一挥，山参老妖头顶红色宝珠碎裂两半，空中红光也随之消散。 地面猛然一阵颤动。 知道来者不简单，山参老妖不敢再有动作，只好用嘴上功夫：“人族可用人参泡酒，参妖用人身泡酒，何错之有？” 是啊，人族可以喝人参酒，那妖喝人身酒，有什么不对呢。 强词夺理。 可又无从反驳。 又一剑劈出，让山参妖变成两半，身子分家过程中，说出最后的话：“我上头有人。” 熟悉的台词。 韩江冷着脸，七八个呼吸后，还是忍不住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果然什么都没有，老不羞的。 再看地下，一根半米长的老山参，分成两半，跟刚被宰杀的鱼一样在地上抽搐动弹。 突然想到百妖谱里还没有参妖，不知道分成两半的画出来，还算数不，以剑作笔，成功收妖入谱。 简略看过山参妖生平八字，果然攻击力不强，参生也颇为无聊。 山里成长。 起初身子埋在地下，最常见的生物，是顾涌来顾涌去的蚯蚓。 跟它们说话非常闹心。 “嗨，外面天气好吗？”对着蚯蚓头说。 “不知道。”蚯蚓屁·股回答。 等能看到地面时候，也很单调，周边花儿开了败，败了开。 小草顽强生长，然后经常被素食动物扯烂身体，咀嚼吃掉，偶尔有一些不害臊的动物在身边大小便，这让山参老妖极为反感。 尤其一些有了点灵智的动物。 “你以后撒水时候，离我远点，我爱干净。” “不，你需要养分。”说完就来点干货。 寒暑交替八百年，终于化形。 又过二百年，熟悉人间百态，还给帮助过自己的人喝人身酒，自称酒仙，保人家活了一百多岁，便是那个跑堂小二。 知道人心险恶，打算回老家养老，结果半路上被炼妖司修士捉住。 没被干掉，也没被泡酒。 因为有个身带龙型玉佩的人，给他一个任务，就是经营酒肆，满足他所有要求，包括提供人的躯体，基本都是死亡之后的人用来泡酒，甚至有些是挖坟偷来的。 就算不是活人，那也太过分。 每月会有专门的人来带走银子。 “果然上面有人。”韩江嘟囔道，用白骨剑在空中写个火字。 地上山参老妖的身体，跟着燃烧起来，直接被炼化。 看起来只是小小火焰，实际蕴含巨大能量。 炼妖司中，炼妖过程十分麻烦，需要将妖放置火炉神器中，用万年不灭的神火烧身一炷香，才能将妖邪炼化。 韩江只需要写出火字，短短数个呼吸间，就能炼化妖邪躯体。 本想着把参妖拿去给九妹泡酒用，想了想，算了，怪恶心。 思绪再度回到山参老妖上面，又见到那个龙型玉佩的主人，可是依然看不清样貌，而且这人始终都是背对观众，一点都不想抢戏。 初步怀疑是妖族某个高层，什么洞主，妖主啥的。 可是妖族从不以龙为图腾，只有皇族人才以龙为图腾。 “奖励，修为丹……” “帮人提升修为，自己服用则减少修为，可炼制……” 呵呵。 …… 回到二楼。 时间已经过去两刻钟。 “韩兄肠胃不太好啊，我家药铺有润肠丸，效果上佳，到时候给你带几颗，保你进出通畅。” 看桌上菜肴满桌，酒水未动。 梅钱果然滴酒未沾。 “有劳。” 虽然自己肠胃很好，也要装出点普通人的架势，五谷杂粮，谁不染个风寒，谁不跑个肚呢。 “刚才貌似有地震，就一瞬间，但我纹丝未动，”梅钱面目认真，说道：“韩兄未归，我怎可独自离去。” 屁大点事，说出了大义凛然的感觉。 “走，生意就按照你说的来，丹药这两天我送到你府上，”韩江说道：“第一批一千颗，受人欢迎，我每月定量送过去。” “韩兄痛快，来，我敬……” 韩江压住梅钱酒杯，拉着走出酒肆，说道：“我要准备材料，梅兄也回去准备准备。” 一桌子菜，一口没动，酒一口没喝。 “韩兄果然与众不同。”梅钱心中暗叹。 二人寒暄互吹一阵，就此分开。 心里想着见过两次的龙型玉佩人，一路上看着繁华景象。 虽然九州国各地灾荒不断，江河决堤，百姓怨声载道，可是朝天城的繁华，是一天都没落下。 第23章 皇宫夜话 告别梅钱，心里开始琢磨美好生活，到时候买个大宅子，三进院落，买上齐全的家具，弄四个，不，十个丫鬟，专门弄个修花养树的。 家里养了两盆花，最近开出的花朵数量，总是不对称，总要分心去揪。 徜徉在白日梦里，突然想起个事情。 化成算命老修士，快步来到金刀司门前，预判谭良民路径，再度偶遇。 “韩公子。”谭良民追上前方走路的老修士，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摆出小月月的笑容。 “哎呀，怎么又是你。”韩江回身，捋着胡须摇头。 “有缘有缘，公子好像也住在附近，我请公子吃酒，上次匆忙，这次一定要喝。” “也好。” 韩江听谭良民说自己住在附近，心头微惊。 自己演技没问题，就是剧情上略有欠缺，还需打磨，偶遇的有点过于刻意，每次都在金刀司附近，下次找个远点地方。 还没走出几步，韩江故作惊异，指着旁边汉子脑袋。 “我脑袋上，是不是又落下运气啦。”谭良民忙问。 “是霉运。” 怔愣片刻。 “唉，人吗，走一阵子好运，再走一大阵子霉运，也无妨，酒我照请，与公子有缘，见了您我便知足。” “既然有缘，我帮你去除霉运。”说着便把刚得到的修为丹拿出来。 反正自己也吃不了，便宜了这货。 目前只有一颗，也不知道效果如何，炼制需要点材料，想多给也没有。 “这颗丹药吃下，保你霉运消除，好运到来。” 谭良民接过丹药，舔了一下，有点甜，然后一口塞进去。 很快体内气息流动，浑身发烫，眼前一片空明，四肢百骸无比充实。 待热气消散，只觉得胸中畅快，再握刀去试，修行十余年没突破的二阶，破了。 眼含热泪看着古稀老修士，有种要叫声爹的冲动。 酒，韩江自然不想吃，刚才被山参妖的人身酒给恶心着了。 临别又引导谭良民去了北城，长寿酒肆的地下。 一桩大案， 正等着谭良民去签到。 …… 入夜。 乌云蔽月。 皇宫内院，凤仪宫。 帘子内的女人身影模糊，前面跪着炼妖司司主。 “梁肃，你好歹是我哥哥，若不帮我，我岂不孤身面对群狼，你晓得圣人门那帮老狐狸水有多深，若是让出一步，你炼妖司司主的位置会稳当吗。” “贵妃娘娘说得在理。” 看着高贵的贵妃，梁肃心里有点敬畏，实在想象不到，曾经一起长大，整天跟在屁股后面喊哥哥的丫头，如今心思毒辣，睚眦必报。 “哥哥坐，自家人以后别见外，没人时候就不必跪了。” 有宫女搬来椅子，梁肃起身，谨慎坐上去。 “谢娘娘。”拱手谢座，开始思虑今夜被召入宫中事情。 起因是天下三大学宫之一的齐民学宫，大儒崔东海，今天在朝堂暗讽梁贵妃，说她没资格住在凤仪宫，那是国后的凤居，还说她野心大过天。 九州国十几年无皇后，早年国主因为某些原因答应立她为后，圣人门一直暗中阻扰，今天位置还空着。 “齐民学宫现在归属圣人门，有人撑腰，整天不好好写字教书，净乱嚼舌头根。” “有娘娘在，他们掀不起风浪。” “水是一点点烧开的，等烫嘴的时候，如何畅饮？要把柴火一根根抽出来。” 梁贵妃声调不急不缓，每句话入耳都十分清晰，每一个字，也需要反复揣摩。 “其实本宫也不是心胸不宽，那个崔东海桃李天下，今又有圣人门撑腰，我是担心哥哥的炼妖司。” “谢娘娘关心。” “她讽刺我事小，可新作的那篇《同存论》，流传甚广，学子争论不休，矛头对着你呢。” 崔东海的《同存论》，说人族与妖族可和平共存，九州国要勤于内政，无为而治，划分疆域，允许妖族定居，收拢修士兵士抵御北方蛮族。 最后一段，提出释放所有重要妖族人物，由名声更好的圣人门处理后续，并将炼妖司虐杀妖邪的部分说得惨无人道。 “崔东海枉为大儒，气量过小。” 梁肃一直附和说话，不讨论，不反驳，也不给谋略。 因为他清楚帘子后面的女人，她已有决策，唠叨完，就会给方向。 “崔东海的舌头，太长。” 这就是方向，也是她要给的任务，杀大儒。 梁肃站起身来，行大礼，说道：“下官家中剪刀生锈，这就回去磨磨。” 梁贵妃没说话，梁肃一直弯着腰。 过了半晌。 “坐下，那么急着回家干吗，本宫听闻最近炼妖司发生一些事情，说来听听。” 梁肃坐回原位，腰杆依旧笔直。 “回娘娘，司里死了三十几个修士，不过修为都不高，起初以为是圣人门酒贤下毒，很快被金刀司一个小小金刀卫给破案了，” “而且，那小子运气好，顺带着把去年悬着的案子也给破了，就是依附圣人门的七个官吏死亡案，” “皆是妖族挑拨，本想借事件做点文章，没想到案子完结这么快，不然至少能把圣人门七贤，变成六贤。” 贵妃娘娘没吭声，在帘子后头扣指甲。 梁肃没再说下去，等着听话，现在他心情放松不少。 过了半晌。 “金刀司？” “对，是金刀司。” “需拉拢吗？” “不值得，金刀司几百年前就已落魄不堪，要不是看在初代司主定国有功，早已撤除名号。” 回答的没什么问题，金刀司出了名的废物，历史早就被人嚼烂，自个也破罐子破摔，现在就是扔在角落吃灰的旧箱子。 实用性不强，扔了不讲究，不扔占地方。 “听闻今日金刀司，在北城一家酒肆，又办了大案，叫什么千尸案。” “略有耳闻，我回去询问。”梁肃又惊慌起来，没想到她眼线这么长，信息太灵通。 自己司里估计少不了她的眼线，以后说话做事真得小心。 “这个金刀司，还是稍微盯着点，麻雀也有变凤凰的一天，凡事留心，”贵妃娘娘弹了弹指甲，换个姿势，倚靠在凤塌上，拿出一块龙型玉佩摩挲，说道：“那么好的酒肆，一年应该能赚不少银子。” “我回去就安排人手。” 贵妃娘娘又不说话。 夜里寂静，不说话就更安静，附近伺候贵妃娘娘的宫女，大气都不敢喘。 他只好继续等待，这种感觉真是煎熬。 高高在上的还是自己亲妹妹，换做别人坐在这里，早就冷汗直流，说话嘴瓢了。 有时候也会问自己，如果当初父亲没把她送进宫，会不会活得自在些。 贵妃娘娘许久没吱声，梁肃开始回忆， 妹妹七岁，是个可爱小女娃，追着自己喊哥哥，讨要他怀中的小白兔。 温暖阳光下笑容灿烂，追不上就撒娇。 最后终于得到兔子，抱在怀中，摸摸脑袋，然后…… “咔嚓。” 直接把脖子扭断，抬头说道：“我刚才喂它牛肉，它不吃。” 想到那个画面，梁肃流出冷汗，简直就是自己童年阴影，到今天都敬畏妹妹，就算掌管炼妖司，境界早已接近修行天花板，依然怕。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头上的。 “梁肃，”贵妃娘娘语气转冷，继续说话：“送你的礼物，怎么样了。” “在炼妖司地下，建了九层妖塔镇压，初有成效。” 梁肃连忙回答。 那个礼物，犹如喂兔子的牛肉，自己就像那只可怜的小白兔。 就算没牙，也得生咽。 第24章 街边斗法 翌日，韩江无需点卯。 抄完十遍平天帖，来到院子里伸懒腰，看着九妹抱着柴火往厨房走。 “我想吃打卤面。” “今天喝粥。” “好的。” 反正也不用自己做饭，弄啥吃啥。 把没伸完的懒腰伸完，发现柴房门没关，便走过去关门，往里面扫一眼，皱起眉头。 柴房也太乱了。 收拾。 所有木柴全部搞成一样长短，整齐挨墙摆放，地面断枝碎木一次性弄到院子里，一把火烧掉。 唐九妹对于自家先生奇怪行为，也没有过多干涉，见怪不怪。 喝过早粥，出门晃荡。 一路晃荡到临天坊，这里是挨着皇城最近的区域，通常是官僚富商居住。 街道更加宽阔，人却不多。 偶尔有马车大轿经过，排场十足，韩江每每都侧身让过，然后在后面羡慕两眼。 人都有享福的心思，他也不例外。 之所以来临天坊，是找梅钱。 昨夜一口气催化出一千颗大力牛，目前正藏在白骨纸中。 本想着过几天再送过来，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焦急，表现出对金钱的淡然。 到底心境不稳。 梅钱家。 深宅大院，大门阔气，两边还摆着铜狮子。 趁着街上无人，从白骨纸里取出一箱子药丸。 梅钱是家中独子，幼年丧母。 老爹三十多岁便积攒下巨额财富，在儿子刚束发那天，便把家产交割，全都让十六岁孩子管理。 好在梅钱天资聪颖，也不是败家子，除了偶尔眠花宿柳，喝点小酒，也无其他不良嗜好。 可经商要的是经历，虽然勉强维持，到底还是江河日下，如今各处生意，已经有点入不敷出的态势。 老爹不管不顾，只是修心养性，图个长寿。 入正门后，绕过影壁，奢华入眼，假山流水，奇花异草，仆人忙里忙外只为主人一顿早餐。 虽然生意不景气，毕竟破船也有三斤钉，生活格调档次没变。 岂是一碗粥能比的。 辰时了，梅钱起床有点晚。 要不是韩江扣门，他还躺着呢。 亲自引着韩江入大堂。 下人都远处嘀咕，从没见自家少爷这么积极，定是什么大人物。 那些箱子里的药丸也让家厮搬了进来。 有侍女端来热茶，味道果然不是自己家茉莉花能比。 在豪宅里参观一番，开始说正题。 “药我定期送来，所得银两不管多少，我也定期来取。”韩江不想吐露自己身份，也不想让对方知道住处。 名字无所谓，朝天城叫韩江的乞丐都不止几百个。 “皆听韩兄指示。”梅钱敲敲桌子，侍女忙上前给韩江添茶水。 大力牛基本销售策略，是按照梅钱的方案做。 只是今天二人谈的尽兴，扯到了梦想，一激动就把价钱给翻了倍。 原本一两银子一颗药丸，最后变成二两银子一颗。 韩江提出买二赠一的概念，让梅钱直拍大腿，直呼韩兄妙人。 简单的前世促销手段，竟然成了金点子。 那就传单，抵扣卷，会员制的概念一股脑白话一通，剩下的只能凭借梅钱自己悟，因为也只知道个大概意思。 梅钱屏退侍女，亲自端茶倒水。 然后敞开衣襟，掏心掏肺，讲述自己这么多年的不容易，老爹啥也不管，整天躲在后院修习心法，每次父子见面，都说自己悟了，能活一百八十年。 临别之际，韩江刻意提醒，合作之事不能跟外人谈，只说是梅家秘方便可。 为了确保自己能赚到钱，还能舒坦的不被人知晓，还用了心眼术，见到梅钱头上白气旺盛，不会突然暴毙，黄气旺盛，财运亨通，还有义字当头，才彻底放心。 梅钱一直送到大门口，觉得不够重视，又送到了街口，到了街口，还是想再送一段…… 再送送到家了。 …… 分别后。 韩江独自走在街上，步伐缓慢，只想漫无目的的走。 对于一个即将拥有财富的人，身上总会有些难以言说的气质，至少自我感觉如此。 也会平白多出一些高尚的道德，比如，韩江打出生以来，就没给过乞丐一个铜子，因为他认为，自己比乞丐更可怜。 可是今天不一样，要阔了。 前面刚好有两个乞丐，蹲在一家客栈的墙根，破衣烂衫没鞋，蓬头垢面没神。 有碗。 他拍拍自己怀里铜钱，大约七八十文，还有点碎银子，这是上次去春风楼，一文没花，蹭了一晚上酒喝。 走过去，本想着一人给一文钱，看了看两乞丐的碗里，心里堵了一下。 左面乞丐碗里三枚铜子，右面乞丐碗里两枚铜子。 经过短暂思索，将手中两文钱收起一文，另一枚放进右面碗里。 右面乞丐直喊谢谢老爷，左面的一直在拜自己。 看着两个碗里同样是三文钱，心里觉得，就这样，城里这么多乞丐，总不能见面就给啊。 转身，刚走出几步。 身后传来叮当一声响。 回头去看，发现是一个红衣锦服女子走过，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剑，还往刚才右边乞丐碗里，扔了一个铜子。 右边四文钱，左面三文钱。 摇摇头，走回去，掏出一文钱扔在左边碗里。 锦衣女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误以为看着自己的男人在嘲讽自己，明明两个乞丐，为何只给右边的。 女子笑了笑，掏出一文钱，扔在左面碗里。 左面碗里五文钱，右面四文。 乞丐见状，笑出牙齿，一直在那拜。 “这女子是什么意思？”韩江心里嘀咕，看着花容月貌，应该没什么坏心思。 心眼术观望，紫气蒸腾，六阶下境。 紫气代表修士，说明这是个修行者，境界颇高，可那又怎样，当街杀人吗。 朝天城除了官修以外，也有大量游走办事的散修，很多山门也会派弟子尘世游走，便于修行领悟。 想到这里，往右边碗里又扔一枚铜子。 平衡了。 哪知走出一段距离的女子竟然折返，站在韩江身边，看着他，伸出手，丢出一个铜子，叮当当的落在左面破碗里。 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韩江想走，可是心里的不畅快让他无法挪动脚步。 掏钱，伸手，右边碗里来一文。 叮叮当当的响声持续一阵子，两只破碗已经装了一半，各有七十八枚铜子。 韩江手里握着最后一枚。 再交手两个回合，就能分胜负。 心里发慌。 两个乞丐也不谢恩了，内心惊慌地看着面前一男一女，不知道这两货要干啥。 哪知女子耐性不够，或是没铜子了，从身上取出一锭银子，直接放在左边碗里。 输了，这么大个银锭，家里都翻不出来呢。 韩江心有不甘，奈何实力不够。 好像连时间都定住了。 过了半晌，韩江蹲下去，伸手，将银子从左边碗里拿了出来。 接下来，是放自己怀中，还是塞回女子手里？ 两个乞丐到这时候已经承受不了，他们就是讨口饭吃，哪见过这场面，经常听有经验的前辈提起，当有人给你很多钱的时候，他们一定打算要你性命。 或者喂妖，最可怕的是拉去黑矿山干苦力。 喂妖无所谓，干活这种可怕的事情，一定不能发生，不然也不会当乞丐呀。 两个乞丐缓缓起身，然后撒腿就跑。 碗，不要了。 第25章 屠夫 不去想糟心事，人生路上难免碰上几个找茬的。 韩江没心情再溜达，快步往家走。 忽然旁边跑过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手里都拿着盆，边跑还边撕：“我一定要排你前头。” 买什么东西，需要抢着排队。 根据两世经验分析，这些老妇人一定去抢购便宜物品。 这种事情没必要看热闹。 穿过一条胡同，能看到专门卖菜卖肉的市场，一个临时摊位面前围着很多人，刚才争抢的几个阿婆也在其中，还在撕扯，就快薅头发了。 还是忍不住想看看，用心眼术望过去，“到底是卖什么东西，这么受欢迎。” 卖猪肉。 那里黑色气息浓烈。 “有妖气。”韩江第一时间握住白骨笔。 到人群外围盯着猪肉贩。 临时的板子上摆放着猪头、猪肘和排骨肉等，下水放在一个桶里。 旁边放着一辆独轮车。 “一文一斤。” 肉贩子不停喊叫。 怪不得争抢，这么便宜，想必在此无证经营许久了，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关注。 “这肉，这猪头，这下水……”韩江皱起眉头。 恰巧，有巡城修士远处走过来，肉贩见状利落将木板抬起，直接放在独轮车上，推着便走。 “家中有事，暂不卖了。”他嚷嚷着。 “不能走。” “先给我切二斤排骨。” “这么便宜还想走，美得你。” 吵吵嚷嚷间，肉贩还是强行推开一条路，快步离去。 身体素质极好。 身后剩下一堆叽叽喳喳的吵嚷声，埋怨不休，凭空生出一肚子气，有的看着旁边碍眼的人，又撕起来。 韩江冷着脸，朝肉贩离去方向追去。 肉贩感觉有人跟随，步伐渐渐加快。 正要加点力气追赶，一道身影自天而降，红衣飘摆几下，这人左手握着一把精致长剑。 正是那个不服输的女人。 肉贩见到红衣女人，放下推车不顾，踏地疾驰，速度飞快。 “蛮野屠夫，今天老娘不宰了你。” 冷哼一声，抽出宝剑，朝前一扔，身子轻盈跃上，御剑追去。 朝天城里敢这么玩的官修都少见，女子着实有些任性，运气比较好，周围没有巡城兵士，也没有官修经过。 不然一定会被抓进大牢。 跟违章一个道理，没抓到算你运气好。 朝天城不让御剑踏云，任何花里胡哨的抄近路方式都被禁止，不然还不乱套。 韩江看一眼被遗弃的推车，上面新鲜的猪头、排骨、下水等全都不见，一颗人头瞪着惊恐眼睛，瞧着自己呢。 …… 城外三十里。 “轰隆隆。” 一只巨大野猪拼命奔逃。 尘土飞扬。 后面半空中，一道红色身影紧随其后。 韩江从土里冒出个脑袋，大口呼吸，土行之术，有点憋闷。 有高阶修士追妖，原本也不需要他帮什么忙，只是百妖谱里没收过野猪妖，尽是些家禽家畜，好不容易来个野生货，不能错过。 空中御剑飞行女子，口中喊道：“起。” 巨型野猪前方平地，土地蓦然升起，成了一堵高墙，阻去野猪妖去路。 一个急刹车，黑烟腾起。 野猪妖幻化成肉贩模样。 “仙子，放过我。” “问它。”红衣女子说罢，轻盈落地，右手二指控剑，宝剑在空中绕了两圈。 此时，地下突然传来声音。 下一刻，一颗人头钻出。 大口呼吸。 抬头。 “不要脸。”女子低头一看跨间，脸色通红，脚尖一点脑袋，离开原地，然后空中飞剑急刺而下。 白色剑影瞬间到韩江面前，连忙钻进土里，躲过攻击，换个地方现身。 拍拍身上泥土。 土行之术虽好，就是有点费衣服。 他头发身上都是土，看着刚才要杀自己的红衣女子，说道：“误会。” 女子看了眼野猪妖，知道事情分先后，应该先诛妖再收拾人。 “是你？”好胜心极强的红衣女子，发现无耻之徒，正是街上与自己拼钱那厮。 一个白眼。 “先收拾了这畜生，再搭理你。”说话声音一点都不温柔。 韩江也不爱跟她纠缠，白骨笔拿出，空中一点。 先画了妖再说。 竟然没有瞬间画完，用了七八个呼吸，画妖速度，需要根据对方实力，实力越是不如自己，就很快，跟自己差不多或者强过自己，就逐渐增加时间。 百妖谱收了第三十四妖。 “奖励，金刚皮。” “你的第一层皮很厚……” 看到这个奖励，吓了一跳，紧忙去掐自己皮肉，发现跟原来一样厚。 “有意思，这肉贩是野猪妖。”韩江说了一句废话。 “请叫我屠夫。”野猪妖有点不乐意，扭过脑袋聊了一句。 见到面前追来两个修士，自知无法逃脱，野猪妖不知从哪里掏出两把屠刀，上面寒气流转，妖气很足。 “他是剑仙谷的野猪妖，被降服后在谷里修行，到底是妖孽，邪性难除，私逃下山，杀人卖肉，我找了他两个多月，今天才发现它。” “哦。” 韩江当然知道野猪妖的情况，甚至比红衣女子知道的更多，生平八字写的很清楚。 野猪妖的确在剑仙谷。 前面说的都差不多，只是它下山缘由女子不知道。 野猪妖自称屠夫，是因为没化形前，便知晓它们一旦被人类发现，都会死在一种人手里，屠夫。 目睹了自己家族成员都被抓走炖成汤，做成各种菜肴，心中恐惧，同时也埋下仇恨种子。 成妖后，自称屠夫。 杀的第一个人，是个一阶屠夫，以为自己能耐了，路过剑仙谷，撇着獠牙撞进去。 啃个剑仙尝尝。 要不说很多刚化形的妖，脑子多半不正常。 那是当世四大剑仙，冬白剑，张风的修行场。 剑仙一挥手，它就被捆了，旁边还有个红衣姑娘，拍着手说晚上吃猪肉。 看它灵性足够，属于天才之类，张风以清心术净化它，希望能改造一番，日日教导。 韩江看到这里时候，就觉得这些成名剑仙，或者上了一定境界的人，心里都有问题，都说人妖殊途，却老想着教育别人。 这事都怪人族第一个圣人，教育出十个妖仙，个顶个大手子，造福了很多苍生。 可人家是圣人，你不过就一修士。 就是倔，圣人能干的事我也要干。 剑仙也是人，没到飞升的地步，就有虚荣心，互相见面比的不是修为，反正打几天也分不出胜负，就只能比谁家里妖听话。 韩江甚至能想到他们见面场景。 “哎，刚教化一个山羊妖，每天晚上上山摘草药，白天下山给人治病……” “呵呵，哎呀，看我家的小鹦鹉，又偷着跑下山，去教书了。” 真够无聊。 原本一切都顺利，屠夫也成了剑仙谷的厨子，每天换着花样做饭。 终于有一天， 屠夫发现谷中某个山头隐隐有火色，空中有丝丝肉香味。 过去一看，一位红衣女子正在烧烤，所烤之物是豪猪。 “远亲啊！”屠夫心里咯噔一下。 那红衣女子便是现在这位。 看到这里，韩江冷眼鄙视了一下红衣女子，没想到仙子容颜下，竟有颗吃货的心。 弄得红衣女子十分疑惑，不明白这个眼神的含义。 亲朋好友被炖成汤的画面再度占据野猪妖脑袋，它当夜下山，一路杀人吃人。 吃不完的，就用妖法把肉变成猪肉，卖给人族。 因为想换换口味，路上遇到同类小妖，人家嫉妒它的才华，编故事骗他来朝天城送死，说城里人过得滋润，肉里阳气足，十分有嚼头。 便来了。 红衣女子也跟了过来。 第26章 出场带特效 屠夫手上双刀一碰，发出刺耳声音。 浓烈妖气惊飞周围树上飞鸟，扑啦啦成百上千飞往别处。 “你最好离远一点，”红衣女子盯着前方，说道：“它修为年份不多，可境界不低，五阶上境。” “嗯？” 韩江有疑问。 “怕了，一会儿我杀猪，别溅你一身血，吓湿了裤子。”红衣女子今天两次遇见韩江，印象不佳。 韩江倒不是害怕，也不是担心女子，只是好奇，自己用心眼术看到的野猪妖，境界是七阶下境。 “额！要不要提醒她。”他心里有顾虑，“如果告诉了，会不会伤到她自尊心，看她多自信，那么好强的人，却连对手的境界都感知不出来，怎么走江湖。” “你且看着，千万不要离我太近，我们剑仙谷的招式，过于霸道。”女子骄傲说道。 韩江立马退后数丈。 纤手曲起二指，向上一勾。 红衣女子配剑冲天，咻地一声不见，一道闪光之后，那把精致长剑从天降落，剑身逐渐涨大，直到变成二层楼高的巨剑。 双指下压。 巨剑如同山尖坠落，灵气缠绕剑身，散发阵阵白雾，遮挡住天空阳光照射，剑尖聚集力量向下，擦带出金色星火。 “好剑意。” 韩江忍不住夸赞一句，这招真的好看，不知道自己白骨剑耍起来，会不会如此炫酷。 红衣女子听到，嘴角微翘，很是得意。 看着空中落下的巨剑，屠夫心里颤抖，当年剑仙张风，一挥袖子撂倒自己的阴影，如同梦魇，挥之不去。 剑仙谷的囚牢生活更是让人恐惧。 所以这一剑，就是妖生最后的时刻吗。 近了。 剑瞬间已到头顶。 闭眼，双手举刀。 接住了。 巨剑被他双刀夹住，无法动弹。 红衣女子用尽力气，剑指再度下压，白嫩纤细的手却抖动起来。 “不可能？” 那不过是一只五阶的野猪妖，怎么可能挡得住六阶的仙剑，她有些迷茫，瞬间慌乱起来，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不对，怎么会是七阶的气息？ 这一刻，他想到自己师兄，人间四大剑仙之一的张风。 师兄在，定然无恙。 可是，身边只有个傻货，在那看戏一样点着头瞧自己出丑。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真应该听师兄的话，好好修行，没事别出谷。 意气用事，自家养的猪跑出去祸害人，自己出门行侠有错吗。 一连串的自我旁白。 …… 屠夫发现轻易挡下杀招，惊异在那里。 仔细思索，才明白自己在剑仙谷的修行，竟然提升如此之快，这么多日子，都没有检查自身境界。 记得对面那个爱吃猪肉的红衣丫头，总是吹嘘自己六阶境界，那岂不是不如本猪。 面目狰狞，双臂运气，将巨剑打飞出去几个圈，最后恢复原状钉在远处地面，野草般来回晃荡。 双刀一蹭，铮铮作响，气息将周围野草野花掀起。 红衣女子到底也是六阶修士，实力跟炼妖司十二差持平，经过短暂失落，双手合十，两侧三丈内树木纷纷断裂，直着从四面八方向屠夫聚拢。 纤手一伸，剑自动回归手中。 屠夫两把大刀绕着身子快速挥砍，剑仙谷多年的厨子生涯，让他招式返璞归真，将那许多树木当成葱花来切。 均匀，平整。 韩江忍不住又点了点头，对这种细腻的功夫很赞赏，那些厚度一致的木头片很合心意。 瞬间骄傲起来的屠夫，脚步沉稳，双刀轮着圈地杀了过去。 “你能不能别看戏啦，帮个忙啊。”红衣女子慌了，知道自己不行了。 刚才不是你让我看着么。 韩江见形势危急，大喝一声：“咔”。 那边一妖一人猛然溜号看了过去。 这个空档，韩江手指暗中一挑，一根葱花，不对，是木头，突然出现在野猪妖的脚下。 野猪妖脚下一滑，失去重心，脖子直接挂在红衣女子剑刃上。 颈项一凉，气息顿时如同江河决堤，从脖子处狂涌。 它看到了自己的腿毛，如此粗壮，以前从来没有留意过，也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看。 地上。 屠夫的脑袋落在自己脚边。 终于发现自己身首分离，屠夫有点不甘心，我还没变成凶猛的野猪，我的力量还没完全发挥出来，怎么会这么倒霉。 红衣女子从惊慌中回过神来，“我刚才求他帮忙了，真丢脸，可是喊一嗓子算帮忙吗？都是巧合，我还是有实力的。 韩江转身要走。 背后突然有道强大气息吹过，周围温度陡然降低，眼前，是雪花吗，冬天还远啊，怎么会下雪，于是停下脚步，不敢回头。 完全感知不到对方境界。 “小兄弟，如何称呼。” 一个男人磁性嗓音发声。 “韩江。”高人面前不能撒谎，会没命。 仙风道骨的中年人，背着一把古朴长剑，面容冷冽，一望如寒风刺骨。 “在下剑仙谷，张风。” 四大剑仙之一，冬白剑，张风，名字如雷贯耳，一见真如寒冬来临。 此时，红衣女子彻底清醒。 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喊道：“师兄。” 好胜心强又脆弱，真是被宠坏了啊。 韩江心道：“还好九妹不是这个性格，爱惹事，又没有平事的能耐。” “哼，出来这一趟也好，知道谷外天地高远，今后便不能随心所欲。”冷男人开始教训师妹。 空中飘洒的雪花也消失了，温度回暖，莫非刚才是属于剑仙出场的特效。 很带感呢。 “我……”吭吭唧唧说不出话来。 “凌儿，还不去谢过韩兄弟，刚才他不出手，此时你跟那些树木下场一样。”张风指着葱花般的树木说道。 “他就喊了一嗓子。”她不服气。 “那也是出手了。”张风还是很有素养。 “还不是你，见到妖杀了便是，学着人家教化，你不知道它吃了多少人。”名叫凌儿的姑娘责备师兄。 “道谢就不用了，应该的，总不能看着妖邪伤人。”韩江笑道。 “风凌儿谢过韩公子，以后来剑仙谷玩，我请你吃……”她看了一眼地上的野猪妖：“请你吃野猪肉。” 真恶心。 韩江摆摆手，觉得风凌儿还是懂点礼数。 “师兄刚才就在附近，看着我危险，为何不救我。”凤凌儿拉着师兄手臂讨说法。 这么说来，刚才张风在旁边掌控着整个场面，却没有出手，剑仙果然深不可测。 这厮恐怖。 “韩兄弟，我见你如故，这张腰牌赠送于你，将来遇到什么事情，送腰牌到剑仙谷，我定会帮忙。”张风没有理睬师妹，将腰间牌子取下。 一指厚，半掌长的铜制腰牌，上面刻着一把离鞘剑。 剑仙馈赠，岂能不收。 手握腰牌，冰凉入骨，真是夏日解暑良器。 互相拱手告辞。 …… 地上。 雪花飘舞落地。 韩江看着空中飞离的师兄妹俩，极为羡慕。 “啥时候也能不守交通规则呢。”看了看不远处的道路，嘟囔一句。 天上。 “师兄，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看热闹不救我。” “能赶到就不错了，哪里来得及。” 师兄也想露一手，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第27章 一不小心截胡了 数日后，某次当值。 韩江身体看起来更加虚弱。 发觉今日有些异样，炼妖司安静很多，一些常年蹲在司里偷懒的混子都不在。 问过几个同僚，才知道今天司主叫上朱主簿，在房里喝茶，昨日也是如此。 炼妖司司主梁肃很少露面，给人感觉很神秘，据说大部分时间在地牢。 韩江很想去地牢观光，现在画的妖重复性太高，很久没有新鲜物种了。 曾尝试偷偷溜进去，结果不行，地牢的阵法禁制异常强大，他现在不懂阵法。 没有十足把握不能冒险，命只有一条，不到逼不得已，不能赌。 也曾隔着老远用心眼术偷着望，只一眼便头晕眼花，心脏都狂跳。 “如果能跟看守修士搞好关系，私下塞点银子，应该有进去的机会。”他心里这么想。 于是趁人不注意，绕到地牢外围，暗中查看。 …… 司主房。 房间里光线不足，即便白日，还是点着很多火烛。 梁肃很少在这里办公，今日过来喝茶，通常意味着有事情要发生。 “他会不会来。”梁肃端起茶杯，吹散热气，小口品味。 “大儒崔东海，出名的暴脾气，今天定会来。”朱廉和表情很自信。 当日梁肃从宫里回来，马上让朱廉和想办法引崔东海来炼妖司。 朱廉和虽然官职不高，不过歪心思不少，几次齐民学宫写文章骂人，都是他提笔还击。 这次他仅是针对《同存论》里大儒内容，邀请崔东海来炼妖司看看，是否真有惨无人道行为，内容没什么可议论，主要夹在中间的用词。 诸如：老匹夫肚里无墨，妄自猜测无大儒之风，口舌之快尽是市井狂言…… 最后在结尾写到：“崔东海口上狂妄，腿上无力，炼妖司大门四开，老匹夫可敢来瞧……” 文章专门抄写一份，扔在地上踩个脚印，派个一阶修士送过去，极尽侮辱。 如此对待大儒，自然逃不过天下学子口诛笔伐，可朱廉和不在乎，他知道自己依附在哪颗大树下，对于外界言论全不在意，脸皮很厚。 之所以这么确信，不仅仅是侮辱词汇用的足。 更是对崔东海的脾性了解很深。 炼妖司与圣人门，是当今九州国的支柱，权利极大，尤其炼妖司，管着天下妖邪事件，修士最多，力量最广。 所以两边派系更是深入研究对手，对于知名度高，影响力大的，更是暗中有人盯梢。 互相知己知彼。 崔东海学问确实大，可气量也真是小，打架不行，输赢全靠一张嘴，因为别人骂他，上门对峙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 骂死驸马爷那回，就因为人家说了一句，齐民书院不如济世学宫与百川馆，大儒崔东海学识过杂。 他就登上驸马府，说男人入赘，愧对祖宗，巴拉巴拉一通，驸马承受能力也不行，一口气不对劲，直接躺地上了。 崔东海有圣人门撑腰，罚了几个月俸禄，事情就过去了。 几泡茶后。 二人开始谈及最近司里公事，入账几何，新人才有几个…… 正谈话间，有修士来报。 “司主大人，齐民学宫崔东海，闯咱们司，拦不住。” 来人气喘吁吁，面目焦急。 “来了几个？” “就他一人。” “知道了，下去。”梁肃把杯中茶喝掉，挥挥手屏退修士。 “都说文修狂妄，果不虚言。”朱廉和轻蔑笑道，心中对自己辱骂崔东海成功，非常满意。 “你去把他引到地牢前面，”梁肃站起身，拍拍朱廉和肩膀：“梁贵妃那边很惦记你，总告诉我对待远亲要跟至亲一般，你先好好做事，慢慢来。” “谢娘娘关心，小的万死不辞。” 朱廉和拜个大礼。 梁肃从身边走过，出门了。 …… 韩江感觉进地牢无望。 正打算走，听到前门那边吵嚷起来。 有人硬闯炼妖司。 刚要动弹，突然发现司主出现，往地牢大门走去。 屏息术，遮气术，能用上的隐藏踪迹法门，全都用上，司主不是普通修士，万一被发现，下场不好看。 好在离得远，加上视角隐蔽，用上层层术法，侥幸躲过。 发现司主打发走所有看门修士，来到地牢门前空地的一个石碑前，揭开上面金色符纸，原本呈现金光的刻字逐渐变淡。 下一刻，司主已经在地牢入口处，走进了门内。 被揭开符纸的石碑下面，传来异响动。 接着石碑碎裂，里面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伸出，然后一只狮面猴身，三条狼尾的妖兽出现。 妖兽被禁锢太久，张着大嘴想吼叫，却没发出声来。 韩江用心眼术看了一眼，是一只八阶千年妖兽，未化形，但力量出奇可怕。 这种兽妖可怕处在于力量，听觉与速度。 悄悄拿白骨笔，将之画入百妖谱。 用了十个呼吸才画完。 看过各种生吞撕咬的生平，知道这只妖兽怕金属，当年也是数十人族修士，用各种金属兵刃将其砍伤，才锁在金属牢笼中。 刚才梁肃揭掉的符纸，便是五行金术，现在没了限制，妖兽的暴戾气息逐渐增长。 哪知收笔瞬间，衣服擦到旁边石头，兽妖直接扭头看向发声那边。 粗壮四肢弯曲，弹起，猛然扑了过去。 凶兽堵在胸中的戾气，在空中爆发，一声嘶吼震动云霄，整个炼妖司地面剧烈颤动。 韩江见发出巨大动静，知道马上便会引来众多修士。 急忙跃起，躲过凶兽扑咬，空中瞬间写了个金字。 字体涨大，如同一张渔网，包裹住凶兽，不断收紧，将它牢牢缚住，强大的力量让它无比痛苦，拼命挣脱也无济于事。 金色光芒持续闪耀，终于将那股黑色戾气彻底压制。 凶兽临死发出悲惨嘶鸣，不再挣扎，神魂已灭。 韩江身影一晃，从原地消失，下一刻，摇晃走进休息房间。 …… 就在妖兽被释放的同时。 朱廉和正与崔东海对话。 “崔大儒好没礼貌，不请自来，还吆五喝六。”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让梁肃出来。” “我家司主正在地牢，有能耐你自己闯进去。” 崔东海一甩袖子，便往地牢方向走，朱廉和示意司内修士不要阻拦，任他去留。 这位大儒快步向前，走到一扇写着“司内重地，闲人勿入”的大门前，嚷嚷着，“炼妖司染了太多煞气邪风，飘进凤仪宫了。” 九州国有令，凡私闯炼妖司地牢者，皇子亦斩。 崔东海不傻，前面这道门是地牢前的院子，院子再往里通过一条宽阔路面，才是地牢真正大门。 正要一脚踹开，门内传来震天吼叫。 迟疑片刻，一脚踹出。 眼前是一片空地，中间立着几十个镇妖石碑，上面都贴着镇妖符箓，只有一块石碑碎裂在地。 左侧乱石堆里，还躺着一只什么东西。 第28章 它来自东海 梁肃听到妖兽嘶吼，没有第一时间出来，后面听到崔东海的辱骂声，心中疑惑，按理这老匹夫该在妖兽肚子里才对。 无论如何，这位大儒也挡不住妖兽的攻击。 可外面明明就是崔东海讨厌的嗓门，连带着梁贵妃都给骂了。 急忙从地牢赶出来，发现崔东海正蹲在妖兽旁边，左看右看。 心中大奇，随之脑筋一转，两步跨到那边：“好你个崔东海，亏你桃李满天下，自称大儒，看看你做的好事。” 梁肃指着石碑，又指指妖兽尸身，等着大儒回答。 “哼，我进来它便躺着，与我何干，倒是问问你们炼妖司，平日是如何看管妖邪的。” 崔东海虽然境界不如梁肃，但在朝中威望与地位也低不了太多。 “今日你硬闯炼妖司，还随意释放妖兽，打杀妖兽，此种行为，明日国主面前，我定讨个说法。” “胡扯。” 梁肃看过妖兽尸体，再度拔高嗓门：“这地面术法气息，分明就是文修所谓，还敢狡辩。” 崔东海这才发现，果真如此。 “文修便是我吗，你们炼妖司里，剑修、术修、武修、牢里关着的妖修，还有你这个不害羞的，还能少了文修？” “老不修，胡搅蛮缠。” 梁肃不喜欢崔东海，或者说不喜欢儒士，说不过，又不能真动手。 好在附近没人，才放下平日架子，还几句口。 炼妖司有异象，很多修士陆续赶来，四处搜查，崔东海见今天不适合吵架，一甩袖子，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 当夜。 永泰城里。 国主寝居，龙息宫，灯火通明。 门外面守着十个手持拂尘的太监，附近有巡守兵士走过，还有些修士躲在暗处护卫。 崔东海和梁肃正等在外面，互相时而侮辱对方几句。 两人都说明日早朝投诉，结果不约而同，全都当夜面圣。 身披绣龙仙袍的国主，盘腿而坐，眼睛缓缓张开，附近端着华丽木盒的老太监，急忙碎步上前，打开木盒盖子。 国主伸出二指，夹起里面的金色丹药，放入口中，仰头咽下。 “门外是谁啊，吵吵闹闹。” “禀陛下，是炼妖司的梁肃，齐民学宫的崔东海。”老太监边回复边去端来凉茶。 “他们？”国主丹药入肚，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接过青花瓷杯，顺了顺嗓子：“他们不好好教书抓妖，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老太监取回茶杯，招手叫来小太监，把杯子递过去。 “扰人清净，朕正有所悟，感觉阴阳二气往身子里钻，全被他们搅和了。” “奴婢让他们回去。” “算啦，人都来了，让他们进来。” 老太监开门，招呼崔、梁二人进来。 崔东海首先告状，说炼妖司言辞粗俗，辱骂大儒。 梁肃则说其硬闯炼妖司，踹坏了大门，还放出妖兽，打死妖兽。 互相你一句，我一嘴，吵得国主心烦。 “你们二人，去太子那边，由他决断，鸡毛蒜皮的事，也来打扰朕的修行。” 二人再争执一会儿，觉得差不多，就退下了。 如此双方都没占得先机，以后谁再挑刺，国主定然不悦。 按照国主意思，去往太子寝宫，太子不在宫中，说是微服私访还未归来。 两人都知道太子不务正业，整天装作公子爷，到处寻花问柳，对政务全不放在心上。 这场闹剧便作罢。 …… 太子姜典，正在宫中，推脱一件麻烦事后，心里还觉得烦闷。 虽是储君，却当的不开心，担子压在身上，走不动，也不敢放。 目前朝堂混乱，派系争斗严重，自己装傻卖风流，周围依然都是眼线，只有走出金瓦高墙，去外面才能安生几日。 炼妖司和圣人门势力过大，选择哪一边，自己都不好过。 招揽一些能人帮自己，也不行，装傻多年，总不能刚当上太子就野心勃勃，树大招风啊。 那样容易出大事。 之前有过三任太子，哪个不比自个强，一个游船沉了淹死的，一个死在梦中，另一个死在自己面前，七窍流血。 父王指望不上，整日修仙，认为凡人的事很烦人。 那就只要继续装傻，继续出宫逛楼子。 不去想那些烦心事，穿上便衣，要去了解民情。 姜典还没大婚，暂时还住在宫里，一旦取了哪家小姐，就得搬出宫外住。 以前他出宫也会被跟踪，时间久了，盯梢的发现太子真的不上进，也就松弛下来。 他最常去的是玲珑坊杨柳街。 教坊司不爱去，那边尽是官吏，经常能碰见相识的，太尴尬。 偶尔会听书，江湖异士，剑仙绯闻，太子的民间情人……明知道胡说八道，但听着就是解乏。 累了就找个楼子听曲。 不差钱。 今夜他只想独自走走，让身边唯一可信任的九阶高手，乔装成马夫的修士去喝酒耍乐，自己站在桥上看风景。 哪知道看风景的人，也再看他。 正望着鸳鸯河的流水，发现水下似乎有一双眼睛，再细看，是一张丑陋的脸，尖牙两排，嘴巴逐渐张大。 流水微微起伏，水下那张巨大的丑脸，显得异常扭曲。 正要确认是什么东西，水里传来诡异响声，原本平静的河水掀起波浪。 游荡在河里的游船剧烈摇动，上面的人双手紧抓身前物体。 “碰，噗。” 水里跃出巨大黑影，遮住了太子姜典的视野，只看到一条巨大的鱼尾巴，甩出很多水，溅到脸皮上，有点凉快。 把头再抬高一些，一只巨大脑袋，瞪着比人头还大的眼睛，丑陋的脸上全是鱼鳞。 鱼妖。 大嘴张开，两排尖利牙齿可怖至极。 “我要死了。”这是姜典第一想法。 “早知道会死，还不如跟那帮老狐狸拼一次。”看人眼色的日子不好过，人都会后悔。 “我可是太子啊。”姜典还是有点不想死。 旁边的人群，见到河水里跃出鱼妖，吓得惊叫连连，瞬间产生了碰撞、拉扯、卧倒，各种动态。 鱼妖张着明显不成比例的嘴巴，马上要吞掉下面的人。 桥头。 站着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杆暗哑白色的毛笔，不知道在想什么。 百妖谱里没鱼妖，韩江在画画。 一瞬间完成，包括观看鱼妖的生平。 它从东海而来，不是河鲜。 化形后，加入妖族大军，如今三阶上境水平。 对于人族下网捕鱼最是痛恨，亲爹就是被一网打走，后来听说它们巴浪鱼家族，售价是海鱼里最便宜的，为此还跟一只带鱼妖打了一架。 这次来朝天城是有任务，跟以前巳蛇的任务差不多，搞暗杀。 目标就是太子姜典。 刺杀前，在鱼妖记忆里，又出现那个佩戴龙型玉佩之人。 “奖励，银鳞胸甲……” “该胸甲轻薄贴身耐刀斧……” 一瞬间画完鱼妖，又看过生平，手中毛笔化剑， 随着临摹平天帖，修为不断精进，现在挥剑也更加纯熟，只是没有剑谱，招式上全凭感觉，有种不顺畅的滋味。 剑起，暗哑白光影动，鱼头落地。 鱼头太大，落下会把人压死，将姜典拉到桥尾，转身离开。 经过短暂的懵查查，姜典反应过来，望着韩江离去背影，猜测定是那人救了自己，说道：“鸾鸣楼雅间，好酒一壶，先生可愿共饮。” 韩江缓缓回头，本想拒绝，眼睛一扫，此人身绕祥瑞气，义字当头。 再打量，发现前面贵气公子的腰上，挂着一枚龙型玉佩，与先前在百妖谱中所见，并无二样。 “我今天想喝茶。” 第29章 你听说过茉莉花吗 杨柳街不缺茶楼，尤其档次高的茶楼。 云水居。 这是个两层茶馆，就在街尾僻静处。 坐在二楼雅间，既能望见鸳鸯河的景致，又闻不见勾栏的脂粉香。 很少有人把茶馆开在这种街道，说是不够清雅。 可谁也挡不住它赚银子，来杨柳街的人都奔着姑娘，往往成群，为了证明自己是个风流文人，都会来喝上几壶。 老板是个精致汉子，一直在门前迎客，毫无架子，虽然满脸胡茬，却颇爱舞文弄墨，店里摆设便可见一斑。 进门茶香尚未入鼻，一个大大的墨字屏风先入眼，笔风遒劲。 走廊摆满山水鱼鸟画，各类花瓶摆件也不少。 油灯烛火都是找修士买的，亮度高，照明广，使用时间长，就是贵点。 一楼四周是走廊，再里边都是茶位，最中间摆着一张很大茶桌，桌上摆满了品茶用具，茶罐、茶杯、茶壶等井井有条，这里是哪天请了名人开讲座的，今天是空的。 左手边楼梯通二楼，最尊贵的是临河雅间，共计十厢。 韩江平日喝茶不太讲究，茶叶用量数出整数，直接放在杯中，倒上开水，就滋滋喝起来。 姜典不同，从小接触的便是各种礼仪，喝茶自然也有一套标准流程。 温茶器洗杯子，用竹夹子取定量茶叶，醒茶之后，从旁边火炉上取来开水，等上那么一会儿，然后才泡茶，最后倒茶滤过一杯，第二杯庄重推给韩江。 过于繁琐，可是整套流程下来，还是颇为赏心悦目。 “公子常喝什么茶，今天这龙津茶可喝得惯。”沏茶过程姜典一句话没说，现在开始说话。 “嗯，不错。”韩江学着姜典样子，摇头吹气，喝过一口后说道：“你听说过茉莉花吗。” 茉莉花茶是普通百姓茶叶，价格低廉。 贵公子摇摇头，停顿一下，转换话题：“请教恩公尊名。” 韩江看看对面贵公子，心眼术无法观看人的生平，只能看出其身上运气，境界，和生辰八字。 不过此人能从瞬息间找到恩人，想必暗藏了些本事。 知道对方无恶意，通过其气运来看，还犹如笼中雀。 “韩江，卖药的商人。”韩江没说自己画妖师的身份，想到现在跟梅钱合伙，算是一个卖药的。 “以为恩公是江湖修士，气度不凡，还猜测是哪个山门的剑仙。”贵公子笑道。 刚才韩江救他，一剑斩了鱼妖，周围人没人看得清，要不是担心鱼头掉落压死贵公子，是不会把人拉到桥头。 “我就是个商人，常年走商，偶遇盗匪妖邪打劫，所以修剑法保命护财，不足道也。” 贵公子给韩江续上茶水，又吹捧几句。 “公子姓名。”韩江问道。 “姜典，嗯，也是商人。” 姜姓是皇族姓。 韩江看了一眼姜典腰上龙型玉佩，感觉跟脑中画面的确相同，可面前之人，不像是勾结妖族，派遣刺客胡乱杀人之辈。 “姜兄玉佩好精美，哪里做工。”韩江装糊涂，想打听龙型玉佩事情。 姜典脸有些红了，进行一连串的自我旁白： “玉佩还挂在腰上，摆明是皇室宗族的人，还骗人家说是什么商人，韩兄大度，没有直接掀桌子走人，到底是我太过谨慎了，人家刚才可是救了你的命。” 看到贵公子发呆，韩江以为自己问的不是时候，对方应该不会说实话了。 “不瞒韩兄，玉佩是皇家信物，在下也并非商人，”姜典说道：“家住永泰城中。” 永泰城是皇宫叫法。 “皇族人？” “当今太子，恩人叫我姜典便可。” 小小画妖师，跟当今太子一起喝茶，要不要跪下磕几个头，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太子殿下夜里跑到杨柳街？”韩江摇头笑道，又看了一眼龙型玉佩。 姜典发现韩江很喜欢腰上玉佩，便解释道：“这种玉佩是父王赏赐之物，只有十块，有一块随着昌平公主进入墓里，如今剩下九块，不能转赠。” 我说要了吗。 昌平公主是六公主，国主最宠爱女儿，修行天赋极佳，可惜命薄，年岁小，修习的仙法过于强大，反夭了寿命。 “只有九人，除了你与昌平公主，还有八块。” 韩江想知道脑海中那个戴玉佩人是谁，杀掉的妖，很多都跟那人有关，万一哪天人家发现什么，找到自己头上，该如何应对。 所以现在唯一线索就是龙型玉佩，提前知道对方身份，就好做万全准备。 玉佩有九块存世，面前的太子，可以排除。 “除了我，梁贵妃也有，圣人门主、炼妖司司主、二皇子、六皇子、齐民学宫宫主，三皇叔，对，还有伺候他的刘太监。” 韩江默默记下。 虽然没得到实质性的答案，还是解决不少问题，至少知道个大概范围。 “龙型玉佩，之所以不能随意转赠，因为它有自身意义，可经商，所有赚取银子都归自己，不用上交国库，而且就算踩到律法边缘，刑部等官员见到玉佩，就不会再管。” “就是说可以开赌场不交税！”韩江问道：“姜兄可有什么私产？” “没有。”姜典面有愁容。 拿着不用纳税交银子的经营许可证，却啥也不干，怎么都想不通，人族欲壑难填，哪有无动于衷的。 “你眉间有苦色，心里可有什么烦恼。”韩江觉得太子过于拘谨，说话小心翼翼。 不懂什么朝堂自保，只知道太子锦衣玉食，别人都爱巴结，就算有两世的世界观，还是忍不住往腐败生活上想。 单说太子在杨柳街出现，不就是最好证明，宫里乐子少，出来找刺激。 “韩兄看那河上。”姜典叹口气，拿茶当酒饮，然后目光忧郁，看向河面上五颜六色的游船。 “没和尚啊。”韩江找了半天光头，也没发现，最后突然想到，这个世界没有和尚。 内心自嘲两句，顺着太子的目光看过去。 “很多人羡慕飘荡的船，有江河承托，可满载金银粮食，也可鱼虾满盆，想去哪里，想停哪里，有船夫舵手起锚抛锚，” “可谁又知道，船的方向都是船夫在摆弄，江河哪天心情不好，一个浪船便沉了。” 姜典看着鸳鸯河里的船，想到自己不自由的日子，心有所感。 “你便是那船？” 韩江收回目光，看着对面太子。 “是，是船夫都可以摆弄的船。”姜典不再去看河面。 “人生若苦旅，哪个不是船。”韩江说道。 “帝王家的船大，难划，真不如做个百姓，小舟飘摇。”姜典悲观说道。 “太子殿下错了，你只当自己是船，为何不是承托船的江河？”韩江说道。 人不能把自己定位，就算要定位，也不做任人摆弄的船只。 姜典感觉脑中涌入一片江河，奔流不息，整日挣扎的小船形象逐渐消失。 对呀，刚才都死过一次了，怎么可以不换个想法。 “一席话堪比金玉良言，以茶代酒，敬韩兄。”姜典愁容顿消，笑容洋溢。 二人又聊过一阵，太子爷可能平日就没有说话人，宫中八卦，皇室秘闻，什么都说，还说自己所遭遇的境况。 韩江喝饱了，原本便是为了龙形玉佩来喝茶，现在也知道关于玉佩的基本情况，也不算白来。 太子爷想知道韩江住处，直接被拒绝，并告诉他：“韩某人每月头天定会来此喝茶。” 算是约定一个日子，想见面，就月初来云水居喝茶。 临别掏出银鳞胸甲，送了。 分开走出五步，姜典回头，却不见人。 韩江缩地成寸，眨眼已经来到平安坊正街上。 夜色太深，道路安静。 “嗖，哒哒。” 一道身影从左侧房顶，瞬间闪过。 那人身着夜行衣，脚步如风，看上半身应该是个女人。 好在技能多，可以夜间视物，哪里有坑，哪里有包，都能看见。 重要的是有妖气。 零星半点的气息在黑影腰间发出。 第30章 没事别瞎玩 韩江尾随。 悄无声息一直跟到临天坊。 一户大宅子里，几处屋子亮着灯火，笙歌不休。 有钱人真是好，十二个时辰都不够玩的。韩江坐在一颗高树的枝干上，俯瞰整个五进大院，人如虫子般缓慢移动。 穿夜行衣的女人，已经掠上房头，蹲在上面，没过多久，她等下面护院的修士离开，翻身进入灯火最亮的那间大屋。 韩江没有离开枝头，在暗中见到一只正在睡觉的小麻雀。 对麻雀使用心眼术。 心眼术有另外一种用法，就是能够利用目标视野，前提是使用对象容易被控制。 而且这种行为存在一定风险，自己所有注意力都远离本体，稍微有点实力的，都能轻易杀死他。 心眼术控制住小麻雀。 原本在梦里吃虫子的小家伙，眼睛突然张开，然后挥动翅膀，飞向下面的院子里。 按照黑衣女子的行迹，很快便见到她。 墙根， 黑衣女子躲避开所有人，从窗户翻入，一只小麻雀飞到窗台边，来回扭头看。 任凭女子如何挥手恐吓，就是不走。 无奈之下，只能放任小鸟趴窗户。 屋子里。 有个牢笼，上面写着符箓，里面装着一个女人。 确切的说是女狐妖。 韩江用小麻雀视野，还是能再度使用心眼术，只是效果没那么好。 笼子里的狐妖身上没有煞气，精魄早已被打碎。 很明显，这是一只驯化过的家妖。 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 大户人家院里养妖很正常。 黑衣女子从衣服里拿出一颗含着煞气的丹药，示意女妖吃下去，比比划划一阵子。 狐妖犹豫片刻，将药丸吃下。 身体开始有煞气挥散。 韩江才明白，刚发现黑衣女子时候，那点煞气来自丹药，真是白折腾一场。 这种药丸是禁药，制作方法不难，普通过了三阶的修士都会做，材料是用活妖炼制，凝聚煞气成药。 吃了可以短暂恢复妖邪的煞气，让其恢复从前修为水平，不过只能维持很短时间，药效过了，又恢复原本状态，如果碰到质量不到位的假药，连命都没有。 狐妖吃下去了，明显是与黑衣女子达成什么共识。 …… 夜里笙歌，饮酒作乐。 灯火明亮的宴会场里，二十几位脑满肠肥的爷们，在那里嘻嘻哈哈。 “这几日我新买了个狐妖，腰条真是够细，变成人后，皮肤滑溜溜。”宅院主人声音猥琐，眯着眼睛回味：“一会狐狸一会儿人，我滴个乖乖……” “哈哈哈，程大人真会享受，啥时候帮我也弄个养妖文书。” “听说心意阁也卖妖，你直接去买呗，没有文书也可以。” “炼妖司的妖安全，万一外面买的妖把我吃了怎么办。” …… 这家大宅主人叫程天风，自打在炼妖司走关系，弄到养妖的文书，就隔三差五去炼妖司买妖。 换着花样玩，玩腻了就往死里折磨妖，如今短短时间里，这已经是第五个了。 “让我小宝贝来跳个舞。”程天风招呼小厮。 小厮领命出去。 没过多久，有个看院修士领着狐妖进来。 宴席上众人眼中齐刷刷看过去，眼睛直勾勾，口水直咽，上了年纪的端着酒杯，把酒撒了一半不止。 狐妖身材完美，衣衫轻薄，扭动腰肢走到中间。 媚眼迷离，皮肤白皙，舞姿优雅旋转，场内嬉嬉闹闹变得安安静静。 跳着跳着，便坐到了程天风员外郎的大腿上。 下面人起哄，要看现场直播。 狐妖原本面对着程天风，突然缓缓扭过头来，笑容诡异，让起哄的人们顿时鸦雀无声。 方才绝美的容颜，转过来后，却是一张狐狸脸，毛茸茸的脸皮，尖长嘴巴，加上那渗人笑容。 很多人酒杯掉落，碰掉了餐盘，更有人要站起身来离开，腿脚打颤却站不起来。 程天风感觉状况不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双嫩手，扣得生疼，要把身上狐妖推开，下一刻只见到一张血盆大口。 一口下去。 狐妖起身，手臂一挥，灯火蜡烛开始烧房，刚才主人位上，就剩个没脑袋的人，还坐在那里。 人们陡然警醒，争抢着往外跑，却发现门根本打不开。 火势莫名其妙旺盛，狐妖变成真身，蜷缩在案几上，看着慌乱的人，那些丑陋的人。 它很后悔来朝天城。 不明白在妖的眼中，为什么人族的地方那么美好，明知道很危险，还是要去。 如果再选择一次，便安安分分做一只狐狸，不再化形。 化形用了八十六年，只一年，便想时光倒流。 火势旺盛，吞噬了那些欲念扭曲的人，狐妖蔑视的看了一眼，身体一跃从屋顶跳出。 …… 此时，韩江早已收回心眼术，小麻雀继续在梦里吃虫子。 觉得该回家了。 如果有没见过的妖还好，里面不过是个狐妖，百妖谱已经有了，黑衣女人虽然行踪诡异，到底是个人，而且她做什么，跟自己也没太大关系。 正要离开时候，宴请宾客的房屋着火，很多仆人在外面救火，一只狐狸跳到房顶，弓着身子往外跑。 同时黑色身影追了上去，瞬间将狐妖杀死，恰在此时，韩江从树上跳下来，黑衣女子一眼便看到他。 被发现了，两人都是这个想法。 黑衣女子直接掏刀，朝着韩江脖子抹去。 二指轻弹，将短刀打断。 黑衣女子见状不妙，向后疾驰离去。 韩江先将狐妖尸体存进白骨纸，然后跟上去，远远缀在后面，想继续深入了解一下。 事出异常必有妖，黑衣女人给妖吃禁药，引导狐妖杀人，然后再灭口，还想杀韩江，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韩江的脸被看了，这事让他不舒服，所以要么灭口，要么确认她不会说出口。 跟到天恩坊。 女杀手四下看了看，觉得安全，跃进一处废弃院子里，对着屋门跪下。 过了许久，屋门打开。 走出一位带着金色面具的男人，身穿黑红色描金袍，背着手，腰上挂着一枚龙型玉佩。 韩江惊讶，这种玉佩出现的频率过高。 凝神观察。 看起来这是个大人物，为什么搞这么阴险事情，去杀一个区区员外郎。 接下来一定有对话，使用扩音术，将空气撑开两边，引声音入耳。 “事情办好了？” “回主人，办好了。” “顺利吗？” “很顺利，只是……” 然后就是噗呲一声，带面具男人没有耐心，不等人家把话说完，直接一掌拍下，把人给杀了。 韩江吓一跳，好像要溅一身血一样，身子微动，脚不小心移动一点。 面具人摆头看向那里，发现空荡荡无人，身子一转，原地消失。 韩江在面具人看过去的一瞬间离开现场，一路劝告自己以后做事要再小心。 现在黑衣女子死了，心里舒服不少，这种小火星非常容易烧起来，麻烦就像种子，春天埋下了，秋天就会长出来，还变那么大个。 很后悔当时没有用心眼术看面具后面的脸。 这人会是谁？ 太子？ 韩江摇摇头，认为不可能。 第31章 摸鱼的司主 金刀司。 谭良民唉声叹气，时而做沉思状，茶都没心情喝。 “头儿，最近您连续办了几个妖案，怎么还不开心啊。” 有下属见他心情不好，端来一杯热茶。 是啊，心情为啥不好呢，因为好多日子没见到韩公子了，这话他不能说，只是心里叨咕。 “去忙你的，别管我。” 升职了，官架子没升，跟以前一样，能与下属打成一片，变化的是以前手下三个人，现在是三十个。 韩公子给他的感觉就像一块糖，舔过一口，然后糖没了，过一会儿，又能舔一口，然后糖又没了。 整日对着一个老头子产生相思情绪，羞煞人也。 他也知道，天上掉的馅饼，捡到一次就是大运，不要指望每天都掉。 为了调整好工作热情，也曾积极干活。 可是现在眼界高了，志向好像更高远了，而且平日里处理的那些鸡毛蒜皮事情，真是提不起气来。 单说前日，就在平安坊，有个卖炊饼的跟一个卖脆梨的打起来，卖梨的打不过，临走骂了句，你婆娘是狐妖，偷汉子。 于是两人闹到炼妖司，说有狐妖偷汉子，了解清楚后，修士把两人踢出门。 都是倔脾气不罢休，最后跑到金刀司。 再说昨日，也是平安坊，一对好朋友，遇见快乐父子俩，见到父子俩一个头大一个头小，偷着笑了一下，就打起来。 以前处理这些事情都很积极，甚至于两家狗打架，咬了第三者，这种案子都积极前往案发现场。 谭良民的方法简单，就是各打五十大板，都是朝天城长大的人，整天为了点破事计较。 正忧郁着，门外跑进来个手下。 “谭头儿，外面有个白胡子老头，让把这个给你。”手下手里捏着一封信。 听到白胡子三个字，整个人直接弹起，一把抓过信，直接撕开。 看了看手下，摆摆手，让他忙活去。 字迹很熟悉，写着七个字。 “初遇面馆有机缘。” 很好理解，第一次跟白胡子算命修士见面的地方，那里有好事。 纸条往怀里一塞，提上金刀，大步走出金刀司。 签到去。 …… 三日后。 朝堂。 有人在告状。 “炼妖司私发养妖文书，并提供煞气未尽的狐妖，导致临天坊程天风员外郎被杀，现场死亡二十三人，民怨沸腾……” 告状的人是物部司司主王潭，此人明面上从不站队，既不属于炼妖司，也不跟随圣人门，很多人将之归类于有抱负一类。 聪明些的就会明白，今日告状不单纯，定是炼妖司手伸得太长，很多该物部管的事情，都没经过物部。其早就提议物部司下面设立卖妖堂，没成功，利益纠葛很深。 今天站出来，实在不知道背后何人指使，这事情一旦闹大，可不好收场。 “妖邪伤人，每年都有很多，总不能出一次事，就如此大惊小怪。”这是铁杆炼妖司跟班。 “那狐妖煞气是否除尽，精魄是否打碎，如何分辨啊？”这是没修行过的人。 “天下狐妖甚多，怎知便是那只？”这是为了表忠心能说点啥就说点啥的。 出面反驳的人很多，朝堂里站炼妖司的人不少。 圣人门那边没人吭声。 在九州国朝堂上，有一种罕见情况，就是炼妖司跟圣人门斗嘴无所谓，一旦有第三势力插入，打压一方，另一方便形成一种默契，不参与。 “偌大院子烧光，死掉二十多人，尔等全然不顾人命死活，枉为栋梁。”王潭继续说话，看起来底气很足。 他抖了抖袖子，朝国主一拜，继续说道：“国主圣明，前几日金刀司已破获此案，具体细节早已记录在案，此事在场同僚都知晓。” 两侧大臣都不说话。 当日韩江约了谭良民在初遇面馆见面，不但指引了运气方向，还给了两颗修为丹，只是没有第一次的效果，仅仅是从二阶下境升到二阶上境，修为丹不好制作，原材料里面有金子。 他之前将死去狐妖收在白骨纸内，放出后了解生平，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引导谭良民发现狐妖尸体，供修士查验。 “金刀司？” 国主满脸疑惑，好像忘了九州国有这么一个部门。 孩子多了偶尔忘掉一个，也能理解。 “是哪个？” 果然给忘了。 金刀司司主，站在最后面，所有人都找半天，最后目光都投向他。 正眯着眼睛，好像要睡着了。 脑子里在想着下班回家吃点啥，突然浑身发烫，好像有很多光聚集在一朵娇嫩花朵上，要焦的感觉。 连忙张眼，浑身一哆嗦。 旁边有跟他一起站在后面多年的同僚，好心提醒一句：“国主叫你呢？” 顿时有些慌乱，自打接手金刀司，就一直在后面摸鱼，准时上班，按时下班，也没提出过什么治国良策，反正说了也没人听。 可现在， 都怪谭良民。 战战兢兢走出来，对着国主行礼，然后不知道该说点啥。 “如何称呼？”国主望着金刀司司主。 好，还得报上名来，要不要说上一句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呢。 “下官金刀司司主，陆霸天。”回答道。 朝堂上很多人知道金刀司，只是不知道金刀司司主名字，原来如此霸气。 “境界如何？”国主刨根问底，跟选女婿似的。 “四阶下境。”回答声音跟名字一般，够响亮。 四阶的修士很多，但四阶的司主罕见，或者说这是独一份，还是下境。 堂上有人窃窃私语，笑声一开始很小，直到某个笑点低的忍不住，哄堂大笑。 很快有人笑不出来了。 炼妖司私发养妖文书的事情，想瞒肯定瞒不住，有人专门盯着呢，手里证据一大堆，狐妖杀人案只是一个引子，况且杀了程天风的妖尸也在，查根源很容易。 适应了现场环境，陆霸天开始吹嘘金刀司，说司里人人勤奋，团结一致，只为报效国主恩德。 顺便把金刀司最近破获的几起妖案一通说了，然后又讲述最近这些年，如何帮百姓解决日常纠纷，经验也一并分享。 半个时辰后，国主打个哈欠，很多上了岁数的，没修行过的臣子也都有些乏力。 既然有人破了案，这件事板上钉钉，时辰也不早了，散朝。 最后结果是，金刀司入了国主视野，同时也成了很多人的关注对象，谭良民得到金银赏赐，炼妖司司主罚俸三年，卖妖生意交给物部打理，炼妖司还得配合，朱廉和死刑。 一切顺理成章， 唯一奇怪的是，物部司司主在挑起风浪后，便不再说话，安静的好像今天他是看客一般。 自家捞到好处，关注点全在金刀司。 散朝时候，他走到门口，看着前面脚步飞快，巴不得马上到家的陆霸天，冷哼一声。 捧杀，就是得先捧的高高的。 第32章 九妹想到一个问题 天恩三十八年。 第一场雪来的有点晚。 午时。 唐九妹站在院子里，看着纷扬落雪。 洁白的雪花落在她身上，头上，眉眼间。 对于一个南方姑娘来说，雪十分美，即便去年经历过一个完整冬天，还是无比激动。 “先生，我想到一个问题……”唐九妹眯着眼睛看雪落，伸手触碰雪花。 韩江正走出房门，出来看雪，听见唐九妹说话，便等着问题。 可是， 这丫头咋不说话了。 唐九妹不再看雪，跑进柴房，抱着干柴往厨房去。 “？？？”韩江看着忙活的九妹身影，心里好似堵着一团棉花。 午饭。 韩江好像没什么胃口，不停翻菜。 晚饭。 韩江好像还是没胃口，拿筷子戳米饭。 就寝。 翻来覆去，猛然起身，提上鞋子来到堂上，一招手将唐九妹从墙上取下，往地上一扔，美人现行。 “先生，有事？”唐九妹本在画里正悠哉，准备就寝呢，莫名其妙就被召唤出来了。 “九妹，你白天说想到一个问题，是什么问题？”韩江显得有些急迫。 “？？？”唐九妹挠挠头，说道：“我有说嘛？” “有啊，你说了，仔细想想。” “哎呀，忘记了。” 怎么可以忘记，韩江有些懊恼，如果当时自己不装蒜，及时问清楚，就不会遭受这样的折磨。 “你当时在这里。” 韩江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 现在雪花还在飘，落在脸上有丝丝冰凉感觉。 他走到白日九妹所在位置，把头扬起来，学着当时模样。 “你说先生，我想到一个问题……” 唐九妹假装思考一番，再度确认自己忘记了。 可是韩江不罢休，得不到答案谁都别想睡。 那就随便编一个，毕竟是自己先生，即便不能让他开心，至少也不应该添堵。 “哦，我想起来了，我想到的问题是，”唐九妹努力思考：“最近鸡涨价了。” 市场上鸡确实涨价了，翻了两倍不止，据卖鸡的商人说，最近鸡特别少，很多养鸡的人都死了。 这事儿韩江知道。 昨天他本来想喝鸡汤，九妹告诉他鸡太贵，没买，因为这事，韩江还专门跑到馆子喝，走了几家都没有，最后喝的鸽子汤，花了一小块碎银子。 “可别懵先生我，你当时眸子有神，面带微笑，举目看着头场雪，这么美的精致，怎么会想到鸡涨价的问题。” 哎呀，不愧是先生，被拆穿了。 唐九妹终于还是想起了自己的问题。 当时她看着满天落雪，伸手接住两片，看到雪花都是六个瓣，就想问问为什么。 “我真想起来了，当时我想问先生，雪花为什么长着六条腿。” “不行，你要先说，先生，我想到一个问题……”韩江说道。 “好好好，先生，我想到一个问题，雪花为什么长着六条腿。”唐九妹觉得自家先生任性时候蛮有趣。 “嗯，因为……”韩江心里突然很舒坦，然后陷入了另一个困境。 这应该涉及物理知识，可自己完全不知道。 唐九妹静静看着，等了好久，见韩江站在雪里快成雪人了，就走过去，帮着把肩头和头发上积雪弹掉。 “因为这样比较对称。” 韩江说完不再吭声，回屋子睡觉去了。 …… 今年韩江日子过得很谨慎，同僚差不多换过一批，自己还在。 司主也记住了他的名字。 他摇摇晃晃一整年，还是没有死，大家都很关心他怎么还不死，问他有没有什么诀窍。 好在会屏气术，平日将自己修为隐藏，看起来像个普通人。 有可能是过于担忧，别人或许根本就没怀疑你，只是单纯的想学点窍门。 都想活着走出炼妖司。 可是司主不是普通人，早晚会怀疑。 翌日， 雪小了，有风。 整个朝天城都成白色，路面上铺着厚厚一层，人们都眯着眼睛走路。 韩江约了谭良民，往初遇面馆走，脚踩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响声。 这一年来，炼妖司里收获不大，反反复复就那么几种妖，很多稀奇古怪的品种，都死在外面，抓活的其实并不容易。 不过他不是守株待兔的人。 他让谭良民提供线索，哪里有什么异样，都会亲自出门，甚至会带着谭良民一起去。 用这种办法，硬生生将百妖谱里的种类，发展到四十六种，进程将近一半。 金刀司毕竟不如炼妖司， 炼妖司通常都是某某地方出现妖兽，有九境大妖屠村等，比较明朗。 金刀司能得到的线索很多是捕风捉影，需要抽丝剥茧，最后找到妖邪。 金刀司里照往年热闹不少，经过卖妖案后，很多人上门巴结，不少有天赋的也上门“投简历。”现在人员整体素质有不小提升。 谭良民有了韩江这个系统外挂，也是破案不少，境界已经达到三阶下境。 妥妥金刀司二把手。 整个金刀司都憧憬着荣光再现，只有陆霸天时常叹气忧心，他明白，物部捧金刀司没安好心，炼妖司也给得罪了。 原本实力就弱小，自己不过就是一只小鸡仔，天上的老鹰啥时候饿了，就会扑下来的。 可看着司里下属一个个朝气蓬勃的样子，也不想去拦着他们破案，人不能总是畏畏缩缩呀。 韩江到达面馆，谭良民早已叫了两碗面。 二人吃完，就去干正事。 “入冬了，很多妖要冬眠，最近妖案比较少。”谭良民嘴里冒着白色哈气，搓着两只手。 修行人可以运气抵寒，不过很多人不愿意这么做，保证内气满格，在战斗时候有优势。 “里面有没有奇怪妖物的案子？”韩江双手抄在袖子里，胳膊内夹着阴阳旗，罗盘鼓囊囊的在怀中，加上那一把白胡子，活脱脱一个神棍模样。 他非常希望早日凑齐百妖。 “死了很多养鸡户，脑袋上都有个大洞，也失踪很多人，冬天鸡本来就少，现在更少了，价格翻了好几倍，很多地方断了供给。” 谭良民认为这个案子一定是妖邪所为，而且很奇怪。 韩江认为价值不大，继续问道：“还有吗。” “朝天城有很多人口失踪案，每年冬天都如此。” “周围很多小镇村落，也有人说家里人走丢。” “向东出城三百里，平峰镇都有人来朝天城，说平峰山上有个观，自家妻子上香求子，未归，说是很多家都出现这个情况。” 谭良民说了很多案子，韩江在心里分析，除了养鸡户死亡，其他都跟人口有关。 冬日是人口丢失的高发期，很多流浪人口，乞丐，都会失踪。 朝天城每年冬天冻死人口有一到两千，而失踪人口会达到三千左右。 每到冬天，朝廷都在全国范围内提醒百姓，晚上尽量别出门，容易被妖邪抓走，为了让宣传有效果，还会专门例举近期发生的可怕真实案件。 今年的头条是： 云上郡小河村的李姓佃农，丢了羊，去山岗找羊，至今未归…… 某日夜里，城里的苏氏出门寻母，更是踪迹全无…… 当然，朝廷所张贴的恐怖事件，有一些被打了脸，比如，望海州清水城有户夫妇，一早醒来发现，家中七个娃全丢了。 后心急如焚报官，过了一日案子破了，七个娃竟然在爷爷家。 人们对于其他城镇发生的事，总是心不在焉，觉得那些都很遥远，当个故事听，茶余饭后闲话一阵乐呵乐呵。 不过朝天城最近三天两头丢人，还是搅得人心发慌。 各个职能衙门更是三天两头挨骂。 这些信息里有迹可循的，最容易入手的，便是平峰山修士观。 “我们去一趟平峰山。”韩江说道。 帮谭良民破案，是双赢的事情，看似他在帮人升职加薪，实际上，谭良民最近给他带来很多方便。 一些官家的话，都是通过谭良民的口知晓的。官家衙门里的案子各机构都是互通的，炼妖司修士知道的案件，金刀司一样知道。 谭良民用力点头，韩公子说啥是啥，跟着走就对了。 他返回金刀司里，跟司主申请出城，并弄来一辆马车，陆霸天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说他是全司的希望。 等司主唠叨完，出门与韩江汇合，一路向东。 第33章 上山 北门出城。 路上能看到很多江湖客进出城，也有商旅赶着马车进出，在地上碾出条条车辙。 谭良民驾车，韩江坐在车厢里眯着，计算路程。 三百里不远，当天赶到，第二天就能回家，不会耽误点卯。 坐的烦了，就跑出来聊天。 “给你几颗修为丹，最近原材料不够，以后有了再给你。”韩江说道。 “韩公子大恩，谭良民今生不忘，我原本没什么修行天赋，没想到如今达到三阶上境，死而无憾啊。”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谭良民连吃带拿，也有一年了。 现在韩江地位比亲爹都重要。 不但能制造丹药，掐算运气，还能降妖除邪，术法超然，世外高人便是这般。 “我帮你之事，千万不可传出，否则你头顶天机大运会破，霉运会来。” 没事多叮嘱一下，免得忘记。 “守口如瓶，韩公子放心。”谭良民说道。 “我之所以帮你，一来你愿意帮百姓做事，再者我也希望多斩杀妖邪，不能让一身本事浪费，造福苍生，人人有责。” 提高伙伴品德，加强自身形象。 …… 平峰山，青云观。 此处山势独特，不足千米高的山顶，是一片平整地面。如果从空中向下看，如同一颗被砍掉躯干的树桩。 相传初代观主经过此地，见到青天白云，胸中舒畅，视为祥瑞，登山后，建立修士观，开辟出一条登山路，陆续有香客来拜。 虽然规模不大，修士数量也始终几十个，还是凭借初代观主的实力，将周围妖邪除尽，得到好名声。 自此，成了平峰镇最知名的地方。 求姻缘、求财运、求官路的皆有。 千年过去，现在传到第三代，没想到会有香客在此失踪。 观里，正殿。 仙风道骨的老修士，面如树皮，褶皱很多，干枯手指在宽袍大袖下，如同枯枝。 他端坐在正殿旁边，盯着诚心来上香的香客。 香客是路过此地的商贾，今年生意不顺，见到有修士观，便上山来烧香。 他走到老修士面前，掏出一把碎银子，放进功德箱里，接过一炷香，在旁边万年灯点燃，来到正中央，跪在蒲团上祈愿。 看了一眼高大仙人像，心里默念几句发财，然后拜上三拜，起身把手中香插好。 祈愿完毕，心情大好，有即将要发财的感觉。 抬起头来，打算再仰慕一下仙人像。 仙气飘飘，气度威严的石像，哪里还在，一具早已没了血肉的枯骨，正盘腿坐在那里。 香客吓得后退两步，嘴里想喊却无声，腿脚一软，倒躺在地上，继而拼命往老修士那边爬去。 才爬到老修士面前，再一抬头，无望的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修士面目狰狞，一张人脸霎时扭曲变形，脸皮成了树皮，长白胡须成了树枝，整个人变成树木形态，偏偏又有着人形。 老修士右臂伸长，将暂时呆傻的香客缠绕，移动到正殿中央，左手挥动，一股土黄色气息拂过，香案移开，赫然出现一个地下空间。 下面立马传来各种哭嚎求饶，撕心裂肺，痛苦不堪。 阵阵恶臭扑面而来。 “放我出去，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 “我好饿，他们吃尸体，我不要在这里。” “你们把我妻子送哪里去了。” “下来跟我单挑。” 不理地下人们求饶，将香客往里一扔，香案移回，顿时平静。 一挥手带来满堂树木清香，驱散了恶臭味道。 幻回人身，刚要离门出去，却止住脚步，回头看向那具尸骨，不由得牙齿咬动。 双臂伸向那具尸骨，逐渐变长，拉伸成树枝，蔓延整个尸骨之上紧紧缚住，土黄色气息泛起。 “臭修士，骨头真硬，三年都弄不碎你。”他恨恨道。 无法移动骸骨，也无法捏碎，树妖也有烦心事。 …… 夜里，申时一刻。 有香客夜半上山。 月光照雪，万物清晰。 树妖站在平峰山顶边缘，往山下看去，见到两个人影，正往山上走。 “老祖宗，有香客上山，两个。”有小修士呼呼喘着白气跑过来。 “直接带他们去正殿。”树妖声音苍老。 说完转身去往殿里等候。 山脚。 两人。 谭良民早已把马车寄放在镇子客栈，喂了马匹，二人才往青云观来。 所以耽误些功夫。 到了山脚，开始登山，韩江走在前面，先用心眼术望整座山。 山中到处是妖气，山顶妖气怨气混杂，有一股极为旺盛的黑气凝聚成团。 凶险旅途，不知什么妖邪如此强大，隐隐有大妖之姿。 “我观山上妖气不小，怨气冲天，十分古怪，一会上了山小心点。”他叮嘱后面的人。 “明白。”谭良民回答。 二人简单对话几句，聚精会神，开始快步登山。 道路干净，长长的阶梯竟然片雪皆无。 越往山上走，阴凉气息越盛，夜里高山，夹着阴森寂寥。 “韩公子，有点不对劲。” “是不对劲，这么大一座山，数不清的树木花草，连个虫鸣都没有，太安静。” 韩江感受到两侧有妖气，没想到半山腰便被监视。 向两侧看去，没有任何动静，没有野兽没有人。 两颗树冒着黑气。 “原来是树妖。”韩江心道。 没去理那两个小树妖，要解决的是山顶的那位。 登到山顶便是平地，一大片广场上干干净净，不见一片叶子。 这里建筑规模不大不小，正殿偏殿都有，起居房、养心房、练功房也全。 这么好的地方被妖邪占了，确实可惜。 跨进殿内。 能看到一尊高大的仙人像，手持拂尘，膝前横着斩妖剑。 韩江眉头微蹙，别人看着是仙人像，他能看到那是白骨所化。 左侧，一位老修士眯眼而坐，模样干枯，旁边摆着功德箱和一捆捆的香。 再看地下，怨气团团困在里面。 “老仙人，求问个事。”韩江把目光看去树妖那边，开口说道。 “施主请问。”树妖听来人开口气质不俗，隐隐有仙家风范，张开眼睛，犀利望向韩江，稍后便放下心来。 此人身上无境界，树妖相信自己的感知能力。 又去看身后那人，不过三阶而已，自此心中无惧，又把眼睛眯起，等这帮人族虔诚祈愿完，再给他们绝望。 有点恶趣味。 “平峰镇上，有人口走失，您可知晓一二。”韩江问道。 “知晓。” 树妖见来人不掏银子买香火，知道二人并非为祈愿而来，最近乔装成香客的修士不少，地下还关着几个呢。 “便在您这地下吗？”韩江继续追问。 “正是。” 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必卖关子。 有点嚣张。 第34章 端好，放平 韩江是算命老修士模样，手中阴阳旗一翻，用万化术将之变成白骨剑。 暗哑白光一闪。 殿中浑浊妖气霎时间消散无踪。 树妖坐在原地未动，身子斜着掉下去一半，慢慢变成了两块被劈开的木头。 焦黑，平均。 死亡让它走马灯般想起一千年的时光，从生到死。 让它感到骄傲的是，亲手毁了青云观，这地方本该属于它，就因为天上飘过一朵云彩，莫名其妙来个修士，成了人家地盘。 遗憾的是没下过山，没杀几个山下人，那些香客很讨厌，皮肤上到处都是他们刻画的“到此一游”。 …… 一千年前。 名叫黄云的修士，背着桃木剑，路过平峰山，建造青云观。 当时山顶有一颗银杏树，见它吸取大山灵气，生长旺盛，便适时浇水养护。 斗转星移，春去秋来。 眨眼传到第三代观主，名叫赵丰收。 一切如常，直到三十年前，某日傍晚。 有个弟子在修心堂盘坐过久，内急，见四下无人，躲在银杏树下小解。 此时银杏树灵智早已开启数百年，碍于历代观主神通，将一身煞气藏于地下深处，不敢化形。 可人有不同性格，树也一样，银杏树妖有洁癖，见到有人如此放肆，一时失去理智，垂下枝丫。 那弟子畅快之后，感觉头顶生风，抬目去看，银杏树一条枝干变得柔软，似条长蛇般活了起来。 弟子惊恐，裤子还没提好，便要喊叫逃开，刚蹿出两步，整个人凌空被拉回原处。 那条枝干缠住其脖颈，将整个人悬至半空，生生勒死。 赵丰收感知到异样，赶到银杏树下，见到死去的弟子一只手臂长在树上，其他部分已经被树妖吞进肚子，心头怒火燃起，使出雷术从天上引下雷霆。 巨大的闪电连续三次，劈在银杏树身上，叶子瞬间烧光，原本生机勃勃的大树，瞬间成了枯木。 哪知银杏树历经千年，根基盘踞整座平峰山，在雷霆击下时候，将精魄聚集在一段根须之上，躲过生死劫难。 如此残活二十七年，赵丰收年岁已到，即将仙游。 夜里青云观中有异象，几个弟子外出寻看，发现枯死二十多年的银杏树，正在换皮生根，嫩绿叶子急速生长。 有弟子连忙禀告赵丰收。 这位第三代观主心头一凛，掐指推算良久，发现银杏树已成妖邪，其精魄竟存于一段根须中，道了一句：“糟了。” 飞身而出。 树妖化形成干枯老者，缓慢走向正殿。 弟子拔剑施法布阵，哪知伤不到千年树妖一寸皮肤。 转眼十几名弟子被树干穿心，瞪目而亡。 赵丰收虽是行将就木，一身术法神通依然尚存，取来传承桃木剑，破指染血涂抹上去。 一番斗法，赵丰收体力不支，身上千疮百孔。 最后用尽毕生修为，以桃木剑之威斩下银杏树妖一段根须，那里面便是其精魄之本。 把根须拿在手中钻进仙人像里，勉强困住树妖，阻止其下山害人。 当夜，山下平峰镇，只见到青云观上光芒时隐时现，只当是仙人降福，很多人还虔诚跪拜，不知是他们其中一些人噩梦的根源。 三年来，树妖打破仙人像，却始终无法移动那具骸骨，拿不回那段根须。 虽然无法取出精魄，但只要靠近精魄便能施法害人，如今地下七十六人，便是它的杰作，之前有多少遇难人，更是无从计算。 …… 随着暗哑白光消失，韩江垂下手中白骨剑。 地上两段木头似乎心有不甘，可即便修行千年，也不过是一块烂木头，还是发焦被雷劈过的枯木。 见到银杏树妖作恶不少，韩江用剑在空中写了个火字，地上的千年木头燃烧起来，片刻就成了灰烬。 谭良民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心有余悸。 这一剑，算是什么水平。 他没见过剑仙出手，但是自家司主舞旋金刀的威风，肯定不如这一剑潇洒。 那个字，显然是文修的绝学。 能用修为写出一个字，可算成功，走在江湖上更无人敢欺，不知道韩公子能写几个字呢？ 这是韩江画的第四十七种妖。 树妖。 将白骨笔挂回腰间。 仙人像座上的尸骨，化作一阵金光，在大殿中消失，其镇压的那段根茎，萎缩，再萎缩，没了。 好端端一座观，因为一次冲动的小解，将成废墟，让人不免感叹。 所以，为了生命，要文明你我他，把握人生尺度， 端好，放平。 琼浆玉液杯中待，溪水长河应入海。 “奖励，分身术……” “你可能不会持续太久……” 两人来到香案前，韩江翻书般二指移动，桌案挪开，里面绝望喊声求饶声传来。 “放了我，求你了。” “你们把我妻子送哪里去了。” “下来跟我单挑。” …… “我先回去，剩下的交给你。”韩江不想让人看到他，如今修为越来越高，剑法笔法更加纯熟。 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一哪个剑仙或高人心眼小，容不得别的比自己拉风，一剑劈了自己，岂不可惜。 想到早前初见张风的潇洒，不禁打个冷战。 不说世上高手，单说天天在炼妖司司主眼皮底下行动，一旦被发觉，立马就是舞台中央的人物，万众瞩目。 司主一个不开心，还不是被当妖来炼。 谭良民点点头，已经过了一年的磨合期，对于韩公子的了解，还是比较深。 走下山来。 看到漫山遍野分散着妖气，知道都是银杏树妖的手下，它们全部瑟瑟发抖藏于茂密林中，不敢露头。 站在山脚下，背对平峰山。 左手负在腰上，阴阳旗变回白骨笔，右手提笔，对着苍天写了个火字。 燃烧的字体随风而散，像写在石头上的墨字，水浪一冲便消失了。 就在此时，山中不同地方，同时起火，数不清的小小树妖四下奔逃，过程中牵连到无法行走的树木。 “你不要过来啊！” 一颗刚开启灵智的树，见到有同类满身是火，朝自己跑来，惊恐大喊。 可惜没脚，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苗落在身上，然后越烧越旺。 放火烧山。 因术法强大，燃烧只用了一炷香时间，等谭良民带着悲惨香客们下山，原本银装素裹的山，成了黑烟焦土。 第35章 城中无鸡 回想青云观里，那些受难香客的话，有人问将他妻子送到何处，韩江敏锐觉出其中另一层意思，莫不是树妖也贩卖人口。 仔细翻看百妖谱，从银杏树妖的生平里找到一些答案。 树妖囚禁人，一方面是痛恨香客，折磨他们，另一方面会有人定期来把人带走，树妖会得到修复丹，那是专门治疗雷击火烧的丹药。 联想它被雷术劈过三下，那事情就说得通，让韩江惊奇的是，在树妖大致生平中，见到了长寿酒肆的店伙计，那个活了将近两百年的人，不过那伙计只是要了死去的尸体，活人不管。 将信息委婉传达给谭良民，让他有线索后告诉自己，然后回往朝天城。 一旬过后。 韩江得到谭良民的消息。 从青云观里救出的香客，每个人都讲述的自身遭遇，有几个人说他们见到有人被带走，其中有个书生的娘子就被带走了。 本来书生也要跟着走，人家说他既不是女人，体格又不好，没用，就只能在青云观地牢等死。 再问具体人被运到哪里，有人说好像听到心意阁的字眼。 谭良民私下里去调查过，结果心意阁有背景，他一个小小金刀卫进不去。 心意阁做妖的买卖，这个事半公开，从没听说过倒卖人口。 案件卡在这里无法进展。 …… 月初第一天。 韩江来到杨柳街，按时跟太子喝茶。 姜典也是宫中无人说话，把拿毛笔当配件的修士当好友，生在皇家，从小到大警惕性高于常人，即便亲爹也得防范。 可自从与韩江救过他，喝过一次茶，就甘心坦诚相待。 韩江这次来，专门问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收获一些信息。 “天儿越来越冷，听说这两天冻死二百多人。”韩江说道。 “二百三十五人，早朝有人说过，我知道。”姜典还是按照流程沏茶，每步都不马虎。 死亡数字有点高，照着个节奏，等冬季过去，得多少人呢。 “温度跟往年变化不大，怎么会死这么多。”韩江端起茶杯喝茶。 “粮食不够，饿死的人里面，流浪者一百八十六，其余都是穷苦人家，有一部分是拉苦力车的人。” 苦力车是一种说法，通常是牛马拉车，可为了生存，很多人充当牲口，以人力来拉车运送货物。 将城外货物，送到城里，赚个吃喝没问题。 韩江没想到处境艰难的太子爷，对细微的民情了解不少，印象又提升一些。 “拉车的人，定是勤劳人家，怎么会饿死？”韩江有疑问。 “城外养鸡户死了一大半，朝天城一天食鸡量为两百万只，很多拉车人冬季没别的营生，只能拉鸡，结果是死了养鸡户，饿死拉车人。” 连锁效应。 小小一个鸡，成了前日朝堂讨论的大事，炼妖司和圣人门也都展开调查，目前很多修士把城外都翻了遍。 问题查不出来，没人再敢养鸡。 韩江想到九妹那几日总抱怨鸡涨价，原来此案涉及民生，当时心里还嫌弃九妹越来越市井，很像买根葱都计较的阿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跟太子爷喝茶，没有太多拘束，两人目前碰头后，先安静品几道茶，彼此不说话，喝过之后就随便聊开。 最后总是要说上一些艺术，姜典自小熏染缘故，琴棋书画诗酒花都懂一些，早些年还专门在圣人门七贤那里学艺，基础打的很扎实。 这不，聊到兴奋时，在旁边桌案上提笔挥毫，写下“太平江山”四个大字。 云水居茶楼老板喜好文墨，不但一楼有专门让人显摆甩笔的地方，二楼雅间，更是每间房布置文房四宝。 姜典笔力雄浑，看不出是一个弱书生般的太子爷写的，大概他的愿望便是天下太平。 “韩兄不写几个字，看你整日腰间挂着小毛笔，应是喜好墨香之人。” “才疏学浅，偶尔胡乱画上几笔。” 看着姜典写字，韩江也想上去写几个，自幼炼妖司长大，又是画妖师，最熟悉的物件，就是笔墨纸砚，要是哪天见不到文房器具，心里一定像出门忘带手机的中老年人。 起身来到桌案前，从腰上取下白骨笔，也不染墨，直接挥毫也写下四个字：“百姓江山”。 初看字迹飘逸似云，再看四字稳重如山，细看如有所悟。 “韩兄高明，我只愿天下太平，却忘记太平天下的根本在于百姓，百姓安则天下安。” 姜典极为兴奋，最近他躲避朝堂攻击的同时，暗中发展自身力量，江山与其交给那些心术不正的权谋者手里，不如将来自己坐上龙椅，让四海升平。 “我正是此意。”韩江放下毛笔，仔细分析字面意思，大概跟姜典说的差不多。 字写完就扔在那里，兴之所起，随意几笔而已。 太子爷却在那里盯着字反复瞧，只觉得就算大家也未必比的上这四个字。 二人继续喝茶。 “人口失踪案，朝堂上可有谈论。”韩江问道。 “有，三皇叔最痛恨人口拐卖，国主已交给他处理。”姜典还站在那里回答。 三皇叔与国主不是一个母亲，但自好，多智且修为高，朝堂上不多言语，不参与任何争斗，圣人门与炼妖司也不愿意去惹。 朝堂上关于人口丢失问题，没有什么定论，不过还是给出一个线索。 姜典坦言，很多皇家人和宗门大户，都会有见不得人的捞财路子。 其中涉及劳力问题，很多街头乞丐与流浪汉，都会被抓去做苦力。 黑矿山，就是一个途径。 九州国到处都有抓人挖矿的事件。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爷，有人跟踪。” 是太子爷的九阶修士，上次姜典在桥头遇刺后，他就不敢让主子离开视线，时刻提防。 此时外面又有人盯着太子。 “韩兄，我先回宫。” 说完话，开门出去，快步离开。 韩江喝完壶里茶水，也离开云水居。 …… 路上积雪已经清扫到街边。 想到鸡的问题，就很想喝鸡汤，上次就没喝到。 于是进了几个店，都说没有鸡，只有鸭子。 可现在只想喝鸡汤，谁还没个倔脾气，满诚找，就不信喝不上一口鸡汤。 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果然已经没有，养鸡户都死了，没死的也不敢养了，短短数日，城中无鸡，连着枸杞和红枣价格都狂掉。 眼下，正站在穷人区天恩坊边上，心想着要不妥协一次，不就一碗汤吗，蛋花汤也很有营养，口味也很独特。 自我安慰的时候，一根毛走进他的视野。 街边墙根，孤零零那么一根，半埋在脏兮兮的雪里。 走过去揪出来。 就目前都城情况来看，这绝对不是一根普通的毛，黄根黑头，妥妥是公鸡的。 不正常，隐隐有妖气。 天恩坊也配有鸡毛？ 一百个人里也就一个人能吃鸡，多少王公大臣都吃不到鸡呢。 第36章 鸡头人有梦想 虽然处理重复妖邪不算新增种类，可是给修为，也不算白忙活。 一把火将鸡毛烧掉，开始排查天恩坊。 坊内人口不多，相对安静，有点风吹草动，只要使用扩音术，就能找到异常所在。 心眼术在这种时候用途不大，无法通过观望来探知煞气，只有有固定目标，确切方位时候才好用。 不然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看过去，明天早上也没进展。 万一那根鸡毛主人不在天恩坊，只是人家路过这里，就更得不偿失。 扩音术适合大范围排查，很快，确定了大致范围。 最后来到一处院子，里面的声音过于嘈杂，隐约有沟沟沟的叫声，让他耳朵很不舒服。 院子里，最后面一排房间内。 一个鸡头人，手臂长满鸡毛，拿着大木勺，往几排大笼子前的槽里倒水，两只一人高的大母鸡挺胸抬头，到处溜达，应该是在巡逻。 场景很怪异，笼子里面，不是鸡不是鸭也不是大白鹅，是年龄不同的人。 这些人学着鸡的模样，两只手当做翅膀扑闪，脖子扬起来，蹲在里面。 “给我叫。”鸡头人说人话，声音尖亮。 “沟沟沟……”笼子里的人们开始叫唤。 “嗷呜呜……”有个老头子发音不准，叫错了。 鸡头人打开笼子，脑袋变得巨大，直接叨下去，老头脑袋瓜子瞬间多了个大洞，白花花红殷殷的脑浆血水溅出。 接着是暴风骤雨般的叨啄，好端端一个人，瞬间变得千疮百孔。 其他人见到，赶忙卖力叫唤。 “喝水，”鸡头人有些生气：“再下不出蛋来，把你们全宰了。” 看来是个智商不怎么样的鸡妖，不懂生物常识。 也见怪不怪，化形都没彻底，脑壳肯定不够灵光。 大门被敲响。 鸡头人拎着木勺子去开门。 …… 韩江敲响了门，正打算要是没人开门，他就自己进去。 里面传来脚步声。 开门的是个男人，皮肤黝黑，样子四十多岁，围着脏兮兮围裙，手里还拎着大木勺，一身的饲料味道。 “干什么。”男人脾气不好，没给好脸色。 “请问有鸡吗。”韩江开门见山。 “我不吃鸡，也吃不起，当然没有，沟沟。” 说着就要关门。 一激动把自己特性整出来了，说话末尾还加上逼真的公鸡打鸣特效。 自男人刚开门，韩江就知道面前是一只鸡妖，看样子智商普通，不明白为什么炼妖司和圣人门兴师动众，也没找到这货，都瞎忙活啥呢。 转念又想，难怪城外修士翻遍了也找不到线索，弄半天在城里待着呢。 最危险的地方果然安全。 韩江一手推住门，笑道：“没有鸡，你这院子里怎么会有鸡毛。” 几根颜色不一的鸡毛正在院子里，眼神儿不好的都看不见。 男人回头去看，皱起眉头， “噗哒。” 一紧张下了个公鸡蛋。 转过脸来，有了笑容：“嗨，这不是城里没人卖鸡吗，我运气好，得到一只，吃鸡不犯法。” “不犯法，只是我好久没过鸡汤，想喝一碗。” “看你瘦瘦弱弱，确实需要补一补，不介意一起叨食。” 让陌生人进家门，也是没安什么好心。 韩江自然不会拒绝，推开门就进入院子，随手把门关上。 背后妖风袭来，头也不回，他直接往前跨出，身后鸡妖的巨大鸡脑袋，直接叨空，吃了一嘴沙子。 “能躲过我一啄的人，你是第一个。” 鸡头人自信过头，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凡对世界有所了解，就不会这么无知。 之所以能活到现在，还能给朝天城制造这么大麻烦，也是走了大运，哪个妖犯下这么大事，还敢在这里待着。 两腿一蹦跶，扑上去，韩江手臂轻挥，鸡头人感觉劲风强大，落地后双脚变成爪子，稳稳扣进地里，迎风而立，毛发掉光。 “沟沟沟……” 来者不善，召唤帮手。 后院的大母鸡全部跑过来，把它们厌恶的人围在中间。 六只大母鸡，扑闪翅膀，将院子里弄得烟尘四起，鸡头人在外面绕着圈跑，看样子在找机会攻击。 时代在进步，还没化形的小妖，都开始研究阵法了。 乌烟瘴气中，韩江脚尖一转，白骨剑平着划过。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尘埃落定。 七只鸡头摆在一堆，鸡爪一堆，鸡翅一堆，鸡腿一堆…… 鸡头人脑袋落地，角度刚好能看到手持利剑的男子，心有不甘，他怎么可以这么快。 鸡头人此刻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拥有六只母鸡。 可惜她们都因他而死。 想起生在鸡笼里，无忧无虑吃喝不愁，有专门人伺候的鸡生，实在太短暂。 长大后就在山上快乐成长，有一天突然想尝尝草的味道，就吃了烂木里长出的黑木耳，当夜就产生不太健全的灵智。 在见到自己同族兄弟被薅脖子放血，剁胳膊砍腿后，心里煞气滋生，终于有一天，它走进主人卧室，在其脑袋上叨了一口，那个大洞记忆犹新。 放出跟自己玩的好的六只母鸡，强行给她们吃妖异的黑木耳。 然后在城外撒着欢的转了一圈，把养鸡的全叨死，抓了一批人，飞进城里，恰巧那里没有修士守城。 落在天恩坊里的院子中，也懒得出去溜达，就地取材喂人。 好在是下雪前进城的，不然地上准一溜鸡爪子印。 遗憾的是，还没有让人生出蛋来就一命呜呼，壮志未酬啊。 鸡头人带着毕生遗憾，闭上了眼睛。 …… 韩江来到后院，透过窗户发现里面有几排大笼子，装的全是人。 准备去找谭良民，这帮人只能多屈辱一阵子了。 妖邪已经处理完，走路就放开步子。 结果笼子里的人听到有脚步声，连忙扑闪起“翅膀”，卖力地“沟沟”起来。 此刻，在他们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自己能下个蛋出来。 临死关头，许什么愿都不足为奇。 “奖励，鸡汤宝……” “没有鸡也可以喝鸡汤……” 鸡头人级别太低，百妖谱连修为都不愿意给，自己又不是厨子，又不开酒楼，感觉没什么用。 这是韩江认为此生遇见的最蠢的妖，之一。 不过也好，免得以后喝不到鸡汤。 出了天恩坊，让谭良民处理后面事情。 决定去一趟梅钱家，上个月银子还没拿到手。 第37章 什么球 梅钱在家中堂上喝茶。 院子里小厮扫雪，侍女挎篮晾衣，老仆人拿着账本走动。 他家中境况好转，大有超越老爹巅峰的势头，就凭借一味药丸，就吸引了全城老少爷们，这些人买大力牛的同时，顺便也会买点其他药材。 即便酒楼和布行生意不好，也不担心，抱住韩江大腿，单凭大力牛，就足够一生无忧。 心里正惦记着韩江，前几天就应该来家里，银票都准备好了。 “韩兄怎么会为了区区黄白之物过分上心。” 他摇摇头，继续品尝茶水，还哼上了小曲。 一盏茶还没喝完。 韩江大摇大摆走进府内。 现在韩江在梅府地位尊贵，每次上门，无需请示，直接大门敞开，任其自由行动，堪比主子。 再加上梅钱对韩江的崇拜神色，小厮侍女们也常在背后讨论。 自家少爷向来高傲，对着官爷脖子都不弯一寸，遇见一些大门大户的公子小姐，最多就是点个头。 如今他那腰，总有种要弯下去的感觉。 纷纷猜测韩，不过他们只能猜测，没有人知道这个神秘的尊贵客人，来自何方。 韩江在恭敬目光的注视下，走入堂内。 梅钱放下茶杯，迎上前去。 “韩兄，可把我好等。” “近日繁忙，有劳梅兄挂记。” 二人虽然已经熟悉，必要的寒暄还是要有的。 梅钱忙不迭把最近生意情况汇报一番，各大药房掌柜都催着要大力牛，这些老掌柜都是梅家老伙计。 那些店铺韩江都看过，地段有一些可以，大部分都不是很好，仗着药丸功效好，才能大卖特卖。 也想着等炼妖司十年期过，就把刘典安排进梅钱家铺子里，当个掌柜啥的。 刘典那种性格，只能享小福，一旦放在高处位置，自己哪天离开朝天城，他一定活不过三个月。 市井小人可比庙堂小人多太多了。 这些店铺以往都和和气气，现在有些争吵，大力牛数量有限，需要抢购，都想着往自己店里多放一些。 “最近家里十六间药铺，几万颗大力牛根本不够一个月卖，十几天就没了。” 梅钱从怀中取出银票，按照韩江七他三的原则，将两万多两票子拱手奉上，然后给韩江倒茶水。 “这样最好，一定要供小于求。”韩江先接过银票，再接过茶水，点头示谢。 “什么球？”梅钱不懂这个概念。 于是韩江就把这个市场的经济概念，大致讲解一番，说到最后，自己都感觉有点乱。 不过梅钱懂了，到底聪明人，一点就透。 “到时候适当涨涨价，挑出少量药丸，上面涂上点无害的颜色，或者刻上几个好听的字，夸大些效果，让那帮有钱人去抢，价高者得。”韩江继续分享胸中知识。 “韩兄神人，如此，药丸的数量没变，但是到手的银子就翻了两倍不止。”梅钱感觉银子如滔滔江水而来。 把银票塞进衣服，韩江似乎想到什么。 虽然有钱了，现在还是按照以往的身份过生活，就算是唐九妹，也依然每月拿着丁点银子，扣着算着买菜。 假若有一天，唐九妹知道韩江身上天天揣着巨额银票，肯定三天不做饭。 他想到的是，最近冬季很多灾民乞丐冻死饿死，现在银子对于自己用途不大，而且以后会源源不断进入口袋。 “施粥。” 三个字说出来，梅钱惊呆住，大户人家为了彰显仁德，会做此种举动，博得百姓认可。 如今韩江刚有了些银子，就要做这种举动，真是了不起。 梅钱看着韩江，感觉面前年轻人的身姿高大，光芒万丈。 自己家中富裕，平日喝花酒上青楼，出手阔绰，也会扔些铜子碎银给乞丐难民。 可从没想过施粥。 “那可不少钱。”梅钱还是好意提醒一句。 虽说施粥是善举，但好心办坏事的先例不少。 早些年听父亲说起过，一家绸缎铺老板，在一个灾年施粥，结果人家说他黑心，平日定是黑下不少百姓的银子，现在出来假惺惺。 有人愿扇风，就有人敢点火，最后这家绸缎铺被打砸，钱财被抢一空，虽然最后朝廷给断了案子，可这人的心是凉透了。 “都拿去，你来操办。”韩江拿出身上所有银票，点出两张备用，其余尽数交给梅钱。 “韩兄大义。”梅钱这回彻底五体投地。 视金钱如粪土，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韩江做到了，就在自己眼前。 顿时觉得自己渺小至极，用江湖人常用之言， 蝼蚁一样的东西。 “当然了，善事也不能白做，必须大大方方，敲锣打鼓，同时，你把这个给推广出去。” 韩江话锋一转，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 梅钱将十几万银票收拢好，再去仔细瞧那纸张。 最上面赫然写着飘逸的三个字：鸡汤宝。 下面则是关于鸡汤宝的制作工艺与流程。 “这是？”梅钱有些疑惑：“不要鸡的鸡汤秘方？” 家中有酒楼，对于相关东西都能看出些门道，秘方分了两道主程序，其中有一道是核心秘方，以后梅钱定期准备核心配方，交给各处酒楼，就能做到保密效果。 如此用心良苦，梅家真是走了大运。 韩江饮过一口茶，点点头，说道：“先给我来一碗。” 想喝鸡汤很久了，必须喝一碗再走。 梅钱本想叫来信得过的伙计去做，想了一下，决定亲自下厨。 “少爷进厨房了。” “他饿了吗？” “不是才吃了一斤牛肉吗。” 看来梅钱从没进过厨房。 “他在熬汤。” “他在给韩公子熬汤。” …… 百妖谱给的奖励，定不普通，就算没怎么下过厨房的公子爷，经过下人们简单的指导，还是做出一锅香气弥漫的，鸡汤。 喝过鸡汤，韩江十分满足，堵在心口的憋气霎时消散，无比舒爽。 再度叮嘱梅钱，一定要施粥，施粥同时发传单，让想喝鸡汤的人，去梅家酒楼喝。 在城里没鸡的情况下，也能喝到正宗美味鸡汤，想想都美好。 梅钱感觉家里酒楼要崛起，不知道说什么好，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过了，再尊敬就只能叫爹了。 认识时间久了，也知道韩江大概性子，并不在乎自己吹捧，只要守口如瓶，按照意思去办，就没问题。 韩江离开梅府时候，最后安排一件事情，就是让梅钱准备好银子，收购林家的铺面。 林家，便是韩江初上鸾鸣楼，撞到的那位公子。 林家药铺地理位置极好，可是林家卖药不实在，给病人过量用药，没病的也能给看出病来。 廉价买铺面， 只需要使用小小霉运术，就足够了。 第38章 心意阁 各行各业都有淡旺季，炼妖司入冬以后，能捕捉到的妖邪数量逐渐减少。 下过头场雪，妖也不爱动弹。 画妖师最喜欢这个季节，司里无事，很多画妖师没有趣闻的时候，就会写字画画，各自娱乐。 韩江偶尔也会写字解闷，这天，他躺够了，便用普通毛笔蘸着墨汁练字，身边没有可参照的书籍，便想着前世的点滴，从上午到次日散值，凭着记忆写了一篇孙子兵法，将内容简单概述了一遍。 看着自己越发潇洒的字迹，心里泛起一些得意。 默读一遍，突然有所感悟，在朝天城里，帝王脚下，也需要一些存亡之道。 而最安全的存亡办法，自然是平平无奇，别入旁人法眼，选择性交朋友，暗地里除敌人，像毛竹一样生长。 练字的稿子不想让人知道，便偷着塞在衣服里，想着等回家后一把火烧掉。 虽然是一些小事，不过小心一些总归没坏处。 这种惊世骇俗的兵法，万一被哪个开眼的家伙看去，自己注定会成为风口浪尖上的小鱼。 散值出了炼妖司大门。 正要上马车。 发现门前不远处坐着一个年轻人，皮肤黝黑，身体看着结实，不吵不闹很奇怪。 旁边刚好有同僚过来。 “此人为何坐在门前？”有人问道。 “听说坐了一夜，昨天下午来的，说要进炼妖司当修士，要斩妖除魔护卫苍生，可是他根本没修行过，被拦在门外，死活不走。” 总有消息灵通的人。 “这个我知道，这人叫柳风，好像是柳江那边的渔民，曾读书，科考文章尽骂人，考官哪敢给提名，最后他只能打渔， 去年，柳江有江神吃人，他到圣人门告状，今年不知怎么，不想打渔了，跑到圣人门要当修士，圣人门说炼妖司才是降妖除魔的衙门，给打发走，这才跑到咱们门前。” 韩江很多消息都是从这些同僚口中得知，不管真假，总归能知晓个大概。 其他人上了车。 韩江看着名叫柳风的年轻人，想到去年画的一只八百年乌龟，就是这个渔民来都城告状，圣人门去三个人把事情办了。 用心眼术观望一下，还真有点勇者之气，忠字当头，只是修行根底全无，当修士肯定没戏，韩江觉得那份执着和良善不应该被晾着。 快速思考一番，然后走过去。 “炼妖司不适合你，我这里有点东西送你，你下个月初的头天，午时，去杨柳街尾的云水居茶楼门外等着。” 趁着无人关注，他将怀中的兵法递给柳风，转头往马车那边走，走出几步又回头过来，“东西是你捡的，你也不认识我。” 韩江确信这个人不会乱说，心眼术看人比算命的准。 柳风抓着数页纸，站起身来，望着晃荡的马车远去。 低头再看上面内容。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他心感惊异，后悔方才没问对方姓名，不过想到那画妖师留了个地址，或可再见。 双手仔细折叠纸张，谨慎放入怀中，对着拐弯的马车拜了三拜。 …… 韩江回到家，先洗漱，再换一身干净衣衫。 准备吃朝食。 唐九妹如今照料他的衣食住行，虽然经常会发些公主脾气，不过各方面都没耽误，衣服始终有干净的，饭菜偶尔咸了淡了，可也能下咽。 只是一点不好，就是手里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 倘若韩江每月给她十两银子家用，在第二个月初，定然会剩下一文，倘若给她一百个铜子，第二个月初，依然剩下一文。 所以韩江暂时不敢把钱全交给她。 “先生，快来，一会儿你的豆浆凉了。”唐九妹在院子里喊道。 现在韩江在院子四周布置了隔音术法，外面听不到里面动静。 这个术法较为简单，耗费灵气也不多。 “来了。”他应了一声，走出院子，往厨房去。 以前吃饭在厅堂，现在吃饭在厨房，因为唐九妹觉得每次吃饭还得往屋里端盘子端碗，吃完后还得端回去，嫌麻烦。 进入厨房，九妹已经把食物摆放好，正等着开动。 韩江扯过一条凳子坐下，拎起一根老油条，即将去沾鲜豆浆。 “先生，何时陪我逛逛街，我想买个钗子，你帮我参谋。”唐九妹双指捏着油条往粉红小嘴里放。 不愧是公主，已经沦落凡尘好几百年，打杂也有一年多，一举一动依然透着优雅大方。 哪怕吃油条，也不显俗气。 “好，过些天陪你去。”韩江说道。 “那就下一个大集，大雪那天，没几天了。”唐九妹定了时间。 九州国赶集分大集小集，小集市每个月都有，大集是按照二十四节气，每个节气有一次。 韩江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吃完朝食后，韩江看着收拾碗筷的唐九妹，觉得越发顺眼，只是没看多久就皱起眉头。 “先生别总看我，你要是闲着无聊，就来洗碗消遣。” 韩江连忙离开厨房，去书房抄写平天帖，开始一天的日常修行。 等到吃午饭的时候。 他吃着吃着，看了一眼唐九妹，突然停下筷子。 倒不是唐九妹脸上粘了饭粒，只是有时候看着这丫头，就会想起蛇妖，一想到蛇妖，脑海里就会浮现那个佩戴龙型玉佩的身影。 这让他很困扰。 然后他开始思考脑海中的线索，佩戴龙型玉佩之人，跟妖族有勾结，这个可以确定，陷害炼妖司他也有份，长寿酒肆跟他也有关。 青云观上的银杏树妖跟长寿酒肆有牵扯，一些线索将青云观的失踪人口导向心意阁，这人会不会跟心意阁也有关系？ 韩江脑袋有些迷糊，心里有些不畅快。 那个人不从世上消失，这饭都不香了。 韩江看着面前的饭菜，从米饭里夹出一粒沙子，点在桌面上，心情就如碗里的米饭，有沙子在里面，就很影响食欲，弄不好还硌牙。 “下次洗米要仔细点。” 然后又从菜里夹出一条小虫。 “菜也要洗洗。” 没有农药的世界，都是绿色蔬菜。 唐九妹愕然：“原来米是要洗的啊。” 感情之前都没洗过。 …… 夜里。 韩江一个人出门。 去往城西康乐坊。 那里贸易繁多，商业繁荣，很多外来商人都会聚集在那里，给朝天城带来巨大利益。 当然，那里也是最为混乱的区域之一。 因为利益缘故，朝廷对那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很多违法行为置之不理，导致那里龙蛇混杂，派系争斗严重。 而心意阁，就在那里。 第39章 妖邪拍卖现场 康乐坊很大。 韩江在坊内转了很久，才来到心意阁附近。 心意阁位置并不显眼，楼阁跟想象中出入很大，原本以为会是耸立的高楼大厦，结果仅是个五层楼台，被院子包围，混在周围的众多建筑中，并不出挑。 门前有一条街，很多商铺与高楼分列两侧，高低错落，景致独特，也有很多散商在街上摆摊。 日渐寒冷的温度，没有降低人们赚钱的热情。 这里灯火虽然明亮，不过那种光总是给人诡异感受。 韩江刚踏入街道时候，第一印象就是鬼市，四处都有妖气。 他第一次来这里，很新奇，就多逛了一会儿，发现两侧很多店铺没有打烊。 店铺多半是倒卖，或直销修行物品的店铺，灵草专卖，灵石收购，符纸批发，修士当铺，驱妖杂物等。 路边摊子也不少，算命的，卖书的，支摊收徒的……里面不乏狡猾骗子，需要修士有足够专业素养，以及对材料的丰富知识，才能避免上当。 江湖水多，不是每一碗都能泡茶。 因为是夜间，这些商人所售卖的物品，隐藏了一些猫腻，每每有人询问，就会告诉对方，自己有违禁品，价格低廉。 然后就会从其他地方拿出各种妖邪的皮货、骨制品，精魄淬炼的玩物…… 也有一些胆子大的散修，用牛马车拉着几个小妖售卖。 有巡逻修士靠近后，要么主动塞一些银子，要么就赶车换个地方，巡逻修士见怪不怪，不会积极抓人，如今这里已经有了潜规则，不用过于认真。 韩江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看够了就到心意阁门外。 阁楼普通，心意阁三个字是鎏金草书写的。 门前有两个镇妖麒麟雕塑。 四个低阶修士正在看守，并不森严。 有一些富家翁模样的人，掏出不知怎么牌子，给看守修士看过一眼，就放了进去。 他先用心眼术观望一下整个阁楼，妖气很弱，人们都知道心意阁专门做妖邪生意，里面妖邪都会被加工一番，妖气早就除去八九分。 要想办法混进去才行。 经过自己经验总结，韩江打算用亲切术，这个小术法效果极佳，从没出过纰漏。 现在修为深厚，亲切术持续时间更长久。 整理几下衣衫，他迈步走向心意阁大门。 “站……站久了有点冷。”四个看守修士见到来人陌生，正要喝止，突然觉得倍儿亲切，就换了语调。 “把门开开。”韩江笑着说道。 “好嘞。”一个看守修士虽然不认识韩江，可是却认为这个人有资格进去，被指挥是荣幸。 亲切术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果，如果对方的实力比韩江强大，或者差不多，那基本就没什么用，还会因为施法被人发觉。 进入心意阁大门。 入眼一座假山遮景，绕过假山，便是一片空地，四处都有石灯笼，加上清冷月光，院子里光线足够。 热闹声音也传递来。 这里就是交易的场所，不是什么官府衙门，来的人也是形形色色，各行各业都有。 韩江混入人群中，一边听着人们说话，一边寻找地下入口。 “上次买的小母鸡，真是没意思，只会喔喔喔的叫唤，搞得我很没兴致。” “都告诉你了便宜没好货，你又不听，多花点金子，买个小母猫，那才得劲。” “也不怕挠死你。” 两个人猥琐地谈论着，他们说的鸡和猫，都是打碎精魄，处理后的妖。 院子里看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料想地下入口该是在阁楼内，便径直走进五层阁楼。 入门一把威严的降妖杖，平放在金属架子上，上面淡淡金色气息流转，是个不错的法器。 韩江能感知到上面强大的灵气。 绕过降妖杖，就算进入主场，四周挂着摆着各种大大小小的法器，各种手持宝物的修士护卫全场。 巨大万年灯挂在各处，里面都注入了灵气，保证火焰明亮和持久。 “心意阁还真是财大气粗啊。”韩江心里感叹。 再往里看，是个高台，上面摆个桌案，正有个富态修士主持拍卖。 一位娇小可怜的女子，手脚戴着镣铐，瑟缩在台上。 台子下面摆了很多桌椅，供买主休息落座，茶水点心都摆在上面，服务不错。 周围二楼也有很多客人，那是雅间。 三楼用作饮茶用餐，四楼也是卖妖场所，不过都是固定价格的，要求不高的人，可以直接去往四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五楼提供客居，供客人睡觉娱乐。 “这个小娘子底价百两金……”主持修士拿着醒木拍了一下桌案，开口道。 话还没说完，下面吵嚷起来。 “什么玩意，底价就百两金，抢钱呢。” “就是，就没见过什么妖值这么多钱，可别诓人。” “有这钱，老子去炼妖司去买多舒服。” 来人都是有钱的富户，不缺钱，但是也不傻。 主持修士似乎早已料到下面人的反应，只是微笑着，等人们吵嚷的差不多，用醒木再拍一下桌子，“众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听到醒目拍桌子声音，下面人逐渐安静，等着听主持修士说什么。 “贵自然有贵的道理，这小娘子，诸位可知道是何物啊？” “还能有什么，这世上妖邪便是那几样，要么路上跑的，要么水里游的，还有天上飞的，爷们儿们啥没见过，尽是故弄玄虚。” “到底是什么，说出来呀，别卖关子。” “真要合我胃口，别说百两金，千两又如何呀！” 有钱人总是那么自信，钱多钱少没关系，重要的是要物有所值，得买来心满意足。 主持修士笑着听下面人说话，他做这行当好些年，对这些人心里需求非常了解。 “诸位，这小娘子可不简单，刚才你们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可曾见过地下拱的？” 主持修士一拍醒木，对着台子附近协助的修士招手，下面人扔上去一把利刃。 直接抽刀，寒铁上气息逼人，刀面映着闪动的灯火。 “唔~这是作甚？”有人提出疑问。 “地底下有什么动物吗？”有人关注物品。 “这娘子有点瘦。”有人对物品形态不满。 韩江也是一愣，买卖而已，何必动刀子呢。用心眼术往台上看去，能看清那瘦弱女子身上虚影，然后便知道主持修士要做什么。 “各位且瞧好了，这小娘子究竟有何不同之处。”主持修士提刀走向那女子。 女子虽是妖邪，仍是惊恐，想来最近在心意阁的日子不好过，定然是遭遇了很多骇人手段。 韩江见到主持修士提刀，突然心生一策，想知道地下入口，根本无需自己去找，等会儿自然就有人引路。 第40章 驴子暴躁 主持修士一刀砍向被锁链束缚的女子。 唰的一声。 那女子的脑袋直接滚到地上，玫瑰红色的血液呲呲喷洒，惊得下面人纷纷后退。 “你这人，好端端做买卖，搞这血腥事儿。”有人受到惊吓，开始指责主持修士。 “卖不出去，也犯不着杀了呀，送我也好嘛！” “太残忍了。” 等下面人说够了，主持修士指着被砍头的女子，笑道：“诸位请看。” 然后人们看了过去。 只见那女子的脑袋已不再喷血，伤口异变，没多久，拱出一条触须，触须摇摆片刻，竟是逐渐变成了脑袋。 跟刚才那女子的模样相同。 “这是，这是长出了个新脑袋？” “好玩，有点意思。” “此妖何物？” 下面的人态度开始转变，主持修士早知道会是这个局面，将地上脑袋往边上一踢。 那脑袋开始动弹，没多久，脖子伤口处长出一条触须，在地上扭动着，越来越长，最后从柔软的身体里长出四肢，没多久变成了人。 等那人站起来，底下人炸锅。 “又变出来一个。” “杀不死吗？” “不敢买呀，太吓人。” 主持修士开口道：“诸位老爷们，此妖名叫地龙，雌雄同体，死亡率极低，有特殊爱好的老爷，脾气不好时候，来上那么一刀，想趴着的时候，这地龙蠕软触须，嘿嘿……” 地龙俗称蚯蚓。 “倒是好东西，可是这妖砍一刀，多一个，以后家里装不下可咋办？” “越来越多，算下来一百两金还真不算贵。” 主持修士解释道：“地龙妖被砍掉的部分，虽然能复制新的本体，不过坚持不了多久，一炷香而已。 另外，此妖精魄已碎，经过心意阁大能改造，非常安全。” 说完，他一挥手带起风，吹向地龙分身，如同大风吹雪，地龙分身瞬间散了。 韩江在暗处观察，地龙妖在炼妖司已经画过，百妖谱里面已经有了，再画妖不会有新奖励。 虽然也会给少量修为，或者一些没用的物品。 考虑到这里不是普通场地，想着尽量不要多出事端，便按捺住摸笔冲动。 经过主持修士一番推荐，下面富贵老爷们终于动心，雌雄同体，软触须，心情不好还能砍几刀，配的上百两金。 “我出一百一。” “一百二。” “呵呵，二百。” “疯了。” “三百。” 最后地龙妖被人用五百两金买走，很多想要又不舍得花钱的人，心里不痛快。 “下一个是什么，赶紧拉出来瞧瞧。” 韩江就等着这个时候了。 主持修士对着台下两个修士招手，示意带下一个物品上来。 韩江发现那两个修士往后面走去。 …… 心意阁地下入口，在后院假山里。 等两个修士牵着一头母猪离开，韩江从假山暗处走出来，看着两个修士身影消失，才去看地下入口。 上面贴着一排符箓。 韩江心里有些好奇，原本以为会有一些修士把守，没想到外围一个人都没有。 轻易推开石门，顺着门缝先往里面瞄一眼。 里面灯火明亮，是一条向下通道，用扩音术听了一会儿，有脚步声哒哒哒不停走动，接着有“啪……嗯……啪……嗯……”的声音，好像有人甩鞭子打人。 悄声走进去，刚走完通道，前方出现一片空间。 身后落下巨大石壁，将回程的路堵死。 面前灯火骤然又亮起几分，空荡空间内，有个青衫男子停下脚步，把手里鞭子收回，怔愣着转头看向韩江。 那人旁边有个满身血痕的壮汉，套着绳正在拉磨。 看来要不是有人触发了阵法，石壁落地，青衫人也不知道竟然有人闯进来了。 “谁？”青衫男子有些慌，大声质问。 “我！”韩江本想用亲切术，结果地下空间有强大阵法阻碍，效果不佳。 “兄弟，有点面生啊。”青衫男子神情平静下来，认真打量陌生来客。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韩江说道。 青衫男子又开始走路，他走路奇怪，绕着圈走。 “啪……”他将手里鞭子抽出去，打在拉磨的壮汉身上。 “嗯……”壮汉一哆嗦，卖力拉起磨来。 韩江用心眼术看了一下青衫人，是个三阶下境的妖，一头驴，绕圈可能是职业习惯。 而那个壮汉，则是个人。 很奇怪，这里不是关押妖邪的地方吗，为什么有妖在折磨人。 “哼，可知道这是哪里，胆敢擅闯，有你吕爷在此守着，让你有来无回，你死定了。”驴妖收回鞭子，冷哼道。 难怪外面没有人把守，原来看守者都在地下，看样子还要闯关。 妖邪也有叛徒，帮着人族看守妖邪，可是够滑稽。 事已至此，也不必啰嗦，驴妖在百妖谱里已经有了，韩江取下白骨笔，打算快速解决事情。 正要动手，拉磨壮汉真累了，停下脚步，歇了一下。 结果，因此丧命。 那驴妖“欧啊”一声，隔着一丈远，直接飞脚踢出，壮汉后背突然凹陷，整个人平着飞出去，脑袋撞在墙壁上，半个脑袋撞平，一命呜呼。 这驴妖脾气还真不小。 “见到没，这就是吕爷的本事。”驴妖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刚才那脚踢得非常漂亮。 “只要你告诉我这地下秘密，我就夸你。”韩江按住白骨笔，想看看能不能套出点话来，如果幕后老板是姜典说的那几个有龙形玉佩之人，事情就有眉目了。 “吃吕爷一脚。”驴妖来真格的。 韩江侧身轻易躲过，手中白骨笔化成白骨鞭。 “吃吕爷一鞭。”驴妖甩鞭子过来。 韩江又轻松躲过。 驴妖见状，懵了，陌生来客有点不好对付呀。 “吃吕爷一脚。”驴妖好像就会这么两招。 黔驴技穷，这只驴算是厉害的，除了尥蹶子，还会甩鞭。 韩江将白骨鞭一甩，啪的一声，空间内响声回荡，震得驴妖耳朵发疼。 正要问韩江鞭子用的啥材料，脑袋就挨了一下子，意识快速丧失，驴妖直接跪倒在地。 它想临终说点啥，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嗯……” 韩江白骨鞭变回白骨笔，对着地上一点，瞬间画了驴妖。 这种重复的小妖，百妖谱通常会给点小礼物，连修为都不给，就像鸡头人一样。 …… 驴妖曾在农户里拉磨，有时候会驮货，有次跟主人遇到山贼，被劫了去，差点被做成驴肉火烧。 厨子磨刀那天，它发现了自己的才能，踢人特别准，把整个山贼窝的人全踢死了，然后被一个修士遇见，养在身边，产生灵智后，跟着修行。 修士除妖惨死，它就加入妖族，后来被安排到心意阁当看守。 人族里面如果有不省心的，会被安排到它这里，让它折磨，让来往的人看着，震慑一下。 韩江从这只驴身上找不到有用线索，除了绕圈拉磨，就是甩鞭子抽人。 “奖励，阿胶糕……” “补血良品，女人想要……” 前面石壁抬起，他继续往前走去。 第41章 农村三霸 走进石门。 是更加宽敞的空间。 三个男人围坐圆桌前，正在喝酒。 分别穿着黄、白、红衣。 石门敞开让他们不开心，纷纷看过去，发现还是不速之客。 韩江站在门口，打量过四周。 左侧一个门，上面写着人笼，右侧也有一个门，写着妖笼，正面三人后方，有一扇巨大石门，上面写着道字，字迹里含带灵气，隐隐泛光。 韩江推断左面是关押人的地方，右边是关押妖邪之所。 对面三个人，跟之前那个驴妖同样，属于看门的。 “怎么没见过你？”黄衣人开口询问。 比刚才的驴妖聪明一些，知道先询问。 韩江没吱声，用心眼术看过去，发现说话的黄衣人，是一只五阶下境狗妖，白衣人是五阶中境大白鹅，红衣人是五阶上境大公鸡。 好家伙，农村三霸。 心意阁的老板还真会挑人，选了这么三样妖邪看守，当真好用。 韩江想起了小时候被农村三霸追着跑的日子，记忆犹新。 三妖水平都不差，已经达到五阶，尤其那只公鸡妖，即将就要登上六阶，那时候跟炼妖司十二差持平。 当然，炼妖司可不仅仅只有那十二个高阶修士，还有一些大能藏在幕后，韩江只是偶尔听闻。 仅是看门的都有五阶水平，后面那扇门里，不知道是什么恐怖角色。 韩江不知道今天私闯心意阁是不是正确的，不过已经走到这里，想回头也不太容易。 隐隐感到写着‘道’字的门后，有一双眼睛正透过墙壁看过来。 “你要提人还是领妖？可有令牌？”白衣人站起身来，暗中运气。 韩江取下骨笔，指着写着人笼的门问道：“那扇门里，关的可是活生生的人？” “答非所问，速报姓名，不然别怪我们兄弟三个嘴下不留情。”红衣人扭动两下脖子。 三个人早已没兴致喝酒，都起身往前走。 “这小子不是心意阁的。”黄衣人下了断定。 下一刻，有道白影急速冲向韩江，却扑了个空。 三妖惊愕，齐齐动手，黄白红三道影子如电，在场地里化成三条线条般，可是无论速度再快，总是无法触碰到来人的衣角。 韩江在躲避中，挥动白骨笔，随着手腕翻转，笔尖划出墨线，那黑色线条在空中游走，逐渐拉长，如同云里游走的墨龙。 他身形落地，大笔归拢，黑色线条猛然收紧。 追逐的三妖感觉身体被什么拦住，三具身体撞向一处，然后无法动弹，低头去看，发现身子已经被紧紧捆缚，满身修为无处发挥，但凡强行运劲，那墨线便收紧一分，实在难受。 “爷爷如何称呼？”黄衣人露出笑脸，全然没了刚才的厉声喝问。 韩江收回白骨笔，伸出右手一握，黑色墨线骤然紧绷，直接将三个妖邪爆体。 “我儿子都没有，哪来的孙子。” 刚干掉三个五阶妖，对面那个大石门上，‘道’字金光闪动，石壁缓缓抬起。 巨大石门全部抬起后。 有个两丈高的修士，睁着大眼看韩江。 虽然刚才他们隔着厚重石门，不过韩江所有动作都被那巨大修士看在眼中。 “小小修士，敢来心意阁撒野，活着不好吗。”巨大修士声如洪钟，震动整个地下空间。 “正是想好好活着，才来瞧瞧。”韩江说道。 “本座号擎天巨掌，让你小子死的瞑目些，可有遗言。”擎天修士迈步向前走，地面轻微震动。 “你身为修士，不普度众生，不除妖诛邪，在这里助纣为虐，还敢口出狂言。”韩江观望过他，的确是个人，身上没有半点妖气。 不过还是确定了对方境界，八阶下境。 这应该是他交手以来，遇到的最强大的人族修士，石门刚落下时，白骨笔有一丝轻微摇动。 白骨笔会发出警醒信号，会根据敌人强弱，来做出系列反应。 敌人弱小没反应，敌人强大会根据对方实力来震动。 没错，白骨笔会震动。 单单看擎天修士的外貌，如果没有白骨笔给的提示，韩江会考虑撤退，既然没有太大危险，就可以正面硬刚。 只是不知道这家伙用什么手段修行，身材竟是如此高大。 确实吓人。 擎天修士边走边伸出手，韩江感应到一股强大吸引力，脚步竟然有点要前移的感觉。 聚了些灵气在双脚，稳稳站住。 擎天修士轻蔑一笑，伸出的右手金光一闪，一把降妖杖突然出现在手里。 杖头四个圆环交叠，挂着四个镇魂铃铛，杖身有灵气注入，金光绽放，耀动满场。 …… 擎天修士伸手的同时，心意阁交易大厅。 人们正在交易母猪妖。 有人嫌肥，有人说重，正当出价时候，门口的降妖杖金光大放，瞬间消失不见。 主持修士见状，一拍醒目喊道：“今日散了。” 然后招呼附近修士，面目严肃。 …… 原来那降妖杖是擎天修士的法器，放在门口也有警示作用，当他使用法器时候，说明有人已经闯入心意阁地下，地面的修士和护院，可以展开行动，该报信的报信，该支援的支援。 韩江看到那根降魔杖，也想到了入门时候见到的那根，大概知道后续会遭遇的麻烦。 眼下只能速战速决，拖得越久越不利。 万一失误被抓，或者被人知道自己是炼妖司的画妖师，今后的日子肯定不消停。 不成。 手中骨笔画剑，正要斩去，擎天修士降魔杖首先晃动，一阵叮铃铃的铃声响起。 周围空间开始扭曲变形。 原本空荡的地下空间消失不见，出现在韩江眼前的是另一幅骇人景象。 天空汇聚浓云，闪电不时划过苍穹，火山喷着血水，空气中弥漫腥臭。周围古怪树木无数，许多巨大乌鸦站立枝头，盯着自己瞧，好像看着一具腐烂的尸体。 遍地骸骨，满眼妖气邪障。 幻境。 韩江知道自己已经进入擎天修士的幻境中。 环境是用术法制造出来的，只要杀掉根源，幻术自除。 “好好一个修士，整日修习歪门邪道。”韩江嘲讽对方。 “哪有什么正道。”擎天修士巨大身躯凭空出现，在韩江身前百余丈外，只是在幻境中看起来更加高大，如同半座山峰。 话刚说完，擎天修士双手抬起，招来两座山峰，压向韩江，遮天蔽光，好似两个馒头山。 第42章 看来剑谱很重要 “不知道正道，我就让你看看。”韩江看着急速下压的巨大山峰，体内灵气流转，一剑劈出。 一道暗哑白光刺入两座山峰之间，来回游走几遭。 白光缠着山峰绕圈，最后白光铺开，好似汪洋巨浪，山峰还在半空便分崩离析，巨大石块山体坠落，轰隆声盖住苍穹里的滚雷声响。 “小子浪费时间。”擎天修士不以为然，刚才他感知过韩江的境界，并没有过多反馈，料定面前小修士水平不如自己。 在幻境里的大山，与真实山峦不同，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就算被斩破，也证明不了有多强大。 擎天修士跟着砸下一杖，泛着金光的降妖杖威风凛凛，强大灵力附着其上，四个铃铛传递出的声音如同波涛，道道金光涌动，不断拍向地面小小修士。 制造幻境的人本来就有优势，力量比被困者强大很多，八阶修士，已是无比强大，这一杖下来，不说成为肉泥，至少也是粉身碎骨。 看来对方势必要将韩江一杖击杀。 “手段倒是不少，特效做的也不错。” 韩江说话间，调动灵气入剑，迎着降妖杖抬剑挥动，竟是要硬接。 白骨剑剑身白气大盛，挥出的剑影隐隐有斩天断地之威，正面击中降妖杖。 “咔~” 断裂声传向四方，金光白光混在一起，快速辐射四面八方，无数树木瞬间化为灰烟。 降妖杖断了。 擎天修士怔愣瞬息，顿感棘手，八阶修为，又在自己幻境之中，连续出手，还是无法击杀对方，这已经不是大意的问题，而是地面小小修士，可能真的不简单。 可事已至此，停手是不可能的，生死关头，哪个敢退一步。 地面有快速生长出无数扭曲树木，很多被波及而死的乌鸦，从地面再度复活。 这是擎天修士在聚集灵气，看来又要攻击。 白骨笔的反应，让韩江知道自己实力在对方之上，只是手握强大白骨剑，劈砍却无章法。 之前斩杀山参老妖和银杏树妖时候，只凭借一身修为，直接一剑，便能结束战斗。 那是因为双方实力差距过大，如今面对修为高一些的修士，竟然有点力不从心。 感觉上可以轻易胜利，战斗中始终无法发挥真正实力，灵气耗费也越来越多。 他知道原因。 没有剑法，没有专业的技术性指导，这个是根由。 擎天修士跟着一掌拍下。 巨大的手掌，随着下落变得比刚才山峦还大，巨掌含带灵力，下压之势带来劲风，将韩江衣衫吹动，刚刚复活的乌鸦再度一哄而散，怪异树木再次被吹成灰烬。 韩江聚集大量灵气，白骨剑如同人间月光，清冷明亮。 他整个人一飞冲天，身影如同流星划过，直接穿透下落的巨掌，把那掌心刺穿一个大洞。 空中转身，回头又是一剑挥出。 剑芒月牙般急行，在巨掌手腕处划过。 一只巨大的手掌脱离手腕，径直落向地面。 受伤后的疼痛让擎天修士惊恐诧异，怔愣片刻，才回过神来，自己的手掌被斩了。 修行几百年，虽然比不上仙山大能，斗不过天才剑仙，可是一个年岁不过二十的年轻修士，怎会如此难缠。 他看着断掉的手臂，心中开始有了恐惧。 镇守心意阁，明明有强大靠山，为何还有天才修士来找茬。 “告诉我心意阁幕后之人，我便让你走的安详。”韩江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除了找到失踪人口，最重要的是要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小修士狂妄，还敢跟我谈条件。” 话音刚落，韩江又一剑已经出手。 擎天修士另一个手掌，也被斩断。 这？ 聊天的时候出招，不讲究，偷袭可耻。 八阶修士不是普通货色，即便没了双手，依然发动了一次进攻。 伫立的巨大身形，口中念念有词，幻境中的世界到处都是吵闹的怪声。 巨大降魔杖耸立起来，虽然已经掉了头，还是散发出金色光芒。 金色光芒笼罩之地，无数孤魂野鬼，诡异妖邪从地下钻出。 顷刻间，成千上万的诡异之物奔向韩江。 挥剑去斩，却源源不断。 韩江发现无论如何杀死妖魔鬼怪，那些怪东西似乎都无休无止。 突然醒悟。 这里是幻境，只要杀死根源，就足够了。 看着远处的擎天修士，他将全部灵气注入白骨剑。 踏步。 带来震动将逼近的妖邪震得飞灰湮灭。 闪动。 他身影如电，瞬间经过擎天修士。 接着， 那高大如山的身躯，从中间分开。 很匀称，两边分量相同。 随着擎天修士分成两半，这个虚幻的世界也如戏剧落幕，逐渐合拢消失。 回到现实场景。 只过去极少时间，幻境里的时间与现实不同，有的时间很慢，有的时间很快。 擎天修士高大身躯颓然在地，虽然在幻境中被斩成两半，不过现实中依然完好，只是生命已经垂危。 “你到底是谁？”擎天修士很疑惑，想死的瞑目些。 “小小画妖师而已。”韩江也不想卖关子，对于一个马上要死去的修士，说说也无妨，更何况，对方不会相信的。 “画妖师？呵呵！”擎天修士真的没信。 补上一剑，将八阶修士彻底杀死后。 韩江直接去往左面写着‘人笼’的地方。 门打开。 臭味腐烂味道铺面而来，他掩袖入内。 直接就能看到里面的环境。 不知道多少人，在一个偌大空间内，竟然显得有些拥挤。 韩江不知道幕后之人抓了这么多人，到底要用来做什么，真的送去黑矿山吗，那可真是造孽啊。 他耳朵微动，扩音术自动预警，听到有很多脚步声已经进入地下空间。 走出人笼，将门关好，在墙壁和门上布置气场，让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看了一眼地上擎天修士的尸体，猜想这个人定是心意阁最强大的看守修士，不会有人能在短时间内破除自己的术法。 用白骨笔在头顶空间画了一个圈，然后写了个土字。 那个圈内的实体瞬间化成渣土，掉落满地，月光洒了进来。 他用的是平天帖里的土行之法。 身形一闪，从地下空间消失，顺着圆圈来到地面，下跳跃，离开了心意阁。 走在路上，身心放松下来，疲乏也随之而来。 这一次冒险，收获是有的，发现了失踪人口，这批人会被送到什么地方，让谭良民来问就好。 这个案子极有可能把幕后之人给揪出来。 担忧也有，就是以后这种单人闯关的事情，要仔细斟酌，这次战斗用的全是蛮力。 这场战斗打的这么费劲。 此时，无论是灵气还是体能，都见底了。 有种开车上高速的感觉，狂飙六百里，刚过加油站，然后一看油表，擦泪，报警了。 第43章 赶集 谭良民站在心意阁门前，昂首挺胸，月光照着他严肃面容，周围是早已封锁的现场。 只是里面的人已经跑了大多半，重要的人物肯定也是早已撤离，剩下的八成是一些背锅侠替死鬼。 出门行动时候金刀司司主，陆霸天，好像有话要说，不过看着满脸正义的谭良民，最后只叹了一口气，说道：“去，凡事我兜着。” 谭良民不知道什么意思。 司主毕竟不是小喽啰，对于朝堂上的事情，对于民间的勾当更加清楚。 心意阁存在不知道多少年，干的全是违法之事，却始终没有倒台，说明背后有人，还是不简单的人。 金刀司这一案办下来，后面的路注定多灾多难，而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金刀司司主。 上次被物部捧起来，现在已是如履薄冰。 谭良民不晓得那么多，只想着办案，给金刀司八百年前的威望找回来。 让悬在金刀司门口的金刀威风起来。 这次围心意阁，金刀司来了不少人。 三百多号挎着佩刀的金刀卫，一百多人包围住阁楼院子四处门，一百多人守在院子各处，再一百多人，分批进入地下。 谭良民的消息是韩江给的。 还给了他一道符，那道符是专门破除人笼禁制的。 …… 次日韩江在炼妖司。 有同僚说起昨夜心意阁的事情，同时也听到朝廷在找使用鞭子的修士，从侧面可以证实心意阁跟朝堂某个势力有关。 对于朝堂上的事情，各种势力纠葛，韩江懒得去了解，只要金刀司能安然无恙，把谭良民实力提起来，自己就会更加安全。 等佩戴龙型玉佩的人族叛徒死掉，就可以安心画妖，凑足百妖，看看是不是真能与天齐高。 百无聊赖写了会字，又暗中在同僚谈论中听听最近奇闻趣事，没什么特别收获。 散值回家后。 唐九妹伺候着吃过朝食，练过字帖之后，浑身暖洋洋，坐在院子中央，冬日低温中和了皮肤上的热量，很舒服。 然后看着唐九妹打扫卫生，洗衣，准备午饭…… 从心意阁回来后，这样的日子持续几天，本以为谭良民那边很快会有消息，中间化成算命修士去金刀司晃荡过，也去初遇面馆溜达过，结果谭良民迟迟未露面，吃住都在金刀司内。 看来这次的案件比较棘手，不是短时间能处理完的。 转眼到了新节气，大雪。 这天朝天城有大集，之前答应过唐九妹，陪着她逛街。 作为一个男人，不能食言。 “先生，准备好了么，咱们开始。”唐九妹把自己收拾的很利索，素白衣衫，未施粉黛的脸，这样的女子与美艳搭不上边，只能用出尘来形容。 她早已把酒葫芦和佩剑都放在韩江卧室。 韩江给她定过规矩，除了夜间出门，平日出行都不能携带酒葫芦和剑，担心她那身出挑的打扮引起修士们注意。 “开始什么？你要出门吗？”韩江坐在书房里，正前后摩挲着白骨笔，他没事就这么玩，心爱之物，人们都是爱不释手，包浆必须越来越亮。 “才几日啊，就给忘啦。”唐九妹轻蹙眉头，对自家先生有点不满。 “哦，想起来了，”韩江是个正常人，就算对不太上心的事情会淡忘，稍加记忆，还是能想起来：“陪九妹买钗子，呵呵。” 唐九妹见韩江想起来答应过的事情，心情好起来，搀起韩江胳膊往外拉。 …… 城东集市。 朝天城的大集只摆在两个地方，一个城东，一个城西。 这样的大集除了人多货多以外，时间也长，会一直延续到夜里戌时过后散场。 市井万门日更新，高楼千行人如锦。 东西两集面积相仿，皆行业齐全，百姓只看离着哪里近便去哪边。 唐九妹挽着韩江的手臂，一路心花怒放，看什么都新奇，虽然那些东西平时也都见过，而且都很普通。 可是在人多的地方，再普通的玩意似乎都与众不同。 韩江第一次赶大集，心中也是无比感慨。 街道两侧高楼矮房参差不齐，门店野摊行脚郎吆喝声音不断。 还有很多车马跟挡着路的人吵架。 冬日里的冷气，全被人的热情驱散，显出了蓬勃景象，人们口中的易子而食，啃食树皮的事情，在朝天城的大集里，犹如天边野谈。 书肆里碑帖书画齐全；当铺里典当人们正在扯价；药铺生意红火；酒肆茶馆里人们进出喧闹，迎来送往；珠宝铺子尽是富家女子对着铜镜搔首弄姿…… 韩江将视线收近一些，看着两侧摆摊铺子。 左侧有卖果子的，卖花的，还有个卖茶叶的小女孩正跟旁人说自己茶的好处，说自己的身世凄苦。 唐九妹拉了一下韩江袖子，指指街边卖糖葫芦的，她想吃。 韩江带着她走到那边，掏出两个铜子递过去，选了一串果肉饱满些的糖葫芦，交到唐九妹手里。 唐九妹接过糖葫芦，笑靥如花，递到韩江嘴边：“先生吃一颗。” 韩江有些难为情，旁边还有小贩看着，小丫头竟然喂自己。 张口咬下第一颗果子，入口香甜：“好吃。” 唐九妹见自家先生吃了，才美滋滋的吃起来。 旁边小贩见这情形，忍不住道了一句：“这小两口子。” 韩江连忙带着唐九妹离开。 走出一会儿慢下来。 不远处左侧是杀鸭子的，宰鸡的，还有卖鱼的；右侧售马贩牛。 虽然行当较多，不过细看之下，都有规划区域，固定区域只能卖指定物品，如果违反规则，不停巡逻的兵士会强行将人赶走。 商人大致都会遵守规则，毕竟一旦被赶走，这一个大集要损失不少银子。 再走出一段路。 韩江发现自己的眼界还是小了，竟然还有卖人的。 右手边蹲着一排汉子，身前摆着牌子卖自己，是些做木工泥工的人，是卖手艺的区域。 对面则是街头杂技变戏法的行当。 一直走到卖棺材纸钱的区域，二人折返回来，去别处逛了。 跟杨柳街的热闹不同，这里的地气压住了对皮囊的欲念。 跟康乐坊的气氛更是不同。 康乐坊都是各国商旅交易地，金钱味道更重，感受不到人的烟火气，尤其心意阁门前那条街，全是跟修行有关的行当，妖气混杂，始终让人不敢放松心情。 这里则不同。 虽然都是古代的场景，韩江还是想到了曾经逛商业街的气氛，这里买杯奶茶，那里弄点冷串串。 “奶茶？”韩江好像想到什么：“如果在古代卖奶茶，生意会不会也很火爆呢。” 思路可以，到时候可以跟梅钱大概说一下，那个富二代是天生经商材料，跟他说点什么，一点就透，有时候自己都说懵了，结果梅钱竟然悟了。 跟这种人合作非常省心。 正要去看些新奇玩意，韩江注意到前方围着很多人，那些人都忙着掏钱，不知道在买什么玩意。 “过去看看。”他说道。 第44章 钗子 那边围着很多人，韩江在外围找个空隙看见里面。 有两个人。 一个老汉坐在铺着红布的桌前，正在做法，面前摆了很多同款驱邪小雕塑。 他口中念念有词，在雕塑上胡乱比划几下，就算是做法完毕。 一个女孩，将做过法的雕塑拿着售卖，人们争抢着付钱。 韩江知道那些东西并没卵用，都是些廉价物品。 老百姓就是好骗，很多江湖神棍仗着口才好脸皮厚，每年都能骗取大量金银。 “驱邪法相，放在家中，五谷神自会保佑众位，只要在初一十五上炷香，默念五谷经三遍，诸事皆会顺利，” “上香一定要虔诚，不然会失去效果。” 东西卖光了，老汉故作神秘，开始宣扬五谷神。 说完了之后，给人看面相。 看过几个人之后。 有个富态中年人，穿着贵气锦服从外面跑来，挤上前去，坐在老汉对面：“仙师，仙师大能，上次您给我看相，说我家中有邪祟之物，我当时还不信，辱没了仙师，结果，我家中真的发生诡异事情，请仙师帮我。” “且慢慢道来。”老汉瞄了一眼中年人，语气十分淡定。 “是这样，那日仙师帮我看完相，我回到家中，” “夜里起身，刚把夜壶放下，准备继续睡觉，谁知厅堂上有声音，我见娘子仍在睡梦里，独自去往厅堂去看，” “只听到有两人说话，我心里好奇，家里佣人有专门房间，不在这个院中，悄声看过去，竟是有两个人，坐在我家堂上喝茶呢。” 旁边的群众听到这里，都欧呦了一声，觉得像听故事一样，纷纷询问：然后呢。 “然后，我双腿打颤，扶着门框，咬着牙不发出声音，缓过神来后，再去看，才看清那二人面目，” “这二人跟我家堂上画像中二人一模一样，正是我早已故去的双亲。” 富态中年人大冷天的冷汗留下。 “你做了什么不孝事情，惹得双亲归来啊。”有人询问。 “我哪里知道，这不来请仙师帮我吗，仙师，可要帮我啊，隔上几天就会出现这怪事，我一到晚上就躲在被子里，我家娘子出去什么都看不见。” 老汉微微笑道：“那可严重了，亡者归来，必有灾殃啊，要想彻底解决，需要很多贵重驱邪材料，我这里可没那些东西。” “银子我有，仙师尽管采购。”中年人见到老汉有办法，也顾不得什么，破财免灾。 看来心里有些愧疚事，不然这世上，哪个人会惧怕双亲呢。 老汉对女孩使个眼色，女孩心有灵犀般对着周围说道：“今日五谷神法相已经没了，诸位下一个大集再来，我师傅要去这位官人家里做法事了。” “哎呦，这就没了啊，我突然也想买五谷神供着了呢。” “真是神人呢。” 韩江看着一老一小跟着富态中年人离开，知道那个老汉倒是有些术法，不过，是妖法。 两个小妖在这里忽悠群众，胆子很大，这个大集里巡逻兵士和修士可不少。 就算他们不主动用妖法杀人，煞气不会溢出，满身妖气不会被修士发觉，可这里是朝天城，真有哪个爱凑热闹的高人见到了，这两个小货色注定送进炼妖司。 贪财不是人的专利，妖也爱黄白之物。 被骗的众人十分虔诚，真诚看着老汉收拾东西，目送其起身离开，有一些还弯腰拜了几下。 五谷神，韩江不知道时间还有这种神仙，应该是这俩骗子编出来的。 唐九妹刚才不在这边，跑去旁边摊子看饰品。 等人群散了，发现韩江，就跑过来拉着韩江去挑钗子。 唐九妹是金枝玉叶，从前在水泽国的宫里，什么样的珍贵饰品都见识过，本来街边玩意不应该入她法眼，不过他天生性子随心。 就算韩江没主动带他去珠宝行里选钗子，路边有好看的也一样用。 “先生，看这个怎么样？”唐九妹在摊位上拿起金步摇。 “挺好。”韩江看一眼金步摇，然后在去看离去的二妖。 唐九妹又在摊子里挑选一阵，试试抹额，瞧瞧项链，都是廉价物品，不过样式尚可。 “这个呢？”唐九妹又拿起了根簪子，往头上比量几下。 “这个。”韩江收回视线，从摊子里拿起根双股钗子，往唐九妹头上一插。 售卖商贩经验丰富，恰到好处的将打磨光亮的小铜镜伸来，唐九妹开始照镜子。 粉色桃花钗，一朵桃花下坠着两颗小珠子。 “这只钗要一两银。”小贩说道。 韩江现在不差钱，从怀中取出一两银子，递给小贩，对方笑着收下。 “九妹，我有点事情，你先自个回去，我晚些直接回家。” 韩江说完朝着刚才卖五谷神雕像的二妖方向走去。 唐九妹心里突然有些空落，看着韩江背影，又摸摸头上的钗子，笑了。 …… 一户二进宅院。 有位富态中年人躬身开门，引一老一少入门。 他们从东边集市而来。 韩江修为不俗，缩地追赶，早已盯着那一老一少，两个小妖，虽然挥手可除，不过总要做的人不知鬼不觉。 倒不是他有了豪侠之情见妖便除，而是这两只小妖，很奇特，百妖谱没有。 而且也很想知道富态中年人，到底遇见的是个什么诡异事情。 富态中年人把两个妖带进了家门，站在堂上。 “就那里。”中年人指着堂上。 “好，我来做法帮你，身上刚好有些贵重法器材料，你可要补银子给我。”老汉说道。 “一定，我稍后就给仙师银子，多少都给。”中年人说道。 老汉把各种奇怪法器摆在地上，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大堂内忽然起风，甚是诡异。 手臂一抬，有束土色光芒刺入富态中年人脑袋里。 “你双亲三年前病故，你身为独子，未尽孝道，因为要买这处宅院，不舍得花钱买药，原本是小小风寒，却让双亲因此病故，” “自从住进这二进宅院，你日夜恐惧，将双亲遗物尽数焚烧，只求不被打扰，哪知双亲魂魄归来索命，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老汉把手收回，那束土色光芒也回到他手心中。 “仙师救我。”富态中年人有了哭腔。 “做法废财，需要很多银子呢。”老汉好像知道如何祛魂，迟迟不做法，不见银子不动手。 富态中年人终于醒悟，连忙跑进屋子，娘子不在家，他就自个翻箱倒柜，这里取出一些银票，那里扣除几个银锭。 最后一股脑塞进老汉手里，大概有两千多两。 第45章 阴阳阵法大全 老汉把钱财交给女孩，然后开始做法。 韩江用扩音术听得清楚，心道那富态中年人也不是东西，父母生病，不舍得花钱买药，反而花钱买宅院，小小风寒夺取两条亲人命，到此时也不内疚，还想着如何躲避父母魂魄，真不是东西。 再想那两个小妖，还是有点本事，能算出人家的往事。 老汉假模假样施过法，告诉中年人已经可以，叮嘱定时给五谷神上香，然后拿着钱财离开了。 富态中年人感觉事情有些草率，追赶上去，让老汉再认真做法。 老汉心里烦躁，一挥手，富态中年人晕倒在地。 “爹，杀了他，这人太啰嗦。”女孩踢了地上中年人一脚。 “不行，咱们只图财传道，不能杀人，一旦惹上命案，咱们不会消停。” 老汉还是聪明些，懂得收敛心性，炼妖司的修士只对命案关注，平常的钱财案子向来不管。 二人正要往外走。 发现院子里多出一个人来。 悄无声息，不知道何时出现的。 玉面青衫，腰上挂着毛笔。 “你是何人？”女孩上前一步询问。 “二位又是何人？怎么在人家院子弄晕主人。”韩江反问。 “核儿退下。”老汉伸手示意女孩往后。 能轻易出现在院子里，又不被人发现，这等身法不简单。 他们走江湖骗财多年，头次出现这种情况，需要谨慎对待。 韩江手中骨笔化成平头大锤子，拎在手上，让对面二妖心里发慌，它们很忌惮这个武器。 “来者不善，”老汉淡定说道：“小兄弟需要钱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咱们可否河水不犯井水。” 韩江摇摇头，表示拒绝。 “那就别怪老夫手黑了。”老汉猛然用力，上身衣衫爆裂开来，一身腱子肉，全是疙瘩。 老汉用尽毕生修为要拼命，两个拳头大了一圈，还不断往下掉渣，碎渣如尘土亦如木屑。 狭路相逢，讲究一个快字。 他上了。 他没了。 老汉被一锤子砸中，半截身子入土，剩下上半身在地面，脑袋瓜子超乎寻常的结实，不过还是有碎裂声响，当场去世。 “爹~” 名叫核儿的女孩怒火燃起。 然后也挨了一锤子，也是半截身子入土，死了。 韩江收起骨笔，一抬手。 两具尸体从地下拔出，躺在地上。 竟是两颗大核桃。 核桃妖。 草木成妖不易，核桃化形就更是难上加难，因为在他们还很幼小的时候，就会被人族当成补脑食品吃掉。 这两只是小妖，倒也没伤害过人的性命。 生平所做最多的事情，就是依靠骗术赚钱，多数钱财都交给一个新进崛起的妖门，信奉五谷神。 妖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售卖五谷神雕像，让人们在家中祭拜五谷神。 因为它们两个级别太低，没接触过五谷妖门的上层领导，只是跟一些五谷妖门的行走打交道。 不过韩江在百妖谱里面看，它们接触过的一些妖邪，多半都是草木妖类，跟动物妖类有区别。 妖族内部也不是很团结啊。 私自发展，摆明了要分庭抗礼。 五谷神实力不清楚，可是已经发展到人族内部，蹭人族香火，长妖门力量，还真的罕见。 它们二人骗术五花八门，跟江湖神棍差不多，不过他们有妖法加持，效果往往更佳。 核桃妖的术法很有特点，可以用妖法侵入别人脑袋里，翻看别人的生平往事，然后根据人家的隐秘来故弄玄虚。 像这户人家，地上还在昏迷的富态中年人，就是被骗的典型。 核桃妖先给他看相，故意说他家中邪事，然后夜里偷着潜入，化作其父母形象，说一些过去的话。 一旦有其他人过来，就隐藏身形。 等富态中年人再去找他们，这时候上门，就可以大大方方骗钱了。 韩江在空中写了个火字，两个大核桃燃烧起来。 烧完之后才想起来，碎裂的核桃皮里面还有钱财，可是已经晚了，都成灰了。 离开这家院子，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富态中年人并无生命危险，再过一时半刻，估计就会醒来。 他除了损失一些钱财，家里多出两个坑之外，生活不会有什么变化。 想到这个中年人心术不正，过于自私，双亲染病无钱，买宅院反而慷慨。 用心眼术看去，发现那富态中年人头上白气虚弱，想必是日夜担忧恐惧导致，如今，仅剩下一年半寿命。 这也算是报应。 德行不够，命不长久。 韩江一抬脚，人瞬间从院中消失。 “奖励，大聪明术……” “你得到了《阴阳阵法大全》……” 韩江已经远离事发现场，走在平安坊街道上，往家中去。 话说懂了这门术法，会不会变成当世“卧龙凤雏”，有点怕。 好在百妖谱给了解释，这是一种阵法的知识，涵盖世间各种阵法的使用和破解方式。 虽然不是心中想要的剑谱，不过阵法还是有用的，九州国各门各派都会布置阵法，像炼妖司的地牢，就有着强大的阵法，所以这么久，他连地牢的门都进不去。 炼妖司在不同区域布置不同阵法，整座炼妖司便是一座大阵。 人可以行走期间，可是妖邪不行。 凡是妖邪闯入，都会触动阵法，韩江曾听人讲过，以前有上古大妖从地牢逃出，在正门被七把悬着的斩妖剑，剁成了肉酱。 而传言两尊拔剑人像更加恐怖，没人见过被触发后的画面。 地牢是炼妖司最重要的地方，所以除了固定人可以进出，就算皇亲国戚来了，也要有人引导才能进去，否则，那里的大阵连人都杀。 如今《阴阳阵法大全》知识已经全部消化，韩江觉得可以找个时间，去炼妖司地牢溜达一下，里面应该有不少新鲜妖品种，一天能画一个，百妖谱的进展会加快不少。 想想都有点小美好。 …… 回到家里。 唐九妹正对着铜镜欣赏自己的容颜。 头上正带着韩江买给她的桃花钗，见到韩江回来，站起身来。 “钗子好看。” 她夸赞韩江的眼光好。 唐九妹虽然是六百年前的人，可是人生大部分时间被封印在画里，见识还停留在当年的水平。 从故国都城被灭，父兄战死那天，她孤身一人在画中六百年，虽有山水美景，亦有屋舍书卷，可终归惦念凡俗万物，她知道从哪里能回到人间，却始终出不去。 如今有人相伴，日子久了，体会到与皇室生活，修士诵经不一样人情滋味，心头说不上的快活。 “是你好看，你头上插根鸡毛都强过别人。” 韩江还想着阵法的事情。 态度有点敷衍。 第46章 边境狼烟 月初。 辰时刚过。 韩江照常来到云水居茶楼，来到二楼雅间，姜典已经常年包下这个位置。 太子爷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到韩江入门，给身边九阶修士一个眼色，让他外面候着。 九阶修士对着韩江躬身一拜，然后离开雅间。 太子如此尊重这人，身为护卫肯定要更加尊重。 饮过几轮茶，闲话趣闻也讲了一些，韩江开始了解当今朝堂隐秘。 “姜兄，”韩江不称其为太子，二人以兄互称：“听闻心意阁出事了，那里卖妖不够，怎么还贩起人口来？” “确有此事，韩兄消息也蛮灵通。” “冬季生意寡淡，对于各行业都较为关注，心意阁违法多年，如今倒塌，心里好奇。” 韩江是以有修为的商人身份跟姜典结交，平时最多谈论的是关于商业知识，不过姜典对买卖不上心，只是将一些自己的事情说来，韩江偶尔开导几句，就会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心意阁背景我也不清楚，朝堂有议论，封了心意阁，抓了相关的人，又解救若干人口，很多人认为这件事情可以告一段落， 这帮人心肝都是黑的，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姜典虽然生在深宫里，还是懂得一些百姓疾苦，三观也算正。 “可知心意阁幕后是谁？”韩江问到自己关心的地方。 姜典摇摇头，倒满两杯茶，一杯推给韩江。 “九州国太大，很多违法勾当的幕后人，通常与朝堂有关，不过想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人，绝不可能，” “不过这件事不会放任不管，三皇叔当堂发怒，赌咒要将心意阁势力铲除干净，他自幼良善，吃斋不染荤腥，走路踩死蚂蚁都哀怨几天，最关注百姓疾苦，对于恶人向来不放过。” 韩江想到了前世的善人吃斋念佛，可是连踩死蚂蚁都不忍心的人，如何忍心杀人呢，有点悖论的意思。 看来想从姜典这里得到心意阁的消息，是不太可能，希望只能放在谭良民身上，那个汉子责任心很强，而且是真正的嫉恶如仇，一心要将萎了八百年的金刀司，再立起来。 这等雄心壮志，确实难得。 而且谭良民办案多年，对于案子的执着，很合韩江胃口。 做事嘛，肯定要做完，就像吃饼，只咬了一口放在盘子里，看着不难受吗。 当然，姜典也会带来很多韩江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边疆大事。 韩江对于妖族一切相关事宜，都很感兴趣，边疆人族妖族长久对峙，三百年前的大战虽然持续时间仅半年，不过双方都损失惨重。 止戈三百年，如今妖族又蠢蠢欲动，海外招揽妖邪，境外培养妖军，对九州国也是不断小范围试探。 而且边境不止一个方向。 “如今北方蛮族异动，频频越过边界打劫，每年冬季都会有小规模打劫情况，不过今年动作有些大，看起来有恃无恐，有些不正常，” “国主派了征北大将军周合，率领二十万大军，已经启程压向北方边境，不知道能不能打起来，” 西部妖族崛起势头过快，镇妖大将军齐云川，从四个州汇集四十万大军，过几日他便从朝天城去往汇集大军的八方城。 八方城位于九川州，离朝天城仅八百里。 边境狼烟又起。 韩江从前不知道朝天城之外的事情，每个月跟姜典相处一日，收获的信息很多。 像姜典提到的两个大将军，从前也聊起过他们的光辉事迹，这二人皆是武道十二阶，单挑群殴都是一把好手。 被任命征北的大将军周合，是梁贵妃的嫡系，崇拜贵妃之情满朝皆知，在梁贵妃面前，他头都不敢抬起来，真不知道那女人到底有何神通。 不说别人，就算是国主，每次见到梁贵妃都是心跳加速，如今已经很多日子没去凤仪宫了。 镇妖大将军齐云川，则是一身硬骨头，百战百胜，谁都会让三分。 至于北方蛮族，那里的人信奉狼神山神，以游牧为主，天生神力者无数，虽然人口数量不多，可是无论面对九州国还是妖族，都能以一当百，族里尽是莽夫。 没人愿意去招惹这种人。 韩江听完姜典说话，说道：“现在就差个东方水族没捣乱了，要是它们也参合进来，九州国真是遇到大麻烦了。” 姜典点点头，认可这句话，如今九州国看似是世间最强盛的国度，可是国力早就大不如前，单是自然灾害，就已经让很多百姓流离失所。 朝堂里也是混乱一片，互相倾轧的事情每日发生。 表面上是炼妖司跟圣人门两个势力角力，实际上幕后看戏的，还有很多小团体，都等着那两个巨人倒下。 “东方水族轻易不会上岸，只要我们的渔民在规定范围内打渔，就不会有麻烦。”姜典对于边境事情比较了解。 “姜兄深宫之内，对四海八方有自己的认知，也不简单啊。”韩江喝下一杯茶，夸赞太子一句。 “都是齐云川将军讲给我的，他是太子太傅，我的老师，只是我这个学生太过无能，让他失望了。” 姜典说到这里，面色有些懊恼，杯子空了也未续水，韩江拎起开水，淋了上去。 “如何失望？”他问道。 “他在军中，每次大胜归来，必定损兵折将，很多杰出之辈都战死沙场，军中多是粗人，他想让我在朝天城物色一些根底好，懂些谋略文字的参谋，培养培养，可是我每选中几个，尚未等到大将军归来，便被人暗杀，”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让人失望吗。” 韩江眼眸一亮，想起之前跟柳风约在云水居茶楼。 此时午时早已过去。 当时在炼妖司门前，他用心眼术看过，柳风忠字当头，将运亨通，便想着让他跟着太子姜典，也不枉那个渔民一腔热血。 那日的《孙子兵法》，不知道柳风看懂了几分。 顺着窗户向外望，柳风果然来了，正在街上站着，一动不动，像个雕塑般。 “姜兄，我给你介绍个人。” 韩江看着柳风，招手让姜典过来。 姜典按照韩江的指点，看了过去，见到个皮肤黝黑，样子刚正，站如松柏的年轻人。 “介绍给我？这人修为几阶？”姜典问道。 “这世上不能什么都看修为，炼妖司十二差的修为高，送给你，你敢用吗？” “倒是不敢用。” “所以选人的前提是忠，然后再去看能力，我观此人忠勇，可成大事。” “韩兄还懂看相？何不给我也瞧瞧。” 姜典调笑。 “我观姜兄乃是人中之龙，必登九五大位。”韩江语气淡然，说话间全无忌讳，他在姜典身上，看到隐约的龙气。 “不敢乱说，韩兄打住。”姜典额头上瞬间大汗挤出如豆，顺着脸颊往下流。 不是每个太子都能登大位。 “刚才你说齐云川大将军正需要参谋，这人你送到他麾下。” 姜典点头，对于韩江的要求，答应了肯定会做到。 “今日我二人就此结束，姜兄下去时候，直接去领人便好，不用提我。”韩江说完，悄着用白骨笔点在一片纸上，然后将纸扔到窗外，那张纸好似认路，稳稳落在柳风面前。 上面写着字：柳兄弟守时，稍后与姓姜之人一道离开……端坐军帐中，亦可斩妖除邪，护佑天下苍生。 韩江离开云水居茶楼，感觉自己越来越像神棍，什么事都故弄玄虚一番。 不过今日举荐，也算得上为九州国的边境狼烟，增了些气运。 第47章 施粥也能得罪人 大雪节气过后，温度又降下几分。 又冻死很多人。 天恩坊。 梅钱正带着家眷施粥。 这是韩江的意思，时间地点都给了大概的思路。 施粥时间，将持续到天气转暖的时候，每天施粥一次，还给每碗粥里加了些咸菜，让可怜人嘴巴里多些味道。 地点选在天恩坊，是希望这些将死之人，晚上睡觉时候能住进坊内的空房子。 天恩坊传言地下有妖邪，韩江看过，根本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造出的谣言。 这次施粥，韩江提供的钱并不多，他全部家当就那些，梅钱从自家掏出很多银子。 施粥过程中，加了点营销的手段。 领了粥之人，手里会多一份传单，吃人嘴短，吃粥的人们按照梅钱意思，四处传发宣扬。 用韩江的说法，让人活动起来，血液会流动，不容易冻死，好过他们瑟缩在街边墙角。 仅仅天，半个朝天城的人就知道，没有鸡也能喝到鸡汤，都很好奇，便去往梅钱家的几处酒楼喝汤。 赞不绝口。 卖出的鸡汤，韩江一样可以拿到钱，至于多少钱，他也懒得算，梅钱给多少就拿多少。 韩江这日也心血来潮，打算去天恩坊瞧瞧施粥场面。 顺便跟梅钱商量一下阿胶糕的事情，在心意阁画驴妖，百妖谱给了这个方子，非常有利用价值。 大力牛赚男人的钱，阿胶糕赚女人的钱。 …… 天恩坊附近。 有个锦帽貂裘的贵公子，正对着一伙人训话。 “梅家最近尽是搞些歪门邪道，大力牛已经让我们林家铺子损失惨重，现在又搞什么没有鸡的鸡汤，简直欠揍之极，” “一会儿你们尽管给我砸，把他们施粥摊子都踢翻，让他们不好好做生意。” 贵公子咬牙切齿，正是林家少爷，林雀德。 他家生意跟梅家重复性很大，以药铺为主，也有酒楼、当铺等其他产业。 如今梅钱弄出个大力牛，把生意全都带过去了，自家生意一落千丈。 就此怀恨在心，见到梅钱又在施粥发传单，恨不打一处来。 叫上自家伙计小厮，武装齐备，都拿着家伙什，准备砸摊子。 “把脸蒙上，蠢货，被认出怎么办。”林雀德指挥现场人员。 “少爷，一会只砸摊子，不打人吗？”有伙计问道。 “打，往死里打。”林雀德挥动拳头。 一伙人从暗处绕过去，准备来个突然袭击。 鬼鬼祟祟，大概有五六十人。 而这一幕，恰被韩江撞见，他老远便听到有人要砸施粥摊位，飞身上房，坐在一处高楼顶，看着下面渺小的人们。 这种下三滥手段，实在入不了他的法眼，可是也不能不管，那施粥摊子也有自己的心血善意。 虽然夹杂了一些私利，可毕竟还是救活了不少人。 也不必上去跟一帮普通人动手动脚，右手一挥，一阵风雪平地刮起，将那五六十人困在其中。 林雀德等人直感到天地骤变，风如刀子刮脸，雪似冰针刺骨，四周白茫茫一片，见不到方向。 心下奇怪，刚才好端端的，根本没有下雪迹象，这功夫怎么刮着这么大的风雪。 指挥着人们往前走。 走了半炷香功夫，终于有人觉出不对劲。 “少爷，咱们好像原地没动啊。” “怎么可能，明明走了许久，怎么会没动地方。” 林雀德骂了小厮一通，然后继续前行。 又过半炷香功夫，终于感觉到诡异，体力已经下降很多，可是周边的环境，好像真没变。 那低矮的破房屋，掉了半扇门的房子，还有路边见过很多遍的枯树。 “哎呀，少爷，咱们鬼打墙了。”有人喊出声来。 旁边的人听见都带着哭腔嚷嚷起来。 “大白天，怎么会鬼打墙，难不成遇见妖了，总是听人说，天恩坊地下有大妖，乞丐都不乐意来住呢，咱们这是自寻死路啊。” “娘啊，娘啊……” 韩江觉得差不多了，这帮人应该也没心情再作恶，一挥手，那边风雪散去，周围又恢复原来的景象。 再曲起二指，冲着林雀德弹去，一道细小白色光丝，刺入他后脑里面。 “霉运术。” 这是个小小术法，之前在炼妖司里画土狗妖时候给的，早就想给这嚣张公子哥使用，他家的药铺位置非常好，如果梅家得了那些药铺，生意会更好。 地上一群人，见到风雪消失，也不再听人指挥，铆足力气奔跑，恨不得一口气回到家里。 林雀德被众人慌乱逃跑之际，撞倒在地，被不知道多少脚踩在身体脑袋上，等缓过神来，浑身疼痛，心里骂着，回去就把你们全赶出去。 …… 施粥结束。 韩江跟梅钱走在街上说话，嘴里不断呼出白气。 “照着方子做，主要卖给女人，这味药膳有很多好处，”韩江虽然没吃过，不过已经掌握这味药膳的制作方法，以及能产生的功效：“养血补气，美容养颜……还能调经养胎，最重要的是方便携带，味道还不错。” 梅钱打开方子简单看上一眼：“……煎熬去渣……微火浓缩……” 没想到驴皮还有这个作用。 朝天城的男人消费能力不俗，女人则更加强劲，等开春时候，满城的女人基本都吃过梅记阿胶糕。 还都记住一句流传甚广的口号：平时没事不收礼，收礼就收阿胶糕。 而阿胶糕，因为配方保密，全城，满九州国，只有梅家才有。 韩江则是幕后大股东。 在立春前两天，林雀德终于从疯到死，老百姓茶余饭后很是感叹，好端端一个大少爷，咋就那么倒霉。 喝水塞牙，走路撞墙……去趟勾栏还把宝贝儿给弄没了。 “到处找哇！”老百姓形容起事情来，确实有点夸张。 生意也是各种出问题，最后梅家以极低价格，收购了林家全部产业。 韩江最初只想着让他交出铺子，可是在天恩坊，这厮竟然要砸施粥的棚子，就有点太缺德了。 想踢翻粮食饿死别人，这种人就不配吃世间的米。 第48章 炼妖司地牢 立春前一天。 韩江在炼妖司里躺着，想着谭良民那边的人口案也该差不多了。 涉及几千人的案子，挨个录口供，整理线索，得出结论，已是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这两个月里，他私下走遍了炼妖司各个地方，感知司里各处的阵法，由于过于小心，进展比较慢。 到如今，除了地牢的阵法不清楚，其他地方都有破解之法，自己可以自由行动，而阵法不会被触发。 “以后得跟谭良民约个时间。” 韩江觉得跟谭良民见面过于随缘，没有跟姜典见面来的自然，如果约定时间，就会方便很多。 “司主进宫了。” 有同事又闲聊。 “总关心司主干嘛，人家进宫关你啥事。” 想闲扯的同事碰了钉子，也觉得这个事情好像不太有趣，不再嚼舌头，回自己铺位上了。 韩江却觉得是有用的信息。 “司主不是在地牢里忙活呢吗！”韩江很少接话，偶尔也会跟着闲扯，总是一言不发，会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我亲眼看见的，刚从画房出来，就看见他背影，问了个修士告诉我的。” “也不知道司主天天在地牢忙活什么？”韩江看似自言自语，实际上想试探出点有价值消息。 “这个就不知道了。” 又说过一会儿，韩江被叫进画房，画了一只嚣张的狗妖，回去就栽到休息房间，觉得演得有点过了，起身说去茅房。 司主大部分在地牢，不知道忙活什么，难得今天他去宫里，那就有机会去地牢里打探一下。 躲着修士视野，用各种隐蔽术法，来到地牢前面的空地，贴着符箓的石碑跟从前一样。 同时用傀儡术制造个假身，回到房间睡觉。 守着入口的有八人，四个四阶中境，四个五阶下境。 炼妖司果然是有实力的，要知道金刀司司主的境界也不过如此。 可这种实力的选手，在炼妖司只能守门。 韩江也知道司里有一些隐藏高人，不过不知道在哪里，今天冒险闯地牢，多少跟自己本心相违背。 不过人总是有些时候会做出反常举动。 欲念会让人失去理智。 他太想知道地牢里有什么新鲜妖物了。 地牢入口。 八个修士不是很严谨，跟平常人差不多，司主外出，他们也会偷个懒，凑在一起商量晚上吃啥，夜里去哪家勾栏狂欢。 修士也是人，七情六欲更旺盛。 韩江大摇大摆走过去，八个人手握剑柄刚要喝问，脑海中就有个意识，来人很亲切。 一个修士开动入门开关，厚重的铁门升起来，等他走进去后，大门又关上了。 进门容易，接下来才是困难开始。 陌生的地方会让人发慌，韩江也不例外，用术法稳定自己气息不散出去，站在原地等了半晌。 入门后，前方是一条宽阔通道，两侧燃烧万年灯，照得空间明亮。 墙壁和顶上到处画着古怪符号，散出各色光晕，那些是镇妖杀人的符。 韩江入门后就置身阵法中。 好在他有《阴阳阵法大全》，可以将自身融入阵体，不会触发大阵。 他能看出大阵的玄妙，心里惊叹不已，炼妖司的实力果然比想象中更强大，跟这里阵法对比，画妖房内的伏妖阵，简直就是小儿科。 阵阵连环，稍有差池便粉身碎骨。 他想起儿时学习画妖的时候，师傅曾经说一些故事，告诫他们在炼妖司里不要到处乱跑，有很多阵法会杀人，尤其地牢。 炼妖司曾抓了妖族重要头领，某夜来了二百多妖邪，从后门硬闯进来，还没走到地牢门口，死了一大半，有八个十阶大能，冲入地牢，才走出三步远，就全死了。 从前以为是师傅为了恐吓他们，让他们本分些，没想到是真的。 韩江看看自己脚下，正是三步远。 向四周再瞧，阵法连环，头上有北斗七星阵，三十六天罡阵；地下是土行之阵，七十二地煞阵，迷障阵；左侧风雷阵，右侧水火阵。 往前看去，入眼至少七八十种单独小阵法，勾连在银河大阵中。 难不成整个地牢都布置了阵法，也太下血本了，每年养护的银子要不少。 韩江有点想返回去，转念又想到司主难得不在地牢，身体也已经进来了，不如去瞧瞧，运气好能偷着画几个妖。 有《阴阳阵法大全》加持，一路谨小慎微，总算没出意外。 过了满是阵法的通道，顺着台阶下去，来到一个圆形空间，正中央是通往地下的口子，四周则有八个奇怪之门。 四个有诡异现象，四个漆黑空荡。 东北方是雷电门，蓝色电弧不停闪耀；西南方是淡淡云雾之门，隐隐有风声搅动；东边是火焰门，西面是水帘门。 另外四个门空荡漆黑，心眼术看过，里面没有东西，应该是属于空置的阵牢。 韩江看着那四个加了特效般的门，心下惊奇。 稍加分析，得出了结论，这个圆形空间，四周有八个牢房，对应八卦方位，身后是南面。 再往前走，就得从中央入口下去，不如先了解四个启动阵法的牢里，困着哪些妖物。 人族抓住妖邪并不会全部杀死，有很多有极大的价值，研究透彻后，可以领悟出新的术法技能，或者用其身上的某些部位，炼制法器。 这是人类不光明的一面，当然，也因为这样的举动，人族实力大增。 韩江没有选择深入，打算先去雷电门内瞧瞧。 来到门口。 白骨笔写了个木字，雷属木，用木行之术破除看门阵法，闪耀的雷电逐渐消失，韩江轻易走了进去。 进入这个空间后，阵法数量减少，只剩一个。 “百子困铁阵。” 脑海中给了这个阵法名称，还有一些解析，这个阵法是圣人时代，一百名修士精英，在境外妖域，连手捉妖时候，临时碰撞出的阵法，就是为了困住一只诡妖。 那只妖，正在韩江面前。 一把剑，巨大的剑，足够三层楼高，正悬在半空，下面是阴阳镇图。 剑灵。 四方有粗大黑色玄铁锁链勒住剑柄，缚住其身，黑气每每顺着铁链往外蔓延，铁链便发出金色光芒，将黑气压回去。 剑身八面，锈迹斑斑，剑刃早已满是豁口，看来当年的大战，剑灵吃了不少亏，加上人族无数年对它的研究，其早已是将死之态。 十二阶大妖，只是可惜，在漫长岁月里，妖气散尽，修为枯竭，犹如丹青妙手，空有技艺，却无纸笔。 韩江右手取下白骨笔，左手一甩青衫，直接盘腿坐在地上。 骨笔凭空染墨，他开始凭空作画。 第49章 百子困妖 画剑灵，速度并不快。 这种远古妖类，精魄里煞气浓郁，虽然如今修为深厚，画技精湛，仍然无法快速成画。 跟画妖房里的小妖天差地别。 剑灵感知到有人闯入。 剑体微微发亮，黑气在锁链上蔓延，百子困铁阵金光闪动，将黑气压回。 画完剑柄。 韩江额头有细微汗珠渗出，调运灵气于手腕，加上几分力度继续画。 剑灵身躯抖动，四方锁链发出沉闷声响。 韩江右手握笔不停，在声音发出的瞬间，左手布置个气场，将空间内的声音困住，免得传到外面引来修士。 剑身画完一半。 如今韩江画画不拘泥于一格，幼时学习画妖，师傅让他们先勾勒大致轮廓，再画其他，现在他只根据自己的感觉来画。 只求速成。 剑身抖动更加厉害，锁链如绳索般不停摇摆，沉闷撞击声不绝于耳。 韩江大致知道剑灵的意图，困在此处无数年，突然来了个看不见境界的小画妖师，正是夺舍良机。 它要逃出炼妖司大牢。 韩江盯着剑灵，笔风稳健，并未受到剑灵狂躁的影响。 百子困铁阵虽然强大，剑灵本体也看起来很残破，不过什么东西都经不住时间的摧残。 剑灵妖力大不如前，可毕竟是有灵智的东西，知道保存体力，暗藏妖力。 阵法不同，需要人为养护，倘若传承出了问题，下一代修士不如上一代，效果会大减。 而且这么多岁月里，阵法总会因为大意而有疏漏，造成无法挽回的力量损失。 百子困铁阵早不如最初强大。 韩江面前的画已经到了剑尖部分，再有几笔就可完成，因为过于用心，额头细汗成珠，一滴正在脸颊流淌。 四方锁链金光突然暗淡，剑灵爆发出强大妖力，黑气快速占据锁链位置，本是金光灿灿的粗大锁链，看起来像是四条黑线。 “崩~” 沉闷巨响传来，韩江手腕微抖，只剩下最后一笔了。 而剑灵已经冲破锁链束缚，将四根玄铁粗链化作细碎的粉末，正在空中飘洒。 它直接刺入地下，正中阴阳图中，那阴阳图刚快速旋转，却被剑灵落地后带来的巨大妖力制住，停止了旋转。 阴阳图是磨炼剑灵意志的地下法器，并无强大攻击力，在剑灵落地瞬间，从中间开始燃烧，快速烧到四周，片刻已是灰烬。 韩江落下最后一笔。 画成。 剑灵虚影被收入百妖谱。 百妖谱收妖，跟画房内画妖有本质区别，并不会吸收妖类精魄，也不会削弱妖的实力。 破除禁制的剑灵，落地后化成人形，一位仙风道骨的修士模样男子，目光杀气凛然，背后负一把古意盎然的大剑。 那是个虚影，韩江能看出背负大剑的男子没有实体。 接下来，应该就是夺舍了。 这是意外。 韩江没想到剑灵会挣脱百子困铁阵，或者这妖邪早就有能力摆脱束缚，就等着机会逃离炼妖司。 剑灵拔出背后大剑。 虽然它妖气早已仅剩丝毫，妖力更是在刚才挣脱大阵时候枯竭，不过十二阶大妖，哪怕仅有一丝力量，也足够让人恐惧。 韩江吸收剑灵生平，骨笔挥动，周围环境巨变，制造了个幻境大阵。 阴阳往生阵。 他将剑灵带入它心中最恐惧的那天。 …… 平原。 背负大剑的白衫男子在行走，天高地阔。 身后是是一位倒地修士，鲜血还在流淌，眼睛仍瞪着离去之人。 “妖孽，灵虚山不会放过你，十二仙山早晚炼了你的本体。” 修士话刚说完，剑灵头也不回，微微摆手，九道剑影从大剑处飞去，从天上坠下，钉在地上修士身体九处要害。 修士临死也未瞑目。 瞪着眼睛咬着牙。 剑灵面无表情，向远处看去，那里有他下一个目的地。 妖族与人族尚未开战，剑灵已经四处游走杀人，十二仙山过于强大，不敢正面交锋，便杀落单修士，或者实力弱小的灵地，如今丧生在大剑下的亡灵，成千上万。 身后妖剑饮血，人族血液可滋养妖气，他越发强大。 昨日，便已迈入十二阶下境。 两个时辰后。 空旷辽远的天空下。 百名修士或踏地飞驰，或御剑而行，周围目睹的小妖和动物，在修士众人驰骋而过后，才反应过来，继而四处奔逃。 这百名修士来自不同门派，不同灵地仙山，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妖族踏入人境杀人凶手，那只剑灵。 他们发现一具尸体。 是个修士，瞪眼眼睛咬着牙，其中一位麻衣散修帮忙给合上眼睛，怒视远方。 他们顺着死亡修士看去的方向，继续追赶。 一直到一座山脚下，终于追上剑灵，此地是灵地流溪阁的地界。 剑灵眉头微蹙，没想到这么多人在追杀自己。 回头去看，嘴角瞥了一下，并不惊慌。 那些不过都是些七八阶的小修士，虽然人数多，那也只是麻烦一点而已。 大剑出鞘。 这把剑是他的根，是他本体模样。 它的本体是由妖族炼剑天才，仇大师所锻造，那是一只千年犰狳，锻造之法诡异残忍，但所出品都是撼天动地，威慑人族的强大法器。 剑灵便是其中之一。 它被锻造之时，就注定罪恶滔天，剑身是天外玄铁，用去三千人族心头血，再凝聚三千人族魂，炼制打砸七万九千次，才铸成嗜血贪杀的剑灵。 它见天日那天，天地异象，鬼哭狼嚎，妖族震动。 剑出鞘，必饮人血。 百名修士无所畏惧，使出全身能耐，用尽毕生所学，可挡不住剑灵十二阶的威势，仅半柱香的功夫，百名修士无一不带伤。 一边倒的局面。 便在此时，帮人合眼的麻衣散修，发现剑灵弱点，鼓舞士气，使出看家至宝飞天锁，挡住剑灵下一次进攻，然后快速分配位置。 都是高阶修士，领悟能力极强，加上常年与妖族打斗，配合起来非常默契。 站住八方，聚拢百修灵气，旋绕轮转，躲避剑灵剑气。 剑灵每次剑刃斩下，都会遇到百名修士聚拢的灵气，无法杀人。 百名修士好似一条心，动作越发灵动，百子齐心，其利断金。 百子困铁阵，逐渐成型，当所有人都不藏私，拼劲力气将毕生所学，全部灵气投入阵法中时。 十二阶大妖，竟然寸步难行。 最后随着麻衣修士一剑斩中剑灵心脏，致其显出本体。那巨大剑身正要破空而去，飞天锁化成四方大铁链，紧紧捆住剑柄，将之压了下来。 同时，其余九十九名修士围成一个圈，同时刺出手中长剑，点在地上，瞬间一个阴阳图呈现。 剑灵被活捉了。 “你是谁？”剑灵已无法动弹，好奇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子，面临生死，怎么会这般冷静，还能聚合起百名来自不同地方的修士，同心同力。 “刘春风。” 剑灵看着曾经的那天，曾经的画面，曾经的那个人，心中被恐惧占满，不知道多少岁月，被困在百子阵中，生不如死，十二阶的境界，倘若再有几百年，注定可以破尘，飞升也是指日可待。 可是，一切都因为那天而改变。 天空的云快速变化，周围草木急速枯萎又新生，四周的环境回到现实。 对面的人，不是刘春风。 而是握着一把白骨剑的画妖师。 暗哑白光闪动。 剑灵虚体未动，他被困在刚才的幻境中，心被困在那一天里，只看着剑芒划过身躯，整个人如同一只碗落在地上。 碎裂。 虚体消失，巨大的本体也碎了。 巨剑从中断裂，发出巨大声音，将韩江布置的隔音气场震破。 “糟了。” 韩江看向地牢深处，感知到几双人族修士的眼睛，正凌厉且疑惑地看过来。 第50章 开天 韩江提前感知到有几双修士眼睛，穿透地面看过来。 瞬间挥笔，空间如浓墨。 他身形如电，浓墨随身，奔着地牢外冲去。 …… 门口，八个看门修士，还在聊天吹水。 只听到大门碰当一声巨响，坚固的铁门硬生生被撞出个大洞，一道浓墨在眼前急速消失。 八个人愣在当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醒过神来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有妖越狱啦。” 惊慌喊叫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四五阶高手的风范。 随后他们身边出现三位道骨仙风的老者，面目严肃，掐指做法，却没找到擅闯地牢者的踪迹。 心头大奇。 他们回头去检查地牢的大阵，发现没有任何异样，而捆缚剑灵的雷门上，蓝色闪电还在闪动。 可那剑灵分明已经挣脱百子困铁阵。 刚才也真切看到一团浓墨在室内，一路狂飙出地牢。 难道是有妖族劫狱？不对，实在是太奇怪了。 一位老者抬手一挥，一道白光化成鸽子，扑簌几下翅膀，就朝着天空飞去，去找炼妖司司主。 炼妖司出大事了。 …… 韩江已经回到画师休息房间，心脏砰砰乱跳。 太刺激了。 地牢不能再去，里面的阵法虽然能看懂，不过构成复杂，大阵套着小阵，小阵又连着其他小阵。 稍有差池，就会被触发，然后就会有三个老头子出现。 地牢有大能。 或者幕后还有实力更强大的存在，不过只是那三个老头儿，就很难对付，能够穿透地面看到上面情况，境界可怕。 以后做事情，但凡有些犹豫时候，就选择退步，冒险这种事情，蠢货才做。等有了足够实力，再考虑进地牢，小命要紧。 韩江为自己的莽撞自责起来。 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性格，鬼使神差的，是脑海中的某股意识牵引他而去。 不管怎么说，还是定力不够。 “奖励，《开天三十六式》……” “这是一本不一样的剑谱……” 哈，剑谱。 他手中突然多出一物，一片竹简凭空出现。 得到剑谱后的韩江非常兴奋，刚才的惊险情绪瞬间忘到脑后。 他太需要一些技术性的指导，修为已经不低，白骨剑也算是不错，只是每次砍人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灵气和体力耗费过大。 攻击上也没掌握要点，好在运气不错，遇见的都是一些实力不如自己的敌人，如果对方躲过几剑，他的灵气耗空，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很快就产生疑惑，为什么只给了一片竹简？ 剑谱不是厚厚的一册吗？ 开天三十六式，从名字上来解释，至少也有三十六招，仅仅一片竹简就能全部讲明白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袋里出现。 然后仔细去回忆刚才百妖谱的描述。 “这是一本不一样的剑谱，学有所成后，一剑可开天，不过这是残本，只剩下一式……修炼方法特殊，需要……” “全出来，快点，地牢门前集合，司主问话。”有修士进来喊叫，看来刚才地牢事件，影响比较大。 韩江将竹片瞧瞧放进白骨纸中，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了，白骨笔他在司里始终都是藏在衣内，如果别人搜身搜出来，就说是自己街边买的小玩意。 没想到司主这么快就回来了。 当真神速。 而且还亲自下场做事，有点担心呢。 韩江曾试探去看司主的境界，可是刚有动作，司主就发现异样，就此作罢，爱啥境界啥境界，好奇害死猫。 炼妖司地牢门前。 排了九列，无论修士还是画妖师都逐个往前走，最前面有三个老头和司主梁肃，还有五个不知道什么人，在那里测试每个人的境界。 跟排队体检一样，到了前面检查人员会先问一句基本情况，“什么境界？刚才在哪？” 再观望一下，然后往身体内注入特殊检测术法。 比较耗费灵气。 韩江注意到，检测人释放的术法，仅仅是根据人的境界，用不同力度刺激一下被检验人员。 所有人都会有个抖动的动作。 说明刺激那一下有猫腻，一定是有点疼，有点反应才对。 轮到韩江，检查他的是个老头，之前逃跑时候见到这个老头子，是个大能。 “姓名？” “韩江。” “境界？” “没有。” 然后老头弹出一丝金光进入韩江眉心。 抖。 韩江打了个激灵，惹得老头子皱起眉头。 反应也太大了。 韩江离开排队人群往后走，心里想着回家看剑谱的事情。 “站住。”一道浑厚声音传来。 韩江低头弯腰转过身。 “把头抬起来。”声音再度响起。 韩江抬起头，看到的是司主的一双鹰眼，仿佛能看透人的内心，这种感觉，跟去年画鹰妖时候差不多。 “你叫韩江？”司主梁肃问道。 “正是。”韩江双手拱起行礼。 “我听人提起过，你曾连续画妖数量最多，身子骨早就弱了，如今走起路来，很是强健啊！” 地牢出了大事，现在司主需要排查是否有内贼，一些可疑的行为都不能放过。 就算那是个小小画妖师。 而他虽然整日待在地牢内，实际上，以前朱廉和，或者现在的主簿汇报的材料，他都会去看。 还过目不忘。 人家当炼妖司司主可不全凭关系，能力也是超群，不像金刀司，四阶都能当司主。 所以虽然韩江是个小小画妖师，还是在他记忆之中。 韩江没想到司主会关注一个画妖师，平时连那些小修士都不爱搭理画妖师，司主可真是用心啊。 很想讲上几句麻麻皮。 “小人去年身体确实不行了，所以回想画过的妖，无事时候研究出一套好用的养生功夫，身体逐渐恢复。” 好在心思灵动，极有可能是大聪明术带来的额外效果。 “？？？”在场所有人都很好奇。 “说来听听。”梁肃依然盯着韩江，只要这个画妖师有半点谎言，他就能发觉。 “这套养生功夫，名叫五禽戏，模仿了五种动物的动作编排的，定时练习，则骨骼筋脉通畅，头脑清明……” “演上一遍瞧瞧。”梁肃说道。 “？？？”韩皮。 韩江只好自编自演，他前世只知道五禽戏，哪里知道是什么样子，甚至连哪五禽都不知道。 无奈之下，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模仿五种动物的姿态。 通过自我理解，加上一些个人喜好，把猪拱、狗刨、鸡飞、鸭走、鹅跑，给编排成动作。 要知道人家华佗老前辈是从虎鹿熊猿鹤身上找的灵感，肯定脸红。 不过反正也没人知道，他说是这样，就是这样。 “再演一遍。”梁肃冷眼说道。 如果跟刚才动作稍有不同，韩江则有大麻烦。 拱起。 第51章 练剑方式与众不同 翌日，晴。 立春。 韩江躺在床上练剑。 这便是《开天三十六式》，画过剑灵得到的剑谱。 百妖谱解释过，这是不一样的剑谱，上古无名氏倾尽毕生精力所作，修习之人早晨醒来后，在脑海中反复练习数次，最后能开山断流，斩龙诛仙。 只是有些遗憾，听起来强大无匹的三十六式剑法，最后只剩下一招，是个残本。 韩江在冥想中挥砍劈刺几遍，感觉没什么特别收获，伸个懒腰下床了。 洗漱完毕，坐到院中躺椅上。 看一眼高天归雁掠云飞，身体感受乍暖还寒的空气，手里捏着《开天三十六式》，那片小小竹简。 唐九妹见到自家先生又在看空气，也不去打扰，只忙活自己事情。 她准备了春饼，应一下时节。 从前水泽国的饮食文化跟九州国不同，入乡随俗，现在她对于节日的学问，已经超过韩江。 韩江放好竹简，陷入沉思。 开天剑谱好像是赝品，什么剑法是要躺着练呢？简直可笑，难道不是应该手拿宝剑，在院子里前后左右劈砍刺，秋风扫落叶般呼呼哈哈的吗。 不拉风是一方面，万一不灵呢，岂不是白练了。 用黑锅妖的话说，别忘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唉！果然是不一样的剑谱。 三十六式就剩下一招，还如此奇葩，真的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先生，吃饭了。”九妹在厨房已经摆好碗筷。 “来了。”韩江起身去吃饭。 …… 初遇面馆。 这个面馆没有名字，初遇，是韩江跟谭良民的称呼。 未时。 两个人见面后，韩江定下二人见面时间，以后每隔两天，有时间的话，就在未时左右来面馆一趟，如果哪个人没来，说明对方很忙。 谭良民没有意见，韩公子说啥是啥。 最近韩公子越来越不像算命的，风水罗盘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拎着阴阳旗，步履康健。 不用在意这些细节，只要韩公子胸怀正义，经常给运气都够了。 在韩江的帮助下，谭良民吃了不少修为丹，可能是资质真的很普通，金刀司的人吗，资质都如此，不过还是凭借嗑药，将修为提升到了三阶下境。 对于谭良民飞速提升的修为，很多人都很诧异。 一个人十几年修为稳定保持在一阶，却在一年左右的时间内，猛然提升到三阶，这种速度，就算是有点天赋根底的天才也不敢这么快。 “心意阁案子说说。”韩江放好阴阳旗，叫了两碗面。 面馆不是肯鸡麦劳，进来不点吃食，光在那里聊天的话，老板会一直盯着瞧。 叫上一碗面再谈事情。 “心意阁案子复杂，背景神秘强大，案子破获之后，司主在朝里总被人弹劾。” “那就找弹劾之人啊。” 思路很正确，谭良民也如此跟司主说，可是金刀司毕竟不是炼妖司，权利没那么大，很多人的门都进不去。 加上上次物部把金刀司抬起来之后，就一直有人找金刀司麻烦，现在也分不清哪些弹劾金刀司的人，到底针对的是哪方面的事情。 金刀司还没起来呢，就有人想将之扼杀在萌芽中。 “都跟我讲讲。”韩江说道。 谭良民将心意阁整理出来的信息，大概讲了一遍。 那夜心意阁所抓到的都是些不知情的小罗罗。 可用线索基本没有。 被绑架的人口中知道一些有用线索。 那些遭遇悲惨的人，来自朝天城周边村镇，大多是城里贫民，有的是被欺骗，有的是被妖族人抓住，有的则是修士直接捆绑。 心意阁不过是一个据点，主要关押人的地方在城外，凑够一定数量会被送出城。 从一些细节里面，能得到黑矿山的字眼。 “黑矿山？”韩江听到这三个字，想到以前姜典也提起过：“哪座矿山？” “从那些废物罗罗口中，只知道人口凑到一定数量会在夜里从北门出去，那里的守门兵士被收买了。” “守门兵士抓了没？” “全死了。” 被灭口，韩江知道事情会是这样，不过还是问了一句。 从北门出去，如果幕后人不是特别狡猾，基本黑矿山就是在北面，那么多人，如果从北门出城还换方向，动作太大，纰漏会更多。 “北方境内的矿都有哪些，知道吗？”韩江追问。 谭良民没想到韩公子会如此上心，作为金刀卫的他感觉很惭愧，以后要更加努力才配得上韩公子的修为丹啊。 “已知的正在开采的矿山，有二十六座大型的，一百三十四座小型的，属于朝廷的金银铜铁矿占去多半，私人矿只有两座大型的和三十八座小型的。” “未知的呢？” 谭良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朝廷的矿可以抛出，不可能偷偷摸摸找人采矿，最差就是强征。 私人矿山，通常都要朝廷颁发文书才敢开采，而且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惹上太多纠纷，所以已经登记在册的也可以排除。 谭良民所知道的矿山价值不大。 小二端上冒着热气的牛肉面，就去忙活了。 韩江拿起筷子，拨弄几下面条，吹散热气，小口品味一下，脑袋还在运转。 只是想确认心意阁幕后人，是不是勾结妖族的叛徒，如果是就有一定概率知道唐九妹的存在，找个机会杀了就大事搞定。 现在还扯到黑矿山这么大的事件上。 “对了，几年前有北方商人，好像是夏日，来朝天城做买卖，说在停风山尾端分支山脉脚下，发现很多上山下山脚印，他又常年往返其中，认为是山贼， 那商人为了节省路程，专门走一条小路，担心有山贼在山上扎寨，到时候拦自己的路， 于是跑到炼妖司，圣人门，包括金刀司和其他一些有资格办案的衙门，都告了状，想着总有一个衙门会去办理。” “夏日怎么会有脚印，那商人做梦了。”韩江认为商人在报复别人。 “停风山尾端常年积雪，这个我知道，只是那里距离停风山有数百里，金刀司办案从来没出过朝天城，我想去也没办法去，” “不知道跟黑矿山有没有关系，其他的古怪案子就没什么了，都是城中的琐事。” 谭良民毫无保留，说完话就开始吃面。 滋遛滋遛。 这件事情确实有些奇怪，只有山上脚印，下山脚印很少，极有可能是被抓的人送到山里挖矿，没法活着下山。 “那里肯定没有山贼，地点过于偏僻，距离城镇非常远，山贼不会这么笨，总不能在山上种地啊！” 如果谭良民的信息准确，那里一定有问题，极有可能跟矿有关。 想找个时间去走一趟，就算不能抓住幕后人，至少也能救一些倒霉蛋。 二人认真吃面。 吃过面，韩江递给谭良民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二十颗修为丹。 修为丹跟大力牛不同，制作需要金子，所以只能尽量去制造，每次谭良民升级后，就需要更多的丹药。 氪金修行，还不用花钱。 第52章 有个司主压力山大 夜里。 礼部组织了迎春晚宴 国主祭祀祈求丰收，归来后当夜准备赏赐群臣。 宴席之上。 国主高坐台上，群臣依照早朝位置，坐于台下，每人前方有个长案，宫女端着食盘鱼贯而入，一道道精美菜肴很快摆齐全。 佳肴美味，好酒弥香。 大臣们心思却不在酒菜里。 这种宴席，有几个人能敞开了胃去吃喝？ 金刀司司主陆霸天，位置已经不是最后一个，往前挪了三个，国主举杯之后，群臣动筷子，他便大口扯肉，独自饮酒。 与旁边的大臣显得格格不入。 “国力日渐强盛，百姓安居乐业，九州祥和，朕再敬众位爱卿一杯，国有众位柱石，民之大幸。” 国主身着龙袍，气度不凡，确有些仙姿。 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而且时辰不早了，早点回去修仙。 下面该是赏赐的环节。 平日经常露脸的，国主印象深刻的，还有些圣人门推荐的，一一得到了赏赐。 炼妖司的赏赐不多，国主有意为之，他们的势力已经盖过圣人门了。 不太平衡了。 赏赐完毕后，国主准备闪人。 “臣斗胆谏言，”物部司司主王潭站起来，端着酒杯：“陛下圣明，臣冒死为金刀司求些许赏赐。” 赏赐名单里并没有金刀司。 陆霸天听到这话，喉咙一紧，差点将酒喷出来。 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王潭，天天把金刀司往明里放，摆明了没安好心，要说他是坏蛋，也说不通，一直帮着金刀司说好话。 实际上，陆霸天虽然不喜欢王潭，可也猜不透，那人或者安了坏心思，也没准是直肠子。 “爱卿何意啊？”国主有点不高兴。 就像与好友约好了时间一起开黑，结果孩子突然说：爸爸，我还想做作业。 还得陪伴不是。 净耽误事。 “金刀司最近又办了大案，心意阁贩妖卖人案，数量巨大，影响朝天城周边三百里，此案一破，百姓赞叹国主英明……” “贩妖卖人？心意阁是谁家产业啊。”国主知道这种买卖多半都是朝臣所为，通常也不爱多管。 下面没人回答，都是交头接耳，开始讨论心意阁案子。 “最近金刀司运气不错啊。”一个声音打断王潭节奏。 众臣子随着声音看过去，正是齐民学宫的大儒，崔东海。 崔东海端着杯子走动起来，周边人知道有好戏看了，这货啥都敢说。 百姓爱看热闹，官员也一样，最好是斗死一个少一个。 “金刀司为民解忧，运气好些，也是正常，国主英明之气感染所至。”王潭不正眼瞧崔东海。 “哪里知道是不是先布局，再破案呢。”崔东海继续说道。 “哦？此话怎讲。”王潭故作惊讶。 “金刀司做缩头乌龟八百年，如今藏不住了，想回到从前风光的日子了吗。”崔东海语气不善。 王潭不再接话，回到位置坐下。 陆霸天看着王潭，心里堵得慌。 作为主角，到现在一句话没说，本想着少说话不冒头，就会少些纷扰。 谁知道有人帮着把你往高了抬，抬完了就撒手。 “金刀司办案过于简单了些，世上哪里有那么巧合之事，记得炼妖司修士杀死过七个官员，一个小小金刀卫出城走几步，就把案子给破了，” “还有城中长寿酒肆的千尸案，人在金刀司，提刀便酒肆破案，便是炼妖司里也没这样的能人，” “其他的小案子不说了，单说这次心意阁，你们司里只说了案件的结论，前因何在？夜里睡梦中，有仙人引路不成？” 一番话说得让人无法反驳。 崔东海做过功课，每件事情都门清，抛出的问题也很尖锐，让人无法回答。 金刀司能力和地位都很低微，之前众臣都没过多思考，只认为金刀司走了运。 陆霸天紧紧放下筷子，早已无心夹菜，只盼早些散场，原本好好的吃饭，突然之间就成了关注的焦点。 “金刀司向来做事沉稳，崔大儒说话未免太过！”梁肃起身，竟然帮着陆霸天说话。 这个举动很明显，要拉拢金刀司。 昨日，梁肃进宫见梁贵妃，让他拉拢金刀司，那个女人认为金刀司幕后有高人，早点交朋友，就少个敌人。 兄妹二人还没聊几句，就有灵鸽飞来，炼妖司地牢出事，才连忙赶回。 此时，众臣见炼妖司司主帮忙说话，私下小声讨论，猜不透他帮一个落魄衙门是何意思。 “哼，梁肃，说话要有根据，说金刀司沉稳不太妥当，应该说金刀司全是废物，再者说，我崔东海讲话并无不妥，那些案子很诡异，炼妖司杀了朝堂忠臣七个，这事要重查。” “炼妖司清白，那案子早已结束，是妖族挑唆，你不要混搅蛮缠。倒是齐民学宫，不好好教育学子，何时成了圣人门的马前卒。”梁肃厉声说道。 吵起来了。 门前骂街般一阵子，旁人也不敢插嘴，国主也听得烦了，又不能走，修仙之人讲究个云淡风轻，至少面上应该如此。 陆霸天觉得一句话不说不太好，毕竟矛头直指金刀司。 对于刚才崔东海的提问，他也曾经想过，谭良民办案突然如神，只是出去溜达一会儿，就能灵感爆发，心意阁的案子也是大半夜突然兴起，而且他境界提升太快。 可那是别人的机缘，又是自己属下，办的又都是正义之事。 “金刀司所办之案，全赖国主恩德四海……国主仙帝之姿，仙气福泽万里之民，撼天动地，座下江山天才辈出，修士进步神速， 各司各部常有运气加持，金刀司不过偶尔得了二两运气，才破了几桩案子，众位同僚不也都得了国主的仙气吗，你们得的好处更多呢。” 陆霸天说得非常认真，嘻嘻一笑，看看周围，最后对着国主拜了个大礼。 “你……”崔东海正要追击。 “崔大儒所言极是，刚刚的问题，我记在心里，回到司里，就展开调查，我们金刀司怎么可以如此幸运，都是下阶修士，竟敢办大案……” “我……”崔东海还要说些什么。 “听闻齐民学宫书籍颇多，如崔大儒愿意教导，我让他们分批前往……那帮粗野匹夫，修为一丁点，肚内空空，需要听听典籍……” 半柱香后。 第53章 谁拦路就杀谁 半柱香后。 “朕要修行，诸位爱卿自去吃喝罢。”国主烦了，也不知道金刀司怎么选的司主，修为低的要命，尽会扯些没用的。 刚听好像有点东西，听多了，也不知道说了些啥，回忆一下，一句话都想不起来。 不过还是给了赏赐，让贴身老太监安排一壶酒赏了过去。 等国主走后，也没人再想吃饭，陆霸天又吃了几口肉，喝了两杯酒，余光瞟见崔东海离开，才站起身准备走。 没成想梁肃走过来，敬他一杯酒。 “陆司主，久仰。”梁肃双手捧着酒杯笑道。 “不敢不敢，久仰梁司主才对。”陆霸天端起酒杯，压的很低。 “齐民学宫归附圣人门，陆司主受委屈了，不理那老匹夫便好。”梁肃言语温和，好像二人是老友一般，实际上这两人才第一次交流。 “崔大儒说的也有道理。”陆霸天打马虎眼。 “我昨日进宫，梁贵妃说金刀司的金刀应该金光灿灿才对。”梁肃不寒暄了，开始说正事，拉拢人也不能太委婉，幕后之人得提上几句。 听到梁贵妃三个字，陆霸天手微微抖动一下，心里兔兔地。 “梁贵妃万金之体，惦念落魄衙门，真是万分有幸，有幸。”陆霸天知道对方在拉拢人，不能拒绝，说话的人可是炼妖司司主，主动上前来说话，等于是降低了身份。 “我也总是想起八百年前金刀司的辉煌，心里甚是感慨，如果在你手里再恢复一点元气，也是不错的嘛。” 梁肃说话间右手二指一划，附近壶中酒水成一条线，掉入陆霸天杯中。 算是帮陆霸天斟了一杯酒。 这一手功夫虽然简单，意义却不简单，算是一种恐吓。 软硬兼施。 “但凡金刀司能帮上什么忙，梁司主告知便好，凡是利国利民之事，陆某万死不辞。” 什么事先答应着，做不做另说，陆霸天不想得罪人，也不想违背良心，说的一番话，看对方怎么理解。 梁肃认为这次拉拢成功八分。 拱手告辞。 陆霸天回府路上，在轿子里唉声叹气。 因七官员死亡案，圣人门一直都拿捏这点小事情，偶尔可以拿出来做做文章，可是金刀司一个小小金刀卫把案子破了，看来心里一直不痛快。 可人家手里有刀，自己手里是棍，不是一个级别的，又不想违背良心，那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立春后第二日。 韩江点卯。 没有直接去画师休息房，先上茅厕洒水，回程中迎面撞到一个跑腿修士，修士手中拎着的包袱落地，露出个小盒子。 “瞎了眼呢，这是司主要的东西，摔烂了你担待的起吗？”修士有些惊慌，连忙俯身去捡拾。 韩江道歉后，修士急急忙忙离开了。 他认得那盒子，是梅钱药铺里最畅销的药丸，大力牛是也。 看来司主今日有活动啊，下部关节运动。 韩江很振奋，大力牛都这么畅销了吗，连炼妖司司主都需要，看来不管修行水平高低，只要是个人，都是潜在客户。 如果将来推广到仙山灵地，岂不是更好。 想到那些两两结伴而行的女修士，红着脸问同伴大力牛买了吗？韩江不禁自乐。 司主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就在炼妖司里，有个小小画妖师，正源源不断的赚他银子。 进入画师休息房。 韩江愣住。 没去干活的画师，不像平时那样躺在床上闲扯，全在地上学狗学猪。 片刻明白。 这帮家伙正在练五禽戏，上次听说韩江自编一套健体功法，传言能延长寿命，纷纷开始练习。 只是一帮人在那里，脑袋往前一伸，学猪拱；双手一缩变狗爪往前挠，学狗刨；忽闪两只小手当翅膀，当鸡飞…… 画面实在太美。 众人见到韩江来了，围上来请教细节问题。 无奈之下，韩江只好一本正经的纠正同僚的动作，这个脖子要伸长点，那个身体晃动幅度要大一些…… …… 翌日。 初遇面馆。 谭良民跟韩江对坐。 陆霸天那天回去，次日便将司里人聚集在一起，列出几条要求，让手下平时注意点行为。 现在司里被人盯着，不能出错。 又单独跟谭良民聊了两个时辰，将那日酒宴事情说了，让他办案有些逻辑，不能总是灵感一来就破大案，这样下去早晚出大事。 韩江听完之后，有自己的考量。 之前帮谭良民办案，确实过于简单，人的运气可以偶尔有一两次，可接二连三没完没了的时候，难免让人疑心，何况金刀司实力最强的修士，只有四阶下境水平，还是个司主。 不过以现有的智商来讲，也只能做到那个份上。 从谭良民的描述里，听得出来，金刀司的地位还不够，力量不够强大。 金刀司的前程就是自己的未来，想要在朝天城安心生存，需要有个信得过的衙门。 暗中把金刀司扶植起来，好处多多。 只是自己不懂官场规矩，可操作的办法实在少得可怜。 对于如何扶植金刀司，他很快整理出思路，很简单。 首先要有靠谱的人，谭良民是个好媒介，陆霸天不熟悉，暂不能接触，让谭良民实力快速成长，逐步增加金刀司的高阶修士数量，人多才能办大事； 其次是荣誉，炼妖司的崛起，也是凭借一桩又一桩妖案发家的，金刀司也可以； 最后就是杀人，谁敢拦路，就杀掉谁。 现在有个大儒拦路。 重要的是，他好像要再查七官员死亡案。 虽然只是打嘴炮时候的一个小提议，不过在韩江心里，就好像…… “老板，你这面里怎么有一根米线。”韩江突然发现面条里面，有一根透亮的米线。 不痛快。 上次韩江在地牢外围打探情况，无意中救了崔东海一命，现在却打算亲手杀了他，命运无常啊。 至于物部司司主王潭，实在不知道那人到底站哪头，不能轻易杀，可再观望，看看他幕后人是谁。 要不要像妖族一样，挑拨炼妖司和圣人门，没必要，一旦挑拨成功，注定要死伤不少修士，那些修士里面，很多都是真正保护过人的。 造孽之事，暂不能做。 第54章 大儒之死 雨水那天有雨。 夜里。 崔东海死了。 他侧着脑袋躺在自己的府门前，打更人敲打铜锣路过，发现了他尸体，是被一剑刺透眉心，还有一段舌头，就放在他瞪着的眼睛前面。 血水被雨水冲刷，现场血迹不浓。 朝野震动，开始展开调查。 …… 雨水那天。 亥时。 韩江撑着黄面油纸伞，站在一座高高建筑上。 雨水打在伞面上，顺伞骨成线往下流淌。 他注视五六里地之外的一扇大门，面目严肃，丝毫不松懈。 直到一个身材微胖，未打伞的白衫人牵了马从门内走出，他才用手在白骨笔上摸了一下。 他等这个人已经很久了。 那是崔东海，参加圣人门棋贤的晚宴，如今才出门。 大儒崔东海颇为潇洒，天空落雨不小，他直接跃上马背，动用修为驱散雨水，身周一圈金光，雨水好似打在光滑罩面上，绕开崔东海落在地上。 马儿悠哉，踏上回府之路。 崔东海自傲，身为大儒，在朝天城地位颇高，嘴如刀子，得罪人不少，身边却从来不带护卫。 八阶上境大儒，哪需要那些三脚猫的保护。 更何况这里是朝天城，谁有胆子在朝天城杀大儒，梁肃吗，没那个胆。 官职越高越不敢做出冒险行为。 能让梁肃这种级别亲自动手的人，必定仇深似海。 崔东海不傻，知道朝天城里没人敢暗杀他，八阶上境哪里那么好杀，打不过跑便是，跑不了也能传出信号。 他不信有人可以一招秒杀他。 棋贤府距离崔府不足十里路，都在临天坊内。 韩江又盯着看过一会儿，身形一闪，原地消失，刚才被雨伞遮挡的地面，瞬间就被淋湿。 雨天很适合杀人。 就算是妖邪，也会被雨水遮住大半妖气，留不下脚印，留不下气息。 韩江撑着伞走在临天坊宽阔街道上。 这里建筑比平安坊华丽，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街上都是平整的青石板，房屋也都是高宅大院。 梅钱也住在临天坊，不过是在商人区域。 临天坊内也分了三六九等，离着皇城越近的地位越高，梅钱只是在外围区域，而崔东海的宅院，能清晰看到皇都的灯火。 离皇城近，说明离危险近，皇宫里有大量的修士，不说境界，单是数量就让人望而却步，何况整个皇宫就是一座大阵。 韩江能看出皇宫大阵，的确恐怖，不过他今天不需要进宫。 街道很干净，平时也没有乞丐来乞讨，因为讨不来钱，只能讨到一顿毒打或死亡。 韩江停下脚步，向右看了看，宽阔大门上写了两个字：崔府。 他便撑着伞，站立不动，看着前面一人一马缓缓而来。 猎物。 崔东海瞧见有人站在自家门口，心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大半夜跑府上来求教。 待会定骂他个狗血淋头。 近了。 马停住，崔东海指着前方傲然道：“何人在我府前，报上名来。” 韩江左手撑伞，右手伸出外面接雨水把玩：“你是崔东海？” 再度确认一下，免得杀错了人。 “混账东西，崔某大名，岂是你等下贱直呼的！”崔东海有些愤怒。 前方打伞之人，一身打扮非富非贵，竟敢直呼其名，让他有些恼火，大儒学问深厚，不代表气量宽广。 “敢问一句，读书人之追求，是荣华富贵吗？”韩江收回玩雨水的右手，换了左手出去接水。 “当然，为的是天下苍生的荣华富贵。”半夜站在自家门口，又如此淡定，让崔东海对面前人产生几分好奇，语气略有缓和，回答了这个问题。 “再问一句，身为大儒，欺压良善，打压同僚，是毕生所求吗？”韩江摇了摇头，一个大儒说话都不实在，光有学问没有品德的人，配不上大儒二字。 “小子狂妄，报上名来？”崔大儒开始恼怒，这个问题简直就是找茬。 “最后，活着不好吗？”韩江双目骤然清光一闪，玩水的左手屈指一弹，一滴雨水含带五行之水术，破空而去。 崔东海正要骂人，见到前方突然出现杀气，挥手在面前造了个金光罩壳，挡住水滴攻势，不曾想金光防御罩壳在与水滴接触的瞬间，直接破碎。 好在他也有八阶上境上境水平，毫不迟疑，灵气运足，一飞冲天。 而身下坐骑没那么好的运气，金光防御罩壳破碎的同时，将马直接震死，连嘶鸣都来不及，就栽倒在地上，溅起雨水又落下，无数的雨滴打在可怜的马尸上。 “你是谁？”崔东海落地之后，惊恐对方实力，仔细感知，却得到任何有用信息。 对方完全没有境界。 这说不通。 韩江将境界隐藏起来，独门绝技，百妖谱给的。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记不住的！”韩江取下白骨笔，转了一下就成了白骨剑：“死人连明天的光都见不到，记我名字有什么用呢。” 雨下的越发大了，噼啪打在伞面上，有些吵闹。 崔府门前大街宽阔，两个活人一匹死马。 韩江依然淡然，还撑着那把黄面油纸伞，崔东海心里有些发慌。 “连名字都不敢说的人，必然是奸恶之徒，今日老朽送你一程，算你得了便宜。”崔东海气势不输，声音洪亮。 这声音中夹杂些许小术法，是飘向外围的。 没错，他要叫人。 可是随后就更加震惊，这条街已经被布置了气场，自己的小心机，偷着散发的术法被困在内，无法传出。 金光大盛。 崔东海双手拢在身前。 提气。 街上的雨水乱了，横竖飘洒没了方向。 施法。 “江海同归。”他同时大喝一声。 八阶上境大儒，言出法随，所有雨水汇聚而起，齐齐泼向韩江。 韩江看着汇聚的雨水，犹如置身汪洋大海中，封住他所有去路。 不过他只是淡淡笑了一下，撑着油纸伞的左手一旋，伞面转动，扑将过来的汪洋立马混乱，竟被搅动的散开。 崔东海见情势不妙，又喝了一声：“金龙出海。” 一条闪动金光的巨龙从汪洋中探出龙头。 韩江右手骨剑写了个金字，直接将金龙镇压。 崔东海的看家本领，还没发威，就都消散了。 漫天落雨又恢复正常，急匆匆的砸落地下，汇聚起来，流淌归去。 韩江踏步上前。 只见一道暗哑白光刺破前方雨水，刺穿崔东海的眉心，撑伞之人已到面前。 太快了。 崔东海双目已经看不清对面人的样子，张口还想说点什么，那柄白骨剑瞬间拔出，又闪动一下。 大儒嘴巴微微张闭两下，发不出声音，只感到口中凉快，一块东西好似从里面掉落。 当他躺在地上时候，看着自己的舌头，想到刚才撑伞男子说的话：活着不好吗。 “希望你下辈子明白低调二字，”韩江把剑在雨水中一荡，清洗干净：“多读书，少说话。” 开天三十六式，虽然只有一招，不过也太好用了，他内心狂喜。 以后要勤加练习才是。 第55章 江山大典 朝廷死了个大儒，最恼火的是圣人门，齐民学宫宫主贺如海，亲自露面，势必要找到幕后凶手。 可是在崔府门前实在找不到什么线索。 崔东海是被一剑刺穿眉心，还把舌头割掉了，这是齐民学宫的耻辱。 能让一个大儒无还手之力，整个朝天城，也找不出几个，要说能杀死崔东海的，不少，可是让他求救的机会都没有的，除了炼妖司，便是圣人门。 贺如海推演了崔东海一旬之内的行程，最可疑的源头是立春那日的宴会，国主赏赐群臣，中间崔东海发表了一些攻击性言论。 攻击目标是金刀司，起因是物部王潭为金刀司求赏，炼妖司梁肃出面拌嘴。 这三方都很可疑，金刀司司主陆霸天的修为还不到五阶，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就算十个陆霸天也杀不了人。 金刀司也没什么背景。 王潭更是连修行都没有，背后的势力也不清楚，梁肃有动机，有杀人能力，所以炼妖司注定被怀疑。 梁肃也很纳闷，他早就盼着崔东海死了，可死的不是时候。 上次梁贵妃安排他杀掉大儒，计划本来很圆满，结果中途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妖兽竟然惨死院中，到底是何人道德沦丧，中途截胡，到现在也没查明白。 炼妖司内，除了自己知道的高人，包括从未露面的几个恐怖存在，不可能还有超过十阶的修士。 就算有，也不可能躲过自己的眼睛。 司内每个人，梁肃都认真检查过，包括最低微的画妖师。 那次的失误，梁贵妃可是有几日没给好脸色，贵妃的气消了，就不再纠结崔东海的事情，而是让他把重心全部放在地牢深处的事情上。 如今齐民学宫宫主亲自出面，已经把火烧到炼妖司，贺如海借势压炼妖司，肯定是圣人门门主的安排，他们找不到凶手，也不会白白让人死了，死人也是有一些价值的。 炼妖司里一片沉闷，司主心情不好，当日宴会只是想拉拢人而已，哪里知道崔东海竟然死了。 “大儒被人一剑杀了，舌头都被割了。” “朝天城果真天下第一城，听说那大儒眼看就要到九阶了。” “能把八阶大儒舌头割了的人，境界得啥样啊。” 画师房内，低微的画妖师开始议论大儒之死。 韩江躺在床上，跟没事人一般。 听这些同僚说话，能得到一些最新消息，不过很多事情到他们嘴里，就剩下一些皮毛，具体的细节是没有的。 包括一些朝堂动作，案件进展，他们都不知道。 他用扩音术去听司里各处动静，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信息，一旦听到有关于自己的事情，好提前应对。 现在扩音术随着修为提升，已经能扩展到方圆十里范围，再远的话，声音就会逐渐模糊。 雨水那夜，自认没有暴露任何行踪，不过凡事都有意外，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各门的修士房里，很多人都在谈论齐民学宫，对于贺如海攻击炼妖司，他们都很气愤，这些修士级别不高，对炼妖司的归属感蛮强，他们不希望炼妖司被人踩在脚下。 十二差很少在司里，不过今天好像回来两个。 韩江去听，房间里静悄悄，有节奏的呼吸声传来，这二人正在修行打坐。 尝试往后院听，结果突然一道气息掺杂在扩音术中。 韩江连忙收敛术法，控住修为。 下一刻，房门一脚被踹开，门面砸在对面墙上，砰然粉碎。 司主梁肃鹰眼扫视屋内众人。 画妖师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怔愣片刻后，心跳都开始加速，腿脚开始打哆嗦。 韩江始终看不清司主的境界，应该也是有些独家的屏蔽法门。 这样的超一流修士，眼眸中含带术法，扫视一群地位画妖师，任凭谁都不会太舒服。 韩江一愣，余光看到有个同僚腿脚发抖，裤子好像湿了，也开始做惊慌状。 梁肃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 他刚才感受到一股力量在炼妖司四处游走，最后消失的地方就在画师休息房间，所以才赶过来，不过没什么发现，只有一些低微的寒酸气。 正要离开，目光扫到韩江身上，微微皱眉，伸手示意他过来。 韩江小心翼翼走上前，对着梁肃行个礼。 “你叫韩江。”梁肃说道。 “正是。”韩江回复。 糟糕，司主竟然能直接认出我的名字，是哪里过于出类拔萃了吗，除了那天随便捏造了个五禽戏，就没有特别值得人关注的事情啊。 韩江回复司主后，心里快速进行分析，那天冒险如地牢画妖，不会有什么线索了。 “我认得你，你的五禽戏很有意思，去我房内，单独教我一遍。”梁肃以命令的口吻说完话，转身就走出去。 韩江看了看同僚们，那些家伙眼里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还不换裤子。”韩江对着刚才惊吓过度的同僚笑道。 …… 走出画房，在后面跟着梁肃。 如果不被那双锐利的眼盯着，梁肃给人第一印象还是不错，会让手下悄悄买大力牛的司主，也有人的欲望，既然有欲望就会有弱点，就一定会害怕，只是现在韩江不太想过多了解梁肃，尽量减少焦急。 这次当私人教练，不要多说话，尽量简单应付。 不让别人对你产生兴趣，会降低一些存在感，这样稍微安全一些。 “司主吉祥。” 有两人迎面走过，一个高一个矮，对着梁肃弯腰。 “其他人呢。”梁肃问道。 “已经给过消息，过两日就会回来。”其中一个高个子回答。 “就要到夏日了，三年一次的江山大典，咱们炼妖司负责百官安危，不能出纰漏，各地再调两千名三阶以上的修士来朝天城，把气势搞上去，” “今年仙山灵地应约的不少，估计能来不少弟子，不能让这帮人瞧不起咱们官修，国主面子重于仙山。” “属下领命。”那二人齐齐拱手。 “你们十二差最近安心修行，少去外面走，跟齐民学宫有旧的，不要碰面，” “对了，最近炼妖司有异常，我跟地牢三修也无法找到根源，你们俩跑个腿，去看看鹤老先生云游归来没有，如果归来，回来告诉我，我亲自去请。” 梁肃说完就往后院走。 身后两人很是恭敬，直到梁肃走远才起身。 那两人韩江知道，是大名鼎鼎炼妖司十二差里其中两个，高的叫高要，负责乙字门，矮的叫地驼，领导巳字门。 听同僚说这两人已经到了六阶上境，刚才有梁肃在旁边，韩江不敢用心眼术，刚才仅是用扩音术，惹动周边灵气微微变化，梁肃就突然出现在画师房内，现在需要谨慎一些。 梁肃说的什么老先生，实在不知道是个什么角色，还需要炼妖司司主亲自去请，这谱够大啊。 想来是了不得的人物。 好在梁肃没有特殊癖好，只是让他演练了几遍五禽戏，然后询问了一些细节上的技术知识点，就放了人。 “我常年在地牢坐着，觉得你这戏法不错，练了果真能四肢通畅些。” 这是梁肃模仿动作时候说的话。 修士常年以灵气冲击四肢百骸，偶尔运动一下，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返回画房的时候，韩江想到梁肃提及的三年一次的江山大典，回忆了一番。 确实有这么个国家性质的活动，可惜他地位太低，里面的具体流程，具体干什么，完全不知道。 有机会找人问问。 第56章 修士也是人 朝天城通往北方的官路上，有两人踏地疾驰。 “韩公子，就我二人前去查黑矿山案子，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正是在疾驰中，谭良民表达自己的担忧。 “我们不贸然做事，先看情况。”回答之人是韩江。 韩江还是算命修士打扮，谭良民已是三阶上境水平，二人保持同样速度，快速朝停风山边缘而去。 之所有用双腿赶路，韩江也是无奈，没有剑仙张风那两下子，没有遇见的本事，而骑马的速度又有些慢，索性直接奔跑。 涉及黑矿山的案子，通常都不简单，能开矿的人背景复杂，谭良民虽然心怀民生，不过这种案子他也不太想办，一来能力有限，再者肯定徒劳无功。 金刀司势力弱小，全司水平整体不行，就算查到重要线索，他们派不出人手，后续也插不上话，人家稍微运作一下，注定白忙活一场。 可是年逾古稀的韩公子，对此事这么上心，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停风山风景不错。”韩江感慨。 远处山脉走势如龙，起伏如波，两人疾驰过程中，也会看风景。 “风景是好，不过绵延几千里的山，猎户不允许进，商人也只能走官道，不让他们接近停风山。”谭良民说道。 禁止如山，这让韩江想起来妖族十二相的蛇妖，还有那个背黑锅的海龟妖。 那两个妖邪就来自停风山，通过那两位的生平，能看到一些山中妖物，仅仅是逍遥洞附近，能见到的就有三百多个，如此，整座停风山的妖物数量定然数不胜数。 “停风山多妖邪，距离朝天城又这么近，等于妖族在九州国心脏附近放了一把刀，总有出鞘的一天。” 韩江说道。 “我曾听说过，那时候国主虽然修仙，但对妖族的事情还很上心，安排了几次大规模的除妖围山活动， 三万士兵，一千修士，可是停风山太大，妖族打了几仗，见势不妙，四处躲藏，军队要吃饭，修士也想浪费修行时间，财力物力人力耗费巨大，最后不了了之，” “不过停风山的妖族也起不了什么风浪，下了山就是平原，想进攻朝天城，除非他们疯了。” 谭良民也是听司主闲扯时候提起的。 韩江没在多问什么，停风山暂时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不会冒险去山里找妖，都是一些常见品种，凑齐百妖需要的缘分，有时候主动去找，还更麻烦一些。 “还有多远。”他路不熟，需要谭良民引路。 “照现在的速度，再有四个时辰就差不多了，不过我怕我撑不了那么久，韩公子修为深厚，在下……” 韩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修为丹。 谭良民笑嘻嘻收下了，心里想着早晚报答韩公子，拿出一颗，迎风吃下。 “来劲了。” 他脚步生风，速度又快上几分。 …… 傍晚。 停风山尾端，支脉。 无名山。 “应该就是这里。”谭良民出门前专门翻阅了几年前报案商人的笔录，还找出九州国比较靠谱的堪舆图。 二人往山里走。 韩江一路使用扩音术，心眼术，不断缩小范围。 最后他们来到一条小路。 没有修登山台阶，看地面肯定是很多人踩过。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危险……”韩江这一路上风驰电池，目睹了路边死人，也看到了很多巨大的野兽骸骨。 心里感叹自己的渺小。 外面还有十二仙山，二十四灵地，还有不知道多少的上古大妖，可是自己蜗居在炼妖司，真是井底之蛙。 谭良民体力透支，修为丹也顶不住了，韩江白骨纸里还有大量大力牛，本想让谭良民吃几颗，别耽误事。 想到大力牛还有其他效用，就放弃这个想法，深山野林，孤单且单身的两个男人，唉。 两人找到一处平整地面，韩江挥动阴阳旗，将杂乱枝也清理干净，盘腿坐在地上。 “你见过十二仙山和二十四灵地的人吗？”韩江想起梁肃提起的江山大典，那时候会来很多仙山灵地的人。 “见过，不过他们很少来凡俗城市，更喜欢名山大川，他们需要灵气充沛的地方，觉得人烟多的地方，烟火太呛人。” 谭良民也是根据自己理解来说。 韩江觉得那是说辞，修行到一定境界的门派，瞧不上世俗人而已。 不过肯定有一些是经常偷摸入城的，这一点韩江很确信，张风的师妹，叫什么来着，风凌儿，不就很喜欢烧烤吗，因为吃豪猪，把自家的野猪给刺激下山了，害了那么多无辜人性命。 “就算他们成仙了，也不能忘了曾经是人。”韩江说道。 “嗯，每次人族跟妖族大战时候，这些仙山灵地的人，还有很多小门派，都会派弟子下山，如果出现大危机，掌门也会出山，不过咱九州国是时间最强大的国度，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谭良民爱国，他骨子里认为九州国无比强大。 韩江起初也是这么认为，可是跟姜典接触久了，知道很多边疆的事情，就不那么认为了。 北方蛮族的神勇，听着都吓人，普通人都力大无穷，又信奉狼神和山神，跟九州国根源不同，倘若真有一天，出现个嗜血贪婪的领袖，统一了部族，九州国太平这么多年，很难扛得住。 西方境外的妖族，就不用提了，蠢蠢欲动，九州国境内也是不断有各种妖物出现。 东方的水族过于神秘，姜典也说不出太多。 “那些名门大派的弟子，应该都会腾云驾雾。”韩江拍拍大腿，想着一路奔驰，一点修行高人的风范都没有。 “其实也没那么高深，很多人都会乔装打扮进城，跟普通人没区别，”谭良民想了想补充道：“不打架的情况下。” “他们打架什么样子。”韩江想了解一下自己跟那些大门派弟子的差距。 谭良民有些奇怪，韩公子修为高深，怎么什么都问，感觉好像没出过朝天城一般。 不过他还是认真回答了：“比韩公子差远了。” 韩江看对面的汉子不像说假话，心里有些小骄傲，不过还是只当做奉承话听听就算，遇见自己前不过是个一阶小修士，能有什么见识。 接下来二人好像忘了来干什么的，扯东扯西，多半时间都是谭良民在说，内容也都是从陆霸天口中得来的，真假不得而知，当故事听还是挺带劲的。 讲述的那些仙山灵地剑客，都没什么仙人姿态，很接地气。 韩江心里分析，如今自己十阶上境，就算将来到达破尘境，或者飞升境，也没必要整天端着，再高的人也有端不住的时候，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普普通通才是真。 还没人上门找茬，江湖上有太多人爱显摆，显摆的结果就是，经常有人上门单挑。 谭良民讲述的内容听起来有点像听野史，真实性很值得怀疑。 像有个知名野山头，搬山门，门主翟南，被弟子撞见过在后堂揪鼻毛，很快就传开了。 像什么剑仙张风在勾栏里砍价；灵地‘流溪阁’的修士赌坊作弊；仙山‘别离山’有位修士，坐在俗世酒馆哭唱失恋歌，说什么都是月亮惹的祸…… 对此，如果没有剑仙张风勾栏砍价，估计韩江就信了，因为他见过张风，一出场还带特效，一阵风一场雪，当时好像是夏天。 何况人家还有个貌美的小师妹，怎么会做那种事情。 可是说白了，修行者也是人，就算成仙了，骨子里也是人变的，七情六欲少不得，五谷杂粮离不开。 韩江觉得休息的差不多了，准备跟谭良民一起上山。 刚要坐起，他伸手示意谭良民别动。 一阵香气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