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学霸的穿书团宠日常》 第一章 小哑巴突然说了话 广州知府宋建鸣的府邸今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下人们行色匆匆,府门前往来的车辆络绎不绝。 刚出月子的何姨娘坐在铜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这张脸,担忧地向站在身侧的奶嬷嬷问道:“秦妈妈,我是不是长胖了?” 一边的秦嬷嬷用梳子沾了桂花油,仔细帮她梳着乌黑油亮的头发,满脸笑意道:“哪有!夫人这是福相!十里八乡谁不说夫人福气好!就看老爷为了咱们哥儿姐儿大摆宴席,今日来了多少宾客!春姨娘和秋姨娘生孩子的时候老爷可曾说过什么?还是爷疼您!” 何姨娘闻言甜腻腻地笑起来,也是,府上的三姑娘和五公子都是在广州府出生的,那时候宋四爷刚来广州任知府一年,她那时候还在闺阁呢,连个响动都没听见,今天却为了她的一对龙凤胎大宴宾客,可不就因为爷在意自己么! 秦嬷嬷见自家姑娘露出羞涩的笑意,接着说讨喜的话:“现在咱们府里呀,就属您最大,上无公婆夫人,下无妯娌小姑的,春姨娘和秋姨娘在您面前那可连个大气都不敢喘!您看,这一大早,春姨娘和秋姨娘就巴巴地差人送贺礼来!” 何姨娘哼了一声,不屑地道:“那两个贱婢能送什么东西来?” 秦嬷嬷立刻把两样礼物拿给何姨娘瞧,一件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另一件却是绣工一般的婴儿肚兜。 何姨娘嗤了一声,将那肚兜扔在地上,嘴角挂下去,冷声道:“这是谁给的?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一旁的丫头流珠立刻在那肚兜上踩了两脚:“还能是谁,那个整天哭哭啼啼的春姨娘呗!” “那个糊涂鬼,钱都叫和尚道士骗走了,我看三姐儿就是个没福的,佛祖和天君谁都不想管,她最近又迷上个洋道士,今儿一早就去了那个叫什么……教堂的,改拜洋神仙去了。”另一个丫头紫晶无不讥讽地说道。 何姨娘笑了笑,把手浸在玫瑰水里由着秦嬷嬷给她做按摩,她垂下长长的睫毛,瞥了一眼自己白皙嫩滑的手,叹口气道:“那个三姐儿,我看就是个灾星,爷每年那么多钱都砸在药上,也没见有个响。欸——那丫头定然是昨晚又病了,秦妈妈,等会您帮我送点燕窝去碧翠阁。” “老奴遵命,咱们夫人就是人美心善。”秦嬷嬷夸赞道。 何姨娘听她称呼自己为夫人,心中顿觉熨帖,她可是何家嫡女,却被父母送来给宋四爷做良妾,好在正头夫人为了三个儿子的学业留在了京城,剩下的两个姨娘都是通房生了孩子抬起来的,卖身契还在京城太太手里捏着,说白了还是奴,怎么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南郊,离白云山妈祖庙一里的地方,有一座荒废的土地庙,原来的土地爷牌位早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字架,上头吊着一个半果的男人,看得人面红耳赤的,被迫披了件粗麻布片。附近的村民都不屑过来,简直有辱斯文,不成体统! 那一头卷发的大胡子传教士艾神父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黑色长袍,带着春姨娘跪在十字架前祷告,祷告完,他还要去院子里种土豆和玉米。 他双颊凹陷,面色蜡黄,看着比渔民还要落魄几分,要不是有这位女信徒在,他这个月真的要断粮了。 他已经来到这里快十五年了,平时用中文交流已经基本没什么障碍,但信徒依旧寥寥无几,隔壁妈祖庙里香火隔着半公里都能飘过来,艾神父也不知道为何这片土地的人就是不相信上帝。 春姨娘跟着洋道士祷告完,眼泪还在吧嗒吧嗒往下落。 艾神父安慰她说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只要她坚定地相信上帝,坚持每天祷告,她的女儿就一定会被拯救。 春姨娘朝洋道士道谢,又往功德箱里丢了几颗碎银子,就要抱着女儿离开,忽然听见那病得厉害的三岁奶娃娃嘟哝了一句:“什么狗屁!” 啊,小说要人命啊。 她怎么就信了闺蜜的邪,打开了这本重生爽文,现在她自己也爽了,瞧瞧,穿到哪里来了? 三年前她穿进这个叫春禾的通房的肚子里,不知怎么地早产了,导致她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时不时灵魂就会离体,灵魂一离体吧,这孩子就发烧、惊厥。 大夫都说她活不下来,春姨娘大概是得了产后抑郁症,整天以泪洗面,哭哭啼啼,后来就开始搞迷信,用她有限的积蓄到处求神拜佛,现在居然求到这座无人问津的破教堂里来。 那位神父也是个半吊子医生,有一次碰巧把昏迷的她唤醒了,从此春姨娘便对这位艾神父深信不疑。 这三年来,宋清月饱受灵魂时不时离体的折磨,多数时间属于无意识状态,直到今天她微微清醒一些,听那神父鬼扯,作为一位无神论者,她就想说一个字:“呸!” “啊!月儿!月儿!你,你刚才说话了么?你,你说什么?叫娘,叫一声娘好不好?” “欸。” 奶娃娃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只想送这个蠢货娘一双白眼,闭上眼懒得搭理。 这位春姨娘满打满算才十八岁,在她看来还是个青春期少女,这声娘她可实在叫不出口。 但就这一声叹息就把春姨娘高兴坏了,不管怎么样,她的姐儿方才确实说话了! 她立刻跪下给那耶稣雕像重重磕了几个头,额头油皮都磕破了,还把身上的银子一股脑全丢进功德箱里去了。 得得得,宋清月暗自摇头,她就不该睁眼,你瞧瞧,又破财了! 从白云山回到宋府,春姨娘高兴地就要去找宋四爷,告诉她,三姐儿终于会说话了! 前头,宋四爷正在书房会客呢,门口站着一大群带刀侍卫,拦着春姨娘不让她进去。 可春姨娘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大概是抑郁太久了,脑子已经有点不太正常了,冲着书房院门就开始大喊大叫:“爷!四爷!您快来看看三姐儿啊!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是真的!春禾没有骗您!您过来看看三姐儿可好?四爷!” 第二章 被熊孩子扔下树 宋府管事宋全一看她这架势,眉头捏出个川字,朝两边府中家丁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家丁上来就要将春姨娘往外拖,可春姨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两个家丁一时间竟然没将她制服,有几个带刀侍卫暗骂一声废物,上前一脚将吵吵嚷嚷的春姨娘踹翻在地,厉声呵斥:“你吵什么!惊扰了贵人你担当得起么!” 春姨娘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一圈,宋清月被她护在怀里,也滚了一圈。姨娘的裙子上沾了灰尘,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可是,可是,让奴婢见见老爷,让奴婢见见他,三姐儿会说了,真的会说话了呀……” 侍卫见这女人纠缠不休,手放在刀把上,就要抽出刀来。 “慢着!” 正在这时从墙头跳下个锦衣华服的小郎君,一脚踢在那侍卫手背上,将抽出半截的钢刀又踢回刀鞘里。 “什么毛病,动不动就踹人!”他身量不高,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背着手训斥起侍卫来架子却十足,弯下腰细细看被春姨娘抱在怀里的奶娃娃,两个人,两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相互瞪着。 小郎君伸手指戳了戳奶娃娃粉嘟嘟的小脸蛋,手感真好啊!他龇牙一笑:“嘿嘿,你几岁了?会说话了?” 春姨娘立刻爬起来,对着这位小少爷跪下磕头:“回,回小少爷,我们姐儿三岁。” “三岁才刚会说话?”小少爷惊讶道,“本公子三岁的时候三字经都会背了!你怎么这么蠢呢?” “你才蠢!” 奶娃娃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管事宋全还有一干赶来的丫鬟婆子吓了一大跳。 少年郎身后有个面白秀气的清瘦小伙子尖声细气地斥道:“你放肆!”一看就知道是个小黄门。 被锦衣小郎君嫌弃无比地挥手示意他一边呆着去,还回头瞪了那人一眼:“万福你闭嘴,朝个三岁的小娃娃凶什么?” 小奶娃娃在一旁赞同的点头,小林公公委委屈屈地瘪瘪嘴,退到一边去。 小郎君又伸手捏了捏奶娃娃的脸,手劲贼大,捏得宋清月痛死了,真是个熊孩子,下手没个轻重,她叫道:“你轻点!”声音脆亮,口齿清晰。 周围宋府的下人们都惊呆了,周围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小郎君乐得哈哈大笑,蹲在春姨娘跟前,抬起头问宋全:“她以前从没说过话?” 宋全恭敬地弯下腰回话:“回世子,三姐儿生下来连哭都没哭过,咱们都以为是个哑巴呢!” “嗯——是么。”小郎君摸着下巴,盯着奶娃娃的眼睛瞧,只觉得这奶娃娃的眼神格外灵动,像是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似的,他伸出手要求道:“给我抱抱。” 春姨娘迟疑,宋全立刻帮她做了决定,将宋清月从她怀里抽出来,放到小郎君怀里。 “嘿嘿,小家伙,叫声哥哥听听。”小郎君抱着她站起来,一双漂亮的眸子里仿若闪着星辰光辉。 “……” 宋清月叫不出口,这个熊崽子,还是个小学生吧,抱稳一点啊,别把她摔了喂! “小屁孩。”她低声吐槽了一句,她以为自己声音够低,说得够不清楚的,没想到小郎君听懂了,高高挑起眉毛。 “谁教你说这话的?”眸中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别!别摔着我!宋清月秒怂,从善如流、毫无灵魂地喊了一句:“哥哥。” “欸,这才对。哥哥带你玩好不好。” 小郎君面如白玉,剑眉星目,笑起来如四月春风,长得像个天使,长大以后定是要祸害不少女孩子的,宋清月想。 不过,很快她就气得只想骂娘了!他根本就不是天使,是个恶魔,彻底的恶魔! 小郎君见她懒懒的,似乎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又听宋家管事方才说这孩子生下来居然没哭过! 这怎么行?他戳她脸上、手上的肉肉,揉乱她的头发,还tm把她抛着玩! 要命,要了老命了,随着周围丫鬟婆子的惊呼,宋清月被他夹在腋下,带上了三米高的老槐树上! “怎么样,高不高?怕不怕?”小郎君见她一张皱成包子的小脸,愤怒地憋红了脸,可一双眼睛居然一点泪意都没有! 难不成是真的不会哭?他心想,还要不要再玩点更刺激的? 这时,树下有人怒斥:“逆子,给本王滚下来!” 诶哟,老爹喊他了,他朝下看了一眼,龇牙一笑,突然双手一松,随着奶娃娃以及周围丫鬟婆子家丁小斯的惊呼,宋清月被这熊孩子从三米高的树上直接扔了下去! 卧槽!!!! 一声国骂差点脱口而出。 春姨娘被直接吓晕了过去,倒在一个粗使婆子怀里。 好在,有惊无险,宋清月被树下那位怒斥小屁孩的健壮大帅哥稳稳接住。 宋清月的怒火在看到帅哥的一瞬间被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治愈了,这位大帅哥似乎有轻功,飞身而上,接得十分稳,宋清月一点没被伤到,紧接着,她就被大帅哥送到另一位帅哥怀里。 如果说刚才那位是英气勃发的肌肉型帅哥,这次这位就是儒雅如月光般的神仙人物。 啊,对了,这神仙人物是她亲爹,现年二十九岁的广州府知府,宋建鸣,宋四爷。 不要紧,这不影响她欣赏帅哥,之前爹都没抱过她,如此近距离看她这个儒雅的帅爸爸还是头一次呢! 另一边,英姿飒爽的健壮大帅哥轻功上树,揪着那熊孩子的后领将他拎下来,狠狠摔在地上,从腰间拔出马鞭就要抽他。那小郎君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楚,猴一样跳起来,窜出十几米去,一鞭子落空,在地面发出十分响亮的脆响。 英姿健壮大帅哥气得追上去,一边抽鞭子一边骂:“臭小子你找死,看本王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小郎君一边逃一边哇哇乱叫:“诶哟,父王饶命!诶哟抽死儿子了!诶哟!父王,你怎么这么狠心,痛死儿子了!……” 他叫得响,其实鞭子根本就没碰着他一根汗毛,啪啪声渐渐远去,这帮侍卫面无表情地见怪不怪,几位贴身黄门速度极快地跟过去,看样子也都是有功夫在身的。 宋建鸣抱着宋清月,一大一小,两脸无语地望着那对远去的父子,同时欸了一声。 “嗯?”宋建鸣听到怀里的奶娃娃也叹气,好笑地低头瞧她。 就见奶娃娃朝他翻了白眼,态度冷淡,声音却嗲得叫人浑身一麻:“宋大人好!” 第三章 宋老四牌辣椒酱 三年后。 景宁十四年春,宋四爷已经在广州知府的位置上呆到第六个年头,今年是关键的一年,如果今年考评成绩优异,他就有望被调回京城。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此时远在东洋的倭国正值朝代的末期,开始进入全国村民大械斗的混乱时期……大批在倭国内械斗失败的领主、贵族和武士,都跑到海上当海盗。 大周沿海一带,从浙江到福建再到广东倭患频发,三天前,惠阳县发生一起倭寇屠村事件,死了一百多个村名,性质极其恶劣。 惠阳县令派人连夜赶到广州府,通知府台宋四爷,以及广东巡抚沈大人,宋建鸣带着人去巡抚司衙门找沈大人商议对策。 宋府,六岁的宋三姑娘宋清月正拿着特制的沾水钢笔在房间里写书,至于写的是什么书,竟然是一本繁体字和简化字的对照表。 院门口,春姨娘拎着一盒点心想来看望女儿,却被门口的婆子拦住去路:“姨娘,姑娘交代了,她在忙的时候任何人不准进去打扰。” 何姨娘领着一对龙凤胎,身后跟着抱着五公子的秋姨娘以及一群丫鬟婆子路过此处,看到春姨娘的窘态,纷纷嗤笑出声。 “呵呵,三姐儿再受老爷喜欢有什么用,诶呀,跟你一点不亲近,你说说。”秋姨娘奚落道。 春姨娘低着头不言语,把食盒往看门婆子手里一放,双目含泪,带着无比的幽怨和委屈离开了。 何姨娘瞧着三姐儿住的墨玉轩,宽大敞亮,院子里有池塘和老爹亲手用竹子制作的秋千、滑梯,妒忌得双眼发红。 秦嬷嬷立刻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三丫头真是邪门,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我看那就是个怪胎!” “谁说不是呢!一点小孩子的样都没有,脾气又臭又硬,老爷养了只白眼狼也说不定。”秋姨娘跟秦嬷嬷一唱一和。 下午,宋四爷回府,何姨娘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准备等着四爷过来一起吃,谁知正堂的小斯过来禀报,说是老爷又出府了,而且是带着三姑娘一起出府的。 何姨娘咬唇,手里绞着帕子,心中难受得翻江倒海。 自从三年前,她的一对龙凤胎的满月酒那天,三年没开口说过话的三姑娘突然开了口,宋四爷渐渐开始失心疯一般地宠爱三姑娘。 不仅把最好、离正堂最近的墨玉轩给三姑娘单独居住,还随时随地将她带在身边,甚至连五少爷和六少爷不能进的书房,三姑娘都可以随意出入。 宋大人对于教导五少年和六少爷十分没有耐心,动辄打骂,却能日日将三姑娘抱在腿上教她念书,其疯魔程度甚至让宋大人对女色也失了兴趣。 春姨娘整天神神叨叨,宋四爷早厌了她,不愿踏入她院门一步,但宋四爷连何姨娘和秋姨娘的房门也鲜少踏入了,另外两个从京城带来的通房夏风、冬梅也完全失了宠。 这个三姑娘简直,简直就是个小狐狸精! “你说,四爷他,是不是对三姑娘……”何姨娘手里绞着帕子,一脸狰狞。 秦嬷嬷立刻制止她,紧张地道:“诶哟我的姨娘欸!您可别乱说,小心被四爷知道!” 何姨娘气闷地甩帕子给自己扇风,不是她多想,实在是宋四爷宠三姑娘宠得有些丧心病狂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三年前,宋清月用零花钱跟老神父买了院子里种的土豆、玉米和辣椒交给帅哥老爹。 于是宋四爷在何姨娘陪嫁来的庄子上试着种了一年,事实证明土豆亩产量居然可以高达八九百斤! 而玉米的亩产量也可以高达五六百斤,而且玉米粒子和玉米叶子还是很好的饲料,喂鸡喂猪喂牛都喂得。 宋大人的养殖场办得红红火火,连带着广州府附近的农户们也开始学着知府大人用玉米喂养鸡和猪。 另外,玉米产量比大豆要高很多,而且耐旱,非常适合喂马。经过朝廷大力推广,现在军队的马都吃豆子参玉米,养马的成本一下子降低了许多。 宋建鸣通过沈大人将两样农作物的情况上表朝廷,整个朝廷都震惊了。皇帝命人在皇庄上试种了一季,发现宋大人与沈大人没有夸大其词。 据说皇帝为此在金銮殿仰天大笑,特地赐下诸多金银褒奖了广东巡抚沈大人以及广州府知府宋大人。 另外宋大人的“宋老四牌辣椒酱”也卖得极好,两年时间,宋大人赚得盆满钵满,再也不是那个穷哈哈的宋氏旁支庶子了。 想当年,风华正茂的宋四郎可是江陵宋氏子弟中的翘楚,十六岁中举,硬是被家里押了三年才让他去考进士,十九岁被天子钦点为探花郎。 大家都说他的文章与状元公的不相上下,奈何宋四郎皮相实在太美,唇红齿白,朗目疏眉,公子如玉,还被吏部侍郎家的嫡长女梁怀玉一眼相中,就算知道他是宋氏旁支庶子也非他不嫁。 就这样,江陵宋四郎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任庶吉士期间经常被天子叫去御书房说话,还让他给太子殿下以及诸位皇子讲过课。 在翰林院待满三年之后,宋建鸣在岳家的运作下,升任工部的水部主事,因为他在造船方面非常有建树,仅仅两年时间,升任工部员外郎,升官速度无人能出其右。 正当宋四郎春风得意,以为自己可以继续在京城青云直上之时,却因为要给宋氏嫡支长房大爷让路,被迫调往天高皇帝远的岭南地区,知广州府。 朝中有不成文的规矩,同一家族的官员不能同时出任中央政府机构高官,必须有一位外调。 而外调地区一般都距离京城非常遥远,不能时时刻刻在天子面前刷脸,升官速度自然就慢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皇帝给忘在那偏远的犄角旮旯里。 所以初到广州府的宋大人是带着憋屈与愤懑来了。 谁知道,他宋四郎就是个天选之子啊! 生了宝贝闺女,不仅是个超级天才,还是他的福星!就算远在千里之外的岭南地区,他宋四郎照样可以在陛下面前刷脸! 哈哈哈哈! 宋四爷叉腰,扬眉吐气,怎能不把他的小福星当菩萨一般供起来? 第四章 再遇佚事 巡抚司衙门的小院中,宋清月正百无聊赖地蹲在花盆边上用新得的玻璃放大镜烧毛毛虫玩。 说是衙门里原本那个东瀛翻译突然生了病,不能来衙门帮着审讯捉到的犯人,于是略懂倭国语的宋清月被老爹拉来了衙门帮忙。 结果到了衙门,发现他们还有其它两位翻译,这就没有宋清月的用武之地了,宋大人就放她在院子里自己玩。 至于这个玻璃放大镜,是她的六岁生日礼物。 诶,自己内心都已经是个快三十的人了,为何还会觉得用放大镜烧虫子这种事很好玩呢? 宋清月默默想着。 男人至死是少年,女人至死也是少女好吗! 坐在树上看书的年轻小公子被宋清月的新式玩法吸引了,专注地盯着她瞧。 他大约早不记得自己三年前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只觉得树下这小糯米团子长得好漂亮,好可爱,粉粉嫩嫩,软软呼呼,很好揉很好掐的样子。 手痒,想捏她脸,怎么办? “诶,诶!” 他喊了一声。 宋清月抬起头来,对上少年好看的眸子,瞬间,一张圆乎乎的小脸像个包子一般皱起来。 哈!她认得他,是那个把自己扔下树的小屁孩! “干嘛?”她戒备地问道。 漂亮小公子噌地一下从树丫子上跳下来,笑道:“你是哪家的?” “你管我哪家的?” “嘿!你知道我是谁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宋清月翻了个白眼:“我管你是谁。” “啧!长得挺软乎,说话却带刺呢?”李昭不满,两步上前,双手放到她腋下,一把将她举起来。 宋清月惊叫一声,一双小短腿扑腾着,叫道:“你干嘛!你放我下来!” “叫哥哥!” “小弟弟!“ “嘿!你这个小丫头!叫哥哥!” “你大爷!” 小公子一下子就被逗乐了,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得艳若桃李,实在好看,就是心太黑了,宋清月哼了一声,伸手拍拍小公子的头。 “乖,把姐姐放下!” 肃王家的小世子李昭被她怪异地举动弄得愣住,将她放下后,圆睁双眸瞪她。 “喊哥哥!” 宋清月不理他,转身就走。 “你喊一句能怎么地,快喊一句!”李昭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诶,你到底哪家的?我瞧着你挺顺眼,哥哥带你去船上玩好不好?去看大海,钓鱼!去不去?……” 李昭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宋清月只冷冷回了一句:“你好烦啊!” “我烦?我告诉你,我可是肃王世子!你不要不识好歹!” 肃王世子。 嗯。 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忽然,宋清月浑身汗毛一竖,她想起来了! 李昭,三皇子肃王殿下的嫡长子,这本小说坚持跟男女主战斗到最后几章的反派大boss! 她浑身戒备起来,朝后退了两步,道:“停!你不许再靠近了!离我远一点!” 她越是这么说,这熊孩子就越想靠近她。 什么臭毛病? “等等!你别过来!远一点,远一点我就喊你哥哥!” 李昭想了想,往后退了两步,继而笑起来,道:“可以了吧,叫哥哥!” “……哥哥。” 宋清月短促吐出两个字,撒腿就往衙门里面狂奔。 救命,她要去找老爹! 巡抚司衙门阴森的地牢中,诸位大人们正在旁听一个倭寇俘虏的审讯。 几位大人并肃王殿下坐在这散发着血腥气味的地方悠闲地喝着茶。 隔壁传来那倭人用鸟语叽里呱啦喊的什么。 宋清月被个衙门吏员带到地牢门口,他让她在这儿等一下,他进去喊宋大人出来。 不过宋清月好奇心犯了,擅自走了进去,衙门里的差役都认得她,也没管她,宋清月就这么溜溜哒哒地逛起地牢来。 这地方还真有种前世逛鬼屋的感觉。 穿越前她也叫宋清月,所出身的宋家乃是江南一带的名门世家。她曾曾祖父跟着孙爷爷在日本搞过光复会,曾祖父乃是民国时期语文课本的编纂人之一,精通包括希腊文在内的七国语言,爷爷是在前苏联留学过的知名油画家,老爸是某国防大学的物理教授,老妈是同校的数学讲师,姑父是人文学科的学者,写过不少历史科普作品,姑姑、伯伯也都是大学讲师,一家子学霸。 比起她光辉的祖辈,她自己就显得十分没用了,高考考砸之后,去国外念了个还不错的大学,好在她脑子还算够用,本硕博连读,二十五岁混到一个博士学位。周围的同学都选择进什么国家实验室啊,去顶尖的大学搞科研发论文当教授,就她一个无心学术,在父母的安排下进了一家大型的化工企业当了四年社畜。 她脑子聪明,就是太懒散,太不上进了。 且不说她如何悠闲地逛地牢。 那被抓的倭人已经被打得体无完肤,终于扛不住刑,交代了同伙隐匿的地点。 翻译与这倭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回头要地图来,倭人指了河口县于平镇张家村,审讯室里的大人们齐齐松了口气,接着,翻译又跟那倭人说了几句话,便回到巡抚沈大人身边,抱拳禀报道:“大人,那倭人说,张家村的村民就是负责帮助他们销赃的人,还提供粮食补给什么的!” 沈巡抚气得花白的胡子都快翘起来,怒道:“岂有此理!帮着异族杀自己人,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畜生!” 通过周密的计划,以及肃王殿下所率领水师驻军的配合行动,剿灭张家村的行动极为顺利,而顺着张家村得来的线索,他们又接连端掉了其它几个倭寇藏匿、销赃的窝点以及倭寇聚居地,一时间,广东沿海的倭患消停了好一段时间。 沈大人是个好上司,加上宋四爷十分上道,有钱赚的时候从来不吃独食,办养鸡场和辣椒酱厂的时候都有跟他通气,还问过沈夫人要不要来参一股,沈大人对宋四十分满意,而且他也有心抬举宋四。 沈家是岭南望族,他老人家是土生土长的岭南人,他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广东就是最大的,呆得十分自在,他一把年纪了,根本就不想做京官,但是他需要京中有人,宋四是个好人选。 所以每次向皇帝邀功时,沈大人都不忘记提一提宋四。 于是,宋四郎获得了天子“来日卿必成国之肱骨”的批语,乐得举着奏折立刻朝北跪拜,好几夜没睡着。 景宁十四年腊月,宋府的下人们杂乱而忙碌地收拾着东西,足足收拾了几十车,好像他们爷这次回京述职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宋清月在自己的房间里低着头在白纸上写写画画,只见那纸上写着:石灰水泥、橡胶、煤矿、普洱茶、乌龙茶、棉花、蒸汽机、煤气灯、报纸、铅笔、钢笔、甘蔗制糖…… 她低头看着自己在纸上写得这些眉目众多的词条,最后在橡胶、石灰水泥、甘蔗制糖、还有报纸四个词上打了圈,并且在报纸旁边标注了简化字、拼音两个词。 接着,她又扫视了纸上这些词,重重叹了口气,随手全部划掉之后,把这张纸扔进炭盆里烧了。 第五章 回京述职 回京的宋四爷是得意的,他觉得以他进献土豆和玉米的功绩,未尝不可跟嫡支那帮人杠一杠。 他不觉得自己不如嫡支那几位,他从小就是个天才,现在上天又赏赐了他月儿,凭什么是他给嫡支让路?凭什么? 在江陵老家,他就是他爹的庶子,他生母是个外室,但他不是依旧凭着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将族里几位嫡出兄弟死死踩在脚下了么? 他觉得到了京里,他也一样可以干掉嫡支的堂兄堂叔们上位,至少,嫡支的同辈里,没有一个是能比得上他的。 去城南码头迎接他的宋府下人们见到那一大船的东西,还有一大家子时显然愣住了,他没想到宋四会带这么多东西来京城。 糟了,马车和搬东西的下人根本不够用! 宋府某外管事急忙叫人回家再派些人手过来。 宋府总管事李贵听闻此事立刻皱起眉头,心里嘀咕:这宋四想干嘛?难道他以为进献一点土豆玉米就可以留在京城? 自不量力! 于是他立刻将此事禀报了坐在自家池塘边钓锦鲤玩的宋老太爷。 宋老太爷致仕前曾任内阁次辅,因为身体原因致仕后,皇帝还给了个虚职太子太师,以示遵崇。 宋家嫡支在京城属于妥妥的顶级世家,底蕴深厚,宋家子弟中进士者不知凡几,只中举人者,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要只是个秀才,那在宋家基本属于文盲。 宋家族学更是被京城的世家们趋之若鹜,但凡是底蕴差一些的家族,都想方设法拉关系,想把孩子塞去宋家蹭课。 所以宋氏族学已经不仅仅是个家族私塾,其规模已经完完全全够得上是一座书院。 宋建鸣当初和吏部侍郎的嫡长女成婚时,他还只是个表面风光,里内穷酸的宋家旁支庶子,兜里的钱财只够他穿戴体面,却绝对无法在京城买栋像样的宅子。 那宅子还是梁家给帮忙置办的,江陵老家的父亲只补贴八百两银子,京城嫡支这边反而比他亲爹还大方,宋老太爷给补贴了五千两银子,加起来连装修都不够花的。 好在侍郎梁大人疼女儿,梁氏的母亲出身勋贵,也是不差钱的主,硬是花了近八万两银子给宋四在宋家嫡支的祖宅附近购置了一套不算大,但地段非常不错的宅子。 梁氏为了让自己的三个嫡子能在宋家族学学习,硬是没有跟宋建鸣一起去岭南,她与夫君近六年未见,心中既激动又有些惶然。 宋建鸣有在家书中提过春禾与秋雨两个通房怀孕生子的事情,抬何姨娘进门的事情宋建鸣也写信告诉了她,不过宋建鸣告诉她说,纳何姨娘只是因为他初到广州人生地不熟,何家乃是当地豪商,纳何姨娘不过是为了快速站稳脚跟,还让夫人勿要多心。 “为夫的心是在夫人处的。”宋建鸣在信中如是写道。 还好这信没让宋清月看见,要是她看见了,必定要大不孝地骂自家老爹一句:渣男!PUA大师! 这封家书被梁氏看了一遍又一遍,那句话被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六年来她无数次地动摇过,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但她母亲和祖母总宽慰她,女人的下半辈子只能依靠儿子,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你想想,你的儿子们都是宋家族学里出来的,在岭南出生的那几个小贱种如何跟你儿子比?就算你跟着宋四去了岭南,你以为你跟他就真的可以和和美美一辈子了?” 无数过来人这么劝她。 梁氏矛盾着,纠结着,也自在轻松着过了这些年,上无公婆要侍奉,下无小姑子妯娌,家里除了她这个正头夫人,只就有一个生了二小姐的林姨娘,是宋四爷嫡母的娘家侄女。 宋四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林氏,基本没什么情分,而宋四的嫡母从前给安排的通房、贴身丫头全都被她打发了,送给宋四带去岭南的春夏秋冬都是梁氏从娘家带来的,全都是好拿捏的。 另一边,何姨娘不安地在马车里绞着手帕,一路上帕子给她扣坏了两条。 在码头的时候,她想拉宋四爷跟她乘坐一辆马车,宋四只道:“好了,别闹,你跟秦嬷嬷一辆车。” 他语气有多温柔,心肠就有多冷硬,多么不容拒绝。 他本想拉着三姐儿宋清月一起坐车,但慎重想了想,怕夫人梁氏见到他牵着个陌生小女儿下车受刺激,以后看宋清月不顺眼。 他还想给宋三一个嫡女身份呢,这么一个大宝贝要是低嫁就浪费了,他还指望梁氏能多给宋清月置办些嫁妆呢。 要是宋清月知道老爹的盘算,她非要扣一碗牛肉拉面在老爹脑袋上不可,指望嫡母花钱给小妾生的女儿置办嫁妆,脑子是瓦特了么? 她的嫁妆她可以自己攒,不求人! 如今她手头已经有了养鸡场和辣椒酱厂分润的近一千两银子,而且以后还会继续有每年约五百两银子的分红,有了这些本钱,她怎么也能在成婚前把自己的嫁妆折腾出来! 马车里,比她小一个月的五哥儿宋辰飞正窝在秋姨娘怀里呼呼大睡。 宋清月跟生母春姨娘并不亲近,她这个便宜娘不仅目不识丁,而且还有些抑郁倾向。 宋清月本来不想对春姨娘这么冷淡的,毕竟以前每次她生病昏迷,春姨娘都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 但实在是每次她跟春姨娘呆在一起的时候,春姨娘就把她当感情垃圾桶,絮絮叨叨对着倾倒着负面情绪和所有的愁苦,宋清月多次尝试劝解无果后,果断放弃。 虽然可怜她,但宋清月觉得她要是真的跟春姨娘一起住的话,自己非疯了不可。 而且春姨娘还整天对着她这个无神论者传播她那一知半解的基督教思想,三观不合,无法沟通。 她跟宋大人提出,自己想要一个院子单独住,没想到帅哥老爸竟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挨着春姨娘坐,对面就是秋姨娘怔愣地盯着她看。 原本秋姨娘觉得自己生了个儿子,总要比生了女儿的春禾高一筹,谁知道四爷竟然那么喜欢对面这个死丫头,她气了多少回,现在已经淡然了,但她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四爷会这么看重三姐儿,比五哥儿,还有何姨娘那对龙凤胎还要看重。 她明明记得,得知何姨娘生下龙凤胎的时候,四爷是极高兴的,还说这是吉兆,特地用桃木雕了一个何姨娘与一双儿女三人的小像送给何姨娘,当时把何姨娘感动坏了。 可后来渐渐的,爷就对何姨娘不那么热络了,反而一门心思宠起春姨娘生的三姑娘来。 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 宋清月被秋姨娘盯得不自在,转身掀开帘子看街景。 都说京城繁华,不过这里是权贵富人区,街上行人极少,全是清一色的高墙青瓦,也不知道里内的园子会是怎样的穷奢极欲。 第六章 宋四郎的事业心 宋府,丫头早就飞奔着进了正厅:“夫人,夫人,四爷回来啦,马车已经进门了!” 大公子宋辰海十二岁,二公子宋辰旭十岁,大小姐宋雅馨八岁,还有四公子宋辰瑞六岁,这四人都是嫡出。 其实四公子之前还有个三公子,也是梁氏嫡出,可惜早产,生下来不久就夭折了。留在京城的孩子们中,只有一个七岁的二姑娘宋雨汐是林姨娘生的。 从孩子的年纪就可以看出,在京城的那些年,宋四爷是极为宠爱梁氏的,除了小日子,和怀孕最初的三个月,宋四爷几乎都在正屋里歇息,梁氏身体好,孩子是一个接一个地生。 这几年她几乎是靠着一遍遍回忆与宋四爷过去的那些柔情蜜意撑过来的。 听闻父亲要回来,孩子们早早归家了。梁氏打扮了一上午,到现在手还在微微发抖,领着孩子们在垂花门迎接夫君归家。 这时就见长廊尽头出现一道钦长的身影,他穿着鸽灰色的细棉布面的圆领大袖衫,款款而来,亦如初见里那般,修长而挺拔,儒雅而俊朗。梁氏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宋建鸣瞧见,立刻快走几步上前,将梁氏搂进怀里。 梁氏身后的奶嬷嬷徐妈妈见了极为满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道苍天有眼,姑爷是个好的,没有辜负自家小姐的一腔情谊,她也好让梁府的夫人和老夫人放宽心了。 三位姨娘随后而来,春禾跟秋雨原本就是梁家的家生子,一家子身家性命捏在夫人手里,太太得宠于她们而言未必是坏事,只要她们乖乖听话,大家出身的梁氏就不会苛待她们,见此情景心里只有麻木而已。 只有何氏心里在难受着。 “好了,这么大的人了,孩子都生了这么多,怎的还跟个刚成亲的小姑娘似的这般不稳重。”虽是责备,但口气极为宠溺,宋四爷眼神里的温柔都快要溢出来了,他伸手帮梁氏擦泪,俯身咬了一口梁氏的耳朵,低声道:“孩子们都看着呢!” 梁氏羞得满脸通红,轻轻打了一下夫君的胸膛,心中的雀跃能飞出来,在房梁上蹦跶。 宋四心情大好,只要想到这个春节之后他便能留在京中,凭他的才干还有吏部的岳父大人的提携,青云直上,入阁拜相仿佛就是明日之事,唾手可得。他揽着梁氏的腰走进正厅。 何氏牵着一双儿女的小手,里内的酸楚翻江倒海,令她几欲呕吐。 宋清月偏头看了看何氏惨白的面色,清清嗓子,小声关心道:“何姨娘没事吧?” “没……呕!”何氏真的吐了出来,她松开儿女的手,冲到栏杆处,对着廊外的花丛干呕不止。 秋姨娘上前半步,但想了想,她又把步子缩了回来,心中考量着,以后在这家里她就要仰仗夫人鼻息过活了,何必在对这个姓何的客气? 对她不客气,夫人心里才会舒坦。 其实她早就对何姨娘不满了,都是妾,谁能比谁高贵? 凭什么她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态度,实在让人讨厌。 何姨娘身边的秦嬷嬷赶上来,心疼地道:“诶哟,我们姨娘这是怎么了?”但忽然脑中灵光乍现,难不成,有了? 但是她明明记得半年前宋建鸣就不再踏足后院了,当时她们还怀疑是不是爷在外头有新欢了,可是家中小斯却说爷每晚下衙之后,便是辅导孩子们的功课,之后可能会在三小姐院里多逗留一阵,也就是给三小姐开小灶,布置更多功课而已,之后,爷便会自个儿回书房睡,清心寡欲地如同和尚。 秦嬷嬷满眼狐疑,另一边,梁氏身边的徐妈妈两眼狠厉地盯着正扶着廊柱干呕的何氏,看见那一对龙凤胎,徐妈妈心里就老大地不舒服。 何氏朝秦嬷嬷摆手,四爷已经半年没踏进她的卧房了,就算她想生,她跟谁生去?至于现在的干呕,纯粹是因为连日来的舟车劳顿,还有被刚才那一幕给刺激的。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何氏比梁氏小了整整一轮,加上梁氏接连生过五胎,生孩子是极伤元气的,梁氏的面容早就不复当年的鲜嫩,已经有些显老了,如今的姿色远远比不得何氏,但怎么宋四爷见了妻子,就好像全然看不见旁人了一般。 想着当初她在广州刚被抬进宋府的时候,四爷对她也是极为温柔体贴的,怎么现在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自己呢? 何氏哪里晓得,宋四提前半年不踏足后院是怕回京的时候,哪个妾挺着大肚子叫梁氏心里不舒服,叫梁家不满意。 他岳父可是吏部侍郎,而且吏部尚书王大人年纪已经很大了,指不定他岳父何时就可以更进一步呢。 这关乎他的前程! 春姨娘和秋姨娘进了正厅,便低眉顺眼地给夫人磕头,何氏满脸菜色,由秦嬷嬷扶着,进了正厅,见春禾秋雨在给夫人磕头,她干站着也不是事,委委屈屈地也跪下了。 宋建鸣似乎看不到她们似的,就算跟梁氏中间隔着一张茶几,他拉着她的手,偏头盯着梁氏看,良久,才转过头来,对三位妾室冷冷道:“挨个给夫人敬茶吧。” 梁氏被夫君牵着手不放,她抿唇微笑着,微微低头用帕子掩住脸上的赧然。 宋清月见自己这个便宜爹这副作态,就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她真想给爹点个赞,好演技! 可要是他真的在乎梁氏,就该将她带在身边。 他堂堂一个探花郎难道还教不了几个娃娃?他要真那么在乎梁氏,他根本就不会睡别的女人。 这分明是在作戏给梁家看。 不过……若是宋四爷能如此做一辈子戏,其实也挺好。 总比那些个色令智昏宠妾灭妻的糊涂蛋强。 第七章 模范农户与农书新编 三位姨娘以及四位庶子女拜见过主母之后,宋四爷就挥手让他们下去,由着夫人身边的徐妈妈给众人安排院落。 何姨娘是良妾,而且为宋四爷生了一对龙凤胎,徐妈妈虽然不喜欢这个何姨娘,但面子上一定会做足姿态,将她安排在南湘阁,除了院落的位置离着正房和前院都远了些,其余都是极好的。 而春姨娘和秋姨娘依旧是奴籍,属于婢妾,所以徐妈妈给她们安排在了翠竹苑,倒是离正房挺近,就是地方逼仄,也就比丫鬟婆子住的地方好那么一点。 宋全是宋四爷的心腹,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跟着春姨娘一起回屋的宋清月,有些头疼地摸摸鼻子,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去,既然爷没有发话,他就不擅作主张,有什么安排大概也会等过几天再说。 宋四爷安顿好之后,由梁氏服侍着沐浴更衣,接着带着四个嫡出子女去宋家嫡支那边拜见老太爷和老太太。 何姨娘听说宋四爷只领着夫人和四个嫡出子女去宋家嫡支拜会,顿时急了,她身体本就不舒服,苍白着面色拉住秦嬷嬷的手,问道:“可是辰星也是爷的儿子呀!他总不能,庶子都不管不顾吧?” 秦嬷嬷安慰性地拍了拍何姨娘的手背:“想必咱们爷自有安排,姨娘莫急。” “怎么能不着急呢!辰星也到要开蒙的年纪了,来之前,娘特地派人来提醒我,如果进了京,尽力安排辰星入宋家族学。要说钱财,咱们何家不缺钱,要是能把晨星培养出来,日后也能帮衬他外祖一些。” 这些事情秦嬷嬷就有些插不上话了,内宅争斗的事情她熟悉,可外院爷们儿的事情她却不了解,南方商户规矩没那么大,男女大妨也不像京城这样严苛,这事儿的确让人忧心。 何家太太当初肯把嫡女送给宋四爷做妾,就是冲着宋家底蕴而来的,一个岭南商户想要培养出一位出色的读书人何其艰难,谁家里能出个秀才,一大家子都要烧高香的。 尤记何姨娘出嫁前,她有位年近不惑的堂兄考取了举人功名,全家隔着三四代的长辈都给那位举人老爷包了大红封,从前朝到现在,他们广东何家一个进士都还没有呢。 哪里像是宋家,刚嫁给宋四爷的时候,何姨娘还吃惊过宋四爷身边那几个小斯、还有后院的管家嬷嬷居然都是能写能算的。 “欸。” 叹息一声,何姨娘要秦嬷嬷服侍自己歇息,她头痛得厉害,肠胃也极其不舒服。 秦嬷嬷见状想要出门找大夫过来给何姨娘瞧一瞧,被何姨娘拉住了。 她望着秦嬷嬷摇摇头,喘了半天气才道:“等爷回来了再说。” 秦嬷嬷立刻会意,只是心里止不住地为自家姑娘感到憋屈,眼眶红了起来。 何欣儿是她看着长大的,在何家也是千娇百宠的嫡出小姐,奈何到宋家做妾,竟要过得如此小心翼翼! 主仆两打算得很好,这招在广州的时候屡试不爽,但凡她身体不适,宋四爷再忙也会亲自过来瞧瞧的。 奈何,夫人那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何姨娘躺下没多久,夫人身边的徐妈妈就把大夫领来了。这位大夫是宋家嫡支那边供养的住家大夫,医术不算高明,胜在速度快,能够应急。 “何姨娘如何了?方才在厅里就发现她脸色不好,这不,夫人特地嘱咐我帮她请了大夫来瞧瞧。” 秦嬷嬷客气道:“劳夫人费心了。” 面对秦嬷嬷,徐妈妈腰背挺得笔直,微微抬着下巴,笑道:“应该的,毕竟夫人是这家里的当家主母,照顾好后宅女眷是夫人的责任。” 这就是在宣示主权和警告了。 秦嬷嬷忍着心中的不忿,对徐妈妈躬身行礼,再次道谢:“多谢夫人为我家姨娘操心。” 马大夫把完脉,朝徐妈妈微微摇了摇头,徐妈妈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接着马大夫开了一副安神补气的药,对秦嬷嬷道:“姨娘舟车劳顿,再加上有些水土不服,这段时间多休息就好。另外饮食上也要清淡些,北方不比南方湿润,多喝水也是好的。” “多谢大夫。”何姨娘隔着纱帘道谢。 马大夫摆摆手,随徐妈妈出门。徐妈妈将她送回宋家嫡支府上,给了十两的荷包,又对那边宋府的管事娘子道谢,也给塞了二两银子。 嫡支宋府的管事娘子知道宋四这边不宽裕,也不计较银子是多是少,两家原本就是亲眷,宋四也是个有出息的,才将将三十二岁,已经在正四品的位置上干了六年,之前又在岭南立了功,前途不可限量。 翠玉轩的东厢房里,宋清月将一盏自制特质的油灯拿出来,有五个灯头,每个灯头下头是一个小型储油罐,棉芯露出一个头来,上头有玻璃防风罩,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宋清月给加了一个白瓷制的反光灯罩,晚上看书的时候,亮度比普通油灯、蜡烛高几倍。 亮度有了就不那么费眼睛,不然以原先那种亮度的蜡烛油灯看书,眼睛非瞎了不可。 这盏油灯是宋清月设计,宋四爷花了些钱找匠人定制的,制作的时候一共做了五只,宋青月一只,宋四爷自己一只,还有三只他打算当作礼物送人。 这灯不算太贵,但也不便宜,光是玻璃就挺稀奇,毕竟制作玻璃的原料都是海外运来的,整个广东大概也就只能找到一两位会烧玻璃的匠人。 现阶段的玻璃质量还很差,透明度也不高,中国人大概还是更爱瓷器一些。不过宋清月不这样想,玻璃还是现代科学发展必不可少的东西,有了玻璃才有透镜、望远镜、显微镜,包括文艺复兴时期的美术理论应该也跟玻璃的存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也不知道真要办玻璃厂的话,要从哪里入手。 她撑着脑袋想了半天,彷佛记得以前在哪里看到过,古埃及人就已经会烧玻璃了,玻璃在欧洲以及波斯都很盛行。要是能跟西北一线的商队打听打听就好了。 打定主意,她又开始看书,寻找自己没有放进繁体简体对照表里的汉字。 她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现阶段不过是为了打发无聊,没有手机电视,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成啊。 春姨娘坐在床边绣花,她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但宋清月不睡,她也不想睡,她就想陪着她。 不一会,她坐不住,过去给宋清月沏了壶淡茶,一会又出门找管事娘子,想要给宋清月弄些点心吃食。 “姨娘,别忙了。”宋清月终于不胜其扰地放下书,“不然我来教姨娘认字吧?” “认字?”春禾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哪能认字,再说了,女人认那么多字,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倒是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女红?” 算了,宋清月放弃,只说了一句:“我好好念书宋大人才高兴呢。” 春禾愣了愣,彷佛察觉到女儿对自己的不满,语气变得小心又委屈,说道:“四爷他……好久没来看过我了。”见宋清月完全对自己不理不睬,又开始唉声叹气:“我就是命苦,从小被爹年卖了为奴为婢,我就是这个命。老爷顾着夫人还来不及,我本就只是个通房,我不该有什么妄念的……” 又开始碎碎念了。 春禾年纪不大,跟着宋四去岭南的时候才十七岁,现在也不过二十三,加上她大概从小营养不良,面嫩得很,宋清月前世活到了二十九,博士毕业之后还做了四年社畜,看春姨娘完全就是大姐姐看小妹妹的心态,根本无法把她当成生养自己的母亲。 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把自己的心态调整成一个真正的六岁小娃娃。在她心里,始终还是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身边人的悲欢喜乐。 “宋四爷喜欢读书识字的女人。”宋清月提点一句。 春禾的唠叨骤然间被宋清月打断,她望着六岁的女儿眼眸中流露出的清冷淡漠,心再次抽痛起来,眼圈一红,哽咽着说道:“可我只是个通房丫头啊,夫人小姐才念书呢,我们如何能念书?” 啊…… 固执如斯,不可教也,不可教也,算了算了。 比起后院这群妾室通房,宋清月在情感上更偏向正室夫人,她甚至更同情梁氏。 妾室通房什么的,算了算了,不提也罢,她自己还是通房所出呢。 ~ 宋家嫡支府邸。 宋四拜见完老太君,以及几位伯娘、婶婶、嫂嫂、弟妹们之后,跟宋家男眷一起吃了晚饭,饭后,他被宋老太师叫去书房说了好久的话,做正三品右副都御史的大堂叔一下衙也被叫去宋老太师跟前说话。 从宋老太师的书房里出来之后,宋四的脸就一直绷着,一出宋府的门,他终于绷不住,面目狰狞起来。 梁氏担忧地望着他,想要张口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原本以为今晚可以跟夫君好好温存一番,但宋四爷完全没这个心情温存,他叫徐妈妈好生服侍夫人,自己则在书房枯坐了半宿。 宋全在书房门外守着,为自家爷担心,也为他难受和不平。 第二日一早,宋四就带着梁氏去梁府拜见岳父,他前脚刚走,宋家就派人给梁家下了帖子,邀梁侍郎过府一叙,戏都懒得做,根本不避着宋建鸣。 宋四面沉似水,爬上马车之后,静坐许久,车夫和宋全半天没得到示下,低声问道:“爷,咱们是回府么?” “嗯,回府。宋全,你去户部孙尚书府,给我递账帖子,我要拜见孙大人。” 又过了三日,皇帝才宣宋建鸣入宫述职,在场的还有内阁的几位大佬。 这次主要是想询问沿海倭患一事,现在朝廷对于是否禁海一事争论不休,对于此事,宋建鸣早有准备,他将一本册子交给皇帝身边的尹太监,恭敬地道:“此册也是沈巡抚大人希望下官呈给陛下的。” 皇帝翻开册子,越看眼睛越亮,册子中主要是一系列的统计数据,包括整个广东的人口、耕地面积、其中有多少亩是山地,多少亩的平地良田,此外就是靠打鱼为生的渔民数量,每年广东对其它几个行省的海货贸易额,还有广东几大港口的货物吞吐量以及贸易额度。 当翻看到GD省每年的海运贸易关税和商税的总额时,原本内心已经偏向要实行禁海政策的皇帝再次犹豫了。 北方兵事压力增大,国库空虚,户部仓库空得可以跑耗子,他原以为岭南都属于偏远地区,比起江南来说,其重要性不值一提,却不想光一个GD省每年的税收竟有如此之多! 为何没人告诉他? 他环视了一圈内阁的七位阁臣,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愤怒,但皇帝面上不露声色,他轻轻将册子合上,道:“叫孙为民来见朕!” 六部衙门离内阁不远,半盏茶的功夫,户部尚书孙为民带着两位侍郎和四个主事气喘吁吁地跟着内侍进来。 孙大人今年五十出头,保养得法,须发还是全黑的,看起来不那么老。 “臣叩见陛下!” “孙爱卿不必多礼,今日叫你过来是因为朕想看看广东、福建、浙江三省的税收情况。” 孙为民知道今天宋四来了,GD省的资料他早就备好,立刻递上去,请示道:“福建、浙江的账册还容臣叫人回去找来。” 皇帝低头翻看起账册,挥挥手,示意他快去。 孙为民献上的账册是十年份的,其中很明显能看出,宋建鸣被调任广州的六年,广州一府的税收量明显逐年上涨,到了今年,竟然比他刚去广州的时候,多出四成税! 这是能臣啊! 接下来,皇帝又问了宋建鸣许久的话,宋建鸣便把自己如何亲自种玉米、养鸡、养猪说了一说,鸡和猪多了,鸡屎和猪食也就多了,正好用来肥田,作物便能长得更好。 宋建鸣还把那些种植能手召集到官府,每人赏一笔银子,和“模范农户”的锦旗,让他们跟着官府一起下乡推广自己的种植经验,并且以后选举村长、里长之类的,一律优先考虑“模范农户”。 除此以外,他还组织人手,用大周百姓常用的口语大白话重新编写了五代的《齐民要术》和唐末的《四时纂要》,把大周比较先进的农业技术、新的品种种植法,都记录了进去,写成了一套《大周农学要术岭南编》,因为书里记录的一些种植经验多数适用于岭南地区的季候和土壤条件,所以在书名上加了“岭南编”三个字。 编好之后,宋大人又自费印了上百册分发到下辖的村庄、农庄里去。 当然,这些都是受宝贝闺女宋清月的启发想到的主意。 皇帝翻了翻那本用大周百姓大白话所写成的《大周农学要术岭南编》大加赞赏,听到那些锦旗和赏银竟然是宋大人自掏腰包给农户的,皇帝内心感动得几乎想流泪,又立即让尹太监叫几个翰林院的人过来,既然有《农学要术岭南编》那就应该还要有江南编、华南编、西北编以及东北编,啊,巴蜀地带是不是也需要单独出一版? 编书,编得还是农学书籍,这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 皇帝扫了一眼在坐的官员,心里忽然觉得朝廷花这么多俸禄养了一群尸位素餐的废物,真想把他们的乌纱帽全摘了! 这么绝妙的主意,这么多年怎么就没人想到呢? 宋建鸣这样实干的能臣怎么就不能多一点呢? 而内阁几位老大人看宋四的眼眸却深沉下来,特别是那几位支持海禁的,几乎想把宋建鸣一巴掌拍死! 一只不知所谓的小苍蝇,简直自不量力! 第八章 过新年 是日,宋建鸣出宫回府的时候,下人送来户部孙大人递来的帖子,约他两日后去京郊的温泉山庄喝茶。 宋四爷在家里来回踱步,他知道,自掏腰包奖赏农户这招触动了皇帝,他是有希望的! 就算宋老太爷发话了又怎样?他宋四就是不服输,不到最后一刻,他就决不放弃。 政治无非就是利益交换,孙大人叫他过去也绝不只是喝茶这样简单,他仔仔细细思索着自己会有那些把柄,以及他手里的筹码。 要说把柄,他还真的有。 刚到广州的两年,为了站稳脚跟,以及让几个豪商家族听话,他使了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但同时也帮着广州几家大户摆平了几桩案子。 要想查的话,并非完全查不出来,但这种事可大可小,端看上头的人肯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果然在孙大人的温泉山庄,他还见到了刑部尚书黄大人,以及御史台的都御史邱大人。 他是小辈,官职也低,于是姿态放得极低。其实见到邱大人的时候,他激动地手都在微微颤抖,这位可是宋家大堂叔的顶头上司! 宋四爷低眉顺眼地献上河源的紫金蝉茶,把从医书上看来的功效,添油加醋地吹嘘了一通,亲自给几位老大人泡茶。 因着紫金蝉茶不是贡茶,几位老大人还是头一次喝这种茶,尝试一番,觉得其味道果然十分特别,茶汤金黄,味道甘醇,豪无涩味,细品,还有一股子特别的蜜香。 东拉西扯一阵,宋四爷看出来了,大家最担心的依旧是倭患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宋建鸣绝对是要争取一番的,海贸的利益实在诱人,若实行海禁,整个岭南会被打回原本那个落后、穷苦的样貌。 所以在倭患的问题上,宋四爷避重就轻,把倭寇说得如同不成规模的水匪山贼,彷佛是只要朝廷动一动手指就能立刻捏死的苍蝇。 整个新年宋四爷都过得惶惶不安,除了正房,便是独自歇在书房里,偶尔才把几个儿子叫到跟前考教他们的功课。 梁氏则眉开眼笑的,夫君对她的情谊一如既往,于是对几位妾室的态度也是和颜悦色的。 小年这天,梁氏把大家都叫去正堂,包饺子、剪窗花、写春联。 宋四爷的行楷写得舒展大气,那一定是要挂在大门口和正堂的。 大少爷宋辰海今年十二岁,已经考过了童生,那学问也是实打实的,一言一行都极有世家公子的风范,宋清月凑过去,盯着宋辰海的字连连赞叹:他还是六年级的小学生啊! 再瞧瞧二哥哥宋辰旭的字,与大哥哥的比起来,不遑多让啊!四年级的小学生就这么厉害了么? 妈妈呀,古代的孩子真厉害!到底是十九岁探花郎的儿子,基因真是优质! 宋辰旭看到新来的妹妹盯着他写得字双眼发亮,清清嗓子,问道:“怎么了?三妹妹可认字了?” 宋清月点头,仰起脸,夸张地赞美道:“大哥哥、二哥哥太厉害了,这字写得真好!一天得练多久才能练到这个程度呀!” “啊……也没多好。跟父亲大人比差远了。”宋辰旭被夸得红了耳根,问道:“三妹妹不去包饺子、打络子么?” 宋清月大大方方、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不会啊。嗯,我包的饺子丑得很。” 宋辰旭笑道:“多包就会了。” 宋四爷注意到宋清月在跟大哥儿、二哥儿说话,兄妹相处得极好,心中满意,背着手走过来,低头去看宋辰海、宋辰旭写的新春对联,还算满意地点点头,拿起一杆细一些的毛笔,沾了墨,递给宋清月。 “月儿也写一副。” 大家有些吃惊地望过来,特别是二哥宋辰旭和大姐儿宋雅馨,三妹妹才六岁,就可以写对联了? 四哥儿宋辰瑞只比三妹妹大五个多月,还整天因为写大字闹得鸡飞狗跳,天天被打手心呢! 宋清月不推脱,前世,她也是妥妥的书香世家出身,她从四岁起开始练毛笔字,五岁开始学芭蕾,二年级的时候又加了古筝,初中的时候又跟着爷爷学素描,除了这些还有奥数、英语、计算机……总之她前世的童年就没怎么休息玩乐过,不是在上课就是在上课的路上。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书法这个爱好一直坚持到工作以后,只不过她不如宋辰海和宋辰旭小朋友那样用功,想起来就写一写,而且现在这副身体柔弱得很,手腕虚浮无力,写个大概唬唬外行还行,而且她现在才六岁,本来就不应该写太好。 下人过来换来两张小一号的红纸,宋清月中规中矩地写了:“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横批写了:“吉星高照”。 宋四爷见她写完,就咧开嘴笑起来,这还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头一次笑这么开心,一把将她抱起来,还在奶娃娃脸上香了一口:“我们月儿真棒!” 嗯,好吧。 宋清月嫌弃地歪头躲开,她一点也不想被便宜爹亲亲。 宋四爷看到女儿嫌弃的小眼神更觉有趣,这孩子一直都这样,对谁都一副不冷不热小大人的样子,奈何宋清月完全继承了宋四爷的美貌,长得极为漂亮,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各种小表情更是有趣得很。 “怎么,你还嫌弃你亲爹?”宋四爷瞪眼。 “没有……男女授受不亲!”宋清月无奈地道。 “噗!哈哈哈哈,谁教你的?你个小鬼头,你才多大,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宋四爷笑得停不下来,满屋子下人都被宋清月逗乐了。 这么小一个小丫头,人小鬼大得很! 大小姐宋雅馨羡慕又嫉妒地看着爹爹抱着三妹妹哈哈大笑的样子,她看了一眼母亲,梁氏鼓励地推了推她,低声道:“去啊,那是你爹爹。” 宋四爷离京的时候,宋雅馨才两岁,甚至宋四爷回来之前她都不知道爹爹长什么样子。 她害羞地凑到宋四爷跟前,想张口,却不知道说点什么。 宋清月看到宋雅馨小盆友巴巴的眼神,立刻蹬着两条小短腿挣扎着要从宋四爷的怀中离开,宋四爷十分遗憾地放开手,低头摸了摸嫡长女的头,小姑娘手足无措的样子,让人心酸。 “爹爹瞧瞧,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宋四爷笑道,“咱们雅馨今年多大了。” “回爹爹,女儿今年八岁。” “可读了什么书?” “嗯……《女戒》《内训》都读了。” “除此之外呢?”宋四爷是个开明的人,他一点也不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他自己就喜欢读书多的女人,至少要能谈得来的,比如梁氏就比小妾通房都让他满意,除了做那事,至少能说得上话,还能告知他一些京城这些年的消息,以及各家族里的八卦,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宋雅馨看了一眼娘亲,梁氏鼓励地点点头,她便红着脸道:“女儿喜欢《诗经》,唐诗三百首、宋词也都看过,还背过几篇汉赋。” “是么?馨儿喜欢诗词歌赋?” 宋雅馨十分端庄地点头,那点头的速度也是有讲究的,她点头,耳边两只玉珠耳坠子基本是不晃动的,宋清月在心中暗赞,心里想起以前看过的早古穿越文,都说这些大家闺秀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让各位男一二三四号觉得无甚有趣,总是鬼马灵动的穿越女让他们觉得特别又心动。 可是,宋清月觉得这种从小训练出来的优雅举止真的很好看啊! “三妹妹盯着我做什么?”宋雅馨穿了一身衣裙都是红底织金的缎子,脖子上围了一条纯白无暇的兔毛围脖,头上也戴了一套红宝石的发钗,手腕上带着鸽血石的手镯,很是喜庆富贵。 相比于大姐儿,宋清月身上的衣服料子虽说还算不错,毕竟是夫人梁氏给的料子,但是她没有那么贵重的头面首饰,谁叫宋四爷囊中羞涩,底蕴不足呢。 大姐儿宋雅馨的首饰都是梁氏的陪嫁,好些宝石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这些东西是不可能分给庶子庶女的。 宋雅馨以为三妹妹喜欢自己的首饰,像是林姨娘生的那个二姐儿宋雨汐就时常因为自己的首饰不如大姐姐的私下跟林姨娘抱怨。 她有些为难地摸着自己的鸽血石手镯道:“三妹妹,这些都是我娘的陪嫁,不好送人的。” 宋清月有点无语,她是眼皮子这么浅的人么? 她摆摆手,道:“我不是羡慕姐姐的穿戴,而是见了大姐姐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我相信就算大姐姐只套个麻袋,依旧能让人一眼瞧出定是大家闺秀。” 宋雅馨被宋清月夸得瞪大了眼睛低头看她,耳根和脸颊都红扑扑的,好半晌才害羞地笑道:“三妹妹真会说话!” “我是真心这么说的。”宋清月道。 宋雅馨跑回梁氏身边,搂住母亲,悄声在母亲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梁氏也笑起来,拉住宋雅馨的手,略带酸涩地说道:“难怪你父亲喜欢她,是个机灵的。既然如此,你就多跟三妹妹亲近亲近,你父亲见了也会欢喜。这府里也没几个小姐妹,我看你三妹妹是个顶懂事的。” 宋雅馨乖巧点头:“女儿省得了。” 梁氏朝宋清月招招手,叫她过来说话,她拉着小丫头细瘦的手腕,才发现这姑娘瘦得几乎只剩个骨头架子,皱眉问道:“怎得这般瘦?春姨娘没照顾好你么?” 宋清月立刻摇头,道:“女儿早产,生下来就体弱,头三年几乎一直在生病,亏得姨娘悉心照料才活下来。” “欸,可怜见的。”梁氏叹气,看着宋清月只绑了彩色丝带的双丫髻,想了想,对徐妈妈道,“将那对点翠蝴蝶夹拿来,大过年的,没点像样的首饰怎么行,怎么说也是咱们四爷孩子。” “多谢母亲。”宋清月谢得大大方方,神情坦然,没有过多的得意也没有讨好巴结的神色,梁氏心里暗暗吃惊,这孩子真了不得,这么小,这份定力怕是雅馨都不如,她抬头看了眼木讷畏缩的春禾,眼中满是疑惑。 宋清月道:“我身体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姨娘,在广州府的时候,我都是单独自己住的。” “原来是这样,你身边的嬷嬷呢?”梁氏又问道。 “是窦嬷嬷,不过她年纪有些大,儿女也都在广州,这次就没跟着我们来京城。”宋清月答道。 “在广州府,四爷给你们请教习先生么?”梁氏接着问。 “有的,父亲请了位秀才教我们读书识字,不过多数时候那位先生只帮我们复习,多是父亲亲自教我们。” “难怪了……”梁氏的手又握成拳头,她看得出来,四爷跟她生的孩子们不亲近,孩子们跟爹爹也显得生疏。欸,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又问了问广州府的情况,发现那边确实缺少厉害的先生和好的书院。 这几日宋四爷的焦躁不安她也是有感觉的,特别是宋家嫡支那边其实态度挺明确的,他们反对四爷留京。 梁氏当然希望夫君可以留下,但她也总要想好以后的路要如何走。 三个嫡子的户籍都在京城,以后参加科举也必定是要在京城参加。岭南那一带商业发达,文风不盛,想要走科举路子就还是只能呆在京城。 她怕呀,她真的害怕再与夫君分离多年。 第九章 运气逆天 梁氏是梁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嫡长女,有脑子,有手腕,加上宋四爷对她表现出来的情意和尊重,使得梁氏这个当家主母可以格外宽厚慈祥。 大年初一之后,梁氏就让下人按照广州府的待遇,给宋清月单独准备了一个小院子,派了一个嬷嬷和两个扫撒的小丫鬟过去服侍。 宋雅馨也在母亲的授意下,常常去找三妹妹说话。 宋清月发现宋雅馨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非常好为人师,她只是随口夸了她一句:“听说姐姐诗词学得好。”小姑娘便滔滔不绝,东一榔头西一棒地说了两个时辰的诗词。 还真别说,这小姑娘虽然只有八岁,肚子里墨水可真不少,虽然说话还缺少逻辑和条理,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但其中还真是有许多东西是宋清月本人不知道的,特别是《诗经》她知之有限,在广州府的时候,宋四爷最喜欢给孩子们讲的是《史记》和《孟子》,偶尔给宋清月开小灶的时候,会涉及一些《资治通鉴》、《春秋左传》之类的。 一甲进士的学问真是杠杠的,说得有趣,讲得深刻,宋清月超级喜欢听帅哥老爸讲课来着,宋四爷见学生听得投入,他自己说得也来劲,总之给宋清月讲课,让他感到极其满足。 晚上宋雅馨腻歪在夫人怀里说悄悄话,道:“母亲,三妹妹可真厉害,《滕王阁序》《阿房宫赋》那么长的骈文她都能一个字不差地背下来。她才六岁呢。” 梁氏叹气道:“那是你爹亲自教出来的,当然厉害。” “真的?在广州府的时候,爹爹亲自教导三妹妹么?” “嗯。” “母亲!”宋雅馨挽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女儿也想听父亲讲课。” “行啊,你找你三妹妹说说,以后你父亲给你三妹妹讲课,你跟着一起听。” 奈何这几日宋四爷忙得脚不沾地,应酬颇多,户部尚书孙大人也喜欢叫他去说话,还给他引荐了不少自己的门生故旧。宋四爷这个人有能力,会做人,还有拼劲,孙大人似乎很是欣赏他。 宋四爷也知道,孙大人这是想要把自己纳入麾下的意思了。 他问孙大人:“大人,学生有一事不明,内阁,可是要有人员变动了?” 孙大人笑起来,宋四的政治敏感度还是很高的嘛!他倾身过去,低声道:“去岁是个旱年,北部边防吃力。” 宋四吃了一惊,问道:“那圣上的意思?” 孙大人声音压得更低:“圣上好大喜功。” 这就是主战的意思?不过据宋四所知,太子是主和的啊……难不成跟东宫也有关系? 当天晚上宋四又睡不着了,天子春秋鼎盛,底下那些皇子们这就已经坐不住了?孙大人是哪一派的?他不会把自己卷进去吧? 有徐皇后在,这些人不会以为他们有机会让东宫易主吧?徐皇后与陛下是少年夫妻,徐家也在陛下当年夺取皇位的时候立下过汗马功劳,徐皇后的亲哥哥也被陛下封为世袭罔替的魏国公。 这么多年来,陛下对徐皇后,对徐家极其倚重、信任,东宫地位可以说是无可动摇。 孙大人到底是谁的人?还是,他们只是单纯的主战,跟皇子们并无关系? 思来想去,又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次日,宋四爷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带着梁氏到处吃酒席。 这时候他突然萌生了退意,不是他不愿意赌或是没有进取心,实在是他认为现在为时过早。 思虑三日之后,他去正房歇息,拉着梁氏的手,叫着梁氏的小字:“阿玉,为夫可能……还是要外调。” “是么……四郎已经决定了?”梁氏语气平静,但她的内心一点不平静,甚至被夫君握住的手开始微微发颤。 宋四爷自己也不平静,这是他第一次将这个想法宣之于口,能对着妻子说出来,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气力。 良久,等两人情绪都缓和下来,宋四爷翻身搂住梁氏,哑着嗓子道:“为夫也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梁氏抱住夫君失声痛哭。 “夫君,夫君!妾身也是,妾身也舍不得夫君……” 要宋清月有机会听墙角,她一定会吐槽自家这位官迷老爹,他哪里是舍不得梁氏,他舍不得的,是京城,还有那青云直上的康庄大道! 次日一早,宋四爷就让人给宋老太师递帖子,下午,宋家下人过来叫宋四爷过府叙话,回家的时候,宋四爷浑身瘫软地倒在书房的暖阁里,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 他不曾想过,嫡支那边竟然能如此冷心绝情,当宋老太爷拿着一沓子他的把柄、罪证给他过目时,宋四爷出了一身冷汗。 这些把柄,很多都是早早就下给他的套子,还有些是根据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捏造的,他们竟然准备得如此周全,这拴狗的绳子怕是从他进士及第的那一天就已经套在他脖子上了! 他们是老早就在防着自己了吧! 要是他仍旧执迷不悟地到处找关系,试图留在京城的话,宋老太爷和几个堂叔伯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狠狠将他扒下一层皮来! 咚! 宋四爷泄愤地一脚踢翻了小杌凳,真是恨! 偏偏他现在只能泄愤却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爹爹!” 有人敲门,随后门就被推开了,“爹爹。” 女童清悦的嗓音响起,抚平宋四爷心中诸多焦躁,他双臂在后撑起身子,有些没形象地看着走过来的三丫头。 宋清月费力地爬上炕,在宋四爷对面坐下,问道:“宋大人,过完年咱们是不是就要回广州府去?” “广州府?怎么,你想回去?” 宋清月低着头,想了想道:“其实留在京城或是回广东去都无所谓,爹爹这样的人,不管到哪里都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你是这样想的?”宋四爷竟然从三丫头口中听到了爹爹两个字,顿时觉得浑身的筋脉都舒畅了! “嗯,女儿是真心这样想的。” 宋四爷很快调整了心态,五天之后,似乎各方人马的角力终于有了一个结果,天子正式下达圣令:任命宋建鸣为GD省布政使,元宵节后前往上任。 从二品! 接到圣旨的宋四爷激动得浑身战栗! 过来宣旨的是尹监正的徒弟小邓公公,小邓公公笑眯眯地恭喜宋大人,宋大人连声说不敢,梁氏往小邓公公的手里放了一个礼盒。 打开一瞧,是三根百年人参。 小邓公公笑了笑,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 “中贵人辛苦一趟,切莫推辞!”宋建鸣客气得不行。 小邓公公被中贵人三个字说得心花怒放,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连连摆手道:“欸哟哟!说什么中贵人,当不得,当不得,宋使司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折煞咱家了!” 宋建鸣从善如流地道:“小邓公公辛苦了,一点药材,不值当什么,公公就收下吧。本官倒是有一事不太明白。” “大人请讲。” “公公可知原广东布政使严大人去了哪里?” “哦,严大人家中老母过世,请辞丁忧。” “原来如此。” 宋大人极力压制住自己将要高高翘起的嘴角,若不是小邓公公还在跟前,他现在真想仰天大笑三声,这是上天助他! 他笑着把盒子往小邓公公手里塞,又额外将一个荷包塞进他袖中,“公公就莫要推辞了,这大过年的,外头冷还要劳公公来一趟,本官实在过意不去。” 小邓公公好似推辞不过,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下人参,又小声对宋四爷道:“宋大人,走之前陛下大概还要召见您一次。” “公公可知陛下会问哪方面的事情?” “倭患不除,陛下心中难安呐!” “多谢公公提点。” “不敢当,咱家这就回去了,恭喜宋大人呐!” 宋四爷朝他拱拱手,毕恭毕敬地亲自将他送出府去。 小邓公公回宫之后就将那盒人参孝敬给师傅,尹监正将盒子的底板掀开,下面果然有厚厚一叠银票,足足三千两!小邓公公眼睛都直了。 尹太监眯起眼睛,撇撇嘴,跟海贸赚到利润比,这点算什么? 宋建鸣,哼! 他抽出十张百两的银票给小邓公公,道:“辛苦一趟,这是给你的。” “嘿嘿,多谢师傅!”小邓公公兴奋地接过银票。 “嗯,跟着师傅,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是,多谢师傅栽培!” 第十章 帅哥老爸的过往 三日后,宋四爷一大早被皇帝召进御书房说话,到了傍晚时分才出宫门,进府门的时候宋四爷脚下生风,昂首挺胸的。 梁氏领着子女去迎他,宋四爷心情好极了,揽着梁氏的腰,道:“阿玉,今晚陪为夫喝两杯!”又对几个小的故作威严地道:“都回自己屋去!今天的功课做完了么!” 孩子们偷笑,大哥儿宋辰海拉着两个弟弟做功课去了,四弟宋辰瑞才六岁,还在啃手指呢,一听功课两个字,小脸立刻垮下来,二哥儿宋辰旭一脸坏笑,拎着弟弟的领子就往小书房拖。 “大哥,今年母亲会不会再给咱们添个弟弟妹妹?”宋辰旭抬头问宋辰海。 宋辰海扬扬眉毛,抬手给了这个人精二弟额头一个板栗:“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 “哥!我又没说错……”宋辰旭嘟哝着,“我倒是希望咱们再添个弟弟!” “为何?”宋辰海好脾气地问。 “嘿嘿,这样我就可以押着弟弟写大字,他不听话就打他手心,抽他屁股!”宋辰旭挥舞着小拳头,威风凛凛地说道。 在一旁的老四宋辰瑞听了瘪瘪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心中点头,没错没错,要是生小孩一定要生个弟弟!他也可以当哥哥,没事揍弟弟玩! 宋辰海抽抽嘴角,难道是自己这个兄长对弟弟太凶残了?这娃心里的怨念是有多大啊! 隔壁嫡支宋府,气压有些低。 宋老太师也没想到,陛下这么看重宋四!年纪轻轻,三十岁出头的从二品大员!这简直是大周历史上绝无仅有,史无前例的! “爹,看来不仅仅是几位阁老的意思,而是陛下真的看重宋四。”宋大爷心里有些难受,他一个快五十的人,品阶上被个旁支的堂侄压了一头,这还是在他们宋家有意打压下得来的结果,叫他怎能不愤懑。 宋老太师端着茶杯,垂眸盯着杯中的茶叶起起伏伏。 宋老太师也在反思,真的是自己老了么?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么?庶弟老三的庶子的庶子,听说从上到下一窝子荒唐人,难不成当真歹笋里冒出个好竹来,好到比自己这一支里,没一个能比得过的? 沉默良久,宋老太师开口,问道:“建烁在江南呆了几年了?” 宋建烁乃是宋大爷的嫡长子,宋家嫡长房的嫡长孙,从小由宋老太师亲自开蒙教导,曾经被陛下选做长孙殿下的伴读,现任镇江府知府。 “五年有余。”宋大爷见老爷子提到自己的嫡长子宋建烁便立刻紧张起来。 只听老爷子咬着牙地道:“把最好的地方选给他,在地方五年,却毫无建树,简直枉费老夫一番心血!” “爹!建烁并非毫无建树!”宋大爷急急解释,“实在是宋建鸣那小子,运气太好!” 运气确实好,先是土豆玉米的事情,勉强可以算作是运气。加上陛下想要宋四留京重用,但阻力很大,大概也没有合适的缺口留给他,但陛下想要重用宋四,正好GD省布政使严朝安丁忧,有了空缺却没有合适的人选。 真是时也命也运也! 宋四此子运气逆天啊! 宋老太师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失态了,他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又道:“去告诉宋建鸣,在走之前老夫要再跟他见上一面。” 元宵节当天上午,宋四爷去见了宋老太师,回府之后就去了正屋找梁氏喝酒。 “什么运气!我看那老头子是老糊涂了!难道本官这六年来在广州府的业绩都是吹嘘出来的?本官能自掏腰包奖赏农兵,他们能吗?能吗!”宋四一边喝酒一边大骂宋老太师。 梁氏给他斟酒,两眼望着夫君满是崇拜:“我父亲也高兴,说我眼光好呢!” 宋四爷红着脸有些醉了,他揽过梁氏的肩膀,将自己的额头贴住她的,温热的酒气喷在梁氏脸上,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狠狠吻上去,一顿饭没吃完,宋四爷便抱着夫人入了卧房。 堂兄宋建烁比宋四爷大五岁,宋老太师的嫡长孙,由宋老太师亲自教养长大,十五岁拿到小三元,算是宋氏一族的一位标杆性的人物。 当年,宋四爷在江陵老家时候就听说过宋家嫡支这位大堂兄。而宋四爷自己是家中庶长子,生母只是个外室,是他老爹年少荒唐留下的产物,嫡母视他如仇寇,爷爷也是个荒唐的,一家子都是荒唐人。 不过谁也没料到,歹竹里偏偏出了个好笋,宋四爷是个过目不忘、悟性极高的天才,野蛮生长之下,竟然在十三岁的时候考取了秀才功名,他的几个弟弟都不如自己。 嫡母当时快气疯了,竟然在他的饮食里下药,差点害死宋建鸣,好在他外祖父是个游方郎中,他生母陈姨娘懂些医药,及时将他的命救了回来。 之后招呼也没打,他拿着外祖父给自己的五十两银子,独自上京,求到嫡支这里,求他们收留资助自己。 其实在宋氏这样的求到京城宋家的旁支子弟还挺多的,宋家也不是每个都收留,但宋建鸣是十三岁考取秀才的优秀子弟,宋家嫡支这边自然是答应的。 不过是给个地方睡觉,多添一双筷子,这对于树大根深的宋家而言根本不算事。 然而京城宋家也没想到,仅仅三年,只有十六岁的宋建鸣偷偷去参加了科举,而且竟然一次中第,考中了举人!他是大周朝最年轻的举人! 同年中举的宋建烁已经二十一岁了,尽管他名次非常靠前,在举人中,二十一岁也算是一个极年轻的年纪,但有宋建鸣在,大家谈论的就都是那个十六岁的举人。 那一届的秋闱,风头都被初来乍到的宋四郎抢了去。 就这样,宋建鸣被宋家大堂伯强制要求延后三年再去参加会试。 宋建鸣知道,其实在宋建烁成为当年的传胪之后,梁家就有意与宋家议亲。梁怀玉是梁家最受宠的嫡长女,也是京城有名的闺秀。 但是梁怀玉一眼相中了宋建鸣。 宋四郎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又是个十六岁的举人,她跟家里大闹一场,硬是让父亲出面去宋家议亲,然后又等了宋建鸣三年,等到他中了探花,梁家才同意把女儿嫁过去。 宋建鸣把梁氏压在身下的时候,他就止不住地得意,当年他赢了宋建烁!不管是女人,还是科举,还是仕途,他一个旁支庶孙,狠狠踩了嫡房一脚! 越是这么想,他就越兴奋,动作便越是勇猛,梁氏被夫君弄得浑身都红透了,她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几岁似的,心跳得厉害,理智全无。 屋外天光正亮,屋内芙蓉帐暖,狂风暴雨。 直到阳光西斜,正屋里终于要了热水。 傍晚,让孩子们吃了些汤圆,红光满面、春风得意的宋大人宣布全家都去街上热闹热闹。 第十一章 庶得不能再庶了 京城的元宵节很是热闹,街道上挂满了花灯,显得格外亮堂。 除了何姨娘的一对龙凤胎年纪还太小,宋四爷让他们母子三人呆在家里之外,其余的七个孩子,四个女人全部出动,再加上下人,一共三十二人,浩浩荡荡的。 春姨娘本不想出门,宋清月硬拉着她出来了。春姨娘这样抑郁的人就得出门多散散心,在逼仄的小院子里,越待越抑郁。 孩子们一路走,一路买,一路吃,街上除了各种商家摊位,还有多些杂耍、变戏法的。 四个男孩子乐疯了,一年到头就除了年三十就今天没有功课,五公子宋辰飞像个猴一样跑前跑后,看到路边的积雪也兴奋得不得了,一下跳到雪堆上小疯子一样打滚,秋姨娘拉都拉不住,气得拎起儿子的后领,当街揍起孩子来。 宋四爷看到也不阻拦,站在一边乐呵呵地笑,余光里看到宋清月拉着春姨娘的手,安安静静地看着弟弟打滚抿嘴笑。 这孩子真是人如其名,冷冷清清的,似乎从没见她闹过,像一轮秋冬深夜里清冷的月。 宋四爷走过去,抱起宋清月,问道:“月儿也是第一次见到雪吧,你怎么不兴奋?” 宋清月不甚热络地答道:“前几天下雪的时候,在院子里玩过了,我还跟嬷嬷丫鬟们一起堆了雪人。” “是么?那回去之后爹爹去看你堆的雪人?” “有些丑。”宋清月笑,忽而抱住宋四爷的脖子,问道:“宋大人这次回广州,会带着我们么?” “自然!” “夫人也去么?” “她去不了,你三个哥哥要在京城念书。” 宋清月低头想了想,道:“其实可以让他们两年去一次广东。不是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么。一直呆在京城死读书也不好。” 每次宋清月小小人儿,奶声奶气一脸严肃认真地讲出大道理的时候,宋四爷都觉得极为逗趣,他刮了一下宋清月的鼻子:“就你主意正!这么小的人,管到你哥哥们头上去了。” 宋清月却不理睬宋四爷的话,继续道:“宋大人,您虽然升了官,可也不要得意忘形呀!还有啊,你不能对不起夫人,她对你情深意重,宋大人可不能当负心汉!” 宋建鸣转头,跟宋清月大眼瞪小眼,这小丫头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故意板了脸,训斥道:“怎么管了你哥哥不够,还要来管你爹爹了?” 宋清月哼了一声:“我可是宋大人你的福星,你不听我的话,小心走霉运!” 诶哟,小丫头居然威胁起人来了!宋四爷哈哈大笑,笑得过路人都不住地转头瞧他。 街边茶楼二楼,一位金尊玉贵长得极好看的十几岁的小郎君临窗而坐,包间里还坐着其他几位京城有名的纨绔。他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盯着楼下那对父女看。 另一位纨绔伸长了脖子凑过来,问道:“看什么呢,看这么认真?” 那漂亮的小郎君朝下一指,道:“你可知那是谁?” “谁?” “最近风头无两的那位小宋大人,新任广东行省布政使。” “哦,我知道,我知道!据说才三十出头!”另一位纨绔也把脖子伸长了凑过来看,三个脑袋跟叠罗汉一样挤在一扇狭窄的窗户里。 “诶哟,长得真是一表人才,那相貌跟你父王不相上下啊!” 那纨绔说的便是当今皇三子,肃王殿下,而这里的三个纨绔分别是肃王世子李昭,平阳公主的儿子黄怀德,还有镇北侯府的嫡房幺儿,宁远。 世子李昭却眯着眼使劲盯着被宋大人抱在臂弯里的女孩子瞧,原来这糯米团子就是当初那个还是奶娃娃就骂他是小屁孩的小姑娘,三年不见长这么大了!真是怪可爱的。 不过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棺材脸,诶哟,宋大人亲她面颊,她还满脸嫌弃! 哈哈哈哈! 李昭拍着大腿,乐死他了,这小丫头可真好玩! 他还记得他让她叫自己哥哥的时候,这奶娃娃朝他翻白眼的样子呢! 啊,手好痒,他想捏她脸,想把她弄得哭唧唧,要是能看到她急得跳脚的话,一定更好玩! 宋清月打了喷嚏,不知道她已经被个狼崽子盯上了。 次日,宋府下人急急忙忙开始打包,也不知道宋大人突然发什么疯,一早醒来就决定要带着夫人还有孩子们一起南下去广州府,等到了广州府,让他们呆上几个月,到处看一看,长长见识,再让几个男孩子回京城继续上学。 一家子都走了,除了林姨娘。他带走了二姑娘宋雨汐,却留下了林姨娘。 宋四爷心里是恨透了嫡母林氏的,这个林姨娘也是当初嫡母逼着他抬进门的,他已经让她给自己生了一个孩子,她该知足了,现在的宋大人是一点也不想看到林姨娘,见到她就能让他无端想起过去那些被嫡母磋磨、被父亲无视的日子。眼不见为净,免得坏了自己的心情。 梁氏开心坏了,虽然几个月后她还要带着孩子们回京,但宋建鸣说了,他让她每两年就带着孩子们南下一趟,等大哥儿宋辰海考取功名之后,就让宋辰海管着他弟弟们,这样夫人就可以到广州府来与他团聚。 江陵宋家得到了宋建鸣升任广东布政使的消息,送信的人除了宋家嫡支的下人以外,还有一位叫赵三的护卫,也是宋建鸣的心腹之一。 拜见过宋老爷和林夫人之后,随即提出要护送宋大人的生母陈姨娘还有他外公老陈郎中去广州府。 夫人林氏气得将手里的茶盏狠狠砸在赵三脚边,赵三随即沉了脸,语带威胁:“太太这是要跟我们大人做对么?” 林氏气得直喘粗气,胸口起起伏伏:“那个逆子!我要去告他不孝!” 赵三毫不畏惧,冷笑一声:“夫人确定要这么做?” 林氏被赵三的气势震慑,却仍旧嘴硬地骂道:“我是他嫡母,他还能反了我不成。” 赵三不多废话,于是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纸来,递给林氏身边的嬷嬷。 林氏瞧了那张纸上的内容,白了脸,气得把身后博古架上的梅瓶也给砸了,死死咬着牙,喉咙口涌上一阵血腥味。 那是她两个儿子的把柄,她怎么没想到,那个小贱种,居然查自己的儿子! 宋老爷摸着红彤彤的酒糟鼻,终于肯露面和稀泥了,一边帮林氏顺气,一边叫人给赵侍卫上茶。 一番寒暄后,答应了赵侍卫,让他带着陈姨娘离开。 林氏于是把火全撒到宋老爹头上,一晚上把宋老爹抓得满脸花,还给打成了猪头。 宋建鸣的爷爷是京城宋老太师的三庶弟,他爹又是他爷爷的庶子,再到宋建鸣,又是庶子,所以说,宋建鸣此人,真是庶得不能再庶了。 宋老爹考了秀才之后,几次乡试都没能中举,他也就歇了科举的心思,他又不通庶务,于是安心当个纨绔,斗鸡走狗无所不会,养成了一堆不良嗜好,分家之后,他得到的那点点祖产早早被他挥霍一空,这些年都是靠着林氏的嫁妆过活。 第十二章 书院清谈 次日一大早,趁着林氏还未起,宋老爷顶着一张被揍成猪头的脸,偷偷跑去问赵三,搓着手,一副好脾气的样子问道:“那个,赵侍卫啊,我儿子没让你给老夫带点什么东西么?” “什么东西?” “这个!”宋老爷比了钱的手势。 被赵三嫌弃的眼神狠狠鄙视了,这什么爹啊,太不靠谱了,他家大人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呀!这么不靠谱的爹,和一个恨不得杀了他的嫡母,他们大人不容易啊! 白眼快被翻上天了,赵侍卫把六千两银子拍在桌上,道:“我们大人说了,这是当初他成婚时您给的八百两安家费,加上利息,他现在还给您六千两,还请您以后千万别去找他要钱!我们大人也是花夫人的嫁妆银子,他穷得很!” 之后,赵三还掏出一张还钱文书让宋老爷在上头按手印。 宋老爷撇撇嘴,心里骂着小畜生不孝子,面上还是笑嘻嘻地按了手印。 六千两啊!哈哈哈,终于他又可以出门逍遥两个月了! 另一边,沿着京杭运河的官道上,宋辰海在马车里抽查弟弟们的功课。冬季,运河被冰封了,走不了船,前半段只能走陆路。 一路走,宋大人带着几个男孩子外加一个宋清月到处看,让孩子们认识粮食作物,还带着他们在路过的城镇闲逛,一路给几个儿子布置功课,让他们写下当日的所思所感。 宋雅馨也想跟着爹爹出去玩,一听跟着哥哥们出去玩就要写功课,瞬间瘪了嘴,不服气地问道:“那三妹妹也要写功课么?” “自然,你三妹妹每天都写一篇游记。” 宋雅馨瞬间闭了嘴,回去陪着母亲做绣活去了。 其实宋清月不仅写游记,她还会画速写。前世她从小就爱看漫画,从初中开始跟着是油画教授的爷爷学过素描,又到网上搜索绘画教程,自学了漫画,画得又快又好,高中大学那会常常偷偷画些不那么正经的同人图。 不过那些用炭笔画的风景速写她都藏了起来,只给宋大人看她的游记,不然解释不清。 过了济宁府之后,运河不再被冰封,终于可以上船了。 之后他们随船又逛了好几个城市,徐州、淮安、扬州,路过镇江的时候,宋大人还特地牵着夫人梁氏的手去拜会了一下他那位当镇江知府的宋家嫡支嫡长房的嫡长子,大堂兄宋建烁。 这纯粹就是去炫耀去了。 宋清月啧啧摇头:宋大人怕不是飘了,再这么继续飘下去,小心阴沟翻船。 宋建烁倒是相对宠辱不惊的,其实早先跟这位堂弟一起进学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位弟弟的厉害了,果然是个出类拔萃的人,运气也是没话说。 不过也说不准,朝堂斗争向来惨烈,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宋建鸣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难免没有翻船的时候。他倒是很期待自己跟这位弟弟的未来,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到达杭州府之后,一行人在杭州城休整了五日,宋清月点名想去看丝绸厂和造纸厂。 现在是冬季,蚕丝早被用完了,丝绸厂停产歇业中,不过当地的富商还是挺乐意接待朝廷大员的,领着宋大人和几个孩子去参观了停工中的纺纱厂。 造纸厂的老板听说有从二品大员主动上门求见,吓得差点犯心脏病,听说宋大人只是想带着孩子们去参观一下造纸的过程,顿时放下心来,屁颠屁颠地亲自领着宋大人还有宋家的几位小公子以及一位小小姐去看了自家造纸厂。 最后留宋大人吃了顿饭,算是结下了善缘。 回家之后,宋大人看完三丫头的游记,问她:“小鬼头,你还想去什么地方瞧瞧?” 宋清月想了想,道:“书局和印刷厂。” “行!”宋大人立刻答应了。 杭州可是文风极盛之地,在杭州多买些书带去岭南倒是个极好的主意。 于是由宋全护着,宋清月一头扎进书局,买了一堆怪志小说,杂谈游记,食谱、医书、农政、工学等等,总之全是杂书,整整一箱子,每本书一两至三两不等,花了宋大人好几百两银子。 不过宋大人不心疼,他知道宋清月是个人小鬼大有主意的,说不定哪天再来个如同土豆、玉米一般的神来之笔,让他在陛下面前刷刷脸。 而宋大人则带着长子宋辰海和次子宋辰旭去了杭州最著名的万松书院,拜会了万松书院的山长,与老山长进行了一场清谈,让两个儿子旁听、做笔记。宋大人在广州府任知府期间,经常假扮卖货郎深入田间地头了解民情,虽然年轻,却阅历丰富,又是一甲进士出身,几个问题问得老山长一时间竟然答不上来。 前来旁听清谈的学子们听得过瘾,想请宋大人明日再来进行清谈。 回家之后,宋辰海和宋辰旭整理旁听笔记,宋大人还要求他们一人写一篇感想。 难得,宋辰旭写了几个开头,又都觉得自己想不明白,把纸团了重写,折腾到半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去请教宋大人,宋大人摸摸儿子头,让他休息,明天继续跟着他去万松书院旁听。 宋清月过来凑热闹,闹着要看。 次日宋大人再去万松书院时,发现山长将崇文书院和紫阳书院的两位德高望重的老鸿儒也请来了。清谈地点选在书院后山的一座凉亭内。亭外乌泱泱围了一大群学子,有万松书院的,也有其它两个书院的。 宋大人如今实在是太出名了,十九岁的探花郎,三十二岁位居从二品大员,简直就是所有读书人的榜样啊!大家都是慕名而来。 一场清谈围绕守旧与革新展开,三位老山长从前也是为官之人,清谈之后便发现宋大人不仅是个深谙为官为人之道善于钻营之辈,更是个实干家。其中“摸着石头过河”这一提法他们还是头一次听说。 “既然很多政策我们无法预料其实际实施后的结果,凡事皆有利有弊,与其争论不休,让事情止步不前,不如先小范围试点,有什么漏洞再加以修改补充,等政策完善之后,便可大规模推广。” 嗯!这就是宋大人作为广州府知府六年里,各项事宜推行顺利的秘密法宝! 那日,宋大人带着孩子们下山之后,几位老先生仍旧有些意犹未尽之感,不禁感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离开杭州之后,众人坐马车前往甬山县。甬山县就在舟山群岛的对面,冬季海风多为西北风,正好从甬山县坐海船,沿东海岸,顺风南下,前往广州。 这是孩子们,也是梁氏第一次见到大海,那一望无际的蔚蓝让每个人内心都充满了震撼。 如同几年前,宋大人带着被宋老太爷打压的愤懑,前往岭南广州府,见到大海的那一刻,内心竟然豁然开朗。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在日月天地间,他短如蜉蝣的生命里,当真什么都是过眼云烟的小事。 二十天后,众人终于到达潮州码头,大半在京城土生土长的人已经因为晕船,个个奄奄一息,特别是梁氏和大小姐宋雅馨。 宋大人不能耽搁上任,只好先让晕船的家眷留在潮州府休养,自己先行一步,前往广州府布政司衙门上任。 第十三章 潮州城 潮州府知府袁大人非常热情以及讨好巴结地招待宋大人的家属,不过大家实在是被晕船折磨得没了精神气,梁氏一到袁府就病倒了,袁大人的夫人甚至没来及跟梁氏套套近乎,只能每日尽心照顾,好叫宋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来日念及这些日子的情分叫宋大人替夫君美言几句。 她听闻,宋大人从前知广州府的时候,就跟巡抚沈大人关系极好,就是沈大人常常在给天子的奏折里提及宋四爷,现在他们家好容易有个在长官面前露脸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水土不服,加上头一次坐海船,导致原本住在京城的众人在潮州一住就是十多天。倒是几个生养在广州府的孩子休息了两天之后就活蹦乱跳的,宋清月更是拉着侍卫齐小五在潮州城里到处闲逛。 齐小五是这批侍卫里比较出类拔萃的一位,是宋大人特地拨给三小姐的侍卫,原本他怀疑做小姐的护卫是否是用牛刀杀鸡,现在他在发现做三姑娘的侍卫是真的累啊! 三姑娘也太能逛了! 这都连着逛了五天的街了,还净往人多的地方钻,连海鲜市场都不放过,齐小五神经紧绷,生怕三姑娘有个什么闪失,宋大人非把他劈了不可! 宋清月这几天亢奋的主要原因是吃到了好些前世熟悉的美食,潮州这一带都是客家美食,鱼丸、酿豆腐之类的她超级爱,不过她没找到沙茶酱,可能辣椒在南亚地区也还未普及,还要再等上几十上百年。 撒尿牛肉丸也是绝对没有的,这个年代牛都是重要生产物资,杀头牛都要官府批准,更别说吃牛肉了。北方羊肉多,岭南一带,蛋白质主要靠海产,不过自从宋大人推广了猪和鸡养殖技术之后,药材鸡汤和卤鸡蛋、卤鸡杂、猪脚饭、腊味煲仔饭也逐渐流行起来。 街边的药铺门口咕咚咕咚煮着凉茶,每家凉茶的口味不尽相同,各家有各家的秘方。 药铺不远处一定有一家酸辣粉铺子,自从宋大人推出宋老爹辣椒酱之后,酸辣粉也成了本地的流行美食。制作鱼丸剩下的鱼骨和边角料加入酸菜熬汤,放一勺宋老四牌辣椒酱,撒一把花生碎,有人碰不得,有人越吃越上瘾。嗦完酸辣粉,再来碗凉茶,简直爽歪歪。 宋清月胃口小,偏偏她馋得要死,于是吃不下的都由齐侍卫包圆,几天下来,齐侍卫摸着自己渐渐鼓出的小肚子,觉得坚决要把三姑娘强制送往广州府,不然他会因为发胖而武功退步的! 明天一定是最后一天!过了明天,一定把三姑娘送回宋大人身边! 齐侍卫是这么想的,奈何苍天无眼,第二天,他把小姐弄丢了!就在某个玉石铺子,一转眼,三姑娘就没影了! 第十四章 绑架 宋清月醒来的时候被绑在一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脚还被铁链绑着。 要死……她不会被绑架了吧? 齐小五呢? 他不是武功高强么? 啊,早知道她就听话,乖乖呆在家里不出来的。 气死她了,该死的人贩子! 她四处看了看,又低头瞧了瞧绑在身上的麻绳,居然有粗有细,捆绑手法极其专业,她试图挣扎了几下无果后,果断放弃了,叹口气,倒下身子,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屋外的三个侍卫看得瞠目结舌,急急忙忙跑去报告世子爷。 “世子,宋姑娘,宋姑娘她醒了!” “是吗!她现在如何了?”李昭把腿从桌子上放下来,满脸兴奋地问道。 “额……”王府侍卫面露迟疑,随后答道:“宋姑娘只是观察了一下周围,就躺下去睡了。” “睡了?”李昭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先是惊讶了一瞬,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那侍卫挠着鼻子,心想那位宋姑娘果然与众不同,心大得很,那么小一个小姑娘,发现自己被绑架了竟然不哭不闹,冷静地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逃跑无望居然选择继续睡觉,让他们这群“绑匪”感到十分没有成就感啊! 肃王世子李昭今年十二岁了,个头比从前高了许多,就是性子还跟从前一般恶劣。他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手指灵活地将那把匕首耍出各种花样来,翘着二郎腿,不满地看了侍卫,指着他命令道:“你们,想办法吓唬吓唬她!不把她吓哭,不许吃饭!” “……” 王府侍卫吞了一口吐沫,只觉自己的吐沫都是苦的。世子小爷这是又发什么疯,您这样不怕王爷知道了抽您么? 侍卫们垂头丧气地跑回柴房门口,于是宋清月听到了屋外磨刀霍霍的声响,只听外头有男人压着嗓子低低笑,一边磨刀一边说道:“今天的猎物可真不错!细皮嫩肉的,看着就好吃!” “嘿嘿嘿!老子都一个多月没吃肉了,等会是红烧还是清蒸?” “我看烤着滋味最好!” 被关在里面的宋清月听得浑身汗毛直竖,心想:妈呀,猎物不会说得就是自己吧?这也太惨了吧?她可不要死在这里! 于是她像个蚯蚓一般拱到门边,对着屋外喊道:“几位好汉!刀下留人!把把把……把我卖了吧!我很值钱的!我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买到牙行能卖好几两呢!实在不行,卖去青楼也行啊!卖去青楼能卖五十两银子呢!你看你们一个月没吃肉了,五十两银子够买六七十只鸡了,你们再养一养,以后天天有肉吃。今天把我吃了,以后就没有了!” 李昭在门外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丫头片子,居然要他们把她买去青楼!自甘下贱!气死他了! 哐! 一声巨响,柴房门被踹开,一个浑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的人走进来,手里拿着刀,用刀鞘一把抵在宋清月胸口:“你他娘的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宋清月脸都被吓白了,结结巴巴地小声道:“好汉饶命……别,别吃我。吃人肉是会下地狱的!” “呵!小爷从小杀人不眨眼,我会怕下地狱?” 嗯?这好听的嗓音,怎么像是个还没变声的小男孩? 卧槽,不会遇到个不讲道理的变态杀人狂吧? “好,好哥哥,只要不杀了我,叫我做什么都行。我……那个,我长得还行,会写会算,学什么都快,实在不行,我看您年纪也不大,您把我当个童养媳也行,等我长大了给您做压寨夫人,好不好?怎么说我也是官家小姐,我爹可是朝廷二品大员,二品,您知道么?大官!特别大的官!您娶个二品大官的女儿当压寨夫人,多有面子?以后说出去,就算是在山匪人贩子里,那也是头一号!” 宋清月一口气说完,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她舔了舔嘴唇,仰头,可怜巴巴地望着这个蒙面的黑衣土匪。 黑衣土匪低头瞧她,瞧了好半天,突然噗嗤一笑,继而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好,小爷今日放你一马,等你长大了给本世子做压寨夫人。哈哈哈哈哈……” 这就放过她了?宋清月还没来得及高兴,继而颈后一痛,就又昏了过去,闭上眼睛前,她瞄见门口那几个侍卫手里的刀,她努力睁大眼睛看,在昏过去之前把侍卫的刀鞘上的花纹印在脑子里。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广州府那个熟悉的家里了。 “姑娘!!” “姑娘您终于醒了!” 两个丫鬟墨香和墨韵哭哭啼啼地围过来,白嬷嬷急急忙忙从屋外奔进来,见到宋清月终于清醒了,立刻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起来。 “啊……疼死我了。”宋清月摸着脖子后面肿起的块块,那些人下手真狠!她敢打包票,那些个人有来头,而且还是冲着父亲来着,绝不是什么普通山匪人贩子。 那么好的刀,岂是一般土匪能有的? “墨香,拿纸笔来,快点!” 见小姐摧得急,墨香点点头,赶紧拿了宣纸毛笔给宋清月,弄得她哭笑不得,嫌弃道:“炭笔!你拿毛笔给我我怎么写?” “哦……哦!”墨香又去小书房拿炭笔。 她是新年后才被大夫人派到三小姐身边的,原本她还有些不舒服,觉得给个姨娘养的庶小姐当贴身丫头还不如去给大小姐做二等丫鬟。最近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三小姐的零花钱比大小姐多,而且极得大人宠爱!三小姐性子散漫,规矩差了一些,但极聪明,还有许多她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这种炭笔,她还有一种竹管套钢头的笔,也是她没见过的。 不管丫头怎么想,宋清月想趁着还有些印象,把侍卫刀鞘上的装饰图案画出来,交给白嬷嬷道:“你去找我爹,就说这是我在绑架我的人的刀鞘上看的,他自会处理的。” 宋大人的书房里,乔装成普通侍卫的肃王殿下手里拿着宋清月画的刀鞘装饰图朝宋大人扬了扬眉毛,笑得一脸温和:“宋大人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可惜了,是个女孩。” 宋大人嘲讽一笑,回敬道:“殿下才是生了好儿子,下官佩服!” 肃王殿下手里把玩这宋大人桌上放着的一杆炭笔,不在意地哈哈一笑,道:“可不是,这小子,就是欠教训。宋大人放心,本王必会给宋大人一个交代。” 宋大人哼哼了两声,端了茶,就要送客。 肃王殿下瞄了他一眼,把桌上那杆炭笔摸进袖子里,飘然而去。 宋大人骂了一句:“土匪!” 一个月后,朝堂上因着一本广东布政使宋建鸣弹劾肃王殿下教子无方,纵容世子公然绑架自己闺女的折子而引起轩然大波。 十三年前,肃王殿下奉命,在广东、福建组建南洋水师。 只要钱袋子不那么空了,好大喜功的天子就想浪一浪,组建个军队啊,派兵敲打敲打瓦剌、鞑靼什么的,总之就是搞事情。 宋四爷在出发前,特地被陛下叫去御书房,要他务必好好配合肃王组建水师营,当然,也有监视和牵制的意味在里面。 皇子掌兵一向是比较敏感的事情。 而广东巡抚沈秋涵以及按察使杨遇春,陛下都不怎么信任,也让宋建鸣不动声色地盯紧肃王的动静。 事实证明,宋建鸣果然没让陛下失望,不到两个月就抓住了一个肃王的把柄。而且这事闹得还挺大,肃王世子李昭绑架宋大人年仅六岁的小闺女,原因居然只是为了好玩! 奏折中,宋建鸣像是气疯了一样,直接骂李昭是个小畜生,不配为世子。 这一封弹劾的奏折引起了御史们的疯狂讨伐,他们把肃王平日的各种小毛病揪出来无限放大,上纲上线,臭骂一顿,说肃王为人懒散好色不正经,王府内小妾通房伶人上百,手下的士兵目中无人,对各地文官多有不敬,上梁不正下梁歪,世子李昭是有样学样才变得如此无法无天,不知礼数。 几天大规模讨伐之后,陛下终于下诏,责令肃王世子李昭回京,交由宗人府处理。 若非肃王本人力保,还想代儿子回京受罚,大概李昭这次世子之位都要被废。 第十五章 鸡娃高手 宗人府宗令大人其实也有些摸不准皇帝的心思,说陛下对肃王不满吧,但其实这个处理实在是雷声大雨点小;但说陛下偏心肃王吧,也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肃王生母孟淑妃娘娘就一直不怎么得宠,连带着保定侯孟家也被冷落多年。 只能归咎于肃王殿下除了风流成性,行事过于浪荡不羁以外,办事能力很强,从来不掉链子,所以陛下舍不得放着大好人才不用? 不管怎么样,李昭被押送回京之后,最后宗令大人罚了李昭五十大板,并关进宗人府半年,反思己过。当然啦,那五十大板肯定是放水的五十大板,实际也就打了三十板子不到,装装样子,烂点皮肉给人看的,其实养上十天半个月就又能上蹿下跳了。 皇帝看了这个处罚还算满意,还偷偷让御医去给李昭治伤,并给宝贝孙子送去一封亲笔书信:“朕听闻昭儿之事深感痛心,本想前往宗人府亲自看望,然此事涉及朝廷文官脸面,不得不罚,也不得前去看望。望昭儿在宗人府安心养伤,不必着急,为此手书降谕,问你好。” 李昭看完皇祖父的信挣扎着就要下床朝皇宫大殿方向磕头,被太医扶住了,安慰道:“陛下如此看重世子,世子应当好好反思,日后行事更稳妥一些才是。” 李昭连连点头,一副感动地眼眶都红了的样子。 等太医一走,他翻了个白眼,抬手让身边的随侍黄门林万福把信收起来,心中不以为然,这是老头子的惯用手法,打一个棍子给个甜枣,论鸡娃高手,无人比当今天子更擅长。 要是他爹当真老老实实,还跟宋建鸣亲亲我我一团和气,老头子该睡不着了! 吐槽完皇祖父,吐槽老爹肃王殿下,一个个都是坑娃高手! 肃王让他老子高兴,自己可以在广东福建搂着侍妾喝酒唱歌了,却要自己这个儿子来背锅挨打关禁闭!他娘的,哪个皇孙比他更惨? 他阿嚏阿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当即拍桌大怒:谁在骂本皇孙?但随即又龇牙一笑,得意洋洋地晃起腿来,肯定是他的压寨小夫人,收到礼物在想自己了。 两千里之外的广州府,宋清月冷着脸看着手里这把手柄上镶满了宝石的匕首,墨香墨韵以及白嬷嬷兢兢战战地站在一边。 这把匕首是今早突然出现在小姐床边的,而他们执夜的下人居然没人察觉到!这是失职,大大的失职! 三小姐平时就不苟言笑,现在沉着脸更加可怕了有没有!这可是大人极为看重的女儿,若是让大人知道,小姐的香闺半夜进了贼人,她们一个都活不了。 但问题是,有哪个贼人会莫名其妙送一把这么贵重的匕首过来?不说刀鞘上的各类宝石,看着就是成色极好的,就是那吹发可断的刀刃就知道这玩意儿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这可是钢材啊!精铁都宝贝的这个时代,钢比刀鞘上那些花里胡哨的宝石还稀罕。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那个黑衣蒙面的小郎君,这不会是……压寨夫人的信物吧? 疯子! 她一把将匕首扔在床上,想了想,又放回自己怀里,这么好的东西,不要白不要!收着就是,怕他个鸟! “白嬷嬷,帮我做个可以挂匕首的腰带,要皮质的,样式无所谓,可以挂在腰上就行。墨香,帮我去问问齐小五怎么样了。好久没见到他了。” 墨香回来之后禀报说:“齐小五失职,被宋大人便去别的地方执行公务去了,过几日会再送两名护卫过来,也请小姐您以后出门逛街都先跟大人报备一声,多带点人出去。” “嗯,知道了。” 本月下旬的某日,宋清月蹲在院子里玩泥巴,弄得浑身脏兮兮的,白嬷嬷觉得不忍直视,有心劝诫小姐回房学学针织女红什么的,但宋大人发过话,三小姐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不许干涉阻拦。 但三小姐真的已经玩了半个月的泥巴了! 她不仅玩泥巴,她还在院子里建了好大一个砖窑,烧泥巴! 可也没见她烧出什么瓶瓶罐罐的,泥巴不还是泥巴嘛? 梁氏带着大小姐宋雅馨出门赴宴去了,自从夫人病好,各种宴请邀约就没断过,梁氏也有心帮夫君搞搞夫人外交,再加上过一个月她就要回京城了,时间有限,基本上能去的宴会她都不会推辞。 连二小姐都知道跟夫人争取争取,好出门玩玩,自家小姐却整天脏兮兮地玩泥巴,白嬷嬷着急啊! 但是她已经劝过两回了,三小姐板着脸告诫她,事不过三,再多嘴一句,她这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就换人! 白嬷嬷难受,想哭! 哪里有这么凶的奶娃娃,年纪不大,一点孩童该有的天真烂漫都没有,不爱玩,不爱吃,更不好哄,整天板着脸,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只要她们有一点让她不满意的地方,她就威胁要换人。 奈何,宋大人就是宠着她,到底为什么呀? 第十六章 曹姨娘进门 丁香院里,何姨娘的日子也不好过。 倒不是因为梁氏苛待她或是整天让她去立规矩,而是她自己钻了牛角尖,心里跟自己过不去。 原本因为她能够陪伴在宋大人身边而感到自得,从前,府上的后院都是有她打理的。夫人离着这里两千多里,没什么存在感,她觉得自个儿跟正头夫人也没什么两样。 直到梁氏来了她才知道,原来正头夫人是有那么多宴请聚会的,从前没人请她只是因为别家夫人不屑跟小妾来往,觉得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今天老爷还说,等夫人和几位公子回京的时候,会把她生的六公子宋辰星也带上。宋辰星已经六岁了,不能再耽误了,必须送回京城念书。 何姨娘想讨饶,说自己舍不得孩子,宋大人立刻板了脸道:“舍不得的话,你便跟着孩子一起回京城!” 何姨娘立刻闭了嘴,回来大哭一场。 秦嬷嬷看着心疼,但这个家里宋大人说一不二,他做的决定,没人可以反驳,只能在一旁劝解:“姨娘,好歹爷是念着六爷,也希望他能成材的,我听说多少人想把孩子送去宋氏族学都送不进去呢!再说我瞧着夫人也是个宽厚的,不会亏待星哥儿的。” 何姨娘听自己的奶嬷嬷替梁氏说话,顿时就不高兴起来,冲秦嬷嬷吼道:“谁知道呢!谁知道她是不是表面宽和,内心狠毒的?我看她对几个庶子庶女就冷淡之极,把星儿交给她,叫我怎么放心!” 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到宋四爷耳朵里,他立刻发了话,让何氏收拾收拾,一个月后跟着夫人一起回京去,不是不放心么,不是编排夫人么? 既然这样就一起回京吧,省得说三道四,惹人厌烦。 何氏闻言在房中嚎啕,回了一趟娘家,父亲母亲诉苦,谁知何家老爷一听女儿竟然背后编排宋大人的正室夫人惹得宋大人发了脾气,吓得吧女儿训斥一通,第二日带着女儿还有三大车礼物,上门谢罪,总算免了把何氏遣送回京的事。 半月之后,宋大人的生母陈氏到了广州府。于是趁着生母和夫人都在,宋大人又纳了一房良妾,乃是广东本地另一位豪商之女,曹氏。 这次这个曹氏是由梁氏相看过的,曹家嫡房庶女,长相中上,于琴棋书画上也无甚才华,但极善算账理财。 过门那晚,宋大人只在曹氏屋中用了晚饭,晚上自己睡了书房。 第二日一大早,曹氏恭恭敬敬给梁氏敬了茶,之后宋大人便一直歇在梁氏那里,直到梁氏带着几个男孩子离开广州府,才跟曹姨娘圆了房。 宋清月听着院子里新来的小丫鬟小翠叽里呱啦地说着她四处打听来的八卦,摇头感叹:宋大人这戏做得也太有诚意了,他不升官发财,谁升官发财哟。 要知道那曹氏可是带着十万两嫁妆来的! 当初何氏进门的时候,嫁妆才四万两呢,谁叫宋大人升官了呢? 如今身价涨了呀!四品知府能跟从二品布政使一个价? 那必然不能。 别人家妾室都是没有嫁妆的,小妾被抬进门的那一刻,就变成了夫家的所有物,她带来的东西都是要充公的,所以没有哪家愿意给做妾室的女儿多少陪嫁。 但宋大人这里不一样,嫁妆就是曹家对宋大人表达的诚意! 看得出来,曹氏是个有脑子的,会说话,也更会做人。 她长相上比何氏差远了,宋大人一开始对她也是冷冷淡淡,后院的几个院子轮流去,基本上算是雨露均沾,但渐渐的,他进曹姨娘的屋子次数越来越多,曹姨娘在后院的话语权也越来越大,渐渐有了可以压何氏一头的趋势。 宋大人的生母陈氏是个性情极为温顺且沉默寡言的人,原本在江陵府的时候就整日郁郁寡欢,来了广州府之后,也不见有多少起色,让宋大人很是烦恼。 他跑去墨玉轩看宋清月玩泥巴,顺便向女儿讨主意。 宋清月道:“太外公不是过几日也要到了么?大人不妨就给太外公置办一间铺子,卖卖药,看看诊,让外祖母去铺子里帮帮忙。有事做人精神也会好些。” 宋大人点头,深以为然,陈氏可是从小熟读医书、并且在妇科方面有两手的,当年若不是被宋老爹哄骗,玷污了身子,怎么也不会沦落到给人当外室的地步。 十天后,白嬷嬷欣慰地发现自家小姐终于不再玩泥巴了,改跑陈老郎中的悬壶医馆当小药童去了。 不过她这个药童基本上不干体力活,她也不认识什么中药的,主要就是整天唧唧呱呱地骚扰太外公,劝他把这些年在外游历时遇到的各种病例记录下来。 陈郎中自己有一部分记录,但他常年在行走,不便携带笔墨纸砚,而且陈郎中记忆好,他人也懒,记录下来的病例只占一小部分。 宋清月专门盯着陈郎中口述病例,她做记录。 做完记录后还要分门别类地做整理,归纳总结。 但这些事情到底太专业了,宋清月是个门外汉,于是她又让宋大人招聘了两名年轻且已经识得药理的孩子过来做学徒,顺便帮着老爷子整理病例,这种记录、总结的活交给专业人士办就好啦! 第十七章 水泥路 五月初,广东行省已然烈日当空,第一季稻子收割完,开始为第二季水稻播种做准备了。 何家家主和曹家家主被宋大人请到布政使衙门,给他们看了两块奇怪的大石头,有趣的是,这两块石头不是青石,也不属于任何他们见过的石头种类,有着奇怪的纹理,强度虽然比不得青石和花岗岩,却坚硬无比。 两位家主盯着石头研究了半天,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宋大人:“这难不成是人造的?” 宋大人嘴角上扬,道:“正是,此物名为混凝土。本官最近想要修整广东境内的官道,两位觉得此物可行?” 曹家家主摸着下巴道:“草民倒是听闻太祖当年修金陵城墙的墙砖就是用高岭土、粘土、沙土一起烧造,虽然坚固异常,成本却极大,敢问大人,这混凝土的成本几何呀?” 宋大人伸出两根手指,道:“二十文一石。” 两位家住倒抽一口凉气,异口同声,问道:“竟然如此廉价?!” 宋大人背着手,笑得高深莫测:“两位若是对此物有兴趣的话,本官这里有配方。” 两位一听,心道:闺女没白送,嫁妆没白送啊! 原本只是想着孝敬一下本地的民政大长官,叫他别找自家的茬,没想到宋大人竟还有这样的惊喜等着他们! 接下来便是谈钱的事了,两位家主在布政司衙门呆到天黑才回去,摸一把额头上的汗,心中吐槽,宋大人要不做官,就算做个商人也定能发达! 配方交给那二人可以,但宋大人自己要占四成股,此外还有两成股份要按每成六万两银子的价格分给按察使钱大人、都指挥使廖大人,广东巡抚沈大人,还有福建巡抚欧大人,每人半成。 剩下的四成曹家和何家各占一半。 广东行省官府修路的时候,会按照二十二文每石的价格收购,卖给其它省份衙门或是商家的价格布政司衙门不管。 某日,宋大人又见宋清月在院子里支小火炉,用陶罐咕嘟咕嘟地煮着什么。 “月儿这又是在做什么?”宋建鸣总觉得自己这个闺女现在浑身上下散发着金光,预感她又要折腾出个什么来。 宋清月拿起手边的小碗给宋大人,道:“宋大人您尝尝。” 宋大人一看,里头是细碎的白色粉末,难不成是盐?尝了一口,果然是盐! 宋清月道:“我从外头买回来的粗盐,给提炼成细盐了,一点没有苦味了吧!”她笑眯眯地说道。 紧接着宋清月打袖里拿出一张纸片递给宋大人道:“咱们把提炼的法子传出去吧?能叫百姓省不少银子呢。” 宋大人一听汗毛倒竖,赶紧把小娃娃的嘴捂住了:“别别别,这可不行,全家都要掉脑袋的!” 小丫头的小眉头一皱:“只是提炼的法子,咱们又不卖盐。” “那也不行!这个给我。”宋建鸣把那张纸嗖地一下抽走放进怀里,跟下人们道:“赶紧把这儿收拾掉!不许露出去半个字,听到没有?!” 宋清月不服气:“真不行么?” “小心你那颗小脑袋!”宋大人吓唬她。 宋清月翻翻白眼:“算了。” 造福百姓的事做不了,她只能想法子再搞点别的了。 八月,桂花已经飘香了。 肃王世子李昭终于从宗人府出来,便马不停蹄地前往岭南。 进入浙江之后,沿路听到最多的事情便是广东福建招工修路之事。 在奉化附近的驿站歇脚时,驿丞倒是挺清楚的,十分狗腿地介绍:“招工的事小的最清楚,一天包两顿,男女不限,每天工钱十文,小孩的话,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一天五文,再小的不收。” 李昭扬眉:“这两省是挖到新矿了么?哪里来这么多钱修路?” 下人一趟趟打来洗澡水,李昭绕到屏风后,由着两个小黄门服侍着宽衣,他没叫驿丞退下,驿丞便只能老实站在屏风外,恭敬地回话道:“新矿小的倒是没听说,不过小的倒是听说福建、广东两省巡抚牵头要在广州府开一个什么招商会,据说跟修路有关,连江浙的商户都派人去了。” “嗯,你退下吧。” 修路这么大的事情,京城朝中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不过方才驿丞说修路是给工钱的,也就是说,并没有启用徭役,难不成连州府的库银也没有动用么? 真的可以办到么? 怀着种种疑惑,下面的路程,李昭快马加鞭去到了广州府,刚想打听招商会在何处召开,便看在城门口处看到一张巨大的告示,上头写明了招商会的时间、地点,还有城门士兵专门站在告示牌前面敲锣吆喝,宣传这个招商会。 李昭细细瞧来,感情这招商会不是一场,而是连着好十几场! 如今已经开了五场了,后面还有十五场,每隔三天一场,就在广州府最大的酒楼永和酒楼,两天后就有一场。 不想惊动州府官员的李昭想要找个旅店歇脚,一时间居然找不到地方。好点的旅店都被订满了,没办法,只能去广州府衙门找新任知府。 他实在不想面对宋大人,毕竟事先没打招呼绑架了人家闺女,不过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半分心虚的。 而这位新上任的广州府知府彭大人,乃是魏国公徐公爷推荐的人。 魏国公府乃是徐后的娘家,徐公爷的意思,也就是东宫的意思。 原本宋大人有向陛下推荐建州知州顾大人,可既然东宫有了打算,顾大人只是做了平级调动,为现任广州府同知。 当今陛下玩得一手极好的制衡之术,没事还喜欢给儿子孙子们写些温情脉脉、肉麻兮兮的信,让皇子们都误以为自己极得父皇宠爱和看重,皇祖父也不怕将来儿子们打起来更凶。 李昭想着这些糟心事,摇头长叹一声睡下了。 到了招商会这天,他用过早膳后不急不慢地在广州府逛了逛,这个季节最好就是早上或者傍晚逛街,中午下午那太阳大得能把人晒成肉干。 等到日头渐升,李昭带着一个黄门,六个侍卫到了永和酒楼,招商会已经开始了,大堂里坐满各地来的豪商,却一点不吵闹,大家都是窃窃私语。 今日招标的几个路段,以及这些路段的起拍价格都已经贴出来了,地图贴在右边,截至时间为申时三刻,也就是大约下午四点半的样子。 在此之前,在座的可以随意走动、交谈,甚至结伴在附近逛一逛,玩一玩,只要在申时三刻之前递上标书就可以。 标书上只需要写上路段、价格以及进门的时候领到的号码牌上的号码即可。 大堂中央的告示牌上每刻钟都会更新一次最新报价,一律价高者得。 酒楼里有布政司的人,看到李昭的穿戴还有他衣服上的刺绣,立刻将他带去了二楼雅间。 酒楼的掌柜亲自过来上菜倒酒,布政使司衙门的官员也惊动了,但是他们都知道自家头头宋大人跟肃王世子有仇,没人敢对李昭过于巴结讨好。 李昭也不在意,端着茶水,凭栏往下看告示牌,发现拍卖的路段不仅有官道线路,还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乡村道路,起拍价格最贵的是各州府城门口告示牌。 “城门口告示牌也拍卖,这是何意?”李昭问道。 一边服侍茶水的掌柜立刻道:“回世子的话,这次拍卖的并非路线,而是沿线的告示牌。” “告示牌?” “是,哪家拍下路段,就可以在那段路沿途自行设置告示牌,宣传自家商号,甚至可以在那些路段边开设旅店,还可以优先买到沿路就近的田庄。” 李昭低低嗯了一声,眯眼仔细看了看告示牌上的路段,其中三明县到温水县路段他有印象,他们一行人因为当天下雨耽搁了行程,不得不寻了土地庙凑合睡了一宿。 可要是这两个县城中间能有一家旅店的话,那真是极好的! 第十八章 月考嘿嘿 宋府,墨玉轩,宋清月两天前度过了她的七岁生辰,宋大人把水泥混凝土一成股份的股权合同给了她,另外还有六万两银票,乃是宋大人从宋清月那里买走的三成股。 虽然两万两一股的价格低了点……不过看在宋大人替她找到销路和制造商的份上,给个亲情价吧。 除了那六万两,还有一个装了三百两银票的红封,乃是辣椒酱厂上个季度的分润。 宋清月看了好几眼那份股权合同书上自己的名字,两只眼睛笑成月牙形,一副冷清清的棺材脸也终于有了笑意。 白嬷嬷站在一旁看宋清月用那只钢头笔在小姐自己特质的记账本上用她看不懂的符号记账。 记完账,宋清月再次清点了一下盒子里的银票、银锭以及铜钱,数完龇牙笑起来,抬头见墨香、墨韵两个丫鬟正巴巴地瞧着自己呢,她啧啧嘴,拿出两块五两的银锭子道:“拿去拿去,看在你们帮我和泥巴的份上,赏你们了。” “多谢小姐!小姐真大方!” “多谢小姐,小姐真厉害,玩个泥巴都能赚出这么多钱来!” 两个丫头啪啪拍着宋青月马屁,不枉她们前段日子又是去搞锅底灰,又是去海边捡贝壳、珊瑚石,一桶桶沙子往后院搬,还有粘土、陶土、高岭土、碎石块,各种有的没的,折腾了快一个月,她们也不知道小姐到底在折腾什么,只知道小姐和出来的这些泥巴卖了好几万两银子。 白嬷嬷因为什么力气都没出,还时不时露出嫌弃的表情而什么都没拿到,只能望银兴叹,后悔得跺脚。 谁知道小姐玩泥巴都能玩出几万两银子出来,难怪宋大人说不管三小姐做什么都不要干涉了,这是财神爷亲闺女! 看到白嬷嬷懊恼的表情,宋清月撑着下巴道:“嬷嬷,我知道你是夫人的人,一开始也看我不惯,不过现在,你能保证忠于我么?” “小姐……小姐是什么意思?” “白嬷嬷要是能保证以后跟着我做事,只忠于我一个人,我就教嬷嬷一点本事。要是你还跟京城通信,跟夫人报告我的一切事情,那就趁早请辞,省得我亲自动手,你要我亲自动手么?” 白嬷嬷被小姑娘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吓得脸色苍白,慌忙跪下,磕头道:“小姐,夫人是个心慈的,夫人她对您毫无恶意的!” 宋清月不置可否地笑笑,不说话只盯着白嬷嬷瞧,把白嬷嬷瞧得冷汗涔涔。 半晌,她道:“我给你三天考虑时间。啊对了,我这个人对叛徒一向心狠,白嬷嬷别当我年纪小好欺负。你下去吧。” 她又对两个丫头道:“墨韵墨香,把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召集起来,小姐我发财,一人赏一两银子。另外告诉她们,从今天起我要大家都开始学习写字、算数,一个月考一次试,两次不及格的就从我墨玉轩滚蛋,谁也不准偷懒!连续两次考到前两名的,小姐我提拔她做一等大丫鬟!” 两个十二岁的丫鬟被三小姐露出的恶魔般的笑容给吓得浑身一激灵。 宋清月内心暗爽,还记得月考吗? 还记得可怕的分班滚动制度吗? 终于也让别人尝尝她的童年噩梦,她真是个坏女人,哈哈哈哈哈! 第十九章 强买股份 八月秋收,很多前来修路的修路工因为家中农忙,纷纷返乡。 各道路工地清闲下来,何家与曹家家主也终于松了口气,产量赶不上销量也是很要命的,官府工程,要是因为供货商无法按时交货而拖慢了工期,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他们在广东、福建、江西都开设了水泥厂,混凝土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沙子、石块和水泥的混合物,配比不同,强度和硬度都会有所改变,但最最重要的还是水泥。 而水泥的生产离不开石灰,石灰的来源除了天然石灰石,海里的贝壳和珊瑚石也可以用来制作石灰,所以现在海边经常能看到收购贝壳、珊瑚石的人,渔民的孩子无法跟随父母出海的就趁着退潮的时候去赶海,以前赶海都是捉活物,现在赶海就算什么都没能碰到,捡上一袋子碎贝壳也能换两个铜板。 李昭随肃王从海船上下来,这次巡海用了两个月的时间,遇到海盗三次,正面对打两次,还有一次那海盗船一见到他们就疯狂逃窜,肃王领着舰队追出去几十海里,进入暗礁区,只能放弃。 肃王长得极为英俊潇洒,朗目剑眉,鼻梁英挺,加上常年练武,体格健壮,身恣笔挺,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就号称是大周第一美男,是无数闺中少女的梦中情郎。 而肃王此人也是个散漫风流的,只要有人给他塞女人,他来者不拒。 今晚沈大人叫来了广州府最有名的几位名妓前来作陪,琴棋书画各有精通,被发配到这岭南来,再加上青楼妓馆的tiao教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几位名妓听闻今日在沈府设宴招待的是肃王殿下,都十分期待,饶是得不到肃王殿下的青睐,听说世子殿下也是个极为俊俏的小郎君,长得与肃王殿下极像,今年十三岁了,真想见识见识! 哪知道一瞧肃王还有世子,几人眼里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之色,紧接着就是失望。 两个月的风吹日晒把原本白嫩的父子俩晒得黑如锅底,宋大人去沈大人府上参加招待晚宴的时候,一时间差点没认出两人来,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席间更是因为他更受名妓们的青睐而面露得意之色。 宋四爷的皮相也是极好的,不然也不会硬是从状元变成探花,而且本朝以白为美,男子也不例外。 周围几位大人面色尴尬,纷纷觉得宋四此人还是太年轻,不够稳重,年少得志,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阴沟翻船。 次日旁晚,沈大人在家中煮茶逗猫,嫡孙沈信在一旁说起一桩今日的八卦趣闻:“说是宋大人一大清早酒还没醒就被肃王殿下从床榻上薅起来,吵着要他卖一成混凝土的股份出来,不然就参他一本对皇族不敬。” 沈大人冷哼一声,问:“宋大人可卖了?” 嫡孙沈信笑道:“自然,肃王殿下是什么人,论耍赖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据说殿下最终以二万两的价格从宋大人手上强买了一成股去。肃王此人还真是锱铢必较,昨日被宋大人嘲笑了,今日就去找回场子来。” 沈大人放下手里的逗猫棒,那只通体雪白的猫儿自觉地跳上沈大人的膝盖被他顺毛,舒服地眯起眼睛。 沈大人反问道:“你不觉得宋四跟肃王殿下之间来往得过于频繁了一些么?” 沈信一惊,问道:“祖父这是何意?就算是来往,也是梁子越结越大吧。” 沈老大人笑了笑:“你还记得半年前李昭绑架宋四闺女的事情么?因为好玩才绑架她,这理由站得住脚么?” 沈信道:“也没什么吧,不是说宋大人那三闺女生下来就没哭过,兴许世子是真的起了玩心,想要看看小姑娘是否真的不会哭呢?听说世子从小便顽劣得很。” 沈老大人轻叹一声:“你啊,太稚嫩。那宋四是个人物,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必有其过人之处,你睁大眼睛看好了,再想想其中的门道。”说完摇摇头,背着手回屋去了。 来年正月。 广州府到潮州的水泥路正式完工,过完年开始押送第一批货物北上进京的行商们算是大开眼界,这么平整干净的路面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而且最重要的是,车轮压不出辙痕来,下雨天也不会泥泞!这可真是厉害了! 沿路,各种告示牌、酒家、旅店隔三岔五就能看到。 但路再好,被压多了总还是会坏的,原本下属们还问过宋大人是不是需要收点费用,宋大人觉得收费站还不太现实,要是设了收费站就怕到时候有人胡乱收费,吃拿卡要,把好好一个惠民工程弄的怨声载道。 于是改为售卖马牌和车牌,有马有骡子和有车的必须上牌照,上了牌照才给上水泥路,牌照有年费,一年一交。不过这个费用不高,一匹马一两银子,一匹骡子五百钱,大车一年三两,小车一年二两,此事由布政司衙门统筹办理。 牛和驴子因为速度太慢,不给上水泥路,行人则不收费,靠边走就成。 不想交牌照费的,还可以走老的土路。 这些费用除了修理和维护压坏的路面以外,还需要雇佣人到路面上铲马屎、擦马尿,积累下来的粪饼则会以低价卖给公路周边的农户。 第二十章 明轮船和球鼻首 二月,混凝土的样本由锦衣卫带入了皇宫。 其实皇帝听闻福建广东两省新修官道之事,因为两省都未动用府库的银两,所以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要静等事态发展。 现在,从南方来的客商都说新路平整干净,下雨也不泥泞,更不会有车辙,原本走七八天的路,现在只需要三四天就能走完,他大感惊奇。 现在他亲眼看到了混凝土和水泥,听说这东西还能盖房子、抹墙面,粘得比三合土还牢固,所以大感新奇。 “此物是何人发明?” “是宋大人七岁的三闺女,在家里玩泥巴玩出来的……”锦衣卫指挥使冯坤不苟言笑的脸上竟有了一丝笑意。 闻言,皇帝高高扬起眉毛,用手点着南边的方向道:“世间也竟有如此奇事,这个宋四就是个有运道的。” 冯坤点头称是。 皇帝又问:“价格几许?” 冯坤答:“混凝土在广东福建本地价格为三十文一石,卖给官府修路的价格只有二十二文一石。单是水泥的话,因生产时需要高温煅烧,价格贵些,六十文一石。” “为何如此便宜?”皇帝有些不信,“价格竟是比三合土低出这许多!” “陛下,三合土里需要加糯米,那糯米价格就不低,这种混凝土里面不需要糯米,价格自然就低了。” 皇帝听闻双眼一亮,站起身,负手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问冯坤:“若是朕想让内务府参与此物的生产,爱卿如何看?” 冯坤面有难色地道:“陛下忘了,去年肃王殿下因为被宋大人取笑晒得太黑了,而强闯宋府,拿刀指着宋大人,以极低的价格,胁迫宋大人强卖了一成股份给肃王殿下,此事被御史们骂得狗血淋头……” 言下之意,若是皇帝执意让内务府强插一脚,那跟肃王去年的行为没什么两样,是要被天下人口诛笔伐的! 天子好面子,又自诩明君,闻言眉头狠狠一皱,心想:这个老三,朕是太纵容他了,行事忒张狂!叫他立刻回京,朕非要亲自教训这个不孝子不可! 不过转念,他又心平气和下来,老三就这德行,这种重要的东西,总归也算是捏在皇家人手里。罢了罢了,既然老三有钱了,南边的军费克扣一点也是一样的。 九月下旬,南部地区第二季水稻收割完,整个广东福建南部甚至广西已经云南一些地区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烧焦的烟尘味。 现代人因为空气质量问题恨死烧田,但这在古代却是必不可少的过程,烧秸秆有利于杀灭土壤中的病虫害,还能增加土壤肥力。 烧完田,趁着气温还没降下来,还能再种一波土豆、玉米、辣椒什么的,今年秋季还曾加了几个新品种,番茄、番薯、洋白菜、菜豆(也就是四季豆)还有芒果和向日葵。 都是跟着朝廷的船队下西洋的商船从海外带回来的新品种,除此之外,还有众多香料。 宋清月手里有钱,岭南的地又不值钱,她小手画圈圈,东一圈西一圈的,圈了好几千亩荒地、山地、林地,还买了大批流放至此的官奴,把新品种统统种上,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心心念念的甘蔗。 她要制糖、卖糖,走上富婆的人生巅峰! 现在叫她牵肠挂肚却依旧找不到的,就只是橡胶树了。 她记得东南亚明明是有的呀,虽然品种跟美洲的不太一样,但绝对是有的呀! 难道非要去美洲才能搞到橡胶么?要组个去美洲的船队要存多少钱啊……宋清月发愁地算着账,为什么南美的玉米和马铃薯都已经传过来了,偏偏橡胶没有呢? 连下南洋的商船都没见过这种“乳胶树”,真是头痛。 要不,先改良改良船只设计? 以目前的焊接技术来说,大约还造不出巨型海船可用的螺旋桨,但有种在两侧有大轮子的明轮船却是可以实现的啊! 还有船头那个流线型的大鼻子,专业术语叫“球鼻首”的东西,大学选修流体力学的时候,她因为好奇专门去查过资料,她知道原理,有了那玩意儿可以减小航行阻力,极大地提高船只航速。 除了球鼻首,还有在船体底部两侧安装的减少船体晃动角度的挡板也可以提一提。 海事学院的课她可没有白蹭,就算是选修,她都是听得十分认真的!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 三月中旬,天气转暖,海上风浪减弱,南洋水师又开始出海打倭寇杀海盗。 肃王上折子哭穷要钱。 因为沿海治安好了很多,南边给宫里进贡了许多稀奇玩意儿,让皇帝还算满意,肃王有功,皇帝有心情搭理一下肃王的哭穷,让户部看着多少拨点银子给南边的水师舰队。 但这之后,肃王殿下每个月都要上折子要钱,把陛下弄得不胜其烦。 偏肃王要钱还要得有理有据,特别是南边据说发明了一种新式船,叫明轮船。 船身两侧装了两个大轮子,船头多出一个圆鼻子来,还要包铁,速度比以前靠划桨的船快非常多,还要装备火炮……林林总总加起来可不是之前的军费就不够用了么? 小朝会,皇帝向诸位阁老、尚书们寻求意见,特别是户部和兵部,然而兵部只管要钱,不管赚钱,并且向皇帝禀明,去年冬天东北大雪,蒙古东部的某些部落开始蠢蠢欲动,东北军要求增加军费。 户部尚书孙大人则哭天抢地恨不得把鞋子脱了,给诸位看看他打了补丁的袜子以证明户部是真的没钱,还指望皇帝可以从内务府拨些银两出来呢。 几天小朝会开完,皇帝决定把有限的银钱拨给东北驻军。至于南边嘛……让肃王自个儿想办法去。 这厢,宋建鸣还真想出办法来,不到一个月,宋大人就上折子请朝廷允许他在广东开设官营赌场,将赌场的全部收入用于军费开支。 大周朝一向是禁赌的,只有些地下赌庄也都是偷偷摸摸的,现在宋大人申请公然建设官营赌场,引起了朝堂上不小的争论。 皇帝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宋大人就又上了道折子,说可以给赌场设一个二十两银子的入场费,只要想进去赌,就要先交二十两银子,这样可以避免没什么家底的小民因为染上毒瘾而弄得家破人亡。 皇帝在御书房看着宋建鸣送上的主意,高兴得合不拢嘴,跟身边的尹太监道:“宋四乃能与朕分忧之能臣。” 尹太监立刻躬身笑道:“还是陛下慧眼识珠,当初力排众议,越级提拔了宋大人!” 皇帝哈哈大笑,御笔一挥,写了个准字。 第二十一章 打脸安姨娘 这日,宋清月忙着校对每个庄子种植作物的种类和数量,挺着大肚子的曹姨娘在一边帮忙。 宋清月见曹姨娘身体浮肿,面带忧色,只能默默在心里叹气,由着她在自己这里帮忙,有点事忙一忙总比胡思乱想好。 曹姨娘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上个月宋大人又纳了一位安姨娘。 自从宋大人将水泥的生意交给曹何两家打理,想要把女儿送给宋大人做妾的豪商巨贾们简直可以从广州府一直排队排到扬州去。 宋大人是个胆大心细的,他知道自己树大招风,但送上门的银子岂有不收之理? 私下里借肃王的人手把这些想要送女儿进来的家族查了个底朝天,就差没把人祖坟挖出来瞧瞧了,挑来拣去,最后选中了江南海商安家。 一是因为安家祖上就是出海打鱼的渔民,靠造船的手艺起家,跟江南官场牵扯不深,而且这次随着安姨娘进门的,有足足二十万两的嫁妆。 其中有十万两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十万两分别是南直隶的六个庄子,扬州城中心区的八个铺子,两艘海船,还有一些家具衣料头面首饰之类的。 宋大人连着在安姨娘的院子里歇了一个月,以表示对那二十万两嫁妆的尊重。 那位安姨娘是家中的嫡长女,生下来就是按照江南世家贵女的标准教养长大的,长相柔美,懂文会诗,还很是善琴,被父母嫁到这岭南来为妾,她本就觉得委屈,加上这一个月的宋四爷对她的宠爱,她在这府里就越发自觉高人一等起来。 宋府中一共就四个妾室,春姨娘不受宠,秋姨娘是奴籍,属于婢妾,何姨娘自从因为编排夫人被宋大人教训一顿后,终于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变得极为乖顺,而曹姨娘是个会做人的。 全府上下,敢对安姨娘甩脸子的,只有三姑娘宋清月。 这会在大厨房里,墨香抬手给了安姨娘身边的大丫鬟莲藕一记耳光。 “你家姨娘要吃就该提前跟厨房说,好叫他们提前泡发,这血燕是我家姑娘的,你算什么东西,不打招呼就敢拿走?” “墨香你疯了吧?你家主子不过一个通房养的丫头,敢跟我家姨娘作对?” 啪! 紧接着又是一个耳光,终于把莲藕这丫头的脸打对称了,墨香感觉很满意。 墨香最近底气足得很,已经连着三个月,她拿了墨玉轩月考第一了,小姐奖励了她一百两银子的“奖学金”,还说她可以把这一百两银子投到小姐的生意里去,以后每个季度分红的时候,她也有钱拿。 有三小姐撑腰她怕谁?早就看安姨娘还有她那一院子吴侬软语的丫鬟婆子不爽了,可给她找到机会给安姨娘吃挂落了。 “你!”莲藕简直不敢相信,墨香居然这么张狂,她往四周看了看,厨房里的下人们纷纷转身的转身,出去的出去,各忙各的,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莲藕捂脸,哭着跑回莲香院找安姨娘做主。 安姨娘一听那个不受宠的春姨娘生的贱丫头竟让下人打她贴身大丫鬟的脸,那就是打她的脸啊! 当时气得火冒三丈,给身边的云嬷嬷一个眼色,让她带着人就往墨玉轩去,教训教训那个目中无人的死丫头。不过她们没能进得去,被两名女侍卫挡在门口。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姨娘可是你家小姐的长辈!” 那俩女侍卫被逗笑了,上下打量云嬷嬷一番:“一个姨娘还敢自称长辈,真是活久见。” “活……活久见?” “啊,这是我们姑娘的话,就是活得够久,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儿都能见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较长的女侍卫和颜悦色地说道。 云嬷嬷被羞辱得面色涨红,立刻对着院子门大喊起来:“一个通房生的贱种,你别得意!今日你如此对待我们姨娘,你一定会后悔的!还不快出来给我们姨娘道歉!我们姨娘宽宏大量,不跟你小孩子计较……” 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丫鬟名叫墨痕,由于月考成绩突出,新近从二等丫鬟被宋清月提拔成了一等丫鬟。 她对着门口两位女侍卫福了福身,道:“小姐嫌吵,劳二位将这婆子扔出去。” 两个女侍卫功夫都是一流的,年纪小的叫凤九,年纪大些的叫凤七。凤九年纪小,脾气大,眯着眼睛笑起来,抓起云嬷嬷的领口,手臂一轮,轻轻松松将她给扔出院门去! 墨玉轩门口,早就聚起了一堆看热闹、打探情况的丫鬟婆子,见到云嬷嬷被三姑娘的女侍卫扔了出来,纷纷笑出了声。 宋府里,都知道三姑娘是宋大人的心尖尖,谁都惹不起的小祖宗,而且三姑娘是三姑娘,春姨娘是春姨娘,就算春姨娘再不得宠,也跟三姑娘没关系,不看这娘俩都不住在一个院子里么! 但这些事从来没人告诉过安姨娘,谁让她平时嚣张跋扈,太不会做人了呢。 晚上安姨娘倒在宋大人怀里哭哭啼啼,宋大人安慰了几句,叫来墨香、墨痕还有厨房的人问话。 墨香跪着道:“回老爷的话,安姨娘原本要的普通燕窝,见我们小姐吃血燕,就擅自拿了我家小姐的血燕走,实在太不懂规矩了,奴婢就告诉莲藕,燕窝这种东西需要时间泡发,需要的话,就要提前一天跟厨房打招呼,她就骂我家小姐是通房生的贱种,奴婢气不过才伸手打了莲藕。” 宋大人一听,眉头狠狠皱起来,莲藕一惊,急忙下跪要辩解,被宋大人伸手示意她闭嘴,直接问了厨房的管事:“墨香说得可是真的?” 厨房管事低头道:“回老爷的话,当时莲藕姑娘说的是‘不受宠的通房生的丫头’,而非‘通房生的贱种’。” 这边墨痕立刻补充道:“‘通房生的贱种’是云嬷嬷跑来咱们院门口对着小姐喊的,芷香园里的流珠,还有翠竹堂的秦嬷嬷也听到了,曹姨娘当时就在咱们姑娘屋里,她也听到了。” 宋大人的眸色沉了下来,藏在袖中的手搓着手指,对已经吓软了腿的安姨娘温和一笑,道:“跪着做什么,起来,地上凉。” 安姨娘擦擦眼角的泪,满脸惊喜地望着宋大人如玉的面容,不过宋大人接下来的一席话,几乎将她打入地狱。 “下人的错,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莲藕和云嬷嬷都发卖了吧,这里容不下不敬主子的奴才。” “不……夫君……大人,宋大人,莲藕跟妾身一起长大,云嬷嬷是妾身的奶嬷嬷,她们跟妾身多年情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大人看在妾身的面子上,对她们网开一面好不好?大人,妾身求您了!” 宋大人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哭得没了样子的安姨娘,伸手温柔地帮她擦了擦眼泪,像是疼极了她:“本官罚的是下人,又不是你,你哭什么?起来吧,哭肿了眼睛,明日可是会疼的。” 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听在安姨娘耳中,却冰冷地令她浑身都在发颤。 那天安姨娘为了替云嬷嬷求情,把额头都磕破了,最终宋大人网开一面,罚莲藕和云嬷嬷去修路工地做半年的苦力,若是做得好,便饶了她们,做不好那就再发卖不迟。 第二日曹姨娘带着两瓶上好的青梅酒跑到墨玉轩换点炒瓜子吃,向日葵是洋品种,别处没有,仅此一家,又香又好嗑,比南瓜子、吊瓜子、西瓜子都容易吃。 “听说了吗?云嬷嬷和莲藕被罚去修路了!”曹姨娘笑的肚子都要痛了,要不是她大着肚子,她都想在榻上滚两滚。 宋清月观察她气色,果然比前几天好很多,笑问:“宋大人昨晚去你房里啦?” 曹姨娘羞红了脸,挥着帕子嗔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才多大,管这等闲事。” 宋清月随口说道:“我可不是小孩子。” 这话几乎快成她的口头禅了,谁都知道三小姐从小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都习惯了,曹姨娘也不在意,问道:“你那些庄子还缺人不?” “缺!对了,曹姨娘,您哪儿有擅长园艺的师傅么?” “园艺?你想造园子?” …… 宋全在书房里向宋大人报告三小姐到处撒钱买地的事情,他有些担忧地道:“小姐花钱太乱来了,一年不到,卖股份那六万两,小姐已经撒出去大半,要不要请几个账房管事去教一教三小姐?” 宋大人正处理各地修路送上来的报告,主要就是老有村民偷盗政府修路的水泥砂浆拿回家刷墙,盖房子,要么就是因为抢工位发生斗殴打架事件,宋大人闻言只笑笑,道:“她这一年不都在教她院子里的下人识字算账么?听说曹氏跟她关系很好?还借了一堆曹家的人手给她,别管她,本官倒很想看看她怎么把钱赚回来。” 管事宋全面有难色,忧心依旧不减,道:“可小姐自从置办了那些庄子之后,就三天两头往庄子上跑,秦娘子那边……似乎很是不满。” 宋大人这才把眉头蹙起来,秦娘子是宋大人专门给府中的女孩子们请的教书女先生,学习规矩礼仪,念书写字,还有刺绣。 这位秦娘子可是肃王殿下推荐来的,原先是宫里司制房管针线布料的女官,因为得罪了宫里的贵人被发配到岭南来,宋大人为了将她请到家里来教孩子们,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可以说是三顾茅庐了。 “月儿经常不去上课?”宋大人皱眉问。 “就是说啊,她还跟曹姨娘一起开了间首饰铺子,三天两头旷课,秦娘子顶不喜欢三小姐,说她没规矩。”宋全见宋大人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继续劝说道:“大人再那么放任三小姐下去,怕是好好的官家小姐要跟那商户女一般了!” 宋大人嗯了一声,其实几个妾室里,他对曹氏最满意,识情知趣,懂道理,偶尔还能给他出出主意。 但到底原本是个庶女,市井气了一些,小月儿总跟曹姨娘一起到处乱跑,确实不好。 宋清月在宋大人心里就是个冷冷清清、不食人间烟火、连自家爹爹都嫌弃的小仙女。 自昨晚听道有下人骂宋清月是个通房生的贱种之后,他就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将宋清月记载梁氏名下,给她一个嫡女的名分的问题。不然,清月以后在嫁人上肯定要吃亏。 第二十二章 嚣张的沈大姑娘 广州府南郊海边的庄园里,下人拿来葵花籽仁榨的油给宋清月瞧。 “一斤葵花籽出四两油,倒是跟花生差不多了。你们都拿去卖卖看,或者一比一调和在一起卖也行。看看卖油赚钱还是卖炒瓜子赚钱。” “是。”管事领命下去。 外头有下人进来禀报说是老爷身边的小斯来了。 “宋大人找我有事?快请进来。”宋清月道。 小斯进门给宋清月作揖,寒暄两句之后,便说明来意。 “宋大人让我每天必须去上秦娘子的课?”宋清月皱眉,上个月有庄子挖出来一眼温泉,她在想着怎么建设一番,弄个高级温泉山庄,特地托人去苏州请人帮忙设计园子,还要做预算。 “我正忙着呢。”她嘟哝,实在不耐烦跟一群小学生年纪的小朋友一起上课,宋清月向来不掩饰自己的天才,爹爹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逼着她跟姐妹们一起上课呢? 次日宋清月抱着绣绷入绣房的时候,除了宋家的几个小姐妹,还有其它几家小姐,连沈家的几位小姐们也来了。 “你迟了,快坐吧。”秦娘子道。 宋清月笑了笑,扫了一眼绣房,见第一排有个空位置,便走过去坐下了,隐约听闻身后一连串的抽气声。 她又些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宋雨汐,宋雨汐面色有些发白,想提醒什么却碍于秦娘子在此,不敢说话。 一堂课宋清月上得极为认真,既然花了时间过来学习,那就要把时间利用好。 她可是正经学霸,举一反三,总结归纳的本事本就厉害,刺绣这种事她从前只是觉得麻烦,静下心来好好学,学得比旁人都快,连秦娘子都惊讶,明明好几节课没来上,怎么好似随便看几眼便会了? 下课时间一到,宋清月就立刻收起自己的绣绷,今晚天黑之前她还要再去一趟庄子,然后每天一大早再赶回来上课。 开玩笑,做为一个时间管理达人,想让她轻易放弃庄子的事情,门都没有! 她正快步走路,身后有人小声叫她:“三妹,三妹!” 宋清月回头,见是二姐宋雨汐。 “哦,二姐找我有什么事?” 宋雨汐气喘吁吁地赶上来,喘了两口气,才道:“三妹妹走得好快!” “我要赶去庄子,有事的话,不如明天再说?” “我,我能跟着你一起去么?”宋雨汐眼巴巴地看着宋清月。 宋清月迟疑了两秒,随即勾唇一笑,道:“好,走,咱们边走边说。” 宋清月的马车里头的座椅垫了厚厚的软垫,她找工匠造出弹簧,用棉花和棕榈还有弹簧做了一个简易的弹簧垫,坐起来很是舒服。 宋清月看着宋雨汐,问道:“不是有话告诉我么,怎么不说话?” 宋雨汐坐在车厢内有些局促不安,其实刚到广州府的时候,她就打听过府内的情况,整个府里最不得宠的便是春姨娘,她本想着,既然都是姨娘不得父亲宠爱的庶女,自然她是可以找宋清月亲近亲近的。 谁知道宋清月却是宋大人最宠爱的孩子,作为一个庶女,居然能单独住一间大院子,平素里见她身上的衣料、首饰都很是不俗,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大群丫鬟婆子,那气势简直比大姐姐都足。 宋清月平素又是个不爱笑的,加上她那不输嫡出小姐的派头,宋雨汐对她是又羡慕又害怕。 今天之前,她甚至都没有勇气跟她说话。 “啊,是,关于,关于今天坐在你边上那位……沈家姑娘的。”宋雨汐小心观察着宋清月的神色,话说得结结巴巴的。 “是么?坐在我边上是沈家嫡出小姐吧?”宋清月回想着那位小姐的穿着打扮道。 宋雨汐睁大了眼睛,惊讶道:“妹妹怎么知道?我,我本是想提醒你,那位性子有些不好惹,她……不喜欢跟庶出的坐在一起。你没看到她今天脸有多臭。” 宋清月不在意地笑笑,语气十分平淡:“她脸臭就臭呗,难道她还敢回去找她祖父说三道四不成?是她们沈家小姐们来咱们宋府蹭课,在咱们府上,难不成咱们还得看她脸色?” 宋雨汐惊讶极了,强调道:“那可是沈宝珍!据说是巡抚大人最宝贝的孙女。” “哼,那跟咱们宋家有什么关系?她在沈家受宠,凭什么跑到宋家来作威作福?”宋清月见宋雨汐面带委屈地咬着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自己,对自己的话将信将疑,她立刻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她欺负你了?” 宋雨汐立刻慌张地摇头:“没,没有……” 宋清月面色沉下来,回想了一下今天的座次,为何第一排会平白空出一个位置,她立刻就心中有数了,她掀开帘子让照顾宋雨汐的袁嬷嬷进来回话。 宋府如今没有嫡女在广州府,而宋雨汐最为年长,尽管她姨娘被宋大人厌弃,但宋大人却没有迁怒于宋雨汐,还嘱咐曹姨娘和何姨娘多多照顾雨汐,多次强调家中必须长幼有序。 有几次何姨娘所出的宋芊芊对二姐姐出言不逊就被宋大人狠狠罚了,曹姨娘惯是个会做人的,她又是个不差钱的主,所以其实宋雨汐在广州府的日子过得比在京城的时候还要逍遥自在。 毕竟在京城,她是庶出,上头有个嫡长姐,在广州府,大家都是庶出,而她是长姐。 奈何今日在沈家那位沈宝珍跟前吃了挂落。 今早,沈宝珍去得最早,占了第一排最右边的位置,而宋雨汐因着是家中长姐,很自然地也坐去第一排,沈宝珍旁边那个位置。 谁知道,沈宝珍竟然让她换个位置,还让她离自己远一点,直言不讳地说自己不跟庶女坐在一处,把宋雨汐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恨不得不上课,奔回闺房好好哭一场。 宋雨汐身边那位袁嬷嬷说完一阵心虚,还以为自家姐儿闯了祸呢,小心翼翼地问:“三姑娘,咱们姐儿要是惹祸了,你可要帮着在老爷面前美言几句!咱们姐儿也不知道沈家小姐是那个性子。” 宋清月见到那嬷嬷畏首畏尾的样子就觉得来气,骂道:“你家姐儿被欺负了,你不帮着你家姐儿,却胳膊肘往外拐!要错也是那个姓沈的错,二姐能有什么错?沈家祖父再厉害,那也是她祖父,轮得到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跑来我们宋家欺负人?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就应该告诉宋大人!丢脸的是那沈家丫头,想那姓沈的老头脸上也会挂不住。” 袁嬷嬷和宋雨汐都惊讶极了,没想到宋清月反应这么大,态度这么强硬。 “可是……”袁嬷嬷还想再说点什么,被宋清月一个眼神吓得闭了嘴,讪讪出去坐到车夫边上去了。 宋雨汐被三妹妹这番态度弄得有些感动,想拉住宋清月的手跟她亲近亲近,却又不太敢,默默坐在一边,假装看车窗外的街景。 马儿跑得飞快,很快出了城,路就变得坑坑洼洼的,车里的人被颠得东倒西歪,但因为软垫,屁股不会被颠痛,宋清月想着还是弄个安全带绑着比较好? 宋雨汐的头发被颠得散了架,宋清月觉得好笑,扑哧一声笑出来,宋雨汐瞧宋清月也好不到哪去,头发乱得像个疯婆子,便也咯咯笑起来。 姐妹俩原本不怎么亲近也不怎么熟悉的,骤然之间便气氛好了起来。 原来三妹妹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宋雨汐心想。 下车的时候,宋雨汐亲热地挽着宋清月的胳膊,两姐妹一同往住处去。 下午处理完庄子上的事情,宋清月带着宋雨汐一同吃了晚饭,晚上又睡在了一起。 第二十三章 关于原著 第二日天不亮,两人起了个大早,刚到宋府梳完头,离着上课还有一刻钟呢。 宋清月拉着二姐带着针线绣绷,直奔绣房,直接就坐在了昨天沈宝珍坐的位置,低头开始画花样子。 说实话她还挺兴奋的,穿越过来这么多年,除了她爹,她终于遇上另一位书里出现过的配角了! 沈宝珍,这不是欺负过女主的恶毒女配嘛,哈哈哈哈,果然很傲慢很嚣张啊! 原著里是这样的:女主名叫孟晚枫,她老爸是淑妃娘娘的娘家,保定侯府孟家旁支子弟,爷爷是老侯爷孟铎的弟弟。 然而保定侯府跟宋家这样的书香大家又不同,保定侯老侯爷是军功起家,当初跟着今上起兵造反抢皇位的时候立过军功,被封了侯,这一家子从老侯爷开始就文化程度不太高,孟家旁支更就只是乡下地主而已。 所以女主的爹孟知礼是个比宋四郎更加名副其实的凤凰男。 但孟知礼在孟家的待遇与宋四郎截然不同,孟家一大家子军武大老粗,好容易出个进士真捧得跟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而孟知礼被捧得极其自负,他看上了宋老太爷的亲孙女。 偏他那时长得一表人才,又是孟家出的进士,侯府夫人和孟淑妃亲自出面保媒,让这个孟知礼如愿取到了宋老太爷的嫡孙女,也就是宋建烁的亲妹子,宋大爷最小的一个嫡女,宋五娘。 可惜孟知礼的娘是个超级大奇葩,换成现在的话说,就是个控制欲强到有些变态的母亲,她丈夫早年随孟老侯爷上战场,最终战死,她一个寡妇含辛茹苦把三个儿子拉扯大,对唯一出息的儿子孟知礼更是有极为变态的依恋,看不得儿子跟媳妇儿亲近,成婚头一年,经常闹脾气生病,还让儿子住到自己房里去。 宋五娘嫁到孟家后,头两年肚子没动静,孟老夫人又开始作妖要给儿子纳妾,为此宋家还跟孟家吵了一架,皇帝让孟淑妃出面和稀泥,派了个太医去给宋五娘调养身体,之后宋五娘果然怀孕了,之后生下了故事的女主孟晚枫。 生完女主没两年,老太婆又不安生,要给儿子纳妾,孟知礼自己没拒绝,还一次纳了两个妾,硬生生把孕中的宋五娘气早产了,差一点点一尸两命。 于是宋家又和孟家闹起来,这次闹得有点凶,连皇后娘娘都惊动了,因为那时候宋老太爷已经加封了太子太师,那名义上就是太子的老师。 太子老师家人被欺负了如何能忍? 欺负人的还是淑妃娘家人,必须敲打敲打! 不过宋五娘自此还是落下病根,并在女主八岁的时候,因为再次小产,最后血崩而亡。 宋家为此又跟孟家闹了一场,但再闹有什么用?人走茶凉。 而女主孟晚枫第一世也是倒霉透了,被祖母搓磨,被继母虐待,之后更是被孟大人送给肃王世子李昭为侧妃。 奈何李昭是个阴谋家更是个影帝,他让所有嫁给他的女人都爱上他,女主也不例外地爱上了公子昭,用尽浑身解数,助他上位之后,却又陷入无休止的宫斗,最后她在宫斗中败落,和儿子一起死在李昭手里。 就这样,斗了几十年,硬生生锻炼出十二级战斗力的女主孟晚枫重生了,重生在十三岁,干倒了继母,又干倒翻了祖母,甚至把老爹孟知礼送进了大牢,虐渣男李昭,嫁给了靖王嫡长子,李晵。 然后干翻肃王,让自己的公爹靖王即位,最后又干翻李晵的一群兄弟,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忘记提一句,因为沈巡抚算是最早上肃王贼船的人,二十多年为肃王府提供了大量资金,那个沈宝珍后来成了肃王世子李昭的世子妃,也是害得女主上辈子两次流产的女反派之一,不过这位女反派不算是个智商高的,在原著中一直被女主耍着虐,然而她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怀孕了还去女主跟前上赶着找虐,最后搞得自己流产血崩,终是把自己给作死了。 宋清月对这个角色印象还挺深刻的。 而现在,宋清月抬起头,面对气鼓鼓的沈宝珍,忽然笑起来,是因为终于找了一丝跟原著有关联的线索而高兴。 沈宝珍见宋清月笑,更加来火,这个卑贱的庶女,见到自己居然不懂避让,没看到自己很生气么! 别的姑娘们早吓得躲得老远,宋清月却完全不在意地指了指身边的空位置,客气地说道:“沈妹妹坐!” 沈宝珍哼了一声,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的质问:“妹妹?我说这位姑娘,妹妹可不能随便说出口。” “那么,敢问姑娘今年年岁几何了?”宋清月似乎没懂,一脸真诚地问道。 “我——本小姐凭什么告诉你?” “哦,那我就喊你妹妹了。”宋清月依旧笑眯眯。 沈宝珍被气得要炸毛,不过她涵养还是在的,理了理衣服,满脸不高兴地往宋清月右边一坐,道:“本小姐今年十岁了,你呢?” 宋清月自己只有八岁,于是她只笑了笑,不说话了,再次把沈宝珍气了个倒仰。 宋清月可懒得理会她,她心中盘算着,女主孟晚枫也比沈宝珍小两岁,也是八岁,这么说,女主的娘亲宋五娘很快就要出事了,不知父亲那里会不会得到消息。 第二十四章 女主的娘亲去世了 果然,不出两个月,宋五娘,也就是女主的娘亲去世的消息传到了镇江,宋建烁听说亲妹子好端端的突然小产死了,气得上折子请假,要亲自跑去江陵找妹婿问清楚,顺便替外甥和外甥女撑腰。 同一时间,京城的梁氏来信说她已经带着儿子们在南下的路上了,当初说好了两年聚一次,这一眨眼功夫就两年了。 梁氏到的时候,宋大人已经知道了孟家那位孟知礼的事情。 晚上夫妻二人运动完说起这事,梁氏光溜溜地被宋四爷搂在怀里,有些羞怯,先是长长叹了口气,道:“夫君你是不知道,宋五娘这些年竟然一直病着,还病得不轻。长房奶奶说,五娘就是活活被个妾室气死的。你说说,她好端端一个宋家嫡女,正房夫人,有儿有女的,跟小妾置什么气,心眼也忒小了。” 长房奶奶就是宋建烁的正房妻子,一直留在京城侍奉公婆来着。 宋四爷哼了一声:“是孟知礼宠妾灭妻,猪狗不如。” 梁氏一惊:“当真?四郎你怎么知晓?” 宋四爷把额头抵上梁氏的,目光沉沉,声音也变得暗哑:“娘子当真不知?” 把梁氏闹了个大红脸,使劲锤了一下宋四爷的胸膛,害羞地把头埋起来,低低嘟囔道:“我知道四郎你对我好,从不让那群妾室来闹我的心。妾身谢谢四郎还不成么?” 宋四爷哈哈大笑,翻身又把梁氏压住,再次翻云覆雨起来。 江陵府,宋建烁赶到孟家的时候,宋五娘已经下葬了,找不到任何证据,而得宠的那个妾室姓吕,而吕家大哥在东宫任少詹事,这几年在太子殿下跟前很是得脸,饶是宋建烁也有无可奈何地时候,最后只能打杀了吕氏身边的一个嬷嬷了事。 梁氏闻言又是一阵唏嘘。 过了年,正当梁氏打算带着孩子回京之时,梁氏查出了身孕! 这可让梁氏高兴坏了,她没想到自己都三十有二了,居然还能怀上。孕妇不宜出远门,只能留在广州养胎。 而从京城传来另一个喜讯,梁大人高升了!老吏部尚书年纪太大,精力不济,乞骸骨,告老还乡了,梁侍郎升任吏部尚书。 说实话这里头其实有宋大人的一份功劳在里面,毕竟宋建鸣是梁大人选中的,几年来让皇帝极为满意,加上皇帝考虑到不能让老丈人的品级一直比女婿低,便大手一挥,让梁大人做了吏部尚书。 另一头,梁尚书大人也收到了女儿在广州府又怀孕的消息,说是年后让老大宋辰海带着四个弟弟回京城念书,她则留在广州府养胎。 梁尚书顿时乐开了花,想起宋家的糟心事,不经得意一笑。 还是他梁某人看人准,瞧瞧,那个姓宋的老匹夫挑得什么污糟孙女婿,最疼爱的长房嫡孙女小产病死了,宋建烁亲自跑去江陵料理此事,还打杀了一个下人,说是连宫里的娘娘们都被惊动了,孟淑妃还被皇后敲打一番,说不得里头有什么猫腻呢! 梁尚书美滋滋地坐在廊下暖炉边,一边喝着广东送来的青梅酒,一边赏雪逗鸟,心里想着,再过个三五年,找机会一定要把女婿宋建鸣弄回京城,气死宋家那个老不死的家伙,叫他欺负他女婿,哼,当他梁某人吃干饭的么! 不过,这一切都跟宋清月关系不大,她在广州府的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每天忙忙碌碌,在庄子和宋府之间来回奔波,虽然辛苦却非常充实。 腊月里,曹姨娘生了一个哥儿,取名叫宋辰宇。 梁氏一来广州府,宋四爷基本就不去小妾房里了,就算梁氏怀着身孕不方便,宋建鸣依旧在正房歇着,又不一定非要做那事不可,这无疑对安姨娘来说是个晴天霹雳。 眼瞧着曹氏生了个哥儿,她心里也是干着急,爷不去她房里,她想生也生不出来啊! 宋清月不耐烦应付小孩子,倒是夫人梁氏看到白白嫩嫩胖墩墩圆滚滚的小宝宝喜欢得紧,再加上曹氏惯是个会讨好人的,见夫人欢喜,就经常抱着七公子宇哥儿去夫人那儿凑趣。 现在,广州的宋府是由何氏、曹氏、安氏三位姨娘共同管理,一人负责一个方面,谁也不能压谁一头。 曹氏想着既然夫人要在广州府长住,那不如早点把手头管家的权利早早交出来,省的以后夫人亲自开口,谁知道梁氏根本不在意,摆摆手说自己不想费那心思,让曹姨娘安心继续管着她那一块。 梁氏的爹爹升了官,她自己又怀了身子,加上夫君能干,且宠她爱她,她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整天乐呵呵的,看见谁都笑得极为和善的,脸色好,红润润的,看着一点没老,倒是比两年前圆润了一些。 宋四爷的亲娘陈氏也是个知趣和善的,知道儿媳妇身份尊贵,而自己只是个姨娘,不想碍了儿媳妇的眼,干脆搬出去,跟自己那老爹一起住。 然而梁氏却是不在意这些的,她还跟宋大人抱怨:“妾身是想要在娘跟前尽孝的,奈何老太太不给机会。” 宋大人便安慰她:“我娘她本就是小户人家,住不惯深宅大院,让她搬出去,她还能自在些,你别多心,她年纪大了,咱们随了老人家心意就好,不用在意虚名。” 梁氏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瞧曹氏的孩子也一天一个样,几个月就重得抱起来吃力了,那孩子是个调皮的,不仅什么都喜欢放嘴里啃,还嗓门贼大,哭起来房顶都能被掀翻。 梁氏看着直皱眉,跟宋大人小声嘀咕说这次想要个女儿,算上夭折的一个,她已经生了四个哥儿了,每次生哥儿都折腾得她去了半条命,还是闺女好,想起宋雅馨小时候,香香软软,安安静静的,可讨喜了。 宋大人便附和说好,不管生男生女,只是要夫人生的他都喜欢。梁氏每次都能被宋大人撩拨的满脸通红。 几个妾室就站在一旁伺候着呢,安氏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私下里,她不知道把梁氏来来回回骂了多少遍,自己怀孕不能让爷尽兴,就安排其它人伺候呀! 偏偏梁氏就装傻,装糊涂,只要宋大人不主动提,梁氏就不安排。 伺候男人还不容易?怀孕了有怀孕了的办法,再说三个月之后也不是不可以!她好不容易跟夫君呆在一起,凭什么要让给其他女人?! 第二十五章 太子被废 来年十月,夫人梁氏生了个胖小子,八公子,取名辉,宋辰辉。等梁夫人做完月子,宋府欢欢喜喜办了满月酒。 梁氏终于要走了,安氏想要放鞭炮庆祝一下,只有梁氏走了,宋四爷才会踏进她的房门,她才有可能生孩子! 然而,天不随人愿,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被废了!!!! 太子老丈人首辅言景钺亦乞骸骨告老了。 京里梁大人来信,叫梁氏暂时先不要回京,现在京城不太平,好些人家都跟东宫牵扯不清,宋家也不能幸免,皇帝正在气头上,这个紧要关头,最好谁也不要轻举妄动。 梁大人还做主,派人把宋家五个兄弟都送回广州府,避避风头,毕竟宋老太爷是太子太师,东宫出事,宋家不可能独善其身。 不过,无论京城如何乱,远在千里之外的宋四爷一家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逍遥着呢。 宋清月对于接几个哥哥回广州的决定十分赞同,因为原著里,太子被两立两废。这次被废之后,两年后就会被复立。因着东宫废立之事,京城里被牵扯进去的家族不知有多少,就此覆灭的世家大族也不在少数。 这种时候,还是远远躲开才是明智的。 入夜,海水卷着沙石在沙滩上来来去去,肃王搂着姬妾们听着小曲,世子李昭一身白底织金的锦袍从外头走进船舱,无语地看着得意洋洋的爹,叹口气,恶狠狠地扫了一眼那群还在吹拉弹唱的伶人,吓的他们手抖三抖,那曲子立刻不成调了。 肃王殿下烦躁地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不满地瞧着儿子,两条长腿长长伸出来,很没样子地摊在软垫里,问道:“做什么?” “太子被废,父王您就立刻在战船上又是喝酒又是唱曲的,不怕这事传到皇爷爷耳朵里,气得他老人家要把你弄回京城剁两刀?!” 肃王嗤了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满地道:“本王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地在南边练兵,是本王让太子发牢骚了,还是本王让太子结党营私、贪赃枉法了?要不是有皇后娘娘一直帮他擦屁股,那废物早八百年就被废了,关你老子屁事!” “被皇爷爷远远打发到边疆的不止有爹您一个人,四王叔去的可是西北!比爹您还要惨。” “啊,是啊,西北有仗可打,在西北好歹能攒攒功劳,这里呢?就那么几个破海盗,早被老子打得全跑到江南去了,浙江总兵就他娘的是个废物,本王闲得都快发霉了,那老不死的也不肯让本王去浙江,难不成本王还要感谢他?老四他娘是什么人?皇后娘娘的洗脚婢!本王的娘亲呢?本王的娘亲可是保定侯的亲妹子!那老不死的当初打天下的时候叫别人做牛做马豁出命去,当了皇帝就不认账,他自己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还不让人说了!” 船舱外响起极为轻微的细簌之声,李昭低头勾了勾唇角,跟父王对视一眼,肃王紧接着似乎醉得更厉害了。 李昭走过去,扶起醉醺醺的老爹,要给他灌醒酒汤,道:“那件事,原本就是孟知礼自己宠妾灭妾,换了哪家都要生气,父王不能迁怒宋家,是孟家欺人太盛了。” “本王就迁怒,怎么着了?孟家凭什么不能任性一些,为了那个位置,当初孟家死了多少人!孟知礼他爹也是当初帮着老头子夺江山的时候战死的!他宋家算个屁!不过一帮耍嘴皮子的酸臭文人……” 肃王还在嘟嘟囔囔,被李昭拖去卧房舱,交代父王身边的汪公公好生照看,才离开。 隔半月,京中的皇帝便从东厂提督魏公公嘴里听闻了肃王的牢骚,皇帝不甚在意地笑了几声,嘴里骂着不孝子,还踹了一脚桌腿,他身边的近侍们却知道,陛下实际上并不怎么生气的。 比起在西北贤名远播、收尽人心的四皇子靖王,以及在东北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嘴里却总在他面前卖乖讨好的二皇子宁王,皇帝反而对肃王这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混不吝感到更加放心和舒坦。 这个老三肃王显然是对这个位置真的没有想法才敢如此大放厥词,而且他说得不错,皇帝确实是对孟家不满。 孟家这样只懂比拳头,不通文墨的武将勋贵,若是不打压着,不知会狂成什么样子,迟早犯下大罪,全家送到菜市场去砍脑袋! “朕这是护着他!不知好歹的逆子!”皇帝背着手骂骂咧咧,不过很快他又笑起来,对身边的尹太监和魏提督,道:“真是的,老三这么大人了,还没他儿子懂事!对了,朕也好两三年没见到昭儿了,既然岭南战事不紧,他们闲得发霉,叫老三父子俩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 魏提督低头称是。 第二十六章 许一个正妃之位 夜半,在距离广州府以南一百里的海边渔村,现在叫深圳县的地方依旧灯火通明,这里是有名的不夜城,两条街,聚集了全国最好的厨子,还有官妓,两条街的十字交汇处,便是全大周唯一的官营赌场。 家家铺子前都挂着各色用玻璃珠串装饰的灯笼,炫目且华丽。 赌场地下二层最机密的账房内,李昭给宋四爷倒了一杯酒,笑得风流又自信,十五岁的少年郎已经初显锋芒。 “宋大人,当初答应你的事,我们已经做了,大人怎么说?” 宋大人双手接过茶盏,淡定得如同老僧入定,笑得一脸高深莫测,道:“太子确实被废了,但你们别忘了,皇后还在。只要皇后还在,太子不一定没机会起复。” 李昭的眉梢微微颤了颤,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点头赞同道:“宋大人说得是,我们不该这时候就大意。不过就算,太子起复,皇祖父跟太子也回不到从前了。” “嗯,那还有宁王、靖王、信王、善王、俞王……本朝最不缺的可就是皇子。”宋大人似乎依旧不为所动。 李昭也不急躁,笑得依旧温和:“但是宋大人,有句话你听过么?天底下没有不会亏本的买卖,再说,有您宋四爷支持的皇子,本世子相信机会一定会大大地增加。” 宋大人连忙摆手:“不敢当,世子殿下太高看下官了。” 李昭哈哈一笑,又为宋大人倒了杯茶:“宋大人不必自谦,倒是本世子,可以许你的女儿一个正妃之位。” 宋大人的面容似乎有了一瞬间扭曲,问道:“哪个女儿?” 李昭笑得像只千年的狐狸:“大人希望是哪个女儿,那便是哪个女儿。” 宋大人立刻道:“月儿不行。” “哦。”李昭那双桃花眼亮得惊人,漂亮得几乎让人看一眼就要陷进去,烛光下他的睫毛在面颊上拖出长长的阴影,眸色黑得瘆人,盯住宋大人的眼睛:“那就她吧。” 宋大人的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来:“你拿月儿威胁我?” 李昭依旧在笑,缓缓摇摇头,又给宋大人倒茶,这次宋大人没接,他也不在意,自己喝了,道:“宋大人可知,宋三姑娘院子里的那两个女护卫,凤九、凤七,是我的人。” 宋大人顿觉呼吸一窒,李昭则继续道:“宋大人不必忧心,本世子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不会对她一个小姑娘下毒手,不过是提前跟宋大人说一声,那是小爷认定的人,宋大人不要妄想将她嫁给任何别的什么阿猫阿狗。不然,本世子可是会生气的。” 见宋大人吃瘪,李昭笑得畅快。 这位宋四大人怕是太小看肃王府的能量了,岭南甚至福建、浙江南部地区官员府里的事,没有肃王府不知道的。 皇帝以为把肃王打发到广东的海上,他就没能力搞事了,肃王李炟从来就不是个老实孩子,他亲自带在身边长大的嫡长子李昭亦然,父子俩的心机谋略和心狠手辣如出一辙。这些年就算有皇帝死死压着,肃王府的势力也已经远远超出了皇帝所知,和大部分官员的认知。 不小心露出一点实力来,把人吓得不敢轻举妄动的滋味还真是舒爽。 李昭心情愉悦地回了水师营。 但宋建鸣是什么人? 他是那么容易被拿捏的么? 要知道宋大人最擅长的就是不认命! 他考虑良久,觉得以宋清月的出身,就算将她高嫁去豪门大族大概婚后也要被欺负的。 想到李昭那张祸害人的漂亮脸蛋,他恨不能当时就把那小狼崽子掐死! 不如好好给月儿挑个出色的世家旁支子弟,有他这个岳父好好栽培,他不信月儿未来的日子能过得不舒坦,而且就算他日月儿当真遇人不淑,被她未来的丈夫欺负了,有他这个父亲在,就不怕日后的女婿能反了天去! 第二十七章 学区房与招商引资 很快,广东布政使宋建鸣宋大人亲自捐银十万两,要在广州府建一座学堂的消息被扩散了出去。 杭州府四大书院的讲习们纷纷收到了邀请信,信中言明,只要他们肯来广东呆五年,他宋建鸣不仅送房子,送田产,还有根据讲习们的名望,五千两到一万两的白银立刻双手奉上。 GD省现在不得了,自从新路开通,潮州府和广州府两大港口城市,现在人口比之前多了足足两成,那里的房产也比原来值钱多了。 而且广东地处南边,气候炎热,田地一年可以长两季水稻,种完水稻还可以种玉米、种土豆、种红薯,特别是红薯,十分适应岭南一带的土壤。以前没人要的荒地、山地现在都有人抢着要,种茶树、种辣椒、种向日葵、种芒果、凤梨,那都是值钱玩意儿。 财帛动人心,再加上宋建鸣本人的威望,一连好几天,万松学院、紫阳书院、崇文书院的老山长们都接到了好几封请辞信,美其名曰:教化边民,为朝廷、为圣上做贡献! 几位山长知道是宋四挖墙脚后,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就知道他当初莫名其妙跑到山上来搞什么清谈会是没安好心! 特别是万松书院的山长当初还猜测是不是宋四有意让他的大公子来万松书院念书呢,结果闹了半天,居然早就存了挖墙角的心思! 其实不仅仅是杭州府的书院被撬墙角,应天府、苏州府、镇江府、扬州府,但凡江南有点名气的书院几乎被宋大人翘了墙角。谁叫江南一带都是文化重镇呢,宋大人可就认准了江南。 宋建烁听闻自己那远在岭南的好堂弟从他镇江也挖了一位很有名望的大儒走,气得想吐血。 大儒们也真是的,如何能为五斗米折腰? 风骨呢?气节呢? 这边江南为了留人,也不得不大出血,尊贵的府台们亲自捧着礼物上那些有名望的大儒家拜访,并希望他们留下,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听闻广东那边不仅送宅子,送田产,居然还要外加足足一万两白银,若是大儒,则是三万两白银双手奉上时,几位府台大人,真的想晕死过去。 忒他妈豪了! 宋四,你有钱,你行!走着瞧! 很快,皇帝陛下的龙案上便多了几张状告广东布政使宋建鸣贪污受贿的折子,奈何宋建鸣早就先一步跟皇帝报告了自己想要在广东建书院的想法,岭南一地,文风不胜,这么大的地方连个像样的书院都没有,太不像话了! 他将当地豪商们听说官府要办书院,积极捐钱捐物的事情告诉了皇帝,另外他自己还掏了十万两出来。至于广东行省各府衙、县衙的官员们,长官大人都掏钱了,你们好意思不掏钱么?有一个算一个,谁捐了,谁没捐,使司大人拿着小本本记着的哟。 又是自掏腰包,虽然皇帝知道宋大人有水泥厂,不差钱,但一个官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掏腰包为百姓办点事情,实在令他感动得想要抹眼泪。 被太子之事弄得心情糟透的皇帝,三个月来头一次畅快地笑出声。 至于宋建鸣去江南各大书院挖墙脚的事情,皇帝简直想要拍手叫好。 江南书院,别看只是书院,但却有着它们自己不容小觑的势力。这些书院的门生遍布全国各地,而且同一个书院出来的进士们还特别喜欢抱团,皇帝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然而江南学子们凭自己的实力考中进士,皇帝又拿他们无可奈何。 现在有个人去挖江南的墙角,皇帝求之不得。 有漂亮的校舍,有江南找来的好老师,据说还有奖学金! 凡是三十岁以下考取秀才功名,或是有举人功名的,只要你来书院的,书院包你吃住,一年补贴四十两银子,外加墨笔纸砚,还有每季两套的免费校服! 这一下,全国各地的穷秀才们闻风而动,全跑来广东的官办书院蹭吃蹭住,还有一年八套的免费衣服呢! 宋大人带着曹家家主和何家家主,一起参观书院,这二位这次一人捐了八万两,两位老爷手握在一起,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读书人。 还都是秀才呢! 不要以为秀才好考,要在县试、府试、院试中拿到好名次才能得到秀才功名,含金量可是很高的! 那么宋大人亏了么?非但没亏,他还赚了。 书院周围的一圈地都被宋大人买下来了,建了一堆宅子,这就是妥妥的学区房。 秀才娘子们不能住学校宿舍吧?总要租个地方住吧? 有钱的公子们,确定要住学校那破破烂烂的宿舍么?不在学校周围买栋好些的宅子么? 还有福建、广西、江西、甚至湖南都有人特地过来上学,开玩笑,这可是聚集了好几位江南大儒的书院!是别的地方能比的? 仅仅三个月,原本预想的两千个名额就满了,再想来念书的就要考试才能入学了,围绕书院那大圈房子立刻有了人气,半年之后,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镇子。 宋清月开在书院边的书局赚得盆满钵满,她找了几个枪手,照着她的提纲随便写了点修仙、武侠小说就卖得特别好,关键是,宋清月亲自操刀给小说配上了插画,找雕版师傅雕了模板,大量印刷,就算那图画不怎么清晰也大受欢迎。 试水成功之后,宋清月更是再接再厉,写了一本类似游记的白话小说,讲述了一位京城纨绔前往广东的所见所闻,其中介绍了广东的风土人情、建筑美食,还有深圳县的不夜城,以及广州府北郊的官办白云书院。 除此以外,海边的灯塔古堡、出海钓鱼、经历风浪,邂逅美人鱼等完全是宋清月本人胡编乱造出来的内容,就连宋大人看了也十分心动,甚至亲自操刀帮小女儿稍显稚嫩的文笔加以润色。 关键是,这本书里夹带了大量私货,比如这个纨绔住了哪家旅馆、吃了哪家餐馆、睡了哪个楼的姑娘,总之都是宋大人或是宋清月本人多少有点股份的产业。 宋清月这次花了大力气画了好多精美的插图,找了江南印刷厂的师傅做了一整套彩色套印的模板,于是这本游记有了两个版本,一种是黑白配图版,一种彩色配图版,当然价格差得很远。 但卖书是次要的,关键是吸引其它地区的商人过来买房买地做生意啊! “招商引资”这个词还是从宋清月嘴里说出来的。说实话,宋青月觉得自己老爹宋大人真是个天才,很多时候,宋清月只是提示那么一两句,有时候仅仅是一个想法,连宋清月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宋大人就能把事情做到满分,连宋清月很多时候都不得不对宋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量《岭南异闻志》被送往全国各地的书局,宋大地产商就等着GD省的房产行情再涨一波吧! 第二十八章 水果罐头成了贡品 说回书院的事。 自从广州府的官办书院成立,前来求学的学子便越聚越多,宋大人就经常邀请学院里出色的学子来家里喝茶,特别是那些还未及冠的小伙子,每次开茶会,还总把宋清月叫来,跟着瞧瞧,美其名曰是帮爹爹挑人材。 但她的女护卫凤七提醒她:“我看宋大人是想给姑娘您挑夫婿!” 妈妈呀! 宋清月恍然大悟! 紧接着打了个哆嗦,可她十一岁还差四个月好不好,她还只是个五年级小学生!宋大人就开始考虑她结婚的事情了! “走,去庄子!” 不到十八岁,她坚决不嫁人! 十八岁以前骨盆都没发育好,就要给人生孩子,那可是要命的! 车子路过街市的时候,墨韵“咦?”了一声。 “怎么了?”宋清月问。 墨韵摇摇头道:“我刚才好像看到宋全了,有可能是看错了。” 宋清月挑挑眉,这一片宅子是宋大人试水的廉价房产项目之一,都是些一进或两进的水泥砖瓦房,地面也是混凝土的,铺设了收集雨水的下水道,另外家家户户都跟供水槽相连,每天早上有专人在小区水井房踩水车,往供水曹里引清水,每家一缸的量,若是不够用就自己去水井房挑,还有生活用水下水道。 但屎尿依旧是每天早晚由夜香行的人来收集,或是倒去附近的公共茅房,随意往下水道里倾倒屎尿者,但凡被抓住一次就抓去衙门打二十棍子。 顾全买了这里的宅子?或者干脆就是宋大人送他的? 不至于吧,宋全这些年跟着自家老爹没少赚钱,他要买也不会买这里的廉价房啊。 宋清月很快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现在正是农忙时节,采春茶和插秧几乎在同一时间进行,家家户户连小孩子都要去地里帮忙,力气不够大的女孩子呆在家就要给家里人做饭。 路还在修,只不过官道都已经差不多快完工了,修支道的话,官府会优先考虑人口多或者物产比较有经济价值的地方。 为了这事,下头州县的父母官每次去府衙开会的时候都吵得不可开交,恨不能当场打起来,因为这种事,整个广东行省竟然十分轻松地就完成了人口、土地统计的更新,因为底下的州县都巴不得让上头的人知道自己这里人口多,物产丰富,赶紧优先来自己这边修路吧! 有更聪明的父母官就会想法子开荒地、研究新品种的种植方法,比如水稻就只能种在平地上,开垦坡地种水稻就要弄成梯田,十分费工夫。 但现在不同了,坡地可以种茶叶,种玉米,种向日葵甚至是芒果树、杨桃树、梅子树、山楂树,或是黄桃树。 这些水果如果不能及时卖掉的话,都可以送去曹家的食品加工厂。 宋清月能够用比传统制做糖霜更为低廉的成本做出几乎达到纯白色的细沙糖。 这种糖没有红糖和黄糖的特殊味道,就是十分纯粹的甜味,用她的白糖制作的水果蜜饯可以卖出很好的价格。 其实宋清月一直想尝试制作水果罐头。 她想起前世大学时期,东北的舍友就特别爱吃水果罐头。如果能做出水果罐头来,卖到北方去,一定会十分受欢迎。 奈何技术有限,目前的水果罐头都是瓷瓶装的,而且密封技术也不好,只能把糖水和水果连着瓷瓶一起煮开,塞上用高度酒泡过的软木塞之后再用蜡封上。成本不低,运到东北就要被当成奢侈品来卖了。 宋大人送去京城岳父家和宋家嫡支的年礼就有蜜饯和水果罐头,虽然这些东西在广州府不算值钱,但运到京城就成了稀罕物,精贵得很。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宫里突然下旨把水果罐头认证成了皇家贡品。 宋清月气得想骂娘,虽然自己工厂生产的水果罐头受到了皇帝老爷子的青睐,水果罐头的名气也一下子打响了,全国各地的权贵都以能吃到水果罐头为荣,弄得产量有点跟不上需求量,还涨了一波价格,但是她一点也不想制作贡品! 现在没有防腐剂好吗? 而且密封了以后是好的还是坏的,她一点不知道。 再万一有宋大人的政敌想要陷害他,在贡品上动手脚,想想皇帝老头儿打开软木塞子,从里面夹出一只糖渍大蟑螂,她还要不要活了? 再说每年护送贡品入京就要耗费多少人力?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把这东西送进宫里给皇帝吃的!? 害得她还要费脑子想想怎么把防腐剂搞出来,最常见的防腐剂——氯化钾,应该不难弄的,她得好好想想…… 第二十九章 胖成猪头的废太子 阿嚏! 一个冬天在京城又养白回来一些的李昭狠狠打了喷嚏,他得意洋洋地翘着腿,觉得自己帮了宋清月一个大忙,现在水果罐头肯定卖得特别好吧?她肯定开心坏了,嘿嘿! 皇帝最近心情也不错,以前一到冬天就嘴角长泡,这个冬天昭儿从南边回来,给皇爷爷带了许多水果罐头,什么品种的水果都有,又甜又好吃,吃了之后嘴角和舌头上的泡居然也消了。 肃王李炟那个不孝子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皇帝身体一舒服,脾气就好了许多。倒是这些日子徐皇后身体不大好,他去了两次未央宫,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不禁又感慨万千起来。 皇后每次看着他,虽然什么都不说,可他心里知道,皇后心里念着的总归只有太子。太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与皇后唯一一个孩子,是他亲自教育长大的孩子。 当年皇后生了太子之后就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孕。 几十年夫妻,相互扶持着走到如今,他却将她的孩子关起来。 太子再有什么错,皇帝始终对皇后心怀愧疚。 他思来想去,决定亲自去宗人府看望一下太子。 太子早被皇后娘娘派去的人提点过,父皇来之前,散发素衣地在屋中读《春秋》。 父皇一来,他状似满脸惊讶,立刻跪地大哭,连声说“儿臣不孝,儿臣不孝,让父皇忧心了!” 不过么,这个场景并未勾起皇帝一丝怜悯。 大概就算是精明能干了一辈子的皇后娘娘也没能想到,太子被废后,被幽禁的这两年,足足长胖了六十多斤! 一张脸胖成个猪头,散了发之后,就是个披头散发的猪头! 哪有一点点失意之人的样子,分明每天被困在这里,无事可干,除了睡就是吃,吃吃睡睡,睡睡吃吃,胖成如今这副模样。 “朕前些日子去看望了你母后,她身体不太好。”皇帝板着脸,语气不愉地道。 “是,都是儿臣的错,让母后伤心了。”太子痛哭流涕,似乎真的已经反省认错了,只不过,他现在一张猪脸,哭起来更丑了。 但不管怎么样,太子的态度还是非常诚恳的,父子两说了些小时候的旧事,皇帝还在太子被幽禁的住所用了一顿晚膳,之后便让太子去看望看望他母后。 到底还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解了太子的禁足。 太子这是要被起复吗?可皇帝又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再关着太子了,却也没有恢复他的太子之位。 太子依旧是个废太子。 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大家惊疑不定,谁都不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 李昭着人传信给千里之外的肃王,不过肃王这个时间已经在海上,也不知道信能不能传得到,其实就算晚一点也不要紧,李昭都能想象的到他爹在甲板上暴跳如雷的样子。 哈哈!不觉笑出声。 不过他又准备了一副太子伯伯现如今的画像给他父王捎去,想来父王看了能稍稍消气。 让太子胖成喘口气脸上的肉都要抖三抖的样子,李昭可是花了不少心力。 什么奶油蛋糕、黄油饼干、蜂蜜炸鸡、糖水蜜饯这些宋清月倒腾出来的吃食,李昭全部托人将方子送去了御膳房。 太子每天被关着,闲着也是闲着,父皇还不给他饮酒,不让他碰女人,这些新鲜吃食果然一吃就上瘾,越吃越多,越吃越停不下来啊,于是乎,两年时间,直接胖成球。 李昭确信皇爷爷瞧见太子那样,就算已经下定了要起复太子的决心也会立刻被动摇。 当今圣上军武出身,也是靠着强硬的手段夺得了江山。 皇子们从小便被要求必须文武双全,到了年纪全部打发去军营历练,所有的皇子们,没有一个是废物,皇帝也讨厌废物。 可问题也出在这里,因为没有一个废物,所以没有一个甘心就这么乖乖让大哥稳坐东宫之位。 都是一样的优秀,凭什么有的人一生下来就被定为太子,连争一争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他们不服! 京城西大营,李昭在校场跟侍卫们练手对打,打了尽性才回王府。 一进府,便有下人来禀,说是王妃请他过去。 李昭不在意地摆手,道:“身上全是汗,本世子梳洗一番再去拜见王妃。” 又是按摩,又是泡澡的,李昭跟他爹一样,惯是个十分懂得享受的人,他梳洗花了整整两个时辰,肃王妃小宁氏从中午一直等到太阳偏西才见着人。 “叫你过来怎么让我等这么久?南边待久了,规矩倒是忘了。” 十七岁的李昭个头已经跟肃王殿下一般高了,长得与肃王殿下极为相似,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朗目星眸,风神俊朗,修长挺拔,玉树临风,自他养白回来之后,不知迷倒了京城多少闺秀。 小时候像头小豹子一般,张牙舞爪,左突右冲,到处闯祸,不知挨了他爹多少鞭子,李氏皇族家训抄到倒背如流,却依旧死性不改,如今长大倒变得沉稳内敛起来,他刚回京的时候,肃王妃差点没认出来。 这彬彬有礼的帅小伙子就是李昭?那个李昭? 肃王妃瞧着他便觉见到了年轻时候的肃王,默默在心里吐槽:又是个祸害! 李昭笑笑,低头请罪:“是儿子的错,让王妃久等了。” 肃王妃小宁氏脸色更差,李昭每次都这样,积极认错,死不悔改,你教训什么他都态度良好低头称是,让人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力,气愤无处发泄。 第三十章 肃王府的王妃和侧妃 王妃小宁氏是李昭的生母嫡亲的妹妹,自从肃王的原配王妃大宁氏生下李昭之后就伤了身子,常常生病。 妹妹小宁氏经常跟随母亲到王府照顾姐姐,陪伴姐姐。 谁知道一来二去的,她却就此爱上了英俊不凡的姐夫,肃王殿下。 自姐姐香消玉殒之后,她便吵着闹着要嫁给肃王做继妃。镇北侯夫妇宠女儿,熬不过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答应了她的请求。 谁知道自她嫁到王府之后,肃王待她只有对正妃的敬重,却全无她想象中的半分情意。而且殿下还越来越风流好色,娇妻美妾一房接着一房往府里抬。 一开始小宁氏也愤怒过,难受过,伤心过,可随着后院女人越来越多,甚至青楼妓馆的女人,只要王爷看上眼了,就往家里领,简直生冷不忌,她也渐渐麻木习惯了。 唯一让她头痛的便是这个长姐留下的长子李昭。 曾经小宁氏尝试过让李昭亲近自己,但这孩子不知为何,精明得吓人,好似知道她对姐姐做过些什么似的,始终不肯让她靠近。 后来小宁氏想了许多法子,弄死了李昭的奶嬷嬷,换掉了他身边的所有下人,一点一点把李昭往歪路上引,逐渐把他养得无法无天,乖张暴戾…… 虽说她事情做得隐蔽,表面上对李昭也是关爱有加,甚至对他比对自己孩子还要好,让人抓不出一点错处来。 但后来肃王还是将他领走了,带在身边,不辞辛劳地亲自抚养长大。 直至现在的世子李昭,对她不冷不热,尊敬中带着疏离,不亲近,也不敌对。偏偏王爷依旧不管去哪里,不管做什么都带着他。 小宁氏眼瞧着李昭越来越能干,越来越得王爷倚重,自己的孩子却还整天在京城游手好闲,她心里着急。 “听说过年的时候,你进献给陛下的水果罐头让陛下十分喜欢。”王妃小宁氏聊起闲话。 李昭点头,道:“确是如此,京城季候寒冷,能在冬季吃到水果实在难得。” “陛下让你去京城西大营当差你可要尽心点,别再像从前那般贪玩闹事,像个小豹子一般,真是让人操心。” “劳母妃忧心了,是儿子的不是。” “对了,什么时候你找机会跟陛下提一提,也给你二弟找份差事做做,省得他整天游手好闲的,我瞧着就觉得心烦。” 李昭笑:“怎会,二弟一直乖巧可爱,对母妃最是孝顺,而且他才十四岁,母妃实在是不用着急,总归长大就稳重了,就像儿子一样。” 肃王妃:…… 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沉稳是沉稳了,就是脸皮厚这一条依旧跟以前一样。 “母妃若是没什么别的事,儿子这就退下了。” “去吧去吧。”肃王妃不耐地挥手。 李昭退出去的时候,见庄侧妃和孙侧妃似笑非笑地侯在殿门口,他朝她们微微点头,迈着大步离开。 庄侧妃咯咯笑着走进殿内,妖妖娆娆给肃王妃行了个礼,欸呀呀叹着,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总归不是从娘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么多年又没养在自己身边,我看呐,当初他那么小的时候,王爷不顾危险就将他带在身边,摆明了就是不信任姐姐。真是一对冷心冷情的父子,姐姐再是对她们掏心掏肺,他们也不领情呐!” 孙侧妃拉了她,小声道:“你也少说两句吧,世子毕竟喊姐姐一声母妃呢。” 庄侧妃立刻白她一眼:“切,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这么多年了,这没有王爷的王府,女人再多也是冷冷清清的。咱们老姐妹仨,相依相伴的,谁还不了解谁啊,是吧,谁又比谁好?诶哟,还不许我活得自在些?我这人就这样心直口快,姐姐你别见怪。” 肃王妃呵呵干笑出声,讥讽道:“那还真多亏了妹妹,让本王妃这么多年没那么寂寞。” 第三十一章 宋家不差钱 七月,广州府。 宋清月的十二岁生辰刚过,墨玉轩里的下人们忙忙碌碌的,实在是因为收到的礼物太多了,光是登记、入库就要废不少时间,同时等人家过生辰的时候,还要记得回一个价值相当的礼物。 不过这些工作用不着宋清月亲自动手,她现在手底下有五个贴身大丫鬟,外加三个管事嬷嬷,还有十几位掌柜、管事、和账房。 这一些人一律学会了简体字书写,和阿拉伯数字的计算,还有宋清月规定的横向书写模式,以及现代复式记账法。 这些人都是经历过两年各种月考、期中考、期末考轰炸的优秀人材,连宋大人看着都垂涎,时不时想来宋清月这里挖墙脚,最近宋大人觉得宋清月这里使用的阿拉伯数字和复式记账法十分好用,快捷方便,让人一目了然。 挖墙脚不成,就要求自己家中的账房管事们还有布政司衙门的幕僚们接受宋清月的培训,还要参加同墨玉轩下人们一般的“月考”,谁考不过就扣钱,弄得大家苦不堪言。 这边宋清月一边由着丫鬟们给自己梳妆,一边低头看甘蔗园那边送来的第二季度账本。白嬷嬷突然托着一个沉香木盒子过来,面有难色地道:“姑娘,您看这个。” 沉香木盒子打开,是一套赤金的嵌蓝宝石和淡紫色东珠的头面,关键是那些蓝宝石和东珠颗颗都有拇指指甲盖那么大,蓝宝石色泽是浓郁的蓝色,纯净无杂质,居然还是那种西洋的钻石式切割,而非中式蛋面打磨;淡紫色的东珠则圆润光泽、色泽大小一致,这可太贵重了,就算是梁氏看了,大概也会觉得稀罕。 “又来?”宋清月皱起眉头,心里隐隐有种不安。 白嬷嬷点头,眉头扭成了疙瘩:“是肃王世子殿下。” 宋清月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这人送来十分贵重的生辰礼,而且一年比一年送得贵重。不会是宋大人私下已经跟肃王商议好了要把她送给那个S级渣男反派大boss做侧妃吧? 原著里有姓宋的侧妃么? 好像还真的有啊! 完蛋了! 不过不应该啊,她要是真有婚约在身,宋大人不能每次去书院讲席的时候都带着她,或是在家里举办茶会的时候,叫上她,还让她好好看看这些青年才俊什么的,宋大人分明就是有意让她自己挑选未来夫婿的呀。 啧啧,真麻烦。 这一年,宋清月除了烦恼宋大人变本加厉地给她相看未来夫婿以外,她的小日子依旧过得富足而充实,说实话她现在不差钱得已经快没动力再去想新的法子来赚钱了。 赌场门前有一整条街都是她的,光是那一条街酒楼、铺子的租金,一年就有十万两的进账,新式海景花园别墅卖得相当红火,另外她还有好几个种植园、养殖场,广州府城内的酒楼、旅店、珍宝铺子好些都是她跟家里的姐妹、夫人还有几个姨娘合开的。 宋家现在全家老小都有自己的小金库,就宋清月的个人资产就高达上百万两,现金也有三四十万两,现在就连宋雨汐都是个小富婆,原本她还怕自己是个庶女,夫人不会多给她准备嫁妆,谁知道仅仅三年时间,她借宋清月的钱拿去跟着宋清月做生意,就给自己攒够了足足八万两的压箱银子。 梁氏这几年在广州府也过得甚是舒心,几个儿子都在官办书院跟着江南挖来的大儒读书,虽然宋大人近两年偶尔开始进那些姨娘的房了,但她似乎也没像年轻时候那么在乎了。 正所谓距离产生美,以前与夫君聚少离多的时候,看夫君哪哪都好,怎么看怎么觉得潇洒不凡。 现在整日面对着宋大人吧,反而没那么心动了。 毕竟宋大人已经年近不惑,最近还有发福的趋势,头越来越秃,肚子越来越圆,脸越来越油腻。 而且宋大人有便秘的毛病,一吃红薯就在被窝里放臭屁,她还见过宋大人为了赶时间,一边拉屎一边大口啃包子的样子。 呜呼哀哉! 岁月是把杀猪刀,曾经那个风神俊朗的探花郎,已经一去不返! 似乎还是赚钱更让她快乐! 在广州府四年多时间,硬是把她的嫁妆银子翻了四五倍之多。 她帮庶女们置办嫁妆的时候,还想着自己要不要大方点,每人都至少两万两,这个数目就算是在京城里,也是顶级世家的标准了。 谁知道家里这群孩子一个个都不差钱,人人都有小金库,就连去年出生的只有一岁的安姨娘生的五姐儿宋宝娟,宋大人那边也给准备好了两万两压箱银子,当然,安姨娘本人更是不差钱的主。 谁叫夫君抬进门的姨娘各个家财万贯,倒是不劳她这个正室夫人在银钱上费心了。 现在让梁氏最挂心的便是公子们的举业。 大公子宋辰海已经十八岁了,奈何他资质似乎不如他爹,去年倒是考中了举人,可惜名次不太好,春闱更是落榜了。 十六岁的二公子宋辰旭倒是不急不慢的,去年考了秀才就没再去参加秋闱。 梁氏有些为两个孩子忧心,宋大人倒是悠哉哉的一点不着急,甚至还挺得瑟,瞧瞧,他宋建鸣四十岁不到,官居从二品,还是个十八岁少年举人的爹。 夫复何求啊,夫复何求! 简直人生圆满! 不看沈巡抚家的几位爷嫉妒得眼珠子都绿了么? “夫人不必忧心,毕竟像为夫这样的天才,乃是百年一遇。咱们宋家能出为夫一个已是祖坟冒青烟了,不能指望儿子们也跟为夫一般。”宋大人如此安慰梁氏。 梁氏呸了他一口:“夫君还真是年纪越大,脸皮越厚。” 宋大人啧啧:“脸皮厚不厚为夫不知,这肚皮倒真是越来越厚了。”他摸着自己突出的肚子颇为感慨,“夫人现在时常嫌弃为夫,不似当初柔情蜜意,实在令为夫伤心。” 梁氏被逗得花枝乱颤,挥手赶他走:“吃饱了上外边溜达去,不然你那肚子当真越来越厚!不是我嫌弃你,你瞧瞧你呀,哪还有当初那个四郎的样子!走走走,找你的小妾去,别打扰本夫人算账。” 宋大人似是不满地撇撇嘴,背着手,摇头叹气地出去了。在自家花园里溜达了一圈,觉得无甚滋味,便喊了宋全:“走,出门遛弯去。” 然而,人生总有点不让人如意的事情,宋清月最近有点发愁,因为她似乎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自家老爹似乎在城北雨花巷养了一个外室! 这些年想要爬上宋大人床榻的女人数不胜数,那些个下属、商人尝试过无数次给宋大人塞女人全都无果。 宋大人是个事业心极强的男人,爱惜羽毛到变态的程度,自从梁氏来广州府长住之后,宋大人更加修身养性不近女色了。 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打动宋大人的心呢? 宋清月实在是好奇得不行。 第三十二章 宋大人的外室 关于宋大人的外室,宋青月不敢贸然去打探,但她也不想放任宋大人这么胡闹下去,宋大人骗了梁氏这么多年,扮演了这么多年的好丈夫角色,她不能让宋大人的一世英名毁在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手里! 到底什么人不能正大光明地抬进来,而要偷偷摸摸地养在外头? 宋清月派人二十四小时在雨花巷盯梢,终于打探到了这个外室是谁,其结果让宋清月如遭雷劈,她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居然是那位在府里教小姐们刺绣弹琴的秦娘子! 不会吧,不会吧,摆着外头那么多鲜嫩可口的小姑娘不要,宋大人居然对这个半老徐娘上了心,他的品味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嗯,高端。 宋清月现在有点回过味来,她突然觉得是自己一直以来误会宋大人了,比起那些商户出生的妾室们,宋大人很有可能是真的比较喜欢梁氏这种成熟稳重,端庄大气的世家贵女,也许他的感情很可能是真的,而并非全是做戏。 只是,这份真感情并不只给了梁氏一个人。 就好像女先生秦娘子,她父亲可是正经的太常寺博士,虽然官不大,也没什么实权,但是清贵人家出生。 秦娘子就是个典型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世家女,加上她在宫中的阅历,为人十分成熟。 这日,宋清月去前院大书房给宋大人送这个月的月考试卷,一推门,居然发现宋大人正在与秦娘子下棋。 她按压下心中的不舒服,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些,对宋大人道:“这是这个月的月考试卷。” 宋大人似乎也有那么一丢丢被抓包的窘迫,他掩饰性地清了两声嗓子,道:“多谢,辛苦你了月儿。” 宋清月笑笑:“不谢。”转身快步走出去。 一出院子,她那一张小脸立刻挂下来,看起来极度不高兴! 这个宋建鸣是要死吧? 公然跟情人在家里幽会,关键那个秦娘子表情淡淡的,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难怪了,难怪了! 宋大人可不就是喜欢这种气质清冷,对他爱答不理的女子么? 贱!真是太贱了! 宋清月两个小鼻孔呼哧呼哧地喷火气。 不行,她一定要阻止宋大人沉沦下去! 她不接受宋大人对梁氏以外的女人动真心! 于是乎,一连串炸鸡、奶茶、黄油饼干、鲜肉月饼、麻辣香锅、烤串、糖水、钵仔糕、腊味煲仔饭铺子在秦氏的住处附近悄然开张了。 因为广州城不设宵禁,宋清月要求这些铺子能开到多晚就开到多晚,就算亏本也无所谓! 无心插柳,倒是人为地硬把那块地方变成了很有人气的夜市。 宋清月一边想方设法把秦娘子喂成肥婆,一边有事没事去找宋雅馨和梁氏说话,拉着大姐姐和梁氏出去逛街走路,多做运动,监督厨房给梁氏做清淡少油少点淀粉的饮食,减少糕点、甜食和油酥点心的供应,还找陈老郎中给捣鼓一些美容养颜的方子给梁氏。 经过大半年的努力,梁氏还真的变美变精致了一些,准确地说,全宋府的女人们似乎气色和精神头都比之前变好了不少。 倒是秦娘子,虽然她对炸鸡、烧烤、黄油饼干、奶油蛋糕之类的油腻之物敬而远之,但她吃甜食物吃上瘾了。 她十分喜欢家附近的鲜果糖水,还有果味麦芽糖。 这个年代没有特别有效的洁牙器具,只能就着粗盐用树枝刷一刷,除非是对口腔卫生十分仔细上心的,十个人里头五个都会有牙结石、龋齿以及各种牙周问题。 秦娘子保护牙齿的意识也不怎么高,近来常常因为牙疼,痛得睡不好觉,长此以往,脸色暗沉,面容浮肿,身材也比之前浮肿一些,那股子清冷傲气的气质似乎就这么渐渐消散了。 宋清月摸着自己的良心深刻反省:是秦娘子自甘堕落,破坏别人家庭在先,不配为人师表,佛祖在上,这不能怪她。她也是为了维护家庭的美好和谐操碎了心! 可宋大人似乎对秦娘子还有滤镜,热情不减。 不过,滤镜的破碎,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第三十三章 浮萍半生 某日,宋大人下了衙,到雨花巷拐个弯的时候,一进门看到秦雪苓张大嘴巴,对着镜子查看自己的龋齿,他看到了啥? 浮肿的眼袋,层叠的双下巴,还有扭曲的面容……实在是,有点辣眼睛。 失魂落魄的宋大人回到家,再看到笑得优雅慈和的梁氏时,他突然再次有了久违的心动的感觉。 那晚他睡去了书房,把锁在盒子里的那些个赞赏美人的酸诗全烧了,还有时不时跟秦娘子一道手谈的那副玉石围棋也让宋全给收了起来。 宋大人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这段时间,实在是鬼迷心窍,差点就犯了错。 出于愧疚,宋大人对梁氏更好了。 梁氏还有点莫名其妙,都老夫老妻了,宋大人突然发什么神经,连着几天,晚上像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般,热情似火的,也不怕闪了老腰。 结果宋大人还真的闪了腰,大半夜被抬去陈老爷子的医馆。 陈老爷子一摸,哟,这不腰椎间盘突出么?只不过不严重,也不知干了什么事情用力过猛,于是就痛得直不起腰了。 宋大人哼哼唧唧地趴着不愿意说实话,太丢人了! 陈姨娘在一旁看着成为封疆大吏的儿子,一把年纪了居然因为房事闪了腰,笑得身子直颤。 这么好笑的事情,当然不能她一个人乐,很快,街坊邻居一起打麻将、玩叶子牌的老姐们就都知道了宋大人晚上因为宠爱夫人把自己弄闪了腰的事情。 于是布政使大人与夫人神仙眷侣的故事开始在广州府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 那些同僚下属的夫人们见了梁氏都捂嘴笑,梁氏也不是那等扭捏之人,挥着帕子跟各家夫人们凡尔赛:“欸,也不知道我家老爷最近是怎么了,突然这么热情,还当自己是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呢。” 于是别家夫人羡慕得不行,纷纷奉承道:“宋夫人的福气那真是没话说的,整个大周都没几个女子能比夫人过得更舒坦,我看呐,就连宫里的娘娘们也不定能有宋夫人的日子过得舒心。” “可不是!皇帝与皇后感情再好,也没得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如胶似漆的!” 梁氏被夫人们七嘴八舌说得脸都红了,羞得像个小姑娘似的,嗔道:“老姐妹别打趣我了,我家老爷嫌丢人呢,这几天躲在书房不敢出来见人!” 外头阳光正好,院中大片的紫藤花如瀑布一般开得美轮美奂,下人们认认真真地扫着小径上的落英,猫儿在廊下打着哈欠,花厅里传出夫人们的阵阵笑声。 城南某茶楼二楼的雅间里,秦娘子有些寂寥地坐在窗边看街上的人来人往。 宋大人与夫人梁氏伉俪情深的故事她已经听说了。 她讽刺又自嘲地一笑,她再如何骄傲清冷,说到底依旧是男人的玩物,男人可以沉迷一时,却也能说丢就丢。 很快,有店小二端着绿茶进来。他帮秦娘子摆好茶具,却没有立刻退出去,而是朝秦娘子躬身一揖,用稍微有些尖细的嗓音说道:“王爷让咱家来向姑姑问好。” 秦娘子依旧看着窗外出神,神情厌厌:“啊,殿下他近来好么?真是对不起啊,他让我办的事,怕是难以继续下去了。” 那位假扮成店小二的黄门郎低头笑笑,道:“殿下仁厚,他已经相当满意了,这么些年无数想往宋大人身边凑的女人,只有秦姑姑成功过。往后秦姑姑只需按部就班地给姑娘们上课就好。” 秦娘子嗯了一声,终于转过脸来,看着面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小黄门,沉默了一会,道:“你帮我问问殿下,我不太想再去宋家了,我想离开广州府,行不行,去哪里都无所谓。” 小黄门颔首:“姑姑的话我会带到的。” “多谢。” 小黄门走后,秦娘子低下头来,她的脸颊上忽然划下一道泪来。 直到失去才忽然发现,她对宋大人也是动了真情的。 情爱的滋味还真是让人生,让人死。 半个月后秦娘子辞了在宋家的教习差事,在白云山一座尼姑庵里落了发。 她这一生都如一浮萍般身不由己。 她家事不显,出生时,父亲还只是举人,她是家中长女,亲生父母还有祖母都因为头胎生了女儿而不待见她,还未及笄便被作为七品县令的父亲送去宫中成为皇帝或是皇子皇孙的侍妾备选,却因为她没有根基没有家势,连做皇子皇孙侍妾的份都没有。 拼着不服输的劲头,苦练刺绣技艺而入了内务府一位掌事姑姑的眼。从此,他跟着姑姑成为了孟淑妃的人。 可就算她尽心尽力为淑妃办事,当肃王需要时,她被淑妃娘娘毫不犹豫地找了个理由发配来了遥远的岭南,此生再无回到故土的希望。 就在她最凄苦的时候,她遇到了宋大人,见他的第一面,宋四爷似乎便入了她的心。 他是如此儒雅,如此聪慧,如此温柔。 当她知道宋大人也对自己动了心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的人生重新获得了希望,紧接着却再次被命运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那位宋大人,跟别的男人一样,视她为草芥,视她为玩物,说弃就弃,不带一丝犹豫。 几日后,秦娘子在尼姑庵里见到了墨玉轩的大丫鬟墨韵。 墨韵给秦娘子行了礼,笑道:“我们姑娘听闻娘子在此落发,难受了好一阵。”说罢她让开身,身后的婆子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螺钿黑漆百宝箱,墨韵拉开百宝箱的层层小抽屉,道:“这些点心吃食皆是小姐对先生的一番心意,望先生千万莫要推辞。” 秦雪苓望着那只精致的螺钿黑棋百宝箱一时很是感触。 所谓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她在此落发,从前与她关系亲近的其它几位姑娘不曾来看过她,却是平日里一副冷清模样的宋三姑娘心里记挂着她。 第三十四章 雪花白糖 京城,李昭从兵部下衙回府,听闻心腹内侍之一的计小公公从南边过来,未来得及洗澡,便立刻召见了。 以前都是贴身伺候的奴才,因而他也不忌讳让计小公公直接入净房说事。隔着一扇屏风,计小公公躬身报告了岭南官场发生的一些事情以及他一路从南到北的见闻。 岭南倒没什么大事,毕竟作为流放之地,也就是宋四前往任官的这十几年才有了些许起色,但这些动静在京城官员的眼里根本不屑一顾。 倒是有人想过往岭南伸手,想要窃取宋四这些年勤勤恳恳的成果,不过都被肃王府想法子弹压住了。 若是保住一个岭南他们肃王府都做不到,那趁早也别混了,那个位置也不必肖想了。 倒是江南、浙江一带的富庶之地,照旧是那么不安分。 凡是外放的,人人都想过去分一杯羹,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各种官场斗争、矛盾冲突不断。 主要原因还是那半死不活的东宫。 虽说太子是被废了,但最近似乎又渐渐得了帝心,不仅圈禁的废太子被放了出来,废太子的嫡长子皇长孙殿下还得了一个大理寺左少卿的差事,挖出几桩陈年旧案,重审之后,竟然都翻了案。 拔出萝卜带着泥,桩桩件件,都把二皇子宁王和五皇子信王那一屁股没擦干净的屎给翻出来,抖搂给皇帝看,把皇帝气得不行,在小朝会上一脚踹在老二宁王的肩头,将他踹了一个跟头,脑袋都磕破了! 名亡实存的东宫因此占据了上风,不过虽然宁王和信王的人被拉下了马,但皇长孙若是想要把自己人安插过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李昭跟他老子最擅长的便是浑水摸鱼。 他们费尽心思搅浑的水,哪里这么容易让长孙殿下得了便宜去? “行了,我都知道了。”李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忽然想起宋清月那小糯米团子来,又问道:“宋使司府上可有什么事?” 小计公公立刻会意,世子殿下这是问宋三姑娘呢! 他立刻将秦娘子落发为尼的事情告诉了李昭,之后又补充道:“宋三姑娘是个有情谊的,秦姑姑去了尼姑庵之后,她还时常派人送些素油糕点吃食去给秦姑姑呢。” 李昭颔首,掩住唇角那抹勾起的笑意来,他让计公公下去歇息,自己靠在热气腾腾的木桶中闭目养神,脑海里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那丫头,几年不见,心眼倒是越来越多,也不知现在长成个什么样子了。 给秦娘子送吃食是因为重情谊? 呵呵,差点把宋大人魂勾走的女人,宋清月会对秦娘子有什么情谊? 她无非是害怕那尼姑庵清苦,秦娘子呆久了,身上那股子清冷的气质又给尼姑庵养回来,与宋大人旧情复燃罢了! 那丫头可精了。 过几日,李昭与镇北侯府的小公子宁远上宜春楼吃酒,居然吃到了奶油鸡蛋糕,还有放了水果罐头的蛋挞! “这……”李昭看着奶油鸡蛋糕和水果蛋挞的表情有些古怪,这不是那丫头捣鼓出来的吃食么? 怎么会卖到京城来了? 宁远以为他没见过,眉飞色舞地说起来:“嘿嘿,没见过吧?说实话这还是从你们岭南传过来的,特地请了岭南的师傅过来做的,味道一般,胜在样子好看,咱吃个新鲜。” 李昭呵了一声,跟边上伺候着的黄门小林公公道:“去把做鸡蛋糕和蛋挞的厨子喊来。” 厨子很快被喊来,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两样吃食的方子竟都是从广州府的广月楼的厨子那儿用五十两银子买来的。 广月楼可是宋清月跟梁氏还有几位姨娘凑份子一起开的,而且宋清月的股份还占了大头。 宁远好奇起来:“有了新鲜吃食的方子,藏着掖着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有人五十两银子就教给别人呢?” 大厨笑笑,道:“广月楼的东家是布政使宋大人,宋大人向来都是这样,有什么好东西从不藏着掖着的,从前怎么养鸡就是宋大人教的大家,现在他能把这些方子教给大家也不奇怪。” 看来宋四又要在皇帝跟前刷刷脸了,这宜春楼说是官办青楼,但却是锦衣卫的一个据点,宜春楼有得吃,还怕皇帝吃不到嘴里么? 李昭又咬了一口蛋挞,问道:“本世子可能看看制作方子?” 大厨一口答应了,立刻着人伺候笔墨,当场便把所需原料写了出来。 李昭扫了一眼,指着其中的一项问道:“雪花白糖?” 大厨立刻笑起来,对李昭拱拱手道:“世子爷好眼力!要想这几样吃食做得好吃,这岭南的雪花白糖便是关键,换了一般的红糖、黄糖倒也不是不成,就是味道和颜色差一些。” 李昭会意,让大厨下去了。 他就知道!宋家那父女俩绝对不做亏本买卖。 如何制作颜色洁白的糖的方法是捏在宋清月手里的,因为工艺有点复杂,价钱卖得比黄糖和红糖都高一些。 现实历史上,晚明时期已经出现了用“黄泥水淋糖法”生产的白糖霜,但是宋清月不懂那个,她用的是现代制糖工艺用到的化学漂白方法,用的是亚硫酸法澄清技术,速度快,产量大。南洋地区硫磺矿十分丰富,价格也低,亚硫酸制作起来简单,所以白糖的生产成本并不算特别高,利润十分可观。 将这些点心的方子低价教给大家,既帮宋大人刷了一波好官声,又拓宽了白糖的销路,一举两得。 李昭抬头,见宁远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望着自己,他抿紧了双唇,一个字也不愿多说,那是属于他那未来小媳妇儿的秘密! 把个宁远折磨得好几宿没睡好。 第三十五章 官声与赚钱两不误 半年之后,这波官声赚钱两不误的操作,宋大人又来了一次,这次传到京城来的方子是卤味。 因为卤味制作时需要用到大量香料,可以掩盖动物内脏的骚腥之气,以前没什么人要的猪下水现在都能卖个好价钱。 猪下水是如此,羊下水也是如此。 香料的需求量一下子就高了起来,广东的香料贸易比原本更加红火,宋大人坐在衙门里笑眯眯地想着,来年GD省的税收账目一定十分漂亮。 而李昭跟他爹扎根岭南这么多年,肃王府拥有的排水量在千吨以上的商用海船多达几十艘,所以宋大人这一举措连带着肃王府也赚到了,李昭做为肃王世子,自然也很高兴。 肃王所图甚大,私下里养人养兵,造枪造炮,每月的流水在十万两以上,一年的开销至少一百二十万两。 从前他靠着贩私盐、抢劫海盗、跟渔民、海商收保护费等一系列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方式搞钱。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宋建鸣。 整个岭南地区在宋四爷任职的十四年期间有了很大的起色,海师军费充足,加上有了装置球鼻首的明轮船,火炮和各式火铳也都有钱去改良和装配,岭南地区沿海倭寇几乎没了踪迹,福建广东一带的海盗也被打击得掀不起风浪来,海贸比原本好做了许多。 肃王一开始还只是跟海商们收保护费,后来干脆自己造船跑海贸,几年下来,光是数钱的账房就请了三四十位。 每次一到年底,账房里上百张算盘齐齐噼啪作响,甚为壮观。 若非是这样,肃王府就会跟东宫、老二宁王和老五信王一般,为了搞银子弄得一屁股屎,不然就像去西北镇守的老四靖王一样,王府穷得只剩下房梁了,全家老小跟着老四喝西北风。 转眼又是一年冬去春来。 去岁,宋大人的考评毫无疑问又是一个优,加上他极好的官声,皇帝便又动了想要把宋大人调回京城的心思。 再过一年,宋建鸣便在岭南呆满十五年了,他会再次回京叙职,这次定要让宋建鸣留京! 皇帝打定主意之后,便是考虑官位的问题,最理想的自然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 但这么做有几个问题,一是现在的户部尚书孙大人这些年没什么过错,必须要找个合适的理由让孙大人挪窝,其二便是宋大人的岳父梁大人乃是吏部尚书。 老丈人和女婿同居高位,这不符合朝廷的规矩,所以想要宋建鸣留京回来,梁大人就也要动一动位置,另外就是现任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的宋家大爷,也就是宋建烁的爹,大概也要给宋四的留京让道。 作为吏部尚书的梁老大人自然很快探知了皇帝心意。 皇帝给梁老大人两个选择,要么去南京吏部养老,要不就到他女婿待过的岭南养老,皇帝不想亏待梁老大人,还专门为他设了个统总广东广西两省的两广总督的官位,正二品,管理广东和广西军政和民政,统领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提刑按察使司三司,跟地方巡抚形成制衡,绝对的封疆大吏。 梁大人想哭都没地方哭去,真是成也女婿,败也女婿,就没见过哪家女婿官升得这么快的!快到把岳家和族中堂伯父都挤出了京城。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埋怨的,梁大人是个心态豁达的老大人,他头发都白了,特别是做大周的高官,能善终就不错了。 做封疆大吏不比窝在京城里逍遥自在? 皇帝六十多了,头发也都白了,不知道还能撑几年。 如今东宫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起复,虽然皇帝看太子不顺眼,耐不住他喜欢皇长孙啊! 几位年长有势力的皇子们也是蠢蠢欲动。 皇位传承一向都是腥风血雨的,这时候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舒舒服服当个封疆大吏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于女婿,就让他自求多福吧! 自古富贵险中求,说不准宋建鸣这厮未来能有什么大造化呢? …… 景宁三十四年七月。 宋清月度过了平静无波的十三岁生辰。 预感到今年岁末大约就要跟着宋大人进京,她抓紧时间把手头的水泥别墅全部出售了。 剩下的养殖场、纺纱厂、水泥厂还有几个种植园和林场都有何家、曹家以及安家的参与。 经营人手都是现成的,哪些管事和管事婆子是要留下的,哪些是想跟着自己回京城的,这些都要一一做好安排。 另外就是因为水泥的产量跟不上需求量,宋清月特地画了球磨机的结构草图给老爹,叫他去找铁匠做出来。 这个球磨机说白了就是一个大铁桶里,放置许多拳头大小的铁球,把块状原料放进去,按照一定的速度滚动滚筒,最终可以在铁球不断的撞击和摩擦中变成粉末。 制造水泥需要把大量石灰石研磨成粉状,从前靠畜力或是人力捣碎,费时费工费力气,有了球磨机,就可以依靠水力一次研磨出大量的粉末,连石英砂也能靠球磨机研磨到理想的颗粒大小。 不过这个机器的内部构造暂时还是个秘密,这样就算水泥的配方泄露出去,别家也做不过自家水泥厂的规模。等到别家慢慢勘破球磨机的秘密的时候,他们手上的水泥厂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也有了固定的客户源,这样就算有别家参与进来竞争也不用害怕他们后来居上了。 这一年的腊月,宋四带着一大家子回到了一别九年的京城,并且这次回京,可能就再也不走了。 宋大人一家子都开心得不行,只有宋清月不太开心。 其实,就要走马上任的新任户部尚书宋大人也愁眉不展。 第三十六章 京官难为 说到做京官,宋大人缺乏经验。 从前宋大人在岭南顺风顺水,那是因为岭南原本屁都没有,他是在创造新的蛋糕,他吃肉,带着大家一起喝汤,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回了京城,那便是跟大家抢蛋糕的新游戏了,其凶残程度与岭南不可同日而语。 何况还是跟钱粮税收打交道的户部,外加很快就要进入夺嫡斗争的白热化阶段,一个行差踏错,没准全家老小的脑袋就要保不住。 而且为了给宋建鸣的留京让道,宋家嫡支大老爷被外调,任浙江按察使,而在镇江待了十多年的宋建烁这些年也因为父亲在京任三品大员的缘故,而始终未能留京,而这些年他在地方上的政务,跟宋建鸣比起来,也没有什么让皇帝觉得亮眼的成就,因此只有三年前的一次调任,将他从镇江调往了荆州府任知府。 原本想着,等过几年宋家老太爷走的时候,大老爷丁忧归家守孝,宋建烁就可以调回京城,现在想都别想了。 宋建鸣今年四十岁还差两个月,这就一屁股坐到户部尚书的位置上了,只要他活得够长、不出错,往后十几、二十年,别说宋建烁,宋家嫡支子弟只要不想在六品以下的位置上混吃等死的,一个都别想做京官。 宋老太师也是个想不开的,直接气中风了。 宋建鸣回京之后,听说老太师中风了,吓得都不敢去嫡支宋府拜见老头子。 于是过新年期间,宋大人干脆一直装病,足不出户。 万一宋老太师见到自己,气得一命呜呼了,他可是要受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的!那他入阁拜相的终极梦想可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梁氏带着孩子们去那边宋家走亲戚,回来的时候跟宋大人汇报:“见过老太爷了,病得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呼吸粗重,离着老远都能听见呼哧呼哧的声响,我瞧着肺也不大好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 “作为一个大家族掌舵人,心胸气量如此之狭小!”宋四爷冷哼。 梁氏叹息一声,接着坐直身子,正色道:“还有一件事,要跟夫君说。” 宋建鸣眉心一跳,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果然,梁氏接着便道:“那边大爷做主,去江陵把你爹、嫡母,还有两个嫡出的弟弟都送来京城,据说已经在路上了。 “那边大爷”指的就是宋建烁的爹,宋怀书,现任左副都御史,五十八岁的人了,这些年在正三品的位置上未有寸进,他把人生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嫡长子宋建烁身上。 奈何皇帝就是看中了宋建鸣,这些年无论他们如何努力打压,这个旁支庶子终究还是来了京城,并且一回来就坐上了正二品大员的位置,顺便还把他自己挤走了。 宋大爷气得想吐血,心里憋屈得要死,便要给宋四找点不痛快。 宋建鸣听闻自己那个废物老爹和那个阴毒嫡母要过来,脑子嗡了一声,一瞬间,几乎想要晕过去。 好在他扶住椅子扶手,闭了闭眼,喘了几口气,好半晌,压下火气,道:“来了也好,在眼皮子地下总归放心些。”说罢拉住梁氏的手,捂在自己的心口上,道:“到时候还请夫人多多费心了。” 梁氏温婉一笑,道:“老夫老妻了,夫君跟我客气什么。他们来就来呗,现在整个宋家难道还有谁敢给夫君你摆脸色不成!” 宋大人一听,眨眨黑幽幽的大眼睛:是么? 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大帅哥,现在年纪大了,就算长胖了一些,在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里也是一等一的好看,一双黑色的大眸子少有地显出一丝迷茫来,长长的睫毛忽扇忽扇的,看得梁氏忍不住又心动——欸呀呀,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吧,但她家夫君老了胖了还是长得真好看! 梁氏鬼使神差地伸手过去捏了一下宋大人的面颊,夫妻二人均是一惊,继而两人相视都笑起来。 梁氏心里叹气,替夫君不忿,也不知道夫君当年是被欺压得有多惨,这么多年过去,都已经身居正二品的高位了,遇上宋家嫡支居然还是条件反射地犯怵。 宋大人都不知道,她带着孩子们去那边宋家的时候,那些个嫂嫂、弟妹们对自己有多巴结,就连那边的大房夫人钱氏也只能憋着心里的不痛快,客客气气地对她。 头发还没白呢,就是二品诰命夫人了,就问这京城的文官世家里还有谁! 她可扬眉吐气了! 第三十七章 男女主相遇的地方 过了元宵节,宋清月带着下人们前往保定府皇家猎场往西北五十里的海陀岭看地。 她想在京郊置办一个庄子,不过京城附近的庄子不好买,好一点的田地都被占光了,除非是有官员被抄家了,这时候就要赶紧去户部找关系,才能买到犯官家的宅子、庄子、铺子什么的。 这些犯官家的宅子、庄子、铺子基本上不出月就能被抢购一空。 京城就是这么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 运气不太好的是,自从东宫以及二殿下和五殿下出了事,朝堂清理过好几批人之后,大家都夹紧尾巴做人,最近一年都没有被抄家砍头的官员,因而最近没有什么能够买到的产业。 不过保定府的海陀岭靠北,又全是荒山野岭的,这样的地根本没人要,宋清月想买下来,也不是为了种地,而是因为——这是女主和男主相遇的地方! 但是这么大一片荒山野地,宋清月也搞不清楚,男女主到底在哪里相遇,只能到处找什么山洞啊、水潭啊,总之就是循着她从小说情节里扒拉出的一丝丝蛛丝马迹慢慢找。 采药的女主偶遇受伤的男主,从此成了男主心里的白月光,然后开启了一段兼具浪漫色彩的复仇之旅! 宋清月其实也没想着能跟男主怎么样,毕竟这帮皇孙在她眼里都还是小屁孩,她能看上眼的男人俱都已经妻妾成群了。 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丝情分,谁叫自家老爹宋大人这些年跟肃王府有点不清不楚的,虽然宋大人做得十分隐蔽,但宋大人有三分之一的生意都是宋清月在打理,无论明面上如何掩饰,账册却不会骗人。 按照小说里的情节,肃王殿下和他的世子李昭可是在女主可以预知一部分未来的情况下一直坚持到最后几章的终极大反派! 而作为反派旗下的第一大谋臣宋建鸣,自然也没什么好下场。 真相是如此残酷,虽然她宋清月在小说里甚至连姓名都没有,但是她生在了反派之家,而宋家嫡支作为女主的外家,被自己老爹得罪得十分彻底,呵呵! 宋清月想啊,她可没本事替老皇帝治什么头风,替皇后娘娘瞧病,又得了长公主的青眼什么的,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遇到男主,准备好大夫,救他一命,不求男主对自己一见钟情,只求他日后多少顾念点救命之恩。 她可真是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 一连找了半个月,小说里描写的茂密的树丛中有个山洞,山洞前头就有一汪清潭的地方还真给她找到了! 这块地属于保定府辖下,所以宋清月带着人去保定府知府衙门办手续。 保定府知府一听是新任户部尚书宋家的三姑娘,立刻屁颠颠地让家中的夫人和媳妇们十分热情地接待了宋清月。 前厅,保定知府大人听白嬷嬷说宋三小姐想要圈块地盖个庄子,脸便犯难地皱巴起来。 “嬷嬷,不是下官不给宋大人面子,实在是我们保定府本就没多少好田,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都有主了,剩下的都是荒地。” “不要紧,我们家小姐已经想好圈哪块地了。”白嬷嬷把舆图展开,指着画好的圈,道:“我们小姐是想种一种特殊的茶树,就是要荒地,稍微肥点的田还种不出好茶来呢。” 保定知府将信将疑,但也立刻点头:“原来如此,是下官孤陋寡闻了。” 虽然知府大人心中觉得这就是宋大人的千金在胡闹,不过人家自己明明白白说就要荒地,那他没什么好说的,按照荒地的价格给宋清月办了手续。 按理说这种没人要的荒地只要有人愿意开垦,都可以白送,但宋家千金说这地不拿来种粮食,那就需要象征性地收一些钱了。 按照现在的市价,每亩良田能值三十两到八十两银子不等,不过这里气候寒冷,一到冬天那山里的西北风能把人刮飞,又是到处都是带坡的石头荒地,想想也种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一共三百亩,每亩四两,一共才卖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白嬷嬷连价都没还。 保定知府撇撇嘴,宋尚书从岭南那种流放之地过来京城,想不到这么财大气粗,府中一个看着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花一千多两买地居然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这个宋大人真是奇了,听说他在岭南十五年官声极好,宋大人离开的时候,广州、潮州的百姓把城门堵了三四天,让他走都走不了。 这些事都在邸报上写着呢,还以为是个两袖清风的,今个儿却瞧着并非如此,这这这……真是奇了,奇了! 保定知府不住摇头赞叹。 宋清月可管不着保定知府怎么想,她把那片山划分成几大区域,养牛养羊,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一点的时候还可以养养鸡。 一个豪华版的草庐就建在那个山洞水潭的不远处。 说是草庐,实际上却是用水泥和木材建的房屋框架,墙壁是砖砌的,外头连取暖的地龙都有,最后在瓦片屋顶上弄了一层茅草,外墙也糊了一层泥巴,看起来破破烂烂,却十分土豪地按照小姐的吩咐安装了玻璃窗户。 里内铺了木制地板,墙壁用竹子编的栅网做装饰,家具也全都是在附近砍的竹子做的,一眼望去十分古朴温馨。 第一进院子里原本就有几颗老桃树,就在桃花树下头,砌了一个小池子,引了山泉水下来。 院子里再弄个紫藤架,搭个烧烤亭,房门口还挂了一串玻璃风铃,从小院建了去水潭边的木头栈道,水潭边还造了一个简易凉亭,这里绝对是夏日绝佳的避暑胜地。 等这一切建好,就已经四月份了,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宋大人的老渣爹,那位喜欢斗鸡走狗、赌钱酗酒,一辈子靠着吃老婆嫁妆为生的宋三老爷带着一家子上京来了! 宋清月乘机跟宋大人说了她在保定府置办了一个庄子的事情,可以让陈老爷子和陈姨娘去山里舒舒服服地住着,颐养天年,顺便避开宋老爹和宋大人的嫡母林氏。 宋大人原本在京城置办了另一处宅子,还打算再给外公陈老郎中开个医馆,不过陈老爷子现在七十八岁,快八十了,眼睛、耳朵都已经不太好使了,以他这个身体状况要开医馆肯定是力不从心的,听了宋清月的话,只一门心思要把平生所学所知,著书立说留下来。 现在听闻三丫头已经给安排好了一个十分幽静、雅致的去处,便来了兴趣。 于是某日休沐,宋大人跟宋清月一起,带着陈老郎中和陈老姨娘,乘车去保定府瞧庄子,事实证明,你永远可以相信江南园林师傅们的审美! 宋大人一边看草庐,一边赞叹:“真绝!” 把负责建造草庐的师傅夸得老脸一红,另外还收了宋大人二百两银子的大红封。 整个草庐有三进院落,简简单单,却干净舒心,附近的山林还有各种草药、蘑菇之类的,陈姨娘和陈老大夫也极为喜欢。养牛羊的地方离着草庐有一段距离,闲了没事去瞧瞧牛羊吃草也成。 宋清月借口要替父亲在二老跟前尽孝,便要留下来。 宋大人心想,回了京城便要面对自己那个不靠谱的爹,还有刻薄恶毒的嫡母林氏,说不得林氏还要给家里的女孩们立规矩什么的,可宋清月从小便是个没规矩的,从来想出府就出府,整天忙忙碌碌,连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三丫头在捣鼓什么好东西,便道:“也好,你留在这里,替为父在你祖母和太外祖父跟前尽尽孝心。” 第三十八章 孟家表妹 此时的京城,女主孟晚枫已经从江陵北上进京。 她那个渣爹孟知礼成了顺天府尹,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位置。 而孟晚枫也入了宋府拜见了外祖父一家,并且成功用针灸让偏瘫的宋老太师的病情有了一丝好转,之后,又在宋老太师的推荐下,入宫为皇后娘娘治病。 早已病得无法下床的皇后娘娘,在女主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治疗之后,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精神。 此外,女主孟晚枫还建议太子殿下少食甜食,用艾灸和针灸的方法,帮着太子殿下控制食欲。 皇后娘娘极为喜爱孟晚枫,留她在宫里小住,还亲自引荐平安公主以及太子殿下最喜爱的福明郡主与她相识。 下午,李昭从六部衙门出来,先去勤政殿给皇祖父请了个安,之后又去他祖母孟淑妃的承乾宫里请安,在承乾宫里遇上了保定侯府孟家的几位千金,还有孟晚枫。 淑妃听说孟晚枫给皇后和太子瞧病,便看她不顺眼。 一个孟家女,胳膊肘居然往外拐!她巴不得徐皇后赶紧死。 淑妃从年轻的时候就跟徐皇后不对盘,同样是武将世家出身,她只是比皇后晚嫁给皇帝几年。而且孟淑妃生得极为美艳,年轻的时候是个绝色大美人,然而皇帝就只敬爱徐皇后,却对孟淑妃不假辞色,总说她跋扈、不讲理,还糊涂。 之后徐皇后在夺位之战中,替皇帝挡了一刀,孟淑妃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救驾之功她比不了。可论起儿子来,淑妃那股子不甘就又冒出来。 她儿子肃王从小就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加上长得好看,小时候很得皇帝喜欢。成年之后却就因为要给太子让路,居然被皇帝不留情面地贬到广东福建去练什么劳什子水军。说得好听叫练兵,实际上不就是变相流放么? 那可是岭南啊! 她可怜的儿,在岭南一待快要二十年了,她想起来就气得胸口疼。 好在前几年,昭儿被皇帝招入京中,在兵部和西京营谋了个差事。 李昭跟肃王长得极为相似,孟淑妃瞧见李昭便像是瞧见了十几年前的肃王一般,对李昭欢喜得紧,她老人家在宫里无宠无爱的,遇上皇帝总要被数落一顿,她早就一点也不想往皇帝跟前凑了,整天在这宫里无所事事,时不时就把亲亲乖孙孙们找来宫里说说话。 这不,眼瞧着李昭都快及冠了,身边还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便动了心思要给孙子张罗婚事。 李昭这边早早跟他爹定下了那位宋家三姑娘,就等着人及笄了好娶回家呢,找了各种理由推脱了好几次。 孟淑妃哪里晓得儿子跟孙子的盘算,只想把孟家女孩子塞给世子当世子妃。这不,孟家的女孩们又被淑妃娘娘招进宫里来了。 淑妃拉着李昭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瞧瞧,你瞧瞧,你们肃王府,你那个二弟去年就定亲了,如今你三弟、四弟也在相看了,你做兄长的,你就不能让我这老祖母省省心么!” “祖母哪里老了!还是个大美人儿呢。”李昭颔首微笑,笑得十分养眼,像极了一位翩翩佳公子,他语气柔和地对淑妃娘娘道:“并非不愿成亲,可成亲之人乃是正妻,更是王府的世子妃,孙儿只是不想草率罢了。” 淑妃叹口气,有些不高兴了:“说到底,你就是嫌弃我们孟家的女孩儿是不是?!” 李昭急忙否认:“非也非也!祖母您如何能这样想呢!孙儿不过就是……”他忽然瞟了一眼孟晚枫,唇角微微一勾,想到这孟晚枫最近一直在给皇后治病,淑妃娘娘定然看她不顺眼,便随口说道:“孙儿瞧这位晚枫妹妹就不错。” 孟晚枫的脸色立即变得煞白煞白,她捏紧了拳头,没让自己露出狰狞的面色。 而淑妃娘娘听闻此言也立刻板起脸来,挑谁不好,非要挑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她立刻拍了李昭肩膀一巴掌,训斥道:“说什么胡话呢!方才还说此事不能草率,你表妹们都还在这儿就在这儿胡说八道!你是王府嫡长子,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李昭赶紧跪下认错:“祖母训斥得是,是昭儿孟浪了。” 淑妃狠狠瞪了孟晚枫一眼,没好气地道:“娶妻当娶贤,别看着皮相好便随便喜欢。这话本宫就当没听见,你以后提也不许提,听到没有!” “是,孙儿记住了。” 见李昭如此乖顺,淑妃喘了两口气,好容易把火压下去,挥挥手让姑娘们离开,单独留了李昭一起用晚膳。 席间依旧不死心地问李昭:“上次给你选的两名侍妾可还满意?要本宫说啊,与其选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秀女,不若本宫在孟家给你挑个庶女,先进府伺候着呢!” “皇祖母!您还不如在您宫里挑两个漂亮些的宫婢给孙儿呢。再是庶女,也是侯府千金,哪儿能给人做没名没份的侍妾?” 这么一说,孟淑妃不禁心思又活络起来,不仅她老人家心思活络起来,她宫里这群年轻的小宫女们一个个也都兴奋起来。 第三十九章 我祝姑娘得偿所愿 过了两日,李昭又在御花园里遇上了孟晚枫。孟晚枫明显不想看见他,低着头想当作没看见,却被李昭伸出大长腿,拦了下来。 不得已,孟晚枫停住脚步,朝李昭行礼,语气不善地问道:“不知世子殿下拦下小女有何贵干?” 李昭挑了挑眉,笑道:“晚枫表妹似乎不是很喜欢本世子?” 闻言,孟晚枫朝后退了两步,一张漂亮的小脸崩得紧紧的,道:“殿下说笑了,小女的父亲乃是孟家旁支,小女是万万不敢与殿下攀亲的。” 李昭见她依旧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一点不恼,态度依旧谦和有礼:“可你姓孟,每次进宫不也是要去承乾宫请安的么。” 感受到李昭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孟晚枫不禁又往后退了半步,她捏紧了拳头,不卑不亢地答道:“以后就不会了,淑妃娘娘不喜欢小女,方才还免了小女日后的请安。” “……” 李昭有些无语。 他这个祖母淑妃娘娘性子钢直,还有点虎,从年轻时候一直虎到老,明知孟晚枫在帝后跟前都十分得脸,她偏要去找这个孟晚枫不痛快,大约是怕自己当真看上她? 李昭默默在心里叹口气,他朝孟晚枫略揖一礼,道:“也罢,今日既然遇见了,便向小表妹道个歉,那日,是本世子孟浪了。” 孟晚枫嘲讽般地冷笑一声:“那还请殿下记住小女今日的话,小女绝无攀龙附凤的心思,亦无意嫁入皇家。” 李昭皱眉:“为何?” 孟晚枫想起上一世他曾给予自己的情爱,又想起上一世他最后的冷漠凉薄,死死握紧了拳头,才没让自己失态,可嘴唇还是禁不住地微颤,她艰难地缓缓张口道:“皇家之人,有几个是幸福的?小女此生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么……”李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背着手温和有礼地微笑道:“那我祝姑娘得偿所愿。” 李昭说罢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孟晚枫还留在原地,一时间她有些恍惚,仿佛见到了从前那个宠爱自己的李昭,她死死咬着牙,泪水已经充盈了眼眶。 上一世,她是真的爱过他,死心塌地爱过他,而他也真心宠过自己一段时间,可是后来……后来……一切都变了。 泪珠顺着面颊滑落,她不敢再去回忆,身后的宫女关切地喊了两声:“姑娘?姑娘还好么?” “我没事!”她用手背抹掉泪水,平复好情绪,继续跟着宫女朝皇后的居所未央宫走去。 这一世,似乎很多事情都不同了。 比如,上一世,太子早两年就已经被复立为太子了,而李昭应该还在岭南未归,宋家大舅舅宋建烁应该因为洪水泛滥,赈灾有功而被皇帝夸讲升了官,可这一世,不仅仅大舅舅却被调往荆州,错过了镇江的洪水,也因而未被皇帝看重,连外公宋大爷也被外调出京了。 宋家嫡支这一脉势力大不如从前,却是从前一直在岭南郁郁不得志的旁支宋四爷坐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那么这一世的宋四爷,还会再次成为肃王殿下的谋士,还会为他出谋划策么?或者说,宋四爷已经成了肃王府的人?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要扳倒的,始终是她亲爹孟知礼,孟家,还有,她要整个吕家给她母亲陪葬! 她现在已经找到了确切的证据,他爹在她母亲死之前就已经跟她的继母吕氏暗通取款了,为此他不惜在母亲生产后,给母亲喂了红花,让她血崩而死。 爹爹他还把弟弟交给继母抚养,让吕氏把弟弟养得人嫌狗厌,而自己也被继母磋磨得身体孱弱,流连病榻,还被人喊作是病秧子、药罐子。这一切,都是在父亲的默许之下的。 好在这一世,东宫似乎比上一世还要势弱,上一世作为被太子重用的东宫少詹事吕大老爷随着太子被废,目前处于无官无职的状态,属于少数几位还未放弃太子殿下的东宫属官。 好极了! 证据已经被她收集到手,这一世,她一定要报仇,她要一点点,把那对狗男女送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很快,一桩奇案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 前东宫詹事府少詹事吕文柏的长子,因为在三清观偷盗圣物,被道观里的道士追赶的时候,跳下高高的台阶,摔得半身不遂! 没几日,一条更劲爆的消息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便是,吕家那位公子根本就不是去三清观偷盗圣物而被道士追着跑,而是因为他跟孟家二姑娘在观里幽会,不小心被发现才逃跑的! 吕家和孟家都因为这件事陷入舆论的漩涡中心。 第四十章 鸡飞狗跳一家子 不过京城的一切风波暂时都跟宋建鸣一家子没啥关系。 因为宋四爷有别的事情需要头疼:他那位软饭爹带着嫡母和两个纨绔弟弟来了! 他们到达的当天,一大家子人齐齐整整聚在正厅中,宋-软饭-老爹略显局促地坐在家主的位置上,林老太太端着架子,板着脸坐在一旁,两人已是拿出最好的衣服首饰穿戴在身上,但宋建鸣只是一身大红补服,就叫二老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他虽然坐在侧手,但补子上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锦鸡硬是叫人看着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梁氏则是一身轻薄的纻丝纱衣常服穿在身上,头上更是只簪了两只简单的玉簪,却是极品的满绿色,颜色鲜艳,水头足,一瞧就是难得的珍品,配上她那满绿的耳坠子和脖颈间满绿的挂坠,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从江陵赶来京城的一大家子人比进了尘埃里。 更别说梁氏的几个子女,个个相貌出挑,气质高华,就算是林姨娘生的宋雨汐,也被教养得极好,与嫡姐宋雅馨相邻而坐,她眼露警惕地瞧着对面的一大家子人,心里又纠结又害怕。 一方面,她知道自己姨娘是上手那个“祖母”的亲侄女,可她与她姨娘一点不亲近啊!她最最亲近的是大姐姐还有三妹妹。宋雅馨彷佛知道了她心里的忐忑似的,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 宋建鸣和梁氏都安然坐着,就是不出声,厅中气氛尴尬异常。 “咳咳!” 林老太太和宋老爹同时咳了两声,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林老太太瞪一眼宋老头,宋老头眨巴一下因为酗酒过度而肿成两只大鱼泡的眼,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 林老太太于是又清了清嗓子,越过宋建鸣,直接看向梁氏,道:“大媳妇也知道,老大爹虽然跟他叔叔伯伯们分家了,但老大还未跟他两个嫡出弟弟分家,所以按照理法,目前老大所拥有的一切都归家里所有。” 宋雨汐的眉梢微微动了动,心说这老太太怎么一开口就是家产的事,这吃像也太难看了吧?这种人怎么能是自己祖母? 宋雅馨捏捏她的手心,示意她稍安勿躁。 梁氏笑了笑,不回答,转头看向丈夫,柔声问道:“夫君怎么说?” 宋建鸣冷笑道:“嫡母说得是,还未分家,本官自然还算家中的一份子。既然二老来了,我做儿子的,就要尽到孝道。二老跟两位弟弟到来之前,本官已为你们准备好了居住院落,大家长途跋涉,又舟车劳顿的,不如先去看看院子?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再与夫人说。” “慢着!分院子的事不着急!”林老太太斜眼睨着梁氏头上碧绿碧绿的发簪道:“时隔多年未见,老大媳妇竟然未给你弟媳们准备一份见面礼,是不是太不知礼了?” 不等梁氏回答,宋建鸣便怼了回去:“二老还未给小辈送见面礼,小辈怎敢越过二老去?既然说到见礼,那大家就都把见面礼拿出来吧,小辈们也都相互认认亲,日后就是一家人了。” 说着,大家纷纷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最年长的三位嫡子,宋辰海、宋辰旭还有宋辰瑞,一人掏出一盒湖笔来,绝不是什么名品,而是批发的那种,给每个堂弟发了一只,搞得跟卖笔的小贩似的。女孩那儿也差不多,就是绣活不好不赖的丝帕,每人手上一沓子,给对面的堂姐妹们每人发了一条,你也搞不清那帕子到底是不是她们自己绣的。 反正宋雅馨的帕子绝不是她自个儿绣的,她女红一点不好,那帕子上的刺绣一看就不是她能绣出来的。 这些礼物就算送老爹下属子女都嫌寒碜,林老太太被气得脸色发青,自家那几个孙子孙女也是满脸的失望。 其中最受林老太太宠爱的小孙子,宋书俊哇地一声就大哭了出来,那熊孩子躺在地上四蹄乱蹬,指着宋辰旭腰间的玉佩道:“祖母,祖母,我要那个!我要那个!我不要笔,我不要笔!” 老大宋辰海依旧一脸温和儒雅地笑着,老二宋辰旭则带着弟弟们,看笑话似的看着对面那几位。 知道自家老爹从前怎么被嫡母磋磨,怎么被两个嫡出弟弟欺负,他们做儿子的必须要跟老爹穿一条裤衩,同仇敌忾啊! 面子什么的,面子能当饭吃么?! 林老太太见宋建鸣家的这一个个都跟铁公鸡一样,心里就盘算着明日等宋建鸣这个老崽子上朝之后,她再来跟梁氏好好说理,不料宝贝小孙孙忽然哭闹起来。 宋建鸣则不再客气了,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案上,厉声喝道:“住口!这是哪家的孩子,如此不知礼节!简直丢我们宋家人的脸!” 那熊孩子被震慑住,贼溜溜地转着两只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缩在祖母怀里,一抽一抽地,哭得更委屈了:“祖母,祖母!哇!” “好了!刚见面,你做大伯父的,怎么还跟个孩子计较?”林氏道。 “几岁了?”宋建鸣冷眼瞧着。 孩子不答话,孩子他爹,宋建鸣的三弟更是吓得不敢说话。 “大伯父问你几岁了!你没有嘴的?”宋建鸣瞪着孩子,把那孩子吓得死死扒在林老太太身上,浑身发抖。 “七岁!大大大大哥,这孩子七岁了!”宋三爷吓得话说不利索。 这兄弟俩跟他们母亲不一样,一看到大哥那绯色的官服就吓得小腿肚子抽筋,母亲是长辈,怎么对待大哥都可以,但是他们可是弟弟啊!想起小时候兄弟俩合伙欺负过大哥的事,他俩就后悔得不行,现在哪里还敢乱说话。 宋建鸣却是懒得看这两个不成器的弟弟一眼,他心里对他们亦是没什么怨怼的,在宋大人看来,那时候他们都只是小孩子,错主要还是错在软饭老爹和嫡母林氏身上。 他分得清是非缘由。 冷眼瞧着那壮得跟猪仔一样的侄子,道:“这孩子要好生管教,不然可就废了。” 宋三爷赶忙低头称是:“大哥说得是,弟弟回家一定好好管教。” 林老太太却还不服气地道:“用不着!我孙子我不会管教?” 宋建鸣笑着道:“随您吧。” ~ 次日一早,梁氏领着雅馨和雨汐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满脸不高兴地斜躺在八宝床上叫唤:“诶哟!诶哟,痛死我了!天杀的啊!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大老远的,走了一千多里才到京城,诶哟诶哟!” “老太太这一大早的,是怎么了?”梁氏进来,扫了一眼昨晚派来伺候老太太的丫鬟婆子们,就见她们一个个面色难看至极。 “老大媳妇,你瞧瞧,你瞧瞧你给我安排的这什么地方!”林老太太用手点着客院的房梁、窗户、圆光罩,还有碧纱厨,雕花是简约了点,“这,这是给女主人住的?诶哟,我老太太一把年纪了,遇上这么不孝的子孙,我可怎么活哟!” 派来贴身伺候老太太的一等大丫鬟香篆更是没忍住,一边给林老太太捶腿,一边翻了个大大白眼。 梁氏笑了笑,稳稳坐下,屋里丫鬟立刻奉上茶水,雅馨拉着雨汐在母亲边上坐下,两人冷着面孔瞧着这个作死的老太太。 林老太太见梁氏不搭理自己,叫唤地更大声了:“诶哟,不孝啊!不孝!我怎么那么命苦哟!我都快六十了,回自己家里,竟然还叫我住客院,我怎么那么命苦哟!” 她那两个儿媳妇倒是跟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不敢看长嫂,梁氏看得出,这两个弟媳平日里也只有被老太太磋磨欺压的份。 老太太又嚎了一阵,忽然因为嗓子干,破了个音,宋雨汐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宋雅馨本来忍得很好的,妹妹一笑,她也没忍住笑出来。 老太太闹了好大的没脸。 梁氏笑道:“婆婆您喝口茶吧,嗓子叫坏了,日后还怎么叫?” 林老太太终于安静下来,直起身子,恶狠狠盯着梁氏,发难道:“老大媳妇,我且问你,我那侄女呢?怎么我来了这么久,都不见她踪影?” “林姨娘啊……”梁氏笑道,“我问过她,可她已皈依佛门,斩断俗根,不愿出佛堂了。您要是想见,不妨去佛堂见她。” “梁氏!你虐待妾室!”林老太太厉声喝道。 梁氏不急不慢地放下白瓷茶盏,笑道:“婆婆,话不能乱说。你去佛堂问问她,这么些年,我可有缺了短了她的?没打没骂的,她不得老爷喜欢,自己想不开,可怪不到我这个正妻头上。” 宋雨汐立刻在一旁帮腔道:“就是,老太太您别乱说!母亲可没有苛待过姨娘!” “你又是哪个?”林老太太锐利的眼神射过去,把宋雨汐吓得缩回大姐姐身后,却依旧不甘心地叫道:“我就是林姨娘生的,怎么了?您之前祸害了自己侄女还不够,可别来祸害我!” “你!我是你祖母啊!你喊什么老太太呢?你母亲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林老太太揪着了错处,就想借题发挥。 宋雨汐躲在姐姐身后,死死咬着唇,就是不愿叫一声祖母,心里骂着老泼妇,嘴上却是不敢喊的。 梁氏见宋雨汐被为难了,赶紧打圆场道:“婆婆也别太生气了,还是孩子呢,您跟孩子置什么气?” 林老太太盘起腿,直起身子,道:“老大媳妇,你不会叫老婆子我一把年纪了,一直住在这客院里面吧?我可是你婆婆!老大他爹怎么说也是一家之主!” 梁氏笑道:“婆婆莫着急,还不是咱们得到消息太晚,时间太过仓促,来不及准备么。再者说,当初我嫁给夫君的时候,夫君可是一穷二白的什么也没有,这宅子还是我母亲给置办的,按理说,该算是我的嫁妆呢。” 林氏被这话一噎住,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微微扬起下巴,问道:“地契上可有咱们老大的名字?” 梁氏点点头:“倒是有夫君的名字。” 林氏这才放下心来,冷哼一声:“当初老大成婚的时候,他爹也是给了银子的。你也知道,他爹也是拿了银子出来的,既然给了银子,这房子就有我老婆子一份,大媳妇说是自己的嫁妆,未免脸皮太厚了些!” 是啊,当初是给了点银子,就是那点银子连买家具都不够。 梁氏低头想了想道:“婆婆说得有道理,我今晚就回去与夫君商量商量,看看怎么能叫您老人家满意了才好。” 只是这一商量,就商量个没完起来,根本没了下文。 林老太太着急起来,出了个昏招——直接去账房要账本来看。她是想好了要跟梁氏夺权的,怎么说她也是宋家老太太,怎么就不能掌中馈了?就算不能全掌握在手里,至少也要从梁氏手里抢一部分管家过来,不然她们一大家子从江陵城上顺天府来就没有意义了。 又过了几日,梁氏带着宋雅馨和宋雨汐跟管事们对账呢,就听外头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进来的是管家宋全,他头上沁出一层细汗,道:“夫人!您快去瞧瞧吧,老太太把郭账房打了,抓得郭账房满脸是血呢!” 屋里众人顿时眉头紧紧皱起来,这老太太,三天两头地到处要钱也就算了,现在直接上手打人了! 偏偏又是老太太,还没人敢还手的。 梁氏轻轻叹了一声,摸摸两个女儿的脸,安慰她们道:“不怕,我跟你们爹自有计较。” 先是派了徐妈妈拿着银子过去把老太太安抚住,接着把郭账房叫来,给了安抚银子,之后继续带着几个管事的把账做好。 宋雅馨和宋雨汐在一旁翻看做好的账,两人的小眉头渐渐锁起来。 “母亲,这账?” 梁氏笑起来:“是日后要交给那老太太的。” 宋雅馨双眼一亮,笑起来,道:“原来如此!” 宋雨汐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这账册与自己平日里看到的很是不同,各项数字都小了不少,她有些迷糊地望向大姐,宋雅馨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她这才恍然大悟似的,两只眼睛弯弯地笑起来。 林老太太接连闹了几日,打了几个下人,梁氏似是终于坐不住了似的,主动带着账册跑到老太太住处,道:“婆婆,儿媳瞧您康健,脑子也活络,府中事务繁杂,不如,二房、三房的各项开支,儿媳交给您管着如何?” 说着,她把账册递了过去。 林老太太生怕她又要拿回去似的,一把将账册抢过来,哼道:“早这样不就好了?真是不孝顺!” 梁氏脸上的得体的笑容并未因为林老太太的刻薄的话语有分毫改变,而是优雅地坐下,不急不徐地道:“未成年的嫡出公子和小姐们每个月五两月例银子,庶出的每月三两,成年之后便是每月各三十两月例,夫人也应当是每月三十两,姨娘们则是每月十两,通房每月五两。” 林老太太白她一眼,道:“你当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好糊弄?” 梁氏道:“并非糊弄老太太您,咱们府上一直都是这样,不信你看账册。这还是来了京城之后才立的新规矩,从前在广州府的时候,比这还少呢。” 林老太太不信,拼命翻着账册,却发现宫中竟然一共只有八千两!竟然连一万两都不到! “你骗鬼呢!你儿子腰上那块玉佩就值好几百两银子呢!你跟我说,他一个月才五两月例?大媳妇,老婆子劝你做事不要太绝!” 梁氏道:“我儿子的玉佩乃是我嫁妆里的,我给他有什么问题么?咱们老爷是清官,每个月俸禄就六十一石,加上过年过节宫中给的赏赐,这些年若是没有我的嫁妆,咱们可不宽裕。” 啪! 林老太太一下子将账册甩到梁氏脸上,梁氏本能地朝后一躲,幸好被徐妈妈扶住了,不然定要摔一跤。 林老太太指着她鼻子骂道:“呸,不要脸的!枉你还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竟然敢倾吞夫家财产,你们梁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老婆子定要到官府告你!” 梁氏捂着被砸痛的鼻粱,眼泪汪汪的,却是笑出声来:“老太太想告就去告,大不了咱们爷不做那劳什子官了,咱们一家子都回江陵去!靠我的嫁妆过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账册已经给您了,剩下的采买、厨房、针线这些,也随便您折腾去。儿媳这就告退了。” 老太太被梁氏这无所谓的态度给惊到了,去告官,她还真不敢! 好歹她儿子、孙子现在都因为宋建鸣的官位而受益,就说书院的事,她几个孙子现在都进了京城的宋氏族学,两个儿子在外行走,也没人敢怠慢。宋建鸣的官位可不能真没了。 下午,宋建鸣归家之后,梁氏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自家女主子如何受欺辱地场面惟妙惟肖地描述出来,宋建鸣叹气,拉起梁氏的手道:“叫夫人受累了。” 梁氏摇摇头:“夫君有这样的父母才是……” 她摇摇头,没再说下去,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晚辈不好说什么。 不过动不了老太太,宋建鸣可以动她儿子,动她孙子啊! 当天晚上,那个宋书俊被一群家丁拖到正堂里,宋建鸣考问了他几句学问,一句答不上来,于是凶狠的大伯父以“不求上进、不敬师长、进学懒怠”为理由,拿戒尺狠狠抽了一顿可怜的小侄子。 宋书俊的爹兢兢战战地站在一旁,一句话不敢说,他娘可怜兮兮地瘫坐一旁默默垂泪,至于他祖母,护着喊着,要把家丁手上的戒尺夺下来,宋建鸣却是抄起另一根藤条,狠狠抽在那孩子的屁股上。 “我让你不求上进!让你上学迟到!让你在课上睡觉!你来京城就是丢你大伯父的脸的?” 那孩子被打得满地打滚,他嚎叫着,尖叫着,拼命向往祖母怀里钻。 “祖母,祖母,啊啊啊!狗官,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打我,我要告你,要去顺天府衙门告你!哇哇哇哇!” 宋建鸣不放过他,指使家丁把老太太拦住,义正词严地道:“嫡母,本官管教侄子,天经地义,你莫要插手!就算本官想管教自己的弟弟也使得!您老人家且安心回去,本官手里有分寸,绝不会出人命的!” 说话间,粗壮的家丁们又将那孩子捉住,死死按在条凳上,宋建鸣不手软地照着那小屁股又是一顿狠抽,衣料上见了血,最后一下,那根藤条竟是被生生打断了去! 凄厉的惨叫划破静谧的夜空,那孩子被活活打晕过去,林老太太瘫坐在地上,爬过去,将衣服上渗出血来的孩子抱进怀里。 被那宋书俊抢过玩具,还骂过是庶出的七哥儿宋辰宇躲在哥哥们身后,痛快无比地嘿嘿笑起来。大哥宋辰海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用口型默声道:“老实点!” 宋辰宇还是嘿嘿笑,还拿脑袋撒娇似地往大哥怀里蹭了蹭。 第四十一章 守株待兔等男主 至于待在庄子上的宋清月,除了种种蔬菜瓜果,养养牲畜,并且把庄子上那些佃户农人口述的一些种植、养殖小窍门记录下来之外,就是研究研究怎么叫玻璃更加透明和纯净。 现在她老爹那窑子里生产出的玻璃,质量都不太好,透明度不高,还脆。 烧制玻璃需要把纯碱,也就是碳酸钠、石灰石、石英沙,还有硼砂等原材料,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加热到五百五十度,至六百度之间,煅烧至全部融化,等石英砂中杂乱无章的分子在热力所用下,重新组合,变成有序状态,才能变成透明纯净的玻璃。 宋清月托宋全去搞硼砂矿,这个年代已经有硼砂了,主要是中医在当药物在使用,有些道士也会那它炼丹,陈老爷子那儿倒是有一点点的,但完全不够宋清月用的。 造玻璃需要的硼砂可不是一点点。 事情交代给宋全都好些日子了,也不见宋全把她要的硼砂矿石买回来。 这位管家最近被宋老爹闹得焦头烂额。 林老太太因为孙子被宋建鸣爆抽一顿,暂时是安分了,可那位老爷子又开始闹幺蛾子了! 梁氏这边把将近一万两银子交给林老太太后,就彻底不管他们了。宋老爹满以为他上京来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的,奈何儿子不理他,林老太太更是像个铁公鸡,一万两到手后,死死攥在手里,一分都不给他! 但这难不倒宋老爹。 他是谁? 江陵有名的老纨绔! 怎么着他也是现下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宋天官的亲爹! 他怎么不能显摆,怎么不能摆摆架子,享受享受了? 以他多年来积累的纨绔本领,宋老爹周边很快聚集起一群蹭吃蹭喝的狐朋狗友来,宋老爹兜里没钱,就到处赊账。有次吃醉了酒,居然还跟孟家的爷们儿在青楼打起架来,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头包回家。 宋全这段日子正忙着给主子的老爹到处擦屁股呢! 仅仅两个月,宋老爹在外竟然赊了三万两银子的账!宋建鸣自己都没这么奢侈过! 至于林老太太是不是在老爷子耳边说了什么,鼓动了什么,宋建鸣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如今几个客院里,整天被宋老爹买回来的东西,大箱,小箱的塞得满满的。 最后触碰到宋建鸣底线的一件事,乃是宋老爹花十万两在京城买了栋宅子!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太不把他宋建鸣放在眼里了! 这次交易中,那中人还以为宋府会跟之前一样乖乖认账,在宋老爹根本没钱付定金的情况下,那位贪心的中人自掏腰包给垫付了定金。 谁晓得,到宋府要账的时候,这一次从管家到账房却一个也不可能认了,说是非要请示宋大人本人不可。 可请示着,请示着就没了下文,那中人急得登门要拜见宋天官。 不过天官岂是这么容易见到的? 宋府不仅这次不认账了,还跟京城各大饭庄酒馆青楼妓馆打了招呼,以后再有人打着宋府的名义赊账,恕宋府概不认账。 原本京城就没有赊账这一条,人家酒楼、妓馆也是看在宋建鸣的面子才允许宋老爹到处赊账的,现在人家宋大管家都亲自过来说明情况下,这下谁还再敢赊给那一瞧就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糟老头子? 当然,宋建鸣是个孝顺儿子,老爹在屋里恶狠狠地咒骂,他也是听得到的,为了安抚无能到处显摆、赊账的老爹,半个月后,宋建鸣亲自去宜春楼,选了两名排行还不错的十八岁左右漂亮妓子,替她们赎了身,敲锣打鼓地抬回府上,送给他老爹当小妾。 很快沉溺在两名小妾的温柔乡中的宋老爹也不整天想着出门斗鸡走狗了。 林氏气得暴跳如雷,不久之后,她又发现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居然怀孕了!审问之下,那丫鬟才支支吾吾地说是老爷子的种。 林氏被气得厥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不能动弹了。 宋建鸣得知后,高兴地当晚搂着梁氏,喝了半壶酒。 这个恶毒的嫡母曾经在他五岁的时候,往他的身体里扎针,让他缺衣少食,动辄随意打骂侮辱,甚至让他在隆冬腊月穿着单衣跪了两个时辰的祠堂! 见他读书用功,就故意毁了他的书,砸碎先生送他的砚台! 林老太太那时候是真的把这个外室生的庶长子往死里整的。 年少时的伤害是刻进骨子里的,宋建鸣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林氏想要靠着自己安享晚年? 做梦吧! ~ 七月初八是宋清月十四岁的生辰,宋清月对过生辰这件事不是很上心,而女主孟晚枫已经在京城搅风搅雨了。 经过这么些年,其实关于那本书的情节内容的记忆已经变得极其模糊,宋清月不知道男女主相遇的具体时间节点,也忘记女主为何要来这个地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就是今年,是在女主及笄之前。 而自己老爹似乎已经上了肃王的贼船,为了脖子上这颗大好头颅,宋清月现在整日守在那个水潭边上,生怕错过了拯救男主的机会。 宋大人对于每个子女的生辰他都十分重视。 他平日里忙,没空照顾到每个孩子,但他小时候吃过亏,知道作为庶子不易,嫡庶有别是一方面,但敬重妻子与善待每个孩子并不冲突。 于是宋大人就想趁着孩子们生辰的时候,与孩子们联络感情,平日里,后院若是有什么不妥,大家也可以把话敞开了说,他作为家里的男主人,理应起到调解的作用。 厨房里家宴都已经准备了,去庄子上接三姑娘的婆子回来跟宋大人报告说:“老爷,三姑娘病了,回不来。” “病了?严不严重?”宋大人的脸严肃起来,显得十分紧张。 那婆子只好压低声音道:“可不是不巧了?姑娘来小日子,肚子痛得下不来床,求着老婆子让她免了这顿车马之苦,说是过阵子中秋节,她再回来一起吃团圆饭不迟。” “欸,这孩子!”宋大人心里有些失落,似是自言自语道:“明明在岭南的时候她还挺爱出门,挺爱交朋友的,怎么来了京城之后,就一直呆在庄子上不肯回来了?知道的,是她自己不愿意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犯了什么错,被我送去庄子上的呢。你说说这事闹的……” 太师府宋家还来了几位小姐妹准备见见这位来了京城之后便没见过的三姑娘呢,结果她居然连自己生辰都不回来。 不过没关系,没了寿星,家宴照吃。 过生辰不过是个由头,宋大人现有十二个子女,再加上老爹夫人自己,几乎每个月都人过生辰。家庭人口多了,平时都是各吃各的,总要时不时聚在一起吃吃饭,热闹热闹的。 宋雅馨已经十六岁了,长得温婉大气,小时候还有那么一点骄纵,这些年去了岭南待在父亲身边,她倒是愈发沉静端庄了。 吃过饭,一家子人聚在院子里纳凉吃西瓜,宋雅馨把只有三岁的宋宝娟抱在膝盖上喂她吃西瓜,西瓜汁洒在衣裙上她也毫不在意,对待安姨娘生的小宝娟十分耐心亲切,很有长姐风范。 宋大人瞧着她,满眼的欣慰,一边拉着梁氏的手,嘀咕:“一转眼已经是大孩子了,吾家有女初长成啊!欸……再过一两年竟然就要出嫁了,你说说。” 整治好闹腾的老爹和嫡母,这个家似乎又恢复了温馨美满,说到嫁女儿这事,宋大人忽然满心惆怅起来。 梁氏笑道:“可不是,最近跑来探口风的快把咱家门槛都踏破了,老爷你也帮着我参详参详。” 说着,梁氏打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给宋大人瞧,上头列着一串名单,宋大人挑挑眉毛,想不到他的馨儿如此受欢迎。 梁氏得意地扬起下巴,现在全京城可没人比他夫君更得帝心了。 宋大人虽然未入内阁,不过皇帝每次开小朝会、去内阁议事,次次都会叫上宋大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喜欢把宋大人单独叫去御书房参详。 就说上个月,宋大人呈给皇帝看的新式记账法就十分得皇帝的赞赏。 因为宋大人家中的账册就是如此记录的,简洁方便,一目了然,而且已经是他在岭南地区实验过几年,证明十分可行的,皇帝当即就决定,明年开始,全国账册都采用这种记账法。 全户部的官员都在学习这种新式数字和新式记账法,地方上也派了人过来学习,过去的账册也要翻新重造。 这不,重造着,重造着,揪出一堆问题来。 现在户部配合着三法司忙得团团转,连北镇抚司和东厂都参与了。大牢里的官员进进出出,宋大人趁机在户部换上一批自己人。 整个京城都震惊了,连内阁的几位老大人都感受到了威胁。 大家没想到这位年纪不过刚刚四十的小宋大人默默无闻了半年,一搞事就搞这么大,户部从侍郎到员外郎,再到下头的主事、主簿甚至是书吏给换了个九成八。 一时间,诏狱都给塞满了。 好在皇帝仁慈,没让户部血流成河,只是让锦衣卫天天上门催债要钱,只要交够了钱,就能把人全须全尾地领回家去,不过乌纱帽肯定是保不住了,撬了国库的墙角,还想要继续当官?怎么不做梦去呢? 其实这事还真不能怪宋大人心狠手辣,实在是这半年他这个户部尚书当得实在憋屈。 两位侍郎大人等星星,等月亮,等得胡子都花白了,就等着孙大人乞骸骨,他们有望更进一步,谁知道半路杀出来才四十岁的宋建鸣,简直就是断送了他们此生的希望,于是事事跟小宋大人对着干,恨不得能把宋建鸣从尚书的位置上拉下来。 而宋建鸣从前的关系网络都在南边,手实在是伸不到京城来。 七位阁老,他一位都不熟悉,更勿论说有什么交情,而两位侍郎大人扎根京城十几年,他们背后的关系网错综复杂,宋建鸣就算是他们的上司,他们若是一心要对着干,宋建鸣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上头还有内阁压在脑袋上呢。 照理说,如果宋家嫡支那边若是肯伸手帮帮忙,宋大人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偏偏那边根本就不肯帮忙。 不过宋建鸣是好欺负的人么? 不,他从来不是喜欢低头认输的人,既然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他,那就别怪他宋四不客气了! 两位侍郎老大人不是试图架空他么,那就干脆连侍郎也别干了。 这年头但凡是当官的,谁没个把柄?宋大人来京城之前,肃王就已经把一份清单交到了宋大人手上,谁家里头有个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他不比锦衣卫知道得少,这么些年分到肃王口袋里的钱好几百万两,那些钱可不是白分的。 这事得罪人么?当然得罪人。 不过要是怕得罪人就什么事也别做,抱着脑袋挨揍,那也别当官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当他们感觉可以轻易干掉你时,他们绝不会手下留情,但他们发现干不掉你时,就会上赶着巴结了。 八月十五,月色正好,几个儿子和宋家嫡支的小子们谈论着科举的事情,姑娘们小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氛围温馨而美好。 宋大人手上攥着那一串前来求亲探口风的名单陷入了沉思,上头有阁老家的孙女、侯府的世子、某侍郎家的少年举人……居然还有锦衣卫指挥使家的幺儿四公子?! 要说家世的话,这份名单上每个人都不错,要考虑政治上的利害,还要考虑人品相貌。 啊,嫁女儿真头痛! 最后他还是决定找个机会去找肃王世子李昭见一面,这小子回京城待了有五六年了,京城情况比自己熟悉。 第四十二章 替人擦屎的世子 彼时,孟晚枫又挖出了孟家三房一桩枉法之事,不过这事在京城里一点水花都没掀起来。 皇帝为户部重造账册的事情忙得根本没空搭理孟晚枫,倒是孟淑妃被皇后叫去未央宫训斥一顿,把孟淑妃气得回宫之后又吃了半个猪肘子,还把猪骨头砸在了三弟脸上。 “放印子钱你逼死人?还私铸钱?侯府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你要这样拖我儿的后腿?现在皇上是没空搭理这事,放在平时,十个脑袋都不够你砍的!” 孟三爷气极,回府的路上又开始想着怎么弄死晚枫那个疯丫头。 宋府,宋大人想要找李昭帮他参谋一下嫁女儿的事情呢,结果根本就找不着李昭人,原因是李昭出京城去帮孟家三老爷收拾烂摊子去了。 不过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李昭也被孟家人的贪得无厌给气着了,他只把私铸钱的首尾收拾了,放印子钱逼死人的事他却没管,直接把孟三老爷交给大理寺查办。 大理寺忙得很,三天就出了判决,判了孟三老爷和三夫人一起流放岭南,这事就这么轻飘飘地结束了。日后皇帝问起来,人都已经流放了,也抓不出错来。 岭南可是肃王殿下的地盘,他怎么也会顾念着三舅舅和三舅母,反正人死不了,顶多就是吃点苦头而已。 肃王还专门从岭南写信来京城,敲打了一通保定侯世子。 李昭去送信的时候就没个好脸色,这么大的事情,肯定不止三房参与了。孟三老爷虽然贪,但他是个胆小的,没有大房侯世子在后面给他撑腰,他根本没胆子做。 保定侯世子孟长海拉着李昭的手哭穷:“殿下,这么多年皇帝可给过咱们孟家上战场的机会了?不能上战场的武将,哪里来钱?靠这狗屁侯爵那点俸禄么?咱们偌大的侯府要撑门面,一年下来要花掉多少银子?我跟你表舅母还不就是实在没办法了么!” 李昭看着世子夫人满头的珠翠,耳边灌着她的哭穷,心里恶心得像是吞了苍蝇,让身后的黄门上前来,将一只檀木匣子交给保定侯世子。 孟长海打开盒子一瞧,惊得立刻关上了匣子,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激动的。 李昭面无表情地道:“里头一共是十万两,这是徽商和江南海商都认的票号的票据,做不得假。” 孟世子的手有些发抖,眼睛都不敢去看李昭,听说他八岁就跟着他爹进了军营,十岁就会杀人,这传闻果真不是骗人的! “王爷他……殿下可有说什么?”堂堂侯府当家主母在一旁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李昭嗯了一声,指尖在茶几上一下一下敲着,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瞧着严氏和孟长海,夫妻二人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干脆跪下,额头死死抵着地砖,浑身冷汗涔涔。 李昭终于开口了,语气不急不徐,就是莫名有种压迫感,压得人喘不上气。 “这些年父王没用过保定侯府一分钱,连宫里的娘娘的用度花费也是靠我们肃王府一力支撑着。其实就算你们出了事,也牵连不到我王府头上。这次的事情,本世子跟父王本可以袖手旁观,但父王是个护短的,他到底还顾念着表舅一家,这十万两是咱们王府给保定侯府的最后一点情面。若往后你们再做出什么给脸不要脸的事来,休怪王府翻脸不认人!还有,肃王府已经有一位嫡出公子与孟家联姻了,本世子的婚事就不考虑孟家女儿了,您二位也要心里有数才好。” 说完,孟大老爷和严氏再三保证会整顿内务,以后不给淑妃娘娘和肃王府添麻烦,李昭才站起身,慢慢走出去。 保定侯夫妇长出一口气,却不想李昭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加了一句,道:“那个孟知礼也是个祸害,趁早处理了。” “可是咱们老孟家……” 啪! 李昭一抖手腕将手里的折扇毫不留情地甩到侯爷脸上,孟大老爷哀嚎一声,捂着鼻子倒下去,拿开手的时候,鼻梁骨已经折了,鼻血淌得他满手都是,世子夫人严氏在一旁吓得差点晕过去。 “看来表舅需要这样才能听懂本世子的话。” 明明自己是长辈,可孟世子望着浑身杀气的李昭,吞了一口吐沫,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颤颤巍巍,缓缓低下头去。 他相信,若是侯府不去处理孟知礼,大概过几日,孟知礼就会被人分尸在床上。 李昭绝对干得出来,那头狼崽子装得一副翩翩佳公子的皮囊,里内根本就是个海盗土匪! 这边李昭更气,来了京城之后,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替孟家这一窝糊涂蛋擦屁股了,他们不嫌脏,李昭还嫌他们臭呢。 有时候他都替孟老侯爷不值,半生戎马,一身伤病,前半身挣的荣光就要被这群不省心的儿女霍霍光了。若不是肃王是个护短的,他早就不想理睬保定侯府这一家子,让他们自身自灭了! 第四十三章 搞风搞雨孟晚枫 做好了充分战斗准备的孟晚枫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拿鼻孔瞧她的保定侯世子夫妇竟然主动找上门来求和,答应帮她替生母伸冤,绝不包庇孟知礼,但要求孟晚枫不要再碰孟家其它人了。 他们满心以为孟晚枫一定会答应,但孟晚枫居然含着淡淡的微笑拒绝了侯府世子夫人的提议。 “现在想让我高抬贵手?世子爷不觉得有点晚了么?” 脸上还缠着纱布的侯府世子孟大老爷站在屏风后听得气血上头,刚接上的鼻子差点又要淌鼻血。 侯府世子夫人也气得不清,李昭那日对他们夫妻二人极尽打压和羞辱,那是肃王府世子他们忍了,可小小一个在庄子上长大的野丫头凭什么也能跑到侯府门前撒野? 她狠狠一拍桌子,指着孟晚枫的鼻子骂道:“小贱人,本夫人警告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当我堂堂一品侯府是什么地方?!” 孟晚枫不甚在意地笑笑,反问:“是啊,你们侯府是什么地方?一个没有实权、没有银子的空架子?”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把世子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甚至动了干脆杀了孟晚枫的想法。奈何那丫头现在身边有宋家和皇帝派去保护她的护卫,轻易杀不得。 徐皇后还指望着她的针灸术活命呢。 翌日,孟三姑奶奶就哭上门来,说是家里出事了,多年前的一桩旧事被翻出来,现在她的一双儿女全被大理寺的官员请去喝茶了。 世子夫人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关显哥儿和琪姐儿何事?” 孟三姑奶奶哭哭啼啼地道:“嫂子您还记得五年前,桃花宴上,王家那贱丫头勾引显哥儿的事情了么?” 世子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吞了口吐沫,问道:“怎……怎么回事?” 孟三姑奶奶愤愤然地道:“王家那个老不死的,不知发什么神经,又跑去宫里告御状,在皇上跟前又是痛哭又是磕头的,说什么是显哥儿给王月娥那贱丫头下药,强上了她。还……还说什么……”孟三奶奶忽然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来了。 世子夫人严氏赶紧给她顺气,道:“妹子别急,慢慢说。” “还说,还说显哥儿之所以这么做,是他姐姐教唆他这么干的。诶哟,你说说哪有这样颠倒黑白的?还有没有王法了!”孟三姑奶奶揪着自己胸口的衣襟,一副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昏过去的样子。 严氏刚想说什么去找那姓王的算账之类的话,但一瞬间,李昭那双满含杀气的野狼一般的眸子闪现在她的脑海中,她浑身打了个寒战,嗫嚅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道:“妹子别着急,你先家去,等你哥哥回来了,我定跟他好好说说。” 把孟三姑奶奶送走,严氏派管家马不停蹄地去肃王府找李昭。 可惜李昭不在王府,王妃小宁氏想问管家出了什么事,偏管家缩着脖子讷讷不肯说,执意要等李昭回来再讲。 王府二公子李易正好就在一旁,立刻不满地嚷嚷起来:“你个不知好歹的,难道王妃娘娘还不如一个李昭了!” 管家低着头不吭声,见公子易要上前找茬,立刻缩着脖子转身撒腿逃了。 把二公子李易气得直跳脚,拉着王妃小宁氏的手道:“母妃你看看这些人!现在不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已经这么不掩饰了!” 小宁氏摸着儿子的头叹道:“你哥哥是原配所出的嫡长子,你敬着他些。”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嫡出的王府公子,他不就比我早生四年么?一个个的都瞧不起我!连母妃你也瞧不起吗?”李易暴躁起来。 “怎么会呢,易儿!”王妃小宁氏拉着儿子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道:“易儿不比任何人差,只是……只是缺少机会罢了。” “可是他们根本就不给儿子机会!连父王也不给儿子机会!” “会有的,易儿,等你父王……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的。你信母妃。”小宁氏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此时的李昭其实就在御书房皇帝身边站着呢,王老将军是当着李昭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当初孟家怎么逼得自己孙女在京城名声扫地,还玷污了自己的孙女还要逼她给冯家那个纨绔做小妾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孩子她爹死在战场上,就月娥这么一个女儿,还要被他们冯家和孟家联手逼到这个份上!孩子母亲当时就被气得一病不起,隔年就去了,月娥也发了疯。我王家满门忠烈,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王老将军满脸是泪,砰砰砰地磕着响头,额头都磕出血来。 皇帝冷眼瞧着王老将军磕头,手里转着一串满绿的帝王翡翠佛珠,瞟了一眼李昭,满脸无奈地问道,“昭儿怎么看这事?” 李昭低头似乎斟酌了一番,道:“原本长辈之事,孙儿不便指手画脚的。不过若此事查明是真,那孟家和冯家确实逼人太甚了。” 李昭说得是孟家和冯家,而不单单说了孟三姑奶奶和她丈夫冯三爷。 这个回答皇帝还算满意,皇帝接着又问道:“此事若是你父王来处置,你以为他会如何?” 李昭垂首道:“父王这些年一直在岭南,京城隔着两千余里,实在是鞭长莫及。父王他虽然护短,却也并非是非不分之人。若王姑娘当真受了这等委屈,想必父王定会还王家一个公道。” 皇帝嗯了一声,对身后的尹太监道:“叫冯三给朕滚进宫来!” 第四十四章 孟家降爵 冯家大爷冯坤乃是锦衣卫指挥使,要说全大周谁的消息最灵通,除了东厂提督魏监正,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冯坤了。 早有人从宫里递了消息去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冯坤已经带着三弟跪在宫门口等着请罪了。 冯坤是个老人精了,与皇帝自小的交情,当年皇帝夺嫡的时候还救了皇帝一命,整个大周除了自小跟在皇帝身边的尹太监,大概就属他冯坤最了解皇帝。 他知道,这么多年下来,皇帝已经不如原来那般信任他,是时候做出一些让步了。 冯坤与冯三爷一进御书房,也不辩解,两人齐齐摘下腰间的令牌和官帽,向皇帝请罪。 冯三老爷更是一个头接着一个头地狠狠磕在地上,说自己教子无方,都是臣的过错,还拉着王老将军的手,连声说:“王老将军受苦了,下官这就把家中那个不孝子拎到将军面前,随将军处置!” 李昭不动神色地把脸微微瞥向窗外,简直没眼看,他要是王老将军这时候大概会想呕死。 皇帝也懒得调查了,户部的事情还没弄完,一天天的,底下人都拿些什么乱七八糟家长里短的破事来烦他? 他将大理寺卿叫来,当即发了话:“冯骏教子无方,纵子行凶,革去御林军长史的职位,并罚二万两白银给王家以做补偿。冯显强奸官家女子,按律当斩,嗯……” 皇帝顿了顿,喘口气,看冯坤一眼,才缓缓道:“那就等到秋后便斩了吧。冯爱卿事务繁忙,还要管束家人就是朕强人所难了,爱卿起来吧,以后朕还有仰仗爱卿的地方。” 冯坤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才躬身退下,走出御书房,长长叹出一口气,而他的三弟冯骏已经在听到独子冯显被判秋后的时候,晕了过去。 等冯坤走了之后,皇帝问大理寺卿于大人:“五年前的旧案如何现在被翻出来?” 大理寺卿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皇帝眼皮抬了抬,眉头皱起:“又是孟知礼家的那个丫头?” 大理寺卿满脸苦笑:“可不是!” 皇帝疲惫揉了揉眉心,朝后一靠,躺在圈椅里,又看向李昭,问道:“冯孟氏,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冯孟氏指的就是孟家三姑奶奶,孟淑妃的亲侄女,侯府世子孟长海嫡亲的妹子。 李昭道:“冯孟氏说到底就是个溺爱孩子的糊涂人,孙儿以为,根源还出在孟家身上。” 皇帝脸上出现一抹讽刺的笑意:“孟家还有不糊涂的人么。欸,孟铎啊孟铎,当年跟随朕出生入死,朕又怎么会忘了?这么多年了,朕何尝亏待过他儿女?临老了,倒要叫朕难做。” 李昭立刻躬身道:“皇祖父最是个念旧之人,孙儿倒是觉得,当断则断,反而是皇祖父对孟家的好。” “好孩子,你是个明白人。”皇帝心情似乎终于好了一些,思量半晌,对尹太监道:“去拟旨,孟家骄纵,屡教不改,即日起,降为三等侯。” 等尹太监拟好旨意,又多嘴问了一句:“陛下,那御林军长史……” 闻言,皇帝刚刚舒展到一半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说起来,冯家三兄弟跟皇帝都是打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的,最是信任不过,现在闹这么一出,让皇帝不得不革了冯三的职位,可空下来的位置谁填上呢? 皇帝扶额沉吟一声,转眼瞄见李昭那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姿,似是懒得多想,随手指着李昭,道:“昭儿暂代吧。” “这……” 尹太监和李昭对皇帝如此随意地做出决定感到十分惊讶,毕竟御林军管着皇城的安危,最是要紧不过的位置,就这样叫肃王世子暂代了? 可皇帝金口玉言已经说出口了,尹太监很快反应过来,对着李昭一拱手,笑道:“那往后就辛苦世子殿下了!” 李昭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似乎不太敢相信似的,见尹太监都这么说了,于是朝皇帝单膝跪地,掷地有声地道:“孙儿领旨,定不辜负皇爷爷的信任!” 皇帝稍感欣慰地点点头,又对李昭道:“你等会去一趟承乾宫,亲自跟你皇祖母说一下这事,别让她再来闹朕了。还有孟知礼那个丫头,叫什么来着?” “孟晚枫。”尹太监提醒道。 “对对,孟晚枫,把那丫头招进宫来,陪着皇后小住一段时日,别叫她再闹腾了,闹得朕头疼!当朕一天天没事干,尽处理这些后院的鸡毛蒜皮吗?简直胡闹!” 就这样,孟家终于因为孟晚枫被招进宫中陪伴皇后左右而得以松了口气。 而孟知礼和吕氏夫妻二人则在家里打了起来。 保定侯府不再把孟知礼奉为上宾,侯爵降等是大事!这关乎一个家族的荣誉问题! 都是因为孟晚枫!都是因为孟知礼! 皇帝是有多生气才会降爵啊! 一等侯爵和三等侯爵区别太大了,一等侯爵是世袭罔替的,而三等侯爵却是降等袭,也就是说,等孟老侯爷过世,保定侯就要变成保定伯,再往下就只有一个奉国将军,之后就没有了! 老侯爷孟铎都已经年过花甲了,临到老了,居然遇上这么丢脸的事情,若不是他早就因为伤病而半身不遂了,他气得恨不得亲自拎着拐杖将孟知礼打一顿。 最后孟知礼被御史弹劾宠妾灭妻,而被贬为八品的鸿胪寺主薄。谁都知道鸿胪寺就是个吃灰的清闲衙门,这等于是被皇帝变相罢官,提前退休。 当然了,其实皇帝也没多讨厌孟知礼这个人,宠妾灭妻说起来就是家事,也就那帮闲得没事找事的御史们把这当罪名。 更多的是皇帝没看到孟知礼身上有什么太过出彩的地方,可以说就是个善于钻营的平庸之辈,有他一个不多,没他也不要紧,再加上他闺女实在闹腾得皇帝嫌烦,干脆把他贬到养老衙门去,也好让孟晚枫消停消停。 第四十五章 退无可退 孟晚枫在徐皇后的未央宫里住了有一个多月,转眼就要到中秋了。 皇后娘娘问她中秋想不想出宫回家去,孟晚低着头小声道:“臣女哪里还有什么家。” 皇后叹气,只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孟晚枫摇头:“臣女曾经也指望过他们什么时候可以退一步,可以高抬贵手,换来的从来都是步步紧逼,致死方修。” 皇后咳嗽了两声,想起太子来,不由闭了闭眼。 是啊,有时候并非自己不想退一步海阔天空,实在是那些人步步紧逼,让人退无可退,她看着帕子上咳出来的血沫,不动声色地将帕子藏进了袖中,钻紧了拳头。 这时,常少监入内通禀,说是皇长孙来了。 皇后的面色一缓,笑道:“快叫晟儿进来,本宫一天不见他就想得紧了!” 皇长孙李晟进来之后,皇后也没让孟晚枫退下,她拉着李晟说了好一会话,主要还是问长孙妃周氏的身体情况。周氏进门半年不到就怀上了,原本也算顺利,可九个月的时候,被宫中一位三岁的小皇子冲撞,导致早产。 周氏产下一名女婴,那女婴产下半年后便夭折了,周氏的身体自生产后也弱了许多,时好时坏的,太子妃娘娘便强势做主又给皇长孙纳了两位侧室,俱都是家世不差的姑娘,周氏被刺激得身体更差了,皇太孙时常在妻妾三人和母亲中间左右为难,弄得里外不是人。 皇后听闻周氏依旧时常因为妾室而落泪,不免露出不满的表情,忍不住骂道:“扶不起的东西!” 皇长孙被子嗣和女人的问题弄得焦头烂额,原本听闻母亲和皇祖母说周氏的不是,他还会维护一两句,毕竟他与周氏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是有感情的。 可现在,他疲惫地一句话都不愿多说,沉默地听着徐皇后的话。 “本宫听说,你皇祖父最近时常招李昭去御书房,连内阁议事也时不时会带他去旁听,你呢?” 皇长孙李晟微微抬头,触碰到徐皇后那鹰一般的目光,便是浑身一颤,握紧了拳头道:“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儿臣想在父亲跟前尽孝。” 徐皇后猛地咳嗽出声,竟然喷出一口血来,吓得李晟大惊失色,慌张地大喊:“太医!常少监,快去传太医!” “闭嘴,蠢货!”徐皇后又拼命咳了一阵,好似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好容易压住胸口的怒火,有些悲哀,又有些无力地躺回软枕上,喘了好一会气,才不无悲哀地说道:“本宫真后悔,后悔在他一出生的时候就让陛下封他为世子,后悔在皇帝登基之初就让陛下立他为太子,让他这一生过得如此平安顺遂,到头来,竟然教出一个蠢货!” 皇长孙红了眼睛,他低着头,死死咬紧了牙关。 之后徐皇后看了一眼孟晚枫,让她退下,皇后确定她走远之后,才一把拉住李晟的手,抓得极紧极紧,李晟被皇祖母抓得吃痛,却不敢表露出来,他怔怔地望着徐皇后,不知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徐皇后压低嗓门,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李晟,你听好了。本宫已经时日无多,这是你跟太子最后的机会了!一旦本宫倒下,陛下与你父亲之间最后的那点情分就没了,懂不懂?!” 李晟的嘴唇颤抖着,双眼早已噙满了泪水,他有些无措地点了点头:“皇祖母一定会长命百岁……” “闭嘴!这时候了你还要跟本宫讲这种没用的废话?”她喘了两口气,继续道:“周氏,若是她担不起长孙妻的担子,就不必留了!” “祖母!”李晟闻言惊恐地瞪大眼睛。 徐皇后不理会他,继续道:“我与你母亲已经商量妥当。中秋之后,就是秋猎。本宫豁出这条命去也要保下你跟你父亲。可是你也要记住,本宫只有这一条命!你们若是这次再抓不住机会,就没有下次了!你跟你父亲、母亲,府里上千的性命全都将不保,给本宫把眼泪擦了!你父亲立不起来,你就要立起来!你瞧瞧李昭是怎么做的!” 李晟被徐皇后吼得闭紧了双眼,只顾拼命点头:“孙儿听祖母的,孙儿都听祖母的!” 徐皇后终于松了口气,摊回引枕上,语气终于缓和下来,道:“你不必亲自动手,我跟你母亲自有安排。周氏走后,你去求你皇祖父,把孟晚枫赐给你。” “孟……!”李晟再次被惊地说不出话来。 “那孩子本宫看着坚毅、果敢,堪当大任,倒是有几分你母亲的风范。” 太子妃言氏乃是前内阁首辅言景钺的嫡女,可惜言景钺在太子被废那年就乞骸骨告老了。不过言氏是个极为能干强势的女人,自从太子被废,若非有言氏在侧,太子大概早就自暴自弃,东宫早就散得什么都不剩了。 徐皇后接着道:“她若是不愿嫁你,你便找个法子将她除了,除她不必大费周章,你皇祖父不会在意一个只会给他找麻烦的小丫头的死活的。孟晚枫是一把刀,但这把刀你须得握在自己手里,懂么!” 徐皇后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便累得闭上了眼。 李晟擦干眼泪,低着头悄声退了出去,在未央宫偏殿的后院里,看到正在煎药的孟晚枫。 他神情复杂地盯着这个还未及笄的女孩儿瞧,好半晌,孟晚枫似乎终于注意到他的视线,转头也朝他望过去,微微一笑,朝李晟行了一礼。 李晟朝她点点头,道一声:“辛苦姑娘了。” …… 第四十六章 渣男怨女旷世大作 一眨眼到了中秋。 宋清月这次终于从保定的庄子上,被宋大人强行带回家里,参加了家宴。 不过她依旧低调地没什么存在感,趁着男孩子们比拼诗才文才的时候,宋清月找了个角落猫着,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弄得几位堂姐妹当真以为她是犯了什么过错,被宋大人罚去庄子上养着的,也就没了结交的心思。 宋清月已经好几天没睡饱了,谁叫她闲得快长蘑菇了,于是心血来潮地以《金粉世家》为蓝本改编了一则结合现在的时代背景的世家渣男与清贫怨女的故事,书名叫《兰因絮果》,就快写完了。 写完她打算拿去国子监附近的书局卖卖看,也不知道这种骂男人喜新厌旧、薄情寡恩的小说能不能卖得出去。 中秋宴过后第二日,宋清月就又回了保定的庄子,继续写完她那本渣男怨女的大作。 又花了五日终于写完了,便拿去给祖母陈老姨娘看,竟然把陈老姨娘看哭了,一边哭一边埋怨:“你说你小姑娘家家的,还没成婚呢,写这么悲情作甚!” 宋清月咧嘴一笑:“还不是兴致来了,随手瞎写的。” 陈老姨娘拿帕子抹着泪珠,指着话本名字,道:“什么兰因絮果,你这是瞎写的?你父亲说你与旁的孩子不同倒是没说错,果真是不同的。一般女孩儿在你这个年纪,哪里能懂男人的自私薄凉,你早点懂了倒是件好事。” 宋清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今儿天气好,我出去骑马玩。” 陈老姨娘点头,叮嘱一句:“带着凤七和凤九,小心安全,早点回来!你太爷爷早上出去钓鱼了,晚上可能有鱼汤喝!到时候我给你下鱼汤碗面。” “好嘞!那我肯定要早点回来的。” 宋清月挥挥手去后面换衣服去了。 她在家里一般都穿拖鞋,这个年代叫拖屐或是靸鞋,夏季是麻草编的拖鞋,冬季便是带毛的羊皮做的。 现在要出门骑马,她就要穿牛皮制的长筒皮靴,骑装是陈老姨娘帮她做的,有点像男装,而且是窄袖的。 头发倒是不用拆了重新梳,早上起床她就没梳头,头发一直散着,现在扎了两道麻花辫,用丝带系好,再带上一顶遮阳帽,完美! 这个庄子主要就是养畜生的,平日里喂些玉米、麸皮还有豆粕。 麸皮和豆粕原本都是别的农庄里不要的废料,宋清月叫下人去收了过来喂牛,把牛儿喂得头头膘肥体壮的。 宋清月骑着马先围着庄子慢慢溜了一圈,然后先去鸡舍看看鸡,之后再去看看羊圈,猪圈,最后是牛圈。 其实她还挺想养马的,但是马这个东西比较敏感,在这个年代属于战争资源,为了不给自家老爹找麻烦,她放弃了这个计划,只养了十来匹平时拉车用的马。 最后她骑着马,嘚儿哒、嘚儿哒,悠哉游哉地又晃进林子里去,穿过树林就是一个水潭,还有一个山洞。 凤七和凤九一直跟着姑娘,负责保护她安全,她们知道宋清月几乎每天都要过来转一圈,有时候一天两次,中午一次,晚上还要再过来转一圈。 那位祖籍江南的园林师傅闲着也是闲着,将原本三进的院扩成了五进的,扩建完又把山洞改造了一番,现在那个不大的山洞里也能住得十分惬意了。 今天有点不巧,过来的半路上,天就阴了下来,不久就开始下雨。于是宋清月和凤七就躲进山洞里避雨,让凤九回去拿雨具过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似乎突然传来马蹄声,那马蹄声越来越近,接着是兵器相碰的声响,还有箭矢划破空气发出的长啸。 凤七立刻紧张起来,她让宋清月往山洞里头躲去,自己把剑拿在手里,警觉地查看山洞外的状况。 可宋清月一点也不想往里躲,她把挂在腰上那把嵌满了宝石的匕首拔出来,攥在手上,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很是兴奋。 凤七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姑娘现在的样子就好像……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似的。 怎么可能? 凤七自嘲笑笑,朝旁边迈了一步,将宋清月的身体彻底挡在身后。 第四十七章 一个变俩 外面刀剑相碰之声越来越近了,就在这时,一只箭从山洞上方的山坡的树林里冲出来,扑通一声掉进水潭里。紧接着便是噗通、噗通、噗通跟下饺子一般掉下来好几个人,有身上插着剑的,也有挨了好几刀的,那个本就不算大的水潭很快就被这些人的血染红了。 噗通! 又有人从上面跳下来,这次是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宋清月把脖子伸得老长,想要看清楚那边掉下来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那可是男主啊!男主! 嘿嘿,小说里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神颜到底长啥样啊! 好奇死了! 与此同时,凤七的呼吸却是一滞,她竟然看到了她家世子! 李昭! 那个肩膀上中了一箭的人是她家世子! 凤七急得汗都下来了,世子交代过她,不能在宋姑娘面前泄露了身份,她回头看了一眼宋清月,正好宋清月也在看她,她轻轻推了一把凤七,小声道:“那两人被追杀呢!凤七姐姐,你去帮帮忙行不行?” 她话没说完,凤七嗖地一声,飞一样地扑过去帮忙砍杀追杀而来的人。 宋清月小沈嘀咕了一句:“真厉害,原来轻功是真的?”她拿着匕首躲在山洞里,怂怂地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双手合十,小声祈祷:“凤七姐姐加油!好人一身平安!凤七姐姐加油!好人一身平安!” 等外头彻底安静下来,宋清月才从石头后面冒出来。 凤七站在岸边,捂着手臂,似乎受了伤。她身边躺着两个长得都十分养眼的男人,其中一位肩膀上还扎着一根短小的弩箭。 宋清月环顾了一下四周,水潭中飘着十几俱尸体也是够瘆人的,她吞了口吐沫,小声问道:“等会拖上岸,一人再补一刀?” 一句话把神经紧绷的凤七逗笑了,她跟着宋清月这么久,今天终于稍微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家主子那么就盯着这位小姑娘了。 宋清月从衣摆上撕下一条布来,给凤七包扎血流如注的手臂,凤七笑道:“小姐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怕!我刚才躲在石头后面心脏怦怦跳呢!” 凤七道:“换了别家小姐能直接晕过去。” 宋清月摆摆手:“你别说了,我现在离晕过去也不远了。”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走近那两位躺在地上的男人,歪着头细细打量两人的长相。 别说,还真是两张完美无缺的3D建模脸,简直就跟恋爱手游里的帅哥一样,帅得不似凡人,跟她老爹当年有得一拼。而且这两人长得还真挺像,难不成是兄弟? 没等她看多久呢,凤九带着雨具匆忙赶了过来,穿过树林,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吓了一大跳,而且她也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昏过去的李昭,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求救似的看向姐姐凤七。 凤七比她镇定一些,道:“咱们先把他们移进山洞,然后你去把陈姨娘和陈老郎中叫来,就说姑娘摔伤了,过来的时候记得带着药箱。” 凤七和凤九不愧是武功高手,两个身量这么高大的男人,轻轻松松就抗在了肩头,正好山洞里有两张床,这两位男子,一人一张床。 接着凤九去喊陈老郎中和陈姨娘过来,凤七去水潭里捞人,捞上岸以后拖进树林里,在宋清月看不见的地方,对着那些个刺客一通搜身,有用的揣进怀里,之后就是补刀、挖坑埋人。 一直到天都黑了,凤九和凤七才把那群刺客的尸体全部埋好,又用水把水潭周围的血迹擦洗干净。 另一边,宋清月坐在洞口,看着小火炉上熬的鱼汤。 陈老郎中和陈姨娘用宋清月蒸馏出来的高度酒精给两人的伤口消毒过,用特质的弯钩针,和高温蒸煮过的白桑皮线将伤口缝合,又上了药,现在已经回草庐休息了。 留在这里看着两个受伤男人的宋清月还在纠结到底哪位才是男主。 这跟原著里写得不一样啊! 原著里掉进水潭子里的就一个李晵才对呀! 怎么变成两个了? 第四十八章 崽啊,妈妈爱你! 宋清月撑着下巴细细端详这二人。 一位看起来更加纤瘦文弱一些,眼角微微有些下垂,眉目间似乎有一股说不出的郁色。 另一位浓眉大眼,眼角上翘,一脸英气。 这腱子肉,这胸肌,这腰身,这大长腿,啧啧啧,宋清月看着小伙子的脸吞了一口口水,赶紧撇过脸去。 罪恶了,罪恶了,原著里男主才十九岁呢,大一的小学弟啊!她这个博士毕业的大龄剩女老妖精难不成也逃不开真香定律? 说好了她只喜欢她老爹宋建鸣那样有智慧、并且蓄了胡子的成熟男人呢? 难道是她在这俱小孩子身体里呆久了,灵魂都被带跑偏了? 宋清月没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有腹肌的健壮小伙子,年纪不大,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倒是不少。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乱跳,只见他面颊上有一道轻微的划伤,嘴唇处还有血渍,这该死的战损妆,宋清月捂住自己的心口——完全就是她的菜啊,药丸! 这要是放哪个偶像组合里,妥妥的C位,门面担当有木有! 妈妈呀,这位要是上台演出,她一定扎上头巾,举起灯牌,在台下大喊:“崽啊,妈妈爱你!” 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要帮他把唇上的血迹擦了,没想到这小狼狗一下子睁开了眼,凶狠地一把抓住宋清月的手腕,像是一头低吼的狼,浑身迸发着强烈的杀意。 宋清月被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瞳孔放大,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一般。 四目相对,对方也在一瞬间愣住。 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怔愣地看了许久,两人才各自回神。 宋清月把手腕从他掌中抽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一圈红痕。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伤着面前的姑娘了,眨巴着水润润的眸子,低声道:“抱歉,痛吗?” 宋清月本能地摇头,顿了顿,又点点头,低声道:“追杀你们的人好像都已经死光了。” “嗯。” 小帅哥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少女,把宋清月盯得都有些不自在了。 她站起来,走了两步,又走回来,像是在转圈,问道:“你胳膊还能动吗?” “右肩上中了一箭,现在完全动不了。”他答道。 宋清月望着他被纱布绷带吊起来的右臂,哦了一声:“我煮了鱼汤面,面应该已经被煮烂了,很容易就可以弄碎,你可以用勺子吃。” 说罢她匆匆走出去,露出她腰后挂着的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 小帅哥的目光跟随着那把匕首,在一瞬间柔和下来,他垂下头,勾起唇角,当时看到凤七的时候他就该想到的,她也在附近,他的小糯米团子,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从前都是看从岭南传来的画像,可真人比画像好看一百倍。 不大会,宋清月从外面端进来两碗煮烂的面,可以用勺子轻易捣碎。她将面放在桌子上,回头问道:“你能下床么?我听太爷爷说你腿上没伤。” “过来扶我一下,划在腹部这刀有点深。”他说得有些艰难,似乎很疼的样子。” 宋清月走过去扶他,一时间触碰上那坚实光滑的肌肉时,她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男人身上的汗味钻进她的鼻孔,奇怪的是,她竟然没觉得十分讨厌,反而还觉得有点好闻? 宋清月好想捂脸,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女变态。 不不不,可能这就是男主的设定,好看的人,连淌出来的汗都是香的。 凤九很贴心地准备了两套干净的粗布短打放在床头。这位小郎君似乎习惯于被人服侍了,手臂一张,等着宋清月帮自己穿衣裳。宋清月撇撇嘴,走上去,垫脚将衣裳展开披在他肩头。 站在他背后才发现,他长得好高! 再绕到他身侧,帮助他把没伤的那只胳膊套进袖子里,最后系好衣带,她仰头看他的侧脸,道:“在这里的几天委屈您二位都穿这种粗布衣裳吧。万一再有追兵追过来,也不至于一下子被认出来。还有,明天我就带你们去我住的地方,我跟我的下人们说你们是附近的猎户,在山里不慎受了伤,在庄子上借住。” 那公子似乎来了兴趣,问道:“这里?你家的庄子在这里?” 宋清月道:“不是我家的庄子,是我的庄子。附近三百亩荒地都是我的。” “这里可种不出什么来。”公子笑道。 “每块地有每块地的用法,不种庄稼可以用来养牲口嘛。我养的牛、羊、猪可肥了,还有几百只鸡呢。等你伤好了,我可以带你去瞧瞧。”宋清月笑得眉眼弯弯,似乎还有些得意。 那公子看着少女的脸,目光更温柔了,看得宋清月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头吃鱼汤面,道:“赶紧趁热吃吧,撒了白胡椒,还滴了芝麻油,可香了。” “好,我也尝尝。” 他吃相很好看,却意外地十分迅速,小伙子拿着光得连根葱花都不剩的空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还有吗?本……我食量有点大。” 宋清月显得十分善解人意,她点点头道:“没问题的,我听说练武之人吃得都多。”继而转头,喊了一声:“凤七姐姐,再拿碗面来!”又问小伙子:“一碗够么?” 小帅哥点点头,道:“够,多谢。” “不够就再给你下。”宋清月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继而低头慢条斯理地吃自己的面。 小帅哥盯着她看了一会,又问道:“姑娘不问我们是什么人吗?” “两位公子都被人追杀了,小女子还是不问为妙。” “你不害怕?” “已经碰上了,怕也无用。” 小帅哥似乎很是满意少女的回答,颔首低低笑起来。 等他吃饱喝足,宋清月起身,凤七和凤九弄来一个类似担架的东西,给还在昏迷的那位换上粗布短打,然后放上担架,抬回了草庐。 第四十九章 闲月庄重逢 夜路很黑,宋清月手里举着灯笼,可心里还是怕怕的,她小心翼翼地偷偷捏住小帅哥的衣角,试图得到一点心理安慰。李昭很快发现了她捏在自己衣角上的两根青葱玉指,唇角微微勾起,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小手。 “哥哥牵着你走就不怕了。” 那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 哥哥这个称呼让宋清月这个老妖精老脸一红,轻哼一声,也由着他牵住自己的手往前走了。 次日,直到日上临近中午宋清月才醒来,想是昨天的经历过于兴奋刺激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宿,临近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墨痕、墨兰进屋伺候她穿衣梳洗,然后去偏厅吃早饭,白菜豆腐皮肉末包子、半根油条、煮鸡蛋,外加一杯甜豆浆,这些吃下去,就可以直接跳到晚饭了。 她正吃着呢,小帅哥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走进来,随意地坐在桌边笑道:“你这地方建得真不错,古朴却不失雅致。” 说完,他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那扇推拉式的玻璃门,用了这么多玻璃,屋子里很是敞亮,能让人的心情都跟着变好。 他扫了一眼她的打扮,见她头上只带了一根珍珠发箍,那柔顺黑亮的长发瀑布般散在一身素色的丝质襦裙上,很是享受地用着早膳,问:“你平时在这里都是这般自在的?” 宋清月点头:“这庄子是我的,我当然自在。” 小帅哥点头会意,又问:“你这庄子可有名字?” 宋清月嗯了一声,似乎是思考了一瞬,“闲月庄”三个字便脱口而出。 小帅哥有些无语:“不是刚想的吧?” 宋清月点头:“就是刚想的。” 她低头吃饭,不再说话,李昭饶有兴致地坐在一边看她吃。宋清月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宠物。 吃饱,漱了口,她问道:“公子的伤不要紧了么?可能骑马?” 小帅哥摇头:“恐怕还要再叨扰姑娘几日。” “不要紧,你们且安心住着,可要派人去你府上通知?” 小帅哥又摇头:“暂且还分不清刺客是哪些人,此时宜静不宜动。况且我兄长还未醒来,等他醒了,我再与他商量当如何行事。” 兄长? 宋清月低下头去又开始琢磨了,李晵不是靖王嫡长子么? 难不成面前这位小帅哥是李晵的弟弟,等靖王上位之后,要被李晵干掉的? 小说里是怎么写的来着? 宋清月抱着头,烦恼得不行,她穿进来都十几年了,而且最初的三年她还老生病,混混沌沌的,谁会记得十几年前读过的一本狗血重生小说里的细节呢?能记住书名和男女主的名字就很不错了好吗! 李昭是知道她自小身子弱的,见她突然蹙眉,以为她又不舒服了,关切地问道:“你还好么?” “没事!”宋清月站起身,用铜盆里的水净了手,问道:“你兄长怎么样了。他退烧了么?” “差不多了。你家老郎中的医术十分了得。” “我去看看他。” “好。” 走廊里也铺着木制地板,她穿着素净的衣裙,披散着头发,趿着靸鞋缓缓地走在阳光里,李昭跟在她身后,定定瞧着她纤细娇小的身影,地板上的影子,有一瞬的恍惚,好像这一切都美得如同梦境,那么的不真实,像是飘在秋日阳光里的一缕精灵。 “等等!”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她。 “怎么了?”宋清月不明所以。 “你……你就这样去见他?”李昭低下头,眼神有些晦暗,这道倩影,这份清新鲜嫩,他一点也不想让旁的男子瞧见,在他心里,她已经是属于他的人了。李昭知道宋清月自小便是不同的,宋大人也从不拘束她,知道她散漫惯了,但他实在不想让李晟瞧见宋清月现在这如出水芙蓉般的姿容。 实在是……好看的紧。 他掩饰好自己的情绪,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兄长身份尊贵,看不得别人在他面前不修边幅的样子。我怕他等会见着你这番模样去见他会不高兴。” 这么说很合理,宋清月从善如流地点头称是:“也好,我去换身衣服,梳个头再去。” 她让人去唤白嬷嬷过来给自己梳头,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了两朵新采的山茶花,穿了一件仅仅有领口处绣了缠枝花纹的藕色的上襦和一条天青地织锦的马面裙,配了一件冰种翡翠如意玉佩,下头的丝绦是水绿色的,除此之外还画了眉毛,点了一点粉色口脂。 她走出院门的时候,把李昭看得愣住,不曾想她稍加打扮一下竟然如此明艳动人,暗暗捏紧了拳头,浑身又不自在起来。 还不如不打扮呢! 第五十章 皇长孙与肃王世子齐失踪 前院,几乎全身缠满绷带的李晟已经醒了。 陈老爷子刚刚又用酒精给他的伤口消了一遍毒,他是活生生痛醒的,现在喝了清淡的菜肉粥,又喝了小半碗补血的红枣桂圆汤,身体总算感觉好了许多。 他想睡,可浑身上下痛得他根本睡不着,这次秋猎,皇祖母说好她有安排,他便全然信任了皇祖母的安排,以为那群刺客看起来是冲着自己来的,实则确是为了陷害李昭,不会真的伤害到自己,谁成想那群刺客不仅真的想要杀了自己,连李昭也要一块杀。 若非李昭功夫好,在他身侧拼死保护,他大概现在已经没命了。 原本他心里是感激李昭的,可见到李昭好端端地走进来的时候,他心里又怀疑上了。或许杀李昭只是装装样子,杀他才是真的?李昭受伤也只是为了撇清肃王府嫌疑? 李昭率先入内,一进门就痛心疾首地大叫:“兄长,你可醒了!吓死弟弟了!多亏了老郎中医术高明,不然你我兄弟二人恐怕要葬身在此处!” 李晟狐疑而警惕地看着四周服侍自己的人,虚弱地问道:“这里……是哪里?” 他的眼睛不知沾了什么毒粉,到现在还肿着,不太能睁开,另一只勉强能睁开的眼睛也还看不大清楚,此时的李晟内心充满了怀疑和恐惧。 宋清月上前一礼,柔柔地说道:“这里是小女的庄子。” 她的声音清丽,如莺啼一般婉转好听,语调带着南方姑娘的柔和,听得李晟浑身紧绷的神经,暂且一松。 “这里?建庄子”李晟觉得不可思议,有谁会在海陀岭一带的荒地上建庄子? 宋清月于是耐心地又解释一遍:“这庄子只用来养些牛羊牲口,不种什么庄稼。” “原来如此,姑娘是?” 宋清月微微一笑,道:“小女姓宋。” “宋?”李晟激动起来,问道:“难不成这里是老太师家里的庄子?” 宋清月摇头:“非也,小女乃是新任户部尚书宋建鸣的女儿,这里也并非家父的庄子,而是小女自己的庄子。” 长孙李晟似乎没觉得有什么区别,还是道:“原来是宋尚书家的千金,叨扰了!” “不敢当,公子只管安心养伤,我已经与这里的下人说过,你们是山里的猎户,受了伤,乃是我偶然遇见救回来的。” “多谢姑娘。” 李晟道过谢,宋清月便带着下人退了出去,留给他们兄弟二人谈私事的空间。 之后的五日过得风平浪静,宋清月却不知京城内已经乱成一团。 皇后、长孙妃被下毒,好在均被被孟晚枫及时救了回来,经东厂和锦衣卫联合调查,乃是皇二子宁王所为,之后更是在宁王府发现了对皇后娘娘的行魇镇之术的证据。 皇帝震怒,直接夺了宁王的亲王爵位,贬为庶民,关入宗人府圈禁。 除此之外,皇长孙遇刺失踪,有人认出其中一位刺客曾是肃王年轻时候身边的长随,另外他们还找到了刺杀用的箭矢,由大理寺查明,这批箭矢确实跟肃王府亲卫兵领取的是同一批。 一切证据都很完美,可偏偏,肃王嫡长子李昭也失踪了,并且他们还发现了战死的李昭的亲卫。 疑心病爆发的老皇帝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在朝中声誉颇高的五皇子信王,虽然找不到证据,但皇帝不需要证据,直接下令将信王禁足在王府,还派锦衣卫去搜查了信王府。 果然在信王府搜到了带有肃王府记号的箭头。 事情一下子扑朔迷离起来,到底是信王府陷害肃王府,还是肃王府设局一石二鸟,连皇帝都头痛了。 于是他下旨,急招镇守西北的四皇子靖王和在福建广东打海盗的三皇子肃王速速回京。 西北军的统领换成了皇后娘娘的堂侄,魏国公;至于南边的水师,皇帝竟然没做安排,叫肃王自己安排人接替南洋水师统帅的位置。 皇帝老人家也算是雄主一位,他这辈子几次御驾亲征,跟鞑子打得有来有回的,可人的固有观念有时候很难改变,奏章中再怎样描绘,户部的数据再怎么说明,没有亲眼见过岭南地区现如今的繁华,岭南这两个字在皇帝及全体京官老爷们的脑海中就依旧是艰苦蛮荒的流放之地。 岭南文风不盛,自建国以来岭南地区出身的进士数量就非常有限,京官里去过岭南的官员更是屈指可数,这二十多年来,兵部拨给南边的军费也实在少得可怜,加上肃王多年伙同岭南官员的刻意隐瞒,还有南方锦衣卫的不作为,种种因素导致皇帝以及京中大官员们都严重低估了南洋水师的规模。 他们一直都觉得,肃王在缺钱缺人的情况下,折腾出来的水师,顶多跟南直隶总兵在长江里训练的七千人的水军是差不多的规模,是勉强打打水贼够用的程度。 因为忽视,所以不清楚,因为不清楚,更加轻视,导致了这次重大的决策失误。 可京中的天官大佬们,没人清楚,皇帝不派人去岭南接替肃王的位置会造成多大的后患。 除了一个知道肃王底细的宋建鸣,可惜他跟肃王还是一条船上的。 …… 李昭这几天在宋清月的庄子上养病,过得很是悠闲自在,特别是庄子上的饮食,非常别致美味,每天不重样,就是生活有些过于无聊了,他打出生起到现在,大概还没有这么闲过。 说宋清月不在乎他们吧,偏偏下人对他们照顾得十分周到,说她在乎他们吧,除了头两天,她就再没出现过。 他想见见宋清月,找她说说话,却每每老远见上一面,点点头,行个礼,她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李昭也苦于找不到适当的理由去找她。 这日他又在草庐里闲逛,凤七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你们姑娘整天都忙些什么事?”李昭蹲下身拨弄院子里种的灯笼椒的苗。 凤七恭敬地道:“回世子的话,就是种种菜,喂喂鸡,天气好的话,会出门骑骑马,顺带着去看看牛羊,下雨的话,就呆在屋子里看书、画画。对了,小姐前些日子还写了个话本。” “话本?”李昭扬起眉毛,指了指前头,意思是叫凤七带路。 凤七面露难色:“世子,那是小姐闺房,您……” 话说道一半,眼睛碰上李昭不悦的目光,又把话咽了回去,默默低下头,领着李昭大摇大摆进了宋清月的院子。 留在院子里的下人,见到凤七领着李昭这么大剌剌走进来,一个个面露疑惑之色,不过,大家都知道凤七姐姐是姑娘的心腹,也就没有人多问。 第五十一章 话本子的下册 李昭背着手在宋清月的闺房里转悠了半天。 这个房间装修得很怪,一般小姐用的跋步床没有,反而放了一张大得足以躺三四个人的床,上头摆了极厚的床垫,软得一坐就陷下去。 粉色的帐曼是高高悬挂在房梁上的,上头还坠了些玻璃珠子和珍珠。 李昭摸着那些玻璃珠子笑了笑,这丫头还真是哪儿都不愿意委屈自己,屋里所有的椅子上都放了软垫,形状很特别,人坐上去很难坐直了,而是会直接很没样子地摊靠在椅背上。 梳妆台上摆放着一面铅铜合金的水磨圆镜,各种钗环步摇、胭脂水粉摆了一桌子,不过据李昭所知,宋清月并不爱用胭脂水粉。 他打开她的胭脂盒子试了试颜色,问道:“你们姑娘都是什么时候才会梳妆打扮自己?我来的这几日就没见着她擦过粉。这么多胭脂水粉她怎么用得完?” 凤七道:“姑娘不怎么用,就爱收集把玩这些,说是盒子好看,摆在桌子上看着就高兴。” 李昭勾唇笑起来,宋清月果然是个特立独行的怪人。 凤七继续道:“姑娘有时候来了兴致,会出去采了花瓣自己做这些。” 李昭想象着小丫头忙忙碌碌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温柔来。凤七看得心惊,她虽然知道自家爷是自小就看上姑娘的,可姑娘她一点也不知道啊!她还说过以后到了成婚的年纪就招婿的话…… 其实凤七心里是赞同宋清月的,姑娘是庶出,肯定做不了世子正妃,真还不如招个上门夫婿,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软榻边上摆着一篓丝线和一个绣绷,李昭在丝线篓子里挑挑拣拣,找到一块绣得还凑合的丝帕,放在鼻尖处嗅了嗅,整齐地叠好,直接揣怀里了,此等宵小做派看得凤七都忍不住皱眉头。 “主子,您别这样……” 好歹是堂堂亲王世子啊!凤七觉得有点没眼看。 李昭嗯了一声,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我行我素地翻她的书架。 “那本她写的话本呢?拿来本世子瞧瞧。” 凤七有些不情不愿地把几本叫《兰因絮果》拿给李昭瞧,看到书名,李昭就扬起了一侧眉毛。 这故事写得还挺长,一共上中下三册,因为是从右往左横着用简体字写的,李昭很不习惯。好在宋清月的简繁字对照表,他早瞧过,字都认得,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翻完上中两册,这故事令人悲伤又唏嘘,看得人胸口发闷。 他原本想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能写什么话本?无非才子佳人、情情爱爱,他知道宋清月从来是个特别的姑娘,却不成想她竟然写了这么个故事。 故事中的男主人公,乃是尚书府幺儿西门公子,大家都说他相貌好,人品佳,有才学。 一次游历中,在江南与家族没落的已经沦为商户女的冷清秋一见钟情。冷清秋知道她与西门公子的门第差距,拒绝了西门公子的追求,但西门公子不愿放弃,花费了大量精力、钱财,终于讨得了冷姑娘的芳心。 之后,西门公子更是不管不顾地退了父母给他定下的亲事,抛弃了青梅竹马的表妹,娶了冷姑娘为妻。 但幸福似乎也从新婚的那一天开始就结束了。 冷清秋在家里被长辈、妯娌欺压、刁难。西门公子一开始还有几分劝慰的耐心,没过半年,就开始不耐起来,开始宠幸通房,之后更是遵循了长辈的意思,纳了妾室。 而冷姑娘对于内宅的倾轧、斗争毫无反抗之力,她吞下了一桩桩一件件的委屈,甚至在妾室的陷害下,流了产。 没过两年,西门公子的尚书父亲犯了事,而西门公子从前的未婚妻,他的表妹一直没有放弃西门公子。 为了救父亲,也为了拯救家族,西门公子随意寻了个理由将冷清秋贬妻为妾,娶了表妹为妻,而冷清秋在新夫人的磋磨下逐渐消沉,还生了重病,几乎就要独自在偏僻漏雨的小院中病死。 故事到这里简直沉闷得令人胸口发疼,李昭都不得不停下来喝了口茶水,顺顺气。 他怎么也想象不到,看似逍遥快意的小丫头,竟然能写出这样的话本来。 “这,真是你们姑娘写的?”李昭简直不敢相信。 凤七十分肯定地点点头,道:“就前些日子,最最闷热的时候,姑娘被热得不想出门,她说写画本子心能静下来,心静自然凉。” “这故事你也看过了?” 凤七老实地点点头,“奴婢瞧过了,还流了好些眼泪。” “你说说,她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上哪儿去知道这些事的?宋大人的后宅没这么不堪吧?” 凤七摇头:“宋家后宅很是安宁和谐。” “那她是哪儿听说的这么些个糟心事儿的?有婆子在她跟前嘴碎?” 凤七又赶忙摇头:“兴许是姑娘从别的话本上看来的,又或者是姑娘从别家小姐那儿听来的。姑娘她在广州府的时候,交友甚广。” “是么……”李昭皱着眉头,一副不悦的样子,又要拿下册接着看,却被凤七抢了藏在身后。 她十分为难地说道:“主子,这下册,您还是别看了,连姑娘自己都说,这下册就是她胡写着玩的,以后这书要是拿去书局印,这下册她是不准备拿出来的。” “那本世子更要看了。拿来!” 凤七无法,只能交给李昭。 果然,李昭越看,眉毛抬得越高,眉头拧得越紧,都没翻到最后一页,狠狠把书册一合,扔在了地上,气得靠在椅背上,胸口起伏老半天,斥了一句:“荒唐!” 凤七在一旁偷偷翻了个白眼,没接话。 李昭指着地上的下册道:“你找个机会,把这给本世子烧了!简直就是,反了天了她!”他背着手,气呼呼地走了。 凤七长呼一口气出来,嘴里嘟哝:“凭什么烧了,姑娘明明就是写得很好。”她把下册捡起来,用袖子弹了弹不存在的灰尘,重新好好地放回书架上。 李昭回到自己的厢房思绪起伏,他怎么也没想到,下册写的居然是,冷清秋一次病重,于昏迷中得九天玄女点化。 病好之后,对西门公子断情绝爱,并用西门家当初给的聘礼银子,偷偷在外头做生意,有了钱之后,一把火烧了自己住的小院,带着钱财离开了西门家,来到云南一个偏僻的山里,建了个庄子,每日种地养花、养牲口。 这也就罢了,女主居然还招了七位美男子做赘婿,每晚翻绿头牌,招他们轮流侍寝,过得逍遥自在,快活赛神仙! 其实他看到女主于病中得九天玄女点化时,以为那仙女教了冷姑娘什么法子叫丈夫回心转意,自此破镜重圆,恩爱如初,不成想,那仙女却是叫冷姑娘彻底断了对西门公子的心思,一脚踹了丈夫,自在逍遥去。 “什么九天玄女,分明就是狐妖鬼怪!” 第五十二章 母牛产崽 次日清晨,有下人来报说是有头牛恐怕今日就要分娩了,宋清月用罢了早膳,换了骑装,就要骑马去牛棚看牛儿生产。 李昭不顾腹部的伤还未完全愈合,坚持要跟着一同去观看母牛分娩。 宋清月瞧着他笑:“好奇?” 李昭点头:“没见过。” “肚子上的伤不要紧么?”宋清月垂眸看向他的腹部,“我家老太爷说那一刀划得挺深的。” 李昭只风轻云淡地微笑道:“一起去吧。” 既然他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伤,宋清月也不再劝阻。地方有点远,要骑马过去。她小心地扶他上马,让马儿走得慢慢的,免得他腹部的伤口被马儿一颠,再裂开。 他们到牛棚的时候,那头母牛的羊水刚破,还没什么动静。宋清月怕他等得不耐烦,就先带他去看喂牛。 在牛舍边上有一个仓库堆放牛饲料,有专人看管,今天来的早,早上这顿还没喂呢。 李昭就见一位身形粗壮的农妇,先倒了一麻袋玉米粒进一个带轮子的大木桶中,之后是一麻袋草料、半袋磨面剩下的麸皮、小半袋榨豆油剩下的豆渣饼,最后还撒了一大勺盐巴进去。 “牛也要吃盐?”李昭似乎十分好奇。 宋清月道:“也可以不吃,不过吃了盐巴的牛长得比不吃盐巴的牛壮。麸皮和豆渣饼是一定要加的,牛吃了长得又快又壮,快的话,一头小牛从出生到出栏,大概只需要五个月。不仅如此,母牛生产之后,下奶也多,只要坚持每天挤,母牛就可以一直产奶。” “你要那么多奶做什么?” “做成干酪卖。” “你这庄子还卖奶酪?” “卖呀,干酪和酸酪都卖,我这儿还卖奶粉。奶粉没有牛乳的腥臊气,还可以用来做各种糕点,十两银子一斤呢。” 李昭跟着宋清月去牛棚参观,发现她这儿的牛果然各个长得膘肥体壮的,是上好的耕牛。 “你这儿的牛都怎么卖?” 宋清月道:“耕牛小一点的六十两,个头大的也有卖到八十多两的。要是牛肉的话,就称斤两卖。”她指着不远处几头长得特别肥壮的牛,道:“那几头是肉牛。” “长得真肥!”李昭惊叹。 李昭抬头张望了一下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牛棚,目测有上百头。 那负责喂牛的农妇用一个大木棍将桶里的料全都搅合均匀之后,将木桶推至木槽边,打开木桶下头的一个小阀门,那配好的饲料便源源不断地流到木槽内,她只要推着木桶往前走,就能十分轻松地喂完这上百头牛了。 这边喂完牛,有农人跑进来激动地叫道:“姑娘,开始生了!” 宋清月那张冷冷清清无甚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回头对李昭语气轻快地道:“走,去瞧瞧。” 李昭今儿算是大开眼界,只见一位身材粗壮的汉子用高度酒擦了手之后,从开水中捞出一根棉绳,直接把手伸进母牛的****里,将棉绳套在小牛犊的蹄子上,拉出小牛的牛蹄之后,又来了一名农妇,两人合力,一起帮忙把小牛犊子从母牛肚子里拉了出来。 总共没花到半盏茶的功夫。 不过小牛犊子被拉出来之后,似乎状态不是很好,那汉子把手伸进牛犊嘴里,往外掏,一边掏一边跟李昭解释:“这头母牛是头胎,小牛犊子在肚子里呆的时间太久了,羊水吸进肺里去了。” 掏了几下,见牛犊子状态依旧不是很好,赶紧大叫:“老刘!过来帮忙!” 又一名身强体壮的汉子急急忙忙赶过来。 “这牛崽子又喝了羊水,喘不上气了!”负责接生的汉子道。 汉子叫得急切,李昭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叫老刘的汉子一听这话似乎立刻会意,两人合力抓住小牛犊子的后蹄,将他头朝下,吊起来,这牛犊子断断续续吐出好些水来,吐了有两三碗。两人看差不多了,才把小牛犊放下来,那牛犊终于开始喘气,还哞哞地叫起来。 两个汉子端来一盆水,将牛宝宝身上的粘液和草屑洗干净,放到母牛身边,母牛立刻低下头来用舌头舔舐自己的宝宝。 李昭提起的心终于放下来,他对宋清月感慨道:“不成想牛生个牛犊子也这么让人紧张。” 宋清月嗯了一声,搭话道:“牛还算好的,从羊水破到生出牛崽儿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人生个孩子可是要好几个时辰呢。在广州府的时候,我家有个姨娘生孩子,叫了整整一夜,嗓子都叫坏了。” 她欸地叹了一声,一脸唏嘘。 第五十三章 心悦 李昭侧头目不转睛地看她。 不得不说,宋清月真是长得好相貌,说是个绝色佳人也不为过,李昭甚至有些庆幸她入京之后就住到这荒山之中的庄子上来,不然就凭宋大人今时今日的地位,还有宋清月这张脸,就不知会被多少男子觊觎。 他忽然想起她写得那本《兰因絮果》的下册来,什么招了七名美男子做夫婿,还每晚轮流招他们侍寝,一想起这个,李昭就气得头顶要冒绿烟。 是不是以后,自己若是惹她不快了,她也一脚将自己踢开,带着钱躲到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招几个美男子整日寻欢作乐? 宋清月有钱,而且李昭丝毫不怀疑她就算身无分文,也能想法子赚出大把的银子来。 看看这个庄子,多像她在话本子里描写的那个庄子? 有牛,有羊,还有鸡,院中种着桃树,廊上趴着紫藤,门前有流水,还有一对绕着花架打架嬉戏的三花猫和小黄狗。 一时间李昭满脑子都是冷清秋与西门公子恩断义绝的那句话:“我从前以为你才华出众,有情有义,到头来却是个冷漠凉薄,自私自利,首鼠两端,毫无担当的懦夫、伪君子!从前是我认错了人,什么一见钟情,不过就是见色起意罢了,如今我已认得了真的你,从此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恩断义绝……” 宋清月见他面有郁色,以为他在为被刺杀的事忧心,有心劝解,却觉得这种事她不便多嘴,于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 李昭忽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宋清月微微笑了一笑,声音放柔了,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不想小帅哥居然问她:“宋姑娘可有心仪之人了?” 宋清月看着他,秀气的眉毛拧起来,李昭的心没由来地跟着拧巴了,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她低下头,不悦地说道:“公子太唐突了。” 是啊,他也知道自己唐突了,可一见钟情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他总觉得,以她的家世,她的长相,这样的女子就该用抢的。 狂了十几年的李昭,少有地踟蹰了一阵,终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道:“若是我心悦于姑娘……姑娘可愿意给我一个照顾姑娘的机会?” 宋清月的双眼忽然一瞪,这是书里的李晵对女主孟晚枫说的台词啊! 不知怎么回事,她居然将那段记得清楚,女主之后摇头,说自己此身不愿再嫁入皇家。 于是她也摇头,道:“我无意嫁入皇家。” 李昭挑了挑眉毛,她果然猜到一点他们的身份了,背在身后的右手再次紧了紧,他压住心头的急切,问她:“为何?” 宋清月大大方方地答道:“我是庶女。” 李昭又问:“所以不是因为本公子不好?” 宋清月噗嗤笑出声:“我才认识您多久,我如何能知道公子你的好赖来,再说了,您看着也差不多及冠了吧,我听说你们皇家的子孙,到十三、四岁就有侍妾赐下来,小女子是个嫉妒心强的,享不得那等尊贵。” 说罢,她低下头去,看着靴子尖往前走,李昭跟在后头,似乎有些着急地解释道:“我与那等宗室纨绔不同。我从小练武,八岁便被父王带去了军营历练。你也知道,我们练武之人,最忌讳早早行那事,父亲对我也甚为严格……” 话说到一半,他发现宋清月露出的白皙的小耳朵已经红透了,他自己也意识到这话说给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听太不妥当了,他啧了一声,似是有些懊恼地抿住唇。 宋清月有些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叹口气,摇了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不信我能照顾好你?” “照顾?” “是,我想照顾姑娘,叫姑娘一辈子都尊荣、幸福。” 宋清月噗嗤一声笑出来,“可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自个儿一个人就挺开心快乐的。至于尊荣,人也不是非要有了尊荣才能开心的。也没见宫里的娘娘有几个是真正开心的。” “那姑娘此生就打算这么一个人过?女子若是不嫁人,可不容易活得逍遥自在,会被人耻笑,被人指指点点的。”李昭道。 “我没说不嫁人。”宋清月觉得这小帅哥直男得有点可怕,好像他看上自己了,自己就必须要嫁给他似的。 男主是这个性格么?怎么感觉怪怪的? 她歪头想着,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加快了些。 李昭不想就这么三言两语被她打发了,两三步追上去,继续问道:“姑娘这样的女子,以为什么样的男子堪能配得上你?” “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就算是路边一个乞丐,只要能叫我开心幸福的男子就成。” “姑娘怎知道我不能给姑娘幸福?叫姑娘开心?” “你现在别追着我跑,我就能开心了!” 宋清月朝李昭做了个鬼脸,快步跑到自己那匹纯黑的马边上,熟练地踩在马镫上,翻身上马,使劲夹了夹马肚,飞快地骑马跑走了。 李昭被她这调皮精怪的小模样弄得心里闹腾得慌,接下来连着几天,夜里都梦见她,梦里她在前头跑,他在后头追,却怎么也追不上,眼睁睁看着她跑进山里消失不见。 啊,得把她娶回家啊。 她是他选定的世子妃啊。 第五十四章 李晵其人 马儿欢快地小步碎朝前跑着,宋清月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那小帅哥就是李晵了。 四皇子靖王的生母出身低贱,原本只是徐皇后身边的陪嫁侍女崔氏,从前偶尔在皇后不方便的时候替皇后伺候皇帝,若不是崔氏后来有了身孕,皇帝甚至不太想给她位份。 靖王性子耿直,不太懂得卖乖讨巧,小时候还经常顶撞皇帝,他们母子二人一直就不太得宠。 靖王十七岁娶了王妃之后,便早早被皇帝打发去了西北边塞,每年只回京两个月左右。 因为与王妃聚少离多,他们成婚三年,王妃都无所出,之后靖王宠幸了一名随军伺候的御赐美人,那美人怀孕后,生下了男主李晵。 可惜军营里医疗条件太差,那美人红颜薄命,生产后没几日就香消玉殒了,正好,王妃多年无子,她要了那孩子去,记在自己名下,从此李晵成了靖王府的嫡长子。 不巧的是,李晵被记在王妃名下仅仅两个月,王妃就查出了身孕。 靖王知道王妃不是大度性子,怕她对孩子不利,回西北的时候,便把李晵又带走了,寄养在边关一个县令家里,等孩子长到八岁的时候,就被靖王拎去军营吃土。 这是典型的美强惨设定,还是美强惨套娃,一个美强惨的爹,加上一个美强惨的李晵本人。 刚才那公子说自己八岁便在军营里历练,可不就是对上号了么? 既然是李晵的话,那就没问题了呀! 他可是众多皇孙里的异类,性子跟他爹一样,又倔又直,多少人逼着他多要几个女人,他就是认准了女主一个人,死也不肯纳妾。 虽然不太现实,不过双洁是一本重生小说的基本设定嘛,不那么写要被读者骂的,编辑也不答应。总之,无论男主李晵遭受多少压力,直到他登基为帝,也没有广开后宫,多纳一个妃嫔。 啧啧,其实这么想来,这个世界里,能嫁的好像就男主一个男人,其它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妻妾成群的。 宋清月想起“李晵”那张帅得不似凡人的脸,心里还有点小雀跃。 反正孟晚枫一开始也是真心实意地不愿意嫁入皇家的,她鸠占鹊巢,不要紧的吧? 权力大有权力大得好处,而且好处可多了,很多她现在办不了的事,等爬上高位之后,就能做了。 像是大力发展航海啦,建个什么科技学院啊,提高一下女性地位之类的,开个女科举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可转念她又不安起来,毕竟自己不是女主,她不确定,当男主见到真正的女主之后,会不会心动,万一以后哪天要跟女主对阵,宋清月觉得自己伤不起。 她只是个实验室的混子、怂包,没有与人争斗的智慧和勇气。 凤七见宋清月想事情想得入神,一声不吭地在旁候着,也不知道今日主子跟姑娘出去,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竟不是一起回来的。 “凤七姐姐。”宋清月忽然开了口,“那个……嗯……今日那位公子说心悦我。” “啊!”凤七差点惊叫出声,心脏跳得厉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姑娘怎么回答的?” 宋清月似乎有些烦恼,她忽然换了姿势,懒懒摊坐在她的特制“沙发”上,很认真地向凤七寻求建议:“这里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小丫头,这话我也就只能跟凤七姐姐你讲讲,你可别告诉别人。” 凤七认真道:“奴婢肯定不对旁人说。” 宋清月神神秘秘地道:“你可知道那两位公子是什么人?” 凤七摇头:“奴婢虽然猜不出,不过看着就是身份不凡的贵人。” 宋清月嗯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我说出来你别吓着,是两个皇孙!” “天啊!”凤七假装十分惊讶的样子,“出了什么事,会被追杀到这个地步!” “谁说不是呢!皇子王孙都是高危职业,一个不小心脑袋就要搬家。”她撑着下巴,似乎非常烦恼,顿了顿,又道:“你听说过肃王府的世子李昭么?” “嗯……没有。”凤七被宋清月说得直冒冷汗,心里琢磨着是自家主子已经公开自己身份了,还是姑娘猜到的? 可宋清月接着又道:“那你知道靖王家的长公子么?” 凤七还是摇头,心里抓心挠肺地好奇,姑娘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接下来宋清月就只皱眉头,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此时的她脑海里正是一团乱麻,不知从何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那个肃王世子李昭,书中防高血厚的大boss,用自己的超长血条,跟主角二人组顽强战斗到最后几章。可难对付了!像个拍不死的小强一样讨厌。 自己又不是孟晚枫,重生之后的女主就是个女人中的战斗机,未嫁的时候与爹妈弟妹斗,嫁人之后,对内要斗婆婆斗妯娌,对外要斗仇人,斗肃王,斗李昭,与天斗,与地斗,生命不息,斗争不止,一千多章,从头斗到尾,宋清月都佩服作者制造矛盾点的无穷创造力。 书中靖王能在夺嫡之战中胜出,绝对少不了孟晚枫的出谋划策。 可若是李晵的老婆换成自己,那还斗得过肃王与世子李昭那对终极大boss父子吗? 斗不过的话,岂不要灰飞烟灭?肃王和他的世子可都不是什么仁厚之君。 “啊,头疼!” 宋清月捂着脑袋站起来,往弹簧大床上一倒,把脸按进枕头里,闷声闷气地道:“我想睡会,凤七姐姐,你去休息吧。” “是。”凤七站起来,退出去,“姑娘好好休息,过一个时辰奴婢来叫您?” “嗯。” 宋清月滚进薄被里,北方的秋季就是舒服啊!在凉爽宜人的天气里,躲进被子里睡个午觉,别提多美了! 嫁人的问题再说吧,她这个庶女,能不能成为正妻还是问题呢。实在找不到一心一意的好男人,她就不嫁了呗。以后就躲在这庄子上,收养几个娃,一个人过得自由潇洒,多好? 第五十五章 宋家三丫头 这天晚些时候,有锦衣卫上门询问两位皇孙的下落。 京城已经彻底乱了,整个保定和京城都在戒严,皇后娘娘病危,连太医都说,皇后娘娘实际上早已病入膏肓,前些时候一直都是因为有孟晚枫在侧陪伴,才得以延长了一些寿命,现在又中了毒,已然无力回天。 保定行宫的病榻前,白发苍苍的徐皇后拉住皇帝的手,声泪俱下地道:“陛下也知道,被废的太子决没有什么好结果!臣妾这辈子没求过陛下什么事,现在臣妾就要死了,望陛下看在咱们夫妻几十年的情分上,给炽儿一条生路!他纵有什么过错,如今也应当知错了,陛下,炽儿是臣妾与您唯一的孩子啊!您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不得好死吗?您若是不答应臣妾,臣妾死不瞑目!” 原本,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皇帝怎么也要答应的,他甚至都已经准备好要张口说好的,偏偏这时候,内侍来报:“陛下,锦衣卫指挥使冯坤求见。” “可知道是什么事?” 尹公公面带喜色,道:“说是长孙殿下和肃王世子殿下都找着了!” “找到了?好!好好好!宣冯坤去书房见!” 皇帝安慰地拍了拍徐皇后的手臂,在徐皇后不甘、恳求的眼神中,跟着尹太监走出行宫的寝殿。 “不必多礼,他二人可还好?”皇帝显得有些急切。 “两位殿下俱都性命无忧!”冯坤跪地说道。 “那就好。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皇帝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朝尹太监看了一眼,尹太监立刻挥挥手,有小内侍立刻搬了绣墩来,给冯大人坐。 冯坤恭敬谢恩才起身,屁股挨着凳子只坐了三分之一,颔首道:“围猎那日,长孙殿下的马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在林子里乱钻,还好遇上了肃王世子,是肃王世子的人帮长孙殿下稳住了马,但那时从林中突然冲出一群黑衣刺客,表面上是冲着长孙殿下去的,实则肃王世子也中了箭。之后,肃王世子护着长孙殿下逃走,但半路又路上了第二拨刺客。” “两拨刺客?” “是。长孙殿下在遇上第二拨刺客之前就已经被砍中了好几刀,若非肃王世子拼死保护,大概已是不在了。” “那他们现在何处?” “在……宋尚书大人家的庄子上养伤。” “宋爱卿?”皇帝眉头皱起,眸光变得深邃起来。 冯坤观察着皇帝的面色,就知道皇帝大概是想岔了,他也颇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说起来,其实也不能完全算是宋大人的庄子。” “此话怎讲?” “陛下也知道,保定猎场附近尽是无主的荒地,不知为何,被宋大人府上的三姑娘看上,买了三百亩荒地建了个庄子,三姑娘买地之前,宋大人甚至不知道。” “宋建鸣家的三丫头?”皇帝觉得有点耳熟。 冯坤笑起来:“当初水泥混凝土便是这位三姑娘六岁时在后院玩泥巴,玩出来的。” 皇帝恍然,嗯了一声:“那小妮子是个福星。” “可不是!”冯坤连连点头,“长孙殿下和肃王世子被刺客追杀到宋三姑娘的庄子上,正巧那日宋三姑娘被大雨困在山洞里,遇上了被追杀到那处的长孙殿下和世子殿下,她那女护卫还帮着杀了几名刺客。” “晟儿和昭儿现在伤势如何?” “这不是更巧了。”说起这事,冯坤双眼发亮,“陛下还记得宋大人乃是宋家旁支庶出的么?” “嗯,这又如何?” “宋大人姨娘的父亲乃是个医术高明的老郎中,就住在宋三姑娘的庄子上。虽然两位殿下伤得都不轻,可都被陈老郎中救了回来!” “嗯,还是要叫太医再去瞧瞧。”皇帝看向尹太监。 “已经叫人去了。”一边的尹太监立刻道。 皇帝满意点头,又对尹太监吩咐:“叫苏院判亲自跑一趟!” “老奴遵命。” 隔日,宋大人便听说三丫头在保定的庄子出了事,不仅庄子被大批锦衣卫团团围住,三丫头和她那个叫凤七的女护卫还被锦衣卫指挥使冯大人亲自请走了。 宋大人急得坐立难安,梁氏见他已经背着手在屋里转到第十圈了,拉住宋大人的衣袖道:“夫君若实在是忧心,不如直接去冯府找冯家二郎问问。冯大人之前不是还想跟咱们家结亲的么?想必他无论如何也会给夫君你几分薄面的。” “对对对,还是夫人说得对。为夫这就去找冯佥事问问。” 冯佥事是冯坤的次子,现任京城锦衣卫佥事。 宋大人往外走得急,差点被门槛绊一跤。梁氏难得心里有些吃味,宋大人对三丫头的重视和宠爱真是独一份的,想想雅馨已经十六了,亲事还没定下来,宋大人都还稳稳当当不急不慢的。 她轻叹一声,端起茶来润了润口,小声对徐妈妈嘀咕:“徐妈妈,你说奇不奇怪?我这心里竟然安安稳稳的,连个心慌都没有。你说这次到底是福还是祸?” 徐妈妈道:“这三丫头怪得很,说不得真是什么好事。” “嗯,但愿吧。” 还真让梁氏说对了,连宋大人自己都蒙了,他的三闺女宋清月居然在保定那个赔钱庄子上救了重伤的长孙殿下和肃王世子李昭! 现在宋清月和她的护卫凤七被小邓公公亲自引到宫里去了,连他的亲外公居然因为救治两位殿下有功,也被皇帝嘉奖了! 梁氏见宋大人到现在还一脸呆愣愣的表情,拿帕子捂着嘴笑,打趣他道:“当初夫君在户部搞出那么大动静来的时候,也没怕过,怎么现在倒害怕起来了?” 宋大人想起李昭,有苦难言,一言难尽呐! 其实这么长时间,宋清月能自在地呆在她的庄子上也是宋大人有意放纵的结果。 虽然说私下里,他已经被逼着上了肃王的贼船下不来了,但是吧,宋大人依旧不想在明面上卷进夺嫡争斗里去。 当初李昭亲口说要娶三丫头,但他能真让他娶么?李昭要是娶了自家三丫头,那他宋建鸣岂不是直接被一棍子打入肃王一党没跑了吗! 怎么地,他都让自己女儿都躲进偏僻的荒地里去了,他们还能碰上? 第五十六章 救错人了!! 宋清月被凤七搀扶着走在行宫的长廊里,一脸煞白。她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今夕是何夕,十分怀疑自己的灵魂是否又出窍了。 怎么会呢? 那个被她认作是男主李晵的人,居然是李昭,她救的另外一位是个炮灰,皇长孙李晟! 她辛苦筹谋大半年,居然得来这么个结果,她已经欲哭无泪了! 苍天啊,没有女主光环就这么苦逼的吗?! 呜呜呜! 凤七在一旁同样一脸忐忑,她信誓旦旦地在皇帝跟前极力描述世子殿下如何在肩上插着一根箭的情况下,奋勇杀敌,拼死保护长孙殿下的情景,还把李昭腹部那一刀描述得极为严重,也不知道小姐看出端倪来没有。 凤七哪里知道,自家小姐根本什么都没听到。 当宋清月得知自己救下的人的身份之时,她的大脑就宕机了。 李昭,居然是李昭?怎么会是李昭? 那李晵呢?李晵去哪里了?! …… 御书房。 皇帝摊在书房靠窗的软榻上,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来。 他捧着热茶,对冯坤不满地吐槽道:“那小丫头胆子怎么这么小,难道朕还能吃人不成?” 想起宋清月面圣时候那满脸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似乎随时要昏过去的样子,皇帝颇有些哭笑不得。 冯坤恭敬地笑道:“到底年纪还小,才十四岁。她也是才知道两位殿下的身份,难免受了惊吓。” 皇帝哈哈笑了两声:“还不如她身边那个会武的丫鬟胆子大。”说罢又皱起眉头,问道:“说起来,这小丫头可是犯了什么过错,为何住在这么偏僻的一个庄子上?我看她那胆小的样子,能惹出什么乱子来,要将她关去庄子上?” 这就是问宋大人后宅之事了,宋大人作为朝廷二品大员,他的后宅,锦衣卫必须清楚啊!冯坤不愧是稳坐指挥使之位三十余年的皇帝第一心腹,他立刻恭敬地道:“关于此事,犬子倒是调查过。” 冯坤的四个儿子也都是能干的,长子现任南直隶地区的锦衣卫指挥使,常驻南京,次子、三子、四子都在京城,也都是锦衣卫。 皇帝对这一家子都还算满意,他点头问道:“怎么回事?” “此事陛下还真不能责怪宋大人,虽说宋三小姐是庶出,但宋大人一向对她宠爱有加。地是三小姐自己亲自挑的,银子是三小姐自己出的,庄子也是三小姐自己找人建的,一切事物,宋大人都没经手。庄子建好之后,是三小姐自己想住到庄子上去,说是替宋大人在曾外祖父和外祖母跟前尽孝,并非是被罚关进去的。” 皇帝这才想起来宋家那些个破事来,宋建鸣差点被他嫡母搓磨死,所以皇帝还卖了宋建鸣一个人情,对他一直未给嫡母林氏请封诰命一事不闻不问,就算有御史因为此事弹劾宋建鸣,皇帝也一概留中。 又想起宋老太师的气闷,皇帝嗤笑一声:“想那老宋,精明了一辈子,栽在个旁支庶子手里。” 这话冯坤就不方便接了,他跟宋老太师都是老熟人,按说送老太师还比他年纪大些,他这人最是谨慎,从不背着人说三道四,再说了,宋四还不是陛下您老人家提拔的么! 冯坤腹诽:说打脸,也是陛下您亲自往宋太师脸上扇的巴掌啊! 这也怪宋家能人太多,几乎每届科考都会有几个姓宋的上榜,从开国到现在快九十年了,掰着手指头仔细算算,全国各地光是这一家一姓出的官员多达几十位,遍布全国各地。这样的家族说不可怕绝对是假的,是个皇帝大概都想打压打压。 可说到底,宋家从头到尾其实都没什么过错,他们自己内部竞争也是很激烈的。 当今陛下算是个讲理的,没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也没让宋家血流成河,也就是让高傲了一辈子的宋老太师吃个瘪而已。 宋老太师也是不容易,进退两难呐! 第五十七章 变数 宋清月被安排在保定巩华山行宫的一处小院落中。 一送走小邓公公,未来得及梳洗,她便倒在软榻上睡了,一直睡到晚上,凤七骤然发现宋清月发起了高烧来,她不敢随意惊动太医,想要着人去联络陈姨娘和陈老郎中,不过她都不知道他们现下在何处。 于是边上有宫女出主意道:“宫里还有位孟姑娘,不知道凤七姐姐可听说过,医术很是高明,又不是太医,姐姐不如去皇后那里找找孟姑娘。” 宋清月怎么也没想到,与女主相见的缘由竟是请她为自己治病。 她想起读过的那些个小说的套路,凡是被女主医治过的人,无一不对女主感恩戴德,但凡女主有了事情,他们都恨不得肝脑涂地地帮忙。 两盏茶功夫,孟晚枫被请来了。 宋清月的头无力地歪在枕头上,半睁着眸子,细细地打量孟晚枫。 真是漂亮,是一种灵动中带着英气的美,越看越好看。 孟晚枫似是终于感受到宋清月的目光,她抬起眼皮,问道:“我脸上有什么吗?宋姑娘看得这样入神。” 宋清月摇摇头,道:“是早就听闻了孟姑娘的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好奇罢了。” 孟晚枫道:“这有什么,天底下能人异士多了去了,我只是会个医术,没什么大不了的。” 哈哈。 宋清月虚弱地尬笑两声,“孟姑娘有所不知,我太爷爷是个游方郎中,虽然名不见经撰,但他确实医术非常高明。他常说,每个医术高明的大夫都是由成千上万的案例堆积起来的。可孟姑娘年方十四,去哪里治过那么多病人的呢?” “看来宋姑娘是不信我。”被质疑了,孟晚枫也一点不惊慌,镇定自若的样子让人寻不到一点错处。 宋清风不是要挑衅女主,她就是现在心情不太好,刚刚救了个大反派外加一个炮灰,而且那位坚持到最后几章的反派大boss还跟自己表白了,实在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是她放缓了语气道:“我不是质疑孟姑娘。” 孟晚枫碰上宋清月的目光,没由来地背上的肌肉一紧,她挺直腰板淡淡道:“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说罢她将写好的方子交给凤七,又交代她如何煎药,如何服药,最后嘱咐宋清月:“姑娘多休息,多喝水,窗户也经常开开通通风,少些思虑,过阵子病自然就好了。” 离开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这方小跨院,心头升起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这一世跟上一世不一样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最大的变数莫过于上一世一直郁郁不得志,投到肃王门下的心腹谋士的宋建鸣,这一世竟然得到了皇帝的重用。 原本在四年前进京的应该是靖王府的大公子李晵,这一世却换成了李昭。 这次围猎,原本失踪和受伤的也应该是李晵。 她原本想着要去救李晵一命的,不料皇后和长孙妃都中毒了,她根本走不开。 这一世遇刺失踪的人也变成了皇长孙与李昭,偏偏还被这个宋三小姐救了,更令人气闷的是,这位意外出现的宋三小姐还证明李昭拼死保护了长孙殿下。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一环扣着一环,把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 她长叹一声,抬头望着月光,眉间深锁。 孟晚枫现在的心情非常矛盾,想报复李昭上一世对她的利用,想要报复他的自私和凉薄,可这一世李昭到底还未来得及对她犯下什么过错。 要提前对李昭动手么? 现在皇后娘娘病危,她的靠山很快就要倒了,她又凭什么跟李昭过招呢? 这个对手太强大了,这一世的他似乎比上一世更强大。 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她思量再三,对身边的碧荷道:“碧荷,你想办法联络一下小周公公,让他替我去宫外给杨先生传个信,让他去查查宋尚书大人有没有养着一名姓秦的外室,查到的话把地址给我,要做什么,我之后会告诉他。” 杨先生是京城夜香行的老大,下九流的头头,消息最是灵通,因着被孟晚枫救过命,现在对孟晚枫唯命是从。 孟晚枫已经打定主意,先把宋建鸣和肃王的关系曝光出来才好,得让皇帝知道,宋大人也是不能全然信任的,就算不跟李昭正面对上,她也不想就那么轻飘飘算了。 第五十八章 姐妹 李昭和李晟都因为伤势过重,不可随意移动,就留在闲月庄上养伤。 宫里来了一箩筐太医和下人随从,还有好几车亲王世子级别的吃穿用度,弄得草庐里都堆不下,若不是李昭拦着,内务府的人大概会把宋清月的闲月庄重新修缮一番。 李昭看得出来,这个草庐看起来“朴素”,实则银子一点也没少花,是费了不少心思故意修成这样的。要是因为自己和李晟在这里养伤,就把宋清月的“草庐”弄得面目全非,她非跟自己急眼不可。 到时候这气万一撒到自己头上,他还娶不娶媳妇儿了? 都等了快十年了,绝不能功亏一篑! 宋府,皇帝给的赏赐堆了一院子,梁氏跟曹姨娘一起带着下人们小心翼翼地收录造册之后放入库房,宋大人则诚惶诚恐地跑去保定行宫面圣。 何姨娘当年生的那对龙凤胎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其中的妹妹宋芊芊看着皇帝专门赐给宋清月的宝石头面,酸得浑身冒泡,阴阳怪气地道:“我说三姐姐当初为何要买那个赔钱庄子呢,原来是为了攀高枝。” 大姐儿宋雅馨立刻呵斥道:“你闭嘴!这种事也是你好乱说的?!” 宋芊芊不服气:“我怎么说错了?三姐姐最是精明了,总是自己闷声发大财,也不顾念顾念府里的姐妹。” 宋雅馨捂额,这个宋芊芊到底是被何姨娘教坏了,脾气坏还小家子气。 现在正是敏感时期,一个秋猎闹出这么多乱子来,京城两大王府都被围了,还废掉了一个亲王,皇后和长孙妃中了毒,性命危在旦夕,两个皇孙被刺杀,偏偏三妹妹这时候卷进去,还不知是福是祸呢,这死丫头这时候在这里胡说八道,真是要气死她! 二姐儿宋雨汐冷眼看着宋芊芊也觉得无语得很,不过她现在可是坚定地支持三妹妹的,于是她也帮着大姐姐训斥宋芊芊:“四妹妹少说两句吧!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了你那小家气的毛病,你怎么不算算,你姨娘,你外家跟着三妹妹赚了多少银子。” 宋芊芊立刻就不服气起来:“哈!我姨娘跟着她赚银子,明明是她要借何家的人,没有我们的账房、管事、掌柜,她一个人怎么赚银子?” “好了!”梁氏终于出声制止姐妹三人的争吵,她瞪了一眼宋芊芊,道:“芊芊你回院里去,等你爹回来,我就把你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爹爹,看他怎么说。” 宋芊芊一听这话立刻就怂了,谁不知道在这个家里,爹最偏疼三姐姐了,连大姐姐和大哥哥都比不上三姐姐,她撅着嘴讨饶:“母亲,母亲您别生气,我以后不说了还不行么?您千万别告诉爹!” 梁氏嗯了一声,放缓语气道:“回去,抄三遍家规。谨记祸从口出,知不知道?” “知道了……”宋芊芊一脸不情愿地走了。 宋雅馨道:“娘,您每次都这般轻拿轻放的,她根本就不长教训。我真怕她早晚惹出不好收拾的烂摊子来。” 梁氏也只能叹气,她作为嫡母,也有自己难做的地方,不过大女儿说得对,总要叫宋芊芊吃点教训,像是今日这样的话,说出来的确足以惹祸上身。 宋雨汐在一旁出主意道:“母亲,我听说那边宋家的小姐们有宫里出来的嬷嬷教规矩呢!这次三妹妹立了这样大的功劳,不如找个机会让三妹妹跟父亲提一提,看看咱们家能不能也请两个宫里来的嬷嬷教一教。” 梁氏知道这个二姑娘宋雨汐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想要宫里的嬷嬷来府里教授规矩礼仪,于是伸手点了点宋雨汐的脑袋:“咱府里的姑娘们,馨儿最省心,月儿是个有福气的,你是个最上进的。” 宋雨汐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她知道梁氏看出来,是自己想要跟宫里的嬷嬷学规矩,趁机提出来罢了。 宋雅馨拉住雨汐的手道:“二妹妹,你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府里的哥哥弟弟们上进,咱们做姑娘的也要上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觉得你这个提议甚好。” 姐妹两手拉着手到凉亭里说悄悄话。 宋雨汐低着头道:“姐姐,说实话,看到三妹妹这样,我心里嫉妒。她总是运气这么好。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忍不住。自小便是这样,她对府里每个人都挺好,我自己也跟着她沾了不少光,我知道。可有时候就是忍不住,羡慕又嫉妒的。” 宋雅馨摸摸她的头,温柔地笑道:“别说你了,其实我也有时候忍不住嫉妒她。” “姐姐也这样?”宋雨汐惊讶。 “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咱们心里知道这样是不对的,这便好了。”她拉住宋雨汐的手,神情认真地说道:“如今正是是非之秋,咱们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千万别像别人家里,内斗起来,白白让外人看笑话。还记得保定侯家的事情么?” 说到这事,宋雨汐心有戚戚,前阵子姐妹俩跟着梁氏去保定侯孟家赴宴,保定侯家几个小姐闹起来,有姑娘落了水,相互指责攀咬,接着世子夫人和二房夫人也吵起来。 宋雨汐捂着心口,很用力地点点头。 宋雅馨道:“现在回想起来,你可还记得到底谁对谁错?只会觉得这家人就是个笑话,丢脸之极。反正他们家那几个姑娘,不管是谁我都是肯定不同意她嫁给大哥的。” 宋雨汐握紧了宋雅馨的手,道:“姐姐你说的对!那家人乌七八糟的,谁知道嫁到咱们家来会不会是个搅家精!欸,也不知道大哥、二哥会娶个什么样的嫂嫂回来,真是让人烦恼!” 宋雅馨见她一副小大人的口气,扑哧笑出来,轻轻给她脑门一个板栗子,道:“有爹娘在呢,你还是睁大眼睛给自己好好挑一个吧!对了,你可听说过瑞意长公主的二公子,大理寺少卿,江大人?听说才二十五岁,京城里喜欢他的闺秀如过江之鲤,排队一直可以排到城外去。” 宋雨汐惊讶道:“姐姐喜欢那位?” 宋雅馨叹气:“我喜欢也不成,母亲不会同意我去做填房的。” 宋雨汐有些惋惜地说道:“他以前娶过亲呀……那他之前的夫人是怎么没的?” “难产。” 说起这个,姐妹两神色都有些不自然,以前宋清月就常在她俩面前嘀咕,说什么不要太早嫁人,还说十八岁之前生孩子容易难产,一开始姐妹两没当回事,后来这种事听多了,就害怕起来,而且太爷陈老郎中也说,女孩子太早生养容易得病。 第五十九章 他有看上的姑娘了 院子里,梁氏与曹姨娘总算把所有御赐之物都收好了,一转头,看到宋雅馨和宋雨汐姐妹两个坐在凉亭里,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曹姨娘笑道:“姐妹两感情真好。” 梁氏嗤了一声:“恐怕又是在偷偷商量要嫁个什么样的郎君呢!” 曹姨娘便道:“有咱们家老爷在,就不怕晚。” 这话说道梁氏心坎里去了,原先在广州府的时候,就不断有人上门提亲,宋大人总说不着急,这不,一转眼宋大人回京高升了,这上门来问亲事的人比之在广州府的时候,只多不少,而且个个都是家世顶顶好的。 想起这事,梁氏也忍不住得意:“咱们老爷相貌好,家里的姑娘公子们没有一个皮相差的。我这做母亲的又要挑媳妇儿又要挑女婿的,我都挑花了眼了!” 曹氏咯咯笑起来,附和梁氏道:“别家夫人想要挑花眼也没这个福气。” 梁氏甩了一下帕子,又皱起眉头:“可惜我母亲去了岭南,不然我倒可以去问问我母亲。” 曹氏便恭维她:“夫人哪里用得着问旁人,夫人的眼光是京城里谁也比不了。” “是吗?” “能一眼相中咱们家老爷的夫人自然是眼光极好的。” 一句话说得梁氏心花怒放,拉起曹氏的手道:“妹妹这张嘴真跟抹了蜜似的。以后小七的媳妇儿我一定好好替他掌掌眼,定挑个旺夫的闺秀给他!” 曹姨娘立刻捂嘴笑起来:“辰宇才六岁呢,夫人莫要打趣我了。” 宋府里依旧和乐融融的,保定的皇家猎场却不平静——李昭的伤养得半好了,就与李晟一齐被内侍们抬回了行宫。 李昭回行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他皇爷爷,先是诉了半日苦,说那日怎么怎么惊险,又在皇帝跟前讨好卖乖半天,终于提起正事儿来:他有看上的姑娘了! “是么?说说,你看上哪家姑娘了?”皇帝看着李昭似笑非笑。 李昭不好意思地挠头:“正是宋三姑娘。” 皇帝立刻有些不悦起来:“怎么,她救你一命,你堂堂亲王世子还要以身相许不成?” “皇爷爷!您别这么说啊!说起来孙儿跟宋姑娘是有缘分的!”李昭狗腿地给皇帝捶着腿说道。 “什么缘分?” 李昭嘿嘿笑了两下:“您还记得孙儿小时候胡闹,绑架过宋大人的闺女不?” 皇帝挑了挑眉:“就是宋三?” 李昭点头:“可不是!传说宋三姑娘生下来就没哭过,孙儿就想吓吓看,她到底会不会哭。” 皇帝无语至极:“于是你就去绑架人家小姑娘?” “嗨,我那不是正荒唐的时候么,爷爷您也知道,孙儿的继母就是个心软的……” 他这么一说,皇帝心里又起了一丝怜惜来,他最喜欢的孙子是皇长孙李晟不错,不过李昭也是个叫人怜惜的孩子。 这孩子命苦,三岁多就没了母亲,父亲不在身边,继母也是个心思不纯的,事事顺着他,把他往废了养,到八岁才被肃王带走,放在身边管教起来。 不过看样子,管教得真不错,这几年在京城不管是念书还是做事都很有章法,越是长大了倒是越发成器了。 他摸摸李昭的脑袋,难得露出一丝不属于天子的慈爱来。 李昭继续道:“爷爷您不是见过宋三姑娘了么?长得多好看啊,像个小仙女似的。孙儿就是喜欢上了,您看我长这么大都没求过您什么,好容易喜欢个姑娘您还要难为我!” 皇帝沉吟一声,皱眉道:“不过她是个庶女,给你做个小的倒是可以……” 李昭赶忙拼命摆手:“爷爷您千万别!宋三是个性子烈的,您要是让她给我做小,她保准一溜烟跑没影了!” 皇帝再次挑起眉毛:“宋三有这胆子?上次过来见朕一面,回去就吓病了!” 李昭立刻着急起来:“她病了?爷爷您怎么不早说?她病得重不重?她住哪儿?孙儿这就去瞧瞧她!” 说罢就要往外奔,被皇帝一把抓住领子,提溜回来:“你急什么!臭小子,有了媳妇儿忘了爷爷,刚才的事还没说完呢!” 李昭啧了一声,坐立难安地道:“这还不容易吗,让宋大人把她改成嫡女不就成了!你不说,我不说,宋大人不说,谁知道她是嫡的还是庶的!” 见李昭急得跺脚,皇帝拗不过他,只好挥挥手把他放走了,瞧着李昭一溜烟不见了的身影,摇摇头,念了一声:“皮猴儿。”对尹太监道:“叫冯坤过来,我得问问他宋家的事。” 第六十章 胆子小,但有骨气 皇后寝宫,徐皇后听闻李昭向皇帝提了想要求取宋三姑娘时气得吐了血。 下人们顿时乱作一团,太子失魂落魄地坐在母亲床边,看着眼前的太医们乱作一团,心里只剩下茫然。 李昭此举极为聪明,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哪位皇孙求取宋尚书的女儿,都有拉拢宋大人的嫌疑,偏偏李昭求娶的只是宋家的一个庶女,而且还是个平日里一直住在庄子上的庶女,这个度拿捏的极为微妙,理由也充分,叫人找不出毛病。 隔日,宋大人被请到行宫的御书房。 皇帝满脸严肃地看着他,这还是头一次呢!宋大人觉得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肃王世子看上了你的三闺女,这事你可知道?” 宋大人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额触地,大声道:“这,陛下,这使不得啊!” “怎么?你还不愿意?难不成是看不上朕的皇孙?” 宋大人一脸苦相地道:“陛下,非是臣看不上皇孙,实在是……臣的女儿,就算是个庶女,臣也绝没有让她们去做妾室的打算!” 皇帝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嗯了一声,又道:“昭儿说,让你把三丫头改成嫡女,他以正妻之礼迎娶。” “陛下!这这这,这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我看昭儿是在岭南的时候就看上你家三丫头了吧?” 宋大人有些哭笑不得:“陛下,五年前,世子离开岭南的时候,三丫头才九岁。”他面上说得镇定,实际上,背上的汗已经湿透了衣衫——皇帝这是怀疑上他了! 不过这个理由倒是非常说得过去,皇帝也就是试探一下宋建鸣,见他如此镇定,心中的疑虑稍稍打消了一些,手里玩着那双帝王绿的翡翠佛珠,又道:“朕看昭儿是真心喜欢那丫头,朕准备给他赐婚,爱卿以为如何?” “这……”宋大人依旧一脸便秘的表情,想了想,换了副十分诚恳的语气道:“陛下,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这事儿,您还得问问小月儿自己。您也知道,她小时候被世子绑架过,世子殿下当时吓唬过她,说要把她剁了红烧。那丫头……记仇!” “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被宋大人的话逗得大笑出来。 宋大人暗自长出一口气,总算又过了一关。 又过了几天,宋清月的病总算好了,她又被皇帝叫去了御书房,一上来就是个重磅消息,砸得她头昏眼花,差点站不稳。 “昭儿说他想娶你为妻,你觉得如何?” 皇帝眯眼看她,暗自在心里赞叹,上次倒是没注意,这次看仔细了,昭儿倒是所言不虚,这宋三确实是个绝色的小娇娘,如今年纪还小就长得这般清丽动人了,长大了更要不得了。 宋清月白着脸,拜倒在地,结结巴巴地道:“小女,小女配不上公子,小女只是个庶,庶,庶出女……” 皇帝不耐烦地摆手打断她:“嫡庶的问题好解决,朕只问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小女——不愿意!” 嘿! 居然拒绝了! 看来这丫头虽然胆子小,却是个有骨气的。 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却还是拒绝。 皇帝顿时来了兴致,却故意板下脸来,佯装生气地问:“为何不愿意?难道你还看不上朕的孙儿?” 宋清月的小身子在龙案前缩成一小团,话虽然说得结结巴巴,但甚是有理:“小、小女害怕世子殿下,看见他就想起那晚他们在门外讨论……讨论是要把我清蒸还是红烧。小女对世子,实在生不出男女之情来!” 此时李昭就在里间呢,外头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的。 皇帝明显幸灾乐祸起来,压抑着嘴角的笑,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下一刻,李昭拉耸着脑袋从里间走出来,可怜巴巴地唤了一声:“爷爷!” “嗯嗯,我听着呢。” 见李昭难得吃瘪,皇帝笑得合不拢嘴。 李昭这时候又耍起横来,道:“爷爷这事儿没得商量!反正我看上她了,她不想嫁也得嫁!不然谁娶她,孙儿就去把谁砍了!” 这话固然说得匪气,不过皇帝就喜欢自己的子孙霸气一些,就算是不讲道理,那也是应该的!堂堂肃王世子,正经皇孙龙脉,岂能被个小女子拿捏? 所以皇帝一点没生气,反而问道:“诶哟,你小子,也不怕宋大人恨你!” 李昭哼了一声:“宋大人从就没看孙儿顺眼过,难道我怕了他不成?” “行了,这事儿爷爷再琢磨琢磨,你有空也去给你那小媳妇儿……去给宋三姑娘好好说说,总要人心甘情愿才是一桩美事。” 这话里话外就是同意了的意思,李昭立刻打蛇随棍上,给皇帝作揖:“孙儿多谢爷爷成全!” “嗯,滚吧滚吧!”皇帝挥手,十分不耐烦的样子。 李昭勾了勾唇角,从地上跳起来,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尹太监站在皇帝身边,望着李昭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论揣摩陛下的心意,肃王世子真是众多皇孙中的第一人,其它人当真差远了,连自小长在陛下膝下的皇长孙李晟都不如。 第六十一章 压寨夫人 不出一个月,宋清月听闻皇帝要下旨给她赐婚,就又昏了过去。 不过听到这个消息似乎有点意料之中,书里公子晵也是在受伤回行宫之后就跟皇帝提了想要求取孟晚枫的事情。 只是救人的与被救的两个人都变了。 她现在很懊恼自己做了“多余”的事情。 早知道不去折腾那什么庄子了,早知道不去想着碰瓷男主了。 自己又不是女主,想什么糊涂心思呢? 男主是自己这个姓名都没有的炮灰能随随便便遇上的? …… 这样的懊恼在她的脑子里来来回回地盘桓。 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李昭坐在她床边,一脸悠哉地玩着她的头发。 “醒了?” 李昭伸手摸了摸宋清月的额头,被她躲开了。李昭也不恼,歪头盯着她看,一双勾人的眸子盯得宋清月心里发虚。 “你当真是因为我以前做的事情才不愿意的?可在庄子上的时候,你对我可不是这个态度。” 他脸上笑盈盈的,宋清月却被他这笑容弄得浑身发冷。 他又道:“听说你第一次面圣之后被吓病了,不是被吓病的吧?是因为猜错了我的身份?那你以为我是谁?” 他每问一句,便朝她凑近一分,直到额头几乎相抵,宋清月甚至能感受到从他鼻尖呼出的热气,还有他那副好看的皮囊下,掩藏着的杀气。 “我,我不知道你是世子!你说你有兄长的!再说了,以我的身份,是做不了你的正妻的,我以为,我以为……”见她说着说着眼圈竟然红了。 李昭惊讶地扬了扬眉毛,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又没欺负你。以前说要把你剁了红烧,你都没哭,一会要我把你送去青楼换银子,一会又说要做本世子的压寨夫人,怎么现在我还没做什么,你就要哭?” 宋清月摇摇欲坠的眼泪被他一句话说没了,她无语地抬起头,看神经病一样,审视着李昭,小心翼翼地问:“殿下不会是因为那句话……一直记到现在吧?” 李昭嗯了一声,扬了扬下巴,唇角微勾:“可不是?说好了的,你收了本世子的定情信物,还一直带在身上。”他指了指挂在床头的那柄镶满了宝石的匕首。 宋清月闭了闭眼,捂住自己的头,早该想到的。深吸一口气,宋清月尝试性地做出最后一丝挣扎:“要是我不愿意嫁你,怎么办?” “你不嫁我,你还想嫁给谁?” “不是,我是说……” “谁敢跟你订亲,本世子剁了他!” 李昭笑得一脸春风和煦,眸子里的温柔像是要滴出水来,说出话却凶残得令人头皮一紧。 宋清月认命地低下头,小声道:“我知道了。”(?_?) 李昭见她知道婚事之后竟然显得情绪低落,心有不快,但他也知道这事情急不来,不管怎么样,现在她是自己的人了,不用担心她被人抢走,他心里又高兴起来,轻轻拍了拍宋清月的头,道:“好好休息,最近京城乱得很,回去之后就在家里老实呆着,别出门,别人若是说三道四的,你也别听,知道了么?” 宋清月点点头。 见李昭要走,她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拉住李昭的衣袖。 李昭唇角勾起,笑得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怎么,舍不得我走?” “不是……那个……”这种事要宋清月怎么开口,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口:“小心孟晚枫。” 李昭有些惊讶,没想到宋清月会突然说这个。 “总之,孟晚枫,你别小瞧她,她很危险,你要小心。”她说完,有些脱力地躺回床上去。 现在她算是完完全全地站在反派阵营上了,她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看了很久,直到天都黑下来,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也许这事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得选。 也根本就用不着懊恼自己提前建庄子、救人的“多此一举”,无论她救与不救,她作为宋建鸣的女儿,已经早早地就跟着宋大人一起被绑架到了肃王这辆战船上,要么跟着肃王府一起乘风破浪,勇往直前,要么跟着一起撞得粉身碎骨。 她现在多少能够理解到书中那些个反派为何非为要置女主于死地的想法了。该就是跟她现在一样,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威胁。于是她现在也像所有的反派一样,脑海中出现一个念头:要不干脆直接把孟晚枫杀了吧? 再然后就会自然而然地想,不能做得太明目张胆,于是就想要找个迂回的方法,栽赃陷害也好,借刀杀人也好,总之只要你迂回了,就一定会被女主抓到把柄,继而反杀。 要是直接一点,派人刺杀呢? 那肯定会被男主或者男二或者男三号有惊无险地救回来!然后就乖乖等着女主杀回来,干掉自己,反正女主怎么都不会死的。 啊,头疼! 第六十二章 订亲 三日后,宋清月便跟着父亲一起回了京城的家中。 家里的姐妹们对她的回归似乎很是热情,尤其是大姐和二姐,经常跑来她屋里陪着说说话,聊聊南边生意上的事。 这小半个月宋府内风平浪静,京城里却上演了一出风起云涌的角力。 躲在自己的院中“养病”的宋清月每天都能从大姐和二姐口中听到一些新的八卦。 最近最大的八卦莫过于好几个王府上到了年纪的皇孙都要订亲的事,连八皇子恭郡王府上那位刚满十三的庶长子也要开始选妻! 王府里,李昭听闻下人奏报,了然一笑,闲适地与自己的陪读宁远继续下棋。 “你怎么看?”宁远问。 李昭嗤笑一声:“能怎么看?定然是皇后娘娘的谏言,她既然没能让皇帝下决心给大伯父复位,就只能在临死前把水搅浑,东宫还有一线生机。倒是你,宁小公子,要不要回家去瞧瞧外祖母给你挑了哪家闺秀?” 宁远也是个脑子转得快的,听罢双眼一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李昭,你给小爷等着!”说罢这下了一半的棋局也不顾了,匆匆套上鞋子,从罗汉床上弹起来,箭一般冲出去。 站在门外候着的小黄门一脸懵,还有点搞不清状况,怎么宁公子就回家了呀? 他师傅林公公在旁骂了一句:“笨!”接着给他解释,“京中凡五品以上官员,都要把家中适龄、未有婚约的女孩的名单递上去,给陛下和诸位王爷们挑选。可嫁给皇孙的变数实在是太大了,不想冒险的大臣们,正扎堆给儿女们订亲呢!圣上和王爷们还能强抢订了亲的女孩儿做儿媳妇不成?宁小公子已经及冠了,还没成亲,镇北侯府老夫人可不是要借机给宁小公子定一门婚事么?” 小黄门恍然大悟,赶紧恭维道:“还是师傅您见多识广。” 当然,这个匆忙给女儿订亲事的人里就有宋大人。 他虽然不是阁臣,但现在也跟阁臣差不离了,至少皇帝每次去内阁,都带上他。而且皇帝有意给七人内阁再阔出两个席位出来,让他兼着户部尚书的身份入阁。 不过这种分薄权力的事,老阁臣们肯定不愿意,还在跟皇帝扳手腕呢,没那么容易定下来。 总之,宋大人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人人都想啃一口的香饽饽,所以,他府上除了三丫头已经在陛下那里挂了名,肯定是要把名字递上去以外,大丫头和二丫头就必须要尽快将亲事定下来,万一大丫头和二丫头要再被哪个王府上的公子盯上,那他宋某人到时候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既然站了队,就要硬着头皮站下去,没人会喜欢首鼠两端之人。 好在两个丫头的婚事没让宋大人烦恼太久,不知道李昭使了什么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在他书房放了个纸条,上头有位他觉得极为合适的人选,宋大人只扫一眼就明白了,当天下午差人去那几家递帖子,次日梁氏便亲自上门去探口风。 宋雅馨没想到自己的亲事会这么快就定下来,是徐皇后的娘家,魏国公世子,徐祐忠。 交换庚帖的这日,外头下着雨,天气又凉了几分,院子里的树也开始掉叶子。她跟宋玉汐一起聚在宋清月的屋里煮茶聊天,还有今年新到的葵花子,卤过再炒的,香味很是不一般。 宋雅馨有些惆怅,毕竟她都没能亲自看一眼未来的夫君,父母就匆忙帮她把婚事定下了。 “姐姐别难过,这样好的亲事,我看连那边宋府的堂姐妹们都要嫉妒呢!”宋雨汐安慰她。 说道这个,宋雅馨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这事也就她和宋雨汐两个最初在京城长大的女孩儿感触最深。 宋雅馨对宋清月道:“三妹妹,你是不清楚,当初那边宋府的小姐一个个鼻孔都是朝天的。一开始我跟二妹妹每次过去玩是因为伯母婶婶都会给我们小礼物,我们还挺乐意去玩的,后来大一些才看到那些大人眼里的轻蔑。之后我俩就不怎么再愿意去玩了。” 宋雨汐道:“大姐姐还算好的,我更惨!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只有五岁,那边有个姐姐说,让我学两声狗叫,就把她头上的一朵绢花送给我。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学了两声狗叫,回来被母亲骂了,之后一整年母亲都没再带我出过门。” 宋清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那边那两家呢?最近怎么安静得很?” 第六十三章 姐夫人选 宋雅馨立刻会意,知道宋清月说得是宋大人那两位不成器的嫡出弟弟,她用帕子捂着嘴笑道:“也不是不闹腾了,只是每次他们闹腾,父亲就断他们银子。在这京城里,他们又根本存不下银子来,久而久之,慢慢就不闹了。” 宋清月却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那边也有几个适龄的孩子吧?没来求着夫人给他们相看?” 宋雅馨不在意地道:“求了,不过我娘暂时忙不过来,还有两位哥哥和二妹妹的婚事要忙。” “我也?”宋雨汐吃了一惊。 宋雅馨点头,理所当然地道:“难不成你想嫁给皇孙?” 宋雨汐咧了咧嘴:“可是我庶出啊!” “但你也是爹的女儿!”宋雅馨跟她强调。 宋雨汐点头,也是,再是庶出,她也是尚书女儿! 宋清月盯着宋雅馨看了良久,觉得这位大姐真是越看越好看,当初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很喜欢雅馨的气质。 宋雅馨被她看得不自在,道:“干嘛?又盯着我看?” 宋清月笑着摇摇头:“我就是觉得如果是宗室正妻的话,姐姐挺适合的。长得漂亮,有气质,还有头脑,什么事都一清二楚的。” 宋雅馨立刻摆手:“别,这福气我可消受不起!” 宋雨汐有点懵,问道:“做皇孙妻不好么?以后可是有机会可以做王妃呢!” 宋清月欸了一声,跟她解释:“差别挺大的。要是亲王府的公子还好,以后分家的话能拿到不少财产,郡王府的话,食邑通常只有一个中等县,本来就够穷了,人还多。要是世子还好,以后肯定是可以袭爵的,嫡出的公子有可能弄个什么奉国将军之类的爵位,那些庶出皇孙就惨了,没有爵位,全靠分家产的时候能分到多少,可嫡出那边肯定是要占大头的,等于什么都没有,要么靠着妻子的嫁妆吃软饭,要么就要看着袭爵兄弟的脸色过活。” 宋雨汐倒抽一口冷气:“王府的公子们这么惨呐!” “不止如此!三代内的皇姓宗亲不能科举,除非皇帝特批,从武的话,总是要被防备的,没什么大出息。不过这都不是最惨的。” 宋清月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最惨的是什么,不用她多说,大家都明白,便是抢夺皇位失败的那批皇子皇孙,说不准要抄家灭族,身死道消的。 宋雅馨见宋清月居然对这里头的门道这么清楚,颇有些意外,突然想到三妹妹也过了十四岁了,便道:“三妹妹的亲事我怎么没听母亲提起过?” 宋清月没打算瞒她们,神色平静地答道:“应该是已经定下了。” “谁!?”宋雅馨和宋雨汐异口同声地惊叫出来。 “肃王世子,李昭。” 宋清月说得平静,两位姐姐却都不约而同担忧起来,特别是宋雨汐,被宋清月方才的话吓到,拉着宋清月的手,满脸同情地望着她,甚至有些愤愤不平地道:“你救了那位殿下,他反倒这样恩将仇报!” “胡说!”宋雅馨立刻斥道,又低声道,“你这话被有心人听到就是对天家的大不敬!以后说话都要注意些,祸从口出!” 宋雨汐立刻捂住嘴巴,委屈巴巴地看着姐姐,道:“我知道错了,姐姐。” 宋清月也对宋雨汐道:“二姐姐以后确实要注意着些。有些话,父亲可能没跟你们说过,我本来也不该透露太多,不过以后总有需要你们心里有个底的时候。” 宋雅馨隐约察觉出宋清月将要说出一个天大的秘密,不由紧张地攥紧了帕子。 宋清月看着宋雅馨道:“大姐,咱们父亲是肃王的人。” “真的?!”宋雅馨先是惊讶,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她眉头微蹙:“那我的婚事?” 第六十四章 赐婚 “大姐姐不必忧心。魏国公府历代都以军功立身,并非靠女人,东宫在,他们毫无疑问会支持东宫,东宫不在了,他们的立场是会变的。再说,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早没了,现在的国公爷是皇后隔房的堂侄。皇后娘娘左右不了魏国公府。另外二姐姐……” 宋清月看着宋雨汐依旧稚嫩的脸庞,叹了口气,“很多事情你真的要多向大姐姐学学,不懂的,不会的,多问问母亲,或者直接去问父亲也行,你以后也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人。” 宋雨汐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妹妹知道我夫婿的人选?” 宋清月摇头:“父亲应该还没下决定,不过我倒是知道是哪几位人选。一位是瑞意长公主的二公子,大理寺少卿,江远潮;一位是锦衣卫指挥使冯大人的四公子,冯进;最后一位是杨阁老家二房的嫡次子,杨晔。” 宋雅馨见宋清月居然知道得如此详细,心中难免有些吃味,不过她也知道,父亲喜欢找三妹妹讨论事情,三妹妹也确实是个天赋异禀的,自小便比旁人聪明稳重,她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得更加努力才行。 宋雨汐一听,这三位家世可都不错啊! 一边有些高兴,一边又有些糊涂,不过三妹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于是急切地请教起来:“三妹妹,你知道的比我们都多,你觉得哪位比较好?” 宋清月慢条斯理地分析道:“不说人品相貌,相比这些父亲都是把过关的。单说家世前程吧,各有各的好与不好,就看姐姐你怎么想。江大人呢,年纪大些,不过人成熟稳重,年纪轻轻已经从四品了。加上端意长公主是陛下的同胞幼妹,地位超然,你不用担心长公主府会卷入储位之争,依我看,江大人的家世人品算是这三个人里面最好的。唯一的缺点就是你嫁过去便是填房,他之前的妻子给他留了一个五岁的女儿,还有就是万一跟婆婆弄不好关系,咱们家里帮不上太大的忙。” 宋雅馨立刻补充道:“听说端意长公主是个很严肃的人,巾帼英雄,她年轻的时候还跟随圣上在北疆打过仗,江大人是长公主殿下三十五的时候生下的,她对这个小儿子很是宠爱,所以相对的,恐怕对媳妇儿应是挺挑剔的。” 宋清月点头,继续分析第二位姐夫候选人:“至于冯大人家的四公子,今年十八,已经是个锦衣卫百户了。不过他前头还有个大他二十岁的嫡出兄长,所以下一届的锦衣卫指挥使可能轮不到四公子来当。加上锦衣卫这种事不能随便换人,大都是世袭,你未来的孩子以后大概依旧还要做锦衣卫。” 宋雨汐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道:“可是做锦衣卫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宋清月不置可否:“再说杨阁老家二房的嫡次子,扬晔。你嫁过去的话,肯定对咱们爹以后能入阁有帮助。不过杨阁老已经六十八了,不知道他老人家还能在内阁在待几年。等杨阁老致仕之后,杨家肯定是不如现在风光的。” “就像那边宋家一样,宋老太师退了之后,就没那么风光了。”对这一点宋雨汐深有体会。 “没错,但嫁过去好处也多,听说杨晔此人学问很不错,是咱们大哥的同窗,爹爹还夸过他的文章。你若是嫁过去,只要那个杨晔不是白眼狼,日子肯定是好过的,有爹爹在,杨家人定然不敢为难你。不过呢,官场之事咱们也说不准,杨家那么多子弟,也不止杨晔一个有出息的,具体怎么样还要看明年的春闱。以后若他真考中了进士,少不得还要外放,就像咱们爹爹一样。到时候你是去是留,还得有一番思量。” 宋雨汐面露苦恼之色:“挑个夫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我这脑子肯定是不够用了。” 宋雅馨立刻拉住她的手,同时也拉住宋清月手,道:“不管二妹妹以后嫁给谁,以后咱们姐妹三个一定要相互扶持,互帮互助。咱们三个当姐姐的在夫家立得住脚,后面的弟弟妹妹也才能娶得好,嫁得好,咱们家才能真的成为可以跟嫡支那边抗衡的望族。” “嗯!以后咱们都要争气!”宋雨汐忽然充满了斗志。 宋清月被这突然燃烧起来的励志气氛弄得有点猝不及防,她想起李昭,又笑不太出来。 原著里的李昭比起男主李晵来就是个超级事业狂,身边的女人再多、再美,也没一个让他上心的。他是个天生的阴谋家、一个合格的政客,除了在情感上太过凉薄之外,宋清月倒觉得李昭还算得上是位称职的帝王。 面对这样一个人,她真的,一点信心都没有。 可以说,就算肃王府胜了,最后李昭也胜了,她个人的前途依旧一片灰暗。 诶! 抛却个人情感,为了家族,打起精神来努力奋斗吧,人生总要有点目标不是? 隔日,赐婚圣旨传到家中的时候,把宋府的不知情的大伙都吓了一大跳,也把京城里的各大权贵吓了一跳! 肃王世子居然娶到了宋大人的姑娘!但是再细看,圣旨上没提是嫡女,只说了是宋家三小姐,不会是个庶女吧?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其实刘昭和宋大人是已经在族谱上把宋清月的身份改成嫡出的,但是宋清月提议让他们在赐婚圣旨上不要提嫡这个字。 她板着面孔,小大人似的说得严肃:“与其现在以后我的身份被人挖出来当把柄,不如现在大大方方将这事摆在明面上。而且我是庶女,又对殿下有过救命之恩,别人也不好直接就下结论说宋大人您已经跟肃王府勾搭成奸了。” 宋大人被女儿的话呛得直咳嗽:“勾搭……咳咳咳!” 李昭颔首低笑,摸摸宋清月的头,一双灰墨色的眸子如静水深潭,柔声道:“就是要委屈你了。” 宋清月漠视他的温柔和深情,面无表情地道:“小女子不委屈,委屈的是殿下。” 李昭见她依旧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摸着她头发的手,默默纂成了拳头,藏到了身后,只是继续认真无比地盯着她看:“怎么会,你是本世子自己想要的妻子,谁都可能委屈,唯独本世子不委屈。” 那目光柔和得似是能将人溺死在其中,宋清月微微侧过脸去避免与他有眼神接触,这个人太可怕了,她要保持清醒,她不想掉进他编织的温柔陷阱里去。 第六十五章 长公主府相看 就在满京城里对于宋家和肃王府这桩婚事议论纷纷的时候,端意长公主给宋府下了帖子,十月初三,她邀请梁氏带着宋府的三位姑娘去长公主府赏菊。 其实端意长公主是非常欣赏宋大人的,美男子,又能干,端意长公主觉得宋大人比她家武夫驸马爷顺眼多了。 她之前一直有点嫌弃宋雨汐庶出的身份,但是吧,儿子这是选填房,还真找不到比宋家更好的亲家了,到底宋建鸣现在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呢。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宫里头下了给李昭和宋三姑娘的赐婚旨意。 这旨意是在肃王到京的三日后下达的,也就是说,这道旨意是皇帝和肃王殿下都同意了的。 得了!连陛下和肃王都不嫌弃宋家庶出的姑娘,她儿子连李昭都不如呢,有什么好嫌弃的? 听说宋家姑娘一个个长得都跟小仙女似的,要不怎么让李昭那个小阎王一见钟情,就算是庶出也非她不可的。 端意长公主心里盘算着,她给小儿子娶的第一个妻子其实远潮不是很喜欢来着,总是借口公务繁忙,不怎么着家,现在给他挑个小仙女,他总该喜欢了吧? 赴宴这日,宋家三位姑娘都打扮得很隆重,宋清月和宋雅馨还特地选了颜色素净一些的衣料,好突出宋雨汐这个主角。 宋雨汐今天的妆容也是徐妈妈下了功夫画的,不细看还以为没上过妆,偏偏那脸蛋看起来又精致又明艳,让人瞧着就心生欢喜。 长公主府的管家在门口迎客,瞧见从宋家马车上依次下来三位仪态优雅的贵女,顿觉眼前一亮。不由心中暗叹,传说宋家姑娘都是顶好的颜色,这绝非虚言啊! 梁氏今天也拿出御赐的衣料裁的衣服前来拜谒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已经在花厅坐着了,梁氏先与长公主殿下见礼,接着是三个女孩齐齐见礼。 长公主看了就笑起来:“啧啧啧,当真是模样也好,规矩也好。宋夫人你调教出来的女孩子,真让人看一眼就喜欢!” 梁氏谦虚又略带一丝得意地笑道:“殿下谬赞。” 长公主抬抬手,随意地道:“都起吧,坐!” 她细细打量起三个女孩子,好奇地问道:“哪个是三姑娘呀?” 宋清月立刻起身,朝端意长公主福了福身,低声道:“是小女。” 站起身的姑娘气质偏冷,衣着也是一身冷色调的月白地蓝色暗花织锦,她扬了扬眉:“嗯,果真是个绝色佳人!昭儿有福气了。”又问:“大姑娘呢?” 宋雅馨站起身,笑盈盈地朝长公主揖礼:“臣女在。” 她今日穿了淡粉色的褙子,配了一个红宝石镶金的扣子,下头是暗红色的花鸟缂丝马面,长公主点头赞道:“端庄大气,却不失婉约,果然有长女风范,以后定能与徐世子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宋雅馨听着高兴,曲膝道谢:“谢殿下吉言。” 她又向宋雨汐伸出手来,道:“这就是二姑娘吧?过来,到本宫这儿来,我好好瞧瞧。” 她拉住宋雨汐的手,细细打量,宋雨汐很是紧张,不过在马车上梁氏就教过她,紧张你就冲人笑,多笑笑总是讨人喜欢的,于是宋雨汐就冲长公主微笑,她的面颊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泛红,两腮上的酒窝给她增添了一份甜美。 于是长公主也笑起来,回头对梁氏道:“这倒是个甜姐儿呢!” 梁氏赶紧夸赞自家姑娘道:“咱们二丫头最是温和厚道了,就是有时候心直口快的,要是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念她年纪小,宽容一二。” “哪里的话,我喜欢还来不及。还有啊,本宫就喜欢有话直说的孩子,一肚子弯弯绕的人相处着累得慌,夫人说是不是?” “殿下说得极是!我家宋大人也是喜欢她有话直说的性子。” 一顿菊花宴吃得宾主尽欢,饭后,长公主就让长公主府的掌事内监带着几个姑娘去花园里转转,她则留梁氏说话。 姐妹三人来到锦鲤池边,有宫女拿来鱼食给几个姑娘喂着玩。 站在曲桥上,宋雅馨拉住二妹的手道:“我看这次长公主对你是满意的。就是不知道江大人对你感觉怎样。” “姐姐别打趣我了!你不知道,刚才长公主拉着我看的时候,我出了一手心的汗!”宋雨汐可怜巴巴的。 宋清月难得笑起来道:“你比我好多了。我在行宫第一次见陛下的时候回去便吓病了。” “当真,你见过圣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宋雨汐来了兴趣,宋雅馨也睁大了眼睛望着三妹妹。 “太丢人了,就没说。不止见了一面。见第二面的时候,陛下问我嫁给肃王世子怎么样。” “那妹妹你是怎么答的?” 宋清月趴在桥栏上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我当然得说配不上世子了!我一个庶女,大言不惭地一副想要攀龙附凤的样子,皇上得怎么想?到时候连累了爹怎么办?” “这……这样的么?”宋雨汐再次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 宋雅馨趁机对二妹道:“你以后就要学着三妹妹些,话说出口之前要三思。” 宋雨汐撅起嘴来,眉头蹙得紧紧的:“姐姐,我好累!而且越是听你们说这些,我就越是害怕。不过长公主府还算好的,家里就一个长公主,大公子一家在晋州。三妹妹你以后是要嫁入王府的,听说王府有正妃、侧妃、良媛,还有一堆美人、典仪什么的。你知不知道肃王世子到底有多少个兄弟啊?对了,要是世子以后继承了王爵,那岂不是他也要娶这么多女人了?!” 啊,扎心了啊,老姐! 宋清月清心寡欲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愁苦: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现阶段来说,其实宫里头那位老娘娘最不好对付。 也不听刚才长公主是怎么说自己的:绝色佳人?她就是在暗暗讽刺自己是以色诱人之辈,说到底也是觉得自己这个庶女身份不够格做李昭的世子妃。 跟李昭没什么关系的端意长公主都这么说了,那位淑妃娘娘会怎么想?她只会对自己更加恼火! 不过这些都是因为她害怕孟晚枫找茬而自找的!有苦难言啊! 啧,脑阔子疼。 第六十六章 进宫 次日一早,长公主府派人来下了帖子,约梁氏带着二姑娘七日后一同去白云寺上香。 宋雅馨很是替宋雨汐开心:“二妹妹,这就是长公主那关你过了,到时候上香的时候你肯定可以偶遇江大人!这就是你们相互相看啦!到时候你千万别紧张,可看仔细了!听说江大人长得可好看了!” “真的吗?姐姐你不在我身边,我害怕!” “别怕,母亲不是陪着你去的吗?还有徐妈妈也去呢!再说了,又不是只准他们挑三拣四的,咱们宋家的姑娘,想来求娶的人排着长队呢!你要是不满意那个江大人,咱们就换人!” 宋雨汐这才笑起来:“姐姐这样说,我就不紧张了。” “就该这样!宋大人的女儿就该抬头挺胸的。” 在一旁梳妆打扮的宋清月哈欠连天的,无法参与她们的谈话。 因为从今天开始,她就要进宫参加皇孙妻集训了。 白嬷嬷和徐妈妈一大早就把她从被窝里拖出来,香汤沐浴,梳洗打扮,据说走之前还要对着圣旨再上柱香,拜一拜。 宋清月觉得差不多就得了,这又不是去选妃,圣旨已下,名份已定,搞这么隆重做什么? 再说了,她打扮得再漂亮也没用,孟淑妃那个老妖婆是个暴躁且固执的糊涂蛋,所以皇帝才那么不喜欢她,其实孟淑妃娘娘年轻的时候可是个超级大美人。 上一世孟淑妃因为不喜欢孟晚枫,嫌弃她名声不好,可了劲儿地磋磨,有次还把孟晚枫肚子里的孩子给磋磨掉了。 所以孟晚枫心里头恨毒了那个老虔婆。 现在轮到自己了,她想哭! 所以现在最最重要的还是多多准备各种面额的荷包,还有多打包几套换洗衣裳什么的。 宋清月连吃的都带了,她带了好几块可以用来充饥的饼子还有好几壶水。 这种斗来斗去的小说看多了吧,难免会有被害妄想症,要命的事情,她一点不敢马虎的。 进宫去只准带一名随从进去。 她原本打算问梁氏借一下徐妈妈的,之前梁氏每次进宫带的都是徐妈妈,她比较有经验,对宫里也相对比较熟悉,但昨晚上李昭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房里摆了字条,建议她带凤七去。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既然李昭这么说了,他总不会现阶段就害自己,宋清月自然从善如流地采纳了李昭的建议。 她知道宋府里面有李昭安插的人手,但至今为止从来没怀疑过凤七和凤九,她想当然地认为人手肯定是被安插在宋大人那边的。 她可是个女孩,不可能参与朝政,从她这里偷不到有用的情报,更左右不了宋大人的任何重大决定,而且以后要出嫁的,安插在她这里没意义。 李昭建议她带着凤七入宫,她也想当然地归咎于凤七功夫好,万一真遇到什么要把她推进水里溺死的事情,凤七姐姐是可以救命的。 临走,梁氏派她身边的大丫鬟柏青给她送来一匣子银票和银果子,宋清月刚要道谢,又有前院在宋大人身边当差的小斯阿福送来一匣子银票。 两人送来的银票,加起来足有两千两。 其实那二位都知道宋清月不缺钱,但宋清月还是很感动。 她分别对着柏青和阿福揖礼:“再多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心里是很感激的。请二位务必替我跟母亲、父亲道谢。” 阿福道:“三小姐不必客气,您进宫是家里的大事,大家都盼着您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柏青也道:“是啊!夫人说,以后咱们宋家兴许能出个娘娘呢!” “总之,你们替我谢谢父亲母亲。世子说宫里他自会安排人照应我,让他们二位莫要过于忧心。” 这是她自穿越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喊这二位父亲母亲。宋清月捧着两只木匣子坐上马车的时候,眼角微微泛红,鼻头也有些发酸。她从未真心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父母,可他们是真心疼爱她的,从始至终都是。 宋清月甚至为自己之前对于家人冷漠的态度感到了一丝愧疚。 上天既然让她穿越到这里,她就该把这里当成真实的世界认真对待,而且这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的的确确是真实的呀! 第六十七章 她出名了 京城几条主街道的地面都浇筑了水泥混凝土,比以前要平整、干净许多,出门也再也不会弄得满身尘土了。 马车安安稳稳行到了皇宫侧门,宋清月挑起车帘向外看,像是紫禁城,又不完全是紫禁城的模样,宫墙似乎是用青砖和混凝土重新加固过,比她在现实世界中见过的紫禁城外墙更加雄伟、高大。 宋清月在宫门口遇见了另外两个姑娘,不过她不认识她们。倒是她们似乎认识她似的,一边往前走,一边拿眼睛偷偷瞄她。 宋清月怀疑是不是因为凤七姐姐背上背着七十升的宋清月特制登山包引起了她们的注意,连迎着她们往里走的小黄门也没忍住时不时看一眼凤七姐姐的双肩背包。 凤七倒是习惯了,毕竟自家姑娘从小就喜欢捣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出来,关键那些东西还真都挺好用,就比如这个双肩背包,姑娘怎么就能想到用渔民用废的帆布做包呢?真是结实又耐用,特别能装还背着省力! 走了好久好久,宋清月也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总之就是两面高大朱色宫墙之间的甬道上。在这里,内侍让她们的丫鬟去住处安放行礼,她们则要站在这个甬道边等待进一步通知。 凤七临走前握了握宋清月的手,道:“前面应该就是未央宫侧门了,姑娘别紧张。” 宋清月点头,有些依依不舍地看凤七背着大背包走远。 这时从门里走出来一位看起来面容很是严肃的老嬷嬷,将门口这三位姑娘打量一番,目光在宋清月身上还多停留了一会,宋清月始终颔首垂眸一动不动地站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宋清月也不知道这位嬷嬷在检查什么,反正她们在门口站了有十多分钟,才让她们进去。 进去之后也不是直接拜见皇后娘娘,而是安排她们先在偏殿等候。 偏殿内已经有六位姑娘在了,其中就有孟晚枫。她也是这么多闺秀里头宋清月唯一认识的人了。宋清月没敢随意开口说话,只朝她微笑着点点头,心里琢磨着,孟晚枫到底是被赐婚给了哪位皇孙? 没了在保定围猎场外救命的那一出,难不成孟晚枫还是在其它机缘巧合下与李晵有了联系? 作为一个没有上帝视角的书中人物,这种消息不灵通的感觉实在是不爽! 偏殿里给众位姑娘安排了座位,宋清月安静颔首坐着,她有点犯困,于是开始闭目养神。 谁知道一睁眼,就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她有些不明所以,今天她从衣着打扮到头面应该都是不出挑不惹眼的呀。 明明孟晚枫比自己出名好么,为什么她们要看自己? 其实是宋清月自己生活得过于闭塞了,她宋三小姐的名号如今京城里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主要是因为在围猎场事件之前,宋清月活得实在过于透明,让京城几乎查无此人,甚至连与宋尚书大人交好的人家都不知道宋府还有这么一位三姑娘。 而且传闻她是个庶女,平日里还一直住在保定海陀岭附近的庄子上,这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什么被主母打压啊、犯过错啊、不受宠之类的事情上去。 偏偏她因祸得福,不仅十分偶然地救了皇长孙殿下和肃王世子的命,还被肃王世子殿下一见钟情,回了宫之后,不管不顾地求了陛下,闹着要娶这个宋府庶女为世子妃。 偏偏陛下和肃王殿下还都同意了,这真是一朝山鸡变凤凰,把京城里有点名气的闺秀都给嫉妒坏了。 这不,在这偏殿中的诸位相互之间多多少少以前都见过,大家都是熟面孔,除了宋清月是谁都不认识的生面孔,偏偏一张脸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想忽视都难。而且她放松不笑的时候,天然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给人一种冷傲的感觉。 这让在这里的这群名门嫡女们心里都很不舒服。就算是因为告发亲生父亲宠妾灭妻而名声不怎么好的孟晚枫,那也是家中原配生的嫡长女! 更令人不舒服的是宋清月的座次。 偏殿的座次是有讲究的。 左侧头两位都是东宫的公子妻,太子虽然被废了,但是太子是诸位皇子中的嫡长子,地位依旧尊崇。 而右侧排在前头的俱都是亲王府的公子妻,而只有妃位以上的娘娘生的皇子才会被封为亲王,现在太子被废,二皇子宁王也被削爵囚禁,剩下的亲王就只有三皇子肃亲王、五皇子信亲王和九皇子俞亲王,还有十三皇子良亲王,余下的全是郡王。 又因为肃王最年长,而李昭又是肃王府世子,所以宋清月的座次也十分尊崇,乃是右侧首位。 众女虽然相互之间有眼神交流,而没人敢说话,偏殿里安安静静的,落针可闻。 半个时辰过去了,这里依旧没有人来管她们,等待的时间实在是长了一些,贵女们开始各自找方法暗暗微微活动身体,不然坐都要坐僵了。 宋清月也觉得有点吃不消了,正襟危坐是很累人的!她很想喝口水,然而没敢,只是偷偷往嘴里塞了颗放在荷包里的自制薄荷糖。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过来,请她们前往皇后娘娘的寝宫。 皇后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么?宋清月默默想着。 第六十八章 拜见徐皇后 大家鱼贯进入寝殿,齐齐给皇后娘娘请安。在皇后说起之后,宋清月才敢稍稍抬起头用余光看上一眼。可一看便大吃一惊,她还算稳得住,身后却传来某几位小姐的抽气声,还有衣服与地面的摩擦声。 因为皇后的面容已经浮肿到看不出原来的样貌,跟充了气一样,皮肤是那种又黄又灰的颜色,已经完全不似个正常人了。 宋清月的脑子乱乱的,她猜想皇后得的大概不是肝病就是肾病,肝癌或是尿毒症之类的,甚至有可能两个器官都有问题。不过她不是学医的,这些都是她在慌乱之下的胡思乱想。 “都……都坐吧。”皇后的口齿都已经有些不清了,她身边有嬷嬷帮她擦掉控制不住从嘴角流出的涎水。 宋清月赶紧垂下眸子,不敢多看。 边上有嬷嬷代替皇后娘娘说道:“都赐座。” 宫女端来一张张小绣墩,大家自动按照在偏殿的次序,分两边坐下。 宋清月坐得离皇后极近,甚至能闻见皇后身上那不太友好的病人的气味,或者说,更像是死人的气味,她紧张地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其实她真希望自己像上次在皇帝跟前那样直接晕过去,这样就不用再面对这尴尬又雷人的情况了。 皇后先招了东宫两位公子的未婚妻上前来说话。 两位公子都是庶出,他们的母亲都是太子良娣,据说其中那位三公子的母亲还颇为受宠,太子爷亲自为这位三公子求了宁远侯府的嫡出姑娘作为正妻。 宋清月暗想:就算是太子已经被废了好些年了,东宫内部居然还在内斗不止。大概她们都以为皇后娘娘临死前,一定能把太子的位置给重新要回来? 宁远侯府不至于也这么傻吧?跟着废掉的东宫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都是皇帝的优柔寡断造的孽啊。 其实,也不能说皇帝优柔寡断,当今圣上就是太好面子了,最喜欢底下的臣子夸他是千古仁君、明君,就怕史书里说他残暴不仁之类的。 况且帝后夫妻之间几十年的情谊也颇深,徐皇后从未犯过什么大过错,一直大度贤惠,克谨恭简,是一位十分称职的好皇后。 太子虽然犯了很多错,让皇帝质疑他日后为君的能力,但到底太子始终没有触碰过谋反的红线。 在原著中,太子被复立之后,因为又被肃王陷害致使皇帝起疑,决心奋起反抗,最后是以谋反罪被赐死的。 现在不知什么原因,太子始终没有被复立,肃王也就用不着陷害他,东宫就谈不上需要谋反来博取一线生机,更导致了皇帝一直没对太子下狠手,说要复立他吧,但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没法放心把国家就这么交给他。 就这样拖拖拉拉的,以至于让皇后和朝中许多大臣都以为东宫还有希望。 也不知道何六小姐自己是怎么想的。 只见她乖顺无比地听着皇后断断续续甚至有些口齿不清的训诫。 在这之后,皇后的目光再次看向众人,宋清月因为位置十分靠前,她紧张得面色发白。 而此时有人比她更难受。 皇后的目光,带着一股子狠厉,直直刺向了孟晚枫。 皇后怎么也想不到,孟晚枫不仅成功帮助长孙妻周氏保住了命,还不知用什么法子,居然勾搭上了靖王嫡长子李晵,让那个性子正直且执拗的孩子,亲自开口求了她做自己的正妻。 此等心性,此等手段,连皇后都后悔没有破罐子破摔地直接杀了她。 不过她并未招孟晚枫上前说话,而是又把目光移向了宋清月。 “你,你就是,宋,宋家那个庶女?”她喘着气费力地说道。 宋清月赶紧从绣墩上起来,似乎很是害怕地五体投地式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后冷眼瞧着她这颇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举动,嗤笑一声,道:“长得……倒是……好模样。起吧,本宫……又……不吃人。” 殿内发出一阵低低的轻笑。 宋清月才声音里带着颤说道:“多,多谢皇后娘娘。” 之后皇后又象征性地说了几句训诫的话,就让众人出去了。 宋清月一出未央宫,顿觉神清气爽,不由长长呼出一口气。不过还没等她松快几秒,就有另一个小黄门上前来,问道:“是宋三姑娘吧?淑妃娘娘正等着您呢!” 宋清月立刻又把浑身的皮绷紧了,十分拘谨地道:“那麻烦公公带路了!”说罢打琵琶袖里摸出一个荷包来,那小黄门手快得可以匹敌一个经年的老扒手,嗖地一下,那荷包便不见了。 两人快步往前走着,那小黄门也不曾说什么,宋清月有些不高兴,怀疑自己的钱是不是白花了。 一直到承乾宫门口,那小黄门才低声道:“淑妃娘娘不喜欢顶撞,姑娘等会低头听着便是。小的进去通禀,您在这儿等一等。” “多谢公公!” 她话音未落,那小黄门便率先进去复命了, 宋清月半打瞌睡的双眸忽然睁开了,原来钱还是有用的啊!站在承乾宫门口又干等了一阵,身后传来脚步声。 又有小黄门领着五名少女过来,其中一位长相明艳,打扮得也极为华贵,抬头挺胸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头,看到宋清月之后,立刻高声道:“哟!前面那是谁呀?不会是那位勾引了大表哥的庶女吧?” 第六十九章 扮猪装怂 哈!嚣张跋扈没脑子,性格虎虎的,长得还特别艳丽,原著中,在保定侯府里就经常奚落讽刺挖苦孟晚枫的N号女炮灰,孟侯世子的嫡长女,名字已经记不得了。 反正是嫁给了肃王府那位嫡出二公子为妻的,她的结局是什么来着?宋清月也想不起来了,好像两世的结局都不怎么好。 第一世,二公子跟李昭争位失败,全家被圈禁;第二世,整个肃王府的男丁都因为谋逆被砍头,只有李昭逃跑了,女眷则全部被贬为庶人,流放琼州。 而唯一逃的李昭自此隐姓埋名,到处搞事,努力组织谋反,与主角cp战斗到最后几章来着。 “喂!本小姐跟你说话呢!” 宋清月被这一句不客气的喊叫将思绪拉了回来。她面色平静地看向眼前甚是跋扈的少女,向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在宋清月抬起头的一刹那,那位嚣张的孟家嫡女本能地倒抽了一口气,她一双乌黑的眸子瞪得老大,被宋清月的容貌惊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张脸也太精致,太好看了!倾国倾城、绝色佳人这样的形容词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你,你就是宋三?” 宋清月不想招惹她,特别是今天不想招惹她,淑妃娘娘最喜欢这位了,所以她低下头去,声若蚊蝇地道:“孟姑娘好。”耍心眼她不会,但是扮猪吃虎她会,不,准确点说,她连吃虎都不太会,但是她很擅长扮猪。 见宋清月如此唯唯诺诺得样子,孟玉妍轻蔑地笑了一声,一甩袖子,也不等内侍通传,抬脚跨门槛,进去了。 另外四位姑娘也是直接被小黄门请进承乾宫院门里去的,宋清月不由地磨了磨后槽牙,心里暗道,罚她站呢! 不要紧,只要不罚跪,站一会怕什么?就当高中军训好了。 她又开始神游,想起在广州府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每天就是算算帐,想想新的赚钱门路,想干嘛就干嘛。 在广州府谁见着姓宋的不得点头哈腰地恭敬着,回到这京城,老爸虽然升官了,但是可以踩在自己头上拉屎的人也遍地都是的,真是不爽啊! 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哟! 她低头盯着自己裙摆上的缠枝纹,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久,腿都有点站酸了,眼前的光线忽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出一片阴影来。 “怎么在这里站着?” 宋清月刚才想得入神,那人突然出声,把她吓得一激灵,差点惊叫出声。她脸色有点发白地抬起头,看到李昭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他眉头轻蹙,双唇微抿,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怎么站在这里?”他又问了一遍。 宋清月细声细气地答道:“是一位小公公让我等着的,他去里面通禀。” “站了多久了。” “嗯……不清楚,好像有半个时辰?” 宋清月此话一出口,在门口当值的那位内侍后背便出了一层汗! 这位小姑奶奶,看着是个老实胆小的,没想到一上来就告黑状! 难道不是应当说什么“刚来没多久”之类的。好家伙,明明只站了一刻钟,她直接来一句好像半个时辰? 李昭缓缓转过身,盯着门口站着的小黄门问:“领她过来的是哪个?” “回殿下的话,是小潘公公。” “拖出去,打三十板子,你们俩也是,一人二十板子,自己领罚去,这么大活人在门口看不见,以后若是再不会当差,便不要在承乾宫当差了。”他语气平平淡淡的,却吓得一院子人全跪下了。 宋清月在心里啧了一声,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是李昭在跟淑妃娘娘叫板呢,他不能拿他亲祖母怎么样,就打下头人的板子。 这时承乾宫的管事嬷嬷急急走出来,见到李昭也不敢造次,给他行了礼才十分客气地道:“殿下怎么一大早的这么大火气。” “哈哈,嬷嬷说笑了,承乾宫的下人一个个眼瞎,不好好当差,要不是本世子最近心情好,就直接拖出来杖毙了。”他笑得温和有礼,却让桂嬷嬷也不敢抬头接触他的目光。 他转头看了一眼低头老实站着的宋清月,语气轻缓地训道:“笨不笨?别人没看到你,你自己不会开口说一声?你怎么说也是我未过门的世子妃,难道这些奴才还敢欺负你不成?以后谁再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本世子打断他狗腿,听到没有?” 宋清月忙不迭地点头,不过这话哪里是说给她听的,分明是说给这院子里的人听的。 李昭瞧她今日乖得跟鹌鹑一样,心里觉得好笑,朝她伸出手:“过来,带你去拜见祖母去。” 宋清月乖顺地把手放在他宽大的掌心里,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由他牵着进了正殿。 第七十章 孟淑妃 刚一进门,李昭立刻高声笑道:“皇祖母,孙儿给您请安来了!“ 承乾宫算是宫里比较大的宫殿,一共住着三位主子,孟淑妃住主殿,两侧偏殿分别住着婉婕妤和玫昭仪。 婉婕妤是孟淑妃的远房表妹,被孟家送进来帮衬淑妃娘娘的人,虽然不怎么得宠,却运气爆棚地怀了两胎,生过七皇子敦郡王和黄怀德的母亲平阳公主,这次被赐婚的公子有两位就是敦郡王府上的。 玫昭仪比较年轻,入宫才五年,不过也不怎么受宠,至今为止还没孩子。 殿内孟淑妃正说着什么以后妯娌间要和谐相处之类的话,内监通禀一声:“肃王世子来了!” 孟淑妃原本扬起的笑容在看到李昭还牵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进来时便敛了,阴阳怪气地道:“哟,咱们世子还记得本宫呀。” 李昭将宋清月径直带到淑妃娘娘跟前,侧脸柔声道:“来,月儿,过来拜见皇祖母。” 宋清月立刻欠身道:“拜见皇祖母。” 别说,淑妃一把年纪了,依旧看得出风韵犹存,气质绝佳,听说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绝色佳人。刚嫁给皇帝的时候,很是得宠了两年,不过性子实在是过于骄纵跋扈了,渐渐才被皇帝厌弃了。 宋清月的声音娇娇怯怯的,淑妃听着心里就老大的一阵难受,她冷哼:“还未过门呢,还是叫淑妃吧。” 于是宋清月又行了一次礼:“臣女给淑妃娘娘请安。给婕妤娘娘和昭仪娘娘请安。” “起吧,赐座。”淑妃心里气再不顺,也要给李昭几分颜面,不然她真能叫宋清月像个侍女一般,单独站在一旁。 淑妃娘娘对着几位被赐婚的世家贵女教训道:“既然被赐了婚,以后便要是成为公子正妻的。正妻就要有正妻的样子,该学的规矩都要好好学起来!” 几个姑娘纷纷低头,小声答:“是。” “尤其是你,宋三,听说你生在岭南?”这次淑妃特意点了宋清月的名。 宋清月赶忙坐直了身子,恭敬地回答:“是,臣女在广州府出生。” 一直腻在淑妃身边的孟玉妍吃了一惊,夸张地问道:“妹妹真的是在广州府出生的呀!我怎么听说那儿的人个子矮,皮肤也都黑,可妹妹怎么看着不像呢?” 宋清月想翻白眼:她老子是朝廷派去的流官,流官懂不懂?又不是岭南土著! 不过她面上只是温温柔柔地一笑,细声细语地道:“确实不像,从小大家都夸我皮肤白。” 这话实实在在把孟大小姐一噎。 淑妃嗤了一声,继续语气严厉地训诫道:“不要以为靠着美色就能当得了王府世子的正妻!不管你以前在哪里,在京城就要守京城的规矩,你以前没学过,这几日来了宫里更要好好学,切不可耍滑躲懒,没得坏了王府颜面。” 宋清月微微往李昭身后躲了躲,委委屈屈地低头道是:“臣女谨记娘娘教诲。” 淑妃给了她一个白眼,以低却又能让殿内所有人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庶女就是庶女,上不了台面!” 桌下李昭握住宋清月的手骤然收紧,差点把宋清月疼得叫出来。 她瞪他一眼,他回她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大拇指在她光滑柔嫩的手背上来回蹭了蹭,性感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明明只是很小的动作,宋清月只觉得心脏瞬间就不受控地暴跳起来,她慌忙回避了他的目光,想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试了两次,愣是没抽动。 坐在主位的淑妃正对着其它几位被赐婚的姑娘们说些可有可无的,瞧见李昭和宋清月桌下的小动作,心中愈加对宋清月不满。 但她也知道,不能再说宋清月了,再多说一句,李昭那暴脾气犯起浑来,回去就能把孟家表舅套了麻袋敲一顿闷棍出气,她可不想再招惹这小阎王了。 于是她有些不耐地道:“好了,我这老人家也不多说什么了,说多了你们嫌我烦。婉婕妤把你两个孙媳妇领走吧,有什么体己话赶紧说去。”又对宋清月和另外两个姑娘道:“你们也下去早点休息吧,玉妍留下,陪本宫说说话。” 孟玉妍立刻笑起来,抱着淑妃的手臂撒娇着问道:“姑婆!今天中午吃什么?玉妍好些日子没进宫,又馋您小厨房里的吃食了!” 淑妃疼宠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馋猫!” …… 出了承乾宫的门,李昭拉住宋清月,微微弯了腰,凑到她耳畔低声道:“本想送你到储秀宫的,不过看起来,似乎不太方便了。” 宋清月被他这样的亲昵弄得很是不自在,她往后仰着身子,努力不让他温热的鼻息喷到自己耳根,想要再次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奈何依旧没抽动。 他盯着她,像是一头狼盯着它志在必得的猎物,宋清月有些烦了,她稍稍提高了声音恼道:“你做什么!刚才在里面就把我捏疼了!肯定青了!” “哪有青了?我根本没用力!”李昭终于松开了手。 宋清月指着手背上一道不怎么明显但的确存在的青痕怒道:“喏!这里!你自己看!” 李昭定睛细看,还真有。 她本就生的纤瘦,皮肤又白又细嫩,皮肤下的青筋血管看得一清二楚。 李昭啧了一声,怎么会有这么娇嫩的人儿,他颇为无奈地想,嘴上还不肯承认:“这……这真是本世子弄的?我根本没使劲啊!你怎么像块豆腐似的,一碰就坏?” 宋清月斜眼狠狠瞪他,轻轻抬腿踢了他一脚,气不打一处来地走了。 李昭把手背到身后去,拇指与食指不住碾着,回味那又细致又软嫩的触感,唇角微微勾起。 他颔首低笑一声,一只手就那么背在身后,不急不徐地去了六部衙门。 第七十一章 未来的妯娌们 去储秀宫的路上,另外两位姑娘看起来放松多了,过来领路的宫女也面目慈善许多,不拘着她们不许乱看不许随意说话之类的。 便有其中一位姑娘过来搭讪:“宋三姑娘好福气,世子对你可真好。” 宋清月还不大认识她们,于是问道:“你是?” “我是荣昌伯房家的,行六,赐婚给了四公子。” “原来是房六姑娘。”宋清月微微笑道,又看着另外一位问道:“那你就是安阳伯府的郭八小姐了吧?” 郭八唇角抽了抽,她不喜欢别人喊她郭八,听起来像锅巴,于是道:“我小字芸儿,宋三姑娘以后唤我芸儿就成。” 宋清月礼尚往来:“我小字清月。” 那两人都说了自己的小字,房六小姐也告知了自己的字:“我叫依兰。以后咱们就是妯娌了。” 宋清月就道:“是啊,以后咱们好好相处。” 房依兰开心地点点头。看得出来,房六姑娘比较活泼开朗些,郭芸儿看起来年纪比她们都大些,不知何故,有点不愿意理睬身边这二人。 于是房依兰就挽住宋清月的手,故意落后郭芸儿几步,颇为委屈地瘪瘪嘴,道:“一开始我还以为宋三姑娘你比较难处呢,没想到你这么可亲呢。” 宋清月有点尴尬地笑道:“我就是脸长得冷。” “那也是冰美人。我真羡慕你,我刚才偷偷看着,世子殿下的眼睛都恨不得粘在你身上呢。”房依兰感慨。 宋清月顺着话跟她聊:“对了,你见过四公子了么?” 房依兰又瘪嘴:“就远远看了一眼,当时我慌慌张张的,也没看清楚。” 宋清月就安慰她:“放心吧!肃王殿下长得可好看了,肃王府的姬妾没一个丑的,他儿子绝对差不了!” 房依兰惊讶道:“哇!姐姐见过肃王殿下?哦,对哦,肃王殿下也在岭南来着。” 宋清月却摇头:“其实已经十几年没见了,我小的时候倒是匆匆看过一眼,彼时惊为天人!据说肃王殿下年轻的时候,号称京城第一美男子!” 房依兰被逗得咧开嘴笑,到了储秀宫,她也不回自己房间去,赖在宋清月这儿听八卦。 “诶,那宋三姑娘你在岭南的时候就见过世子殿下了么?” 宋清月还是摇头:“六岁的时候倒是被他绑架过一回,不过当时他蒙着面,我以为他是山贼。” “当真!”房依兰兴奋得两眼放光,好像吃到了什么惊天大瓜,“世子殿下小时候那么调皮么?可是,他为什么要绑架你呀?” “呵,为了好玩,为了把我吓哭……”宋清月满脸写着不堪回首。 “噗哈哈哈哈!太逗了!”房依兰笑得停都停不住。 宋清月哀叹一声:“你别笑啊,才不好笑呢!他当时把我一个人关在漆黑的柴房里,让他的亲卫在门外磨刀,还商量说什么,要把我清蒸还是红烧。” 看着宋清月满脸的悲愤,房依兰笑得肚子都要痛了。 这姑娘似乎神经有些大条,思路跳得也快,她忽然噫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问道: “宋三姑娘,你看啊,以后二公子要娶的是保定侯府的孟大姑娘,三公子要娶安阳伯府的郭八姑娘,四公子娶我,荣昌伯府的;只有宋姑娘你,你爹是户部尚书。以后咱们肃王府四个妯娌,就你一个来自文官家欸!” “嗯。”宋清月点点头。 房依兰一拍脑袋,道一声:“我知道了!”继而又感慨起来:“看来世子殿下是真心很喜欢你!既不计较你爹是个文官,也不计较你的庶女身份。宋三姑娘,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宋清月正在喝茶,被这个房依兰一句话弄得差点把茶喷出来,她再次上下打量这位房六姑娘,有些弄不清楚她是真的神经大条,心直口快,还是在装傻,她这是在用言语打压自己? 不过房依兰这脑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聪明的。 她莫不是忘了李昭的外家是镇北侯府宁家吧! 宁家可是除了一个宁远,其余男丁尽数都在北疆前线,时不时就要跟鞑子干上一架的。 一个宁家的份量可不比什么荣昌伯、安阳伯、保定侯这几个加起来都重? 而且李昭自回京城之后,一直在西京营挂职,手底下管着几千号人,在兵部还有差事,现在还暂代着御林军的职务。他可一点不缺武将勋贵的人脉资源。勾搭上自家老爹这么个文官新贵,才是正解好么? 那家伙可不是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 宋清月十分清楚李昭的超级事业狂人设。 若自己不是宋建鸣的闺女,若宋建鸣不是在陛下跟前这么得脸,或者自己也跟这帮未来的妯娌一样也是个武将勋贵人家的姑娘,他就算再喜欢自己,也不会娶自己为正妻。 当然,这个事业狂是不会真的喜欢上谁的。 想到这里,宋清月的情绪又低落下去,他今日在众人面前表演得那般深情款款,大概就是要让那些人相信,他对宋家这个庶女就是纯粹的见色起意,没有丝毫其它的野心和政治意图。 演戏啊…… 一切都是在演戏而已。 宋清月对自己强调。 偏偏他那么会撩人,她明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依旧被他撩得脸红心热。 宋清月忽然没了聊下去的兴致,房依兰见宋清月似乎很是疲倦,便不再打扰,告辞回去了。 头痛。 她让凤七帮她宽衣,想上床躺一会。 面对李昭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就是明知脚下是深渊,却早已深陷其中,各种压力从四周压来,弄得她喘不上气,拼尽全力挣扎,却全都是徒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第七十二章 孟晚枫的告诫 这一觉从下午一直睡到晚膳时分,宫女来敲门,让宋清月去偏厅用晚膳。 凤七给那宫女塞了一个面额不大的荷包,笑道:“多谢这位姐姐好意,我们姑娘身子有些不适,没什么胃口,晚膳就不去用了。” 关上门,凤七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小火炉,又拿出几枚炭渣饼点燃,把做好的干馕饼重新烤了烤,就着茶水和带来的肉干、果干一起吃,也不算太坏。 主仆二人正吃着,又有人来敲门。 凤七去应门。 竟然是孟晚枫,她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宋清月站起身,朝她点点头,道:“原来是孟姑娘,请进吧。” 孟晚枫提着食盒,一眼便瞧见宋清月这里桌上放着的小煤炉,还有一桌子各种吃食,笑道:“原来宋姑娘是谨慎,倒是我多事了。” 宋清月却接过她手里的食盒,笑道:“不,孟姑娘这番好意我可不能不领情,毕竟孟姑娘懂药理,你拿来的吃食我便能放心吃了。凤七姐姐,麻烦你收拾一下,这些咱们留着以后吃。”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除了有点凉之外,比啃干饼子强多了。 孟晚枫坐在一旁看她用饭,宋清月就慢条斯理地吃,其实她还是挺好奇孟晚枫突然过来向自己示好的用意的。 好一会,孟晚枫才开口问道:“今日宋姑娘去拜见淑妃娘娘可顺利?” 宋清月点点头,似是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孟晚枫笑了笑,道:“是因为肃王世子去了吧?我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可听说那位淑妃娘娘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宋清月把嘴里的东西咽干净,用帕子擦了擦嘴,才开口道:“孟姑娘在宫里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 孟晚枫假装没听到宋清月嘴里的风凉话,继续道:“我还听说肃王世子今日特地在衙门请了假的,就是怕你在淑妃娘娘跟前吃挂落。”她抬起头,观察着宋清月的神色,微微有些惊讶于她既没有一点点娇羞,也没有惊讶,她只是依旧平静地看着自己。 宋清月示意凤七去取了茶叶出来煮茶,孟晚枫惊讶地发现这个宋三竟然连茶叶和饮水都是自己带的,不由扯了扯嘴角:“宋姑娘可真是够谨慎的。” 宋清月坦荡点头:“我胆小。” 水开之后,宋清月亲自泡茶,姿态从容而优雅,她似乎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没变过。蜜红色的茶汤被倒入白色小瓷盏中,推到孟晚枫跟前,宋清月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地道:“孟姑娘再给我讲讲世子殿下的事呗,你似乎对他很是了解。也是,你在宫里这段日子也常去淑妃娘娘那里请安吧?会经常遇到我家殿下吗?” 宋清月看起来像是个坠入情网的少女,可也只是看起来罢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依旧平静无波,弄得孟晚枫也有些拿不准她的真实想法。 “宋姑娘别误会,我对世子殿下并无半分逾越的想法,不过是……曾经有一次淑妃娘娘要他相看孟家的姑娘,我正好也在场。那时候,他点了我的名字。”孟晚枫垂下眼睑,好似不想让对面的人看出一丝她的内心。 宋清月嗯了一声,耐心地看着孟晚枫,让她把话说完整。 孟晚枫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笑道:“宋姑娘还真是比我想象的要稳重些。” 宋清月真的很讨厌孟晚枫这种说话偏要说一半,不断试探别人的做法。作者好像很希望让女主先把别人惹毛,说出些看不起女主的话来,然后再让女主啪啪打脸,以此来突出孟晚枫的睿智沉稳。 不过,站在反派的立场上看,真的好欠揍! 看见宋清月终于显出一丝不耐来,孟晚枫似乎这才满意,说道:“不过你别误会,世子他并非对我有情。他这个人惯会作戏,他不愿娶孟家女,又知道淑妃娘娘素来讨厌我,才会点我的名字。” “嗯。”宋清月又只是嗯了一声。 孟晚枫摸不清宋清月的想法,只好继续说道:“我对姑娘没什么恶意,反而想跟姑娘结个善缘,今日来,只是想提醒宋姑娘,肃王世子并非什么良人,宋姑娘还是多个心眼的好。若是姑娘日后过得不开心了,尽可以来找我,我帮姑娘想办法。” 凤七颔首低眉地站在一旁,听孟姑娘说这些话,眉头微微蹙起。 之后孟晚枫又说了些李昭的事,不过基本都不是什么好话,像是什么他常与宁家小公子在青楼厮混啦,以前淑妃娘娘和肃王妃给他选秀女塞侍妾他都来者不拒之类的。 直说到宋清月眉头都皱起来,就差端茶送客的时候,才施施然站起身,说要离开。 走的时候还不忘拉着宋清月的手,似是姐妹情深地叮嘱一句:“关乎宋姑娘一辈子的幸福,姑娘可要想清楚了。” 第七十三章 一正两侧 孟晚枫一走,凤七就皱眉提醒道:“姑娘,她这是特地跑过来挑拨离间的!” 语气里带着几分平时没有的气急败坏。 宋清月噗嗤笑起来,平淡地道:“姐姐怎么今天气性这么大?孟姑娘也是好意。” “好意?我看她根本就是看孟家、看淑妃娘娘,连带着肃王府都看不顺眼,她自己过得不好,就见不得别人美满顺遂。”凤七呸了一声,“姑娘不是信了她的话了吧?” 宋清月垂下眸子,嘴角带了些许苦笑:“她的话也没错,世子殿下的确不是良人。” 一句话说完,凤七好久没说话,抬起头,发现凤七一脸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 “怎么啦?姐姐有什么话就说。” 凤七握着拳头紧了紧,不知从何说起,她道:“没什么,只是姑娘为何突然这样说?您根本不了解世子殿下,不能听了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这样给他下了定论啊!这……这对世子殿下不公平!我的意思是,您还没嫁给殿下,便在心里这样想他,这往后的日子岂不是要因为今日这几句话就不安生了?” 宋清月拉住凤七的手,拉她坐下,十分认真地说道:“我知道姐姐你对我好,也是为我着急。不过往后会怎么样,也不是我希望怎样就会怎样的。其实我都想好了,日后若是日子当真过不下去了,就让他多纳几房美妾,咱们过咱们的日子。手里只要有钱,谁离了男人还过不下去了呢?” 姑娘怎么能这么想!凤七急切地为自家殿下辩解道:“不!姑娘,奴婢觉得世子殿下对您是真心的,您这样想会让他伤心的!” 宋清月却十分笃定地说道:“好了,姐姐,你别说了,想当年我只有三岁,他能毫不犹豫地把我从那么高的树上直接扔下去,这人的性子能好到哪儿去?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你信我。” 话已至此,凤七真不好再说什么。 她很想告诉姑娘,不,您一点都不清楚。 自家世子是个可怜的,三岁便没了生母,在开蒙的年岁上,继母却不遗余力地将他养废,想当年肃王殿下刚刚回京看到那样的李昭时,心里有多愤怒,多失望,整天动辄打骂,一言不合就是一顿鞭子。 世子那时候那么小,能懂什么?被抽得皮开肉绽还跟肃王顶嘴,父子两整天争锋相对,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肃王也是没办法了,将年仅八岁的李昭带去了岭南。 当年小姐三岁在岭南遇上世子的时候,他也才到岭南军营没半年呢。 凤七是宁家训练出来的暗卫,她母亲便是李昭生母的陪嫁,她比李昭大四岁,亲眼看到过李昭是如何长大的。李昭的事情她比谁都清楚。 可后来世子改了性子的呀,他那时候只是年纪小,又被人刻意教坏了而已。 而且世子已经守了姑娘好多年了,自己和凤九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跟肃王府的人汇报姑娘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开不开心,睡得好不好,甚至还要往世子那里送画像……他绝对是真心的,怎么可能不是真心的呢? 不过这些她打死也不能说。 跟在宋清月身边这么些年,凤七是真心喜欢宋姑娘的,但是她对世子殿下的忠心却从未变过。就这样满头乱絮辗转反侧的,凤七几乎一夜未眠。 宋清月倒是睡得挺沉,就是床太硬,她瘦,还喜欢趴着睡,硌得她两条突出来的胯骨疼,她可是睡惯了弹簧床的人。 今日起,她就要和一众被赐婚的世家贵女们学习宫廷礼仪。 其实礼仪什么的,都还是好学的,顶多嬷嬷们严格一些,吹毛求疵一些,也就是身体上比较累而已,最最坑爹的当属背诵宗室族谱。 大周从太祖开始,到现今,九十余载,历经了四朝,宗室人口高达上万名,光是皇家玉碟,也就是宗室族谱就是一本书的厚度。 当然,也不是全都要背下来,比如先皇在位时期经历过一次轰轰烈烈的削藩,上百个藩王被砍到只剩十几位,像是那些被抓了错处削藩的宗亲,只要知道有那么个人就行了,不一定要记住。还有那些公主的后代,也不一定要记住,毕竟不是姓李的。 除了这些之外,本朝的后妃、外戚家族,还有各王府的正侧妃都出自哪些家族,也都要知道。 一天下来,姑娘们被这些族谱弄得头昏脑胀,房依兰甚至跟宋清月吐槽:“现在我倒是觉得学习怎么行坐卧站、行礼、吃饭倒是休息了!” 宋清月低笑,却不答话。 其实她觉得这个皇家准媳妇儿集训还真的是十分有必要,莫说宗室是这样,但凡是个世家大族的孩子,从小也都要学习家族的族谱,贵女们嫁人之前,也都要把夫家的情况记熟了。 只不过宗室人口尤其多而已。 宋清月学习宗室族谱越多,心里越觉得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原来不止皇子王爷们在妻妾上是有规制的,连皇孙也有。 虽然皇孙们的妾室不会上皇家玉碟,但皇孙妻嫁入王府前,宫里会为每名皇孙挑选两位秀女做侍妾,也是规制。 这些侍妾通常都不是奴籍,而是正经的良家子,而且多数都是官家女,经由宗人府审核、挑选,最后送到各个王府。 许多大商户和低级官员是十分乐意把女儿送给王府公子做侍妾的。 万一压中了宝,皇孙变皇子,这些旧人的位份便会跟着水涨船高,成本只是个不值钱的女儿,却有可能收获来自王府的庇护和照顾,怎么想都是划算的买卖。 所以我们的男主李晵,是连这两位侍妾也推拒了么? 书里说,大家都觉得他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执拗人,还花了大量笔墨描写因为李晵后院不进人,在朝中缺少助力,无论是入主东宫,还是登基后掌权、推行各项政策都困难重重,也给了中后期许多反派比如李昭,比如沈家、宋家、信王一脉、善郡王一脉可乘之机。 比如宋老太师这一脉,最初是李晵的助力,后来却因为李晵拒绝了宋家女儿入王府为侧妃,而与李晵渐行渐远。 然而男主李晵就是那样一个坚定的人,他承诺了女主一生一世一双人,有再多困难,也死守着这个诺言。 反观李昭呢,他定然不会的,他连这样的诺言也不会许。 他只会用“你放心,我心里一定会有你的位置。”这样的渣男语录来哄人。 不想了,越想越伤心,李晵只是靖王府公子,但是李昭可是正儿八经册封过的亲王世子啊! 按照规制,亲王世子会跟亲王一样,也有一个正室、两个侧室。也就是说,李昭除了那些个御赐的侍妾之外,还有两位要上皇家玉碟的王世子侧妃…… 宋清月想逃婚! 第七十四章 皇后崩 就在一众未来皇家孙媳妇在宫中为了记忆皇家族谱苦揪头发之时,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京城户部重制账册之事已经进入收尾阶段,重制账册过程中,查出大笔贪污亏空,其数量让皇帝震怒,连已经去南京养老的孙老尚书也没能保住晚节,被皇帝罢官抄家。 孙尚书被判秋后,全家流放岭南。 于是皇帝决心将六部其它部门的账册也重制一番,地方上,就由BJ户部派人前往南京户部,先把南直隶的账册也重新做一遍,锦衣卫也会派人协理。 结果还真让锦衣卫查出一桩大案:七年前,太子以巡盐的名义,带着他最喜欢的良娣跑去江南游玩了一趟。 其实这种游玩,宫里头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太管的。 可问题是,这一趟太子殿下自己是玩开心了,但江南官员拿来供他享乐的银子却是挪用的当年的修河款,以至于到了梅雨季节,河堤垮塌,五个县四十多个村受灾,三万余人死亡,二十多万户大周子民流离失所。 景宁三十五年十一月廿四,皇后于未央宫中病逝,在她死前,皇帝封了废太子为慎郡王,算是全了皇帝与皇后娘娘的最后一点夫妻之情。 不过也可以说,皇后最后是被活活气死的。 这件事爆发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皇后和皇帝心里都清楚,这背后一定有人操纵。 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再无力回天。 太子早已于六年前就被废,也许从那时候开始,事情就已经没了转还的余地。 皇后拼上最后一口气,依旧没能挽回,不知她闭眼的时候,是愿赌服输,还是死不瞑目。 朝中的大臣们感觉一直憋在心里的那口上不去也下不来的气,总算是被放出来了。 太子殿下七年前犯下的错,终究成了彻底压死东宫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了钉死这桩案子,忙活了大半个月的镇北侯府唯一的纨绔宁远公子,在宜春楼的天字号厢房里睡得正香,平阳公主府的黄怀德冲进来把他叫醒:“赶紧起来了!皇后娘娘崩了!” “什么?”宁远带着一对黑眼圈坐起来,双目有些失焦地望着黄怀德。 黄怀德于是冲着他喊:“阿昭叫我来通知你,皇后娘娘崩了!他现在应该已经跟着肃王殿下和王妃进宫去了!” “嘿!”宁远接着便咧开嘴笑起来,“皇后崩了,岂不是一年内不能嫁娶?我祖母终于可以消停一年了,哈哈哈哈!” “陛下要知道你居然这时候还笑得出来,不砍了你的脑袋!还是拿钝刀子砍!” “诶哟,这不是没人么?”宁远摇头晃脑的,依旧不甚在意。 “你换身衣服赶紧走!国丧期间被人知道你还在青楼睡觉,你也不怕侯爷从北边回来之后抽你!”黄怀德挥着手一脸嫌弃。 宫中。 还在集训中的皇家准孙媳们集体去未央宫为皇后娘娘哭丧。 宋清月提前准备了好几条用辣椒籽擦过的帕子,她觉得自己被辣得眼睛都要瞎了,是真哭,被辣椒疼哭的,早知道跟大家一样用姜汁的,她哭得那叫一个凄惨,把房依兰、郭芸儿还有孟玉妍几位未来妯娌都震惊到了。 哭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左右吧,突然有位看着面熟的小黄门过来,小声道:“姑娘身体本来就弱,世子殿下怕您哭坏了身子,特地差了奴才来扶您去厢房歇一会再哭。” 旁边孟玉妍刀子一样的眼神立刻刮过来,宋清月觉得她周围一圈的准皇孙媳妇都在冒酸泡,李昭这是在给她拉仇恨啊! 她赶忙放下帕子,吸溜着鼻子道:“多谢世子殿下关心,我扛得住的,真的没事!你给他回话去,我没这么娇贵!” 那小黄门却没走,依旧劝道:“姑娘您别难为奴才呀!您这样,小的回去之后,没法交差的!” 宋清月望着小黄门那一副要哭的样子,叹了一声,道:“好吧,我去歇一会,就一小会。” 李昭是个什么性子她知道,军营里长大的,他的命令没人可以违抗,宋清月要是不肯去歇一会,这个小黄门以后可能就不能再在李昭手底下当差了,那就是断送了他的前程。 宋清月不想做这个恶人,只是歇一会,她可以做的便做吧。 到了偏殿才发现被扶过来休息的可不止她一个。 但大部分都是年纪很大的老封君们,只有一位年纪与她相仿的贵女坐在半透明的双面绣屏风后,断断续续地抽噎着,传来极为幽怨的哭泣声。 这是真的哀痛哦! 凤七去打听了一下,回来低声道:“姑娘,是宁远侯府的何六小姐。” “被赐婚给太……慎郡王三公子的那位?” 凤七点头,继续低声道:“三公子的生母就是那位七年前,被慎郡王带去江南一起游玩的良娣,昨晚暴毙了。” “呵。”宋清月冷笑一声。 错的明明是男人,最后死的却是个女人。 这种糊涂蛋太子还指望他以后继承大统?还是趁早回家凉快去吧 可就算那位三公子的前程彻底被断送了,何六小姐却还是要嫁他。 圣旨已下,她是没有退路的。 果然是件值得痛哭的事情啊。 宋清月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跪了一个多时辰,腿麻得快没知觉了,凤七替她揉腿,柔声道:“姑娘,世子殿下是念着您的,您该开心才是。” 她豁然睁开眼。 不,没有退路的何止是何六小姐,她们这些皇孙妻,都是没有退路的。 何六姑娘不过是比自己先看到了末路而已。 第七十五章 宋老太师千古 皇后丧礼期间,后宫以及各府各院所有的纷争、喧嚣彷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任何娱乐活动都被禁止了,无论大臣还是宗亲府上都不得设宴,不得唱戏听曲。 整个京城都安静得可怕,皇帝甚至还为病故的皇后写了几首悼念的诗词。 民间百姓纷纷赞扬皇帝对皇后情深义重,还说世上少有这么长情的皇帝。 朝堂之上则掀起了一轮新的狂风巨浪。 好些原先跟东宫有扯不清关系的人,被再无顾忌地拉下马。 大约因为内阁有阁臣曾经与东宫关系密切,皇帝便借着这个由头,迫使内阁的七位阁老同意,将内阁大学士由七人扩充为九人,户部尚书宋建鸣和今年升任吏部尚书的吴汝康兼任着六部尚书的职务入内阁。 已过天命之年的吴汝康吴老大人最近这一年都是懵的,为官三十余载,原本的梁大人跟他年纪差不多,又是个行事稳妥的,他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升一级了,谁知道梁大人的女婿突然被调回京城,成了隔壁的尚书,上司只能挪挪自己的屁股,去南边做封疆大吏去了。 这个尚书的位置像是天下掉下的馅饼一样砸在他脑袋上,现在居然又稀里糊涂地入阁成了阁老? 虽说吴大人自己也知道,自己就是给宋建鸣做陪的,但他依旧乐得不行。 升任阁老的第二天,因为还在皇后国丧期间,不得举办宴席,吴大人乐颠颠地提着两只酱鸭就上宋府串门去了。 正厅里,吴大人对着宋建鸣拱拱手:“宋阁老,老哥哥这厢给您道贺啦!” “吴阁老,使不得,使不得,您这不是折煞老弟我了么?” 两位新任阁老商业互吹大半天。 正巧大公子宋辰海和二公子宋辰旭进来,吴大人一瞧这俩大小伙子不错呀! 也没听说宋大人府上的公子成婚了没有,心里就盘算着回去让夫人打听打听,顺便想想家里有没有年纪合适的孙女。 啧啧啧,这婚事要成了,自己岂不是比宋大人高一辈?这么一想,吴大人笑得更灿烂了。 外头人都羡慕宋家门第显赫,人才辈出,这才隔了一代,竟然就出了第二位阁臣,实在厉害!只有宋家嫡支的人知道其中的无奈和苦楚。 好在这位新任宋阁老似乎也不是什么心胸狭隘之人,虽说对嫡支的那些族人没什么特别的照拂和提携,但也绝不打压,只这一点就足够了。 这让仍然在荆州府知府的位置上停滞不前的宋建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也没松几个月,新年的时候传来宋老太爷病危的消息。 其实自从太子被封慎郡王开始,宋老太爷的身体就不大好了。 说起来,宋家嫡支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支持起复太子的,这次之所以逃过一劫,没有遭到清算,完全是因为御史们顾及新阁老宋建鸣的缘故。 真是悲也宋建鸣,喜亦宋建鸣。 丁忧的宋大老爷带着几个已经生了华发的弟弟以及几个儿子,站在门口迎接已经成为阁老的堂侄。 宋建鸣从高大的马车上走下来,由身边小斯小心搀扶着,迈着上位者自带威严的步伐再一次踏进这座宅邸。 他们看着他带着不怎么悲伤的表情过来看宋老太师最后一眼。 十几年前的宋家大爷怎么能想到,当初那个穿着破旧的衣服,背着个竹楼,独自上京请求他们庇佑的清瘦少年竟有如此大的造化。 小宋阁老和宋老太师之间这种微妙的关系哟,活像一杯又苦又甜还带点酸的鸡尾酒,一口喝下去能叫人眉头揪起老半天,个中滋味,只有宋家人能体会。 过了大年初三之后,宋老太爷就陷入了昏迷,宋家那些在外做官的子弟已经差不多都赶了回来。 年初五这天早上,在一片喜迎财神的炮竹声中,风光了一辈子的宋家掌舵人,宋老太爷与世长辞。 宋家门前挂起了白帆,皇帝派尹太监亲自前往宋家吊唁老太师。 自从封王之后就闭门不出的慎王府也派了世子李晟前来吊唁,之后肃王府世子李昭居然也跑来吊唁了一番宋老太爷。 跟李昭争了这么多年了皇长孙李晟看到李昭,眼睛都红了。 他知道的,东宫的彻底倒台跟肃王府脱不了干系! 一件原来看起来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肃王那个人孜孜不倦地坚持了二十多年,终究还是让他办到了。 在宋府的后花园,李晟咬牙切齿地问李昭:“你来做什么?特地跑来看我笑话?” “诶哟我说大堂兄,您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李昭不咸不淡地说道,“这可是本世子未来世子妃的本家老太爷,我难道不该来?” 李晟一怔,继而狠狠嗤了一声:“宋阁老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人的?” 李昭摆摆手:“大堂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宋阁老高风亮节,怎会干这种结党营私之事?再说肃王府向来与世无争,我父王一直就只想做个闲散王爷。我呢,跟我父王一样,反正我是世子,将来铁定是可以继承亲王爵位的,与其费尽心思赌上身家性命去谋求那个位置,还不如安安稳稳做个逍遥王爷。这样的话,大堂兄您以后可千万别再乱说了。” “呵!呵呵!”李晟被他睁眼说瞎话的厚脸皮气得头顶冒烟,他指着李昭手指发颤,一肚子脏话不知先从哪一句开始骂起。 李昭见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拱拱手,自己十分“识趣”地带着人走了,关于之后的事情,他还要再找宋大人讨论讨论,今天正好就是个机会。 灵堂里,宋清月与几位哥哥姐姐们一同给老太爷上了香。 奠仪旁,宋清月看到了扑在宋大奶奶怀里哭得伤怀无比的孟晚枫,她身边跟着一位个头很高的小伙子,也穿着素色的衣服,面色肃穆地与宋家大房宋建烁的子女一起跪在一边。 宋清月猜那便是孟晚枫那位被继母吕氏养废了弟弟,好在又被她拉回来,大约已经改邪归正了。 其实宋清月一向对“扶弟魔”没什么好感的,奈何重生小说的女主似乎经常不是有个废物哥哥就是有个废物弟弟,要不就是有个软弱糊涂的母亲,需要女主呕心沥血地拯救回来。 女主总是这么重视血脉亲情,不像自己,宋清月不由想起被自己放弃的春姨娘,自己就是个冷心冷肺的家伙。 孟晚枫也是怪不容易的。 宋清月一边对着宋老太爷的灵柩磕头,一边有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孟晚枫管宋建烁叫大舅舅,她其实也能喊宋建烁一声大伯父来着,所以其实自己跟女主孟晚枫勉强可以算得上是表姐妹? 这位老太爷对于孟晚枫来说是位无比慈祥的太外祖父,对于自己的父亲宋建鸣来说却是位无情打压旁支子弟的家族掌舵人。 换个角度看,感触竟会如此不同。 世间的事情可真是奇妙。 第七十六章 她怕的是自己动心 远远瞧着孟晚枫哭红的眼睛,宋清月朝她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等兄弟姐妹们挨个磕过头、上过香,便一同回家。 这时不知打哪里蹿出来一个小黄门,宋清月认得他,就是之前在皇后葬礼上让她去休息一阵的那位小秦公公。 “姑娘,我家世子殿下在花园,您要不要过去见上一面?” 宋清月摇头:“他要见的人哪儿是我?我就不去了。” 说罢,她拉着大姐二姐的手就往外走。 宋雨汐现在已经与江远潮定亲了。她很是吃惊地望着宋清月,那怎么说都是肃王世子!而且现在看来肃王有可能继位成为下一任皇帝有木有?肃王成了皇帝,世子就是太子了!怎么可以这么不给面子?! “等,等等,三妹!你真的不去见见世子殿下么?” 宋清月啧了一声,这事情有点复杂,她很难解释,拉着两位姐姐上了马车后才开口道:“我不去见他,是因为我有点怕他。” “怕他?”宋雅馨很是吃惊,压低声音耳语道:“可是我听魏国公府的姑娘说,宫里头都传世子殿下很照顾你?” 宋雨汐却在一旁道:“三妹妹,我能理解!毕竟世子殿下比三妹妹大了近六岁呢,就像我,我见了江大人我也犯怵。” 宋清月被二姐逗得扑哧一笑,道:“我跟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嗯——”她看着大姐道:“等过了明年,出了皇后孝期,大概咱们就都要出嫁了。大姐姐,你以后就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了,你不害怕么?” “啊?为什么害怕?” 宋清月深吸了一口气,犹豫着道:“以后他们身边肯定不止一个女人,到时候要怎么办?” 一句话,把马车里的氛围降到了冰点。 婚前提起这种事,着是太令人不愉快了。 宋清月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得不合时宜,但是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不如就讲明白些:“江远潮就不提了,二姐姐嫁过去是填房,江大人那边有子女,还有两位妾室,二姐一过去就要面对这些。大姐姐嫁的是魏国公府世子,作为大家族的宗妇,在子嗣问题上压力是非常大的,万一嫁过去不能快点生出嫡长子来,大概后院就要抬人。我呢,以后还不知道李昭会有什么样的造化,肃王若是……成了……那李昭就是……我要怎么面对他?” 宋雅馨似乎对于这方面没有太大的困扰,她握住宋清月的手,安慰她道:“肃王殿下若真有那造化,那便是妹妹的造化!别人巴不得的事情,你怎么反而发起愁来。而且你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抬人就抬人呗,哪个男人后院没个妾室通房的,只要以后的夫婿像咱们爹一样,始终最重视正房,你当其它女人就是个摆设不就成了?” 宋清月苦笑:“姐姐还真是想得开。” 宋雅馨却道:“不是我想的开,我只是觉得就咱们母亲那样,活得不是挺开心的?” 宋清月却依旧开怀不了:“可是……就连爹这些年也渐渐在正院呆得少了。” 梁氏终究是容颜不再了,后院里的安姨娘可是比梁氏小了整整十八岁,男人终究还是喜欢鲜嫩肉体的,连宋大人这样已经被认为是极为敬爱发妻的“好男人”都不能免俗。 宋清月要嫁的可不是小说男主,而是在女主的第一世里,坐拥三宫六院,天底下最大的大猪蹄子皇帝李昭啊! 想想女主第一世是如何挂掉的?因为宫斗失败,被李昭亲自下旨饮鸩而亡的啊!李昭前世的发妻,沈宝珍也是因为与女主斗败了,流产病死的啊! 李昭不是小说男主,他就是个正常的土生土长的古代男人,有着一切普通古代贵族男人的习性。 他以后会在她来大姨妈,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与妾室云雨,也会在她怀胎十月正当辛苦的时候,抱着别的女人睡觉。 这么安排,在如今这个社会没人会觉得有问题,到时候她却对他说:你这样是不对的,是对妻子、对女性的不尊重! 大概所有人都会当她是神经病吧? 想到这些事,宋清月觉得自己的心角都在抽痛,这样的婚姻令她感到窒息,让她对于以后的感情生活不敢抱有一丝幻想。 于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断情绝爱,只要不爱上李昭,也就不会失望或是痛苦,宋清月觉得自己的日子就能好过很多。 偏偏李昭这厮自从订亲之后就老来撩拨自己,宋清月真是怕了他了。他顶着那张C位脸老在自己跟前晃悠,宋清月很怕自己真的爱上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少见面,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她自知不是那等洒脱之人,真怕自己动心啊。 第七十七章 翻滚的思绪 宋清月跟大姐、二姐不一样,什么三从四德、贤良淑德在她这里都是狗屁,当然这话她不能说出口,说出来了,大姐、二姐也不能理解。 她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已经决定了,以后把李昭当老板对待,她只要当个合格的打工仔,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了。 什么谈情说爱的,可拉倒吧。 皇帝对徐皇后好吧?她走了以后都写了好几首诗悼念她了,可瞧瞧他跟别的女人生了多少孩子?再是少年夫妻,相伴多年,可整天躺在别的女人床上相伴多年,这样的深情,艹tm蛋去吧! 决定是这么决定的,可到底心里头要有多憋闷就有多憋闷。 宋清月这边心里翻滚着各种纷乱的思绪,又不放心地对大姐姐道:“姐,你以后可不要主动提抬人的事情。就算抬,也要抬那位公府世子不怎么喜欢的类型。你多请教请教母亲,到时候可不要犯傻!贤惠大度是给旁人看的,日子是过给自己的,鞋子穿在脚上,得让自己舒服才成!” 宋雅馨笑起来,使劲揉了揉宋清月的头发:“絮絮叨叨啰啰嗦嗦的,你是长姐还是我是长姐?” 宋清月护住自己的头嘟囔:“我不是怕姐姐吃亏么!” 宋雅馨却道:“怕什么?有父亲,还有一个嫁给肃王世子的三妹,到时候有你们给我撑腰,我还能吃亏?谁敢!” “也是!”宋清月点头赞同,“以后我可以给两位姐姐撑腰!” 一旁的宋雨汐也笑起来:“对啊,以后要是我受了委屈,我也找三妹妹给我撑腰。” 姐妹三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在宋府花园里的李昭却不太高兴,北边不安定,东北军跟鞑子小规模干了一架,兵部这阵子忙得很。好容易抽空,想找个机会可以见见宋清月,那丫头居然不来! 一边宋大人还在絮絮叨叨,让他们肃王府最近不要轻举妄动,千万要忍住。甚至还可以上书让皇帝以军功卓著为由,晋封靖郡王为亲王,保证肃王府在朝中不要一家独大,被当成靶子,以减低皇帝的猜忌。 道理都懂,可李昭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头了,宋清月不来见自己导致他现在异常烦躁。 她为什么不来?怎么可以不来?她难道不想自己么? 也是,自从与他订了婚,每次见面,他就没见她在自己面前笑过。 她不开心。 她并不想嫁给自己。 突如其来的挫败感让李昭感到心口一阵发紧,手心都是凉的。 “宋大人……”他打断宋建鸣的絮叨,“宋大人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会及时传达给父王的。今日本世子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了。” “也是,时间不早了。”宋大人骤然间被打断话头,才注意到李昭的脸色的确有些发白,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好不容易有的机会,殿下不见见月儿再走?” 李昭自嘲笑笑:“刚才就让下人去找过她,她祭拜完老太师就回去了。” 宋大人啧了一声:“这丫头……”继而试图帮着自家闺女描补道,“殿下也别见怪,她从小就是这副清冷的性子,有时候连我这个爹都不愿意搭理。” 李昭想起很久以前在上元灯节,看到宋清月嫌弃宋大人亲她面颊的样子,他绷紧的心终于渐渐松开,露出一丝笑意来:“也是,她自小就是那个性子,对谁都这样。” 像只不爱搭理人的猫。 第七十八章 新太子选谁 景宁三十五年的新年过得很是安静,一转眼便开了春,柳条开始抽芽,桃花开了满山。 孟晚枫心情不痛快,近来简直诸事不顺。 找了半天宋大人那位秦姓外室居然没找到,她按照上一世她知道的一些事情暗中去调查肃王府,却发现很多事情都与上一世对不上了。 这一世虽然肃王府在岭南的时候也暗中积累了巨额的财富,但那些钱却来得合理合法,这些钱一大半来自于造船和海贸,肃王府在广东行省有好几个造船厂,各种型号的明轮船十分受欢迎,另外海贸生意也做得极大,每年能从海外运回大量香料、宝石、翡翠、棉布,甚至铜铁矿石。 虽说大周境内的铜铁矿是必须上报朝廷的,由朝廷派专人管控和经营,可没有哪条律法规定海外运来的矿产也必须由朝廷经营的。 还有一部分收入一半来自于房产、养殖场、种植园、以及各类工坊,还有一些她前世未听说过的东西,像是水泥、玉米、向日葵、辣椒、土豆之类的。 甚至连肃王在岭南时造的那些兵器、大炮、战舰也都是有上表过朝廷的,而且朝廷居然批准了! 她不知道的是,皇帝准是准了,可从不多发一分钱军饷,不仅不多给,还时常克扣。 孟晚枫有些糊涂了,甚至开始自我怀疑,她怀疑上一世的自己是否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这一世,似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开春之后,皇帝下了一道旨意,让百官推举新任太子。 宋大人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马上通知李昭让肃王府一定要稍安毋躁。 肃王不是不想现在就更进一步,他很是急躁,甚至现在就想逼着老爹封自己做储君。 “现在难道还有比本王更合适的皇子?也不知道那个老头子怎么就想不开,本王怎么就让他看不上眼了!” 肃王私下里跟李昭暴躁地骂骂咧咧。 为了推倒原来的太子,他努力了整整二十年!现在好容易太子成了慎郡王,那便是板上钉钉地彻底没了指望,要是皇帝真指定了别的兄弟当储君,他非造反不可! 谁要是敢叫他白忙活,他要谁死! 李昭倒了杯茶,给老爹顺顺气,好言哄劝道:“父王又不是不知道,皇爷爷做什么决定都喜欢犹犹豫豫的。宋大人不是送来一句话么,此时此刻,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只要不被人挑出错来,那位置自然而然就是您的。父王,咱们都走到这一步了,踏错一步,万劫不复啊!” 肃王长长地嗯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圈椅里,闭了闭眼。 半晌,他哼了一声,斜眼瞧李昭,笑道:“你小子现在倒是沉稳了。” 李昭立刻垂首,恭敬地道:“那也是父王教得好。” “少拍马屁。” “儿子又没说错,儿子是父王您亲手拉扯大的。”说着又给父王倒了杯茶,道:“今年杭州新送来的明前,败火的,您多喝点。” 肃王嗯了一声,接过李昭手里的茶盏,尽数喝下去,喝完忽而感慨起来,道:“想当年你母亲就很爱茶,你是没看过,她虽然性子刚烈活泼,可泡茶的时候,美得像个菩萨。” 李昭想了想,趁机道:“不如今年清明咱们去三清观给母妃办场法事?办场隆重些的,要不父王也学着皇爷爷给我母妃做几首悼亡诗?” 肃王摆手:“你父王做不来那种沽名钓誉、虚情假意的东西来。” 李昭啧了一声,父王这个爱吐槽皇祖父的毛病怎么就不能改改。在岭南的时候,天高皇帝远的骂一骂也就算了,来了京城他居然还敢胡说八道。 “对了,宋大人送了信来,您看看?” “怎么?” 李昭把宋建鸣的亲笔书信交给老爹。 肃王看完全信,眉毛挑得老高,问李昭道:“你看过了?” 李昭点头。 肃王伸手捏自己的鼻根,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问道:“你觉得呢?非要我抬举老四不可?” 李昭道:“儿子觉得宋大人说得有道理,宁王倒了,除了废太子,您就是年纪最大的皇子。现在与其跟其它几位皇叔打得你死我活,不如咱们退一步,把水搅浑。叫皇爷爷犹豫不决到最后一刻,到时候立嫡立长,您好歹占个长字呢。” 肃王长长叹了口气,十分不情愿地道:“成吧。” 清明前夕,正当朝臣们为了储君之位选哪位王爷更好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之时,肃王突然上书,说是念在四弟这么多年在西北劳苦功高,提议给四皇子晋一晋爵位,从郡王升到亲王。 这迷惑的操作着实让朝臣们都有点看不太明白,皇帝一时间也有些搞不懂肃王在想什么,就把这事拿到内阁去商议。 第七十九章 靖王晋爵 宋大人在内阁资历尚浅,势力单薄,加上之前因为重造账册之事得罪了太多人,自打他进了内阁之后,就开始低调起来,遵循多听少说的原则,不问到他脑袋上,他一般都装哑巴,不开口也不表态。 不过很快,皇帝便点了他的名字:“宋爱卿如何看?” 宋大人假装思考了一阵,才缓缓道:“臣以为,肃王的提议,甚合情理。靖王驻守西北这些年,少有要求增加过军饷,瓦剌屡次进犯,也从未出过乱子。”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正巧前阵子,东北和辽东驻军将领又上折子来要求增加军饷,宋建鸣是户部尚书,自然对钱粮之事最为敏感。 这么一想,皇帝忽然觉得被他长期忽略的四儿子的确是劳苦功高啊! 宋建鸣又道:“与咱们安坐京城不同,肃王殿下也多年驻守军营,他上这封奏折,想来可能只是对手足的惺惺相惜吧。” 话说回来,实际上岭南的军费二十多年来也从未增加过,而且只要鞑靼和瓦剌在北边一动,南方的预算就要被削减,肃王虽然年年叫穷,可福建和广东貌似也已经许多年未出过什么乱子了。 皇帝默了默,最后嗯了一声,道:“那就这么着吧,叫钦天监选个日子,给老四晋一晋爵位。” 这天下午,内阁把挑拣过得折子送去御书房,皇帝翻了一翻,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好些都是提议立五皇子信王为储君的。 五皇子信亲王的母亲是陈贵妃,泾国公府的嫡女,虽然长像不如孟淑妃年轻时候美艳,但胜在性格温婉端方,知情识趣,是除了徐皇后之外,最得宠的一位后妃,一共给皇帝生了五个孩子,其中有两个孩子夭折了,长成人的有三位:平安公主、五皇子信王,以及九皇子俞王。 皇后走了之后,后宫就由这位陈贵妃总领。 “陈家真是好样的。”皇帝把奏折一丢,十分不满地哼了一声。 他让百官提议立谁为新太子,就是想摸清楚现在朝堂的势力分布。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他倒不知道泾国公府这些年不声不响的,居然聚集了这么大的势力! 次日,在晋四皇子亲王爵位之前,后宫各宫院先得到了崔婕妤晋封为惠妃的消息。 崔婕妤原是徐皇后的陪嫁侍女,自从生下靖王被封为婕妤之后,皇帝就再没怎么临幸过她。 她所住的钟粹宫,就在未央宫边上,院子十分狭小,不过崔婕妤从来不在意这些,她原本就是婢女出身。 在皇帝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她因为长得还不错,性格温顺,才被徐皇后选为伺候丈夫的通房。 等到大家都年纪大了,皇帝除了初一、十五基本也不怎么来徐皇后这里就寝之后,崔氏便成了徐皇后晚年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陪伴和慰藉。 所以皇帝在册封诏书里也写了,念在崔氏多年陪伴皇后有功,才给她晋的位份。 崔氏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小院里念经礼佛,突然接到晋位圣旨,整个人都懵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她甚至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惠妃。 “公公,这……不会是颁错了吧?” 尹太监一笑,把圣旨拿给她看,指着上面的“崔氏”二字道:“娘娘,没搞错,就是给您的!” “那我以后,随时都可以招靖王入宫见面了?”崔氏忽而两眼开始放光。 “那是自然。”尹太监笑得十分恭敬,“恭喜娘娘了!” “多谢公公,要不,您再坐下喝杯茶?” “不了,咱家还有事,先走一步。” 之后内务府来人,给惠妃娘娘换了个大些的院子,搬去了景仁宫,又多给了四个黄门以及八个宫女。 孟淑妃在承乾宫里甚是吃味,她实在搞不懂,这么多年一直不声不响的人,怎么突然就封了妃,等到靖王晋封为亲王,长公子李晵也在刑部有了差事之后,孟淑妃彻底坐不住了,立刻要招肃王进宫。 可却没请到人,说是与世子一同去三清观给已故的原配王妃做法事去了。 孟淑妃啪地狠狠一拍桌子:“法事?现在是做法事的时候么?一共做几天?” 地下跪着的小黄门身子一抖,十分害怕地道:“回娘娘的话,家令大人说,一共做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 “这又不是整年,做那么隆重做什么?” 玫昭仪在一旁劝道:“娘娘也别着急,要不招二公子进宫问问?” 孟淑妃头疼地摆手:“找他不管用。他父王什么都不跟他说。”想了想,只好对小黄门道:“去三清观找人!本宫三日内一定要见到回话!” 回话是不可能回话的,肃王这就是把水搅浑之后自己上山躲清静了。 第八十章 前往三清观 宋府,宋清月几日前接到通知,说是肃王殿下要在三清观办一场法事,为世子往生的生母诵经祈福,希望届时她也能到场。 宋清月一时间有些弄不清这是肃王殿下的意思还是李昭的意思,不过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 今日一早天未亮,她便起来梳妆打扮,穿了一身十分素净的衣裙,头上也只戴了样式简洁的白玉首饰,带着抄好的《通玄真经》和《度人经》去偏门。 远远便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等在马车边,他今日穿了一身米白色的暗花织锦袍子,头戴玉冠,容颜如玉,身恣如松,光是这么瞥一眼,便觉得呼吸一滞,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最近凤七被派往南方核对去年账目去了,所以今日跟随她出门的是凤九。 凤九见她突然停下脚步,便轻轻唤了一声:“姑娘?” 李昭闻声转过头来,见一身素净的小美人站在不远处愣怔地看自己,笑起来,朝她伸出手道:“快过来。” 宋清月立刻垂下眸子,不与他的视线相触,绷紧了后背,慢慢走过去,轻轻抿唇,低头行礼。 见她不来牵自己的手,李昭便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低着头定定地瞧她,好一会,笑道:“是长高了?” 宋清月点点头,继续垂着眸子淡淡地道:“本来就是长身体的年纪。” “要辛苦你陪我如素几日。” “应该的。” 肃王府的马车比一般马车要高大一些,李昭扶着她先上车,之后自己才迈着长腿进去。 车厢虽然比一般马车车厢宽敞些,但到底是个逼仄的空间,宋清月甚至能闻见他衣服上淡淡的龙涎熏香的味道。 她拘谨地坐着,尽量离他远些,一直垂着眸子看手里的经卷,偶尔余光能扫到他的衣角,衣料里面是参了金银丝织的,加上蚕丝本身的光泽感,虽是素色衣料,一看瞧上去便觉光彩照人,尊贵异常。 这样的一个男子,也难怪孟晚枫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前世里能爱他爱得死心塌地,甚至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直至最后为爱疯魔——皮相实在诱人! “月儿……” 如此亲昵的称呼让宋清月浑身一僵,只有父亲宋大人会这么喊自己。她抬起头,惊讶地望向他灰黑色的眸子,继而又慌忙避开。 李昭眉间微蹙,又松开,语气柔和了几分,问道:“可用了早膳?没用的话,我给你带了点心。” “多谢殿下,我用了早膳的。”她低声道。 “新来的江南厨子做的百合马蹄藕粉糕,府里女眷都喜欢,我就想着给你带几块,尝尝?还热着。” 李昭这么热情地推荐,宋清月便不好再推辞,只能伸手拿了一块,用帕子挡着塞进嘴里,小口小口吃起来。 这淡粉色的半透明糕点做成了花朵的形状,里头加了马蹄丁和百合碎,味道清甜里带着微苦,还带着荷叶的香气,实在是极品。 李昭眼神饱含深意地盯着她吃东西,把宋清月盯得有些不自在,她只好把那食盒往他跟前推了推,道:“殿下也吃。” 李昭不动,笑着问她:“可喜欢?” 宋清月老实点头。 食盒有好几层,每个抽屉打开都是一种点心,但李昭怕她胃口小就没再推荐其它的。 果然,宋清月吃了一块点心之后,便不再动了,继续僵硬无比地垂眸坐着,拘谨又生疏。 李昭的拳头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握紧,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月儿,今日从见到我开始,你就没笑过。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宋清月心中一惊,只能抬起头有些张皇无措地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再次低头躲开。 李昭瞧她一再躲闪的样子,就算是再安慰自己,她本就是冷清的性子,却也是无法再自欺欺人的了,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拳攥得死紧,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月儿,你可是……不愿嫁我?” “我……” 宋清月想说“是啊,你咋知道?” 但一瞬间,她住了口。 不管愿意不愿意,她都得嫁,现在说这话,万一真把他惹恼了,自己没有好果子吃,而且李昭现在的眼神好可怕,仿佛只要她说是的,不愿意,他就能当场砍了自己。 于是她摇头道:“只是想到等会要见到你父王,我……我有些紧张。” 听见她的回答,李昭觉得自己狠狠松了口气,神色缓和下来,伸手去拉她的手,将她的身体往自己身边拉近了几寸,微微弯腰,凑近了她的耳边,柔声道:“你连皇祖父都见过,怎么还怕我父王呢?他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不过是个讲道理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发难。另外,你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不用这么拘谨。” 他一边说,一边用大拇指不住摩挲她细滑的手背,温和低沉的声线彷佛情人间的呢喃。 垂眸,瞧见少女变得通红的小耳朵,李昭唇角勾起来,他似乎很喜欢她的手,白皙、纤细、修长,什么颜色都没染的指甲盖,透着干干净净的粉色,也让人看着就心情很好。 于是他低下头去,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下,把宋清月吓得拼命想把手抽回来,奈何他的大掌有力得如同铁钳,仿佛只要他不愿意松手,她就断不能逃开。 他另一只手,轻轻揽过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中带,宋清月激烈地挣扎了几下,忽然就不动了,她抬起眸子瞧他,白净的小脸上做如此表情,楚楚如秋水,我见犹怜,让他气息不稳了一瞬,喉头上下滚了滚。 “月儿,这里没有旁人,你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随意一点,嗯?” “于……于礼不合。” “怕什么?你以后都要嫁给我的,谁还敢说什么?” “会说的,他们会说我一个庶女,勾引殿下,上不得台面。” 李昭的眉头蹙起来,想起那日在宫里,皇祖母当着他的面说宋清月上不得台面,大概其它人也会这么说,原来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处理?殿下要怎么处理?我没事,我没那么在意的!” 李昭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自己,盯着她的眼睛,笑道:“明明委屈得不行。” “不是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当初我就知道她们会怎么说我。嘴长在别人身上,就算殿下能堵住她们的嘴,也左右不了她们如何想。我也没那么在乎。” 他捧住她的脸,歉意真实而认真:“委屈你了。” 宋清月摇头:“能嫁给殿下是小女的福分。” 李昭轻笑:“当真这么想?” 宋清月用力点头。 感到揽着她腰身的手臂终是松开了她,宋清月松了口气,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往远处又挪了几寸。 一口气顿时又堵上心头,上不去,下不来,李昭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焦躁过,他摸不清宋清月的心思,她嘴上说得好听,可从头至尾,她哪里有一点点未婚妻见了未来夫君该有的欢喜和娇羞? 他越是不痛快,宋清月就越是躲得远,一会功夫竟挪到靠近车箱门的地方,低着小脑袋,根本不去瞧李昭。 三清观并不远,就在城墙边上,一出北门就是了。 外头小黄门的声音打断了车厢内的尴尬气氛:“殿下,宋姑娘,到地方了。” “我先出去。”李昭率先走出车厢,在车边站定,伸出手里,等她扶着自己的手下车。 宋清月低下头去,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把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里,只是双脚刚踩到地面上,趁他没握紧,刺溜一下,就立刻将手收了回去,彷佛一尾滑不溜手的小白鱼。 第八十一章 祭奠肃王妃 日光正隆,万里无云,天空湛蓝得令人心醉。杏黄的寺墙掩映在一片早春的翠绿中,粉红色、粉白色的桃花、杏花雾蒙蒙地开了满山。山门处有太祖皇帝提的字,顺着石阶往上看,不远处的半山腰上,茂密的枝桠间,碑亭露出半个飞扬的青瓦檐角。 肃王要在此办法事,整座三清观早早便封了山,几位在观中颇有地位的道士专程等在山门边,迎接世子殿下和他的准世子妃,宋三姑娘。 来迎接的不只有年轻的小道士,还有几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宋清月不禁感慨,这亲王府的规格就是不一般,哪怕自己爹已经是天官阁老了,去观里送香油钱的时候也没有白胡子的老道等在山门口迎接啊。 “世子,肃王殿下已经在里面了,等您到了就开始。”那老道士很是恭敬地说道。 李昭点点头,道:“有劳了。” 道士们在前头带路,李昭朝宋清月看了一眼,示意她赶紧跟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李昭本身就很有威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的指令,宋清月立刻就十分乖觉地执行了。 清冷的微风从山间吹来,扬起宋清月墨黑的发丝和脑后白月的丝带。李昭沉默地盯着她的背影,放轻了脚步声,亦步亦趋地缓缓跟着。 啊,自己养了十年的小猫,如今竟然长成了个小妖精!方才那老道士身边的几位小道士,瞧见宋清月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李昭恼怒地想着,这三清观现在收得都是什么徒弟的?该打! 宋清月心里打着鼓,本能地觉得李昭心情似乎不太好,而且她走着走着,惊觉自己竟然走在了李昭的前头!这是大不敬吧? 她立刻停住了脚步,转身看他。 李昭没想到她会突然停下,差点撞上去,他退了一步,可挨得如此近,宋清月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露的清香钻进了他的鼻子,心忍不住为之轻颤。 “怎么了?”他问道。 “啊,我,我好像不该走在殿下的前头。”宋清月往边上让开一步,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他的神色又解释道:“在宫里的时候,嬷嬷教过规矩的,是我刚才疏忽了。” 她这么一说,李昭身遭的气压似乎更低了,这让宋清月有些不知所措。 李昭为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压着不快,道:“你走前头。” “可是……” “山道陡峭,万一你摔下来,本世子好接着。” 宋清月看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大队随从,也不知道自己的凤九被他塞到队伍的哪里去了。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还是命令的口吻,那就不容拒绝,于是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只是走得小心异常,就怕万一自己没踩稳,真的让他接着。 一路平安无事地来到道观大殿前的院子里,排得整整齐齐的两列道士,各个神情肃穆地立在两侧,宋清月赶紧站到李昭身旁稍后半步的位置。 做法事用的祭台已然准备好,肃王原配王妃宁氏的牌位被供奉在正中的位置,各种法器、符纸摆了一香案。 就算不大信这个的宋清月,在这种氛围下也不敢表露出丝毫不敬。她跟在李昭身侧,恭恭敬敬在院子里的香炉里插上三根高香。 之后跟着道士方阵走进殿内,先给玉清、上清、太清三位老祖的神像磕头上香,然后她跟李昭一人往肃王妃宁氏的长生牌前献了一盏黄铜制的荷花灯,宋清月把她自己抄的经文也放上去了。 肃王见到宋清月提前抄写了经卷,心下还是很满意的,笑着对宋清月点了下头,示意她过来坐。 宋清月这才把心放下,跟在李昭身侧,来到宝殿侧面,盘腿坐下,听道士们奏乐、念经、跳大神。 一早上,肃王和李昭都起身好几次,去院子里走两圈,或是去更衣、上茅房之类的。 他们身份尊贵,没人敢说什么,但宋清月不敢,她硬是忍着难受,老老实实,打了一早上的坐。 盘腿坐一个早上简直就是一种酷刑,起身的时候,两条腿已经麻得完全没了知觉。 她身子往下一软,被及时伸来的一只手扶住,她抬眸,对上李昭那双黑亮的眼,只听他笑道:“原来你也会腿麻?” 宋清月眨眨眼,不敢随意抱怨,只咬着牙,强忍双腿强烈的不适。 李昭见她根本走不了路,便干脆揽住她的腰往前走。 宋清月挣扎着,恼怒道:“我站一会就好!” “好,你站一会。”他停下脚步,却依旧搂着她没撒手。 “还没成亲呢,您别这样,好多人!” 她轻颤的睫毛仿佛在他的心上挠痒痒,李昭揽着她细腰的手臂不禁紧了紧,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他道:“不怕,他们不敢多嘴。” 第八十二章 情深几许 更衣回来的肃王,一进院子就看到自家儿子抱着小媳妇儿在墙根站着,眼睛都快黏在小媳妇儿身上了,他牙酸了一酸,谁还没个年轻俊朗的时候了! 他哼了一声,带着侍卫和贴身伺候的内监回了厢房。 一关门,肃王身边最得脸的汪常侍立刻端来一盘肉包子,笑道:“殿下,刚蒸好,热乎着呢。” 肃王满意地拿过肉包来,两三口吃掉一个,然后又拿一个,再次两三口吃了,汪常侍立刻端来茶水,伺候肃王吃好喝好。 那肉包子也不是普通肉馅包子,那可是炖好的东坡肉切成丁,外加火腿丝、笋丁和香菇丁做成的馅,王府厨子特制,味道着实不一般。 肃王一连吃了四个肉包子下肚才舒坦地长出一口气。 要他吃四十九天素,那干脆杀了他吧,他一天都忍不了! 悼念亡妻是一回事,他自个儿心里是个什么心思,他自己知道,好好养大他们的儿子就是他对她最深的思念了,但犯不着为了个死人折腾活人。 肃王殿下就是这么一个实在又有点浑不吝的人。 肃王父子二人在山上的时候,朝堂因为四皇子靖王晋爵一事变得乱糟糟闹哄哄的,特别是泾国公陈家,闹腾得厉害。 皇帝厌恶陈家,连带着一向宠爱的陈贵妃也厌恶起来。 他心情不大好,冯坤被他派出去做事了,现在想找个人下下棋都找不到。 皇帝思来想去,想到肃王头上,这老三跟他娘孟淑妃一样是个臭脾气,一向不怎么敬着自己,下棋也不会像旁人那样故意放水,于是叫尹太监去兵部喊人。 肃王现下是在兵部挂了个虚职的。 尹太监躬身道:“陛下,您忘了?肃王殿下请过假的。” 皇帝这才想起来,过几日就是清明,肃王前几日上了折子说要请几天假,去道观给原配亡妻办法事。 嗯……皇帝手里摆弄着玉石棋子,心想这混账儿子对他的原配发妻还是有几分真情谊的。 想当年,他不同意这门亲事,肃王硬是梗着脖子,死缠烂打地求他赐婚,见自己不答应,直接来了个生米煮成熟饭,还弄得全京城都知道了,叫皇帝不答应也得答应,还把老镇远侯气得差点抄家伙打上门去。 皇帝当时也被气得七窍生烟,直接将他罚去了岭南。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肃王年轻气盛,真有那么多心思么?他倒未必是贪图宁家的兵权,兴许真的只是喜欢宁家大姑娘? 不,皇帝才不相信肃王是这么情深意重的人。 那个混账东西有多风流,以为他老子不清楚呢? 皇帝哼哼,骂道:“这个不孝子,惹出这么多乱子来,现在居然自己拍拍屁股到山上躲清净去了,罢了罢了!”他把棋子往棋盘上一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老腰,闷闷不乐地道:“去内阁。” 第八十三章 春闱主考官 内阁,礼部尚书阎隆飞正带着礼部的一众下属就今年春闱的事情与诸位阁老商讨细节。 原本每三年一届的春闱应该在二月就放榜了,因为徐皇后崩逝,皇帝以国丧之礼要求全国人民为皇后守孝三个月,于是春闱的时间也推迟了三个月。 说是要商讨,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报告一下工作安排,三年一届,都有旧例可循,除了时间推迟一些以外,其它的就按照往届科举办就成了。唯一需要商讨的事情,唯有主考官人选问题。 大周科举的会试会分别在BJ和南京两地进行,BJ录取两百名左右的贡生,金陵则录取一百名左右,两地的主考官也分别有两名,副手同考官分别有十二位,所以最终的考官名单,南北各有十四人。 科举主考官可是件大家抢着干的差事,每届通过科举考试出来的进士们可是要尊称主考官一声座师的,就像是宋大人从前那届会试的主考官之一便是梁氏的爹,他也尊称岳父一声老师的。 几位阁老正在为这个主考官人选扯皮呢,外边太监一声高昂的唱喝:“圣上驾到!” 一屋子臣子呼啦一下齐齐起身迎接。 皇帝来了也不废话,在路上就已经有小黄门过来禀报过内阁正在商议会考主官人选,于是他直接把礼部尚书阎大人拟定的备选名单拿过来瞧了瞧。 “朕听说几位爱卿似乎对名单人选有异议?” 首辅严九元便起身恭敬地对皇帝道:“问题倒是不大,只是觉得需要删去几个名字罢了。” “是么?哪几个名字需要删了?”皇帝问。 严首辅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一直一言不发的宋建鸣道:“老臣觉得,宋大人不合适,需要删去。” “这是为何?宋爱卿难道不配做主考?”皇帝自己就属意由宋大人出民生时政题,宋建鸣在岭南十几载,所作出来的成绩总是实实在在无可辩驳的,民生时政题由他出,再合适不过了,即使做不了主考官,做个副主考也是极好的。 严首辅笑笑拱手道:“非是宋大人不配,而是这届会考,宋大人的嫡长子和嫡次子都参加了。” 宋建鸣起身对皇帝实话实说:“微臣家中长子四年前中了举,次子乃是去年中举,二小子都还不成器,乡试成绩并不太好,今年不过想姑且先试上一试。“ “是么!”皇帝望着宋建鸣,似笑非笑:“宋爱卿不必谦虚,我朝能以弱冠之年便中举的本来就没有几人,宋爱卿这番谦辞莫不是想要在诸位爱卿跟前炫耀不成?” 皇帝说着,内阁中几位老大人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只不过这笑声中多少带着些嫉妒,宋建鸣自己曾是年少的探花郎也就算了,儿子们一个个的也都这么出息,怎能不让人眼红? 宋大人朝各位同僚拱拱手,像是在讨饶。 皇帝可惜地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人家家里两个儿子都要参加考试,他这个当爹的做主考官的确是不太合适。 皇帝在内阁又呆了小半个时辰,将最后的主考官人选名单确定下来,究竟两位主考官和十二位同考官都是谁,要待到会试当天才会由皇帝亲自敲定,考题也是由皇帝选出的主考官当天拟定,这样就可以杜绝考题提前外泄。 不过作为阁老的宋大人也并非一点福利也没有,这不是主考官的待选名单都知道了么? 还没下衙呢,宋大人就忙着搜集名单上的几位大学士和老大人从前写过的文章,打听他们平素的喜好,一回家就把宋辰海和宋辰旭叫到书房来。 “这些文章,你们多看几遍,熟悉熟悉。” 两个儿子一听就知道这些文章跟今年的主考官人选有关,但这话宋大人不能明说。 又跟他们道明几位大人分别有什么偏好,比如某位姓袁的大人,偏好辞藻华丽的,某位姓秦的大人就不喜欢废话太多的,总之这些信息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到了考场方能随机应变,作出既言之有物,又合乎考官口味的文章来。 要说自己这俩儿子肚子里有多少东西,宋大人是十分自信的,他在广州府的时候,就一直把两个大儿子带在身边打杂。就说通晓时政、熟知律法这两条,宋大人就坚信自家儿子可以秒杀大部分的同届考生。 之前的乡试之所以两个儿子的名次都不理想,就是因为宋大人根本没管他们,随他们自己考,在应试方面的功夫下得太少了。 这回是会试,名次不理想可是要影响未来前程的!宋大人可不能再不管了。 没过几日,宋家嫡支那边有人上门拜访宋大人。 宋大人知道,这是为了今年的春闱来的,立刻把人叫到了书房,把昨天跟两个儿子说过的话,又跟今天过来的这几位毫无保留地说了一遍,其中有位应届考生年纪跟宋大人差不多,算起来还比宋大人长了一辈,坐在书房里听宋阁老在这儿侃侃而谈,颇有些不自在。 宋建鸣就当没注意到,本来嘛,五十少进士,进士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考中的。 光在精神上做应试准备还不够,还要在肉体上做好准备。 宋大人在自家茅房周围模仿贡院,搭建了一圈几乎一模一样的考号,让两个儿子和宋家嫡支那边几位本届考生过来提前感受感受,做做模拟。 虽说他作为阁老,觉得礼部那边不至于真让自家儿子在考试的时候抽到茅房边上的“臭号”,但保不准有人从中作梗。 毕竟自己这大半年来得罪了太多人,触碰了太多人的利益,某些人拿他没办法,报复到他儿子身上却是可能的。 这不,离着今年春闱还有两个月,京城越发热闹起来,不管是“那边宋府”,还是宋阁老的宋府,都来了几位进京赶考的亲戚,有宋家本家的,有梁家过来的,还有跟宋家本家沾亲带故的,今年曹姨娘家里居然也出了位举人老爷进京赶考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宋阁老原本就不算大的府上变得更加拥挤不堪,客院都住满了,甚至有位从江陵过来的宋家子弟因为晚来了几天,家里实在住不下了,让他去“那边宋家”问问。 这位满心想着要在宋阁老面前刷刷脸的宋家子弟只能失望地跑去“那边宋家”暂住。 辞官回家丁忧的宋大老爷在书房听着管家给各位进京赶考的诸位宋家子弟以及亲眷旧故的安排,皱眉道:“倒是比往年少了一半,江陵那边怎么回事?可是族里有人贪了族学的银子?” 管家嗫嚅着不敢说是因为大家今年都往小宋阁老那边跑,实在挤不进那边宋家门的,才跑到这边来。 第八十四章 二房又闹幺蛾子 宋建鸣这儿呢,可热闹了,家里人一多,不稳定因素就多了起来。 比方说,宋建鸣那两个弟弟房里,见到家里一下子住进来十多位举人老爷,其中有三四位都还没成亲呢,就打起了歪主意。 这日,宋大人刚刚下衙,还没来得及梳洗换身常服,就被夫人梁氏拖去正院,神情还特别严肃,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正院里房门紧闭,院外还站着一圈粗使丫头、婆子,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将院子团团围住。 宋阁老进厅就瞧见堂下跪着几个人,其中一位是梁氏的某个堂侄,名叫梁君淮,今年二十有二。 梁家祖籍在山东,梁君淮从山东来京城,是准备参加今年春闱的;还有两位是二房的大侄女宋萍音,跟她母亲赵氏一起跪在堂边拿着帕子哭哭啼啼。 宋大人的嫡出二弟宋建舒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见大哥进门就扑到他脚下,哭天抢地起来,道:“大哥,您可给评评理,有他们梁家这么欺负人的么?这梁家小子污了我大闺女清白,给我闺女送情诗,证据都在这儿呢,还死不承认!” 那边梁家侄子也满肚子委屈,对着宋大人拱手道:“姑父,这事您可不能听他们信口雌黄!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甚至连对这位宋姑娘连见都没见过,怎么会给她送什么……什么情诗!我梁君淮读了这么多年书不至于这点道理不懂。至于那什么情诗,我更是没写过!” 宋大人看着二弟宋建舒这一家子,真是厌烦到了极点,他想培植几个自己的门生容易么他?居然还把算盘打到借住家中的举子头上,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把那……什么诗拿来本官瞧瞧。” 梁氏立刻把二房大姑娘宋萍音拿出来的诗递给他瞧,宋大人只扫了一眼,便对二弟道:“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不是君淮的笔记,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莫不是眼睛瞎了?”说着把那张纸放在一边的烛台上直接给烧了。 二房老爷宋建舒立刻傻了眼,这是直接帮着把证据销毁了,来了个死无对证? 还带这样玩的? “行了,都散了吧,本没什么情诗,本官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再敢有人在本官面前提起,休怪本官翻脸无情!” 那边二房大姑娘宋萍音哇地就嚎啕起来,她的贴身丫头更是跪下,连磕好几头,道:“大人,您不能这样!三日前,我家姑娘在花园跌倒,是梁公子正巧路过,帮忙叫了大夫的,这事好些人都瞧见了的!” 宋大人盯着那名丫鬟,整个人气压都低了起来,他呵呵了两声,指着那名丫鬟问二房夫人赵氏:“二弟妹房里的人就是这般没规矩的?” 二房夫人赵氏立刻被宋大人的气场吓得脸色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倒是宋萍音胆子比她娘大些,大声质问道:“大伯父,您就这么讨厌我们两房的人么?为了梁家人,连自己侄女的清白都不顾,哪有您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 “哈!” 宋建鸣被气笑了,他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大家闺秀。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道:“那个丫鬟,拖下去,发卖了。”又指着二房大姑娘,道:“你,既然你觉得的大伯父我偏心,那你就回江陵去吧。我这儿庙小,留不得你。” 宋萍音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反正是立刻晕过去了。 她爹宋建舒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被宋大人用眼神震慑住:“你们若是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就给本官统统滚回江陵去!” 说罢,眼神森冷地扫了一眼梁君淮,语气不善地道:“你跟我来书房。” 梁君淮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跟着宋大人走到书房的时候,后背的汗已经把中衣都沁湿了。 “说吧,那诗是怎么回事?” 梁君淮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噗通一声给宋大人跪下,低着头,嘴皮子发着颤,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说,不怪你。” 梁君淮这才把偶然在花园见到宋雅馨,一见倾心,回去之后便再难忘却,辗转反侧了好几宿,大半夜睡不着,起床写了首相思的诗以抒怀之事说出来。 宋大人非常不高兴地沉吟一声,似乎是好半晌才压住火气,尽量平静地道:“馨儿已经订亲了,你不要再想。” “是,我……我知道。”梁君淮低着头,脸红成猪肝色,简直羞愧地想要钻进地缝里。 宋大人又把宋全叫来,问负责打算梁君淮屋子,还有负责给梁君淮送饭的都是哪些人,宋全之前就去查过了,十分流利地答了出来。 宋大人握紧了拳头,恨恨说道:“查!给我狠狠查!还有二弟房里的下人,凡是他们从江陵带来的,给我全换了!这样的事,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又对梁君淮道:“你身边的小斯和书童,是本官来查,还是你自己查?” 梁君淮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自己来。” “嗯。” 宋大人喘了好一会粗气,才让梁君淮从地上起来,对他道:“心性如此不坚定,我看你还需历练。你延后三年再考吧,今年就不要参加了。此事我会写信同岳祖父大人禀明,也会告知你父亲,今日你先回去休息。” 梁君淮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浑身都在发抖,若不是身后有宋全扶着,他大概都能昏过去。 也是,他惹出这么大祸事,还给人抓住把柄,若非宋大人处理及时,清誉受损的就是大小姐宋雅馨了。宋大人怎么可能轻饶了他? 没把他腿打断了,送回山东去,就已经很仁慈了。 第八十五章 梁氏的手段 送走梁君淮,宋大人独自在书房里生了好一会闷气,梁氏端了晚饭进来,感叹道:“啧啧,这也怪夫君您。” 宋大人立刻瞪起眼睛:“关为夫何事?” 梁氏捧着宋大人的脸笑道:“若非夫君您长得这么好看,咱们的女儿们一个个的也不至于这么招人眼。” 宋大人哼哼两声,心里总算舒坦些,一把将梁氏抱在自己腿上,蹭着她的脖子亲昵了一阵,忽然想起还在山上的念经吃素的宋清月来,想到李昭那狼崽子也在山上,不由眼皮跳了跳,担忧地道:“月儿在山上如何了?可派人去瞧过?” 梁氏笑道:“徐妈妈昨天才去三清观送过衣裳。夫君放心,她好着呢,世子殿下对她照顾得十分尽心。” 说起这个,梁氏不由一阵得意,心里觉得自家姑娘就是惹人疼的,还没嫁呢,就让未来的夫君如此上心,以后定然能在夫家站稳脚跟。 但宋大人不这么想,他皱着眉头道:“你再送两个能镇得住场子的嬷嬷过去伺候。” 见梁氏不明所以,宋大人凑到梁氏耳边压地声音道:“夫人还记得当年肃王如何娶到宁家女之事?” 提到这事,梁氏不由一怔,继而想起什么似的,吃惊地捂住嘴道:“不会吧?夫君是担心……” “总之再派两个人去盯着,免得真闹出事来。”宋大人忧心忡忡地说道。 梁氏点头答应:“我明日一早就安排。” 这事关乎宋清月的闺誉,就算两人已经定亲了,但若是没成亲前就那啥了,总归是不合规矩的事,以后要被人说闲话的,加上宋清月是庶出,要是闹出这种事,她日后更要被人指指点点。 说完宋清月,梁氏又想起一桩事,搂着宋建鸣的脖子,问道:“对了,夫君,宅子的事可有着落了?” 宋大人叹了一声:“还在找。” 梁氏面上便多了分义愤填膺来,道:“夫君也别太挑剔了,差不多也就行了,价钱高一些也无所谓。我可再受不了跟那两家子人住一起了!像是今日这种事若是再发生一回,我可受不了!” “夫人放心,等找到合适的宅子,我就跟父亲提分家的事。到时候要是他们闹起来,就把这宅子送给他们,夫人觉得可行?” 因为当初宋建鸣与梁氏结婚的时候,这宅子是梁大人出钱置办的,虽然没算在梁氏的嫁妆里,但宋大人不是那等能心安理得地拿妻子的东西去补贴自家人的不要脸的人。 梁氏也不跟他客气:“夫君看着办就好,不过到时候您得把银子补给我。” 宋大人哈哈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尖:“夫人这般精明的做派是跟谁学的?” “自然是跟夫君学的。” “好!到时候按照今年的市价补给你,定亏不了夫人的。” 燕语阁里,曹氏在镜前梳着头,听贴身丫头银红来报:“今晚老爷在正房歇着了。” 她嗤笑一声:“还是夫人有法子,安姨娘明儿一早准闹起来。她闹起来咱就有好戏瞧了。” 今天恰巧是安氏的生辰,本来宋大人是肯定要去安姨娘院里歇的。自从梁尚书离开京城之后,宋大人对梁氏就不如以往那般小心翼翼了,往姨娘院子里去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谁也不知道梁氏心里怎么想的,反正梁氏面上是一点也没表露出来什么。只是安姨娘近来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宋大人去她院里的次数多些,就越发张狂了,不仅公然欺负不得宠的秋姨娘、春姨娘,有几次甚至叫下人故意跟别的院子抢吃食。 曹姨娘要了酸菜鱼,她就也要酸菜鱼,何姨娘想吃蟹壳酥了,她便也要蟹壳酥,甚至厨房特地给正院做的吃食她都敢抢。 梁氏之前一直都当作不知道的,但曹姨娘就知道夫人不会真的放任不管,瞧瞧,这不找到机会了么? 果然,安姨娘因为生辰的时候,宋大人没去陪她,就在房里又是砸碗,又是摔杯子的,次日晚上还哭到宋大人书房里去了。 宋大人原本还好言劝慰,但安姨娘被宋大人柔声安慰着,反而拿乔起来,顺便给夫人上眼药,还说什么夫人就是善妒,明知昨日是她生辰,却故意拦着老爷,不让过去! 梁氏端着夜宵过来,正巧看到这一幕,被气得捂着胸口喘气,眼圈还红了。 宋大人还没见过梁氏这般委屈的表情,顿时心疼了,他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呵护了二十年的梁家大小姐,被个小妾这样编排,宋大人不能忍,直接一巴掌扇过去,让人拖她回院,还禁了足,搂着梁氏的肩膀,温声安慰了好一阵。 梁氏趁机道:“我看这安姨娘的性子实在不好,弄得宝娟也跟她似的,一有什么不顺心了就哭闹不止,这样下去可不行。” 宋大人表情严肃地嗯了一声,想了想,道:“那就换个人带吧。” 梁氏擦掉眼角的泪珠,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又道:“姨娘里,曹氏性子是最好的,辰宇被她养得也极为懂事,要不就把宝娟交给曹姨娘养,夫君以为如何?” 宋大人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意,道:“夫人的安排从来都很妥当。” 安姨娘曾经以为梁氏是个没脾气的女菩萨,不过是因为命好,有个厉害的爹,碰上个疼她的夫君,遇上几个没手段的妾室,才能开开心心地过了这么些年。 她却做梦也没想到,她只是稍微说了两句梁氏的不是,不仅自己被禁足,连只有三岁的宋宝娟也被抢走了!她院子里的人,被裁的裁,换的换,连原本替她管账的两个管事嬷嬷也一夜之间不知所踪。 这简直就像是几个巴掌狠狠地甩到她脸上,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第八十六章 会泅水的小泼妇 正屋里,梁氏带着宋静雅和宋雨汐见家中的管事们,顺便教她们如何管理中簋,处理家事,连如何对付妾室梁氏也毫无保留地与两个姑娘说了。 虽说宋雨汐是庶出,但她跟自己姨娘分离这么多年,早就生疏了,加上梁氏对她一直很好,她也就更加亲近梁氏。 宋雅馨笑道:“没了五妹妹,爹都没借口再去安姨娘院子里了。” 宋雨汐也道:“前阵子安姨娘这么嚣张,我还当母亲不管呢,原是在这儿等着。” 梁氏就说:“越是遇到这种事,你们就越是要沉住气,看准了时机,一旦下手就不要留余地。你处理了刺头,其他人看着,自然就会掂量掂量自己,往后便能安生。还有啊,眼泪这种东西,不要随便拿出来用,哭太多就不值钱了。以后你们到了夫家,要是遇到什么委屈,千万别随便在夫君面前哭哭啼啼,可以写信告诉娘,娘给你们想办法。” 她雅馨便抱着梁氏的胳膊撒娇道:“知道啦,娘!三妹妹之前还说要给我和二妹妹撑腰呢!” 梁氏闻言也笑起来,道:“去寻你们三妹妹也成,她一向是个有成算的。我瞧着那肃王世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你们也学学,怎么对付那些小妾倒是次要的,抓住夫君的心才是主要的。” 宋雅馨和宋雨汐纷纷红着脸点头。 这种话,换了以前她们绝对是不好意思听的,听了大概也不能明白,只是如今婚期已定,内心就越发惶恐不安,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能把这样的经验之谈听进心里去。 三清观中,李昭最近被折磨得很不得劲儿。 原本他想着,借着给母亲办法事的由头,叫宋清月过来,与她单独相处一段时日,好让她跟自己尽快熟悉、亲近起来。 可她那一副不拒绝,也绝对不主动的样子,实在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每天看着她一副清清冷冷,公事公办,一副根本察觉不到他心意的态度,简直让他抓心挠肝地难受。 有时候他真恨不得像他爹一样,直接生米煮了熟饭,一振夫纲,免得自己被个小妮子牵着鼻子走。 这日早上听道士们诵完经、跳过大神,宋清月又奉上了一卷自己昨晚抄的经,李昭便邀她午饭后,一起去后山转转。 宋清月点头答应了,午饭后,她带着两个嬷嬷出现在皇觉寺后山门。 李昭看着那两位上了年纪且面容刻薄严肃的嬷嬷便觉得碍眼,有她们在岂不是想拉拉小手都不方便了? 他道:“你带着那个叫凤九的丫头多好,她还有点身手,万一你摔了碰了,还能背你回去。这俩嬷嬷我瞧着都上了年纪,能走山路么?” 宋清月低着头道:“是父亲交代了嬷嬷们,须得一刻不离地跟着我的。殿下别难为她们。” 李昭磨了磨后槽牙,这是宋大人不放心自己啊。 那他偏要不守规矩! 李昭故意选了一条极为难走的道路,一开始宋清月还气喘吁吁地咬牙跟着,却死活不肯牵住他的手,全靠自己走,可走到某处山涧,就连青石路都找不到了,两个跟在身后的嬷嬷更是早就跟不上,落在后头不见了踪影。 宋清月踩在一块光滑的石块上,差点滑倒,关键时刻被李昭伸手一捞,带进怀里。 小美人凑近了看,越看越觉得好看,那面皮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又白又滑,叫人忍不住地就想低头亲一口,被宋清月敏捷无比地偏头躲开了。 李昭有些尴尬,气闷地问道:“你躲什么?本世子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我没有不待见你!”宋清月恼火地说道。 “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就是不待见我。” 李昭搂着她不撒手,颇有点无赖地伸手捏她的脸,他手劲贼大,轻轻一捏,宋清月便疼得哇哇叫。 “疼疼疼!李昭!” 宋清月对着他怒目而视。 李昭挑了挑眉毛,笑道:“哦,我还以为宋姑娘是个没情绪的木偶呢。” 宋清月觉得忍无可忍,她激烈挣扎起来,最后气性上头,不管不顾地就山涧里跳。 李昭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反抗地这么激烈,竟然吓得浑身僵硬了一瞬,没来得及抓住她,眼睁睁看着她跳进山涧里。 这时候李昭也只能什么都不管了,脱了外衣也跳下水去。 山涧里水流湍急,根本抓不到人。 两人顺着水流往下漂,直至滑进了下游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潭里。 那水潭看起来浅,实则非常深,别说李昭这样的高个子踩不到底了,两三米长的竹竿都够不到底。 看不到人,他急得在水里团团转,好半天,才看到不远处水流平缓的地方,宋清月起起伏伏的小脑袋,看清后,她居然在往岸边游,还泳得极其熟练,不一会就游到了岸边,她自己爬上了岸,然后沉着脸在岸边等他。 李昭松口气,勾起唇角,跟着泳了过去,靠近岸边的时候,宋清月脱了方便走山路的牛皮短靴就朝他脸上砸。 李昭偏头躲开,他骂一句:“嘿,你个小泼妇!”一转身,潜下水去,帮她去把鞋子捡上岸,不然一会没鞋子穿,她怎么回去? 等他也爬上岸,不知打哪里钻出来几个王府的侍卫,立刻把李昭刚才脱下来的外袍交还给李昭。 宋清月被吓了一大跳,心想不会这些人刚才一直跟在后头吧?传说中的暗卫?刚才完全没察觉到有人跟着。实力好吓人! 李昭见她居然还有心情打量那几个男侍卫,立刻就沉了脸,展开自己干爽的外袍,将她兜头罩住。 “你做什么?” 宋清月把脑袋从他的外袍里伸出来,又被他一巴掌按回去,斥道:“本世子换衣,你要看?” “流氓!” 宋清月缩回外袍里,等着。 李昭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了,其中一个侍卫把自己身上的干衣服换给他。他看了一眼宋清月,犹豫了片刻,觉得没办法接受她穿别的男人穿过的衣裳。 于是让其中一个侍卫回去取衣服,又让另一个侍卫生了火,自己则将宋清月抱进怀里,干脆就这么抱着她在这里等,反正有他抱着,也不怕她着凉。 看着她现在老实得像个鹌鹑似的窝在自己怀里,李昭总算心里舒坦了,他刮了一下她挺翘的小鼻尖,笑道:“小泼妇,本世子竟不知你还会泅水?“ 宋清月白了他一眼:“你很了解我?” “嗯,比你想象得要了解。”李昭说得颇为得意。 “你在我家安插探子!” “呵呵。”李昭不承认也不否认,“说吧,什么时候偷学的泅水?” “没学过,天生就会。”宋清月实话实说。 李昭低头,对上她猫一般晶莹剔透的浅棕色瞳仁,不由一怔。 “不相信?你见过哪家闺秀会去学泅水的?” 宋清月说得理直气壮,李昭瞧着她这副神气活现的表情出现在原本冷清躲闪的脸上,便觉欢喜,对上她那双似娇似嗔的黑眸子,心中又是一阵悸动,想要低头亲亲她,又被她用袍子一挡,当缩头乌龟躲了去。 李昭恨恨啧了一声,笑骂道:“小泼妇!” 三清观后院的厢房里,一干嬷嬷丫鬟们诚惶诚恐地看着来要三姑娘衣服的王府侍卫,想死的心都有了,心想这位王府世子殿下就这么急不可耐么? 她们姑娘可还未及笄啊!真是要了命了,老爷要是知道这事,会不会扒了她们的皮? 好在没过半个时辰,宋清月就全须全尾地被世子殿下亲自送回来了,除了头发有些湿以外,其它看起来都还好。 洗澡的热水早已备好,两个嬷嬷给宋清月洗澡的时候,还特地留意了一下姑娘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保佑,还好,还好,似乎是没事,就姑且信了世子殿下“只是不小心掉进水潭里”的说法。 第八十七章 他不是男主。 翌日,宋清月本想装病谢客,可李昭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一大早带着个太医过来情平安脉,说是怕姑娘昨日落水受寒。 这下病也装不成了。 看宋清月身体安康,李昭变戏法似的,让人端上了足有十几样的早膳,样样精致,还都是素的,之后便提议今日带着宋清月出去骑马。 宋清月皱着眉头让屋内众人先出去,“我有话单独与殿下说。” 李昭的长随黄门郎是最听话的,麻溜地退了个干净,宋清月这边的丫鬟嬷嬷们见王府的下人都退下了,只好也犹豫着退下了。 李昭饶有兴致地盯着宋清月,却看她在嬷嬷关门的一刹那绷了脸,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无比严肃地喊了一声:“李昭!” “诶,本世子听着呢。”他一边浑不在意地说着,还拉起她的手,轻轻揉了揉,道:“有事好好说,别把自个儿弄疼了。” “李昭!你心诚一点好不好?你到这山上来是祭奠你生母的!不是来与我谈情说爱的!” 宋清月的表情极为严肃。 李昭盯着她瞪圆了眸子,盯了好一会,才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娘若是真的在天有灵,她定然是希望看到儿子与未来的儿媳妇和和美美的。你看你啊,还没过门呢,就对我又是拍桌子,又是大声训斥的,诶哟,也不知道我娘看了会不会心疼本世子……” 宋清月:“……” 见她瘪瘪嘴,没话说了,李昭伸手捏了一下她白嫩的面颊,笑道:“不过你这样挺好,总好过客客气气像个木偶人似的,太生分了。本世子不喜欢。” 宋清月抿唇想了半晌,面带纠结地抬起脸来,问道:“相敬如宾不好么?” 李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有谁不会希望能与未来要携手一生的人亲密无间的?若非当真没什么感觉,或是实在不喜欢了,才会勉强求个相敬如宾。 他沉下脸:“你果然是嫌弃本世子。” “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我是……”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说她是害怕爱上他,不想以后为了与别的女人争风吃醋而变得面目全非,与其从亲密无间的恋人变成相看两生厌的仇人,从一开始就相敬如宾不好么? 但是她看到李昭那双凶狠的如同鹰一般的眼睛时,说不出口了。 他不是男主。 不仅不是情深似海的男主,还是个事业心满级,恋爱脑数值为零,偏还撩得每个女人都对他死心塌地的S级渣男人设。 宋清月再次跟自己强调了一遍。 她不能指望他能给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既然不能,又何必因为这种根本无解的观念冲突与他多费口舌呢? 于是她干脆说:“……我就是讨厌你!” 这次轮到李昭愣住,他料想过宋清月大概还没喜欢上自己,可也不至于讨厌自己啊! “为何?本世子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了?”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说起这个,宋清月就理直气壮多了。 “我做了什么?”李昭还真想不到,论他们在保定相遇以来,他对她一直很好啊。 “你,你,你见我的第一次,就把我从好几丈高的树上扔下来,第二次,你把我关进小黑屋关了整整一天,不给吃不给喝,还说要把我剁了红烧和炖汤!这还不够吗?你两次都差点要了我的命,还不足够我讨厌你么!” 宋清月气得小脸通红,胸口起起伏伏地喘着粗气,好像她真是因为这两件事讨厌李昭讨厌到了极点。 李昭很是吃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两三岁的小娃娃居然有记忆?而且这孩子居然一记就十几年,把她扔下树这事儿,要是宋清月不提,他自己都快忘记了。 他有些慌乱地抓住宋清月的手,急急解释道:“月儿,第一次确实是我混账,我那时候性子不好,但那时候我也没想你真的出事,父王站在树下呢,我知道他一定能接住你的,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你,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会哭,我没想到你能记这么多年。至于第二次……” “你别说了!” 宋清月挣扎着想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站起身,指着门口,道:“你出去!我看见你就讨厌!若是我知道你就是李昭,当初在保定打死我也不会救你!” 这话说得就有些过火了,李昭非但没松开宋清月的手,反而一把将她拉坐到自己腿上,搂着她,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瞧你,为了十几年前的小事气成这样,怎么气性这么大呢?” “小事?!受伤害的人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于是把脸凑过来,蹭她光滑的面颊,在她耳边喷着热气沉声说道:“不站着说,咱们坐着说,以后成婚了还能躺着说。” “你!”宋清月用手把他的脸推远,“你简直就是个流氓!土匪!” “嗯,可不是,你还说要做本土匪的压寨夫人呢,还说什么找你做压寨夫人,在一众土匪中倍儿有面子,是不是你说的?别告诉本世子你不记得了。那时候说得好听,现在就不愿意了,小骗子!”他说着,锁住她张牙舞爪的手,用力箍住她的腰身,强硬地凑过去,狠狠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宋清月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地看着他,看他用这张俊美无俦的脸摆出邪肆狂狷的笑意,觉得这哪里是什么皇室贵公子,可他里内压杆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海盗土匪! “你土匪!”她愤然控诉。 李昭便十分无赖地道:“本世子就是土匪,你也要说话算话,是不是,我的压寨夫人?” 见宋清月依旧气鼓鼓的样子,他笑得愈发愉悦,紧紧箍着她,用面颊去蹭她的颈窝,将下巴搁在她肩头,语气放柔了缓缓道:“反正以后你嫁给我也是要知道的,现在也不怕告诉你,我那时候是被继母养坏了性子,无奈之下,父王才把我带去岭南军营去的。幼时咱们几次相遇,正是本世子最顽劣不堪的时候。” “您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宋清月翻白眼,引得李昭哈哈大笑起来。 良久,宋清月又带着许些担忧地问道:“那殿下跟现在的肃王妃……” “还没撕破脸。”李昭无奈笑道,“总归她是父王明媒正娶的继室,明面上她从来对我比对她亲生的孩子还要好。我不敬她便是我的不是。本世子没那么蠢。” “那……她以后会找我麻烦吗?” 李昭想了想,诚实答道:“会。” 宋清月叹气,无精打采地靠在李昭胸膛上:“就知道,若是嫁给你就永远别想过安生日子!” 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自己怀中渐渐放松下来,李昭心里高兴,歪头,又亲了一下她的面颊:“不怕,有本世子给你撑腰,你不必怕她。” “我要退亲!” “不可能!”李昭发狠了咬了一下她的耳朵,沉声在她耳边低低道:“圣旨已下,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算是我死了,你也得嫁过来给本世子守着!” 他从侧面看到她的睫毛一阵震颤,原本已经放松了的身子又紧绷起来。 李昭隐约知道方才他说错话了,可听到她说要退婚,怒意便不可遏抑地涌上心头。她是他的,从头到脚,从以前到以后,一直都是他一个人的! 宋清月被他双臂勒得生疼,方才那话让她如坠冰窟。李昭是书里的配角、反派,一个土生土长的皇家贵胄,她不该因为他对自己好就生出任何指望的。 无意与他分辨,这是三观不合的问题,以后终究是过不到一起去的,她轻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低下头,与他软语讨饶:“我知道了,殿下您别生气,太紧了,勒着我了。” 李昭知道宋清月这下是真恼了自己,但他他不知道要怎么办,只是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他不后悔对她说这样的话,他心里就是这般想的,这是他的态度,他想要抓住她,拼命地想要抓住她。 李昭歪头瞧她,目光扫过她脸上的肌肤,最后定在她粉嫩的唇瓣,喉头微滚,心中愤恨她始终不肯与自己交心,便一口咬了上去…… 一会,丫鬟婆子进门收拾杯盘碗筷的时候,看见宋清月低头拿着帕子捂着嘴,站得离世子殿下老远。 墨韵问道:“姑娘,今日还出门跑马么?要是去的话,奴婢帮您更衣。” 宋清月依旧拿帕子捂着嘴,摆摆手,道:“不去了,我,我今日身子有些不大爽利,就在屋里休息,你们替我送送世子殿下。” 说罢她站起来,绕道屏风后,到床上躺着去了。 李昭以手握拳掩在唇前咳了两声,清清嗓子道:“宋姑娘今日好好休息。走,去前头给我母妃念经去。”背着手,昂首挺胸地带着一众小黄门和侍卫走了。 外头小林公公正着急等着的,不过方才一直不敢贸然打扰,这才急急禀报道:“殿下,表小姐也来给王妃娘娘上香……”小林公公说着,一抬眼,忽地瞧见自家世子爷唇上似有似无的一道印子,噎了一下,“殿下,您这……” “滚!关你屁事!”李昭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摸了摸唇上的牙印,心里竟觉得美滋滋的,接着又问道:“哪位表小姐?” “宁二姑娘。” 宁二姑娘大名宁越瑶,乃是镇远侯宁汉松唯一的嫡女。侯府的大姑娘是宁汉松的侄女,已经早早嫁去外地了。 宁越瑶自小在王府长大,乃是王府姑娘们的伴读,与李昭算是青梅竹马的表妹。但李昭八岁就去了岭南,十五岁回京城后又被皇爷爷扣在宫里念书,之后他又在西京营挂职,每旬才回王府住一天,也基本不怎么去后院,可以说其实也没见过这个表妹几面。要说有多少情情分,那便是看在她也姓宁的份子上。 至于这宁二表妹怎么就对自己情根深种了,那只能是因为他的世子身份,不过李昭压感不在乎。 不想见吧,人都来了,不见肯定不行,李昭只得道:“走,去见见。” 第八十八章 这样的福气 宁越瑶早已等侯在道观后院的厢房内,瞧见李昭来了,便急急起身,心里想要扑过去撒娇,却想着祖母说自己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了,只得远远行了礼,娇滴滴唤一声:“大表哥!” 李昭绷着脸瞧她一眼,道:“大半年不见倒是长高不少。” “大表哥,我,我……我听说你订亲了。” “嗯,皇爷爷赐的婚。”李昭面无表情地坐到榻上去,边上有小黄门忙着摆炉,煮茶。 “那,那我呢?”宁越瑶双门含泪地瞧着李昭,紧紧抿着唇。 李昭嗤笑一声:“你问我?难道要本世子给你牵线保媒不成?与我关系好的就那么几个,一个你四哥,还有一个平阳姑母家的黄怀德。黄公子确实不错,不过他也订亲了。这忙本世子还真帮不上,抱歉。” “你一定要这么对我说话?大表哥,你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了等你想通,我今年都十七了!不过就是去东北看看我父兄,才去了三五个月,回来你便订了亲。”宁越瑶说着,眼泪便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李昭叹口气,瞪一眼她身边的婢女,那婢女眨眨眼,硬着头皮挨过去,将自己的帕子递给自家小姐,被宁越瑶吼道:“滚开,我自己没帕子?要你的帕子!” 那婢女又瞄一眼世子殿下,见他低头喝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瘪瘪嘴,委委屈屈地走开。 宁越瑶哭得伤心,李昭见了也不着急,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自斟自饮,等她自己哭够了,李昭才倒杯茶,推至她跟前,说出来的话也一点不似安慰:“今年的明前,败火的,你多喝些。” “大表哥!” “已经告诉你了,是皇爷爷赐的婚,你跟本世子哭有什么用?” “那……你喜欢她么?” 李昭简直被这姑娘的固执气笑了:“我喜欢她如何,不喜欢她又如何?圣旨已经下了,如今本世子的世子妃只能是她。” 宁越瑶咬着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若是大表哥你不喜欢她,我可以给你……” “宁越瑶!”李昭沉下脸来,原本温柔似水的一双桃花眼如鹰隼一般犀利地盯着宁三姑娘:“你是宁侯爷唯一的嫡女!” 宁越瑶被他训一句,心里的委屈又铺天盖地涌上来,再次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李昭不耐继续劝解她,女孩子越是劝便越是哭得厉害。道理都懂,不需再多说,只要冷着她,她自己慢慢就不哭了。 他交待身边的小黄门:“等宁二姑娘哭够了就送她下山。”又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嬷嬷,语气严厉地斥道:“你家姑娘这样单独来见本世子不合规矩你们不知要劝阻吗?要是劝不动就去镇北侯府找我外祖母!这种事本世子不希望再有下次。” ~ 嘴唇上的印子没完全消了之前,宋清月在屋里抄了两天经,李昭来了也被拦在门口,就是不让进。 于是他就变着法儿地送东西进来。 听说宋清月在抄经,第一天便送了套十分贵重的文房四宝来,檀香木犀角头的绿丝狼毫笔,雕了梅花的名家鹿胶松烟墨,几道澄心堂纸乃是撒了金箔,熏了茉莉香的,最难得的是那方雕刻成一只癞蛤蟆的天青冻端砚,要是送给宋大人,他能摆上香案给供起来。 屋里的丫鬟婆子们看了这些东西纷纷高兴得合不拢嘴,连父亲派来防止李昭太心急的两位严厉的老嬷嬷都忍不住笑得满脸褶子,其中一位端着那方蟾蜍砚台左看右看的,赞道:“世子爷对咱们姑娘是上心的,姑娘好福气!” 宋清月抄着经,只摇头:“看你好时,便是千好万好,怎样都好;看你不好时,便是千错万错,呼吸都错。一时的喜欢算得了什么?况且从他王府里随随便便拿一样出来就没有差的。如今是我的福气,将来他有了侧妃、良媛、美人、典仪,这些福气就是旁人的了。嬷嬷,这样的福气我宁愿不要。” “这……” 老嬷嬷们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就没见过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这般想的,可望着姑娘那一副清冷超然的模样,她们又莫名说不出任何劝慰的话来,因为姑娘说得都是真的,多是女儿出嫁前做长辈的要告诫的话,如今她自己就这般想,也不知道是她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 第三日,宋清月觉得不能再呆在屋里了,毕竟是在山上为先王妃祈福的,总要去前头看看道士们做法事的。为了避免碰上李昭,宋清月天不亮就起了,梳洗后,稍加打扮,塞了两个素包子下肚去,就去了前边。 向先王妃的长生牌位献上了前两天所抄经文,然后跪在蒲团上跟着道士们一起念了会经。 镇北侯府四公子宁远一早上山寻妹妹,他先去大殿给大姑母上香,正撞见宋清月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垂眸念经。 那侧脸真是好看! 只一眼便看得移不开眼了。 看了好半天,风流的宁四公子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失礼了,赶忙转身避开目光。 整座三清观都因为肃王殿下在这里为先王妃做法事而暂时被封了,现在能跪在这儿的眼生的年轻姑娘能是何人?只能是传说中那位未来的肃王世子妃,宋三姑娘。 原来世间真有这等绝色,香雾缭绕间真如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似的,说是个玉雕的人儿也不为过。 宁远眨眨眼睛,心想阿昭说他对宋三姑娘是一见钟情,难不成还真是一见钟情了? 李昭照例早起先去后山练了会功夫,之后回厢房洗漱更衣,接着带上早膳去宋清月那儿。还未进院门便被嬷嬷们拦住:“殿下,姑娘已经去前面大殿了。” “这么早?”李昭知道,宋清月一向不喜欢早起,那今日起这么早只能是为了躲自己。 他呵了一声,转身往正殿去,一进正殿院里,远远便瞧见表弟宁远扶着墙怔愣愣地发傻。 “你怎么来了?” “啊?啊!”宁远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见来人是李昭,心虚地移开目光,避免与他对视,道:“我,我,我来接二妹妹回去。” “她在南院厢房,估计还没起。”李昭顺手指了路。 “好,好,我这就去。”宁远依旧神情有些恍惚,逃似的跑走了。 “他怎么了?”李昭问院子里的王府侍卫。 “回殿下,宁四公子方才过来给先王妃上了一柱香,没并未做别的。” 李昭拧眉想了想,立即迈着大步急急走进大殿,只看了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这个四表弟宁远,其实也就是比李昭小三个月而已,自小聪慧过人,文武双全,诗茶棋画无一不精,偏生行事放浪不羁,风流得很,更是有个臭毛病,看见美人便走不动道。 好在宁远还算知道分寸,知道这是肃王府未来的世子妃,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这事还是让李昭气闷不已,恨不能现在就把宋清月藏起来,谁也别想随便见着她。 第八十九章 按头强卖 一个半月后,宋清月被李昭亲自送回宋家,此时京城内正因为立储的事情闹得没个安生的时候,宋大人则始终秉持着缄默不语、绝不掺合的态度。 就算是皇帝私下里试探他,他也一直打太极。 “陛下,您看,这立储之事,还不是按照陛下您的心意来,我一个臣子有何资格置喙!陛下您这不是难为臣么?您也有儿子,臣也有儿子,春闱在即,臣,臣实在无暇想其它……” 皇帝闻言一拍桌子,怒道:“混账!你的儿子能跟朕的儿子相提并论?” 宋大人扑通给皇帝跪下,委屈巴巴地道:“所以臣都说了嘛,按照陛下您的心意来,您正值春秋鼎盛,迟一些立储也没什么,那些人非这么急吼吼地逼您,您这就来逼臣……” 皇帝啧了一声:“起来好好说话,你还委屈上了?” 宋大人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头慢悠悠仔细整理官服,皇帝就知道他又在耍滑头了,沉吟一声,压低声音说道:“宋爱卿,知道你小子聪明,帮朕想想法子!” 宋大人揣着手沉默半晌,似乎是想了又想,才道:“不如先给他们些差事做做?这立储乃是事关国本之事,需要考察考察,也是情理之中的。到时候给什么差事,怎么评判谁差事做得好还不由着您心意来?” 皇帝看着还算满意地露出一点微笑来:“还是小宋你能替朕分忧。” 宋大人立刻低着头乖顺地道:“臣年轻时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臣心中时常感念陛下的知遇之恩,为陛下分忧,乃是臣的分内之事。” 皇帝这才想起宋建鸣当年十九岁,乃是他亲自点的探花,那时候可不还是个半大小子?与其它年少成名的人不同,宋建鸣一直小心谨慎,从不轻狂地自作聪明,就算让他在岭南呆了十几年,他也毫无怨怼,反而做出一番成就来,就算是回了京,也依旧一心一意做个纯臣,不跟他那些个不老实的儿子们掺和在一起,想他之所想,急他之所急,这才是真正忠君的臣子啊! 只是这样的纯臣能臣偏偏与老三做了亲家!真叫人心里不舒服。 皇帝心下感慨,等宋建鸣走后,他便琢磨着赏点什么给他,便问身边的尹太监:“诶,宋建鸣帮朕解决了这么个大麻烦,你说,朕赏他点什么好?” 尹太监躬身笑道:“老奴倒是听说,宋大人最近在找宅子。” …… 几日后,宋大人被内务府内官监的掌印大太监刘瑾公公找去,说手头有一个极好的空宅子,问他要不要买。 宋大人看了一眼地址,吓了一大跳,因为那个宅子原本是郡王府邸,那位郡王的王妃还是宋老太爷的一个嫡女,他的堂姑姑。 “这园子好是好,可……这是王府规制啊!”宋大人诚惶诚恐地道。 刘公公嘿嘿一笑,道:“这一点大人不必忧心,早在景宁四年,平郡王被削爵的时候,王府就被一分为二了。另一半早就被赐给严首辅了,这一半则一直空到现在。” 宋大人听后依旧摇头:“这是王府旧宅,没有陛下点头,我实在不敢……” “宋阁老!”刘公公握住宋大人的手,朝他眨眨眼:“没有陛下开口,咱家敢卖这宅子?” 宋大人立刻会意,同时又很惊讶:“这是陛下的意思?” 刘公公点了一下头,微笑又期待地看着宋大人。 “价格几许?”宋大人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刘公公嘿嘿一笑,伸出三根手指来。 三万两?做梦吧! 三十万两!? 咝! 宋大人倒抽一口凉气,内务府还真是不客气!陛下开口赏的宅子,还敢要这么高的价格! 刘公公拍了拍宋大人的手背道:“宋大人,都知道你不缺银子,这么好的宅子留给你,也是陛下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能辜负了啊!” 话都这么说了,宋建鸣还能说不?不过作为户部长官,他也不甘心就这样被宰,立刻道:“刘公公,虽说这地段、这面积,价格确实低不了。可毕竟空了三十多年了,要我再花二三十万修宅子,宋某是真的负担不起啊!” 刘公公连连摆手:“知道宋阁老您两袖清风!不必担心,总不能叫阁老您花三十万两还买个漏风的宅子回去。” 宋大人将信将疑,但既然刘公公这样说了,这便是陛下的意思,他老人家缺钱缺得厉害,这宅子就不得不买,银子也不得不掏。 唉,宋大人叹口气,不管怎么样,除了比预想的多花了十万两,也算是解决了一桩烦心事。 回到自家府上,管家宋全来报,说是查清楚了梁君淮那事儿,果然是二房的人买通了梁君淮身边的下人,偷了他写的诗。 宋大人没觉得意外,只是点点头,问道:“该处理的都处理掉了?” 宋全道:“二房的人已经全部换成咱们的人了,原先那些下人赶去西北修路去了。另外三房那边,小的将所有下人找来,当着他们的面,打杀了那几个犯事作案的。梁公子吓得不轻,似乎是有些病了,已经请郎中来看过,让他喝了药,休息了。” 宋大人赞许地点点头,虽说手段很厉了些,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位高权重,就更是不敢有半分疏漏,府内的管理也要比原先严苛得多,不然谁都来府中胡闹,他这个官也趁早别做了。 怎么处置下人宋全自然是熟练的,但二房三房那边却是麻烦,说主子又不是主子的,于是他为难地问道:“只是二房大姑娘那边……” 宋大人想了想,道:“先禁足半年吧,不光是宋萍音,让她娘和老子一起禁足,另外,二房、三房的下人,全部都再警告一遍,若再有谁胆敢干什么蠢事,就连着她们主子一起全部送回江陵去!”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二房三房来了京城不一定过得更舒心,那些下人们的各种月例、打赏、贿赂倒是多了不少,要是跟自家主子一同回江陵,进项要少不少不提,还指不定有可能被发卖呢。 至于宋大人对二房三房的态度,其实他心里是没那么记恨二弟、三弟的,虽然他们当年也欺负过他,不过他们当时也还是孩子,自然大人做什么,小孩有样学样。 当年他受的苦到底不关孩子多少事,不管他的是他爹,苛代他的是林氏,更是不关宋萍音一个还未出世的小姑娘什么事,宋大人觉得自己不应该迁怒,只要知错能改,他也不介意给那几个侄女找个好归宿,给那几个侄子做靠山,可前提是他们要对得起自己。 第九十章 羊毛和绵羊油 宋雅馨、宋雨汐聚在宋清月屋里一起做绣活。 三人都受过秦娘子的教导,不过三人没一个对这闺阁女红之事上心的,都只能算过得去。 这几个都更喜欢管家理财做生意。 不过在广州府时规矩松,她们时常出出进进的也没人说什么,现在来了京城都不得不规矩起来,加上最近没什么宴会应酬,闲得实在无聊才做做针线。两位哥哥过几日就要上考场了,三人决定一起给两位哥哥做点什么。 京城气候寒冷,四月的天气不比广州府最冷的时候暖和多少。宋雅馨在做护膝,宋玉汐做袖套,宋清月手里拿着帆布想给两个哥哥做个防水的书包,但她突然想起毛衣来。 庄子上的绵羊养了也有上百头了,能不能剃了毛,做成毛线织毛衣呢?她以前跟外婆学过最简单的针法,只要能做成毛线,应该是可行的! 反正她也好久没想出什么新的营生来了,可以试试看啊! 于是她跟父亲提这事,看看能不能到工部去借几个懂纺棉线的,研究研究,怎么把剃下来的羊毛纺成羊毛线。 宋大人一听三丫头又有新想法,那必须全力支持! 没过两天,就从工部借了两个懂怎么造纺棉机的匠人来,跟着宋清月去庄子上瞧瞧。见宋清月又要搞新玩意儿,宋雅馨和宋雨汐在家可坐不住了,纷纷跟到庄子上去围观。 大家从如何剪羊毛开始摸索,接着便是洗羊毛,清洗羊毛剩下的又浑又脏的水,宋清月还不让倒掉,她突然又想起绵羊油来,于是又回了一趟京城,要宋大人再给她找两个会做润肤雪花膏的娘子来。 她听说现阶段的润肤膏都是用猪油跟明矾一起煮了过滤,再加香料什么的,但再怎么折腾,它也是猪油啊!于是宋清月便想着与其把猪油往脸上抹,不如绵羊油呢! 姐妹三个在庄子上忙活了一个多月,别说给哥哥们做什么护膝、袖套了,就连会试送考这样的大日子也给忙忘了,落了梁氏好一通数落。 三人匆匆从庄子上赶回家的时候,宋辰海、宋辰旭已经都坐进考场里了。三位妹妹的东西没收到,连人都不见踪影,不免埋怨:“三个小没良心的!” 宋雅馨作为大姐很是心虚地道:“既然已经送不成了,干脆我跟二妹妹、三妹妹回庄子上继续弄那什么羊毛线和羊毛油膏呗。” 梁氏瞪她一眼,宋雅馨就撅着嘴撒娇道:“娘,我们姐妹仨在与不在,又没法左右哥哥们考得好不好。” 宋大人听不下去,斥道:“那你们也要尽一份心意!人家魏国公府、肃亲王府、端意长公主府在你们两个哥哥考前还都送了心意来,你们几个做亲妹妹的却跑得人影都不见,像话吗?有没有用是一回事,心意尽没尽是另一回事!你们现在在娘家这般任意妄为,以后嫁了人不得被婆家说没规没矩!” 宋雅馨小嘴挂下来,埋怨道:“爹爹真是偏心,三妹妹以前做什么你都随她的意,这次我跟二妹妹跟着一起了,你就说我们没规矩!” “你现在是连顶嘴都学会了?”宋大人气得直揪胡子,一不注意,揪下来好几根,他扫了一眼宋清月,语气不自觉地就软下来,“这个,月儿啊,你哥哥们放榜之前,就,好好呆在家,这个……” “爹爹,女儿知错了!”宋清月倒是乖巧,她看了一眼大姐姐,宋雅馨瞪她,她朝姐姐吐吐舌头,讨饶地笑笑,继续对宋大人道:“这几日我们姊妹几个跟着母亲在这府里给哥哥们烧香拜孔夫子,额,三清也拜拜,要不观音也拜,尽心意!爹爹看怎么样?” “嗯,这还差不多。”宋大人对三闺女的上道顺从一向满意。 会试一般连考三场,每场都是三天,一共九天。 梁氏带着府里的姑娘公子们烧了九日的高香,孔夫子、观世音菩萨和三清老祖的像并排挂放在一块拜,每天拜三遍。 期间李昭派人送了盒安神茶来,说是怕这几日宋府中长辈们忧思过度,睡不好觉,特意让宫里御医配了送过来的,当然附带着还有好几盒给宋清月的“小玩意儿”。 为此府里几个姐妹都跑去宋清月屋里瞧是什么小玩意儿,宋清月见有好几盒子,以为是什么钗环首饰,她也能给姐妹们分一分,上头两个姐姐肯定是不会眼红她的东西,最小的宝娟才三岁,就喜欢吃糖。 最麻烦的其实就一个宋芊芊,现在十一岁,正是敏感爱虚荣的时候。三位姐姐都跟顶顶好的门第定了亲事之后,她内心就变得格外焦躁,什么都想跟前头三个姐姐比。 第九十一章 心胸格局 越是比不过,宋芊芊就越是想要折腾,可了劲儿地花何姨娘的银子,生怕比不过前头三个姐姐,不过其实府里谁也没在意这件事. 这不,听见肃王世子又给她三姐姐送东西,便巴巴地跟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说是小玩意儿,其实那几个锦盒都大得很。 第一个锦盒打开,宋清月自己也惊讶了,竟然是一艘金银打造的明轮战船,上头的船帆、纤绳、船炮、船舵、包括水兵都做得的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船头站着个穿着铠甲的将军,腰里别着把手铳,手里拿着望远镜,看起来特别威风。 宋清月凑过去歪头细瞧,这不会是李昭自己吧?想到李昭那张狂傲得不可一世的脸,怎么看都像是他。 后面几个锦盒打开,分别是一个银制鎏金的望远镜,一个巴掌大小的铜制雕花指南针,最后居然还有一把小巧精致的手铳! “这,这是什么呀?” 宋芊芊没经允许就将那把手铳拿了出来,吓得宋清月一把将手铳抢回来,“别碰这个!” 可这一下子戳了宋芊芊敏感的神经,她立刻炸了毛,冲宋清月吼道:“干什么啊!碰都不能碰了!不就嫁个王府世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不管不顾地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盒子往地上一摔,抹着眼泪跑出了房间。 一屋子姑娘、下人都被吓着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开始生气。 “四妹妹这是怎么了?”宋雨汐拿着望远镜新奇地看呢。 “不知道,有毛病,咱们别理她!”宋雅馨捡起地上的指南针,看到上面的玻璃面全裂了,她皱了眉头,“刚送来就被弄坏了,怪可惜的。” 宋清月将指南针拿过来瞧了瞧,这还不是普通玻璃圆片,而是有放大功能的凸透镜片。在南边的玻璃厂确实可以制造玻璃窗和各种颜色造型的玻璃灯,但这种玻璃透镜,那个厂还真做不出来。还得写信去南边让那边的师傅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玻璃透镜造出来。 这个时代虽然技术落后,但宋清月发现,只要不计成本,下头那些人就总能想办法满足上头人的要求。只要把技术记录下来,再慢慢加以改进,总能有降低成本得以大规模生产应用的机会。 看宋清月想得出神,宋雅馨碰碰她的胳膊,小声问道:“妹妹要不要回个礼啊?就这样收下了,还一声不吭的,是不是不太好?” 宋清月于是唤墨香研磨,拿熏好的香笺提笔给李昭回了封信,简简单单七个字:“礼物我很喜欢,多谢。” “这也太敷衍了吧?”宋雨汐道,“好歹给他绣个荷包?” 宋清月摇头,送荷包太暧昧了,她不想跟李昭这么暧昧,想了想,道:“干脆把做成的第一件毛衣送他,做不成毛衣,做个围巾也成。” “这个好!有新意!”宋雅馨拍手笑道,“你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世子送你的玩意儿别处找不着,你送世子的东西也是别处找不着的。” “才不是呢!”宋清月低头看着手里破掉的指南针,叹口气,想到这要是快怀表就好了,她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个指南针干什么?不过这个时代连个座钟都还没有,怀表就别指望了,先不想那么多,先把毛衣做出来再说。 会试的第九日很快就到了,一家子人去贡院门口接人。 宋辰海和宋辰旭两人胡子拉碴的,蹒跚着走出来,邋遢得像是叫花子。 几个姐妹一瞧他们哥俩的惨状都笑起来,梁氏也打趣他们:“考场试倒像是上了战场打了场仗似的。” 兄弟二人从县试到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考上来,也不是第一次了,大公子宋辰海便道:“娘,您可别打趣了,我们不是次次都这般,您怎么还没习惯?如今四弟也考上童生了,五弟明年加把油也定是可以的,这些还要劳母亲操心。” 梁氏叹气:“可不是,我这心呐,可真是操也操不完!” 一旁的徐妈妈笑道:“家里的哥儿们都是用功出息的,夫人操这些心也是高兴的。” 宋芊芊跟在后头,便冲自己的孪生弟弟宋辰星瞪眼睛:“你今年也要去考县试吧?要是考不上就给我等着!” 宋辰星瘪着嘴委屈道:“可我才十一岁!” “二哥可是十二岁就中秀才了!你要是连个童生都考不上,你不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宋芊芊道。 宋辰星转过头去背着她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父亲都说不用着急,若是不喜欢读书,以后长大了给家里打理庶务也行,家里这么多产业呢,还怕没饭吃了?” “你能不能上进一点?”宋芊芊急得跺脚。 宋辰星却不以为然地道:“考上了又如何,咱们爹如今位置坐得这么高,只要不出错,少说也还能干十几年。只要有爹在一日,大哥二哥就得被压着,说不得就跟咱们爹当年一样,在地方上呆个十几、二十年的,你以为他们可以平步青云?呵呵。” 他这边说着,宋清月回头看了他一眼,宋辰星心虚地闭了嘴,宋清月却朝他笑笑,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心想,这对龙凤胎还真是,智商难道都被宋辰星这个小机灵鬼给吸走了?她叹气,到底男孩子们都是在前院长大的,常年跟兄长们、爹爹在一起,耳濡目染的,心胸格局都不一样。 得找个机会跟梁氏聊聊这位四妹妹的教育问题。 何姨娘还是心眼小了点,见识也有限,教孩子就不太够格了。 第九十二章 全家都在织毛线 还没等放榜,闲月庄那边倒是派人送了一箩筐毛线团来。 宋雅静拿起毛线团,惊喜地道:“诶!还真能弄成线呢!不过这么粗的线,要怎么用啊?” “嗯——”宋清月沉吟,“先染个色吧,这颜色看着灰黄灰黄的,不好看。” 宋雨汐便道:“那咱们明日就去染坊瞧瞧,选几个颜色去。” 次日一早,姊妹仨去京城西最大的染坊挑颜色,问价钱。现下新一批的蚕茧还没养出来,棉花也要等到秋季才收获,正是染坊最清闲的时候。 染坊的东家姓方,乃是京城地界有名的皇商,且方家又跟孟家旁支有姻亲关系。 所以方家听说肃王府的准世子妃,宋阁老的三姑娘带着两位姐姐想来染坊染一批货,当家主母方大当家亲自出来接待。 方大夫人拿起那毛线,只瞧一眼,便道:“这是……羊毛?” “方大夫人好眼力啊!”宋清月好想给她竖个大拇哥,“这染坊,染棉布、各类丝绸比较多吧,为什么方大夫人连羊毛都认得出来?” 方大夫人解释道:“宋三姑娘有所不知,其实冬日里,我们也接一些羊毛和牛毛的染色生意,自然是认得的。不过我只见过做羊毛毡和牛毛毡的,还未曾见过将羊毛织成线的。” “原来是这样,那这羊毛染色应该是不难了?大概需要多久?” 方夫人便道:“若是这个天气的话,需要五日左右,但若是夏天的话,或许四日或是三日就够了。” 宋雨汐性急地问道:“那今日我们就挑了颜色,五日后就可以来取了?” 方夫人缓缓摇头,笑道:“还要看挑中的是什么样的颜色,这个季节,我们染坊本就没什么生意,所以有些颜色恐怕还要现备现制,故而时间恐怕就不止五日了。” 宋清月点点头道:“无妨,这次我们也只是想先试试看,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恐怕还有许多要麻烦方大夫人的地方。” “宋三姑娘客气了,有什么需要的,您吩咐一声就好,我一定给您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方大夫人恭敬地行礼道。 放榜这日,方家染坊恰好把染好的毛线送来。 宋大人穿着天青色绣竹纹的道袍,头戴黑色幅巾,带着几位公子还有借住在家里的举子门坐在正厅喝茶等消息,一家子女眷闲着也是闲着,隔着一道薄纱屏风,坐在偏厅里,跟着宋清月一起学着怎么打毛线,弄得那几位还未成家的年轻举子紧张不已。 虽说宋家三位到年纪的姑娘都已经许了人家,但谁不知道那三位宋姑娘个个长得跟天仙一般,能在美丽的少女们面前长长脸也是极好的,要是没考上的话,岂不丢人丢到女眷们跟前来了? 宋清月也是个学艺不精的,只会几种最简单的针法,当初光是跟外婆学习怎么起针,怎么换行,怎么收尾就费了好大的劲儿,别说织花样了。 梁氏手巧,一学就会,打了一阵子,就比宋清月打出来的毛线还齐整。 宋雅馨和宋雨汐也学得极快,就是跟宋清月一样,织得不齐整,看起来歪歪扭扭的,不过这种东西熟能生巧,有点像打络子,不过比打络子稍微复杂一点点而已。 曹氏手里也织着毛线,笑道:“这个好,要是秋冬做成衣服能保暖,织起来简单,还不费眼睛,咱们三姑娘这脑袋瓜是怎么长得,要是个哥儿,定是能中进士的!” 宋清月连连摆手:“我连秀才都考不上,曹姨娘别瞎抬举我。” 一家子人全笑起来,全然没有一点科考放榜这一天该有的紧张。 第九十三章 会试放榜 正当大家说笑之时,门外突然又小斯急匆匆地跑到堂下,大声喊道:“中啦!大少爷中啦!大公子中啦!”他活像是刚跑完马拉松一样,一头一脸的汗,气喘不止,几乎说不出来话,断断续续地道:“大公子,第四十二名!” 宋辰海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顿时绽开一个笑容来,梁氏笑道:“赏!快赏!” 徐妈妈从匣子里拿出两枚十两的大银元宝塞给那个机灵且跑得快的小斯。 “多谢夫人!恭喜大公子!恭喜大公子!”小斯接了银子喜笑颜开地下去休息了。 过了好一阵,又有小斯大喊着冲进来:“佟九爷中了!佟九爷中了!九十八名!” 佟九是江陵宋家某位族兄的表亲,佟家也是江陵的大户,祖上出过一个侍郎,佟九的爷爷也是个进士,可惜他的父辈们到现在也只有举人,没有考上进士的。 佟九想勾着宋家大郎的肩膀开怀大笑,但瞄一眼宋二郎宋辰旭,不敢笑得太高兴了。 梁氏手里的两根竹针停了下来,显然是紧张了,宋大人安慰性地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考完第二日,我就帮这哥俩看过文章,问题不大,顶多就是名次差一些,落榜是定然不会的,你放心。” 梁氏捂着胸口,到底还是紧张的,家里最成器的就是这两个孩子,她花了最多心力教育的也是这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要都中才好啊! 这时,大门外有敲锣声传来,小厮们带着报喜的衙役进正厅,那衙役高声唱和:“宋家大郎,宋辰海,会试第四十二名!恭喜啦,宋阁老,恭喜,宋夫人!” 徐妈妈立刻拿了银子迎上前,满脸都是笑意:“多谢差爷!要不留下吃杯茶水再走?” 那衙役推辞了一下,正当他跟徐妈妈客气的时候,又一个小斯冲进来,大喊:“十三爷一百五十六名!十三爷,一百五十六名!” 这次是江陵过来的本家人,名字叫宋建殊,看名字就知道,跟宋大人是同辈的,今年三十二岁,他最大的儿子都已经快要议亲了,这次终于考上进士,真是可喜可贺。 那位没走的贡院衙役,因此又拿了一份宋十三爷的赏银,于是他干脆坐下来喝茶,后面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拿一份赏银呢! 等了好半天,第二位上门报喜的衙役都敲着锣来了,宋辰旭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是波澜不惊地低头喝着茶,实际上他拿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二弟宋辰旭的名次还没人来报,这有好几种可能,要么名次比一百五十三名还差,要么就是没中。要知道一届会试录取的贡生一共才只有三百名左右,这三百多个名额还要分给南京三分之一,也就是说,能在北京录取的只有两百名左右,比一百五十三名还差,那就真的很有可能要落榜了。 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的名字在红榜上,是前二十名,会放在最后公布。 不过宋辰旭不太敢想,因为他院试的成绩就不算太好,特别是吟诗作赋的功夫,他就远不如大哥宋辰海,文章写得怎么样,他自己知道,怎么敢幻想自己能上红榜? 正当宋大人也提自己二儿子提心吊胆的时候,宋辰旭的小斯,顾二大叫着炮仗一般冲进屋:“中啦!二公子也中了!红榜第十九名!第十九名!” 他一边叫着,一边一屁股摊在了地上,“二……二公子……第十九……九名!” 宋辰旭那张原本崩得紧紧的脸终于松弛下来,一瞬间又似哭,又似笑的,两眼泪汪汪地看着父亲和大哥,宋辰海替弟弟高兴,他走过去拍拍弟弟的肩膀,宋辰旭突然就抱住大哥的腰,哇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全抹在大哥衣襟上。 宋辰旭这次文章写得非常大胆,在宋大人看来能算得上是一篇言之有物的佳作,但缺点也明显,就是言辞朴实,辞藻不够华丽漂亮,连宋大人都没把握他能不能拿个好名次。这下大家总算是把提着半月的心都放下了。 这边正在喝茶的第一位贡院衙役还没走,徐妈妈笑着又给了第三份赏银,那衙役顿时笑得眼睛都没了,就知道留下多喝一杯茶是正确的选择! 顾二跑得快没命了,宋大人亲自给了他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看得厅里一众下人们羡慕坏了。 这次红榜都出来了,没人来报喜的,就真的是落了榜,大厅中一时有人欢喜,有人愁。但主家的两个儿子都考上了,名次还非常靠前,不管自己有多失落,那些落榜的举子都是不敢在宋阁老面前显得太过沮丧。 正厅中热闹沸腾了好一阵,之后又有两名衙役过来敲锣报喜,一个府门前能敲四次锣简直就是天大的荣耀。 梁氏一手握住一个儿子的手,高兴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次上榜的宋建殊和佟九郎佟析言也高兴得不行,一人收了宋大人一个九百两银子的大红封,剩下落榜的几位,宋大人也及时给予了安慰和勉励,一人给了一百两银子的红封,大家都沾一沾喜气,之后更告诉他们想继续住在家中读书的,便安心住下,愿意将家人也接来京城的,也尽管提出来,多添几双筷子的事情,宋阁老如今家大业大,定是能安排妥当的。 宋家之所以能变成如今这般树大根深、枝繁叶茂的规模,靠的就是宋家这种不遗余力为家族子弟甚至妻族子弟中的读书人提供资助的传统,像是隔壁宋家嫡支的府上供养着近百位童生、秀才、举人,每年贡院的衙役也都要去那边宋府上敲好几次锣,搞得京中人家都争相效仿,但还没哪家能招集来这么多秀才、举人的。 第九十四章 自热盒饭 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家能跟宋家在科考上打擂台,如今两个宋府就在一条街胡同上,新贵宋阁老跟已故的宋太师之间的恩恩怨怨也逐渐为人知晓,看宋家自己人跟自己人杠上,也算是近来京中的一桩笑谈。 主考官之一的蔡翰林将这事说给皇帝听,皇帝也笑起来。 虽说宋家人材好用,但像宋家这样树大根深的世家,皇帝也最烦,有谁愿意明明是自己的江山,手底下倒有那么多官员全跟姓宋的扯上关系?那这江山到底是姓李还是姓宋? 但科举试卷都是由专人誊抄,阅卷时都是匿名的,人家姓宋的,一没作弊,二没犯法,一家子脑袋瓜就是好使,你有什么办法? 能看到这种人家内讧,皇帝也是挺高兴的,又问:“宋建鸣两个儿子这次不是也参加科考了么?成绩如何?” 蔡翰林心想就知道皇帝会问这个,答道:“宋大公子四十二名,宋二公子是个有灵气的,十九名。” 嘶! 皇帝倒抽一口凉气,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姓宋的脑袋就是比别家的聪明?” 这个连蔡翰林自己都羡慕,道:“这微臣哪儿能知道,兴许是宋家会教孩子。” “嗯,这倒是真的。”皇帝想着,要不宫里小皇子、小皇孙们的侍讲换成姓宋的?不是会教孩子么,那来宫里帮着他教孩子啊!不不,这话不能当着蔡翰林的面讲,蔡瀚林可是宫学的侍讲学士之一。 宋府,四位考上贡士的不敢懈怠,几日后还有殿试等着他们。 由于殿试内容由内阁拟定,宋大人这几日一直被扣在宫里,不准归家来,也不准家里人去看望,送饭送衣服倒是允许的,就是要通过太监传递,想见到人是不可能的,东西也是只准进,不准出,当然,不止宋大人如此,其它几位阁老大人也都这样。 梁氏便每天想着法子叫家里的厨子做好吃的,送进宫里去,生怕宋大人在宫里受了委屈。宋建鸣也的确是吃不惯御膳房打老远送来的冷汤冷饭,还是自家送进来的“自热盒饭”让他吃得开心。 内阁几位阁老大人每每瞧着宋大人放了水入最下面那个铜盒里,盖上盖子,那盒子便能咕咚咕咚地冒热气,等一盏茶的功夫,宋大人便能吃上热腾腾的菜饭,简直太羡慕了。 “宋大人,你这自热饭盒是如何做到的?”首辅严九元终于耐不住好奇,问出来。 宋建鸣哈哈一乐,打开饭盒让他们瞧,原来这四层的饭盒也是特制的,结构有点像是云南名菜汽锅鸡的汽锅,每层饭盒四周做得严丝合缝,唯独中间留有一个突起的通气的小孔,最下面的一层什么都不放,吃之前,将跟饭菜一同捎带过来的一包生石灰放进去,加水,自然就可以自热了。 “妙哉,妙哉!”吏部尚书吴阁老一向跟宋大人穿一条裤子,赞道,“此法若是进献给圣上,想必宫里的娘娘、殿下们也能享用到热饭热菜了。” 嘿! 阁老们这下又有点不乐意了,虽说是一桩小事,但这么讨好人的法子又让宋建鸣这家伙占了去,就很不爽! 当天下午,皇帝来内阁时,吴大人便迫不及待地将“自热饭盒“的事,说给皇帝听,皇帝一听也来了兴趣,平日里,晚膳一般都在后宫用,得宠的几个妃子那里都是有小厨房的,就还好,早膳却都是下了早朝,在勤政殿偏殿,或是御书房偏殿,有时候甚至就在内阁偏殿跟这帮阁臣们一块吃。 这几处都是最最要紧的地方,点几盏灯已经了不得了,绝不可能允许开灶做饭的,偏偏御膳房离这几处都老远的,夏天还好,到了冰天雪地的冬季,纵是保温做得再好,饭菜送来的时候也都不怎么热乎了,皇帝自个儿也吃得不痛快。 如今宋家用来送饭的这个饭盒就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皇帝笑着问宋大人想要点什么赏赐。 宋大人伏身在地道:“微臣不敢居功,不过是我那三闺女有些个小聪明罢了。” “三闺女?”皇帝撵着自己的胡须,想起来了是谁,问道:“可是肃王世子的准世子妃?” 宋大人点头道:“陛下好记性。” 皇帝用手点着跪在地上的宋建鸣,哈哈笑道:“这可不是小聪明,谁都知道水遇生石灰则沸,就是没人想到放入饭盒中用来热饭热菜,朕还记得,水泥混凝土也是你那三闺女年幼时玩泥巴玩出来的?” 宋大人道:“正是此女。” 皇帝嗯了一声,用玩笑的口吻随口说了一句:“昭儿那小子是个有眼光的。” 这话说出来却是没人搭腔了,连宋大人自己也不敢搭腔,皇帝见宋建鸣一副战战兢兢,趴伏在地的模样心里便觉得满意。 其它几位阁老就特别看不惯宋建鸣这副阿谀讨好皇帝的嘴脸,身为内阁阁臣,国之栋梁,一点文人风骨都没有! 小人! 奸佞! 第九十五章 早婚时代 隔日,宋清月正跟姐妹几人在家里打毛线的时候,突然接到宫里来的赏赐——一个小巧玲珑的油珀圆盒,和一对小小的红白玛瑙如意。 油珀是琥珀的一种,但内部有许多微小气泡,呈乳浊状,看起来像是蜜蜡石,但比蜜蜡要轻盈许多,摸起来像是塑料的一样,幸亏宋清月知道这个年代没有塑料,不然好不容易得一回赏赐,居然是个黄色的塑料盒子,她真要哭死。 不过既然是得赏赐,也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就拿了,总要问问缘由吧。宫里来送赏赐的小武公公满脸堆笑地提示道:“因着宋大人的自热饭盒。” 宋清月恍然大悟,梁氏这边赶紧给公公塞了荷包,小武公公是小邓公公的徒弟,皇帝身边秉笔大太监尹宏文的徒孙,都说宋阁老家给打赏给得丰厚,这次好不容易轮到他跑这趟肥差,可把他高兴坏了。 送走小武公公,梁氏牵着宋清月的手回屋去,一边走一边感叹,“自从咱们回了京城以后,家里的进项少了不少,花销倒是陡然变多了,宫里来人的打点不敢缺了,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也比在广州府的时候要多得多。做京官真还不如做个地方官轻松自在呢。” 宋清月一听,就知道梁氏这话什么意思,安慰梁氏道:“母亲不用担心。”她凑到梁氏耳边悄声道:“要是毛线衣真能做成,说不得可以做成军需单子。” 梁氏双目一亮,挽住宋清月的手臂亲亲热热地道:“还是咱们月儿最聪明!” 宋清月笑道:“要是做成了,大姐姐二姐姐也都是有一份功劳的,到时候必定分一成干股给姐姐们压箱底。” 梁氏笑得更开心了,接着忽而又伤感起来,道:“可惜明年你们就都要出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昨儿还是小小的人儿,一转眼竟要嫁到别家去了,我心里舍不得得很。” 宋清月挽着梁氏胳膊撒娇道:“那母亲便多留我一年呗。” 梁氏反问:“肃王府能答应?” 宋清月扬了扬下巴,道:“赐婚圣旨又没指定成婚的日子,女儿自己还想在家多呆几年呢。” 梁氏认真思量几番,最终摇摇头,道:“明年等你及笄之后,肃王世子都要二十一了,你见过哪家王府公子这么晚成婚的?若是要他们再等,恐怕侧室就要比你先进门了,你愿意这样?” 说起这个,宋清月不免又烦躁起来。 小说的男主人公,李晵身份尴尬,名义上虽是嫡长子,实际上却是从王妃陪嫁通房的肚子里爬出来的,靖王府内斗得厉害,加上靖王不得圣心,那么多年靖王府一直没请封世子,宫里也没人管。 但肃王府不一样,李昭生母乃是肃亲王的嫡妻原配,而且是身份尊贵的镇北侯府嫡长女,李昭满一岁的时候,就被肃王上表请封了肃王世子。 照理说,他两年前就该取妻了,小说里,李昭十九岁就娶了沈巡抚家的嫡长女,沈宝珍为世子妃,之后又在二十一岁和二十三岁的时候分别纳了两位侧妃。 第一世,孟晚枫就是那个李昭在二十三岁的时候所纳的第二位侧妃,她进王府的时候,李昭后院除了一位正妃,一位侧妃,还有好几位宫里赐的侍妾,这一世,按照小说里的时间线来说,孟晚枫跟李晵好上了,李昭便应该要纳孟家的另外一个女孩做侧妃。 现在,李昭推迟娶亲,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要娶自己? 娶了自己之后,侧妃大概很快就会进门吧? 肯定会的,亲王府世子一正两侧,这是规制,另外还有达到政治联姻的目的。 李昭那个人,会为了自己放弃跟其他家族的政治联姻? 呵呵,想都别想。 为了站稳脚跟,还必须十五六岁就怀孕生娃?而且生娃还必须要生男娃,不然被侧妃抢了先,她就又要头痛了。 回屋看到李昭送来的那些个礼物,宋清月心里那一点点被她压抑着的欢喜也荡然无存。 她只觉得头也疼,胃也疼,身上哪儿哪儿都难受。 第九十六章 探花及第 突然意识到日后要跟李昭的侧妃、美人们朝夕相处,甚至有可能需要重复女主上辈子经历过的宫斗,宋清月满脑子都是“逃婚”两个字。 可看到两位在为殿试做准备的兄长,她又干不出真逃婚的事情来。 但是她心底的焦虑和害怕,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流逝而一点点堆积起来。 她选择闷着头织毛衣,多年不弄这个,很多东西她也要重新开始一步步摸索,比如怎么织袖子,怎么织肩膀的部分,虽说拆了重织过好几次,但总的来说还算顺利。 这次庄子上送来的毛线又比较粗,织起来也快。 殿试这日,宋清月的第一件毛衣成品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一般来说,殿试的最终名次和会试差不多,不过本朝因为会试分了南北两个考场,殿试的时候,南京的贡士们会北上参加殿试,而且殿试的成绩是当天下午就会张榜公布的。 这次宋家一大家子没在家里等,而是在崇文门附近最大的酒楼仙客来包了一间临街的厢房,这里离皇城近,而且到时候进士们游街夸官也会经过这边。 宋家姊妹几人都是人手一副毛线针,手里不停织着,宋雅馨和宋雨汐的围巾快织好了,宋芊芊最近也学会了,不过她才开始。 宋清月这边,一件圆领的套头衫已经成型了,她在织领口部分,大概等两位兄长穿着进士服游街的时候,这件毛衣就能完工了! 这时,就听趴在窗边的四公子宋辰瑞大喊道:“母亲我看到顾二了!已经进店了!” 不一会,门外配合着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顾二似乎被绊了一跤,几乎是滚进门来的,不过这也没能阻挡他雀跃无比的大喊:“夫人,咱们二公子,一甲探花!” 哗! 不仅是宋家包的厢房里爆发出欢喜的声音,隔壁几个厢房也有了动静,想必是顾二的嗓门够大,全都听到了。 梁氏兴奋地与大女儿抱在一起,一家子都开心得不行。徐妈妈更是当场跪地,朝着皇宫的方向,拜了三拜。 想不到啊,会试第十九名,殿试居然混了个一甲进士!肯定是因为长得好占了便宜! 别说,还真是这样。 进大殿接受皇帝问话的有五十人,宋辰旭只有十八岁,是其中年纪最小的,长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让人见了就喜欢。 皇帝本来就对宋建鸣的两个儿子挺感兴趣,不过宋大郎的策论中规中矩,排名在五十开外,他没机会问话,倒是宋二郎谈论土地兼并问题的文章被放在了前二十里面。 皇帝问话的时候,宋二公子很是有些紧张,但他这些年南南北北地到过不少地方,亲眼见过老爹如何发展一地的民生经济,平日里又常受到三妹妹的影响,他是个有悟性的,脑子里的想法大胆而有新意,直接提出“士农工商”的工不应排在农之后,如今有了玉米,有了土豆,有了红薯,民众有能力填饱肚子之后,就应当提高各工种的匠人地位,大力发展“工业技术”,“农业安邦,实业兴国”,还例举了他在岭南和江南的一些见闻,并且有理有据说明了,发展工业为何不会影响农业,反而会促进农业发展。 这些他自己是越说越顺溜,虽说观点十分大胆,但一时间没人能够驳倒他。 皇帝也越听越是双眼发亮,特别是当宋辰旭提到修水泥路这件事,是如何调动各地物资交流,如何使国库充盈,如何加强中央对于偏远地方的掌控时,皇帝连说三个好,当场就点了他做探花,直接刷新了他老爹宋建鸣十九岁中探花的纪录。 宋清月笑着打趣道:“咱们家哥哥就是长得太好看了,不然做状元也使得。” 梁氏拿帕子抹着眼角的泪,又哭又笑,道:“别胡说,皇上圣明,点你二哥做探花,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她也跪在地上,向着皇城磕了三个响头,抹掉眼角泪,对徐妈妈道:“今儿全府都有赏!洒扫、看门的也别漏了,全都赏!” 下人们欢呼雀跃,梁氏又道:“对了,打发人去端意长公主府、魏国公府还有肃王府都报个喜讯!” 这可是超级长脸的事情,必须告诉这三家眼睛长在天上的亲家们,我宋家不止有宋阁老一个牛人,养出来的儿子也很牛! 后继有人! 过一盏茶的功夫,二甲、三甲和同进士的榜也陆续张贴出来,大公子宋辰海二甲六十六名,很是吉利的数字;佟九爷佟析言二甲八十七名,宋建殊二甲一百二十四名,名次都比会试的时候好,大家都欢喜无比。 特别是十三爷宋建殊,会试的时候名次就不太好,特别害怕拿个三甲同进士,得了同进士,那就相当于实习期无限延长,相当于落榜,比会试落榜还惨,因为没机会再考。 谢天谢地,虽然名次不太好,只要是二甲,有族兄宋阁老在上头,以后派官的时候,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但要是他拿了三甲,就算宋建鸣是阁老,也救不了他。 第九十七章 肃王府的势力 仙客来的厢房中,宋家的席面已经上齐了,正巧状元郎邢尚谦的家人也在仙客来包了厢房,仙客来的东家也是个豪气的,大手一挥,免了状元郎和探花郎两家的席面钱,还亲自过来敬酒,说沾沾喜气。 梁氏高兴,跟仙客来的东家说,今日她请酒楼里所有的客人每桌一坛金华酒。 隔壁邢家是南直隶庐州府的大户,邢尚谦的娘子这次是带着孩子们陪他上京来的,邢家虽然说不如宋家这般财大气粗,但是探花郎家里都请客了,状元郎家里怎么能不请客呢? 于是当天每桌又多出一坛汾酒来,金华酒和汾酒都是现下顶好的酒。 今日仙客来聚集了好些贡士的家人,大家听闻宋阁老在此,流水一般地进厢房给宋阁老敬酒道喜。 梁氏则拿着酒杯亲自去隔壁给邢夫人敬酒,邢夫人听闻探花郎的母亲、当朝阁老的娘子、正二品的诰命夫人居然亲自过来敬酒,一时间十分惶恐,后悔自己应该先去隔壁敬酒的! 人家是探花郎的母亲,自己是状元郎的妻子,差着辈分呢! 梁氏根本不在乎这些,也是在岭南的时候没拘束惯了,加上吃了三杯酒下肚已经有些微熏,拉着邢夫人讲了好半晌的话,临走还叫邢夫人带着孩子们来家玩。 大家热闹了好一阵,楼下忽然出现一队仪仗,一辆豪华气派的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口,下人禀报,说是肃王世子带着王府大姑娘来了。 宋清月的眉头忽地拧在一起,好容易今天开心热闹了一天,他来凑什么热闹? 胳膊忽然被碰了一下,宋雨汐满眼艳羡地看着她,笑道:“去迎接一下啊!人家可是为了你来给咱们撑场面呢!” 宋雅馨也赞同地点点头,心里盼着徐祐忠也能过来一趟,今天是宋家大喜的日子,他们做准女婿的就该过来道贺嘛! 看看人家李昭! 你公府世子再尊贵还能比人家亲王世子还尊贵不成?人家都来,你还有什么理由不来? 李昭上楼,见宋清月竟然立在楼梯口等自己,顿时心间一阵滚烫,他几步跨上楼去,一把拉住宋清月白皙纤细的小手,看着她眉毛眼睛里全是笑意。 “你怎么来了?也不知道避避嫌!”宋清月却没给他好脸色。 李昭可不管她脸色如何,宋清月居然站在楼梯口迎他,此等待遇着实是头一回,他俯身凑到宋清月耳边道:“皇爷爷很喜欢你二哥,我来给我未来的岳家道贺合情合理,谁还能说什么?” 下边还跟了一个姑娘,呼哧呼哧地跑上来,控诉道:“见到宋三姑娘便不管我了,哪有你这样的大哥!” 宋清月偏头一瞧,原来是王府大姑娘李嬅,因为是庶出的,暂时还没被封为郡主,连个县主都没有。 这些年四境不安,东北有女真和鞑靼,西北有瓦剌和东察合台,西南有不安分的云贵土司,东边倭患横行,一直以来,大仗小仗就没停过,打仗就会花钱,国库就会缺钱,一缺钱皇帝对于爵位就格外吝啬起来,几个王府里但凡是庶出的公子、姑娘到现在没一个有爵位的。 不过虽然李嬅暂时没有郡主或是县主的爵位,宋清月还是先对她行了礼,到底是王府的姑娘,圣上亲孙女。 李嬅顿时笑起来,还了宋清月一礼,道:“我想来瞧瞧进士们游街,就求着大哥哥带我来了,突然来访,宋姑娘不会见怪吧?” “您来了是我们的荣幸!高兴还来不及,里边请吧。” 宋清月让李嬅先走一步,李昭跟在后面,再次牵住宋清月的手,两人拉着手走到厢房门口,宋清月将手强硬地从他掌中抽出来。李昭只当她在害羞,笑着拱手朝已经喝得上头的宋大人道贺。 李昭属于外男,他一来,厢房就必须分男女席了,好在这个包厢够大,店家搬来屏风和另一套桌椅。 这边宋清月给母亲和姐妹们介绍王府长女。 不一会,楼下又有两辆高大的马车前后脚停在仙客来门口,徐祐忠和江远潮也来了。 宋雅馨和宋雨汐心里甜着,一旁的宋清月却是很是惊讶,这夺位的白热化阶段,这几位不避嫌的么?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来往? 还有魏国公府徐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会不会这两位已经跟自己老爹一样,私下里早就被肃王府那对奸诈无比的父子骗上贼船了? 等等,徐祐忠跟大姐姐当初到底是谁给牵线拉媒的? 细想下来,自家跟魏国公府从前可是一丁点交情也没有的!而且徐家是武将世家,宋家是文官世家,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 似乎这门亲事在订下之前也一点预兆也没有,貌似就在她被李昭给预定之后,这门婚事突然就定下了。 宋清月的心思一瞬间千回百转,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原来皇后自己的娘家早就跟肃王勾勾搭搭了?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骂人? 但是原著里,徐家有倒向肃王么? 她怎么记得原文里说过徐家原本一直是中立的,后来因为女主孟晚枫为徐家老太太治了病之后,徐家才转为支持靖王的。 再想想肃王府的那些联姻对象,保定侯府孟家、镇北侯府宁家、荣昌伯府房家、安阳伯府郭家,如今还要加上一个魏国公府徐家,若是巴拉一下这几家的姻亲,或许还有更多,这实力怕是直接造反都能成的吧? 肃王府这些年到底是把势力发展成什么样子了,皇帝要是知道真相的话,会不会害怕得睡不着觉? 所以皇帝到底知不知道? 还是知道了却已经无能为力了? 这样一个与原著里那个已然完全不同了的肃王府,女主孟晚枫还能凭借一己之力将这样的肃王干翻么? 第九十九章 愿者上钩 宋辰旭脑袋上插着花,昂首挺胸,骑一匹纯白的高头大马穿街而过之时,引来一阵少女惊呼。 经过仙客来的时候,宋家几个姐妹更是不顾什么闺阁仪态,一边挥着手绢,一边趴在窗口冲他大喊:“二哥!二哥!二哥!” 宋辰旭听见几个妹妹喊自己,抬起头来,冲她们笑。 这一笑简直就如十里桃花开,实在太好看了,迎来一阵花雨。 宋家也早就准备好了花束,还是宋清月按照结婚捧花的样子,用了粉红、淡黄、淡紫色的月季给弄了一个花球,用三层蓝色丝带扎上一个蝴蝶结,宋清月趴在窗口大叫一声:“二哥哥,接好了!” 从二楼直接将那束显眼漂亮的花球扔进宋辰旭怀里。 楼下的沿街观礼的百姓们纷纷抬头瞧,是哪家小娘子声音这般好听悦耳,抬起头来,却看到那姑娘用面纱将下半张脸遮了去,可光看那双眼睛,便觉得定然是个大美人。 徐祐忠也循着声音,转头去瞧宋清月,微风拂过,撩起她的面纱,从侧边看去,果真也是个天仙似的人物,比起与他订亲的宋雅馨来,更多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娇媚,再加上方才她说话时的嗓音,简直勾得人浑身一酥,他回头朝李昭挑了挑眉毛。 李昭不悦地瞪他,低声道:“我跟你说过的,宋家姐妹几个都好看。” 徐祐忠嗤笑:“外边都说你是被宋家这个庶女勾了魂,我当是玩笑,想不到啊,李昭,你也有今天。” 李昭呵了一声:“有好事,本世子最先想到的可是你,怎样,娶宋家女不亏吧?宁远那小子都没这福气!” 徐祐忠嘿嘿笑着点头,他也没想到李昭真能给他找到这么个家世又好,还这么好看的媳妇儿,他真是心里满意地不能再满意了,还是文官家的女儿,肯定比武将家彪悍的姑娘们温婉,想想心里就美得直冒泡。 “话说回来,宁远那边你怎么打算的?” 李昭一喟:“那个风流浪子,本世子哪儿敢给他介绍姑娘,这不是害人么?” 徐祐忠讶道:“想不到世子您居然还有这番善心。” 李昭扬了扬下巴:“这是自然,本世子一向心善。” 徐祐忠摇头啧啧。 李昭当然没这善心,他不过是怕结亲不成反结仇,到时候他这个媒人把两边都得罪了。 一旁的江远潮与李昭和徐祐忠都不算熟悉,但江远潮的爹是武城侯,严格来说他和徐祐忠都属于武将派系。 但江远潮走的是文官路子,却又不是正经科举出仕,一开始是因着他母亲是长公主,得的荫官虚职,后来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大理寺官员发现他出众的才能,才被皇帝一步步提拔上来,成了有实权的大理寺右少卿。 其实一直以来,江远潮的地位都很尴尬,跟一帮整天斗鸡走狗混日的宗亲玩不到一起去,武将勋贵那里他也沾不上边,更是被那群正经寒窗苦读数十载科举出仕的文官清流所排挤孤立,他也一直都很想融入文官群体。 这次他娶续弦,能娶到宋阁老的女儿实在是正中下怀。这桩婚事来得过于凑巧,他母亲平阳公主跟宋阁老没什么交情的,他都不知道这么一桩婚事怎的就正好砸在他头上。 不过现在他知道了,是李昭在中间牵线搭桥。 实在是太意外了。 李昭见江远潮似乎心事重重,就不打扰他,这种事情总要给他时间让他想清楚的,他拿着酒杯隔着中间的徐祐忠,向江远潮举了举杯,接着自己一饮而尽,江远潮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笑得似乎有些无奈,他摇摇头,叹口气,最终还是依了李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有些事由不得他说不,饵在面前,觉察时,他已经咬住了钩子。 第一百章 御街夸官 楼下夸官的队伍往前走了不一会,大家就看到宋辰海了,虽然不能和二弟一样可以骑着马那般风光,不过宋辰海也很年轻英俊,一路走来,引得不少姑娘给他扔花的,不止有扔花的,丢手绢,丢荷包的都有。 这次是宋雅馨给大哥哥扔捧花,虽然没有二弟风光,但宋辰海今日也高兴,抬起头看到弟弟妹妹都在楼上朝他挥手,一个大大的笑容便在他脸上绽放开来。 这一笑便让在场的王府大姑娘李嬅魂不守舍,也不知为何,比起男生女相,漂亮得有些过头的宋二公子,宋大公子温润宽厚的笑容更让她心动,她红着脸想看又不敢看的,扒着窗台,痴痴地望着楼下。 她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喧闹、宏大、缤纷、繁杂,一切的一切都令人目眩神迷,包括那些排着队走过楼下的出色的男子。 席间,李昭被宋清月身边的墨香叫住,说是姑娘有请,想说几句话。 徐祐忠斜眼瞧着他,笑得一切尽在不言中,连江远潮也冲他举了举酒杯,让他快去,李昭一向脸皮厚,风流一笑,大大方方随着墨香走了。 这还是宋清月第一次主动约他单独见面,李昭内心的雀跃可比他面上显出的要多得多,加上方才喝了一斤多的烧酒,现在已经是半醉,一进厢房,还没看清楚状况,便扑上去,一把拥住宋清月,喷着酒气,问道:“怎么,终于忍不住寻我了?” “你发什么疯!我母亲在呢!”宋清月气急败坏地叫道。 李昭一下子酒醒了一半,这才注意到,周围连着梁氏在内,还有一帮丫鬟嬷嬷们都在呢! “咳咳!”他强自镇定住心神,向未来的岳母见礼。 梁氏面色不善地道:“是月儿找你有事,赶紧说吧,天色不早了,说完咱们就要回去了。” 李昭老老实实地答了一声是,才转身再次看向宋清月,有些不明所以,那丫鬟话也不说清楚,原来不是单独说话啊,弄得他丢这么大一个脸。 宋清月没好气地道:“本来想单独找个日子约殿下说话的,但我想着咱们单独见面不太好,正好今天有长辈在,就提前将殿下请来,把事情说了。”她将编织好的毛衣从丫鬟手里的布袋里取出来,拿给李昭看。 “这个,殿下瞧瞧。” 宋清月一口一个殿下叫得李昭心里来火,但梁氏在场,他又不便说什么做什么,强压着心里的火气,去看那件套头毛线衣。 “这是?” “绵羊毛织的。” 李昭摸了摸,虽说粗羊毛有些扎手,但看着就觉得厚实保暖,他又拉了拉,发现这料子居然有弹性,这可比羊毛毡要优秀。 宋清月在一旁解释道:“这种毛线制作的时候只需把羊毛剃下来即可,不像皮草,需要杀羊取皮,北部和西北有大片荒地不适合种植,我就想着能否像闲月庄一样,把这些荒地利用起来,用来养牛、养羊、养马,甚至养鸡都行,每季都能剃一次毛,剃下来的毛就做成毛线衣,成本不会比南边运过来的棉花高的。” 李昭挑起眉毛:“你想做军需生意?” 宋清月道:“这方面的关节我不太懂,所以把殿下请来参详参详。若实在是我不便沾手的话,让工部或是兵部做,就给我些分润也使得。” 李昭将毛衣收起来,交给身后的林万福,道:“没什么不方便的沾手的,你的就是你的,本世子还能叫别人欺负了你?月儿若是有本事供得上军需,便放心大胆地去做,销路的事情就交给本世子。” “当真?”宋清月双眼发亮。 宋清月这样欣喜的表情他还是头一次见,李昭看得心头火热,碍于梁氏在场,他只得颔首吞茶,压住想抱抱她亲亲她的冲动,强装风轻云淡地道:“镇北侯可是本世子的亲舅舅,只要东西好,价格公道,他老人家没理由不用。” “那兵部那边?” “有我呢,放心。” 宋清月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我打算,到今年下半年入冬之前,先做个五万件出来,殿下看怎么样?” 李昭笑:“你做十万件、二十万件都使得,看你有多大本事了。” 宋清月站起来给他福了福身,道:“那臣女先谢过殿下了。” 李昭见她对待自己如此客气,心里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看了一眼梁氏,抱拳道:“本世子与月儿单独说几句话,夫人可否行个方便?” 方才世子爷都帮了那么大一个忙了,梁氏怎么好意思再做恶人,她清清嗓子,冲宋清月挥挥帕子:“去吧去吧,我这个老人家不在一旁妨碍你们。” 想不到梁氏就这么轻易地把自己卖了,宋清月想哭,没来得及说什么呢,被李昭拽了出去,要拉她进边上一间狭小的更衣间里。 更衣间?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古代偷情圣地吗? 被人看见她与李昭一同从这里出来,她还要不要活了?宋清月开始挣扎,死活不愿意进去。 “不用了!有什么话,就站在这里说!” “这里是走廊!人来人往的。” “就要人来人往的,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话,非要偷偷摸摸地说?” “我……!”李昭简直拿她没辙,一偏头,余光里瞥见好几个探出的半颗脑袋,只得站在走廊的角落里,用身躯将宋清月挡严实了,压低声音道:“我想说,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殿下,听着生分。” 宋清月低着头,好半晌都不说话。 李昭有些着急,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你说话啊,怎么又这样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宋清月也没在想什么,她就是,面对李昭,恐婚而已,她想一辈子在宋家过自在舒心的日子,她不想嫁进王府。 “我,我在想,在想……在想羊毛的事情。” 宋清月还是没勇气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李昭听她这么说,心中却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生怕她说出什么让自己不愿听到的答案,明知这话不是真话,却拉住她的手,顺着她的话道:“不用担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派人来王府寻我,嗯?” 见宋清月乖巧点头,李昭笑着轻捏了一下她的面颊,才放开她。 宋清月松了一口气,有些头昏脑胀地回了席。 御街夸官之后,当晚还有鹿鸣宴等着各位新榜进士,仙客来的宴席也一直持续到天黑才散。 第一百零一章 办厂不容易 余下的大半年,宋清月都不大在京城,一则是尽量避开李昭,不想见他,二则是忙着在长城附近圈地建畜牧庄子,需要亲自去瞧瞧。 那么大片的土地因为长期的战乱,竟都变成了无人区,宋清月带着大批护卫,骑马瞧着。当然,她也不想当那个被北边游牧民族抢劫的冤大头,于是每圈一块地,就着人就地用砖块和混凝土建造易守难攻的碉堡。 防守武器自然是要去官府过明路的,因着是未来肃王世子妃的身份,宋清月倒是很容易就得到了当地驻军将领的支持。每个碉堡她只要五个人防守就够了,每个庄子大约三百亩,也就只建造三个碉堡,只用十五个人,以及配给十五个人使用的箭弩刀枪,这个要求实在不值一提。 另外就是需要挖井,以及挖藏冰的地窖和建蓄水池。 北方以及西北地区水资源不丰富,提前为干旱做好准备是必须的,趁着冬季多储藏一些冰雪,到了夏季,若是水够用,可以卖冰赚点饲料钱,水不够用的话,把冰雪化了当牛羊的饮用水。 绵羊则尽量从关内买,但关内用于杀了吃肉的山羊偏多,绵羊数量不够,宋清月就写信找李昭帮忙上书朝廷,看看能不能用粮食去关外换一批绵羊回来,最好能把边疆驻军抓来的俘虏也一同卖给自己,正好她的庄子缺人,中原地区的农民一没有畜牧经验,二也不愿意冒险去边关干养牛羊的活。 俘虏的问题好解决,但拿粮食去关外换羊的事情却在朝廷上激起一番讨论。 另一边宋清月还要去京城各大铁匠铺子订制羊毛剪子,因为数量有点多,又是铁器,也得跟朝廷报备,除此之外,还要招工、培训剪羊毛,她甚至亲自上阵先拿山羊练手。 朝中,李昭为了用粮食跟鞑子换羊的事费尽心思奔走努力,最终他如何说服皇帝的,宋清月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她要他帮忙的事情,无一不顺顺利利地办妥了。 八月的时候,宋清月带着十万斤羊毛返回保定的闲月庄,此时,一个成型的毛线工坊已经建立了起来。 中秋过后,北方的秋收事宜基本上结束了,招工容易,培训起来却需要费一番功夫。 愿意勤勤恳恳干活赚钱补贴家用的人有,光想着蹭吃蹭喝不干活的也大有人在,不训斥吧,助长这股歪风邪气,训斥得狠了吧,人家一不高兴,在厂房里撒泼打滚砸机器。 纺线机都是木头和竹子做的,脆弱得很,一砸就坏。 实在让宋清月还有管事们头疼。 之后更要培训大家如何织毛衣,宋清月是把家里能调度过来给自己用的丫鬟婆子们全叫来了,好在家里给力,大家都愿意支持她几乎每个院子都拨调了至少三名下人过来帮忙,好些丫鬟都是已经跟自家姑娘学会了如何织毛衣的。 总之从八月到十月份,整两个月,宋清月就一直住在闲月庄上培训家里送来的丫鬟婆子们如何打毛衣,再由这些丫鬟婆子们去教会那些招来的女工们。 “这不行啊,你看,这里,一拽就掉了!” 宋清月看着底下人送来的成品皱着眉头,吓唬她们:“咱们这是要做给军队的,做不好可是要杀头的!” “啊?那怎么办啊,姑娘,这些人太难管了!昨儿还抓了好几个偷毛线的!”墨扇着急道。 宋清月撑着脑袋想了一阵,道:“这样,每件做成的成品都叫她们缝上标签,标签上写上她们自己的名字,不合格的拿回去重做。我们这儿以后按做成的件数给钱,要验收合格了再给工钱!” 头一次没借几个姨娘家的人手自己办厂子,竟然弄得闹哄哄,一团乱的,宋清月便十分不道德地想着:要不再让老爹纳一房北方土豪的女儿做小妾吧?自己做经营、做管理,真的好难好麻烦!嘤嘤嘤!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晚上墨韵将统计表拿给宋清月看的时候,宋清月有种想吐血的感觉:“这返工率也太高了吧?” 一旁的墨香便道:“姑娘,好些人纯粹就是冲着咱们这里管两顿饭过来混饭的,根本就不想干活,按照您给世子殿下的报价,今年咱们铁定是要亏本的。” 其实宋清月原本想得特别美好,搞流水线生产,织袖子的人就只负责织袖子,织前后片的人就只负责织前后片,最后再由专人缝合起来,效率高。 她也不想做剥削工人的万恶的资本家,就想着给大家包两顿饭,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上班摸鱼划水的。 一时间宋清月也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要不咱们卖毛线吧,既然都学会了,让她们带回家去织,咱们到时候上门收货,不合格的不收。怎么样?” “这个主意好!”墨韵第一个赞成。 “我也觉得这样好,还方便她们回家带孩子。”墨香和墨扇也举手赞成。 宋清月捂着头挥挥手,让她们下去办。 折腾半天,这不是回到小农经济模式了么?这跟她理想中的集中生产差很远啊! 原本她还想着,给女人们多一个经济来源,慢慢提高她们在家中的地位,若是家里照顾不了孩子的,她还想掏钱再办个免费的托儿所,教教孩子们读书识字什么的。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啊! 第一百零二章 煤炭 十一月中旬,保定府已经飘起鹅毛大雪了。 宋清月派人上门收货。 一部分人不想把做出来的毛衣全卖了,留几件自己穿。 还有一些不合格产品是不能收的,加上培训初始的损耗等等,原定五万套毛衣的计划,最终只实现了三万套,还是不分大小,统号的,也不知道边军将士们会不会喜欢。 自觉失信于李昭的宋清月,还附送了东北边军一千罐初版防燥护肤油。 制作护肤油的工艺其实并不复杂,无非就是将清洗羊毛的水上漂浮物收集起来,煮沸后,过滤两遍,再蒸干水分,留下的便是羊毛油了。 这样的羊毛油未经脱色、除味处理,有的甚至还留着一股淡淡的羊膻味。不过边关条件艰苦,没有哪个大头兵身上没点味道的,这点羊膻味,他们还真不怕。 此时的李昭正在长城以西、以北的地区根据宋清月的设计图纸监督混凝土碉堡的建造。 之前最终说服皇帝允许宋清月用粮食去关外换羊的,是她的碉堡设计图。 这东西的造假可比在草原上再建一道长城低多了。跟现代碉堡不同的是,碉堡顶部开了一个可以升狼烟的洞,跟长城一样可以起到传递消息的作用。 另外,宋清月为了方便自己庄子的运输,在草原荒地上修了路,这条路也可以用于军队运送粮草。 这样一来,其实朝廷是占了宋清月的大便宜。 几方面原因加在一起,让皇帝最终同意了宋清月用粮食、茶叶、布匹等物资去关外跟鞑子们换绵羊,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李昭的游说。 他已经大半年没见着宋清月了,每次接到她的来信,他都要开心好几天,没想到这次宋清月除了送来了毛线衣,居然还能送来羊毛油这样的惊喜。 “殿下,我说这信你都看了好多遍了,再看也看不出花来……”宁远坐在一旁吊儿郎当地吃着烤羊肉道。 “滚一边去吃你的羊肉!”李昭不想理他。 宁远哼哼着,就是赖着不走。 宋清月每次来信,他都死皮赖脸地跟着瞧过,信里每次都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李昭这个着了魔的家伙,硬是能从人家生硬的字里行间,理解出暧昧来,宁越实在是有点受不了这个自欺欺人、死活不肯面对现实的傻子。 人家宋姑娘摆明了心里没有他这个未来的夫君,大概也不想嫁他。 要宁远说,李昭还不如娶了他二妹妹,他二妹妹多好啊,一心扑在李昭身上,到现在还死扛着不肯嫁人,闹着就算做侧室也要嫁给李昭,弄得他家里鸡飞狗跳,他祖母甚至都没精力来催他尽早成婚了。 宁远想着,要是可以的话,倒不如自己来娶这位宋三姑娘,看着就是个冷心冷肺的女子,就算他在外头继续风流快活,大概她也不太会在意。 他又是李昭的人,这样既达到跟宋阁老联姻的目的,又让大家都不为难,还能让自己妹妹得偿所愿,简直就是绝妙的安排! 不过这主意他也就只敢想想,要是说出口,李昭非举剑把他给劈了不可。他算是看出来了,李昭对这个宋三姑娘是真动心了的。 欸,这世间的痴男怨女哟! 宁远对此只想翻白眼。 进入冬季的北方实在冷得不像话,宋清月不敢就此懒在温暖的家里,一边派手下人去北部新建的那些养羊的庄子督促庄头们给牛羊舍做好防风保暖措施,一边马不停蹄地去了晋地,找当地的豪商,商量一起挖煤的事情。 让她惊讶的是,这个时代里,那些露天的煤矿都已经有人在开采了,她若是也想插手挖煤的生意,就要去开采那些埋在地底的煤矿了。 不过这边的煤还是挺便宜的,宋清月买几车最便宜的烟煤煤渣,拉去北边的庄子,叫人建了供暖管道。 这些煤都是没有脱硫的,烟尘有毒,不能简单在牛羊舍里摆个炭盆了事,还得挖个地龙,横穿牛羊舍,让煤都在外边烧,这样在烟囱效应的作用下,其实连排风扇都用不着,空气自然就在地龙里流通起来了。 晚上,宋清月裹着厚厚的羊毛线织的毯子拨算盘,这一算,今年不仅一分钱没赚到,还亏损了近五万两。 不过,若是去掉圈地、建牛羊舍、造碉堡、修路、买人、盖厂房、造纺羊毛线机这些固定成本,按照今年的利润算,还需要再努力五六年,才能回本! 要扩大生产才能尽早回本啊! 宋清月看着自己明年满满的工作计划表,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她明明已经是老板了啊,怎么还要起早贪黑996呢?不行,这不符合她躺着数钱的人生理想。 她不能一个人瞎忙活,累个半死还赚不到钱。 她得找帮手! 于是刚过腊八,孟府迎来了一位十分让人意外的客人——宋清月。 现在孟家主母吕氏已然被关入了家庙,家里那群不安分的妹妹们也被孟晚枫治得服服帖帖的,掌家之权落在一位由孟晚枫扶持上位的小妾手里,孟知礼跟大女儿孟晚枫的关系几乎降到了冰点,但由于孟晚枫已经被指给了李晵为妻,家里人,特别是孟知礼虽然内心不满,却也不敢招惹她。 不过这位宠妾灭妻、虚伪冷漠、色令智昏、贪得无厌的孟渣爹倒是对宋清月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被全京城贵女圈子排斥的女儿竟然跟宋阁老家那位要嫁给肃王世子的三姑娘有交情。 “也没递拜帖就公然来访,真是失礼了。”宋清月坐在孟府茶厅里,穿着狐狸毛的斗篷,手里抱着南瓜型的黄铜手炉笑道。 “哪里哪里,宋三小姐能来访,让我孟府蓬荜生辉,哪里会觉得您失礼?”孟大人一边差人赶紧把正厅的地龙烧起来,一边差人招待宋清月。 第一百零三章 上赶着送钱的女配 孟晚枫也没想到宋清月会来找自己,她听到消息匆匆从外头赶回来,看到茶厅里,家里那几位不让人省心的姨娘,还有几个爱出风头,爱闹腾的妹妹正围着宋清月说笑呢,自己的好父亲居然隔着屏风就站在一边候着,活像个下人似的,她简直要被气笑了。 宋清月也快被孟晚枫家里这群妹妹和姨娘们弄得不耐烦了,从见到她开始就旁敲侧击地打听她两个哥哥的消息,特别是吕氏生的那两个“嫡小姐”,就差把“想嫁给宋辰旭、宋辰海”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可关键是,孟知礼已经被贬称八品芝麻官了,东宫不在,她们的舅舅,也就是吕家那位东宫少詹事大人如今成了慎郡王府的一个管事,整个孟家可以说是一落千丈,宋清月简直不知道这几个女人哪来的脸妄想嫁给阁老家的嫡子。 这是个讲究门当户对的年代没错吧? 孟晚枫家里这几个妹妹看来还没接受家族已然没落的现实啊。 宋清月见到孟晚枫跟见到救星似的,几步上前,亲热地拉起孟晚枫的手,笑道:“可是等到你了,快带我去你房里,咱们有阵子没说话了。” 一边说一边朝孟晚枫眨眨眼,孟晚枫会意,拉着宋清月回了自己的芷兰院。 宋清月四下打量她这间甚为朴素的小院落,没想到她在家里掌了权之后,居然还住在这里。 “怎么样,比不得宋三姑娘你的闺房吧?”孟晚枫一边陪着宋清月说话,一边命人去烧热水,点炭盆,又道:“你下次有什么事差人给我递个帖子,我去你那儿就是了。我这儿条件实在不好。” 没想到孟晚枫的房间里居然没有地龙,还靠炭盆取暖,好在孟晚枫现在好歹用得起银丝碳,并不呛人。 宋清月没接她的话茬,而是问道:“我听说孟姑娘你在做药铺、首饰铺子还有茶楼营生?” 孟晚枫拨弄着炭盆,很是惊讶地抬起头来,望着宋清月:“首饰只是做些廉价的,不过茶楼也还在筹备阶段,宋姑娘如何知晓的?” 啊,原来小说里那个牛逼无比的茶楼还没开业呢。 宋清月哈哈地打着马虎眼,道:“自从在我们老太爷的葬礼上见孟姑娘哭得那样伤心,我心里就总念着你,总想打探你的消息,今日终于忍不住想来瞧瞧你,才冒昧上门的。” 宋清月说话的语速放慢了一些,似乎很是慎重。 孟晚枫感觉自己看不透这个人,上一世,京城里也从来没有过这么一号人物,她觉得这个宋清月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宋清月见孟晚枫没吭声,接着道:“你要是缺银子的话,我倒是愿意借给你,利息可以按照一年两成利算,这可比外头低。不过你要是愿意让我参一股我更高兴。” 孟晚枫扑哧一声,笑出来,问道:“所以宋姑娘今日上门,是专程给我送银子来的?” 宋清月摆摆手,终于要进入正题了:“我手头现在有个营生,不过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觉得孟姑娘是个能干的人,所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参一股?” 孟晚枫摇头道:“宋三姑娘,你饶了我吧,我是真的没钱,一路走过来你没看见我家这院子破的,是真快揭不开锅了!” “孟姑娘怎么这样实诚呢。”宋清月摇摇头,继而豪气地道:“你出人出力就好,银子我有,只要你帮我办事,我可以送你一成干股。” “哈哈哈哈!”孟晚枫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宋清月,“还说不是给我送银子的!究竟是为何?我们好像还没这么亲近吧?” 宋清月不理她的取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提前写好的计划书来,摊开放在小几上,十分认真地说道:“我想在西北圈地养绵羊,养牛养马当然也可以,这看孟姑娘你想如何经营。不过这些羊我不是想用来卖肉的,而是想取它们的羊毛,用来制造羊毛线和提取羊毛油。我今天还带了样品来,你瞧瞧。” 今日是凤九一个人陪着她过来的,她从手中的布袋里取出一件毛衣,一条毛线围巾,一顶毛线帽子,一双长筒毛线袜,还有一罐脱色脱味加过香料的精炼羊毛油,将它们全部都摊在桌子上。 “毛线可以制成很多东西,手套也可以。另外把羊毛制成毛线的过程中,还可以提炼这种羊毛油,秋冬干燥季节用这个涂脸涂手可舒服了,你试试?” 真都是孟晚枫没见过的东西!她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桌上摆放的样品,又拿起那罐羊毛油,放在鼻尖闻了闻,道:“怎么是香的?” 宋清月答道:“这盒是加了玫瑰精油精炼的,工序有些繁琐,我那儿还有便宜的,润肤效果是一样的,就是稍稍有些羊膻味,颜色也不如这盒这样洁白。” 孟晚枫似乎对羊毛油更感兴趣,问道:“这个卖多少银子一盒?我想放在我的多宝阁卖。” 宋清月道:“这盒贵,成本就有一两左右了,再说了,这可是我这儿有,别处无的,我卖个二十两不过分吧?” 孟晚枫被宋清月张口就要翻二十倍价格卖出去的豪气震惊了,她有些没好气地道:“宋姑娘,过去,我一个月的月钱也就五两!” 宋清月拉住孟晚枫的手,低声道:“店里价格这么标嘛,到时候各家管事们来进货的时候,肯定要给折扣的呀。实在不行,你还可以推出小罐装的、无香味的、颜色不纯的,最便宜的那种保管人人都买得起。” 孟晚枫翻白眼:“宋三姑娘,您可真会做生意!” 宋清月摆摆手,点了点计划书,把对话拉回正题:“去西北圈地养羊的事,你这边办起来应该比我方便的吧?” 靖王殿下扎根西北数十年,孟晚枫是李晵深爱的未婚妻,在宋清月看来,这事办起来应该轻而易举才对。 没想到孟晚枫却摇摇头:“这事儿你要自己去跟公子晵谈,我帮不上忙。” 宋清月惊讶地扬起了眉毛,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却没有多问。 孟晚枫似乎也不愿意多做说明,只道:“我只能帮你约他见一面,你什么时候有空。” 宋清月道:“新年之前都不忙。” “好,定了日子我去信给你。”孟晚枫爽快地应道。 “多谢了。” 离开的时候宋清月想到了与女主交好的那些助攻们,一个个上赶着送钱、送人、送秘籍。 瞧瞧,自己这不就成了这样一个角色? 还真是上赶着送钱哟,欸! 第一百零四章 真正的男主 三日后,宋清月在孟晚枫还在装修阶段的茶庄里见到了这本小说真正的男主,靖王府大公子李晵。 怎么说呢,宋清月并不觉得他比李昭更好看,但也绝不比李昭逊色,只是帅得不太一样。 这位的长相比李昭更“正派”,他的皮肤因为长期从军而呈现出健康的麦色,眼神坚毅,脊背挺直,一看便觉得这男人一身浩然正气,是可以被选去天安门广场升国旗的那种共和国卫士! 果然长相上就十分符合英武、耿直、忠贞的人设。 李晵被宋清月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两声,问道:“听晚枫说,宋三姑娘想要在西北圈地养羊?” 宋清月这才回过神来,垂眸喝了口热茶,掩饰方才的失礼,道:“公子还是先看看东西吧,东北边军如今已经有些士兵在用了,我想这西北到了冬季也是天寒地冻的,公子您也会喜欢。” 宋清月于是把上次拿给孟晚枫瞧过的东西,又全部掏出来,展示给李晵看,只不过那罐加了玫瑰精油的精炼羊毛油,换成了最便宜大碗羊膻味没除干净的那种。 “这是?”李晵很是惊讶,居然是没见过的东西。 “羊毛做的。”宋清月热情地推销起来,“你看这个羊毛帽,冬天的时候垫在金属头盔里,总要让人舒服多了吧?还有这个毛衣,是有弹性的!穿脱也方便,套在中衣外头,岂不是暖和多了?” “你想做军需生意?” 宋清月摇头道:“军需不军需的再说,我现在就想在西北圈几块地,先把羊养起来,公子您能帮得上忙么?” 李晵笑得十分温和:“姑娘想圈多大的地?” “嗯——至少三四千亩吧。” “这不难。西北有的是大片的草原和荒漠,不过我得先说一句,那里常年战乱,瓦剌人和东察合台人都不讲道理,来来去去的,说不定哪天早上你养的羊就会被劫掠得一头不剩。”李晵十分诚恳地提醒道。 宋清月还真有些怕这个,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听说过东北长城以外的地方,在沿着女真部和鞑靼部修路建碉堡的事情么?” 李晵闻言双眼亮起来,他显然更在意这事,“若是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西北也能建设类似的防御设施,我看过碉堡的结构图,实在是精妙!” 宋清月便道:“那碉堡其实原本是我设计用来保卫我建在长城附近的庄子的,所以西北的庄子,我也同样会多造几个碉堡。不过修路的话,恐怕花费就比较大了,我的想法是,干脆就在西北建厂,在当地自产自销,省得运来运去,还耗费人力物力。若是公子愿意在当地找人替我做这个营生,我愿意将技术交给他,到时候分我两成干股就行。” “这个主意甚好!宋三姑娘不仅聪慧,还是个心怀天下之人。”李晵真心夸赞道。 宋清月被他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她只不过是懒得自己东奔西跑地忙成狗罢了,只想收点专利费,躺着数钱而已。 走的时候,李晵亲自将宋清月送到后角门,态度似乎比刚见到她的时候热络不少。 “宋姑娘放心,有什么消息我会让晚枫联系你。”他站在马车边说道。 宋清月朝他颔首致谢:“我等着公子的好消息。” 李晵站在角门处看着马车行远了,才转身回来。 其实这座园子原本是他的地方,孟晚枫说想开一家茶庄,他才借给她用的。 “公子觉得这位宋三姑娘怎么样?”孟晚枫不知何时从厢房里走出来,笑盈盈地看向李晵问道。 李晵垂眸想了想,继而一笑,道:“确实是个美人。” 孟晚枫却道:“不止是个美人,我看这京里几门勋贵也比不上一个宋三姑娘。我就说,李昭不是那等色令智昏的人。” 李晵微微皱起眉头,看向孟晚枫,问道:“你跟李昭之间,到底有何仇怨?就我进京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他并非像你说的那等为了一己私利,不择手段的人。” 说起这个孟晚枫面色一沉:“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公子,请您别忘了,东宫的倒坍可是肃王府父子的手笔!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于你们靖王府可是有恩的!” “可太子殿下他……的确做错了很多事。”李晵望着孟晚枫,拧紧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似乎对于为东宫复仇这件事有了动摇。 孟晚枫有些无奈,就连李晵手下的人也没查出李昭些什么,她自己更无从拿出那些她口口声声指控肃王府所犯的罪过。 但是那些她的的确确在上一世都经历过,没道理这一世那些事就不发生了啊! 可没有依据,她就没法说服李晵下定决心对付肃王和李昭,于是她只能无奈地重复了一遍:“您不了解李昭。” 李晵低头看着这个小丫头,明明还未及笄,却总是一脸深重的表情,他知道她在家里经历过什么,对她很是怜惜,更有一份感同身受的情谊,他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你也别思虑太过,总归本公子日后一定会护着你。” “公子,我……” 孟晚枫还待要说什么,李晵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她的唇上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温和地笑道:“我知道,你对我没什么感情。但既然当初我答应与你结盟,又答应了与你订亲,自然就要护你到底。如今圣旨已下,我却无故退婚,别人会怎么说你?除非你爱上别人,不如干脆就嫁给本公子如何?我答应你,此生定不负你。” 孟晚枫望着他的眼睛,无比真诚,无比认真,她想拒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李晵笑起来,两只乌黑的眼眸中仿佛有星尘闪耀。 孟晚枫知道,她又一次动心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不小了 押送军需北上的李昭于新年之前回了京城。 凤九传去两个消息:一是经过大半年的修缮,宋建鸣一家这个月终于搬进了花三十万两雪花白银被皇帝按头强买的新宅居住;二是,就这几日,宋清月单独见了靖王府的大公子李晵两次。 第一次是为了在西北养羊的事情去找的李晵,这他在东北的时候就知道了,但第二次是李晵为了在西北修路和建造碉堡之事主动找的宋清月,这就让李昭不痛快了。 西北就算要修路、要建碉堡,那也是内阁和六部的事情,关他李晵什么事?轮得着他单独见宋清月? 没提前送帖子,李昭当即带着人,直接去了一趟宋家新府邸,还拉了一车从东北带回来的礼物去,算是给宋建鸣一家的乔迁礼。 梁氏带着宋家姐弟几个,傻愣愣地看着李昭的侍卫们从车上搬下一麻袋一麻袋的东西堆在院子里,什么菌菇、木耳、蜂蜜、酒枣之类的土产,人参、鹿茸、灵芝还有其它珍贵的药材也拿来不少,给梁氏,以及宋雅馨、宋雨汐、宋清月四人一人一件雪貂斗篷,最后还送了宋清月一张白虎虎皮,说是他亲自猎的。 宋芊芊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条雪貂围脖撅着嘴不满地道:“姐夫也太厚此薄彼了,怎的我的就不是件斗篷?” 一句话将大家脸上的笑意都说僵住了,宋雨汐像看傻子一样转头看她,到底哪根筋搭错了,说出这种话来,宋雅馨瞧李昭神色不愉,立刻解围道:“既然你喜欢,姐姐跟你换,如何?” 梁氏立刻拦住,呵斥道:“殿下赐,你就开开心心拿着,非但不知感恩,还在这里挑三拣四,你姨娘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嫡母从未这样疾言厉色地说过话,宋芊芊顿时被吓得一身一震,讷讷不敢出声,却又觉得委屈万分,倔强地咬着唇,死活不肯道歉。 “将四姑娘带下去,禁足半月,好好学学规矩!” 宋芊芊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嚎啕着被嬷嬷们拖了下去。 梁氏对李昭欠身道:“小孩子被宠坏了,让世子殿下见笑了。” 李昭端着茶盏,微微一笑,温声道:“也不算小了,确实该好好学学规矩。” 闻言,厅中众人的脸色俱是一肃,特别是伺候在屏风边的宋全,听了这话脑门上汗就下来了。与她是龙凤胎的哥哥宋辰星闻言更是脸都白了,向李昭和嫡母再次替妹妹谢罪后,退了下去。 因为宋芊芊闹出来的乱子,大家都没心情说笑了,宋清月赶紧拉住李昭袖子,仰头看着他,细声细气地道:“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院子里白茫茫一片,景致别有一番意境,不如我带着殿下去逛一逛,赏赏雪景?” 李昭道一声好,亲自帮她披上缂丝雪貂斗篷,牵着她的手,在前院的花园里慢慢走着。 到底是从前的郡王府邸,就算是只有原本规模的二分之一,也比之前住的那个宅子大了不止一倍。 家里骤然间少了二房、三房,还有宋-软饭-老爹以及他的一窝小妾,顿时让人感觉既空旷又舒适。 其实这园子在六月份时候就被内务府交付给宋大人了,只不过交过来的时候,整座宅子都是空的,之后装修、购置家具、采买树苗、石料什么的,在梁氏的精打细算之下,依旧又花了七八万两。 第一百零六章 鲜衣怒马少年郎 漫步在这座还挺朴素的院子里,宋清月冰凉的手被李昭热乎乎的手握在掌心里,很是暖和。他依旧喜欢用拇指摩挲她的手背,忽而宋清月的手指碰到他掌心里的不规则突起。 是伤疤么?她想。 “听闻前些日子李晵找你问了西北修路和建造碉堡之事?” “嗯,其实他也决定不了什么,这么大的工程,肯定要工部牵头的,他就是心急好奇罢了。”宋清月轻描淡写地说着,很快转移了话题:“对了,前头有几株腊梅,这几日开了,可香了,我带殿下去折几枝?” “月儿,”李昭拉住她,不让她岔开话题,“以后不要跟靖王府走得太近。” “啊?” “惠妃和靖王母子年轻的时候深受皇后娘娘的恩惠,四叔幼时与太子伯伯一同在东宫长大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他当然不会大剌剌地说出他跟他爹在推倒东宫上出了多大力气这种事,接着又道:“以后有什么困难来找我,我不在京城就写信,别再去找李晵了。” “可是,那是西北……”宋清月小声地道。 李昭呵了一声,低头看她:“西北怎样?是西北本世子就没辙了?” 宋清月惊讶了一瞬,拧起秀气的眉毛,小声嘟哝:“你们手伸得也太长了。” “怎么,你害怕?”李昭停住脚步,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宋清月有些委屈:“你要我说实话?” “说说看。” “我没有一天不害怕的。”宋清月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又牵住他的手,将他的掌心翻过来,果然见到他掌心里一道狰狞的疤痕,宋清月再次无比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这是?” “没事,很久以前,用一把小火铳的时候炸膛弄的。” 宋清月水葱似又白又细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道疤痕,问道:“疼么?” 其实她想让李昭找个机会带她去看看传说中这个时代装备最先进的神机营的,听他久久没有回答,宋清月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灰墨色深邃的眼眸中,紧接着便是炽热而急切的一吻。 后脑却被他另一只手大力扣住,他狠狠吮吻她的唇。 “唔!唔唔!” 李昭拥住她,额抵着额,气息不稳地问道:“这么久没见,想不想本世子?” “我干嘛要想你?我宁愿想不起你来!” 宋清月这次说的可是实话,一想起李昭她就烦得不行,想到以后要嫁给他更是压力山大。 可李昭听她这么说,却高兴得很,一把将宋清月抱起来,转了一圈,开怀大笑,几十丈开外都听得到他爽朗的笑声。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年少风流,鲜衣怒马,说得就是他这样的郎君吧。 “你放我下来!”她惊叫着,拍打他的臂膀。 李昭依言将她放下,又弯下腰在她的粉腮上重重亲了一口:“你的生辰是七月初八,我叫钦天监选个最近的日子,明年等你一及笄,咱们就成亲。月儿,我已经等不及了。” 他的眸光太亮,亮得刺眼,宋清月不敢看他,避着他的目光,忽而想到什么,打岔道:“你,你这次猎了几只虎?” 李昭拉她进亭子,一把将她按坐在自己腿上,双臂带着自己的斗篷拢着她,面颊相互亲昵地蹭着,宋清月眉头轻拢,朝周围看了一眼,好在仆妇们都被王府的侍卫拦得远远的,不曾注意这边。 他凑近她耳边低低笑着,磁性的声线撩拨得她双耳通红。 “能猎到一只就不错了,要做成皮子还得小心不能随便伤它,得瞄准了眼睛,一击毙命。怎么,你还嫌一张不够?” “不是……我在想,是不是那张虎皮最好先给陛下,不然要是被他知道了,不好。”宋清月拉住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道:“不是我不喜欢。殿下的心意我收到了,只是这个时候,总归万事都需谨慎,我害怕。” 见她神色不似作假,那白皙娇美的小脸上满是忧心,惹人疼惜极了,李昭的心兀地一软,他万般温柔摸了摸她的侧脸,只好妥协,低叹一声:“行,我把虎皮拿回去送给皇爷爷,你可能心安些?” 宋清月用力点了两下头。 李昭笑起来,又凑过去啄了一口她的小唇儿,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你信我。万一不成,咱们就坐船逃到海外,找个小岛,生一窝娃娃,过神仙日子去!” 宋清月秀气的眉毛再次拧起来,嘟哝道:“当我母猪呢,还生一窝。” 李昭捏捏她的鼻尖:“小东西,年纪不大,想得忒多!” 宋清月将头靠在他肩头不吭声了,她要是不想多些,还不被李昭生吞活剥了! 就算是宋大人这么聪明的人,还不是被肃王父子拿捏得死死的。 这时候她甚至想,也许逃到海外去日子更好过些,若是肃王真的登上那个位置,那就真的还有无穷无尽的战斗等着她。 李昭,大约是不能指望的。 虚与委蛇半日,终于送走这尊大佛,宋清月直接回了她的墨玉轩——太累了! 方才李昭提起她的生辰,把她吓出一身冷汗来,李昭自己的生辰在腊月廿三,就在四天前,去年这时候皇后娘娘刚崩逝不久,大家顾不上,她也没顾上。 今年她是真给忘了。所以到底是亡羊补牢,赶紧补一份生辰礼去,还是就这么蒙混过去? 宋清月思考良久,还是决定亡羊补牢送一份过去,于是她从床上爬起来,给闲月庄去了一封信,让匠人挑了最细软的羊绒出来,制成毛线,想做一件后厚实暖和的羊绒衫给他。 隔日下午,乾清宫内皇帝与冯坤正在对弈,李昭在一旁煮茶伺候着,一张极为显眼的白虎虎皮被铺在暖阁的罗汉床上,皇帝坐在虎皮上,一边下棋,一边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这张虎皮,似是极为中意它。 一盘终了,皇帝艰难获胜,兴致高昂得很,指着李昭道:“你过来,朕看看你这些年棋艺可曾精进些了。” 李昭似是为难地道:“皇爷爷,您就别为难我了,我忙成那样,哪有时间钻研棋艺啊!” “别废话,过来坐!” 冯坤起身,立在一旁,李昭只好老实坐过去。 祖孙两对弈之时,冯坤看似是在观棋,实则是在看李昭,心里觉得奇怪,明明昨日他已经将虎皮送给宋三姑娘了,怎会今日又拿来给陛下了呢? 难不成有两张白虎皮?没道理把送出去的东西再拿回来送人的吧? 还好自己还没来得及将此事告知皇帝,不然岂不是上了李昭这崽子的当? 皇帝这些年已然没有像以前那般信任自己了,若是再让皇帝以为他有意离间天家祖孙感情,或是让皇帝认为自己是哪派皇子的人,那可就大祸临头了! 细想之下,冯坤不由被惊出一身冷汗来。 做锦衣卫指挥使的人,鲜少有人能得善终,若非他自小与皇帝相识,早年于皇帝有救驾之功,这些年行事又小心谨慎,不随意在朝中掀起大案,不然就皇帝进来这越来越多疑的性子,他实在是害怕自己也不能保全。 这一局没能持续很久,只片刻功夫,李昭就被皇帝杀了个落花流水,李昭一脸委屈,怪爷爷下手过于狠辣无情。皇帝哈哈笑着,指点了李昭几招,最后又留了李昭用晚膳。 李昭便顺口提了提自己婚期的事情。离皇后崩逝已满一年,他又是孙子辈的,其实现在就已经可以娶嫁了,但宋清月的十五岁生辰在来年七月,所以婚期只能是七月之后。 而且宋清月上头还有两位姐姐,她是宋家三姑娘,婚期最好不要越过两位姐姐去,所以可能会要拖到后年。 皇帝以为他忍不了了,便问道:“你十五岁时,你那个继母可替你挑过秀女回去?” 李昭点头道:“有的,继王妃何时出过错。” 皇帝观他神色,似乎对那两位早早入府伺候的侍妾不慎在意,又想到宋三那张又娇又怯的小脸来,在心里啧一声,宋三那小丫头模样着实惹人疼,怕是再看府中侍妾就无甚滋味了。 当即便又叫人去挑两个漂亮些的秀女,让李昭找个日子带回去。 李昭笑嘻嘻地谢了皇爷爷的赏,隔了两日,亲自去内务府在十几位备选的秀女中挑了两位美人领回了王府。 两位秀女一位姓燕,一位姓沈,都是官家女,不过她们能被家里送去内务府做各王府公子们侍妾的备选,也就不是什么太好的出身。燕姑娘父亲乃是山东一卫所的千总,沈姑娘的爹是河南某县同知,在李昭眼里都不算是官。 于是这两位一进王府就被安排去了锦绣阁,跟六年前进府的两位住一起,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们,只要她们不闹乱子,李昭就不会管,但没用的女人他是懒得碰的。 第一百零七章 好大一家子 景宁三十六年元旦。 皇后崩逝已满一年,京城在这个新年显得极为热闹,像是要把去年的热闹一并补上似的。 年初一,梁氏身为二品诰命夫人,起了个大早按品大妆,要进宫去请安。 她寅初就起了,沐浴洗头。两尺多长的头发晾干需要好久,天微微亮的时候才把头梳好,跟宋大人一道简单用了早膳之后就要往宫门去。 为了不在宫里上茅房,水亦是不敢多喝一口的。 没了皇后娘娘,今年元旦的宫宴由陈贵妃和孟淑妃两位一品阶妃子共同主持,刚升妃位的惠妃虽然如今也算是身居高位了,但她出身实在太差,皇帝不可能用她下那些老臣、功臣的脸面。 宋清月还没嫁给李昭,所以这样的宫宴,她还没资格参加,也就免了那一通折腾,她起来后就听白嬷嬷又兴奋又絮叨地说梁氏的大妆了。 “诶哟,姑娘,您是没看到夫人那一身的气派哟!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换来那么一身呢!” 宋清月打着哈欠,笑道:“日后嬷嬷说不定也有那样的福气呢!” “姑娘别胡讲了,老奴哪儿来那样的福气?下辈子吧!” “这可不一定呢。” 宋清月听说有些宫里的老嬷嬷被封了有品级的女官之后,就有资格穿凤冠霞帔,她想着,日后白嬷嬷也不是没有机会的啊。说不准有机会给嬷嬷弄个什么尚司、尚仪、尚宫的做做。 一大早,大厨房那热闹得不行,隔着老远就听到猪的惨叫,宋清月穿好衣裳也不去别处,就去厨房看那热乎气。 北方的厨子过年时一定要做杀猪菜的,猪骨、头肉、手撕肉、五花肉、现做的猪血肠,还有全套猪下水跟着酸菜一起下锅炖,咕嘟咕嘟的,站在厨房院子门口里就能闻见满院子的香气。 可惜现在还没有粉条,今天是来不及做了,宋清月想着日后有机会她要把红薯粉条做出来,一块炖才好吃呢。 南边来的厨子一旁看着觉得还是不够丰富,非要再放些鱼丸、豆腐皮还有新发的豆芽进那锅杀猪菜里不可,两边的厨子争起来,院子里的肥鸭也跟着嘎嘎乱叫,没一会就被放血拔毛下了锅。 宋府请了戏班来,从元旦开始连唱三日的堂会。 都是元杂剧,不难懂。 宋清月最爱看的一出是《宝剑记》,讲得就是高俅、童贯怎么欺负林冲一家子,林冲最后又是如何反抗,如何被逼上梁山的故事。 宋清月自己虽然胆子又小又怂,可她就爱看武生耍枪弄棒,没有特效剪辑的年代,打得都是真功夫,好看着呢。 宋雅馨爱看《琵琶记》,宋雨汐爱看《荆钗记》,都是这个时代的言情剧,宋清月顶不耐烦看这个。 不过这不妨碍她在边上吃瓜子唠嗑。 宋老太爷是去年大年初五过世的,所以那边宋府依旧冷冷清清的,倒是几位婶婶、嫂子领着孩子们上这边宋府一起热闹。 因为宋建鸣始终没把家里的孩子们的齿序跟自己那两个嫡出弟弟的孩子们排在一起,所以这边宋家公子、姑娘们的排序比较简单。 但宋家嫡支那边可复杂了,直到去年宋老太爷过世,宋老太爷这一脉八房人才分家,有四房无官无职经济窘迫的,已经回江陵祖宅去了,剩下的四房,多的有十多个儿子,少的也有五六个儿子,算下来跟宋建鸣同辈的堂兄弟就有三十四位,不算嫁出去的堂姐妹家的表小姐、表少爷们,这三十四个堂兄弟的孩子们加起来有两百多人! 若是加上那些个表小姐、表少爷们,能有近三四百人! 宋清月想想宋老太爷也是憋屈的,算上回江陵去的,一共八个儿子,五十多个孙子,愣是全体被自家老爹踩了一头,就连用宋家顶级资源培养起来的宋建烁最终也因为皇帝想要重用自家老爹而被压制和埋没,确实是件足以让他活活郁闷死的事。 今年的宋建鸣府上可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从两位年少有为的公子,到三个得嫁高门的姑娘,人人都想来这座府邸刷刷脸,认认人。 当然,也不能几百号人全都来,来的基本上只有嫡出子女,或是比较出色的庶出男孩,就这样也有近百人。 从元旦开始到年初三,宋雅馨、宋雨汐和宋清月姐妹三人光是认人就已经够让人头昏眼花的了,其中一大半都是姓宋的,名字跟绕口令似的,根本记不住。 梁氏是最辛苦的,除了元旦一早需要随宋大人进宫朝贺以外,她是当家主母,家里一下子来这么多人,不说宴会能办得多么出彩,光是为了不出乱子,她就已经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了,家里下人不够用,还从嫡支宋府借了百来仆妇过来帮忙。 好在家里几个姨娘也都是能干的,就算平日里相互之间有点什么小不痛快,这时候也知道要齐心协力,把事情做周全了,不能丢了自家阁老的面儿。 宋雅馨和宋雨汐还算认得一些同辈的姐妹们,平日里两边宋府来往还算是挺频繁的。但宋清月总在忙自己的事,去年一整年,她都在北边忙羊毛工坊的事情,常常不着家,也就没什么机会去嫡支那边认识人。 不过背诵过皇室族谱的宋清月却是知道,她有一位堂姑婆,还有一位堂姐也是嫁入宗室的。不过那位堂姑婆比较惨,三十几年前嫁过去之后没多久,那位郡王就因为犯错被削了爵。 而那位堂姐,也是大堂伯父宋建烁的嫡长女,则是嫁给了太祖的玄孙,第三代康郡王的三公子,说起来比自己高一个辈分。 不过这没什么,二姐嫁给江远潮以后也比自己高一个辈分呢,认真算起来,江远潮是肃王殿下的姑表弟弟,也就是李昭的姑表舅舅。 王府的人过年可比她们辛苦,因为宗亲人口比宋家还要庞杂,那位堂姐她肯定是没机会在新年的时候见到的。 除了这两位以外,剩下来真正需要记住的其实也就是几位有诰命的伯娘和婶婶,和几位嫁入高门的堂姐们。 但门第再高,也高不过宋清月和宋雅馨去,一位嫁的是亲王府世子,另一位嫁的是公爵府世子,而江家既有位长公主,本身还是武城侯府,二姐姐嫁过去就是四品诰命,三层buff叠得高高的,就算是个续弦也叫人羡慕,所以只有别人巴结她们的份儿。 宋家这姐妹三个,只要把礼节做足,态度客气些就可以了,实在记不住人,也没人会责怪她们。 第一百零八章 窒息 过了年初三,各种宴会的邀约就没断过,梁氏一面要去参加各公府、侯府的宴会,自家还不断有宋大人的同僚或下属家眷来拜年。 原本宋辰海和宋辰旭两位哥哥在家还能帮衬帮衬母亲,现在两位哥哥都中了进士,年初三就去衙门上值了。 大哥宋辰海现在在工部做庶吉士观政打杂,二哥宋辰旭则因为是一甲探花,在翰林院做编修。 过年期间到母亲这儿来打探两位哥哥亲事的人实在若过江之鲤,绵绵不绝,宋雅馨姐妹三个经常被叫去帮梁氏相看各家小姐。 姐妹三人也是极其尽心负责,毕竟这嫁进来的姑娘就是宋家日后的当家人,必须要挑一个长得好、性格好、身体好、能力强,最后当然如果家世也好就完美了。 参加了大大小小十几场宴会,暗中相看了上百位姑娘之后,母女四人终于列出了一个终轮面试名单。 梁氏还待要让姐妹三人跟这几个女孩再接触接触,就道:“正好,咱们十五就在府里半个赏灯会,将这几家的哥儿、姐儿们都请来,你们跟着好好玩,总能看出些什么。” 宋清月觉得这个主意绝妙,当晚她回到自己的闺房,舒舒服服泡澡,听见墨韵和墨香正在小声说着什么,很是兴奋的样子。 “你们在说什么呀?也说给我听听。” 墨韵帮宋清月洗着长长的头发,道:“姑娘,您恐怕还不知道,前几日,夫人把她身边的司楠送给大公子做通房了!” “什么?!”宋清月一下子坐直了,差点扯到头发。 墨香就在一旁补充道:“现在全府下人都在议论这事,还说司楠真是走运,那可是大公子啊!又温和又有才学,就算是高门贵女也排着队想嫁呢!” 宋清月小脸沉下来,道:“有什么走运的?怕是要喝避子汤的,那东西伤身体得很。怎么,你们有想法?” 墨韵墨香嘻嘻笑道:“我们哪儿能有什么想法呀,我们服侍姑娘最开心了!” 宋清月冷哼一声:“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我姨娘,你们可还记得她?我爹不有才?我爹不温和?我爹不是谦谦君子?我姨娘,还有秋姨娘,她们谁过得开心了?对了,这两位是生了孩子抬了姨娘的,我爹还有另外四个通房,你们见她们谁过得开心了?” “可是,姑娘以后嫁入王府了,肯定也是要给世子安排通房的啊。”墨韵大着胆子说道,“我听徐妈妈说,就年前,世子进宫去陪陛下下棋,隔了两天便去宗人府带了两位漂亮的秀女回府。姑娘,若是姑娘需要……” “住口!姑娘我带着你们赚的钱不够还是怎么的,羡慕给人做通房的!我就算失宠,不,就算被他休了,也不会让你们去当通房!再有这种想法,就趁早给我滚!” 墨韵墨香也还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呢,被宋清月严厉语气吓着了,两人都缩着脖子,讷讷不敢出声,二人倒不是真有什么不安分的心思,只就是这个年代都这样而已,宋清月平日里对她们宽和,两人又年纪尚小,才什么话都敢说。 她们还从未见宋清月这样声色俱厉过。 宋清月冲平时最亲近的两个贴身大丫鬟发了一通脾气,心情就一直没好起来。 她忽然想到,给宋辰海和宋辰旭两位哥哥选老婆,不让他们自己选,一个当娘的和三个小姑子在这里瞎折腾,算怎么回事? 墨韵帮她擦干头发之后,宋清月穿上她的特制“少女小背心”和特制棉布三角内裤,中衣都不穿,就上床睡了。 躺在床上却有点睡不着。 她在想,兴许是来的时间太久了,她已经在观念上被同化了? 明明有那么多习惯她都坚持着,比如早晚刷牙,比如至少每三天洗一次头,比如来姨妈的时候使用自己制作的月事带,并且清洗之后,进行煮沸消毒,比如不出门的时候就只扎个马尾,天气热的话也简单编个麻花辫盘在头上……可她没想到自己的思想竟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社会蚕食了。 她竟然没有鼓励哥哥们自由恋爱,鼓励他们挑一个他们自己喜欢的妻子,而是屁颠屁颠地跟着母亲和姐姐们一起帮哥哥们挑选,满脑子想得都是这姑娘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人,能不能成为两位哥哥的助力,她丝毫没考虑两位哥哥会不会喜欢。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竟然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妥。 更别提她现在知道大哥竟然收了通房,李昭也收了两位侍妾,她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让她窒息,不知该如何面对。 接下来的几天,宋清月都表现得蔫蔫的,似乎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 整座园子流光溢彩,树上、廊下挂满了各色各形的灯笼。元宵节是少数不需过分注重男女大妨的日子,各府被请来的公子、小姐们玩在一处。 这园子里原就有个戏台,不过天气太冷了,就让戏班子去堂屋里唱,长辈们一边吃暖锅一边听戏。 小辈们不怕冷,聚在花厅里玩射覆的玩射覆,划拳的划拳,猜灯谜的猜灯谜,园子里还有玩投壶、套圈和打捶丸的,如果这些也都不想玩,堆雪人、打雪仗也成。 酒过三巡,宋雅馨刚才玩射覆玩得高兴,喝了好几杯烧酒,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她叫了奶嬷嬷去给她拿碗解酒汤来,她自己出去吹吹风醒醒酒。 她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了一段,竟然远远看到有人裹着斗篷卧在水榭边的美人靠上像是睡着了! 走近了才发现竟是三妹妹! “醒醒!三妹妹醒醒!”宋雅馨想摇醒宋清月,却发现宋清月睡得很沉,“三妹妹!醒醒!你不能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她摸了摸三妹妹的脸,惊恐地发现宋清月的脸滚烫! “白嬷嬷呢?凤九呢?赶紧来个人!”她愤怒地大吼。 附近竟然没有人,宋雅馨急急忙忙跑回去,见到一个手里拎着一桶煤的丫鬟,拉住她,急急叫道:“你赶紧去花厅,把大哥二哥叫来!” “可是这个……”小丫鬟为难地看着手里的碳块。 “放下,先去叫人!我说的!”宋雅馨不耐烦地叫道。 “是!” “叫他们来水榭!” 第一百零九章 出事 宋辰海和宋辰旭急急忙忙赶到水榭的时候,宋清月已经被宋雅馨喊醒,扶进室内去了。她双颊红扑扑的,似乎是被烧糊涂了,两只好看的杏眸泛着迷茫的水光。 宋辰旭几步上前,扶住宋清月,摸了摸她的额头,眉头便皱起来,惊道:“好烫!” 宋辰旭立刻脱下自己的骆驼毛斗篷裹住宋清月,拉她站起来,道:“能走么?你得赶紧回去休息!” “啊……二哥……哥。”宋清月不是很清醒,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被宋辰旭拉着,才走两三步,脚下踉跄着就差点摔一跤,好在被宋辰海及时拉住,没倒下去。 “大哥?” “别说话了,我抱你回去!”宋辰海长得比二弟高大些,宋清月身形娇小,才到他胸口,被他一下子打横抱起来,快步往墨玉轩走。 宋清月还在犯迷糊,半睁着眸子,睫毛长长地投影在她脸上,她无力地靠在哥哥怀里,向在边上的宋辰旭伸出手,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大哥……二哥……” “你说什么?”宋辰旭拉住她的手。 “二哥……你自己挑吧……你挑个自己喜欢的……我不,不替你挑了……” 谁也没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只是匆匆忙忙地将她抱回闺房,派人去找白嬷嬷、凤九,还有她的五个贴身大丫鬟墨香、墨韵、墨扇、墨屏还有墨痕。 凤七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跑去各个庄子,以及去南边收账,一直要到三月中旬左右才能回京城来。 没想到凤九和白嬷嬷是与荣国公府来的嬷嬷一道吃酒,吃醉了,墨香、墨韵等五个贴身大丫鬟则本来就被宋清月放了一天的假,带着墨玉轩里其它二等、三等的小丫头们一起跑到府外看灯去了。 宋辰海只能先把醉得东倒西歪的白嬷嬷和凤九先疾言厉色地狠狠训了几句,接着让她们赶紧去请大夫、烧热水、熬姜汤。 宋清月还没意识到自己病了,她喝多了,还醉着,拉着宋辰旭的手,不愿意撒开:“二哥,二哥,你别忙,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好不好?” “好,我听着,你说。”宋辰旭看她烧红的小脸心疼得要命,“三妹妹,你说,二哥听着。” “二哥,你,你一定要挑个自己喜欢的媳妇儿,门第低一些也不要紧,关键一定要你自己喜欢。成婚之后好好对人家,别搞什么通房小妾的,你一定要好好对她,一起白头偕老……” 这几句话屋里人都听到了,一屋子人惊讶非常,连宋雅馨也不知道她三妹妹心里头想得居然是这些? “大哥!”宋清月又看向宋辰海,老气横秋地训诫道:“好好做事,好好当官!你那个通房……嗯,你怎么能有通房呢?以后嫂子进门多可怜啊!通房丫头也可怜……渣男!王八蛋!我才不给你找好姑娘呢!好姑娘也要被你糟蹋了!” 她说着说着骂起来,骂到一半,突然干呕一声,墨香赶紧把痰盂拿出来,让她吐。 宋清月吐了好一阵,似乎是舒服一些了,躺回床上就昏睡过去。 宋辰海被妹妹骂得一头雾水,与宋辰旭互望着面面相觑。 不久之后梁氏和郎中一同进来,妹妹的闺房不宜久留,哥俩跟梁氏说明情况,就退了出去。 回前院的时候,宋辰旭一直低着头若有所思,宋辰海被妹妹当着一圈丫鬟婆子的面骂了个没脸,心情很是有些郁闷。 前几日梁氏给他安排通房,他也没多想,就觉得自己大了,到年纪了,就收房用了,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他这都算晚的,别家公子十四五岁就有通房了。 为什么三妹妹会这么生气?还说以后自己的妻子可怜。哪里可怜了?他分得清楚,妻子是妻子,通房怎么能跟妻子相提并论呢?他肯定是会敬着爱着自己的妻子的呀! 看大哥一副迷惑甚至有些许委屈的表情,宋辰旭犹豫着开口,道:“我听说,年前,世子殿下进宫陪陛下下棋,陛下给赐了两个漂亮秀女给世子做侍妾。三妹妹恐怕是因为这事心里难受呢。” “有这事!”宋辰海皱起眉头,“你从哪儿听来的?” 宋辰旭有些心虚地道:“我在翰林院认识了一个洒扫的小宦官,给点银子,什么消息都能透露的。” “你!”宋辰海没想到才办差一年不到,二弟就敢跟宫里的宦官结交,他斜眼睨着这个弟弟,其实从科举考试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弟弟胆子不是一般得大。 二弟在策论中所写的那些观点难道他不懂? 他不过是比二弟更谨慎罢了,他不敢赌。 “不提这事,哥,你说万一弄出庶长子来,三妹妹岂不要吃亏?要不要找个日子约殿下吃杯酒,提一提这事?”宋辰旭道。 宋辰海考虑了一下,摇头:“不急,不如咱们先跟父亲商量一下。毕竟是王府世子,他内院的事,轮不到你我置喙。而且,三妹妹还未进门,就显得如此小气善妒,万一惹得殿下不满,岂不害了三妹妹?” “也是……”宋辰旭想到三妹妹方才可是一个字都没提过世子,他们就这样越俎代庖地去找世子殿下,确实太莽撞了。 他满怀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墨玉轩的院门,要是三妹妹真因为世子纳美人的事不高兴,这事儿还真是难办了。 哪个王府后宅不是女眷成群的?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哟! 第一百一十章 病 宋清月的病来势汹汹,靠近次日凌晨的时候,她再次因为高烧,昏迷了过去。 宿醉醒来的宋大人,听闻此事,将宋全劈头盖脸臭骂一顿,当即顾不得礼节,带着酒气冲进宫里,求太医来家里给宋清月瞧病。 太医和御医不太一样,是可以随时给外臣家眷看病的,只不过要花钱。 宫里的太医还没来,李昭倒是提溜着王府良医所的姜太医火急火燎地来了,还不管不顾地直接冲进了宋清月的闺房,弄得梁氏的脸一阵白一阵青的,偏偏还什么话也说不得,毕竟救命重要。 宋清月似乎觉得自己的魂魄又离了体,飘飘荡荡地,悬在空中看屋里慌乱的人们。 她甚至有种不想回到身体里的想法。 她想着,就这么死了,兴许更好,不用面对那令她窒息的婚姻,也不用面对往后的风雨。 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兴许就这么死了,她就会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去了,她还是爸妈疼爱的独生女,还能在实验室继续做她的研究,还是那个自由自在的人,不必被这些纷纷扰扰弄得寝食难安。 可当她看到宋大人带着太医风风火火地跑回来,跑得发髻也歪了,衣服也皱了,趴在自己的床前,不顾形象地一边痛哭一边呼唤自己的名字,宋清月的心没由来地一阵抽搐。 她是有多幸运啊,这一世遇上这样一位父亲,要知道以往她读过的那些穿越小说里,几乎没有一个合格的父亲。 但是宋建鸣呢?他不仅包容自己,关爱自己,而且他信任自己,好似无论她做什么,宋建鸣都无条件地支持。 如果不是他,自己断不能在前十四年里活得这样开心自在。 还有梁氏,做为这么多孩子的嫡母,宋清月认为她是合格的,虽然不能说她对自己嫡出的孩子们没有私心和偏爱,但宋清月看得清楚,至少她做到了公平。 小时候若是宋雅馨犯了错,她是断不会包庇她的。 自从二姐姐和自己被记到了梁氏名下之后,她更是对她们视如己出。 还有几位哥哥们,难道他们对自己不好么? 如果有这些,她宋清月还不知足的话,她就真的是个冷心冷肺的白眼狼,自私到极点了! 宋大人的日夜看守和呼唤,终是将宋清月唤醒了。 昏迷了整整三天,回到身体之后,宋清月便觉得浑身都疼,呼吸困难,她心里大骇,怕自己这是得了肺炎,这个年代得了肺炎可是会死人的! 死到临头了,她还真是怕了。 她拉住宋大人的手,气若游丝地说着:“孟……孟晚枫!爹爹,去请孟大小姐!” 没有抗生素,没有抗病毒剂,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女主光环吧! 在一旁的李昭眉头狠狠一皱,他不清楚宋清月何时跟那个孟晚枫有了这般交情,也不知宋清月到底为何这样信任那个孟晚枫。 自从之前宋清月提醒他小心孟晚枫后,他就派了人去盯着那个能折腾的孟家丫头。 那个孟晚枫,私下里竟然派人去南边查肃王府的事! 还没进靖王府的门,居然就帮着靖王府查他! 当然,李昭也不怕她查,他们把首尾收拾得很干净,正真的金库、战船还有武器库、兵工厂都在小琉球和琼州岛上,在内陆能查到的那点东西,皇帝都是知晓的。 但孟晚枫的做法实在是令他不痛快! 宋府派人上门请孟大小姐过府瞧病的时候,孟晚枫正在未开业的茶庄里与李晵会面,丫鬟从孟府急急忙忙找到茶庄。 孟晚枫听说这事之后却犹豫了。 宋清月可以说是李昭与宋阁老之间的纽带,若是她死了……肃王府就不一定能跟上一世一般得个什么好结果。 经历上一世,她深知这个世间的险恶,及以朝堂斗争的残酷。 虽说她心里对宋三姑娘是有好感,也是认同她的,可宋三毕竟是李昭那边的人。她今日对宋三心慈手软,救了她的命,来日焉知这个能干的宋三姑娘日后要怎么帮着肃王府和李昭登上大位。 到时候,靖王府会如何?李晵又会如何? 不过一旁的李晵却显得比她着急:“宋三姑娘病危?此话当真?” 那丫鬟点头道:“宋府来人说,宋三小姐元宵节的时候,醉倒在雪地里,风寒入体,已经昏迷了整整三日了,太医去了,依旧高烧不退,怕是不太行了。” “怎会醉倒在雪地里,没有丫鬟婆子跟着么?”李晵皱眉问道,语气中带着急切。 孟晚枫听着,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痛快,但这感觉来的快去得也快,连她自己似乎也没太抓住。 丫鬟摇头,说不清楚,李晵转头握住孟晚枫的手道:“晚枫,既然如此,你就快去瞧瞧吧!千万不能让宋三姑娘出事!宋大人是个好官,宋三姑娘也是个心善得好女子,你去救救她吧!” 李晵就是这般,太过耿直无私了。 孟晚枫咬咬唇,犹豫了一瞬,还是答应了,叫人备上她的金针,做了靖王府的马车去宋府。 宋清月果然是对的,有女主的神医光环,她的命果然被稳稳拉住了。 次日一早宋清月的温度就降了,人也清醒许多,能喝药、能吃东西了。 在古代,小病之所以很容易拖成大病,就是因为没有挂点滴的技术,人一旦昏迷,有药也灌不下去。强行灌药很有可能会造成气管堵塞。吃不了药,又不吃不喝的,就算是好端端的人也会很快虚弱下去。 所以宋清月清醒之后,就硬忍着不适,把下人端来的肉粥、鸡蛋羹、人参鸡汤全吃下去了。 孟晚枫来复诊,见她紧皱眉头,努力逼着自己吃喝的样子就笑道:“宋三姑娘是个叫人省心的病人。” 宋清月的脸一点血色也没有,见到孟晚枫,她咧开发白的嘴唇,也朝她笑:“孟姑娘又救了我一命,叫我都不知如何报答了。” 孟晚枫状似随口说道:“若是日后遇上我落难了,烦请宋姑娘记着,你欠我两条命呢。” 宋清月忽然猛咳起来,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墨韵赶忙上前给宋清月拍背。 孟晚枫下意识地蹲下身捡瓷片,被墨香、墨扇拦住:“孟姑娘歇着,奴婢去拿扫帚来收拾。” 她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宋清月那自上而下投来的目光。 “孟姑娘放心,你的情,我记着。”宋清月咳了好久才停下如是说道。 这一刻叫孟晚枫心里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她觉得,这个宋三好似跟她一样,知道些什么似的。 难不成,这一世所有的变化,都是因为这个宋三?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可上一世,她都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这个宋三又是从哪儿得知上一世的事呢? “墨痕,去给孟姑娘来碗热乎的甜汤喝。”宋清月吩咐。 孟晚枫被墨屏扶起来,坐去床边的绣墩上,墨痕很快端来银耳红枣汤,孟晚枫喝了笑道:“这银耳可不易得,是肃王世子送来的?” 宋清月点头:“年前他从东北拉了一大车土产来。等会你走的时候,我叫人给你包一些,你带回去,炖汤也好,做菜也好,都是好东西。对了,孟姑娘吃不吃酒枣?酒枣你也带一罐回去吧,又甜又香,可好吃了!我这病是肯定不能吃的,没口福了。” 宋清月像是完全不知她跟李昭之间的嫌隙那样,热情地要塞礼物给孟晚枫。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孟晚枫最后也只好感叹这么一句,把疑心吞回肚子里,带着一堆礼物大包小包地离开了宋府。 ~ 中医再神,毕竟起效慢,所谓病去如抽丝,她这病就一直没好全,人看起来很是虚弱,很长一段时间里依旧咳嗽不止。 二月十八,园中的杨柳都抽了芽,魏国公府差人来下了聘礼。 宋清月还未痊愈,含了口枇杷薄荷糖浆也非要去凑热闹。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做为聘礼的大雁,在下聘之后是会被放生的。 “我还以为要拔了毛放血,加点白萝卜,炖汤呢!”宋清月盯着活捉来的大雁道。 看着堆了一院子的聘礼,宋雅馨小脸羞得红通通的,被宋清月的“大雁炖汤”说,逗得大笑不止。 过几日徐世子约宋雅馨出去踏青,说是要在魏国公府位于西郊的马场教她骑马,她兴奋得不行,还想把二妹妹和三妹妹拉上一起去玩,可惜三妹妹还病着,梁氏打趣说什么女大不中留,一家子似乎都从宋清月生病的阴霾里走了出来,恢复了欢乐祥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探病 二月二十一,李昭带着一些补品药材来看望宋清月。 一进院子看见宋清月身上穿着兔毛的披风,腿上盖着他送的貂皮斗篷,坐在垫着软垫的藤椅上晒着太阳核算账本,宋清月心算十分厉害,核算账簿几乎不用算盘。 她身旁坐着几位看得年纪比较小的眼生的丫头,每人手里一个算盘,看来是在培养新人了。 “还病着就别忙活这些事,累得病情反复了怎么办?”李昭快步走过去,一巴掌抢走账簿,不让她看。 “殿下怎么来了。”宋清月欲要起身相迎,被李昭弯腰,打横抱起来,就往屋里走。 小丫鬟们都羞红了脸,不敢跟进去。 李昭的脸色有些冷厉,他看着宋清月,严肃地问道:“我问你,元宵节那日,你怎会去无人的水榭?又是谁最先灌你酒的?” 其实关于那件事,宋府里已然调查过了,这么多天过去,宋清月心里也有了几分猜想:镇北侯府宁家的姑娘或是荣国公府穆家的姑娘。 镇北侯府的老夫人和侯爷的原配夫人,都出自荣国公府穆家。 那晚最先拉着她吃酒的也是荣国公府的一位表小姐,然后公府的两位嫡出小姐过来找她们的表姐,说是自家酿的梅子酒,又酸又甜,味道极好,再之后宁家二姑娘来了,说要玩划拳。宋清月不会,那四人就非要教她。宋清月不知道那梅子酒后劲大,只当酸酸甜甜的果汁喝。 那几日她心情不太好,想着释放一下,玩得兴起,左一杯,右一杯的,自己都忘记灌了多少下去。 最后不知道是谁提议说出去打雪仗,跑着跑着,稀里糊涂的,就不知被拽到什么地方去了。 宋清月想了想,荣国公穆家还有镇远侯府宁家肯定与肃王府有很深的牵扯,既然出了力,他们想要再出一个世子妃来保证家族往后的利益是很自然的事情。 偏偏自己跟着宋大人从岭南那个破地方突然冒出来,横插一脚,她这个过去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庶女更是直接占了李昭世子妃的名分。 但圣旨已下,他们甚至来不及争取,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死了。 李昭定然也是想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生了疑,所以才来问自己的。但是宋清月暂时不想把这事说出来。 李昭是个失了生母的嫡长子,往后的路还艰险着,她不愿意这时候因为这种事情让李昭跟这两家闹翻。 虽说李昭得势,她不一定能落着好,但李昭要是失势,宋家一家子都别想好过。 结了亲,大家就是被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于是宋清月摇头,轻声道:“是我自己,贪嘴白嬷嬷酿的糯米酒好喝,甜甜的,以为多喝点不打紧,不知不觉喝了整一坛子下去,醉得糊里糊涂的。嬷嬷和凤九那里也不怪她们,是我想着既然过节,那就大家一起过节,让她们下去找人一起乐一乐,别在跟前候着。你也知道的,往年过元旦和元宵,我都让下人们休息的。” 李昭虽然心里仍有疑心,但看宋清月说得如此细致,如此肯定,只好打消心里的疑虑,因为他觉得宋清月没必要包庇想害她的凶手。 “以后切不可再贪杯了!”他只能板着脸告诫她。 “知道了。”宋清月乖巧应道。 他又细细打量一番她身边站着的几个丫头,墨韵、墨香、墨痕几个纷纷心虚地低下头,宋清月拉住李昭的手,道:“我准她们过节出府去街上看看花灯,各自玩闹去的,是我的错,你别瞪她们!” “当天跟着你的丫头是哪个?”李昭依旧不依不饶的。 “我自己的丫头,殿下莫要越俎代庖了。”宋清月瞪李昭,李昭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宋清月只得拉着他的手,撒娇地说道:“别生气了,我不是没事了么?” 她又望着门口,叫道:“墨竹,把我给殿下准备的那件羊绒衫拿来!” 从门外跑进来刚才跟在宋清月身边算账的其中一位二等的小丫鬟,去房间的大檀木柜子里,拿出一只扁平的黑漆描金盒子来,捧到床前。 宋清月用帕子捂着嘴咳了一阵,咳得眼泪都淌出来了,她对李昭道:“做得时间有些长,去年殿下及冠的时候,没来得及做好,殿下别见怪。” 李昭没想到宋清月竟然记得自己的生辰,暂时放弃了追究宋清月的下人们,喜出望外地打开盒子,是一件鸡心领的羊绒套头衫。他伸手摸了摸,惊奇地道:“这也是羊毛?怎得触感如此柔软细腻?” 宋清月解释道:“这是羊绒,取羊身上最细腻柔软的绒毛搓成线,织成的毛衣。蒙古羊的羊毛纤维偏粗,羊绒少,攒够织这一件的羊绒可不容易。” “我在这儿试试?”李昭说着似乎当场就要脱外衣。 宋清月赶紧把头扭到一边:“别呀!您回去再试!套在中衣外头,应当很舒服的。” 说这话,宋清月又猛地咳嗽起来,李昭赶紧放下羊绒毛衣,坐到床边,搂住她的肩膀,帮她顺气。 宋清月摆手,道:“没事的,我按时安顿地吃药,慢慢总会好的。只是有件事,原本母亲过两日就要上门去禀报王妃娘娘的,我大姐姐和二姐姐的婚期定了。另外,我父亲还想问问殿下,关于我大哥哥妻子人选,您可有什么备选名单?” 宋清月的口吻客气和疏离,李昭听得皱眉头,心里憋着气,搂着她的臂膀紧了一紧,脸凑到她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他捏住宋清月的下巴,让她侧过脸来,凑过去想吻她的唇,被宋清月抬手捂在他嘴上,坚决地制止了。 “殿下仔细过了病气去!” 她想说这是肺炎,保不准是病毒性的,要是李昭来一趟宋府,回去就被她传染了,那宋家罪过就大了。 李昭不痛快地狠狠在她的耳根上咬了一口,惹得宋清月下意识地嘤咛一声。 她的病还没好,声音又哑又娇,听在李昭耳里便是一阵悸动,二十岁的年纪,血气方刚的,紧紧抱住她,在她颊上、耳朵上一通乱亲。 宋清月吓了个半死,真怕他跟他爹学,不管不顾地提前把自己给办了! 要知道大姐姐的婚期定在五月,二姐姐的定在九月,自己跟李昭的婚事怎么也要拖到明年开春了,总不能让她在天寒地冻的时候嫁人吧?皇家办婚礼应该是很讲究天时的。 其实她还想拖得更久一点呢! 这俱身体年纪实在太小了,大周朝不算虚岁,算的是周岁,但十五六岁的年纪就怀孕生子,怕不是要她的命! 而且她已经仔细问过孟晚枫和太爷爷陈老郎中了,根本就没有可以长期服用并且不伤身体的避子汤。 像是青楼里老鸨给女妓们服用的避子方子里就有水银,所以女妓们就没有能活得长的,基本上三十岁出头就要香消玉殒了。 大户人家给通房妾室服用的避子汤药,不是有水银就是大寒之物,喝多了很有可能会绝嗣,就算不绝嗣,多半也会落下妇科疾病。 宋清月甚至偷偷问过陈老姨娘,问她有没有像是鱼泡、羊肠衣之类的避孕用具,陈老姨娘当时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神情看宋清月,告诉她只有不检点的婆娘偷人的时候才会用那玩意儿呢,还问宋清月怎么会知道这种东西。 宋清月支支吾吾地说是话本里看到的,陈老姨娘就瘪瘪嘴,让她病了就好好养病,少看些乌七八糟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现在她看到李昭就觉得头疼,甚至希望自己能病个三年五载的再嫁人。 李昭气息不稳地从她颈窝里抬起头来,抬眼便瞧见宋清月白了脸,满目的愁色,一丁点小女儿家的娇羞都没有,甚至连恼羞成怒都不是。 她的眼睛里,只有惊恐。 背部的肌肉绷紧了又松开,屋里顿时静谧,李昭脸色微暗,一直以来心底的不安和疑虑一丝丝地冒了上来。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倏忽之间。 “殿下……您这是欺负我。”宋清月伸手推了推他,继而拼命咳嗽起来,她咳着咳着竟然开始干呕,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李昭看得揪心,也顾不到什么不安和疑虑,只大声叫着外头的丫鬟,要她去再去请一次大夫。 宋清月摇头:“早上刚瞧过一次,我按时吃药便好,总能……咳咳咳……慢慢好起来的。您别再在这里呆着了,小心过了病气去。” 李昭不依,硬是要盯着大夫再诊过脉,听大夫说宋三姑娘的病情正在好转,才放心,却依旧是不肯就这么走了,抱着她,与她耳鬓厮磨了好一阵。 “少思虑那些有的没的,咱们的婚礼之事我会看着安排,你兄长的婚事我也会想着,你少操心,知道么?”他双臂圈着她,嗓音温柔极了。 “您还是要挑个让我哥哥自己喜欢的姑娘才好,若是他不喜欢,再合适也是不成的!”宋清月强调。 李昭看着她严肃的小脸叹气:“有功夫你就多想想我!” 宋清月嗯了一声,转眼,看见李昭一脸不满的样子,便只好又重重点了几下头,郑重地说道:“我心里一直记挂着殿下的。” 李昭这才满意。 直到梁氏差人来请他,李昭才肯离开。 凤九在院子里,被李昭看了一眼,吓得兢兢战战几乎站立不住。 那晚她没禁得住诱惑,得了宋清月的准许,就跟着白嬷嬷喝酒玩乐去了,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现在就是她再后悔再自责也没用了,连着好几宿没睡,再加上李昭看的这一眼,凤九一头栽倒在院子里。 墨梅几个小丫头,上前一瞧,竟是凤九也病了,赶忙把她抬到后罩房去歇着了。 屋里,墨韵和墨香几个一等大丫头听说凤九因为自责,好几宿没睡着觉,人给熬病了,也心虚起来。各自在心里给自己又紧了紧神经,这样的纰漏可不能再有了。 若非宋清月力保,换了其他人家,被拖出去打得半死再发卖了也是有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王府下聘 茶厅里,李昭皱眉瞧着宋雅馨与宋雨汐的成婚日期,问道:“已经定了?” 梁氏小心陪着笑,道:“这已经是与魏国公府和端意长公主府商量过后定的日期。” 李昭依旧眉头不展,不死心地追问:“不能改了?” “这……殿下若是希望改期的话,我便只能再去两府跑几趟了,只是,总要有个由头吧?”梁氏十分为难地道。 李昭语气不善:“这么说本世子与三姑娘的婚事就要安排到明年了?” 梁氏抿着茶,冲李昭笑,不再答话。 照她的想法,这么安排已然太匆忙了。宋雅馨好歹是她亲生的宋家嫡长女,就这么匆匆忙忙嫁了,她其实已经觉得很委屈了,李昭居然还想往前提,她是断断不愿答应的。 见梁氏不愿意在婚期上帮忙,李昭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王府那边已经定了二公子与孟玉妍的婚期,就在今年八月。 王妃巴不得世子妃晚点进门,这样她好让孟玉妍先于世子妃在王府掌事,等世子妃进门之后,可以找各种理由,拒绝交付权力,就算拖也能拖上个一年半载的。 然而李昭根本不在乎这个,和他本人这些年在岭南攒下的私产比起来,肃王府公账里那点家当,当真少得可怜。 他根本不在乎宋清月进府之后能不能帮他在王府中争得一席之地,如今的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早点抱得美人归而已。 四月,大家已经把夹了绵的披风大衣换成了单层的褙子。 宋清月的病拖了近四个月,可算大好了。 尽管之前魏国公府向宋府下的聘礼已经十分丰厚,羡煞了京城中无数闺秀,肃王府的一百六十抬聘礼从宋府新宅的花厅一直堆到了门外,更是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 其实这已经是被宋清月压过的数量,原本按照李昭的意思,他想按最高规格给两百四十台聘礼的,把宋清月吓得,拼命阻拦,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准备嫁妆,说自己超过长姐太多不好,魏国公府当初给的聘礼才一百二十抬。 李昭怕不是要把王府搬空?肃王殿下居然也这么由着他胡来? 就算是一百六十抬聘礼,温柔贤良了一辈子的王妃小宁氏也气得差点失态,因为李昭撤掉的那部分都是他自己私库添置的东西,从王府公账里走的田产铺子、布匹药材、金银首饰,可以一点也没少。 这里头有些东西是在肃王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王妃已经弄到自己私库里的,她不知李昭是不是故意的,也不知李昭到底是如何知晓的。 更让她气闷的是,这么多东西拿出来做聘礼,王爷居然一句话都没有!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在肃王眼皮子底下,小宁氏只能忍着一口血把东西拿出来,这些都是她给自己儿子积攒的家当,就这么被李昭以聘礼的名义夺走了,简直跟剜她的心似的! 去年王府二公子下聘的时候,才给了一百一十八抬聘礼,其中有一半还要小宁氏从自己的嫁妆里出。 都是嫡子,不过一个是从她姐姐肚子爬出来的,一个是她生的,王爷竟然偏心至此!小宁氏在屋里哭了半晚上才消停。 至于京中其它人家,除了惊讶,更多的是不忿,她宋三就是个在岭南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啊! 这么多年来一直不闻不名的人,不就是机缘巧合下救了肃王世子一命么? 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了不得的能耐?肃王世子以正妃之位相聘已然是天大的恩赐,她又凭什么得肃王府如此礼遇和重视? 外界这些酸味十足的议论丝毫影响不到宋清月,此时的她只想点一首《柠檬精之歌》送给大家,反正,下聘之后便是定期。 宋府与王府商议之后,将婚期定在了明年四月,春暖花开的时候。 荣国公府穆家要在自家马场开马球会,给各府都发了帖子,宋府自然也接到了帖子。 宋清月看到荣国公府几个字就直皱眉头,不说怎么报复上次的事情吧,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了? 当天就带着墨玉轩里的全体下人们去了闲月庄,美其名曰是养病。 反正近期她是不会再露面了,她不会再给人丁点儿害她的机会。 她本身就不是多爱社交的人,躲在庄子上,把玩把玩聘礼里头的十二花神杯、釉里红或是苏麻离青的瓷瓶。以前只在博物馆的玻璃柜里见过的珍品,现在就放在自个儿手里把玩,这感觉着实奇妙。 前些日子白嬷嬷在卧房里偷偷抹泪,被墨香瞧见了,一问才知道原来元宵节的时候,姑娘的病竟是叫人给暗害的!她是几个丫头里脾气最爆的,气得好几宿没睡好。 但姑娘下了禁口令,谁也不准再提这事,如今看着姑娘这般悠闲地把玩瓷器,她实在气得憋不住了:“姑娘!那宁家、穆家贼心不死,一次不成竟然还想再来一次!姑娘你就这样躲着?您不气,我还气呢!” 宋清月是知道墨香脾气的,她手里把玩着那杯壁薄如蝉翼的花神杯悠悠道:“莫气莫气,人在做,天在看,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嘛。别气了,恶人迟早会有报应的。” 她越解释,墨香越气:“那您就这么等着?等着老天爷罚她们?要是老天爷偏就不长眼呢?” 宋清月拉她坐下,叹口气道:“光是我好端端地活着,就够她们难受的了,还想怎么报复?杀回去?也就你家姑娘我这么蠢,过了十四年安稳日子,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着了她们的道。想弄死她们谈何容易?实不相瞒,你姑娘我现在还真没那个本事。”塞了颗甜腻腻的蜜枣进墨香嘴里,“来吃颗枣子,不气,不气了,放心吧,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老天爷不会不长眼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做工认字 北方各庄子送来了新一批的羊毛,到了五月北方的春忙就结束了,宋清月还没放弃她的流水线生产计划,不过这次,她决定先只招童工,而且让他们半工半读。 早上过来先上课认字,然后再去工厂干活。 既然他们的父母都是穷山恶水养出的刁民,孩子总比大人要好管理,吓唬吓唬就听话了,还能顺便让他们念念书,一举多得。 保定附近的乡民听说闲月庄又招工,纷纷前来应聘。 “排队,排队!好好排队,一个一个登记!”墨痕大着嗓门吼道。 地下立刻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诶?咱们就跟去年一样直接去上工不就行了?” “卖毛线么?直接买毛线行不行?” “今年还包两顿饭么?” ……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墨痕拿着简陋的扩音器叫道,“今年咱们只收七岁到十三岁的之间的孩子,男孩女孩皆可,包两顿饭,工钱按成品计算!” “今年咱们只收七岁到十三岁的之间的孩子,男孩女孩皆可,包两顿饭,工钱按成品计算!”墨韵、墨香、墨扇、墨屏也纷纷拿着简易扩音器对着人群喊道。 “什么意思?只收小孩?” “是!男孩女孩不限!七岁到十三岁啊!” “工钱怎么算?” “跟去年一样,按成品件数算!” “包两顿饭?” “对!包两顿饭!仅限三百个名额,先到先得!只招人三百工位,先到先得!” 过来报名的村民虽然失望,但包孩子两顿饭呢!就算不要工钱也行啊! 只有三百个工位,赶紧回家,明日一早带着孩子来抢工位啊!家里好几个孩子呢! 当然,三百这个数字只是用来让村民紧张的,让他们赶紧把孩子送来,实际上宋清月想招六百个工人。 次日,大家纷纷把自家孩子送来庄子上,有明明才五岁谎称七岁塞进来的,也有都十六岁了,谎称才十三的。 这些宋清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全收了,本来她的目的就是不想要那帮挖空心思占便宜的大人,这些人从小生活在物质匮乏的环境里,养成那样的性子也实在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宋清月都可以理解,但她办工厂还是希望赚钱的,并不是来搞慈善的。 完全靠资助的慈善也没什么可持续性,受人以鱼却不授人以渔的慈善也都是耍流氓。 只能从娃娃们抓起了! 李家村的李四妞今年八岁,她上头还有三个姐姐,最大的姐姐叫招娣,已经十四了,唯一的弟弟今年七岁,在家里很是受宠。 今天一早天没亮,母亲和奶奶就催着她们姐妹四个出发去闲月庄占工位,弟弟虽然也到了可以打工的年纪,但奶奶舍不得弟弟辛苦,就没让去,只让她们四个去做工,还能节省家里的粮食。 开工第一天,就来了五百多个孩子。 宋清月带着府里二十多个会写字的丫鬟、小斯账房将孩子们的年纪、名字、家庭住址登记造册,然后在他们的衣服上用油墨写上名字和工号。 写过名字和工号的孩子被墨香领去课堂开始上识字课。 一百人一个班,一共五个班,分别由墨韵、墨香、墨痕、墨扇、墨屏五个大丫头教。 这群孩子做梦没想到,早上天亮来报道后,就被赶进学堂里认起字来! 不是来做工的吗? 为什么还要认字? 好几十个才四五岁的小娃娃当场就哭了起来,以为这是不给他们做工,不做工就没钱拿,没钱的话,回家要被爸妈骂的! “哇哇!不是来做工么?为什么要上课呀?” “还能赚钱么?” “姐姐,有没有饭吃呀?” 负责管理学堂的凤七对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厉声说道:“想不想吃早饭?要不要吃鸡蛋?读了书才有饭吃!” 嗯? 几个孩子立刻就不哭了,有鸡蛋吃? “念了书就有鸡蛋吃吗?” “自然!念一个时辰!念了才有鸡蛋吃!不哭的乖孩子才有鸡蛋吃!” 这个姨姨好有威严!孩子们被吓唬老实了,为了吃饭,吃到鸡蛋,大家立刻擦了眼泪,乖乖回教室跟着女先生们开始识字。 识字班不仅仅是教认字,更是要把尊师重道、勤劳诚实的观念灌输给孩子们,品德教育也是跟重要的。 念完书,由先生们带着先去排队洗手、洗脸,卫生习惯教育也很重要。 墨玉轩的几个二等小丫头和粗使婆子们拎来五大桶加了小米、大麦和粳米一起熬的粥。 大家在丫鬟小斯们的带领下,端着碗,排队去打粥,一人还一勺菜,今天是用蒜蓉炒的土豆丝,最后还有一人半个水煮鸡蛋。 宋清月没料到第一天会来这么多孩子,鸡蛋没准备够,只好一人半个了。 吃完早饭,凤九和凤七把孩子们分成几组,分别开始学技术,每人只学一道工序,学了一整天,一直到傍晚,大家都饥肠辘辘了,丫鬟婆子们才拎着几大桶晚饭过来。 今天的晚饭是加了小米面、玉米面和白面粉揉成的烤炊饼,炊饼里夹了用土豆丝、萝卜丝和猪肉丝用猪油炒的馅料,一人还有一碗煮肉剩下的汤! 孩子们高兴坏了,在家一年也记不到几顿荤,来了工厂,居然早上有鸡蛋,晚上还有肉!虽然每人只能分到一点点肉末,但这也高兴啊! 简直跟过年一样! 吃过晚饭,孩子被领去宿舍睡觉。 说是宿舍其实就是几间大通铺的屋子,条件是艰苦了些,但这些对这些村里走出来的孩子们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孩子们按照顺序被喊起来了,睡得早,所以不存在起不来的问题。 大家先轮流去上茅房,然后净面漱口,接着去学堂开始认字念书。 这一天又陆陆续续来了上百位送孩子来做工的乡民,甚至还有自己主要要求来做工的大人,宋清月让大家斟酌着,挑去年表现良好、老实肯干的留下来。 偷奸耍滑、挑事吵架甚是撒泼砸机器的,一律都上了黑名单,肯定是不收的。 之后,宋清月又去鸡舍看庄户喂鸡。 算了算自产的鸡蛋数量似乎不太够吃,于是叫人准备扩大鸡舍规模。 墨屏领着墨竹和墨兰在地里割韭菜,说今天早上给孩子们做韭菜炒蛋吃,这样可以省点鸡蛋。 宋清月笑她会打算,墨屏无奈地道:“白嬷嬷和凤九已经去附近的村子里买鸡蛋了,谁能想到会来这么多孩子呢!倒是这么多童子屎尿的,姑娘不如想想咱们今年在庄子上种点什么好?” “是啊,茅坑里那么多屎尿不用浪费了!”宋清月摸着下巴思索道…… 要不多种点红薯和土豆,做粉条、宽粉吧?农副产品附加值高嘛。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低调的及笄礼 日子一天天平静而忙碌地过着,中途,宋清月回了京城几日给大姐姐添妆、送嫁。 大姐姐出嫁三日归宁后,才又回保定的庄子。 天气越来越热,今年似乎雨水少了些,于是宋清月又差人在庄子各处凿水井,水井没凿出几口来,却意外地在庄子的西南角挖出了煤! 白嬷嬷都替宋清月高兴,双手合十地大呼:“苍天有眼啊,咱们姑娘这是好心有好报!恭喜姑娘!” 宋清月赶紧先封锁了消息,又跑去保定府知府那里花一万多两银子,买下了附近的三千亩荒地,然后就琢磨着怎么挖煤矿的事情。 挖矿这事非同小可,还是得派人回去跟老爹说一声。 宋清月现在快乐地像个两百斤的胖子,她也是家里有矿的人了! 果然苍天有眼,好人有好报啊! 哈哈哈哈哈! 真想叉着腰,仰天大笑啊! 七月,宋清月又要回京城去筹办自己的及笄礼。 在筹备工作上,她没花一点心思,她甚至不想请外宾,免得某家仰慕李昭的高门贵女又给自己下绊子,使阴招。 她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梁氏,梁氏这才知道,元宵节上她醉倒在无人的雪地里,原是有人蓄意谋害! “你这孩子,怎么才说这事?世子可知道?”梁氏面容严肃地问道。 宋清月摇头:“我以后会说的,但现在不能说。肃王府和李昭不能因为这种女人间吃醋的小事就与荣国公府和镇北侯府就产生隔阂。” “这如何是小事?你可知道,若是没有雅馨及时发现,你很有可能活活被冻死在雪地里!”梁氏破了音,少有地出离愤怒了,她万万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胆大妄为至此! “母亲,您先息怒。”宋清月握住梁氏的手,“所以说,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总有一天,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世子的,但不是现在。” “你如何时候到那时候,世子会信你?”梁氏疑虑。 宋清月淡笑,道:“母亲,李昭不是普通人,他查过这事,本就疑心那两府的人,不过是苦于没有更多证据。以后我再提起,他必定会信的。母亲您信不信,这两府总有一天会送一个侧室到他身边。到那时候,这件事便是我手里的一把剑,即便李昭不追究,也会在心里膈应着。” 梁氏望着宋清月一双清凉的眸子,心里暗暗吃惊,她知道自家夫君看重三丫头,但她也只觉得是因为三丫头比其它姑娘性子沉稳些,外加运气好些,但她不知三丫头小小年纪竟能深谋远虑至此。 她喟叹一声,也该是如此,幸得是如此,三丫头是要嫁入皇家的人,这李昭日后还不知是个怎样的造化,一般女子怎堪那样的大任? “那按你的意思,你的及笄礼不大办了?”梁氏担忧地问。 “嗯,不大办了。就说我身体不好,咱们自己在府里办个家宴就成了,这个节骨眼上,只要不节外生枝,就是我们的胜利。” 于是及笄那日,正宾请了端意长公主来,簪者就请了魏国公府的公爵夫人丘氏,赞者就让宋雨汐来担任。 去年宋雨汐及笄的时候,就是宋清月当的赞者,大姐姐出家后,姐妹二人关系似乎比之前更亲近了些。 宾客也只请了这两家的小姐和少奶奶们,三家人如今都算是亲家,一起简简单单地在一块吃了顿饭,肃王府王妃派人来送了贺礼。 仅此而已,这次及笄礼低调地在京城里连个响动也不曾有。 李昭倒是想来参加,不过这次及笄礼,宋府没有大办,所以一个男宾也没请,李昭来了,也不方便,所以他只能派人送了礼物来,表达一下心意。 这次会是什么礼物?连宋清月自己都好奇起来,结果这次只是一些头面首饰、胭脂水粉、布料玉佩什么的,不过东西的确都是品相极好的东西。 安姨娘生的小宝娟如今四岁了,慢慢开始懂得一些事情了,现在除了吃,也开始知道宝石首饰这类东西的价值了。 小孩子不懂掩饰,看到李昭送来的一大堆东西,看得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一旁的宋芊芊还懂得将自己的羡慕掩藏一二,小宝娟简直把想要两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脑门上。 宋清月干脆一人送了她们一样,将两个小姑娘打发走。 好几天之后,才有不少人家得知宋阁老家那位跟肃王世子订亲的三闺女及笄了,忙不迭了差人补了贺礼来。 在那之后,宋清月又悄无声息地跑到保定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八月中旬,秋收开始,李四妹还有二姐、三姐,每人揣着一千多文钱归家去,最年长的李招娣则继续留在闲月庄的工厂里织毛衣。 因为她手最巧,学得快,织得好,她是负责织鸡心领那一段的,工钱是姐妹四人中最高的,而且还成了小组长,每天能额外多得五文钱。 工厂里,六人为一小组,十个小组,也就是六十人为一个班。 以五日为一个周期,相互比赛织造数量和进度。 每个组,由织得最快最好的人担任小组长。 班内,织造数量最多的小组可以获得额外的奖励——每人三十个铜板,以及晚餐多一块肉或是一块饼子之类的待遇。 当然,班级跟班级之间也是有竞争的。织造同一个部位的班级之间相互比赛,十日内,织造合格品数量最多的班级,每人可以获得四十个铜板的奖励。 八月底的时候,工厂给所有工人结算了一次工钱,李招娣竟然拿到了将近一千五百文钱! “有这么多?”李招娣不敢相信。 “就是这么多!”墨香笑道,“你是个踏实肯干的,在咱们的红名单上呢!明年、后年咱们再招工的时候,你记得来呀!你这样的员工,不管多少岁咱们都要!” “好,好!明年、后年我还要来!” 李招娣高兴得不行,她已经十四岁了,就要议亲了,可家里的钱都是攒给弟弟娶媳妇用的,祖母不会分给她多少嫁妆的。 这下好了,她的嫁妆银子就有了,日后都不用求爹妈或是祖母了。 而且她现在还认识了不少字! 认字班现在也分快、中、慢三个种类的班,她因为学得快,就在快班里,两个半月时间,认识了一百多个字! 虽说她还不太能写,但是学校里教了一种简体字书写,那种简单好学,那一百多个字的简体,她多半都会写了。 工厂里的告示,她现在都能半读半猜地看个大概了,她现在整个人都非常自信,走路的时候腰杆都挺得直直的。 就冲她识字这条,说不准能嫁去什么村长或是里长的家里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给二姐的添妆 九月,宋雨汐出嫁,宋清月又回京城来添妆。 她往二姐的喜床上撒了一把莲子花生之后,就把一个小小的红漆匣子递给宋雨汐。 宋雨汐看着方方正正的小红漆匣子,疑惑到底是什么宝贝,要知道五月宋清月给宋雅馨的添妆可是一尊高两尺的翡翠送子观音像!而且那块翡翠在莲花座的地方是红紫色的,其它地方白净无瑕,偏偏净瓶里的柳叶是绿的,可以说是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宋雨汐都不知道宋清月是怎么舍得送出手的,那也太贵重了! “给我的这么小啊?”她撅着嘴不满道。 “太贵重了,怕你到我成婚的时候还不起礼。”宋清月故意气她。 宋雨汐哼哼道:“亏姐姐我还给你做过赞者呢!” 说着,打开木匣子,没看到什么名贵的首饰,反而只是一张轻飘飘的叠成豆腐块的纸。 “这是什么?”宋雨汐迫不及待地展开那张纸,细读之后,大惊地叫出来:“三妹妹!你!” “嘘!快收好!”宋清月朝她眨眨眼,“给你压箱底。” “三妹妹,不不不,这也太多了!我真的还不起礼了。”宋雨汐有些不敢收。 宋清月啧了一声:“我差你的添妆礼了?你送我块石头我也喜欢,心意到了就成!” 宋雨汐有些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遍文书,小声问道:“三妹妹,你真的……那个保定的庄子上挖到煤了?” 宋清月扑哧笑一声:“那还能有假?” “父亲知道么?”宋雨汐不放心地问道。 “自然知道。”宋清月笑得眉眼弯弯。 “真的以后煤矿收入的半成都给我?” 宋清月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微笑:“端意公主性子高傲,看不起咱们是庶女。江大人那两个妾室我也给你打听了,其中一个就是浙江盐商马家的闺女。不过你不用怕!你也有钱。”她点点这个盒子,“这就是你的腰杆子,以后到了公主府可千万别太委屈自己。” “谢谢你三妹妹,我嘴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宋雨汐抹起眼泪来。 宋清月怕她误会,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大哥二哥那里,我也打算一人送半成。大哥二哥要当官,花钱的地方多,多少错都是因着一个贪字,我想着,他们手里钱多了,就会少犯错。” 宋雨汐一边哭一边重重点头:“三妹妹,我都明白的。你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二姐的地方,二姐一定万死不辞!” “大喜的日子,别说什么生啊死的,以后需要二姐姐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不会不好意思开口的。” 宋清月的工厂陆续不断地接受新来的工人,培训之后,不合格的还要遣送回家,规模最终定格在一千二百人左右。 班组的人数也与最初的时候做了一些调整。 根据不同岗位,她将工人们六十人左右分为一个班级,选出聪明能干的做班长,又让一个班分成六个组,十人一组,选出组长负责监督管理。 每天收工的时候,选出做工最多的组和班级,集体奖励晚餐的时候每人多一个鸡蛋或是多一块肉,激励大家加油干,鼓励大家相互监督,有偷奸耍滑,上班摸鱼的,及时给予记过处分,第二天只给稀粥,什么鸡蛋、夹肉丝的烤馍都不要指望想有。 当然,每个组组员的年纪都是大小搭配着来着。 宋清月经常会亲自去工厂巡视,看到有大孩子欺负小孩子的,会立刻罚工钱。 十月,东北最北端已经开始飘雪。 新一批十万套毛衣、毛裤如约被送到北方最前线的将士们手里,另外还有二十万双毛线袜,以及十万双羊毛手套。 东西质量很好,宋清月还附送了两千盒羊毛油,让镇远侯宁大将军十分满意。 李昭亲自负责押送货物,以保证没人在这批货物上动手脚和贪墨,免得砸了他家未来世子妃的招牌。 宋清月看着账本笑得眉眼弯弯,今年收益不错! 除去各种开销,利润达到了百分之三十呢!去年投入的建碉堡和修路的固定成本收回近一半,明年结束之后,就基本可以开始盈利了。 军需供完了,就可以开始向民间卖了。向民间卖的话,价钱就不用压这么低了,还能给熟练工适量涨些工钱。 她就知道,教育要从娃娃抓起!除了有几个实在调皮且屡教不改的小鬼被她开除滚蛋回家了,剩下的孩子们都乖得不行,而且小孩子学技术也快。 有几个年纪太小的学得慢些,但也只是慢些,毕竟是孩子,吃得少啊。 她本想十月就放工让他们回家的,但这帮孩子不肯走。 至于为什么不肯走,其实也不难想,因为这里吃得比家里好,一天两顿饭,还有鸡蛋吃,有肉吃,偶尔还有奶喝。 原本近一半患有夜盲症的孩子,因为在这里吃了几个月的鸡蛋和炒羊肝、猪肝,夜盲症都不治而愈了。 可就算孩子们不想回家,却也没这么多羊毛给他们织了,绵羊一般一年剪两次毛,第一次在三四月,第二次在七八月。东北的总驻军数量大概有二十万,因为宁侯爷最初的订货数量就是二十万。 但宋清月这边产量实在跟不上,不然她也想直接接下二十三万的大订单啊! 光是织完十万套毛衣、毛裤,二十万双毛线袜,以及二十双手套就已经把羊毛耗得一干二净了,原本宋清月还想着孩子们回家的时候给他们一人带一卷毛线回去,现在也不可能了。 于是她想,干脆就让他们挖矿吧? 啊,让童工挖矿,太罪恶了! 不行不行,还是得叫大人来挖,孩子们力气小,还要到脏兮兮的地底下去,她实在于心不忍。 反正现在北方已经秋收完毕了,大人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来吧来吧,这是力气活,有力气的都来挖煤。 孩子们可以在边上帮忙把煤渣制成蜂窝煤。 怎么做蜂窝煤,宋清月还要自己先实验。 她先去铁匠铺子定制了几个蜂窝煤的模具,这些模具都是带杆子的,方便使用。 蜂窝煤的制作极为简单,就是将碎煤灰放进一个盆里,向煤灰中间倒上适量的水,不要太多,然后用铲子把煤灰盖上,等二十分钟左右,让水充分的渗透到煤灰里。 用铲子把渗透好水的煤灰拌一下,拌的时候用铲子把大块的煤灰拍碎。把拌好的煤灰用双手捧起来攥,能攥成形即可。 取桶水,在水桶里装上适量水,能漫过蜂窝煤模具即可。 模具用之前,在水桶里沾一下水,然后直接将蜂窝煤模具按压在煤灰堆上,按实后取出,找一块干净的地方把蜂窝煤按压出来。这样一个蜂窝煤就制作好了。 这种事,技术含量连织毛衣都不如,大人小孩都能做。 当然,太小的孩子体力不够就算了,十二三岁的孩子是完全能够胜任的。 总之宋清月是非常乐意给大家多提供工作岗位的。 不过开矿这事还得报到衙门去,因为工部或是兵部很可能直接过来下订单,大周朝煤矿主要就是用来冶铁,而铁在这个年代可是由朝廷严格把控的战略物资。 于是乎,十月底的京城又出现了一则爆炸性的新闻:宋家三小姐在曾经救了肃王世子和皇长孙殿下的那个赔钱庄子里挖到了煤矿! 人家这爆棚的运气,找谁说理去? 保定的知府在府里大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就说,好端端的,今年五月的时候,宋三小姐为何又买了三千亩地,肯定是那时候就挖到煤了啊! 他就说! 就说定有什么不寻常!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要不他也买块地挖挖看? 第一百一十六章 挖到矿的媳妇儿 至于京城的荣国公府和镇北侯府,没得到任何惩罚和被追究责任的两位穆氏小姐,以及宁二小姐,这一年想尽了办法约宋三出门,怀着侥幸的心理总想再试一把,看看能不能在婚前把宋三给弄死,不弄死她也要想法子把她的名节给毁了,让她自己退婚才好。 可惜每次宋家夫人梁氏都只领着府里的大姑娘、二姑娘出席,就是不见宋三的影子。 想着在她的及笄礼上让她出出丑,结果等到八月,才知道宋三的及笄礼居然都偷偷摸摸、不声不响地早办完了? 这么一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宋三,像是隐形一般,从元宵节开始一整年不见踪影,到了年尾突然说她挖到矿了?! 这简直,简直,简直不可接受! 宁越瑶在家里砸了一通东西,李昭却乐开了花。 他就知道!他选的媳妇儿,是能挖到矿的媳妇儿!你们谁家媳妇儿能挖到矿? 哈哈哈哈哈! 可得意死他了。 宁越瑶在家里气急败坏地道:“等着吧,等她的煤矿出了事,死了人,我看她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不过宁越瑶永远都等不到这个机会了。 宋清月与宋大人一番商讨之后,决定将这个煤矿交给工部来开采,至于煤矿的开采所得利润,则一半都归进国库里! 其余下的五成,出嫁的二姐、大姐每人得各半成压箱底,大哥哥和二哥哥亦是每人各得半成,至于宋清月自己,则跟老爹宋建鸣将剩下的三成平分。 所以最终宋清月自己只拿煤矿收入的一成半,八成半的收入就这样白白地让出去,连皇帝都感叹这位宋三姑娘的大气和魄力来。 李昭那小子果然不是随随便便看上什么姑娘的。就这么分气魄,京中可没几个女眷有。 其实不是宋清月大气,实在是因为她胆子小,总觉得这个关键时刻,四面八方都在盯着李昭,盯着自己,想要找茬的人太多,就算她不犯错,她赌一百二十包辣条,有人会给她制造点麻烦出来。 挖矿本就是很危险的工作,有人若是成心想搞事,简直防不胜防,干脆在源头上扼杀自己犯错的可能,于是把这座矿双手奉上,交给皇帝去处理。 工部有人有技术,矿上出事故了,也是工部的问题。 她躺在家里数钱就好。 人生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只拿钱不干活了,这简直就是实现了她前世的人生理想。 不过煤矿到底是在她的地盘上,她的庄子还要养羊养牛养鸡,于是叫人用水泥砖头砌了堵墙,把工地围起来,不让人随便过去。 再有,为了矿工们安全挖矿,她还特意把“安全矿灯”造了出来。 有些时候,一些煤矿的矿道里存在易燃易爆的瓦斯气,也就是天然沼气,这个时代的照明都是明火,工人举着油灯下矿道,万一遇到一定浓度的沼气,很容易造成极其惨烈的爆炸事故。 十九世纪一位英国人发明了一种安全矿灯(戴维灯),原理就是在普通燃油灯的基础上,外围加一圈便于导热和散热的铁丝或是铜丝网,使得灯的整体温度始终低于甲烷等易燃气体的着火点。 前世她在物理练习册的一道题目的题干里看到过这东西,宋清月一向对这种稀奇古怪的知识点有极好的记忆力,看过一遍基本就不会忘记。 不久之后,工部的尚书大人十分兴奋地将这种接触沼气都不会爆炸的灯具带进宫中向皇帝展示。 那天李晟、李昭、李晵还有另外两位皇孙都在呢。 中国人对沼气、天然气的利用始于东汉,在四川自贡,自古就有火井煮盐的传统,自然也都知道沼气、天然气这种从地底冒出来的可燃气体的可怕之处。 大家亲眼看到这灯接触沼气之后竟然不会爆炸,大感惊奇。 再由工部一位主事将原理一解释,所有人立刻恍然大悟。 皇长孙李晟道:“此物造福多少矿工!皇爷爷,应该重赏那造灯之人啊!” 李晵也笑道:“是啊,这灯确实好。” “这灯是何人所造?是该赏!重重有赏!”皇帝点头赞同。 工部尚书微微抬头瞄了一眼李昭,又垂下眸子躬身禀报:“回禀陛下,此灯,乃是宋阁老拿来的图纸。” 皇帝的眉毛挑了挑,回头看了眼李昭,问道:“又是那玩泥巴的小丫头搞出来的?” 李昭赶忙躬身道:“回皇爷爷的话,孙儿不知。”他答得恭敬,嘴角不觉翘了起来,有这等怪才的,除了自家媳妇,还能有谁? “去,把宋建鸣给朕叫来。”皇帝看了身边的尹太监一眼。 尹太监立刻叫小邓公公去内阁把宋大人喊来了。 “宋爱卿,这灯可又是你家那玩泥巴的丫头造出来的?”皇帝问道。 宋建鸣赶忙答道:“正是那丫头。” “啧,你家那丫头还真是有些怪才!”皇帝转了转手里的一串帝王绿翡翠的手串。 宋建鸣微笑,也不谦虚一下,反而吹嘘起来,道:“那丫头自小就爱看些《梦溪笔谈》、《齐民要术》之类的杂书,确实有那么几分造物之才。” 皇帝哼哼两声,笑道:“这可比上次那自热饭盒要紧多了,宋爱卿,你说朕赏点什么给那丫头好?” 宋建鸣这时候倒知道要推辞一下了,笑道:“都是陛下您的子民,为陛下、为大周做事乃是应当应份,她一个丫头,哪里需要什么赏赐。” 皇帝又睨一眼李昭,问道:“昭儿,你那小媳妇儿,挑得不错,你说,赏她些什么好?” 李昭赶忙道:“爷爷瞧您说的!孙儿之前也就瞧着宋三姑娘漂亮,哪里晓得她还有这番能耐,连孙儿都惊讶了。要说赏些什么,不如爷爷您赏点好药材给她吧,她年头上着了寒气,病得差点没了,现在还在庄子上养病呢。”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皇帝想起年头宋建鸣急急忙忙奔进宫里求太医的事情来,皱眉问道:“那么久了,还没好全?” 宋建鸣苦着脸道:“三丫头乃是不足月产的,原本身子就弱,病去如抽丝,就……拖得长了些。” “那就让太医再去瞧瞧,尹弘文,去库房里,多拿些药材去,这丫头,可怜见的!” 站在边上的一众皇孙都开始冒酸泡,李昭这厮什么运气,也太好命了!那么漂亮又能挖到矿的闺女,怎么就被他撞上了?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叫上天如此厚待? 只有李晵没觉得羡慕或是嫉妒,只担忧底皱了眉,回去就把孟晚枫找来,请她再去保定一趟,给宋三姑娘瞧瞧病。 孟晚疯皱眉瞧着李晵那张写着“正直”俩大字的脸,叹气道:“你呀,你可真是!换个姑娘要以为公子喜欢那个宋三呢!” 李晵被孟晚枫一句话说得着急起来,涨红了脸,拉住孟晚枫的手,道:“晚枫,你别那样想。我李晵对天发誓,我对宋三姑娘没有别的意思!你,你,你千万别乱想!我,我……” “好啦!我信你的,瞧你急的,话都不会说了!”孟晚枫摇摇头。 到了十月初,庄子上的农户们开始腌制过冬用的酸白菜,宋清月则每天闷在屋子里研究怎么给煤脱硫。 为了搞清楚这边煤矿的成分,她还要从制造盐酸开始,为了制造盐酸,她还搞了一个手摇发电机出来,电解饱和浓盐水,可以得到烧碱、氢气和氯气。 氢气和氯气混在一起后,通过一个灼热的石管,就会反应,产生氯化氢,通进水里就是盐酸了。 氯气和氢气结合的这个过程非常激烈,第一次搞的时候用了玻璃管,结果直接爆炸了,差点弄伤了墨韵。 后来宋清月改进装置,把玻璃管改成花岗岩做的石管,总算有惊无险地弄出了浓度未知的盐酸、氯水混合物,总之呛人得很,宋清月只敢在户外搞。 这样做出来的盐酸酸度比较低,还要再加热冷凝一次,做出浓一点的盐酸,然后用浓度较高的盐酸浸泡磨碎的煤矿粉得到偏棕色的溶液,和臭鸡蛋的味道气体,大致可以确定这个气体就是硫化氢了。 但到底是硫化啥呢?宋清月盯着那瓶棕色液体看了半天,感觉这个棕色似乎有那么一点偏绿,怀疑是不是氯化铁和氯化亚铁的混合物,于是干脆用磁石试了一下,还真吸出一些黑色小粉末。 差不多可以确定这个煤矿里含有的硫化物里一定有硫化铁。 所以其实只要把挖出来的煤磨碎了,用磁石吸一遍,就可以做到部分脱硫了? 宋清月琢磨着这事儿,顺带着指挥丫鬟们把制盐酸中途弄出来的烧碱倒进油里,拼命搅和搅和做了肥皂。 丫鬟们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做肥皂的,现在制作香皂或是胰子的工艺可复杂了,怎么姑娘两三下就弄出来了? 做出来的这种肥皂,起出来的泡可比皂角还多,真真好用! 还有那个把浓盐水变成烧碱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面对丫鬟们好奇的眼神,宋清月挠头,头一回不知这事儿该从何解释起,都是初高中的物理化学知识,说难倒也不难,但要从头解释的话,大概要花一个月不止的时间。 而她本人就是那种思维跳得太快,不太擅长给人做解释的学霸。犹记初高中那会,她考试的时候经常因为过程没写完整被扣分,很多东西她觉得瞪几眼就出来了,根本不需要写出来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员工福利大礼包 宋清月在庄子上一通折腾,时间很快进入了腊月。 牛舍羊舍还有鸡舍地下的地龙开始烧火保暖,好在如今自家庄子上就产煤,弄些煤渣来烧一烧成本比去年节省了不少,牛屎也不用拿去烧火了,攒着明年作肥料。 原本宋清月想着牛羊舍里温暖,也许可以在牛羊舍里搭架子,用陶盆种菜,可惜光源的问题实在解决不了,搭建玻璃暖房吧,这么豪华的设施,还不如回京城里在宋府里建呢。 说干就干,反正快过年了,也该回家了。 去年宋大人就让宋全在京郊弄了一个玻璃厂,不过造玻璃用的天然砂、海沙都是大老远从南边运来的,价格就比南边要贵了许多。 宋清月挺郁闷,以前在岭南想吃水果了,可以随便吃,冬天也还有各种绿色蔬菜供应,现在到了北方,她也成了抱着水果罐头当宝贝的一员,想吃绿色蔬菜更是门都没有,只有大白菜,酸白菜,最近几年因为辣椒的流行,又多了一种辣泡菜。 反正吃来吃去都是白菜和包菜,实在让人想哭得很。前世的这个年代,东北还有冻梨、冻柿子呢!这个年代也是没有的。 京城地区还算好的,出了京城地界,农村地区普通百姓的生活质量实在不怎么样。 宋清月想起工厂里做工的孩子们,心里就一阵抽搐。他们刚来的时候,近一半人都因为营养不良而患有夜盲症。 她想,还是要多多办厂,多做养殖,要多给大家赚钱的机会,多多给他们提供谋生的路子才行。 今年南边的人还真是给了她一些惊喜,竟然弄出了些新鲜玩意儿,岭南那边有种皮厚味涩水分少的小黄瓜,当地人不爱吃,种的人也少。但被罐头厂一个员工做成泡菜了以后就酸脆可口,特别好吃。 这种泡菜似乎也挺适合做成罐头的。 于是今年南边送来的罐头里多了好些酸呼呼的泡菜罐头,什么酸豆角、酸黄瓜、酸萝卜罐头就出现在了宋清月的餐桌上。这还真是为北方的冬季增添了一些快乐。 从保定回京,梁氏就笑着说宋清月长高了不少,还发育得愈发丰满了,就将府中针线房的人叫来,要给宋清月做新衣服。 宋清月觉得很是浪费,她的衣服用的可都是极好的料子,秋冬基本上都是妆花缂丝缎,春夏则是刺绣精美的各色纻丝或是绫罗绸缎,以后成了世子妃,大概所有衣服又都要重新按照世子妃的规格做,宫里还特意派人过来为她量身。 这个年代的衣服基本上就是明制样式,本来就挺宽大的,就算她长高些、发育起来,也不显小。 但梁氏却说,过新年就要穿新衣,坚持给宋清月做了两套新的冬衣和四套新的春衣。 衣料之精美,让宋清月感觉自己每天都把文物穿在身上,莫名有种罪恶感,太奢侈了。 相比于后世欧美那些有名无实,靠包装营销编故事塑造出来的大牌奢侈品不同,这种奢侈是真实的人工时长以及极为高超的技艺,堆砌起来的奢侈。 而自从老爹入京成为正二品天官之后,她每年都会有六件全新的缂丝或是蜀锦裁制的衣服,她有时候舍不得拿出来穿,不是她花不起这钱,实在是因为若是不小心弄脏、弄污了,觉得对不起那些织造的匠人。 过年是宋家一家子最为忙碌的时候。 今年府里少了大姐姐和二姐姐,宋清月就要负担起梁氏帮手的责任,把过年期间的宴会,还有跟京城各家的年礼往来做好。 比如过年之前,就要做好员工激励大会,发放员工福利大礼包。 由于宋大人在京城属于后起之秀,成婚之前又是个穷光蛋,所以宋家目前在京城地段比较好的铺子,在京城附近土地比较肥沃的田产都是梁氏的嫁妆,过年前需要见的铺子掌柜和庄头们基本上都是梁家人。 不过这几年梁氏手头宽裕了,连带着这群庄子上的员工们,也能享受到宋府下人们的过年礼包。 这个过年礼包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还是挺实在的,像今年有一袋大米,一条腊肉,还有两大麻袋木炭。 去年是一人两匹绵布,今年换成了木碳。 原因是因为这些木炭都是梁氏在夏季木炭价格低的时候囤的,结果今年因为三丫头挖出煤矿,就用不着了。 现在的宋府因为原本是王府,主人们屋里都有地龙,烧有烟气的煤也不太要紧,倒是下人们屋里没有地龙,只能靠炭盆取暖。 然而给下人的炭火并非无限量供应,都是有定例的。 总有些炭火不够用,要挨冻的时候,更不要说庄子上的农户和铺子里的伙计们了,现在发了木碳,大家也能过个温暖的冬季。 对宋清月来说,这就是妥妥的婚前培训了。 宋清月随身揣着巴掌大的记事本,拿着自制铅笔,像梁氏的跟屁虫一样,一边学一边记,这次梁氏做得也格外细致,往常直接交给管事做的事情,也事无巨细地教给宋清月。 就比如宴会的餐具选择这种小事,既要喜庆,又要有别于往年,去年用了花开四季的餐具,今年就要换成富贵牡丹的;还有像是宴会的座次安排,也极有讲究,除了长幼有序,官职大小,还要求主人家对自己的客人十分了解,像是京城里谁家跟谁家亲近,谁家和谁家有积怨,在安排座位的时候都要注意着。 年礼往来也同样讲究,像是平级官员之间互赠送的年礼就要价值相当,下面孝敬上来的东西,哪些可以收,哪些不能收,还有一些是需要问过宋大人才能决定的。 过年最常见的便是“碳敬”,不过今年大概是因为宋清月挖出了煤矿,往年送木炭的,今年好些改成了书画用的墨条,一时间宋大人书房里各色各样的墨锭子堆成了小山。 宋清月觉得这些雕花精美的墨锭子足够开个展览了。 然后府中各方各院新年要做新衣,针线房就要采买,有哪些供货商,价格如何,一般情况可以允许下人们从中捞多少油水,安排什么样的人做什么事,其中的关窍,梁氏都一一说给了宋清月听。 过年要从腊月初就开始筹备,才能基本保证不出错,但就算筹备做得再充足,到了时候还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和问题。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出嫁的姐姐们 除夕夜忙了一个晚上,宋清月在守夜的时候没忍住困意,睡了过去。 倒是夫人梁氏,明明比她辛苦,竟然依旧熬到了午夜才去睡,次日早上宋清月醒来听说此事,深感愧疚,同时对梁氏的敬意又上了一个台阶——做豪门世家的当家主母太不容易了! 年初三,大姐姐和大姐夫,二姐姐和二姐夫约好了,一起上门拜年,可把梁氏开心坏了。 梁氏拉着宋雅馨的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大姐姐再三跟她保证,婆婆对她态度很温和,没在立规矩上太过为难,而且徐祐忠近半年来对自己非常不错,屋里原本的那两个通房也在新婚之前就打发到偏院去了,她嫁过去半年,徐祐忠都没去碰过那两个通房,梁氏才放下心来,继而又开始担心起怎么还不怀孕的事情。 宋清月忍不住在一旁吐槽:“母亲,年纪小怀孕容易难产!您千万别催,兴许晚个一年半载再怀孕是好事情呢!” 宋雅馨也拉着梁氏的手安慰她:“世子也说不着急,宫里太医每个月都来看一次平安脉,都说身体康健,没问题的!” 倒是一旁的二姐姐宋雨汐日子没有大姐姐好过,一进府就要面对江大人的两个妾室和两个通房,关键还有那位心高气傲,有点看不起她庶女身份的婆婆——端意长公主。 宋清月都替二姐姐捏把汗,宋雨汐笑得却挺温柔的,说起江远潮的时候,羞得满脸通红:“江大人很温柔体贴的,他很照顾我,有时候我感觉他把我当女儿养。” 江远潮比宋雨汐大整整十岁,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 “那长公主呢?有没有欺负你?”宋清月担忧地问。 宋雨汐道:“还好,公主殿下就是有点严肃,不太爱笑,偶尔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她也就说两句,但不会故意为难我。而且我不掌家,嫂子那边过得才比较累心呢,公主殿下对嫂子比对我要求高多了。” 也是,江远潮是端意公主在三十四岁高龄上生的次子,他前头还有一个大他十三岁的姐姐,一个大他十岁的大哥,虽然他大哥没他有出息,但上头嫂子是宗妇,宋雨汐过去不用当家,只要处理好江远潮的后院,以及跟原配留下的那个女儿处好关系就成。 宋雨汐虽说没那么聪明,但是她性情非常温厚,这一点江大人一定有所体会,只要江远潮是站在二姐姐这边的,无论妾室们怎么折腾,二姐姐都不会吃亏。 梁氏又问:“那个珮姐儿呢?怎么样?” 珮姐是江远潮原配礼部侍郎王家的嫡出小姐留下的女儿。 梁氏不觉得两个小妾能掀出什么浪花来,毕竟江大人不是拎不清的人,反而可以跟继女相处得融洽才是在江家站稳脚跟的关键。 宋雨汐皱起眉头来想了想,才道:“孩子倒是个乖巧的,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害怕,但相处起来没什么问题,我们玩得挺好的。就是她身边有个嬷嬷挺讨厌,老在孩子跟前说些有的没的。那嬷嬷又是王家的陪嫁嬷嬷,说不得,赶不得。欸……” 她叹了一声,似乎很是发愁。 梁氏问:“这件事你跟江大人说过么?” 宋雨汐摇头:“我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才进府几个月就说原配身边人的不是,似乎不太好,就还没说。想着这次回来问问母亲,要怎么办才好呢。” 梁氏唇角微翘,甚是欣慰地拍拍宋雨汐的手,道:“总算这些年没白教你。这样,你先跟珮姐儿处好关系,但也不必过于纵容,该怎样就怎样。可以想想法子叫珮姐自己把那老货说的话,转述给二女婿听,总之这个口绝不能由你开,明白了么?” 宋雨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梁氏又凑到宋雨汐耳边,与她耳语两句,似乎是在教她如何跟珮姐说,好让珮姐儿自己把嬷嬷说的话转述给江大人听,宋雨汐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绽开笑容道:“多谢母亲!” 梁氏欣慰地笑起来,然后让她去给在佛堂念经的林姨娘磕个头,拜个年,自己则拉着宋雅馨的手,说些体己话。 宋清月识趣地离开,让梁氏与大姐姐单独说说话。 她想着,要不自己也去找春姨娘拜个年,磕个头,虽说她心里实在不耐烦春姨娘的神神叨叨,话也讲不到一块去,但那毕竟是自己生母,太凉薄了她自个儿心里也过不去。 这几年春姨娘愈发地迷信了,离开广州府来到京城以后,春意娘愈发卖力地在宋府后院传播基督教。 宋大人最烦这个洋教,读了一点翻译成中文的圣经,更觉得狗屁不通,荒唐可笑。 为了避免春姨娘荼毒后院里那帮丫鬟婆子,干脆将她禁了足,她那个春晓院里更是只留了一个婆子伺候,随她自己在院子里折腾去。 宋清月从自己的库房里挑了一个玻璃珠走马灯当年礼送给春姨娘去。春姨娘见宋清月来看望自己,很是高兴,忙忙碌碌地,将各种小零食摆了满桌,她问了两句宋清月的婚事之后,就又开始讲耶稣基督了。 宋清月郁闷,耐着性子,听了一早上春姨娘逻辑混乱、意味不明的传教,终于熬到午饭时间。她给了春姨娘一千两银子,让她好好照顾自己,随后就告辞了。 临走赏了那位照顾春姨娘的婆子一百两银子,把那婆子吓得不敢接,连声说自己无功不受禄,不知道为什么三姑娘要给这么多。 宋清月笑笑:“过年嘛,大家一起喜庆喜庆。” 其实她就是觉得这院子就这一个婆子,又要负责打扫卫生,又要照顾春姨娘起居,还不得不天天面对春姨娘的精神攻击,也是怪不容易的,而且春姨娘气色看起来很不错,比以前胖了不少,这位妈妈有功! 每隔一两个月宋清月都会来这个院子一两次,每次都呆不到半天就受不了要离开,但每次离开的时候,她又懊恼自己的凉薄。 面对春姨娘她就是这么一种矛盾的感觉,想亲近却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可怎么办呢,只能长叹一声。 欸……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能辞职的职位 新年的忙碌从腊月初开始,一直持续到元宵节才结束。 府中所有的管事、管事嬷嬷,高等级一些的丫鬟都被聚在正厅开员工大会,总结工作,汇报过年期间的各种得失功过。 该赏的赏,该罚的罚,能干的就提拔上来,脑子不好使的就重新安排差事,最后以全府每人一吊吉利钱做结尾。 现在宋清月看梁氏都带着一种崇拜的眼神,过一个年,她记了一整本笔记,这简直就是管理学教科书啊! 以后她嫁进王府之后,这种能把人半条命折腾掉的事情需要自己负责吧? 想到嫁人,她不免头皮又是一紧,心里顿时就开始焦虑起来,她甚至不能看到嫁衣,看到嫁衣就有种生理性想吐的感觉。 白嬷嬷让她好歹在盖头上绣几针,意思一下,宋清月还真的就只绣了三四针就放下了。 在她看来,嫁入王府就好比入职了一个关系无比复杂的企业,工作量大不说,还要防着各种明枪暗箭,在各位相互之间矛盾很大的领导手下讨生活。 最关键的是,干得不开心了,不仅不能辞职,出了差错还有可能把小命丢了。 想起来,宋清月都觉得焦虑得睡不着觉,只能靠继续忙碌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二月,梁氏要忙着大哥哥定亲和清明祭祖的事情,宋清月对自己的婚事太不上心,倒是对张罗大哥的聘礼显得热情满满。 墨玉轩里的嬷嬷、丫鬟们都不太懂小姐为什么要做到这样,因为宋清月手头的资产银钱比梁氏手里的要多得多,大哥哥这边已经定了吏部侍郎张启东大人最小的嫡出闺女张洛依,已经找媒人上门提了亲,还交换了庚帖,算过了生辰八字。 宋清月私下里吐槽,宋大人还真是对吏部很有执念啊!自己找了在吏部任职的岳家,自己儿子也要找个吏部的岳父。 吏部尚书吴汝康大人在家里郁闷半天,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年纪大了,适婚的只有孙女辈,没有女儿辈的,宋大人嫌弃吴大人的儿子都太无能了。 吴大人七个儿子,两个嫡出,四个庶出,只有一个考得了同进士的嫡次子,就算老爹是天官,那位嫡次子庸庸碌碌这么些年,人到中年居然才混到一个从六品的州同知,孙子那一辈也没听说有特别出息的,宋建鸣实在看不上眼。 吴大人无处说理去,只能对自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恨铁不成钢。 肃王府的大姑娘李嬅听闻宋家给张家下聘的事,在闺房里哭了一整天。 庄侧妃这才知道自家这个对她娘家侄子百般挑剔的闺女,居然看上了宋家小子!气得庄侧妃骂了她一整天,还说李昭带她去看什么进士游街是没安好心。 还责怪李嬅不跟自己的弟弟亲近,反而和世子走得近,是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小白眼狼。 李嬅不敢再哭了,只是晚上偷偷扑在奶嬷嬷的怀里难过。 “姑娘,不是老奴多嘴,世子已经娶了宋家的姑娘,您是断断不可能嫁给世子妃兄长的。这不成了换妻了?咱们可是王府,就算是宋阁老那样的府第,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换妻指得就是两家人之间,我家儿子娶你家姑娘,你家儿子娶我家姑娘,但这是乡下难以说到亲事的穷人家才会做的事情,稍微有些讲究的人家都不会这么做。 李嬅哭道:“我知道,嬷嬷,我就是知道这样,所以我才一直闷在心里不说的。可是,可我就是难受。还不许我难受了么?!” 嬷嬷抱着大姑娘柔声哄着,在心里叹气,姑娘活得实在不容易,庄侧妃根本不在乎姑娘的死活,满心只想着怎么利用她为三公子谋利。 当初要嬅姐儿去亲近讨好世子的是庄侧妃,现在责怪嬅姐儿胳膊肘向外拐的还是她。 怎么会有这么心狠的娘! 第一百二十章 香皂生意 而另一头,宋清月在忙完了哥哥下聘的事情之后,打算思考一下香皂生意。 最后她决定把香皂定为三个档次。 最末的档次,做成一长条,现场切割称重买;中档香皂则根据不同香味把香皂制成不同花的形状以及颜色,当然都是使用模具制作;最高档的香皂,除了使用高档香料以外,她还打算请木工师傅来手工雕刻。 最低挡的肥皂就放在类似孟晚枫那个在外城的廉价首饰铺子多宝阁里卖,中档香皂放在梁氏的胭脂水粉铺子里卖,最高档的手工雕刻香皂,宋清月决定放在李昭位于御街上的珍宝首饰铺子里卖。 因为她发现那个铺子里的东西都是珍品,价格很是昂贵,去店里的人,多数都是看看,成交率却不高,所以开发点周边产品,比如五百两的玉佩买不起,但是十两一块的香皂总买得起吧?二十两的一罐的羊毛油总卖得起吧?三十两一把的精品玳瑁梳子总卖得起吧? 除了增加客流以外,还可以增加收入,而且一旦把东西做成了奢侈品,简直跟抢钱没什么两样,不过宋清月有信心京城一定会有无数冤大头排队被自己抢钱的。 正好,清明过后到了各家各户一起出门踏青的时节。 今年雨水不丰,大晴天的时候非常多,京城西郊的香山、北郊的凤凰岭、百花山等等都是热门的踏青去处。 宋青月打算借机,大力推销一波她的手工冷制皂。 这天她带了一个大篮子,里头有十只小玻璃和大瓶肥皂水,外加几十根用细竹篾条弯成的吹泡泡的小圈。 宋家的马车停在了香山半山腰处的一条溪水边,仆从们带了席子铺在地上,大人们可以在此饮茶相谈,孩子们则在四周撒欢。 宋清月带着四岁的宋宝娟和六岁的宋辰辉吹泡泡玩得不亦乐乎,很快吸引了一大堆孩子的目光,宋清月便主动从篮子里拿出玻璃小瓶子,倒一勺肥皂水进去拿给那些孩子们玩,等他们的肥皂水吹完了,把小玻璃瓶还回来,再加上肥皂水给别的小朋友玩。 早想过来跟宋家夫人套套近乎的命妇们,就可以将询问这泡泡水如何制作做为由头过来打招呼。 宋清月趁机拿出颜色漂亮的中档香皂给他们瞧,并且告知梁氏的胭脂水粉铺子的位置,告诉她们哪里有得卖。 等这些一两银子一块的香皂在官宦人家的女眷们间普及开来的时候,她再开始售卖高档手雕香皂。 以后有精力的话,她还可以慢慢推出加了中药的、有各种功效的药皂。至于低档肥皂,她觉得自己这边产量大概不太跟得上。 因为有现代电动搅打机的话,几分钟就能让油脂和烧碱充分融和,并产生皂化反应,但是纯手工搅拌需要两刻钟以上,实在是个体力活。还有一个原因是冷制造的碱性太强了,做出来以后要放置三十天到四十天左右才能用。 于是她打算把方法教给孟晚枫,让她想法子弄个小作坊,至于宋清月自己嘛,依旧准备签个合同,要几成干股,躺着数钱。 她甚至想要把中高档的香皂制造也外包出去,找人合资帮她做。 也不用担心他们自己另起炉灶,因为高纯度的烧碱,氢氧化钠,也就是火碱,这个时代制造起来还挺麻烦的。 要把熟石灰和纯碱混合,去掉沉淀得到。关键是这个时代就算是熟石灰和纯碱也没那么容易弄。 熟石灰主要靠石灰石矿,而纯碱则也是靠挖一些碱水湖的矿藏,像是京城地界就少有这些东西,都是大老远从别的地方运过来,还要提纯,那价格自然低不了。 别家想要制造肥皂,在成本上就不可能跟宋清月竞争。 她想着可以先把肥皂当奢侈品卖,等慢慢普及之后,再逐步降价。 再或者,她可以只做上游供货商,到时候价格低廉、高纯度、低杂质的烧碱,要不要? 要不是发电机仿造不怎么难,她连烧碱都不想搞,只卖脚踩式发电机…… 其实对于煤炭脱硫的问题她还没放弃呢! 毕竟制造白糖的时候,漂白的工序需要用到二氧化硫,以后找到橡胶树了,橡胶的加工也是需要硫化的,依旧需要二氧化硫,目前她用的还是硫磺石。 如果能利用从煤炭立脱出来的硫就好了,这就是把这些工业流程都串成串了,可惜要做到这一点太难了,急不来。 今年春季北方雨水少得可怜,闲月庄派人来说,怕水不够用,得提前出掉一些耕牛,可能绵羊也要当肉羊卖掉一些。 宋清月去庄子跑了一趟,查看一番情况,确实缺水缺得厉害,当初那个救了李昭的水潭子里头,现在水浅的只到人腰部了,原本可是能没过凤七头顶的! 宋清月叹口气,只能无奈同意。 不过也不只有坏消息。 自从宋家庄子挖到煤之后,那些京城权贵们便一窝蜂地跑去保定府海陀岭附近圈地建庄子。地上被打了一个又一个洞,把地都打成筛子了,愣是除了宋清月没一个挖出煤来的。 瞧瞧宋家丫头那运气,找谁说理去! 如今北方干旱,这一带的土地本就足够贫瘠,那些没有提前建蓄水库的庄子,更是啥也种不出来,干脆低价甩卖土地,宋清月趁机抄底,只花了两千多两,又拿下三千多亩地来,简直比直接从官府买地还便宜。 买完了地,她觉得这地便宜得太过头了,手头攥着六千多亩地(虽然都是荒地),她感觉自己简直就是罪恶的大地主,回了家就问自家老爹,为什么大周朝土地交易不需要交税? 如果交易土地需要交税的话,一则可以充盈国库,二则,封建社会土地兼并的顽疾也能稍微减轻一些。 宋大人双眼亮了亮,连夜把宋辰海、宋辰旭找来,并召集幕僚们讨论此事的可行性,又在怎么收、收多少、由哪一方承担、士大夫交易的时候是否也要收……之类的具体细节上斟酌了好几个晚上,做到心中有数后,才去户部衙门开了一个内部小会议。 现在的户部是被宋建鸣推倒重建过的户部,当初选人的时候也是由皇帝亲自敲定的,清一水的都是从地方上挑出来,年轻又实干的官员。 当然,年轻的意思是指全员五十岁以下,没有那种满头白发,老得走路都需要人搀的官员。 没办法,科举太难考了,本朝自陛下登基以来的三十九年间,考中进士的平均年龄为三十四岁,得了进士后可能还要在各个衙门观政,也就是实习两三年,甚至四五年才能被正式授官,能留京的基本上都是家族背景强大的,但想要高升,依旧需要外放到地方上去做一段时间的官,积累经验。 这一去少则六年、九年,多数情况需要在地方上等十几、二十年的,等到京中有了空位,再次被调回京城的时候,多数人都已经年过半百了。 所以六部衙门里,多的是满头白发的老头儿。 像是户部这般全员五十岁以下的,可以说都是撞大运的,大家都很感激他们的头儿,全员唯宋建鸣马首是瞻。 再说了,这个土地交易税一听就是个既能充盈国库,提高他们户部声望,又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操作起来也不难,因为所有地契交易都少不了要去当地衙门盖章这一环,地契上只有盖了官府的章,才是有效的。如此一来,只要在盖章的时候,按照比例收税就成了,实操起来也简单。 但这样一来,就触碰了大多数权贵的利益,想要真正在朝中推行,必定阻力不小。 朝里那些文人就是一张嘴皮子厉害,只要对他们有好处,再坏的事情都能给你夸出花儿来;只要是对他们不利的,再好的事,他们能骂得你不认识自己祖宗。 于是户部内部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制定如何推动这项提议顺利实施的方针战略。 通过三日的商讨,户部一致决定,这个收税的范围,先将自耕农排除在外,囤积田地的商户是必然要收的。但有功名的士绅阶层宋建鸣也不打算放过。 这次收税的对象并非某一固定群体,而是所有手中握有大量土地的人。 那么有功名、官身的群体中,先从哪里入手呢? 宋大人打算先从御史们最喜欢攻讦的外戚宗亲开始收土地交易税,接着让外戚宗亲们想法子把武将公侯家都拖下水,最后再由武将们把全体文官士大夫家族也纳入收税范围。 这年头不怕交税,就怕凭什么我交你不交? 借力打力,一个带一个,最后统统拖下水。 但这件事需要有个由头做筏子,于是户部全体加班加点,找出这些年手里土地囤积得最多的宗亲外戚。 这不,还真给抓到个典型,山西的永王,这些年不声不响的,竟然手里囤积了三万多亩良田,太原周边的土地几乎都成了永王的了。 这年头,囤田可不仅仅是囤田,伴随的还有大量农户的走投无路和家破人亡。 但查案的事情可不会归户部管,宋大人想法子把永王囤田逼死农人的消息透露给御史台。 这个永王说起来跟当今陛下的关系已经很远了,曾爷爷辈是太祖的一个皇子,御史们一点没有顾忌,反正闻风揍事嘛,连证据都不需要,上了朝便使出吃奶的力气痛骂永王,不忠不义不孝不配为人云云。 皇帝知道了,自然要三法司的人去山西调查此事。 细细查下去还真扒出不少东西来。 永王府每次趁着闹旱灾的时候放印子钱,美其名曰帮着农户们度过难关,过后便翻脸不认人,还不起钱的便直接派王府侍卫打上门去,先逼着人家以低价卖了自家的田产来抵债,之后再逼着人给自己做佃户。 他收的田租非常高,有些卖了田产还抵不了债的农民就要卖儿卖女,太原府青楼的姑娘,很多都是这么来的,永王府用此法逼得农民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 皇帝听闻大怒,当即削了永王的爵位,贬为庶民,抄家流放。 这事儿过去没多久,又出了一桩差不多的案子,这次是陛下自己的外家,早已去世的杨太后的娘家永平侯府。 这永平侯府比永王府还过分,在杨家祖籍湖北襄阳附近,杨家以及跟杨家有关系的亲眷甚至是杨府管事,加起来囤积了超过四万亩的良田! 这么多田地,想要其中没有逼死人命的事情都难。 虽说是陛下的亲外家,可杨太后早就走了,有些御史知道了不敢真的往上递折子骂人,可大周朝的御史可不就是以不怕死闻名么,就有那头铁的,敢当着皇帝的面儿把永平侯府骂得狗血淋头。 皇帝被气得当庭头痛症发作,休了三天早朝。 但头痛归头痛,案子还是要派人去查,现任大理寺右少卿的皇长孙李晟接到皇帝的任命后,汗都下来了,这是要调查曾祖母家啊!当即腿软地趴在地上,死活不肯去。 皇帝气得砸了手边放药的玉碗,把左少卿——亲外甥江远潮宣进宫里来,让他去查。 江远潮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发抖的李晟,心中暗叫着倒霉,面上不动声色地接了任务。 调查结果自然不太好。 在跟皇帝汇报的时候,江远潮极尽所能地用委婉的言辞讲述杨家这些年在襄阳的所作所为,但当今天子是多厉害的人啊,当了快四十年的皇帝了,还听不出来问题有多严重?气得又病了两天,流着眼泪去给自己母后上了炷香,随后下旨夺了杨家的爵位。 至于那些涉案的杨家亲眷旧故,则统统问斩。 就这样,皇帝依旧受了不小的打击,杨家的事不同于永王,那是皇帝自己的外家,他是又气恼又觉得丢脸至极。 在内阁开会的时候,皇帝垂着眼皮,情绪低落地问众位爱卿,自己要不要下个罪己诏。 这当然不至于,众臣赶忙跪下磕头,口称万岁,极力劝说皇帝,杨家是杨家,跟陛下没关系云云,且这次的裁决充分说明万岁爷您多么仁义、贤明,为民着想! 宋大人瞧着火候差不多了,趁机把近些年,外戚宗亲们到底囤积了多少田地的统计数据说了出来。 皇帝垂眸认真翻看宋大人的折子,良久无言。 末了,叹口气,如之奈何? 他不知道么?皇帝当然知道!但是打击范围太广,不好弄,具体怎样责罚也很难定。 他望着宋建鸣,直觉他有法子。 于是宋建鸣便顺理成章地将“土地交易税”五个字说出了口,他跪在地上,双手将另一份折子举过头顶,低着头道:“臣建议,先让所有的宗亲外戚补交最近五年以来的土地交易税以作惩戒。至于平民、商户,土地交易税从今年开始施行。” 皇帝双眼一亮,抢似的,一把抓过宋大人手里的折子,一边看,一边点头,越看眼睛越亮,无论良田还是荒地,交易时,每亩地交税五两,且一律由买方承担。 不交税者,交易一律作废。 之所以不分良田和荒地,税款都是一个价,就是怕底下人弄虚作假,把良田说成是荒地,再说了,宗亲外戚们买地,就没有卖坡地、荒地、沙地的道理。 另外实施起来也容易得很,但凡是土地交易,官府都会留有文书记录,一查便知。 而且由于交税金额不算大,还是一次性的税款,这个惩戒对于宗亲们来说有点不疼不痒的。 可就因为不疼不痒,不会伤筋动骨,朝廷收起钱来更加理直气壮了。 皇帝看罢奏折,把折子交给身边的尹太监收好,道一句:“除了宗亲,把外戚也加上吧。具体是哪些人家,由内阁拟定,拟好名单后再拿给朕瞧。”又看着宋建鸣道:“补税名单和金额尽快整理出来,朕会让锦衣卫协助户部追缴税款。” 在座的阁老们看宋建鸣的眼神越发深沉了,虽说这次的事情没涉及到在座的各位,但总觉得宋建鸣此举背后大有深意,没安好心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与女主签约 朝中因为户部收土地交易税的事情闹得鸡飞狗跳,好些宗亲跑到皇帝跟前哭穷。 于是皇帝把好几个许久不见的儿子们都招进宫来,跟他们说了说近些年来财政吃紧的状况,意思是:你们老子我缺钱,你们做为儿子,好意思不表示一下自己的孝心么? 十三皇子和十四皇子刚成年不久,刚刚出宫开府不久,根本还没来得及买进多少田地呢!当即十分乖巧地表示,儿臣一定率先纳税,为宗亲们做出表率! 皇帝看到年纪较小的儿子就觉得欢喜,几个年纪一大把快做祖父的皇子脸立刻就臭了,但这里头恰巧有个不差钱的老三肃王,当即啪啪地拍着胸脯对皇帝表示,不仅他肃王府交,他要拉着自己外家孟侯府,王妃娘家宁侯府,以及两位侧妃的娘家,一起向皇帝交银子! 靠! 天底下竟有这么贱的贱人! 他几个兄弟在心里把肃王颠过来倒过去地骂了九九八十一遍,随后也争先恐后地表示不仅自家王府交,后院那群女人们的娘家,有一个算一个,统统交钱! 此时不为父皇分忧,更待何时呐?东宫还空着呢! 于是乎,这事儿还真就轻轻松松地办妥了,甚至牵连进来的家族比预想的要多得多。首先是朝中多数公侯伯爵的武将世家,几乎没有不跟皇室宗亲结亲的。 皇室宗亲与武将世家联姻,这是从太祖时期就形成的传统。不过后院的女人也不是全是武将家族出身的,比如过去的太子妃,现在的慎郡王妃言氏,她爹可是前内阁首辅啊! 于是已经退休言阁老怎么也没想到,这把火莫名其妙就烧到自己家来了。 当初不是说好了是外戚的么? 他们言家现在就只剩一个慎郡王妃,算什么外戚?!居然也有交钱? 可没办法,女婿王爷都开口了,他老人家的大外孙,长孙殿下都拿着官府的文书记录,坐在自家正堂里要钱来了,几千两银子的事情,你好意思说不交? 当然,宋建鸣本人也立刻交了钱。虽然说他女儿还没嫁到王府去,这不是快了么。交了钱,也好让其它人闭嘴:你瞧,户部尚书宋大人本来可以不交钱的,他都交了,御史都没话说。 宋清月手头的六千亩荒地,也属于最近五年内购买的,至于南边的林地、坡地,也还有两千亩是在五年内买的,两边加起来一共要交四万两税款! 好在在保定的庄子上是挖出煤来了,不然她也心疼地要抽气。 也就一个月左右,户部进账总数高达三百六十多万两! 嚯嚯,今年、明年,乃至后年辽东以及西北的军饷都不用发愁了! 可皇帝看着手里的数字只觉得心惊。三百六十多万两啊,每亩交税五两,那就是整整七十二万亩的土地啊! 而这还只是近五年的数目。 皇帝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次不用宋建鸣说,皇帝都意识到了近些年来土地兼并的严重程度。 要知道这些土地可都是不交税的啊! 难怪户部穷呢! 难怪国库空虚呢! 再不做点什么,只怕皇位都要坐不稳了。 他不仅招了冯坤进宫,还有东厂的魏公公。皇帝要他们去查,不仅仅是宗亲和外戚,还有朝中这群满口仁义道德的文臣。 别以为皇帝不知道,他清楚的,都是一丘之貉,凡是家里放过印子钱、逼死过人命的,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查出来。尤其是那帮当初把扬家骂得狗血淋头的御史们,严查! 皇帝这次不仅要他们交钱,他还要抄家,要杀人,不然难解他的心头之气。 皇帝可是记仇的。 日后这土地交易税,人人都要缴! 其实不仅皇帝在查,那些跟宗室沾亲带故的公侯伯爵家私底下也在查,交税这种事不能只有他们,要交就大家一起交! 大周朝可不是软脚虾一样的宋朝,没有重文抑武这一说。 这些举措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首先便是京畿地区的田庄开始涨佃租金,总要把交出去的税钱赚回来一点吧?不少嫌田租太高的佃户弃了东家或南下、或西进、或是北上谋生。 至于那些家中纨绔多,财政状况不佳的家族,就只能被迫开始卖地。 相对贫瘠且产量不那么高的田地则开始被大量抛售,京畿地区、西北地区的土地价格一度跌到景宁朝以来的最低点。 这时候宋建鸣再次上书皇帝,建议朝廷出钱收购这批被抛售的土地。 朝廷收田,自然不必交税。 至于这些被收购的田地,则以皇庄的名义招收那些外流的佃农,以十税三的税率收取赋税。 大周朝开国的时候农业税非常低,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三十税一,可历经九十余年,土地兼并的问题已经相当严重,各地收税的时候,摊在自耕农头上的火耗越来越高。像是京畿地区,算是土地兼并最严重的地区,自耕农数量少得可怜。 顺天府几乎收不上什么税,自耕农的火耗更是高达十税四、十税五。 十税三这个税率比普通自耕农的税率要高,但若是算是火耗,却是低了一两成,此举既惠及农民,又相当于变相的“火耗归公”,亦对朝廷有利,皇帝高兴得差点就想给宋建鸣加封个什么太子少师之类的虚衔。 可皇帝转念又想起宋建鸣就要跟老三做亲家了,不免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赏点东西就算了,免得朝中有人以为他属意肃王做太子呢。 老皇帝现在看哪个儿子都不顺眼,年纪小的那几个吧,虽然情感上还是喜欢的,但他也知道弃长立幼乃是取祸之道。 犹豫来,犹豫去,目光难免又落在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老大废太子身上。 老皇帝当晚便梦见了徐皇后,半夜惊醒,心中一阵酸楚和难受。 要不,再瞧瞧? 若是太子他吸取了教训,未尝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啊! ~~ 忙忙碌碌中,时间来到了三月,天气转暖,又快要到农忙时节,全国各地都在为春耕做准备。 趁着婚前最后一点自由的时光,宋清月约了孟晚枫一起去保定的闲月庄逛逛。 草庐雅致而幽静,看着朴素,实则很是奢华,光是那一扇扇的安装了玻璃的推门就是别处见不到的。 孟晚枫在感叹宋清月的豪气之余,不由地疑惑她找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这个宋姑娘,看着冷清,却实则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可她说话做事瞧着亲切,实则亲切客气中又疏离得很,实在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 宋清月带着孟晚枫在院子的凉亭里吃了一顿羊肉涮锅子,陈老姨娘亲自下厨给两个小姑娘做了拿手的鱼汤馄饨吃。 吃完,宋清月领着孟晚枫去了厨房,让她亲眼看着庄子上的下人怎样用肥皂轻轻松松把油乎乎锅子洗干净的,之后又令她去了洗衣房,让她瞧瞧这肥皂洗的衣服有多干净清爽。 当宋清月把一块肥皂样品捧到孟晚枫面前时,孟晚枫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我就知道宋姑娘你不会无缘无故约我出来闲逛的。” “诶呀,你瞧瞧嘛,这东西比什么皂豆、胰子都好使呢,洗盘子、洗衣服、洗澡,什么都能洗。”宋清月热情地推销着。 孟晚枫有些无奈地点头,笑道:“我已经充分见识了。这还是我头一次见识有把客人往灶间和洗衣房领的。” 对于孟晚枫的打趣宋清月脸皮很厚地装作没听见一般,接着十分认真地说道:“这东西叫肥皂,加了香料、精油的就叫香皂。我在这里有五个工人,专门做皂的,你要不要去我的库房瞧瞧?” “工人?”孟晚枫对于这个名词感到十分新鲜。 “对啊,不务农,专门做工的,工人。” 宋清月两眼闪着奇异的光彩,这是一个全新的生存方式。她在这里让一个小小的种子发芽,也许有朝一日,这颗种子能够成长到足以改变社会的经济、政治结构的程度。 小库房就在香皂制造间的边上,里头一层层的架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几百块颜色、形状、香味各异的肥皂。 宋清月让人给拿了一铜盆来,让孟晚枫洗个手试试看。 孟晚枫面露惊奇地看着那一大块淡黄色的香皂,还试用了一下,跟她以前见过的香皂、胰子都不太一样,滑溜溜的,更容易起泡,还容易清洗。 “这个你也准备放在我的多宝阁卖?”孟晚枫微笑看着宋清月,又有些迟疑地问道,“这个你打算定价多少?再是二十两一块,我可没本事帮你卖!” 宋清月哈哈笑了笑,连连摆手:“这里有些香皂还真要十两银子一块呢,不过我不打算让你卖这里的货,这里的货我自有别的销路。” “那你是打算?” “我打算把肥皂的制作方法直接告诉你。” 宋清月瞧着孟晚枫的眼睛笑眯眯地说道,语气随意而轻松,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饶是孟晚枫再淡定,也被宋清月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给震住了。 “你说什么?你要教给我?” “嗯!”宋清月十分肯定地点头,“我交给你,我这里有原料,但你也不必一定从我这里进货。怎么制作,在哪里制作,定价多少,如何经营,我一概不插手,全凭姑娘做主。只要姑娘将获利的三成定期给我就成了。” “只……只要三成?”孟晚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清月瞧着一身飒气的女主在自己面前傻愣愣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打趣她道:“你要是想多分我些,我也没意见。” 孟晚枫于是十分真诚地说道:“我觉得咱们对半分比较公平。” 宋清月又是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可以,那就对半分吧。” 孟晚枫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是因为宋家实在是过于财大气粗,以至于让这位宋家前进瞧不上卖肥皂这点获利,还真是因为这位宋三姑娘被宋家养的过于天真烂漫,不知钱财的重要。 不过孟晚枫很快打消了第二种猜想。 庄子上的管事恭敬地拿来早已准备的好的契纸,不过因为从分利三成改为了五成,所以契约又重新誊抄了一份,拿去给孟晚枫瞧。 真是详细又毫无漏洞的一张契约,看的孟晚枫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宋清月。 见她只是捧着茶碗静静地瞧着玻璃窗外的景色,茶水的热气升腾而上,氤氲在她长长的睫毛边,窗外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山峦起伏,幽静美好得如同幽谷里一朵带着晨露的山茶花。 多美的一朵花啊,过不几年,就要枯萎在李昭的后院里了。 孟晚枫忽然为这样一个女子感到悲哀,感到不值。 “宋姑娘,你……” “嗯?”宋清月转头,疑惑地瞧着欲言又止的孟晚枫。 她想了又想,叹口气,又摇摇头,笑道:“没什么,我看好了,这就签字吧?” 宋清月点头笑应,看了一眼管事,叫他再拿一份一摸一样的锲约来,还有笔墨和印泥,一式两份,双方签字画押。 当然,两人最后还要去府衙做个类似公正的程序,盖上官府的印章,这事儿才算成。 原本这种小事找个推官或是经历过来办一下就成了,但由于宋清月的身份,保定府的府台大人再一次亲自前来办理了此事。 宋清月跟这位姓彭的知府大人也算是老熟人了,盖完章,彭知府家的夫人就从后院里出来,热情地邀请宋清月带着她的朋友去后院小坐,喝杯茶水,被宋清月十分客气地婉拒了。 从府衙出来,宋清月就带着孟晚枫直接出城往京城去,在天黑前赶到了京城。 她将孟晚枫一直送到孟府门口。 临下马车,孟晚枫突然问道:“我的茶楼下个月开业,宋姑娘可愿意赏光一顾?” 宋清月的神色忽然暗淡下来,道:“我下月十八出嫁,也不知到时候能不能出得来。” 说到嫁人这个话题,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默了一默,孟晚枫见宋清月似乎兴致也不是那么高的,便知道她并非像是自己上一世那般,带着憧憬着情爱的天真嫁进王府去。 宋姑娘大约是什么都知道的。 奈何圣旨已下,要么嫁人,要么死,似乎也没有别的出路。 孟晚枫再次暗自叹气,道:“那姑娘出嫁时,我去添妆。” 宋清月勾起唇角,道了一声好。 ------题外话------ 过了今晚就正式开始上架啦~ 感谢一路看到现在亲亲们! 往后也请多多支持哦! 对文文有啥想法建议的,欢迎留言!! 7017k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逃跑(二更) 接下来的日子,宋清月拿出了备战高考的力气来准备婚礼。 光是给未来的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们,还有妯娌孟玉妍准备见面礼就花足了心思。 尤其是给未来的最高领导,王府董事长——肃王殿下的礼物,她挑来挑去没挑到让她满意的。 宋建鸣把压箱底的名人字画、文玩古董都翻出来给宋清月挑选,宋清月还是摇头,总觉得这些统统不是肃王真正想要的东西。 送给肃王也是叫牛嚼了牡丹,还要让老爹心疼好久。 到底什么东西能叫那位王府的最高领导眼前一亮呢?宋清月敲着脑壳在自己的知识库中尽力搜索。 四月似乎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京城里喜庆的唢呐声似乎就没怎么停过。 初六,严首辅的孙女严二姑娘嫁给善郡王世子李旸。 初八,宁远侯府的何六姑娘嫁给慎郡王府三公子。 不过但从嫁妆上看,何六姑娘就远不如严七姑娘,毕竟一个是要嫁去郡王府做世子妃的,另一个嫁的只是个庶出公子。 就算这位三公子先前再得慎郡王的宠爱,从废太子正式变成慎郡王的那一日开始,三公子就彻底什么都不是了。 太子可以不是皇帝的嫡子,但王爵的世子,必定是嫡长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世子妃的规格自然各方面都比一个庶出公子的夫人要高得多。 这两日宋清月许了自己院中的丫头婆子出府抢喜饼喜钱去。 初八过去,下人们那股子兴奋劲儿还未消退呢,她听着府中下人们热热闹闹地谈论着两场婚礼,还有将要举行的自家姑娘的婚礼的时候,她心中的烦闷和焦躁却与日俱增。 她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不要紧的,平常心,就当是份工作。 把李昭还有王爷王妃都当成前世的领导好了。 自己可以的,自己会没事的。 可她还是继承了前世受不住压力的老毛病,那状态像是高考前夕,接连几宿失眠,等到大婚前一天,对于未来婚姻的恐惧已经积累到了一个峰值,宋清月彻底绷不住了。 午膳用到一本,宋清月感觉自己的胃突然一阵绞痛,紧接着便是止不住地想要呕吐。 她趴在马桶边,把吃下去的饭食全部吐了出来,直到口中发苦,肚中空空,她才虚弱地站起来,走路都在打颤。 丫鬟们扶宋清月回房,接着就统统被她赶了出来。宋清月自己抱着枕头,闷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高考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她想,她大概是最没用的穿越女了。 想逃。 就这样逃走吧。 论处理复杂的后院关系,她似乎不是那块料。 论讨好男人,她似乎也不是那块料。 除了前世当社畜的四年练出来的拍领导马屁的那点小儿科本事,她自认是个十分无能的人。 想到李昭会跟自己的大哥一样也有侍妾、通房,以后甚至还会有更多妾室、侧妃,她就恶心得干呕不止。 她无法像其它穿越女表现得那般洒脱和不在乎。 她只是个懦弱的、自私的、最最普通的平凡人罢了。 独自在房间里呆了一个下午,她打定了要逃跑的主意。 告诉丫头们说自己想早早睡了,便连晚膳也没用,当真开始计划起逃跑来。 想到逃婚,她的胃终于不再抽筋了,人也有了精神。她列了一个单子,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拾离家出走的包袱。 虽然对不起宋大人,对不起梁氏,也对不起所有为了准备这场婚礼努力的下人们,可是她真的太害怕太恐惧了。 她只是个穿越进书里的局外人,这个世界甚至不是真实的。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不要紧的,就这样逃走吧。 收拾好包袱,临睡前又给今晚值夜的丫头喝了一碗参了安眠散的雪梨银耳汤,等到更夫敲过四更,她背上包袱悄悄出了门。 房顶上,李昭派来保护宋清月的两个暗卫一个托着下巴发呆,另一个正无聊地扣着手指,忽然就看到明天就要嫁给自己世子殿下做世子妃的宋姑娘穿戴齐整了,还背着个挺大的背包,偷偷摸摸地出了闺房。 一开始那两个暗卫还饶有兴致地瞧着,不知道宋姑娘要做什么。 等瞧见她直奔宋府偏门的马房去的时候,两人打了个激灵,有些不敢置信地对视一眼。 这这这……他们未来的世子妃,莫不是要逃婚吧? 其中一个暗卫着急忙慌地拍了三下身边同伴的胳膊,另一个暗卫会意,嗖一下从房顶跳到围墙上,又从围墙跳到府外,朝肃王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乖乖,不得了了,世子妃要逃婚! 得赶紧通知世子殿下才行! 至于宋清月,她顺利到了马房之后,那马的缰绳已经拿在了手里,却再次踟蹰起来。 她逃跑了,宋大人怎么办?两个十年寒窗已然进士及第的哥哥怎么办? 还有两个出嫁的姐姐,还有夫人梁氏,她的生母春姨娘…… 从小到大他们对自己的好,与家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那些温馨的场面,如同走马灯一般,一张张重现在脑海里。 她焦躁地在原地来回踱步,想起这些,眼里湿润得模糊成一片。 呼哧! 忽而马儿喷了个响鼻,把宋清月吓了一大跳,一转头,豁然发现宋大人就那样直挺挺地立在她身后,宋清月顿时吓得脸色惨白,魂不附体。 这个魂不附体不是个形容词,她是真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的魂儿飘去了空中,很快又落回了身体里。 不过这俱肉身却是没站稳,摇晃了两下似乎就要软倒下去,好在被人一把扶住,一转头,又看到二哥宋辰旭的脸。 爹爹,二哥,原来他们都发现了。 宋清月有气无力地靠在二哥怀里,垂头丧气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甚至不想申辩,她原本就是准备做那极其自私且缺德之事的。 “爹……” 宋清月声若蚊蝇地喊了一声,宋大人却率先抹了一把眼泪,伸出手来,颤巍巍地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像是拼命压抑着什么似的说了一句:“走吧,快走,一切有爹呢,什么都别怕。” 宋辰旭低着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袱交给宋清月,平稳而清晰地低声说道:“这里有路引,还有十万两银票,三妹妹先往承德去,过几日,我们派人去接应你,可以先到江陵老家先躲一两年再回来。” 宋清月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望着二哥和宋大人,傻愣愣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宋辰旭叹了一声,解释道:“这几天看着你就觉得不太对劲,爹爹派人盯着你,生怕你出事。”他托着她,把她往马上推,一边推一边催促道:“快走吧,天快亮了,城门一开你就立刻出城。” 7017k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婚一(三更) 宋清月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停止了运转,她像个木偶一样被二哥推上马鞍,迷迷糊糊地出了后院的角门,按照二哥说的话,往东城门走。 嘚儿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再过一更,天就要亮了。 她依旧觉得很迷糊,胸口有什么堵得她难受极了,从手心到后背一直在冒冷汗。 就这样快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喃喃出了声:“爹爹,哥哥……” 爹爹,哥哥。 老爸! 老爸! 哥哥! 心里呐喊着,泪如雨下,随即勒紧了缰绳,让马儿停下。 看看近在咫尺的城门,又回头看看宋府的方向,她捂着脸,俯在马背上无助地痛哭起来。 天空由墨黑色转为深蓝的时候,随着吱呀呀的声响,沉重的大门被守城将士们合力推开。 宋清月望着那缓缓张开的门缝,却忽然良心发现了似的,调转了马头,往家的方向狂奔回去。 那是家,是真正的家。 事到如今,她突然意识到,这里不只是一本书,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有个真心实意疼着她的爹爹,有着无条件支持着自己的兄长,有几个友爱的姐妹,还有公正不藏私的嫡母,以及满心牵挂她的春姨娘。 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她不能这么自私。 不远处的城楼上,李昭眯眼看着黑夜里那个策马调头回家的落寞背影,默默捏紧了城墙的垛口。 他死死咬着牙关,勉强稳住身形,不让心中的愤懑和暴怒爆发出来。 宁远说过好几次,说宋三姑娘看着并不喜欢他,还说他自欺欺人,人家没准压杆不想嫁他。 他从前一直不肯承认。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能替自己辩解的? 宁远说得对,她是不愿意的,不愿到了想要逃婚的地步。 咔哒! 他身边的小林公公看着在世子掌下碎裂的城墙垛口心中骇然,担忧地唤了一声:“殿下……” 李昭自嘲地冷笑两声,似是从牙缝里逼出的三个字:“我没事。”静默了好一阵,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又道了一句:“本世子无事。” 小林公公上前扶住李昭的手臂,李昭摆摆手,表示自己能稳得住。 “走,回去了,再过几个时辰去迎亲。”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白嬷嬷走进宋清月的闺房。因着宋清月习惯了晚起,白嬷嬷还以为要费些功夫才能把宋清月叫起来呢,却发现她早就醒了,一动不动地坐在拔步床里,直愣愣望着空中的一点发呆。 白嬷嬷随即笑起来,问道:“姑娘是兴奋得一早醒了么?” 她一边说一边将一半的床帘撩起挂在如意铜钩上。 宋清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么一遭,内心反而前所未有地平静了下来。 她如今真正有了一种对于这个世界的归属感。 她心里念着、爱着的爸爸妈妈,也从前世那两个早已模糊了的面目,变成了宋大人、梁氏、春姨娘,还有宋辰海、宋辰旭、宋雅馨、宋雨汐几位哥哥姐姐…… 她真正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她想。 入乡随俗而已。 别的女人能办到的事情,她一样可以办到的。 其实没那么难的,她想。 香汤沐浴之后,墨韵和墨香站在她身后用干帕子帮她绞头发,前头白嬷嬷则拿着两根棉线帮她开脸。 等头发绞干了,白嬷嬷将放在架子上的那身流光溢彩的大红色织金云锦的上衣和马面裙拿下来,帮着宋清月穿好。 这时候梁氏便带着徐妈妈和另一个专门负责梳头上妆的嬷嬷进来。 梁氏拿着雕着龙凤呈祥的玳瑁梳子,一边给她梳发,一边说着吉祥话: “一梳梳到尾; 二梳姑娘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四梳……” 宋清月听着梁氏嘴里的念词,眼泪再次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梁氏和徐妈妈同时怔住,却见宋清月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了梁氏。 一开始梁氏还有些不知所措,随即叹口气,也是湿了眼眶,抬手摸了摸宋清月的头,道:“往后在王府受了什么委屈,你就归家来。你爹爹,还有我,总归是疼你的。” 宋清月狠狠地点了两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转过身去。 梁氏说罢了吉祥话,就把梳子交给那个专门梳头的嬷嬷,让她帮着盘一个极为复杂漂亮的发髻,接着徐妈妈帮着上妆。 桌上的方形大红雕漆盒子里摆着满满一盒被劈成一半的珍珠,都是用来贴面的。 上好妆之后,徐妈妈便用调好的榆树皮汁在她的眼角眉梢、两鬓、唇角处贴上了珍珠,这还是宋清月头一次在脸上贴珍珠。 她绷着脸,不敢说话,也不敢做任何表情,只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生怕珠子掉了的样子,把梁氏和一众嬷嬷逗得纷纷笑起来。 “三姑娘,这榆树皮汁沾得牢呢!您别怕说话,不会掉的。” 宋清月这才嗯了一声,还是不敢随意开口说话。 梁氏抿着唇笑,门外丫鬟来报,说是端意长公主府和魏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到府门口了。梁氏道一声:“这两个丫头来得也忒早了!” 一屋子丫鬟嬷嬷们都笑起来,徐妈妈便道:“两个姑奶奶都疼三姑娘呢。” 宋清月微微笑起来,因着脸上贴的珠子,依旧不敢笑得太大。 不一会,下人来报说是孟大姑娘也来了。 梁氏意外地挑挑眉,宋清月有些张不开嘴地含糊解释:“我朋友。” 梁氏嗯了一声,似乎松了口气似的,语重心长地道:“看你总是不出门,也不跟同龄的女孩儿们玩,还以为你一个手帕交都没有呢。你嫁了人之后,可不能再这么孤僻闭塞了。” 宋清月表情郑重地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把母亲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7017k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婚二(四更) 闺房里,一屋子姐妹的笑声像三四壶一齐烧开的水,热闹得不行。 前来添妆的除了大姐、二姐、孟晚枫和那边宋家几个嫡出堂姐妹之外,魏国公府、跟父亲交好的吴阁老府上,还有留在京城的梁家小三房也都来了几位姑娘给宋清月添妆。 兴许人与人之间便是这样简单容易的,从前不认识的,因着这份添妆的情谊,从今往后便是认识的了。 大姐宋雅馨给的添妆礼是一颗镶满了色正种好的红宝石做的金石榴,这跟去年宋清月送她的那尊玉质的送子观音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姐宋雨汐送了一套看起来极为贵重的芙蓉石头面,她笑着递给宋清月,小声道:“这东西我挑了大半年,虽然远不及去年妹妹送我的,好歹是姐姐的一份心意。” 宋清月笑着接了。 一位还梳着双丫髻的梁姓表妹年纪还小,见前头两位表姐给添妆那般贵重,撅着嘴嚷嚷:“两位姐姐给添得都是价值连城得宝贝,倒叫我这东西有些拿不出手了!” 小姑娘一派天真娇憨,把一屋子人都逗乐了。 宋雅馨立刻拉过小姑娘来,安慰道:“小表妹,都是心意,哪里分贵贱。” “真的吗?”梁家小表妹眨巴着黑亮的眼睛。 宋清月赶紧笑着点头附和:“大姐姐说得对,心意是不分贵贱的。” 梁家小表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自己给准备的一对镯子,红着脸有些害羞地道:“祝宋三表姐日后跟表姐夫和和美美,顺顺利利,好事成双!” 宋清月笑着接过礼物,摸了摸小表妹的头,诚恳地道谢:“谢谢小表妹,日后你出嫁的时候,姐姐也去给你添妆。” 小姑娘双眼顿时笑成了月牙,羞羞地躲到宋雅馨身后去了,她还是跟这个大表姐熟悉一些。 之后孟晚枫送上一支不算太名贵的珍珠钗,用个沉甸甸的乌木匣子装着,宋清月也由衷地谢过。 大家挨个送上自己的添妆礼物,屋子里气氛很是热烈。 经历过几次教训,今年十二岁的宋芊芊如今终于有些大姑娘的样子了。 看着这一屋子的珠光宝气,她心里头依旧羡慕嫉妒,可好歹没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送了自己的添妆礼后,便抱着四岁的小宝娟安静地坐在一边剥桂圆吃。 等姑娘们闹够,白嬷嬷催着她们离开的时候,孟晚枫却上前一步拉住宋清月的手,对白嬷嬷道:“嬷嬷,容我单独再与清月姐姐说两句悄悄话儿。” 宋清月听她叫自己清月姐姐,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其实她只比孟晚枫大了十八天而已。白嬷嬷笑着点头应了,退出了屋子,留两个小姑娘单独说话。 这时候孟晚枫将方才那只用来装珍珠钗的乌木匣子打开,又把底板掀开,露出底下整齐摆放着的五支小巧的白釉瓷瓶,一看便像是药瓶子。 宋清月隐约能猜出这是什么。 果然,就听孟晚枫压低声音道:“这是避孕的药丸子,一次五粒,不伤身的。不过也是寒凉之物,一个月最多吃三回,吃多了还是会有影响的。” “多谢。” 宋清月笑着摇头:“你我还真是有默契。”她就知道,做为神医的女主总能在医学方面做到些不可为之事。 接着孟晚枫又从盒子里拿出一张打小抄般写满了芝麻点大小字的纸条,道:“这个你自己背熟了便烧掉。”又凑到宋清月耳边嘀咕了两句。 宋清月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瞧着孟晚枫,她嘴角噙着笑,对宋清月眨眨眼,轻轻拍了两下宋清月肩头,语气轻快地道:“我走了!七月我出嫁,你记得来给我添妆!” 她说完走出去,还笑意盈盈地朝白嬷嬷点头致谢。 宋清月有些无语地低头读着小纸条上的十几位药,竟是可以叫男人永远硬不起来的方子。 她欸了一声,原想扔了,但手在空中顿了顿,又把纸条塞回小盒子里。 还是留着吧。 万一呢? 以后哪天万一恨极了,废了那人也解气不是? 宋府大门口,宁远、黄怀德领着催妆的人来了,宋家大管事宋全领着府中众小斯,抬着满满当当的一百八十台嫁妆,从宋府正门出发,朝肃王府走去。 当初王府给的聘礼大多都在嫁妆里了,所以这一百八十台嫁妆的内容可以抵别人家二百四十台,实在是宋清月胆子小,怕仇恨值拉得太满,这还没算她自己挣来的上百万两的压箱银子呢。就算是公主下嫁,大概也没这么豪气的。 当真是十里红妆,可比本月上旬出嫁的何六姑娘和严二姑娘有排面多了。 当然,这是宋阁老的排面,亦是肃亲王府的排面。 李昭梳了头,戴着白玉金顶的笠帽,穿了大红的云锦喜服,腰间束着玉带,脚下蹬着黑色绣金皂靴。 他站在一面巨大的全身镜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小林公公领着几个小黄门,瞧着李昭没有一丝笑意的脸,提心吊胆地在旁伺候着。 门外,王府的长史老大人轻轻扣了扣门,提醒说是时辰到了,世子殿下可以出门了。 李昭依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动也没动,眼角却泛着微醺的红。 昨夜的事情,除了几个心腹暗卫,也就小林公公知道,其它几位小黄门都一脑门问号,不过他们知道世子殿下今儿心情并不好,各自有各自的猜测,一个个屏气凝神地呆在边上,生怕哪次呼吸就惹恼了世子殿下。 小林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您今日这身可是风神俊朗,简直就是神仙人物,论是哪个姑娘看了都会动心的!” 李昭冷笑了笑,问道:“她看了也会动心?” 小林公公被问得背后汗都要下来了,硬着头皮答道:“自然,总归过了今日,宋姑娘就是您的人了。” 李昭端起手边的酒杯,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饮罢,他重重将酒杯拍回桌面,扬起下巴,道:“说得好,过了今晚,总归就是我的人了。” 他哼了一声,心里想着,原本她要是真的逃走了,他是不打算去追的。如果她铁了心地非要走,他李昭也不至于逼迫个不愿意的弱女子嫁给自己。 可是她回头了。 是她自己回头的。 不是他逼她的。 既然她昨晚回了头,那就这辈子都不能反悔了。 李昭自认对宋清月问心无愧。 “走,去把那小妮子娶回来!” 7017k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婚三 宋府今日高朋满座、胜友如云。 宋阁老闺女与肃王府世子的大婚,这样的大事,京城里无论是谁都不敢不来道一声贺。 宋府门前,喜钱已经撒了有好几箩筐了,这边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官,肃王府那位玉树临风、俊朗无双的世子殿下终于骑着一匹浑身金色的汗血宝驹,由大批侍卫、仪仗队簇拥着来到宋府门前。 嘿!瞧瞧那王府侍卫的气魄,一个个都挎着一米多长的大钢刀呢!瞧瞧世子殿下那马,金光灿灿的毛,线条分明的腱子肉,它胸前带着大朵红花,高扬这马脑袋,喷着响鼻儿。 围观的百姓们啧啧声四起:瞧瞧,瞧瞧!肃亲王府的马看着都这么有气势,这么非同凡响呢! 宋府门口站着好几位年轻的进士举人,除了姓宋的,以及宋家几兄弟拉来的同窗好友,还有好些位当初考春闱的时候在宋家住过的举子们,像是佟析言、梁君淮今儿可都应了宋辰旭的约来给他三妹妹撑腰呢。 一大群士子们闹哄哄地拦着李昭不让进,特别是宋家二哥宋辰旭,真是个胆大的,一会叫李昭做催妆诗,一会又考校学问的,问的问题还都不简单,这是存了心要难为李昭,也不怕把这位世子爷惹恼了。 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位可以称得上是位武将的世子殿下,除了诗做得不咋样,那些个探花郎出的刁难人的问题居然八九不离十的俱都答了上来。 宁远、黄怀德还有孟家不成器的小七,领着一群皇亲国戚、武将贵胄家的公子纨绔们在一旁喝彩叫好,唧唧呱呱地说他们世子殿下要是下场考科举,那什么状元的也如探囊取物,容易得很! 反正是极不要脸地把李昭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引来对面那些个年轻进士举人们的一片嘘声。 两边都是年轻人,争起来也是热闹喜庆,把围观的人们看得那叫一个乐。 在回答完第十八个问题之后,李昭终于不耐烦了,带着人把宋辰旭那书生的小身板往旁边一扒拉,带着人,像一伙强盗土匪一般冲进宋府大门去。 喜娘将宋清月从后院背到正堂,在这里,她要拜别父母,从此以后便是别家的人了。 此时李昭已然等在这里,他瞧着她趴在喜娘背上被背了出来,心中那股子郁结、难受,在看到她那身大红的、跟自己配搭的喜服时,仿佛一块落入水中的棉花糖,瞬间便消融得几乎不见了踪影。 余下的有兴奋、有期待,以及一个长久的心愿将要达成的畅快。 他与宋清月一齐朝宋大人和夫人梁氏拜了拜,春姨娘今日被允许站在屏风后偷偷看着。 梁氏还算镇定,说了几句照本宣科的勉励、训诫的话,宋大人却一句那样的话都说不出口,只颤抖着嘴唇一遍遍叫着月儿,让她日后千万珍重。 宋辰海过来背起宋清月朝外走的时候,宋大人,宋阁老大人,竟然当众毫无形象地拉着夫人梁氏的手,抹起眼泪来。 大哥宋辰海背着盖了红盖头的三妹妹从正堂出来,这一背,才察觉三妹妹居然比大妹妹和二妹妹轻那许多。他想起她似乎从小就身子弱,如今这般小小年纪就嫁了人,不由心里也发起酸来。 “妹妹以后就算嫁出去了,也只管先保重身体。”宋辰海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下一句话他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说出了口:“孩子、恩宠什么的都是其次。你是世子明楣正娶的嫡妻,再怎么样,你也是有底气的。家里有爹,还有我跟二弟,都是能自己立得住的,总归咱们宋家也不指望着靠姻亲得什么好处……妹妹总归千万先顾着自己。” 宋清月闻言,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这是她的家啊,爹爹,大哥哥,二哥哥……他们一个个掏心掏肺地对自己,而她这十几年对自己的认知,却始终游离在真正的家人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之间。 她活得那么逍遥自在,我行我素。 曾经,她甚至不肯叫宋大人一声爹爹。 直到出嫁这一刻宋清月才后知后觉地对这个家,对这里的亲人生出了无限的留恋来。 可惜,她今日就要出嫁了。 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她以后便是肃王府的人了。 大颗的泪珠子砸进宋辰海的领子里,宋辰海立刻慌张起来,连忙安慰:“大哥就是这么说说,你别哭呀!诶呀,我嘴笨,总之……反正就是妹妹你迟些要孩子也不要紧,一定记得保重自己身体,家里人都盼着你健健康康好好的。” “嗯!我知道!多谢大哥提醒。” 宋清月伸手捏了捏大哥耳朵,尽量让自己的声调听起来像是快活的:“知道大哥哥这么关心我,妹妹心里高兴呢!” “妹妹今日大婚,就该高高兴兴的。” 坐进轿子里的时候,宋清月已经不能自已地泪如雨下,她拉着大哥哥的手不肯撒开,哭得一抽一抽地,让他也要保重自己,叫他让二哥哥、四哥哥,爹爹、母亲都要保重保重再保重。 二哥宋辰旭在一旁早哭得失了探花郎的形象。 喜娘在一旁看着心里只觉得一阵别扭,这宋家三姑娘也真是的,她嫁的是肃王世子那般人品相貌的郎君,这京城里多少闺秀天天做梦都想嫁的人呢,怎么搞得像是要去什么阴曹地府似的,这就要跟家里头生死离别了呢? 宋家人也是奇怪,好像一幅不情不愿的样子。 “好了,宋姑娘您别哭了,把妆都哭花了,一会可怎么办哟!”喜娘在一旁干着急。 这边宋辰海也是被三妹妹哭得心里难受得紧,先头两个妹妹出嫁也都是他背出来的,那两次都是欢欢喜喜的呢,怎么轮到三妹妹伤心成这样。 他暗想,三妹妹平素那一副冷冷清清,跟家里人也不怎么亲近的样子,谁知道三妹妹竟是这样一个外冷内热的人。这就要出嫁了,搞得他这位大哥竟然提前体会到了一种老父亲嫁女儿时的心酸呐! 欸,诶,欸! 他连连叹气,事到如今,却也只能叹气了。宋辰海暗自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争气,以后要是妹妹在王府受委屈了,他这个大哥哥也要能挺直了腰板给她撑腰才行啊! 7017k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婚四(二更) 雕梁画栋、珠光宝气的八抬大轿走得十分平稳。 喜娘从小窗里给宋清月塞进些胭脂水粉,叫她自己赶紧在路上把哭花的妆再补一补。 宋清月把脸擦干净了,就没再上白粉,只在唇上补了些胭脂,她对着胭脂盒上磨得极光滑的铜片照了照脸,哀叹一声,这双已经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是彻底没办法了,毕竟从昨天哭到今天,怎么都好不了的。 轿子被从王府正门抬了进去,一直抬到喜堂外才缓缓落下。她一出轿子,就从旁伸来一只火热有力的大掌,稳稳牵住了她发凉且瘦削的手。 “月儿……”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音在她耳边响起。 宋清月顶着个巨沉无比的大凤冠,盖着大红盖头,只觉得脖子也痛,背也痛,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隐约知道身边这个人就是李昭,她心中无悲无喜,只有一个简单而平静的念头:“啊,终于来了。肃王府。” 她如同一个木偶一般被人牵着,进了喜堂。 这亲王府的规模果然与寻常官员家的厅堂不是一个级别的,连喜堂,宋清月都觉得走了好远好远才走到里头。 喜堂最上首,端坐着肃王殿下,肃王妃小宁氏,以及桌上还摆着肃王的原配,李昭生母大宁氏的牌位。 大堂里大概站了有上千人,除了那帮子富贵纨绔,还有好些是五城兵马司西京大营和御林军与李昭共事过的年轻武将,当然这些人也大多是伯府或是侯府这样的武将勋贵出身,这些人嗓门大还爱闹腾,当真是人声鼎沸。 宋清月的意识依旧模糊着,隐约听见一个更为低沉的男性嗓音,似乎在对李昭说着什么,因当是肃王殿下在交代儿子些什么,而后,她从嘈杂的人声中,勉强听到赞礼官的声声唱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她被喜娘搀扶着,机械地按照该有的程序做着动作。 最后,终于听到“送入洞房!”四个字,宋清月从胸腔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来,紧接着她的手又被那只温热厚实的大掌包裹住,似乎是带着某种急切,他迈着长腿,跨着大步,几乎是将她半拉半抱地裹挟进了洞房,一屁股坐在了洒满了桂圆花生莲子的大红喜床上。 耳边是吵闹的哄笑声,然后眼前忽然一亮,盖头被金秤杆挑开了。 宋清月的双眼被她自己哭得发疼,她只怕自己的一双眼睛现在应该肿得不能看了,便本能地扭过头去。 “新娘子害羞呢!” 有谁大声叫唤出来,接着又是一片哄笑。 李昭低头,只瞧见她雪白的面颊上一对花瓣似的红唇,双目微垂,长长的睫毛紧张地微微颤动着,眼角因为哭泣还泛着微微粉红,这副娇怯的样子,只让人觉得比以前看到的清冷样子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媚。 他喉头不觉上下滚了滚,又是激动,又是酸涩,他甚至还有一点胆怯和苦闷,心里乱成一团麻,一时间连呼吸都不稳了。 “世子别傻站着呀!赶紧跟新娘子喝合卺酒呀!” “殿下是看新嫂子看傻了眼了!”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笑。 下人赶紧端来两个用红绳系在一起的半瓢葫芦,里头盛着米酒,宋清月倒是比李昭反应块,她先端起自己那半葫芦,等李昭坐下,也端起另一半葫芦,才与他同时将酒饮下。 边上人不断说着吉利话,喜娘拿着鎏金的小剪子,又一人剪下一缕头发来,用红绳绑在一起。宋清月始终垂着眼眸,面上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悲喜来,仿佛一个木偶般坐着。 瞧见这样的她,李昭只觉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上气,心里细细密密地发紧、发痛,他转眼,怔怔地盯着那根一圈圈将自己和宋清月的头发缠在一起的红绳子,心里想着,她终于嫁给自己了,以后她就是他的人了,从头到脚,一辈子都是他的了。 放在大红喜被上的手狠狠握紧。 对,她是自己的了。 没什么好迟疑的,总归,她都是自己的人了。 周围依旧嘈杂而吵闹,可宋清月却恍恍惚惚的,似乎魂儿又不太安稳似的,要飘不飘的,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看见喜娘又端来一碗饺子喂到她嘴边,她机械地张口咬了一口,没等喜娘问呢,便说:“生的。” 大家便又吵闹起来。 “欸,你们看,世子殿下都看傻了。” “行了,阿昭别再盯着不放了,赶紧出去吃酒!” “你们瞧瞧他现在这样子,以后说不准要惧内啊!哈哈哈!” …… 李昭忽然抓住宋清月的手,死死抓着,一双薄唇紧抿,他紧盯着她没有表情的侧脸,指望她能抬起眼眸来看自己一眼。 但是没有,她始终不曾抬眼瞧他。 胸口起起伏伏,李昭伸手,想要抬起她的下巴,可就在指尖碰到那张苍白小脸的一瞬,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宋清月闭上眼睛,朝后倒去。 “月儿!” 李昭惊叫着,一把捞住她倒下去的身子,这才觉察出宋清月的不对来。她脸色白得发青,原来不是她不愿意看自己一眼,是因为一直不舒服么? 精致而沉重的凤冠砸在地上,砸碎了一室的喜庆。 名贵的珍珠滚了满地,每个人都被吓坏了。 李昭把软绵绵的身子抱在怀里,急切地怒吼起来:“太医!快叫太医!都是死人么?看不到世子妃昏倒了么!” 喜房内变得鸦雀无声,喜娘也傻了,连带着所有下人都傻了。 新娘子竟然晕倒了! 这……这个……喜酒还吃不吃了? 好在宋清月只是晕了这么一小会,没多久,又缓缓睁开眸子。 李昭捧着她的面颊,紧张地问道:“月儿,你怎么样?” “没事……”宋清月皱着眉头,气若游丝地道:“低血糖……太久没吃东西……撑不住了……” 这是,饿晕的? 什么情况? 黄怀德、孟小七几个面面相觑。 还是宁远反应最快,笑嘻嘻地大声道:“诶诶,都出去,咱们出去吃酒去,走走走,让殿下跟世子妃单独呆一会!” 大家随即又装模做样地嘻嘻哈哈起来,勾肩搭背地出去了。 王府良医所的太医很快来了,听世子妃自己说,昨天中午吐过一场之后,就一直没吃什么东西,他把脉后,也说世子妃只是太久没吃东西,加上身子本来就弱,所以才会短暂晕厥。喝点稀粥,休息一阵很快就没事了。 李昭这才放下心来。 可这场婚礼终究还是没能再热闹起来,李昭没有丢下她出去吃酒,而是一直坐在洞房里看顾着她。 这是宋清月没料到的。 被李昭用小勺一口一口喂着粳米粥,宋清月莫名生出些愧疚来。 “对不起。”她垂着眸子小心翼翼地道。 李昭带着些许无奈,轻喟一声,有气得要命却又舍不得对她发火似的,终是柔声道:“没事……人来了就好。” 宋清月喝粥的嘴一顿,因为消瘦,一双水眸看起来似乎更大了些,怔愣地瞧着李昭。 李昭盯着她的双眸,直直看回去。 两双眼睛相互瞪了一会,宋清月先撇过头去,移开了目光。 李昭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自从你元宵节出了事,我便派了六个心腹暗卫一直在暗中护着你。” 当然,是六个人三班倒,昼夜十二个时辰不停歇这种细枝末节他觉得就没必要说了。 于是宋清月又抬起眸子来看了李昭一眼,见他目光坦荡,她自己立刻又心虚地垂下头去,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委屈巴巴地掐着手里的帕子。 李昭郁闷无比地哎了一声,昨晚难过得一宿没睡,明明到早上出门前还气的要死,如今对着她却又万般无可奈何,他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尖,道:“咱们不提这个了,都过去了,以后乖乖做我的世子妃,嗯?” 宋清月偏头,似乎是想了想,而后点点头,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7017k 第一百二十七章 鱼缸里的鱼(三更) 吃了粥,宋清月又困了,李昭也困了。 两人昨夜都没睡。 上塌安睡前,李昭将两人的衣角系在了一起,于是在这大喜的新婚之夜,他就那么单纯地搂着宋清月睡了一觉。 次日一早,宋清月和李昭睡得都沉,奈何仆从们谁都不敢去唤醒这二位。 世子妃身子弱,万一再晕倒谁担得起? 最后还是白嬷嬷因着跟宋清月时间久了,胆子倒比王府的下人大些,在屋外敲了门,提醒二位主子时间不早了,要起了。 宋清月被李昭抱在怀里悠悠醒来,一睁眼便瞧见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正细细打量着自己。 她立刻翻了个身,把脸压在枕头上,藏起来,早起还没洗过的脸不好看。 这般害羞的样子着实动人,李昭顿时意动,他扳过宋清月的肩膀,凑过去要吻她,奈何宋清月躲得厉害,只亲到了面颊,不过也香香软软的,让他惶恐的心稍安。 屋外,白嬷嬷又催了一遍,李昭便起身应了,叫人进来伺候世子妃洗漱。他自己也入净房洗漱更衣。 梳洗之后见宋清月坐在镜前依然盘好了发髻,他走过来,替她挑了根点翠的花鸟簪子,簪在高高的发髻上。 “喜欢么?” 他看着镜子问道。 宋清月微微点了点头,神情带着一丝恍惚。 李昭用手臂环住她,握住她的双手,在她耳边沉声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娘子了,可明白?” 宋清月垂下眸子,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这男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压得她喘不上气。 她脸上依旧没什么喜悦或是娇羞的样子。 细细密密的凉意从手心一直蔓延到脚底,灼热的火气却在心头燃起,李昭牙关紧咬,攥紧拳,忍了又忍,强压下怒意,用还算平和的语气传了早膳。 宋清月似乎感受到了李昭的不快,小心翼翼地看了他几眼,又见时间不早了,便着急起身要去正院给王爷、王妃敬茶请安,被李昭压着肩膀让她坐下。 “你好好用了早膳再去,父王昨晚喝了不少酒,今日定然早不了。” 至于王妃怎么样,李昭提也没提。 这是故意要给王妃没脸还只是单纯地无视? 宋清月暗自胡乱琢磨着,却安了心,那就是以后不用太敬着王妃的意思了。 夫妻一体,她总要与他同进退的。 早膳摆上桌把宋清月吓了一大跳,一眼扫过去,什么鱼汤鸡丝面,鸡汁煮三丝,三鲜蒸饺、煎饼果子、糍粑烧饼、油条豆浆……她爱吃的应有尽有,甚至连肉松面包,鸡蛋沙拉三明治都有,她捣鼓出来的玩意儿也有。 她看了一眼李昭,见他优雅自在地用筷子夹着切成小块的鸡蛋沙拉夹火腿虾仁的三明治,就着一杯没加糖的豆浆吃得正香呢。 别说,这丫头幼时捣鼓出来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味道还真是不错,像是蛋黄酱这种东西,他就很喜欢,这种面里参了奶油烤出来的松软大馒头味道也不错。 宋清月却在想自己家里到底被李昭安插了多少人? 他对自己简直了如指掌,仿佛她早早就是他养在水缸里的一尾鱼,她却一直以为自己活得自由自在,而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只是被换了个水族箱继续养着而已…… 李昭那副心安理得吃得十分自在的样子叫宋清月觉得很是糟心。 见宋清月神色恹恹地不动筷子,李昭在心里告诫了自己好几遍,不要着急,要温柔些,于是尽量放柔语气询问:“怎么不吃?这不都是你平时爱吃的么?是还想吃什么别的?现在叫厨房做也行。” “不用了,这些就挺好。” 她拿起筷子,感觉满桌子美味都成了浮在水面上的鱼食。 诶。 鱼食就鱼食呗,不吃还能饿死自己不成? 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如何,先摆正心态,总要努力把日子过好才对。 离她最近的是一盘百合马蹄藕粉糕,半透明的粉红色被做成了梅花形,卖相一流。 她拿起咬了一口,就皱眉放下,不知道这幅身体什么毛病,偶尔没胃口的时候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前世作为一个吃货,想减肥却怎么也减不下去,什么都想吃,这一世倒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食不下咽。 其实她原本没这么虚弱的,主要还是因为去年元宵节的那场病,至今尚未完全将元气养回来,加上前段时间心情总是不好,太焦虑了,睡不好、吃不好,这几个月一直都是蔫蔫的。 李昭皱眉,即刻拍了筷子看向林万福,怒道:“这糕点谁做的?赶出去罢!” “殿下!”宋清月震惊地抬起头来,“您别这样,是我自己身体不好没胃口,怪不到厨子头上去啊!” 李昭转头,怒气未消的眸子扫过来,把宋清月吓得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真的!是我,是我身体还未好全,胃口不佳,求您别责怪无辜之人。” 她的声音在发抖,睫毛也跟着惧怕地颤动着,好似又要哭了一般。 李昭看着她这样,着急又无可奈何。 “那你乖些,好好吃饭。吃不下也吃些。”他把筷子递给她。 宋清月点点头,接了递来的筷子,强迫自己吃下了一碗高汤虾仁鸡蛋羹和两只汤包,这才被允许起身。 王府的丫鬟们鱼贯而入,撤杯盘的撤杯盘,另外几个面容姣好、身姿婀娜的则伺候着李昭漱口净面。 接着他绕道屏风后头,似乎要再更一次衣。依旧是由那几个大丫鬟伺候着,动作皆细致轻柔,无不妥帖。 宋府没有用饭之后就要更衣的习惯,墨韵、墨香几个陪嫁过来的丫鬟们,瞧着王府的侍女们如此熟练地伺候主子都有点懵,迟疑地看着宋清月,想问她是不是也要更衣。 宋清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今天这身,天青色的喜鹊梅花马面配了藕荷色的八宝缠枝团纹上衣,外头罩了件正红色的回字纹织金褙子,又富贵又喜庆,看不出哪里不妥,于是摆手,坐在一旁等李昭。 她是她,李昭是李昭。 皇室子弟这种凡事都要叫一堆人跟着伺候的生活作风,看着真叫人不适……她很快移开了眼。 李昭更好衣从屏风后走出来,便瞧见宋清月的眉头紧锁,手按在胃部,十分难受的样子。他紧走几步上前,蹲下身柔声询问她身体是否不舒服。 宋清月摇摇头:“就是吃多了,走走路就好。” 于是原本要坐肩舆过去的,换成李昭牵着她慢慢走。 这亲王府占地大得有点过分,在宋清月看来这完全就是一个小号的紫禁城,规制比前世在北京参观过的恭王府要大多了。 今早出门的时候,宋清月才发现自己这院子居然叫五芳斋。 噗! 她差点没忍住笑,顿时自己又从一条鱼变成了一颗大粽子,不只是那本书作者的恶趣味还是纯粹一时没想到好听的斋名,偷懒取的。 李昭不明白宋清月为什么突然笑,但是只要她笑了,他就能稍稍心安,他不想把她娶回来却见她每日愁眉苦脸的。 他李昭不该落魄到连妻子都看他不上的程度。 见李昭低头盯着自己瞧,宋清月立刻回避了眼神,低声道:“我喜欢五芳斋这个斋号。” 李昭勾起唇角,无奈里带着三分潇洒,潇洒里,还有四分自傲。 这一笑,就叫春风十里,落英满地。 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皮囊当真是万里挑一的。 他道:“这名字是我母妃起的。” “母妃起得极好。”宋清月道。 李昭拉起她的手,端详摩挲了一阵,那凝脂般的肌肤,细葱般的手指,纤细又小巧,放在掌心中,好似把玩着一块上等的羊脂玉。 他面上表情似明似暗,叫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宋清月大着胆子,动动手指,挠了挠李昭的手心,换来他柔和下来的面容,这才牵着她往外走去。 五芳斋在王府的东路上,走去王府中路的银安殿大概走了有半个小时,也就是差不多一刻钟。 到拜见王妃的时辰肯定是已经晚了,小夫妻两个进去的时候,王府后院的众人以及李昭的几个兄弟姐妹已经全部到齐,似乎就差肃王殿下一人了。 昨日新婚之夜,新娘子在洞房饿晕过的事迹已经传得满府皆知。 五芳斋昨夜没要热水,今早王妃甚至都没叫喜娘去要喜帕。 这边见李昭搀着弱柳扶风的新世子妃进门,继妃所出的二公子李易率先嚷嚷起来:“咱们小嫂子可算来了,虽说是世子妃,这新媳妇进门第二天就晚起,可就不太懂规矩了!” 宋清月有些惊讶地望着这位二叔,说话也太直白了吧?原著中关于李昭这位二弟的描写……算了,完全记不得了。 反正她没有立刻道歉,而是本能地看了一眼李昭。李昭见她眼巴巴地朝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立时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伸手搂住宋清月肩膀,对二弟道:“父王还未到,不算迟。” 又对着上首坐着的王妃微微躬身道:“昨日之事想必母妃也听说了,月儿自小身子弱,还请母妃日后莫要为难。“ 王妃丝毫不在意地笑道:“母妃盼着咱们阿昭成家盼了这些年了,终于是定下来了,母妃心里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会为难你的世子妃?瞧你紧张的。既然身子不好就快坐吧。” 宋清月谨慎而小心地道:“可媳妇还未敬茶。” 李昭便笑道:“总要等父王来了一起敬,长者赐,辞之不恭,坐吧。” 宋清月像是总算心安了似的,被李昭扶着,坐去了二公子李易和去年已经进门的二夫人孟玉妍的上手。 孟玉妍看着宋清月这般娇娇怯怯的样子,面露不屑。 倒是公子易一双眼睛盯着宋清月瞧个不停。 虽说听过宋阁老家这位三姑娘长得美若天仙的传闻,可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乍看之下,一时间竟是移不开眼了。 孟玉妍瞧他这副色样就气的狠狠拧了一把公子易的大腿,李易差点嗷地一声叫出来,转头瞪一眼孟玉妍,孟玉妍便瞪回去。 李易哼了一声,转脸不瞧她了,于是孟玉妍便又掐他,李易这下来火了,伸手掐回去,于是两人像两只抢食的八哥,相互掐着肉,谁也不愿先撒手。 可王妃和几位侧妃到底还在这里,孟玉妍朝上边一瞟,见王妃盯着自己皱了眉头,只能不甘不愿地先松了手。 两人都气得呼哧呼哧鼻孔喷气。 宋清月在一边看戏似地看着这小两口。李易今年十七,孟玉妍今年十六,两人长得都好看,面容姣好的青春期小情侣打打闹闹,跟看偶像剧一样,怪有意思的。 李昭见她盯着老二两口子瞧得兴致盎然,凑到她耳边问:“看什么呢?” 宋清月便也仰头凑到他耳边,语气老气横秋地道:“看他们都还没长大呢,青春啊,多有活力。” 李昭低下头十分无语地瞧着宋清月这张依旧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她自己离十六岁还差三个月呢,居然说别人没长大…… 7017k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媳妇敬茶(四更) 众人沉默着喝茶,等了好半天肃王还没来,王妃面色终于僵硬起来,跟身边的一位嬷嬷吩咐了两句,那嬷嬷便下去,到一旁差了个黄门郎去把肃王喊过来。 等了约莫有半盏茶的功夫,这位传说中的肃王殿下终于打着哈欠来了。 他走过的时候,宋清月还能闻见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肃王来了之后,很没样子地歪在圈椅里,看了一眼宋清月,很是和蔼地笑道:“老大媳妇儿今早看着倒是气色还好。” 宋清月立刻起身福了福,道:“托父王的福,今日确实好多了。” 肃王殿下笑哈哈地点点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内侍:“赶紧敬茶吧,敬了茶好叫老大媳妇早点回去歇着。” 这边内侍端来三杯茶,宋清月端起茶盏的时候便发现这茶是七分热的,绝不会把人烫着,也不会凉到叫人喝着不舒服,心下便感慨起王府员工的素质就是不一般,工作之细致令人叹为观止。 另一个侍女拿来软垫,先放在世子妃跟前,宋清月仔细瞧着眼前这位满身酒气的中年大叔,脑海里还记得三岁时候第一次见他的惊艳呢,虽说跟那时候比起来,现在肃王胡子拉碴,还有些不修边幅,不过透过春季不算厚的衣服,隐约还能看到肃王殿下一身健壮的腱子肉,想必他那一身功夫是从未落下的。 宋清月将茶盏恭敬地奉上,道:“父王,儿媳敬您一盏茶,祝父王康健喜乐,平安顺遂,儿媳日后一定跟世子一起好好孝敬您。” 肃王从宋清月手中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笑眯眯地道:“好好,记得你小的时候,本王还抱过你。” 宋清月甜甜一笑,又拜了拜,道:“儿媳谢父王救命之恩。“ 肃王惊讶地高高挑起眉毛,随即哈哈笑起来:“你倒是还记得。“ 宋清月低头道:“救命之恩自然不敢忘。“ 救命之恩不敢忘,那要是对她不好呢,是不是也记得? 肃王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自家大儿子,见李昭坐在下头,白眼快翻到殿外去了,懒得理睬自家不正经的老爹,肃王随即便乐颠颠地笑出声来。 这三人相互打着哑谜,说的话让人似懂非懂,孟玉妍朝旁边看了一下自家夫君李易,李易转头瞪她一眼:看他干嘛?大哥和父王在岭南的事情,他上哪里去知道! 宋清月随即让墨韵奉上一个长条型的沉香木匣子,道:“儿媳的一点心意,请父王笑纳。“ 肃王打开匣子,见里头躺着一张折好的图纸,虽说只能看到图纸的一角,可肃王不是一般人,在岭南的时候,他就十分重视火器研发,很快就察觉出这是火铳的图纸,只是那造型很是不一般。 肃王是知道宋清月的本事的,水泥混凝土和有大鼻子的轮船设计图当初都是宋清月弄出来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同意自己的世子娶一个庶女为正妻。 只不过,这个宋清月的本事,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期啊! 居然连火铳都能改良么? 他深深看了一眼宋清月,不动声色地关上匣子,朝身边端着托盘的内侍挥挥手,示意他把见面礼给儿媳妇身边的丫鬟,又对李昭道:“阿昭,你媳妇是个有孝心的,以后若是你敢欺负她,本王第一个饶不了你!”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原本对宋清月十分不屑的王妃和两位侧妃都不由多看了宋清月几眼,这到底是送了什么东西能让什么都无所谓的肃王说出这样的话来? 儿媳妇送公爹的能是什么?无非就是些针线、手抄经书,再不然就是古董字画什么的。 可肃王殿下不爱那些啊! 对了,肃王殿下喜欢什么? 殿下喜欢美酒美人,除此之外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了…… 连李昭都对宋清月到底送了自家老爹什么礼物感到好奇了。 有肃王撑腰,宋清月觉得自己的腰杆子硬了些,她早就计划好了,好好讨好肃王府的董事长,以后她在府里就是靠山最硬的! 哼哼,她颇有些得意地回头朝李昭扬了下眉。 李昭托着下巴勾起唇角,笑眯眯地看她抖着小机灵。 接着宋清月又向着李昭母妃的牌位敬了茶,还上了一炷香,这次老老实实奉上了手抄的佛经。 王妃面上瞧着笑得温和端方,手心里却紧紧攥着帕子,捏得关节都在发白,庄侧妃则嘴角憋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在一旁看戏。 最后一盏茶才是给王妃小宁氏的。 王妃喝过茶,接了见面礼,扫了一眼锦盒,见里面只是些普通针线,和一枚看起来玉质非常不错的莲花牌。 莲花这东西,信佛可用,信三清也可以用,还真是滴水不漏,小宁氏心里就越发对宋清月刚才到底送了肃王什么东西越发好奇起来,心里也笃定这个宋清月是个心思深的,面上却笑得愈发温和:“赶紧起来吧。都是家里人,不必拘礼。听闻你年头上大病一场,许是还未彻底养好,需得好好修养,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找母妃要,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 “多谢母妃体恤。”宋清月福了福,回到位置上坐下。 李昭是原配嫡出,早早封了世子,宋清月更是上了皇家玉碟的世子妃,还有一封小金册呢,她用不着给两位王侧妃敬茶,只是相互见礼,交换一下见面礼就成了。 侧妃以下的良媛、美人、典仪什么的,见了宋清月还得给她行礼,就更不需要在这种场合见礼了。 倒是孟玉妍,做为弟妹,要给嫂子行礼。她不情不愿十分敷衍地行了个半礼,跟宋清月交换了见面礼物。 宋清月给孟玉妍准备了一整套红珊瑚头面,这可真是大手笔。孟玉妍的面容在看到见面礼的一瞬扭曲了一下,这还真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赏赐啊。 宋清月始终笑盈盈的,完全不在意她的态度。 之后宋清月又与未成婚的一众小姑子们和小叔子们见礼。 男孩子女孩子加起来一共十个,六个男孩,四个女孩,听闻肃王府,总共只夭折过一个孩子。所有生孩子的女眷里,只有李昭和五公子的生母已经不在了,其余人都活得好好的。 虽说四十出头这个岁数,十个孩子也不算特别多,但这种存活率在大周朝的皇家来说算是非常高的吧?可见肃王这人虽然风流,但他不荒唐,至少后院的规矩是极好的。 好容易世子妃与王府里大小主子们一一全部见完礼,肃王早就不耐烦了,昨天喝多了,头痛得厉害,挥挥手带着随从们回他的九藤斋补眠了。 肃王一走,大家眼见着都微微松懈下来,王妃也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接着对宋清月和李昭道:“老大媳妇既然身子虚弱,平日就该注意休息保养。而且你年纪还小,伺候世子的事情也可以慢慢来,东边后院里还有几个侍妾都是宫里陛下和娘娘赏赐的,可以帮你分担一二。回去之后记得抽空见见她们,你是世子妃,那就要有世子妃的气度,总归伺候好世子才是第一位的,老大媳妇,你说是不是?” 坐在下手的李昭听闻此言,不悦地微微蹙眉,有些担忧地转头看向宋清月,却见她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十分乖顺地朝王妃点头称是。 王妃又道:“咱们王府在京城南郊有个温泉山庄,那里的温泉很是养人,老大媳妇,你若是想去,不必过来跟我和王爷打招呼,直接差人过去让他们提前做准备就是了。在那边住久一点也不要紧,府里的事情不着急,等你身体彻底好了再慢慢来。” 这就是不放权给宋清月的意思了。 正好,宋清月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空管理这结构旁杂的王府。让王妃和二房夫人孟玉妍掰扯去。 这次她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愉快地答了一声:“多谢母妃体恤。” 7017k 第一百二十九章 跟皇帝一起吃午饭 王妃说完,见宋清月一点不着急抢班夺权后,稍稍心安,不过想起方才她给肃王献的礼,心里又老大地不舒服起来。 又说了两句叫两个媳妇相互之间要和睦相处的话,王妃就挥手示意可以散了。 一会李昭还要带着宋清月去宫里给皇爷爷和孟淑妃娘娘分别磕个头。 入宫,新婚的小夫妻二人来的时间不巧,皇帝在勤政殿里留了宋大人和吴大人商议事情呢。 昨晚半夜才递进宫里的急报,说是浙江沿海又出了一起恶性的倭寇屠村事件,不仅死了一百三十多户平民百姓,还死了一个县令和一个县尉。 今早小朝会重点就是说这个事情,当时站在殿里的二十四位重臣,除了弹劾浙江总兵,就是重提海禁的事情,皇帝气得当场指着底下大臣的鼻子骂他们尸位素餐,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就该趁早乞骸骨,告老还乡去。 因着在朝会上宋大人一直没说话,于是散了朝会之后,皇帝就单独把宋大人留了下来。当时宋大人拽了一把吴尚书,吴尚书就跟宋大人一起留了下来。 事实证明宋大人果然没让皇帝失望,他提议可以参照肃王在岭南建立的南洋水师,在浙江和江苏沿海再建立一个东海水师。这一想法正中皇帝下怀,吴尚书被宋大人这积极进取的态度惊得一脑门汗。 建水师不要钱的啊? 吴尚书心想难怪这位小宋大人被皇帝厚爱呢,真是个不怕麻烦的主,不仅不怕麻烦,居然还主动往自己身上揽麻烦,建一个水师的钱可真不是小数目。 不过皇帝坚信,只要有钱,就万事不难。 确定了要建东海水师的决心后,接下来就是要找个能够统筹安排此事的人,这就是吏部尚书吴大人的事情了。 其实君臣之间心里都有一个答案,但这个事情很敏感,于是皇帝不提,宋大人和吴大人也就绝口不提,让吴尚书硬着头皮找别人。 兴许找来找去,真找不到人了,皇帝就能同意让那个人去总领此事。 这不,吴大人连续提了三四个人选,皇帝皱着眉头都觉得不合适。 他叫人给宋大人和吴大人赐座,意思是不着急,想不出来慢慢想,总之他暂时还不想用那个人。 殿内的三人同时沉默下来。 这时候尹太监进来给皇帝重新换了杯热茶,下边小邓公公给宋大人和吴大人也一人奉了一杯茶。 尹太监趁机禀告一句:“陛下,肃王世子带着世子妃来拜见您。已经在偏殿候了半个时辰了。“ “对了,昭儿昨日娶亲。”皇帝似是才想起来似的,问道:“世子妃是哪家的来着?” 尹太监一笑,朝宋大人看了一眼,恭敬回答道:“可不就是宋大人的闺女么!” 皇帝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看着宋大人连声说道:“你瞧朕这记性!对对对,你三闺女,小时候玩泥巴那个!” 宋大人赶忙朝皇帝拱拱手笑道:“陛下还记得她玩泥巴的事呢。” 皇帝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来:“全国各地要修路的折子一直就没断过,朕怎么会忘。” 宋大人顺竿爬,又提醒一句:“宫里用的自热饭盒,还有安全矿灯也是那丫头想出来的。” 皇帝哈哈一笑,转头对尹太监道:“快叫进来。”顿了顿,又道,“快到午膳时间了吧?在偏殿摆膳,既然来了,等会就一起用个午膳。“ “老奴这就去安排。“尹太监躬身退下,将李昭和宋清月二人请进殿去。 一进门,李昭便拉着宋清月急走几步上前,笑容满面地跪倒在地给皇帝行大礼:“皇爷爷,孙儿带着媳妇儿来给您磕头了!祝皇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清月跟着李昭口齿清晰地说道:“孙媳也给皇爷爷磕头,祝皇爷爷身体康健,越活越年轻!“ 咦?这是什么新鲜祝词? 不过听着怪叫人高兴的,皇帝再次哈哈笑出声,连声说道:“起来起来,都起来,赶紧,都赐座。” 皇帝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最近几年见着李昭就不自觉笑起来,越看这个孙子越觉得欢喜。 小伙子个高,也健壮,脸长得那叫一个俊,跟肃王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不过脾性可比他老子强多了,人也聪明,能文能武的,听说昨天宋家拦门的几个进士举人都没把他难倒,这事儿让皇帝觉得脸上有光,倍儿有面子。 瞧瞧!瞧瞧他老李家的皇孙,多棒! 皇帝细细打量李昭的面色,问道:“昨日婚礼可顺利?“ 李昭笑着忙不迭地点头:“托皇爷爷的福,哪能不顺利!“ 皇帝扫一眼低头坐在一边的小媳妇,又问李昭:“怎样,可高兴了?” 李昭嘿嘿憨笑起来,那样子傻得有些没眼看,“高兴,孙儿自然高兴!”说着还悄悄拉起一旁小媳妇的手,“多谢皇爷爷成全。” 宋大人心虚无比地埋下头,心想前天晚上还准备帮着闺女逃婚来着…… 宋清月就更心虚了,婚宴都被她搞砸了,好在昨晚浙江来了急报,皇帝就没再关注李昭结婚的事儿,不然今天皇帝肯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 皇帝乐呵呵地说了两句叫小夫妻两个凡事要学会相互迁就,要和睦相处的话,又对宋清月略带严肃地说道:“昭儿喜欢你,不想你受委屈,当初是他跟朕求了半天,朕才勉强同意的。不然按理说,以你的庶出身份,是配不上做昭儿正妃的。” “是,儿媳明白。谢陛下隆恩,谢世子抬爱。”宋清月低着头很是恭敬地答道。 皇帝瞥了一眼李昭拉着宋清月的手,又道,“不过既然你已经成了世子妃,朕日后也不会再提这个。但你自己心里要有数,要有世子妃的样子,要端庄贤德,恭顺谦虚,万不能恃宠而骄。替朕好好照顾好昭儿。” 一通话说得宋清月心里挺委屈,什么玩意儿,她还配不上李昭了?真是岂有此理! 皇帝老头儿说起自家孙子还真是一点不谦虚。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赶紧跪下,额头触地,道:“孙媳妇谨记陛下教诲。” 皇帝这才嗯了一声,缓和了神色。 尹太监进来低声道:“陛下,午膳已经备好了,是不是移步去偏殿?” 皇帝点头,又看向宋大人,道:“宋爱卿,既然成了亲家就一起吃顿便饭吧。” 宋大人赶忙说不敢,又谢恩,而吴大人则十分知趣地说道:“吏部那边还有事,臣就先告退了。” 皇帝点头,没再看吴汝康,只是对李昭招手,叫他近前来,问了问他父王最近在做什么,李昭便老实答道:“一般早上起来练练拳脚,下午要么看书下棋,要么就在王府花园里种菜,吃了晚饭后会去遛狗,另外府上的张美人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姜太医说很有可能是个儿子。” 皇帝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毛,问道:“这是老几了?“ 李昭答:“若是个弟弟,那便是七弟。若是妹妹,就是五妹。” 皇帝哼道:“他倒是什么都不耽误。” 到了偏殿,皇帝拉着李昭让他挨着坐在自己边上,宋清月和自己老爸面对面坐下手的位置,皇帝道一句:“今日就算是家宴,不必拘谨。” 宋大人和宋清月同时称是。 宋大人到底是个古代文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皇帝一起吃饭,很是有点小激动,小心翼翼地使用着碗筷,吃得红光满面。 李昭则很是放松,一会夹菜给皇爷爷,一会夹菜给宋清月,宋大人坐得远,他够不着,便客气地道:“宋大人也吃,今儿上桌的都是御厨的拿手菜。” 这边便又夹了一筷子鸡髓笋给宋清月,道:“月儿,你尝尝这个,是把乌鸡的鸡骨髓灌入笋里,再用鸡汁蒸的,那道煨脐门也是温补的,来喝一碗。” 煨脐门是用鳝鱼血加了木耳、豆腐、鸡丝、干贝,再加醋和胡椒调味,最后勾芡做成的酸辣口味的羹。 宋清月瞧着皇帝脸色,小心翼翼地接过李昭递过来的一小碗羹,道:“多谢殿下。” 皇帝观察宋清月挺久了,见每次李昭一给她夹菜,小丫头就坐立难安地瞄自己一眼。 他不过就是看自己的宝贝孙子喜欢小妮子这热乎劲儿,而且这妮子小模样长得确实好,有点漂亮过头了,怕她恃宠而骄就告诫两句嘛,难道是说得太过了? 这丫头,胆子也忒小了,皇帝暗自想着,就顺着李昭的话说了一句:“丫头,多吃点,你这小身板太单薄了。” 宋清月赶紧道:“是,谢陛下关心,孙媳以后一定多吃些。” 午膳用罢,皇帝赏了小两口不少东西,就让李昭带着宋清月去找淑妃磕头去。 宋大人激动之余,则暗自琢磨着,皇帝看着再怎么宠爱李昭这个孙子,也尽聊些家长里短的闲话,甚至都没提一句浙江要建水师的事情。 啧,肃王还真是不受待见,慢慢来吧,诶。 7017k 第一百三十章 不宜侍寝(二更) 李昭带着刚娶进门的世子妃跟皇帝一起用了顿午膳,还得了不少赏赐的事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目前来说,皇孙里有这份宠爱的,李昭算是头一份了。 去承乾宫的一路上,甭管是哪个宫里的奴才,见了李昭都客客气气笑脸相迎的。 不过宋清月依旧没在淑妃娘娘这儿得到什么好脸色,嫌弃完她是庶出,又嫌弃她单薄的小身板,说看着不像是好生养的,叫她一定要大度些,李昭年岁不小了,让宋清月帮着世子早日开枝散叶云云。 刚才皇帝嫌弃她配不上李昭的时候,宋清月还觉得挺委屈,现在再听孟淑妃说一遍意思差不多一样的话,宋清月就觉得内心已经没有任何波澜了。 小两口在承乾宫待了小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李昭也不耐烦听淑妃说这些,倒不是他觉得淑妃娘娘说得不对,做为皇室子弟、王府世子,开枝散叶是责任,只是现在说这话不太合时宜,他跟月儿新婚燕尔呢,这群老人家,一个个的,恨不得叫他现在就让后院的那些侍妾们一个个都生出孩子来。 出宫的时候,李昭跟着宋清月钻进马车里。一路上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小心挨过去,伸手将她的肩膀搂住,低声问道:“可是不舒服了?” “没有,累了。”宋清月声音细细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累了就靠着我歇会。”他将她轻轻搂进怀里。 宋清月靠着李昭闭目养神,耳边是嘚儿哒、嘚儿哒的马蹄声,偶尔还能听到沿街的叫卖。 宋清月非常阿q地想着,自己已经很不错了,不愁吃穿,也不怎么需要干活,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们,一家子都疼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嫁都嫁了,还能怎么着? 做为皇室的女人,和离是不可能的。 原本她前世就是个总闷在实验室里的书呆子,又宅又内向,一直得过且过地混日子,叫她像女主孟晚枫那般大杀四方,她没女主的本事,没女主的动力,更没女主那样的心气儿。 宋清月想:其实只要宋大人那边一直给力下去,她倒是不担心自己会过得太艰难。以后跟李昭要实在是相看两生厌了,她就找个道观出家呗。 欸……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不自觉地轻叹了好几声。 李昭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快到家的时候,忽然在她耳边低低说道:“月儿,你放心,咱们的长子一定要你生的。” 一句话像根刺般直直扎进她心里。 她嫁的人总归是要跟别的女人生孩子的。 生了嫡长子又如何? 那样她就能活得幸福快乐了? 好半晌,宋清月才白着脸应了一句:“好。” 下马车的时候,宋清月踩到了自己的裙边,差点倒栽葱从马车上摔下来,好在被李昭接住了,而且就这么一路直接从王府东侧门抱进了五芳斋。 进宫一趟,头痛,胃也痛,宋清月回到寝室就倒下了。 李昭坐在塌边拉着她的小手,心揪成一团。原本那么一个朝气又灵气的小姑娘,如今被他娶回来倒像是要活不成了似的。 当真是他做错了么? 姜太医来诊了脉,对李昭道:“世子妃本就体弱,最近连日的劳累,加上忧思过度,体寒、胃虚、肝火旺,臣开了一副安神清热的方子,一日一贴,先喝七日。最好再找个安静的环境让世子妃好好休息。之后再用食补的方式,慢慢养回来。另外就是……” 他看了一眼宋清月欲言又止的,宋清月笑道:“太医您就有话直说吧,我什么话都听得。”又看了一眼屋里的下人们,示意她们都先出去。 姜太医这才低低开口道:“世子妃年纪还小,加上体弱,近两年只怕都不宜有孕。还有就是……避孕的汤药都是大寒之物,也尽量不要喝才好。” 姜太医越说声音越小,他小心地抬眸瞄了一眼宋清月的面色,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反正该说的他都说了,至于这位新进门的世子妃肯不肯听话,那他就管不着了。 李昭亲自把太医送出去,似乎又站在外头问了几句。 宋清月靠在软枕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她原本就不想太早怀孕生孩子,她甚至在黄历本上把自己的安全期都标了出来。由太医之口说出来可让她大大松了口气,不叫她侍寝最好,要是李昭这厮实在禽兽,那就尽量在安全期吧。 总之小命最要紧,其它什么都是次要的。 晚膳的时候,宋清月打起精神来,吃了一小碗蛋羹,还就着一碗鱼米青菜汤和一碟清炒虾仁吃了小半碗米饭。 李昭见她好好吃饭便心里高兴,拉着她在花园里走了走。 散步结束,宋清月说想泡个热水澡,李昭应了,立刻让人安排。 这年头想洗个热水澡都是挺奢侈的一件事,多数人都是十天半个月才洗一次头,宋清月暖洋洋地泡在大木桶里,用自家庄子上制造的肥皂好好洗了个澡,把烦恼和忧愁也统统都洗掉! 洗完澡,再全身都抹上玫瑰香味的绵羊油,北方干燥,她的绵羊油卖得再贵,也供不应求,毕竟在京城地界,有钱人多! 她洗得白白香香的从净房里走出来,李昭也已经洗漱好,只穿了一件红色的里衣,坐在床上看着书等她。 宋清月忽然有点紧张,慢吞吞挪到床边,没有防备之下,忽然被李昭一把撤进怀里,惊叫瞬间被他火热的吻堵回喉口。 屋里的丫鬟婆子们都红着脸出去了,其中有六个大丫鬟是王府的,分别叫玉书、玉琴、玉棋、玉静、玉屏、玉香,都是自李昭十五岁从岭南回京就开始贴身伺候的,瞧着世子对世子妃这般火热,一个个心里头酸得慌。 特别玉书和玉琴,她们两个都是李昭跟前十分得用的人,加上长得也十分赏心悦目,是王府为李昭准备的通房人选,那心里头的不是滋味就更加强烈了。 玉棋因为长相普通,她是最没想法的,拉着玉书、玉琴小声安慰:“怎么说都是殿下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头娘子,咱们都是奴儿,总不能跟她比。” 玉书酸唧唧地叹气:“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这不就是觉得……咱们殿下平日什么性子大家都知道,从宫里领回来的侍妾们,看也不看的。我就没见殿下这么急色过。” 玉琴是个泼辣的,阴阳怪气地道:“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使些狐媚手段罢了,之前听都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你看她能得宠几天!” 玉棋狠拉了一把她袖子:“你小声点!”示意了一下旁边,墨韵她们几个陪嫁过来的丫鬟一个个眼睛跟铜铃似的瞪着这边。 “小心被听到!”玉棋道。 玉琴想说听到就听到呗,她不怕她们,被玉棋一把捂住嘴,拖远了。 墨香脾气最爆,要不是自家姑娘是刚嫁进来的新媳妇,她刚才直接就上去掌嘴了,墨韵几个也气坏了,她们转头看白嬷嬷,白嬷嬷又转头看凤七凤九,凤七十分淡定地说道:“没事,左不过几个婢子而已,留着给咱们世子妃立威用。” 白嬷嬷和墨韵墨香几个点头赞同,姑娘不是个好欺负的,走着瞧吧! 卧房里,宋清月被吻得头晕目眩,喘不上气来。 好容易将李昭推开,她双手抵在他的胸口,四目相对,两人都微微喘着气,距离近到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李昭垂眸,盯着她那双粉嘟嘟被吃得水晶晶的樱唇,喉头滚动,想凑上来继续吻她,被她那白皙纤瘦的小手一巴掌堵了回去。 宋清月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微颤,像扑棱着一对翅膀的蝴蝶,怯生生,娇滴滴,搔得他心头火烧火燎的,张口咬住她的指尖,盯着她娇艳动人的唇,想要继续埋下头去。 “太……太医不是说了,我现在不适合怀孩子,避子汤又伤身子,我想了想,我就不……不……不侍寝了。” 唇角微扬的弧度缓缓落了下去,薄唇轻抿,眸色渐暗。 李昭本意也不是非要现在就把她怎么样,只想亲亲抱抱而已,可听她亲口说不想侍寝,他的心就被生生揪住,胸中怒火翻滚,灼得他生疼。 他何尝不知自己是在强求。 幸而,人已经被他娶回来了。 来日方长。 他伸手抓住堵他嘴的小手,把脸埋进她颈窝里狠狠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在她耳边道:“我知道……我就亲亲你,不做别的……” 莽撞又火热的吻落在她修长的脖颈,在那里流连一阵后,又咬上了耳朵,用虎牙磨她的耳垂。 宋清月低低柔柔地叫出声,被他结实有力的双臂捞捞禁锢着,动弹不得。 心跳得实在太厉害,她被他亲得面色潮红,甚至连胳膊、肩膀都泛起红晕来,呼吸逐渐急促,双眼变得迷蒙,浑身都在轻轻颤栗着。 她用仅存的一点理智模模糊糊地想,要是李昭想继续下去的话,她是拒绝不了的,那等会儿完事了千万别睡过去。 记得吃药吧。 …… 夜半,月亮从枝桠爬上树顶,宋清月伏在李昭的怀里,满头黑线。 这厮前头摆出一股子油门踩死的架势,最后居然稳稳刹住了车? 隔着薄薄的亵衣,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亢奋,他居然就这么抱着她,闭眼强行睡了! 他他他他,居然忍得住! 果然是终极反派大boss,这非人的自制力!零恋爱脑的事业狂人设果然牛逼啊。 与此同时,宋清月却也松了口气,却根本睡不着,李昭也一样睡不着。 昏暗的烛光中,二人两双大眼睛相互瞪着,宋清月细声细气地问:“殿下不难受么?” 李昭嗯了一声,嗓音微哑:“没事,过会就好了。” 沉默一阵,宋清月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耳朵贴着他胸膛,一声声沉稳的心跳,仿佛也砸在她心上一般。知道他也没睡着,宋清月就道:“殿下,你抱着我,我睡不着。” 她这么说,李昭抱着她的臂膀便又紧了一紧,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道:“叫大郎,喊夫君也行。” “大……大郎……噗!” 大郎? 大郎喝药呀? 那张孟晚枫给的药方还在呢。 哈哈哈,宋清月的思绪一瞬间被带跑偏了,大郎她喊不出口! “你笑什么?”李昭不明所以。 宋清月笑着摇头:“没什么,你松开,让我起来。我去暖阁上睡。” 李昭不撒手:“快喊!喊了才松手。“ “好好好,阿昭哥哥,可满意了?”宋清月推他,这次轻易就将他推开了。 一声阿昭哥哥喊得千娇百媚的,李昭啧了一声,气恼道:“你这女人,为夫好容易忍住了,你又来撩拨!“ “哪有?是殿下自己让我喊的。”宋清月抱着枕头转身去了暖阁。 李昭坐在床边,胳膊架在曲起的膝盖上,瞧宋清月利索地铺床,竟是丝毫不留恋自己的怀抱,连着叹了好几声,最后见她拿起一本自家书局新出的话本子,靠着三层软枕,就着婚烛的火光,十分安稳地看起来。 李昭气闷,也随意挑了本书看起来,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看了一晚上书,谁也不知道是谁先睡着的。 7017k 第一百三十一章 撒娇的大狗子(三更) 新婚第二日,世子妃一觉睡到自然醒,外头太阳已经快到头顶了。不过谁也没敢说什么,连李昭那儿的管事嬷嬷也不敢说什么。 昨儿从宫里回来,殿下是把世子妃一路抱回来的,疼惜成这样了,谁敢惹她不高兴? 世子妃初来乍到,只知她容貌倾城,却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脾气秉性,一个个绷紧了皮,不敢出丝毫差错。 李昭与肃王一道练了一早上拳脚,汗涔涔地从前院回来,进门看见宋清月趴在暖阁的塌上看书。她身上只穿了白色的中衣,披散着长长的头发,身上斜斜盖着被子,很没样子,可看起来又暖和又惬意。 李昭神色柔和地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径自入净房洗澡去了。 洗好出来后,看宋清月依旧在暖阁里,这次没趴着,倒是坐起来了,一手拿着炭笔在一本小簿上写写画画的,一手端着一碗人参鸡汤慢悠悠喝着。 李昭皱眉走过去,拿走她手里的小簿子,道:“吃饭就好好吃,哪有一边吃东西,一边写字的?” “我没写字儿。”宋清月仰起小脸来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喝鸡汤。 李昭低头一瞧,果然薄子上不是字儿,是画,画得还挺好,是几件衣服。 “你打算开成衣铺子?” 宋清月摇头,她没这么无聊,开成衣铺子赚不了几个钱还没什么成就感,她是想给王府下人们设计一套新的方便做事的窄袖且有内衬口袋的制服。 她一口气喝了碗里剩下的鸡汤,将空碗递给墨韵,对墨香吩咐道:“你去膳房跑一趟,说我今儿想吃黄焖鸡,还有芙蓉鱼片,素菜么,想吃炒豆苗。其它的让膳房自由发挥。” 李昭见她今日气色好,似乎胃口也不错,就跟着心情出奇得好起来。 “今天心情好?”他笑着问。 宋清月点头:“一般睡饱了心情就好,睡不饱就没胃口,脾气也差。” 李昭笑道:“为夫记着了。” “殿下今日不去衙门?” 李昭把小画簿还给她,宋清月又开始吃剥好的核桃仁,一边画,一边吃,咔嚓咔嚓的。 自家媳妇儿吃东西的样子也好看,李昭的目光粘在了她身上似的,心里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他摸了摸她什么钗环都没戴的发顶,坐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腰,道:“怎么,本世子好容易成个婚,还不许我休几天假了?” “那殿下您休几天?”宋清月吃完了三颗核桃的核桃仁,又开始吃葡萄干,她打定主意,胃口好的时候就要多吃些,她也觉得自己这小身板太弱了。 “你想要做什么?可是我不方便在边上?” 李昭脱了鞋子上塌,搂着她歪在靠垫上,下头按照她的习惯垫了好几层又厚又软的垫子,哪儿哪儿都是软的香的,她的身子也是软的香的。 屋外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阳光里,宋清月不施粉黛的肌肤莹白得耀目,当真是个玉瓶般的美人儿,靠近了便能闻到淡淡的玫瑰清香,温香软玉这个词形容得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早上舒展了筋骨,刚才洗了澡,现在又温香软玉在怀,李昭觉得他这辈子没这么舒坦过。 于是一边玩着她的头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李昭的身子热乎乎的,在这刚开春的天气里,被他搂着,宋清月也觉得舒服极了。 “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不过我既然嫁过来成了殿下的世子妃,是不是整个王府东路的内务就归我管?” “自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想知道什么就去找王府家令,要不去前院找林万福也成,后院这边的,是蒋妈妈在管。” “蒋妈妈?”宋清月有印象,新婚夜和昨夜似乎都见着了,除了蒋妈妈还有那六个贴身大丫鬟。 李昭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便道:“你放心,我的奶嬷嬷早就没了,蒋妈妈是王妃的人。改日我就将她打发了。” 这就是说这个蒋妈妈跟李昭没什么情分的意思了,宋清月可以想怎做就怎么做。 “前院的丫鬟婆子我也能管么?”宋清月一边问,一边捻起一颗葡萄干喂给李昭,动作亲昵而自然,撩得李昭心头滚烫,偏这女人还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垂着眸子画得专心。 李昭伸头叼住葡萄干,忽然勾起她的下巴,低下头去,嘴对嘴地又把葡萄干喂还给她。 在屋里伺候的墨韵、墨香几个纷纷低下头,红着脸不敢看。 宋清月咬住葡萄干,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俊脸,李昭薄唇微翘:“随你,整个王府东路,就是本世子也归你管。” 接着便又是铺天盖地令人窒息的深吻。 宋清月固然还不爱他,可他吻自己的时候,似乎自己也没那么讨厌。 只是李昭吻她的时候总是睁着眼的,那深潭似的眼眸一直在注视着她,似是要透过她的表情,确认她的内心。 他不仅要她的人,他还要她的心。 这感觉可真不妙。 这一日过得很是颓废,几乎就在塌上过的,两人一直腻歪在一起,各看各的书,说说闲话,吃吃零食。 傍晚的时候,李昭怕她吃多了积食,就拉着她下榻,穿戴齐整,梳了简单样式的发髻,在王府东路的各个院子里闲逛,顺便让宋清月熟悉一下环境,再让东路后院的下人们至少都眼熟一下以后的女主子。 王府东路这片,前院办事的地方叫熙光殿,世子就寝的地方叫葆光殿。 但世子妃也有自己的住处,东路后院最大的正院就叫五芳斋,有足足三进院落。除了五芳斋,还有什么望月阁、玉笙居、翠啼楼、听雨轩……这些地方现在还空着,但以后就会有人住进去了。 宋清月的心里现在倒没了婚前的那些纠结和焦虑。 这种状态就好比是考试前紧张得要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可真正坐在考场里,拿到试卷之后,脑子里就只想着如何解题,倒是不紧张不纠结了。 现在摆在宋清月面前的考题,便是如何当好一个亲王府的世子妃。她不能以现代人的思维来处理问题,也不能指望李昭这一辈子会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女人。 宋清月有种直觉,这一世的孟晚枫和靖王府太弱势了,根本无法与肃王和李昭相抗衡。 虽然她不太清楚偏离原著轨道那么多的缘由,但几乎可以确定的是:李昭日后,依旧是要登上那个位置的。 她这是……日后要宫斗的节奏啊! 她的人生会重复孟晚枫上辈子悲催的老路么? 李昭见宋清月望着最远处的锦绣阁发愣,他心里一阵发紧,从前从宫里带回来的六个侍妾都在那边待着呢,他今日故意没带她往那边逛。 以为是宋清月心里头因为那几个侍妾不舒服,便忽然从后头一把紧紧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肩头,道:“月儿,你放心,为夫会宠你的,日后不管是谁也越不过你去,为夫也只叫你一个人娘子。” 宋清月有些疑惑地转脸看他,她刚才就是对着天空发了会呆,他干么突然肉麻兮兮说情话? 这个李昭还真是的,扮演个情圣还挺入戏。 只是呀,这情话她可实在不怎么喜欢。 谁也越不过自己去? 呵呵。 第三日要回门,李昭一大早出去练完拳脚回来,看见宋清月乖乖坐在镜子前由着嬷嬷给自己梳头。 等他从净房出来,便看到她已经穿戴齐整可以随时出门了。 她今日一身象牙白的直领上衣,袖口绣着粉色的桃花,鹅黄色的马面裙,外头罩了大红的对襟半袖,上头依旧是喜上眉梢的图案,看着真是又喜庆又应景,头上带了一整套粉紫色春带彩玉料做的头面,连同两个小巧的耳坠子和手腕上的镯子也是粉紫色的玉料做的。 最后,她还在领口别了一朵嫩黄色的山茶绒花,下头坠着几颗水滴形的珍珠,看着原本大概是用来钗在头发上的,被她别在领口还真是如同点睛之笔一般,好看又别出心裁,整个人都鲜嫩水灵得叫李昭移不开眼,心想他的世子妃可真是会打扮。 还有么,那套粉紫色玉料的头面是他给的聘礼里头的东西,那是他母亲嫁妆里的一套头面。 他就知道,这套头面会十分衬她。 李昭觉得自己眼光真是好。 见宋清月归心似箭,李昭许她就在马车里用早点,水晶菠菜虾饺,宋清月一口气吃了四只,然后又吃了两颗卤的鸽子蛋,喝了小半碗核桃花生酪,实在喝不下了,剩下的半碗被李昭解决了。 宋清月抬手用帕子帮他擦了擦嘴边白色的酪渍。 李昭心里又是一阵悸动,忽而一把抓住她的手,眸色深深地盯着她,问道:“怎的忽然对我这么好了?” 宋清月的睫毛颤了颤,咬着形状娇美的唇瓣,不愿说话。 李昭却不愿放过她,盯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娘子告诉为夫好不好?为什么?” 见她还是不愿说,就低头去亲她的唇,一下,两下,连着蜻蜓点水地亲了好多下,如果宋清月躲开了,他就亲面颊,亲鼻子、亲眉毛,反正能亲哪里亲哪里。 “娘子快说,不说为夫就一直亲下去。” 宋清月抵不住他的肉麻,直叫他亲得脸上都是口水,只得低声道:“婚前是我想差了,钻了牛角尖。现在大郎对我好,我就想投桃报李,也对大郎好些。” 当然,你敢对我不好,老娘就给你喝药! 哼,大郎。 李昭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听她喊自己大郎,心里头如十万发炮竹齐放一般雀跃,拉着她的手,把侧脸放在她手心里磨蹭,巴巴地望着她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小委屈:“那娘子多疼疼大郎,为夫会一直对娘子好的。” 这是……这是在干嘛? 撒娇?! 宋清月被他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弄得一时晃了神,李昭现在看起来活像一只讨摸摸的大狗子。 等等,这是,那个恋爱脑数值为零的事业狂反派大boss? 这演技也忒好了! 宋清月深吸一口气,撇开眼去不敢再看了。 李昭抬眼却瞧见她红透了的小耳朵,唇角扬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来。 还是父王说得对,女人么,最是心软不过的了。 7017k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回门 宋家众人早早站在大门口等着肃王世子的仪仗了。 宋清月被李昭搀扶着下马车的时候,第一眼便注意到了中开的正大门。 宋府这样的阁臣府邸,正大门是不轻易开的。寻常人一般都是走侧门,像是吏部吴尚书当初来串门子的时候,也只是从侧门进府的。 看着自己车架前后的带刀侍卫的仪仗,宋清月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身份上的差异和转变。 她忽然开始理解为什么所有的人,上至皇帝,下至王府东路前院伺候的丫鬟们,个个都要对自己的庶女身份说上两句嫌弃的话。 李昭是亲王世子,不出意外的话,便是日后的肃亲王,世子妃就是日后的肃亲王妃。 纵是宋家再得势,宋阁老再得宠,叫一个从妾室通房肚子里爬出来的姑娘成了亲王王妃,总归叫人心里不舒服。 倘若她以侧妃的身份嫁给李昭,那些人大概就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宋清月忽然看向李昭,眼神里带着疑惑。 为什么不是侧妃呢? 若只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李昭不便明着求取宋家的嫡长女,可在正妃进门之前纳个侧妃也是常有的事情。 如果自己以侧妃的名义入王府,似乎更加合情合理一点? “怎么了?” 李昭见她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当即就觉得宋清月是被自己英俊的相貌迷住了,笑着凑到她耳边道:“你注意点,岳母在跟前呢!你要看,回家去怎么瞧都成!” 宋清月:…… 梁氏瞧见女婿根女儿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目前来说,三丫头还是很得宠的,只是不知这份宠爱能够维持多久。 不过日后的事情,总要日后再说,她急忙上前见礼:“世子,臣妇给殿下见礼了。” 李昭客气地扶住梁氏:“岳母大人,今儿来的是您的女婿,不是什么王府世子。” 此时,几个弟弟妹妹,还有一众丫鬟婆子,齐齐向李昭和宋清月行礼:“见过世子殿下、世子妃。” 梁氏也向她行礼:“见过世子妃。” 宋清月望着兄弟姐妹向自己行礼,嫡母也向自己行礼,心中就是一阵恍惚,赶紧上前扶起梁氏:“母亲别这样,叫我怎么敢受。” 梁氏十分恭敬,却也无比冷淡地说道:“规矩总是要守的。” 宋清月神色微僵,心想她逃婚的事情只怕被梁氏知道了。 宋大人还有大哥二哥都去衙门了。 大周朝的官员一旬才一天休沐时间,除此以外,元旦放假五日,冬至一日,元宵节则是十天,还没有年假,比起现代社畜来还要苦逼。 今天恰好都没轮到爹爹和两个哥哥休息,宋清月还挺失望的。 现在府里最大的男主子就是比自己大五个月的四哥宋辰瑞了,自然由他接待李昭。四哥在念书上一样是个极有天分的,奈何他自己似乎不是很上心,总是对些旁门左道的事更感兴趣。 见礼之后,梁氏和宋辰瑞便将李昭和宋清月往里让。 宋清月想去拉母亲的手,梁氏却没让她拉,态度也不似从前那般亲昵,而是十分地恭敬,恭敬里带着疏离和冷淡。 宋清月试图在大婚前逃跑的事情,终究是没瞒住梁氏。 梁氏得知后吃惊得不行,其实婚前那两个月,梁氏也是察觉出宋清月的异样的,只是她没想到这小丫头胆子这么大,亲王府世子的婚,她居然都敢逃,不禁后怕地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还把宋大人、宋辰旭父子俩臭骂了一顿。 三丫头是年纪小,还不懂事,这两个居然也跟着胡闹。 若当初真的让宋清月逃了,这事可就闹大了。 自从废太子一家子搬出宫去住到慎郡王府之后,皇长孙在大理寺的职务也被革了,现在很少进宫了。 近些年接连几个皇子惹出那么多乱子,现在皇帝看哪个儿子都不顺眼,却对孙子们慈祥和善得不行。这么多皇孙里,又数李昭最得宠。 要是皇帝知道宋家小小一个庶女竟敢嫌弃自己最喜欢的孙子,那可不要发飙?这是对皇家尊严的藐视和践踏!是可忍熟不可忍! 这种事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摆平的,就算是宋建鸣也不能。 他们全家人都要因为宋清月的逃婚而脱层皮不可,到时候宋辰海和宋辰旭的仕途就不要想了,连已经出嫁的大姐儿和二姐儿都要被她连累! 梁氏想不出他们一家子哪点对不住宋清月了,她要这样把家人往死里坑! 这叫梁氏怎么能够轻易原谅宋清月? 宋清月讷讷地说不出话来,这事,她理亏。 众人来到花厅,梁氏也就淡淡地问了宋清月两句,宋清月只能道一句都好。 之后,就再没什么话了。 倒是李昭看自家媳妇儿在嫡母跟前一副挨了训的可怜样子,心疼了,拉起宋清月的手,对梁氏道:“月儿在王府一切都好,父王和皇爷爷都稀罕她呢,还怕我欺负了她去。岳母也跟岳父大人说一声,叫他放心,本世子肯定好好待她。” 梁氏便道:“我们哪里是怕殿下欺负她,实在是……三丫头年纪还小,若是有什么淘气的地方,还请世子多担待一二。” 李昭连连摆手:“岳母休要这样说,月儿最是温柔贤淑不过了,哪里会淘气,本世子疼她还来不及!” 说罢,笑意盈盈、情深款款地盯着宋清月,叫梁氏看了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宋辰瑞不知有妹妹逃婚的事情,全程很是投入地与李昭聊天。亲王世子,天潢贵胄,这还是宋辰瑞第一次跟皇室中人说话,兴奋得满面通红。 两盏茶功夫,宋清月与梁氏不咸不淡地聊着,倒是宋芊芊,看着李昭的目光有些发痴。宋清月不由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了一眼李昭。 他今天一身月白的锦袍,革带束腰,玉冠束发,宽肩窄腰大长腿,确实好看得紧。 也不知道李昭确实是读了些书还是怎么的,一副儒将做派,与宋辰瑞谈论起文章道理竟然是丝毫不落下风,说起在海上的经历见闻,更是弄得四哥宋辰瑞一脸崇拜地瞧他。 李昭感受到来自媳妇儿的目光,转头朝她微微一笑,笑得宋清月心脏直突突。 她突然涨红了脸,站起身,道:“母亲,我,我去更衣。” 梁氏瞧她这样子,眉头微皱,点点头,让徐妈妈领她去了后头。 宋清月自然不是真的要上厕所,她只是想找个地方喝两口茶,冷静冷静。 不大会,梁氏来了偏厅。 宋清月一见她板着脸进来,便一下子站了起来,急切地叫了一声:“母亲……我……” 梁氏面无表情地坐到上首去,宋清月有些不知所措,干脆直接跪了下去,磕头认错:“母亲,女儿错了,求母亲原谅。” 她嗓音里带着哭腔,眼圈也红了,竟是落下泪来,膝行到梁氏跟前,拉着她的手道:“母亲,月儿知道错了,您原谅我一回吧,别不理我。” 梁氏见她这样,也是心软了,哀叹一声,将她扶起来,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用帕子给她擦眼泪:“从小到大也没见你哭过,如今倒是叫你连着哭了两场。叫你爹瞧见了,他又要揪心地睡不着觉了。” 宋清月低着头道:“劳父亲母亲担心了。” 梁氏觉得有点想不明白,以前总觉得宋清月是姐妹三个人里头最沉稳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关键时候掉链子的却是最让她放心的三丫头! 终究还是个孩子吧,她想着,放缓了语气,道:“我还以为白疼你一场了呢。这次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算是迷途知返,没酿成什么大祸,只是以后,你不管做什么都要想一想家里人。你爹那么疼你,你舍得他为了你丢官罢职?你两个哥哥那么疼你,你舍得他们为你前途尽毁?还有你大姐、二姐,哪个不是心里念着你的?” 这话说得就挺诛心了,宋清月的泪珠子又落了下来,想起曾经的那些美好时光,她恨自己对家人的爱后知后觉,醒悟地太晚。 梁氏见她哭得伤心,是真心悔过了,便也不再苛责,问起王府的事情:“怎么样?这两天在王府里还习惯么?” 宋清月点头:“殿下很照顾我。” 梁氏又叹了一声:“我瞧着殿下也是个会疼人的。我知道你心思深,担心将来,可咱们也得先把眼下的日子过好不是?听说你新婚当晚身体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宋清月道:“太医来瞧过了,说没什么大事,就是身子弱,让我好好吃饭,多休息。”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未将两年内她可能都不宜侍寝的事情告诉梁氏,告诉了梁氏就等于告诉了宋大人。宋大人知道了大概又要愁得揪胡子了。 还是别让爹爹担心吧。 母女两沉默了一会,梁氏缓缓开口道:“月儿,你知道当初我在京城听说你爹爹又纳了何姨娘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么?” 宋清月有些惊讶地望着梁氏,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这事,这可是她从前从未提起过的事情。 梁氏道:“其实,连着一个月,我每天晚上都躲在被子里哭,这事儿徐妈妈知道。”徐妈妈站在边上狠狠点头。 见宋清月惊讶地嘴巴都忘记合上了,梁氏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继续说道:“当时我冲动得想要不管不顾地往南边去,后来还是我母亲劝住了我。她叫我不要指望男人能爱自己一辈子,是个女人,就总有人老珠黄的那一天,而男人总爱鲜嫩的女子,这是男人的天性,改变不了,做嫡妻的,最重要的是自己能立得起来,就算没了男人的爱,也一样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宋清月小声道:“可是爹爹他,对母亲是真心实意的。” 梁氏略带不屑地轻笑一声:“算他是个有良心的。你呀,也别想那么多,他宠你的时候,你就多享受两年,等他不宠你了,你就自己过自己的。总归只要咱们宋家不倒,你这个世子妃就稳稳当当的,所以月儿,你不要害怕!” “是,母亲我知道了。”宋清月不哭了,她抬起眸子看了梁氏两眼,忽然低声道:“母亲,您能再抱抱我么?” 她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梁氏,梁氏的心兀地就软了,倾身过去轻轻抱了抱她,又道:“以后在王府有了什么难处就回来跟母亲和你爹爹说,千万别一个人憋着,你是个心思多的,钻了牛角尖,再憋出病来,叫全家人都跟着着急。” 宋清月用力点了点头。 这时,有小丫头进来道:“夫人,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摆膳?” 梁氏道:“时候不早了,现在就摆吧。” 用完午膳后,宋清月又到春姨娘的屋里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给她带了一盒子珍珠,还有几匹春夏用的布料,又赏了服侍春姨娘的婆子一百两银子。 下午大姐宋雅馨和宋雨汐都来了,能这样想回娘家的时候就回,可见她俩在夫家的待遇还是不错的。 姐妹三人聚在一起说了会子体己话。 大姐宋雅馨跟徐祐忠两人黏黏糊糊、甜甜蜜蜜,就是烦恼自己的肚子还没动静,二姐那边倒是有进展,说是江大人听了珮姐儿身边那个王家陪嫁来的奶妈子说的那些话,把那奶妈子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现在二姐跟佩姐儿关系处得相当不错,至于府里两个妾室,有一个挺老实,另外一个试图挑衅宋雨汐权威的,据说被宋雨汐叫陪嫁过去的方嬷嬷扇了好几巴掌,打得脸都肿了。 江大人回家后听说此事,没有责怪宋雨汐,反而罚了那个姨娘三月禁足。 宋雅馨和宋清月听闻雨汐竟然让嬷嬷扇了妾室耳光,都惊讶地叫出来。 宋雨汐有点小得意,扬着下巴道:“我好歹是正室呢!” 可不是,可不是! 坐正室自己就要把腰杆子挺起来! 两个姐妹连连点头。 说完宋雨汐的事,宋雅馨又问宋清月:“听说你大婚当天病了,世子殿下都没出去招待宾客,现在可好了?” 宋清月心虚地点头:“我那天就是太久没吃东西,饿晕了。” 宋雅馨有点哭笑不得,宋雨汐也一脸无语地望着她:“白嬷嬷没给你塞点吃的么?我大婚那天在轿子里偷吃了好几块枣糕呢!” 宋清月也忘了那天白嬷嬷给没给自己塞点心,应该是有塞的,可惜她那天哭得昏天黑地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宋雅馨欸了一声:“可惜了,一辈子么就那么一次,你看你,以后想起来都要遗憾死。” 宋雨汐安慰道:“那就把以后的日子过好吧。” 宋清月望着二姐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没资格伤春悲秋,二姐家里有前妻留的嫡女,还有两个现成的妾室,二姐都能把自己的小日子经营得顺顺遂遂的,她怎么就被吓得又是要逃跑,又是哭晕过去? 结婚那日,她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才过了两天回头瞧瞧,可不是挺滑稽的? 7017k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因果(二更) 天色渐暗的时候,李昭和宋清月从宋府出来回肃王府。 坐在马车上,李昭拉着宋清月的手,凑近了细细瞧她的眼睛。 “怎么了?”宋清月后仰着推开他。 李昭道:“午膳的时候,我瞧你红着眼睛,你母亲说你什么了,值得你掉眼泪?” 宋清月含糊着道:“没什么,就,就……”她实在不想再把逃婚两个字说出口,声音越发地小了“她还能说我什么事呢?” 她现在无比后悔当初的那个举动,真是一招臭棋啊,那么多穿越的,大概就数她最蠢最怂了。现在好了,这事儿要永远成为横在她跟李昭之间的一根刺了。 李昭也有点后悔问,想起那晚看着她背着包袱,凄凄惨惨一个人骑在马背上哭得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心里就难受得什么似的,好在现在瞧着宋清月那满脸懊恼的小表情,李昭总算感觉到了一丝安慰。 他伸手揽过宋清月的腰,十分亲昵地凑在她耳边问道:“以后娘子跟着为夫好好过日子,可好?” 宋清月斜眼瞧他,陪着小心说着大实话:“好好过日子当然好,可要是以后哪天你对我不好了,我肯定还是想逃跑的。”末了,她还加了一句,“有孩子的话,我就带上孩子一起跑。” 李昭:…… 行行行,他可真是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李昭哼了一声,扭头不看她。 两人沉默了一会,宋清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又不对劲起来,就是觉得很难过,很后悔,同时又很委屈,会想起梁氏中午说的话,眼圈顿时又红了,不一会,竟然从眼眶里掉出泪珠子来,正砸在李昭手背上。 李昭顿时惊得不知所措起来,想用袖子替她擦眼泪,又怕袖子不干净,着急忙慌地在怀里寻帕子,结果不小心把帕子弄掉在车厢的地板上。 宋清月长得本就美,一哭更是仙女落泪,看得李昭呼吸都乱了,一颗心又酸又软,他手足无措,着急地道:“你说你,小的时候被山匪绑了你都不知道哭,现在长大了,好端端的,没怎么着你,你哭什么!” 宋清月自己掏出帕子来放在眼睛上轻轻压了压,自己也觉得好笑,想在回想起来,觉得是因为那时候她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外来者。 她没有在乎的东西,没有在乎的事,更没有在乎的人,她甚至连自己的命也不太在乎。 如今有了牵绊,有了感情,有了在乎的人,自然就会掉眼泪了。 她哭得抽抽噎噎的,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就是觉得……我就是觉得对不起爹爹,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姐姐。母亲说爹爹和哥哥拼着丢官罢职、前途尽毁的风险也不愿意我受委屈。我……我……我想起来就觉得难受……” 李昭闻言便来了气,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那你就没觉得对不起我?” 宋清月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她确实没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李昭的,她本来就不想嫁他,要是没有他去请那什么狗屁赐婚的旨意,她现在还是一只沉浸于办厂事业的勤劳快乐的小蜜蜂! 归根结底所有的烦恼忧愁,全部来源于面前这个男人! 于是她咬着唇,就是不回答。 李昭气结! 说到底她依旧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嫁给自己! 他狠狠将她拉进自己怀中,压着她的后脑,用力地吻她,宋清月挣扎不过,哭得更凶了,李昭吃了一嘴咸咸的眼泪,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生气又心疼。 宋清月来了脾气便挥手打他肩膀,一边打,一边控诉:“你欺负我!你欺负我!你就只会……欺负我!” 只是她那力道实在跟挠痒似的,李昭欸了一声,将她搂过来柔声哄道:“你看看你,皇爷爷说怕你恃宠而骄,你还真恃宠而骄,打起夫君来。你这……叫我怎么说你?你母亲口口声声说你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哥哥姐姐,可她怎么不提你爹爹能有今天,宋家能有今天,全是因为你?” 宋清月闻言一愣,随即摇头道:“我爹是个厉害的人,绝不全是因为我。” 可李昭不这么认为:“怎么不是?土豆、玉米、水泥、白糖、轮船、修路的法子、赌场的进门费……哪一样是宋建鸣自己弄出来的,还是你哥哥弄出来的?没有这些,你们家能来京城?你爹能入内阁?” 宋清月继续摇头:“可要是我碰上孟知礼那样的爹,吕氏那样的母亲,说不得还没来得及发光发热,就被磋磨死了。而且我爹确实是个有才干的人,他没有我……” 没有自己会怎么样呢? 宋大人在原文里,到现在还是一个倒霉催的、郁郁不得志的小知府。 嗯? 宋清月眨巴了两下眼睛。 “可这是我跟我爹的事情,跟殿下有什么关系?我有哪点是对不起殿下的?” 李昭:…… 他好心安慰她,让她不必为了她母亲的话伤心难过,现在这小妮子反倒是责怪起他来了,李昭简直被气笑了:“跟本世子有什么关系?!你可知道当初你爹爹在岭南的那十几年,我肃王府帮他挡掉了多少麻烦?父王和本世子呕心沥血,忙前忙后付出了多少,才有你在岭南的逍遥自在?你全都不知道,你还说本世子欺负你,你还要逃婚!你想过肃王府的脸面,在乎过本世子的脸面么!” 宋清月的确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这种事她上哪里知道去? 不,也不是,她早就知道宋大人私下跟肃王勾勾搭搭的事了,只是她没往这方面想过。要是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想到的。不过,这依旧跟李昭的“养鱼式婚姻”没什么关系。 好在宋清月还算是个能屈能伸的,当即拉住李昭的胳膊,低下头,柔声细气地道:“是我错了,殿下您别生气了。我……我……我替父亲还有我全家人都谢谢殿下。” 说着,她抬起水光氤氲的眸子,彷佛下一刻又要开始落泪。 李昭简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认错倒是认得快,弄得他这一腔怒火是无处可去,只得扭头,不看她了。 宋清月见他肃着脸不理会自己,知道他是被气狠了。 她毕竟是新嫁来的媳妇,真把顶头上司惹毛了,自己往后在王府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这一刻,宋清月心里是真的害怕的。 她拉住李昭的衣袖,轻轻摇晃,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殿下,我知道错了,您别不理我,对不起,我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您别这样板着脸了,我……我害怕!” 宋清月慢慢把身子贴过去,李昭虽然依旧扭着头不愿意看她,可他到底没推开自己,便稍稍心安地靠在他身上。 经过一段青石板铺就的老街道,路面坑坑洼洼的,马车也跟着摇晃起来。 宋清月被晃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李昭下意识地一把捞住她的腰,将她带回怀里来。 她抬起头,有些惊讶地望向他,恰对上他沉沉的眸子。 诚然,他与她的结合从本质上讲就是彻头彻尾的政治联姻。 从父王知道了宋清月那诸多本事的一刻起,宋清月就必须是肃王府的人。 实际上就算他一点也不喜欢宋清月,他也还是要娶她的,不过就不一定是正妃了。 但他心悦她也是真的。 他娶她回来,是打算好好宠着她的,可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着要离开,那就另当别论了。 李昭用手捧住她的脸,细细打量她的神情,他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了敬,看到了怕,兴许现在还有那么一丁点感激,却独独没有对自己男人的恋慕。 心尖被扎了一下,不是剧烈的痛,却绵长地蔓延全身,如坠冰窟。 再次低头深深吻住她发颤的小嘴,感受到她身体微微的颤栗,他将她抱住,在她耳边温柔地呢喃:“娘子,乖一点,待在本世子身边,为夫会对你好的。” 既像是情话,又像是威胁。 宋清月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下车的时候,竟然腿软得站不住。 这日,世子殿下又将世子妃从马车上直接抱回了五芳斋。 当夜,晴了好久的天忽然下起暴雨,闪电一下下地照亮夜空,雷声滚滚,宋清月前世是不怕打雷的。 可不知道是磁场问题还是什么,自从穿越到这里,每次打雷,宋清月就觉得自己的魂要离了躯壳似的,感觉一道雷就能把自己劈得神魂俱散,灰飞烟灭。所以这一世她特别害怕打雷。 今夜的云似乎格外低,雷声跟炸弹似的在空气中爆开,宋清月把闷在被子里浑身发颤,一边默默祈祷老天别来收了自己,一边忍不住地默默垂泪。 李昭也被爆裂的雷声惊醒了,发现身边的小女人居然闷在被子里哭。 这胆大包天差点逃了婚的小女人居然怕打雷!李昭好笑地将她搂进怀中,捂住她的耳朵,不住吻她的发顶:“不怕不怕,有夫君在,不怕。” 宋清月想是发现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抱住李昭的腰,他结实的身体,似乎能给她安全感。 李昭爱极了当下被这小女人依赖、需要的感觉,没什么能比保护自己的女人更能叫一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心潮澎湃的事了,他搂着她臂膀更加用力,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似乎心也能就此紧紧贴合。 等到雨停雷声止的时候,天色微亮,怀中的人儿已经呼吸平顺地睡着了,李昭替她擦掉眼角未干的泪痕,在晨曦的微光中盯着她的精致的五官看了许久。 漆黑的眸底仿佛燃烧了熊熊烈火。 他是那么喜欢她,从他遇刺受伤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这张漂亮的脸蛋。 儿时那个板着一张臭脸的糯米团子,一瞬间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只一眼就叫人喜欢上。 如今,她就躺在自己的怀里。 可是她却迟迟不肯把自己的心交出来。 她逃婚那晚坐在马背上哭得凄惨无比的样子再次出现在李昭脑海里,像是一根毒刺,扎在他的心口上。 像是在提醒他,也许哪一天她会像那日一般逃跑,从他身边逃走。 李昭那狼一般锐利的眸光落在她白皙纤细的脖子上。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咬破她的脖子,喝光她的血,将她吃进肚子里,好叫她与自己永远融为一体,再也不能离开。 “嗯……阿……昭哥哥……我……我害怕……” 宋清月的手依旧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嘴里忽然断断续续唤着。 李昭发痛的心忽然就被这两声又软又娇的呼唤安抚了。 他轻吻了她的眼角,在她耳边喃喃:“月儿不怕,哥哥在。” 宋清月缩在他怀里稍稍松了口气,她微微睁开眼,方才李昭看着自己那凶狠的眼神可把她吓惨了,她心里琢磨着,果然撒娇的女人最好命啊,原来boss大人挺吃这一套的…… 接下来的七日他们相处得还算愉快。 只要别想太多,李昭这人就还算能处。 不过每天晚上临睡前被这人换着花样捏扁搓圆,有时候宋清月自己都有点忍不住要被他诱惑了。 她又不是不知事的纯真小姑娘……她自以为恋爱经验比李昭丰富些,前世四个男友都是闷骚的帅哥,可没一位骚得过李昭的。 这人不仅花样多,还骚话连篇,每每弄得宋清月面红耳赤,羞得都不想见人了。 但这厮每次都能稳稳地踩住刹车,绝不越界,简直不是人。 到了第七天晚上,李昭又要玩新花样了,宋清月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嘴:“那个……要不要……安……安排……” “安排?你想安排什么?”李昭眯眼,危险地瞧她。 “没什么。”宋清月抿住双唇,不敢再说话了。 “你要给我安排什么?” 宋清月看得出来,李昭好像不高兴了,她吞了口吐沫,结结巴巴地道:“安排……锦绣阁……那……那几位……” 李昭冷笑一声,又仰起头来长长叹了口气:“宋清月,你若心里不是个真大度的,就不要在我跟前表演大度。” “是……我知道了。”宋清月立刻低头认错,抱着被子直往床角里缩。 李昭瞧她又缩成一团的样子,心里的怒火便止不住地往脑袋上冲,不管不顾地一把将她拽过来,压在了身下…… ------题外话------ 这章大修过,原本这章有个说明,女主前世是交过男朋友的,因为有看到留言说女主扭捏智商掉线的(情商智商是两码事),我就把这段话放到前头第五十六章去了。这边给追文的各位贴一下。 【说起来宋清月前世的感情史还挺丰富的。 她长得还不错,性格随和,成绩也好,加上她学的是理科,总在男多女少的环境里,从小到大一直不乏追求、喜欢她的男生。 她前世的初恋在初二,进入高中后也谈了一次恋爱,后来上本科的时候亦是有男友的,读博期间又交了新的男朋友。 问题是,从小到大,四次恋爱,四段关系,她倒霉催的每次都是被分手的那一个。 每次都是分手之后,才从别人那里得道自己男友早跟谁谁谁暗通曲款,自己男友早被哪个绿茶勾搭了去之类的。 最后读博期间的那位男友谈了整整四年,是准备要结婚的。筹备婚礼的前期,那位开始冷暴力,后来实在瞒不下去,大概那位也不想结婚了,拍婚纱照的当天上午跟她提的分手。 宋清月伤心了大半年。 后来他们共同的朋友有次说漏了嘴,说是她那位准老公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出轨一位学妹了…… 宋清月痛定思痛,反思己过,她认为自己最大的问题在于,她每次恋爱只看脸,只找帅哥。可问题是,李昭也是个超级大帅哥啊!】 7017k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直隶暴乱 与李昭在一块腻歪了七日,屋外的雨也一连下了七日。 老天爷像是个闻不得恋爱酸臭的单身狗,昨晚她刚因为锦绣阁跟李昭闹了不愉快,今儿雨就停了。 太阳从灰蒙蒙的云层后露了头,窗前的芭蕉被雨水打的没有丝毫精神,拉耸着肥大的叶子。 叶尖缀的水滴闪着点点金光,暖融融的光线透过玻璃照进暖阁里,宋清月穿着素色的丝棉春衫,无精打采地趴在暖阁的矮几上,手里拿着炭笔,一下一下点在空白的纸页上,盯着玻璃缸里的金鱼发呆。 昨晚,不过就因为她问他需不需要安排锦绣阁那几位侍寝,他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原本说好天晴了就带她去温泉山庄修养散心的,今日竟然丢下她,一大早就进宫去了。 早上的时候,前院的小秦公公倒是又送了这个玻璃鱼缸和这条漂亮的小鱼来,说是世子殿下送她的小礼物。 她已经答应他以后乖乖当他的世子妃,好好跟他过日子了,可他为什么非要她把心也掏出来? 不过是政治联姻而已。 白嬷嬷拿来新出货的一条若草色羊绒薄毯披在宋清月背上,笑道:“今年天旱,这几场雨倒是来得巧。前儿保定庄子的吴庄头过来,说是地里正缺水,可巧雨就来了,可见老天爷还是识人性的。” 宋清月嗯了一声,嗓音细而弱:“本就不指着那庄子能种出什么来,这个吴庄头倒是好本事,没想到土豆可以在那块地里长得这么好,传话过去,去年的蓄水池挖得好,让他今年再多挖几个,下次他再来送账本的时候,帮我包三十两银子给他,还有庄子的农户,按着名单,凡是去年帮忙挖过蓄水池的,每人赏二两。” 这时凤七撑着伞从外头进来,道:“世子妃,锦绣阁那几位来拜见。” 宋清月连动都没动,昨夜李昭发了那么大的火,她现在一点见她们的心情都没有,懒懒道:“就说我伤了风,身子不爽利,不见。” 墨韵将靠垫放上塌,扶着宋清月坐起来。她咳了两声,脸色苍白,神情恹恹。本来人就瘦,现在穿一件春衫看着空落落的。 凤七的视线从宋清月尚未褪去斑驳红痕的脖子上滑过,那又白又细彷佛一捏就碎的手腕上也有勒出来的淤痕。凤七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殿下是心急了,可他也不该这样对待宋姑娘的。 感受到她的目光,宋清月下意识地裹紧肩上的羊绒毯,将脖子遮住。 昨晚那人像头发了疯的狼,她是又惊又怕,被折腾得几乎去了半条命。 宋清月也算开了眼界了,不知道那种事,居然还能有那么多花样。 简直就是个……不知说什么好。 墨香端来热羊奶,李昭规定她每天都要喝的。可她不爱喝,一股腥臊气,现在闻着味更是一阵作呕。 “墨韵,拿薄荷水来,我要再漱一遍口!” 一遍一遍地漱了口,她还是感觉满嘴都是腥气。 这已经是今天上午姑娘第五次漱口了,墨韵有点不太明白。 白嬷嬷则意味深长地瞧着宋清月微微撕裂的唇角,她是这些人里面唯一知道宋清月身体状况不允许她现在有孕的。为此白嬷嬷好几宿没睡着,却没想到自家姑娘居然懂得那些手段!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还是自家姑娘厉害,把世子爷留在了屋里。 好歹成婚头十天,世子殿下都要呆在正屋里才行,不然以后世子妃根本没法在王府站住脚跟。 宋清月却没想这么多,脑子里满是那些荒唐的画面,甩都甩不掉,搞得她心绪难平,什么事儿都想不了了。 李昭那厮的身材真是好,从胸肌到腹肌,块块分明,线条流畅,上头还有些小小的疤痕,大狼狗一只,男人味爆棚……宋清月的脸又热了起来,一边嫌恶,一边被诱惑,她抱着枕头把脸埋了进去。 颜控、身材控的臭毛病啊,到底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了? 日落之后,李昭依旧没回王府,宋清月不放心,叫凤七去宫门口打听一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多久,林万福就从宫里回来,说是要世子妃帮着准备世子出门的行装,怕宋清月没经验,还准备了一个详细的清单。 宋清月拿着清单扫了一眼失笑,明明小林公公他们可以直接准备的,非要来她这里走一遭。宋清月也不是不识好歹的,总算是李昭给自己这个世子妃面子,这个情她是要记着的。 于是带着人,跟着小林公公去了前头的世子寝殿,葆光殿,动手干活的人其实也还是前院里这些人,宋清月只是带着人站在边上看着而已。 “究竟何事?殿下要出门,要准备的东西怎的这么多?他这是要出远门?” 小林公公恭敬而利索地回话,道:“似乎是直隶遭了灾,去年收成就不太好,冬天赈了几次灾不管用,原想着开春了,总有能吃的东西,但谁知开春后又没几滴雨,所以那些个灾民一把火把大宁都司署衙门给烧了,说是使司大人有粮不放,是要活活饿死人。据说军械库还遭了抢,已经发生暴乱了。勤政殿里奴才们不能跟进去伺候,剩下的,奴才也实在不清楚了。只知道圣上下了旨,让世子去直隶整治此事。” 宋清月一下子紧张起来,大宁都司署衙门就在保定府城吧!虽说她的闲月庄离着保定府有个一百来里的距离,但是难不保受到波及。 宋清月回想了一下原文,想起似乎还真有这么一件事,貌似是东宫提拔上来的一个什么将军,平日里偷偷将常平仓里的粮食拿出去卖钱,到遭灾的时候就拿不出粮食来救济百姓,导致了一场民乱,这也是原文中太子再次被废的一个导火索。 但现在太子都成了慎郡王了,他手底下的人,怎么还不安份? 宋清月敲着自己的脑袋想了半天,忽然啊了一声,问道:“小林公公。” “奴才不敢,世子妃喊奴才万福就成。”小林公公做为王府东路总管,在宋清月面前倒是恭敬得很。 宋清月不敢真拿他当自己下属,也带着尊重喊了一声:“万福公公,这事除了咱们世子殿下,靖王府上的大公子去么?” 小林公公惊奇一瞬,点头称是。 宋清月想起来了,因为东宫私藏了一批火铳在大宁卫的军械库,大宁卫指挥使韩将军不敢说出来,西京营派去的五千步兵不知道那群暴民手里有火铳,原文里男主李晵还中弹了,然后女主孟晚枫亲自跑去救治他的。 糟了,这次李昭也去了,会不会换成是李昭中弹? 要是李昭的话,孟晚枫兴许就不出手救人了呢? 防弹衣! 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出来,但她总要试试看。她立刻转头看向白嬷嬷和墨韵她们几个,快速吩咐道:“白嬷嬷,去看看咱们用来做背包的老帆布还剩不剩,墨韵,你现在去找两百张窗户纸来,然后把针线房的人全部叫五芳斋去。” 又对林万福道:“万福公公,你现在去宫里,告诉殿下,千万记得一直把护甲穿着!不管天气有多热,请他务必要穿好护甲!”顿了顿,才解释了一句,“暴民手里可能会有弩箭或是火铳,毕竟军械库被抢了。” 世子妃紧张自家殿下,林万福乐呵呵地欸了一声,转身跑出去,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又跑回来,凑到宋清月跟前,弯腰笑呵呵地道:“殿下额外还有句话,叫奴才一定要转告世子妃。” “什么?” 小林公公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殿下说,请世子妃一定每天好好用膳,别因为生他的气就不吃东西,每天一碗的羊奶也一定要喝,不要偷偷叫墨韵姑娘帮着喝掉,等他回来,要是见您瘦了,他就罚墨韵。” 宋清月:…… 殿内的丫鬟婆子以及内侍们都低头憋笑,宋清月挥手,让林万福快滚,小林公公麻溜地滚蛋了。 另一边,宋清月用炭笔把防弹背心大概的样子,和拆解图画出来给针线房的下人瞧,大家虽然不太明白往衣服里塞四十多层窗户纸是为了什么,不过按照宋清月的意思连夜把简易版的防弹背心做了出来,宋清月让凤七赶紧给李昭送去,还反复说了两遍,让李昭一定穿在护甲里头。 这年头护甲有很多种,不是去草原作战,一般不会用到骑兵的铁甲,那玩意儿一套有六十多斤重,穿上走个路都费劲。步兵甲有棉质的也有皮质的,这种护甲可以对刀砍有一定防护作用,但肯定防不住火铳的小钢弹。 把防弹衣赶制出来送出去的时候,天都已经快亮了。 宋清月的脑子有点乱,突然想到什么,用炭笔写了两封简短的信,让凤九跑一趟,分别给李昭和宋大人送去,信上只写了两个字:“工赈”。 宋大人是个天才,不需要跟他多解释,只这两个字就足够了。 既然想到了防弹衣,宋清月就想着,要不就干脆动动脑筋好好开发一下。 反正本质原理就是用多层纤维的形变吸收消耗子弹的动能。 她在纸上写写画画,想着现代防弹衣主要是材料的革新,依靠强度越来越高的纤维使得防弹衣可以越做越轻薄。 现在没有那些条件,有没有可能在单根纤维强度不变的情况下,依靠纤维纺织结构的不同来提高纸,或者是布料的整体强度呢? 过了两天,墨痕去京城造纸厂订制了一批特殊的窗户纸。因为窗户纸是韧性最好的一种纸,宋清月想要在此基础上,在纸浆里一横一竖增加两层单项排列的麻纤维。 7017k 第一百三十五章 肃王府的秘密研发基地 三天后拿到这批纸,重新制作了一件防弹背心,拿去找肃王殿下试试看效果。 肃王正在王府中路的花园里种菜呢,听说老大的媳妇来找自己,挑了挑眉,心里觉得肯定是为了李昭过来的。 不过这事儿他可无奈得很,皇帝年纪大了,又经历过太子、宁王、信王的事情,现在防着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儿子跟防贼一样,倒是对宫里两个还未成年的皇子以及几个孙子和善得很。不管是肃王本人,还是老四靖王,现在连箭杆子都摸不到,别说带兵出去镇压暴乱了。 不看他现在都开始在王府花园里种菜了么!堂堂一个亲王,混得还不如自己儿子,他也不容易啊! “儿媳给公爹请安。”宋清月规矩地行礼。 “起来吧,不必多礼。”肃王背着手,上下打量一番宋清月,客套地问了一句:“身子可好些了?” 宋清月十分乖巧地回答:“儿媳最近都有好好吃饭,也想早点把身体养好。” 肃王还算满意地点点头,他对宋清月什么都满意,就是小姑娘体弱这点让人比较伤脑筋。李昭这小子跟自己一个性子,认准了宋家的小丫头,就非要弄到手不可。 当初他对先王妃宁婉莹是这样,不惜生米煮成熟饭也要得到她的人。可惜,婉莹怀上李昭的时候年纪太小,生孩子的时候更伤了身子,从此缠绵病榻,十九岁上人就没了。 这是肃王李炟心里永远的痛,他自己犯的错,不能叫自己儿子再犯一次,所以李昭让宋清月养好身子再怀孩子,他也是赞同的。 “来找本王所谓何事?” 宋清月看了一眼左右,让下人们退后一些,用极低的声音道:“儿媳想问父王借两个火铳用用。” 肃王挑眉,忽然想起宋清月敬茶的时候献给他的那张设计图来,他当天就拿给工匠秘密制造去了,这都十来天了,也不知道造出来没有,正好,他想带着宋清月去看看成品。 东西不一定一次性就能做成,特别是如果是没有实物,纯靠脑补画出来的设计图,有可能需要根据做出来的样品修改好几次才能做出成功的成品。 于是肃王道:“行,你换身衣服,一会儿就随本王出去一趟。” 宋清月福身:“谢父王。” 两个时辰后,穿着一身男装的宋清月跟着穿着便装的肃王殿下,换了两次车之后,最后坐着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驴车到达了京城郊外的一个农庄上。 赶车的是汪公公本人,那庄子上的人似乎还不认识汪公公,见他穿得破旧,一开始还不让他进,最后看到东家的玉佩才让他们进。 那玉佩上正面刻了一条盘龙,背面刻了个旦字,大概这个庄子上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的东家到底是谁。 驴车七拐八绕的,绕进一个山洞里,下车后一直往里走,肃王殿下个高腿长,走得特别快,汪公公也有功夫,走起来特轻巧,宋清月抱着包袱跟在后头一路小跑,呼哧呼哧的,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工夫,一道铁门前出现一个看起来很是粗犷的络腮胡子大汉出现,看了一眼汪公公,立刻恭敬地抱拳行礼:“汪总管!” 汪公公嗯了一声,掏出一块令牌来给他看了看,也没介绍背后的两位到底是谁,那络腮胡子大汉就把人领了进去。 宋清月进去后就四下张望,心想果然是有实力造反的肃王府啊,也难怪里肃王逼宫失败被杀后,李昭还能跟主角cp斗上十几年,啧啧,可真厉害。 她朝边上看了一眼肃王殿下,不太明白这么机密的地方,怎的轻易就带自己来了。 肃王也看了她一眼,仿佛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淡淡道:“迟早要带你过来的,早一点晚一点不要紧。” 宋清月也朝肃王殿下十分郑重地道:“儿媳定不辜负父王信任。” 肃王勾起嘴角来,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带着宋清月到了一个类似欧洲中世纪炼金术士的实验室的地方。她抬头看了看被挖空的山体的内部,用了好几十盏玻璃灯照明,居然是圆拱形,还有好几个通风口,结构看起来很科学啊! 没有盾构机,这地方挖了得有十几、二十年了吧?宋清月又看了一眼身边这位三皇子殿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他就开始准备造反了?! 隧道内有很多个分叉,每个分叉都是一个单独的实验室,宋清月看到了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机械装置、火铳火器,还有各种颜色的瓶瓶罐罐,甚至貌似对面房间还有几具大体老师…… 宋清月越看越震惊,转头望了一眼肃王,原文里肃王就是这种人设咩?咋回事?这位不会也是穿越的吧? 宋清月试探性地说了一句:“宫,宫廷玉液酒……奇变偶不变……” 肃王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宋清月一眼:“你想喝酒?” 宋清月忙不迭地摇头。 算了,对不上暗号,不是穿越的。 不过,这也太有发展性眼光了吧?这么重视科研的皇帝候选人,宋清月作为一个理工科人才,必须支持啊! ------题外话------ 事业搞起来?(o_óˇ)? 7017k 第一百三十六章 防弹背心与噜蜜铳 这时三位工匠带着一把噜蜜铳走过来,他们中有一个年纪挺大了,佝偻着背,鼻梁上架着副玻璃眼镜。 宋清月先是盯着这老头鼻子上戴着的玻璃眼镜片看了一阵,才一转眼看到他手里那把按照她的图纸造出来的噜蜜铳。 噜蜜铳算是晚明时期火绳枪里的佼佼者了,比之前那些个圆筒形的简陋火铳在精度和射程上都进步非常多。 那眼镜老头朝肃王殿下一拱手,笑道:“草民拜见殿下。” 肃王一看他脸上那笑就知道是有结果了,难得见他居然对着那位眼镜老者拱了拱手:“阎老!” 老者赶紧摆手:“当不起,当不起!” 肃王却道:“阎老不必自谦,日后若本王成事,必让阎老扬名天下。” 老者抱拳道:“老头子不求什么生前身后名,殿下当年救我全家于水火,老头子只愿为王爷所求之事尽毕生所学。” 客套两句后,开门见山地指着身边又瘦又小的宋清月说:“阎老上次不是说想见见画图的人么,本王给你带来了。” 老头儿这才把目光落在宋清月身上,原本还以为是随从,他眯着眼细细将宋清月从上打量到下,又从下打量到上,伸出一根手指顶了顶老花玻璃眼镜,往前走了两步,终于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道:“是个丫头?” 肃王笑眯眯道:“我家老大的媳妇。” 老头儿哦哦了两声,赶紧揖礼:“拜见世子妃!” 宋清月赶紧施礼:“见过阎先生。” 老头儿又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说什么先生的,嘿嘿,老头子受世子妃设计图的启发,给稍微改了改,世子妃不介意吧?” 宋清月摇头,伸手拿过火铳来,好重!她差点没拿住,赶紧又放在桌上,凑近了仔细瞧了瞧,发现貌似只是是枪管长度改短了,道:“老阎师傅经验丰富,自然是听您的。” 阎老一双眼眯成一条缝,捋着胡须,状似高深地解释道:“虽说长枪管可以确保射击精度和速度,但多次使用后发热更容易变形,所以老朽就斗胆将枪管长度减小了,还望世子妃见谅。” 阎老把样品交给背后的年轻人:“阿强,你给王爷演示一下。” 只见老头儿背后一个肌肉发达的高个小伙子熟练地塞火药、塞铅弹,点燃火绳、扣动扳机,只听嘭地一声,铅弹精准地击中了七十步外的目标物。 肃王这次是真心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拿着枪细细打量,又亲自试了一下。 试过之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得众位本王之幸也!” 老头儿又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肃王总算注意到宋清月手里的包袱了,指了指那包袱:“什么东西,赶紧拿出来吧。” “防弹衣。就是……就是试着做做看的,不一定有用。”宋清月对这玩意儿很没自信,毕竟纸和高性能纤维真的差很远,好在这年头不管是火铳还是弓箭,在射程和威力上都远小于后世的各类枪械。 肃王挑起一侧眉,跟阎老对视一眼。 有人立刻拿上两大块新鲜猪肉来,看来是没少做实验,熟练得很。 也是,像是弓弩、火铳之类的东西,总是要测试一下有效射程的。 有效射程就是说具有一定精度和杀伤效果的射程。比如,子弹打出后可以嵌入人体内多少厘米,是否能够造成内脏损伤。 刚才宋清月看了一眼,阎老做出来的噜蜜铳最远射程可达一百一十多步,但有效射程在八十步以内,也就是大约一百二十米的样子,但要是对方穿着护甲,那么有效射程估计还得缩短到五十步以内,圆形铅弹的穿透力不太好,这比普通单兵机弩差不多。 大周的单兵机弩,石数高的,最远有效射程可以达到一百五十步。 而且机弩不会炸堂,射击精度更高,上弦的速度也比填充火药、弹药的时间来得短,所以在这个时代实战用起来,火铳是不如机弩的。 可就算如此,肃王殿下依旧能这么重视火器的研发,实在是很有雄才大略的人。 宋清月手头确实还有更厉害的东西,比如燧发滑膛枪之类的,但她不想一下子就拿出来。 这个噜蜜铳只是先用来探一探肃王的态度的。 说回防弹衣,小孙和另外一位年轻人熟练地将宋清月拿来的两件防弹背心绑在猪肉身上,先挂到五十步开外,也就是约75米左右的距离,拿着枪对着两件防弹背心开了三枪,又用朝廷现在正在使用的机弩一边射了一箭。 阿强把两大块带皮猪肉拖回来,另一个年轻人把带皮猪肉上的防弹衣脱下来,瞧了瞧,竟然有一件防弹衣防住了火铳的弹珠,弩箭也被卡住了一些,虽然也射进了肉里,好歹射得不算深,能伤着皮肉,却伤不了内脏。 接着是测试四十步的距离,和三十步的距离。 …… 测试的结果居然是用没特殊加工处理过的窗户纸比那种加了麻线的窗户纸效果好。 啧,宋清月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失望,因为她拿去给李昭的防弹背心里头塞的是传统窗户纸。 下次再拿麻布试试看?她记得鸟类的羽毛貌似也可以拿来试试……清代步兵最流行的布甲其实就是差不多的原理,不知布甲和纸甲哪个更好使,当然,也要把造价问题考虑进去。 一系列测试结束,阎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宋清月。 肃王道:“阎老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阎老朝肃王拱拱手,又朝宋清月拱拱手,道:“世子妃大约是没接触过,其实,从测试效果看,这两种纸甲的防弹效果,都远远不如锁子甲。” 他的学徒立刻拿来一件精铁打造的锁子甲给宋清月瞧,在锁子甲里面还有一层棉甲。 但是阎老还是肯定了宋清月拿来的纸甲一句:“不过世子妃拿来的那种纸甲的造价低廉许多,且防御效果比棉甲好,若是在少雨的西北大规模装备,这种纸甲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宋清月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点点头,叫阎老松了口气。 一同回去的路上,肃王见宋清月一直绷着小脸,皱眉头思索,是以为她是在害怕将来的事情。 于是便笑着问她:“老大媳妇,可是在担心本王会谋反?” 宋清月满脑子思索还能选什么材料做防弹衣呢,骤然被肃王殿下的问话打断,愣了一瞬,额额两声:“父王……刚才说什么?儿媳,儿媳想得太入神了,没,没听到。” 肃王瞧她说得怯生生的,像是很害怕似的,不知是装的,还是真没听到。 他觉得有意思,嘴角的笑意加深,促狭地问道:“若是本王准备要谋反,老大媳妇儿当如何?” 谋反两个字是这么轻易说出口的? 宋清月高高挑起眉毛,心说果然是反派啊,这么嚣张的吗! 话说回来,肃王殿下可真是心酸,怎么就这么自信自家老爹不会把皇位传给他呢? 肃王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只在她脸上看到了惊讶,却一丝害怕、或是愤怒的表情也无。 随即,他听到她说:“以儿媳今日之所见,儿媳以为,他日父王若登基,足以成为比肩秦皇汉武的帝王。射程即正义,口径即尊严嘛。” 什么? 这次轮到肃王愣住了。 射程即正义,口径即尊严? 这话,有意思,越想越有意思,实在太有意思了! 这句话在肃王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给他带来的冲击如潮水般,不断拍打着肃王的神经。 真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宋清月道:“什么嫡长继承制、什么正统,就连皇室的威严,终究也还是要落实在实力上。没有实力做背书,拿什么跟人讲正统?” 其实宋清月真正想说的是:后世那群拿着枪炮来大中华抢劫的洋鬼子,谁给你谈仁义道德,君权神授,天下归心? 但现在肃王殿下面临的首先是来自嫡长继承制和正统合法性的挑战,急领导之所急嘛,所以换个说法。 至于肃王,听见这话,再看宋清月时,眼神都变了,他是没想到,李昭竟然挑了这么个媳妇儿。 看着是个胆子小谨慎的,不曾想这么离经叛道,倒是跟阿昭那臭小子登对,也难怪那小子会对她着迷了。 哈哈哈,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谁教你说这话的?你爹在家里说过?”肃王笑问道。 宋清月摇摇头:“我爹?父王,我爹可是正经进士!他才不会有这种想法。他不懂这些。” “那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儿媳。儿媳就是这么想的。因为太过大逆不道,至今为止还未曾与人提起过,父王是第一个听闻这话的。” 肃王盯着宋清月稚嫩又漂亮的小脸蛋看了一阵,皱眉问道:“这话为何唯独说与本王听?” “您是唯一一个跟我说自己要造反的呀!” 哈! 哈哈哈哈哈! 肃王仰头大笑,点着宋清月笑道:“你这丫头,吃什么长大的?” “儿媳是喝露水儿、吃花蜜长大的小仙女。”宋清月继续耍着嘴皮子,把肃王逗得直乐。 7017k 第一百三十七章 王妃的难堪 王府东路的众管事嬷嬷们紧张了一个多月,她们都是王妃的人,就怕新来的世子妃要把管事换成自己人。 大家都着急忙慌地找门路,想要打听世子妃的脾气秉性,还有喜好什么的,总之不要叫世子妃把自己手里的权柄夺走才好。 但是吧,最近这个月,不管是白嬷嬷,还是王妃手下那五个墨字打头的贴身大丫鬟,还有五个年纪比较小的二等丫鬟,全部都忙得不可开交。 世子妃本人也是三天两头地往府外跑,丝毫没有要到中路正院去晨昏定省的自觉。 虽说新婚次日敬茶的时候,王妃说了让宋清月先保重身体,不必每日晨昏定省,但是这不是客气话么?你作为一个新媳妇难道不该时不时来一趟,至少保证面子上过得去吧? 六月十五,照例全王府的女眷都要去中路正院给王妃请安的,平日可以不去,可初一、十五的请安是规矩,更是王妃的体面。 宋清月又没来,庄侧妃来晚了,装模作样地给王妃行礼,扫视了一眼正厅,惊叫一声:“哟,咱们世子妃可是身子又不爽利,这是又在养病了?” 王妃还未开口,孟玉妍直接笑出了声:“侧妃娘娘别说笑了,我前天看她走起路来还脚下生风呢,什么身体不好,张美人肚子这么大了还来给母妃请安呢,儿媳看,世子妃分明是不把母妃放在眼里!” 王妃撇了一眼身边扛着巨大肚子的张美人,才只有二十岁呢,这次要是能生下儿子来就能被抬成典仪了,还有昨夜侍寝的王美人,也是个只有十八岁的娇俏小姑娘。 她们一个个地都眼巴巴地瞧着自己。 似乎是忍无可忍了王妃握紧了拳头,对身边的张嬷嬷道:“去,去看看世子妃怎么样了!要是病了就去给她请太医!需要什么药材,从本王妃私库里拿!” 这是气急了啊,孟玉妍颔首得意地笑起来。 是世子妃又怎么样?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就这么嚣张,不把王妃看在眼里,以后有她好果子吃呢! 张嬷嬷带着玉书过来回话,说是世子妃今早天未亮的时候,就已经启程前往大宁卫找世子去了。 “什么?她哪里来的胆子说走就走?!”王妃的声音都尖利起来。 玉书吓了一大跳,王妃一向是柔声细语的,她在王府这么多年也没见王妃如此失态过,玉书低着头道:“世子妃是奉了王爷的命去的。王爷他,不放心世子殿下一个人在大宁卫。” 一屋子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王妃。 王妃小宁氏的脸瞬间白得没了血色。 她是整座王府的女主人,就算她没有王爷的宠爱,但她有王爷的尊重,她还有儿子,有王妃的权柄,可如今,她却觉得自己在那个宋家庶出女的面前,活成了一个摆设。 指甲欠进掌心里,王妃的面容扭曲了一瞬,终是镇定了下来,僵硬而勉强地再次笑了出来:“也是,王爷念着咱们昭儿这是好事。世子妃愿意不辞辛劳地去那样危险的地方,倒是本王妃这个做婆婆的应该要夸奖她了。” 她忽然看向孟玉妍:“老二媳妇,你也该多像你大嫂学学,凡是以夫君为天。你们院子里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做正室的,还是该娴淑大度些好。” 王妃指的是孟玉妍前些日子打残了一个在二公子书房里伺候的丫鬟的事。 孟玉妍气结! 那个丫鬟大半夜的端鹿肉汤给二公子当夜宵,差点就让那小贱人爬了床。 这种丫鬟换了哪家夫人也不会轻饶了她,不打残,难道留着过年? 但王妃只叫她要娴淑大度,没指明是什么事,因而孟玉妍不能说什么,十分憋屈地曲膝称是。 之后王妃像是找到了什么发泄口似的,再次当众说了好几句孟玉妍的不是,还让她站着伺候了早膳! 孟玉妍从小到大也没这么憋屈过,若非孟玉妍身边的陪嫁嬷嬷拉着,她真得跳起来,跟王妃小宁氏吵一架不可! 那个王妃小宁氏就是挑柿子软的捏,她不敢拿世子、世子妃如何,就欺负到自己头上来! 可孟家再是被降爵了,那也还是王爷的外家!老侯爷可是孟淑妃嫡亲的哥哥,她是王爷的外甥女,王妃就算可以不给她面子,可总要给王爷几分面子吧? 散了之后,孟玉妍气得在自己的卧房里砸了好些花瓶摆设。 嬷嬷在一旁劝道:“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等三公子和四公子成婚之后,咱们日子就好过了。再怎么着,二公子也是王妃的亲生嫡子,在三夫人、四夫人面前,王妃总要给您些面子的。” 孟玉妍听嬷嬷这么一说,好歹不掉眼泪了,可她心里还是不痛快,撅着嘴道:“就算这样,我就是她可以随意作践的么?王妃有本事去作践宋三啊!她敢吗?她敢吗!” 一想起这事儿,孟玉妍更气。 她一向看不起宋三,宋阁老一家子说到底就是一窝从岭南来的暴发户,宋三还是个庶女,不就是长得好看才被李昭瞧上了么? 不然世子妃轮得到她当?! 当初孟玉妍的母亲来王府议亲的时候,王爷的意思是,世子的联姻对象另有其人,若玉妍执意想嫁给世子,王府只能给孟家的女儿留一个世子侧妃的位置。 但孟玉妍是个不愿屈居人下的,就选了肃王府另一个嫡出公子。 毕竟二公子的长相也不差,孟玉妍打小就认识的。 未出嫁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李昭是世子又如何呢?现任王妃是二公子的生母啊,一个没有生母帮衬的世子,能比他嫡出的弟弟好到哪里去?就算是曾经的长孙殿下在东宫时候的待遇,也只跟他那个深受太子宠爱的三弟不相上下而已。 直到她嫁入王府来才发现这其中的天差地别。 王世子可以被称为殿下,是因为人家住的地方就叫“殿”。其它王府公子能称为殿下? 不能。 就算是嫡出的公子,那住的地方也只能称为堂、斋、室、苑,总之不能称为殿。更让她的自尊心无法接受的是,李昭的地盘居然占了整个王府的三分之一! 肃王殿下居然把整个东路都劈给了李昭。 在她的印象里,其它王府也没有这样偏心嫡长子的啊! 这时候她似乎才想起来,好几个王府,像是宁亲王府、靖亲王府,还有信亲王府和善郡王府都还未曾请封过世子。 李昭……李昭……难道肃王是真心宠爱这个原配给他生的嫡长子吗? 那个宋清月,到底何德何能被李昭看上呢? 若非王府没有与孟家联姻的必要,她才应该是世子妃啊! ------题外话------ 宋清月:看不惯又不能打死的技术大牛,正是在下! 7017k 第一百三十八章 前往大宁卫 昨天下午肃王得到的信,说是前几日靖王府的大公子李晵、肃王世子李昭,以及锦衣卫的一个千户,三人齐力在海陀岭一带抓到了几个暴民的头头,同时被抓的还有几个鞑子。 这就是说,这次的暴乱有鞑子的势力参与其中挑拨离间。 现在这几个与外敌勾结挑动暴乱者已经在押送回京的路上了。 镇压暴民一事已经进入扫尾阶段,因为今年春季的干旱缘故,草原上日子不好过,鞑子们又有蠢蠢欲动的架势,李昭上书皇帝,要求向保定海陀岭一带增兵,以防生变。 而李晵在追击向境外逃窜的暴乱头领时,意外被火铳击伤。 经由锦衣卫协助调查,竟然是驻守保定的大宁卫指挥使韩大人不仅私藏火铳、弓弩,居然还向鞑靼和女真部私售这些武器! 皇帝看到李昭的奏报差点没气中风了,头痛得他没稳住身体,竟然从龙椅上摔了下来。 皇帝立刻下令,将韩指挥使革职查办,大宁卫的将领,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抓起来,统统押送回京,听候发落。 当然,这些将领的府邸也是当晚就被锦衣卫抄了家,家里人必然也在劫难逃,男的或秋后问斩,或充军发配,女的则为奴为妓,三族以内,全家老小,连带着家中那些丫鬟婆子们也一个都不放过。 据说是给逃了几个孩子女眷什么的,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皇帝也不会对着几个女眷和孩子穷追不舍的。 但这次不同,宋清月带着孟晚枫一起出城的时候就发现京城已经戒严了,城里街道上,一对对锦衣卫拿着画像抓人呢,可见这次皇帝是被气狠了。 他可以允许皇子们争权夺利,可以对官员们的贪污腐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绝不能容忍勾结外敌的人。 马车在城门前停了下来,宋清月听到车架外负责盘查的锦衣卫正客气地与凤七和凤九说话。 是个十分年轻的声音:“两位姐姐行个方便,实在是圣上昨儿发了好大的火呢,大半夜的就把冯指挥使招进宫里去了。不仅我们,连东厂那帮人也动起来了。” 凤七有些不满:“你可看好了,咱这是肃王府的马车,里头坐得可是肃王世子妃!难道世子妃会私藏罪犯不成?” “好姐姐,我可没这么说,可上头的命令,咱们也不敢违抗啊,就看一眼!走个形式嘛!”那锦衣卫好脾气地道。 凤七似乎还是没同意,这时候宋清月起身,主动掀开帘子,道:“凤七,算了,几位大人从昨天晚上一直忙到现在,怪不容易的,就看一眼的事情,咱们也别为难人家。” 领头的那位锦衣卫没料到世子妃会主动撩开帘子出来,赶紧行礼道:“当不起大人两字,在下拜见世子妃,世子妃万安!” 宋清月低头一瞧,随即笑了出来:“这是冯公子?今日怎么是您亲自来城门口盘查?辛苦了!” 那锦衣卫先是愣了一瞬,随即也笑了出来,抱拳道:“原来世子妃认得我,实是在下三生有幸。” 宋清月干脆帮着把车厢帘子撩开,指着孟晚枫道:“这位是孟大姑娘,与靖王府大公子订了亲的,您听说过吧?” 那位年轻的冯姓锦衣卫朝车厢里细细打量一圈,又向孟晚枫抱拳:“孟姑娘,多有得罪。” 孟晚枫微微一笑:“不碍事。” “行了,我看过了,多谢世子妃帮忙。”那锦衣卫拱拱手。 宋清月道:“说什么帮忙,冯公子真是太客气了,既然是圣上的命令,就算是王府也该遵守的。” 那年轻的锦衣卫叹口气,背着手直起腰板笑道:“要是所有人都跟世子妃这般想就好了。” 宋清月回到车厢坐稳后,车架和王府的亲兵们就缓缓开动起来。 冯进背着手默默目送着车队远去,他身边的锦衣卫许斌瞧着他看马车的眼神有些发直,便道:“四公子,您没事吧?” 冯进收回目光,有些突兀地问道:“肃王世子妃娘家可还有什么姐妹了?” 跟班许斌哈哈笑了出来,“世子妃还有两个庶出妹妹,一个比她小三岁,另一个小她十岁。” “那可小了点。”冯进皱眉道。 “四公子是觉得遗憾了?” 回想起撩开门帘那一瞬的仙姿玉质,她笑起来时的明艳娇俏,彷佛一道明媚春光霎那间照进了人心里似的。 冯进颇有点无奈地道:“没见着时不觉得什么,如今见着了还真觉得有点遗憾。” 说起美人,许斌的八卦之魂就燃烧起来了:“宋家那几个姊妹个顶个地好看,这位世子妃也是,跟个天仙似的,传闻肃王世子对她一见钟情,非她不可,为了要娶她做正妃还跟肃王殿下闹了一通,看来所言不虚。” 冯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谁知道呢。” 肃王殿下和宋阁老同在岭南十几载,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一个锦衣卫的嗅觉来说,这里头肯定有事儿。 只不过自己老爹是个谨慎温和的人,不轻易掀起风浪来。 管他呢,无论几个皇子之间怎么斗,冯家始终谁也不帮,更是谁也不想得罪,这个节骨眼上,冯家的确不适合跟宋家联姻,想必是老爹做主回绝了这门亲事。 只可惜了自己未来的漂亮媳妇,就这么平白没了,冯进叹着气摇摇头。 几经盘查,肃王府的车队终于顺利全部出了城,孟晚枫问道:“方才那锦衣卫姓冯?有胆子来查王府车架的人,莫非是指挥使的什么人?” 宋清月点头:“冯指挥使大人的幺子,叫冯进,曾经跟我二姐姐议过亲,我见过他的画像,这才认出来。” 原来是这样,孟晚枫撑着脑袋想,到底是阁老家,来议亲的人都是冯指挥使这样的人家呢,她立刻又好奇起来:“我看那位冯公子相貌堂堂,做起事情来又认真,又谦和,你二姐难道没看上他?” 宋清月摇头:“冯公子也是极好的。是我父亲做主,把二姐姐许给了端意长公主的次子,大理寺少卿,江远潮。” “武城侯江家啊,难怪了,都是极出色的人。”孟晚枫干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宋清月的父亲乃是本朝最年轻的尚书大人,内阁大学士,正二品的天子近臣,实打实的一位能臣、干臣,孟晚枫觉得自己那个渣爹,给人家爹提鞋都不配。 她与宋清月的家世背景差太远了,在这种事情上,似乎不大聊得起来,宋清月这么一个通房生的庶女都能嫁给肃王府的世子做正妃,她姐姐们的夫家怎么可能差了。 对于这一世的宋阁老家,她实在是太不了解了。 7017k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仙下凡 上一世,宋建鸣的官途在肃王上台之前一直非常不顺利,几个女儿嫁的都是岭南的官家或是商家公子,最好也就是嫡长女宋雅馨,嫁给了沈宝珍的哥哥,沈巡抚一个嫡孙沈信。 后来沈信在肃王夺位的时候立了大功,一路做到了东洋水师都督的位置,跟宋雅馨一直也算是琴瑟和鸣的一对。 至于宋清月,却根本没在她的记忆里出现过,她隐约记得,宋家三姑娘的小字是叫什么芊芊的…… 面前这个姿容绝色,表情恬淡的女子,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难道这一世的变化,是因为面前这个小姑娘? 她到底是谁?真的只是宋建鸣的一个女儿这么简单么? 孟晚枫突然开口道:“对了,我还没谢谢你愿意带我一起走呢。” 宋清月道:“昨晚接到信的时候听说公子晵出事了,我就想着今早顺道去孟府问问你,是不是也打算过去。要是你也去的话,我们就一同走,我这边有王府亲兵跟着,至少比你一个人过去安全些,保定那边说不定还乱着。” 孟晚枫再次由衷地道谢。 宋清月却道:“其实我找你一起过去是有事来着。” “你说,但凡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孟晚枫保证道。 “不知你听说了没有,保定那边,大宁卫的将领一下子被清了个干净,现在我家世子还有公子晵得在那边暂时接管大宁卫,短时间肯定是回不了京城了,我估计怎么也得在保定待上小半年。至于赈灾的工作,我爹户部那边已经派人过去了。我想着,我们两或许也可以做点事,帮帮忙。” 孟晚枫将信将疑地看着宋清月:“赈灾?你想怎么帮?捐钱?” 宋清月从身上斜挎着的一个羊皮小包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来:“你看看,这是我暂时能想到的。” 孟晚枫看了看宋清月的斜挎小包,心想那倒是好看又方便,低头,看到小册子上又是一条一条,还是从左往右横着写的: “一,医疗队 二,蓄水池、净水器、屎尿收集 三,以工代赈、以工代罚(修路、水泥厂、煤球厂、砖厂、肥皂厂)” 这书写方式可真够怪异的,孟晚枫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宋清月,指着第一条道:“这个我勉强能明白,毕竟是暴动刚过,伤员肯定多,后边呢?还有哪里是我可以帮忙的?” 宋清月于是点了点肥皂厂道:“第二条、第三条需要孟姑娘帮忙的暂时只有这个肥皂厂,不过咱们得先把医疗队建起来,不知孟姑娘有没有试过缝合伤口?” 没成想孟晚枫还真点了点头:“曾经试过,不过缝合的话,伤口还是容易感染化脓。” 宋清月道:“我这儿有东西给你,能让伤口减少感染化脓率的。” 她弯腰抽出座位下头的抽屉,取出一个小箱子来,打开,把弯钩状的钢针给孟晚枫看,又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来,剥掉封蜡,拔掉软木塞,放到孟晚枫鼻下,给她闻了闻。 孟晚枫被刺激得立刻后仰,捂住鼻子:“这是什么?酒?” 宋清月点头道:“高浓度的酒,比汾酒、秋露白浓度还高挺多的,用这个清理伤口,可以大大地降低感染率。” 当然了,要是她可以做出青霉素就更好了,可惜那玩意儿还真不在宋清月的知识储备范围内。 “用来缝合伤口的钢针和白桑皮线都提前用滚水煮过的,保存在酒精里,拿起就能直接用。还有你的手,在缝合伤口之前也要用这种高浓度酒精冲洗。来之前我准备了一千两百瓶这样的高浓度酒精。我把备制酒精的器皿也带着了,过去之后咱们可以做出更多来,所以你可以不用担心地尽管用。” 孟晚枫一言难尽地看着宋清月:“这酒……不便宜吧?” 现在粮食价格不低,要弄出这么多高浓度的酒来,自然价格低不了。 宋清月微微一笑:“用红薯和土豆酿造,成本就还好,不过账都记着呢,军队士兵的帐跟兵部算,要是平民的话,我打算在保定再多办几个工厂,让他们去做工抵债就是了,反正今年的春耕是耽误了的。” 北方的地只能种一季,误了春耕,这一年就只能无所事事地等着朝廷的赈灾粮了,家里若是有积蓄那还算好,要是没有积蓄,有可能需要卖地卖房成为佃农,甚至在赈灾不利的情况下成为流民,四处讨饭。 大宁卫驻军营地在距离保定府衙门西北一百里的地方。 出了京城地界,车窗外的景象就开始逐渐荒芜起来。 车外是重复而有节奏的马蹄声,孟晚枫坐在装置了弹簧垫的柔软座位上,有些昏昏欲睡。宋清月则满脑子想着各种计划,在自己随声携带的记事本上不住记录着之前没想到的疏漏之处。 时不时会有衣衫褴褛、饿得瘦骨嶙峋的人从道边的树丛里窜出来,拦在车队前,索要吃食。 宋清月就让凤九把提前准备好的几大麻袋用去年的陈面混了玉米面做的炊饼拿出来,一路走,一路发,就这样车队越走越慢,像个掉进蚂蚁堆里的糖块,周围跟随着的百姓越聚越多。 孟晚枫忽然醒了,朝车窗外头瞧了一眼,看到王府的侍卫们连同凤七凤九在内,都在一边往前走,一边发炊饼,她眉头皱了起来,不太赞同地望着宋清月,“你特地准备的?” 宋清月点头,“昨晚让王府几个膳房一起,忙了一个晚上。” 孟晚枫道:“人是救不完的,咱们还没到大宁卫,你的炊饼就要发完了。” 宋清月无所谓地耸肩,“发完了咱们就快快地走,大家日子过得都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能救一个是一个。大多数人过得都太苦了,比你我要苦得多。你不觉得么?” 孟晚枫看着宋清月,越发觉得她怪异,好半晌,她问了一句:“你是菩萨投胎转世的么?” 宋清月开玩笑地说道:“啊,我是天仙下凡渡劫来的。” 孟晚枫问道:“什么是渡劫?” 宋清月一本正经地解释:“就是说,如果一个神仙想要变成更高级的神仙,他就要下凡来,经历劫难,若能成功度过劫,那他回到天上就会变成更高级的神仙。” “若不能成功渡劫呢?” “重新变成肉体凡胎的人,再次陷入轮回呗。做神仙很不容易的。”宋清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但很快,她见孟晚枫那严肃认真盯着自己的眼神,她感觉孟晚枫好像把自己的话当真了? “你……不会当真了吧?我刚才编故事呢!开玩笑的!” 然而孟晚枫看她的眼神依旧将信将疑的。 几大麻袋炊饼果然很快就发完了。 车队便不再因为饥民暂缓脚步,开始加快行进的速度。 车架边全是人高马大的带刀侍卫,那些饥民也不敢真对车队做什么。 7017k 第一百四十章 伤口缝合 车外的马蹄声依旧踢踏作响,天色渐晚,晚霞铺了半边天,夕阳落下最后的残辉,盛夏的河案一片枯黄,残破的小桥孤零零地横跨在干涸狭窄的河道上,远处光秃秃的土地上躺着一俱小狗尸骸…… 她们到达大宁卫军营的时候,已到了掌灯时分,听闻公子晵状态不大好,孟晚枫立刻去找他。 “我跟你一道。”宋清月领着一位姓范的大夫从车队中走了出来,提着在肃王的秘密基地打造的一箱医药器械跟着去了。 伤口缝合的事情,肃王那边早就有大夫在做了,他们甚至连麻药都做了出来,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有效的消炎药而已。 中医的金疮药如论如何,效果还是有限。 此时的李晵高烧不退,已经陷入了昏迷,连药都喝不了了,周围的人急得团团转。 范大夫剪开他的衣裳后发现,肩膀、手臂、胸膛、腹部都中了弹,加起来竟然中了六枪之多! 孟晚枫立刻施针为他退烧,剩下的她束手无策,只能等待他自己醒来。 宋清月站在他们身后,默默回忆着书里写了男主李晵昏迷了几天来着? 五天? 还是七天? 总之她记得的结局里,男主因为年轻时多次伤病没有好好治疗,到三十七岁上,身体就不大好了,把皇位让给了大儿子,自己退位成了太上皇,带着成为太后的孟晚枫四处云游。 期间几次病重,都被孟晚枫用精湛的医术将他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但也就多活了四年,他在四十一岁生日当天病故了。 后面的内容是孟晚枫做为当朝太后,怎样辅佐儿子的内容。 宋清月还记得她看到男主过世那一章的时候,凄惶难过得好几宿没睡踏实,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喜欢虐人的作者啊!说好的白头到老呢,说好的宠文呢?怎么就变成大女主文了?! 不管怎么样,这次她带来了肃王那边专治外伤的大夫。 这一世,李晵可以活得长久一些么? 这边,范大夫吩咐他的药童去外边烧水,将精钢打造的一套器械从箱子里取出,先蒸煮了一盏茶的功夫,接着用酒精洗了手,又熟练地用蒸馏出来的淡盐水冲洗伤口,再用酒精再次冲洗伤口。 然后用接近于现代手术刀形态的小刀划开肌肉组织,取出子弹,检查伤口深度,是否伤到内脏,用细长的剪刀剔除化脓的组织后,根据伤口的深度,拿着细长的钢钳,捏着弯钩形态的银针,用提前蒸煮后泡在酒精里的桑白皮线进行了伤口缝合。 缝合后,嘱咐李晵身边的亲卫,每半个时辰用酒精帮公子擦洗一次伤口,三个时辰后再抹上特制的金疮药。 做完这一切,那位范大夫提着医药箱又去了另一个军帐,李昭和李晵的亲卫里都有中弹的,但李昭的亲卫当天都穿了皮甲,伤势就比李晵的亲卫要轻些。 不过范大夫还是优先帮李昭的亲卫们处理了伤口,再帮李晵那里的亲卫,弄得靖王府的几个侍卫看范大夫的眼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唯有李昭,因为在锁子甲里又穿了宋清月送去的防弹背心,中弹之后竟连淤青都没有,手臂被从旁飞过的弹珠擦伤了些,用不着缝针,擦点药油就好了。 此时的李昭,在中军大帐与众将开完会便兴冲冲跑回自己寝帐,只看到了一室的空空如也。 “人呢?!” 他瞄了一眼林万福,林万福只觉额头上的汗都要直接滴下了来了,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低小心翼翼地道:“世子妃跟孟姑娘去公子晵那边了。是带着范大夫一起,说是……” 小林公公话未说完,李昭就沉了面色,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把小林公公吓得又往后退了半步。 好在李昭失控也不过片刻而已,见林万福吓成这样,也知方才自己是失态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放缓了语气,问道:“孟姑娘?孟晚枫?” “是,世子妃说想去见识见识范大夫的医术。”林万福这次终于找到了正确的禀报方式,看了一眼身后的小秦公公,小秦公公赶紧讨好地端上一盏温茶来。 接过茶水,李昭垂下眼睑,缓缓摩挲着手中温润的白瓷茶盏。 他其实知道宋清月那性子,从小就对那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感兴趣,他也知道她大概真的只是去围观范大夫的医治手段,而非去关心李晵的。 可他就是压不住心中这团火,还越烧越旺。 明知是一壶干醋,李昭也干了。 宋清月观看完范大夫那精湛熟练的手法后,满心的感慨,原来这个时代的外科技术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怎么就没有继续发展下去呢? 还以为中医对于外科的内容是一片空白呢,可方才范大夫说,最早的皮肉缝合技术始于隋唐。 她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往李昭的营帐走,守在账外的林万福可看见这位祖宗了,赶忙笑着迎上去,躬身道:“世子妃您可来了,殿下正等着您呢。” 说着撩起帘子,让她进去。 宋清月一只脚迈进去,身子还没进去的时候,就瞥见地上碎掉的瓷盏,小秦公公缩着脖子贴在帐子边缘,李昭大马金刀地坐在榻上,双眼微眯,低气压地朝她看来。 宋清月像只受惊的猫儿,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往里迈的步子立刻缩了回去,她抬起头来看他,直觉自己现在要是敢退出去,会惹得他更生气,可她现在又不太想靠近他,于是就这么僵在了门口,不进去,也不出去。 “过来!” 他坐在那里说了两个字,更像是命令,语气里带着深水潜流的愠怒。 宋清月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点着脚尖,像只猫儿似的小心翼翼地绕过那摊碎瓷片。 一个内侍埋着头跟在她身后走进来,跟小秦公公一起,轻手轻脚地清理那些扎人的碎渣。 宋清月不太知道李昭为什么心情不好,似乎从认识他起,他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总是喜怒无常的,所以她也懒得去知道。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 宋清月往一旁躲了一点,还没想好说什么,李昭已经先动了。一把将她拽过来,欺身上前,直接将她按倒在软塌上,大手掐住她的脖子。 一声惊呼断在嗓子里,峨眉紧锁,她被迫承受他急切而粗鲁的深吻。 耳边粗喘的声音渐大,湿热粘腻的吻从脸上一路蔓延到耳根,轻薄的夏衫领口被粗蛮地拉扯开,借着烛光,照亮一片雪白的脖颈。 李昭有点迫不及待。 与宋清月成婚才十日,喜房的大红被窝还没捂热,就被迫离家一个多月。 他想她。 想她的侧脸,想她的墨发,想她的声音,想她的娇唇,想她委屈时落下的眼泪,想她愠怒时圆瞪的双眸…… 她的一切都叫他想念。盛夏里,这臭烘烘的军营实在叫人难耐。 埋头在她颈窝里,深深吸着她身上清甜的香味,他才觉得活过来。 他撑起身体,牢牢注视着她,目光中带着噬人的狂热,良久,才慢慢凑到她耳边,沙哑着声音道:“娘子,为夫想你。” 他浑身的肌肉紧紧绷着,却抱着她再不动一下,身体又烫又热,彷佛这六月里的喧闹的夜。 帐外,蝉鸣中夹杂着偶尔的马嘶与人声,风过树梢,树叶沙沙的响着。 7017k 第一百四十一章 水处理系统 被李昭抱着简直热得叫人煎熬,可她坐了一天的车,不大会便撑不住困意,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李昭正在两个内侍的服侍下披戴铠甲,白日里看,他的手指如同读书人的手那般修长而秀气,指甲白净而齐整,明明夜里那灼热的掌心就如武夫一般粗糙啊! 他站在那里,棱角分明的侧脸带着某种刚毅和天生的威严,宽肩厚胸,窄腰长腿,银色战甲,腰佩长剑,宋清月迷迷瞪瞪地盯着他腰间的黑色革带,竟是发起呆来。 感受到她的目光,李昭看向她,眉梢轻挑,愉悦里带点揶揄。 宋清月立刻扭了头。 凤七凤九端着漱口水和脸盆进来服侍宋清月起身。 奈何她现在光溜溜的,连肚兜也被扯坏丢在地上,实在没脸见人。也不知道李昭这土匪趁她睡着了到底干了些什么。 她缩进薄毯里硬是不肯出来,等李昭带着他那几个内侍离开后才敢从被子里冒出来。 凤七看着她身上斑斑点点的红痕,深吸一口气,问道:“世子妃,可要打水来洗个澡,至少……那个……清理一下?” 宋清月赶紧摇头:“没事……洗澡还是算了。这里本来就缺水,我要是敢奢侈地洗澡,不得叫世子连同肃王府被言官骂死!擦擦就好了。” 凤七就笑道:“世子妃真会替咱们殿下着想。” 打扮停当,宋清月撩开帐帘就瞧见李昭负手背身站在门口等她。 听见她出来,李昭转身,将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这一身的粉嫩,真是好一个小娇娘,当即便不悦地皱起眉头。 宋清月疑惑,低头看了看自己,没觉得哪里不妥啊! 还是林万福懂自家主子的心思,立刻打袖子里掏出一只面纱来,请宋清月带上,李昭这才松开眉头,拉着她的手去了议事的中军大帐。 宋清月被他的大手牵着,跟在他那双大长腿后头一路小跑,眼睛快翻上天了,这什么封建时代大男子主义的臭毛病,还不让她见人了!? 真是气煞人也! 众将领以及户部过来协助赈灾的文官们都已经到了。 见肃王世子妃过来,大家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毕竟来之前顶头上司都交代了,到了地方一切听世子妃的安排。 其实工赈的方案户部和兵部早有商议过,就是他们打算在大宁卫的边界,也就是长城以北地区,先建立一系列水泥混凝土的碉堡。 所以同时开展的,还有就地建立石料加工厂和水泥砂浆厂的计划。 这个方案李昭也赞同。 轮到宋清月发言的时候,她就提了两点:一是工地灾民聚集区的防疫注意事项,动物和人的尸体最好全部烧掉,当然,要是当地居民实在反对火化的话,就要往尸体上撒足量的石灰。 二是她从京城带了一堆库存的已经长了芽的土豆和地瓜过来,让灾民们赶紧种上,过不了多久,至少能吃上东西,不至于弄得饿殍遍野的。这两样东西埋地里就能长,需水量小,还长得贼拉快。 至于怎么分配这些土豆和地瓜那就是户部官员的事情了,宋清月重点讲防疫的诸项事宜。 第一,禁止随地大小便,工地需要有专门的排泄和屎尿收集场所。 第二,提前建立病人隔离区。这么热的天,难免发生一些传染性疾病,提前建立病人隔离区,发现病例之后,甭管能不能治好,先隔离起来再说。 宋清月带了几千只棉麻布口罩和手套来,连着一千两百瓶酒精,全部移交给了户部官员,顺带着给她老爹打了个折,全部以接近成本的价格出售给户部。 不发国难财,这是做人的底线。 第三,用烟熏法驱赶聚集的蚊虫和老鼠。 第四,尽量饮用煮过的水。但宋清月也知道,人多,需求量大,到时候锅炉肯定不够用,一定有人等不及,而且还需要大量柴火。让所有人都能喝上凉白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她带了好几十个做好的大型过滤器来,一层石头,一层沙,一层蒸过的木炭,最后还有几层细纱布。 蒸过的木炭就具备了活性炭的性质。 用这样的过滤器过滤的水其实就已经挺干净的了,最后再通点氯气杀菌消毒。 喝点带低浓度带氯气的水死不了人,但这个年代要是得了痢疾之类的病,那就死定了,还一死死一大片。 所以她还带来了几十台脚踩式发电机,电解浓盐水后就会有氯气。砌个水泥池子,把产生的氯气往大水池里通。 最后还有一些细节,比如做工的工人每天的餐食到底给多少,工厂到底建立在哪里之类的需要商讨。 去年大换血过的户部,如今的办事能力是一流的,而且她爹是户部的头头,那帮官员还是挺愿意听从她这位千金的建议的,一切进展都十分顺利。 花了三天时间在营地先建立了一个示范性的水处理系统。 首先要砌一个水泥砖头池子,然后在池子底部铺上打了小孔的管道,让氯气从管道的小孔里冒出来,小气泡在上升的过程中,就能使氯气和水得到充分的接触。 她再三强调,不能用金属管道,不论是铁还是铜,统统不可以,因为氯气会跟金属反应。 当然,这个担心纯属多余,钱不够用的时候,还真没钱给她做金属的管子,都是用竹子做的管道。宋清月去视察的时候,被那些排列整齐,线条流畅的竹制管道给惊到了。 其实竹制管道在古代的应用十分广泛。 原本她最担心的就是管道问题,没想到竹管道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制作出来了,古人的聪明程度真是远超她的想象,用有限的资源,有限的技术,可以取得许多令人惊叹的成就。 除了管道问题,就是放浓盐水的缸子。 每次需要放多少水和多少盐,这个比例在来之前就已经试验过确定好的,以什么样的频率、踩多长时间就需要加盐也是经由实验测算好的。 电解过后的浓盐水剩下的烧碱溶液,可以直接拿去在边上把肥皂做起来。 众人一脸惊奇,并且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些装置,由世子妃跟前的大丫头墨韵和墨香讲解水处理的注意事项。 有好奇的文官们询问原理,墨韵和墨香只知操作流程却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宋清月只给她们上过数学课,物理化学可还没上过呢,她们还真答不出来。 宋清月感叹:理工科要想在这个时代搞起来,科普工作也很重要,如何把科学原理用大家听得明白的方式讲解出来,也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这一天的最后,她抽空去瞧了瞧男主李晵的伤势。昨夜里他已经清醒过来了,现在虽然还在发热,但已经可以吃饭喝药,这基本上就可以放心了。 7017k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干了这碗老陈醋 入夜,忙碌了一整天的李昭回到自己的寝账,就看到宋清月已经蜷缩在塌上睡熟了。 她今日一天都做了些什么,小计公公已经详详细细地与他汇报过。 李昭站在榻边,居高临下望着他能干的小娇妻,见她双目紧闭,红唇微张,粉嫩的脸颊上少有地显出纯真稚嫩来,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下投出一片浮动的光影。 他笑了笑,一撩衣角,非常自然地在榻边坐下,伸出手来,拇指覆在她唇上。 躺着的人睫毛有一瞬间似乎停止了颤动。 李昭只当不觉,拇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的唇瓣。力道很轻,如春风化雨,还带着酥麻的痒意。 躺着的人在经过刚刚的刹那停顿之后,睫毛似乎颤动地更快了。 李昭眸中一抹暗色悄然掠过,忽然俯下身去直接吻住那微张着勾引他的小嘴。 眸光随着亲吻力道的加重,而越来越深,到最后燃烧成一把失控的野火。 宋清月终于嘤咛一声,幽幽醒转过来,眼眸含水,双手推开他的脸,委委屈屈地道:“殿下,您轻点,疼。” 那软和的语气里带着娇媚的鼻音,十足地勾人。 小骗子,装睡,还撒娇。 他轻笑,把手指盖在她唇上,不让她说话,“嘘。” 再次低下头去,用额头抵着她的,温热的鼻息洒在她脸上。 微哑的嗓音带着些许的倦意,性感得令人浑身颤栗。 “别发声,为夫会忍不住……” …… 不得不承认,宋清月觉得自己跟李昭在肉体层面上是相互吸引的。他大约对自己的长相、身材是很满意的,而宋清月也喜欢李昭的脸蛋、腹肌和大长腿。 与他相拥、睡觉、亲昵,其实她都是喜欢的。 可现在她一点也不想跟李昭睡,他又热又臭! 就算李昭睡前擦过身子,依旧是浑身都臭烘烘的,别说他的身体就跟个大火炉似的,宋清月被他抱着睡,半夜活活被热醒。 把他推开,他睡着睡着又凑上来,长得再帅也是臭的啊!!! 熏都被熏醒了。 一夜过去,醒来好几次;两夜过去,黑眼圈都有了。 ~ 到了第三日,宋清月又去关心了一下男主李晵的伤势。 他退烧了,并且人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能吃能睡的,他身边的亲卫依旧十分尽责地每过一个时辰就用酒精帮他的伤口消毒一次。 尽管每次擦拭都很疼,不过李晵相当配合,他也知道这是好东西,可以防止感染的。 “多谢小堂嫂出手相助。”李晵十分郑重且诚心地道谢。 宋清月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小堂嫂这个称呼是怎么回事,两秒,回过神来,笑道:“我家世子比公子您大?” “阿昭比我大两个月,我的生辰在二月。”李晵略有些不快地说道。 李昭的生辰在腊月里,说起来就是大了一岁,李昭每次见了李琦都是以堂兄自居,颇有点占他便宜的感觉。 宋清月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道:“倒也不用谢我,范大夫是肃王殿下找来的大夫,最擅长治疗外伤。公子好了之后,不妨亲自跟我家殿下道声谢。” 宋清月是不想叫李晵对肃王府一直这么恶感下去,有一点,是一点,她也想尽量叫两家和睦些。 靖王殿下和李晵都是耿直且厚道的人,只要看到肃王府和李昭不做什么伤天害理,于国于民不利的事情的话,只少他们不会再像书中那般,事事都针对肃王府,两府相互闹得你死我活了。 宋清月正要离开的时候,哗啦一声,李昭掀帘进来了。 见宋清月带着面纱,先是心安了一瞬,后扫视了一圈寝帐,没发现孟晚枫的存在,宋清月竟是单独见李晵的,后槽牙便咬的咯吱作响了。 宋清月见他眸色沉沉地大步走过来,身子便是本能地朝后挪了挪,似乎是感受他身周低沉的气压,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殿、殿下。”她腾地站起来,慌张中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我就是想来看看缝合的伤口有没有化脓发炎的。现在已经看过了,正要回去找您。” “嗯,下次打发个下人过来看过就行了。”李昭拉住宋清月的手,沉沉地看着她:“阿晵毕竟是本世子的堂弟,嫂嫂单独见小叔,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下次不可这般没规矩。” 他声线柔和,语气却严厉,看着是教训自己的妻子,实则是说给李晵听的。 两人平时就是相互看不顺眼的,李晵一点不在乎李昭说什么,倒是见宋清月低着头,被他训得十分可怜的样子,替宋清月感到有些不值。李晵听闻过李昭对自己的世子妃看得十分要紧,可他十分不赞同以这样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妻子。 这边,宋清月像个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去的学生一样,耷拉着脑袋道:“月儿知道了,下次不会再犯的。夫君不要生气了。” 听她柔柔地喊自己“夫君”,李昭微微挑起眉梢,只是一个称呼,竟然勾得他心热。 他摸了摸她得面颊,心情甚好地勾起唇角,又不太在意地扫了一眼浑身缠着纱布的李晵,语气不善地道:“死不了的话就赶紧去中军报道,咱们是过来替皇爷爷分忧的,不是过来浪费军粮的。” 李晵身后的两个亲卫听李昭说话如此不客气,顿时气得要上前理论,被李晵伸手拦住。 李昭李晵二人以前其实也没怎么接触过,一个在西北跑马,一个在东南开船,中间隔着千山万水,可不知为何,打第一个照面起,这俩就相互看着不顺眼。 可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一起共事却是甚少有意见相左的时候,真是奇了怪了。 “行了,你再养两天就过来报道,一堆事等着呢,兄长我就先走了。”李昭拉着宋清月的手离开了李晵的寝账。 李晵没好气地嗤了一声,故意提高嗓门道:“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嫁了个什么玩意儿!” 李昭和宋清月没走远呢,这话两人都听到了,李昭简直气得想折回去把李晵再揍一顿,一低头,隔着面纱瞧见宋清月抿着唇在偷笑,眼睛都笑弯了。 他挑眉:“你也这般想?” 宋清月心里很想点头来着,但面对李昭几欲喷火的双眸,她十分识时务地摇了头。 可李昭看她面纱上头露出的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委屈又不甘心地瞪着他,分明就是再说她心里可不是这般想的。 真是……又怂又倔! 李昭很想甩袖子走开,可又舍不得离开她,好容易百忙之中抽出点空回来,想找她一起用个午饭,就因为李晵一句话误了,岂不是自己亏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要啥自行车 回到李昭的寝帐,宋清月给李昭倒了杯茶,亲自端给他,算是放低了姿态赔罪。 李昭这才稍稍消了气,接过茶来象征性地嘬了一口。 宋清月松了口气,转身叫林万福布菜,话音未落,眼前一花,被李昭拽进了怀里。 她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 李昭垂眸盯着她清丽的面容竟然泛起了红晕,一双粉唇微张,哆哆嗦嗦地把惊叫咽了回去。 李昭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快得又不正常了。 啧,这勾人的妮子! “娘子……” 他捏住她的下巴,沉声唤着,低头下头去咬住了她的唇,继而是一个令人窒息的深吻。下人们进来布菜,他也不松开。 宋清月见那几个李昭的心腹内侍埋头屏气地进来,便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来,换来的却是李昭箍得更紧的手臂,以及更激烈的亲吻。 她越是心里头不情愿,他就越想叫她驯服。 直到宋清月彻底没力气,十分乖顺地软在他身上时,李昭才松开她,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喘气。 “我这名声就是被殿下这般败坏的!”宋清月擦着嘴,没好气地道。 李昭好笑地问道:“娘子怎么就名声坏了?” 宋清月翻个白眼,“明知故问!” 自然是她狐媚勾人的名声!大白天的,当着下人面儿做这种事,这事儿传出去,她以后真的不必见人了。 李昭轻抚着她又软又滑的面颊,心想这小妮子竟是演戏都不会,也是宋大人把她给惯的,受不得一点委屈。 喜欢与不喜欢,愿意与不愿意都明明白白挂在脸上,装都装不好。 这种性子确实不太适合生活在皇家。 以后他得多护着她才成。 “我等会就去闲月庄了,今天下午就走。”宋清月说这话虽然有赌气的成份,但她一个女眷待在军营里也确实太不方便了,没澡洗实在不能忍,几天下来,她已经跟李昭“臭味相投”了,谁也bie。再者,现在到处都是灾民,她担心庄子那边有什么不妥,还是要去看一眼的。 李昭揽着她腰身的手紧了紧,看不出喜怒地问道:“去庄子上待几天?” “我就一直待在庄子上了,殿下这边有什么事,我差墨韵她们过来处理就是了。妾身得守规矩不是?” 她睃李昭一眼,本是嗔怒,可这个表情由她做出来却是千娇百媚的,李昭轻捏了捏她的鼻尖:“不许阴阳怪气!” 稍稍考虑之后,李昭也觉得宋清月一个女人确实不方便总呆在军营里,于是点了一百五十个亲卫跟着她去庄子上,加上宋清月从京城王府带来的五十位,加起来就有两百人。 这两百人都是骑兵精锐,都配了长枪和机弩。庄子的煤矿上还有一百多个保护煤矿的士兵,这些人加起来就算碰上小股南下作乱的鞑子,至少应是能坚持到他去救她。 若非赈灾事宜还需要宋清月的协助,李昭是不赞同她继续待在保定的,还是京城安全。 午后,宋清月去找了孟晚枫,见她穿着男装,身后跟着李晵的亲卫,帮她背着药箱,穿梭在伤员的军帐间,风风火火的。 六月的下旬,天气正当是最热的时候,炎炎烈日烤得大地如烙铁一般,烫得人不敢赤脚走路。 伤员们多数都赤着上身,只穿了大裤衩子到处晃,就算这样,李晵非但没有阻止女主救治伤员,还派了自己的亲卫从旁协助,这就是很明确地表达了支持的态度了。 瞧瞧!瞧瞧! 到底是男主啊,三观多么正! 再想想李昭……算了,一个反派,宋清月能指望他怎样? 只要这货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做有违民族大义的事情,她就该烧高香了。还要啥自行车。 ~ 如今的闲月庄状况不太乐观。 因为春季干旱,前阵子以较低的价格卖掉了接近一半的牛羊,有些还未长到宋清月规定可以出栏的保准体重的,也被提前卖掉了。因为缺水,实在是养不了这么多。 今年北方的玉米产量也降低了,不仅是玉米,其它粮食的产量都减少了,宋清月想着做为户部尚书的宋大人大概又要愁得揪胡子了。 说到北方大旱,她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篇科普文章里写过,蝗虫一般在北方草原产卵,所以北方有旱灾过后的第二年会有蝗灾。 新中国灭蝗的做法有好几种,第一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兴修水利工程,保证北方的一些湖泊、河流年保持一定水位,防止蝗虫在浅滩上产卵孵化;第二就是在北方草原上养殖喜欢吃蝗虫幼虫的珍珠鸡;最后则是在北方的河岸上放置一些合适吃虫益鸟的构筑窝巢的地方。 第一件事肯定来不及做,第二件事做不了,蒙古草原还没归进大周版图内,第三件事倒是可以做,就是有点困难,她忘记是哪种鸟了,也不知道到底什么地方适合放置那些食虫鸟的窝。 不过这事她还是得跟父亲说一声,希望朝廷有相关人材,古代的聪明人还是挺多的,她一个现代人不能把什么事都包揽了,她又不是神仙。 另外就是要通知她在南方的人,今年就算粮价高一些,也尽量多屯点粮食,就怕明年再有个蝗灾涝灾的,只怕粮价会更高。 当然,还有肥皂的事情也要跟老爹说一声,让爹帮忙疏通一下关系,她要跟内务府做生意。 宋清月一到庄子上,衣服都没换,就给老爹写了封信,快马加鞭地送到京城去。 放下笔想了想,又分别写了信送往肃王府和大宁卫军营。 要是肃王在海外有途径可以买到粮食,也可以多买点。 墨韵和墨香留在大宁卫军营看着水处理设施了,由墨竹和墨痕进来服侍她沐浴。 在军营里,宋清月不好意思用那么多水洗头洗澡,憋了快半个月了,感觉自己都快馊了,到了自己的庄子上,赶紧洗个头洗个澡,松快一下。 用加了生姜的肥皂洗头,用加了玫瑰精油的肥皂洗澡,洗完浑身香喷喷的,她才总算觉得自己活过来。也不知道孟晚枫是能怎么忍下来的,想想她也真是不容易呢! 果然是个女中豪杰。 啧啧! 墨痕也算是在广州富开始就跟在宋清月身边的老下属了,墨竹却是个还只有十二岁的小丫头,是宋清月回京以后才到宋府的,规矩没有老员工好。 她心里头好奇就直接问了:“世子妃您刚才写什么呢?看您写完信,心情很好的样子。” 墨痕立刻睃她一眼,这种事也敢随便问! 墨竹意识到自己犯了错,立刻缩紧脖子,抿了唇,巴巴地看着宋清月。 宋清月笑眯眯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还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道:“不要紧,对你家世子妃我什么话都能说,对别人,你可一个字都不能说,知道么?” 墨竹见她不责怪自己,用力点点头。 宋清月便道:“信么,没什么,就是跟父亲和公爹,还有世子殿下报个平安而已。” 她又看向墨痕,道:“你啊,别动不动就吓唬底下的小丫头,在我面前也别怕说错话,有什么想法及时说出来,也好过让你们猜来猜去,自作主张。” “知道了,世子妃。“ 宋清月嗯了一声,闭眼趴在浴桶沿上,由着墨痕帮自己按摩头皮。 忽然想起墨韵那次红着脸说自己愿意做通房的事情来,想着就笑了笑,那也是个胆子大的,什么话都敢说。她倒不怀疑那丫头对李昭动了心思,就算动了心思也没用,李昭不会碰一个丫鬟的。 他不碰对他没用的人。 7017k 第一百四十四章 跟内务府的第一次合作 三日后,户部来了人,是个姓陈的员外郎,看起来很是年轻,见到宋清月后,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而且宋清月能感觉到,陈大人脸上这笑,绝对是发自肺腑的。 户部谁不知道宋三姑娘就是财神爷亲闺女。她手里有制作十分好用的香皂的配方,她愿意把肥皂的配方交给户部来经营,你说说,这种好事上哪里找去? 只是陈大人不知道,只要他一回京,内务府的人就会找上门来。 自古就没有户部亲自经营某个营生的规矩。 户部不行,但内务府可以。 所以宋青月在写给宋大人的信里也写明白了,大宁卫有锦衣卫的人在场,她怎么做肥皂的,大家都看着呢,肯定已经上报给皇帝知道了。 与其等着内务府的人找上门来,不如通过宋大人主动献上去,这样,户部至少还能留下一半收益,不至于叫内务府全部吃掉。 钱一旦进了内务府,那就是进了皇帝和那几个大太监的裤腰带,遇上户部缺钱的时候,想要让内务府补贴户部,兴许叫母猪上树还容易点。 今年北方旱灾,户部肯定压力大,为了让宋大人小点压力,宋清月只能叫老爸献上肥皂的配方让皇帝高兴高兴了。 另外这事儿,她还要跟肃王殿下和李昭提前打个招呼,毕竟她现在是肃王府的世子妃了,这年头没什么专利保护的概念,大家的观念里,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了,女人应以夫家为天。 日化产品在现代社会就是个利润极为丰厚的暴利产业,规模做大了,收入会非常可观。把这样的东西说让出去就让出去了,总要让那二位知道一下。 另外么,朝廷也没说只准内务府制作肥皂,只不过一旦内务府参与进来,至少北方地区的生意就不那么好做了。 但是没关系啊,从江南到岭南地区的市场,他们总可以做一做的。 江南那块,宋清月打算交给安姨娘的娘家去做,再往南,就交给曹家跟何家。 何家人和曹家人,宋清月已经很熟悉了,这两家信誉还是不错的,该分给宋家的银子,一分不少地给了。至于安家,这还是头一次合作呢。虽说宋清月十分不喜欢安姨娘,但安姨娘顶多就是年轻、天真了些,不至于有什么坏心眼,而且安姨娘跟安家是两码事,安姨娘不懂事,不代表安家也不懂事。 一个商户有胆子欠阁臣天官银子? 这件事唯一比较对不起的就是孟晚枫了,原本等肥皂厂的规模大起来的时候,她们可以大赚一笔的,但现在有了内务府插手,她们就只能赚点零花钱了。 京城,宋大人正拉着内务府内官监的主管太监刘瑾公公哭穷呢。 从旱灾说道北部战事,从户部的艰难说道忠君爱国、国家大义,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就是肥皂的收益,户部想占六成。 刘公公握住宋大人的手,似乎被感动地落泪了:“陛下有宋大人这样的肱骨,实乃万民之幸啊!只是,陛下也不容易啊!” 于是开始说起陛下本人的艰难,比如今年开始就减少了宫内各项开支,皇帝本人主动降低伙食标准,从孟淑妃、陈贵妃、崔贤妃三宫娘娘开始,削减各宫娘娘们的开支,说他做为内务府管理太监,整天被娘娘们骚扰,说道动情之处,刘公公抽噎起来,道:“今年怕是各个王爵公卿的爵禄都要发不出来了,这可让咱家怎么活哦!” 宋大人看这架势,只说了句:“刘公公为陛下殚精竭虑,实乃难得!“就紧紧抿住了唇。 这位可真是比自己还能哭穷呢!皇帝削减宫内开支的事情确有其事,但那群娘娘们也不至于有那个胆子找这位刘公公的麻烦。主要是宫内开支减少了,内务府这帮太监可以放进腰包里的也少了。而这些贪墨都是皇帝默认的。 想要皇帝治这群阉人们的罪,那可不太容易。 毕竟都是身边人,皇帝需要这群阉人绝对的忠诚,不到万不得已,皇帝绝不会触碰他们的利益。 刘公公抽噎了一会,见宋大人迟迟不说话,只好厚着脸皮道:“宋大人,这么着,我刘某人也不难为户部,咱家也不多要,就要六成,宋大人看如何?” 宋大人绷着脸,心思百转千回,原本他心里的底线是五五分成来着,但是看着刘公公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刘公公一边抹眼泪,一边偷偷瞄着宋大人的表情,见他似乎很是不高兴的样子,心里就知道,估计还得五五分。 可下一刻,宋大人却忽然一巴掌拍上桌子,道:“刘公公,我宋某今儿就卖您一个面子,内务府六,户部四。但是刘公公,您心里可得记着,这方子是肃王世子妃献上来的。” 刘公公睁大了眼,顿时喜出望外地笑起来,忙不迭地诶哟诶哟叫着:“这咱家怎么能忘了?欸!宋大人,瞧您说的,这哪能忘呢!”他不住拍着自己的手背,“您就放心,以后但凡世子妃进宫,咱内官监必定将世子妃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宋大人这时候终于也缓和了面色,客气道:“那就劳烦公公了?” 刘公公嘿嘿笑着,凑近了宋大人压低声音道:“大人不必多言,咱家心中有数着呢!世子妃是肃王府的人,咱们这都是占了肃王殿下的便宜。这既是你我为陛下分忧,也是肃王殿下为陛下分忧,陛下心中必会自有定夺。” 宋大人这才满意了,这一日算是宾主尽欢。 就算不能直接拉拢司礼监那几位大太监以及东厂的魏公公,能用与内官监的大太监交好也是不错的收获。 只是这般拉拢宫中的内侍是十分有风险的一件事,不过总要迈出一步的,谁叫孟淑妃本事不如陈贵妃强呢? 陈贵妃所出的五殿下信王在宗人府关了半年,已经被放了出来。不过信王被解除了一切职务,王府周围还常年有一堆锦衣卫看着,基本上算是半废了。 信王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九殿下俞亲王,最近也很得皇帝欢心。 还有六殿下善郡王,虽说他封号是善,可这位实在不是个善茬,从他迟迟不封世子就能看出来。 按理说,一个封了王的皇子要是登基为帝,他的世子便会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子。可若是他最宠爱的女人并非王妃呢?若是他不想那么早决定继承人的人选呢? 皇帝的面容看起来已经越来越苍老了,现在看着还精神,可毕竟是已经年过花甲的老人了,平日里要处理如此繁重的政务,身体可是说垮就垮的,也不知道还要耗多久。 这心一天天提着,日子一天天熬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宋大人坐在一顶四抬小轿里朝宋府方向行去,整理着纷乱的思绪。 7017k 第一百四十五章 糊弄学大师肃王殿下 肃王府,肃王殿下最近似乎迷上了种地,还专门从王府庄子上请来善于种植的佃户告诉他怎么个种法。 王府中路的大花园彻底变成了一块大菜院子,地上种了白菜、韭菜、苋菜、南瓜,周围中了一圈辣椒、茄子、香椿、萝卜,上头还搭着架子,爬满了各种黄瓜、冬瓜、扁豆、刀豆之类的……经过王府家令的安排,倒是错落有致,颇有意趣。 朝中,靖王几次三番上书要求出战鞑靼,在宗人府关了一年多被放出来的信王则想方设法地想要去浙江,总领建立东海水师的事情,总之桩桩件件戳在皇帝老爷子的敏感点上,而惹得皇帝当庭大发雷霆,气得回去直接就因为头痛病倒了。 善郡王和俞王倒是两个乖觉的,没事跑到皇帝的乾清宫里奉药伺候着。 肃王也不是不去,就是去得不那么勤快。而且每次去了宫里,都是先被老娘淑妃招去,再顺道见见皇帝老爹的。 每次见了淑妃呢,淑妃又都是那些陈词滥调,无非是叫他帮着舅家保定侯府某个有实权的位置。肃王就知道肯定是舅母侯府老夫人和表嫂世子夫人又进宫在自家老娘跟前哭穷诉苦了。 她们知道直接来肃王府没用,就去宫里淑妃,淑妃那护短又糊涂的性子,还不是侯府说什么就信什么,总是觉得儿子不够尽心,不够努力。 “你说说你,老六和老九都知道要去你父皇跟前多尽孝,你怎么就不知道呢?这种关键时刻,你表现表现,兴许你父皇就能给你表哥个好差事了呢?”淑妃一脸很铁不成钢地絮叨着,“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孟家好,你母妃才能好,你才能好!你到底要本宫怎样,你才肯答应?!” 肃王用小手指挖着耳屎,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道:“我这不是火候还没到么,父皇身子一不舒服,脾气就坏。您又不是不知道,前些日,那个许昭容就因为在乾清宫打不小心打翻了一个茶碗就被贬成才人了。这时候儿子敢去提么?” “我看你就是找借口!你就是想要伤我的心,就是不想你舅舅一家好!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不要我这个娘了!呜呜呜!” 淑妃说着就要开始抹眼泪,肃王啧了一声,只得好好好地满口答应。 但他阳奉阴违的次数太多了,淑妃一瞧就知道他在糊弄人呢,便放下帕子,问道:“那你给个准话,什么时候去说。” 肃王沉吟,一副郑重考虑的模样,想了又想,道:“这样母妃,等父皇身子一恢复,儿子就去乾清宫说去。正好最近父皇正在为建东洋水师的银子发愁。我找个机会,就说舅舅想要为陛下分忧,愿为两江一带百姓的平安捐赠白银八万两,到时候,还不怕表兄能在东洋水师里谋个好职位?” 孟淑妃听了感觉有些懵,什么东洋水师?什么八万两? 等等,八八八八,八万两!!! “这……”她迟疑地问道,“要掏这么多银子?” 肃王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组建南洋水师的时候,前前后后花了将近两百多万两呢!八万算什么?儿子估么着八万也只能弄个副舰长当,想要做舰长的话,至少十万两起步。” 淑妃顿时瞪大了眼睛:“水师要花这么多钱?我记得兄长在东北的时候,二十万大军,一年的军饷也就五十多万两啊!” 肃王好笑道:“母妃您还懂这个!可军饷是军饷,要是再加上辎重粮草、马匹马鞍、刀剑弓弩,一年的花费怎么也不下百万两啊!这还只是北方军,咱们在西北还有屯兵十五万,辽东十万,西南十万,浙江、福建、广东的水师加起来还有十万人。一年咱们的总军费支出就要……您等儿臣算算啊!” 淑妃莫名恐慌起来,压低声音悄悄问了一句:“儿啊,咱们国库,一年能收多少银子的税?” 肃王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八九百万两……” “这……”淑妃惊得手都在发抖了,“那鞑子要是真打下来了,咱们能吃得住?” 肃王挠挠头:“不知道啊,我一个赋闲在家的闲散王爷上哪里去知道这么多事情去?老头子现在是怎么都不想再交兵权到我手上了,本王管不着那许多。” 淑妃有些心烦意乱地挥手让肃王去他父皇那里问安去了。她似乎已经有点顾不上保定侯府怎样了,纯粹开始忧心起京城会不会被攻陷了…… 汪公公在肃王王身后想笑又不敢笑地一路跟着。 方才肃王那一席似是而非的话完全就是用来误导和糊弄孟淑妃的。 大周国库的税收分为两部分,银税和粮税,银税确实只有七百万到八百万两一年,可要是把粮税全部以现有的粮价换算成银两,即使是收成不好的年份差不多也有四千多万两一年,若是以上风调雨顺的丰年,一年则能有六千万至七千万两的收入。 另外大周是军屯制,也就是说,边防卫所的粮草有超过半的来源都是军户自己种出来的。 可惜北部气候寒冷,粮食产量严重不足,就算军屯也只能满足一半不到的大军粮草要求,可自从十多年前,宋建鸣从南边献了土豆、玉米、地瓜上来,并推广种植,军屯的自给率就提高了一大截。这是利在千秋的事情,所以说,当年宋建鸣能一跃从一届四品知府升任从二品广东行省布政使,这份功劳他是担得起的。 如此一来,就算大周真的要跟北边草原上那几个部落开战也没在怕的,顶多就是大家的日子过得紧巴些罢了。再说北方草原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民族和部落众多,只要大周北边防住了,他们自己就要跟自己人打起来。 肃王虽然没怎么在北边待过,但他与镇北侯府宁家关系密切,一些基本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 养心殿里,皇帝今日又犯了头疾,说是早早喝了安神的汤药,卧床歇息了。 肃王离开孟淑妃那里,在养心殿偏殿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有些不耐烦,对尹太监道一声:“一会父皇醒来,劳公公替本王说一句本王来问候过父皇。” “王爷放心,咱家一定把殿下的这份孝心传达给陛下。”尹太监也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怎的,嘴是歪的,笑起来也是歪着嘴笑,恭敬中带着几分不以为意。肃王朝他拱了拱手,便走了。 出宫门,上了王府车架,汪公公才颇为不忿地说道:“我看那姓尹的也是老糊涂了,仗着在陛下跟前有几分颜面,就不把自己当奴才了!” 肃王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别说,本王想见父皇不一定能时时见着,他却可以。你说那老货要是有意拦着本王不让我见老头子,本王是不是还真见不着?” 汪公公听了背后便沁出一层冷汗来,立刻表起忠心来:“也不是人人都跟尹公公似的,殿下当年怎么救的奴才,奴才一直记在心里呢,奴才这条狗命就是殿下的,往后也是定不敢忘的。” 肃王嗤笑一声,睃了汪公公一眼,“汪禄恩,你紧张什么?你自小便跟着本王,你是何脾气秉性,本王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汪公公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嘿嘿地笑起来:“奴才定不辜负殿下的信任。” 肃王摇摇头,不再理会汪公公表现出的兢兢战战,搭在膝盖上的指尖轻轻点了两下深紫色锦袍上的绣金团蟒纹,忽而又开口道:“你想办法帮我查查姓尹那老货跟老六、老九是怎么联系的,还有陈贵妃和萧嫔那边也想法子盯一盯,本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肃王想起宋清月通过她爹,把制皂方子交给内务府的事情来,再加上户部在分润问题上的让步,使得内务府十二监里,人数最多的内官监现在对待肃王府的态度极其友好。 从前需要花十二分力气才能办到的事情,现在花八分气力就行了,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肃王不禁感慨起李昭的好命。 宋清月这么一个有灵气的闺女怎么就被那臭小子娶到手了? 啧啧。 得赶紧让那小闺女把身子养好了,好给他生个聪明的大胖孙子出来。 ------题外话------ 昨晚的142章被审核了,第二天早上才过审~~ 7017k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来自公爹的礼物 宋清月到了自己的庄子上总算觉得舒坦多了,她觉得这里比在王府里舒服。 那跟随而来的两百个王府侍卫是个问题,庄子上没有那么多住宿的地方,还得麻烦他们在庄子上住帐篷,宋清月觉得挺过意不去的,于是宰了两头牛,第一天做了土豆炖牛肉请大伙吃。第二天是干切卤牛肉,到了第三天还有加了鲜香咸菜炖的牛杂粉条汤。 这年头牛肉是绝对的稀罕物,就算是王府的侍卫,过年也不一定能吃得着,跟着世子妃,一来就连着吃了三天牛肉,可把大家高兴坏了。那个什么粉条也是极好吃的,居然说是土豆和地瓜做的,又软又糯,还有嚼劲,晶莹剔透的,以前都没吃过呢! 满足了口腹之欲,干起活来更有劲了有木有! 这群亲卫的头头姓邱,叫邱实,长着一张大方脸,他给大家排了班,每天认认真真帮着在庄子四处巡逻,在夜里还真给抓着好几回尝试去鸡舍里偷鸡的野狐狸和黄大仙。 两只野狐狸直接剥了皮,处理一下,送给宋清月天冷的时候当坐垫。黄大仙是仙儿,庄子上老人说不能随便杀,那群侍卫就没敢杀。 宋清月蹲在院子里,歪着脑袋兴致勃勃地瞧关在笼子里的两只黄鼠狼,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活的黄鼠狼。 她没想到两位大仙居然长得这么萌!身子这么长,腿这么短,跟两条火腿肠似的,圆脑袋,圆鼻子,加上那智慧的眼神,活像个卡通人物。 白嬷嬷见她感兴趣,便说了些黄大仙可以附身控制人之类的传说,说得怪吓人的,还让宋青月离这东西远些。 宋清月摇摇头,笑道:“嬷嬷,不能杀是因为这大仙吃老鼠?” 她站起身来,弹了弹裙子上的褶子,“嬷嬷,您跟庄子上的人都交代一句,以后遇到黄大仙和野狐狸都别杀,赶走就是了。他们抓老鼠比抓鸡多多了,厉害着呢!” 下午的时候,一名王府侍卫巡逻路过鸡舍,远远瞧见鸡舍边蹲着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在用水泥砂浆糊鸡舍木板之间的缝隙。她穿着一身素色麻布裙,带着靛蓝的围裙和袖套,一根粗粗的麻花辫盘在头上,偏偏爱美地戴了一圈粉色的蔷薇花,真是靓丽又鲜嫩。 那名侍卫立刻就想上前瞧瞧那女子,走两步,就惊恐地发觉居然是世子妃! 侍卫赶紧下马,上前想要代劳,远远就被嬷嬷拦下了,低声道:“咱们世子妃偶尔就爱干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千万别管!你不让世子妃做,世子妃要不高兴的!” 哦……是这样么? 望着侍卫难以置信的眼神,白嬷嬷努着嘴,努力以亲身经历告诫侍卫:“老身跟了世子妃十年了,就因为老身多事,好几次差点被世子妃卖出府去。不要多事!咱们世子妃脾气大着呢!” 她又指了指蹲在一边搅合水泥砂浆的墨扇,还有帮着打水的凤九和正在筛沙子的凤七,“瞧见没,那都是世子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侍卫这下总算有些信了,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自家王爷还在王府里种菜呢,每天光着脚在泥地里挑粪挑得不亦乐乎的,世子妃怎么就不能喜欢糊墙了?可能贵人们舒坦日子过多了,都有那么一点不同寻常的小爱好,这没什么。 侍卫挠挠头,转身骑马走了。 宋清月在庄子上过了大半个月悠哉自在的日子,京城肃王府突然来人了。 肃王手下一位挺得用的姓蔡的内侍进来见礼,说是王爷让她就算住在庄子上也万万不可委屈自己,还给她带了一大车补品来。 宋清月来到院子里,就见下人们把一大盒一大盒的阿胶、血燕、人参、桂圆、大红枣以及各种其它珍贵的药材、吃食从车上搬下来,搞得跟批发商进货似的。 这也太多了,她一个人上哪里去吃得了这么多? 不过这些药材留着收在库房里,以后可以拿出来送人什么的,堂堂亲王府世子妃,光有钱不行,这些东西才是“底蕴”。 墨竹将东西整理好,收入库房之后,笑眯眯地拿着核对过的单子给宋清月过目,“世子妃,蔡公公还说,王爷特地叫内务府挑了两个生养嬷嬷来,您什么时候见?” 宋清月差点一口茶喷出来,“生……生养嬷嬷?!“ 还是一旁的白嬷嬷这方便懂得多一些,心里欣喜自家姑娘得王爷看重,笑着解释道:“世子妃,这生养嬷嬷并非怀上才能请的。她们多半懂药理,帮着调理备孕也是极好的。产后还能帮着尽快恢复,有些厉害的嬷嬷手里是有祖传秘方的,就算是公卿之家的夫人们,也不是想请就能请得到的!“ 宋清月无语地睨了白嬷嬷一眼,其实她有祖母陈老姨娘一直帮她调理着呢,她最近得空了,每天早上起来还做做瑜伽什么的,耐心一点,总会越来越健康的。 再说生孩子这事儿,她是真的不着急,倒是身边这群人生怕她因为生不出孩子,在王府混不下去似的。 可她见白嬷嬷说起这个来两眼放光,十分兴奋地搓着手里的帕子,宋清月觉得手下员工们有干劲是好事,还是不给嬷嬷泼冷水了,她撑着脑袋斜在美人塌上,道:“这么说还不能怠慢那二位了?现在就见。”她转头看了一眼墨痕,那边立刻会意转身去找合适的见面礼了,膳房也要交代一声,向宫中那些高级嬷嬷们的伙食标准看齐,不能怠慢了。 虽说宋清月前世是个实验室里的书呆子,不怎么喜欢也不太善于跟人打交道,但是马屁和礼物没人不喜欢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把两位嬷嬷看作是以前公司里的技术大牛来对待就好了,在提供良好薪资福利待遇的基础上再能从态度上尊重人家,怎么都能好好相处起来的。 两位嬷嬷,一位姓张,一位姓佟。几天前,内官监的大太监刘瑾公公的干儿子亲自登门让她俩去肃王府侍奉那位新嫁进府的世子妃,还细细交代她们一句,说是王爷亲自交代的,世子妃身子弱,叫她们千万小心伺候。 两人诚惶诚恐了好两天,还托人在京城里到处打听这位世子妃的脾气秉性,可惜能打听到的内容实在太少,只听说是宋阁老家的一个通房在岭南生的,自宋阁老一家入京之后,就一直住在保定的庄子上养病,几乎没怎么露过脸。 见过的都说那位世子妃性子似乎是挺腼腆的,话很少,容貌是一等一的绝色美人,不然世子也不会非要娶她一个庶女做世子妃不可,可惜出生的时候早产了两个多月,原本就有不足之症,今年年头上大病了一场,跟肃王世子大婚当晚还因为劳累过度昏了过去,闹得世子殿下连自己的喜酒都没吃成…… 啧啧,都说红颜薄命,这得弱成什么样,才会在新婚当夜昏过去? 叫墨梅的小丫鬟笑盈盈地给两位嬷嬷上了用山泉水泡的阳羡紫笋,说是世子妃更个衣,让她们稍等片刻。两位嬷嬷随即把心放下了,看来那位世子妃还是挺重视她俩的。 也是,这年头就没有女人是不重视生育问题的。一个女人若是不能生孩子,再得宠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另一边,蔡公公离开的时候,还接到了世子妃给的任务:让他想办法找西北行商打听一种长得像萝卜,但颜色是紫红色,汁水也是紫红色,尝起来非常甜的植物,并且想办法把种子或是活的植株找来。 蔡公公想说自己是王爷的人,他不归世子妃差遣,回了王府就跟师傅汪公公抱怨起来,汪公公带着他去见了肃王,把世子妃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了一遍。 肃王在王府花园里摘黄瓜呢,听蔡公公这么一说,很快就抓住了重点——尝起来很甜?难不成是类似甘蔗的植物?于是立刻对蔡公公道:“最近别的事就先放一放,你带几个人到西安府跑一趟,打听一下有没有这种吃起来甜甜的紫红色萝卜,找到了就给老大媳妇儿送去。” 蔡顺恩:…… 世子妃一句话就要叫他跑两千多里路?? 7017k 第一百四十七章 土豆粉条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 土豆和地瓜的生长周期都很短,夏天气温高、阳光充足的情况下,三个月不到就能长出一大堆来。 但是土豆和地瓜比起玉米以及稻米和小麦来,有个很大的缺点——水分含量高,难以保存。地瓜是容易发霉,土豆也没法保存太久,容易发芽或是腐烂。 闲月庄这边主要还是种土豆为主,于是没能及时被大家吃掉的土豆,就被宋清月开发成了新产品:土豆粉条。 虽说六斤土豆只能出一斤粉条,但剩下的滤渣可以喂鸡,还可以掺在牛羊的饲料里,也不算亏。 宋清月让庄头带着粉条样品前往京城各大酒楼推销,还附带上四道菜谱:酸菜猪肉炖粉条、酸辣粉、干炒羊肉粉条、红烧鱼头炖粉,嘱咐庄头告诉酒家,菜谱不过是抛砖引玉用的,具体怎么做土豆粉条,让那些酒楼的厨子自己试。 庄头回到庄子的第二日,就有醉仙楼、仙客来、来宾楼、重译斋、澹烟阁、柳泉居六家的采买过来商量进货的事情。 宋清月不便直接自己出面,窝在当初救人的那个水潭边的山洞里纳凉。 六月底了,天气越来越热,没有空调的夏天当真不是好过的,好在宋清月早早把这个凉快的山洞划进自己的庄子区域,若非外头太阳太大,她怕晒,她还可以去潭里游游泳。 树林另一边的草庐则很是热闹,庄头面露难色地跟几家酒楼的采买十分诚实地说了土豆粉条的产量,居然只够供应两家酒楼的! 这边醉仙楼的刘采买立刻嚷嚷道:“这样,吴庄头,我醉仙楼出一百两,买你土豆粉条的制作方法,如何?” 来宾楼的孔采买立刻不答应了,急切地道:“我们来宾楼也出一百两!” 重译斋来的不只是一个采买,而是二当家,财大气粗,直接把银票从琵琶袖里摸出来,排在桌子上:“五百两!但,你们只教我们重译斋!” 澹烟阁的采买虽然没权动用那么多银两,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坐视重译斋买断制作方子,抱着手臂在旁嗤笑一声:“王二当家也忒小气了,光咱们六家酒楼,就算一家给一百两银子,吴庄头至少也能赚六百两了,您扣扣嗖嗖地拿这五百两出来是想埋汰谁呢?” “你谁啊?怎么说话的?” “欸,我怎么怎么说话了?我说的不对?” …… 两边看着就要撸起袖子干架,还是仙客来的三当家会做人,一边叫手下帮着把人拉开,千万别打起来,一边对吴庄头客气地拱手:“吴庄头,这么大的事,不知您要不要去问问东家?”又看向另几家酒楼的采买,“你们别吵了,人东家兴许不想卖制作法子呢?” 几人同时看了一眼仙客来的三当家,再大的火气也要先压一压,传说仙客来的东家里有内务府的人,怎么也要给点面子的。 但是也不是说东家是内务府就一定要让着他,在座的哪个东家没点来头的?就说澹烟阁,那是泾国公老夫人的陪嫁!有贵妃娘娘和两个亲王府做靠山呢,就算是内务府碰上了,也要给两份颜面。 这边吴庄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着各位拱拱手,带着些憨地笑道:“各位爷,这么大的事儿,小的确实做不了主,还请各位爷今日先暂且在鄙庄歇下,待明日小老儿问过咱们东家后,再给各位爷一个答复。” 这些人狐疑地瞧着吴庄头,重译斋的二当家想问吴庄头你们东家到底是何人,可眼睛一瞟,看到那纱帘后的梅花格窗子上,似乎是一层极为通透无色的玻璃! 嘶—— 倒吸一口凉气,方才进来的急,光想着比其它几家早些买到东西,竟是没注意看,这座庄子的东家有来头啊! 其实也不怪这几个采买不知道庄子的东家到底是谁,主要是这附近的庄子实在太多了,全是在宋清月挖到煤之后,也想过来挖煤的。 既然是有来头的东家,那就不好随便问了,只能自己慢慢打听。 不过这六家酒楼也不全都不知道这庄子的东家是谁,比方说仙客来和柳泉居就知道。 柳泉居的东家就是肃王,自然知道。 为啥仙客来也知道? 因为仙客来时不时会从这边进牛肉。也不知道肃王世子妃的庄子养牛到底有什么秘法,那牛肉的肉质肥美异常,有类似雪花状的纹理,切成块随便一烤,便油香四溢,仅仅就着椒盐吃,就是极品美味。可惜产量极低,两三个月才宰一头牛,价格也是贵得离谱,不过京中的老饕们就好这一口,全都需要提前预约,就算等上好几个月也无所谓。 谁叫别处没有呢? 其实把产量搞这么低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大周朝对牛的管制实在太严格了,宋清月卖牛也主要是当成耕牛卖的,偶尔宰头牛卖牛肉,上报的时候也只说是体弱的牛,耕不了地才卖的,量少官府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量大的话,会招来御史的。 那些肉牛喂的饲料是不一样的,喂的都是淀粉含量较高,纤维含量较低的粮食、谷物,原理就跟要一个人长胖没什么两样。 7017k 第一百四十八章 神仙洞府 这天晚上,宋清月在山洞里搭了防蚊虫的纱帐睡了。 不知怎的,越睡越热,梦见家自家着火了,她着急地双手双脚胡乱扑腾着,忽而惊呼出声:“走……走,走水啦!” 一嗓子把自己给嚎醒了。 睁眼,低头一瞧,发现肚子上搭着一只热乎乎的大手,顿时惊得浑身一颤,本能地从枕头下面摸出她随身带着的匕首来,想抵上身后那人的脖子。 可惜她忘了山洞里的塌比较窄,若不是纱帐挡着,她差点掉下塌去。 “是我,是我!”李昭伸手将她捞回来,见她还带着当初他送的那把匕首,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温柔,看她吓得手足无措的样子,连匕首都没拿住弄掉了,无奈轻笑,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李……李昭?”宋清月的眼神还恍惚着,她又揉了揉眼,总感觉自己还在做梦,真奇怪啊,自己居然会梦到他? 不过这个梦也太涩了?这都什么啊,一身漂亮的腱子肉近在眼前,看得口水快掉出来了…… 李昭见她怔愣地盯着自己的胸肌发呆,一脸迷糊样,顿觉可爱至极,走过去亲了她的面颊一口,双眼火热地盯着她笑道:“正是你夫君。” 宋清月歪头避开,双手虚虚抵住他结实光裸的胸膛,像是烫手碰不得的样子,垂下眸子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李昭道:“马上要准备出征了,抽空过来看看你。” “出征?往北打?”这下宋清月似乎彻底清醒了过来,心中一惊,紧张地抓紧李昭的胳膊问道:“皇帝下旨的,还是?” 李昭点点头:“孟晚枫入宫帮皇爷爷缓解了头疾,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说的,反正皇爷爷已经答应了四皇叔的请战。憋了这么多年,咱们总算可以把那群鞑子痛揍一顿出出气了!” 宋清月高高耸起眉毛,心想孟晚枫这女主光环果然强大,小心观察了一通李昭的表情,看他面带微笑,神态安逸,心想李昭竟是赞同的? “你也要随军出征?” 李昭瞧她紧张自己的样子,心里高兴,逗她道:“四叔作主帅,皇爷爷点了我做先锋官,带着兵冲在最前面那种。” “那怎么行!”宋清月叫起来,“这不是瞎搞么?你一个从小打水战的,跟草原上骑马的鞑子打,你会么你!陛下是不是老糊涂了,真是的,简直瞎搞!不行,你得上折子,跟你皇爷爷说,你力有不逮,担任不了先锋官。对了,我,我写信给我父亲,现在就写,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嘴里嘟嘟囔囔地,就要下床写信去,李昭赶紧把她拦住:“没有,逗你呢。先锋官是阿晵,副将是房小将军。” “你吓我!”宋清月瞪他,同时也松口气,拍着自己胸口,“还好,你爷爷还没老糊涂。” 李昭哈哈哈地笑出声,将她搂紧了,帮她轻轻揉着胸口,“好了好了,别紧张,这次我只是负责辎重粮草。皇爷爷下定决心,想要把国境线往北推,占了地盘就建碉堡。碉堡也是我负责督建,到时候你二哥可能也会跟着工部的工匠一起到北边来。” 宋清月赞同地点头,缓了两口气,又挥舞着拳头道:“殿下要是遇上鞑子就别客气,把他们的马匹和牛羊全抢来,人也可以抢!抢了送来挖煤!没道理只准他们打大周的劫,不准我们抢他们的!” 李昭咬她耳朵,用低沉的声线像是在故意诱惑她似地说道:“行啊,抢来就全送给娘子。” 只一瞬,李昭就发现她白皙的小耳朵红透了,睫毛在幽暗的烛光中轻轻颤着。 今夜宋清月只穿了一件藕色肚兜,背上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出来,圆润的肩头,修长的脖颈,纤细的手臂,如今全部都毫无遮挡地展现在李昭眼前。 他低头轻轻吻上她后背的肩胛骨,引出一片细碎婉转的颤音。 “你,你,你别动,痒~!” “娘子哪里痒?” 他一边含糊地问着,一边蜻蜓点水般地亲亲她的后颈、肩膀、手臂,直到她受不住转过身来,要推开他。 手立即被他抓住,放在唇前一下一下地从手背吻到手心,又仔仔细细挨个吻过每根手指的每一节。 他墨色的双眸紧紧盯着她,火热的鼻息沉沉打在她手心里,似是想要把她的心勾出来,塞进嘴里吞了。 宋清月只觉自己心如擂鼓,胸中情绪在失控。 被他诱惑了…… 她甚至推不开他。 “你走,热……” 声音怯怯地发着颤,又柔又细,真好听,让人还想再多听听。 李昭将她双腕紧紧压在塌面上,低低唤着她的名字,埋下头去…… 这个石头洞穴里异常凉爽,怀里还有又香又软的可人儿,李昭觉得这是两个月以来他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天不亮,他醒了,偏头看到宋清月蜷缩在一边睡得还很沉。 想到昨晚她情迷意乱浑身酥软的样子,李昭无比得意地勾起唇角,俯下身去亲了亲她的面颊,起身到外边伸展一下筋骨去了。他顺着树林往草庐那边走,想着成了亲以后,他还没来拜见过她祖母和老太爷,两位老人家年纪很大了,深居简出的,也没机会见一见。 来到草庐前,才发现这里似乎又被阔建过了,往西边又阔出一个三进的院子来。 抬头看看天色尚早,李昭决定先去王府亲卫的营地瞧瞧他们在自家亲亲娘子的陪嫁庄子上是否尽忠职守。 刚刚逛到牛舍边上,就听见前方有争执的声音。 难道有人闹事? 李昭眉头一皱,快步走过去。 “何人闹事!”他大声喝道。 “救命!救命啊!小的不是贼人!搞错了!小的是重译斋的二当家,过来商量采购土豆粉条的!” 重译斋的二当家被两名巡逻的王府侍卫反剪着双臂压在地上,痛得哇哇惨叫。 李昭今日着一身黑色苎丝绣金云纹的便服,头上带着金冠,脚上踩着绣金靴,加上他通身上位者的气度,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下人,一瞧就不是普通人。 那位二当家眼珠子一转,立刻嚷嚷起来:“公子!这位公子!小的给你磕头了,您救救小的!小的就是起早了,想出来溜溜弯,不想被这几位军爷撞上了,小的绝不是什么贼人啊!您行行好,饶了小的!” 李昭背着手走到他跟前,低头瞧瞧,没理他的辩解,直接问两名亲卫:“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亲卫道:“回禀殿……公子,属下正在庄子上巡逻,见这人一大早偷偷摸摸地在庄子里乱逛,属下瞧他贼眉鼠眼的,正要上前盘问,他当时撒腿就跑,属下当即就将他抓铺了,正要拖回去审问。” 那位二当家一听就急了,大叫道:“冤枉啊!真的冤枉!小的真是过来买土豆粉条的!” “别动!”另一名亲卫踹了他一脚,“老实点!” 李昭低头瞧了瞧这人的穿戴,穿的还是绸子的袍子呢,体态也挺圆润,似乎真的只是个酒楼的二当家,于是蹲下身问他:“本公子问你,既不是贼人,你跑什么?” “小的,小的就是紧张!听说这儿附近有鞑子,小人看到骑马的,以为是鞑子!”重译斋二当家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李昭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又问了一遍:“你是哪个楼的?” “小的是重译斋的。” “要来买什么来着?” “土,土豆粉条!” 李昭挑起眉毛,又是他没听说的东西,应该是他家亲亲娘子又捣鼓出什么新花样了,随即与有荣焉地勾唇笑起来,摸着下巴低头眯眼盯着这位二当家瞧了半晌,才道:“算了,放了。” 两名亲卫这才把他给松开,扶他站起来,还贴心地帮他弹了弹衣服上的尘土,笑道:“二当家,以后没事别乱逛,今日就是个误会,多有得罪,千万别见怪啊!” “诶哟,瞧军爷您说的,就是个误会,哈哈哈,误会!小的怎么也不敢怪罪您呐!”这位二当家点头哈腰地一再跟亲卫们道歉,又朝李昭道谢:“小的谢公子救命!敢问公子可是这庄子的东家?” 李昭一挑眉,这位二当家立刻缩了脖子,干笑着使劲抽了两下自己的嘴巴:“瞧小的这嘴,真多余!哈哈,公子别见怪。” 李昭轻哼了一声,微微抬了抬下巴,意思让他快滚,那位二当家立刻连滚带爬地滚了。 李昭的眸色沉下来,对亲卫道:“你们跟着他,还有客院那边,也让人看着点!” 几人走远了,李昭身后的小秦公公才道:“殿下,奴才瞧着,那人方才分明就是想在庄子里偷盗秘方,不该饶了他才是!” 李昭瞄了林万福一眼,才缓缓道:“重译楼是武康伯府的。” 见小秦公公似乎还有些不明白,林万福不满意地瞪他,自己的小徒弟功课没做好,他当师傅的丢脸呐! 小计公公在一旁小声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荣昌伯府世子夫人的出自武康伯府。” 荣昌伯府就是房家,一则房家大公子现在是大军先锋副将,二则房六姑娘明年要嫁给肃王府四公子的,面子上还是不要弄得太难看才好。 现在李昭跟前最的脸的两位内侍是林万福和小计公公,全名叫计全福,不过小计公公因为轻功和隐匿的功夫更好些,在外头跑腿的时候比较多,负责情报工作,林万福则是首席大秘书。 小秦公公今年十四岁,被选上来也是因为这小子功夫不错,做事比较周到,还挺有主意,算是林万福现在重点培养的一个徒弟。 这边小秦公公心态倒是好得很,被师傅瞪一眼也不觉得怎么样,他并非是功课做得不到家,而是奇怪自家殿下做事怎么如此谨慎?他还以为以自家世子张狂的性子来说,一个拐着弯的亲戚的颜面根本就不会顾忌呢。 山洞里,快到用午膳的时候,宋清月才醒了。 醒来之后就一直抱着枕头坐在榻上发呆。 昨晚被李昭换着花样捏扁搓圆折腾了大半宿,她还以为终于要被吃干抹净了呢,但他就是换着法子让她帮他酱酱又酿酿,好变态啊…… 墨竹、墨痕她们进来服侍她穿衣洗漱,见自家世子妃白白嫩嫩的肌肤上又布满了斑斑点点暧昧的痕迹,墨竹羞红了脸,“世子妃要沐浴吗?我去准备!” 说罢涨红着脸低头跑出去了。 大夏天的,中午能洗个热水澡也是极为舒服的。 外头热浪滚滚,宋清月懒散地躺在装修过的山洞里,简直就是空调房啊,神仙洞府也不过如此,舒服得都不想离开了。 几个小丫头进来,要把洗澡桶抬出去,宋清月嘱咐一句:“拿去浇菜地,别浪费了。” 墨痕进来,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唠叨:“老夫人叫您别一直呆在山洞里,等太阳不那么大了,您出去走一走,每天都要发发汗才好。” 生养嬷嬷佟嬷嬷端着一碗加了些补血补气药材的阿胶红枣汤进来,给宋清月请安:“老奴给世子妃请安。” 张嬷嬷跟在她身后也进来请安。 宋清月笑眯眯地接过养身汤,请两位嬷嬷坐。 在这庄子上待些时日,张嬷嬷和佟嬷嬷终于察觉出这庄子的好处来,真是外头看着朴素,实则内有乾坤啊!来过一次这个凉爽无比的小山洞之后,两个嬷嬷更是认定这位世子妃并非是不受宠才会住到庄子上,实在是世子妃太会享受了! 也是,像世子妃这样的美人儿怎么会不受宠呢?见她平日都只穿着素面的纻丝衣裙,头上也经常只有一两样钗环,脸上除了画过眉就再看不出别的妆饰,清水出芙蓉的样子,让人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美人披块麻布也能叫人过目难忘。 就瞧这山洞,地面用水泥抹平了,铺上羊毛地毯,各种家具一应俱全,踏上铺着软垫,现在是夏季,又铺了一层竹篾编的席子,外头的水潭周围的地面也用水泥抹平了,贴上一层光脚踩着十分光滑舒适的鹅卵石,边上还修了秋千和宽大的藤架上爬满了葡萄藤,将阴影正投在秋千上。天气凉快的时候,宋清月会躺在大秋千椅上睡午觉。 神仙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了。 两位嬷嬷来过一次山洞就恨不得总赖在这儿,娘娘们住的宫殿,放上四五个冰盆也没有这里舒服,于是总没话找话地跟宋清月东拉西扯,就想在这山洞里多待一会。 宋清月也不放过机会,趁机打听宫里各位娘娘以及京城里各家各府的八卦秘辛,这两位嬷嬷都是有本事的人,伺候过的人家多了去了,多收集情报总是有好处的。 两位嬷嬷一开始嘴巴还挺严的,回答得小心翼翼,但宋清月自有办法。 两位嬷嬷住进庄子第一天,就给两位嬷嬷一人一个带净房以及小会客厅的套间。卧室的梳妆台上买满了内务府造的各色胭脂水粉,还有凝香坊三十两银子一瓶的香露,净房摆的是珍宝阁卖二十两银子一块的雕花香皂。 除了正常的三餐之外,上午、下午、晚上各提供一盘在京城各大名酒楼才能吃到的精致小点心。另外时不时就有世子妃身边贴身服侍的大丫头以各种理由送来小礼物。 什么世子妃新得了一对镯子,说是衬两位嬷嬷的肤色,就给她们一人一只;什么今日整理仓库,发现两匹妆花缎子,世子妃瞧着就想到了两位嬷嬷,特地送过来;再不然就是说世子妃喝了两位嬷嬷调配的汤药后觉得通体舒畅,一人赏一个五十两的大红包…… 两位嬷嬷哪里见过这么豪横的阵仗,就是宫里娘娘出手也不带这么阔绰的,于是很快在宋清月连续不断的好吃好喝招待、各种点心茶水、礼物红包的攻势下渐渐软了态度。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么,能说的不能说的,多多少少都透露了一些。 今日,两位嬷嬷就说了些关于荣昌伯府房家的八卦,说是荣昌伯老夫人体寒,不易生养,偏偏又是个善妒的性子,年轻的时候跟老伯爷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伯府好几个妾室通房都是病故的,或因为流产,或因为难产。后来那位夫人好容易在三十岁头上怀了世子,原先她养在膝下的那个庶长子没过两年就被搓磨得离家出走了,隐姓埋名投了军,在西北跟了几年靖王,倒是混出了名堂! 宋清月笑起来,道:“现在跟在靖王大公子身边那个副将就是房大公子?” 佟嬷嬷喝了一口御赐的明前龙井道:“可不是!可算混出头了!” 张嬷嬷在一旁补充道:“倒是房家那个世子,生下来就不足月,小时候被护得太紧,一点风都受不得,又总被伯夫人逼着要出息,结果越逼身子骨越差,老奴瞧着那世子不是长寿之相。” 宋清月叹口气,十分同情地道:“是个可怜人呢。那房家那几个姑娘呢?怎么样?” “诶哟!世子妃,您可问对人了!”说起后院的八卦,佟嬷嬷眼睛都亮了,宋清月怀疑她是被憋得太久了,好容易找到一个发泄口,一说起来就源源不断地停不下来似的。 “您是不知道,房家那几个姑娘可能闹腾呢!” 接下来房家几个姐妹之间的大戏,佟嬷嬷说说了整一个时辰,期间提到几次房六姑娘,宋清月觉得这瓜吃的跟听话本子似的,终于理解为啥京城权贵女性这么热衷于说人闲话了。在这没有手机电视的年代,后宅女性的生活没了八卦流言还有什么意思? ------题外话------ 感谢帮忙捉虫的亲们! 这个月不剩几天了,真是不容易啊。。。 7017k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女主的影响力 墨痕上到第五遍茶的时候,李昭来了,隔着纱帘就听见洞里有人绘声绘色地说故事,还有宋清月的银铃般的笑声呢!他打帘子迈着大步进来,问道:“说什么开心事儿呢?也说给本世子听听。” 两位嬷嬷虽然没见过李昭,却也能猜到这位通身气度、相貌英俊的年轻郎君就是肃王世子,她们赶忙站起身行礼。 李昭摆摆手:“嬷嬷们不必多礼。”说着把宋清月往边上推了推,挨着她大马金刀地坐下,又将她整个人搬坐到自己腿上,凑过去在她的粉腮香了一口,见她的小脸红成个小灯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说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两位嬷嬷被世子殿下这不羁的行事风格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宋清月用手抵着他的脸,不让他再乱来,有对两个嬷嬷使眼色:“没说什么,就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 两位嬷嬷会意,福了福身,跟着丫鬟们一同退出去了。 李昭等不及人都退干净就迫不及待地打怀里掏出几张纸来,献宝地的捧到宋清月跟前,“看看!” 宋清月失笑,拿过几页纸张细细看了,斜眼睨着李昭,见他挺着胸,昂着下巴,得意洋洋地,在等她的表扬似的。 “怎么样?早上又来了几家采买,我瞧来的酒楼多,就写了三份一年的供货锲书,让他们竞价,谁出的价高,咱们就给谁供货,童叟无欺。还有这个洗碗的肥皂,我也帮你签了几份供货锲书。” 宋清月垂眸看那些契书,果然,这三家分别是跟内务府有关系的仙客来,自家王府的柳泉居,再就是跟冯家有关系的宜春楼,虽说宜春楼是个青楼,但宜春楼的酒菜在京城里也能算得上是顶尖的。 两家的量供应三家,那就每家少分点,总是可以匀开的。 她又仔细看了一下柳泉居的契书,金额跟另外两家是一样的,宋清月满意地嗯了一声,道:“可我估计着,最多半年,其它酒家就能把怎么制作土豆粉条的方法研究出来。” 李昭不在乎地啧了一声:“那不一样,这不仅仅是粉条的事儿,这事关酒楼的名气还有江湖地位!我家有的,你家没有,那就是你不如我。不然你以为他们肯花这么多钱就为了买你几个土豆?” 宋清月又指着肥皂的供应锲书问道:“那这个呢?你让仙客来买我这边的肥皂?你让内务府怎么想?” 李昭状似高深地笑了笑,一脸你就放宽心的神情,伸手帮她把那叠子锲书整整齐齐叠好,放到塌边的茶几上,道:“你让宫里娘娘们、各个公侯府邸的夫人们知道,内务府不仅给她们造洗澡用的香皂,还造酒楼厨子们用来洗碗洗桌布的肥皂?你让她们怎么想?她们的脸面往哪儿搁?内务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宋清月微微嘟起嘴,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又道:“那你堂堂肃亲王府世子,跟一帮商户的采买为了几百两银子讲价,就有面子了?” 李昭哼了一声:“自然是让林万福出面,本世子怎么可能亲自做这种事。” 宋清月就笑:“那我该谢谢小林公公。” “你欠收拾!” 李昭气,将她压在榻上好一通欺负。 入夜,宋清月被李昭抱在怀中,与他交颈而窝、耳鬓厮磨,他凑在她耳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柔声低语,说着这一个多月里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 宋清月觉得太过亲昵了,自己与李昭彷佛一对深爱彼此很久的情侣似的。 这个想法让她很不自在,于是扭动了几下身子,想要离他远一些。李昭感觉到她又想躲开,心头那种麻麻凉凉的丝丝微痛又泛了上来——他为了她做了这么多,她心底里竟然还是不肯领情! 手臂的肌肉带着恼怒地发了力,将她的身子紧紧贴合着自己的。 “明日跟我去大宁卫。”他道。 宋清月一惊:“是出什么事么?” “……”李昭把脸埋在她颈窝里深深吸气,他微微摇头,闷闷地道,“没事。” “舍不得离开你。” 好半晌,宋清月都不曾回答什么,她连动都没动一下。 李昭有些失望,有心抱着她就这么闭眼睡了,宋清月这时候却动了动,转过身来,一双好看的杏眼甚是平静地看着李昭,淡淡地道:“那我明日跟你去。” 这可真是喜出望外了。 宋清月觉得李昭的眸光在一瞬间像是被点着的油缸,熊熊烈火灼得令她受不住,她撇开眼,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解释道:“正好过去挑些工人。庄子上人手可能不太够用。” 李昭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来,眉眼间都是笑意,这样的李昭,俊美得令人觉得恍惚。 他翻身压住她,捧住她的脸,深深地吻下去…… ~~~~~ 第二日李昭在寅初就起了,宋清月还迷糊着,她闭着眼睛让丫鬟嬷嬷们帮忙洗漱打扮,一刻钟后就跟着李昭一起登上了前往大宁卫军营的马车。 今日马车行得快,尤其颠簸,宋清月半路就给颠醒了。过了保定府城之后,从府城到大宁卫军营就有了水泥路,平稳多了。 李昭就让人在马车上摆了早膳。 有了自热饭盒就是方便啊,包子、蒸饺什么的也能吃到热乎的。宋清月小口小口咬着她最爱的三丁包子,李昭则在一旁优雅地风卷残云。这么说也许很奇怪,但李昭就是能做到,吃得既优雅,又迅速。 李昭吃饱,笑眯眯地看宋清月吃,忽然问了一句:“你明明在岭南出生,宋家祖籍在江陵,宋大人也只在京城待过几年,为何你的口味更像是两淮、江南一带的?” 宋清月咀嚼的动作一滞。是吗?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就是,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了,要说为什么是江南口味,自然因为是她前世生在江南,最爱的就是淮扬菜,但这事儿没法说出口,便装傻:“是么?” 李昭撑着脑袋盯着她瞧,像是在观察什么有趣的小动物似的,笑着道:“我看你早膳最爱的就是扬州的三丁包子和鱼汤三鲜小馄饨,豆腐脑也爱吃咸的,你还要撒许多西湖产的白虾皮。金陵的素什锦你几乎餐餐都要吃。昨晚上的清炖狮子头和清炒南瓜藤,也都是江南那一带的人爱吃的。我听计全福说,因为我家世子妃平时爱点的都是淮扬菜,咱们王府的膳房特地请了个做淮扬菜的厨子来。” 这么说,那位厨子是跟着来了庄子上的?难怪最近的饭菜吃让人吃得那么舒坦呢。 宋清月突然意识到,她爱吃的许多东西都得从江南运过来的,自然就所费不菲了,她赧然地放下手里的三丁包子,问道:“我,我不知道……是超了份例了么?我可以自己补银子的。” 李昭失笑,“若是本世子的世子妃想吃点什么还要她自己掏银子补贴,你让本世子的脸往哪儿搁?”又伸手轻捏一下她的面颊,“想吃什么就吃,不必顾忌。这一点点算不得什么。” 车队一到军营,李昭把小秦公公留下照顾宋清月,就去帅营点卯去了。 这次宋清月来大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跟之前的气氛大不同了,人数也比之前多了许多,连片的军帐一眼望不到头。 小秦公公进帐给宋清月煮茶,宋清月挺熟悉这位年纪不大的小公公的,她笑眯眯地问道:“小秦公公叫什么福?” 她发现了,肃王身边的长随们名字里都带一个恩字,李昭身边的长随们名字里则都带一个福字。 小秦公公笑道:“回世子妃的话,小的名叫吉福。” “现在军营里大约有多少人?” 秦吉福答得仔细:“听说是从西北调了三万,从东北和辽东各调了五万人过来,加上西经营和大宁卫原本的驻兵,现在加起来大约有十七万。” 宋清月喝了一口茶水,问道:“宁家也来人了么?” 秦吉福点头:“来了宁三爷和安阳伯府的郭四爷。”怕宋清月不清楚郭家,又加了一句,“跟咱们府上三公子订婚的郭八姑娘就是这位郭四爷的嫡长女。” 宋清月心里觉得好笑,当今圣上可真是有趣,用了靖王当主帅,就非要塞一堆跟肃王府有点关系的将军过来。若肃王有心不让靖王立功,岂不又要多出许多毫无意义的内耗? 原著里有这段么? 原著有足足四百多万字,一千多章,而且她当时是熬夜看的,看得特别潦草,看到最后几章的时候前文的很多细节就已经不太记得了,不要说对于宋清月来讲,那已经是快十六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于那本书的记忆正在变得越来越模糊…… 这时墨韵和墨香从帐外走进来,跟宋清月见礼。辛苦了这段时间,两人都晒黑了些,墨香委屈得想哭,她每次都带着宽延的草帽出门的,怎么还是晒黑了呢? 宋清月赶忙安慰道:“改天我问问孟姑娘或是祖母,看看有没有什么美白的方子。” 墨竹性子活泼,立刻就插嘴道:“张嬷嬷和佟嬷嬷那边可能也会有!” 宋清月笑道:“说得是,宫里娘娘都是靠着两个嬷嬷的秘方保养的呢,她们手上肯定有好用的美白方子。对了,最近军营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墨韵便说了些她们赈灾时遇到的事情。等她说完,墨香又补充了些,提到孟晚枫的时候,墨香忽然面露不甘,偏又迟疑着,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给宋清月听。 宋清月道:“说,正好我想问问孟姑娘的事情。” 墨香叹口气道:“不知世子妃听说了没有,军营里那些当兵的,还有大宁卫附近的百姓,都叫她“小医仙”呢,有点医术了不起啊!世子妃您在背后做了多少,他们全都不知道。孟姑娘手里得酒精和缝伤口用的针线都是咱们提供的呢!还有怎么缝伤口的医术,难道不是咱们王府的大夫教的?论治疗外伤,还是咱们王府的大夫厉害些!” 说道“小医仙”三个字,宋清月总算想起一些原文的内容了,只不过原文里,孟晚枫是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术,帮助止痛、止血、退烧的。当然了,针灸怎么止血退烧这就要问作者了,毕竟是作者的,作者说了算。 宋清月又问:“靖王府大公子和孟姑娘在这里是不是很有声望?” 墨韵和墨香同时不太服气地点点头。 这就是又回到的轨迹上去了,她记得,孟姑娘有穿上男装随军出征的段落,但具体发生在什么时间段她却记不清了,因为靖王继位后,大周跟北边又打了几仗来着。 但就因为有孟晚枫的参与,李晵在军中的威望大涨。 宋清月皱眉,这可真是难办了。 一定要让肃王继位的,因为一旦肃王不能继位,肃王府一定会挑起内战。 她跟李昭,还有宋家一家子就真的全都要变成反贼了,除非李昭和肃王都死了,不然这对头生反骨的父子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这是他俩的人设!真要跟朝廷对抗十几年,她可受不了。 但肃王继位就不一样了,靖王和李晵父子是忠厚无私的人设,这俩只要可以为国家做贡献,做不做皇帝对他俩来说是无所谓的,权力欲也没有肃王李昭父子这么强烈。 要是肃王占了先机,率先称帝,为了百姓,为了国家大义,靖王父子绝对不会挑起内战,只会默默认栽。 当然,这强盗逻辑就是在欺负老实人,但她这不是已经嫁给反派了么,还是离不掉那种,自然都是站在反派的立场上思考问题了。 看来她还得再想想法子。 她抬起头对白嬷嬷道:“嬷嬷帮我把针线拿来,我帮咱们殿下做点东西。” 白嬷嬷愕然,这还是宋清月第一次主动要求做针线呢!立刻欣喜地去箱笼里拿了。 宋清月只是觉得做针线的时候心很静,很适合想事情,理思路。 7017k 第一百五十章 父慈子孝的反派阵营 这日李昭回来已经亥时了,本以为宋清月早就睡下了,却发现帐中亮着灯,宋清月斜靠在塌上,低头做着针线,似乎是特意在等自己的? 李昭很想立刻走过去抱住她,可惜现在他满身的尘土,灰头土脸的,只好压下心中的冲动,绕到屏风后,稍稍擦洗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才来到塌边,一把抱住宋清月,不由分说,凑过去擒住她的唇,吻了好一阵,才放开。 他接吻的方式十分蛮横,宋清月被他吻得喘不上气,李昭见她羞囧,心中欢喜,笑着又亲了一下她的鼻尖。 “做什么呢?”他拿过她做的针线来瞧。 宋清月红着脸道:“殿下的亵裤,嬷嬷说夫君的亵裤不好让别的女人代劳。” 李昭眼中有惊喜,再次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他似乎尤其喜欢这个姿势,又亲亲她的耳朵:“觉得辛苦就让针线房的人代劳。母妃走得早,从小我的里衣和亵裤都是丫鬟和嬷嬷做的。你夫君不讲究这个。不过娘子要是愿意帮我做,为夫高兴。” 现在宋清月只要一听李昭唤她娘子,就脸热心跳得厉害,他每次在床第间调情的时候便会这么喊她。 “你别这样。”她赶紧把李昭凑过来的脑袋推远一点,“我等你是有正事要跟殿下说的。” 暧昧的气氛被打断,李昭稍觉不快,但见她神色郑重,只好耐着性子,好脾气地问道:“说,本世子听着。” “就是……火铳的设计如果改一改的话,其实可以做到不用点火绳的,改用燧石,射击速度可以大幅度提高,炸膛的几率也会小很多。” 炸膛的几率变小,排兵布阵的时候,就能排得更密,火铳相比于普通机弩的优越性将会大大提升。 李昭再次仔细上下打量宋清月,虽说他一直知道宋清月能耐大,但他似乎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娘子。 这时候他甚至想起宋清月那本画本子里写的什么九天玄女来,他忽然起了疑,莫非自己这个娘子小时候当真是得了什么仙人的点化,他莫不是娶了个半仙儿回来? “你……”他顿了顿,又清清嗓子问道,“你已经把设计图画出来了?” 宋清月垂下眸子,道:“我已经想得差不多了,但是,我不确定要不要画出来。” 李昭不解:“既然有,为何不画?” 宋清月咬咬唇,犹豫了一阵,斟酌着说道:“这个,我原本是想留着给殿下做底牌的……” 李昭先是怔住,再是朗声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才慢慢平复下来,看着宋清月的眸子里,仿若有了星辰:“娘子如此替为夫着想,是为夫的幸运。” “别……别笑啊!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宋清月有些不高兴,夺位之争,很残酷的好吗!她不能不多想一些。 李昭摇头道:“只管画了拿给父王。我与父王的关系,非寻常皇室子弟能比。本世子是父王亲自带大的,我如何待父王,父王如何待我,你日后慢慢便知道了。” 他说得十分恳切,也十分肯定,宋清月甚至觉得李昭在父子关系问题上多少有些纯真。 她道:“我不是要挑唆你与父王的父子关系,只是,毕竟,不是有句话叫天家无父子么……他现在倚重你,不代表他日后也能一直这般待你。” 李昭略微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神情认真地想了想,道:“可我不愿那般看待父王。父王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楚,我不想对他藏私。” 这一刻的李昭,不是一个狡猾的政客,也不是一个腹黑的阴谋家,他就是个单纯地仰慕和依赖父亲的孩子。 宋清月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主角团总在被最亲的人伤害,反派阵营却如此团结一致,父慈子孝? 她垂下眼睫,缓缓道:“好,那我招好工人回了庄子就画出来给父王送去。” 没关系,实在不行,她可以把电报和蒸汽机都弄出来,tnt想想办法也不是不能搞出来的,是?她手里总有牌可以打的。 李昭将她搂过来,让她靠着自己,柔声安慰道:“没事的,不管日后如何,为夫总能有法子保你跟孩子们平安无事。” 宋清月嗤了一声,皱眉看向李昭,李昭回给她一个风流无比的笑,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衣襟里放,用低沉的声线在她耳边诱惑道:“好好养身子,日后咱们多生几个,嗯?” “你这人!真是!说正事呢,你……唔!” “子嗣问题关系重大,怎么就不是正事了?” “那也不能现在就……” “先演练演练。” …… 次日一早墨韵、墨香端着铜盆进来给宋清月洗漱更衣,见她又是一身红痕,两个丫头羞得满脸赤红,脚趾都蜷缩起来,还是白嬷嬷最淡定,面色如常地伺候着宋清月穿戴整齐,又帮她梳头。 “昨日殿下……”白嬷嬷低声问道。 宋清月轻轻摇头,白嬷嬷遂放了心,轻松地笑起来道:“世子殿下真是个会疼人的,若是其它男人必定只顾自己快活。” 宋清月低低嗯了一声,微微带了鼻音,昨夜下了场雨,被李昭闹得一身汗,半夜薄被掉地了也没注意到,帐里还摆了四五个冰盆,结果今天早上鼻子就塞了。 墨痕端着早饭进来,道:“世子妃,外头来了几个将军的妾室,说是想拜见您。” 宋清月愕然,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白嬷嬷,见她似乎也没碰见过这种事,就唤墨竹道:“墨竹,你去把小计公公或是小林公公叫来,就说我有事请教。” 墨竹应一声出去了,不大会,林万福和计全福就一起来了,进门十分规矩恭敬地给世子妃见完礼,林万福开门见山地问道:“可是门外那几个侍妾让世子妃为难了?” 宋清月嗯了一声,心中感叹,王府副总的大秘就是贴心,还没问呢,就知道是什么事儿了!林大秘好棒棒! 林公公笑着解释道:“军营里全是男人,总是要有人泄火的。那些有点品级的将军们嫌军妓太脏,但军营里条件艰苦,一般就会带一位侍妾随军伺候着。军营里有专门的地方供这些侍妾住,不过世子妃放心,那些侍妾们的营帐并不挨着咱们殿下的寝帐。”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瞧了下宋清月的面色,见她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一时间也拿不准世子妃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随军伺候的事情,从前确实没有过正妻来的先例。这事……这不是因为自家殿下离不开世子妃才会这般么? 啧啧啧,林公公在心里把那些不老实在自己的寝帐待着的侍妾们骂了个半死,好好的,来见什么见?他家世子妃也是一群侍妾能随随便便见到的?! 但宋清月此时的想法却是,大周朝的将军都是这么腐败的么?出来打仗还要带女人?离了女人活不了了?真是卧了个大槽嘞…… 这时她突然想起来了,男主李晵的生母不就是个随军侍妾么? 因为军营条件艰苦,生完孩子直接就没了。 说起来,这群侍妾是不是死亡率挺高的? 条件艰苦具体是怎么个艰苦法? 她环顾了一下李昭这一点不艰苦的寝帐,李昭是王府世子,龙子凤孙,天皇贵胄,到哪里都不能委屈了,但其它将军那儿肯定不是这样的,至少李晵的寝帐就比这里朴素多了。 林公公以为宋清月皱眉头是因为李昭让她来军营,觉得自己掉份了,就道:“世子妃不想见便不见,不打紧的。不过世子妃千万别误会,世子他是心疼您的,您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奴才们尽心伺候,不得让您有任何闪失,咱们殿下实在是心里头放不下您才会……” 宋清月却在回想书里的孟晚枫是怎么做的?她好像在军营帮某个将军的宠妾治病来着,后来那位宠妾被扶正了,就一直跟李晵关系非常铁来着,貌似是有这么一段的。 于是她打断林万福的话,皱着眉头道:“这里头可有十分得宠的?” 这种情报计公公就比较熟悉了,上前一步说道:“能来的妾室倒是极少有不得宠的。不过这里头有个张姨娘,与刘小将军的情分非比寻常。刘小将军的夫人身子不太好,这个张姨娘从十五岁开始就跟了刘小将军,给刘小将军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养在前院子,女儿则养在老夫人院子里,在刘家,就连刘小将军的正房也要给她几分颜面。在辽东军营的时候,也几乎一直都是这位张姨娘在刘小将军身边伺候着。” “刘小将军?” 计公公道:“刘小将军是从辽东调来的偏将之一,广宁侯刘荣的养子,极是有本事。” 这么说这次出兵鞑靼集结了北方各路精英啊,宋清月当下就决定见一见那群妾室,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宋清月看向林万福,问:“要是我见了她们,会不会带累世子的名声?” “额……”林万福张了张嘴,一时没发出声音来,原来世子妃方才皱眉头是因为担心这个?世子知道世子妃这样为他着想,一定会很高兴?他摇头,道:“这倒不会。但那些人毕竟都是妾室,您见了她们,往后就怕是有人说些不好听的。” 宋清月不在意地笑了笑:“既然对殿下没影响,那就都请进来,就说本世子妃无聊的很,有人陪着说说话正好。” 林万福心中微动,与计公公对视一眼,都没再说劝阻的话,与计公公行礼退了出去。 7017k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好心喂了驴肝肺 进来的妾室一共五位,为首的一位看起来有二十多岁了,眼角上挑,是一张狐狸脸,走起来妖妖娆娆的,倒是十分符合一个妾室的身份。 后头跟着一位的穿着打扮更华丽些,容貌不算顶出色,却也不差,小家碧玉的样子让人看着很舒服,就是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人也瘦。 再后头并排走的三位,穿着打扮就比牵头两位都差些,不过都是容貌身段俱佳的美人。 小林公公说过,能跟着来伺候自家爷的,基本就没有不得宠的,只不过这份宠爱总有可怜人无福消受,可后院里指望着男人过上好日子的女人们又真的有选择的权力么? 宋清月今日也没特意打扮,就跟平时一般,头发挽了一个随性的攥儿,插了根镶嵌了蓝宝石和紫珍珠的银簪,耳朵上带着两只紫珍珠的耳钉,是李昭的珍宝阁特别给她打造的,样子新鲜,好看,名贵,重量还轻,不拉头发。 身上穿着往日她最喜欢的素面纻丝衣裙,今天因为要见客,就套了一件半透明的青色苏绣荷花香云纱的半袖罩衫,整个人像是炎炎夏日里的一袭凉风,美得清爽无比。 几个妾室一面见着这般打扮的宋清月不觉都怔了一怔,她随意地斜靠在圈椅里,笑得十分随和。 几位姨娘一一给她行礼。 为首的年轻妇人笑得十分甜美:“妾身是房大爷家的柳姨娘,给世子妃见礼。” 等前头那位说完,后头那位面有菜色的姨娘才不急不慢地道:“妾身张氏,刘副将的妾室,给世子妃见礼。” 后头两位分别是东北军的文将军家的苏姨娘,西京营的田将军家的常姨娘,以及宁三爷的一位叫云秀的通房,看着是几个人里头穿戴最差的,年纪也还小,看着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一直低着头,举手间有些局促之感。 宋清月指着几张已经摆好的绣墩道:“都坐,如今咱们都在外头,都不必太拘礼。” 墨韵、墨香端来茶水点心,宋清月道:“大家都随意点,好让我也随意些,总端着累得慌。” 房大爷家的柳姨娘一看就是个会说话的,拿着团扇挥了挥,道:“真是托了世子妃的福,让妾身们也能享受一会这些冰盆,全军营里有冰盆的,除了大帅那儿,也就您这儿有了。您可多留咱们一会,好让咱们多凉快会!” 这马屁拍得自然又让人舒服,宋清月被逗乐了,咯咯地笑起来,回头对墨韵道:“再给几位姨娘弄点冰炒酸奶尝尝。” 宋清月看了一眼刘家那个张氏,十分亲切地问道:“我瞧张姨娘似乎不大舒服,可能吃冰的东西?” 张氏原本心里有些忐忑,见肃王世子妃十分随和,点头道:“能的。” 柳氏便在一旁笑着解释道:“张姐姐这点不舒服也是被热出来的,我看什么大夫都不用瞧,世子妃您这儿一个冰碗就能治好。” 宋清月笑着摆手:“不舒服还是要找大夫瞧瞧的,不能怕麻烦自家男人就不看大夫,小病拖成大病,让将军们上战场的时候还挂念着自家女人,岂不是不好?” 张氏忙恭敬地道:“妾身受教了。” 宋清月道:“我倒不是想说教,男人们在外拼命,咱们就应该好好照顾自己,让将军们无后顾之忧才是真的帮忙,既然今天来我这儿了,不如就让太医给看看?如何?” 张氏再次愣住,看着笑得十分亲和的宋清月,眼神有些闪躲,连声道不合适,受之有愧。 宋清月却直接让墨竹出去请姜太医了。 几个姨娘没想到肃王世子妃会是这么温和的一个人,一人一小碗的冰炒酸奶端上来之后,谈话的气氛变得更加好了。 连宁三爷那位年纪不算大的通房云秀也睁大了眼睛,想问问宋清月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宋清月大大方方地道暂时还不能说,制作法子是要卖给柳泉居的。 于是文家的苏姨娘便学着张氏拍宋清月马屁,说世子妃一看就是个极善管家理财的。 接着几个姨娘又七嘴八舌地问宋清月的衣服头饰,总之就是想着法子拍马屁,说了半晌话,除了让太医给张氏开了个清热解毒的方子以外,说的全是废话,宋清月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看出宋清月脸上渐渐淡下去的笑容,带头的柳氏终于拐弯抹角地提到了正事:“世子妃,您不知道,最近保定府最大的青楼燕春阁来了一位据说是江南来的清倌儿名叫梦娘的,前阵子被宁三爷请来营里伺候酒水,之后我家爷乘着大军开拔前,竟然去了一趟府城,专门给那个梦娘捧场!” 宋清月挑了挑眉,心说这个房家大爷还真是……让人无语。 柳氏叹口气接着道:“我家爷什么性子,我知道得很,那就不是个长情的。我一个做姨娘的,也管不到自家爷们儿头上去,迷上那个梦娘的可不止我家爷,军中好几个爷都去给捧过场。最让人吃惊的是,张姐姐家的刘小将军,那位将军可一向是个洁身自好的,几天前竟然要张姐姐拿了银子去府城给那个梦娘赎身!” 宋清月被这狗血的惊天大瓜惊得真大眼睛,十分同情地看了一眼张氏,难怪面色不好呢,好几夜没睡着了? “许是有什么误会呢?我听闻刘副将不是那样的人啊……” 柳氏这时候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正是呢!我们姐妹几个也觉得刘小将军不是这样的人,许是帮什么人打掩护也说不准。” 西京营田将军家的常氏点头补充道:“当时张姐姐去燕春阁赎人的时候竟然没赎出来,还说什么她已心有所属,只是那位爷身份贵重,她不愿带累那位的名声,她愿意为了那位,此身不委身于任何男人!咱们原想着,这不过就是个抬身价的说法,可偏偏那日张姐姐在那位梦娘的闺阁里瞧见了一副绣到一半的纱桌屏,上头写着一句诗:‘昭昭南山景,独与心相如。’” 端着荷叶山楂茶正小口嘬的宋清月忽然呛了口水,咳了好半天才停下,望着几个跑到她寝帐里来的姨娘们,觉得挺滑稽,忽而哈哈地笑出来,笑完又咳嗽两声,缓了口气才盯着张氏笑道:“倒是个有雄心壮志的。” 几个姨娘有几分惊讶地望着淡定无比的宋清月,张氏循着宋清月的目光看去,被对她眼里的探究弄得忽而不自在起来,坐着绣墩的屁股微微往前挪了挪,还稍稍挺直了脊背。 张姨娘还在看似打抱不平地说道:“世子妃您可别小瞧了那位,是个有心机的呢!” “嗯——是么?”宋清月拖长了音,撑着下巴,垂下眸子,盯着地毯上的几个泥鞋印子,缓缓道:“这事儿大概还要看殿下的心意,今晚他回来我便问问就是了。” 说完,她抬起眼睫来,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众人,道:“既是清倌儿,叫来伺候殿下也不是不可,总归我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倒是有个妹妹替我照顾殿下也是好的。” 几位姨娘好似都松了口气,又说了几句玩笑话,小秦公公进来说是午膳好了,问世子妃什么时候想用膳,几位姨娘便纷纷起身告辞回去了。 她们出去之后,宋清月杨着的嘴角便一下子落了下去,笑得时间太长,脸上的肉快笑僵了。 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站在一旁的白嬷嬷有些着急,“世子妃,您别犯傻,只要世子爷不跟您提,您千万别主动跟世子提这事儿!” 宋清月嗯了一声,道:“我知道,嬷嬷,你别着急。”又看向小秦公公,道:“摆饭,我饿了。” 趁着丫鬟们摆盘的时候,宋清月整理了一下思绪,想找林万福和小计公公来着,但想到他俩大概也忙,就将目光投向了小秦公公,问道:“吉福公公,你可知道荣昌伯府和广宁侯府关系如何?” 小秦公公立刻点头,道:“荣昌伯曾经是老广宁侯的部下,十几年前两府很是亲厚来着,不过后来一个镇守辽东,一个被调到东北去了,老广宁侯过辈之后,两府之间来往就渐渐少了。” 宋清月嗤笑一声:“原来是这样。”她仰头看着白嬷嬷,带着几分恼怒,道:“我还当那个张氏是个厚道人呢,竟然拿我当枪使!欺负我年纪小还是怎么的,真是的。岂有此理!” 小秦公公动了动耳朵,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宋清月,宋清月感受到他的目光,赶忙嘱咐了一句:“小秦公公,今日之事你暂且别跟殿下说!” 小秦公公面露不解,宋清月解释道:“不能因为几个后宅姬妾让殿下跟众位将军伤了和气。” 小秦公公这才笑起来,应道:“奴才省得了!世子妃放心,奴才一定不乱说。” 宋清月点头,拿起碗筷来吃饭,想着刚才的事又忍不住叹气。 白嬷嬷在一旁劝道:“不过几个小妇人,不值得世子妃您为他们伤神。” 结果宋清月却又是一声叹,吃了几口饭,越想越不爽,跟墨韵还有白嬷嬷几人吐槽道:“我好心好意见她们,就是怕万一我不见她们,她们回去之后在自家男人面前吃挂落,还特意叫墨韵做冰炒酸奶招待她们,到头来她们是利用我来了,真是好心喂了狗了!气死人了!” 这个事情说起来其实也简单,无非就是房大爷是个不老实的,看上那个梦娘了,不知什么原因,他自己不敢出面,就让关系不错、人又厚道的刘小将军替他背锅。 至于其它几个将军,大概都对那个梦娘有点意思,几个姨娘怕那个梦娘真被自家男人赎出来,跟她们争宠,正好李昭身边没个伺候的,她们就把主意打到李昭身上去了。 毕竟宋清月是正妻,总要为世子张罗这种事的,最好的结果就是李昭发话要了梦娘,他是亲王府的世子,梦娘拒绝不得,这样别的将军就能歇了心思,她们这群姨娘也好安下心,要是宋清月是个善妒的呢,也好叫她出头敲打一下那个梦娘,叫那个梦娘不要再打军营这群年轻将军们的主意。 至于那个什么娘是不是真的怀了要爬李昭床的心思,那就不一定了,说不准是这群姨娘为了叫宋清月出头,编出来的,当然,不排除那个梦娘确实喜欢上了李昭。 论模样品貌,李昭还是挺有资本的。 嗯! 宋清月心里很不痛快,于是又叫嬷嬷拿来针线。 虽说她针线上很一般,但她就是觉得有种危机感,本能地找点可以讨好李昭的事情做。 她现在对李昭的感情很纠结很别扭,她一边拼命阻止自己爱上李昭,一边又下意识地想要牢牢抓紧他。 就像梁氏说的,男人的宠爱能多几年也是好的。 她意识到自己心里这份扭曲,却又深陷其中找不到解脱的法子,于是这一个下午都不自觉地唉声叹气。 几个丫鬟看着都挺揪心,白嬷嬷更是想,要不干脆直接派人去府城敲打一下那个梦娘算了!不过宋清月没发话呢,她不敢贸贸然行动。 但其实她们都会错意了,宋清月并非因为一个梦娘生气。让她叹气的除了她自己对李昭纠结的心情,还有气恼自己的好心喂了驴肝肺。 她本着诚以待人的态度对待那几位姨娘,那几位居然他奶奶的利用她来了! 难怪那个张氏一开始有点坐立不安的呢,原来是因为心中有愧! 真是越想越气! 更让她觉得难过的是,她很担心这种事情多了,自己的心会变得越来越冷硬,越来越精于算计。 她脑海中想起前世读到过的一句话:“走到途中才忽然发现,我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目,和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她不想自己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变得面目模糊,无法回头。 ------题外话------ 周末,多更点。 今天一天都很不得劲,早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要爬起来给邻居家的娃上家教,下午公司开视频会议的时候摸鱼码字,开完会呵欠连天地聆听母上大人的“职场经验讲座”,到傍晚彻底扛不住睡了一觉,八点爬起来码了小两千。。。。 再次感谢帮忙捉虫的小伙伴,看到那十几条留言我深感惭愧,错别字就算了,还有用错的成语,就 ̄Д ̄=3 受教了,感谢! .距离宋清月跟李昭敞开心扉谈话还有十几章。心扉也不是一次头就敞开的,慢慢谈。对付李昭这种霸道的家伙,谈判也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一点一点慢慢来啊。 7017k 第一百五十二章 随军伺候? 这日李昭回来得又很晚,错过晚膳时分很久了,宋清月急急忙忙让人给李昭备饭,李昭拦着她道:“不忙,午饭没来得及吃,下午饿得不行,啃过两个炊饼了。” 宋清月松口气道:“那就喝碗鸽子汤,大晚上的,油腻的吃了不消化,好歹垫垫肚子,吃几颗鸽子蛋,营养最好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再炒盘小白菜来。” 李昭听这话心中熨帖,笑起来,拉着她的手到塌边坐下,看了一眼放在塌边的竹箩里的针线,拿来看了看:“又给为夫做亵裤了?” 宋清月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她给他做的白绸子的亵裤,不知为何,这场景让人觉得莫名涩气。 她装作不在意一本正经地说道:“给殿下做了三角的、平角的,剪裁不一样,殿下试试看喜欢哪款,我多做点,给殿下带着好换着穿……” 她越说声音越小,被李昭两只眸子盯得小脸爆红。 “你看什么!”她气恼地把拿做好的三条亵裤往他脸上扔,李昭哈哈地笑起来,抱住她,凑过去,在她颊上亲了好几口。 “娘子不必害羞,你我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是不是?”他将她圈在怀中,舔了舔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廓,眸中闪过得意。 宋清月被他撩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对了,那个……今日,嗯,就是……就是说,我听说你们做将军的,一般都有随军伺候的……嗯,殿下,需不需要,那个……” 李昭闻言挑了挑眉,勾起她的下巴来,逼她看着自己。 宋清月觉得她也没权利要求李昭非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来生活,毕竟成长环境不同,她不想强求他不去碰别的女人。可是,往自己丈夫的床上安排别的女人这种事情,想想就抑制不住地难受、气闷、委屈,两只眼睛忍不住就湿漉漉的。 李昭却以为她是舍不得离开自己,想要跟着亲自伺候自己,这双小鹿似的眼睛,委屈又可怜,他越看越觉得心热。 两双眸子对视良久,他喉头滚了滚,松开她的下巴,道:“罢了,行军辛苦,还危险,你还是在自己的庄子上待着。为夫押粮路过的时候会去找你的,乖。”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笑起来,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宋清月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李昭是误会自己想跟着随军伺候他了,心里竟松了口气,这么被误会了也好,只要他不主动提,她决定就装傻下去不给他做别的安排。 正好夜宵来了,她便推了推李昭,叫他松开自己,可以吃饭了。 没多久,有小兵卒来喊李昭去中军帐议事,李昭捏了捏宋清月的手道:“等会先睡,不必等我了。” 宋清月乖巧点头,看着他丢下吃了一半的夜宵匆匆又出去了,一时间让她想起前世爸爸,经常吃着饭呢,接个电话又匆匆出门去。 爸爸后来得了胃病,夏天里吃个冰西瓜也能疼得满地打滚,宋清月就不自觉地想要好好照顾李昭,于是把小秦公公叫来,吩咐他跟李昭跟前的林万福说一声,叫他注意着让世子准时吃饭,到了时间就算垫半个饼子也好,别一顿饱,一顿饥的,胃容易出毛病。 漏液,李昭回来的时候,宋清月已经睡下了,林万福笑呵呵地把宋清月临睡前叮嘱的话说给李昭听。 “世子妃关心您呢。” 李昭看了一眼塌上安静蜷着的小女人,心里便甜得如同泡了蜜水一般。 林万福觑着李昭微微翘起的唇角,又将下午那群姨娘过来找宋清月提了梦娘的事情说了一遍,笑着讨好地道:“世子妃不让奴才说呢,说是怕世子您因为几个妾室跟几位将军伤了和气,世子妃总是想着您的。” 不想李昭立刻收起了笑意:“她们在世子妃面前说那梦娘想来伺候本世子?” 林万福见李昭黑下来的面色,有些莫名,背上的寒毛本能地竖起来,也跟着收起笑容,小心道:“奴才瞧着世子妃没在意……” 李昭忽然意识到,之前宋清月问他要不要人伺候,不是说的她自己,说的是其它人! 这么一想,脸更黑了。 次日一早,宋清月顶着两个黑眼圈,十分不悦地被李昭抱着塞进马车里,今日李昭回京,要从京城押送一批军械到大宁卫,正好顺路送宋清月回她的庄子。 宋清月快被气死了,昨晚她睡得好好的,被李昭这个神经病硬是弄醒了,折腾了一回。他依旧不真要了她,就是花样多,弄得她身上都是口水,她不得不擦洗一番。但擦洗完就睡不着了,一直到天快亮了,才合眼。 这眼睛刚刚合上,又被叫起来,说是要送她回庄子去。 宋清月睡不饱就想发脾气,但她怂,不敢对着李昭发,就只好阴沉着脸,自己生闷气。 李昭拿着点心要喂给她,宋清月偏了头,打着呵欠小声嘀咕:“头昏脑胀的,哪有胃口。” 李昭啧了声,知道昨晚自己折腾得过了,将她搂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柔声哄道:“好了,这不是又要离开不知道多久么?为夫舍不得你,乖乖的,别气了。” 宋清月闭上眼睛装睡,李昭亲亲她的额头:“初八那天你生辰,我恐怕是来不及给你过生辰了,回来给你补上,嗯?” 宋清月哼了一声:“谁要你补,找你的梦娘去!人家说了,留着清白给殿下呢。” 李昭见她这醋样,心里反而一松,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瞧你这小鼻子小眼睛的,那是什么腌臜货色,本世子金尊玉贵的身子,也是那贱货能碰的?” 宋清月忽然睁开眼睛,斜眼睨着他:“怎么碰不得了?殿下不是常常跟宁四去那个什么宜春楼么?还有个叫南湘还是南什么的头牌,不是殿下的粉红知己么?” 李昭勾唇一笑,眯眼瞧她:“娘子如何得知?” 宋清月:…… 她看过书啊,南湘是肃王府的情报探子,不过南湘对李昭的确有心思,在靖王登基之后,帮着李昭办了不少事,被靖王抓到后,在诏狱里受尽折磨,最后李昭托人给她送了毒药,总之南湘死得很是凄惨。 不知怎么的,这种细节忽然就想起来了。 真是个反派啊,宋清月一喟,再次闭眼不想理他。 李昭抿了抿唇,这事他不能解释,只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逢场作戏而已,我心里只你一个,你信我。” 宋清月懒得应他,焉知他对自己不是逢场作戏? 这么一想,宋清月又蔫了。 李昭顺路将自己的新婚小妻子送回闲月庄,临走前,宋清月再三叮嘱要注意安全,受伤了一定要及时处理,还给了李昭一箱酒精和金疮药,还有陈老太爷配的保命丸。 一边替他整理衣襟一边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不要仗着年轻就作贱自己身体,下雨淋湿的时候就及时换干的衣裳,饭要记得按时吃,饿狠了的时候也别一下子吃太饱,熬夜了就要及时休息,手底下有人就要用,别事无巨细地把自个儿活活累死……” 他垂眸,盯着她莹白的小脸,听她关切的絮叨,他整颗心都被这一刻的柔情包裹住了。 说到一半的宋清月发现他那幽深的眸光,到嘴边的话瞬间卡了壳,耳边是心跳的声音,血液在往脸上涌。 “你看什么!”她瞪眼,被他笑着拉进怀里,抱紧了。 “没什么,娘子关心我,为夫高兴。” 宋清月想说她就是想起男主英年早逝的结局觉得心酸,她不想要他也那样。 “好了,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等为夫回来,嗯?” 她低低嗯了一声。李昭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尖,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翻身上马,扬鞭远去。 直到李昭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宋清月才突然回神:不对啊!李昭不是男主啊!说不定哪一天她还真就会恨不得李昭英年早逝呢! 真是的,自己刚才是魔怔了…… ~ 这一年的七月初八是宋清月的十六岁生辰。 肃王提前两日派了人去保定接她回京,这是她嫁到肃王府的第一个生辰,总要给她办一办,怎么说也是世子明媒正娶,十六抬的大轿抬回来的世子妃。 可宋清月一想到这种人多的场合就头皮发麻,这对她来说不是庆祝,是折磨。 原本在广州府的时候,她爹算是广东行省最大的官儿之一了,来的客人基本上身份都比她低,说话行事不用太小心,她还乐意办一办生辰宴;来了京城之后,公卿世家、天皇贵胄满地走,关键这年代没什么娱乐项目,后院那群女人没事就喜欢对着别人评头论足,说句话都是字字珠玑、九曲十八弯的,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抓住把柄。 她一个干技术岗的,被人硬塞到管理岗上已经非常勉强了,现在还要她去搞公关,这不是要她命吗! 宋清月叹气,这上哪儿说理去? 她回信说了天气太热,中暑了,恐怕要辜负父王一番心意了。 结果当天傍晚,肃王身边的汪公公亲自带着太医过来,说是要带宋清月回京养病。 见宋清月还想卧床装病耍赖,汪公公隔着床帘站着,立刻板了脸,严肃道:“世子妃,这生辰宴的帖子已经发出去了,就算您不想办,也得办!这是肃王府的脸面,更是世子殿下的脸面!就算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请您为咱们世子殿下多想想!” 说罢,汪公公顿了顿,给宋清月做了个揖:“以上是王爷原话,王爷还说,就算您病得下不来床了,奴才抬也得把您抬回去!” 这是摆明了说她在装病,宋清月瘪瘪嘴,硬着头皮从床上坐起来,委委屈屈地道:“我知道了,汪公公,我稍微梳妆一下就跟您走。” “多谢世子妃体谅咱们世子殿下。” 汪公公说完,到厢房候着去了。 宋清月一边梳头,一边嘟哝:真是父慈子孝啊,父慈子孝! 宋清月黑着脸回到王府,怀里揣着滑膛燧发枪以及更先进的雷汞击发枪的大致草图。 击发枪的底火他们暂时肯定弄不出来,直接pass,至于滑堂燧发枪嘛,也不知道目前的炼铁技术能不能达到要求。 能做到什么程度就让那位阎老去思考,想必肃王手底下也不缺炼铁炼钢的工匠。狡兔还三窟呢,她总不会以为为逼宫兵变准备了二十多年的肃王殿下就那一个山洞的。 反正她只是依葫芦画瓢地把前世在姑父写的《古代兵器发展史》这本书里看过的构造图,画出来了而已。 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英国人就是用这种单发式滑膛燧发枪,以一万九千多劳师远征的士兵,将十万多清兵按在地上摩擦。 前世初、高中历史课学到中国近代史的时候,每节课都有一种想要抹眼泪的感觉,她真的是受够了。 姑父那本书里说,其实明代中晚期神机营的火铳在当时世界来说,并不算落后,但清军入关以后,清帝认为火器这种东西不利于皇权统治,且弓弩是满人的传统,就逐渐放弃了火器,军队的武器配备转回到使用原始的弓弩刀剑去了。 宋清月想,要是肃王以后当了皇帝,为了自己的统治而停止在武器研发上继续下功夫的话,她一定不介意再造一次反。 自从看过肃王殿下那个为了准备谋反而建造的大山洞之后,她就心潮澎湃的,谈不谈恋爱都是其次的,扳正那窝囊得令人吐血的历史,才是她脑子里的第一位。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准备好应付明天的大型宴会。 回京的路上,汪公公就拿了一份邀请宾客名单过来给她过目。 宋清月扫了一眼那长得似乎看不到头的名单,若非嬷嬷和墨韵几个死命拉着,她肯定当即就跳车逃跑了。 好在肃王殿下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充足,连明天的穿戴都贴心地帮她选好了。 前院里服侍李昭的那几位玉字辈的一等大丫头,抬着六个香樟木的衣服架子一字排开,架子上分别是六套十分华丽的云锦汉服,从颜色到图案都十分青春靓丽,看着挺厚重,上手摸一摸,发现比秋冬季综裙的布料轻薄许多。 可就算是轻薄些,到底还是云锦啊! 宋清月最怕大热天的,让她一层套一层地穿华丽但厚重的面料了,那真是冰盆都镇不住的闷热,她甚至祈祷明天下雨。大太阳的晒一个上午,到了午饭的时候,简直热得遭不住。 一边的桌上还有一排楠木托盘,放着跟衣服颜色相匹配的头面首饰,连禁步玉佩、扇子、手绢、鞋子之类的配饰也准备了六套。 宋清月让她们端到自己面前,一一检查了,然后朝六个玉点点头,表示自己很满意,还让白嬷嬷赏了她们银子。 玉琴带着几分傲然微微杨着下巴,宋清月看到了跟没看到似的,多余的一个眼神也没给玉琴。 做为世子妃,宋清月犯不着跟丫鬟置气,挥手让她们退下了。 宋清月是见识过梁氏在宴会上过一个时辰就要更一次衣的,但是,叫她一天之内换六次衣服,怎么也觉得太过了,她撑着下巴想了想,对白嬷嬷道:“嬷嬷,你说这样会不会有点像开屏的孔雀,使劲抖搂自己浑身的羽毛,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富贵似的?” 白嬷嬷一愣,望向宋清月的眼神里带了一丝小心,她觉得自家小姐似乎又要搞事情了。 宋清月微微一笑,冲着白嬷嬷弯弯地眯眼睛:“嬷嬷帮我把去年夏天做的那几套做了收腰的苏绣轻容纱褙子和软烟罗裙罩拿出来烫一烫。里衣就还选素色纻丝的,这还没到秋天呢,就让我穿云锦,真是成心要热死我。流了满脸汗的话,丢脸的是本世子妃呢!” 白嬷嬷面带为难地劝阻道:“那几套衣裙虽然好看,但怎么都觉得妖娆了些,平日私下里穿还行,真要在这种大宴会上穿,恐怕有些失了庄重。” 宋清月就把小脸一板:“本世子妃的生辰宴还不许我穿自己爱穿的衣服了!这到底是给谁办的?没准明天本世子妃这么穿了,那些偷偷在背后说我妖娆、狐媚的,改天就穿了跟我一个款式的衣裙出去赴宴!又不是进宫,要那么庄重做什么?” 白嬷嬷一向拗不过宋清月,应了带着墨竹、墨痕去箱笼里找衣服去。 宋清月站起身,走到楠木托盘前,盯着头面看了半天,指着托盘里要挂在两侧凤头钗上的珍珠挑牌,对墨韵道:“这些个挑牌,叫针线房帮我缝到纱条上,明天我要挂在腰两侧。” 形制什么的都是浮云,好看才是王道。 又让小丫头墨梅和墨兰开库房,她要去挑几套特别点的头面首饰,特别的衣服得配特别的头饰才行。 7017k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余嬷嬷 中路前殿里,来了个姓余的嬷嬷,头发都花白了,据说是肃王殿下自己的奶嬷嬷之一,早已退休回家荣养了,现在为了给儿媳妇办生辰宴,又特地给请回来的。 余嬷嬷给肃王殿下请安,肃王抬抬手,点点下手的太师椅,客气地笑道:“嬷嬷不必多礼,坐。嬷嬷如今颐养天年了,本不该叫您操劳的,奈何,我这儿媳妇……”他顿了顿,一时不知如何形容宋清月,只得笑笑,“除了嬷嬷,本王想不到什么更合适的人选了,这段时间就要辛苦嬷嬷多教教那孩子身边的下人们了。” 余嬷嬷是个十分精明能干的人,外界对于肃王府这位世子妃的传闻她倒是也听过一些,不过她观察肃王神情,似乎对那位世子妃并没有什么厌恶的神色,反而更多的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无奈,不知是这位世子妃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还是王爷单纯地出于疼爱儿子的心才对那位世子妃也多看重几分? “殿下说得哪里话,得殿下信任是老身的福气。老身年纪这么大了,还能叫王爷用得上,不知羡煞多少人去。” 肃王又问了几句余嬷嬷的身体和她家里人的情况,余嬷嬷客气几句说是有王府照应,家里一切都好,就被内侍带去了东路正院。 宋清月早就得了王爷那边人的提醒,说是这位余嬷嬷是有淑人品级在身的,她的大儿子是六品官身呢,宋清月不敢怠慢了去,照着招待佟嬷嬷和张嬷嬷的规格,招待这位余嬷嬷。 余嬷嬷第一眼瞧见宋清月的时候,就被她白瓷般莹润的肌肤和处处精致的五官给惊到了,貌若天仙的传闻果然不假,难怪世子那么喜欢她,就算是个庶女,也非要娶为正妃不可呢,那些关于这位宋家庶女狐媚惑人的市井传言,十分信了五分,本能地生出一丝不喜来。 再是不喜欢,依旧还是要行礼的。 在她行礼之前,宋清月上前虚扶一把,笑道:“没有长辈给晚辈行礼的道理,听说嬷嬷是王爷的奶嬷嬷,还服侍过我们家殿下,您的礼我是万不敢受的。” 余嬷嬷见她态度十分客气,心里多了一丝安慰,依旧绷着脸,微微福了福,才慢慢坐下,道:“规矩还是要讲的,老婆子也不是那等倚老卖老的。” “嬷嬷不要这样说,您能来帮我,我是高兴的。嬷嬷喝茶。” 墨韵给端上秋日特调的佛手雪梨菊花松子茶,带着微微的甜味,茶点是椰蓉马蹄糕和蜜渍橘皮丝做内馅的紫米松糕。 余嬷嬷喝着吃着嘴角总算露出一丝笑意来,宋清月便笑盈盈地道:“立秋快到了,这茶是宫里来的生养嬷嬷给的方子,润肺清火的,椰蓉马蹄糕是我在岭南时候最爱吃的,世子也爱吃,嬷嬷您尝尝,在北方不大能见到呢。” 余嬷嬷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宋清月,方才那句话是拿宫里的生养嬷嬷和世子压她呢? 小秦公公提前来打过招呼,说是要来帮忙的这位余嬷嬷是内务府出身,为人很是刻板,特别喜欢讲规矩。 当然,讲规矩可以是优点,也可以是缺点,宋清月忖度着自己做为一个庶女成为亲王府世子的正妃这件事本身就不太合规矩。 观嬷嬷脸上这倨傲的神态,以及她审视的目光,宋清月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可以对那位嬷嬷客气,但也不想被个下人压得抬不起头。 她怂是因为怕麻烦,绝非是因为自卑。 宋清月依旧笑盈盈地回看老嬷嬷,余嬷嬷回了一个不达眼底的笑,开始鸡蛋里头挑骨头:“世子妃的穿戴素净了些,到底还是新婚呢。” 宋清月哎了一声:“天热的时候就想素净些,不然自己瞧着自己都觉得热,我前些日子刚中暑呢。” 余嬷嬷就道:“世子若是回来看到您穿成这样,要责怪下人不尽心了。” 宋清月看看左右,挥挥手道:“罢了,都知道了?世子若是回来了,记得给我打扮得鲜亮华丽些,免得殿下打你们板子。” 白嬷嬷便道:“世子妃说笑呢,您怎么打扮世子殿下都喜欢。” 宋清月举起团扇,好似有些羞涩地笑起来,“嬷嬷说得是,殿下也说过,我怎么打扮都好看。” 余嬷嬷被噎得够呛,不过说实话,面前小丫头这底气很足的样子,倒是叫她白担心了,还以为是个怯懦的,没想到这浑身的气势倒是个能够撑得起王府门面的。 “嬷嬷,咱们还是看看明天要来赴宴的名单,我对京城的这些个夫人小姐不熟悉,还要嬷嬷指点呢。” 被宋清月那一双清亮勾魂的眸子盯着,余嬷嬷禁不住咽了口吐沫,心说这妮子真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难怪世子一见钟情呢,就是女人看了也要心动。 可再是好看,余嬷嬷瞧着宋清月这细细的腰身,单薄的身板,结合她体弱多病,常年在独自住在庄子上静养的传闻,就觉得宋清月不是个好生养的。但愿这位是个心性善良、宽厚贤惠的,不然以后世子的后院可要糟了。 这么一想,余嬷嬷跟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更重大了,在她心里,肃王殿下就是她半个儿子,世子更是她的大孙子。 余嬷嬷在宫里待了三十多年,面若娇花却心若蛇蝎的女人她见得多了,什么戕害别人孩子的阴毒手法是嬷嬷没见识过的? 子嗣问题大过天,余嬷嬷瞧着宋清月的眼神不觉凌厉了几分,她一定看紧了这位世子妃,若是这位以后敢对世子的子嗣下手,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宋清月用罢午膳,外头凤九进来说:“锦绣阁里的单姑娘、薛姑娘来给世子妃生辰礼。” 宋清月放下筷子,道:“知道了,礼物都收了,帮我记着,往后她们过生辰,帮我回一份礼去。告诉她们我要歇午觉,就不见了。” 她换了身舒服的衣服,让墨韵墨香帮她把头发散了,站起身在五芳斋的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又拿起铜壶来,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打算度过一个无所事事的悠闲下午。 余嬷嬷皱着眉头看宋清月悠哉地浇花,浇完花就去槐树下的秋千上坐着,躺在秋千椅上用炭笔写下个季度的数学教学大纲。 简单的三次方程和平面几何快教完了,可以开始教一教函数了,接下来还有三角函数,嘿嘿嘿! 顺带着可以稍微上点物理,先把牛顿三定律教了,力学这块最直观了,还能带着丫鬟们做做实验啥的,简单的化学小实验有时间的也可以考虑一下。 地理和生物的东西暂时还不着急,都是过于超脱时代的知识,她有时候想到什么就会随手写下来,全然不成体系,叫她把快三十年前的教科书全按照顺序全默出来,那不是学霸,是超人。 这些数学知识不一定能应用得到生活中去,算账其实也用不到那么多复杂的数学知识,但是,她的人生也就这点爱好了……在纸上写下几个三角函数公式,那感觉就像是见到了久违的朋友,这是她那像梦一般远去的上一世存在过的证明啊。 来得再久,她也不能把自己的灵魂丢了。 她写得正兴起之时,院门口突然传来争执之声。 “燕姑娘,您等等,世子妃在休息!” “好姐姐,您让我进去!我就是给世子妃磕个头,我在偏殿等着,不做什么的!” “那也不行,世子妃说了都不见的!” 宋清月听出来了,是墨竹的声音。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墨韵,墨韵躬身出去了。 之后便听到圆门外墨韵不急不慢的声音:“凤七凤九姐姐,让燕姑娘回去,世子妃不想见。” 凤九撸起袖子,领一把抓住燕氏的后领,就要把人往外头抡,被余嬷嬷拦下:“别且别且!我说小姑奶奶,你这是做什么?好歹这是世子殿下的人,你也敢往外扔!” 凤九眨眨眼,满脸不高兴,她这把子力气已经很久没有用武之地了,可惜了自己一身功夫,她小声嘀咕道:“主子吩咐的,世子妃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 “那你也不能这么往外扔啊!” 凤九挠挠耳朵:“可以前在宋府,我们就是这样的啊。” “啧啧啧!说的这是什么话,真没规矩!”余嬷嬷摇头,嫌弃地看着眼前这个粗蛮的丫头,嘴里还碎碎念,“真不知道世子妃从哪里捡来你们们这两个野丫头!到底是岭南来的,真是叫人不省心!” 这边将倒在地上的燕姑娘搀起来,拉着她朝里院走。 凤九的小脸沉下来,阴沉沉地盯着余嬷嬷的后脑勺,要不是姐姐凤七拦着,她现在就过去把这老太婆扔出去。 凤七凑到妹妹耳边低声道:“余嬷嬷不知你我是世子的人!” 凤九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凤七笑笑,摸摸妹妹的手。凤九虽说天生力气奇大,但她在婴孩时期发过一次高烧,脑子烧坏了那么一点点,但也只是轻微的智力障碍而已,不复杂的事情,她还是可以理解的。 比如余嬷嬷是王爷的奶妈,不能随便扔出去,她就很明白。 她从小跟在宋清月身边早就横行霸道惯了,现在突然有个老太太过来说她没规矩,她真是烦透了。 院子里,宋清月因为想不起某个公式,还要从头推导一遍,正烦着,她十分没有规矩地倒着躺在秋千椅上,双腿扣在秋千椅背上,上下颠倒着看余嬷嬷把燕姑娘领进来。 余嬷嬷看到宋清月这潇洒不羁的坐姿也是吃了一惊,在妾室面前怎么也要端庄些啊! 这位世子妃到底怎么回事? 她老人家斟酌了半天,终是压下火气,还算恭敬地说道:“世子妃,老身听说您嫁进王府以后还没见过世子的侍妾们。” 宋清月嗯了一声,坐起身,撑着下巴打量这位燕姑娘。 燕姑娘没想到世子妃是这样的,一身素色暗花的纻麻衣裳,披散着黑绸缎般的头发,倒吊在秋千椅子上,饶是这样,她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段,都美得不可方物,像是山里的精灵似的。 可见世子对这位世子妃一见钟情的传闻绝非虚言。 她一时间被世子妃的外貌给惊住,不知以何姿态面这位自己夫君的正妻。 “妾给世子妃请安。” “坐。墨痕,帮燕姑娘拿个竹椅来,既然来了,咱们就聊聊。”宋清月把腿放下来,终于坐正了身子。 墨痕搬了张竹椅过来,让燕姑娘坐下。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来自哪里?”宋清月一遍问着,一边随手在手里的本本上画简历表。 “额……妾,妾姓燕,十七岁,余杭人士。”这样的问话让燕姑娘感觉有些懵,不过还是老实回答了问题。 “我知道你姓燕,名字呢?” “九畹,燕九畹” “九畹芳菲兰佩好。”宋清月笑了笑,“名字真好听,你父亲是读书人?” 燕九畹答:“名字是外祖起的,妾的外祖是个秀才。妾的爷爷原是孟家家仆,后来跟孟老侯爷上过战场。致仕前是大宁卫的都司,父亲原是天津卫的守备,现在被调去大宁卫了。” “守备是几品武将?”宋清月问道。 “正五品。”燕氏小心答道,虽说她的出身在锦绣阁的六人里头算是不错的,但她不敢在面前这位跟前表露出丝毫自得。 宋清月嗯了一声,心里想着亲王府世子就是不一般啊,后院里随随便便一个侍妾都是正五品武将家出身。这位家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女儿送进来给人做妾,诶。 她沉默片刻,问道:“你来见我可是因为住得有什么不舒服?或是有下人怠慢了你?” “没有没有!”燕九畹慌忙摇头,然后小心翼翼从袖子拿出一个小包袱来,道:“就是妾的一点心意,望世子妃笑纳。” 这年头妾室给正室的礼物无非就是些袜子腰带手帕之类的绣品,宋清月面无表情地接了,道:“以后不必在我身上费心思了,直接给世子绣。我不缺这种东西。” 燕氏的小脸瞬间一白,慌忙站起身来就要给宋清月跪下。 宋清月摆手,直直地盯着燕氏,平静而严肃地说道:“你先坐好,我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我这人直性子,说话懒得绕弯子。你们锦绣阁的,若是有手段争宠,尽管争去,若是得了世子青眼,那是你们的本事,本世子妃绝不会跟谁过不去。但叫我主动给世子安排你们侍寝,我不愿意,也不会做。” 这话说得也太不隐晦了,余嬷嬷站在一旁听得错愕不已,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宋清月,又是惊,又是急,兴许还有些气,浑身都在发抖,一时间忘了恭敬,冲着宋清月大吼一声:“世子妃!” 宋清月转头看了眼余嬷嬷,依旧面无表情:“嬷嬷,请您注意语气。” 余嬷嬷扬着下巴朝宋清月微微欠了下身子,语气依旧强硬:“老身只想提醒世子妃,为世子殿下开枝散叶是您的本分!” 宋清月毫不示弱地顶回去:“殿下也说过,长子必须是嫡出。开枝散叶也要等嫡长子出生之后再说,父王也是这个意思。” 宋清月提起肃王殿下,余嬷嬷终于软了态度,至于肃王是否真是这个意思,她也不敢去问,但有一点余嬷嬷心里清楚,肃王殿下是看重这位世子妃的,不然也不会特地把她从家里请来辅佐这位年纪尚小的世子妃。 世子妃与老嬷嬷争锋相对的几句话,燕姑娘站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她听得摇摇欲坠,一副可怜巴巴,泪盈于睫的样子,祈求般求助地看向余嬷嬷。 宋清月转头来,看到燕九畹这样,好笑道:“你看着嬷嬷做什么?难不成你是想喝避子汤,还是……落胎药?” 燕九畹吓得扑通一声就给宋清月跪下了,磕头哭道:“妾,妾不敢!世子妃饶命!世子妃饶了妾身!” 宋清月不耐烦地看向身边的丫鬟们,指着燕九畹道:“把她扶起来!我最烦别人给我下跪磕头了。燕九畹,你听着,回了锦绣阁也帮我带个话,既然今日我敢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本世子妃就断然不是那等会耍什么阴私手段的人。避子汤大寒,有的方子甚至有毒,我不忍叫你们喝,平白伤了身体,往后更要损了寿数。但我也绝不许长子从别人肚子里爬出来。嫡长子平安落地之前,便是落胎药我也会叫人光明正大地端过去,你看我敢不敢!” 燕九畹已然被说得面无血色,她是宋清月叫人用软轿抬回锦绣阁的。 其实说完这番话之后宋清月有点后悔,甚至惴惴不安,但她死死绷住了,没表现出丝毫心虚来。不知为何,看到李昭的小老婆,她就突然血气上头的,就想给她们点颜色瞧瞧。 奈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了。 静静等着这话传到肃王和李昭耳朵里,看他们是何反应。 宋清月这话没多久就传到肃王耳朵里,肃王与汪公公对视一眼,汪公公听闻此言只觉沁出一脑门的汗,肃王倒是不意外。 早在宋清月说过那句:“射程即正义,口径即尊严。”的话之后,他就料到宋清月那柔弱的外表下,会是怎样一个强硬的个性。 当然,这样的个性有好处,也有不好的地方,端看李昭怎么处理了。 肃王怀着看儿子好戏的态度哈哈一乐。 7017k 第一百五十四章 和平的王府后院(二更) 王府中路,庄侧妃、孙侧妃、尤良媛、高良媛、苏良媛、耿良媛,及若干美人、典仪齐聚王妃居住的桐栖堂内,王妃要就明日世子妃的生辰宴交代几句。 “明日往来宾客众多,美人及典仪就不要出院,以免冲撞了贵客。高良媛,明日你娘家嫂子和侄女过来以后,本王妃会派人去通知你,到时候就在正堂偏殿见,见完让茜姐儿留下,到时候让庄侧妃领着,跟嬅姐儿一道玩。” 高良媛十三年前生了王府二姑娘李茜,如今也是没了宠爱的,娘家又提不起来,靠着王爷的面子,她兄长在锦衣卫谋了个养马的差事,王妃就对她很不客气。 高良媛十分恭敬地低头称是,庄侧妃则是不屑地笑了笑,嗯了一声,王妃小宁氏转头阴沉着脸盯着她好一阵,她才不得不起身福了福,带着几分憋屈,低声道:“妾身知道了。” 王妃接着看向苏良媛:“苏良媛,你家来的你是妹妹和两个外甥女?” 苏良媛低头称是。 苏良媛十几年前进王府的时候父亲还只是个云南边陲小县的县丞,这十几年靠着肃王府的关系,现在已经是云南澄江府的知府,澄江府乃云南的经济重镇,不可谓不重要。苏良媛的三妹运气也好,夫君能干,现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常常能在御前走动,虽说这个苏良媛如今也只生了一个三姑娘李媛,王爷算是挺给她面子的,因而王妃也要跟着给她几分面子。 王妃小宁氏想了想,便道:“到时候你可以领着你妹妹和两个外甥女去竹湘馆坐坐,用过了饭再走也不迟。” 苏良媛起身道谢。 尤良媛育有六哥儿李时,今年十岁了,七岁起就已经住到前院去了。尤良媛乃是岭南商户出身,家世不显,王妃就交代她老实待在自己院里看好孩子,别去东路乱跑。 之后还有耿良媛,家中父亲只是岭南地方小吏,育有四姑娘李慧,目前六岁,王妃也让她把慧姐儿交给庄侧妃,让王府几个姑娘一处玩,耿良媛低头应了。 张美人上个月生了王府的七公子,她还在坐月子,七公子也还没起名字呢,王妃管不着她们。 再就是舞姬出生的叶典仪,刚查出来怀了身孕,王妃也交代了两句,然后又训诫了众人将近一刻钟才散会。 庄侧妃翻了个白眼起身出去,孙侧妃跟在她身后,在一旁拉她:“你也悠着点,嬅姐儿不要嫁人了?” 庄侧妃呵了一声:“怎么,你怕王妃迁怒你?” 孙侧妃讷讷:“我是为你好。” 庄侧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我说姓孙的,你能不能别装了?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世子妃生辰宴这么大的事儿,由汪公公全权安排。但凡跟东边有关的事,王妃连沾一下手的机会都没有,王爷如今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摆明了就是不信她。咱们王妃呀,在王爷那儿受了气,转头就要跑到后院来作威作福,找几个下人跑跑腿的事情,非要兴师动众的,摆王妃的架子。我还不能笑她了?最可笑的是,咱们这一院子的女人,竟没一个得宠的,呵……王爷……王爷他……真是长情得很。” 听到长情两个字,孙侧妃显然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庄侧妃说的是对谁长情,是那个死了快二十年的原配王妃大宁氏。 她们这些剩下来的女人,唯一算是比较得宠的也就一个庄侧妃了,她生了两个孩子。 余下的女人们,怀孕便意味着失宠,王爷对孕妇没兴趣,对生育过的女人更没兴趣,大家基本上不会再有怀上第二胎的机会,搞得现在肃王府后院这些女人很纠结,偷喝避子汤的不在少数,甚至有好几个明明怀了孩子,趁着月份浅,自己偷偷打胎的。 因为两个侧妃、四个良媛、六个典仪的名额都已经满了。只要前头这些女人不犯错,后来的,再得宠,也拿不到更好的位份了。 美人倒是没有人数限制,但是美人的待遇也只比通房丫头好那么一点点。 得宠时候,有肃王的补贴,生活水平自然挺高,一但没了宠爱,只怕过得比婢女还不如。 像是那个叶典仪,这两年挺得宠的。半年前被王妃查出来在偷喝避子汤,派了个嬷嬷看着她,不让她喝,这才怀上。这不,因为怀孕就立刻失宠了。王爷多一眼也没留给她,另寻新欢,转身就搂着别的小妖精们快活去了。 肃王这样的做派,弄得大家都没什么脾气,偌大的肃王府后院除了王妃偶尔因为世子的事情砸个茶杯,真宁静得有些不像话。 四个良媛都是自从有孕就开始失宠的,此时齐聚苏良媛的竹湘馆玩叶子牌。这几位刚进府那阵子也争得跟斗鸡似的,可惜这么多年了,大家好歹都有了一个孩子,位份是不可能变了,王爷的宠爱也不指望了,那还争啥? 唯一盼望的就是娘家能出一两个给力点的子弟,好叫自己在王府里的日子滋润些。 王府东路如今各处都洋溢着喜气和富贵,从前院到后院游廊两侧的小花园里,都搭了用轻薄得几乎看不出的绡纱做的天棚,各种应季的兰草菊花沿着游廊摆得令人应接不暇。 还有东路花园水榭边,密密麻麻地开满了各色月季,石舫边的小院子侧变成了木槿花的花海,远远望去,朵朵粉云真是可爱级了,下午,内务府送了辆车栀子花来,东一盆,西一盆的,摆在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处处都是栀子花香。 最令人瞩目的还是肃王殿下亲自种在中路花园里的一片向日葵,这玩意儿因为没有朝廷的推广,目前还不是那么常见,可这东西能榨油,还能炒成瓜子直接吃,种在花园里观赏也是可以的。 汪公公见过东路那边的宋清月身边的丫头拿晒干的向日葵花盘和玉米心子一起煮水喝,说是什么可以清热解毒治头晕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总之他现在喜欢这个葵花籽油多过菜籽油,油菜花多长在南方,北方用油很多都是从南方运过来的,那些储存和运输菜油的油桶反复使用,多少会有陈油的蒿味。 向日葵耐旱,比油菜更适合生长在北方,现在王府里做饭要么用些猪油、鸡油,要么就用王府庄子里产的葵花籽油。 王府西路,二公子李易院子里却不似其它地方那么平静。 王妃小宁氏心里不痛快了,除了找后院女人们的麻烦,就是找儿媳妇过来撒气,但到底顾忌着孟家,她不敢对孟玉妍怎么样,每次就让孟玉妍去正院里伺候她抄经。 站着磨一个时辰的墨也是怪要人命的,孟玉妍这几日看着东边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地给那个宋家庶女准备生辰宴,本来就够气闷了,还要被婆母当成撒气筒。 于是她也拿李易的通房、侍妾们当撒气筒,一摸一样的方式,叫最得李易喜欢的吴氏伺候她抄经,站着磨墨,磨上一两个时辰,手臂打颤,人都要站不住了。 李易出门跟朋友跑马回来,就叫吴氏过来伺候自己梳洗。 吴氏的爹虽然只是个地方县衙的主薄,但她仍属于官家小姐出身,被内务府挑选过,由皇帝御赐给王府二公子,是名正言顺的妾室。 她身材发育良好,长相娇媚,性格比起孟玉妍来更为柔顺。自己明明累得胳膊已经快要抬不起来了,还是咬着牙继续小心伺候着,直到李易沐浴完毕,叫吴氏帮他通头发,才发现吴氏脸色不好,便拿了她手里的梳子,叫婢女继续帮他梳头,将吴氏拉进怀中,笑着问她:“夫人又欺负你了?” 吴氏低头咬唇,微微摇头:“夫人教我规矩,妾没什么委屈的。” 李易哈哈笑起来:“还说不委屈,瞧瞧你的小脸,委屈都写在脑门上呢。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但夫人毕竟是保定侯府嫡长女,一些小脾气也是有的,你顺着她些,若是她过分了,本公子去说她。” 这意思就是说,目前还不算过分。吴氏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很快重新笑起来,搂住李易的脖子,用脑袋蹭他的脸:“只要公子心里有妾身,妾什么委屈都受得。” 李易勾起唇角,压低声音道:“你放心,本公子疼你,再等一等,等一等,本公子定叫你可以出头。” 这时,梳子忽然扯了李易的头发,痛得他叫出声来,婢女吓得立刻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李易看都没看一眼,只淡淡道:“拖出去,打。” 在他怀里的吴氏忍住自己内心的震动,垂下眸子,将头埋进他怀里,不让李易观察到自己的神色的变化。进王府之前,她不知道这个二公子竟然是这样的性格。 她只以为,世子李昭地位稳固,肃王府后院其实没什么好争的,二公子又是嫡子,待遇定然不差,她老老实实、平平安安,低调些做个侍妾就是了。 谁想得到,她的夫君,将肃王殿下的薄情冷性完完整整地继承了去,还外加了残忍与任性。 她明白的,这个男人,是靠不住的。 ~ 东路,小秦公公被叫到五芳斋,宋清月把画好的简历表拿给他,和墨韵道:“这个表,东路的下人,所有人,上到管事婆子,下到洗衣房的小丫头,所有人都要给我填一份。还有,我要所有管事都会写字。现在不会的给她们六个月时间学,学简体的就好了,咱们在院子里自己用用,不碍事。学不好的就换人,墨韵知道我的规矩。” 墨韵笑着应了。小秦公公眼中放着兴奋的光,世子妃这是终于要开始着手掌权了么?他低头一瞧,表格很是细致,除了需要填写姓名、岁数、籍贯以外,还有许多问题比如几岁进府,父母何人,父母现在何处,现在的职位,曾经做过的职位,可受过罚,可因为何时受过赏,可有什么擅长的,等等。 墨韵叫墨竹等几个小丫头以及小秦公公那边会写字的内侍们把空白的简历表按照格式抄写了几份,然后立刻把东路前殿的管事宦官和后院的管事嬷嬷全部召集过来,先问哪些人是会写字的。前院的管事宦官基本都会读写,后院的嬷嬷却有一大半是不会读写的。墨韵便对着不会读写的几位嬷嬷道:“世子妃说了,请几位嬷嬷务必在六个月之内学会读写,不然她就换人。” 一句话惹得嬷嬷们愤愤然,墨韵不理睬她们吵嚷,直接宣布识字班的晨课时间:每逢单日,卯时开始,到辰时结束;天冷之后,就延后半个时辰开始,以天亮时间为准,地点就在五芳斋院子里。 又把简历表发给会读写的管事宦官以及管事嬷嬷,笑道:“你们手底下的人,每人都要填一张。七天之内把所有人的表格交上来给我。不会写字的,自有咱们正院的姐妹代劳。” 同时,墨竹等几个小丫鬟又去东路各个院落里通知,连洒扫、洗衣服的小丫头、小黄门也没漏了,告诉他们凡是想识字的,后天早上起,卯时去五芳斋院子里集合,各院管事不得阻拦。 最后,墨韵带着小秦公公又亲自跑了一趟锦绣阁,说是世子妃有事让她们做,愿意替世子妃做事的,后天早上去五芳斋用早膳。 一番动作惹得东路下人们惊疑不定,王府的其它院落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大家都在猜想这位世子妃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连肃王殿下这个无事佬都搓着手,就差准备瓜子和花生,坐等着瞧宋清月的手段了。 ------题外话------ 今天9000了··┗|`o′|┛嗷~~ 7017k 第一百五十五章 生辰宴(一) 七月初八这日,卯时三刻,余嬷嬷就急匆匆过来要把世子妃叫起来沐浴梳妆打扮了,不料被白嬷嬷拦了下来。 “余嬷嬷若是不想叫世子妃冷着脸见客,最后等到辰时再叫她起来。” 白嬷嬷说得一脸高深莫测。 余嬷嬷惊道:“这是什么道理?等到辰时哪里来得及?” 白嬷嬷只很肯定地点头:“来得及,昨晚洗过头发了。” 余嬷嬷坐立不安地等了半个时辰外加一刻种,白嬷嬷终于进去把宋清月叫醒了。 接下来余嬷嬷就见证了令人极为惊讶的一幕:只见世子妃一边沐浴一边用粗盐刷了个牙,然后一边由着白嬷嬷帮她通头发,一边穿好了衣服。白蘑蘑手上用的梳子很是特别,看起来更像个刷子,是用野猪的鬃毛做的,比一字形齿梳要更容易把头发疏通,刷完再用齿梳,无需用油都非常通顺,掉的头发还少。 接着宋清月一手拿着个她最爱的扬州三丁包子小口小口地吃,另一只手拿着宾客名单,以及昨天做过的笔记,又复习了一遍。 世子妃上妆也极快,她也不上粉的,只用石黛瞄了个眉毛,在眼角略扫了两下桃色胭脂,唇上涂了淡粉色的唇脂,只在眉间贴了桃色花钿和几颗小珍珠,就明艳非常。 从起床到沐浴到梳妆打扮穿戴好,包括用完早膳一共花了两刻钟不到。 正好,正院里王妃也差不多就这个时候起,竟是一点没耽误。 余嬷嬷一时间惊得嘴巴都忘记合上了。 再将打扮停当的宋清月从上到下打量一通,立刻就皱了眉头,这……穿的这是什么? 小衣外穿了一层暗云纹的素色苎麻中衣,外头罩了一层苏绣鱼戏荷叶间图案的十样锦色的软容纱褙子,下头是素色的葛纱综裙,外头罩了一层霞红的软烟罗,那软烟罗裙罩上似乎还加了少许金线进去,走起路来,有细碎的点点金光在裙面上闪烁。 也不知道这样的料子她从哪儿弄来的,像是在江南一些手艺精湛的民间织造坊里专门订制的料子。 最特别的还是那褙子的衩一只开到了腰上边,有她腰两侧挂的两串珍珠,怎么像是本该挂在头上的挑牌?! 这收腰的设计把她原本就纤细的腰衬托得简直纤纤不盈一握,似乎肩膀部分的剪裁也比较特别,更加贴合身材,把那原本掩藏在宽松上衣里丰腴的地方也凸显了出来。 这世子妃还真是,虽然纤细,却不干瘪,实在是…… 余嬷嬷不自觉又吞了一口唾沫,她想说非常不成体统,可偏又觉得漂亮得移不开眼,别说男人了,连女人都想一直盯着看个够。 宋清月对着一人高的大铜镜检查了一下头上这个嵌了红宝石的羊脂白玉的扇形头饰,又转了个圈,觉得自己美哒哒。 战袍加身,准备好战斗了! 宋清月心情极好地转身对着还在愣神中的余嬷嬷道:“看来余嬷嬷也觉得这一身很漂亮呢!走,咱们给父王母妃请安去。” 等余嬷嬷反应过来追出去,宋清月已经跨出了屋门。 屋外六个玉见到宋清月这一身也是一惊,除了她手里拿的那把折扇,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一样是她们准备的。 玉棋当即便变了脸色,这是世子妃不信她们的意思?玉静、玉屏、玉香震惊之后也是一脸惴惴不安,都觉得这是世子妃的下马威!脸上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地感到难堪至极。 玉书和玉琴惯是高傲的,惊艳中带着羡慕,羡慕中带着嫉妒,嫉妒中带着不服气,末了还要在心里嘀咕:这是哪门子的当家主母?一点都不端庄! 白嬷嬷还有墨韵几个都觉得解气,昂着下巴,跟着宋清月的肩舆出了五芳斋的院门。 这里头就宋清月脑子里没这么多弯弯绕,她不是想不到那六个玉心里怎么想,也并非故意叫她们难堪,实在是——懒得想。 她都是东路副总了,怎么会在意几个前台销售心里好不好过?要是李昭真因为这几个丫鬟给自己不痛快,她就趁早收拾行李,卷铺盖去江南找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养病”去。 到了桐栖堂,王爷的两位侧妃,四位良媛都已经到了,孟玉妍也到了。 自从宋清月嫁进来,除了新婚第二日敬茶,竟是再没碰上面了。 今儿宋清月睡饱了,还按照自己的心意打扮美了,心情好得不能再好,笑着主动跟屋里几位小姑子见礼:“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早呀。” “大,大嫂早!”王府里几位姑娘的规矩礼仪是极好的,今日不知怎么了,一个个站起身的时候有些跌跌撞撞的。 宋清月又主动和孟玉妍打招呼:“二弟妹早呀,今天天气真是好呢。” 孟玉妍还有一屋子女人还陷在对宋清月这身打扮的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呢。 “啊,早……早啊。”孟玉妍的眼睛黏在她这一身自自带仙气的衣裙上有些移不开眼,一时间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话了。 宋清月便十分好意地提醒道:“今日是我生辰,弟妹不祝我芳辰吉乐么?” 孟玉妍呵了一声,对着宋清月行了个平辈礼,“大嫂生辰吉乐,不过大嫂年岁长了,怎么这脸皮也跟着厚了?” 宋清月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是么?我出门前才照了镜子,我这面皮还是这么又白又滑的,没觉得厚了呀。” “噗,那大嫂大概得多喝明目茶。”孟玉妍嘴上跟宋清月打着机锋,眼睛却已经十分诚实地黏在宋清月的衣裙、首饰上不愿意挪开。 好看,是真的好看,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她要是个男的,保准看一眼就要被勾走了魂的。 “对了,二公子呢?怎么没跟二弟妹一起来?”怎么弯弯绕地说话宋清月不会,但怎么往人肺管子上戳她还是会的。 果然,一句话就让萌玉妍黑了脸,想起那个姓吴的贱人她就来气。 昨晚其实李易在正屋用的晚膳,他本意也是要歇在正屋的,她也就抱怨了两句她想问花房要两盆花,结果花房的人说是花全被搬去东路了,然后李易就说了她心眼不要太小什么的,接着不知怎么就扯到吴姨娘身上去,两人就吵了起来。 最后李易被气得真去歇在吴姨娘屋子里了,到现在还未起。 孟玉妍觉得丢脸极了,她再是不如意,也不愿意在宋清月面前不如意,便凶巴巴地问道:“怎么,大嫂这是连小叔子屋里的事也要管么?” 宋清月呵呵干笑着:“我管他做什么,我这不是关心二弟妹么?二弟妹这性子啊,啧啧,怕你们以后夫妻失和就不美了。” “宋三!”孟玉妍快被她气得要跳脚了,指着宋清月的鼻子,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诶,二弟妹消消气,一大早的气饱,一会吃不下本世子妃的长寿面了,今儿还是我生辰呢。气多了伤肝,脸要变黄的。”说着宋清月还过去拍拍孟玉妍的后背,帮她顺气。 两位王侧妃以及四位良媛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个小辈媳妇儿吵嘴,恨不得来盘瓜子观战。 年轻就是好啊,如今她们相互之间都已经没什么脾气了。 两人斗着嘴,王妃终于来了。 众人起身行礼,宋清月这才出声:“儿媳给母妃请安,母妃昨晚睡得可好?” 王妃摆摆手,“起,不必多礼。”扶着嬷嬷的手到了上座。 今日她故意起晚了一刻钟,就想叫宋清月多等一会,哪晓得那死丫头来得也晚,她要是知道宋清月不仅辰时才起床,而且来之前还吃了一个三丁包子垫肚子,估计又要气个半死。 坐下后才仔细打量宋清月,这一看便觉得有些刺眼——实在是过于光彩照人了!可要说不合规矩,其实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该遮住的地方也是遮住了的。 皱着眉头盯着看了半晌,刚想张口训斥两句,就听门外太监唱喝:“肃王殿下到!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五公子到!” 众人听闻纷纷站起身,肃王走进来便齐齐行礼。 “妾身见过殿下,给王爷请安。” “儿媳见过父王,给父王请安。” “女儿给父王请安。” 一屋子女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宋清月脑海里忽然蹦出几个词:“上课!起立!同学们好!老师好!” 接着脑海里又蹦出一个诡异的场景——汪公公道:“请安!”王妃道:“起立!”王爷:“大家好!”众人:“王爷好!” 该多搞笑啊…… 这么胡乱想着,宋清月的嘴角便憋着一抹诡异的笑,她这该死的跳脱的脑袋啊。 肃王坐下扫了一眼宋清月,便是眼前一亮,这些年美人儿见过不少,能惊艳到他的还真是不多,这丫头,当真是,当真是……李昭那臭小子的福气啊! 见她脸上憋着笑,便问道:“今儿什么事情让老大媳妇儿高兴了?说来听听?” 宋清月自然不能说什么大家好、王爷好的事情,只能满口胡诹:“回父王的话,今日儿媳生辰,见着这天空万里无云的,便觉得心情好。” 肃王昨晚不知又跟几个妖精在房里打架了,眼下还乌青着,今日早起灌了三杯浓茶,所以昨晚的纵情倒是不妨碍他现在的精神头,笑得一脸慈和,点头道:“今儿天气确实好。”又转头看向几个儿子:“快给你们大嫂见礼,生辰礼都备了些什么?赶紧拿来出叫你们嫂子开心开心。” 这句话说得,王妃和庄侧妃脸色立刻就不太好看了,这是把宋清月的位置捧得有多高,才会叫小叔子们去讨好大嫂? 二公子李易脸色最不好看,他比宋清月还大一岁呢,叫他给宋清月送生辰礼不是不行,让他介意的是父王的态度。父王捧世子妃,便是变相地捧着大哥,叫他们对着宋清月低头,便是让他们对着大哥低头。 不就是晚生四年么?同样是嫡子,他自认不差李昭什么! 再见宋清月这般绝色,更是叫他嫉妒得发狂,他甚至幻想,等他有机会弄死大哥,就把这女人抢过来,锁在身边当禁脔。 他别扭地起身给宋清月见礼,送的生辰礼是一张名家做的古琴,尽管她完全不会弹,但宋清月大大方方地接了,没有一丝露怯。 三公子李昐乃是庄侧妃所出,只比二公子李易小三个月,尽管庄侧妃心里不舒服,他倒是挺坦然的,恭敬地给宋清月送了生辰礼:一张宋代名家的丹青。 四公子李旻比李易和李昐都小一岁,人看着跟他娘孙侧妃一样,总是低调而瑟缩,微微有些含胸驼背,一双眸子黑洞洞的,给人阴恻恻的感觉。 关于肃王的其它儿子,原著里没有过多描述,反正肃王兵变失败后,除了李昭带着一群亲信逃走以外,连同王妃、世子妃在内,王府上下几千号人,被愤怒的老皇帝皇帝几乎全部诛杀。 关于他们的前一世,原著里似乎都没怎么提起过。 五公子李昤生母早逝,他那份礼是汪公公帮忙准备的。 尤良媛生的六公子李时才十岁,瞧着倒是个乖巧的,不过显然他的零花钱不如哥哥们多,礼物也像是尤侧妃帮忙准备的,送了宋清月一对南珠耳坠子。 他自觉有些拿不出手,脸上泛着不好意思的红晕,宋清月都笑盈盈地接了,向他道谢:“多谢六叔,很好看,我很喜欢。” 六公子闻言双眼一亮,又跟宋清月做了个揖,一脸傻笑地退到一边去了,这娃是个颜控,尤爱美人,一双亮亮的眸子盯着大嫂看个不停。若非尤良媛拉了他一边,还不知要看到什么时候。 接着便是几位小姑子以及孟玉妍这位妯娌送礼物,大多是一两件首饰或是绣品之类的。 孟玉妍对宋清月态度不怎么好就算了,宋清月不甚在意,但是大姑娘李嬅似乎看着自己的眼神隐隐有着怨念就让宋清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她倒是听说李嬅正在议亲,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王妃、侧妃都在呢,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个嫂子帮忙张罗啊。 宋清月哪里知道李嬅看上自家大哥了,但因为宋清月成了世子妃,李嬅就嫁不成自己大哥,就怪到她头上来了。 另外就是,李嬅议亲也议得不太顺,庄侧妃的意思是叫王爷去宫里给嬅儿求个郡主爵位。没有郡主,能有个县主也是好的,但肃王没去,他也不愿意去,没道理别家王府庶出的姑娘都没爵位,偏偏他肃王府的姑娘有,再说北边打仗呢,南边水师也缺银子,多封一个爵位,就要多给一份银子,老皇帝现在抠门得很,他可不想触宫里那老头子的霉头。 再说了,等大位到手了,都是要封公主的,要是败了,一家子都是灰飞烟灭的下场。肃王真是觉得无所谓,庄侧妃要闹,他就躲着,扔给王妃去处理。 等小辈们送完礼,才是王爷、王妃赐的生辰礼。 7017k 第一百五十六章 生辰宴(二)【二更】 王妃很不走心地送了一把金鱼双面绣的玉骨团扇,王爷倒是跟李昭一个性子,送礼从来不走不寻常路的,竟然送了宋清月一副油画,而且是一副画在木板上的油画。 风格一瞧就知道是文艺复兴早期时代的作品,透视技法还未发展成熟,人物看起来还挺刻板,内容也以宗教绘画为主。 宋清月估计着要是这个世界也有拉斐尔、达芬奇、米开朗基罗,那估计现在还没出生呢,或者年纪还很轻,至少成熟的油画技法可能还未在欧洲普及。 肃王点着这副画道:“听说是西方那边的送子观音,我瞧着挺不错。” 宋清月失笑,这不是什么送子观音,这一瞧就是《圣母与圣子》啊……圣母玛丽亚脑袋后头那一圈光环还贴着金箔呢! 不过她还是谢了肃王殿下,“谢父王,儿媳很喜欢。” 肃王裂开嘴一笑:“喜欢就好,弄回来不容易。”顿了顿,他还是叮嘱了一句,“好好养身体,早点给世子生个聪明的嫡子,本王也好早点抱上孙子。” 宋清月福了福身,道:“是,儿媳听父王的。父王不用担心,儿媳最近长胖了呢。” “长胖了?”肃王瞄了一眼她那细细的小腰,这是胖了?不过是真好看啊…… 瞧肃王盯着儿媳妇儿的腰看,王妃狠狠斜他一眼,肃王啧了一声移开眼,神情倒是坦然。 又说了一会子话,有内侍进来禀报说是魏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和端意公主府的二夫人来。宋清月面上一喜,两个姐姐来的这样早,这是来帮忙待客的呢! 肃王转脸扫了一眼自己的四个女儿,大手一挥,道:“既然客人已经到了,那就都玩去,今日世子妃生辰,大家都好好跟着乐呵乐呵。” 话是这么说,但四个姑娘哪个都没动,二姑娘李茜等着跟高良媛一起见自己的舅母和几个表妹,三姑娘李媛跟苏良媛也要等苏家的人过来,四姑娘李慧的生母耿良媛娘家不够格进王府拜见,李慧只能由庄侧妃领着,跟着大姐姐玩。 宋清月也没想等谁一起走,给王爷王妃福了福身,就赶去东路招待大姐、二姐了。 不知道今日是不是轮到大哥二哥休沐,要是能见上一面就好了。 宋清月直接在东路大花园的水榭里摆了茶点见客,比在花厅里敞亮,因为临水,还稍显凉快些。 姐妹三人好久没聚了,忽然见了面,姐妹三人相互看了看身上衣服的款式,俱都会心一笑。 这款式是宋清月去年夏天的时候心血来潮叫宋府针线房改的,府里姐妹见着好看,就也找样做了几套。 “大姐、二姐今天这身衣裙好看呢!” “三妹妹今天这身也好呢!配色喜庆又不俗气!” 三人相互吹捧一通,宋清月打量二位姐姐,宋雨汐的脸圆了些,笑意盈盈地看着宋清月,宋清月感觉她长得更甜了,她身后的嬷嬷拿出礼物来,交给宋清月身后的丫头,姐妹三人拉着手,走进水榭。 “看二姐面色就知道过得好!”宋清月夸道。 宋雨汐被夸得眉眼弯弯,笑起来甜得粘牙。 宋雅馨还是头一回来肃王府,她手里捧着茶,四下环顾,望着开阔的湖面感叹道:“到底是亲王府,规模就是不一般啊。” 宋清月观察她的面色,感觉她似乎有些疲惫,问道:“大姐姐怎么样?过得好不好呀?” 宋雅馨叹了声:“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就是肚子还没动静呢。” 宋清月道:“徐世子是天津卫的督都,一个月只能在家呆七天,缘分还没到也是有的,姐姐不要老想着,越是不去想,说不准哪天它就来了。” 宋雅馨摇摇头:“不是我着急,是我家夫君他,要去西北换防。其实靖王回京的时候,我公公就去西北了,现在压力越来越大,公公需要帮手。陛下已经准了,夫君月末就走。” 宋雨汐蹙眉,“啊,这样啊,那姐姐不能跟着去?” 宋雅馨摇头:“依旧例,家属都要留京的。” 电光火石之间,宋清月突然明白宋雅馨为何叹气了,她问道:“姐夫要去多久?” 宋雅馨道:“少说三年,看这次北部战事持续多久。” 这可真是糟糕,宋清月斟酌着问道:“可是……要挑随军伺候的?” 宋雅馨朝三妹投去一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无奈道:“世子殿下那边妹妹怎么安排的?母亲那边说你也没去信找她帮忙,她怪不放心你的。” 宋清月唔了一声:“我没给他安排。” “没安排?!”宋雅馨惊道,“殿下自己选人的?也是,殿下有御赐的秀女呢……” “不是的,就是没有随军伺候的。”宋清月面无表情地说道,“他没说要,我就装糊涂。” “还能这样?”宋雅馨挺懵,继而又羡慕起来,“那是殿下疼三妹妹呢。” 说完叹口气,宋清月眉头皱起来,“怎么,徐世子叫你安排了?” 宋雅馨摇头:“是婆母……”接着再次羡慕宋清月,现任王妃是继室,管不到原配所出的世子殿下头上去,这种事大概也懒得管。 姐妹三人同时陷入沉默,就在余嬷嬷进来,想要通知宋清月,又有客人到了的时候,宋清月忽然抬手制止余嬷嬷说话,拉住宋雅馨的手,道:“大姐,我卖几成羊毛厂的干股给你?” 宋雅馨有些不明白,宋清月解释道:“咱们可以去西北建新厂子,徐世子去的是哪个卫?” 宋雅馨答:“肃州卫。” 宋清月笑道:“那行,在嘉峪关里面就不怕。咱们就在肃州弄个羊毛厂,听说那边种出来的瓜也特别甜!咱们还可以再弄个水果罐头厂。” 书里没写过景帝朝在西北发生任何大规模战争,宋清月想,暂时来讲应当是安全的。 宋雅馨松了一大口气似的,笑道:“回家我就跟夫君说去,就是不知皇上那儿能不能准了……” 宋清月拍着胸脯自信地道:“姐姐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简单得很,宋清月想好了,这事她自己赚不赚钱无所谓,跟内务府合作就一定能成。再说了,大姐跟大姐夫成婚才一年,徐世子嫡子还没影子,法理无外乎人情,看在她给皇帝的小金库添砖加瓦的份子上,皇帝怎么也要通融通融。 这时宋清月才看向余嬷嬷,问道:“嬷嬷,来的是谁?” 余嬷嬷方才被掐了话头,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上前恭敬禀报了,“回世子妃,是吏部尚书吴阁老家的大夫人,带着府里大奶奶、四奶奶、五姑娘、八姑娘、九姑娘、十一姑娘来了。” “都是嫡出的?”宋清月问。 余嬷嬷只迟疑了一下,宋清月就立刻看向了小秦公公,小秦公公立刻上前,语速极快地道:“大奶奶是长房嫡子媳妇,四奶奶是二房那位同知老爷的嫡子媳妇,五姑娘是大奶奶亲生的,八姑娘、九姑娘是四奶奶亲生的,十一姑娘是庶出五老爷的次女。” “嗯——这个五老爷挺受宠?”宋清月问道。 小秦公公道:“可不是?吴阁老的老来子,听说这位十一姑娘很是聪慧,而且长得也好。” 宋清月满意地点点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余嬷嬷,客气地说道:“吴阁老跟我父亲交好,来得这么早,真是给我面子。嬷嬷您替我去二门迎一迎。” 余嬷嬷看了一眼小秦公公,小秦公公得意地朝余嬷嬷龇牙笑起来,余嬷嬷气闷,她大意了,没料到世子妃会问这么细,只得放下身份去二门迎客了。 宋雅馨看了一眼宋清月,问道:“谁啊?头发都白了。” 宋清月勾起唇角:“肃王殿下的奶嬷嬷。” 大姐、二姐同时抽了一口气,宋雨汐担忧地问道:“你这么做,不会得罪她?” 宋清月轻笑:“她儿子还要靠着肃王府做官呢。再说我又不是没人,不是非她不可,轮不到她到我面前倚老卖老。” 宋雅馨便点头道:“这个小秦公公真是得用。” 宋清月便笑着对小秦公公道:“吉福,我大姐姐夸你得用呢!” “诶哟,小的多谢夫人夸讲!”小秦公公笑嘻嘻顺杆趴。 宋清月笑道:“今天打起精神来好好干,少不了你的赏。” “那小的先谢过世子妃了。” 趁着客人还没来,宋清月就跟小秦公公闲聊:“吉福,林公公还收不收徒弟了?也帮我教出一两个你这样得用的呗?” 小秦公公笑道:“我师傅挑剔着呢,那能见谁都收啊。” 宋清月就道:“那我这儿缺人怎么办?吉福,要不你来我这儿干好了,世子殿下给你多少俸银一个月?本世子妃给你翻倍。” 小秦公公嘿嘿干笑着:“多谢世子妃抬爱,小的不敢背主。” 宋清月啧了一声,继续不死心地劝道:“跳槽怎么就是背主了?再说我跟你们世子殿下是夫妻,夫妻一体懂不懂?跟着本世子妃干,跟世子干,有什么区别?” 小秦公公虽然没听过跳槽一词,但大约也明白意思,依旧嘿嘿干笑着不答话。当然有区别,区别海了去了!小秦公公是有大志向的人,他志在司礼监!当不了司礼监秉笔大太监,内务府十二监里挑一个监做掌印太监也是可以有的。 师傅说了,他家王爷和世子都是有大志向的人,做为他们的身边人,要用司礼监那群御前大太监的水准要求自己!啧啧啧,想想就心潮澎湃啊! 宦官做到那个份子上,就算是没了根,也足以光宗耀祖、叫人抬头挺胸地活着了。 不一会,吴阁老家几位女眷就来了。 也是远远地,看到宋家姐妹身上这几套行头也是一惊,真是好看啊! 宋家这三位身份都贵重,宋清月是亲王府世子妃,宋雅馨是公府世子夫人,宋雨汐乃是四品诰命,吴家不管是大夫人,还是两位奶奶都是没有诰命的,所以吴家人过来行礼,宋家三姐妹坐着受礼就行了。 不过宋雨汐还是站起身,还了一礼,让她坐着受年长人的礼,她受不住。 倒是宋清月和宋雅馨,安稳地坐在位置上,宋清月认了人,点头笑着让人坐下,叫人上茶和点心。 一边说着话,一边观察这位庶房出身的十一姑娘。长相确实漂亮,年纪不大,才十二岁,却态度不卑不亢,举止大方得体,难怪要带出门呢。吴阁老大概实在是不怎么会教儿子,把希望转而寄托到女儿们身上了? 这是叫人关照呢,还是想送到谁那儿当侧室? 宋清月不想以恶意揣测那姓吴的老头儿,他毕竟是自己老爸在内阁的老铁,不至于叫女儿来挖自己的墙角,只能先理解为可能这位十一姑娘确实很得吴家二老喜欢,想要提携她。 见过吴家媳妇和女儿没多久,梁家带着四哥宋辰瑞、五哥宋辰飞、六弟宋辰星,七弟宋辰宇,八弟宋辰辉来了,当然,两个庶妹宋芊芊和宋宝娟也到了。 梁氏还是一身端庄规范的贵妇打扮,倒是宋芊芊和宋宝娟两个人也穿了跟宋清月差不多款式的衣裙。不过加了金线的软烟罗这种好料子她没有,羡慕得宋芊芊盯着瞧了半天,心里默念着归家定要找一盒珍珠宝石出来,做一个比这个还要华丽的腰挂。 一家子只有经常见面才能维持住亲情情分,宋清月过生辰,自然能来的就全都来了。 “大哥二哥没来呀。”宋清月微微有些失望。 四哥宋辰瑞笑道:“衙门里忙呢,等下午下了衙就来。” 梁氏笑着打趣宋清月:“你爹要知道你光顾着两个哥哥,没问他,那老不羞的定要吃干醋的。” 宋清月看到亲人心里又暖又高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撒娇说道:“我自然最挂念爹爹了。大家坐,正好吴阁老家的奶奶、姑娘们也在呢。” 王府的水榭大得很,也不怕不够地方坐,这边吴家人和宋家人相互见过礼,吴阁老家的姑娘们就拉着宋芊芊说话,显然是熟悉并且认识的,宋清月就不费心去招呼这位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少女了。 这边,梁氏拉着宋清月的手上下打量,见她的下巴似乎没有原来尖了,看着是圆润了一些,遂放下心来,拉着宋清月的手话家常:“四哥宋辰瑞今年也十六了,他从小就在宋氏族学上学,学问上不比你大哥、二哥差,早考了秀才,就等着下届秋闱下场一试了,不过他总也不上心,整天跟着二姑爷出去鬼混,真是气死我了!” 宋清月看了一眼四哥,宋辰瑞吊儿郎当地嚷嚷:“娘!您别一出门就到处数落我啊!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我不用功了!万一你儿子明年一举中个举人,运气好点,兴趣隔年再给您中个进士回来,全京城的人都要说您虚伪!” “呸!还中进士?你以为进士这么好中的?” “您儿子脑瓜子好使您不知道么?” 宋清月心情愉悦地看着母子两吵嘴,又看向五哥,宋辰飞。宋辰飞有些腼腆,神色间也有些没落,小声跟宋清月委屈地诉苦道:“我用功的,可就是考不好。我姨娘也整天说我。” 说完叹口气,宋辰瑞便趁机转移梁氏的注意力,道:“秋姨娘见到五弟就说他不上进,其实五弟最是用功了。秋姨娘就是太心急,就因为五弟总是天黑了还要看书,现在眼睛也不比以前好了。前几天刚去测了目力,爹叫玻璃厂给他做副眼镜用呢。” 宋辰飞丧气地道:“再用功有什么用?到现在只勉强考过了童生……” 十三岁六弟宋辰星在一旁拍拍五哥肩膀,似有同病相怜的悲愤道:“五哥,咱们就不是读书的料,以后咱们就打理庶务好了,实在不行,咱们出海经商去。” 那边跟吴家三位小姐说话的宋芊芊闻言就瞪过来,宋辰星一缩脖子,倔强地道:“人各有志,我就想出海,不想呆在这京城,又憋闷又麻烦。” 梁氏不置可否,倒是宋清月很是鼓励地笑道:“说得没错,每个人天分不同么,不善科考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五哥也别着急,实在不行,以后有机会就跟着六弟出去走走看看,说不定能找到自己擅长的事情做呢。” 宋辰飞闻言依旧皱着眉头,似乎没把宋清月的话听进去,倒是一旁七岁的宋辰辉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三姐姐。 他现在每天去宋氏族学面对一群学霸,人家见着他,不是提到他那天才老爹,就是提到前头三位一母同胞天资过人的哥哥们,他快被烦死了,连几位先生也是看着他两眼放光,他真的压力山大啊!可是他一点也不爱念书,也一点也不想去上学! 他是家里的老幺啊,别家幺儿都是吃喝玩乐,做个快乐纨绔就好了,为什么他不行呢?哭唧唧! 宋清月摸摸小弟弟的脑袋,笑道:“文不成,可以学理嘛,姐姐给你出个数学卷子,看看你理科天分如何?“ 她都想好了,以后等肃王上位,她要鼓动父王建个理工学院。 妈蛋,做为推动社会生产力发展的理工科在这个年代竟然不被重视,想想就很气啊!凭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呢?呸呸呸!真讨厌自命清高的酸腐文人! 小弟要是脑瓜子够用,所谓未来理工人材储备着也不错啊! 宋辰辉:qaq,他好像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题外话------ 八月完成!! *★,°*:.☆( ̄▽ ̄)/$:*.°★*。 7017k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生辰宴(三) 大周朝男女大防没那么严苛,像是花卉、生辰宴这种场合,分男女宾落座,中间隔道纱帘或是摆几盆花卉就行了。 宋清月跟娘家人说了一盏茶功夫的话,宋家嫡支那边也来人了,似乎是掐着时间,跟梁氏前后脚出门的呢。 正好王爷带着王府的几位公子溜溜达达地从中路过来,见过几位宋家公子之后,相互见礼,穿过九曲桥,坐进另一个临水的阁子里聊天去了。 宋家嫡支那边呼啦啦来了十几号人,夫人、媳妇、姑娘公子,再加上他们的随从,就是二三十人,实在是有些壮观。 宋清月坐在主位上扫了一眼来人,心想:还真是有不请自来的啊。比如宋建烁家的,她记得邀请名单上只有嫡出的三位公子和小姐,庶出的倒是也跟来了三位,都是到了适婚年纪的。 梁氏一瞧就不大高兴的样子,宋清月瞄了一眼母亲,见她没站起来,她就也没站起来,坐着受了宋建烁夫人的礼,笑道:“哟,大舅母这是带了多少弟弟妹妹过来,真是不见外。” 宋建烁夫人来自临海屈氏,乃是千百年的名门望族,一来就吃了挂落也不恼,定力够足,换句话说,也是脸皮够厚,笑着应道:“这不是还没出五服呢么,亲戚之间嘛,总是越走动,越亲切的。” 宋清月点头:“也是,到我这代正好五服,确实没出呢。弟弟妹妹们既然来了就别客气,都坐。今日一定吃好喝好玩好,千万别拘着自己。” 说罢也不等众人一一见礼,就有丫鬟、内侍上前来,领着大家落座,偏偏座位离着主位都挺远,中间隔着一堆空座偏偏不让她们坐。 六夫人出自余杭隗氏,平日里跟梁氏关系还算不错,想上前来跟梁氏搭话,梁氏也不冷不热的,似乎不愿意搭理她,弄得隗氏面上有些难堪地走了。 宋清月心里头觉得奇怪,梁氏不是这样的人啊,平日里就算是二叔三叔家里七拐八绕的穷亲戚上门打秋风,她也会差人客气招待来着,好生送走来着,今日有些反常啊。 她凑过去低声问道:“母亲,可是宋家嫡支那边犯事了?” 梁氏哎了一声,声音压得极低,道:“上头有意叫咱们分宗,你父亲这几日正烦恼这事呢。” 宋清月微微皱了下眉头,就恢复了神色。 心里立刻明白过来,这是皇帝不满宋家内部一团和气的意思。 之前皇帝觉得父亲心里对宋老太师心中有怨,以为父亲上位之后,就会对宋老太师那一脉的人进行打击报复。 然而父亲并未那么做,该提携的时候,依旧会提携,该照拂的时候,还是会照顾,就像是宋家只是换了一个掌舵人一般,这艘巨轮依旧是那个不可忽视的庞然大物,安安稳稳地行驶着,并未有任何改变。 站在皇帝的角度考虑,这样的大家族,真的是很讨厌! 对文官动手是需要慎之又慎的事情,皇帝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就需要有人来背骂名。很不幸,宋清月知道自己一家子都需要来做这个小人了。 那边宋家几位姑娘气得快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和气了,借口去花园里逛逛,找了个僻静的假山就开始说宋清月坏话。 “一朝得势,小人嘴脸!瞧她那一身妖妖绕绕的样子,哪有一点正妃的样子!世子殿下真是瞎了眼看上她!”宋建烁最小的嫡女宋玉疏都快气炸了,掐了几片木槿花叶子,撕得粉碎扔在地上,“我看母亲也是疯了,竟然要叫咱们去讨好她!她算什么东西!” 五爷宋建成家的嫡次女宋柏枝冷笑一声:“一家子穿成那样,丢人而不自知。也不知道王府的人怎么看她。” “男人不就是喜欢她那样的么?我听说宋清月在世子殿下那儿很是得宠。”宋柏枝的庶妹宋南嘉小声道。 “花无百日红,以色侍人,能得宠几时?你看着好了,王府哪里是她这种人能应付得来的。”宋柏枝瞪她,宋南嘉瘪瘪嘴,不敢再多言。 六爷宋建展的嫡长女宋香澜脸上郁色更重,她比宋清月大一岁呢。她从小跟次辅张阁老的一个嫡孙定亲的,原本今年九月就要过门了。奈何她爹宋建仁不知走了什么霉运,大同府附近的一个煤矿塌了,压死了百来号矿工,他由大同府知府贬去四川永宁做宣府同知。永宁那鬼地方是苗人聚居地,穷山恶水的,自太祖年间始,光是宣抚司衙门里病死在任上的官员就多达十三位。 她爹一出事,她那未婚夫就突发恶疾,找某某道长算了一卦,说是两人命格相冲,不宜嫁娶,好端端的亲事就这么吹了,她才真的要气死了呢! 宋香澜听了那几位的话,就没好气地斥道:“你们要不想在这里呆着就回家去。去别人家做客,吃着主人家、喝着主人家的,还要在背后骂她,世家贵女也没有你们这等做派的!如今大爷爷、二爷爷、四爷爷都丁忧在家,三人年纪也不小了。没有宋阁老帮忙,你们以为他们能起复得了?” 宋香澜的大嫂姚氏也道:“几位妹妹说话都小声些,毕竟在王府做客呢。” 宋玉疏到底在自家府里是最受宠的,不满地瞪姚氏和宋香澜:“六叔被贬你拿我们撒气?你要巴结宋清月就自己去,用不着拉着我们,也不要拿咱们爷爷做筏子!再说了,王府就了不起了?想想当年东宫……” 话说到一半,被宋柏枝还有自家二嫂、三嫂合起伙来捂了嘴。也太口无遮拦了!这是咒肃王府呢?不要命了? 水榭里,宋清月分别见过了七皇子墩郡王家的瑞华县主、八皇子闵郡王家的两位王府姑娘,再小一些的皇子府上儿子还没大到能娶亲,倒是来了两位县主以及三位王府姑娘。 这两位皇子都是老实做咸鱼的,对某个位置无甚兴趣,不管哪家开宴会都愿意去凑个热闹。 倒是废太子慎郡王府上的世子妃周氏、二夫人康氏、以及先她几天嫁给三公子的何六姑娘都来了。 另外原先慎郡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他有四个女儿都是封了郡主的,如今虽然太子不再是太子了,那四个郡主却依旧是郡主,这在皇孙女里算是头一份了。 宋清月很是意外她们竟然会来,当初在宫里宋清月算是见过宁远侯府的何六小姐的,她也不过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如今脸上扑着厚厚的粉,眼袋肿着,双颊凹陷,竟然似是一朵已然枯萎的花。 宋清月瞧着难受又心疼,心里认定那三公子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宠爱这样的三公子的太子殿下,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这么想着,她越发觉得肃王殿下和李昭的形象正派起来。 没大会儿,黄怀德带着一群公主、长公主府出身的公子、小姐们也凑热闹来了。 宋清月知道这位黄公子与李昭的交情,不敢怠慢,热情地见礼之后,让大家坐。座位倒也不用特意安排,王府出身的县主、姑娘们扎堆说话,几个同辈的皇家孙媳妇也是扎堆坐着,聊不大会就热络起来。 之后宋清月又见了江陵来的宋十三爷宋建殊家的大媳妇和他八岁的嫡长女。这位十三爷才是跟宋清月家一个太爷爷的,说起来,比嫡支那边的关系还要近一辈呢,来了很是客气,送上生辰礼,就让大媳妇带着女儿去找梁氏说话,自己则带着长子去隔了一座桥的亭子里拜见王爷和王府的公子们。 跟着宋十三爷来的,还有与大哥二哥同榜的邢状元家的女眷,以及佟九爷家的女眷。再之后,工部、吏部、户部侍郎、郎中家的女眷,大理寺卿以及顺天府府尹家的女眷也都陆陆续续地过来给宋清月道贺。 吏部侍郎家张大人的家的嫡长女张洛依明年开春就要嫁给大哥宋辰海了,叫宋家三姐妹围着说了好一通话。 李嬅远远瞧着张洛依,眼圈都有些泛红,索性拉着几个县主和王府姑娘出了水榭,去别处小花园里说话。 至于武将勋贵家的夫人、小姐们像是说好了一般扎堆到了。 最先来的是荣昌伯房家、安阳伯郭家的人,房六姑娘和郭八姑娘自然是要来道贺的,不过宋清月也没空跟她们说太多话,因为后头又来了几家失了权柄的闲散勋贵家的女眷。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头顶的太阳越来越辣,宋清月累得一阵眩晕,她估么着自己就是贫血外加低血压,向小秦公公问了一声荣国公府穆家和镇北侯宁家的人来了没有,得到否定的答复后,轻哼了一声,就去更衣间换了一套水绿色的衣裳。 大夏天的,果然是冷色调的衣服让人舒服。 她坐在更衣间里喝了一碗热茶,吃了快红枣核桃糕,摊在圈椅上放空一阵,思绪再次纷乱起来。 户部、吏部的官家女眷过来是瞧在自家爹爹和吴阁佬的面子上;工部一位侍郎家的女眷来人大约是因为保定庄子上煤矿的事情;大理寺卿的家人大约是被二姐拉来的。 倒是不知顺天府府尹家的女眷为什么也会来,自然不是跟自己老爹有交情就是跟肃王府有交情。借着世子妃的生辰宴的名义一下子请来这么多文臣武将的家眷,真是嚣张啊! 宋清月心累地揉了揉面颊,还不能休息呢,啊,可是好累,再让她喝半盏茶再回去,她真讨厌人多的场合啊! 宋清月闭目养神的功夫,外头有个叫墨染的二等小丫头过来,对着墨香耳边一阵嘀咕,墨香秀眉一蹙,又到宋清月跟前,把宋玉疏那几位的话对宋清月大致说了一遍。 宋清月闭眼听着,听完,慢慢睁开眼不甚在意地冷笑,“喜欢说就让她们再多说两句,呵,上赶着给人递把柄。” 思量几番,她在墨香耳边吩咐两句,“这事就让墨染去办,办好了有赏。” 两盏茶功夫,宋清月终于换好衣服,重新梳了个头回到水榭处,一眼瞧见了宁家那位一直缠着李昭不愿意嫁人的二姑娘,宁越瑶,以及穆玉芙、穆玉莲已经坐在水榭里了。 穆家两姐妹见到宋清月之后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宋清月投来的视线,倒是宁二姑娘毫不畏惧地迎上宋清月的目光。 宋清月温和地微微一笑,像是不知她们从前对自己做过什么事情似的,朝她们点了点头,就去与身边的夫人、小姐们说话去了。 临近午膳时分,锦衣卫指挥使冯坤的四公子冯进,竟然带着自己的一对双胞胎侄女过来了。 这是真的不请自来,毕竟是皇帝的耳目,谁敢随便请啊?就算是冯坤,这些年也小心翼翼的,不敢随意结交朝臣,今日冯进过来,宋清月摸不准是冯坤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 “冯公子!您怎么来了?”宋清月站起来行礼了。 今日得冯进比起那日在城门口看到冯进似乎略有不同,给人感觉更帅气,更有精神了。 他穿了一件紫金长袍,头发梳得格外齐整,细看的话,眉毛似乎也有修过的痕迹。 冯进同样也在打量宋清月,目光中的惊艳一闪而逝,脸上笑得十分温和有礼,“自宋姑娘来了京城之后一直不曾亮相什么宴会。如今世子妃过生辰,在下自然要送上一份心意,祝宋姑娘芳龄永继,万事顺遂。” “多谢冯公子吉言!”宋清月又看向冯进的两个侄女冯雪茹和冯雪兰,热情地道:“两位姑娘坐,喜欢什么茶?我叫人泡去。” 两位冯姑娘是爽朗性子,昨天余嬷嬷也说过,冯家是拿她们当男孩子养的,舞枪射箭的功夫在姑娘里头是翘楚,酷爱投壶和打马球。 “我俩不讲究这个,世子妃不必特别照顾我们。”冯雪茹笑道,“咱们主要是陪小叔叔过来坐坐而已。”说罢跟双胞胎妹妹对视一眼,冯进轻轻咳嗽,又看了一眼宋清月,微微红了耳根,接着拱拱手,就去男宾席那边拜见王爷去了。 临走,还特意瞄了一眼坐在宋清月身边的宋家姐妹。 都是漂亮的,可不太一样,宋雅馨的眉眼端庄而大气,宋雨汐有梨涡,长得甜美,至于宋芊芊,小家碧玉也很是可人。 可到底跟这位世子妃都不一样。 宋清月不笑时清冷,笑起来娇媚,那眉眼只看一眼就叫人心绪难平,念念不忘。 自那日城门口见过一面,宋清月的样子就在冯进的脑海里久久盘桓,挥之不去。 曾经,她只是宋阁佬家养在庄子上的一个庶女,若非机缘巧合救了肃王世子和皇长孙,这世子妃哪里轮得到她来做。 若是早早与她相见…… 究竟是没有这些“若是”了。 冯进悄然呼出一口气,神色间依旧淡淡的,只是目光中多了分黯然。 水榭里摆着两张铺了杏色桌布的长案,不一会,王府侍女们端着一盘盘摆满了各色点心的大盘子进来,摆在长案上,最吸引人的就是各色摆在透明玻璃高脚杯里的果汁,上头还点缀着切成各种花样形状的果肉、果皮,实在是太养眼了。 像是撒了几颗枸杞子的银耳汤桂圆汤放在胖乎乎的玻璃高脚杯里也格外好看。 宋清月站起身,走到长案前,举起一杯白色的果汁来,笑道:“来,今日咱们玩个新花样,姐妹们来就是吃吃喝喝,玩玩闹闹,都不必拘礼,想吃什么就自己拿。” 7017k 第一百五十八章 生辰宴(四) 隔着曲桥的男宾席间,已有软香楼的头牌清倌儿开始吹箫助兴,箫声悠扬,隔着水飘过来,倒也正好,不扰了人说话。 一开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没见过开宴竟然要叫客人自己拿吃喝的。不过宋家姐妹捧场啊,宋雅馨和宋雨汐率先站起身来,走到案前挑果汁。 冯家那对双胞胎也不是扭捏的性子,喜欢新鲜,也站起身来去挑果汁。 这正是水果成熟的时候,宋清月指着装在玻璃高脚杯里的各种颜色的果汁介绍道:“这是草莓混了芒果,这是梨子混了荔枝的汁,这是橘子加芒果,这是葡萄加苹果,这是柚子加蜂蜜,还有这个,是蜜桃混了乌龙茶。” 冯雪兰听着双眼亮起来:“蜜桃还能加乌龙茶一起喝!我一定要尝尝!”她小心地抿了一口,因为都是冰镇过的,墨香还特地让人在调配的时候,放几片薄荷叶进去,在这夏末的季节,实在是喝着让人身心都舒畅了。 冯雪茹则拿起荔枝加梨汁的杯子尝了一口,道:“肃王府就是大手笔,哪有人家能将荔枝榨了汁喝的,今日我也是长见识了。” 宋清月不急不慢地笑道:“罐头荔枝嘛,鲜荔枝我也是供不起的。以前在岭南的时候,各色水果想吃多少吃多少,来了京城这富贵地方,反而吃不到了。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好处。” 说完还叹口气,引得大家纷纷笑起来。 这边,墨韵凑到宋清月耳边道:“世子妃,奶油蛋糕做好了,奴婢叫他们给您端上来?” 宋清月惊讶得不行:“还做了奶油蛋糕?” 小秦公公躬身笑着,说话的音量稍稍提高了些:“都是世子殿下吩咐的,殿下说世子妃肯定会喜欢。” 王府丫鬟们把那只直径足有一米的三层巨型奶油蛋糕推上来的时候,场面还是很震撼的。 不光宾客们惊叹连连,宋清月见到那只大蛋糕的一瞬,也愣怔了半晌。 这个年代的人忌讳白色,奶油特地用红曲染成了淡淡的粉红色,上头还加了好多罐头水果,还点缀了用鸡蛋清打发后染成各种颜色之后烤成的蛋白糖,和一些鲜花。 上头有厨子按照要求用果酱点了花,还在奶油面上用红曲水、菠菜汁、金箔画了仙桃和红蝙蝠的花样子,很有中国特色,在宋清月看来,真是极端穷奢极欲。 没办法,她是肃王府的世子妃嘛,这点排面还是要有的。 小秦公公观察地宋清月的神色,又添了一句:“柳泉居专门关门歇业了三日,就为了准备今日的生辰宴。殿下说了,一定要世子妃开开心心的。” 这一瞬间,说不感动是假的,宋清月觉得心很乱。 做到这个程度,怎么叫人不动心呢? 孟晚枫不蠢也不笨,上一世的她,大概就是这么沦陷的…… “托世子妃的福,今个咱们姐妹算是长见识了!我还是头回见这么大的奶油鸡蛋糕呢!”冯雪兰十分捧场地说道。 “别说说冯姑娘,本县主也头回见呢!”墩郡王府的嫡长女瑞华县主也兴奋起来,她年岁跟宋清月差不多大。她已经盯着宋清月看好久了,一直想单独跟她说两句,奈何今天的宾客实在太多了,宋清月打招呼就没停下过,现在可算给她找到机会了! 接着宋清月未来的大嫂张洛依也十分捧场地说了几句夸赞惊叹的话。 其实现今,半个巴掌大小的奶油蛋糕在京城各大酒楼都有卖的,这东西就是样子好看,味道却是一般,价钱还不便宜,所以卖得不算好,但接受度是有的。 可这么大的蛋糕,大家都是头一回见,各种赞美此起彼伏络绎不绝起来。 宋清月回过神来,笑着应了大家的赞美,免了吹蜡烛许愿的过程,怕大家觉得蜡烛灭了不吉利。 接着墨韵端来一只黄金的三角形蛋糕刀也是把快把宋清月给闪瞎了。还真是有钱人的品味啊,她扫了一圈在坐的,似乎没人觉得她手上的黄金刀子有何不妥,也是,在座的都是人间富贵花。 宋清月亲自切蛋糕、分蛋糕这个步骤还是挺有仪式感的。 不过这个举动似乎在文人的脑袋里有了一番特别的解读,邢状元的夫人甚至被当场感动哭了,说了一堆什么“肃王世子妃谦和恭谨至此,实在令人感动”之类的话。 这搞得宋清月有点尴尬,她只是按照前世习惯过个生日啊,嘿嘿。 这边瑞华县主趁机凑到宋清月身边帮忙,一边问道:“姐姐,这东西真漂亮,听说是用牛乳做的,能不能叫厨子过来问问,到底怎么做的呀?” 她这么一问,大家也七嘴八舌地纷纷表示好奇。 墨韵适时地插嘴道:“县主,这个可不用找厨子问,是咱们世子妃还在岭南的时候想出来的新鲜吃食。” 大家再次表示惊叹。 宋清月赶忙摆手,心虚地道:“也不是我想出来的,小时候偶然间在洋道士那儿得到一本食谱,照着做了试试。” 接着她把怎样制作的过程简短地说了一遍。 做奶油最原始的方法就是用油脂丰富的水牛牛乳,用水煮沸之后,收集奶皮,之后冰镇、搅散、加糖、上色、打发。当然,不是用筷子打发,做点茶用的茶筅打,或者用刷锅用的竹刷子打发也是可以的。 邢状元的夫人是个实诚人,听完遗憾地叹道:“好是好,就是太费牛乳了。” 她这么一说,有好几家在家当家的夫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就算是别家王府或是勋贵之家,再富贵也几乎没有哪一家能耗费得起这么多新鲜牛乳的。多数人家只会在庄子上养些鸡鸭猪羊,就算偶尔有牛乳也是极为金贵的。当然,近些年开始市场上能买到一些牛乳粉,不过也是价格很贵就是了。 拥有好几个养牛场的宋清月笑而不答,再说了脱了脂的牛奶照喝不误嘛,又不是要倒掉。 正当大家热火朝天地聊着蛋糕话题的时候,有肃王那边的内侍黄公公过来请安,笑着道:“世子妃,王爷问,怎么男宾席那边没有大蛋糕,差奴才来跟寿星讨些过去呢!” 宋清月道:“甜腻腻的东西,也不见得多好吃,就是摆出来样子好看罢了。” 黄公公便笑得更灿烂了,道:“可不就是图个喜庆,图个好看么!” 宋清月点头,吩咐身边的丫头们,把上头两层整个挪到一只釉里红的缠枝牡丹纹大盘里,端过去。 刚办妥了,又有宦官捧着一个十分精致的雕红漆的木盒过来,给宋清月行礼,满脸喜气地笑道:“世子妃,世子殿下给您的生辰礼,请您过目。” 说着,当众打开大大的雕漆木盒,里头是一套雕十二信花的锡制梳子。 这个年代,提炼锡的技术还未成熟,锡器是绝对的稀罕物。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大周朝,男人送女人梳子相当于现在男人送女人玫瑰花,是件极为浪漫的事情。 众女眷瞧见那套极为精美梳子,纷纷笑起来,瑞华县主更是打趣道:“这十二信花雕得真好!这是世子殿下再说,他一年到头时时刻刻念着世子妃呢!” “这礼物可真是用了心的。”冯雪兰也打趣宋清月。 宋清月适时地红了脸,当然,这脸红不是她装的。宋清月演技没这么好,她是真心又被李昭那个混蛋撩到了。 午膳已然摆好,正要通知大家去花厅用膳的时候,又有宦官匆匆走过来,朝宋清月欠身行礼,道:“世子妃,宫里来人了,请您到二门接陛下和娘娘的赏赐呢。” 宋清月瞪大了一双眼,她身后的宾客们更是瞪大了眼,宫里淑妃娘娘派人送个生辰礼过来不奇怪,怎么连陛下也送了贺礼来? 来到二门,一眼瞧见站在宫里内侍身边的孟晚枫。 她这几日在宫里为皇帝治疗头疾呢,也是上午才从尹太监口中得知今日是宋清月的生辰宴,就求了皇帝的恩典前来赴宴。皇帝顺手就叫尹太监给宋清月备了一份贺礼:一只内造的垒金丝三尾凤鸟珍珠步摇。 啧啧,老皇帝还真是一贯的抠门啊! 一只步摇…… 不过这东西真正是好东西呢!垒丝工艺在金银器界的地位相当于云锦工艺在纺织界的地位。不过皇帝他老人家给的东西嘛,象征意义才是最大的价值,这代表了皇帝对于肃王府的重视。 不过叫孟晚枫做为天使送来王府又是怎么个意思,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宋清月跪下谢皇帝隆恩,站起身后,笑呵呵地拉过孟晚枫的手来,牵着她一起去花厅吃席。 “你怎么来了,真是惊喜!” “是我求了皇帝恩典,让他暂时放我出宫来参加你的生辰宴的。” “听闻孟姑娘在替陛下治疗头疾,陛下的头疾可好些了?” 孟晚枫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好多了,其实已经不太需要我治疗了。” 宋清月笑:“这可是孟姑娘的大功一件!” 孟晚枫谦虚道:“谈不上什么功劳,陛下就是太过操劳了,多睡一睡就好了。” 宋清月想着,要是能向宫里打听一下陛下的具体病症就好了。书里貌似有一章说皇帝半夜生生头痛到痛醒过来,暴躁地失手杀了一个值夜的宫女,也不知道现在到没到那个程度。 痛成这样可不是小事。 不是颅内出血,就是神经发炎,再严重点,脑肿瘤也有可能。 孟晚枫再神也不可能把这些疾病治好,挺多就是缓解痛感而已。 皇帝,大约时日无多了。 就这一两年了,宋清月想着。 宴席菜色丰富,色香味具全,最后一人一碗长寿面吃完,宋雅馨跟邢状元家的大姑娘带头玩起射覆来,一种需要饱读诗书才能玩的高级猜谜游戏。 宋清月玩不了那个,跟二姐、孟晚枫、冯家姐妹、瑞阳县主几个玩抢红,也就是掷骰子。一人押几个银花生之类的,玩也得热火朝天的。 不知怎得,玩射覆的那边,宋雅馨跟宋玉疏争执起来,闹得有些面子上不好看了。宋清月一瞧,这不得了,赶紧放下手头的骰子去打圆场。 最后说来说去,竟然从玩射覆,变成了写诗比赛! 京城贵女圈有一个十分有名的小团体,叫曲觞诗社,能进入这个诗社的成员都是京城贵女圈的顶流。宋玉疏和宋柏枝都是这个诗社的元老级成员,可随着宋老太师的过世,和宋大老爷的外调,宋玉疏她们几个渐渐有种被排除到聚光灯以外的失落感。 这边遇上自小对诗词极感兴趣的宋雅馨,可不就对上了么? 宋柏枝瞧了一眼站在一旁事不关己坐等看戏的宋清月,指着她道:“世子妃就这么看这么?” 宋清月便大大方方承认道:“本世子妃还真就不善诗词呢!” 宋玉疏扬起下巴问道:“是么?那堂妹擅长什么?趁着今日大伙都在,总要给咱们露一手?” 宋清月摸着自己下巴想了想,她觉得自己可以表演个默写《吉米多维奇习题集》…… 她笑道:“要不我给大伙画个画,画画我擅长呢。” 她转头看了一眼孟晚枫,笑道:“孟姑娘坐,我给你画个像如何?” 孟晚枫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想起自己可是琴棋书画都不精的,她总不能表演扎针?便从善如流地点头答应了:“好,那就麻烦世子妃了。” 这么一说,别的擅长绘画的姑娘也积极报名参赛。 今儿还来了那么多世家公子呢,姑娘们怎么不想赶紧表现一下自己呢? 最后,一场生辰宴变成了赛诗赛画会! 这可更有看头了。 原本好些想要提前回府的女眷也感兴趣地留了下来。 至于男宾那边,拳脚和棋艺也比赛上了。 笔墨摆上,大家纷纷动起笔来。 宋清月自然是用炭笔的,她一边画,一边在心里摇头觉得好笑,自己的生辰宴,可不就成了相亲大会了? 瞧瞧,积极参赛的都是些未婚的小姑娘、小公子呢!当然,也不是说没有已婚的,不过大家年纪都不大就是了。 宋清月的素描功底还是挺不错的,大约两刻钟就把轮廓和大致的明暗安排明白了,接下来就是增加亿点点细节了。 不过孟晚枫的样子已经被她印在了脑子里,宋清月让墨韵去跟孟晚枫说一声,她不用坐着了,可以站起来活动活动。 孟晚枫长长舒了口气,扶着自己的丫鬟站起身,微微活动了一下全身的关节,正巧一个小宫女端着茶过来,走得太快便撞上了。 一盏红亮的茶汤全部洒在了孟晚枫的衣裙上! 那小丫鬟立刻就跪下去给孟晚枫磕头:“孟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孟姑娘恕罪啊!” 这么多人呢,孟晚枫不至于给宋清月没脸,便挥挥手让她起来。 墨竹反应快,立刻转头看向宋清月:“世子妃,奴婢带姑娘去更个衣。” 宋清月点点头。 可隐约间,觉得有什么不对,泼茶汤去人身上,再叫人去换衣服,这是有人要陷害孟晚枫? 可方才那个端茶的小丫头是自己院子里的三等丫头新绿啊,自己又没想害人…… ------题外话------ 来回答一下女主为啥这么卑微的问题~ 第一,女主是个女的,第二,女主是个庶出。在极看重出身的年代里,并非有本事就会得到看重。 dan的双螺旋结构, 除了咱们初中课本上提到过的沃森和克里克,其实最初的发现者里还包括一个女性科学家,但是诺贝尔奖没有她的份,就因为她是个女性科学家。这样的案例在科学界多到不胜枚举。不管是西方还是东方,女性长期被排除在高等教育之外。 女主在宋家硬气是因为有宋府董事长她老爹撑腰,ok? 之前女主都不知道未来老板是个什么三观、什么态度,就男主那个性格,跟他来硬的,他一只手就能把女主掐死,肃王翻翻手就能叫宋家脱层皮,女主她敢硬气么? 到了新的公司,先夹着尾巴做人,一点点试探到老板的底线、态度,等确定安全了,再抖起来才是正常思路?(她很快就要抖起来了。) 肃王府的巨大能量,还有李昭的恶劣,我觉得我已经表达得挺清楚了,我这文就是一个把恶狼训成家犬的思路,男主不是好狗子,就欠个女主这样又有本事又作的小妖精收拾他。 还有我的女主为啥这么扭捏,那啥……理工科的人,智商高,情商低,不善处理感情,就挺常见的呀。 第一百五十九章 风波 这天可真热,人多了,摆那么多冰山作用也有限,坐一会就出汗了。 宋清月心中惴惴,可她觉得自己院子的人应当不会出事,还是重新坐下继续画画。 随着宋清月在画面上逐渐增加的细节,全程盯着宋清月画画的夫人、小姐们慢慢从满脸疑惑,变得眼睛越整越大,接着就是满脸震惊。 此时若是有弹幕,大概空中会飘满了卧槽…… 又过了大约两刻钟,几个比丹青的姑娘早已全部完成了作品,宋清月依旧沉浸在添加亿点点细节里,这时候墨竹忽然急匆匆跑过来,小沈在宋清月耳边道:“姑娘,不好了,孟姑娘抓住了咱们五芳斋里的香蝶,不放人呢!” 宋清月眉头一皱,随即想起有那么多人盯着自己呢,立刻把眉头松开,对墨竹低声道:“那个新绿,立刻派人去将她抓起来,然后先把孟姑娘请到屋里去,我一会就去。”然后装模做样地又画了几笔,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了,丢下笔,墨香端来净手的铜盆,宋清月用肥皂洗干净手,才施施然朝大家欠了欠身,笑道:“我去更个衣就回来。” 她扶着墨韵的手慢悠悠走出水榭花园,这才迈开腿,大步朝孟晚枫出事的地方快走。 身后的丫鬟们亦是一路小跑地跟着。 宋清月一边气喘吁吁地走着,一边想着,这个该死的王府可真大,要是有自行车就好了,可惜抽承、轮胎、链条、车轮骨架都不是容易造的。 啊,好想有辆自行车啊! 走到临水居的时候,孟晚枫正在屋子里坐着,一名丫鬟满脸是泪的被几个婆子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宋清月在来的路上大约也听明白了,是个名叫香蝶的丫鬟,假借李晵的名义,要把孟晚枫往男宾醒酒休息的地方引,好在孟晚枫机警,立刻判断出这丫鬟不对劲,一把拽住她就不撒手,顺便还往这丫鬟腿部麻筋上扎了一针。 也算是孟晚枫信任宋清月,没把事情闹开,而是立刻叫人去通知了宋清月。 那丫鬟瞧见宋清月走进来,立刻挣扎着要扑过来,大喊着:“世子妃!世子妃您救救奴婢!您要替奴婢做主啊!这事可是白嬷嬷吩咐奴婢做的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遵从吩咐做事啊!” 宋清月顿时就被这拙劣的栽赃气得炸了毛,一脚踹上那丫头的肩头,将她踹翻了,回头喊道:“叫秦吉福滚过来!” 小秦公公连滚带爬地狂奔了过来,进门就听到宋清月劈头盖脸地骂:“你们王府的丫鬟怎么回事?居然能叫别人收买了去?这个叫香蝶的,家人在什么地方,给我全绑了,大刑伺候!” 那小丫鬟闻言便是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发怒的宋清月,更加大声地哭嚎:“世子妃饶命,世子妃饶命!您不能这样!是白嬷嬷,是白嬷嬷让我做的啊!” 这时,新绿也被凤九单手提溜着扔了进来。 新绿一瞧香蝶这样,立刻吓得腿都软了,哇哇大哭着:“世子妃饶命!是香蝶姐姐给了奴婢五十两银子,让奴婢把茶水撒到孟姑娘身上的!世子妃饶命,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香蝶一瞧新绿也被抓来了,真百口莫辩,咬咬牙,就往柱子上撞。 宋清月大喝一声:“你敢死!你今日敢死了,我明日就送你一家全部上西天!一个都不放过!” 香蝶果然就不动了,浑身颤抖地望着宋清月不敢说话。 宋清月一时被气得有点气血上头,她本来就贫血,之前又急匆匆跑了大半个王府,眼前黑了黑,身子一晃,还好被墨韵扶住,赶紧让她坐下,给她打扇子,降温,在一旁劝道:“世子妃您别气了,小心身体!”又转头对孟晚枫道:“孟姑娘,您千万信咱们世子妃,今儿可是咱们世子妃的生辰宴,咱们也不至于使计量砸了宴会啊!” 墨痕端来一碗温茶,宋清月灌了几口,感觉才缓过来,对孟晚枫道:“孟姑娘你信我,我不至于为了陷害你搞砸自己的生辰宴。恐怕是有人见不得你我交好,要挑拨肃王府和靖王府的关系。咱们千万别上当才是。” 孟晚枫显得比宋清月平静多了,她点头道:“我知道,就因为我还是信你的,所以才没把事情闹大。不过宋姑娘,你自己府里,可要好好查查了。” 宋清月望着淡定无比的孟晚枫,心里不住感叹,到底是女主啊,瞧瞧人家这个气场,啧啧啧。 她这才仔细瞧孟晚枫今日的装扮,依旧是她一贯的简约风,不过她身上的综裙看起来倒是一匹价格不菲的香云纱,上头用七彩蚕丝绣了缠枝莲八宝纹,一瞧就是尚衣监的手笔。 应是皇帝的赏赐,在接下来一两年内,皇帝应该会越来越信任她,与孟晚枫以及靖王府,甚至是李晵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不过这样也好,吸引火力,她越是出挑,仇恨拉得越稳,自己以及李昭就越安全。 只要保证己方不主动出手,就不会被孟晚枫反杀。女主是绝对不会主动出击的。不过也要防着己方被牵连和栽赃,就像今天这样,实在让人气愤! 另一边,秦吉福将香蝶押到厢房审问,有了宋清月前头说要送她全家上西天的话,香蝶没有丝毫抵抗,竹筒倒豆子地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出来。原是她父亲病了,没钱治病,有次趁着打扫库房的时候,偷了几颗盒子里的东珠,被另一个叫紫鸢的丫头抓住了。 结果这个紫鸢竟然是西边那位十分低调的孙侧妃安插在东路的一颗钉子,她威胁香蝶,还给了她家里一大笔,让她做完这件事,就安排她出府去, 谁知道,竟然直接就被孟晚枫抓住了! “紫鸢让你把孟姑娘往哪儿引?”小秦公公问道。 “往,往……”香蝶双唇颤了半晌也敢说出来。 “说实话。顺便告诉你,紫鸢已经被抓了。若是你说的跟紫鸢不一样,你知道的,方才世子妃已经说过你的下场了。” 香蝶浑身又是一颤,凄惨无比地哭了半晌,终于低着头缓缓道:“是往肃王殿下醒酒的湖畔小筑引。” 小秦公公将审问结果告诉了宋清月。 临水居正屋内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宋清月更是感到一阵恶寒,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太恶毒了! 肃王殿下虽说风流的名声在外,可他绝对不是这等没下限的。 宋清月皱着眉头道:“赶紧跟肃王殿下禀报一声,王府出了内贼了,不知是哪家安插的钉子。” 她倒不觉得孙侧妃有理由害自己……等等! 宋清月脑子里闪了一闪,没理由么?侧妃姓孙? 孙,姓孙,这姓有点熟悉? 那位被自家老爹挤到南京户部,后来又搞到自己被秋后,全家抄家流放的前户部尚书,可不就是姓孙? 啧! 宋清月在心中冷笑,还真是一环报一环啊!不排除外部势力的干涉,这个孙侧妃看来是对自己有意见呢! 不过现在不是清算这件事的时候,她起身,对孟晚枫道:“孟姑娘,此事我一定给你的交代,过几日一定亲自上门赔罪。” 她朝孟晚枫行了一礼,孟晚枫叹口气,道:“罢了,还好我警惕,不然真出事了。” “你还回宴会么?”宋清月巴巴地瞧着孟晚枫。 孟晚枫被她的眼神看得心软,挥手:“回去回去!我要是走了,肯定有人起疑心。又不是你害我,走。”她像个姐姐一般,拉起宋清月的手,就要走回去。 宋清月拉住她:“我也要更个衣呢,你等等我。” 两人就在临水居里坐着喝了一盏茶,等白嬷嬷把衣服送来。 墨韵几人拉开一扇屏风请宋清月到后头擦身更衣。宋清月一边由着丫鬟们给自己穿衣服,一边跟屏风外头的孟晚枫闲聊。 按理说她们之间其实没什么可聊的,家世差了许多,擅长的领域也完全不同,连孟晚枫也不知道能跟宋清月聊什么,偏偏宋清月就能跟她聊得起来。 说的全是吃食。 这是宋清月前世跟人尬聊的经验,没话聊的时候就聊吃的。 她们的对话这么自然,这么顺理成章,没让孟晚枫感到丝毫不适。等她意识到自己今日是否跟宋清月过于亲密的时候,两人已经回到了宴席上。 此时,宴会上,各项比赛已然分出了胜负。 宋玉疏固然赢了写诗比赛,可完全没人关心她作的那首诗,风头全被宋清月的素描抢走了! 大家传阅着那幅画,爆发出惊叹声,见过孟晚枫的都知道,可太逼真了!不,其实画得比孟晚枫本人还要漂亮几分,那上扬的眼角眉梢略夸张了些,无端画出了几分凌厉的气势来。 回到宴席,看到画的孟晚枫本人也惊讶极了。 她吃惊地望着宋清月,道:“你还有这本事呢!” 宋清月眯着眼睛笑,不答话。 男宾席的客人们也看过了画,因为就是他们作评委选出了一二三名,见世子妃回来了,也纷纷朝宋清月投来惊讶的目光,议论起来,那画儿,实在是逼真得有些不可思议! 做为大理寺少卿的妻子,宋雨汐第一反应便是:这画技可以帮自家夫君缉拿罪犯啊! 完全被抢了风头的宋玉疏气得在角落里跺脚。 宋清月则满脑子还想着孙侧妃要害自己的事情,另外刚才跟孟晚枫聊天耗脑子,她现在的电量只剩一条红线了,整个人像是自动进入了省电模式,连话都懒得说,心不在焉地应付完了接下的宴会时间。 傍晚用过第二顿点心之后,好生将客人们都送走了,宋清月累得晚膳都吃不下了。 本想回五芳斋歇一小会,就去找肃王殿下,问问情况的。 可惜她的脑袋昏沉得很,沾上枕头,就像彻底断了电似的,沉沉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墨韵来唤醒她,竟是发现宋清月起了烧。 五芳斋里又是一顿兵荒马乱,太医很快被请了过去。 中路,肃王殿下已经下令,让暗卫盯住了孙侧妃的翠玉轩,看看她们最近会与什么人联络。 肃王本想把宋清月叫来,跟她交代一声,定然将此事查清楚,该罚的罚,该处理的处理,还她个公道的,不过余嬷嬷来报说是世子妃回去之后就起了低烧,居然病倒了! 肃王微微蹙眉,无声叹了口气。 余嬷嬷坐在绣墩上,不客气地说道:“殿下,并非老身对世子妃有什么意见。依老身拙见,这位宋三姑娘,实在难堪大任!还没让她自己筹备宴会呢,不过就是宴会时间长了一点,这么点事情就累倒了!” 肃王客气地笑道:“倒还要辛苦嬷嬷您替老大照顾世子妃了。” 余嬷嬷叹道:“这位本就不该是世子正妃的。日后若是侧妃入府,少不得要让侧妃主事,老身就怕日后世子的后院不安稳! 肃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思量半晌,道:“那就辛苦嬷嬷到时候帮衬世子妃一二。总不好叫侧室管事,不合规矩。” 余嬷嬷躬身道:“是,可惜老婆子我这把老骨头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不过我那小孙女儿也是个极精明能干的!若是殿下不嫌弃,不如叫她进府来,我带她个两三年,也就什么都会了。” 肃王笑了笑,似乎不在意余嬷嬷心里打的小算盘, 道:“行,那叫叫进来帮衬着。辛苦奶娘了。” 余嬷嬷十分矜持地笑起来:“多谢殿下抬爱。” 次日醒来的时候,天将亮未亮,宋清月倒是退了烧,只是人依旧显得很没精神。其实她就是轻微中暑,问题不大。 宋清月扶着还略微有些昏沉的头,问道:“认字班的事,今天就要开始了?” 墨韵一边扶她起来,伺候她净面漱口,一边道:“是呢,等会锦绣阁那几位还要来请安。世子妃是想安排她们做什么么?” 宋清月嗯了一声:“给她们安排工作,顺便发点工钱,省得她们整天闲的,不是惦记男人,就是惹是生非。” 屋里站着的都是墨字辈的自己人,听了这话纷纷憋着笑,自家姑娘说话还是这么直白,这么有意思了。 梳妆打扮好,喝了两盏淡盐水,又在第三进院里来回溜达,顺便做做伸展运动,算是晨起锻炼了。 第一百六十章 整顿内务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第一进院落里,墨竹、墨梅、墨染、墨兰、墨菊五个小丫头已经在组织登记来认字班的奴婢了。 一个叫棉花的小丫鬟,是洗衣房里的。因为她身材瘦小,而且脸上有个胎记,一直受到身边人的歧视和欺负。 她今年已经十三岁了,看起来却瘦小的如同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那天听到前院的秦公公来通知,说是去认字班的,就给一顿早饭吃。 身边几个洗衣婆子对于认字不感兴趣,也觉得没那个必要,但棉花饿啊,她总是吃不饱,一听有一顿早饭呢,怎么也要去的。小秦公公说了,谁想去都可以,任何人都不得阻拦。 棉花今早天未亮就醒了,她洗了脸之后,在净水房里踟蹰半晌,最后把心一横,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她身后另一个洗衣妇还嘲讽她:“呵,瞧你那样子,别到贵人跟前污了贵人眼睛。认字?就凭你,还想能认字?” 棉花不管,她想,自己要是被赶回来也不怕,大不了以后去刷马桶,也不比洗衣房差多少,要是能混上一顿早饭就更好了。 棉花偷偷摸摸地往五芳斋跑,那是东路后院里最大最豪华的院子,她八岁来的府里,五年了,一次都没去过那儿。过去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不过她再小心,还是在路上遇见了不少人,有膳房的丫头,还有针线房的。大家都是一脸忐忑,犹豫着不知到底该不该去。 她们还没到五芳斋呢,半路就有几个前院的黄门郎站在路边,问道:“几位妹妹可是要去认字班的?快去!早饭要被抢光了!” 几个小丫头一听,赶紧往五芳斋跑。 五芳斋的第一进院子里已经熙熙攘攘地站了好些人,都在排队呢。前头有五张桌子,后头坐着五个穿戴十分好看的丫鬟,正提笔写着什么。 棉花看到一个叫杏雨的丫鬟,是花园里负责洒扫的,两人同一批进府的,就小跑几步过去。 “杏雨姐姐,这是做什么?” 杏雨看到棉花,吃了一惊,主要是好久没见了,她指着前头道:“排队,记了名字之后,领甜豆沙包和鸡蛋呢!” “有甜豆沙包和鸡蛋?!”棉花兴奋起来。 杏雨点头,自己也兴奋地笑起来。虽说王府的丫鬟说出去也是很体面的,但再怎么体面,体面不到她们这些做粗活的头上来。 墨竹她们登记得十分迅速,不大会,就轮到了棉花。 棉花有些怕她看到自己脸上的胎记,微微侧着头,试图遮掩。但墨竹只是扫了一眼,没说什么,只问道:“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奴婢叫棉花,在洗衣房的。” 墨竹一听洗衣房双眼一亮,笑道:“哟!终于来了个洗衣房的!”继而一边低头写着棉花的名字,一边闲聊似的问道:“你们管事嬷嬷没拦着你来?” “没有没有。”棉花忙摇头。 “那怎么才来了你一个人呢?”墨竹问。 “就是其它姐姐、嬷嬷们觉得没必要认字。”棉花道。 墨竹就道:“那你可要好好学,以后学出来,得了世子妃的重用,也给你那些姐姐瞧瞧,她们就知道好处了。” 说罢,递给棉花一个小麻布袋,里头有一块石板,一根石条做的笔,又给了她一块雕了梅花的小木牌,道:“去二进院子里吃早饭,要快点了,快要上课了。” 一进道二进院落之间是一个圆门,玉书和玉琴满脸写着不高兴,她们居然被安排在这里给这群来认字班的丫鬟婆子们发水煮蛋和豆沙包!她们,她们可是世子身边的一等大丫头! 奈何世子现在不在府里,她们不敢不听世子妃的。 可是,可是……这也太委屈了! 不过才没人管她们是否委屈呢,领了鸡蛋和豆沙包的,到了里头,还可以用手里的梅花木牌换一碗豆浆或是一碗小米粥喝。 正厅里,锦绣阁里的六位侍妾倒是都到齐了。大家一早进门的时候就发现这儿热闹呢,一个个面面相觑的,不知道世子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实宋清月也没想太多,她就是想推广基础教育而已,当然,普及基础教育是终极理想,现在还只能小范围拿自己家试个点。 她不缺钱,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是自己家,可劲儿折腾好了。要是折腾乱了,等李昭回来,叫他收拾烂摊子去。 不然不还有一个余嬷嬷么? 宋清月算是看出来,那个老太婆就是典型的权力欲望十分强烈的那种人,以后就给余嬷嬷一个开支预算,后院就交给余嬷嬷打理也不是不可以。做为一个身家上百万两银子的霸总,宋清月自认她有权雇佣一位专业管家替自己打理家务。 要是家务事还要劳烦自己亲自打理,甚至她想起梁氏平日里亲自看账本的事来,怎么想都太社畜了。 要会计干什么吃的? 她已经想好了,等这批丫头认了字之后,看看有没有脑子特别灵光的,挑出来专门帮她算账。 当然,她不是想取代王府的账房,而是想要成立一个审计部门。她手头那些产业也需要这个。 不能光有会计,没有审计。 “世子妃!”白嬷嬷清了清嗓子,提醒了一下想事情想得入了神了宋清月,六位侍妾还保持着请安的半蹲姿势没敢起身了。 大家都以为是世子妃故意磋磨她们呢,只有白嬷嬷猜到宋清月大概在想什么,走神了。 “啊!”宋清月回神,见面前齐刷刷六位美女还半蹲着,一个个脸上都是便秘的表情,赶紧挥手:“起来起来,都坐。” 她语气十分地随意,但既不威严,也不亲近,六位侍妾现在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大家都还糊涂着,摸不清主母的态度。 宋清月也不废话,先问了一个大家谁也没想到的问题:“王府世子侍妾一个月的俸银是多少?” 六位侍妾被世子妃这个问题砸的晕头转向的,没人敢出头先答话,还是一旁的小秦公公出声道:“回世子妃的话,目前是十五两一个月。膳食标准则是每日三顿,每顿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没有点心?”宋清月问道。 小秦公公笑了笑:“回世子妃,侍妾的份例里头没有点心呢。” 宋清月又问:“衣服呢?” 小秦公公道:“衣料是每季三匹。” 没说是什么料子,那就是说料子的材质上没有规定了。 “炭火?”宋清月问。 小秦公公道:“冬季的炭火供应是从十一月到二月,每月碳六十斤。” 宋清月看向燕氏,问道:“燕九畹,去岁冬天你那边用的什么碳?” 燕九畹没想到宋清月会直接点自己的名字,站起来老老实实答道:“妾那里是五斤银丝碳,十斤银霜碳,二十斤红螺碳,剩下的都是烟碳。” 宋清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秦公公,道:“世子殿下够抠门的啊!” 小秦公公嘿嘿干笑:“世子妃说笑了,殿下日理万机的,哪里会管这些小事。不过是奴才们府里按照旧例给的。哪家王府里都是这样的。” 宋清月哼了一声,拿折扇扇了两下,道:“你们一个个的都笨,就不会弄个管子把烟通到外头?一半都是烟碳,你们要呛死谁?” “奴才该死,奴才们脑子哪有世子妃聪明,嘿嘿嘿。”小秦公公不遗余力地拍着宋清月马屁。 宋清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我屋里有地龙?” 小秦公公忙不迭地点头:“殿下知道您怕冷,去岁冬天您入府前,就命人在五芳斋盘了地龙,暖和着!” 六位没什么机会见李昭面的侍妾望着宋清月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宋清月依旧不着急说叫她们来是做什么的,虽然问了她们的待遇,可也没说就要给她们提高一下生活质量,她看起来有点热,甚是烦躁的样子,白嬷嬷见了,赶紧加大帮她打扇子的力度。 “先摆膳,六位别客气,一道用。” 主要是世子妃份例的早膳实在过于丰盛,宋清月一个人根本吃不掉。几位侍妾忐忑地坐下来,其中一位姓沈的,坐下了,又突然站起身,走到宋清月跟前,恭敬地道:“妾伺候世子妃用膳。” 她这么一说,其它五位就都放下了筷子,宋清月烦躁地扇了两下扇子,啪地一声合上折扇,点着下首的座位,道:“我用不着你伺候,坐回去,别靠近我,我会没胃口。” 沈氏被宋清月噎得难堪极了。 大家心里都是一个想法,这位世子妃可真是够厉害的,竟然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于妾室的厌恶,连样子都懒得装。 一顿早膳很快用完,大家都没说话。 宋清月胃口不大好,只用了一点点就吃不下了,倒是喝了两盏淡茶。 等早膳撤了,宋清月才开口,道:“燕九畹是会写字的?” 燕氏起身福了福,道:“妾会的。” 宋清月嗯了一声:“家中可教过你如何算账?” 燕氏道:“以前看嫡母算过几次。” 宋清月又问另外五个人:“可都会写字?” 卫氏,周氏,沈氏跟燕氏一样,都是由家中做官的父兄,将女儿的名字呈到宗人府,经由挑选,入侍妾名单后,由皇帝御赐到各家皇室宗亲府上的。所以这四位都是会写字的。 薛氏和单氏则出身比较差,她们是孟淑妃娘娘宫里的宫女出身,因为长得漂亮被送给了李昭。 两人很尴尬地起身,薛氏红着脸道:“妾不会写字。” 单氏也低着头,道:“妾也不会。” 宋清月点点头,指着外头的认字班,问道:“外头是认字班,教认字的是墨韵,她是从小就跟着我的贴身大丫头。你们要出去跟着一起学么?” 薛氏张着嘴吃惊地望着宋清月,半天说不出话来。 单氏也眉头紧锁,低着头不说话。 宋清月不知她俩啥意思,看了一眼白嬷嬷,白嬷嬷则笑着打圆场道:“世子妃没有看轻两位的意思。若是两位侍妾不愿跟着下人们一道学,给你们单独开个小班,两位可愿意?” 宋清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二位自觉高人一等,不愿意跟下人们混在一起。还真是出身低的,越在意这种事。 她想了想,说道:“这样,你们两位就跟着燕氏、卫氏,周氏,沈氏一起。我这里有东西要你们学。薛氏和单氏,你们跟上就跟着,跟不上,自己想法子去。我这里没人手再单独给你们上课了。另外每个月都有月考,月考第一的,当月赏一件首饰、一匹布料。自己去我的库房里随便选,每顿加一个菜,还有一顿点心,另外赏银十两。第二名的,下个月每餐多一个菜,加点心,赏银五两。连续三个月第一的,可以去我库房里自己再挑两件首饰,随便挑。都清楚了?” 六位侍妾被宋清月一番话说到傻眼,还有这样的? 给妾室安排考试? 没见过这样的主母啊! 宋清月又道:“厢房里纸笔都为大家准备好了,今天就开始。你们的老师是墨香,她以前是我院里成绩最好的,都好好学,嗯?” 燕九畹反应最快,赶忙起身表明态度:“是,妾一定谨遵世子妃的吩咐。” 她身后几人才忙不迭地站起身, 给宋清月行礼。 宋清月挥手让她们跟着墨香出去,然后问小秦公公:“吉福啊,咱们东路可有人事安排表?没有的话,给我做一份,格式问墨痕去。还有卖身契也全都拿来给我。哪些下人的家人在中路、西路的,也给我列个表出来。去,明天一早拿来。做仔细点,错了罚你月俸。” “诶!奴才这就下去了。” 小秦公公躬身退出去,墨痕也跟着出去了。 宋清月又看向白嬷嬷:“嬷嬷,叫个人去布庄跑一趟,我上次订的那批货怎么还没到?眼瞧着都要换秋装了!还有样服也拿来我瞧瞧,跟她们说,三日内再不拿来就不要了!”. 红云布庄是耿良媛家开的。宋清月订货的时候实在五月初,没指定一定要从哪家进货,交给前头林万福处理的。现在都七月了,东西居然还没拿来,这办事效率实在让人不满意! 为您提供大神鞋底红的理科学霸的穿书团宠日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六十章 整顿内务阅读.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旬休以及加班费 交代完布料的事,前头认字班已经下课了,大家各自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 至于厢房中六位侍妾的课,第一节课教的是拼音和简化字,以及需要她们习惯从左到右横向书写;第二节课则教的是阿拉伯数字和数学。教材用的就是墨韵几个小时候宋清月一边教她们一边编写的,每节课半个时辰,中间休息一刻钟,还提供一顿茶和点心。 宋清月是打算叫她们帮着自己做事的。 她想着,反正自己是肯定做不来贤良淑德、宽和大度的正妻的。不能争宠、不能嫉妒,啊呸!别人不把她当个正常人看,她自个儿也要把自个儿当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对待。 那什么提倡“存天理,灭人欲”的程朱理学,等她做了皇后,早晚有一天把这玩意儿给灭了! 让妻妾和美的佳话都去屎! 那什么《女戒》、《女训》她也早晚想办法弄成禁书。 忒恶心人! 不过,不让这群侍妾给自己找麻烦,就总要给她们别的人生的希望,比如凭借工作能力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外头太阳渐渐大了,宋清月起得早,现在有些犯困了,就回去睡了一小会,起来之后,六位侍妾已经下课回去了,她又带着丫鬟们看了一会南边来的账册,就到用午膳的事情了。 用了午膳,在房间里走了走,轮到她给几个一等和二等的丫鬟们上数学课。另外因为她今天心情好,教完了数学,又教了点牛顿三定律。 把丫鬟们教到头昏脑胀时,差不多就到用晚膳的时候了。 用完晚膳,太阳下山了,她去花园里溜达了一圈,顺道去东路的膳房瞧了瞧。 正巧,负责打扫后头几个空着的院落的婆子因为今天给的饭都馊了,过来找茬呢,就给宋清月撞上了。 “怎么回事?”宋清月突然出声,因为她穿得太素净,天色又晚了,膳房里的大厨一时没认出宋清月是谁,以为是哪个多管闲事的,于是叉腰瞪着她:“你哪个院子的?管什么闲事?” “放肆!瞎了你的狗眼了,世子妃你认不得?”白嬷嬷怒吼。 膳房里的厨子、婆子、丫鬟们被吓得一个个魂不附体的,哗啦一下子,全都跪下了。 “起来起来,我就是闲着没事过来瞧瞧。来,说说,出什么事了?” 她随手拉了一张摘菜婆子坐的小竹椅过来,坐下,白嬷嬷站在一旁帮她打扇子。 几个过来吵架的婆子慌忙过来跪下,道:“见过世子妃。奴婢是望月楼扫撒的,只因天气热,这一个月已经领到第五顿发馊的饭了,前头就因为吃了馊饭,老婆子拉了好两天肚子,奴婢这才来要个说法的。” 她身后的大厨赶紧出声解释:“世子妃,这事儿,小的实在不知啊!实在是天热了,疏忽的!但这也不至于叫人打上门来,还有没有规矩了!” 宋清月抬手,让他先闭嘴,问那洒扫婆子道:“你们平时如何吃饭的?” 婆子道:“回世子妃的话,平时都由一个姐妹来膳房领,然后咱一个院的,就在后头一道吃。” 宋清月又问:“饭馊了的事,之前可有跟你们管事的说过?” 那婆子赶忙点头:“说过!说过好几次!老婆子我这不是实在受不了了,才过来闹的么?” 宋清月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头吩咐凤七:“麻烦姐姐帮我把负责洒扫的管事叫来。”然后又对膳房的人道:“天热了你们膳房也要注意着,发馊的东西如何能给人吃呢?”她又问婆子:“闹了肚子府里可有大夫瞧?” 婆子摇头:“咱们为奴为婢的哪来的福气可以瞧大夫?还不就是躺几天,等它自己好了。” 宋清月愁眉,抬头看着墨扇道:“墨扇,明日提醒小秦公公,叫他去良医所找几个大夫也好、学徒也罢,让他们负责给咱们东路的下人们瞧病,一应药费都从本世子妃这里出。让排个班,每天至少要有一位负责的人。”说完顿了顿,看向膳房的厨子:“你们膳房的也给你们管事的带个话,要是我东路再有人因为膳房给了不干净的吃食闹了肚子,我就把他关起来,连着喂七天馊了的饭菜,我看他受得住受不住!” 不大会,东路膳房的管事宦官和负责东路后院洒扫的管事婆子火急火燎地跑到膳房来,一来就给宋清月跪下了。 宋清月抬手让负责洒扫的管事婆子起来,问道:“你手底下的人,吃了好几顿馊饭你知道不知道?” “奴婢……奴婢知晓。” “知晓了为什么不跟膳房的人说?” 那负责洒扫的管事婆子看了一眼东路膳房的管事宦官,小声又略带委屈地道:“奴婢,奴婢这次疏忽了,下次一定说。” 宋清月一瞧她这样就不高兴,啧了一声,斥道:“怎么,你一个负责洒扫了,还怕膳房的?还是说反正只要你自个儿吃饱了,自己手底下人的死活你就可以不顾了?” “不敢!奴婢,奴婢不敢!”那婆子刚站起来,慌忙又跪下了。 宋清月叹一口气,叫凤七把她扶起来,道:“我不喜欢别人跪我,本世子妃就喜欢下头人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以后自己的人就要护着,解决不了的事报去我知道。膳房也是,天热饭容易馊我想你们都知道,自个儿想想怎么解决,解决不了我就换人解决,就这样。” 她站起来往外走,院子里跪着大气都不敢喘。 那管膳房的宦官更是一脑袋汗,还以为要被换掉或是打一顿呢,至少也是要被扣月银了?结果啥都没有,可世子妃话也说得明白,叫他解决天热菜饭容易馊的事情,解决不了就要换人。 那膳房管事可一点不敢马虎,这位世子妃得宠呢,世子殿下宠她,两次当众把人从外头抱回来的。 世子妃之前还扬言要给先怀孕的侍妾灌打胎药,偏偏中路那边对此不闻不问的,这就是王爷默许的意思了,不仅世子宠她,王爷也看重呢。 这样的世子妃谁敢惹? 头再铁的也不敢惹! 晚上临睡前,宋清月还抽空画了一个带烟囱的铁火炉草图,那炉子上头还有一个用铁板做的,可以烧水的地方。这么一来,烟碳也不怕了。 次日一早,六位侍妾又来请安,当然,除了请安还有向墨香交作业,不过这天宋清月醒得晚,叫六位侍妾好一通等。 到底还是余嬷嬷胆子大,硬是把没睡饱的宋清月叫起来。 宋清月带着六个侍妾一起用了早膳之后,就叫她们上课去了。 小秦公公带着浓重的黑眼圈,领着前院里几个平日里伺候李昭笔墨的小黄门,屁颠颠地过来送昨日做好的人事安排表,顺便拿来了全部的身契和一部分已经交上来的简历表。 小秦公公不愧是李昭身边首席大秘书林万福的得意弟子,图画得清晰明了,连每个岗位月银多少也给标了出来,而且更让人觉得贴心的是,竟然用了简化字,还是宋清月喜欢的从左到右的横向书写模式。 啧啧! 真不错! 宋清月满意极了,低头看了一阵,抬起头来,问小秦公公:“吉福,你能不能想办法给大家排个班,好叫每个人每旬可以休息一天?” 小秦公公对宋清月这个要求显然感到十分吃惊,之后一个大大的笑容展现在他脸上:“世子妃这个主意妙啊!奴才先替咱们东路的下人们谢世子妃大恩了!” 说着就要撩衣摆跪下,蹲到一半,想起宋清月不喜欢人跪她,又改为一个到地的长揖,他身后的几个小黄门听到这话也开心得不行。要知道他们为奴为婢的,除非主子开恩,否则基本全年无休! 余嬷嬷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眉梢微微挑了挑,不过没说话。 宋清月懒得理她,看向白嬷嬷,道:“咱们屋里也是,给大家排个班,每旬休一天,实在有事叫来加班加点的,给三倍日薪。人手不够的话,优先找她们的家人进府做活。”说罢她还解释了一句:“日薪就是月银折算成每日的工钱。” 小秦公公诶诶地应着。 宋清月掰着手指头接着道:“除夕、元旦、元宵节、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上巳节、清明节、五月五端午节、中元节、中秋节、重阳节、冬至、腊八这几个节日,凡是做活的也是三倍日薪。多出来的银子全部从本世子妃这儿走。” “诶!诶?”小秦公公睁大眼睛望着宋清月,余嬷嬷也是一副极为吃惊的模样。 宋清月一副理所当然且不屑一顾的口气道:“规矩是我改的,自然银子就该我出。” 余嬷嬷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世子妃,您可算过这样一年得多支出多少银子?” 宋清月扑哧一声笑了,问道:“嬷嬷是怕本世子妃银子不够花么?” 余嬷嬷抿了抿唇没回答。 宋清月看着余嬷嬷微微眨了几下黑葡萄般的大杏眼,带着一脸天真地道:“嬷嬷,您是不是不知道保定府的煤矿是本世子妃发现的?我手头是有那煤矿一成半的干股的呢。您老就别担心本世子妃钱不够花了。再说了,我花自己的钱,不花世子的,也不花公中的,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宋清月瞧着余嬷嬷那震颤的眼珠子,开心地笑了笑,转头叫墨痕把带烟囱的铁质火炉的图纸交给小秦公公,“这种火炉,所有下人屋里都添一个,这个冬天务必叫大家都暖和和的。” 一屋子下人都高兴得恨不得立刻跪下给宋清月多磕几个头。 “锦绣阁那边也给她们添上,顺便把那边的窗户全改成玻璃的,银子也从我这儿走。另外再给我带句话,只要是本世子妃的人,我一定罩着,叫大家吃饱穿暖,赚够银子。不过胆敢背叛、搞幺蛾子的、往外传消息的,只要让本世子妃抓到了,我定叫他一家子不得好死。上次的紫鸢,还有那个香蝶和新绿,等王爷那边有了结果之后,找个日子当众打残,给我丢到荒山里头去。她们的父母家人都已经在府里了?” 小秦公公忙道:“紫鸢的娘在孙侧妃院子做活呢,她哥哥在账房,老子在王爷那儿当差。新绿是孤儿,香蝶的父母家人已经捉来关押起来了。”.. 宋清月嗯了一声,道:“到时候, 人在哪里就跟哪里要人,就算是王爷跟前的,也的给我绑来一并打,每人三十棍。” “往死里打!”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地从宋清月漂亮的唇瓣里飘出来,将屋里的下人们都吓得一哆嗦。 宋清月实在恨死这样的事情了,要是她生辰宴上的阴谋成了,不仅肃王要背负败德的骂名,日后争大位的时候,这就是一个几乎没法辩解的污点;至于孟晚枫,她大婚在即,更是没了活路,皇家绝对不可能容许婚前失贞的媳妇活着。 她掏出那张写了有父母家人在西路当差的名单,对小秦公公道:“这名单上的人,我东路不留。中路的就算了,总要给王爷和王妃面子。卖身契你挑出来,还给她们,叫她们自己找前程去。” 小秦公公赶忙答应,正要离开,被宋清月叫住:“这个事情不着急,等孙侧妃那边被发落了再说。” 为您提供大神鞋底红的理科学霸的穿书团宠日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旬休以及加班费阅读. 第一百六十二章 财大气粗的世子妃【二更】 小秦公公走了之后,宋清月撑着头,想起生辰宴上的事情,又气闷了好一阵。 墨竹跪下请罪:“世子妃,您也罚我。是我没当心,当时想着孟姑娘没带替换的衣裳,奴婢就想回五芳斋取一件您的衣裳给孟姑娘,就由着香蝶一个人给孟姑娘领路……奴婢没想到,咱们院子也会出问题。” 宋清月喟道:“行了,你起来,罚三个月俸银。我自己也该反省,当初看见新绿泼了孟晚枫一身茶的时候,我就觉得也许不是巧合,我也是想着是自己院子里的人,应当没问题。” 白嬷嬷也请罪:“是老奴没管好院子,还请世子妃责罚。” 宋清月摇头:“是我任性,不愿待在王府里受拘束,咱们呆在府里的日子太少了,哪有时间来好好整顿内务。不怪嬷嬷,说到底还是我的错。” 余嬷嬷方才也被宋清月的狠辣惊到了,现在,一个肯对着下人反省自身失误的主子,就更让她高看了一眼,但现在正是世子妃身边缺人的时候,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嘴王爷让她小孙女进府帮衬自己的事情。 宋清月笑了笑,对余嬷嬷道:“行啊,正好,我这儿有个差事正愁找不到人做。” 余嬷嬷赶忙问:“什么差事?” 宋清月道:“巡查,日常就是各处瞧瞧,看看哪里有矛盾了,帮着处理处理。下人的家里也要日常帮着巡查,要是哪个下人家里有困难了,像是缺银子治病之类的,都要报给我知道,叫府里我请的大夫去治病,药钱我出。找不到我人,至少要叫我屋里这几个知道。要是哪家欠了赌债的,直接把人撵出去。这种人一概不留,再得用也不留。” 说罢她望着余嬷嬷,问道:“嬷嬷觉得还有什么地方可能有漏洞的?” 余嬷嬷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无话可说,确实是……能想得到的漏洞都被这几个措施给堵上了。但是,她叫她小孙女进府,是想叫她在世子跟前露露面的啊! 可照世子妃说的这个差事来看,岂不是没有碰上世子殿下的机会了? 世子妃她,难不成是故意的? 余嬷嬷咬牙。 晚上宋清月洗了澡,叫白嬷嬷和墨韵帮着自己擦头发的时候,白嬷嬷就提醒了一句:“世子妃,那个余嬷嬷,听说她儿子是六品官身呢!”. 宋清月笑:“我知道,她儿子是个举人,没考上进士,若非有肃王府的关系,这个官他也当不上的。” 白嬷嬷急道:“老奴不是想说这个,不管她儿子如何当上官的,余嬷嬷的孙女可是正经官家小姐,要是把名字报给宗人府,完全可以做秀女,也是有机会给龙子凤孙做侍妾的!” 墨韵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可既然她有这个想法,为何不直接把她孙女的名字报去宗人府待选?” 宋清月摇头:“可能嫌宗人府帮人太黑?想进亲王府世子的后院,怎么说也要准备两三千两银子?可能余嬷嬷不想花那个钱呢。” 墨韵跺脚:“世子妃,那您怎么还让她孙女进府?” 宋清月扑哧一声笑出来:“世子这人骄傲得很,那样的出身他瞧不上眼的,放心。至于余嬷嬷呢,我虽然讨厌她,但是她绝对不会背叛王府,也不会背叛世子,这就够了。我可以对她不客气,你们却还是要恭敬待她的。毕竟是父王的奶妈,怎么也要给面子的。” “是,奴婢知道了。”墨韵不太高兴地道。 宋清月道:“墨韵,我是不担心你的,你回去也跟墨香提个醒。那丫头脾气爆,大家都小心着些,别叫那老货抓住把柄。” 宋清月在东路这边大把撒钱,提高大家待遇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座王府。 肃王听说之后,啧了一声。他是知道宋清月的收入情况的。 不提她进了京城以后折腾出来的羊毛、肥皂、葵花籽油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这些都是小头。光是深圳县赌场边上一条街一年的租金每年就有十万两的进账,她还有三座糖厂。不过糖厂是肃王府没掺和的生意,不知道具体收入,据王府账房计算,三座糖厂一年的收入少说也在六七万两上下。 当然,宋清月手头最赚钱的产业其实是水泥厂,岭南最大的两座水泥厂、江南两座最大的水泥厂、还有山东、山西、河南、湖北也各有一座水泥厂,全都要给那丫头分银子。 有了广东行省的带头示范,现在修路这事就是本地府衙自负盈亏,户部不需要掏银子也就不需要中央的批准,而若是城门口、道路旁的告示牌赚了钱,也不需要向户部上缴这笔收入,官员就可以在这笔钱上做文章。 官员们有了修路的积极性,商人们也有意愿,导致全国各地都在修路,水泥需求量巨大,即使水泥比之头两年降价了不少依旧有钱赚,这几座水泥厂给宋清月的分润,每年大概在十七八万两上下。 此外,肃王殿下本人手里头在东边的几座造船厂,凡是带球鼻首的明轮船,造一艘就要分给她五百两银子。这几个造船厂,一年少说要造这样的船几十艘,这样算算,又是两三万两的银子。 零零总总加起来,他这个大儿媳妇一年的年收入,保守估计一下,就高达三十五万两之巨,京城里能有这样收入的人家,一个手数得过来。 这还只是年收入,这丫头的陪嫁的压箱银子,肯定不下百万两,王府公账上的银子比之一半都不到。 宋家这位长得跟豆芽菜一样的小丫头,是真“财、大、气、粗”! 肃王叹口气,交代汪公公,把中路的下人们待遇也一并提高,那什么旬休和节日加班费就比照东路的来,没道理在他手底下混的,没有在儿媳妇手底下混的活得滋润。 至于西路那边,王爷表示表示他管不着,他花钱的地方多着呢,王爷还表示要不是他还要面子,他很想跟大儿媳妇哭穷。 西路各院王爷的侧妃、良媛、美人、典仪、侍妾、通房的,回头算算账,都很想哭唧唧。 光是每个下人屋里都添一个带铁管烟囱的炉子就老费钱了!那t铁的啊!铁的东西能便宜了?还要在窗户上钻洞,又是一笔人工费开支。 可要是不能提高下人待遇,人家一瞧东路那边福利这么好,就容易造成人心浮动,连着几天,无数新欢旧爱跑到王爷跟前哭穷,搞得肃王殿下不胜其扰,干脆躲到京郊别庄去了。 于是这群人又哭到王妃跟前,气得王妃发了好几次火,以至于七月十五中元节这日,从来不去梧栖堂请安的世子妃终于在家宴上露脸的时候,王妃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话里话外处处针对宋清月。 当然,主要就是针对她之前扬言要给妾室们灌打胎药的那句话,狠狠责骂了一顿宋清月,说她什么心胸狭隘、善妒、不贤,不配为皇家妇之类的。 肃王殿下不动如山地坐在边上,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宋清月则垂眸安静听着,一副任打任罚的样子,弄得王妃骂到后来自己都觉得没劲了,最后罚宋清月半年俸银,抄《女则》、《女戒》各三十遍。 宋清月回头就把抄书的任务交给墨痕了,帮着抄书,重重有赏,别的丫头还想抢这活干呢,奈何墨痕是一等大丫鬟里字写得最好看的。 至于提高员工福利的事情,宋清月非但没有就此止步,还变本加厉地干了一件更绝的事情:给东路所有下人统一做新衣服! 春、夏、秋、冬,每人每季各四套。统一的窄袖样式,统一在综裙侧面开有内衬口袋,统一的颜色,统一的花纹。 春季是淡粉色,夏季是淡紫色,秋季是淡橘色,冬季是淡蓝色。 顺带说一句,这个年代,紫色染料是很贵的,要不那么多贵公子,上街就喜欢一身骚气的深紫呢? 不过宋清月也不至于叫大家人人一身深紫色,可就算是淡紫色,在下人们眼里也是贵气逼人的! 因为布料都是好料子,宋清月还给每人配了六套统一样式的白色袖套和围裙,膳房当差的则是专门的厨师服,样式虽说有些奇怪,但有两排雕花的黄铜扣子,也是怪好看的。还有专门的厨师帽子,圆圆的,高高的,一套穿在身上怪精神的。 世子妃还规定大家,上班时间必须穿“制服”,就算是宋清月身边那几个手头有不少好料子的墨都必须跟大家一起穿统一的制服,轮到旬休的时候才允许穿自己的衣服。 不过多数下人才不想穿自己原来的衣服呢! 新制服真的好看!那布料,摸着都觉得舒服,上头还有绣花呢! 快到中秋节的时候,针线房终于将世子妃定制的制服全部做完了!当然,靠王府针线房肯定不够,有一半都是外包给外头的裁缝铺子做的,那一批货也赶在中秋节前夕送到了王府。 这一日东路的下人们就跟过节一样,分批次,排队去五芳斋,从世子妃手里亲自接过新的制服! 由记前世,每次过年,公司高层领导会挨个跟员工们握手、给员工们发红包和沙糖桔来着,宋清月现在就在干差不多的事情。 她亲手发,跟交给管事们发下去,那效果可是很不一样的。 前世的社畜们可能不怎么在乎能不能跟大oss握手,因为在人们心里,好歹老板跟自己的区别只是有钱跟没钱的区别,但这个年代就不一样了,在大家心里,人是分贵贱的。 像是洗衣房、夜香房的丫鬟婆子们,从世子妃手上接到制服,当场就在五芳斋的正厅里哇哇大哭。有个负责刷夜桶的婆子甚至死活不肯接制服,说是这么好的衣服要弄脏就可惜了,宋清月说没关系,弄坏了就给她做新的,于是婆子就问宋清月能不能把衣服留给她孩子穿。 宋清月听得满头黑线,板下脸,不高兴地道:“这是在我这儿做工的人才穿的衣服。你既然不想穿就别领了。” 婆子一瞧世子妃生气了,可怜巴巴地转头向白嬷嬷求助,白嬷嬷也不理她,宋清月挥挥手,让她下去。实在是愿意自贱的,她绝不费力去拉拔。 屋里排队等着领制服的丫鬟婆子们都对着那刷夜桶的婆子怒目而视。瞧瞧,好端端的,大家都高兴呢,世子妃也高兴,就给这婆子弄得,惹的世子妃那张仙女似的小脸都挂下来了! 有了这个婆子的教训在前,后来的人,就算心里有同样想法也不敢说什么了。 说来也是奇了,自从大家穿上新的工作服,东路这边下人之间连打架撕的事情都少了。似乎穿了这淡紫色的衣裳,就不好像以前那般撒泼打滚了,大家顾着衣服呢,吵吵嘴就算了,打架万一把衣服弄坏了怎么办? 中秋节的时候,李昭依旧没能回得来。 参加完了家宴,宋清月又叫人去孟晚枫的多宝阁里订了一批中档的绵羊油,给洗衣房和夜香房的人,一人一罐,叫大家知道,就算是府里干着最脏最累活的仆妇,世子妃也是记着她们的。 正好,余嬷嬷家那位名叫田雪芳的孙女进府之后,宋清月就派了田雪芳和白嬷嬷一起去敲打这衣房和夜香房的管事的,叫她们不许欺负人,不许没收下头小丫头们手里的绵羊油、衣服、鞋子、围裙啥的。要是让世子妃知道哪个管事的敢私自占有手下人的东西,世子妃就直接叫她卷铺盖走人! 管事的自有格外的赏赐,宋清月不许她们占了别人的份儿。 不过叫一等丫鬟和二等、三等甚至是粗使婆子们穿一样的衣服,未免委屈人,所以宋清月又额外定制了一批名牌和胸针,叫她们别在胸口。 比如最下等的粗使丫头婆子胸前的名牌就是黄铜的,三等丫鬟的就是银制的,二等丫头的则是银制鎏金的,一等丫头的,就是纯金的了。 名牌上不仅刻了名字,还刻了在哪里当差。做得好了,一眼就能看到是谁,做得不好了,也一眼就能看到是谁。 另外,在五芳斋里当差的,从上到下,每个人还额外再发一个胸针,扫撒和粗使的,是一枚象牙雕的梅花胸针,三等丫鬟是银质嵌珍珠的莲花胸针,二等和一等丫鬟的则是一人一枚黄铜镶嵌绿松石和红玉髓的蝴蝶胸针,样式都是一样的,就是大小不一样,二等的胸针小一号,用的绿松石和红玉髓少一些。 最后每个管事的手里还拿到了小秦公公送来的考勤表。 ------题外话------ 倒霉催的 我又中新冠了??????? 今年1月中过一次,没啥症状,在家里隔离呆得无聊开始写文,中途4月又中了一次,病得有点重,嗅觉味觉全没了,吃啥都没味道,胃口极差,头昏脑胀浑身无力~这段时间正好在写宋清月结婚那段所以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是真的很会影响写文思路…… 现在9月,昨天搞完公司活动,同组的同事大家以后在群里说自己中新冠了,昨天半夜我开始不舒服,今早一测,果然又中了,诶~~~ (国外躺平的代价额?) 为您提供大神鞋底红的理科学霸的穿书团宠日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六十二章 财大气粗的世子妃阅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工作制服和名牌 一系列砸钱的举措实施下去,整个东路的下人们工作变得十分积极,大家走路都是抬头挺胸的,自觉在东路当差的就是比在旁的地方当差的高人一等。 肃王被宋清月这种丝毫不心疼银子的行为弄得没脾气。 统一着装这个事情,说起来只是衣服而已,但其实这对人的心理会造成一些十分微妙的影响。大家穿一样的衣服时,就会自动觉得是一伙的,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归属感。 肃王殿下当然不会允许王府东路从王府割裂出去,于是吩咐王妃小宁氏,比照着东路下人们的待遇来,把府里丫头们的新衣服、鞋子、名牌什么的都做上。 小宁氏一听就炸了,拐弯抹角地说世子妃掏自己的嫁妆银子补贴王府下人,那是她自己愿意,可规矩是没有这样的规矩!又是给肃王看账本,又是掰着手指头细数下半年还有多少多少开支,之后更是控诉肃王养的那些个小妖精以及莺莺燕燕到底要花多少银子。 反正总结下来就是两个字:没钱! “事情是世子妃惹出来的,您叫她解决去!”小宁氏没好气地道。 让她没想到的是,肃王还真就脸皮厚到直接叫世子妃解决问题了! 肃王把宋清月叫去中路前殿,先告知了一下孙侧妃的处理结果:“罚了孙侧妃生的四公子一年俸银,四公子给房家的也聘礼减半、婚礼预算减半,另外罚孙侧妃本人入祠堂抄经反省。” 没说期限,这基本就是被永久软禁了。 对于这个结果宋清月没什么意见,毕竟要是事成了,王爷本人也是受害者。肃王心里可是膈应得不行,若非孙侧妃生了四公子,肃王一定会让孙侧妃直接病逝! “外头呢?这主意总不会是孙侧妃自己想出来的?”宋清月其实对这个比较在意。 肃王冷笑一声:“是卢家。” 宋清月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没听明白。 一旁的汪公公赶紧提点:“六皇子善郡王的生母是卢才人,才人没资格养孩子,所以六皇子才被养在宜嫔那儿的。” 宜嫔姓潇,出自信安伯府。 宋清月闻言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朝堂斗争让肃王和李昭去处理,她管不着,也不擅长,心里有数就行了。 不过她还是觉得心中不安,毕竟是看过剧情的人,虽然具体内容记不清了,但这书有个套路,那就是女主每次被害、被逼入绝境,基本上都是因为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那本书的作者可喜欢故弄玄虚了。 虽然不记得具体内容了,不过她还是要提醒一下自家公爹的:“为什么她们要挑们孟晚枫下手?又为什么是现在?要想挑拨咱们跟靖王府关系的话,等孟晚枫和李玘成婚之后岂不更好?有没有可能是孟晚枫碰巧知道了潇家或是卢家什么秘密?” 肃王和汪公公明显皆是一愣。原本他们想的是最近一段时间孟晚枫替皇帝治头疾,很得陛下宠信,连带着靖王都有了带兵的机会,所以枪打出头鸟,自然就选了她。 不过宋清月这么一问,就真还是个不错的思路。 肃王脸上明显有了笑意,道:“不错,你倒是个仔细的,本王会着人去查的。” 宋清月道:“儿媳觉得盯住孟晚枫就可以了,要是真的有,那边还会出手的。” 她很相信肃王府人手的办事能力,只要想查,大概没什么是查不到的。正准备告退,肃王叫她等等,“本王还有事想找你算账呢。” 宋清月一头雾水地抬起头望向肃王,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立刻变得可怜巴巴的,她自认没有什么得罪公爹的地方啊! “本王问你,企图分裂王府,挑动王府内斗这个罪,大是不大?” 宋清月忙不迭点头。 肃王板着脸,就问:“那你单独给你们东路的人弄一套不一样的衣服,是何道理?旁人看了怎么想?就你们特殊么!” 宋清月缩着脖子想了想,偷偷抬眼观察了一下肃王大大的面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儿媳掏钱给王府所有下人都做几身一模一样的?那什么铜啊、银啊、金的名牌也做一样的?” 肃王看着她,不置可否,宋清月又道:“给中路的下人的颜色更深些?” 肃王哼了一声,“还有呢?” “额,父王您跟前伺候的,一人再加一个纯金嵌红珊瑚的胸针?” 肃王终于点了一下头,装模做样地道:“不是叫你自己掏嫁妆银子,走东路的公帐就行了。” 宋清月一出了朝光殿,两只小鼻孔就呼哧一声,外加翻了个白眼,王府东路的公帐上才几个破钱?最后还不是要自己掏银子? 敲儿媳妇竹杠,还不想承认,臭不要脸! 回去的路上,墨韵好奇问道:“胸针为何不选玉石这样的材料呢?” “因为很难保证统一的品质。”宋清月道,“咱们需求量大,玉的好坏差别可太大了,到时候发给大家的有好有坏,岂不要因为这事弄得大家心里不舒服?象牙、珍珠、绿松石、红玉髓这样的东西,就很容易保持品质基本一致,红珊瑚虽然也很名贵,可也相对来说比玉更容易保证统一,而且红色也显眼。” “原来是这样,奴婢受教了。” 这日晚上回去,宋清月就给孟晚枫送了封信,告诉了她事情的始末。而且这次的事情明面上是因为孙侧妃想要害自己,却牵累了孟晚枫,所以宋清月送了八匹布料,三副头面,还有两个八宝攒盒做道歉礼物。另外还有一副珍珠帘子说算是给孟晚枫的添妆。 孟晚枫看到信挑了挑眉毛,她还以为是宋玉疏呢,那姑娘喜欢李昭,上一世没少给自己找麻烦。 她犹豫着要不要给宋清月提个醒,防着些宋玉疏,在看到那副珍珠帘子之后,果断给宋清月回了信。 这副珠帘除了用掉了几千颗大小一直且形状圆润的白色珍珠外,还有夹杂了好些打磨得十分圆润的红玛瑙和红玉髓,看起来漂亮极了。 宋清月看到信,会心一笑。果然谁都喜欢贵重的礼物,连女主都逃不过真香啊。 宋玉疏不是喜欢李昭,她是喜欢权势,喜欢做人上人。原著里,李昭做太子的时候,宋玉疏想嫁李昭,第二世李晵做太子的时候,她又想嫁给李晵。 不过这一世她已经不足为虑了,毕竟宋家嫡支已经逐渐败落,日后等她们分了宗之后,还会更加败落。 宋清月给孟晚枫回了封信,说自己可能没法参加她的婚礼了,她打算去一趟西北。 孟晚枫是无所谓宋清月来不来的,因为战事,新郎官都来不了,据嬷嬷说,她到时候得跟一只大公鸡拜堂。 原本婚礼是可以被推迟的,可靖王妃偏使坏,就是要让孟晚枫按时进门,就是要给这个大儿媳妇一个下马威。 想起这事,孟晚枫又浑身充满了战斗意志,等她进了门,定要跟未来的婆婆过过招。 至于宋清月,整顿完王府内务,带着大姐姐去西北建厂的事情也终于要提上日程了。 徐世子大概已经到达肃州卫了,宋清月这儿让秦吉福去内务府给刘瑾太监递拜帖。 刘瑾一瞧是肃王世子妃的拜帖,顿时两眼笑得眯成缝,这是财神爷闺女她又找上门来了啊! 为您提供大神鞋底红的理科学霸的穿书团宠日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六十三章 工作制服和名牌阅读. 第一百六十四章 西域易物司【二更】 隔日,肃王府九藤斋的小戏园里,肃王听伶人唱小曲呢,杨公公悄无声息地进来,在肃王殿下耳边嘀咕了两句。 “世子妃找了刘瑾谈事情?”肃王问。 “是,好像说的是在西北再建一个羊毛厂的事情。”杨公公答道。 肃王笑笑:“没事,既然她选在了柳泉居谈,那就是没想瞒着本王的意思。” 杨公公又问:“那咱们王府可要……?” 肃王摇头,不甚在意地道:“不需要,估计是为了徐家小子去西北换防的事情,这丫头,倒是个会照应娘家姐妹的。” 肃王这么一说,杨公公立刻反应了过来。 肃王又问:“可知昭儿现在何处?” 杨公公摇头:“李晵领兵深入草原失联半月了,世子是七日前去给先锋军押送粮草的,目前还没人传信回来。” 肃王皱起眉头,几个伶人依旧在咿咿呀呀地唱着。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 山河万里几多愁! 金酋铁骑豺狼寇, 他那里饮马黄河血染流。 尝胆卧薪权忍受, 从来强项不低头。 思悠悠来恨悠悠, 故国月明在哪一州!” 肃王手里跟着鼓点打着拍子,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听进去。半晌,他道:“看着善王府的那批人先撤回来,本王的暗卫留一半在京城,其余的全部派去接应世子,务必保证世子安全!不然你提头来见。” 杨公公低声应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城北柳泉居,宋清月与内务府的合作谈得极为顺利,刘瑾太监似乎因为看到了未来长期合作的前景,竟然都没在分成的问题上难为宋清月,她说是多少,刘瑾一口就答应了,另外谈了一笔葵花籽的生意,说是皇帝有意在北方推广种植葵花,想现在几个皇庄上试种看看,种子想从宋清月这儿买,另外还要从宋清月那儿调几个善于种葵花的农人去皇庄指导一下。 刘瑾的意思是,若是让皇帝满意了,皇帝会重赏宋清月。 不过宋清月回绝了,她不指望抠门的皇帝如何“重赏”,而是问道:“刘公公可问过,若是种葵花,陛下打算怎么收税?” 刘公公摇头:“世子妃可是有什么建议?” 宋清月笑道:“与其在农人身上抽税,不如直接抽油商的税。” 刘公公双眼一亮:“世子妃所言甚妙。” 宋清月接着道:“不管朝廷打算收多少,头三年的油税里分半成给我就行了,如何?” 果然是宋家的姑娘,瞧瞧人家这算盘打的! 油税的半成! 听起来不多,可实际操作起来,不比皇帝赏什么都来得多?还叫皇帝省了他老人家私库里的钱,皇帝不会不答应的,刘公公心中暗暗点头,不过他还是道:“这个咱家可做不了主。” 宋清月道:“没事,您就照实跟陛下说。陛下乃万世明主,孙媳妇这点小要求不会不答应的。” 日昳时分,她心情甚美地回了王府,上了肩舆之后,立刻道:“先不急回去,父王在府里?” 小秦公公躬身道:“在九藤斋呢!” 宋清月啧了一声:“又听戏呢!走,先去九藤斋。” 果然,还没进去呢,隔着院墙就听见戏园里飘出婉转动听的歌喉来。 宋清月一点不怕搅了肃王好兴致,径直入了小戏院,来到肃王跟前:“给父王请安。” 肃王乐呵呵地叫汪公公给宋清月搬个椅子,又上了茶水点心,道:“老大媳妇可爱听戏?” 宋清月道:“儿媳喜欢看热闹的,耍枪耍棒的。文戏有时候听不明白。” 肃王笑了笑,转头叫汪恩禄:“去,跟他们说,世子妃爱看武戏,要热闹的!” 宋清月起身福了福:“多谢父王。” “可是打算去西北?”肃王也不再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 宋清月似乎不意外肃王知晓了她要带着大姐姐去肃州附近建一个新羊毛厂的打算,便点头,道:“恩,今日约了刘瑾公公,已经差不多谈妥了。下月我跟内务府的人一块去。” 肃王点头,眉头却拧起来,道:“不要赶路,情愿慢一点,一定要吃好睡好。带个好点的大夫随行,药也要带足了。衣物和碳也一定要带足,西北夜里冷,祁连山上六月份就下雪了。” 宋清月知道这是担忧自己的身体,于是答道:“父王不用过于忧心,如今路上旅店多,没那么多机会风餐露宿呢。” 肃王又问:“需要多少侍卫?” 宋清月想了想,摇头道:“世子殿下离开前给我留了两百个侍卫,这次一起去的,还有三百锦衣卫,另外天津卫也会抽五百人跟着我们一块走,安全上应是没问题的。”.. 自从太祖修筑了嘉峪关,嘉峪关往西还有七个卫所,肃州城还挺安全的。 肃王嗯了一声:“还是要小心,去的时候尽量不要穿华丽的衣裳,把脸涂黑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父王关心,儿媳一定小心。对了,父王,这事我还想跟世子说一声。您可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路过保定?走之前我想跟世子见一面。” 肃王不动声色地道:“他有事走不开,暂时回不来。” 宋清月闻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转而问道:“父王,儿媳还有一事想请教。” “你说。” “儿媳想带些粮食、茶叶、盐巴、肥皂、丝绸之类的东西去西边,跟瓦剌或是东察合台的人换些牛羊之类的。” 肃王想了想,道:“这是好事,东北部打仗,暂时稳住西边对我们有利。只要不涉及铁器,想必朝廷基本不会管。” 宋清月皱眉:“精铁肯定不行,粗铁也不成么?” 肃王摇头:“这事没商量。” 宋清月乖巧点头:“儿媳知道了。” 肃王就又提点道:“虽说允许来北京朝贡的商人每年只有七十二个名额,但河西一带并不禁止小规模的民间易物,可以试试看提议让朝廷在肃州府设立一个西域易物司,规定易物范围,管理往来商贩,还能抽税补贴西北军。这些年军户日子不好过。” 大周朝的营兵卫所制度,实际上是一定程度的屯兵制。大周对普通农户二十税一的农业税是低到有些离谱的,这么低的税率其实是建立在对军户榨干式的剥削基础之上的。 那些军户过的日子跟农奴也差不离了。 肃王殿下可以看到这一点,可见他是个有脑子的有远见的,宋清月以为建立西北易物司,靠南北货交易来补贴军户这个主意极好,由衷钦佩地看着肃王双眼发亮。 肃王被她崇拜的小眼神看得想发笑,其实他也是长期跟宋建鸣这样的人交好,看得多了,听得多了,这些年对民生经济才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他觉得这小丫头脑子转得实在快,知道什么样的政策是真正利国利民的,语气不觉又温和了几分,道:“需要用人的时候,本王这里有个名单,要是能设得成西域易物司,尽量想法子往里塞人。” 宋清月不意外肃王这么说:“总要用自己人的,儿媳想着,我父亲那里大概也有得用的人。” 肃王呷了口茶:“你自己看着办。不过设立衙门的事情你自己不要提,尽量让徐家小子或是他爹提。” 宋清月点头称是。 这时候,戏台之上戏子们换好了装,咚咚锵锵的,两位大将军举着枪,从幕后迈着方步出来了。 肃王就道:“你要看的武戏来了,坐着,陪本王看会,等会一起用膳。” 宋清月从善入流地应了。 不大会,又从幕后走出两排小兵,两九藤斋里鼓声锣声喧天,两个将军又是耍枪,又是翻跟头的,热闹地打起来。 两人就都眼睛盯着戏台看起戏来。 宋清月适时地鼓掌叫好,肃王趁机压低声音道:“上次你给本王的那个滑膛燧发枪,老阎已经造出来。好用!” 宋清月鼓掌更起劲了:“好!好!” 肃王继续道:“可惜有个毛病。” 宋清月倾耳过去。 肃王道:“到了一定距离,子弹就乱飞。” 宋清月想了想,打综裙侧面的内衬口袋里拿出小本子和炭笔,随手画了一张锥形子弹的构造图,递给肃王:“子弹换个形状,圆的容易乱飞,改成锥形的应该会好些。” 肃王伸手把画了子弹形状的小纸片收进袖子里,似乎是随口问道:“本王一直挺好奇的,你这些构想是从哪里学的,还是咱大媳妇儿天生脑子好使?” 宋清月也随口开玩笑似地道:“人家是吃花蜜喝露水儿长大的小仙女嘛。” 肃王看着宋清月的侧脸,微微抬了抬眉毛,没再说话。 这出戏唱完,宋清月似乎看得很开心,又从缝在裙子上的口袋里掏出几颗金豆子,道:“赏他们!” 肃王瞟了一眼汪公公,道:“唱得好,本王也要赏的。” 几个伶人分别从小秦公公和汪公公手里接过赏赐,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之后宋清月又陪着肃王用了晚膳,才离开。因为想要消化食儿,所以也没坐撵,就那么溜溜达达地慢慢走回去了。 肃王后院的女人们却不那么平静了。 王妃小宁氏听说此事,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世子妃在九藤斋与王爷单独呆了一个多时辰,还一起用了晚膳?” 她的大丫头云秀讷讷不敢再多说什么。 小宁氏双眼忽然亮了起来,显得极为兴奋。 “你说过去我怎么就没想到,原来如此啊!我说王爷为何那么看重世子妃呢,原是藏着这等龌龊心思!哈哈,哈哈哈哈!” 小宁氏在房间里急急地走来走去,良久一声冷笑:“这个冤家,真是越老越不羞了!你说那个宋三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那父子两这样宠着?”她脸上一会怒一会喜的,五官都扭曲了,盯着自己的奶妈:“妈妈,你说李昭他知不知道王爷跟世子妃的事?” 任妈妈皱眉想了想,还是劝道:“王妃,此事,还需慎重!” “当然!本王妃自然会慎重的。这事不急,总要叫那小子亲眼见着才好,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他父王这么多年的宠爱?本王妃也要叫他尝尝,什么叫剜心噬骨之痛!” 任妈妈犹豫着说道:“兴许……兴许不是王妃想的那样呢?” 可小宁氏兴奋得已经听不进去了:“怎么不是!那丫头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值得那父子两看重的?一个小丫头而已,难不成王爷还跟她聊军国大事?” 任妈妈只得闭了嘴,她也想不出世子妃能跟王爷聊什么。 她们只知道自宋三姑娘嫁进王府之后,王爷就极为看重她,而且看重得毫无道理。 找不到理由,似乎只能往扒灰的方面想了。 可任妈妈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王爷看起来好色,实则极为冷情而理智。王爷一向倚重世子,世子又是个能干的,王爷就算真的对世子妃有什么心思,也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有伤父子感情的事来。 可到底王爷跟世子妃之间藏着什么秘密呢? 为您提供大神鞋底红的理科学霸的穿书团宠日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六十四章 西域易物司阅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偷偷摸摸的土地税改革【三更】 王府内部怎样暗流涌动,宋清月是管不着的。 到了七月底,去西北的事情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是四哥宋辰瑞闹着要一起去,理由也简单,就是想出门长见识,毕竟没去过西边。他这么一闹搞得五弟宋辰飞和六弟宋辰星也心痒痒的,奈何秋姨娘坚决不同意宋辰飞去,两条理由压得死死的:第一肃州太过危险;第二明年就是科考年了,没时间出去玩乐。 其实何姨娘也不想叫六哥儿宋辰星去的,奈何他从小就志不在科考,平时也不好好念书,就喜欢跟何家人学做生意的事情,宋大人不反对,何姨娘也是拿他无可奈何。 至于宋辰瑞,梁氏那边是懒得管他的,反正大儿子和二儿子已经出人头地了,两个小儿子,梁氏就想随他们的心意,轻松快意地活着。 于是宋辰飞垂头丧气地看着两个兄弟兴高采烈地打包行李,气闷得好几天没去跟秋姨娘一道吃晚饭。以前,他每天都去秋衣娘屋里一起吃晚饭的。 宋清月在七月三十这日回了一趟娘家,跟大姐姐还有四哥和六弟商量带哪些东西去肃州,顺便跟这次要跟去西北的何家、曹家以及安家的人开了个简短的碰头会。 何家、曹家、安家早就把商号开到京城来了,主要就是做南北货生意,说白了就是干倒买倒卖的。现在这几家听说大姑娘和三姑娘要去西北,朝廷还有可能在西北专门设一个西域易物司衙门,顿时兴奋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想要大干一场。 当然这次主要是过去探路搞调研的,等弄清楚市场需求,以后再慢慢把货物的量提上来。 现在到处都铺了水泥道,去哪里都比过去要方便许多,做生意的人多了,管理、签发路引的官员忙成狗。 朝廷中也不乏有许多批评的声音,御史们还是那个论调,就是做倒卖倒买的人多了,种地的人就少了。 但是咱们户部尚书宋阁老直接用统计数据打脸:近三年以来的粮食减产了吗?答曰,没有。这还是在今年北方大旱的情况下。加上南方的赈灾粮运送及时,反而避免了,大量人口损失。 再看看商税呢? 以每年11%的同比增长率递增。 何为同比增长率? 这都不知道,你怎么还好意思当官的? 你当官是为什么? 为了天下民生计? 你为了天下民生记你连粮食产量如何、人口增减情况如何、朝廷税收如何都不知道,你还敢大言不惭地自称是为天下民生计? 你怎么不说你家有两千亩良田十几年来一文钱税没交,一颗谷子没给过朝廷,你儿子为宜春楼的头牌一掷千金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得意?你家老母上个月过寿在仙客来定了一千两银子的席面,你是不是很开心? 你说你当官是为了天下民生,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那位极力主张坚持重农抑商政策的王御史被宋尚书大人喷得满脸口水。 皇帝坐在龙案后,憋笑憋得辛苦。 那位御史被宋大人喷得满脸通红,简直羞愤欲死,叽里呱啦数落宋阁老自己家做了多少生意,骂他与民争利,奸佞小人。 宋大人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本官家中五千亩良田每年按数纳税,名下产业、铺子,从十几年前本官在岭南时开始,也按数缴纳商税。请问王御史,您呢?” 一句话说得殿内鸦雀无声。 说实话,这句话是犯众怒的。在大周朝,中了举人之后,就已经属于统治阶级了,享有不纳税不徭役的特权。 可偏偏宋大人十几年来勤勤恳恳、老老实实一文不少地纳税。 这是几个意思? 大周朝国祚近百年,土地兼并已经相当严重,不交税的大地主比比皆是,这才会造成火耗越来越高,自耕农负担越来越重,而户部却越来越缺钱的现象。 就算是皇帝早有不满,他也不敢将这件事轻易说出口。 可偏偏宋大人就说了,还说得那么轻松,好似完全不当回事似的。 皇帝不动如山地坐在上头,观察着每个人的神色。 但很快,宋大人就转移了话题,说起北部战事的粮草供给问题,就好像方才他没说过什么交税不交税的话似的。.. 大家也就当作没听见一般,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其实宋建鸣自己未尝不知这件事就是天下读书人的底线,碰不得。 今日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他未尝不知这种试探需要付出的代价。 这以后,来自四面八方的敌视、刺探、打压、攻击,甚至是构陷也会随之而来。 这些在他重造户部账册的时候就经历过一轮了,以后只会更多。 但他不后悔。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也是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文人志向的,为就算为此而身死,他也不后悔。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有人坚决反对,就有人想靠此事钻营一番的。 律法上说举人以上,可以不纳税,可也没说不能纳税啊。 说不定人家宋阁佬就因为这种事才得了陛下青眼呢?瞧瞧,人家这脑子,十几年前从岭南的时候就开始缴税了! 况且二十税一的税率,也并不高啊,阁老家的地,哪个敢跟他算火耗? 吴阁佬一向跟宋大人出去呢一条裤衩的,没几天把自己家今年的税不声不响地给交了。 不算火耗的粮税,实在不算多。 有样学样,之后陆陆续续还真有不少地方官员学着宋大人开始缴税呢。京城也有少数几个特别有上进心的也偷偷摸摸地把税交了。 皇帝表示很满意,让吏部尚书吴阁佬把这些偷摸缴税的官员名字都记着,日后考评、升迁都优先处理。 不管这些官员的初衷是什么,后来的某些清流文士甚至将此批判为官员向皇帝的变相贿赂,但总归这是一个开端。 就这样,一场本该轰轰烈烈的土地税法革命就这样偷偷摸摸地开始了。 ------题外话------ 今天也8000+了吼?(:?∧?:)? 为您提供大神鞋底红的理科学霸的穿书团宠日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六十五章 偷偷摸摸的土地税改革阅读.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一次月考 八月初一这一天,肃王府东路的大家迎来了人生第一次月考。 不管是认字班的下人们,还是六位侍妾都要考试。 棉花忐忑地跟着大家排队进五芳斋的院子,听到几个婆子窃窃私语:“听说了么?咱们认字班考试的前五名有赏!” “听说了,听说了!第一名是一匹缎子,加一件首饰,还有五两银子!” “第二名是一匹缎子,加五两银子,第三名是五两银子,第四名三两,第五名也有二两呢!” “诶哟哟,咱们世子妃可真大方,这月考可是每个月都有?” “是呢,每个月都有。” “那岂不是咱们考一次,世子妃就要掏一次银子?加起来二十两呢。” “你懂什么?咱们世子妃是什么出身?户部尚书大人亲闺女,嫁妆丰厚着呢!” “呵,话不能这么说,西路那几位,哪个出身差了?谁又嫁妆少了?我可是知道的,二夫人的嫁妆有足足八万两呢!谁见她大方过了?咱们世子妃还是庶出的呢,她嫡母能给她准备多少压箱银子?” 接下来,闲话就越扯越不像样子了,这就纯粹在比较孟玉妍和宋清月的嫁妆谁多谁少了。 负责监考的墨竹路过的时候,正好听到一嘴,立刻对着几个嘴碎的婆子怒目而视,大声喊着:“凤九姐姐,快来一下!” 凤九一阵风似的来了,墨竹扫了一眼几个婆子的名牌,道:“这个膳房采买韩婆子、膳房采买赵婆子,针线房采买王婆子,还有这个,花房采买黄婆子,公开议论世子妃和二夫人,是为大不敬!取消这个月考试资格,姐姐麻烦您把她们丢出去!” 那四个婆子没来得及申辩呢,凤九抡起看起来细细的胳膊,几下就把她们全都丢了出去。 几个婆子摔得屁股痛死了,还想骂两句什么,被凤九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瞪,吓得乖乖走了。 本来她们也不是认真过来学什么认字的,不过就是瞧着认字班的早饭好,每天早上不是甜甜的豆沙包就是鸡蛋韭菜盒子,有时候还有肉粒糯米烧卖或是肉包子吃呢! 其实宋清月也不是没有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像是保定工厂给孩子们开的认字班就是这样,多半孩子都是过来混一顿早饭吃而已。 不过她也不介意,上课再是心不在焉的,也能学到一点东西,那就够了,毕竟农家孩子都太苦了。 但是王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她就不会这般纵容她们了,她是来选拔人才的。 这群丫鬟婆子(还有少部分年纪不大的小黄门)还不知道,这次月考之后就会分班。五十分满分,四十分以上的纳入重点培养计划,至于拿十分以下的,宋清月会直接让她们滚出认字班,以后不许再来。 她虽然钱多,但非常不喜欢被人薅羊毛。 直到大家考完试,墨韵才通知:“十分以下的,这个月开始就不用再来了。” “什么!” “怎么不早说啊!” “这这这,诶呀,能不能再给一次机会啊!” 许多过来混早饭的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有几个跟棉花同在洗衣房的婆子就是这样。她们一开始没来,后来听棉花说,认字班的早饭特别好,就巴巴地跟来了,不过她们就是典型的根本不想学,上课混时间打瞌睡的。 甚至有个婆子刚才交的白卷! 她怎么握笔都不会呢! 现在她急了,想要找洗衣房管事的到世子妃跟前说说情,她哪里知道,洗衣房管事的自己都愁死了。 世子妃说了,拿不到四十分以上的管事,她要换人的。管事婆子四十多岁孙子都有了,近十来天都在挑灯夜战,复习备考。 自从紫鸢、新绿、香蝶三个丫头被当众打残,还有她们的家人也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东路的下人就知道世子妃的厉害了! 特别是紫鸢,她娘原先是孙侧妃那儿的一等大丫鬟,哥哥在中路账房,她老子可是前院王爷跟前当差的! 还不照样被凤七凤九抓来,打得半死不活、一身是血的送到庄子上去了? 王爷可是一个字都没说世子妃什么。 世子殿下那般宠着,王爷更是十分给面子。 她说要换人,可就找什么关系都不管用了。 世子妃不仅做事狠绝,还无所顾忌,光是先前那句要给侍妾们灌堕胎药的豪言壮语就让大家都明白了这位是个什么脾气。 她根本不怕别人说她什么不好听的,而且这么多银子撒下去,王府里多数下人都只有说她好的,她再有这样那样的毛病,那也是个十分好的主子。 现在世子妃说的话,没人敢不重视的。 至于棉花,她可是极为珍惜这样的学习机会的,每堂课她都有好好听讲,每天一边洗衣服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着早上墨韵姐姐上课说的内容呢。 今天写完试卷,她检查了足足七八遍才交上去。 两天之后的早晨,众人齐聚五芳斋。 白嬷嬷嗓门大,站在用木头搭建的简易讲台上,先大声宣布拿四十分以上的丫鬟、婆子的姓名,“情我报到名字的走到前面来!大花园洒扫,晚晴,四十一分!厨房洗菜,小枣,四十二分!木槿园侍花,木槿,四十二分!……” 白嬷嬷报了十来个名字,很快,报到了前五名。 “第五名,葆光殿洒扫,陈小二!四十八分!” 下头一个八九来岁的小黄门兴奋无比地站起,蹦跶到最前头来。 墨竹捧着一个小银锭子就当众给了陈小二,陈小二忙不迭地道:“谢谢墨竹姐姐!谢谢墨竹姐姐!”还把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揣进袖子里,高兴得不行。 “第四名,保光殿洒扫,李狗蛋,四十九分!” 李狗蛋也只有十一岁,自从入了王府之后,还是第一次拿到上头主子赏赐呢!虽说没陈小二那么夸张,不过脸上也是掩饰不住地得瑟。 白嬷嬷清清嗓子继续道:“下面是三位满分,并列第一,所有人都可以拿到一件首饰、一匹布料和五两银子!” 哗! 大家沸腾了,世子妃大气啊!都是满分居然就全都给第一名的奖励! 棉花的名字还没被报到呢,她巴巴地望着台上,觉得自己不可能连四十分都拿不到,她真的尽力了! “第一名:熙晋殿,玉棋、玉屏,还有,洗衣房,棉花!” 玉书和玉琴不可置信地看着玉棋、玉屏。 世子妃弄出来的那个什么简化字,什么拼音,那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老祖宗的规矩呢?礼法呢?那字也是说少了几笔就能随便少几笔的? 她们两人居然认真学了! 玉书和玉琴两人考试的时候都直接交了白卷。堂堂世子跟前书房伺候的一等大丫鬟,她们可是极为看不起这两样东西的。 玉静和玉香虽说也不打看得起这两样东西,特别是简化字,让人难受极了,就像是人缺了胳膊少了腿一样,所以她俩没好好学,但她们对拼音这东西感官还是可以的,所以她们只好好学了拼音部分,简化字是不屑写的,在试卷上写了繁体。 至于棉花,当场就叫出声来,她赶忙把自己嘴捂上,面对聚集而来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 墨竹笑眯眯地把早就准备好的一朵珠花和一匹绸子给了她,另外还有五两银子呢! 之后便是宣布这个月起不用再来上课的名单,底下一片唉声叹气,不过也没人敢闹事,有凤七和凤九在,谁也不敢闹事,只能又是后悔又是丢脸地走了。 白嬷嬷接着道:“大家开始吃早饭,吃完早饭就开始上课!下个月还有机会!” 又对十五位拿了四十分以上的下人们道:“几位跟我来,世子妃给大家准备了一顿好的。” 这次竟然是将她们领进了偏厢房去吃早饭。 长条的桌上摆着皮蛋瘦肉粥、芋头酥、虾饺、鸡汤炖蛋、各色早点,琳琅满目的,看得棉花觉得晃眼。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白嬷嬷道:“嬷嬷,是全都可以吃么?” 白嬷嬷笑着应了:“自己拿,随便吃。” 玉棋和玉屏互看一眼,相视而笑,拿着盘子自己拿吃的去了。 玉屏年纪最小,有些不确定地道:“玉棋姐姐,我看玉书和玉琴生气了怎么办?” 玉棋冷笑一声:“不管她们,咱们做咱们的。玉书玉琴心大,你瞧着,早晚有一天世子妃容不下她们的。” 玉屏担忧地点点头,不过这又美味又有卖相的早餐很快挤走了她脑子里那一点点担忧。 世子妃给的珠花真好看啊!用了一把珍珠呢,中间还有一朵红宝石镶嵌而成的小梅花,那匹绸子虽说快要过季了,大概只能等明年再穿了,不过有不必没有好?那鲜亮的绿色也好看着呢! 玉屏今天可太开心了。 正厅内,再次起晚的宋清月领着六位妾室一同用早膳。 几位都看到了自己的考试成绩。 燕氏和沈氏都拿了满分,两人都已经拿到了世子妃赏的银子,还说一会用完早膳就让白嬷嬷开库房,让她们自个儿选首饰和布料去。 两人进库房的时候都惊呆了,世子妃竟然没特意将名贵的东西收起来,就那么大剌剌地摆着。而且这库房也太让人羡慕了?她真是个庶女出身吗? 宋阁佬嫁女儿也太舍得下血本了! 她们哪儿知道,这里大部分特别好的首饰都是内造的,看起来名贵无比的布料也基本上都是贡品,全是李昭那个败家子当初放在聘礼里头的,原本都是放在王府库房里的,或是大宁氏嫁妆里的好东西。 当然,属于李昭母亲嫁妆的东西,宋清月全都小心收起来了,那是绝对不能随便送出去或是随便赏赐下人们的。 至于宋大人当初给准备的嫁妆那都是别人想不到的,像是什么四艘海船啊、一座书斋、一座印刷厂之类的,田庄铺子什么的都是为了随大流装装门面的,可要说什么特别名贵的首饰布料,那还真不多。 要没有李昭的聘礼,她这嫁妆单子看起来还真就特别暴发户的感觉,除了银子还是银子。 说到底,宋建鸣一家子本质就是暴发户,没什么底蕴的。 说回燕氏和沈氏,这两位都算官宦家庭出身,没蠢到真把最名贵的挑走,都挑了中等的首饰和布料。 凤七因为她们的识相,多少给了她们点笑脸。要是她们敢向世子送给世子妃的东西下手,她就瞪死她们! 她们去挑首饰布料的时候可是当着另外四位的面的。 周氏和卫氏是比较倒霉的,她俩是李昭十五岁的时候被宗人府选中,抬进王府的,结果这都快七年了,见世子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心气早就被七年的时光磨没了,这俩现在就是两条混吃等死的咸鱼,连羡慕嫉妒的情绪都不怎么有了。 薛氏和单氏就不一样了,她们两是承乾宫的宫女出身,样貌极好,也向往极了这样的富贵,世子妃的库房光是在门口瞧那么一眼,就瞧得眼睛都发绿了。 其实这两个月教的东西并不难,就是拼音和简化字,她们完全跟得上,内容也简单得很,她们两的分数并不难看。可她们没重视,一心等着世子殿下回府呢,考试的时候更是没有认真对待,白白错过了那些好东西!. 薛氏和单氏一改之前摆烂的态度,开始发奋图强起来,托人贿赂玉棋和玉屏,请她们帮忙补习。 玉棋和玉屏是在前院贴身伺候李昭的一等婢女,这种贴身伺候的一等婢女不仅工作能力强,而且样貌身段都是出挑的,被默认为随时可以被男主子收房的婢女。说不准日后就跟锦绣阁那几位平起平坐了。 所以向这二位请教不丢人。 宋清月听说这事之后,看了一眼墨竹、墨梅几个二等小丫头,撇撇嘴:“怎么不找你们?你们也能教啊。” 说着她双眼一亮,给墨竹她们出主意:“反正这次你们不跟着我去西北,在家里的时候你们有空可以开个补习班啊!一人收二十文补课费。等我从西北回来就进行一次大考,会根据考试成绩进行一次人员调动,提拔十个三等丫鬟,日后等墨韵她们嫁人之后,还有机会成为二等、一等大丫头。但凡是我五芳斋的姑娘,到了年纪本世子妃帮着找婆家,给准备嫁妆,就算出府以后也有机会做女掌柜帮着本世子妃照看生意。你就这么跟大家说,保证补习班生意红火!” 这几句话一说,墨韵、墨竹她们全都激动起来,倒是不是因为补习班事业激动,是因为宋清月给她们描绘的未来人生前景激动。 宋清月得意得紧,给员工画大饼,不就是前世老板经常干的事吗? 社畜翻身当老板的感觉有点爽呢! 为您提供大神鞋底红的理科学霸的穿书团宠日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一次月考阅读. 第一百六十七章 缺德冒烟 宋清月出发去西北的时间延后了,原因是她还想带几包棉花种子去。而现在棉花才开始吐絮,还要再等一个月才能拿到今年的种子。 塔里木盆地周围一圈都很适合种棉花,可她到现在都还没见过西边来的棉布,带点棉花种子过去,先在气候差不多的甘肃南部种种看,等西边的人发现这东西有利可图,说不定会想法子种在自己底盘上。 至于把整个新疆地区纳入版图这事,现在大概还不是时候,后勤补给消耗太大,就算把整个东察合台打下来,守不住,也不划算,不知道有没有能力管辖到那么大的范围。 九月初一,王府东路最大的事情就是第二次月考。在各种看得见的物质奖励和世子妃大人画的大饼的面前,大家的整体得分都比第一次有了飞跃式的进步。识字班五十八个人,满分的就有十一位。 宋清月大气地表示十一个人全部按照第一名的标准给奖励。 这下,之前许多对此不屑一顾的下人们,现在哭着抢着想要来加入识字班。 王府里中路和西路的更是想方设法想调来东路做事,原因就是来了东路才有机会加入识字班,不过全都被世子妃拒绝了,但宋清月也放话说明年会再招一批新生,请大家耐心等待明年的机会。 当然,也不是来报名就收,只有平时工作尽心尽责、对世子妃忠心、不作妖不挑事的下人才会被考虑。 此外,她还让管事们细化具体化了每个人的职责范围,比方说花园就被分成了好几个区域,每个人扫撒负责一个区域。区域内有没扫干净的地方就直接找负责人,谁也没法偷奸耍滑,更没办法欺负人了。 这些举措连肃王听说了都啧啧赞叹。 以前还怕宋清月这小丫头做不好世子妃,压不住下人,管不好后院呢,他还特地把余嬷嬷叫来帮她,现在肃王觉得余嬷嬷有点多余,宋清月真是各种新奇手段层出不穷! 就比方说这个识字班,它妙就妙在不管你是扫花园的,还是洗衣服的,亦或是在膳房做活的,无论你的工作是否可以被主子瞧见,只要你足够聪敏勤奋,给大家晋升的机会是平等的。 而且她有钱啊,不仅有钱,她还愿意撒钱,那还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 九月中旬,重阳节刚过,府里艾草的香气还未散尽,北边突然传来消息,说是世子李昭立功了! 李晵率军深入北部草原,不走运地遇上察哈尔部的主力部队。李晵部队英勇作战,杀了察哈尔部首领的大儿子,可最终因为寡不敌众,李晵身受重伤,撤退的过程中偏被个博尔吉吉部的郡主救下了。 原著的情节应当是男主李晵被这位蒙古郡主看上眼,在蒙古郡主那儿养病养整整三个月,之后又被这位博尔吉吉郡主痴缠了三个月,不肯放他回去,弄得大本营这边以为他战死了,而已经跟个大公鸡拜堂的孟晚枫已然嫁进了靖王府。 书中十分详细地描写了女主如何坚强地撑过这难熬的半年,并在男主回归之后,爽快打脸欺压她的反派们。 不过现在,这段情节被李昭这个半道杀出来的陈咬金给掰弯了走向。 李昭虽说当时确实是押送粮草去接应李晵的先锋军的,但他满脑子想得都是娘子交代的任务:打不打胜仗无所谓,重要的是抢牛抢羊抢马匹! 他觉得宋清月说得真对,不能只叫鞑子时不时南下抢劫大周子民,他们也可以抢回去。 就这样,李昭这个运气爆棚的反派,遇到那位救了李晵的蒙古郡主和她带领的小部落。 这个郡主姓博尔吉吉,是博尔吉吉大首领的一个女儿,小名云鹰。 由于她父兄现在全都上了战场,如今他们村儿都由她带领着。 这郡主的村儿有一千人左右,能打的成年男性不足三百,但蒙古的女性也很能打,就说这个郡主本人,就是个能弯弓射大雕的女壮士。 而李昭带领的押粮小分队有一千二百人,其中有三百人都是装备极其精良的世子亲卫。不过李昭对杀人不感兴趣,他不想自己带的人伤亡,所以他满眼都是这郡主的牛羊马匹,心里思考着怎么能把它们搞回去。 于是李昭愉快地跟这位姓博尔吉吉的郡主做了笔交易,用这次押运的军粮换她两千只羊。 这云鹰郡主是个颜控,瞧着李昭长得也不差,不仅答应了,还热情地招待了李昭。 结果李昭耍阴招,在酒席上劫持了云鹰郡主,抢了郡主跟她的人养的所有牲畜,包括三千只羊、九百头牛和五百匹马,顺带救回了李晵。至于那点粮食,还十分善良地留了三分之一给人家(其实只是没能力全部带走,也没来得及烧掉而已)。 入了大周境内后,把马匹全给了大帅靖王殿下处理,剩下的牛和羊他就打算占为己有,全都送给宋清月,派人快马加鞭分别送了信去保定和京城,让宋清月去“取货”。 另外李昭缺德地把劫来的云鹰郡主丢给了李晵,还给皇爷爷写了封奏书,提议给这位蒙古郡主和靖王府大公子李晵赐婚。 现在国境线已经往北推了四百里,两边都伤亡不少。修好北境的碉堡和供给线路就可以停战了。 等两边回一回血,再继续接着打。 这时候要是大周皇室公子能够与鞑子南部大部落的贵女成就一段姻缘是好事。 而且云鹰郡主是李晵的救命恩人,还“送”了大周三千只羊、九百头牛和五百匹马呢! 没成想,那位云鹰郡主听说可以嫁给李晵,就特别愉快而安然地呆在了大周军营里等着跟李晵成婚了。 这位郡主的母亲是当初跟随大元朝廷北撤的汉人官员家庭出身,这郡主从小就从汉人母亲口中得知了很多中原地区才子佳人的故事,她不喜欢身边满身羊骚味的蒙古男子,十分向往中原帝国那些优雅的做派、精致的布料首饰,以及儒雅清俊的男子。 她本人对大周也没什么成见,李昭虽然缺德了点,但只抢了东西,好歹没杀她的人,目前她对大周没什么敌意。 加上那个李晵,据说是大周皇帝的亲孙子,真是兼具了男人的孔武有力和大周男人的儒雅温和,实在令她心动。 人家跟她说李晵公子订亲了,她得做小的,云鹰郡主也不介意。 蒙古男人是不分妻妾的,几个妻子里,一般谁娘家势大,就谁做主。所以云鹰郡主也没搞懂什么妻啊妾的,打听到跟李晵订婚那个姑娘娘家不怎样,于是乎一心想着可以嫁给李晵就满心的欢喜和期待。 京城内,对此一无所知的宋清月高高兴兴地拉着孟晚枫北上见夫君去了。 三千头羊和九百头牛啊,真是发财了啊! 另外也是为孟晚枫考虑,靖王那个王妃虽说不是什么家世过硬的世家贵女,可也有跟小宁氏不相上下的心机。 可小宁氏这儿有肃王死死压着,不敢作什么大妖,可靖王妃不同,靖王是个穷光蛋,这个王府这些年都要依靠靖王妃的娘家帮衬才能勉强维持住体面。 靖王是拿靖王妃没法子的。 她明知李晵有军务在身,硬是不肯推迟婚期,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到底,还是要孟晚枫跟一只大公鸡拜堂! 她明摆着就是要让这位大儿媳妇没脸,让大儿媳妇没脸就是让大公子没脸。 这可不行! 宋清月不同意! 这不,正好李晵受伤了,可以借机把李晵接回京城养伤,还可以跟孟晚枫好好成婚。 宋清月得意洋洋地想着,女主日后怎么也不会对肃王府抱有恶意了? 毕竟她这个肃王世子妃可是为女主鞍前马后了,又是送钱,又是为了她的婚事操心的,丝毫不知自家那位反派夫君干了什么缺德带冒烟的事。 北上去草原的一路上她都在思考四皇子靖王殿下这个人,因为跟男主身世、人设有关,所以原著中写得十分详细,她记得也比较清楚。 原著中,靖王对自己的王妃态度很纠结,他们刚成婚那段时间还算得上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可王妃早些年因为年纪小,流过两次产,期间屡次对后院的其它女人下手,导致各种流产、滑胎事件频发,那时候靖王出于对王妃的欠疚,不曾追究,可心底也对这个精于算计的王妃渐渐厌恶起来。 于是他一边觉得愧疚,一边觉得厌恶,一边在其它女人那里寻求安慰,一边又按照“规矩”把整个王府的管事权全权交给失宠的正妃。 他自己作为男人,按照“规矩”不干涉后院琐事,对于后院女人们之间的争斗基本上就是逃避的态度。 如今,整个靖王府内斗十分严重,混乱不堪。 而靖王殿下在大儿子李晵身份问题的处理上也表现出了同样的纠结。 李晵是由随军伺候的侍妾所生,生出来的时候那个侍妾就死了,李晵是记在王妃名下的,从族谱上看,他就是肃王府的嫡长子。 可仅仅半年之后,以为自己生不出孩子的靖王妃偏偏就有孕了。 其实那时候,孩子才半岁,就算再改回去也没什么,可偏偏靖王殿下就是觉得那样不妥,已经定了的事,怎么能说改就改呢? 但他在世子之位的册立上又不这么坚定了,他总是想要按照规矩给自己的正妃尊重的,但他同时又希望王妃可以让步,可以主动接纳记在她名下的孩子。 于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世子之位依旧空悬着,李晵的身份依旧尴尬着。 宋清月对靖王殿下这性子也是感到无语极了,他自己守着规矩,就希望其它所有人都跟他一样都守着规矩。 可人家不守规矩的时候,他又不主动出手整治、惩罚。 原著里,靖王后来的谥号是仁宗。 可就是因为他的仁慈,等李晵继位的时候,朝中全是一堆被养肥宠坏了的文臣,导致了李晵上台后施政困难重重。 年纪轻轻的,就被政务熬坏了身体。 可见史书上记载的仁君多数只是对官僚统治集团仁,却不是对百姓仁。 这可不是宋清月喜欢的皇帝人选。 肃王府的车队刚过保定府,就见官道边立着一对人马,看穿着是一群军爷。这边车夫还未看清是什么人,倒是有一人纵马而出,白衣金马,如一阵风般朝车队狂奔而来。 那匹一身金毛,且毛色油光锃亮的汗血马是世子殿下的坐骑,大家都瞧出来了,于是没人拦他。 他的白色锦袍上有大片织金花纹,加上他胯下那匹金光灿灿的马,他连人带马如一阵金云般刮到宋清月的车边,翻身下马,撩袍就钻了进去。 宋清月被他吓了一大跳,被李昭拉着双手,在她两只手的手背上各亲了一下,抬眼问道:“娘子可想为夫了?” 宋清月想说旁边还有个孟晚枫呢!你是瞎了还是瞎了?! 不过这话没来得及说出来,李昭一屁股坐到她身边,朝孟晚枫挥挥手,示意她出去,一手搂住宋清月的腰,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脸对着自己,仔细瞧了瞧,皱眉问道:“是不是又瘦了?我听说你生辰宴的时候生了病?” 孟晚枫倒是动作利索地钻出马车,弄得宋清月很无语,她伸手将李昭你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拍开,无奈地道:“刚才孟姑娘在我车里!你没看到?” “哪个孟姑娘?”李昭不解。 “跟靖王府大公子订亲那位!还有能有哪个孟姑娘?”宋清月瞪他。 “那位啊,本世子还以为是哪个没有眼力见儿的丫头呢。”李昭无所谓地道。 他今日一身白底织金锦服,头上顶着金簪金冠,腰间的革带上嵌着白玉,拿着马鞭的样子可真是富贵又潇洒。偏偏上了车之后喝茶的动作又十分优雅端方,宋清月对这位平时爱穿浅色系衣,端着文人雅士做派的反派真是无语得很。 倒是想起男主李晵来,屡次见他都是一身黑,她记得李晵的马也是匹乌云压雪的高头大马,平时说话做事也多是糙汉武将做派。 偏偏一个喜欢穿白的整天跟自己老爹琢磨造反篡位的事,另一个喜欢穿黑的却对朝廷、皇帝衷心不二。 这可真是讽刺。 孟晚枫,下了宋清月的马车,就直接上了后面墨韵她们乘坐的马车。 其实孟晚枫手里头并非没有人手的,当初她从江陵出来的时候,帮着江陵知府端了一窝山匪,收了十来个武功极高,有些来头的山匪小头目做手下。 她就算不跟着肃王府的马车来去,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过既然每次宋清月都来拉着她一块走,她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了。至少目前来说,这个宋三姑娘对自己是没有什么恶意的,自己救过她的命呢。.. 她俩居然还有点投缘。 让她意外的只是李昭对宋三的态度。 上了墨韵她们的车之后,她便一路沉默着。 方才李昭对宋清月那充满情意的样子让她的内心十分复杂。 她一边十分肯定地认为李昭是作戏,一边又不自觉地回想起上一世的李昭,不管是自己最得宠的时候,还是宁贵妃,抑或是宋贤妃、欧淑妃、徐德妃、燕昭仪、梁昭容……似乎谁都有盛宠的时候,可仔细回想一下,又似乎谁也没有得过他真正的喜欢。 那人恼也笑,怒也笑,似乎自从他做了皇帝之后就没发过脾气,谁也不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他实在太善于作戏了。 李昭那样一个人,就算是对着愚蠢滑稽的正妻沈氏, 也从来都是耐心而温和的。 后院里所有对他有用的女人,他都会宠着。 可他有过如方才那般火热急切地眼神么? 孟晚枫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他最后那个令她通体生寒的眼神了。 她心里却不自觉地涌起一阵难受、不甘和痛恨来。 好在,没过多久,她就将这股难受、不甘和痛恨压下了。 毕竟这一世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她有了全新的人生,找到了新的归宿。尽管她现在依旧不敢将自己的心全权托付给李晵,可她看得出来,李晵是个正直有担当的人。 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为您提供大神鞋底红的理科学霸的穿书团宠日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六十七章 缺德冒烟阅读. 第一百六十八章 花无百日红 李昭这边丝毫没在意孟晚枫怎么想的。 他今儿特意打扮一番才出来接妻子,此时抱着她娇软的身子,把头埋在她颈窝里使劲嗅着。 “怎么换了桂花香?”他记得她喜欢玫瑰花露来着。 宋清月双手被他紧紧箍着,想推都推不开,脖子被他的胡渣扎得痒痒,只得歪着头躲他:“府里桂花开了,也秋天了,应个景。” 他抬起脸想亲她面颊,奈何她躲得厉害,李昭没亲到,有些不高兴,先是狠狠在她脖子上烙下个印子,又咬住她的耳垂,用虎牙轻轻磨着,磨得她又疼又痒,直求饶。 “殿下,您别这样,你……你别弄了……李昭!” 宋清月气恼地连名带姓地喊他,李昭这才停下,将下巴搭在她肩头,垂下眼皮,气闷地道:“娘子快说想为夫了!” 宋清月瞥他一眼,被他这张帅得可以当饭吃的脸弄得心颤,赶紧转过脸去,该怂的时候一定怂,顺着他话道:“好了好了,我想殿下了。” 这敷衍的语气,连装都不装一下,更让李昭气闷了。 他知道宋清月怕痒,使劲捏了一下她腰间的软肉,捏得宋清月惊叫出声。那娇滴滴的叫声传到车外,一圈骑马的侍卫一个个崩了脸,尽量让自己保持住一个王府世子亲卫的威严。 车里,宋清月在李昭小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才消气。 天气还不冷,衣料薄,被咬那么一下还是痛的,李昭看着宋清月,挑起眉毛,揶揄道:“宋清月,你这是本来脾气就不好呢,还是嫁了人之后,被本世子宠坏了,胆肥了?” “谁被你宠坏了!”宋清月往后挪了挪屁股,好离他远点。 “还不承认,本世子哪里对你不好?嗯?”他伸臂揽住她的腰身,再次将她搂进怀里,拉着她的手,用拇指摩梭她滑嫩的手背。 宋清月能明显地感觉到,几个月的时间,他手心的茧子变厚变粗糙了。 “世子对我好,我知道。”宋清月垂下眼睫,低声承认道。 李昭满意笑了笑,又问:“抢了牛羊回来给你,开不开心?” 宋清月又点头。 李昭低头玩着她的手指,声音带着几分懒散和性感,问道:“娘子准备怎么谢为夫?” 宋清月看着马车车顶想了想,忽然就想到电报机了。 不过那么几千头牛羊就换出电报机这么一个大招来,她岂不是亏大发了? 李昭见她翻着眼睛,面部表情丰富得也不知收敛一下,一会得意,一会又气鼓鼓,觉得有趣极了,捏捏她的脸,问道:“又在想什么呢?” 宋清月哼了一声,身子一歪,靠在他身上,道:“殿下不是说我被宠坏了么?殿下您这么宠我,怎么赏我几头牛羊,就要我回谢了?” 李昭钩住她的下巴,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笑得愈发勾人,问道:“本世子还没说要你拿什么谢呢,怎得就这般不情不愿的?” 宋清月撇头,不肯被他勾引。 “左不过就是肉偿,你还能要什么?”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把李昭逗得哈哈大笑出来,宋清月自知失言,被他笑得很是尴尬,气急败坏地道:“我是说送你二斤羊肉!” 说罢,宋清月把脸埋进他衣襟里不肯抬起来了。 李昭笑得停不住,轻拍她的脑袋,哄道:“好了好了,为夫算是知道娘子有多想夫君了。你说你,怎得就这般口是心非?心事藏又藏不住,什么都挂在脸上,诶,你这样,日后可怎么办?” 说着低下头去,亲了好几下她的后脑勺。这女人不爱在脑袋上簪首饰,也不爱抹头油,倒是这一头乌黑的头发缎面似的,又光亮又顺滑,被她编成各种花样盘在头上,好看还方便他亲亲。 宋清月脸埋在他衣襟里好一会,脸上的笑慢慢降了下去。 日后怎么办? 什么日后怎么办? 担心她日后做不好正妻,争不过他的其他女人,还是担心她日后闹得他后宅不得安宁? 她抬起头来,一把推开李昭,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什么叫日后怎么办?” 李昭见她板了脸,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虽然不明白她生气的点,他隐约觉得这件事很重要。 似乎她已经因为这件事屡次突然变得不高兴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搞清楚是什么。 宋清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不是真的恃宠而骄,还是因为他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真抢了牛羊回来送自己而放松了心防,这一瞬间气血上头,就把话说出来了:“什么叫日后怎么办?是怕我跟殿下的侧妃、妾室们争风吃醋,毫无正室的气度呢,还是担心我弄得殿下家宅不宁,弄得殿下的后院鸡飞狗跳?” 李昭张了张嘴,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忽然闪现什么,似乎终于懂了——他这小娇妻,莫不是吃醋了? 难道是锦绣阁里那几位闹她了? 他拉着宋清月的手,似笑非笑地问道:“那月儿会那样么?” 宋清月一想到她老公要抱着别的女人睡觉,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就抑制不住地爆发出来:“当然会!世子殿下宠爱别的女人,让本世子妃不舒服了,本世子妃凭什么要让世子殿下舒服?啊,对了,谁要是敢在我生下嫡长子之前怀孕,我就给谁灌打胎药,这事儿殿下听说了?这是你先前答应我的,长子必须是我生,也不算是我的错……” 李昭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拇指摩梭着她的手背,继续问道:“本世子宠爱别的女人会让月儿不舒服?” 宋清月哼了一声:“怎么,殿下娶我回家,不会指望我是个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子?我脾气不好,特别喜欢粘酸吃醋。早就说了,实在过不下去了,我就走,走得远远的,免得相看两相厌。” 李昭继续把玩她纤细白嫩的小手,无奈道:“这说得是什么话?怎的就相看两相厌了,还要走得远远的?” “等我人老珠黄的时候,就会那样了。”宋清月怏怏地道。 “你这……你今年才十六,怎么就想到人老珠黄的事儿了,等你人老珠黄至少还有十几年呢。”李昭看着她白嫩绝美的小脸,觉得荒谬。 “十几年?十几年我也才三十出头!三十出头你就说我要人老珠黄了?啊,十几年后我就非要眼睁睁看着比我年纪小十几岁的小姑娘被曾经宠过我、爱过我的丈夫捧在手心里疼爱着?”宋清月忽然就激动起来,“这种宠爱我宁愿不要!我一个人过一辈子都比这开心!” 说起这个,宋清月就想到现在正得皇帝宠爱的庞美人,听说才十几岁,她要是徐皇后,她得恶心死。 越是这么想,就越来气,眼圈都气红了:“我原本……原本就不适合嫁给你,不适合嫁入皇家,我原本……原本是准备叫我爹招婿的!我当不了什么劳什子世子妃,受不了自己丈夫抱着其它女人睡觉。受不了十几、二十年后自己的丈夫抱着个跟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女人亲热!恶心谁呢?现在你知道了?我就这脾气。你后悔?后悔也没用!以后你敢欺负我,我就弄得你家宅不宁,一刻不得安身!早知道,早知道我当初还是一走了之的好!” 她越说声越大,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却又后悔自己因为冲动昏了头,居然在这位反派大boss面前,把该说的、不该说,一股脑全说了。 一张白净的小脸气得通红,又委屈又后悔,贝齿咬着粉唇儿,大大的杏眼死命瞪着,金豆子还是止不住地涌出来,一颗一颗,嗒嗒地往下落,心酸难过得叫谁看了都心疼。 李昭头痛,她方才说话又快又急又大声,他都没机会插嘴解释一句。 这倒好,她自己把自己气哭了。 他怎么不知这小妮子气性这般大。 李昭摇头,单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小姑娘拉进怀里柔声哄着。 心中却不觉松快不少——总算知道当初她逃婚的理由了。 想伸手给她抹眼泪,又怕自己手心的茧子磨坏了她这嫩得可以掐出水的脸,于是从她怀里把她的丝绸帕子抽出来,给她擦眼里掉出的金豆子,柔声笑道:“你当初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逃婚的?” “不行么?”既然什么都说出来了,宋清月态度陡然豪横起来。 “那你还真算有自知之明,诶……”李昭搂着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小身子叹气,十分中肯地评价:“你这性子确实不适合嫁入皇家。” 宋清月抬起沾着泪珠的眼睫来狠狠瞪他,还给了一记力道不大的拳头。 李昭抓住她作乱的手,只用一只手臂就将她纤细的身子紧紧箍住,另一只手刮她的鼻子,笑着问道:“这么说来,你要逃婚,并非是因为你不喜欢本世子?” “哼,这谁知道呢!”宋清月摆起臭脸,说有多喜欢,谈不上,可说不喜欢,却又不是,毕竟他这一副神仙都嫉妒的皮囊摆在这儿,谁会想拒绝这样的帅哥呢? 李昭瞧见她这张臭着的小脸,便笑出来,问道:“不喜欢我,你还吃醋?吃那还都没谱的醋。” 宋清月强词夺理:“不喜欢就不能吃醋了?” 李昭啧道:“又口是心非。” 他双臂轻轻圈着她,身体跟着马车微微晃动着,目视前方的不时飘动纱帘,脑中也在思考他与她的前路。 他是真心喜欢她,至少现下是真心喜爱她的,他也亲口承诺过她,嫡长子一定叫她生。 可李昭从未想过此生只有她一人。 纳不纳别的女人,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这事甚至不以他个人的喜好为转移,且在他所接受的教育中,身为皇室子弟似乎就不该成为一个情种,甚至需要把感情排除在婚姻生活之外。 他确实从小就认定了要娶这个宋家小丫头为妻,他也想着娶她过门之后就好好宠爱她,可这不代表他就要只宠她一个人。 “专宠”这个词在他的认知里就不是什么好词。 可他现下却是真心实意心疼她,喜爱她,想要她跟自己在一起能过得快活。 宋清月是他瞧着从一个小糯米团子长成现在这亭亭玉立的模样的,李昭对她除了有身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喜爱,更有一种类似大哥哥对小妹妹的疼惜。 他真心想看到她过得好、过得快乐幸福。 可如今被小姑娘这般声泪俱下地控诉,他忽然也觉得自己的后院似乎不那么适合她了。 这是他从前从未考虑过的事。 宋清月也渐渐止住了哭泣,沉默起来。 发泄过情绪之后,理性地分析这件事。 她与女主孟晚枫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娘家。 孟晚枫算是基本切断了她与孟家的一切情分,她弟弟后来就算成了个小有功绩的将军,也算不得什么不可或缺的大才。 可自己不一样,宋家被她自己亲手一步步推到如今的位置,老爹宋建鸣这样的能臣更是无法弃之不用。 真有李昭做太子甚至是登基那一日,后宫定然不能让她一人独大,不然前朝渐渐就会变成宋建鸣的一言堂。即使宋建鸣自己本人没那个意思,下头人也会渐渐将他变成那样。 除非肃王不去争,李昭日后只做个闲散王爷,或是宋家人全部淡出中央朝堂,这样后宫她一个人独大倒是没什么关系。 可不管是指望肃王李昭不去争,还是叫宋家人集体淡出朝堂,都是不可能的。 这是个无解的局。 要做出让步的似乎只能是自己。 想到此处,宋清月顿时心灰意冷,垂头丧气的。 本来就是政治联姻,有什么资格谈幸福? 李昭这儿的顾虑其实跟宋清月差不多,日后不可能叫宋家淡出朝堂,这便没法叫宋清月在自己的后院一人独大,不然对他、对宋家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李昭听闻她的叹息,观她面上露出的落寞之色,心里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似的,抱着她的双臂不觉紧了紧,问道:“你叹什么?” 宋清月垂下眸子低声道:“方才我闹脾气说气话呢,日后不会真叫你家宅不宁的。我心里对殿下没什么怨怼,就是……你总不能叫我不难受。我是个有情感的活人,女人一旦喜欢上一个男人,哪有不嫉妒的?你……你也宠着别人的话,我会难过的。会很难过很难过!” 顿了顿,她再次悠悠叹出一口气来:“你说,天理……怎么就容不下人欲了?” 她说了什么,李昭已经不在意了,他就只听到她说,若是他也宠着别人,她会很难过。 她现在这般又哭又闹脾气的,只是因为她喜欢自己啊! 他此时有些想笑,笑自己傻,他以为自己够聪明,却看不透女孩家这点小心思。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逃婚是因为她喜欢自己? 内心的雀跃和欣喜已经胜过了其它一切情绪。 她刚刚还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发了脾气,又立刻明事理起来,她年纪还小呢,别的姑娘这时候大约都陷在年少的情爱里呢。 瞧她可怜见的,一双眼睛还红得兔子一样呢,这倒叫李昭突然觉得这小女人真是委屈狠了,除了心疼,心里又酸又软的,还出现了一丝微妙的亏欠感。 李昭轻轻捧住她的面颊,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又一时不知怎么说。 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身份摆在这里,他不愿意对她撒谎,也不愿意对她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 李昭觉得宋清月说得在理:但凡一个女人真的爱上一个男人,哪里能够真的不嫉不妒? 他既然想要她的心,想要她与自己心意相通,要她打心底里认同自己、爱慕自己,却又想要她在皇家复杂的后院里活得开心,这的确有些矛盾。 好像他得做点什么来补偿她才成。 “夫君,我是想跟夫君好好过的。”她抱住他的胳膊,把头枕在他肩头轻轻说道,“夫君能答应我两个条件么?” “你说,我听着。”李昭的声音温柔极了,好像这世间最完美的情郎。 宋清月道:“那什么初一、十五的规矩我是知道的,你必须要遵守,算是对我这个正室的尊重,不过这也是你该做的,我不会感谢你。” 李昭轻嗯一声,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宋清月竖起两根手指头,道:“两个时候你必须呆在我房里。第一,是我来月事的时候,第二,是我怀孕的时候。这两个时候我不许你抱着别的女人睡觉!” 李昭听后先是惊讶,而后了然地低低笑出声来,抓过她竖起的两个玉葱般的手指头到唇前,亲了亲,“月儿这可真是,自己不痛快的时候,也不能叫为夫痛快了,是不是?” 宋清月抿唇盯着他,其实心里紧张的要死,要是李昭这个时候拒绝她的请求,她觉得日子就没必要过下去了,她立刻就出家当道姑去。 要丈夫在自己来小日子和怀孕期间恪守一夫一妻制时代的道德,在这个年代简直大逆不道,要知道妻子的存在就是为了生育后代,伺候好丈夫。 夫为妻纲,丈夫就是妻子的天,哪有自己不舒服也要叫对方陪着的道理?就算是前世,孕期出轨的男人也多到离谱,别说是这么一个合理合法的年代了。 可宋清月不管,她不愿意自己难受的时候,放任李昭去风流快活,而她却要一个人凄凄惨惨戚戚。 “就是这样!你答应不答应!”宋清月语气弱下来,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瞧着他。 此时的李昭对宋清月满心都是愧疚,很想要补偿她,现在她提出要求来,虽说听起来不仅有违妇道还十分叫人为难,可此时此刻,他就是想应了她:“这不难,本世子应你便是。” “真的?”宋清月狐疑地瞧着李昭,这答应得也太轻巧了?“不是世子,是你李昭应我,别以后不是世子了,就耍赖……”宋清月抓着他言语里的漏洞十分严谨地补充道。 李昭只好松开她,伸出三根手指头,正儿八经地对天起誓:“我李昭对天起誓,但凡在家,日后初一、十五,娘子来月事、娘子有孕的时候一应不睡别的女人。” 宋清月嗯了声,加了一句:“还有下雨、下雪、打雷、刮风也要!” 李昭闷闷笑着,觉得她如今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一双眼睛亮亮的,仿佛有了光,看着这样的宋清月,他心里只有欢喜。 李昭故意逗她:“怎么还临时加条款呢?” 宋清月小脸立刻挂下来:“我就要加,你不愿意吗?你现在就这般不愿意了?!” “行行行!没说不愿意!但凡下雨下雪打雷刮风的天气,我李昭定要亲自哄娘子入睡。”李昭强忍笑意,继续说得一本正经。 “违约呢?违约怎么办?”虽然非常心虚,但宋清月依旧问得十分执着十分严谨。 李昭好笑地盯着她:“你说,我应你就是。” 宋清月想了想,道:“若有违此誓,失约一次给娘子我补贴一千两银子零花钱!” 这回李昭彻底憋不住了,一边起誓一边笑得直不起腰来,他还以为会是什么天打雷劈的毒誓呢,结果宋清月这女人居然这么务实,只要他赔银子! 这女人,他的小糯米团子,怎么能这么有意思……宋清月不装模作样的时候竟然是这么个性子。 “你笑什么?”松了一大口气的宋清月,现在又想笑又想哭,只能臭起脸对着他怒目而视。 李昭看着她的表情,笑了许久才喘上气,搂住她赞道:“月儿实乃是个妙人!哥哥喜欢得紧。” 宋清月哼哼:“我妙的地方多呢!你攒了八辈子福气才娶到我这么个小仙女,本娘子劝夫君要知珍惜!” 她用手指戳着李昭结实的胸肌,李昭又被逗笑了,抱着她,亲她面颊:“是是是,多谢仙子下嫁。” 林万福跟李昭身边的暗卫长万泉和王府东路的侍卫长傅乘风跟在车边骑着马,听见马车里传出世子一阵一阵的大笑,耳朵都支棱起来,心说,诶哟不得了,这世子妃可是个有本事的。 林万福、万泉,及以傅乘风三位都是打小就天天跟在世子身边的,世子被逗得笑成这样,可不多见。 林万福更是在心里腹诽:别看这世子妃之前又是闹逃婚,又是扬言要给世子的侍妾灌堕胎药的,是个能折腾的。奈何世子殿下似乎就好她这口,这可真是……啧啧,日后还有得宠呢,可就是不知道这位日后失宠的时候会是个什么光景。 当然,林万福不是存心盼着宋清月失宠,只是他作为个自小净身的宦官,在宫里、王府里看惯了皇家后院女人们的浮浮沉沉。 就算是当初跟皇帝那么恩爱合美的徐皇后,不依旧在三十岁之后就渐渐失了宠么?想当初年轻的时候,她还跟随皇帝提着刀,上过马,杀过敌呢。徐皇后跟当今可是同生死共患难过的。 皇帝依旧敬她,却不爱她了。 花无百日红,就是这么个道理。 幸好徐皇后死在了皇帝前头,不然,帝后为了太子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也说不准。 徐皇后那样一个骄傲的人,怎么能叫她看着别人的儿子坐上那个位置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 放飞自我 自从那日在马车上说开之后,宋清月就有点放飞了自我,再不在李昭面前装小媳妇儿了。 下马车的时候,她放着林万福摆的小凳子不用,伸着手臂非要李昭把她抱下去。 李昭失笑,摇着头将她抱下车来,心里却是甜滋滋的。他原本想要的便是这样真实恣肆的宋清月,而非一个谨小慎微的木偶。 到了军营之后,宋清月先去视察了一下李昭要送她的战利品,随后玉手一挥,做主立刻宰了二十几头公羊,犒劳李昭手底下那些个押粮的官兵,毕竟是负责后勤的部队,不是精锐,这次跟着李昭也算是他们参加的最激烈的一次战斗了,赶着牛羊逃跑的时候,叫二十来个断后的受了不轻的伤。 之后,宋清月叫那群跟着李昭押粮的,一人一头羊领回去,至于受重伤的二十几位士兵,每人除了领头羊回去,再加一头牛,这就送出去一千三百头羊和二十几头牛。 其实蒙古羊属于绵羊,只是毛质没有澳洲绵羊细,送给那些将士家里肯定是宰了吃肉的,宋清月觉得有点可惜,不过她送出去的基本上都是公羊,还剩下一千七百头,其中一千头都是母的。 蒙古牛更适合做肉牛,耕地不如黄牛好使,但产奶就比黄牛产得多些,宋清月把母牛全留下了,送出去的都是公的。 剩下来的牛她也不准备带回保定去,就放在北边养。 现在他们军队的大本营位置在长城以北两百里的地方,照现代地图看,就已经在内蒙古境内了,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原,加上蓝天白云,倒是水草丰美,风景如画的好地方。 朝廷想在这儿再建一个卫所,就取名叫察哈尔卫, 建卫所,就意味着要圈地屯田,户部来人查看了一下这附近的环境,初步定了种植小麦、葵花和土豆。再往北大概就什么都种不了,只能放牧了。 靖王殿下想了想,又上奏朝廷说可以在这附近建个养马厂,依旧是户部来人瞧了瞧,说干脆把牛和羊也养上。 晚上军营开始犒赏三军,宋清月被客气地请到大帐去,唱了歌,跳了舞,酒过三巡,靖王说想向宋清月买下她手里的牛羊。 宋清月不太愿意,一歪头,问靖王:“王爷为何不叫人再去抢?鞑子南下从来烧杀抢掠,咱们也打仗却只是消耗。咱们何为不能去抢他们的?遇上了就抢啊!难道现在的鞑子比太祖那时候的大元骑兵还难对付么?” 靖王一时被问得语塞,主动去抢鞑子的牛羊? 这天真的小女娃知道草原有多大么? 这事儿他可从来没想过,朝廷大约也从没想过。 大周的边防军从来都是以防守为主的。 靖王道:“大周军队乃是仁义之师,正义之师,怎可与鞑子的强兵盗匪相提并论!” 宋清月道:“王爷可想过为何鞑子们时不时就要倾全国之力南下攻打我大周?换句话说,鞑子们每次进犯大多会在何时?” 靖王犹豫着,道:“北部草原遭了旱,或是遭了寒,他们就要南下作乱。” 宋清月点头,却说得更加深入:“因为他们活不下去了,为了活下去所以来抢我们的。换而言之,对于鞑子们来说,南下杀人抢掠是他们的生存方式,所以他们无所谓什么正义不正义的。对他们来说,活下去就是正义。再换句话说,王爷所谓的正义,鞑子们根本不在乎。” 靖王皱眉,又问:“那以世子妃之见,鞑子们的正义是什么?” 宋清月道:“弱肉强食,谁强谁就是正义。”她顿了顿,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将军们,干脆大胆点把话说透了:“大周北境几乎全境封锁,与鞑靼、瓦剌、甚至东察合台汗国之间从不互通有无,他们饿肚子了,自然就要来抢。咱们不好过,他们更不好过。要是能用茶叶、粮食、盐巴之类的跟他们交换牛羊马匹、甚至是动物皮毛之类的货物,兴许他们也不至于这么穷凶极恶。” 这话一说,立刻就有将军拍案而起,怒道:“你个小女子胡说八道什么!肃王世子妃未免把鞑子想得太过善良,他们凶残、贪婪,拿咱们的粮食去壮大他们的势力,这绝对不行!” 李昭立刻打圆场,道:“世子妃年纪小,没跟鞑子打过交道,想当然了些,将军莫要动气。” 靖王也笑道:“咱们今晚就是闲聊,畅所欲言,说错了也不要紧。” 宋清月立刻朝那将军拱拱手,表示自己错了,不再说话,她确实没有那将军更了解情况,鞑靼人是什么德行,他们也确实更有发言权。 况且早结仇了,这些将军们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意给鞑子一颗麦子。 宋清月喝多了就倒在李昭身上,看草原天空的星星。 长城在修,堡垒在筑,可说到底这些东西都没有更先进的武器来得更加有用。她心里这么想,也这么顺带着说出了口。 李昭见她喝得半醉了,面若桃花,美眸微眯,慵懒得勾人,他被她勾得心头火起,却冷不丁听到她嘴里嘀咕着什么:“花那么人力物力修长城有什么用?修堡垒有什么用?人家游牧民族还不是从北边攻下来了?还不如多花点钱开发武器,多炼点精铁,研究研究怎么炼钢,在装备上碾压敌军,像汉武帝那样直接把人赶到中东去,关外关内尽入版图,比修十道长城还有用。哼!” 李昭挑了挑眉,看着怀中娇滴滴的小娇娘,纸上谈兵起来,比将军们都豪气。 李昭朝中将军告了退,打横把宋清月从中军大帐抱出去。宋清月顺从地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还拿脸蹭他的脖子,娇滴滴地嘀咕:“李昭你可要好好疼我,你疼我了,我对你好,你要是不疼我,我就……” 说到一半偏不说了,李昭好笑地睨着她,问道:“你就什么?” 宋清月抱着他的脖子,哼哼了两声,又娇又凶地道:“我就咬死你!”说着她张大嘴咬上李昭的耳根处的皮肉,还不怕死地舔了舔。 李昭被她弄得手背上青筋都暴了起来,心里身上火烧火燎的,恨不得现在就把这惹火的小东西给办了。 进了自己的帐子,就将她扔在榻上,压住狠狠亲了一通,然后果断起身出去洗了个冷水澡。 两盏茶功夫,他一边用布擦着头发一边走进来,衣襟半敞,半遮半露的胸肌腹肌在烛火的照映下更为纹理分明,这要是鼻腔毛细血管脆弱些的,大概现在就流鼻血了。 宋清月也不瞌睡了,一双眼睛乌亮亮地盯着刚出浴的美男。 酒醒了一半,人反而变得格外兴奋,心脏在酒精的作用下咚咚地跳个不停,宋清月抓着薄被的手在微微发颤。 李昭还是头一次被女子用这般火热的眼神盯着看呢,刚洗的冷水澡似乎失了效用,被这女人的眼神勾着引着走到塌边,在宋清月身旁坐下,低头迎上她的目光。 宋清月唇角勾起,忽然扑上去,一双玉臂钩住他的脖子,仰头把粉唇儿主动献上,美人如此热情,李昭岂能辜负,揽住她的腰,将她朝怀中带,顺势压了下去。 …… 李昭这边芙蓉帐暖,李晵那边可是愁云惨淡。 那位云鹰郡主已经痴缠着他好几天了,今日这位郡主硬要扒了他的衣服帮他擦身换药的时候,孟晚枫恰好进来瞧见。 李晵先是提心吊胆的,后来见她神色如常,觉得她没有误会自己,这才逐渐放下心来,跟孟晚枫解释:“这位郡主当初在草原上救了我。” 孟晚枫朝云鹰道谢,云鹰不在意地摆摆手,用有些生涩、带着些许蒙古口音的汉语说道:“我听说你们汉人被人救了命就要以身相许的。公子已经向你皇帝请了赐婚旨意了,我还听说你跟晵公子订了亲?那咱们以后就是姐妹了。你多大?我十八了,我看比我小,以后我叫你妹妹如何?” 几句话把孟晚枫说得呆立当场,李晵也惊呆了。 他看着你郡主,大声急道:“我……我何时请旨的?” 郡主无辜地眨眼:“没有吗?可另外那位世子殿下说是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呀,你父王也同意了呀!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呢!” “不不不!这一码归一码,郡主,话不是那样说的。” “怎么不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们汉人的书里都是这么写的呀!我阿娘说的故事里,都是这样的呀。” “不不不不不不……”李晵快被这郡主弄糊涂了,可孟晚枫已经起身走了出去,李晵来不及跟这天真的蒙古姑娘解释太多,不顾伤痛,急急从塌上爬起来,挣扎着要追着孟晚枫出去,可惜这次他伤得实在重,特别是腹部的伤口尤深,这刚缝上还没几天呢,侍卫们拦他,郡主力气也大得狠,压着他不让他起。 云鹰见他这样,便道:“李晵,你是不是怕那女人生气?不要紧,我去找她说,一定能说服她的。像你这样的男子,总不能指望你身边只有一个女人的,还未成婚就这般嫉妒可不好。”云鹰十分认真地说完,快步走出去。 李晵急得快抓狂了,外头云鹰姑娘还跟孟晚枫做思想工作呢,说那什么王宝钏后来不是跟西凉公主相处得挺好,还说自己虽然是北元郡主,身份高些,可她保证以后可以不欺负她云云,孟晚枫都被这云鹰气笑了。 最后等那云鹰郡主终于说完,孟晚枫摆手,表示自己累了,她真懒得跟这天真的她理论,去与自己相熟的军医帐中休息去了。 晚上大家在外头开庆功宴,孟晚枫在伤员帐中忙碌着。 趁着云鹰郡主不在,李晵不顾伤势,爬起来,硬忍着疼痛走到伤员帐中,要跟孟晚枫解释:“晚枫,晚枫!别听那什么郡主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有想要纳她的意思,我根本不喜欢她。我,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青年人生头一次如此直白地说喜欢,憨直中带着羞涩,一张英气正直的脸涨得通红。 孟晚枫瞧他这副惨兮兮的模样,腹部的纱布像是又渗了血水出来,原本想说退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你先坐下,坐下再说!”她板着脸,扶他坐下,李晵却死死抓着她的手,道:“晚枫,我不知道那什么旨意,真的不是我请的旨!你信我好不好?” “当真?”她问。 李晵拉住她的手,郑重点头:“就算皇爷爷下旨,我也会抗旨的,下午我已经给皇爷爷写了折子,我不喜欢那鞑子郡主,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别的什么人我都不要!” 他说着,被晒得黝黑的脸上浮起一层不大明显的红云:“阿……阿枫,咱们,咱们再过一阵就要成婚了,我,我一想起这事就高兴得夜里睡不着。受伤的时候也想着,我得撑下去。我还没娶到你,我不能就这么死了……阿枫,你信我。就算是皇爷爷当真下旨了,我也不会遵旨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对你做过的承诺,绝不食言。” 孟晚枫被他这番表白弄得有些感动,相比于上一世从不做任何承诺,只会转移话题,用话术哄人的李昭,她现在真的挺想哭的。 怎么会呢,原本只是因为不想嫁给长孙李晟而与李晵暂时达成的合作关系,这个男人怎么能对自己这么好呢? 她抬起红了眼睛,问道:“抗旨?你抗旨的话,不怕你爷爷扒了你的皮?” “这有什么?爷爷还能杀了我不成?我可是皇孙,顶多挨一顿板子罢了。”李晵满不在乎地说着。 孟晚枫望着男人无比真诚的眼睛,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我真这样值得?值得你这样对我?” 李晵的心怦怦乱跳,忍着伤痛将孟晚枫拉进怀中紧紧抱住:“你值得!我,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喜欢你的锋芒毕露,喜欢你的不拘小节,喜欢你的聪明睿智,也喜欢你救死扶伤的善良,你的一切都让我欣赏,让我着迷,我梦里都是你的影子。小枫,我知道你生活得不易,被最亲的家人伤害过,我太明白那种感受了。可你要信我,你给我机会,我疼你,疼你一辈子。” 孟晚枫的眼泪一下子止不住了,可她嘴角却不自觉地往上翘着,她吸吸鼻子,十分迅速地在李晵颊上亲了一口。李晵的脸更红了,从耳朵红到脖子,一双凤眸兴奋地好似在放光。 …… 夜半,外头的歌声、鼓声渐止,肃王世子殿下的帐中,烛光摇曳,宋清月的眸子氤氲着雾气,软绵绵地趴在李昭身上,指尖在他的结实光洁的胸肌上不住地轻轻画着圈。 李昭这人,自制力是真的好,花样也是真的多,宋清月想着。 “别惹火!”李昭抓住她作乱的小手斥道。 宋清月软软地白他一眼,朝他肩头咬了一口。 啧! 这招人的小妮子!李昭皱眉,啪地一声,打了一下宋清月的屁股:“别淘气!” 宋清月将面颊贴在他颈窝里蹭,半晌才软软地道:“阿昭哥哥,我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你。自从那次在庄子上遇见殿下,月儿眼里就再看不到旁的男人了。” 李昭猛地深吸一口气,在她腰上掐了一把,脑子里拼命念清心咒。他不是这般控制不住自己的人,他不能被这小女人牵着鼻子走! 她趴在他胸口,听到他的心跳得奇快。 宋清月此时很想比个胜利的耶,这李昭也是动了点真情的? 至少有那么一点点? 撩人嘛,说情话嘛,谁还不会了,哼唧! 第一百七十章 跟着媳妇儿跑 昨晚半夜世子帐里要了热水,这次白嬷嬷没跟来,墨韵几个贴身大丫鬟都不知道宋清月至今还没跟李昭真圆房,只要世子殿下宠爱自家姑娘,她们就都高兴。 凤七尤其高兴,她现在可是世子妃和世子殿下的头号cp粉,她照顾了宋清月这么久,早跟宋清月相处出感情来了。 宋清月最大的好处就是她从不把她们当奴仆,她把她们当下属,她培养她们,也尊重她们,这样好的小姐,她自然盼着宋三姑娘开心快乐。凤七可见不得世子去宠爱别的女人。 帐中,李昭想起昨晚就后怕,差点就没把持住。 一则是怕她怀上,他是在不想叫她跟自己早逝的母妃一般,因为年纪太小怀孕生产而丢了性命;二则看着这军帐实在太简陋,他不想跟她第一次,就这么委屈她。 只不过,这小妮子实在太诱人了,他光是看着她,就忍不住地想要亲她抱她。 宋清月捧着阿胶桂圆红枣汤好笑地看他:“夫君别这么看着我,像头饿狼似的。” 李昭高高挑起眉毛,“娘子过河拆桥?昨晚若非你勾着为夫,主动投怀送抱,本世子如何能失了分寸?” 宋清月继续不讲道理:“那是我喝醉了,殿下趁人之危。” 只是她说这话的时候放下手里的阿胶桂圆红枣汤,笑盈盈地坐进李昭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撒娇:“月儿昨夜招待得可好?夫君昨夜开不开心?” 李昭搂住她,掐了掐她腰间的软肉,在她耳边恨恨道:“顾惜着你,不敢纵情,如何开心?你个不知好歹的,竟然还来惹火,本世子瞧你是当真有恃无恐,不知死活。” 说罢咬上她的耳廓,痒得她咯咯直笑,用力拍了两下他的肩头,叫他停下,才板起脸,十分认真地说道:“我小日子快来了,其实女人一个月里有那么几天是不大容易怀上的,再说了,哪能一次就中的,我大概不会那么倒霉。” 李昭听这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别的女人巴不得自己早点怀孕,一次就中那是福气,到她嘴里竟然成了倒霉。 不过,这不是重点,他兴奋地盯着她,问道:“当真有些日子是不易怀的?” “嗯,大约就是小日子来的前五天和后五天,最不容易怀上,生养嬷嬷说的。” 张嬷嬷和佟嬷嬷没说过这话,而且这个年代的生育观是错的,大家一直以为小日子前几日最容易怀孕。 宋清月只是随口编了个由来。 李昭不懂这些,只是望着宋清月的双眼都亮了,宋清月在心里啧啧,这狗男人,而后一巴掌盖他脑门上,给他泼冷水:“这个法子也不是百分百有用的,日后还请夫君继续怜惜月儿。” 说罢捧着他的脸,给了他一个安抚的亲亲,接着站起身走开,跟丫鬟们商量怎么安顿那些牛羊了。 李昭还坐在榻上发愣,他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热情似火的宋清月。 感觉冷冷清清的小仙女一夜之间变成了勾他魂魄的狐狸精,难不成就是昨日下午在车里说开了的缘故? 心想这女人还真是说变就变的……还说什么情难自禁,光想想就心头一阵火热。 狐狸精好啊,狐狸精好,小仙女也好。 都好! 嘿嘿嘿! ~ 今日跟着李昭办事的林万福时不时瞧见自家殿下总用手捂着嘴,掌心里的嘴角总是偷偷扬起一抹情难自抑的笑来。 北方军务供给、督建官道和碉堡之事,繁杂且琐碎,然而李昭这一整天都在走神。 下属来报告各地施工进度,他仿佛只看到他们的嘴在张张合合,满脑子都是宋清月昨晚的娇态,他整个人像被泡进了蜜罐里一样。 他头一次觉得十分不耐烦手头的差事,只想早点下班,早点见到他那小娇人儿。 晚间回到帐中,宋清月已经摆好了晚膳等着他了。他见到她嘴角便不自觉翘起来,宋清月笑盈盈地起身迎他,帮他脱了外衣,净了手,将他拉到塌边坐下,然后顺势就坐他怀里了。 她着他的脖子撒娇:“都月中了,再不出发,西北那边怕是要大雪封路了。” 李昭眉头皱起来,一个月前林万福貌似跟他说过宋清月要跟着她姐姐去西北的事,这段时间被他给忙忘了。 “就算现在出发也太晚了,等你们到河西的时候,那边肯定都已经开始下雪了,不如等明年开春了再去?” 宋清月摇头:“那不成,已经因为我一拖再拖了,我大姐姐可等不及了,大姐夫还在肃州等着呢!” 她瞧他眉头紧蹙,嘴唇微抿的样子,便勾着他的脖子轻轻摇晃,“夫君要是不放心,不如护送月儿去?月儿一个人去孤单呢。” 李昭墨黑的眸子盯着她,看了良久,忽而无比严肃地道了一声:“好。” “嗯。” “嗯?!” 宋清月震惊地瞪大眼睛瞧他。 “我送你去肃州,然后明年开春咱们再一起回来。”李昭好笑地瞧她震惊的眼神,这不是她自己求的么?怎么她求了,却不指望自己能答应? “可你的差事不做了?”宋清月问。 李昭笑了笑:“这差事又不是非我不可,户部工部多的是人可以接替。今晚我就上道折子给皇爷爷,就说去西北一线查看一下沿线官道还有嘉峪关的建设情况。” 宋清月依旧觉得不可置信:“这么随便的么?” 李昭将她抱紧,面颊贴着面颊,笑道:“你夫君是皇孙,又不是官儿。只是去看看,写几封折子跟皇爷爷报告一下情况,既不任职,又不掌权的,有什么不可以。” “你能去更好,谢谢夫君。”宋清月转脸在李昭面颊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李昭摸着被亲过的面颊咧开嘴傻乐,娘子这动不动就亲亲的习惯,怪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 用罢晚膳,李昭就让林万福摆了笔墨,要给皇爷爷写奏本。 林万福正要上前磨墨,李昭却瞧向宋清月,问道:“可会磨墨?” 林万福赶紧往后退,一直退到把自己的身形缩进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去。 宋清月撩眼皮瞄了李昭一眼,自己虽然更喜欢用硬笔写字,可她这十几年跟在堂堂探花郎身边岂是白跟的?毛笔字的功夫还是过硬的,毕竟十三岁之前天天都要写大字呢。 居然问她会不会磨墨,看不起她还是看不起宋家? 她嘟着嘴,点点头。 李昭笑,朝她招招手:“过来,磨。” 她施施然走上前,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玉似的手腕,用小铜勺在砚台上加了一勺水,拿起墨锭来,缓缓研磨。 李昭拿着毛笔,余光里瞄着她白皙而纤细的手腕轻柔而优美地缓缓动着,心里只觉享受至极,书里说的红袖添香大约就是这般光景了。 李昭写折子写得极快,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就写好了,检查了一遍之后,修改了几处,才叫林万福拿来真正要递上去的奏本,工工整整地用馆阁体誊抄了一遍,吹干之后,又检查了一遍,计全福适时地从黑影里现身,接过奏本,拿了出去。 ~ 京城,皇帝案头压着两封折子,一封是李昭的,将那蒙古郡主说得多么多么情深意重,对李晵怎么怎么一见钟情,还说了一堆叫李晵纳了蒙古郡主为侧妃的好处,顺带还替李晵说了不少好话。大意思就是说,这次虽说伤亡惨重,但这不是李晵的错,纯粹是因为情报有误,运气不好,还说就算运气如此不好,李晵堂弟依旧杀了对方首领的大将,以及极有可能继承首领位置的大公子,这是大大功劳,皇爷爷您千万别责罚李晵堂弟,反而因该犒赏安抚他云云。 另一封则是李晵的请罪折子,先是检讨了一通自己贪功冒进,本应以身殉国,却苟且偷生地回来了,然后简短地说了一下,自己对蒙古郡主没有丝毫情意,对孟家大姑娘一心一意,还请皇爷爷不要下旨赐婚。 这就很微妙了,皇帝闹不清,这位孙子是怕自己多心,不敢纳那什么蒙古郡主,还是真的不想纳,看李昭折子里写,说那蒙古郡主,巾帼不让须眉,不仅英姿飒爽,还面容姣好,母亲是汉人,官话说得不错,跟李晵简直天生一对,就说得皇帝心痒痒的,很想点个鸳鸯谱,赐个婚啥的,老人家最爱干这事了。 皇帝转念又想起孟晚枫这个张牙舞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来,心里暗想,莫不是自己这个大孙子被这小丫头拿捏了?这么一想,他更想给李晵赐婚了! 尹太监端来一碗佛手柑梨片茶,柔声道:“陛下,您润润嗓子。” 皇帝嗯了一声,放下两封折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趁着皇帝喝茶,尹太监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折子来,笑道:“今早刚到的奏本,是肃王世子递上来的,说是……私事儿。” 皇帝挑挑眉,立刻就接过奏本来瞧,两三眼扫完,呵呵笑了两声,手指点着奏本笑道:“你说说,这一个个的都大了,都要跟着媳妇儿跑。” 皇帝摇摇头,拿起朱笔随手批了个准字,交给尹太监,挥挥手道:“拿到内阁,叫他们选几个接替的人选,报来我看。” 尹太监正要退下,皇帝叫住他,把桌上两封折子扔给尹太监,尹太监稳稳地接住了。皇帝道:“两个封折子,也叫内阁议一议。” 直隶是四月份爆发的民乱,鞑靼大军五月初压境,现在已经快九月下旬了,既然两方都没想拼个你死我活,也就该结束了。 要是能用一桩联姻来给这场战争做结尾似乎也不错。 内阁很快议定人手,由肃王李炟本人接替他大儿子的工作。 肃王接到旨意的时候,看了任命书整整三遍,才终于确认皇帝老爹居然给自己派活干了!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是其实肃王自觉搞这种事,他还真不如李昭能干。监工这事,麻烦的要死,出错了算你的,不出错也没功劳。他进宫去问皇帝老爹,能不能叫李昭那小子继续干着,他还继续在家种菜遛狗,被皇帝老爹骂了一顿,然后朝户部工部各要了个能干人跟着肃王一起往北去接替他大儿子的工作去了。 其实这事不少人抢着想干,皇帝之所以把这活拍给肃王,主要还是因为李昭事情做得太漂亮,工程进度保质保量地稳步推进,从头到尾没出过岔子,最重要的是,李昭这小子一分工程款都不贪的。 交给别人,多多少少被贪去些银子,皇帝心疼银子,思来想去,还是交给了肃王府。 皇帝知道肃王前些年在南边跑海贸,赚了不少钱,具体赚了多少,他不太清楚,不过他也没心思搞那么清楚,皇帝以为的是,肃王赚得再多,撑死也就一年七八十万两的收入了不得了,亲王府一年的花费也不菲,要供给宫中淑妃娘娘的用度,要顾着保定侯府那一窝败家的,还要补贴南洋水师,他也就对肃王跑海贸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反正肃王不跟其它兄弟一样跟他哭穷和要银子,皇帝就觉得省心。 所以明明老六善王和老九俞王都积极争取这活干,可皇帝最终还是叫肃王去做了。 倒是这个老逆子居然还一副不情不愿怕麻烦的样子,果然是肃王府不缺银子,对那点工程款都生不出什么贪欲来。 啧啧,皇帝更加觉得自己的选择十分明智了。 至于锦衣卫指挥使冯坤其实不是完全不清楚肃王的收入规模,只是他不愿得罪人罢了,皇帝年事已高,东宫之位却一直空悬,情势不明朗,他也得给自己考虑后路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谭家事【二更】 来了察哈尔之后,三皇子肃王殿下是个不管事的,整天骑着马在军营周围的草原上撒欢,兴致来了,还跑去跟底下的将士比身手,就是不干正事。 工作都交给工部和户部来的那两个工具人。 老四靖王殿下觉得三哥这工作态度简直没眼瞧,劝了两次,毫无用处,也就不劝了,反正三哥只是来监工的,只要工作按时完成,管他上班时间是跑马遛弯还是做别的,都跟自己没关系。 花了整三天,李昭终于把工作交割清楚,此时宋雅馨已经带好了百来斤棉花籽,还有其余同行之人在保定府等着宋清月过来汇合了。 四哥宋辰瑞也来了,身后还有个小跟班——六弟宋辰星,他今年才十三。 何姨娘倒是想开了,竟然就这么放他出来了?宋清月心下感叹着,跟两个兄弟闲聊了一阵。 这次同行的还有三百锦衣卫。锦衣卫遍布全国各地,跟其它所有行政组织一样,他们也是有区域划分的,过几年就要轮换一批。 宋清月在车队里见到冯进的时候还挺以外的,心想去西北那么苦的地方,怎么也轮不到冯公子亲自出马? 再说了,他今年也老大不小了,有二十了?不留在京城议亲,跑西北去,他老爹不得着急? 她心里琢磨着,却也只是多看了冯进两眼,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钻进马车里去了。 冯进是这次的领队,自然是他自己要来的。 冯坤大人快被这个小儿子气死了,也不知道这家伙脑袋里进了什么水,非要去西北轮换,这一去,就得三年才能回,过年大好的相亲机会又这样白白错过了! 冯雪兰冯雪茹知道四叔这是当护花使者去了,虽说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暗恋,但四叔爱咋咋地,她们管不着。那肃王世子妃的确是个极品美人儿,这看入眼了,再叫冯进看别人,还真有些困难。两个大侄女表示十分理解,但毫不同情,倒是在一旁看戏有趣得紧。 宋雅馨跟宋清月一辆车,姐妹两见面不免也是一番亲热,李昭本想跟着宋清月坐进车里去的,见大姨子也在车上,只好装模做样地聊了几句,去另一辆车上。 可他回头看了两眼后头宋清月车,又下了自己的车架,教人把他的马牵来,就在宋清月的车窗外头骑马。 车队开拔启程,宋雅馨透过车窗的纱帘瞧李昭骑着马,见他时不时看一眼马车窗口,指望自家娘子开窗看自己一眼呢,一副对妹妹副黏黏糊糊的样子 宋雅馨关了小格窗,捂着嘴对宋清月笑。 “你笑什么!”宋清月嗔姐姐。 宋雅馨笑得眼睛都弯了,“笑世子殿下对妹妹这一腔绵绵情意。” 宋清月摇头失笑:“新婚燕尔罢了,等过了这阵子新鲜劲儿,就不是这样了。” 宋雅馨用手绢打宋清月:“你这小丫头,怎么一提到这事,就总要说扫兴的话。” 宋清月撑着脑袋,朝后靠在软垫上:“姐姐,我跟你不一样。公府门第再高,也不是皇家。只要不闹出太大乱子来,没人会关心一个臣子的后院如何。李昭不同,总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的后院,以后总要进人的,进来的侧室门第还低不了,妹妹我不能因为一时的情爱就昏了头、失了智。我总要时不时给自己泼泼冷水才能保持清醒啊,姐!” 宋雅馨皱眉看着宋清月脸上无奈的苦笑,一时竟然默默在心里庆幸起,当初不是自己嫁进肃王府了。 她拉住宋清月的手,低声道:“苦了你了,可怜见的。” 宋清月摇头,捏捏姐姐的手:“苦倒不苦,肃王和世子对我都挺好的。” “王妃呢,世子不在府中,可有趁机为难你?”姐妹两干脆转了话题。 不说男人,就说说公公婆婆呗。 宋清月微微有些得意地笑起来:“王妃有这个心,没这个胆,世子不在,王爷给我撑腰呢。告诉姐姐个秘密,我进府之后,就没怎么去给王妃请过安。” 宋雅馨吃惊道:“没人说你?” 宋清月毫不在乎,“说就说,我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宋雅馨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呀你呀。也就是你了,换了别人,早被休回娘家了。” 瞧妹妹现在整日东奔西跑,双眼都是光,一副精神头十足的样子,宋雅馨就知道妹妹定然过得不差。 她也明白,大约世子跟王妃私下关系并不如表面那般和睦,做妻子的要是违背丈夫的意愿去讨好是继母的婆婆那才是真的蠢。 宋雅馨原本还以为宋清月会被夹在王妃和世子之间难做人的,结果这丫头直接搞定了王爷公爹,有了肃王殿下给她撑腰,就算王妃也不能拿她怎样,还真就可以在王府里横着走了。 在家里爹爹就最宠爱三妹妹,常找她去前院书房说话,没想到她进了王府,也能叫肃王殿下高看一眼,这份能力实在让人羡慕。 宋清月现在最最庆幸其实是李昭跟他爹的关系十分融洽,爷俩好得穿一条裤衩,要是李昭跟他爹势同水火,那自己还真就危险了。那种境况下,她都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自保的法子。 这日天黑之后,车队到达真定府,城门已经关了,好在官道边有好几家客栈,之前有一对提前一天出发,已经将住的地方都预定好了,分派一下房间就可以了。 晚上宋清月自然拉着姐姐宋雅馨住一起的。 两人沐浴完躺在一张床上,宋雅馨笑道:“咱们小时候倒还没像现在这样亲密呢。” 宋清月嗯了一声,宋雅馨说起家里的一些杂事,安姨娘貌似又有孕了,又开始仗着肚子惹是生非,结果自己没注意摔了一跤小产了,再就是二哥的亲事,说是因为想嫁给宋辰旭的闺秀太多,京城官媒里的媒婆几乎就没有没来过宋府的,夫人梁氏看谁都觉得不错,其中还有交好的人家,真是怕选了这家怕得罪了另一家,梁氏犯难呢。 “二哥自己呢?他没有看上眼的?”宋清月比较关注宋辰旭的个人想法。 宋雅馨摇头:“他哪能有什么想法,平日里不是在衙门就是在家里,哪有机会接触什么闺秀。” “也是……”宋清月讪讪,这个时代想要自由恋爱也没条件,于是她忽然感叹了一句:“以后女人要是也能做官就好了,衙门里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要是有看对眼的,可以直接结婚。” 噗! 宋雅馨被宋清月这个想法逗笑了,连连摇头,道:“那可不行,衙门里要都是夫妻档还不乱了套了!” 她忽而又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曹姨娘家那个最有出息的侄子最近定亲了,据说是个孤女,十岁起父母双亡,跟外婆一起撑起了门户,能干人,长得也好看,被曹家少爷一眼相中了,追求了一年多才答应这门亲事呢。” “当真?这个好,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姐姐你说细点。”宋清月来了精神。 宋雅馨却打了个哈欠:“不说了,天不亮就要起床赶路呢!快睡,我撑不住了……” “姐姐!” …… 次日鸡鸣时分刚过就被叫起来了,换成现在的时间也就是凌晨三四点,就要起来准备出发了。今日是从真定到太原府,四百里不到一点,好在这段路全程都是新修的水泥混凝土道,车子跑起来也快,下雨天轮子不怕陷进泥巴里,现在出发,兴许在城门落下来赶到太原府。 住在城内总是比在城外安全得多,这个年代还是农村时不时会有野兽出没的年代,冬季山里没吃的,官道边的客栈就算进了只大老虎也不算什么稀奇事,而且城外人员构成也比较杂,什么乞丐、流浪汉、盗匪一般都住在城外。太原这样的重镇,这样的人尤其多。 宋清月没睡饱,头昏脑胀的,昨夜一直想着曹家少爷那位未婚妻的事情,半夜起床写在了自己的小记事本上,才安心睡去。 看着早饭是一点胃口也没有,没到她吃饭的点呢,于是宋清月直接钻进马车里继续睡觉去了。 李昭看着失笑,叫墨韵几个给她打包了包子点心,等她一会醒了路上吃。 宋辰瑞看着也笑:“三妹妹从小就这样,我行我素的,谁也别想逼着她早起。” 宋雅馨嗔弟弟一眼:“什么叫我行我素,三妹妹自小身体弱,多睡觉养身子呢!” 李昭点头:“大姨说得对,月儿身子弱才要多睡。” 宋辰星就在一旁看着四哥被肃王世子和大姐一起挤兑,嘿嘿笑,宋辰瑞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打趣起李昭来:“我听说西边天山和祁连山上有不少稀有的好药材,到时候还请世子不要吝惜钱财才好。” 李昭笑着摇头:“你这话说得又不好了,小看本殿下不要紧,你还小看你三妹妹。什么宝贝,要值多少才能比你三妹妹更贵重?”他点着宋辰瑞道,“日后说话之前多动动脑子,不然什么时候得罪人了都不知道。” 宋辰瑞拱手,表示自己受教了,对李昭的态度倒是更恭敬了些,道:“日后还请世子殿下多指点。” 李昭道:“用不着本世子指点,你多学着些你大姐就成了。” 这日李昭继续骑马,护在宋清月的车架边。她一直睡到太阳升起来才醒。醒来吃了两只用自热饭盒重新蒸热的包子和一碗豆腐花,还是店家特地按照墨韵给的方子做的咸豆花,加了王府下人自己腌制的咸菜丁和香菜干碎末,连江南运来的小虾皮也带了,撒在里面,最后按照宋清月的习惯,撒了白胡椒粉,淋了一勺香油。 宋清月捧着这碗豆腐花,只想赞叹自己的属下们都是细节控啊,可真是什么都带了,难怪出趟们,白嬷嬷墨韵她们能收拾出三车行李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宋清月要搬家呢。 “姐,你接着说曹少爷那位追求了一年才答应婚事的未婚妻。”宋清月吃完早饭提起正事来。 宋雅馨笑道:“你倒是还记得。” “那自然,要是个人材,我就提拔提拔她。”宋清月认真道,“日后我要需要用人的地方多着呢。” 宋雅馨看着三妹妹,眼神复杂又好奇,李昭出发前说的那句,“什么宝贝要值多少才能比你三妹妹更贵重?”还真是,三妹妹来了京城之后先是养牛养羊,之后是挖矿,挖到矿了还不消停,弄肥皂,搞羊毛厂,一直在折腾,现在是带着自己去西北开羊毛厂,日后还想做什么呢……她似乎能想出无穷无尽多的新点子。 “你到底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的?”宋雅馨实在没法理解。 “嗯,兴许我小时候真被被仙女点化过?”宋清月朝姐姐调皮眨眨眼。 “……” 宋雅馨不知怎么接话,心里甚至信了三分,不然解释不了啊。都是父亲的女儿,她还是嫡女呢,无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是管家理财,宋雅馨自认没有差的。可似乎宋清月就是这么的不同,她能变出这个世界上本没有的东西,这件事,谁也比不了。 “好了,姐姐你快说说曹家少爷心仪的那位姑娘的事儿!” 大概也是那位姑娘太特别,宋雅馨知道得挺详细,“那位姑娘姓谭,从太外婆开始种花椒,渐渐生意就做大了,到她外婆,再到她母亲,她自己,每一代谭家商号的大掌柜都是女人,生不出儿子来就招婿,就是不肯接受谭家亲戚送来的嗣子。” “那可真是不容易。”宋清月由衷赞叹道,“一个女人要支撑自家门户,还要防着一群饿狼似的亲戚。” “可不是?那谭姑娘的母亲命不好,七年前跟她丈夫去蜀中跑货的时候遇上泥石流,两人一道没了。那时候谭姑娘才十岁,她外祖母因为她母亲的死大病了一场,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这么些年,几乎就是这位谭姑娘一个人撑下来的。”宋雅馨也感叹,“她父亲罗家那边的亲戚也不是好的,当年明明穷得吃不起饭,都要叫自己儿子给别家当上门女婿了,之后还是靠着谭家才生活得滋润起来,这些人呢,非但不感恩,反而打起谭家主意。那罗家老太太看谭家就剩谭姑娘跟她外祖母,以为她们好欺负,以谭姑娘祖母的名义,跟云阳伯府议亲,要把谭姑娘送去云阳伯章家做妾!” “等等……云阳伯府,章家?”宋清月自认对京城权贵圈子还算熟悉,怎么就没记得还有这么个伯爵府? 宋雅馨也面露嘲讽:“你也没听说过?曹姨娘说之前我也没听过咱们京城还有这么一家,说是伯爵府,其实等现在这位老伯爷过辈之后就要降成子爵了。原本章家还为他家大公子还在东宫谋了个差事,东宫倒了之后章家就彻底不行了,就是个空架子伯府,府里一个干正经差事的都没有,一家子靠典当老夫人的嫁妆度日。都那样了,还看不起谭姑娘呢,说什么她一个商家女,怎么也不配给伯府公子做正妻。” “真恶心!”宋清月皱眉。 “还有更恶心的呢!这亲事完全就是罗家人自说自话的结果,她们还派人去谭家要二十万两银子的嫁妆说要帮谭姑娘保管,还说她人得从罗家的门抬出去,结果被谭家家丁打了出去,闹了好大的没脸。 可罗家人已经收了章家的聘礼了,赖着不想还,被伯府收拾一顿。 这婚事没成,他们就想着去谭家铺子闹事,要败坏谭姑娘的名声,说她跟罗家一个小子有染什么的,非要逼着谭姑娘嫁给自家小子。诶,怎么就有这样的人家!” 宋清月听了也跟着生气,眯着眼睛,想着要怎么找机会整一整罗家和章家,真不像话,问道:“谭姑娘和曹少爷的婚期可定了?到时候我给谭姑娘送份添妆礼。” 宋雅馨笑道:“明年六月,你送我也送,咱们给谭姑娘长长脸去。” “不过他们两订了亲,以后孩子算谁家的?不能让曹少爷去谭家做上门女婿。”宋清月问。 宋雅馨道:“谭家老太太是个想得开的,倒也不介意孩子姓什么,反正谭家这份家业,以后就只给谭姑娘生的孩子们。” 宋清月啧啧感叹:“能这么想,可见那谭老太太也是个不凡的。这事儿都能写话本子了!” 宋雅馨摇头:“书生可不爱看这种故事。他们就爱看大家千金爱上穷秀才的故事。” “也是。”宋清月扑哧笑起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谓之科学 宋清月连着跟大姐粘糊了三日,李昭终于受不了了,第四日从平阳府启程去河南府时候,他把宋清月捉去了自己车上。 “你跟你姐姐说什么呢?这么有话说,说不完了。”李昭不满。 天气渐渐凉了,宋清月被男人热乎乎的身体包裹着倒也舒坦,她倒在李昭怀里懒懒地说道:“我跟我姐姐价值观相同,心意相通,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什么叫价值观相同?为夫就与你价值观不同,心意不相通了?”李昭不屑。 “那说不准。”宋清月哼哼,接着就把谭姑娘的事情说给李昭听了,“殿下怎么看?” 李昭低头,对上宋清月一双清澈乌亮的眸子,笑了笑:“怎么,想给谭姑娘打抱不平?这事儿简单,你夫君出手,保准不出一个月叫罗家人身败名裂,统统滚出京城。” “那章家呢?”宋清月问。 李昭皱眉:“这事儿章家不也受了罗家的欺骗么,人家又没想强取豪夺,顶多就是脸皮厚了些,你不至于想叫章家也身败名裂然后被赶出京城?家人祖上好歹跟着太祖皇帝出生入死过。” 宋清月给了李昭一个白眼,推开他,躺下去:“不与你说了,我补眠。” 啧! 李昭倒也不生气,顺势挨着她躺下,又将她抱进怀里,在她耳边柔声哄道:“你瞧你这脾气!来,给夫君说说,你到底怎么看这件事的。” 宋清月翻了个身,面对着李昭,好好跟他掰扯掰扯,于是简单直接地总结道:“这事儿让我有两点十分不舒服的,第一是看不起女人,第二是鄙视商户。殿下觉得呢?” 李昭嗯了一声,赞同道:“的确不该看不起女子,如娘子这般的女子就十分了不起。” 宋清月不想理睬李昭的彩虹屁,问李昭:“殿下以为,若是允许女子靠科举,叫女子与男子同朝为官,如何?” 李昭饶有兴致地瞧着她,笑着问:“怎么,娘子想做官?” 宋清月立刻摇头,说得十分坚决:“不想。我才不想耗那个心神呢。你别扯别的,就问你,若是允许女子科考,觉得如何?” 李昭被宋清月一副怕管事怕麻烦的样子逗得大笑,至于允许女子科考之事,他想了想,道:“若是个人才,自然不在乎男女,都应当重用。宫中就有诸多女官,不过开女子科考不同,我觉得倒不是不可。只是朝中众臣大约不会同意,且日后为官之路道阻且长,同僚多是男子,怕是就算强行授了官职,也什么事都做不成。” 这话倒是中肯,那帮酸腐文人,他们能耍出一千一万种阴招对付他们不赞同的事情。 可是,不还有一个词叫“事在人为”么。 李昭笑道:“娘子怎会想到允许女子科考的?” 宋清月朝他眨眨眼:“因为你家娘子小时候被仙人点化过,那仙人说,女子能顶半边天,不该被困于内宅的方寸之间。若是女人的劳动力被解放出来,社会之繁荣昌盛则能达到前无古人的高度。殿下想想盛唐气象就可窥见一二了。” “盛唐气象?”李昭皱眉,若有所思起来。 宋清月瞧李昭这副认真的样子,觉得他恐怕要信了,便笑着推了推他:“玩笑话呢!我可没那野心做什么武则天,你别多想。” 李昭瞧着宋清月的眼神依旧带着审视和玩味,宋清月觉得他是欣赏自己的,然而帝王心术谁又拿捏得准,方才自己所提之事怕是太过危险了,立刻转移了话题:“那鄙视商户呢?殿下以为如何?” 李昭道:“这我倒真想过,商人虽不事生产,不过商人还是有作用的,一个地方不可能什么都产,各地交流易物,那便人人都能活得更好。可商人兼并土地,作奸犯科之事也的确多,重农抑商之国策,大方向上还是对的。” 宋清月反驳得也快:“怎么就对了?错的是兼并土地、囤货居奇和作奸犯科,殿下要这么说,天下官员文人更该被鄙视。他们也不事生产啊!至于兼并土地、囤货居奇、作奸犯科,官员、士绅难道做得就少了?再有,若是商户中有人中了进士,进士家中经商,又该当何解?这到底是士呢?还是商呢?” 几句话叫李昭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接着她嗤笑一声,缓缓道:“说到底,不过是文人不愿屈居商人之下强词夺理罢了,就像男人要控制女人,强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读书,无才,在男子身上是无德,怎么换到女子身上就变成美德了呢?这怎么都说不通的。当是众生平等,没有谁比谁高贵才对。士农工商皆是社会所需,也当平等,不分尊卑。错的是土地兼并、囤积居奇本身,那国家就要出台相应的法律、规则去这些事,而不是一棍子打死所有商人,这是懒政,是不作为的借口。” 李昭盯着她黑亮的眸子,沉默良久,问道:“你以前也常常同宋大人聊这些?” 宋清月拉着李昭的袖子,把头靠在他肩上,撒娇道:“哪能呢,这些话我连姐姐都没说过呢,我能说这些话的只有殿下呀。” 李昭明知她现在在卖乖讨好,却也心里觉得十分受用,搂她进怀里,亲了几下她粉嫣嫣的唇,继而忽然问道:“指化你那仙人是道家的还是佛家的?”又若有所思地道,“众生平等是佛家的说法。” 宋清月被他认真的神情逗乐了,接着他的话一本正经地跟他扯:“既不是道家,也不是佛家,是科学家。” “科学家?” “科学就是自然法则。遵循自然法则,利用自然法则,谓之科学;格物致知,研究、总结、归纳自然法则,谓之科学。”宋清月笑盈盈地跟他解释,一双黑亮的眸子里仿若有星辰闪耀,“医学就是科学的一种,举个例子,有人染了风寒的时候偶然吃了板蓝根,发现自己风寒好了,接着他拿着板蓝根给另外十个风寒的人吃,他们吃了板蓝根之后,症状都有所减轻,证明板蓝根确实可以治风寒。这就是科学。再比方说,一个人风寒了,他吃了一个鸡腿,发现风寒好了,于是他拿着鸡腿给另外十个风寒的人吃,可只有两个症状有所减轻,还有几个病情反而加重了,这就是说鸡腿不一定能治风寒,这也是科学。” “还有啊,再比方说,太阳每日东升西落,那到底是太阳围着我们转呢,还是我们围着太阳转?天圆地方这个说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为何没人见过世界的尽头?有没有可能我们就在一个巨大的球上?这个球大到让人感觉不到它是个球?不然殿下在海上的时候,为什么远处的船帆会像渐渐升起一般?还有啊,殿下可想过,如果船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航行,最终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因为我们在一个巨大的球上?” 宋清月看到李昭的瞳孔越放越大,揽在她腰间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 他坐了起来,盯着宋清月瞧,心跳得厉害。 只几句话的功夫,原本的世界在崩塌,新的世界在朝他敞开大门。 那一瞬间,他仿佛望见射穿风暴的一缕阳光,绚烂而耀眼。 她说的,他见过。 宽阔到一望无际的海面,像是一个微微弯曲不易察觉的弧形,远处的船帆一点点从下面升起,他见过! 那样的景象,他当真见过! 如果脚下的土地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球,那这就完全说得通了! 他几乎可以确认,方才那席话,宋清月不是随口胡说的。 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坐直身子,把宋清月也拉起来,双目炯炯地望着宋清月,彷佛被开启了一座新世界的大门:“你,你再多给我讲点。” 宋清月想了想,道:“殿下从前送我的望远镜还记得么?殿下可想过那东西为何能望远?为何能放大?啊,以后倒是可以找机会叫人做个大号的望远镜,叫殿下瞧瞧月亮到底长什么样。” “你还见过月亮?” “嗯。”宋清月点头,“月亮也是个巨大无比的球,不过也比咱们脚下这颗地球小许多,直径大约七千里,离我们七十六万里远,上头全是石头,只有石头,还全是坑,超级大的坑,像是把洞庭湖抽干了那么大的坑,全是其它小星星砸出来的。” “就像古籍中记载的从天而降的流星陨石那样?” “不错。不过落在地球上的多数都被空气烧掉了,落在地上的时候会变得很小,甚至直接被烧成灰烬消散掉。月亮上没有空气,巨大的陨石直接砸上去,就会变成一个一个的大坑。嘭!啊,对了,空气,就是……” 呼—— 她朝李昭脸上吹了口气,道:“我们的四周无处不在地围绕着这些气,月亮上是没有的。” “那,打雷,下雨,你也知道为什么?” “这个啊,要从水的三种形态说起……”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河西走廊【二更】 车队到达祁连山脚下的庄浪县的时候,是十月初七。 天空下起鹅毛大雪,风还大,太难走了,车队就在庄浪县城安顿下来。 羊肉锅子吃撑了,加上天气实在寒冷,人就开始犯懒。李昭是个不怕冷的,见雪小了,就想拉宋清月去城中四处转转。 宋清月一瞧雪还没停,不太想出门,墨韵几个也在边上劝:“殿下,世子妃身体不好!让世子妃这个天气出门转悠,冻病了就回不去了!” 李昭还真被吓到了,立刻叫人再添一个火盆,被宋清月拦住了:“别弄太暖和,一冷一热更容易伤寒。” 李昭郑重点头,现在娘子说什么都是对的,毕竟是星宿下凡,亦或是叫仙人点化过的,李昭已然对此深信不疑。 宋清月有些无语,重要的不是结论,是科学方法论好吗! 诶,算了,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她就先当一阵子神棍好了。 李昭自己闲不住,出门转了一圈,沿路买了些零嘴和小玩意儿,带回去给宋清月解闷,可转念,他又觉得宋清月这样的人大概永远都不会觉得闷。 毕竟她脑子里装着大千世界,包罗万象,什么都有,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觉得闷? 这么想着,手里的小首饰、小挂件瞬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回来的时候,宋清月刚沐浴完,正在梳头。 李昭见墨韵用的正是她送的那套十二信花的锡制梳子中的一把,有些惊讶:“怎么拿这梳子梳头?” 宋清月疑惑:“不是你送的么?我喜欢所以用它呀。” 李昭脱下斗篷,在炭火边烤了烤,小秦公公端来温水,他净了手,才在她身边坐下,拿过墨韵手里的梳子,叫墨韵退到一边,亲自帮宋清月梳头。 “我以为你会舍不得用它,将它们好生收起来呢。”李昭一边替她梳半湿的头发一边说道。 “收起来不就见不着了?那怎么能叫喜欢呢?喜欢就要放在眼前时时刻刻瞧着才开心呀。” “是么?”李昭忽然将她拽进自己怀里,低头问道:“那月儿可想要时时刻刻都见到夫君?” “想……啊。” “小骗子!”李昭捏她的脸,“昨日还嫌我烦,不肯与我说话,执意要与你姐姐一道坐车!” “你问太多了,人家累嘛!”宋清撒娇,伸手钩住李昭的脖子,“月儿最最最最喜欢殿下了!像殿下这么英武不凡,帅气儒雅,又对月儿好的男子,除非是眼瞎了才会不喜欢呢。” 李昭啧了一声,这小女人自从那日说开之后,像是开了一道什么闸门似的,越来越会撒娇了,她声音又好听,娇娇软软的,听多了怕是要肾亏。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还知道我对你好。” 宋清月就把头放在他颈窝里蹭:“月儿当然知道。殿下送那套梳子来,那么多夫人小姐瞧着羡慕呢!我那日可得意了。” “叫声阿昭哥哥听听。” “阿昭哥哥~” 李昭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去堵住她的唇,室内的下人瞬间退了个干净。 亲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那个,月亮到地球的距离怎么算出来的?上次没听明白,那个什么万有引力,你再给我说说呗。” 宋清月的脸瞬间黑了黑,这几日她已经被李昭的十万个为什么轰炸得焦头烂额……这一路李昭像是个三岁稚童一般,好奇心爆棚,什么都要问,她快被烦死了。 她从李昭身上站起来,看了看李昭带回来的几件有西域特色的首饰、挂件,上了暖阁的软榻,坐在暖和的被窝里,饶有兴致地把玩起来:“天体力学的内容你听不懂正常。你先学完初高中数学再说,墨韵就能教你。” “你看你,又对为夫不耐烦了!还叫个丫鬟教本世子!” “众生平等,殿下也要不耻下问才好。” “可我就只想要你教我。”李昭跟过去,上了暖塌,掀开被子,钻进去,将宋清月抱住,凑在她耳边问道:“今日可是不易受孕的日子?” 宋清月瞟他一眼,翻个身,趴在他身上,又娇又媚地笑道:“今日不巧,正是妾身不便伺候的日子。” “你莫不是哄我?”李昭不满。 “当然是真的,没骗你!” “那咱们就抱着说会话。” 宋清月预感他又要继续十万个为什么了,赶紧道:“今晚我不想说,不如殿下给我说点什么?” “想听什么?” “嗯——河西有关的?什么都行。” 李昭想了想,先说了个隋炀帝带着妃嫔大臣们西巡,差点在祁连山上冻死的故事。 他的声线低沉而富有磁性,说起故事来生动有趣,中间还夹杂了些野史里比较有趣的段落,几次把宋清月笑得,趴在他怀里咯咯打颤。 李昭很有成就感,再接再厉,说起霍去病横扫匈奴的故事,“霍将军死后,汉武帝在河西设敦煌、酒泉、张掖、武威四郡。武威,意为国之武功军威;张掖,意为张国之臂掖,以通西域;敦煌是盛大辉煌之意;至于酒泉,则是传说霍将军带领着将士们打到了这里,在击败匈奴之后,为了庆祝战功,将酒全部倒进了那里的泉水里,意为与丧命的战友,与祖宗天地一起痛饮。” “那这四个地方现在都在哪儿?” “酒泉差不多就是嘉峪关的位置。”李昭道,“张掖在凉州附近,我们现在这边差不多就是武威,敦煌的话,就要出嘉峪关了,在沙洲卫,不过那边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 “过去危险么?”宋清月双眼又亮起来,一颗想要出门旅游的心忽然躁动起来,“能去那边看看吗?据说那里有个千佛洞,可壮观了!” 李昭摇头:“去不了,那边太危险了。” 宋清月失望地啊了一声,不高兴地撅起嘴。 李昭不想叫她失望,捏捏她的嫩脸:“你想看千佛洞的话,河西多的是,离这里不到一百里就有一个金塔寺,寺后头的山上就有个千佛洞,再往西走一点,还有个马蹄寺,也有千佛洞。” “当真?”宋清月又高兴起来。 “自然。等雪停了,我带你去马蹄寺,那里的千佛洞大些。前秦时期一个叫郭瑀的隐士,躲进祁连山里著书立说,是他带着学生们凿出来的,西域的和尚来了以后,渐渐把儒洞改成佛洞了。” 宋清月撑着下巴盯着李昭的俊脸笑,忽然凑过去亲了一口,“殿下真厉害,怎么什么知道!” 李昭见她眼神里闪着崇拜的小星星,忽然就又心猿意马起来,翻身将她压住,气息不稳又问了一遍:“今天当真不行?” 宋清月十分遗憾地点点头:“真不行。” 李昭叹口气,又翻下来,平躺到边上。 手在被窝里拉住宋清月的小手,宋清月亲亲他的面颊安抚他道:“殿下,你说皇帝虽然富有四海,有多少皇帝真正见过自己的万里江山?” 李昭笑道:“还真没有几个。” 宋清月道:“那你当了皇帝以后,可以算是见识最广的皇帝了?岭南呆过,西北来过,还差南疆。以后咱们有机会也一起去云南瞧瞧?” 李昭嗤笑一声,侧身来将她抱住,在她耳边低声道:“这话也就你敢这么说了,怎么当皇帝在你嘴里跟用膳一样简单?” 这不是做反派的,就该嚣张点么? 她现在就是个反派啊! 宋清月哼道:“你娶到我了,居然还不信自己就是天选之子?”用手指在他的胸膛上画圈圈,撒娇道:“你得当呀,你不当皇帝,我给谁吹枕头风去?月儿还指望着夫君日后能给女子开科考呢。” 李昭大笑,给她拉被子:“行了,要是真有那一日,我一定想尽办法给你办到。睡,不早了。” 宋清月是真的困了,在他怀里很快就睡着了。借着雪夜的天光,他轻抚她的面庞,细细欣赏这张绝美的脸。 这女人是他从十二岁起就认定要娶的人。 她那时候才六岁,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团子。 他当时是为什么就认定了她的呢? 就凭那句压寨夫人? 他自己都忘了。 或许这当真就是天命所归? 她是上天派来祝自己一臂之力的人? 可她婚前偏差点就没了,一场风寒几乎要了她的命。 她心里还想着要逃婚。 那日她哭得凄惨无比,而他差点就真的放手让她离开了。 啊,差点忘了,洞房花烛的时候她晕过去了。 凤冠落在地上,珍珠滚了满地。 她软软倒在自己怀里,脸色惨白。 成婚那日的情景他根本不敢去回忆。 如今想来,这些莫不都是老天爷这是在警告他,老天爷能把月儿给他,却也随时都可能将她收走? 他抱紧她,几乎一夜未眠,内心从未如此纷乱,也从未觉得如此惶恐过。 次日,宋清月发现李昭对自己似乎更黏糊更热烈了。 果然啊,这狗男人是信了自己的忽悠,认为自己对于他的事业有帮助,才会这般? 宋清月心想李昭还真还是书里那个李昭啊,事业狂人设立得稳稳的。 摆脱了纠结的情绪干扰,特别是放飞自我之后,她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以前那么容易动情了,看着他的俊脸,听着他的情话,与他相拥接吻的时,她甚至能十分冷静地观察他的反应。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头脑更加冷静,思路更加清晰,可以把李昭当成是从前在书里看到的人物一般用上帝视角冷静地思考自己应当如何做才能将路走下去,走稳,走好。 她不能放任自己与他恩爱缠绵,不能信他现在的情真意切不会因时局需要而改变,那就要走回孟晚枫上一世的老路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小妖精 大雪一直断断续续下着,没两日,路面的积雪就厚了起来。 气温明显降了许多,锦衣卫们在驿站的院子里铲雪,清出一条道来。 庄浪守备霍汉元一早派人来邀请冯进晚上去家里吃顿酒。 冯进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家的公子,是不好跟朝臣武将有什么私交的。但一顿酒而已,算是周全个礼数,也不是不可。他犹豫要不要应的时候,手下一名百户进来,道:“公子,肃王世子那边已经应了。” 冯进呵了一声,不服气地道:“他不心虚,咱们更不用心虚,你也去应了,就说我晚上跟肃王世子一道去。吃顿酒还怕,本公子甭混了。顺带问问霍守备有没有好酒,葡萄酒就算了,实在不爱喝。” 一直跟在冯进身边的锦衣卫许斌早就看出了四公子那点心思,想劝又不敢劝,在边上干着急,真是何必啊何必!人家姑娘已经都嫁人了,嫁的还是肃王世子,你再怎么巴巴地凑过去,也是没结果的。 真是搞不懂啊搞不懂。 冯进何尝不知这是没结果的事? 他就是忘不掉、丢不开。自从见过了宋三,他不管见着哪家姑娘都免不了一番比较,一比较就更觉得她好。 他也没想过要求个什么结果,只想着时不时远远看她几眼,这次他请求一路同行来西北,纯粹也只想护她周全而已。 可他没想到李昭竟然丢开监工的事跟着一起来了。 那么个油水丰厚的肥差说丢开就丢开,冯进是有些佩服李昭的,可一路见着李昭跟宋三姑娘黏黏糊糊、恩恩爱爱,心里那个酸涩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得到。 这一路他已经喝了好几顿闷酒了,他最爱山西汾酒,纯粹、清冽。在太原府的时候每晚都能喝个痛快。 来了这里,客栈给的都是葡萄酒,他本来心情就够酸涩了,竟然还要给喝这么酸这么涩的酒!冯进发了顿脾气,摔了酒杯。连闷酒都喝不成,太郁闷了! 宋清月宋雅馨她们算是非官身,其实也不是不能去住的官驿,就是宋清月不爱占这个便宜,住在了隔着官驿两条街的一家客栈里。 因为天气不好,宋清月按捺住想要出去逛一逛瞧一瞧的心思,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室内。万一她病倒了,整个团队都要停下来,还是不要给大家添麻烦的好。 她叫人煮了好几大锅糖水姜汤,给大家伙都喝,嘱咐大家主意保暖,感觉到不舒服的话要及时报上来,这次还带了姜太医随行呢,药也带了许多来,治伤寒的药尤其带得多。 墨韵、墨香几个大丫鬟从小吃得好,睡得好,身体一向不错,出来前,一人做了一身大棉袄,还有羊毛皮草做得靴子和帽子,倒是没有一个生病的,宋清月很满意。 这次出西行的准备工作大多是小秦公公做,已经很是周到了,但还是美中不足,他忘了照顾世子殿下的马! 汗血马耐热不耐寒,大冷的天冻得直打哆嗦,还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李昭看着心疼得要死,后悔得不行,早知道骑个耐寒的蒙古马来的,赶紧叫人找个厢房把马儿牵到室内去,往它背上披了条毛毡毯,还给它上了个炭盆子。 小秦公公挨了林万福一顿骂,垂头丧气的,被墨韵瞧见,她就问了一句:“哟,吉福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就叫大夫,好好歇着呗,反正这几日没什么事。” 小秦公公唉声叹气地把自己疏忽了“奔霄”大爷的事说了一遍。 “奔霄大爷?谁?”墨韵从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咱们殿下那匹金色的战马啊!”小秦公公继续唉声叹气,砰砰地拍着自己的脑瓜子,怎么就把那位爷给忘了呢? 墨韵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拉着墨香、墨扇几个去瞧了瞧怕冷的奔霄大爷,顺手给它测量了一下身材,姐妹几个合计了一下,可以给它织件羊毛披风还有羊毛脚套。 正好,大家都闲着呢,墨韵墨香就去找宋雅馨带着的几个大丫鬟,翠柏和青松她们都是从宋府出来的丫鬟,和墨韵墨香几个相互之间都认识的。 墨韵就把世子殿下的那匹金色大马挨了冻的事说了一下,请姐妹们帮帮忙,给她家“奔霄大爷”织毛衣和脚套。翠柏和青松被笑得不行,大家都很喜欢那匹金灿灿的大马,太漂亮了!于是欣然应承了这事儿。 宋清月和宋雅馨听说之后,也开心地加入了给奔霄大爷织毛衣的队伍。 李昭从外头进来,隔着门帘就听见室内欢声笑语的。 打帘进门,瞧见大家围坐在火炉边上,人手两只毛线针,正要织什么呢。 “大姨也在?”李昭跟宋雅馨打招呼。 宋雅馨哼一声,没搭理李昭,用胳膊碰碰宋清月,宋清月不好意思地笑笑,放下手里的毛线,拉着李昭的袖子去了里间。 “你姐姐对本世子有意见?”李昭问道。 宋清月睨他一眼:“你说呢?我跟姐姐各自出嫁之后,好容易有机会聚在一起说说话,你总……总……” 李昭从背后将她抱住,咬她耳朵:“我总什么?” “你总霸着我!姐姐都没机会与我说笑了。”李昭的手不老实,宋清月垂下眸子,被他弄得有些害羞。 “你都跟她在一起十多年了,咱们两新婚燕尔还聚少离多的,本世子还没怪她老来粘着我娘子呢。”李昭轻咬她的小耳朵,“你们在织什么?” “给你的奔霄织毛衣。”宋清月笑道。 李昭挑眉,“你给奔霄织,不给我织?” “去年不是给过么?”宋清月抱着李昭的腰,仰脸撒娇,“织毛衣好累的,夫君舍得叫月儿受累?” “你给奔霄织不累?它那么大一匹!” “那不一样嘛,给奔霄织随便织织,织丑了也不要紧。我手艺一般,给夫君织哪里拿得出手?如殿下这般神仙品貌的男子,我怎么舍得叫你身上出现不好看的东西?” “你总有道理。”李昭捏捏她的脸,不跟她计较,忽而又问道:“今年我的生辰礼你打算送什么?” 宋清月的眸子心虚地偏开了,竟然又忘了…… “殿下可有想要的?”她钩住他的脖子,让冰凉的指尖在他的后脖颈处画着圈,“月儿亲自下厨给殿下做点好吃的怎么样?” 李昭垂眸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只听闻娘子画技了得,不知娘子厨艺也十分在行。” 宋清月笑了笑,忽然手臂用了些力道,拽着他的衣襟,让他弯下腰来,像是要吻他一般,却在双唇要碰触的一刻停了下来,见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她微微勾起唇角,歪头凑在他耳边,无比娇媚地道:“殿下嘴挑,不如直接吃月儿。” 李昭低头看着她,叹口气,把她扒拉开了。 他想着她,疼惜她,她自己倒是不知死活地贴上来。 “我的生辰,你是不是又忘了?”李昭沉了脸坐下来,宋清月赶紧狗腿地给他端茶倒水。 见她的眸光闪躲,垂着眼睫不吭声,李昭就知道她是又把自己的生辰忘了。 一颗火热的心像是忽然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 冷静下来细细回想,宋清月近日的表现跟他父王、他皇祖父身边那些明明心里不爱却极力巴结讨好的样子又有什么不同? 李昭不是傻子,更不是蠢货。 父王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什么样的女人他没见过? 宋清月现在的神态,就跟那群女人一模一样。 就在方才那一瞬,李昭突然意识到,宋清月是在想法设法勾引自己。 勾引得青涩而拙劣,勾引得那么不走心。 她的眸子始终是冷的。 她依旧是那个想要逃婚,不愿嫁给自己,对自己没有丝毫恋慕之情的宋清月。 什么情难自禁,什么他宠了别人她会难过,全是哄他的鬼话。 亏他前这几日竟还心花怒放地以为她是真的对自己敞开了心扉。她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 都是表演,这些日的亲密,都是表演! 李昭感觉有点混乱,一会觉得宋清月真心喜欢自己,一会又觉得她在演戏,他弄不明白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外面的雪渐渐大了,北风呼啸着穿梭在檐角柱间,拼着命往窗户缝里钻,整个天地都蔓延着令人发抖的寒气,心也跟着冷得发颤。 他有些迷惑了,不知面前这女人到底是真被仙人点化过还是个被狐狸附身的妲己? 那晚她说的话,什么科学,什么地也是圆的,什么风霜雨雪,自己竟然轻易就信了,甚至无论她提出什么荒诞的要求,自己都想立刻就答应她。 怎么就被她蛊惑到如此地步? 李昭又问了一遍自己。 这样的哄骗,绝不是他想要的。 李昭突然开口问道:“宋清月,若我不是肃王世子,只是个普通官宦家少爷,你会怎么对我?” 宋清月见他面露失望之色,便知道自己似乎是搞砸了。她没吭声,做这种假设没意义,他就是肃王世子,这件事改变不了。 可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这个李昭,还真是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啊。 她转头,看他一眼,实在是懒得回答这种问题,现在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叫他心情好点? “看我做什么?又在琢磨什么?” 李昭面露不快地问道。 宋清月咬着下唇,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思量了十几秒,她忽然不管不顾地一屁股坐他腿上,死死抱着他的脖子,又亲上去。 …… 一个时辰后,两人跟打了一架似的,气喘吁吁地摊在塌上。 李昭一时还有些懵,虽然不知这小妖精到底什么路数。 可他的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 还……还真挺受用。 宋清月被折腾得够呛,心里全是道不清由来的委屈。 想到李昭以后也会这样火热地对其它女人,铺天盖地的难受就涌上心头,她把头埋在被子里,默默消化情绪。 餍足的某人耐心出奇地好,李昭叹口气,将爱闹脾气的小女人拽过来,让她趴在自己胸膛上,按着她的小脑袋,让她听自己的心跳。 “我心里都是你,月儿,我一个颗心都在你身上。你好好听一听!” 宋清月乖乖趴着,感受他粗糙温热的掌心一下下抚摸自己的后背。她闭上眼睛,眼泪又滑出来,淌在他胸膛上。 李昭垂眸,慵懒地玩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发丝缠在指尖,悠悠叹道:“夫君以后疼你,好好疼你。你也拿出真心来待我,好不好?” 宋清月紧紧抿住唇,不回答。 李昭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宋清月!”他沉声喊道。 “我不敢!” 李昭垂眸看她,两人四目相对。 “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是不敢爱你。”宋清月如今算是破罐子破摔,索性彻底放开了要跟李昭好好吵一架,“我知道你对我好,殿下对我的好,月儿都记在心里。可我不敢信这样好能持续一辈子。万一你以后去宠别人了,我怎么办?现在我拿出真心来了,可到时候你要我怎么办?你教教我啊,李昭!” 李昭觉得嗓子有些干,口里发涩,喉节上下滑了一下,看着她心里发紧。 她说:“我不在乎能不能嫁什么高门,我也不在乎什么王权富贵,我都不在乎!我宋清月也用不着靠男人搏富贵。我想要的,只是我的夫君能爱我护我一辈子,能够和和美美白头偕老。就算不能,若我嫁的是个普通男人,我尚有能力自保。可是你是个皇孙,还是亲王府的世子殿下,我从知道要嫁给你那一刻起就开始害怕,害怕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你说你疼我,你要怎么疼?我不缺银子,不缺富贵,我在宋家过得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如今嫁了人,我就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给得了吗?李昭,你打算拿什么疼我?” 李昭怔愣地低头盯着小女人,她浑身的肌肤雪白,披散着瀑布般的墨发,趴在自己胸口,忽然气场全开,声声质问,问得他哑口无言。 “李昭,你告诉我,你要怎么疼我?!”宋清月严肃地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的魂都抽出来鞭挞一顿似的。 李昭的槽牙咬得死紧,喉咙被人掐住似的,一时间竟觉得无法呼吸。 婚前,他从没想过宋清月会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上一个这么说的女人,是孟晚枫,可那女人在李昭心里完全就是个怪胎。 他以前从没想过宋清月也想要这个。 月儿是正二品尚书门第的大家闺秀,阁佬府门里的世家千金,她生来就是要嫁高门显贵的,她竟然会如此想! 难怪了,难怪她跟孟晚枫那怪胎走得近,难怪了,一个内阁重臣的女儿不想着加入高门,竟然想要招婿。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之前一直不冷不热的,原来是这样;难怪她要逃婚,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可,可……他当真是……做不到啊…… “我,我做不到。”李昭垂下眼睫,第一次,跟宋清月说话的时候,底气不足似的,声音放低了,语气里带一丝祈求,“月儿,你想要什么都行,唯独这件事……我不能应你。” “我知道!” 宋清月狠狠瞪他,瞪得李昭下意识微微往后缩了一下。 “所以我从来没要求过!”宋清月说完撇过脸去,用手背狠狠抹去眼泪,“你做不到的事,我何尝想为难你?” 她从他身上翻下来,懒得再对他笑。 真是的,爱怎么地,怎么地,她不招待了! 望着她再次冷淡下去的面容,李昭只觉得一颗心被紧紧揪住了,他比方才生气的时候更难受了,从心口蔓延出细细密密的冷意,慢慢爬满了全身。 他抱住宋清月,紧紧抱住她,捧住她的脸,头一次生出惶恐来,急得手心冒汗、眼角发红,“月儿,你别这样,别气了。不是方才还好好的?我……我们前两日不还好好的,就那样相处下去。你不信我也无所谓,为夫定然爱你护你一辈子。好不好,月儿?咱们就这么好好的相处下去,别这样,别这么对为夫,月儿,月儿……” 见她依旧不想理他,李昭慌乱地吻着她的脸,又道:“你说的那些星辰大海,除了我还有谁能明白?你不是还想要开女科举么?别的男人如何有能力给你办到?你再有什么奇思妙想,日后咱们一个一个都给实现了。你还想要什么?我都应你!” 宋清月把头靠在他怀里,吸着鼻子道:“那你答应我,日后咱们有了孩子,你就要好好待他,不许猜忌,要像你爹对你一样好。无论你日后宠哪个女人,你都记得要护我们一辈子周全。” 李昭吻她额头,“我护着孩子们,也护着你,护着你们娘几个一辈子平安周全。” 宋清月继续提要求:“还有,我嫉妒心强,脾气也不好。可是我不坏,更讨厌那些阴私手段。我要是不痛快了宁愿当面一巴掌打回去,也不会脸上笑着,背后捅刀子、耍手段。日后要是有谁陷害我,你记住我今日说的话,你要信我,站在我这边,护着我,给我撑腰!” 李昭嗯了一声,道:“我信你的,站在你这边。” 见她又不说话了,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来,看着她的眼睛,问道:“还有没有?” 宋清月眨眨眼,十分认真地考虑了好一会才摇摇头:“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 李昭无奈苦笑,这女人真是什么时候都能一条一条地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紧紧抱住她,低头吻她的唇,辗转碾压。 闹一场,没得到她允诺的真心,却是又答应了一堆条件……他真是,栽她手里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世子的小动作 林万福揣着受候在在外头,冷得直跺脚。这客栈连个耳房都没有,简直要命。方才听见屋里动静,就叫厨房把水烧上了,这都多久了,柴火都烧了两堆,二位真能折腾啊…… 日头渐渐西斜了,里头世子殿下终于叫了水,林万福忙不迭应了,立刻让人把沐浴的热水抬进去,墨韵和墨香也早被叫来,就等里头喊了就进去伺候。 宋清月沐浴好,李昭说晚上要去守备家吃酒。 “饮酒伤身,你少喝些。我给你备醒酒汤。”宋清月板着脸,她语气依旧冷硬,看得出来,心情还是不怎么好。 可李昭听她关心自己,心里就舒服些,抚上她的面颊,柔声道:“我尽量早些回来。” “那我等你。”宋清月道。 听她这般说,就算她语气再不善,李昭的心也立刻化成了一滩柔情,他道:“不用等,大约早不了,你困了就先睡。” 因为不在安全期里,宋清月当着李昭的面叫墨香去把孟晚枫给自己的药丸取来。 李昭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问了一句:“你早自己准备好了?” “嗯,孟姑娘给我配的,说是这药还算温和,但一个月最多吃三回。”宋清月道。 李昭皱眉,不太放心,让林万福去把随行的姜太医找来,检查一下这药丸。 姜太医拿着药丸闻了又闻,还放了两粒进嘴里细细含了半天,十分谨慎地说道:“应当没问题,但还是要看过这药丸的药方才保险。” 李昭一听就不太高兴,正要斥他没用,被宋清月拦下,道:“姜太医说的是实话,这都做成药丸了,哪能那么容易分辨出到底有哪些成份的?既然殿下不放心,不如姜太医给我重新开一副方子?” 姜太医便是之前说宋清月的身体两年内不宜有孕的那位,之前他那么说了,也没见世子妃不高兴,现在世子妃又替自己说话,心下感激得不行,连忙应道:“微臣这就去写方子,只是下个月世子妃来小日子的时候,免不了要遭些罪了。” “没事,就算不喝药我也不好受,我自小就体寒。” 世子妃又替他打了一次圆场,姜太医跪在地上给宋清月磕了个头,才出去。 李昭搂住宋清月,带着几分憋屈道:“你对谁都好,连个太医你都这么客气!” 宋清月道:“医者悬壶济世,救死扶伤,要成为一个医术精湛的太医,不比考进士容易。是你们这些天皇贵胄太过不敬医者了。” 李昭如今在宋清月面前再硬气不起来了,只能道:“你总是有理。” 宋清月顺势朝后靠在他怀里:“我讲道理难道不好?那我以后不讲道理了,做个胡搅蛮缠的女人。”她转身抱住李昭的腰:“你晚上不许去那什么守备家里,我可是知道的,你们武将在一起的时候,最喜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还有啊,这附近有好多异域风情的胡姬,大眼睛高鼻梁,长得可漂亮了,保不准你去了,那什么守备将军要给你送美人儿。我不许你去!” 见她这般耍横,李昭心里反而好受多了,却装作为难地道:“守备的面子总要给的。” “狗屁!”宋清月凶巴巴地道,“堂堂亲王府世子要给守备面子?你糊弄谁呢?有小妖精的地方,就算天王老子请你去,我也不让!” 李昭被她逗得低低笑出声来,抱住宋清月,哀声叹气:“家有悍妻,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罢了……万福!” 小林公公诶了一声,立刻解除隐身状态,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 李昭扬声吩咐道:“叫人去守备府说一声,世子妃身体不适,本世子今晚就不去了。” 小林公公暗自在心里叹两声,应着出去,叫来一名小黄门,让他去守备府跑一趟,说世子妃偶感不适,殿下晚上不方便赴约了。 晚上冯进前去守备府赴宴的时候,才知道李昭竟然因为世子妃身体不舒服就不来了,许斌在他耳边悄声道:“是世子妃怕霍守备给世子送美人才不许他来。” 冯进嗤笑出声。 许斌道:“公子,您说这肃王世子是不是坑咱们呢?” 冯进摇头:“一个守备而已,整个庄浪卫才多少兵力?魏国公和魏国公世子手里管着嘉峪关的十多万人呢,李昭哪里瞧得上庄浪这八千人?没必要。再说只要当今陛下还活着,我爹的地位没人能取代,他拉拢我都比拉拢这庄浪的守备有用。” 许斌感慨:“这宋三姑娘瞧着美则美矣,却是个善妒的呢。” 冯进闻言立刻双眼一瞪,不悦地瞧他,许斌撇撇嘴,他就是要当着公子的面说那位世子妃的不是。 漂亮女人害人呢! 冯进倒是不觉得宋姑娘善妒,她必然因为受宠才这般肆无忌惮,想她在王府的日子定是过得十分舒心,心里为她高兴,又为她对李昭的一腔情意感到无比酸涩。 只是让冯进没想到的是,李昭虽然无意结交什么庄浪守备,但守备大人霍汉元想结交李昭啊! 现在朝中身份最高的皇子就两位,靖王殿下和肃王殿下,偏巧,两位手里都有差事。 虽说靖王殿下手握重兵,但霍汉元在西北待了这么些年,哪能不知道靖王殿下是个什么性子,正直太过就是迂腐。而且这些年,皇帝不提给西北军增加军饷,那位就真的一声不吭,核实军户数量倒是干得勤快,不给大家吃空饷,也不让将军们捞油水捞,大家只能想方设法侵占军户的地,到头来苦都是军户受着。 西北军里,除了在嘉峪关那些靖王手下的嫡系部队,多数人都是有怨的。 这里气候本就严酷,加上土地不适合种植,简直苦上加苦! 要是让那位做了皇帝,他们这些将军、军户岂不都要穷死饿死?大家出生入死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军户都是世袭,凭什么他们一代一代的就要在这里这么苦下去? 霍汉元有个堂兄弟是跑货的,那位到过南边,他听说肃王手下南洋水师的待遇就不错,陛下也克扣南边的军饷,可人家肃王就知道要想法子去搞银子,而且人家有这能力搞到银子,南洋水师那帮将士、兵丁都吃香的喝辣的,过得滋润着呢。 反观靖王,他确实是跟手下人同甘共苦了,可也只有共苦,没有同甘有什么用? 至少霍汉元就不赞同。 而且霍汉元还是个有上进心的,万一能混上个从龙之功呢?说不定他日后也能捞个什么伯爷、侯爷当当呢? 客栈里,姜太医终于熬好了药,宋清月接过墨韵端来还冒着热气的黑浓药汁豪爽地一饮而尽,精致的小脸被苦成一只包子,舌头都要被苦麻了。 李昭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滋味,赶紧给她喂蜜枣。一边自责于自己的失控,一边又对宋清月这毫不拖泥带水的态度感到一阵酸涩,好像她不想给自己怀孩子似的。 若非她身子弱,他真恨不得叫她现在就揣上崽儿,如此,似乎她就完完整整属于他,再离不开他了。 宋清月吃着软糯香甜的蜜枣,转头瞧见李昭那阴晴不定的脸,吓得差点又想缩成一团,李昭见她僵住的面容便觉不妙,立刻缓和了神色,将她拉进怀里抱着,亲亲她的面颊道:“为夫就是担心你的身子。” 宋清月的睫毛颤了颤,细声道:“我也想尽快养好身体的。” 李昭紧紧抱着她温软玲珑的身体,身心都如同被浸泡在温水里,与她之间的羁绊,说不清,道不明,温暖而轻柔,酸涩而缱绻,丝丝缕缕,将他一道道裹住,紧紧纠缠。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头悄无声息地发了芽。 这一刻,他彷佛觉得,为她了,好像多退几步也无妨,无论是因为什么,他还想为了她再多做些什么以弥补他的亏欠。 “等你养好了,咱们多生几个崽子。” 宋清月此刻身体还微微有些僵硬,只乖顺地点头,没多说什么。 感受她的害怕,李昭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用面颊贴着她,无比温柔,仿佛祈求似的呢喃道:“月儿,你别怕我。咱们是夫妻,为夫不会伤你的,你别怕我。” …… 用晚膳的时候,林万福提了两罐三白酒进来,说是霍守备让人送来的。 李昭笑了笑,没说什么。 宋清月在一旁装作没看见。 半夜的时候,宋清月因为冷被冻醒了,一摸边上,没人。 宋清月就知道反派大Boss又去忽悠人上贼船了。 她让守夜的丫鬟重新灌两个汤婆子来,假装不知道李昭半夜开溜的事,继续睡自己的。 也不是头一回了,这一路上,李昭已经好几次半夜开溜了,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去私会什么狐狸精去了呢。 李昭去做什么她不关心,这些隐秘的暗线是连孟晚枫都不知道的,不然也不至于李晵登基十多年都没抓到李昭。 她就担心冯进那边会抓住李昭什么小辫子。 但其实,被冯进知道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他爹冯坤跟以前的几位逢人就咬、没有案子也要制造案子的疯狗锦衣卫指挥使不一样,冯坤是个励志要光荣退休的锦衣卫指挥使,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爱惹事,更不爱得罪人。除非他掌握了十分确凿且充分到能叫人死得透透的证据,不然他绝不轻易动手。 所以就算被冯进发现点什么,只要不过火,大约冯进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肃王府也不是好惹的。 还真被宋清月猜对了。 冯进对李昭的小动作并非一无所知,不过是不想计较而已。 而且他觉得李昭搞小动作的几个地方都是兵力只有几千的小卫所,他真正要关心的是嘉峪关徐家父子的动向,这也是皇帝所担心的。 这次放李昭来西北也存了试探的心思,皇帝就想看看徐家父子跟肃王府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猫腻。 李昭在天黑之前回来了,钻进被窝的时候把宋清月弄醒了。 她白他一眼,决定还是提醒一句:“殿下胆子可真大,三百锦衣卫就在边上呢,殿下也敢。” 李昭笑摇头道:“冯坤现在只想自保,他既不站队,也一个皇子都不想得罪。” 宋清月一喟:“毕竟之前没有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是善终的呢。”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还有一点没想通,能问么?” 李昭将她搂进怀里:“问。” “为什么我姐姐跟姐夫订亲的时候陛下没有反对?” “这个啊……因为保定侯府跟魏国公府之间有仇。” 李昭就把从前的恩怨旧事当笑话一样说给宋清月听。 “早年间,祖母仗着自家父兄手握重兵,她又长得漂亮,对徐皇后多有不敬,徐皇后那时候为了大局着想,始终忍让着。那时候孟家老侯爷跟老魏国公之间也因着宫里两位娘娘的缘故,关系十分不好。父王呢,那时候是个人见人嫌、鬼见鬼仇的讨厌鬼,屡次惹了太子大伯父不快,直到大伯父忍无可忍,带着一大群侍卫将父王狠揍一顿。据说父王那次被揍得鼻青脸肿,还掉了一颗后槽牙,弄得祖母跑到皇后跟前大吵大闹,最后叫皇爷爷亲自赏了大伯父一顿板子。 那之后的一年,祖母小产了一次,是被人害的。可凶手始终没查出来,这事后来也不了了之了,但宫里都传是徐皇后下的手,所以皇爷爷才没有追究。 再后来,老侯爷孟铎因伤致仕,皇帝也没再提拔孟家大爷做什么要紧职务,祖母从此在宫中渐渐失了宠,保定侯府跟魏国公府之间的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 宋清月听了之后也是挺无语的:“那还是真是深仇大恨,可你们跟魏国公府是怎么……” 李昭道:“因为疼女儿和疼妹妹的前两任魏国公死了。现在的魏国公是徐皇后的堂侄子,比起皇后和太子,他更在乎徐家。他早看出太子是个不成器的,也早就不跟皇后一条心了。徐皇后死后,现在这位徐公爷就彻底不管太子了,这也是东宫那么容易就倒下的原因。” 宋清月感慨道:“现在这位徐公爷是个人才。” 李昭笑了笑,不置可否。 宋清月又问:“可是啊,我还是想不通,魏国公既然来了西北,他应该跟靖王殿下更有些交情?他为何不选靖王,选你们?” 李昭呵呵两声:“这要问你的好姐姐,是怎么把徐祐忠的魂给勾走的。”他摸着宋清月身上嫩滑的肌肤,感叹宋家女儿一个个的,怎么就都养得这般好,接着开始想以后他跟宋清月生了女儿该有多少人觊觎了…… 宋清月却不买李昭的帐:“你当我傻呢?关我姐姐什么事!徐家能不被皇后左右,岂能因为我姐姐就轻易选边战?” 李昭诶了一声,心说这女人怎么一会傻一会聪明的,大半夜的,思路还这么清晰,只好老实道:“谁知道呢,兴许靖王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这就是不想说得太清楚,宋清月也就不往下问了。 李昭能告诉自己这么多已经不错了,算了算了,睡觉! 她打了个呵欠,往李昭温暖热乎的怀里又缩了缩,这地方可真够冷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孽力反噬 说起魏国公为啥跟靖王不对付,其实也不复杂。 魏国公当然没有只站在肃王这边,他一度曾想把女儿许配给靖王的世子。 然而靖王府内部内斗得太厉害,靖王跟靖王妃之间关系也不算和睦,矛盾点主要就在于世子的册立上。靖王属意能干的大儿子李晵,但王妃不同意,二公子李暎才是她亲生的。 就因为一直没定下世子,魏国公始终没拿定主意把女儿嫁给谁。 后来李晵回京开始展露头脚之后,又很快跟孟晚枫看对了眼,魏国公曾经找过他,想让他放弃孟晚枫娶自己女儿,徐公爷还说允许李晵纳孟晚枫为侧妃,但李晵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魏国公被李晵的态度给气到了,觉得这孩子脾气跟他爹一般执拗迂腐。 恰巧这时候,李昭寻了机会让徐祐忠见了宋雅馨一面。 宋雅馨是个姿容不逊色于宋清月的超级大美女,徐祐忠一眼就瞧上了,回去立刻跟他爹提了自己想求娶宋阁老那位嫡长女的事。 徐公爷考虑一番,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局势还不明朗,跟肃王府保持一层似有似无的联系似乎是个好主意,顺水推舟就答应了。 然而这不代表他就站在肃王这边了,实际上他依旧在考虑要将一位嫡女许给靖王府二公子的事。 李昭和肃王其实也都知道现在的徐公爷是个靠不住的,早防着他脚踩两条船了,现在正暗中使劲破坏这桩婚事呢。 至于是怎么破坏的,等宋清月来年开春回到京城就知道了。 李昭现在不告诉宋清月魏国公想两边靠的事是怕她担心。 皇爷爷身体越来越差了,肃王从不觉得皇帝老爹会属意自己,李昭也这么认为。 一切都是按照最差的情况准备的。 可皇帝也不喜欢靖王,他性子太直,说话也不好听,还总跟老皇帝唱反调。 现在看来,能力平庸却表现得十分孝顺的九皇子俞亲王是叫老皇帝看得最顺眼的,但俞王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皇帝现在讨厌陈贵妃和泾国公府。 皇帝对陈贵妃的厌恶与对孟淑妃的厌恶是不同的,孟淑妃是蠢,而陈贵妃是坏。 皇帝要册立俞王为诸君的话,很可能会提前让陈贵妃病逝,还要卸了泾国公府的权柄,而陈贵妃和泾国公都不会甘愿引颈就戮。 当然,皇帝也不会轻易就朝泾国公挥屠刀,随着宋建鸣在文官集团中的影响力逐渐壮大,朝堂上他还需要泾国公府平衡宋家。 在除掉泾国公府之前,需要扶植好另一个势力来代替泾国公府的位置。 他年纪大了,身体大如从前,对朝堂的掌控力在逐年衰弱,这时候皇帝就更需要这种平衡来维持一个迟暮帝王的安全感。 作为肃王府私下里的首席谋士的宋建鸣送给肃王的策略就是让皇帝犹豫不决到最后一刻。 只要皇帝坚持不册立储君,肃王府只需要在最后时刻全力以赴送上关键的一击,日后他们的事就会容易许多。 这些宋清月全都不知道,男人们不会让她一个女眷参与这种事的决策。宋清月本人也不太关心,还有两年多呢,原著里肃王的野心也是最后才暴露出来的,在那之前,靖王府会先和俞王府和善王府对上。 此时的京城正热闹。 先是九月底的李晵跟孟晚枫大婚的时候,京城里突然出现一家从九江府来的崔姓人家,他们找上靖王府,自称是崔惠妃的娘家人。 他们拉着一个须发皆白、衣衫破旧的老太太,跪在靖王府门口,口口声声说那老太太是靖王殿下的亲外祖母,他们是晋王殿下的亲舅舅、舅母,说惠妃娘娘和靖王殿下忘恩负义。就因为怕家人给他们丢脸,这么些年也没去找过她们,任由家人穷困潦倒饥寒交迫。 李晵的婚礼被搅和得乱七八糟,靖王妃还挺高兴。她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好生招待了一通崔家人,还带着崔家人去宫里跟惠妃娘娘见了一面,结果还真是惠妃娘娘当年的家人! 那一家子破落户大闹靖王大公子婚礼的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时间全京城的老百姓都在眉飞色舞地谈论这件事。 这叫老皇帝极为生气,简直就是把皇家颜面丢在地上供人踩,严重影响了皇家声誉,皇家最重要的,不就是颜面么! 崔惠妃幼时,老家发大水,一家子因为洪水流离失所,实在活不下去了,她是被爹娘卖给人伢子为奴的。 从她成为奴籍的那一刻开始,就跟父母家人断了联系。 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两边也一直没有来往,母亲就跟弟弟们突然又出现了? 惠妃虽然漂亮,但她是个懦弱又糊涂的人,当初就是因为她好拿捏,徐皇后才将她献给皇帝,让她帮着争宠,生下了四皇子。 那么些年,她一直活得很没存在感,现在突然闹出这事,她也很懵。 皇帝气得头疼病又犯了,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暴躁,将惠妃狠狠申斥一通,急调靖王回京,处理好此事。 自己的婚礼被搅,孟晚枫郁闷极了,她如今跟李晵感情正浓,一心想着要跟李晵举办一场完美的婚礼,开开心心地嫁给他。 她上一世是侧妃,乃是由一顶水红色的轿子从王府侧门抬进去的,没有拜天地,没能喝上合卺酒,只是晚上在王府东路给她摆了一桌,跟李昭还有他那时候的世子妃沈宝珍、世子侧妃宁越瑶一道吃饭,还要给沈宝珍下跪敬茶,宁越瑶更是摆着一副臭脸对着她。 那一天,她当真是难堪极了。 她本想要好好弥补上一世的缺憾的。 可这一世,她的婚礼依旧被人给搅乱了。 她觉得那崔家人背后一定有人在捣鬼!孟晚枫首先怀疑的就是肃王府。 不过这事儿还真跟肃王府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李昭冤枉,肃王更冤枉。 老四立了军功,李晵媳妇儿又因为帮皇帝治头疾得了皇帝喜欢,肃王猜到有人比他更坐不住,他根本不需要动手做什么。 瞧瞧,这不就有人开始着急了么? 肃王最近乐得看戏呢。 于是孟晚枫查着查着,查到陈家头上,这次竟然是泾国公府的手笔。 上次卢家、萧家的事她还没报复回去,这边陈家又出手,孟晚枫独自坐在书房,自己反省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太过重视肃王府了? 她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这一世不一样了,她不能再受上一世经历的干扰了。 事情刚刚平息,皇帝打了惠妃和靖王一巴掌,决定再给他们个甜枣,先是发了道旨意,说李晵这次与鞑靼作战有功,年纪也不小了,没跟靖王夫妇商量,就要封他做靖王世子,又说李晵跟蒙古郡主有缘,要给云鹰郡主和李晵赐婚,让云鹰郡主给李晵做世子侧妃。 孟晚枫没来得及跟李晵商量一下对策,这位正直、专一又死脑筋的男人,直接跑去太和殿,当着众朝臣的面跪求皇帝收回成命,说宁愿不当这个世子也不想纳侧妃。 皇帝这次面子丢大发了,被孙子当众顶撞,这比惠妃那事更叫人恼火! 不过是纳一个侧妃,不喜欢不去宠幸就是了,他居然跑到太和殿前当众抗旨,皇帝也不会管他跟哪个女人许下过什么诺言,皇帝只知道一个他看重的孙子当众驳他的面子,打他的脸! 他叫人打了李晵一顿板子,丢进宗人府叫他抄《孝经》百遍,反省半年。 就算是这样,皇帝依旧没消气,头疼欲裂了两三天,自己硬扛着也没招孟晚枫进宫帮他医治,真是被李晵气狠了。 这事儿过去半个月了,皇帝还是越想越气,最后气到李昭头上去了。 皇帝反应过来了,这事儿的起因就是那小子给他堂弟挖坑呢! 行了,李昭挖的坑,那就让他自己填。 于是老皇帝把云鹰郡主招进宫里,跟她说,你看上的男人拼着亲王世子的位置不要,也不想跟你成婚,朕也不是什么坏爷爷,不想在婚事上为难小辈。不过呢,朕这边还有一位皇孙也十分不错,人已经是亲王世子了,小伙儿长得也挺帅,你看看愿不愿意嫁。 云鹰郡主虽然是蒙古女子,但她好歹是个郡主,也是要面子的! 李晵当众抗旨说不要她,她难受死了,以为要就这么灰溜溜地回草原去呢,结果皇帝竟然给了另一个人选。 李昭,她知道这人也见过啊,这人虽然狡猾了点,但长得帅呢!她还记得他喝酒时候那风流俊逸的样子,不免心痒痒的。可要是李昭也不要自己怎么办? 她犹豫着小心道:“大皇帝陛下,您要不要先问问昭世子的意思?” 皇帝的脸黑了黑,立刻道:“用不着!不是人人都像李晵那般不识好歹、忤逆不孝的。昭儿最是孝顺听话,朕说什么,他没有不听的。再说,他还是挺欣赏你的,在折子里对你赞赏有加,你们也算是有缘分的。就这样,朕让人去把你父母请来,咱们好好商量商量婚事。” 鞑靼这次被打得挺惨,好些个首领早就有心求和了。博尔吉吉部的首领就是求和派的一员,他的地盘离大周最近,两边掐架他最吃亏。 本来他也不赞成跟大周打,他就搞不懂鞑靼大汗脑子都装的什么牛粪,整天做恢复大元朝的春秋大梦,也不瞧瞧现在都过去多少年了。 他是个实际人,其实要是大周能保着他的族人吃饱喝足,他倒也不介意给大周皇帝跪一跪。 跪鞑靼大汗是跪,跪大周皇帝也是跪,有啥不一样的? 不过起到决定性因素的,还是瓦剌看鞑靼被大周打得势弱,想趁机咬鞑靼一口,称霸草原,搞得鞑靼可汗有点顾屁股顾不了头,没空搭理他们这些草原南部地区的首领们。 于是这位博尔吉吉部首领听说自己某个女儿跟大周皇孙看对眼了,皇帝要给赐婚,叫他去谈婚事,心想这是好事啊,不是说大周皇室给聘礼给得都很豪气么? 其实他另外几个女儿、侄女长得也不错,于是立刻就带着几个适龄的女儿侄女,几个兄弟以及几个适婚年纪的儿子,还有那位汉族妻子往大周谈婚事去了。 这位识时务的博尔吉吉首领甘愿对大周皇帝俯首称臣,允许大周到他的地盘上建碉堡,允许大周过去驻扎两千军队。同样的,大周同意他用牛羊跟大周换茶叶、盐巴和粮食,另外封了他一个博尔吉吉郡王,每年象征性地给他发一千两银子和一千斛小麦的俸禄。 接下来就是谈婚事了,皇帝给那位小名叫云鹰的鞑靼郡主一个正式的大周郡主的爵位,就叫云鹰郡主。 不过皇帝也就口头封一封,下了道圣旨而已,既不给象征爵位的小金册,也没提郡主爵俸的事儿,就是个有名无实闹着玩的郡主。 不过云鹰他们不太懂这个,依旧挺高兴的,因为内务府给云鹰做了两套云锦衣裙,还打了一套十分精致的金镶玉头面。 这可都是她在草原上的时候十分向往的东西。 皇帝又把肃王叫来,让他回去给他儿子准备一下纳侧妃的聘礼。 肃王瞬间苦了脸,他乐颠颠地在一旁吃瓜看戏,没想到瓜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砸到自家头上。 而且这事儿闹的不好看,怎么李晵不要的女人就丢给自己儿子? 肃王想:“我儿子难道比老四儿子差了?我儿子是原配嫡出,亲王世子,外祖是镇北侯府爷,还有个阁臣岳丈,他李晵是个什么玩意儿……” 肃王骂骂咧咧、嘀嘀咕咕,一脸不情不愿。 皇帝一听,心里确实感觉有点对不住乖孙,但是他不表现出来,把肃王臭骂一顿叫他不要废话,赶紧滚回家准备聘礼。 皇帝已经开了口,这事儿没商量。 其实云鹰的母亲洪氏是不赞同这门婚事的,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这又是去人家家里做妾啊!蒙古人不清楚,她是十分清楚汉人的妻跟妾之间,有多大的不同的! 奈何云鹰听不进去,看到内务府送来的华美精致的衣裳首饰,她就铁了心要嫁个汉族男人。李昭又那么帅,还是金尊玉贵的亲王世子,她没觉得哪里不好。加上她父亲、哥哥、叔叔伯伯们也赞同这婚事,洪氏有心无力,劝阻不了,只能请求丈夫,让她留在大周,陪伴女儿一段时间。 博尔吉吉首领有一堆老婆,这个汉族女子年纪又大了,既不漂亮了也不能生养了,都没考虑一下,直接同意了。 肃王回府之后就叫王妃给准备聘礼,不用太多,随便准备点就成了,那位郡主说得好听,可不会带多少嫁妆来。 而且博尔吉吉也不算是个什么大的部落,无关痛痒的,要是鞑靼可汗的女儿,肃王觉得还差不多能配得上自己儿子,这个云鹰实在叫他看不上眼。 这婚事闹得多少有点随便,两边都没多少诚意,以后真要再打起来,那位首领大概率不会顾及自己这女儿的死活。 要紧的是,他得赶紧叫人给西北送信,让李昭带着媳妇儿在西北多呆一阵。 他不怕李昭那小子听说这事如何,可想到儿媳妇宋清月,肃王心里抖了三抖。 那小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脾气大着呢,随手一画就是大杀器,随便搞点什么就能赚大把的银子。 肃王殿下掂量再三,把王妃准备的本就不算多的聘礼又给减了两成下去,然后趁着李昭和宋清月都不在,叫人赶紧把那位云鹰县主抬进了王府。 反正这事是皇帝老爹干的,跟自己没关系,不关自己的事,大儿媳妇怪也不能怪他头上,都是李昭那小子自己惹的桃花,肃王殿下给自己找理由。 云鹰也是进了府才知道她的夫君李昭不在府里,他之前娶的那位宋家小姐也不在府里,两人一起到西北去了! 于是云鹰立刻闹着也要去西北,被王妃了训斥一顿,结果这位鞑子郡主也是个彪悍的,跟王妃大吵一架,要不是她奶妈拦腰抱住了她,云鹰差点扑过去跟小宁氏打一架。 小宁氏再是将门虎女,也没见过像云鹰这么虎的姑娘,吓得跑到肃王跟前哭。 肃王一向不太喜欢管后院的事,但他挺怕云鹰这姑娘真跑去西北找李昭的,万一气着他大儿媳妇儿咋办? 那必须不可以啊! 于是连哄带骗的,还少有地拿出王爷的威严来,吓唬了一通这姑娘,说在大周就要有大周的规矩,不守规矩的妇人是要被浸猪笼的!另外还忽悠云鹰说李昭就喜欢柔顺的姑娘,叫她趁着李昭不在家,可以多练练汉字、针线,看看书,背背诗,琴棋书画都可以学一学嘛,等李昭回来,不就可以得他的喜欢了么? 云鹰委屈巴巴的,又觉得肃王殿下的话挺有道理。不多日,肃王给云鹰请了一堆琴棋书画的先生,又把她母亲洪氏时不时地叫进府里,让她教教自己女儿汉人的规矩,总算叫府里重归平静。 李晵被关在宗人府的一座小院子里,倒是挺悠然自得的。孟晚枫几乎隔日就去看望他。皇帝这次是气狠了,殿前司那帮行刑的太监也都不敢放水,李晵这次不仅仅是皮开肉绽,还受了一定程度的内伤,把孟晚枫心疼得直掉眼泪。 李晵守住了他对孟晚枫的诺言,身上受点苦,心里却高兴得很,一见孟晚枫就呲着牙对她傻乐。 孟晚枫说他太傻,李晵拉过她的小手乐颠颠地道:“我才不傻,拒绝了那鞑子郡主,以后咱们能省下多少麻烦!” 孟晚枫听说那位天真又威武的云鹰郡主最后进了肃王府,成了李昭的侧妃,她心里是又痛快又为那个蒙古女子感到一丝丝惋惜,除了有些担忧宋清月之外,剩下的全是快意。 李昭这也算孽力反噬,罪有应得了!叫他挖坑,让他使坏!她就等着看这位云鹰郡主怎么闹得李昭家宅不宁! 远离拨云诡谲的京城,在西北的众人依旧一无所知、其乐融融地聚在一块吃锅子、织毛线。 宋雅馨的大丫头翠柏最厉害,给奔霄大爷织了对精致的粉色耳朵套子,两只耳朵尖上还有两个粉色的毛线球球,叫金色的奔爷戴了,配色十分和谐。 其次是宋清月身边的墨屏,用五种颜色的毛线给奔爷织了四只彩虹毛线腿套。 奔爷身上那件撞色拼接大批风看起来也十分有时尚感,唯一难看点的,就是宋清月亲自织的黄色大围脖,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细密不一,看起来不齐整,然后她还给织了朵歪歪扭扭的红色花朵缝在上头,关键那花实在扭曲得厉害,要宋清月不说那是花,大伙就没看出那一坨红不拉几的玩意儿到底是个啥。 就算这么难看了,大家还是装瞎,乱夸一通,翠柏说什么有“随性之美”,墨韵十分笃定地声称她在南方见过这种花,长得一摸一样,世子妃做得十分生动传神。 宋清月想捂脸,亏她们能如此一本正经地夸得出口。 女眷们心满意足了,可看到被打扮得五颜六色的奔霄大爷,小秦公公的嘴角抽搐了。 不过嘛,只要世子妃高兴就好,呵呵。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千里江山 雪停之后的第二天,车队就继续向着下一站凉州出发。 凉州是中国古代西北地区的都会,相关的有趣的历史故事可太多了,汉武帝攻略西北之前,这里就是游牧民族的地盘,大名鼎鼎的月氏、乌孙等国原本就是盘踞在这块地方,到了魏晋时期,天下大乱,什么前凉、后凉、南凉、北凉等政权,像一茬茬韭菜似的在这边土地上先后冒出来,又迅速灭亡。 唐代时期好容易收归中央管辖了,可到了腐朽的唐代后期,这块地方,再次被吐蕃占有,建立了西凉,也就是《王宝钏与薛平贵》的故事发生的年代。 那之后这里便一直战乱不断,游牧民族之间的争斗也十分激烈,旧的政权不断被新的政权所代替,到了宋代,被并入了西夏的版图,直至成吉思汗建立大蒙古国,统一北方草原…… 李昭给宋清月绘声绘色地讲了一路的故事。 他发现他每次一说起这些故事,宋清月望着他的双眸里就开始闪烁着小星星,欣赏有之,崇拜有之,临了还要赞叹一句:“李昭,你要不是个皇孙,可以去国子监做个经史博士。你讲课肯定比那些老先生们讲得好。” 李昭被夸地不自觉挺了挺胸膛,道:“那倒未必,皇室对历史的解读跟文士臣子对历史的解读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宋清月又问:“皇家子弟都如你这般博古通今么?” 李昭被博古通今四个字夸得唇角上翘,他一点不心虚地自夸道:“哪能人人都有如你夫君这般高的悟性!” “这些都是父王教你的?”宋清月很是好奇李昭小时候是被何人教导出来的。 李昭道:“父王自然教了我许多,不过主要还是叫我自己读书,什么书都读,书读得多了,什么学说都接触一点,眼界自然就开阔些。反而来了京城之后,觉得宫学里翰林们教的东西专精起来。” “专精?”宋清月觉得他的用词有趣,“是觉得专精还是觉得狭隘?” 李昭捏捏她的脸,不甚在意地道:“皇家教习岂能随意。” 宋清月撑着下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指着远处如飞龙般起伏的巍峨山峦,悠悠道:“为帝为君者,明明富有四海,多数人却打小就只能瞧见皇宫上空的方寸之天,多可悲啊。父王当年被赶出京城,被贬去岭南,却因此见识了大海之浩瀚,天地之广阔。这才是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 “你倒是十分欣赏父王。”不知为何,听了这话,李昭竟然有些吃味。 宋清月十分诚恳地道:“父王是个有见识的人。” 李昭不服气地挺了挺腰杆子:“父王念书可不如我。本世子可是连宫里那群挑剔的老翰林们都夸的。李晟那时候就因为有个侍讲总夸我,他就看本世子不顺眼!” 宋清月睨了他一眼,心说男人这什么奇怪的胜负心,怎么连自己亲爹的醋都能吃?还有东宫那几位早都偃旗息鼓躲犄角旮旯里低调做人了,怎么还要被他拖出来鞭尸?便笑道:“我知道你厉害,这一路上依旧手不释卷的,也就咱们世子殿下了。” 李昭是真的只要有空就会读书,一路上看了好几本了。这个年代,书本是稀缺物资,然而皇家不缺书,皇宫的书库里更是什么都有,连外头找不找的各种禁书也都能找到。这是皇室中人的特权之一,却鲜少有人会使用这项特权的。 李昭一边觉得这女人又在哄自己了,一边心中洋洋得意,努力压制想要高高翘起的唇角,继续道:“就说那个李晵,你别瞧他骑马打仗威风得很,那家伙也就那么点本事了,他连折子都写不好。” 宋清月翻了个白眼:“哦,是么,我怎么听说靖王府大公子小时候,是被养在肃州府痛判夫妇那儿的。当年那位通判许大人可跟我爹一样,也是一甲探花郎出身。公子晵若真连折子都写不好,靖王殿下不得劈了许大人?” 李昭挑了挑眉:“我倒是不知,我家娘子对靖王府上的大公子知之甚深?” “孟晚枫说的!我怎么就不能知道,由着你蒙我。”宋清月懒得理他,这可是原著男主的人设,她怎会不知? 李昭撇撇嘴,凑过去抱她,用自己的面颊贴着她的,低声道:“以后咱们有了孩子,定叫他们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叫他们来西北看大漠狼烟,去东北看冰川雪原,去南边看看碧海蓝天。” “还有西南的崇山峻岭,峡谷湍流。”宋清月笑道。 李昭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怎么你倒是像全都见过似的。” “嗯,说不准我在梦里真都见过呢?”她朝他眨眨眼。 李昭咽了口吐沫,有些事不由得他不信,宋清月可能真就是只有在传说中才会出现的星宿下凡,奇人异士。 他忽然抱紧她,道:“你是我的。” 宋清月在心里哼了一声,心想这男人大约是又犯病了,她才不是他的。 她是她自己的。 不过她懒得反驳,省得又闹到不开心。 马车外传来一阵鹰啼,一只老鹰出现在远处山峦的上空,两人同时抬起头看向老鹰。 那鹰十分大胆,从高空俯冲下来,绕着车队盘旋起来,仿佛在好奇地上这群人到底什么来头。 李昭的亲卫傅乘风心痒,手悄悄身后背着的弓箭。 李昭注意到他的动作,及时制止了:“慢着!别射它,这么不怕人,你看看它脚上可有皮套,说不定是这附近军营里养的。” 傅乘风眯眼细瞧,惊道:“殿下英明,它脚脖子上果然有东西!” 李昭笑了笑,“看来咱们快要到了。” 宋清月好奇地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那只似乎近在咫尺的大鹰,翅膀真长啊!双翅展开一人高都不止,个头可真大! 李昭瞧着她看鹰那亮晶晶的眼神,笑着捏捏她的手,道:“到了凉州之后,我叫人去弄只鹰来你瞧瞧。来年等天气暖和了再带你去祁连山里看千佛洞,现在太冷了。” “到时候可是要骑马进山?”宋清月兴奋起来。 李昭点头:“有些地方可能还要步行,车是肯定进不去的。” 要爬山啊!宋清月想,这个冬天不用应付年节的琐事,有大把空闲的时间,可以锻炼锻炼身体,就算在榻上做做平板撑也好,有许多室内运动可以做呢。 凉州城外,凉州卫的指挥使巩将军主动出城迎接。 名义上是接待冯进为主,可他们对李昭的态度却似乎更为巴结讨好。 接风晚宴上,李昭提出想借只军营里养的猎鹰回去给自己的世子妃瞧瞧,凉州卫指挥使立刻就叫人去把鹰笼子提来,还特地嘱咐一句,选只年纪小的母鹰,要乖顺点的,别把那娇贵的世子妃给吓着了。 巩将军方才在府门口匆匆一瞥,看到了宋清月,当真是人比花娇,叫人印象深刻。 第一百七十八章 集资建厂【二更】 此时的宋清月正跟姐姐在女宾席上坐着呢。 这西北干燥,阳光烈,常年呆在这儿的女人皮肤一般都不太好。 姐妹两人在这儿坐着简直就是仙女下凡。除了巩将军家的女眷,席间还有凉州的其它贵夫人作陪。先是巩家大小姐巩恬恬赞了一句:“宋家两位姐姐的皮肤真好,跟剥壳鸡蛋似的!”大家就纷纷夸赞起来。 宋清月趁机安利起自己平时用的玫瑰羊毛油来,还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润肤霜。 嗯,这名字虽然质朴,但现在的人看来,霜这一字用得就比什么油啊、膏的叫起来雅致。 宋清月的很是不吝啬地叫凤七去装货的车上,取二十几小罐上品绵羊油来,给在座的夫人小姐一人发了一罐。 大家伙高兴坏了,没想到这位世子妃这么平易近人,还这么大方。 巩恬恬性子活泼,迫不及待地当场打开盖子闻闻,叫道:“好香啊!” 她母亲李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宠溺地点点她的脑袋:“没规矩!”有对宋清月和宋雅馨不好意思地请罪道:“丫头给我惯坏了,咱们在这西北,规矩不像京城那般大,请世子妃和世子夫人莫要见怪。” 宋雅馨笑道:“哪里会呢!女子就要像巩妹妹这般活泼开朗才好。不如妹妹挑一些在手背上试试看。” 巩恬恬挑了些抹在手背上,立刻就惊喜地道:“娘!这比杏仁油和雪花膏好啊!涂在手上清清爽爽的,不油腻呢!” 这年头女子也不是没有防干燥的护肤品,主要就是杏仁油和雪花膏,雪花膏还有个名字叫猪油膏,简单点说,就是经过过滤和除味处理的猪油。其实宋清月已经觉得绵羊油够油腻的了,只不过杏仁油和猪油膏比绵羊油还油腻,抹在脸上,那脸能反光。 宋雅馨道:“这东西也是最近两年才在京城里流行起来的,宫里娘娘们都爱用。” 这时立刻有人问起价格来,得知这么一罐竟然要二十两之后,大家立刻就抽起凉气来。 这些年,西北将领们的家里可不富裕,靖王是个较真儿的人,从不让他们瞒报军户数量吃空饷的。 而这种事在其它内地的其它卫所却是一种极为常见的武将们搞钱的法子。 宋清月笑了笑,大大方方地道:“外头是这么卖,不过成本却没这么高。这润肤霜的配方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就是从绵羊的毛里提取的,过滤除味之后,加入各种香气的精油就成了。” 众夫人惊叹,没想到肃王世子妃竟然知道这秘密! 宋雅馨不知妹妹是个什么打算,不过既然她肯当众说出来,就肯定是考虑好的了,于是在一边帮腔道:“众位夫人有所不知,这润肤霜就是我妹妹发明的呢。” 宋清月点头:“这次我们过来就是想在西北找个地方建羊毛厂的,这事情我跟姐姐商量过,觉得凉州和肃州都不错,打算在这两个地方各建一个厂。” 宋雅馨看了一眼宋清月,她可不知道宋清月打算建两个厂呢!不过妹妹既然说了,她肯定是不反对的。 其它持家的夫人们一听这消息,心里的算盘纷纷噼噼啪啪地打起来,宋清月见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也不点明,接着道:“我是打算雇军户家属在非农忙的时候来厂里做工的,虽然羊毛虽然利润不算高,可绵羊油的利润却可以非常可观,以后咱们把润肤霜卖到西安府、太原府去,肯定能赚钱,到时候给工人的佣金也低不了,西北的军户苦,也给大伙赚点外快补贴家用。” 夫人们听着就心痒起来,一边纷纷夸赞世子妃仁义,一边想着要好好巴结这位世子妃,要是能在羊毛厂参一股,那得多美呢! 这日宴席散了之后,好多夫人回家连夜就跟自家夫君讨论出多少钱合适的问题了,还要准备一份让那位娇贵无比的世子妃看得上眼的礼物。 次日一早,宋清月还没睡醒呢,就有人跑到客栈来送礼递帖子,要请肃王世子妃和魏国公世子夫人上门一叙。 李昭早起练完拳脚,听说此事,挑挑眉,心说自家这位小娘子这是又耐不住寂寞了要折腾什么? 还没腾出功夫来琢磨此事呢,小计公公突然冒出来,递上一封从京城来的急报给李昭。 李昭看到计全福脸上的表情,就预感有什么不太好的事发生了,打开急报迅速扫完全文,深吸一口气,看眼小计公公,小计公公嘿嘿憨笑两声,给李昭拱了拱手:“小的给殿下贺喜。” 话音未落,李昭一脚踹他屁股上,幸好计公公机灵,躲得快。 李昭皱眉,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急报,问道:“人已经被我爹抬进府了?” 计公公龇牙:“王爷这不是没法子呢,靖王大公子刚被打了一顿关宗人府了,王爷这时候哪敢说什么。” 啧! 李昭来回踱了两步,烦躁地道:“既然抬回来了那也没法子,先别叫世子妃知道,来年回程的时候再说。” 他瞥了一眼林万福,林万福立刻对秦吉福,还有另外两个伺候茶水的小黄门凶道:“放机灵点,嘴巴都闭紧了!” 几个小黄门顿时摆正站姿,忙不迭地点头。 等宋清月睡饱醒来,就看见李昭坐在床边的炕上看书。他身着竹青色的云锦常服,青年美男,天皇贵胄,自有一股说不尽的风流。 于是她不吱声,就那么窝在暖和的被子里静静地欣赏了一阵。 “醒了怎么不起来?”李昭终于憋不住,放下书转过脸来看她。 宋清月娇滴滴地拖长音嗯了一声,伸出手来撒娇:“要夫君抱起来。” 李昭则一声:“娇气包。”立刻放下书,走过来,将她从被窝里抱起来。 墨韵拿来早在熏笼上烤暖和的衣裳,李昭接过衣服给宋清月穿上,服务十分到位。 宋清月洗漱好,坐下用早膳,一边吃一边悠闲地问道:“可有人请我到府上做客?” 凤七立刻道:“有!还挺多的!” 宋清月嗯了一声,道:“是哪些人家都记下来,墨韵,你今日帮我去官牙问问这凉州城里有没有好一点的宅子,随便三进还是五进,尽快买下来,过年之前装修好,不用太奢华,咱们只住几个月就走。墨香,你去问问城里哪家酒楼好,三日后我设宴款待一下几位夫人。” 李昭听她这么说,便道:“你要在凉州买宅子?” 宋清月嗯了一声:“我想了想,肃州、凉州都挺好的,估计想参股的人也多,干脆两个地方都办一个厂好了。” 李昭问:“可要林万福跟着去?” 这意思就是自己愿意掏钱。 宋清月一听就笑起来,放下手中的羊肉包子,往李昭怀里靠,问道:“夫君要送宅子给我?” 李昭笑,摸了摸她的面颊:“这有什么,难得月儿想要点什么,为夫高兴还来不及。” 宋清月想了想摇头:“还是不要万福公公去了,他一去,人家那价格还不往高了喊。我那宅子日后是买给管事账房们办公用的。还有啊,想着日后要是那什么易物司衙门能开张起来,日后这凉州城就热闹了,地价肯定要涨,万一我的厂子亏钱了,还能卖了房子填补些亏空。” 李昭听着低低笑,捏捏她的面颊:“你办厂子还能亏钱了?不过听你这么说,为夫是不是该跟着在这城里也置办套宅子?” 宋清月一秒变脸:“你置办什么宅子?可是昨日酒宴上瞧上哪个舞姬想金屋藏娇,偷偷养起来?我听说巩将军昨晚想给殿下献美人呢。” 李昭听得直笑:“胡说八道!有你在跟前,我瞧得上谁。” “那说不准,西域美人可是出了名得漂亮。”宋清月哼道。 李昭拎鸡仔一般将她抓来,抱到自己腿上,惩罚性地打了一下她的屁股:“不许胡说,本世子是那等好色之徒?” 宋清月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娇滴滴地喊疼,歪头看他:“殿下难道不好色?你不好色还喜欢我?”她伸手抚摸他的脸,用手指轻轻描画他的眉眼,道:“我可好色呢,我好殿下的颜色,夫君这副皮囊真叫人喜欢。” 是喜欢自己的皮囊,没说喜欢自己这个人。 这小女人可真坏,李昭恨得磨牙。 不过喜欢皮囊也是喜欢,他压着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吻她,良久才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盯住她的眼睛,道:“可为夫不仅喜欢娘子的皮囊,还喜欢娘子的人。” 宋清月闻言垂下眼睫,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紧紧抱着他不说话了。 李昭轻抚她的背,安抚道:“别怕,月儿,别怕。等你七老八十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了,夫君依旧宠着你。” 宋清月噗嗤笑出来,一边笑一边又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泼冷水,这种话听听就算了,千万别当真。 可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很委屈,想到他日后也会三宫六院的场景,眼角渐渐泛起泪花来。 知道她不会信,李昭自己也在心里叹气,只好哄她:“你不信这话也罢,总归我现在对你的心意都是真的。” 宋清月直起身来,看他认真的神情,然后在他颊上亲了一口,她眼角虽然还挂着湿意,嘴角却是笑着的,语气无比温柔:“那殿下定要健健康康地活到那时候兑现诺言呀。” 这话李昭当时听了还不曾有什么感觉,可这之后的好些日子里,他总反反复复地想起这句话,反反复复想起她说这话时候的神态、语气。 他记得她坐在自己怀里的重量,记得她当时穿的衣服,记得她那时身上的香气,他记得阳光里她额角的碎发,还记得她眼角闪烁的泪花。 一切都如梦境般那么温柔缱绻,好似有一道极细极轻柔的丝线,缠缠绵绵地缠绕了在他心上,仿佛舌尖都是她的丝丝甜意。 不过就这些日子,若非宋清月和宋雅馨不要钱似地往身上涂羊毛油,大概皮肤都能被干裂开。 宋雅馨的一个二等丫头昨晚脱了衣服之后就发现自己腿上的皮肤变得跟一片片鱼鳞似的,有的地方甚至裂得淌血,裤子一抖,那皮屑跟下雪似的,纷纷扬扬往下落,那小丫头立刻就被吓哭了。翠柏立刻就给她擦羊毛油。 “夫人赏了你就别舍不得用,脸涂了,身上也不能省,你瞧那些女人,一个个不到三十岁,相貌比咱们公府的老夫人还老。夫人说了,以后咱们三姑奶奶要把羊毛厂开凉州来的,不怕没得用,以后千万别舍不得。” 小丫头挂着泪点点头,望着自己的腿,神奇地发现果然涂了油立刻就看起来好多了,可真是吓死她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偷情 三日后,宋清月将八位给她递帖子的夫人一齐请去了凉州城里最大的酒楼吃饭。 她也不多说废话,跟几位夫人相互寒暄之后,就言明这羊毛厂是跟内务府合作的,内务府要分四成干股,剩下的,自己姐姐作为国公府夫人要占两成,剩下的四成她打算叫大家自己商量着分。 巩将军的夫人李氏一听,大为惊讶,问道:“那世子妃您自己呢?” 宋清月摇头笑道:“我无所谓,原本我就是为了帮姐姐才来这一趟的。” 李夫人一听,有些为难地道:“这,这叫我们怎么好意思?就算是世子妃您不在乎这点银子,咱们也没有办厂的经验啊。” 宋清月道:“这个大家放心,前期我会留人下来帮着培训的。不过我也不会吃亏,成本我会让姐姐算出来给我的。” 大伙一听,这人情似乎欠得有些大,不过利益当前,谁也舍不得说退出或是少分点。 宋清月没说的是,她在宁夏镇附近圈了一大块地养羊呢,到时候羊毛都从她那儿进货,价格还不是好商量,她可不吃亏,主要是还是要叫这群军官将领们记得肃王府的人情。 李昭听闻这事的时候,手里拿着书,双腿翘在脚凳上,正闲得发慌呢,他问林万福:“万福,你说,世子妃如此能干,会不会显得本世子很无能?” 一旁的小秦公公觉得这是道送命题,只见自家师傅不慌不忙,笑道:“那不能够,世子妃能这么肆意地做想做的事,还不得有您在背后给她撑腰。再说了,那也是殿下一眼相中的世子妃,当初京城多少人嫌弃世子妃的庶女出身,现在只能说明殿下您慧眼识珠,眼光独到。他人只有佩服您英明的,哪能有什么其他想法。” 李昭听了就笑:“你说的对,本世子十二岁就相中她了,她那时候还跟个糯米团子一样。整个京城里都没人比本世子更有眼光了。” 林万福道:“依奴才瞧,就算是当初的徐后,比起咱们世子妃也差一截。就说这相貌,那就没有咱们世子妃漂亮。” 这话说罢,李昭乐得哈哈拍大腿,指着林万福道:“会说,说得好!”说罢摘了腰间的玉佩,抛给林万福:“拿着玩,赏你了。” 林公公立刻笑道:“那奴才可舍不得拿着玩,这日后要带进棺材里的。” 李昭懒得理会他的奉承,道:“行了,赶紧去问问世子妃什么时候回来。” 林公公在心里吐槽,殿下这就是闲的,得赶紧想想办法给世子殿下找点事做,不然老这么有事没事来个送命题,他这小心脏可受不了。 小秦公公在一旁对师傅佩服得五体投地,这都能把殿下哄高兴了。 啧啧。 五日过后的一个中午,车队终于到达肃州。 徐祐忠见到妻子来了,高兴得什么似的,都顾不得招待其它人,只想拉着娘子早些回房亲热亲热。 李昭和宋清月则就在徐府的客院里住下了。 晚间的接风宴上,宋清月如法炮制了一通在凉州的说辞,隔三日,又要跟姐姐一起在肃州的酒楼宴请各位对办厂事业感兴趣的夫人们。 结果姐姐没能来得了,青松的说法是自家夫人身体不适,来不了,可宋清月见青松红着脸咬着唇的样子,她就闻到了一股热恋的酸臭。 好好,姐姐今年也十九了,可以生孩子了,没见徐家把生养嬷嬷都带来了么。 又过了几天,宋雅馨终于来看望妹妹了,迎着宋清月揶揄的眼神,她满脸娇羞,拿着帕子用力挥几下:“妹妹别这么看了,我跟你姐夫也有四个月没见了!” “知道,知道,小别胜新婚嘛。”宋清月十分识趣地没多问一句姐夫有没有偷腥的问题,那就太煞风景了。 这年代,这种事就不叫偷,完全合理合法,还是不要去想比较好。 “啊,不过我要跟姐姐说个关于备孕的秘密。” “这你都知道。”宋雅馨严肃起来,坐直了身子,道:“我信你的,你说。” “姐姐你记好了,一般来说小日子前七天和后八天都是不易怀孕的,你之前之所以一直没怀上,就是因为姐夫在军营任职,每个月正好就在你小日子刚结束那几日归家。” 宋雅馨震惊:“是这样吗?我,我一直还以为,是我不易受孕呢。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眼瞧着她就要喜极而泣,宋清月拉住姐姐的手,道:“姐姐先别急着哭,还有呢,从来小日子的第一天起,往后数十六天,这日起,往后的七日同房都是容易有孕的。不过我倒是觉得多过两年二人世界的日子也不错。” 宋雅馨这才从方才巨大的惊喜中理智回笼。 妹妹说得不错,自己怀孕之后大概就要安排通房伺候徐祐忠了,她好容易来了这儿,徐祐忠在军营里也不可能天天回家,难道就那么几天要叫丈夫跟别的女人睡觉么? 宋雅馨犹豫了。 宋清月一瞧姐姐那神色就知道她在纠结。 出嫁前想得通透、表现得多洒脱的女子,不过就跟夫君恩爱相处了一年,就这般失去了淡定,宋清月暗想真是谁陷入了情网都逃不过这一遭。 谁叫这个世界就是对女子如此不公呢。 她凑到姐姐耳边嘀咕了一阵,说得宋雅馨小脸爆红。 宋雅馨手里绞着帕子,更加震惊地看着妹妹:“你,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传出去也不怕人说你……” 宋清月哼了一声:“还能有谁能教我这个……” 宋雅馨被噎得说不出话,压低声音问道:“殿下让你这么伺候他?你,你可是他的正妻!” 宋清月诶了一声:“姐姐就不能这么想,夫妻之间嘛,本就应该是最亲密的人,有什么不能做的。上了床就要得趣,叫对方能得趣,也要叫自己也得趣,矜持什么的等穿了衣服再矜持好了,不然等着男人去找小妾?” 宋雅馨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珠子都要被震掉出来了,这还是她那个高贵清冷如同仙女下凡一般的三妹妹了? 也太奔放了……她她她她她,还能这样的? 不过,妹妹说得好有道理! 反正是夫妻间的秘事,谁又能知道什么? 接着宋清月又把自己身体不好,需要养两年才适合孕育子嗣的秘密告诉了姐姐。 宋雅馨看着妹妹的眼神立刻充满了同情:“你也是!诶……”她狠狠叹气,摸摸妹妹的头,“你真是太不容易了。都是我们的错,那年元宵节,我们没小心,叫你吃了那么大的苦头。那次,到底是谁故意害你?我可不信那是意外。” 宋清月摇摇头,其实心里已经不太在意这事儿了,她不像孟晚枫,报复心没那么强,但要是有机会,她也不介意顺手叫人倒倒霉,吃吃亏。 端看日后那人有没有机会栽在自己手里,比方说,进李昭的后院之类的。 原著里,那位可是两世都成了李昭的侧妃。 有的是机会收拾那人呢。 她不着急。 宋雅馨看着妹妹脸上一闪而过的冷笑,觉得这个妹妹真是越来越有上位者样子了。 明明世子殿下那么宠她,竟然还能保持得如此冷静而克制,她可真有点佩服三妹妹。 扪心自问,换成是自己,她做不到。 下午宋清月出去看建厂房的位置,这是徐祐忠已经帮忙选好的,宋清月表示没什么意见,趁着冬季大家都闲,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开始动工了。 次日,她又去找木匠,三千台手摇纺毛线机要提前做出来。 另外人员筛选和培训也可以在冬天完成,明年开春第一批羊毛从宁夏府运到这里之后,就可以直接开工了。 宋清月极有效率的办事风格给徐祐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特别是当她掏出一张类似 excel表格的工作计划日程表的时候,彻底把徐祐忠给震住了,这姑娘竟然把从现在一直到来年四月份的事情都安排明白了。 晚上徐祐忠跟宋雅馨做完夫妻运动,闲聊之时,他好奇地问道:“你妹妹的性子是随了谁?你不是说她爱睡懒觉,还叫府里厨子晚点做她的早膳么?我瞧着她说话做事倒是雷厉风行的,比男人办事还爽利。” 宋雅馨懒懒地打着哈欠,道:“那不就是因为她做什么事都很快,才能睡那么多觉么。三妹妹谁的性子都不随,既不像我父亲,也不像我母亲,她打小就跟常人不同。” 徐祐忠见她困得眼皮子都打架了,怜爱地将她拉进怀里温存。妻子今晚可热情得叫人吃惊,还玩了跟往常不同的花样,让他感觉又痛快又刺激,徐祐忠真是惊喜不已,觉得自己可真是有福。 默默想着要不就先把之前那个侍婢悄悄打发了,不叫妻子知道,也免得她心里不舒服。他喜欢她,还是挺想好好宠爱她,叫她舒心的。 他从小就知道以后自己的婚姻不由自己,得以家族为重。 他也从没想过可以跟自己的妻子恩爱至此。 说起来可真多亏了李昭那家伙,没有他,他自己的母亲可想不到去找宋家的女儿回来当宗妇。 瞧着妻子的睡颜,他凑过去亲她的脸,可真是喜欢她啊。她以后跟自己的孩子一定十分聪明可爱,要是个女孩子一定是世上最可爱的小姑娘,徐祐忠想着,把手放在了宋雅馨的小肚子上。 客院里,李昭坐在屋里看书。 他暴躁,又不敢跟宋清月随便发脾气,只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抄书静心。 宋清月出去办了一整天的事情,他今儿就在家看了一整天的书,越是看到后来,越不耐烦,暴躁地叫林万福去瞧了好几趟世子妃回来了没。 可等到太阳下山了,世子妃还没回来! 晚上,天都黑了,宋清月终于从酒楼里吃饱喝足地回家了。李昭见了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之后更是回了书房,把自己关在里头生闷气。 宋清月瞧他那闹别扭的样子,就知道这位殿下今儿是又闲得蛋疼了,得好好安抚一下。 想了想,叫墨韵去找姐姐的丫鬟借了套府上丫鬟穿的衣服来,自己换上,墨香又到厨房里要了一盅银耳汤,一小壶温酒和两碟小菜。 站在书房门口烦恼要怎么安抚殿下的林万福,看到世子妃扮成丫鬟,提着竹篮过来送夜宵时,下巴都快惊掉了。 乖乖,还是世子妃有手段。 他笑嘻嘻把提着竹篮的世子妃让进去了,没多久里头就传出各种奇奇怪怪叫人脸红心燥的声响来。 半个时辰后…… 李昭爽歪歪地摊在书房的圈椅上,仿佛一只吃饱喝足的狮子,慵懒得没了一丝攻击力,这可算是真静了心了。 宋清月去屏风后头稍微洗漱了一番,刚才可把她累得不轻,回来一屁股坐在李昭腿上,勾着他的脖子娇笑:“奴家方才伺候得公子可满意?” 李昭勾起唇角,心说这女人不是被仙女点化的,定是叫狐狸精点化的。仙女……仙女哪有这样的! 他圈住她的腰,手在她腰间缓缓揉捏,配合地道:“满意!不知翠儿姑娘明日可有空再来书房找本公子私会?” 宋清月伸出食指轻轻一点他的太阳穴:“美得你呢,叫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我可听说公子的夫人善妒得很。” 李昭便凑过去咬她耳朵,低声道:“那咱们偷偷的,不叫她知道不就成了?” 宋清月哼了一声:“那我可不敢,被夫人抓住了,要挨板子的。公子如此宠爱夫人,到时候定不会为奴家求情。” “夫人整日在外奔波,哪有功夫想本公子。她现在眼里心里都没我这个夫君了,早知本世子就在察哈尔呆着了,何必自作多情来这苦寒之地跑这一趟。”李昭摇头叹气,继而又勾起宋清月的下巴,笑道:“哪像翠儿你这般乖巧柔顺、温柔小意,叫人舒心。明日白天来书房寻我,如何?夫人在外办事,定不会被发现。” 宋清月差点真被李昭给气着,冷冷刮了个眼刀子过去,咬咬后槽牙,还要继续把戏演下去,委委屈屈地道:“公子好坏啊,人家白天也忙嘛。晚上还要过来伺候公子,公子也不体谅人家一下。” 李昭噗嗤笑出声来,捏着宋清月的下巴,眯眼瞧她:“宋清月,你可真是叫人……叫人……你真是为夫的小心肝……” 说罢狠狠亲了亲,接着用银狐皮的斗篷将她裹住,打横抱出了书房,就这么直接抱着回了寝屋。 第一百八十章 学神殿下 次日用完早膳,李昭见宋清月又要出门便面露不悦,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闹别扭。 说起来也是因为西北的事情比较敏感,有些事宋清月可以做,他却不方便插手,想到军营里跟人练练拳脚、比比箭术,又怕京城那边多想,还是不太方便。 该看的看了,折子也写了,一路上要办的事也办了,需要联络的人也联络了,到了肃州反而闲得长蘑菇,这可真叫人郁闷。 宋清月盯着李昭看了一会,回头吩咐墨韵:“今天的安排先取消。” 李昭看着不在意的样子,无所谓地道:“没事,你出去做你的,不用管我。本世子自是忙的,还要给皇爷爷写折子,禀告这一路的见闻,以及新修官道的路况。” 宋清月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昨儿已经写完了,翠儿在书房都看到了。” 提到翠儿,李昭的嘴角抽了抽,想笑又不敢笑,背着手装模做样地道:“我倒不知,翠儿竟是世子妃安排的人。” 宋清月哼了一声:“怎么,殿下昨夜可尽兴了?” “还还……还行,还行!也就那样。” “就知道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还说要宠我爱我一辈子,呸,坏人!” “休要胡说,旁人怎能与世子妃相比,在我心里还是世子妃最得我心。” 林万福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说这二位是玩上瘾了? 贵人的心思他不懂,不懂! 计公公刚从外头进来,一头风霜,隔着珠帘就听到这令人震惊的对话,惊讶得一双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心说眼瞧着世子妃正的宠呢,自家主子竟然这么快就有新人了? 林万福将他掉出来的眼珠子按回去,跟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把他拉到耳房去了。 “怎么回事?二位吵架了?”计公公皱眉担心道。 林万福啧啧两声,一脸高深莫测:“你不懂,二位玩情趣呢。” “那个翠儿是谁?” “什么翠儿,没有翠儿。”林公公否认连连。 计小公公立刻不高兴了,十分严肃地道:“万福,这事儿可不能马虎。既然是世子身边的人,我就有责任查清楚!万一有问题你我可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诶哟,你别闹了!”林万福头疼,只好把来龙去脉说了,说完了他一个没根的阉人都觉得有点害臊,小计公公就更别提了,他打小跟一帮侍卫混在一起,听说了自家主子跟世子妃玩的这什么跟什么啊,他也羞得耳朵都红了。 两人年纪都在二十二三左右,一边觉得羞臊,一边又挺兴奋,相互嘿嘿笑。 计公公感慨了一句:“这世子妃真是有手段,花样百出的,我计全福听了这么多墙角,还是头一回见这种招数的。你说这世子妃,她怎么说也是宋阁老的亲闺女啊,真放得下身段!她姨娘是个木讷蠢笨的,也不受宠,她……哪儿学来的?” 计公公觉得一定是自己哪里情报工作没做到位,可宋家他盯了十来年了,宋家哪个墙根有耗子洞,哪根梁上有蚂蚁窝他都门清,可他怎么就想不通世子妃呢? 她出嫁前是什么性子来着? 他现在感觉有点怀疑人生。 林公公则心里琢磨着,眼瞧着自家世子殿下这是要栽世子妃手里了啊,可现在这位世子妃实在不是个柔顺大度的,京城里那位蒙古来的侧妃也不是好脾气的,这往后的日子可精彩了,他不禁默默在心里为自家主子点了三柱香。 屋里,宋清月已经撸起袖子给世子殿下讲起数学课来了。 既然他闲得没事干,老来自己跟前闹腾,那就找点事给他做做。 为了打击李昭那天皇贵胄没由来的自信,她讲课讲得飞快,什么加减乘除,正负数,还有方程式,一个早上的时间,一股脑全倒给李昭。 她说得口干舌燥,中午用过午膳之后,又开始讲数列的相关知识。讲完,她随手给他出了一张小升初奥数题难度的卷子丢给李昭。 “限时两个时辰,能做对百分之八十以上,我以后每天都留出半天来陪你,做不出来,你就不够格叫我亲自教你,只能去找墨韵给你讲课,我出门你也不许不高兴。如何?” 李昭被挑起强烈的胜负欲,作为丈夫,还是比宋清月大了六岁的阿昭哥哥,岂能在小妻子跟前丢面子? “我要是全都能做对呢?”他挑眉问道。 宋清月眨眨眼,直觉李昭是在给自己挖坑,他哪来的自信以为自己听一个上午的课就能把这些题做会了? “你说呗,你要如何?”宋清月内心不安。 李昭勾起唇角,凑到她耳边:“娘子再安排翠儿陪我一晚?” 宋清月的白眼简直要翻道天上去,指望狗男人能有什么心思? “你答应了?”李昭看着她笑。 宋清月还真不信他两个时辰能做全对,就赌气道:“可以,没问题!有本事你就做全对给我瞧瞧,别说什么翠儿,红儿、柳儿我也能给你安排上!” 说罢她哼了一声,出门去了。 李昭笑得肩膀直颤,他记得他跟宋清月说过自己看书看得很杂啊,算经十书他都看过学过,在岭南的时候,父王还叫一个老帐房教过他那些算学书里的内容,他是有基础的啊。 宋清月也是大大低估了我国古代人民在数学上的智慧,像是什么勾股定理、基础的平面几何、立体几何、多元二次三次方程都是有的,连线性方程也有呢! 小学数学的内容几乎已经全都涵盖在内了,甚至一些初中数学的内容也涉及到了。 李昭现在不过是要重新习惯一下宋清月这些数字和符号的写法而已。 数列这东西,对他来讲还真不难。 于是一个时辰后,宋清月望着真的全对的试卷一时有些发懵,狐疑地扫视一圈房里的几个墨:“你们偷偷给世子上过课?” “没有!我可一直跟在您身边的!”墨韵赶紧摇头。 “我也没有!我一直在处理世子妃您交代的事情!”墨香也道,“出门的时候我一直跟凤九在一起。” 凤九赶紧点头,证明墨香所言不虚。 墨扇、墨屏、墨玉也纷纷表明自己没有跟世子殿下单独相处过。 这可不是教没教过的问题,这是有没有动什么歪心思的问题!大家可都知道宋清月的性子,再说她对下人一直都很好,还给她们指明了未来的康庄大道,大家都指望日后可以出府去做大掌柜呢!谁想不开去打世子殿下的主意啊! 宋清月也觉得自己手下这五个大丫鬟都是聪明人,而且长期受自己影响,都想着自己挣钱自己花呢,观念跟这个年代都有些格格不入来着,她也从没亏待过她们,不至于有人背叛自己。 不过李昭做了全对,这就不科学! 李昭看她一副不敢相信,再三确认的样子就觉得十分得意,“怎么样?你夫君是不是很厉害?” 宋清月拼命在心里吐槽,这作者是给了这个反派大boss多高的智商啊?这学习速度学习能力,已经不是学霸的程度了,这tm是学神啊! “真全你自己做的?”宋清月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刚才你的人可全都在你房里,我还能找谁?”李昭摊手,他趴在桌上,兴致勃勃地盯宋清月,压低声音道:“说好的,那个翠儿,给安排安排?还有红儿柳儿,都什么样的?为夫可是期待得很。” 宋清月简直想抽他,这是玩上瘾了是。 “看我心情。等我什么时候心情好再说。” 李昭立刻绕过桌子,站在她身后给她捏肩:“那娘子今日心情好不好?” “看你表现。”宋清月哼哼。 李昭一把将她拉起来,道:“今儿天气好,我带你去瞧瞧嘉峪关如何?” 宋清月果然双眼亮起来,李昭勾起唇角,他就知道她会喜欢,转身吩咐墨韵:“给你主子准备厚点的斗篷、靴子,还有暖手炉,本世子骑马带她过去。” 林万福一听,也连忙下去准备了,今天有可能来不及回肃州城了,可能要在嘉峪关住一个晚上,或者在那边的军营附近设帐篷,这些都要提前安排。 第一百八十一章 嘉峪关【二更】 这次没叫奔霄大爷出来,换了一匹长得比较高大的棕色蒙古马。宋清月被裹得跟个毛茸茸的球似的,出门前还在脸颊和手上又摸了一层绵羊油,整个人香喷喷的,李昭见她这样就笑起来,道:“娘子现在就像个玫瑰糖馅的汤圆。” 宋清月嘟嘴,想说一说李昭,可他这一身英姿飒爽的劲装加斗篷,真是帅得叫人移不开眼。 似乎再给副墨镜,就能响起《乱世巨星》的bgm了。 啊,这男人可真帅啊,突然很想给他试试德式的军装呢! 宋清月在脑海中想象着,心跳得厉害,为了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再盯着他瞧,不觉轻轻咬住了下唇。 李昭看她那躲闪的眼神,泛红的小耳朵,就知道她是又被自己的相貌给迷到了,心中得意,温柔地给她戴上帽子,托着腰将她送上马背,接着自己也骑上去。 “这么两人共乘一骑还是头一遭。”李昭抱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故意放低沉了的声线,像是有意要诱惑她似的。 宋清月嗯了一声,耳朵更红了。 她道:“殿下知道度蜜月么?” “什么意思?” “蜂蜜的蜜,就是成婚之后,夫妻两人出去旅行一个月,每天在一起吃吃喝喝,睡睡觉,拍拍……逛逛街,看看风景。” “蜜月。”李昭咀嚼这个新词汇,笑意愈深,“月儿觉得我们现在就在度蜜月?” “嗯!”宋清月道,“殿下现在待我真好,我……我很开心,日子就跟泡在蜜水里一样。” “为夫亦是如此觉得。”李昭笑意渐深。 他们的马穿过肃州城街市的时候,宋清月看到了正跟西域商人讨价还价的四哥和六弟,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他们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了,后来又进过一家叫重山馆的酒楼时,门口一位买酒的胡姬看到宋清月忽然笑着跟她挥了挥手。 “什么人?怎会认得你?”李昭问道。 宋清月道:“没什么,之前宴请肃州城的夫人们的时候就在这家酒楼,这里头有胡姬的歌舞,挺有意思的,跟咱们那儿的很不一样,殿下可看过?” 李昭觉得这小女人是又在发难了,便道:“什么胡姬舞女的,不感兴趣。” 宋清月被他现在这十分有求生欲的表现逗笑了,捏捏他拿着缰绳的手,奖励道:“殿下这话说得和我心意,后天就给殿下把翠儿安排上。” “为什么是后天?”李昭皱眉。 “人家还要准备准备嘛!”宋清月撒娇。 “那我等着!”李昭低头狠狠亲了一口她的面颊。 他心里一边期待着,一边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没想出来,索性不去想了,今天带着娘子出来玩,就要高高兴兴的。 跟在后头的林万福满头黑线,感觉自家殿下现在就像是被世子妃训着学握手的狗子一样……为了个莫名其妙的奖励,居然去讨好自己的女人。这难道不应该是殿下的女人小心翼翼地观察世子喜欢什么,然后努力去逢迎讨好么? 现在倒好,全反了! ~ 肃州城到嘉峪关跑马一个时辰就能到。 嘉峪关不愧被称为天下第一雄关。 前世宋清月去过著名的北京八达岭长城,那是明代修筑的墙,爬一次都觉得千难万难,别说将它们建筑起来了,实在太厉害了。 在南京旅游的时候见过一次明城墙的瓮城,中华门城堡。当时明城墙的规模就已经叫她印象极为深刻了。 到了嘉峪关才知道那都是小儿科。嘉峪关的规模之大叫人惊叹,那哪里只是一个关碍,那分明是一座城啊! 虽是黄土夯筑,可这个年代还没有威力足够巨大的炸药,这厚实坚固的墙体里面还加入了西北特有的植物,比一般黄土夯筑的要结实许多。 他们站在角楼上眺望城里城外,宋清月感觉自己彷佛站在历史的巨轮上,眼前就是大漠黄山,夕阳孤雁,她沉默着,震惊沉迷于壮阔无比的景色,心中激动万分。 李昭指着边上一度新葺的墙道:“你看那边,颜色不太一样的,就是近十年间新修的墙体,里头加了水泥混凝土,比老墙更加固,只要建得够厚,用大炮都轰不开。 宋清月很想试试这么厚的墙要多少的TNT能炸开。 李昭拉起她的手,触感冰凉,将她两只手都拉起放在自己的大掌里揉搓,问道:“见你盯着那墙看那么老半天,想什么呢?” 宋清月不想提TNT的事,那是她打算留着做底牌的,就问:“狼居胥山在哪儿?” 李昭轻笑:“不在这儿,离这儿远着呢!” 宋清月啧了一声,道:“你说说你们,非但没能开疆拓土,反而连老祖宗都不如。建个什么天下第一雄关,却是龟缩在这里头,不觉得羞愧么?” 她抬起眼睛望着李昭,李昭被她问的一时真还无言以对,没大会又笑起来:“你这话真该说给皇爷爷听,他保证当即就能立我爹为太子,再立我为太孙。有你这般心胸的女子,堪为国母。” “殿下说这话不怕人听到。”宋清月皱眉。 李昭也叹气:“玩笑而已,这话以后千万别说,皇爷爷听了能立刻把你砍了。他这辈子都最好面子。你一句话就叫他颜面扫地了,他能气得拔天子剑亲手砍你。” 宋清月亦是扑哧一声笑出来:“穷兵黩武也不好,为了开疆拓土把国家给打垮了,那不成。不过我倒是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你说。”李昭牵着她的手在城墙上慢慢走着。 “东察合台一些地方其实很适合种棉花,像什么吐鲁番之类的地方,都挺适合中棉花的。咱们在河西一带把棉布的价格炒高,引着西疆的人多种棉花少种粮食,然后找个什么干旱啊、寒灾的年份,再拼命提高粮食的价格,压低棉花的价格,基本就可以把他们掏空了。国家空了,战士都饿着肚子,怎么打都得输。”她转头看向李昭,“你觉得如何?” 李昭望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道:“蒙古人本来就不善种植,地广人稀,而且他们以牛羊肉为主食,这招大约对蒙古人无法凑效。” 宋清月撇撇嘴:“我就这么一说。” “虽然对蒙古人无效,但却可以对南越、白济半岛之类的地方用这种法子试一试。”李昭摸摸宋清月的脑袋,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娘子所述乃是上上之策。” “哼。”宋清月闭上嘴不说话了。 李昭却是真心觉得这招可用,脑子里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跟皇爷爷谏言,以及怎么个谏法了。 是由自己上谏好还是由父王上谏更好,这事儿他得回去跟父王好好商量商量,最好再问问宋清月爹的建议。 但这事儿得保密,绝密。要上奏也得找个单独面圣的机会,当面说。朝里那群士大夫听了要讲什么仁义之道,天下归心之道了。 那都是废话,汉武帝让大军横扫匈奴的时候,何时仁义过。 以为只需要仁义就可以天下归心,那是腐儒之语,正真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人才不屑这种话。 其实宋清月心里还有一个更恶毒的方式,那就是生物战,用天花病毒。 不过,她没敢说,她觉得这种法子有违天和,过于不人道,迟早要遭报应的。 可换个方向想,战争本身就不人道啊? 反正这事儿她还没想明白,先等大周子民军人全都种上牛痘再说也不迟,得找个适当的机会跟李昭提一提这事。 晚上他们就在嘉峪关城内的客栈住宿,林万福订了最好的上房,且一应被褥、摆设、所用之物都是他们自己带来、世子殿下平时用惯的。 尊贵无比的世子殿下是到哪儿都不能委屈的。 这关城里住着大量西域来的商人,宋清月还看到几个胸口挂着十字架,和头顶带着白色小圆帽的。宋清月在想要不要告诫一下,这些传教士最好也防着些? 一神教都叫她挺反感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数学课和围棋课 今日两人倒是都累的什么都不想做了,他们相拥而眠,虽然累,却都还没什么睡意。 李昭将她冰凉的手往自己里衣里头塞,见她的白皙小耳朵又红彤彤的,就想发笑。 明明做翠儿的时候那么放得开,这时候倒害羞得很。 “想什么呢?”他问。 “殿下想什么?”宋清月反问。 “我在想你下午在城楼上说的事情。”李昭道。 “殿下不觉得这计策有点毒辣么?” “能叫我大周将士少牺牲多少万人,怎么能叫毒辣?叫仁义才对。” 宋清月笑起来,奉承道:“殿下英明!” 李昭被她这阿谀的口气逗乐了,将她扯进怀中,狠狠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好好说话!” “疼!”宋清月嗲嗲地叫唤起来,“你就欺负我!” “李昭抱紧她,重重亲了一口:“娇气包!睡,明早在城里转转,下午回去。” ~ 在西北的日子平静、忙碌,而且快乐。 李昭数学基础相当不错这件事着实让宋清月挺惊讶的,而且说实话,李昭这种学神教起来还挺让人有成就感的,这才学了一个多月,进度快要超过墨韵她们了。 现在已经在教函数了,三角函数,几何函数,宋清月高中时代的最爱,呵呵。 李昭也是头一次接触这东西,觉得神奇又有趣,整个人都很亢奋,甚至有点乐在其中,一点都不觉得每天做宋清月给自己留的作业辛苦。 墨韵墨香两人由凤九护着,被派到凉州去主持凉州的招工了,剩下的墨屏、墨扇和墨玉三个人都是在学习数学的天赋上比较平庸的,小时候被自家小姐的月考折磨得死去活来,现在瞧着世子殿下每天研究得那么起劲,深感学神的世界她们凡人领悟不了。 宋清月早上给李昭上课,下午要跟姐姐去面试员工,第一批员工素质很重要。有了之前在保定开场的经验,她现在也有些招工的心得了,知道什么人可以招,什么人不能招。 之所以这么仔细,甚至亲自上阵把关的原因就是这次建工厂是叫那么多人投了钱的,其中还有内务府的股份,她不能叫他们亏钱。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她自己不怕自己亏钱,反正她亏得起,就算真的亏了她也觉得自己有能力再赚回来,可对待别人钱就格外谨慎,不敢随意对待了。 等她来年回京之后,这里的一切就都要交给姐姐操持了,她得把自己之前的经验教训全都告诉姐姐才行。 好在军户就是纪律性比普通农户要强许多,他们更懂得服从,但最重要的是,这些军户都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赚外快的机会,所以倒是宋清月害怕发生的状况都没怎么发生。 除了忙工厂的事情,其实宋清月最近在偷偷跟着重山酒馆的胡姬学跳舞,已经学了一个多月了,等到李昭生辰那日她一定可以跳得很好了。 主要是她前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芭蕾,学了十几年已经考到专业的级别了,对舞蹈的悟性还是有的,而且她平时早上起来会有做做瑜伽拉伸胫骨的习惯,筋骨是软的,但是这具身体缺乏锻炼,身上腿上胳膊上都肌肉很少,跳起舞来下盘不稳,就缺了一丝韵味和美感。 那教舞蹈的胡姬是个有胡人血统的大美人,高鼻梁深眼窝,卷头发,很典型的中东长相,不过她汉话说得特别好,还有个汉文名字叫黎秋水。 宋清月很喜秋水姑娘,与她聊天十分轻松自在,秋水姑娘也喜欢宋清月,这种出手大方,还不对她动手动脚,只单纯欣赏舞蹈的客人可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而且这位京城来的王府世子妃一点架子也没有,学习的时候就像是个普通学生一般,十分认真刻苦。 而且她就像是天生对舞蹈有种非凡的领悟力一般,跳起舞来的时候像朵盛放的牡丹,尽情地绽放着自己,没有一点娇羞和拘谨。 这便是这位世子妃对自己这个舞姬的最大的尊重了。 她没有看不起自己。 这种体会在黎秋水的人生中还是头一遭。 她甚至想,要是可以跟着这位世子妃走就好了,她不用再在这个嘈杂的地方卖笑,不用在被各种油腻腻臭烘烘的男人用令人恶心的目光盯着瞧,或是任由他们上下其手,骂她是个婊子,她还要转头对着他们笑了。 不过她不敢冒然说出来,她怕世子妃误会自己有什么攀附的心思,那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晚上,宋清月回到徐将军府之后,还要花时间给李昭出题目,出题也是技术活啊! 需要花时间动脑子算的啊!除了出题,她还要备课,想好明天教什么,这小伙子学得忒快了,她有点扛不住这个节奏…… 晚上的烛光暗得叫人眼瞎,于是每天天不亮就跟着李昭爬起来,就为了给他出题布置作业。她现在每天都在怀念电灯泡,钨丝啊钨丝,到哪里去找钨丝? 等等,她想起前世小时候老爸给自己讲过的革命故事,说是我党当年在井冈山上的时候,就是靠卖钨矿赚外快挣红军的军费的啊! 井冈山,江西? 要不找人去找找看? 可这个年代井冈山叫井冈山么?江西境内那么多山,上哪儿找去?就算知道了,那么一大片山区,也不知道上哪里挖去啊。 挖到了,怎么提纯钨又是大工程。 啊,她的电灯泡!她什么时候才能拥有呢? 李昭在连续两天没得到作业之后,才发现宋清月似乎来不及出题了。 这天早上,宋清月终于躺倒不干了,她要碎懒觉! 天杀的李昭,太逆天了,果然是跟主角团战斗到最后几章的大boss,这智商当什么皇帝,不当科学家太浪费了! 李昭清晨出去打完一套拳沐浴回来,见宋清月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就好笑地去拉她,“怎么宋先生今日躲懒了?” “不干了!太累了!你让我睡会……我不行了。”宋清月嚷嚷。 李昭将她强行拽起来,把棉布递给她:“替夫君擦头发。” 宋清月哼哼两声还是照做了,这男人的头发养得真好,而且他头发披散下来的样子也很养眼好看,还一点不女气。 而且……宋清月瞄着他宽阔的背部,感觉他身上的肌肉是不是又练壮实了些? 不兴这样练下去啊!适可而止,肌肉练太大,掉头发! 这样好看一张脸,要是秃了就白瞎了! 宋清月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又胡思乱想起来,突然就记起前世实验室里有几个学长因为酷爱健身,把自己健成个秃瓢的…… “今天不上课了,咱们做点别的?”李昭一边舒服地享受着,一边随口问道。 “嗯,做什么呢?” “下棋?为夫还没跟娘子手谈过。” “……” 宋清月:mmp,专挑她不会的是? 李昭半天没得到她的回应,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不喜欢下棋?” “我不会。一点都不会,没学过。”宋清月十分诚实地说道。 李昭唇角勾起来,饶有兴致地瞧着她:“原来也有娘子不会的。” “那当然了,一个人精力是有限的,我又不是神,哪能什么都会。” 李昭看着她脸的表情觉得有趣,头一次见这小女人说自己不会,他拉她进怀里,抱住她,笑道:“那为夫教你如何?看看你悟性是否如为夫一般高。” 果然,一句话把宋清月的好胜心激起来了,“学就学,下棋嘛,我肯定学得快!” 外间,小秦公公不叫师傅提醒,麻溜地去找棋盘。 好在现在他们在肃州城的徐府而不是客栈里,徐府什么都有,小秦公公很快就找了一副玉石的围棋来。 宋清月用罢早膳就跟李昭在暖阁里坐下。 李昭又问了一遍:“以前当真一点没学过?你爹也没教过你?” 宋清月摇头:“我忙,没空。” 李昭扑哧一声笑出来,宋清月眨眨眼,有什么好笑的?她确实从小就有无数的事情要忙啊。 李昭却是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宋清月小时候,糯米团子一样丁点大的小人儿,做事说话就像个大人似的,忙东忙西的,还要给院子里的小丫头们上课,给她们布置作业,出考卷,这画面,哈哈哈,太逗了! 他一边拿着棋子摆放一边慢慢从最基础的开始讲:“黑白两种棋子,一般都是黑子先行,中间这个点叫天元,周围这几个点叫星位,这个四个称为角星,这四个成为边星。从外往里数,分别是一路,二路,三路,四路。棋子放这儿,这叫三三,这儿,这叫四四。摆在这儿,这就叫三路棋……下面就是气。这个格子有四个出路,也就是每个子儿都有四口气。假如黑子放这里,白子放这儿,那这个黑子就只剩一口气了,全放上,这黑子就被断气了,可以被吃掉……” 不像宋清月开始像是要故意刁难人一般讲得飞快,李昭语调温柔,且十分有耐心,一点也不嫌弃宋清月是个刚入门的小白。 宋清月也是个聪明的学生,很快就上手了。 李昭发现宋清月苦恼思考的时候会咬嘴唇,有时候恼起来甚至会拽头发,错了会不甘心地跺脚,恍然大悟的时候两眼会放光,表情格外鲜活丰富。 李昭给她上课时,总被她各种小表情可爱到,得趣极了。 两人便上两日围棋课,再上一日数学课,也好叫宋清月有时间出题备课。 晚上临睡,李昭还给宋清月讲故事听,历史上各种有趣的故事,还有诸如太祖、太宗皇帝那时候的宫廷秘闻,由他的嘴说出来,真是格外生动有趣,他简直像个说书先生! 其实宋清月每天下午练舞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累了,可她听李昭讲历史故事就怎么也不会睡着,他不仅说故事,还分析其中的曲折功过,宋清月每次听不够,都是李昭主动停下来,催着她睡。 “你先别睡啊,咱们再说会话,你说那个刘秀是不是很坏?你说他跟郭圣通在一起的时候是做戏还是真喜欢?” 李昭有点后悔,他就不该说刘秀的故事,这女人的关注点果然偏到这上头去了,他打了一下宋清月的屁股:“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你就只关心人家后宫!” “那我是女人嘛!可不就关心后宫那一亩三分地儿。”宋清月理直气壮地胡搅蛮缠,勾着李昭脖子道:“说说嘛,难得这么个有作为的皇帝,他也算是天选之子了,你说他心里怎么想的?” 她只关心后院的一亩三分地?这话才好笑呢,李昭捏捏宋清月的脸,道:“睡,管他喜欢谁呢。” “诶呀你说说嘛。” “不好说。”李昭道。 宋清月就趴在他身上叹气:“阴氏跟郭氏这个两个女人都可怜。这个刘秀,说不定两个都喜欢过,也两个女人都不想辜负,结果弄得她们一个都没得到幸福,啧啧。” 李昭问:“阴丽华怎么不好过了?” 宋清月道:“一个女人突然从妻变成妾,眼睁睁看着丈夫与现在的妻子恩爱缠绵,又生了五个孩子,心里怎么能好过?后来的阴氏,心境还却怎么能跟当初的那个布衣时代的妻子一样?她对丈夫的爱还能跟当初一样纯粹吗?刘秀最终是两个女人都辜负了。” 李昭轻笑两声,不做评论,只不住抚摸她背上光滑细腻的肌肤,劝道:“睡,你方才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宋清月仰起脸亲了他的下巴一口,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很快就窝在他怀中一动不动地睡沉了。 李昭也侧卧了从后头搂住她纤细的身子,闭上眼却在想她方才说,刘秀两个女人都喜欢过,都不想辜负,却最终两个都辜负了的话。 她还说刘秀是天选之子,她也说过自己是天选之子的…… 可李昭抱着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会爱上第二个女人了,还有谁能跟月儿一般呢? 她哭也好、笑也好,惹他生气也好,讨他的欢心也好,她总是能叫他心里酥酥麻麻,又酸又胀地……喜欢着! 这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如她一样的女子了。 手臂绕在她纤细的腰身上,就这般脑子里胡乱想着,他在她轻而稳的呼吸中也渐渐睡着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冬至一起包饺子呀 温馨的日子一晃而过,很快到了这一年的十一月廿一,冬至。 冬至在大周朝是全体官员可以放假一天的重要节日。 宋清月一早起来就拽着李昭的胳膊撒娇:“今天一起包饺子好不好?我要吃夫君亲手包的饺子!” 李昭挑挑眉,捏了一下她的脸,笑道:“越来越会撒娇了。” “好不好嘛?”宋清月继续晃他的胳膊。 “我没包过。”李昭为难地道。 “学一学就会了,夫君这么聪明。我只想吃夫君包的饺子,包给我吃嘛,好不好?” 被小女子巴巴地瞧着,李昭招架不住,娘子一撒娇,什么君子远庖厨都是浮云,“行行行,包个饺子而已,有什么不行的。包给你吃就是了。” 小女人精致的眉眼立刻舒展开来,还踮起脚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夫君最最最好了,我爱死夫君了!” 说完宋清月忽然心下一惊,笑容僵在脸上。她立刻转过脸去,佯装整理衣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在微微发着抖。 怎么会,才一个多月,就对他的宠爱,不知不觉就沉溺其中了。 李昭也愣住了,这还是宋清月第一次说爱他。 方才那句话就那让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叫人没有一点点防备,那样猝不及防地就说了出来。 他自然是欣喜的,甚至还有些感动。 他想叫她再说一次。 方才宋清月说得太快了,李昭甚至未来得及听清。 “月儿……”他轻轻拉她衣袖。 宋清月却腾地一下站起来,道:“我,我内急,去一趟净房。” “月儿!”他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个巧劲将她拽进自己怀里,却见她肃着脸,一双杏眸拼命躲闪着就是不愿看他。 “月儿……” “嗯。”宋清月低下头,细细应了一声。 “月儿,别怕,别怕。”他紧紧抱住她,心跳和呼吸都跟着乱了起来,捧着她的脸,极尽温柔地吻她的眼睛、鼻子、唇儿,“我宠你,我宠你一辈子,护你一辈子,别怕……” 可他越是说什么一辈子,她的心就越是往下坠。 宋清月推开李昭,垂下眼睫低声道:“我没事的,就是,太突然了。殿下也不要说什么一辈子不一辈子的话了。”她顿了顿,又低声道:“失望的滋味最是苦涩了……” 这世间多少海誓山盟,最后都变成了寒心和怨恨。 李昭握住她的手,让她的掌心贴上自己心脏的位置:“好,我以后不说了,夫君做给你瞧。” 宋清月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惨淡,也有些勉强,语气诚恳又委屈:“我,我……我自己的心意我是控制不了了,殿下待我这般温柔,月儿控制不住的……” 说着眼圈又没用地红了,李昭瞧她这副模样,听她如此表白心迹,觉得心上像是被射了个窟窿。 他问自己,为何就不能好爽一点些,坚定地对她说,他以后这辈子只就她一个人? 他甚至有些恨自己,怎么就是个皇孙?若他不是个皇孙,是否就能跟月儿快乐安宁地携手过一生?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过,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月儿这样的人,天生就该站在最高处闪闪发光的。 月儿这样的女子,若非他是个皇孙,如何与她相匹配? 若他不站去权力的最高点,如何能帮她实现那些志向? 有得必有失,一切都是必要的牺牲罢了。 他自个儿心里知道他喜欢的是谁。 宋清月余光里瞥见他死死捏住的拳头,还有他紧紧抿住的双唇,就知道李昭是不会开口承诺什么的。 他这人还算有个好处,不轻易承诺,而承诺的事一般都能做到。 微微有些失落,却也不算失望。 李昭就那个人设,又不是不知道,她想要掰歪作者的人设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能叫他对自己动真情就不错了。 好好,今天到此为止,不再逼他了。 宋清月站起身,吸吸鼻子,泪意很快退了下去,人也恢复了冷静,她拉李昭起来:“咱们不说这个了,今儿冬至,包饺子去。” 李昭缓缓呼出一口气,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跟着她走出去,可心口却依旧闷闷的。 他方才好像又叫她失望了。 林万福跟在后头,心说这还真去厨房? 世子爷打出生起就没干过活,怎么世子妃一说就真去了? 诶哟,诶哟,凤七姐姐也跟着去了,自己也赶紧跟上,先看看太平缸里水是不是满的,别一会殿下把厨房烧了,二位伤着一根头发丝,自己就要脑袋搬家。 于是厨房就被肃王府的人包圆了,一群王府亲兵把守着厨房院门,原本厨房里那些个丫鬟婆子们全被拦在了外头,堵在门口,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看热闹。 王府的世子妃拉着世子殿下进厨房了,你说说,这多稀奇! “凤七姐姐烧火,墨扇剥葱剁姜,墨痕洗菜,墨痕和面,万福,你力气大,你剁肉!” 厨房里,宋清月像个将军似的豪气万丈地指挥着。 林万福一听,指指自己的鼻子:“奴才剁肉?” 他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李昭瞪他:“洗手干活啊,看本世子做甚?” “诶!诶……奴才,这就,干活……” 林万福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好,世子都听世子妃的,他一个宦官能说啥?啥也不敢说。他堂堂王府东路总管事,竟然叫他剁肉,他还真没干过这事儿,做不好不能怪他…… 宋清月身边这几个丫头显然是经常自己下厨的,做起活来麻利又熟练,林万福也还不错,好歹是练过功夫有身手的人,肉剁得很细。 宋清月瞅了瞅,秀气的柳叶眉一皱,嫌弃道:“你这剁太细了,饺子的肉就要大粒一点才有吃头呢。” 李昭也跟着嫌弃:“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 林万福想说他就没在膳房当过差啊! 万福委屈!万福不说! 几个墨里面,墨屏最喜欢吃,也最喜欢倒腾吃的了,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等日后出府以后,当大酒楼大当家。 调个包子馅、饺子馅的,自然不在话下,以前在宋府的时候,她经常半夜下厨给小姐做夜宵,小姐最爱她做的夜宵了。 很快,馅料就准备好了,墨痕在边上杆皮,宋清月拉着李昭洗了手,就坐在厨房的小竹椅上,教李昭怎么包饺子。 她手白皙、纤细,手指修长,甲盖的形状也好看,修剪得平平整整,看起来干净舒服。 李昭一边学,一边胡思乱想,就这样,跟她一起像民间夫妻那样过日子,难道不是更舒心? 他看她饱满莹润的面部,卷翘的睫毛,看她水葱似的手指灵巧地压出饺子的褶皱,他想象她年纪大了、发苍苍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他自己也成了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儿,拉着个牙都掉了的老太太,富贵双全,儿孙绕膝,大家一起围在一处,包饺子、拉家常。 中间硬插进个十几岁的小嫔妃,多煞风景啊…… 再想想皇爷爷的几个嫔妃,他祖母,陈贵妃,两人也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了,相互之间为了儿女还不依不饶掐得你死我活的。 皇爷爷是真龙天子,一个人高高在上,宫里却没几个女人对他是真心的,被一大群女人哄着、骗着、怨着、恨着,不过都是作戏,皇爷爷十六个儿子,除了年岁还小的那几个,有几个是真心把他当父亲孝顺的? 还不多是又怕又怨,又得做戏讨好。 他老人家即便大权在握,还不是个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那样就有意思了? 那样就开心了? 越这么想,他就越渴望宋清月的真心。 他不想成为如同皇祖父一般的孤家寡人,这辈子,至少,那个日后会长伴身侧的人,是与他真正交心的。 李昭用心学,用心包,只包了几只丑丑的饺子之后,就包出了形状十分完美的饺子了。 啧啧,学神殿下学什么都快啊! 宋清月心里感慨。 李昭看墨屏包得特别快,她不压花褶子,两手用力往中间一拢,瞬间就成了。 李昭指着墨屏道:“她怎么不打褶子的?” 宋清月道:“我这是南方包法,她那是北方包法,我只会包有褶子的。两种包法都可以的。” “那我以后都只吃有褶子的。”李昭盯着宋清月道。 宋清月冷着脸低下头,“随你!”一双小耳朵却偷偷红了。 几个丫鬟在边上锤头抿唇憋笑。 林万福在背后白眼翻得眼珠子都要在眼眶里翻跟头了,他在心里呐喊:殿下啊殿下,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啊,他的英明神武霸气风流的殿下啊! 啥时候变得需要这般用心去讨好一个女人了? 再瞧瞧殿下看世子妃那眼神,这迷恋、沉溺于情爱的样子简直叫人不忍直视,跟被灌了迷魂汤一样。 您醒一醒啊,殿下! …… 晚上,徐祐忠和徐公爷从嘉峪关回来,叫上李昭、宋清月还有宋家两个小舅子,还有徐公爷的三位妾室以及那三位妾室的子女,一大家子人凑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徐公爷那三位妾室肯定不能上主桌的,在边上支了个小桌,叫那三人带着两个庶出女儿在小桌上吃。 主桌上,因为人少,就没男女分席,这里也没京城里规矩那么大。 “还是人多热闹些。”徐公爷笑呵呵地拿起酒杯,“殿下,我敬你一杯。” “多谢表舅,我也敬表舅。”李昭也端起酒杯,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这里虽说李昭身份最高,但因为徐公爷是长辈,是徐皇后的侄子,李昭叫一声表舅也不为过,这样就还是徐公爷做最上手的位置。 “来,殿下尝尝这儿的烤全羊,西北条件有限,还请殿下、世子妃多担待!”徐公爷客气地对李昭夫妇道。 这就是让李昭先动筷子了,李昭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笑道:“毫无腥臊,反而有股奶香,果然好吃!” 徐公爷这才拿起筷子,对众人道:“来,大家动筷子,开宴。” 李昭立刻夹了一筷子烤羊肉给宋清月:“这羊肉真好,娘子肯定喜欢。” 宋清月没道谢,拿起筷子尝了尝,双眼一亮,笑成一双月牙儿:“果然好吃!比咱们在察哈尔吃过的还好吃!一点膻味也没有呢!” “喜欢就多吃几块,羊肉温补,娘子吃最好了。”李昭又给她夹了几筷子。 徐祐忠便跟宋雅馨打趣李昭:“你瞧瞧,我想给咱妹夫敬个酒都插不上嘴,妹夫眼里就只有咱们三妹妹。” 这个叫法十分亲昵,是对自己妻子的亲昵,当然也有占李昭便宜的意思。 因为是家宴,私下里这么打趣打趣,李昭也不生气,故意曲解徐祐忠的意思,打趣回去:“你瞧你小气的,吃你几块羊肉就舍不得了!我听说我家月儿带着大姨在西北办厂,可是一分好处不拿的,你还舍不得给她吃几块羊肉!” 徐祐忠便接着话茬欸哟欸哟叫道:“都是我的错,你瞧瞧我,这嘴笨的!三妹妹想吃尽管吃!今儿烤了两只呢,管够!我这儿先自罚三杯,给三妹妹赔不是!” 李昭瞧一眼徐世子那只小小的犀角杯,不满道:“等等,你拿那杯子罚三杯?没诚意啊!万福,把本世子那只蓝色玻璃杯拿来,给姐夫满上!” 林万福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变戏法一般不知打哪儿掏出一只花纹精细,造型别致的水蓝色玻璃杯来,放在桌上。 “哟,你这杯子看着怪叫人稀罕的!”徐世子立刻说道。 李昭浑不在意地道:“你少废话,赶紧喝酒,一个杯子而已,你要喜欢就拿去玩,赶紧喝酒喝酒。”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就喝上了。 徐国公瞧着自己儿子跟这位肃王世子关系竟然这么铁,不禁又开始打算盘,思考接下来徐家的去路了。 宋雅馨与妹妹挨着坐,两个女人瞧着丈夫们关系融洽,心里也是高兴的。宋雅馨吃了一口切成块状的罐头黄桃,道:“听说早上妹妹你拉着殿下去厨房里包饺子了?” 宋清月点头。 “他真上手包了?” “自然。他包得还挺好!”宋清月咯咯笑起来。 “对了,上次墨扇来找青松借丫鬟衣服是做什么的?”宋雅馨挺好奇。 宋清月正在喝度数较低的葡萄酿,差点一口喷出来,好容易咽下去,咳嗽几声,悄声在姐姐耳边把角色play的事说了。 宋雅馨现在也不觉得多震惊了,她就觉得妹妹实在鬼点子多,她这小脑瓜子怎么长的,怎的就这么聪明? “世子殿下喜欢?” “哼!怎么可能不喜欢。姐姐下次也找机会试试。”她朝宋雅馨调皮地眨眨眼。 宋雅馨羞红了脸,不过心里是决定了,日后一定要找机会试一试的。她现在算是领悟了些,这种事就得放开了大胆些,男人也喜欢,自己也得趣。 她想起宋清月以前对她说的话。 谁说做正妻的就一定要端着架子,做个端庄、贤淑、大度的木头人了? 正妻一般都带着丰厚的嫁妆,家世好的还能给男方带去许多政治上的好处,她们还要操持家业,养育子女。 作为妻子,想要丈夫的感情,怎么就不行了? 三妹妹说了,就算是正妻也不必一直端着那份端庄矜持,更不要压抑自己,上了床就要随心而为。女人不该是男人的附庸,三妹妹让她在考虑丈夫前,务必先考虑自己,做个为自己活着的女人。 她听翠柏说徐祐忠前些日子悄悄送走一个婢女,把那女子嫁给一个军汉了。 这事如同当头的一盆冷水浇得宋雅馨发热的脑子一下冷静下来,她愤怒、难受、别扭了好几天。 她成婚后与徐祐忠甜蜜恩爱了一年多,还以为这男人是个不同的,到头来却是叫她失望了。 不过四个月而已,四个月,他都忍不住吗?! 母亲说得真对,男人是靠不住的。 不过他能悄悄把那人送走,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去追究。 第一百八十四章 历史是个轮回 桌子的另一侧,徐公爷最小的小儿子徐崇文跟宋辰瑞和宋辰星聊天聊得吐沫星子乱飞。 徐崇文今年十岁,是个活泼好动的小男孩。他很喜欢跟着宋辰瑞、宋辰星两个哥哥玩耍。这哥仨一个多月以来一直呆在一处玩耍,好的就差拜把子了。 徐公爷对此乐见其成。 一听徐崇文这名字起的,就知道公爷是准备叫这小儿子走文官路子的,不指望他日后飞黄腾达,能做多大的官,但至少徐公爷希望这小子三十岁左右的时候能考个进士举人出来。 可徐公爷还真打错算盘了,宋辰瑞和宋辰星就是俩皮猴子,打小就志不在科举的,正巧徐崇文也不爱念书。 徐崇文就不明白,怎么家里兄弟都练武,就他要去念书?凭什么? 跟宋家两位公子在一起他就很舒服,宋家这两位小公子就不是拘泥的人,天南地北去过很多地方,更没有以京城人自居,瞧不起条件艰苦的西北。 哥仨天天出去乱逛,到坊市里跟胡族商人谈买卖,乐得整天不着家。 徐公爷哪里知道宋大人家里对孩子们的教育如此“因材施教”,除了老大老二,剩下的孩子们几乎由着他们自由发挥,日后徐家这被寄予厚望的小儿子跟着宋家哥俩出海的时候,徐公爷真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小桌上,最得宠的白姨娘看着肃王世子跟大公子推杯换盏的样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她瞧瞧自己这个十三岁的女儿,再瞧瞧那位世子妃,她就觉得自家姑娘也不比那位肃王世子妃差多少啊。 自己女儿也是个小美人呢! 白姨娘自己有胡人血统,长得很是美艳,她的女儿也兼具了胡人高鼻梁,大眼睛,长睫毛的明艳,和东方美人鹅蛋脸,柳叶眉的柔婉,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家宴散了之后,回到房里,白姨娘就琢磨上了,等女儿洗漱完了,就将她拉到床边,问道:“娉婷,娘问你,你瞧着那位肃王世子觉得怎么样?” “娘!你说什么呢……”徐聘婷有些不好意思。 “你瞧他长得好不好看?娘可告诉你,那位以后可是有造化的呢!”白姨娘兴奋地道。 “他有造化,关咱们什么事?” “你瞧瞧你这样儿,你敢说你没动心思?你方才在饭桌上,眼睛朝哪里瞟呢,你当你娘瞎呀?还跟娘装糊涂。你可知道,那位世子妃也是个庶出的?” “那……那又怎样!“徐娉婷闻言,长长的睫毛便开始微颤,白姨娘一瞧她这样便知道她是动了心的。 “听说那位世子妃的生母只是个奴籍的婢妾。她爹是内阁大臣,你爹还是一品大将军呢!你比起她来,出身差在哪儿了?可你瞧瞧人家,如今那尊贵的模样,娉婷你不想那样么?我听你爹说,当今圣上的身体早就日薄西山,熬不了几年了。过两年,那位肃王世子就变成太子爷了也说不准呢,他身边的女人,日后一个个也都要飞黄腾达的!” “那不是……也有可能高强圈禁,满门覆灭么。”徐娉婷皱眉强自按捺心中的雀跃和兴奋。 “啧!你这丫头,笨!你瞧瞧今儿你大哥跟那位这么熟稔,你爹站在哪那边,你还不明白?有咱们国公府支持,还有镇北侯府宁家呢!我就不信那位还能败了!我告诉你,你现在就跟他,和日后他成了太子以后再跟了他,那情分就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了!这世上哪有好事占尽的?” 徐娉婷咬着唇,被自己母亲说动了心思,赖进母亲怀里撒娇:“可我瞧着,世子很是宠爱那位世子妃呢。” “傻孩子,那是现在!再过几年,等世子身边的女人一多,哪能还像现在这般恩爱的?” “可那位很漂亮呀。”徐娉婷绞着手指道。 “你比起她差哪儿了?娘就觉得你比她好看呢。”白姨娘不屑地道,“玉兰好看、高洁,可也没说叫人喜欢了玉兰,就不能喜欢别的花儿了。男人嘛,都是一个德性,有了玉兰,还会想要牡丹,看多了牡丹,偶尔看看山茶也觉得喜欢。你呀,要是有这个心思,娘就跟你爹说道说道去。日后也别想着跟谁争,你要记住,你不是跟别的女人争,你把心思都花在男人身上才是正理。” “娘!”徐娉婷叫起来,小脸通红通红的,“娘您别说了,我还小呢。” “你装什么?现在不跟你说,等着看你嫁人以后吃亏?”白姨娘训斥,“成了,娘找个你爹心情好的日子就去说说这事儿。你呀,娘教你学的琵琶你也要好好学,听到没有?不许偷懒!日后有你享福的时候呢!” “知道了,女儿以后再不偷懒了!” 白姨娘把徐娉婷搂在怀里,缓缓道:“娘年纪也不小了,往后恐怕再难生了,这辈子就你一个可以依靠的了。等你大哥接替了国公的位置,咱们家可就是大房的天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夫人是如何看我不顺眼的。只有你出息了,娘日后在这国公府才有立足之地。” “我知道,娘,您别难过,女儿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徐娉婷紧紧抱住母亲的胳膊道。 李昭这日跟徐祐忠喝酒到半夜才回房。 宋清月闻着他一身酒气,却见他走路竟还稳稳当当的,把温在小泥炉上的醒酒汤端给他,笑道:“夫君头脑聪慧,武艺精湛,长得俊美,酒量也这般好。阿昭哥哥,可还有弱点么?” 李昭接过醒酒汤来,也不喝,放在一旁,倒是伸手拉宋清月在自己身旁坐下,揽住宋清月的腰,低着头,捧着她的脸轻轻抚摸着:“弱点?本世子的弱点不就是娘子么?” 说着低头深深吻下去,吃够了娘子软嫩的唇瓣儿才松开她,瘫倒在软榻上。 墨扇讲拧干的热毛巾递给宋清月,宋清月接了,给李昭擦脸,然后有端起醒酒汤来,喂他喝,他喝完,又帮他解开外衣,把头发也解了,叫头皮松一松,顺便帮他按摩了几下。 李昭拉着她的手,笑道:“娘子是越来越会照顾人了。” 宋清月便道:“我瞧着夫君还是有些醉的。” 李昭哈哈一笑,拉她进怀里,搂着:“公爷家的酒好,喝了快一斤呢。” “夫君下次可别喝这么多了,再能喝,喝这么多也是伤身的。你说你要宠我一辈子的,你可得健健康康地长命百岁。”宋清月把头枕在他肩头柔声说道。 李昭轻抚着她的面颊,笑道:“好,以后不喝这么多了。” “对了,那个西域易物司的事儿你跟我姐夫说了没?”宋清月问。 李昭嗯了一声:“今晚就是说的这个事,不过徐祐忠大概还要跟他爹好好商量商量。” 宋清月叹气:“总有这种事。” “这种事,哪种?”李昭问。 宋清月道:“就是底下人都知道这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却因为怕龙椅上那位的猜忌就要千般考虑,万般斟酌的,什么事儿都拖拖拉拉的,拖拉到最后那部分好事都不成了。朝堂呢,也都是各怀心思的。不管多好的事,总有人要反对,还能说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说,这种人是不是误国?误国之人算不算重罪?我瞧着比什么不孝不悌的罪名大多了,这种误国之人就该把乌纱帽摘了,然后抄家、没收田产,叫他一家子来边关充军,体验一下底层军户的日子!” 李昭被她气鼓鼓愤慨的小样子可爱到了,他捏她的脸,道:“那你说,这事儿要怎么办?” “先试行个一年半载呗,效果不好,再立刻关闭口岸。”宋清月提议道。 李昭却沉吟半晌,道:“其实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暂时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 “一路走过来,我瞧着,军户的日子比我想象得还要艰难,小军官的日子也不好过。太艰难了,就一定有人要铤而走险。与西域人的互市一旦扩大规模,放松管制,就一定有很多人钻空子,把武器偷卖给外边。要是有那样的情况发生,你猜提出扩大互市规模的人,会是什么个下场?”李昭望着窗外的下玄月沉沉说道,“徐祐忠也是这个想法,倒是你四哥,失望得很。” 原来还有这种考量,宋清月轻叹一声:“你别管他,他过来就当玩一趟,长长见识也不错。”她忽然翻身,趴在李昭胸口,仰起脸来,问道:“要是父王当了皇帝,你们打算怎么做?” 李昭略想了想,道:“肯定要军改,慢慢取消军户制,还要增加军饷。” “钱呢?钱从哪儿来?” 李昭皱眉道:“现在二十税一的税率太低了,肯定得提高赋税。” 宋清月噗嗤笑:“这可难了,谁敢提高税率,谁就怕是要被订上暴君的耻辱柱。再说了,税率低也只是明面上的,你得瞧瞧底下人具体是如何收税的,真实的税率可比二十税一高多了。” 李昭垂眸,摸着她的头发,问道:“娘子可有妙计?” 宋清月道:“我姑且一说,你姑且一听。” 李昭笑:“不怕,你说就是了。咱们夫妻私下里有什么不能说的。” “送你句话,‘打地主,分田产’。”宋清月有些小得瑟地说道。 李昭高高挑起一侧眉:“公开抢劫?” 宋清月道:“朝里当官的,有谁是干净的?我都不敢说我爹是干净的。就算我爹干净,依附着我们家的那些人,总有犯事的。比如说我们家的管家宋全,他家里有二千亩良田,你敢信?而他只是我家的管事!” 宋清月笑得讽刺,“朝廷就该专门找这种依附权贵的小地主,抄没家财,没收土地。当官的也就算了,咱们一步一步来,那什么秀才、举人之流,连官身都还没有,又凭什么接受投献,不纳赋税呢?一则,抄没的家财能充盈国库,二则这些没收的土地就不再卖出去了,收归国有之后,发给百姓种。这种农户呢,你给取个好听点的头衔,比如“天子惠农”,“解放农户”之类的,你跟这些人收个十税一,七税一的,那也比做佃农强多了,到时候肯定就没人骂你了。” 李昭扬扬眉毛:“要是这些小地主及时把地卖给依附的人呢?比方说,你家那个宋全,把地全卖给你爹,怎么办?” “现在不是有土地买卖税么。到时候把土地买卖税提高到现在的十倍、二十倍,变相禁止土地买卖一段时间呗。”宋清月道。 李昭噗嗤笑道:“朝中大臣不答应怎么办?” “没事儿啊,又不动文官和武将勋贵自己的地,只是收拾他们的下人而已。实在不行,收拾几个刺头,罢两个官,总不能有人为了自己家下人或是拐着弯的什么亲戚愿意丢官罢职的?最终受惠的是小农户,人数更多,这事儿倒霉的只有中间的小地主,造反民乱一概不会发生。”宋清月道。 李昭却还是摇头:“你怎知道你家那个宋全手里的三千亩地全是他自己的,就不是你爹用宋全打的幌子?” 宋清月狡猾一笑:“要真是那样,我爹被收拾也是该的。” “你倒是够狠的,连自己家都不放过。”李昭失笑:“你可知,你今日一席话,日后若真那样做了,得闹出多大乱子来,要叫多少人家破人亡?” 宋清月嗯了一声,心想,红军打地主、分田产的时候,确实有很多地主都挺无辜的。 但那又怎样? 大家都是被历史洪流裹挟的泥沙,要往何处去根本由不得自己。 “具体怎么实施是你们这些当权者的事,反正思路就是这样。想要改革,就必定会伤一些人。现在伤点人,总比再过个百八十年,你李家王朝覆灭,北方游牧政权入关死的人要少。”宋清月好笑地瞧着他。 李昭顿时被噎住,不服气地道:“你怎知再过百八十年李家王朝要覆灭?你,你见过?” 宋清月理所当然地道:“每个王朝都是这样的啊。你们大周朝已经九十多年,快一百年了?现在看着是还不错,可只要有土地兼并的问题在,再过个五六十年左右,朝廷基本就收不上什么税了。没钱的朝廷什么都做不成,臣强君弱就成了必然。缺少皇权的平衡,官僚体系会加速膨胀,而朝廷呢,为了税收,会想方设法地压榨剩余不多的可以收税的人口,国力就会进一步变弱。国库空虚了,军饷发不出,上级军官就会加速盘剥下层军户,军队也会随之变得孱弱不堪。苟延残喘个几十年,整个国家都民不聊生的,随便再来个什么天灾,北边、西边再来个什么匈奴人、鲜卑人或是蒙古人、女真人,朝廷就完了!” 李昭被她说得酒都醒得差不多了,直起身子来,瞪圆了眼睛,看着宋清月,张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清月觉得话都说到这个份子上了,索性就多说一些:“换一家人来当皇帝,那不就是一下子把原来的地主全打劫了,再换一批新地主么?等这批新地主把土地兼并得差不多了,这个王朝基本上也就气数已尽了,再换下一家。殿下您读了这么多史书,历史不就是这般循环往复的么?” 李昭艰难地道:“太祖自己乃是农人出身,我朝自开国以来,十分重视农人的利益,农人的赋税更是历朝历代以来最低的!” 宋清月朝他眨眨眼,好笑道:“那又如何?只要土地兼并的问题存在,真正交税的人只会越来越少,小民的赋税只会越来越重。甭管皇帝是昏庸还是英明,土地才是根子上的问题。末代君王也不都是昏庸无道的,有很多都是勤勉又有才干的,可为什么他们就没法力挽狂澜呢?所谓积弊深重,这个弊到底是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积累的?答案就是土地。从开国开始,一代一代地积累起来的。士绅不纳税这种事,绝不能放任。这个天下说到底不是你李家的天下,亦不是文人士绅的天下,而是万千农人万千百姓的天下。上头的人做的不好,就会被换掉。妄想仅仅依靠君臣父子的儒家思想就能千秋万代,那就是做梦!李昭,你别觉得我说话难听,以前那些王朝逃不过,你们李家一样逃不过!” “你,你……你……”李昭你了半天,也没再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殿下。”宋清月抓住李昭的手,嗓音温柔悦耳,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殿下除了想要争夺那个位置,可还想过要做一个什么样的君主?” “自然是一代明君。”李昭道。 “殿下不仅要做明君,还要做个万世称颂的圣君!” 宋清月抓着李昭的手愈发紧了,盯着他的双眸似乎焕发着叫人目眩神迷的光彩,“圣君”二字更是砸得李昭晕头转向,不自觉就跟着她的思路走了。 他喉头上下滚动,哑声问道:“如何才能被万世称颂?” 宋清月笑起来:“后世之人不会管你的位置是怎么得来的,文人写的史书更不是一切。粮价几何,米价几何,科技是否得到发展,人民过得是否幸福,是否能吃饱、穿暖,是否能够安居乐业,是否能够不受外族侵扰、欺辱……一切的一切都逃不过后世人的眼睛。” 李昭皱眉:“可这些,只要不是个贪图沉溺于享乐敛财的君王,就都会有这样的追求,可却鲜少有能达成的。你说的土地问题,就算我知晓了,却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解决之法。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可朝堂却是地主士绅的朝堂。你说要均田赋,要让所有人都纳税,可又如何能做得到?再者,你可听说过皇命不下县?一个县几十万人,官却只有那么几个,加上衙役,撑死三十来人。若是没有乡绅、宗族的配合,很多事就算是皇帝想做也做不到。你害了乡绅、宗族老爷们的利益,他们不跟你急眼?” 宋清月眨眨眼睛:“那是你们的事,我就是提供个思路!”她想说,本来皇帝也不该有呢。 李昭扑哧一声笑出来,点点她的额头:“原来你也是空谈。” 宋清月捂住额头,不服气地道:“土地的事儿我是只能空谈,但科学上的事,我却是可以帮到殿下!” 李昭笑着问道:“说说看?” 宋清月道:“具体怎样,我没想好,我也是最近才开始想这些的。但是有一条,得把发展科技定为国策!以科技立国!至少要把技艺高超的工人、匠人的地位提高到与农人、甚至是读书人一样高的地位。朝廷取士,也不能只考四书五经和八股文,想要找到可用之才,那么数学、科学上的东西也要懂!如何丈量土地?如何挖沟蓄水,如何修路造桥,如何发展民生经济?这些才是官员应该懂的。光读圣贤书有什么用?” 可这些想要实现依旧十分艰难,李昭叹口气,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悠悠问道:“这些话,除了我,你还跟谁提过?” 宋清月摇头,一脸单纯无辜地望着李昭:“我就是突然想到,随口说说的。” “随口说说?你,你还真是……”李昭搂住她,脑子里思索着方才讨论的话题,喃喃道:“回去之后,我与父王谈一谈。” “别提是我说的!”宋清月趴在他身上,与他十指相扣,道,“在他那儿我已经够出风头的了,我怕他日后猜忌我。” 李昭笑:“你倒不怕为夫日后猜忌你?” 宋清月的小脸立刻皱巴起来,瞪李昭:“你不是说要宠我一辈子么?现在就要猜忌我了?” 李昭捏着她下巴轻轻晃了晃:“你呀你呀,你就仗着我……仗着我爱你!” 宋清月的心被“爱”这一字弄得乱了一拍,她咬着唇,努力抑制自己上翘的嘴角,两人四目相对许久,她道:“殿下,再说一遍,你爱我。” 李昭觉得“爱”这个字有点奇妙,比喜欢、稀罕、心悦更为肉麻,更为叫人难以启齿。 “再说一遍嘛!”宋清月推他,拼命撒娇,“再说一遍嘛,我喜欢呢!好夫君,好大郎……好哥哥!” 李昭对“哥哥”二字毫无招架之力,每次她娇娇软软地一喊,他就连呼吸都紧了,想亲她,想抱她,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张口,声线低沉,带着几分沙哑的性感。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在这万籁俱寂的戈壁里,这广阔的天地间好似除了他那双幽黑的眸子,便只剩下呼啸的风。 李昭伸手撩起她脸边的碎发,目光一寸寸往她眉眼处深凝。 “月儿,我爱你。” 宋清月怔愣一秒,随即把脸埋进他衣襟里。 顶不住了,心脏跳得太厉害,脸现在肯定红透了。 这崽子顶着这么一张脸,对着人深情款款地说这么两句,这谁受得了啊! 李昭抱着她,胸膛震动着,低低笑出声来,他还头一回见宋清月害羞成这样的。 “我去洗澡!” 在他怀里趴了一会,宋清月着急忙慌地逃走了。 李昭没拉住她,他斜在软榻上,神思还有些恍惚。 方才月儿说那些话的时候,彷佛不是这个世间的人,她好像高高在上,俯视着整个人间。这哪里是一个闺阁小姑娘能有的见地? 可她分明又只是个小姑娘,会害羞,也爱撒娇。 “圣君”二字带着璀璨的星光依旧在他的脑袋上盘旋,几乎要将他全部的心神都抽走。 心脏为之而颤抖着,激动兴奋之情简直叫他不能自抑。 月儿是上天送他的宝物!自己果然是天选之子!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要收她走 洗澡的时候,墨扇忽然道:“世子妃,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只要不是想给李昭当通房,咱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宋清月趴在浴桶边开玩笑。 “奴婢才没有那个心思呢!奴婢还想日后给世子妃当大掌柜呢!”墨扇赶紧表忠心。 “行了,你快说。”宋清月笑道。 “今儿在正厅吃饭的时候,奴婢瞧见徐家那两个庶女眼睛老往主桌瞟!”墨扇红着脸道, “也许是奴婢看错了,奴婢觉着,像是在看世子殿下呢。” 原来是这种事,宋清月笑笑:“这种宴会,我没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就要靠你们帮我看着, 这次做得很好, 这个月加奖金!” 墨扇立刻高兴起来,以前这种事都是墨韵、墨香两位姐姐在做, 现在她们不在,自己就得顶上。 宋清月看着墨扇道:“对了,墨扇,你说你想当掌柜,有没有想过想做哪方面生意?墨屏墨痕我知道,墨屏想开饭馆,墨痕想当女校长,日后教书去。” 墨屏和墨痕立刻笑起来,墨扇则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奴婢不知道,什么都行。” 宋清月道:“那你好好想想,想到了就告诉我, 我肯定叫你们心想事成。还有啊, 日后是想呆在京城呢, 还是到别的地方去, 这也好好想想。京城繁华,不过权贵太多, 当掌柜的需要思虑的事情也多。要是想过点轻松安宁的小日子呢,就去地方上。想回你们老家也可以,岭南那边咱们人脉广。” 说罢,她从浴桶中站起身,让她们给自己擦干、穿衣服。 “去了岭南不就离世子妃您太远了?去了那儿,岂不是再见不着您了?”墨扇一边帮宋清月系肚兜带子,一边闷闷地道。 宋清月笑了笑:“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不过嘛,还有一种可能,日后从岭南来京城只要五六天功夫。” “怎么可能!” 宋清月想着,蒸汽火车,大约也不是那么难的嘛,就是铁轨造价高一些,要从岭南修到京城,大约要花二三十年?不搞火车,搞个蒸汽动力的汽车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搞成。 石油化工暂时来说,技术壁垒太高了,她一个人搞不定,但日后有了科学院,把理工科人才培养起来,说不定能在大周朝搞出技术大爆发的时代呢。 啊, 有点向往那样的日子呢。 宋清月洗好澡, 又花了点时间考虑了一下徐家两个庶女的事情, 其中一个有点混血样貌的姑娘倒是挺让人印象深刻的。 她吩咐墨扇、墨屏、墨痕三人:“改天去找青松、翠柏她们打听打听那两个庶女,还有她们的姨娘,都是什么出身,性格怎样。” 墨扇担忧地道:“世子妃可需要我们做什么?” 宋清月摇头:“咱们殿下宁家那位表妹大概很快就要嫁进来了,陛下断不会允许再叫一个徐家女儿嫁给世子,要入府大约也是肃王殿下上位之后的事了。” 回到寝室之后,发现李昭躺在榻上,已经睡着了。 接着月光宋清月细细看他的脸,她伸手指轻轻拨了拨他浓密的睫毛,心里叹息着,没有立刻上床,而是走到门口,盯着月亮看了一会。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分裂了,每天都在与李昭甜甜蜜蜜地谈情说爱,与事后使劲给自己泼冷水之间循环。 这就好像每天都是刚吃完火辣辣的火锅,回头就抱着冰西瓜狂啃。 不开玩笑,她现在这样过日子就感觉特别伤。 伤神。 趁着几个丫头在净房打扫,她穿着单薄的衣裳悄悄走出去,任由刺骨的寒意往身上钻。 她不是不信他现在对自己的真心实意,可她对自己还算了解,她自己是个特别容易得意忘形、恋爱上头的人,她不敢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她脱了鞋子,赤脚踩上去,冻得直抽气。 “你在做什么!” 背后一声怒吼,紧接着她身子就被人腾空抱了起来。 陡然间对上李昭发红的眸子。 “你在做什么?!” 李昭将她抱进来,塞进被子。 方才他感觉到她拨弄几下他的睫毛,就装睡,没睁眼。等了半天,她也没上床,他就起身找她。结果走到外间,就看到她穿着单衣,赤脚站在雪地里。 那一刻,李昭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你不要命了么?你到底在想什么?!” 李昭吼她。 “我……” 我就想冷静冷静。 宋清月被他吼得缩了脖子,嘴唇嗫嚅着不敢说话。 “什么?你说什么?大声点。”李昭皱眉。 “我,我……”宋清月捂着头,心虚地道:“我,方才脑子有点不正常。” “我看也是,你脑子是不正常!”李昭简直被她气得七窍生烟,见过作死的,没见过她这么作死的,明知自己身体弱,还要那样。 “没事的,就一下下,不会有事的。我,我现在没这么弱了,今年我都有好好吃饭,还加了锻炼呢。”宋清月缩在被子里小心地道。 李昭神色复杂地盯着她,他以为她刚才要自尽。 他现在觉得自己有点心绞痛。 李昭不放心,还是叫了姜太医过来把了脉,开了个温补的太平方子,给她灌下去,李昭才罢休。 “睡,没事了,我现在脑子正常了。”宋清月扒着被子,直露出半张脸来,盯着李昭十分恳切地说道。 “我看着你睡,你睡着了我再睡。”李昭依旧不放心。 “哦,那我睡了。”宋清月乖乖闭上眼睛,她吓死了,被李昭突然发这么大火吓死了。 不过她今天挺累的,依旧很快就睡着了。 李昭一直守着她睡着了才起身,出来之后吩咐今天守夜的墨扇警醒着些,别叫她家世子妃再做出什么蠢事来。墨扇矜矜战战地站在那里,拼命点头,她也吓死了。世子方才发了那么大的火,她真怕世子妃有个什么好歹,世子殿下要砍了自己。 李昭去了书房,他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走,回想着宋清月说得每句话。 她说,大周再过百八十年就会覆灭。 对了,一定是宋清月今日说得太多,泄露了天机,所以老天要收她走。 这是警告,这一定是上天的警告! 李昭被吓得心中惶惶不安,他把林公公、计公公、小秦公公齐齐叫到书房。 “全福,之前暗中保护世子妃那六个人呢?”李昭问。 计公公道:“现在在京里继续盯着萧家和卢家呢。” “在西北的还有多少人手?”李昭又问。 计公公摇头:“目前全派出去盯着西北各个将军的府邸了,冯进那儿派了四个人,国公府有六个人,两个盯着徐公爷,两个盯着徐世子,还有两个盯着那三房妾室,对了,奴才还想跟您禀告,姓白的妾室,似乎想把自己女儿塞进您后院,奴才觉得那位九姑娘,长得挺美的……” 话没说完,挨李昭一记眼刀子,他立刻闭了嘴。 李昭想了想,道:“继续盯着,别给本世子闹出什么下药、逼婚的事来。” “诶!奴才知道了。殿下可是还有什么想叫奴才安排的?”计公公问道。 “保护我的暗卫,抽六个人出来,盯着世子妃,不管白天黑夜,给我全天死死盯住了。” 计公公低着头,不敢露出惊讶之色,这是又怎么了? 林万福跟小秦公公也很是惊讶,心说世子跟世子妃又闹什么幺蛾子了?这么快就猜忌上了? 不过李昭下一句话就把他们乱七八糟的想法给一棒子轮飞了:“你们给我把她盯住了,好好护着她,不许任何人伤到她,更不许她自己不小心伤到她自己!她日后若有丁点闪失,她少一根头发丝,你们三个都提头来见!” 三人打了个寒战,眼瞧着世子殿下眼睛都冒血丝了,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林万福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殿下,可是,世子妃出了什么事?” 李昭犹豫了片刻,还是隐瞒宋清月刚才想自尽的行为。 在大周,自尽行为被视为不详,宋清月作为皇孙嫡妻这么做更是要获罪的,不仅她自己要获罪,她家人也要获罪。 这事绝不能说出来。 李昭相信她方才的行为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只是,上天在警告她。 她没理由要自尽。 李昭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烦躁地说道:“没什么,你们帮我把她看住就行了。还有,别叫她发现,本世子不是想监视她。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不必一一报与我知道。护着她,别叫她出事就成。” 宋清月提心吊胆了两日,发现李昭似乎没有想要追究她那日脑子进水行为的意思,逐渐放下心来。 整天忙忙碌碌,该干嘛干嘛,只是李昭多了一个毛病,那便是每天晚上讲完睡前故事,一定要盯着她先睡,等她睡着他才肯睡。宋清月每天早上醒来,都发现自己被李昭紧紧搂在怀里,似乎他在害怕她又干出什么蠢事来一样。 宋清月叹气,她又不是天天都会发神经干蠢事的。 那天特殊嘛,谁让他讲了那么些情话,叫她心里没法平静下来呢。 容易恋爱上头的人要保持冷静不容易啊!知道她要与自己的性情作斗争都有艰难嘛!! 几个领了命令负二十四小时护卫宋清月的暗卫也挺迷惑的。 他们还以为是计公公那边得了什么消息,有人想暗害世子妃呢,但计公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只说是殿下的命令。 神经紧绷了大半个月,却啥事儿没有,日子平静地毫无波澜,除了他们几乎每天都要被迫观赏好多遍世子妃跳艳舞。 这事儿很纠结,到底要不要跟殿下说?您妻子每天出门都要跟着一个卖酒的胡姬学习很妖娆的舞蹈……世子知道了,会不会想把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当泡踩? 俩负责在下午时段盯梢的暗卫去找计公公商量这个事。 计公公一听就懂了,世子妃这是在学习争宠的手段呢。 啧啧,还真是用功努力啊! 他再次感叹,宋家这位三姑娘可真是放得下身段,一点都不矜持的,为了争宠,什么都愿意做。 到底是庶女出身的,心里头怕是危机感呢! 计公公想了想,世子妃怕是想要给殿下一个惊喜的,还是替她保密,于是摇头:“殿下说了,不是殿下想知道世子妃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只要你们保证她的安全。” 得了,俩个暗卫回去休息了,明天中午还要准时上岗盯着去。 真是闲得扣手指啊…… ~ 早上,趁着李昭做卷子的功夫,宋清月开始翻阅李昭推荐给她的《测圆海镜》和《益古演段》,这两本乃是金代数学家李治关于天元术的著作,元代数学家朱世杰也著有两本跟天元术有关的算学书——《算学启蒙》和《四元玉鉴》。 所谓天元术就是方程。在解决问题时候的思路是一致的,不同的就只是表达方式而已。 特别是朱世杰的《四元玉鉴》,竟然最高可以解四次方程,真是牛逼大发了。 宋清月看得啧啧赞叹,她实在太小瞧中国的数学成就了,难怪李昭那家伙学这么快呢! 最近李昭在学平面几何,这在李昭看来比之前的方程和数列更有意思,每天做题做得兴致盎然,按照宋清月前世的说法,就是沉迷学习,无法自拔。 他不只是有基础,他是真学神。 宋清月在一旁看着,直觉大约论智商,她是比不过李昭的,他学习的速度实在太逆天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拿着做完的卷子回到里屋,见宋清月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正盯着算筹皱眉呢,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 他笑笑,坐下,带着几分得瑟道:“要不要阿昭哥哥给你讲讲?” 宋清月撑着下巴,懒懒道:“要讲就讲呗。” 李昭盯着她不怀好意地笑。 这狗男人,又在想什么坏心思!宋清月白他一眼,哼道:“最近翠儿回老家探亲了!没有翠儿!” 李昭啧一声,站起身坐到她身后去,抱住她,用下巴的胡渣蹭她细嫩的脖颈,压低声线诱惑道:“翠儿回老家了没事,红儿柳儿在不?” “李昭同学,请你认真一点!!”宋清月啪啪地拍着矮几,被他变本加厉地咯吱痒痒,被痒得咯咯直笑,笑得喘不上气,“你停下,快停下!现在还在上课时间,你欺负为师!” “嗯,下课了,非是师,是娘子。” “没有,还没到时间,卷子还没批改!” “本世子说下课就是下课了,卷子肯定全对,不用看。” 他将她压在罗汉床上,开始胡作非为…… 站在外间的林万福听见里头的动静直叹气,殿下昨夜折腾大半宿还没尽兴,得了,吩咐人烧水。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徐家九姑娘 时间很快进入了腊月。 从腊月初二到腊月初七,屋外一直都是暴风雪天气,风刮得屋顶瓦片乱飞,徐府的院子里树也被吹折好几棵。 李昭不让宋清月出门了,有什么事需要出府的,就让凤七代劳。两人每天呆腻歪在一起,上上课,下下棋,谈天说地,讨论讨论日后如何成为一代“圣君”,一点不觉得乏味。 腊八的时候,风雪依旧没停下。 徐娉婷冒着大雪,抱着腊八粥来拜访宋清月。 尽管有丫鬟撑伞,她头上身上还是落了不少雪花。 进屋的时候,看见宋雅馨也在,宋氏姐妹两,正在屋里用小泥炉和瓦罐炖腊八粥。 可桌上那一堆配料看着怎么不大对劲呢?除了芸豆、绿豆、高粱米、小米、芡实、莲子、花生、核桃之外,还有泡发好的木耳丝、笋干丁、香菇丝、豇豆干碎、胡萝卜干碎、芹菜干碎以及切成丁的酱黄瓜。 宋清月正往锅里放腊肠丁和羊肉碎呢! “世子妃这也是在做腊八粥么?”徐娉婷惊呆了。 宋清月点头:“南方吃法,我们那儿甜的、咸的腊八粥都是有的。”说着往陶瓮里撒了一勺细盐还有两勺胡椒粉,要是有虾仁、瑶柱、干鲍碎她都放那些了,说实话加羊肉的腊八粥,宋清月自己也没吃过。 徐娉婷嘴角抽搐着:“这是菜肉粥?” 宋清月点头:“差不多,就是菜肉粥。”她看着徐娉婷道:“咱们世子殿下就好这口,这府里厨子不会做。” 徐娉婷不动声色地问道:“世子殿下怎会爱吃这个呀?” 宋清月看着她笑:“殿下在岭南呆了七八年呢,有些南方口味不稀奇。徐九姑娘你手里那是什么?也是腊八粥吗?” 徐娉婷笑得有些尴尬:“嗯……嗯!带来给姐姐尝尝,不过是甜的,里头放了些切碎的果脯和蜜饯。还放了红枣和桂圆。” “这个好啊,大姐姐最爱吃甜甜的腊八粥了!”宋清月回头看宋雅馨,宋雅馨笑着接过徐娉婷手里的小瓷盅,笑道:“我拿去给你大哥也尝尝,他也爱吃甜的。” 小姑娘笑得更加勉强了:“那正好,大哥喜欢就叫大哥吃。” “怎么身上头发上都湿了呀!”宋清月才发现似的,招墨屏过来伺候徐娉婷:“给九姑娘把斗篷拿去烤烤干,小心些,别烤坏了!” 宋清月又拉着徐娉婷在火炉边坐下,笑道:“九姑娘你坐,别客气。喜欢什么茶?红茶还是绿茶?要不尝尝岭南那边的铁观音?我自己最喜欢武夷山的金骏眉。墨屏,把你一大早做得栗子蛋糕拿来给九姑娘尝尝。”宋清月的热情让徐娉婷有些受宠若惊。 “不忙的,我什么茶都喝,天冷,要不就姜茶。”徐娉婷道。 “对啊,天冷,我这脑子。墨扇,上姜茶!多放点糖。” 等栗子蛋糕上桌了,宋清月热情地向徐娉婷介绍:“这鸡蛋糕里加了核桃碎和葵花子仁的碎,很香的!栗子是用的罐头栗子,又甜又糯,你试试看,味道可好了。我这叫墨屏的丫头做得蝴蝶酥也是一绝,不过今天没有了,你改天再来,我叫墨屏做给你尝尝。” “多谢世子妃,您……真亲切。”徐娉婷捧着甜甜的姜茶拘谨地笑道。 宋清月拍拍徐娉婷的肩膀,“你是年纪小,是小妹妹。我本就该照顾你的。” 宋雅馨本能地觉得宋清月热情得过头了,她的目光在小姑子和妹妹之间来回扫,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却一时间没想明白,只就觉得徐九今天来拜访宋清月很是有些突兀。 这时候,李昭跟徐祐忠比划完拳脚,从外头裹着一身的寒气进门来。 徐娉婷看到李昭双眼便是一亮,急急忙忙地站起身给他行礼,“世子殿下,小女徐娉婷给世子殿下请安!” 李昭没理睬她,他忙着收拾一头一脸的雪粒子。 而一旁的宋雅馨看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原是她这小姑子打三妹夫的主意! 嚯! 她猛地站起身,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安静,当即想过去扇自己这小姑子两个耳光,被三妹妹抓住袖子给拽住了。 宋清月微笑着朝她眨眨眼,表示自己心中有数。 宋雅馨面对妹妹有些心虚,她很是不安,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公爷和世子爷知不知道。 这要是国公府的安排,她一定要找徐祐忠理论理论,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瞒着自己! 李昭是她妹夫! 家里小姑子居然要跟自己亲妹妹抢人,她现在简直要被气晕了。 这事怎么想,她的立场都尴尬极了。 徐祐忠,她定要叫他滚去睡几天书房! 三妹妹忙前忙后的,虽然多数是为了自己,可徐家难道没有受益吗?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了?欺人太甚! “姐,稍安勿躁。”宋清月看出来,姐姐脸上快绷不住了,赶紧拉到一边小声安抚。 “三妹妹,我,我不知道……”宋雅馨拉着宋清月的手有些语无伦次,她现在又急又气,都快哭出来了。 “没事的,还记得我叫墨扇跟你家青松翠柏打听徐家这两个庶女的事儿么?” 宋雅馨点头。 “其实那时候我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想要国公府站出来支持肃王,徐家怎么可能只满足与跟未来的储君做连襟呢。”宋清月心平气和地解释。 “他们要不满足,怎么不干脆直接把徐九送给你公爹?”宋雅馨气急败坏地呸一口,“不要脸的贱货!上赶着给人做妾,丢人!” 宋清月被姐姐逗笑了:“姐姐你知道我公爹他……肃王殿下他,不太靠谱,哈哈哈哈哈哈……” 宋雅馨这才想起来,肃王殿下于女色上确实名声不大好,王府里失宠的旧人多达上百号,他总是宠完了就丢,论风流,论薄情,他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肃王府内高的位份已经被占满了,儿女也已经生了一大堆,相比起直接给肃王送女儿,似乎还是给世子李昭送女儿未来的收益更大。 “我也是气昏了头了!”宋雅馨捂着额角道,“我回头就找徐祐忠算账去!” 宋清月忽然想到一个整人的好法子,悄悄在姐姐耳边嘀咕:“你给徐世子炖盅鹿血汤,到时候把他绑床上,绑牢一点,撩抽他一顿板子,再把他一个人丢里头,门锁起来,让他难受去……过半个时辰再回去。” 宋雅馨先是惊讶,继而噗嗤笑出来,很是无语地盯着宋清月那张仙女似的脸蛋瞧,皱眉道:“你这都上哪里学来的?” “姐姐到时候就明明白白告诉姐夫这主意就是我出的,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错哪儿!”宋清月哼哼,“姐姐告诉他,下次有大事要记得让他找你商量。你是世子夫人,是徐家宗妇!这种大事怎么能瞒着你?公府为家族计,咱们又不是不能理解,就该坐下来摆在明面好好说,至少跟你打个招呼,也知会我一声。关键他们瞒着你,还偷偷摸摸的,那就是埋汰你,也埋汰我,更埋汰咱们宋家!姐姐你说是不是?” “是啊,这事他们做得下三滥!”宋雅馨同仇敌忾地气愤道,同时想起妹妹从前说的,公府门第再高,跟皇家后院,特别是一个有望成为下一任皇帝的亲王的世子的后院,实在太不一样了。 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算是侧室的位置也争着抢着要。 妹妹不容易啊。 李昭整理完头发和脸上的雪,又站在火炉边把身体靠暖和了,才走到宋清月身边,拉住她的手问道:“说什么悄悄话呢?” 那边徐娉婷以为方才李昭没听见自己跟他请安,便走过来,又福了福身:“殿下,小女娉婷给殿下请安。” 李昭看到徐九姑娘眉间就是微微一蹙,不过也没说什么,朝她微微点点头,跟宋雅馨告罪一声,拉着宋清月往里间去了。 外头徐娉婷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她把这归咎于自己年纪还太小了。过两年,等自己张开些,样貌一定不比那位同样是庶出的世子妃差。 宋雅馨现在看都不想看她,自己走到煮粥的小泥炉边坐下,盯着着晃动的火苗想得出神。 里间,宋清月被李昭压在门上深吻,她踮起脚尖,伸手钩住他的脖子,十分热情地回应着。 两人亲得难舍难分,好半晌,李昭才微微喘息着停下,踟蹰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月儿,我有事跟你说。” “说。”宋清月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李昭喉头上下滚动一下,缓缓开口道:“那个徐九……我……” 宋清月打断他的吞吞吐吐:“徐家在打你主意是?” “你知道了?”李昭惊讶道。 宋清月不在意地笑了笑,扬起脸来问道:“只就是徐家那小姑娘在你跟前展花露枝呢,还是徐公爷或是我大姐夫已经开口跟你提了?” “是徐公爷开口了。”李昭肃着脸道。 宋清月轻笑一声:“算那个徐祐忠还有点良心,不然他也太看不起我们宋家了。” 李昭细细观察她的神色,艰涩地说道:“你,你……月儿,我不想你难过。” 宋清月反问:“这么说,殿下是准备收人了?” 对上她澄澈的水眸,李昭抿了抿唇,手心微微有些发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宋清月收了笑意,微微有些委屈地道:“殿下真准备纳她呀……为了稳住徐公爷?还是因为殿下您觉得那位徐九姑娘长得漂亮?” 李昭诚实地道:“魏国公府的态度很重要。方才徐公爷亲自来拜托我,说来年开春的时候,徐九姑娘和徐八姑娘跟着我们一同回京,让我照顾她们一二,我同意了。” 这话说得可真有水平,进可攻,退可守的,意思也表达到位了。 啧啧。 宋清月的脑子飞快转动着,思考她现在该表现得难过一点还是贤惠大度一点。 她娇娇地软进李昭怀里,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胸膛上,低声道:“殿下怎么安排都行,要我做什么的话,说一声就好了。我会做的。” “月儿!” 李昭抱紧她。 宋清月是个受不得委屈的性子,偏偏嫁了自己,就要叫她忍受这些。 她现在这般平静,这般懂事,她表现出的那一丝恰到好处的低落更叫李昭心里愧疚得无以复加。 “月儿,我不会负你,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信我。”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她不信自己的话,时至今日,他突然发觉语言是如此地苍白无力。 “月儿?难过的话就说出来,打我骂我一顿也成,别一个人憋在心里。嗯?”李昭低头,盯住她的眸子。 “行了,说不难受是假的,可说实话,自我与殿下订亲那日起就知道会有这一遭。殿下方才又这般安慰我,我还难受什么?” 宋清月比他想象中的平静多了,没什么表情的面上,几乎瞧不出她真实的情绪。 “你不信我说的话。”李昭道,“我心里只你一人,我爱你,月儿,只爱你一个。” 受不了他的情话攻击,宋清月赶紧推开他,连着说了两声“我信!”白他一眼,“夫君快去沐浴,一身汗味!” 宋清月笑起来。 李昭细细端详她的神色,从她脸上真看不出生气或是难过,只是眸色中有那么一点落寞,或许就如她所说,她早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李昭十分无奈,却也松口气,弯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才去净房。 墨扇忧心忡忡地走过来,给宋清月倒了一杯茶,小声安慰道:“世子妃,没事的,殿下不是说了么,他心里头只有您。” 宋清月呷口热茶,撇撇嘴:“我信他个鬼!男人的话,听听就得了,千万别当真。” “世子妃!”墨扇被自家主子浇了冷水,顿时又难过起来,她比宋清月还觉得委屈呢。 宋清月安慰性地拍拍墨扇:“没事的,这种事以后还会有,会越来越多,咱们要习惯!别哭丧着脸,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知道没有?也嘱咐墨屏和墨痕,别什么都挂脸上,叫林万福他们看到不好。” 她撑着头想,究竟是走到了这一步啊,自己还真是变得不像以前的自己了。 换做是以前的自己,大概会躲起来哭一阵。 她觉得自己真是有进步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圣母的光辉 她站到窗边,望了望窗外的风雪,做了一次深呼吸,给自己加油鼓劲:宋清月,你可以的!就这样,稳稳当当地走下去,你可以的!加油! 她告诫自己:摒除杂念,冷静地分析事态,不要陷入负面情绪里去,把脑子转动起来! 这个徐九姑娘才十三,应该不会那么快进王府的,再说了,她要真进了王府,皇帝难道不会发火么? 现在李昭应该只是跟国公爷暂时说定了,可还要等那姑娘及笄了才会被抬进府。 就算明年真的提前就入了王府,也不会立马就侍寝,京城里还有一个宁姑娘等着呢,可皇帝应该不会允许宁家姑娘和徐家姑娘一块嫁给李昭? 这两位身份不低,到时候肯定都是侧妃。 虽说这两人很有可能相互之间掐起来,但短时间内,自己在李昭这儿肯定还是最得宠的,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二位会联起手来对付自己。 所以,要不要先抬举一个? 可怎么个抬举法呢? 把李昭往其中一个人屋里推,这事宋清月干不来,也没必要。 给钱? 赏东西? 好像可以! 嗯,那就选徐九,她是庶出,嫁妆再多也不可能比宁越瑶多。 只要她缺钱,缺东西,这就好办。 这个徐九怎么看着这么不聪明的,当着她的面,做得这么明显,真的不怕自己阴她么? 不过也不排除她就是故意装傻给自己看的…… 宋清月自己胡乱琢磨着,心绪到底还是有些乱乱的,说一点不慌是假的,她就不信谁碰上这种事真能一点不慌的,丝毫不知京城里已经只剩一个侧妃的位置了。 李昭沐浴出来就看见她坐在暖阁里,撑着下巴看窗外的风雪看得出神。 她的侧颜很美,面无表情的时候,更是清冷出尘。 玉瓶般的美人儿,安静下来的时候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他走过去,从背后圈住她,侧头亲她白皙修长的脖子,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啊,我以后,就算争宠,也一定记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守住底线,不去害人。要是我受欺负了,就来找殿下为我撑腰,你答应过我的,会一直信我。我在想,无论如何,我都还是我自己,不会变得面目可憎的。” 她转过身来,望着李昭的眼睛,半真半假地答道。 李昭叹气,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你争什么宠,我还不够宠你?嗯?” “谁知道呢,你就只会欺负我!”宋清月想像前几天那样撒娇,可情绪实在不高,怎么看,她笑得都有些勉强。 李昭揽住她的腰,咬她耳朵:“我欺负你?为夫欺负月儿还不好?那你要我去欺负别人?” “你!你讨厌!”宋清月用力捶他,这人说着说着又不正经了! 他将下巴搁在她肩头,“月儿早点养好身子,咱们早点要个孩子。” “又在想翠儿红儿柳儿了?”宋清月小脸挂下来严肃地道,“日子不对就是不行哦!我的小命金贵着呢。” 李昭被她逗笑了,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亲亲她的额角道:“说得对,你的小命最金贵了。”他想起自己那位因为年纪太小生孩子而伤了身早早亡故的母亲,他不要月儿重蹈他母妃的覆辙。 倒不是因为李昭有多思念他亡故的生母,他对母亲其实一点印象也没了,他只是不想跟父王似的,一个人带孩子,用余下的一生去怀念那个年少时用最纯粹的感情爱过的女人,实在是……太孤单了。 他的月儿这么聪明,肯定能把他们的孩子也教得极为出色。 他想要跟她、跟孩子们一道活得圆满。 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一脸严肃地道:“小命最重要,别再穿着单衣大半夜的赤脚出去踩雪,听到没有!” 嗯? 宋清月一愣,怎么突然又提起这茬来? 他还没忘呢! 是真的被吓到了? 瞧他紧张的样子,以为她要自杀?不会? 她没理由自杀啊…… 宋清月不知道自己真相了,这么想着她也笑出来,搂住李昭脖子,在他颈窝里蹭了蹭,道:“不会啦!殿下就别再提那事儿了。我那天也不知怎么了,想差了。” 李昭抱着她,心里难受:“当初,为夫要是早点派人保护你就好了,你也不至于生那场病,现在平白遭这些罪。” 他忽然间想起当初她喝醉了酒,被人丢在雪地里的事来,顿时觉得怒火中烧,想到她差点就那么没了,感觉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他抓住宋清月的肩膀,突然又问了一遍:“月儿,实话告诉我,那日是不是有人故意给你灌酒?” “我……”宋清雨抿了抿唇,似乎挣扎犹豫许久才开口,低声道:“是宁二姑娘和穆家两位姑娘。” 李昭的脑子嗡了一声,一阵眩晕,额角的血管突突地乱跳。 宁越瑶,果然是她! 他这位表妹,小时候常来王府,那时候还是个很可爱的小丫头,就算是性子骄纵了些,可她怎的就能因为嫉妒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来! 最叫他难受的是,宋清月向他隐瞒了,她不信他会为她主持公道! “你当初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不说出来?你,你就那么不信我会站在你这边?!” “不是的!月儿信夫君是个公正的人。当初我不愿意说出来是怕夫君跟宁家生出什么嫌隙来。殿下的母妃不在了,更需要宁家支持,不是么?” “你……” “阿昭哥哥别生气了,好不好?”她软进他怀里,柔声细气地说道,“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月儿早就不那么在意了,我这人不记仇的,真的。” 宋清月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状似十分诚恳的样子:“就因为我没那么在意了,所以才现在说出来的。夫君也别在意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宁姑娘也是一时间想差了,妒忌嘛,谁都会有的,她年纪还小呢,不懂事也是有的,后来她不就什么都没做了嘛。” 她轻轻拍着李昭的胸口,安慰道:“没事的,不气了,都过去了。” 李昭现在看宋清月,大概也有点逆光的缘故,觉得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洁白而柔和的圣光似的。 他用力抱住她,抱得极紧极紧。 他被某种由巨大的感动和愧疚交织的情绪淹没着。 他的月儿从那个时候起便这般为他着想了! 可她因为自己,却遭受到这样的伤害,因为自己,才要遭受这些不情愿和委屈。 她原是那么潇洒自在的人,可她为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 他的月儿,怎么能这么好? 李昭一时激动得难以自抑,湿了眼眶,他捧住她的脸,不停不断地吻她。 “月儿,月儿,我的月儿……为夫会对你好,一辈子都对你好……” 宋清月很懵,她现在提起这个事,纯粹就是想在宁越瑶进府之前给她上一记眼药而已。 宁家算是最让宋清月忌惮的了,李昭的娘是肃王心里的白月光,肃王跟宁家一直保持着很密切的关系,李昭也一向亲近他外祖家。 她是真的挺怕里这个后来成了宁贵妃的宁越瑶的。 现在她突然被面前这男人抱紧,紧得肋骨都要被他勒断了,然后莫名其妙就发现他竟然一副感动得要哭出来的样子!还捧着她的脸到处乱啃,边啃边跟她表白…… 不,李昭是真哭出来了。 嗯——宋清月虽然懵,但很想说一句,这男人落泪也落得这么好看呢! 他那双生来就叫人觉得风流又深情的桃花眼,红得叫人心碎,一滴泪挂在面颊上,简直就是个神仙…… 宋清月抱住他的大脑袋,一边轻拍一边安抚:“不气不气,夫君不要难过,都过去了。月儿也爱你,咱们好好的,不气哦……殿下一哭,月儿心疼的……” 她像个安慰哭泣小偶像的妈粉。 崽崽不哭,妈妈爱你! 李昭被她抱着,被无比温柔地安慰着,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这种感觉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就好像是一直以来心里空缺的那一块,被填满了。 刚才林万福想进来提醒一下,说粥熬好了,可以出去用了,结果在门缝里,看到自家殿下趴在世子妃怀里,眼眶还红红的。 他的老娘诶! 他瞎了! 他的眼珠子掉出来了! 小计公公过来想跟世子妃讨碗香喷喷的肉粥喝,他也是从小喝惯了咸味腊八粥的,这府里大厨房熬的腊八粥是甜的,他不爱喝。 进门瞧见林万福一副见了鬼了样子,僵在里屋门口。 “咋啦?撞邪了你?”小计公公关心道。 林万福一脸悲壮地问道:“你瞧我眼珠子还在么?” 小计公公好笑地比划了一个帮他把眼珠子安回去的动作:“行了,你眼珠子还在,怎么了?” 林万福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把计公公急死了。 “到底啥事儿,你说啊!” “咱们这个世子妃,不是一般人!”林万福悲愤交加。 计公公哈了一声:“六岁玩个泥巴能玩出水泥来,怎么可能是一般人?一般人咱们殿下也瞧不上啊。” “你说她是不是妖精变的?给咱们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林万福还是感觉难以置信,他八岁就跟在李昭身边了,李昭什么性子,他比谁都清楚,那是被王爷抽得浑身是血也要龇着牙笑,死也不掉一滴泪的。 一个无论遇到什么难事也不会表现出一丝软弱的人,怎么就能抱着世子妃,一副求抱抱求安慰的乖狗狗样子 计公公无语地瞧着林万福,世子殿下在意世子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便道:“你小心着伺候,那位可不那么容易失宠呢。世子妃这样的奇才,天底下难寻第二个。咱们殿下是个惜才的。” 林万福一脸“你不懂,你啥也不懂”的表情,挥手想赶他走。 “快走,这里没你的事。” “别呀,我要喝粥呢!世子妃煮的菜肉粥闻着就香啊。”计公公挣扎。 “得得,粥就在那儿,自个儿盛去。” ~ 腊月初九的早上,雪停了。 徐九一大早提着一篮点心去府里的演武厂给大哥送早点。 当然,送早点的目标自然不是自家大哥,而是肃王世子殿下,李昭。 自家大哥只是顺带的。 宋清月知道这事之后无动于衷地继续睡觉,倒是宋雅馨被气得够呛。 入夜,徐祐忠被蒙上眼睛,满脸兴奋地让妻子把自己绑在床上,以为她要玩什么新花样,却在期待中狠狠挨了一顿竹板子。 啪! 啪! 啪! 啪! “哎哟,哎哟!诶哟!娘子轻点!” 啪! “娘子,娘子,饶了我,我知道错了,为夫错了,错了!” 宋雅馨想起白姨娘今天看着自己那嚣张的眼神,就气得想要抽一顿徐祐忠出出气! “错哪儿了?” “娘子,娘子,消消气,消消气,听为夫解释,听为夫解释!” 宋雅馨把他遮住他眼睛的布条摘下来,手里拿着竹板子,骑在他腰上,一脸不悦地盯着他。 徐祐忠叹口气:“娘子是因为九妹的事?” “你还知道啊!” 啪!又是一下,抽在他大腿上,徐祐忠嘶嘶地吸着气,奈何手被麻绳紧紧地绑着,动弹不得。 “娘子,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别别,别动手!” “说!” “这不是我爹的决定么!我能做什么?再说了,你瞧殿下对你妹妹那个热乎劲儿,你妹妹吃不了亏的!”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告诉你,这顿竹板子是我妹妹出的主意,她让我转告你,这事你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她,看不起宋家!” “诶哟,娘子娘子,这你可要替为夫说一句公道话!我能看不起你,看不起她,看不起宋家么?就是这事我爹他做得不地道,我羞于启齿啊我!” “你得了,你就是不在乎!说到底你还是看轻了我!” 说着又是啪啪啪几板子,抽的徐祐忠嗷嗷叫。 “娘子饶命,娘子饶命!我怎么能看轻你呢?我疼你还来不及,你说为夫对你哪里不好,哪里不尊重了?” “你要是尊重我,下次这种事就该坐下来,跟我商量,好好告诉我!” “是是是,为夫答应你,下次一定告诉你,跟你商量!” “你说,以后要是你九妹跟我三妹妹对了上了,你帮谁?” “我谁也不帮。” 徐祐忠话没说完,一顿密集的竹板就又落下来:“啪啪啪啪啪!” “我帮三妹,帮咱三妹妹!”徐祐忠连忙改口讨饶。 “当真?” “白姨娘跟我母亲这么不对付,我怎么也不能帮她啊!你瞧着好了,我母亲不会给小九准备多少嫁妆的。” 徐祐忠说得有理有据的,宋雅馨缓和了语气。 “我告诉你,徐娉婷她要是敢欺负我妹妹,我第一个饶不了她!到时候我弄死她姨娘!” 徐祐忠心说小九不被你妹子搓磨就不错了,还欺负你妹子?她哪来那么大的本事欺负你那厉害的妹子?不过嘴上还是道:“好好好,小九她要是敢不敬主母,我就让母亲教训白姨娘。我跟我爹说说,叫白姨娘跟着一并去京城。如何?” “这样好!也免得那贱妇在爹跟前说三道四。”宋雅馨开心起来。 “娘子能帮为夫解开绳子了?” 宋雅馨哼了一声,帮他解开了,结果就是立刻被徐祐忠压着狠狠教训了一顿两万字的。 事后徐祐忠抱着她安慰:“并非我看不起宋家。为夫就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小九才十三岁,小丫头还没长开呢,就算进府了也不能侍寝。再说了,咱们三妹妹那么厉害,你瞧殿下对她喜欢的什么似的,她能吃什么亏?别担心,啊!” “可我心里头就是不舒服,你们徐家不地道!我妹妹好心好意过来帮我,她都没要新建羊毛厂的股份,一分都没要!她帮我就是帮咱们家,你说是不是?你们手底下这群将士,哪家夫人不说她好的?哪有你们这样的,恩将仇报,还往人家丈夫身边塞人?” “好好好,都是我们家的错,我替我爹跟你道歉,嗯?别气了。你瞧你这小脸,生气也这么好看呢?” “你讨厌!” “这样,明儿我就给我母亲修书,等小八小九到了京城之后,让我母亲好好教教小九规矩,叫她好好学学怎么尊敬、恭顺主母,做妾就要守着做妾室的规矩,如何?” “这还差不多!” “好了,别担心。你妹妹是殿下自己求着要娶的,小九是我爹硬塞给殿下的,你说在殿下心里孰重孰轻?光是这个,小九就落了你妹妹一程,再说一个是妻,一个是妾,怎么也不能叫小九爬到你妹妹头上去。” …… 第一百八十九章 闯祸 腊月十二,天气晴朗无风,宋清月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迷迷糊糊地,被墨扇摇醒了。 “世子妃,世子妃!您快醒醒!” “出,出什么事了?”宋清月闭着眼睛,拥着被子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那个徐九,又去给世子爷送点心了!第二次,第二次了!”墨扇激动地竖着两根手指头在宋清月还闭着的眼睛跟前拼命晃动。 “行了,行了,别晃了,我知道了。”宋清月打了个呵欠,眼皮还肿着呢,现在根本没到她该起床的时辰好吗!天还没完全亮起来呢。 她可是日日都要睡到天光大亮才起床的。 墨扇干着急,加了一句:“是计公公过来让奴婢跟您传话的呢。” “计公公?”宋清月又打了哈欠,笑起来,“哈,他这个情报头子卖人情卖到我头上来,他这是看好我呢!啧啧,也不怕他家主子怪他。罢了,找两片金叶子塞给他,就说这个情我记住了。” 宋清月说着又倒下了,大冬天的真想在被窝里呆一辈子啊。 “诶!世子妃,您别躺下呀!您不打算做点什么吗?”墨扇着急道,“那徐九,怎么说……也不该这样啊!您还在这府里头呢!” “我能做什么?人家这是徐公爷授意的。总不能我冲过去骂她一顿?那才不像样呢。咱甭管了,你让我再睡半个时辰。”宋清月往被窝里缩了缩,安稳地闭上眼。 肃王府想要魏国公府的支持,李昭就不能对徐九太冷淡了。 她去干嘛?去看他演戏? 她才不去找不痛快呢。 在大将军府的演武场上,李昭延续着他原著中S级渣男的人设,接了徐九的帕子擦汗,小姑娘又喜又羞地逃走了。 徐祐忠瞧着牙酸,他是男人,自然看出李昭看九妹的眼神是一点温度都不带的,不过殿下既然愿意演戏,这也算是给他们徐家面子,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对于自己老爹的决定,他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只能说是不在乎。 徐九这步棋是成了也罢,废了也罢,对国公府来说,可能有些不同,但对他徐祐忠个人来讲来说实在无甚区别。 至于徐九这个妹妹,他根本不在意,一个庶妹而已,她姨娘以前还杖着得宠,总惹自己母亲生气,徐祐忠对这位九妹妹根本没什么感情。再说了,这件事最先也是白姨娘去求的公爷。 她们求仁得仁,谁也不好插手阻了她们的青云道。 至于这事对小九本人是好是坏,他根本不考虑。 日后小九能不能得宠,他也不怎么在乎。他夫人跟李昭极为宠爱的世子妃是亲姊妹,有这层关系他觉得就足够了。 私心里,他觉得这次老爹是有些画蛇添足了。他理解老爹是想要更多利益,想要在上一道保险的心情,可小九若是进李昭的后院,其实他本人的立场是有些微妙的。 娘子这不就生气了么? 时间一晃到了腊月廿三。 自己的生辰,李昭期待了好几日。 一大早,宋清月就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个长条形的锦盒,笑盈盈地在李昭颊上亲了一口:“哥哥生辰吉乐。” 李昭双眼亮起来:“娘子果然想着为夫,月儿可是今儿第一个送我生辰礼的。” “嗯,那必须的!”宋清月得意。 打开锦盒,里头是一个卷轴,李昭大约已经能猜出是什么了,一幅画。 宋清月擅用炭笔画画。 说起来,她用的这个炭笔,应该还是从肃王府的作坊里制造出来的呢。 当初肃王殿下从宋大人那儿顺走这种笔之后,这种笔很快就受到了水师将军们的喜爱。 于是肃王殿下就跟宋大人讨了制造炭笔的方法。 说是碳,其实是用煤做的。需要先把煤块碾碎,放在水里吹泡泡,之后取可以漂浮在泡泡里的石墨粉,然后把这些漂浮物晒干,跟粘土混合,做成细细的芯子,烘干烘硬,最后再放进软桐木做的两半木头套子里用大漆粘合。 说是经营炭笔作坊,其实一开始主要是提供水师军需,并不赚钱。 可后来许多跑船的海商、船商也开始购买这种笔,再往后慢慢有一批穷苦读书人也开始用它,毕竟这东西价钱比笔墨砚台加起来可便宜多了。 不过这种笔主要还是在民间流传,上层官僚和有钱的读书人们把它视为不入流。 可就是这不入流的小东西,现如今每年能为肃王府带来八千多两银钱的收入。 八千两对于肃王府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这要放在普通勋贵人家眼里就是个叫人眼红的数字。 举个例子,魏国公府明面上,各处田庄加起来是大约两万五千亩,每亩地平均亩产量二百五十市斤左右,按现在的粮价一石米(大约一百五十六市斤)一两银子计算,那么魏国公府所有的田产加起来,一年的收入总共也就四万两。 当然,国公爷每年还有朝廷发的爵禄,五千石,以及公府名下其它铺面营生。 无论如何,八千两不是一个小数字。 李昭想到炭笔便笑起来,说起来,他还没见过她认真画的画呢,只听下人说过,世子妃给孟晚枫画过一副像,极为逼真传神,但他那时候还在草原上,没亲眼见过。 “你画的我?”李昭有点不敢打开来。 “别问了,快打开看嘛!”宋清月双眼亮晶晶的。 李昭期待着,缓缓展开画卷,画面的内容着实叫他有些吃惊。 确实是自己,却不是想象中的他自己。 只见画面上的他,脸上挂着彩,腰上颤着绷带,手臂也用纱布吊着,然而依旧一脸潇洒不羁的样子,翘着腿姿态狂狷地坐在窗边,坐在飘着桃花花瓣的微风里。 他肩上披着锦袍,头发在风里飞扬,整个人都那么有生气,那么意气风发。 画面上用毛笔题了两句诗。 “与君初相识, 犹如故人归。” 李昭立刻想起两人在保定时初初相见的情景。 是啊,那时候是他们的初见,却也是故人。 他那时候伤得不轻,却在昏迷后睁眼的第一瞬间,看到了她的脸。 那时候她大约就已经印进了他的心里了。 李昭拿着画端详半晌,拳脚也不去练了。 这画得可真好啊! 似乎比真人还要好看,他不记得那时候他有在她面前用这般张狂的姿势坐过。 原来那时候的自己在她眼里是这般的。 月儿果然那时候就喜欢上他了! 宋清月看着画,笑着跟李昭解释:“殿下便是受了重伤也不减丝毫丰采,初见的时候我就在想,这男人可真俊。” 李昭揽住宋清月的腰,问她:“你那时候可想嫁我?” 宋清月却垂下眸子,轻轻摇了摇头。 李昭勾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了她一口,额抵着额,问道:“可你动心了?” 宋清月的睫毛微微颤着,好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李昭唇角勾起来,吻她的额头。 墨扇这时候突然插了句嘴:“殿下,这画世子妃画了好多天,画废了好多张呢。这张是从十多张里挑出来的!” 李昭挑眉看向墨扇,皱眉道:“你这儿的丫头何时这般胆大了?来了西北,规矩也丢了!” 墨扇吓得扑通一声跪下。 宋清月抓住他的衣袖,晃晃他的胳膊:“你别这样,看人被你吓的!” 李昭笑着摇摇头:“罢了,这次就不罚她了,倒是娘子用心了。”他拉着她的手亲了亲。 之后李昭还叫林万福赏了墨扇两颗金花生,不过墨扇还是拍着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殿下真的好吓人! 李昭因为这幅画高兴了一整天,特别是上头两句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他反反复复地瞧,反反复复地念。 念着这诗,觉得舌尖都是甜的。 这笔行楷也写得甚是娟秀好看,很是有些功夫。 书房里,一群侍卫、小黄门被李昭招去书房观摩他娘子的大作。 李昭指着那两句诗,逢人便道:“到底是宋探花的女儿,不说画了,你瞧这字儿,这诗写得,京城中有几个闺秀比得上?” 他还把徐祐忠叫来,名为鉴赏,实为嘚瑟。 众人皆满口夸赞,徐祐忠亦十分给面子地拿着画吹捧一番。 只有林万福不知脑子抽了什么风,大约是看不下去自家殿下被世子妃灌迷魂汤的样子,居然唱反调:“奴才瞧着也就一般,文官世家的女儿差不多都有这个水平,您就使劲夸。世子妃就算煮两个蛋,在殿下嘴里都是天下第一美味。” 于是屁股上挨了李昭一脚,直接被踹出了书房。 晚上吃完长寿面之后,宋清月拉着李昭进屋,此时屋里放了扇大屏风,屏风后头是她从重山馆重金请来的乐伎队,琵琶、竹笛、排鼓、筝琴,七八个人,挺大的阵仗。 奈何突然之间,翠柏一阵风似的跑进来,跪倒在宋清月面前,哭道:“三小姐,我们夫人出事了!您快去看看!” “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三小姐,您别问了,赶紧跟奴婢去。” 李昭见宋清月这就要走,拉住她道:“我跟你一块去。” “别呀,今日你生辰,怎么好意思麻烦殿下,你坐下继续看,大家都准备好了。” “你叫我一个人看?”李昭十分不满地问道。 宋清月挺委屈:“可是我钱都付了呢!你就坐下来看嘛!” 见他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她搂着他的胳膊,把他按回软榻上:“我姐姐的事,你不方便去,坐下,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你好好享受,不许不看。” 李昭气得嗤了一声,不过还是坐下了。 宋清月跟着翠柏匆匆离开了。 李昭本想发脾气拂袖离开的,奈何墨扇、墨痕两个委屈巴巴地站在边上盯着他瞧,他实在没办法,坐下来,硬着头皮看。 这西域的歌曲就是欢快热闹,不过李昭是一点观赏的心情也没有。 绿衣舞姬进来之后,他也垂着眼,不想看。 这舞姬的衣服实在太暴露了,肩膀手臂、肚子全都露着。 他有些厌恶,甚至怀疑是不是宋清月因为自己没法侍寝,就有意想送他个女人。 这青色舞裙的胡姬跳完,又上来一位穿着红色舞衣、一身金饰,手里拿着铃鼓的舞姬,李昭抬起头来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不太对劲。 她脸上蒙着面纱,画着浓妆,可这纤细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怎么看都与宋清月很相似。 这舞姬比方才那位大胆多了,白花花的大腿屡次从纱裙里露出来,她扭着水蛇一般的腰,还对他抛媚眼。 李昭第一反应手放在腰间防身的匕首上,怀疑是哪家派来专门勾引自己的女人,可他越看那胆肥的舞姬越像自己那位美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娘子。 宋清月瞧着李昭从一脸警觉,到有些生气,再到现在满脸困惑,她简直快要笑场了,她甩手扔了铃鼓,踮起脚尖,几个圈,转到这男人身边,一屁股坐他怀里了。 一把扯了面纱,喝了一口酒,直接喂进李昭嘴里,捧着男人的脸,娇滴滴地道:“夫君不喜欢么?怎么都不笑一笑?” 李昭真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这个穿着暴露,画着大浓妆,妖娆美艳的舞姬,这是,宋清月? “你……方才,都是假的?” “嗯,惊不惊喜?”她露出又细又白的腿,跨坐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笑一下嘛,人家为了你练了两个月呢!” 李昭瞧她这身穿着便觉得血气上涌,一把扯了自己的罩衣,将她兜头罩住。 屋里的奴才们吓得全都自觉地背过身去,连隐在暗处的暗卫们也都涨红脸低下头。 “你……”李昭想生气,又气不出来,他没告诉过她这里还有好多暗卫。 “胡闹!” 体内一阵冲动,想要狠狠教训一顿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到了里间宋清月还不老实呢,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张嘴咬他喉结:“夫君,我算过日子,今天可以的。” “你!” 李昭下腹一紧,他恶狠狠掐住她的下颌:“宋清月!你欠收拾!” 第一百八十八 李昭生辰 次日,世子妃在肃王世子的生辰这日献上了一位有胡族血统的舞姬给世子的事闹得满府皆知。据说世子很是喜欢那名舞姬,当夜就叫那舞姬伺候了。 黎秋水被李昭派人大张旗鼓地去重山馆花重金赎了身。 宋清月昨晚被折腾了个半死,这日过了午时才起。 起来就看见黎秋水端着茶盏,跪在地上,说是成了世子殿下的通房,要给正室敬茶。 宋清月没睡醒,一时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地接茶喝了。 这一整天,黎秋水都小心翼翼地跟在宋清月身边伺候。黎秋水其实是高兴的,脱离了那个令她厌恶的地方,不再需要卖笑为生,她还以为是世子妃向那位世子殿下提的呢,但现在看来,世子妃却是不知情的。 她当然知道昨晚跟殿下在一起的人是世子妃,而不是自己,但殿下身边的宦官要她这么说,她也只好这么说了。 「世子妃,奴婢,奴婢对殿下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奴婢只想好好伺候世子妃,还请世子妃相信奴婢。」她趴在地上十分用力地说道。 「不用……秋水姐……」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以前做朋友的时候可以叫秋水姐姐,可现在自己是正室,黎秋水成了通房,这么叫就不合适了。 宋清月愣怔了一下,将她拉起来:「没事的,你别紧张,殿下那儿什么打算,我也不清楚。等晚上他来了,我去问问。你先起来,不必这样。」 李昭一整天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晚膳的时候,李昭没来一起用饭,而是招了黎秋水去伺候。 宋清月当然不觉得李昭会真的做什么,至少舞姬他是绝不会碰的。 他这么做的原因,大概率应该是替自己遮掩? 宋清月后知后觉地察觉出自己应该是闯祸了,而且李昭被气得不轻。 可李昭竟然一连三日都没理她,还每晚招黎秋水去侍寝,那就很让人膈应了。 宋清月去找姐姐诉苦:「姐,我就是想叫他开心开心,我真做错了么?怎么就气成那样……」 宋雅馨知道她借了翠柏去演戏,可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内情,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你知道你这叫什么?」 「什么?」 「邀宠献媚!」宋雅馨用力戳戳她的脑袋,「哪有正妻这么干的?说出去你要叫人笑话死!」 「怎么了嘛……」宋清月还是有点不想承认,「什么邀宠?什么献媚?夫妻之间相互开心快乐一下为什么不行?这叫情趣!」 宋雅馨捏她脸,颇有点苦口婆心的口吻了:「你一个正室,堂堂亲王府世子妃,你跑去学那种妓子跳的舞,这事传出去,你的名声就完了!不仅你自己名声不好听,咱们家女孩儿名声就都要毁了,你说你是不是做得过火了?」 「这么严重?」宋清月一脸困惑,「可是,之前我还假扮过丫头去书房给他送夜宵,我看他挺高兴的啊。」 宋雅馨很无语。 「那不是偷偷摸摸的没人知道么!你现在扮舞姬,学这舞就学了很久?还有那么多乐师在,你好歹提前告诉殿下一声,让他提前清场啊!」宋雅馨摇头长叹,「殿下为了替你遮掩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他这风流的名声也是跑不了了。」 「那……我要主动去认错么?」 「赶紧去!记得好好谢谢殿下。」 晚上宋雅馨把这事当笑话一样说给徐祐忠听,徐祐忠被逗得大笑了好半天。 「我说殿下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去睡一个舞姬呢。阿昭这人高傲得很,我们在京城的时候,跟宁远、江远潮一道去宜春楼,他倒是常客,就是那群妓子就只是跪在边上帮他添酒夹菜,碰也不敢碰他一下, 规矩得跟良家女一般,说是殿下嫌脏,不喜欢她们碰他。你这妹妹啊,也是够豁得出去的,也难怪殿下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就这样你还怕她吃亏?小九比不过的。」 说罢就见宋雅馨似笑非笑地瞧他:「宜春楼?何时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我们就只是去喝了点酒,听听曲子而已。」徐祐忠现在很想给自己一巴掌。 「哦,去宜春楼只是喝酒、听曲子,我家夫君可真是正人君子呐!你倒是说说,你让哪个妓子碰你了?碰你哪只手了?」宋雅馨从枕头下摸出了竹板子。 徐祐忠咽口吐沫,看见那竹板还莫名有点兴奋,是怎么回事? 他笑嘻嘻地道:「娘子别误会,真只是去喝酒听曲。不知娘子何时能为为夫做到三妹妹那样?为夫定然……嗷!娘子下手轻一点!」 「你还想要本夫人去学艳舞,徐祐忠,我看你最近是飘……呕!」 说着话,宋雅馨忽然干呕了一下,紧接着又趴在床边干呕地感觉要把胃都吐出来似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徐祐忠的欢喜都能从双眼里溢出来,给娘子披上衣服,对外头的丫鬟叫道:「快,快去请大夫来瞧瞧!」 「等等,殿下那边是不是带了一个太医过来?去跟殿下说一声,借他的太医给夫人瞧身子,要是殿下问,就实话实说好了。」 丫鬟领命出去。 客院书房里,宋清月正坐在在李昭腿上,勾着他的脖子承认错误呢。 她一进来,里头的下人就哗啦啦全退出去了,林万福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世子妃。 他这几天过得兢兢战战,就怕世子殿下脾气上来要挖他的眼珠子。 他恨死计全福了。 世子妃每天出门学舞这事儿他肯定知道。 但他居然不说。 现在一屋子下人、暗卫都跟着倒霉。 计全福被赏了一顿鞭子在自个儿屋里趴着呢,那晚当职的十个暗卫也被赏了鞭子,趴着去了。 至于那六个跟着世子妃的暗卫倒是没被换掉,不过也只是暂时的。 新的女侍卫,世子殿下安排凤七去训练了。 等她们训练好了,大约就轮到他们挨鞭子了。 这顿鞭子大约是轻不了的。 当初怎么就脑子坏了,不去报给世子殿下知道呢? 后悔啊,后悔! 李昭呢,也不是真气宋清月不顾尊卑廉耻去学这舞,要说他不喜欢那肯定是假话,是个男人就不可能不喜欢。 说实话他喜欢死了。 可他就是气她那勾魂样子让别人看了去,就算是让林万福看了他也生气。 他有多喜欢,他就有多生气。 他真是被气得心肝疼。 宋清月是他的女人,那样的月儿只能叫他一个人看到! 「夫君,月儿知道自己闯祸了,月儿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嘛好不好?月儿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了?你错哪儿了?」 「应该提前跟夫君说的。」 「哦,原来你知道啊?」李昭依旧板着脸。 「人家就想着给殿下个惊喜了,没想周全,殿下不要怪人家了好不好?要不,要不关我一个月禁闭,我老实在家,哪儿也不去?阿昭哥哥~~你不要这样不理人家好不好嘛!哥哥还一连几天招什么秋水来伺候,叫人家面子往哪儿搁……」 她一口一个人家,一口一个哥哥,喊得李昭眼皮眉梢直跳跳,他用力捏她的脸,把宋清月的脸都捏变形了:「你现在到知道要面子了!」 宋清月被 李昭捏疼了,口齿不清地叫唤道:「疼!哥哥,疼!」 李昭松手,看到她脸上红红的手指印,刚才真是还没用劲儿呢,真是个豆腐做的人儿,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捧在手里心里宝贝着。 他拍了一下她的屁股,道:「起来!整天赖在为夫怀里,像什么样子。」然后,他走到书桌对面的罗汉床上,对她招招手:「过来,下棋,看看我上次说的你记住了没有。要是再犯错,等会收拾你!」 宋清月用帕子掩着嘴偷笑,磨磨蹭蹭挪过去,一副害怕得要命的样子。 李昭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一把将她拽过来,按到塌上,自己去把棋盘拿出来,板着脸,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坐到对面去。 「真下棋呀?」宋清月拿着棋子有点不想动脑子,她昨天没睡饱。 「赶紧下子。」李昭拿着白子瞪她。 「不要,我累!」宋清月起身,又过去坐进李昭怀里:「要不哥哥你直接收拾人家好不好?反正人家也下不赢……」 李昭:…… 「待会叫林万福找根藤条来打你手板子!」 话是这么说,身体却将她压在了榻上,狠狠吻上去。 两人正要闹,门外翠柏急急忙忙进来求见世子妃。 「翠柏?」李昭听到这个名字就一脸不悦。 宋清月却知道这次真的不是自己安排的,赶紧叫人进来。 「怎么了?可是姐姐出了什么事?」 「回世子妃的话,是夫人她,想请太医去瞧瞧。」 宋清月收了笑意,担忧地道:「姐姐没事?」 翠柏抿唇笑着摇摇头:「没事,就是方才……干呕了几下。」 「她上个月换洗了没有?」 宋清月刚问出口,李昭就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到屏风后头去了,心想她这个什么都不忌讳的性子还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 翠柏压低声音道:「换洗了,就是量极少。」 宋清月点点头,「那你快去,我一会让墨扇把姜太医领过去。今天太晚了,我就不去了,明早去看她。」 等翠柏走后,宋清月主动去屏风后拉李昭出来,开心地道:「大姐姐可能有喜了。」 李昭便揽住她的腰,低头问道:「可羡慕?」 宋清月其实不怎么羡慕,她没那么喜欢小孩子。 「还好,殿下心急了?」 「为夫不着急,你也别着急,你年纪还小,先好好养着,等太医说你能要孩子了,咱们再要,可知道了?」 宋清月用力点点头,抱住他的腰,「等那时候,我这个当娘的也可以教孩子下棋了。」 李昭低头盯着她笑,眼里的温柔好似要溢出来。「你?你还早呢,慢慢学!」 听见书房里传出李昭低低的笑声,黎秋水站在书房外松了口气。 她这两天在这位世子殿下跟前伺候,真是被吓得半死。 每天就是在墙角里站着,偶尔林公公也会叫人搬个凳子给她坐一会。 但是她不敢动,也不敢发出声音来。看得出来,这位世子殿下心情不好,还罚了好几个侍卫鞭子。 晚上她都是在外间的小塌上睡的,第一个晚上冷得要命也不敢说什么,倒是林公公心善,多给她拿了一床被子。 如今眼瞧着世子妃把世子殿下哄好了,他们终于能松口气了。 …… 第一百九十章 大姐有孕 得了,殿下这是被世子妃哄好了。 林万福看了一眼站在外间冷得发抖的黎秋水,道:“黎姑娘您回去休息,住处也给你安排好了,有什么需要的,就跟世子妃屋里的墨扇、墨痕或是墨屏说。” “多谢公公。” 黎秋水给林万福福身行礼,才跟着墨屏往住处走。 不巧, 半路遇上了徐娉婷。 黎秋水不认识她,可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个贵人,不敢造次,立刻给徐娉婷行礼:“姑娘好。” “你就是那个……舞姬?”她勾了勾唇,“倒是好样貌, 好身段。难怪世子殿下会喜欢呢,可惜了,只是个舞姬。” 黎秋水难堪又尴尬,她局促地揉搓着衣角不知作何反应时,墨屏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对徐娉婷恭敬地笑道:“不知九姑娘过来所为何事?若是找世子殿下,不如改日,世子妃正与殿下一同在书房呢。” 徐娉婷又看了一眼那个黎秋水,有些不快地道:“我不是要找世子殿下,我本是来找世子妃姐姐说说话的。本姑娘觉得与姐姐很是投缘。” 墨屏礼貌地点点头:“那也改日,今日实在不方便。” 徐娉婷见这丫鬟说话时嘴角还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只能撅起嘴,不甘心地走了, 临走还似有似无地嘟囔一句:“什么东西, 一个奴儿!” 等她走远了,黎秋水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墨屏姑娘, 刚才那位是?” “她呀, 国公府的九姑娘, 上赶着给咱们殿下做妾呢。”墨屏笑道, “别看她这么嚣张, 她姨娘也是个舞女出身,真不知道在你面前得瑟什么。” 墨屏是陪着宋清月去学过几次舞的,跟这个黎秋水还算熟悉,也知道世子殿下纯粹拿这位秋水姑娘做幌子,不存在什么误解,对她的态度也就十分温和。 “给你安排了咱们院的厢房,以后每天早上也不用给咱们世子妃请安,她不喜欢那些麻烦。要是吃的穿的住的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跟我说。世子妃想见你的话,自然会有人来找你,平日里,你想做什么,想去哪儿也是跟我们说一声就成了,不必拘束。” 黎秋水向她行礼:“多谢墨屏姑娘。” 这边的人没多想什么,徐娉婷却被气得不轻。 她觉得宋清月就是因为看自己长相有些胡族特色,就立刻献上一位胡族舞姬分散世子殿下的注意力。 那位黎秋水,除了皮肤有些黝黑以外,高鼻梁, 深眼窝,大眼睛, 厚嘴唇,可真是生得好相貌,身材也好,本钱足足的,看着叫女人都羡慕。 “娘!你说那怎么办嘛!肃王府那群人也真是的,世子殿下生辰也不提前说一声,就这么错过了机会!”徐娉婷气得跺脚。 “你呀,也别着急,那位世子妃是个有手段的,你看着她,多学一学,以后更是要对她恭敬点,别去招惹,听到没有?”白姨娘叹气,“等咱们到了京城,娘再好好教教你。” “娘你也去京城?” 徐娉婷抱着白姨娘高兴起来。 白姨娘心里的苦涩无处说,明知是徐祐忠那边再搞鬼,却也无可奈何。 她摸着女儿的脑袋,笑着道:“是啊,你爹说了,让我到京城之后好好照顾你,再多教教你。” 教什么呢? 自然不是教言行规矩、如何持家之类的,而是教她怎么伺候男人。 她的娉婷,小小年纪就要被家族送出去给家族当棋子,博富贵。 但是白姨娘不后悔。 打从见到宋清月的第一面开始,白姨娘就有种强烈的愿望:想要自己女儿也如宋清月那般高高在上。 她的女儿论身世,论容貌,没有哪一样比那个宋三差的。 所以她的女儿,也总有一天要成为宫里高高在上的娘娘。 到时候,就算是京城里那位国公夫人也要给自己女儿下跪!她要叫公府里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不再敢在她跟前无礼! 生了八小姐的申姨娘却挺开心的,她盼着白姨娘赶紧走呢。 八小姐徐秋霞听说爹爹想把九妹许给李昭做世子侧妃,闷闷不乐了好几日。 “姨娘,为什么爹不选我,选九妹妹?是不是因为女儿不如九妹妹漂亮?” 申姨娘屈起手指,给了女儿脑门一个暴栗:“你想去给人做妾呀!你姨娘我做妾已经够委屈了,你居然还想着给人做妾?你想气死你姨娘呀?” “可那不是侧妃么?”徐秋霞捂着脑袋委屈地嘟囔道。 申姨娘嗤笑一声:“侧妃也是妾。你以为王府里那些侧妃住的院子比你姨娘现在住的院子大多少?别做梦了!当妾的,除非能叫自己儿子日后当家,不管得宠还是不得宠,都没有好结果的!” 申家是西北这一带的大商户,申姨娘是申家的嫡女,自小培养了就要是从给权贵做妾的,她觉得自己一辈子委屈就委屈了,却不想叫自己女儿像自己一样委屈。 “秋霞,你听好了。别跟聘婷攀比那些有的没的,她姨娘就是个当舞姬培养长大的,见识有限,除了漂亮,连给她女儿弄点像样的嫁妆都做不到。你瞧好了,看看到了京城了,夫人会如何对待她。她姨娘对你爹来说就是个玩意儿,她日后就算真能进了世子后院,也顶多就是个玩意儿。你愿意做男人的玩物,还是想要他们尊你,敬你?” “女儿……女儿想要尊重,可也想要跟夫君恩爱啊。姨娘,我真的好羡慕九妹妹长得这样漂亮。” 申姨娘坐在女儿身边,语重心长地道:“可宠爱和恩爱是不一样的。”她盯着女儿的眼睛,问道:“你愿意做个宠物,还是愿意做个人?” 徐秋霞撅起嘴不说话了。 申姨娘搂住女儿语重心长地道:“听姨娘的话,这事儿我已经跟你爹说过了,我不要你给人做妾,就算是天皇贵胄也不行。我们秋霞就是要做正头夫人的。到了京城之后好好孝顺你母亲,对你兄长、姐姐们也客气些,我跟夫人之间没什么龃龉恩怨,她不会为难你的。我给你准备了四万两的嫁妆,你爹会再补贴两万两给你。你是魏国公的女儿,你嫁的人差不了,别担心,也别去跟谁比,知道了么?” 徐秋霞默默点点头。 “姨娘不会害你,姨娘定要叫你嫁人之后也过得顺心顺意的。为了那些虚荣搭上一辈子不值得,听见没有?” “女儿知道了。”她看着姨娘依旧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只好再三保证,绝不给人当妾,申姨娘这才放下心来。 次日一早,世子夫人有孕的消息传遍了全府,徐祐忠派了人快马加鞭地回京城国公府和宋府报喜。 宋清月来得最早,徐祐忠一见她便笑道:“哟,咱们三妹妹来了,我这个夫君就要被扔到一边去了!” 宋清月哼了一下,坐下就抱住姐姐撒娇:“姐,我瞧着你夫君不是好人,干脆我俩过,要什么男人。反正已经有孩子了。” 徐祐忠差点被这个小姨子气笑了,点着宋清月道:“我夫人就是被你这只狐狸给带坏的。” 宋清月翻白眼:“诶哟,好像你不喜欢似的,你装什么装。” 徐祐忠一边笑一边摇着头出去找李昭练拳脚去了。 申姨娘拉着徐秋霞来给宋雅馨道喜。 宋清月与姐姐搂在一处,亲昵地把头枕在她肩膀上,她歪着头看徐八小姐徐秋霞。 嗯,这位的样貌确实比起徐九要差远了。 不过也并不丑,脸圆圆的,五官也偏圆,是厚道的长相,不知里内是否也厚道。 “给世子夫人请安,给肃王世子妃请安。”申姨娘十分规矩地行礼,徐秋霞跟着自己姨娘行礼,表情倒是挺恬淡的。 宋雅馨笑道:“申姨娘坐,我一个小辈倒要叫您来给我请安了。” “世子夫人抬举了,我哪儿算得上您的长辈。世子夫人怀孕是大喜事,总要过来恭喜的。” 说着,申姨娘把礼物拿出来,青松上前接过,翠柏过来给她们沏茶上点心。 “昨晚查出来的?”申姨娘问道。 “是啊,两个月了,我自己之前竟然一点没察觉。”宋雅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一脸感慨。 “那可得仔细着些,头三个月都要格外当心。” “劳姨娘费心了,我妹妹来的时候带了个王府的太医,医术很是高明,有他在,我倒是不担心。” “心宽好,孕妇就得是心宽了,胎才能养得好。药材可够?”申姨娘又问。 宋雅馨客气地答道:“暂时是够得,日后若是有什么缺的,到时候少不得要跟姨娘您讨了。” “哪儿能呢,瞧您说的,有什么您尽管说,我那儿没有的,我上娘家要去。啊,对了,您来的日子短,可能您还不知道,我家里有做药材生意。” 宋清月一听,双眼一亮:“当真?可是祁连山和西域的药材?” “正是呢!天山的、昆仑上还有祁连山上的,这里的好药材可多了。”申姨娘道。 宋清月还想再打听打听药材生意的事,但想到人家的销售渠道大概是国公府的,于是没问,但她道:“我四哥这次跟着我们来西北就想看看有什么货,适合运回京城的。申姨娘家里是做生意的,您消息肯定比咱们灵通。我瞧着我四哥这趟过来还没什么头绪呢,不如您什么时候得了空去提点他一二?” “当然可以啦!”申姨娘很高兴,这位肃王世子妃竟然有求于自己,有来就有往了。 “这次跟我一起来的还有宋家姨娘家的表亲,也是想来瞧瞧这西北有什么商机的,改天我请大家一起去我那儿喝茶,咱们到时候好好聊聊。” “那我可就却之不恭,等着喝世子妃您的好茶了。” 宋清月瞧着徐秋霞突然又加了一句:“八姑娘也来坐坐,小姑娘文文静静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她呀,闷葫芦一个,私下里话多呢,见着不熟悉的就蔫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真叫人操心。这么些年,一直跟着她爹在外头,嫁妆也备好了,大红的盖头我都帮她绣好了,亲事却不知道上哪儿说去,可愁死我了。”申姨娘叹气。 大红的盖头,那就是准备要做正室嫡妻的,这申姨娘真是个妙人,宋清月咯咯地笑起来,道:“八妹妹还小呢,申姨娘也太着急了。到了京城,国公府的姑娘不怕找不到如意郎君么?以后王府开什么春日宴、赏花宴或是诗会的,我给妹妹下帖子,再叫世子殿下还有我兄长他们多带同窗、好友来,定叫八妹妹挑花眼不可。” 申姨娘一听,立刻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徐秋霞也抿嘴笑起来,心想这个世子妃还真是个妙人,投桃报李,有去有来的,还一点不端架子,实在叫人喜欢。 屋里大家笑声阵阵的,白姨娘才带着徐聘婷姗姗来迟。 “申姨娘跟世子夫人说什么呢,笑成这样,哟,世子妃姐姐也在呢。”徐九想要努力表现出与宋清月的亲昵。 宋雅馨一见是她,脸上的笑意立刻冷淡下来,宋清月挺想笑的,自己这个姐姐是越来越性情中人了。 不过宋清月觉得这样挺好,人就要鲜活起来才好,怎样都不动声色,什么都不敢表露,什么都憋在心里,人不得憋死? 她笑道:“白姨娘和九妹妹也来了,快坐。方才我才说回了京城以后要给八妹妹介绍如意郎君呢。我要叫大哥二哥把他们那些同窗啊,好友啊,全都叫来,给八妹妹挨个挑。” 宋阁老的大公子、二公子是年轻一辈里顶顶出色的人物,他们的好友肯定也差不了,申姨娘听着愈发高兴了。 徐秋霞听了也跟着笑容灿烂起来,大嫂家里两位兄长真是鼎鼎大名的青年才俊,她在西北都听说过。 徐娉婷闻言,脸上的笑就是一僵,白姨娘也差不多,没想到宋清月能当面这么给她没脸。 另外三位像是没看到白姨娘和徐娉婷的尴尬一样,继续热热闹闹地讨论。 宋清月细数着京城里那些权贵是喜欢办宴会的,像是宋家还有张家、严家这几个文官世家就是特别爱办诗酒雅集的,端意长公主喜欢办赏菊宴,她年年都办,泾国公府有一小片梅花林,开春的时候会办赏梅宴,镇北侯府和荣国公府则喜欢在每年的四五月份举办马球赛等等。 “对了,我家夫君爱下棋,我想着以后可以在王府里办棋艺比赛,姐姐你说这个主意如何?” 宋雅馨笑道:“这个点子好,到时候多请各家小姐来观赛,保证报名者踊跃!可惜了,姐姐没法回去给你捧场了。” 她忽然又遗憾起来。 “没事,不是有八妹妹过来给我捧场么?”宋清月笑着看向徐秋霞。 徐秋霞开心地点头道:“那我肯定要去给世子妃姐姐捧场的。” …… 这日几个人用罢了晚膳大家才散。 徐娉婷回到自己院中就趴在白姨娘怀里哭了:“娘,她们明摆着挤兑我!” 白姨娘无奈地摸着女儿的头叹气:“是娘不好,娘今天不该带着你过去的。” “那个世子妃,太过分了!明着给我没脸,以后进了府要姐妹相称的,她现在就这么不客气,也不怕别人说她善妒!我好歹是国公府的小姐,我们家是有爵位的!她父亲难道还比我父亲厉害不成?” “好了,娉婷,不要再说了!”白姨娘握住女儿的手,“你记住,不管你们家世如何,出身如何,她现在是正室。” “可是,娘!”徐娉婷哭得满脸是泪。 “没事儿,娉婷,眼光得放长远些。这世间本就少有正室得宠的,皇家更是如此。你别看她现在风光,日后等世子殿下身边的女人一多,她坐在那个位置上却只能笑,要跟抢她丈夫的女人们姐妹相称,还要给睡她丈夫的女人们赏赐,你那时候再看看她,你就不觉得那样的风光有什么好羡慕的了。” 白姨娘冷笑,比如京城里那位国公夫人,她就不觉得有什么好羡慕的。 徐娉婷抬起泪水模糊的双眼,一脸迷茫地望着白姨娘。 “聘婷,只要能得到男人的心,你就什么都能得到,地位也好,钱财也罢,不在乎你到底是正室还是侧室,明白么?男人的宠爱才是最重要的。” 徐娉婷抽噎着点点头。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一章 感激【二更】 从大姐姐那儿回去之后,宋清月突然想起来,自己原本是想要拉拢徐九,打压宁越瑶的啊! 今天一冲动把人给得罪死了。 诶,她叹口气。 但是不后悔。 因为爽啊! 于是用晚膳李昭见到她的时候,她就一直笑盈盈的,心情很好似的。 “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李昭问。 宋清月塞了一块孜然烤羊肉进嘴里, 满足地咀嚼着,嘻嘻一笑:“我今天给了徐九姑娘好大的没脸,她今天走的时候都快哭了……” 李昭好笑地问道:“你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说给我听?” 宋清月哼了一声:“你爱听不听,我就是高兴!” 说着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走进里屋生闷气去了,临走还委屈巴巴地勾了李昭一眼。 李昭失笑, 这是要他去哄呢。 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到了宋清月这儿都是放屁, 她不仅爱在饭桌上说话,如今还闹起脾气来! 可有什么办法呢?李昭就喜欢瞧她在自己面前肆意嬉笑怒骂的样子。 越看越觉得可爱。 他放下筷子,走进里屋去,见宋清月在床边坐着,便挨着她坐下,将她搂进怀里,哄孩子似的问道:“怎么气性越发大了?” 宋清月转身便楼住他脖子,撒娇道:“夫君给惯的呀。” “说说,娘子如何给徐九没脸的?” 宋清月等他:“怎么,人还没进门呢,夫君就维护上了?” “不敢, 我哪儿敢呢, 叫为夫的小心肝不高兴了当如何是好。” 宋清月得意地哼哼, 把头埋进他衣襟里好一会儿,抬起头来的时候双眸定定地盯着李昭,眼中有什么感情要溢出来。 “怎么了?”李昭就着昏暗的烛光凑近了瞧她, 瞧她微颤的睫毛, 瞧她剪秋的眸子。 “没什么,就是……谢谢夫君对我这样好。我很感激殿下这样待我。”她望着李昭的眼睛说得有些动情。 李昭撩起她额角的碎发,满腔的柔情像是要将他冷硬的部分全都融化掉一般,嗓音微哑,低沉到能直穿人的心底去:“有什么好谢的,做丈夫的疼爱妻子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可我还是很感激。”她忽然抱紧李昭的脖子道:“我也会对夫君好的,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这话说得很是质朴,李昭抱着她,心里却感动极了。 他忽然想起宋清月对她的父亲和兄长便是这样。 他们待她好,她便全心全意地待他们好。 她从不视这些好为理所应当。 谁待她以真心,她便回报以真心。 “回去吃饭好不好?”李昭笑着问她 宋清月乖巧点头后,搂住李昭的脖子。李昭笑笑,配合地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朝外间走。 不知为何,听她说很感激他的时候,李昭便有些激动,心里堵着什么叫他难受极了。 他对她好什么呀?她想要的,他都给不了她。他心里愧疚得很,如此,便想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外头林万福原本已经把饭菜撤下去温着了, 没想到这么快又要端回去,而且他家殿下还是把人从屋里抱出来的。 这世子妃是越来越能作了,可世子殿下捧着,还就喜欢看她作,你能说什么? 这是宠得没边了,林万福翻白眼,越来越没眼看。 两人继续吃饭,李昭还是问宋清月怎么给徐九没脸的,他纯粹就是好奇而已。 宋清月照实说了:“也没什么,就是说回了京城之后要帮徐八姑娘找个如意郎君。我要叫我哥哥们把好友都带来,挨个给徐八姑娘挑。啊,还有啊,我说我想在王府里办个棋艺比赛,到时候把京城的闺秀们都请来观赛,保准网罗京城的青年才俊,到时候叫徐八姑娘慢慢看,好好挑。然后我跟她说京城哪家绣坊好,什么料子染大红色最好看,我还说我那儿有一条极品的大红珊瑚项链,到时候一定送给她做添妆礼。后来徐九的脸就绿了呗。” “噗!哈哈哈哈哈哈!”李昭被逗得笑得不行,点着宋清月道:“你这是戳人心窝子。” 宋清月不屑地道:“她给我丈夫递帕子的时候,何尝不是往我心窝上捅刀子?来而不往非礼也。”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貌似说漏嘴了,李昭也僵了一瞬,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林万福。 林万福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掐死天杀的计某人! 宋清月柔柔拉住李昭的手,道:“不是林公公说的,你别看他。我姐姐可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徐祐忠跟她说了什么,她还能不告诉我?” 李昭摇摇头:“我是不想叫你心烦。” 宋清月没再多解释什么,往他碗里夹了筷炖得软烂的牛筋肉道:“这个好吃,今天这几道菜里我最喜欢这道。等会再吃点水果,我带了好多水果罐头来,补充点维生素。” “维生素是何物?” “人体必不可少的营养元素,蔬菜水果里都会有。茶叶里也有一些。” 于是她又给李昭夹了一大筷子炒鲜豆芽,她用黄豆放在炕边热乎的地方发的。 “来了北方之后冬季就没什么蔬菜水果了,还是以前在岭南的时候活得滋润些,至少吃得好。”宋清月感慨。 李昭笑:“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说在岭南活得比在京城滋润的。想想每年的回南天,我还是觉得京城好。” 提到回南天,宋清月也笑起来,那可真是折磨人,比前世她在江南地区体会过的梅雨季节可怕多了,她给自己塞了一大口酸豆角炒牛肉,道:“殿下不是也知道的么,那时候荔枝柑橘随便吃,哪像京城,冬天里一根破黄瓜都能拿去当礼物送人。” 李昭也只能无奈摇头,物产上,京城确实不如南方丰富。 宋清月又道:“回去以后我要把闲月庄牛棚的顶换成玻璃的,冬天的时候就在牛棚里种菜,大冬天只有白菜吃真难受。” 李昭觉得她思维跳得太快,又觉得这般东拉西扯的闲聊很放松很有意思,就顺着她的话道:“不如在咱们家京郊那个温泉山庄试试,那边山上的树常年都是绿的。” 宋清月双眼一亮:“可以么?” 李昭朝她眨眼:“你去那儿种上菜,父王就没法带着妖精们过去打架了。正好叫他修身养性。” 宋清月笑起来,笑声跟银铃似的。 一顿饭吃得欢声笑语的,李昭心情好,底下人心情也跟着好。 吃了饭,宋清月说要散步,李昭不让她出门,于是两人就在屋子里转圈圈,宋清月那奇怪的原地踏步姿势叫李昭好一通笑,他点着她道:“对对,以后天冷的时候你就这样在屋里走走就好了。” 晚上沐浴过后,两人躺在被窝里,李昭给她讲故事,这次他吸取教训,再不讲跟后宫沾一点边的故事了,说的是管仲的经商治国之道,还有如何用经济战的方式弄垮鲁国的故事,这跟宋清月从前提出的经济攻略西北的方案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完又哄她睡,看着她睡着自己才肯歇了。 他抱着她纤细的身体,突然发觉她似乎比刚刚嫁进王府那时候长高了些,身上捏着也比从前更有肉感了,软乎乎的。 真好,他亲亲她的面颊,嘴角微扬,就要这样生机勃勃的才好。 【任务】:将恶狼训成好狗子 【进度】:89%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吓唬 时间靠近年关,作为国公府的宗妇,原本应当是宋雅馨最忙碌的时候,却因为她怀了身子而被徐祐忠关在屋里,不让她忙活。 宋雅馨却歇不安稳,总觉得过年这么大的事情是自己这个世子夫人责无旁贷的责任,叫她这么躺在屋里什么都不做,她实在心里难安。 徐祐忠劝不住她,只好找宋清月来劝。 宋清月一句话搞定了她大姐:“姐,孕期要是不好好保养,生完孩子就会变成黄脸婆!” “当……当真?”宋雅馨立刻被震住了。 女人果然是最在意容貌了。 宋清月十分肯定地点头:“要是再严重点,万一流产了,下次要想再怀孕就难了。姐夫就要跟小妾睡觉,跟小妾生孩子,抱着别人生的孩子宝贝得不行,到时候你就等着一个人凄凄惨惨哭罢!” 宋雅馨被吓得不敢动弹,徐祐忠在一旁听得额角青筋直跳,一脑门子官司,真想撸袖子冲过去把这个胡说八道的小姨子给一胳膊抡出去! 说话也太难听了!他叫她来宽慰自家夫人,不是叫她来吓唬人的啊! 不过还就宋清月的吓唬起了作用,往后的几天宋雅馨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安心做个万事不管的甩手掌柜,过年的一切事项,由着白姨娘、申姨娘和黄姨娘一起操持,反正往年也是她们一起操办的。 只不过今年府里多了几尊佛,肃王世子李昭、自家世子爷、还有怀孕的世子夫人,这就不能像往年那样往简朴了办,这就得往奢侈了办。 宋雅馨呢,每日带着丫鬟们在自己屋里给未出生的孩子做小衣服小裤子,宋清月则每天依旧跟李昭相互上课。 这天她在跟李昭下棋的时候,李昭突然笑道:“我前些日子瞧着徐祐忠算军中过年的花费,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着急。你这些符号用着真是方便多了。” “您没帮他算一算?”宋清月问道。 李昭一边落了一子一边摇头:“那就叫插手军务了,我要这么干了,皇爷爷不得想法子整我父王?” 宋清月看他一眼,心想这反派倒是张狂得很有分寸,在底线附近往死里蹦跶,却也死也不踩底线,呵…… 可又突然想起那山洞来,也不知道那样的山洞有几处,所以也不是不踩底线,明面上不踩罢了。 “军中一般怎么过年呢?”宋清月问道。 “边防比较苦,也就是吃顿好的喝酥酒什么的,该巡逻得巡逻,该做什么就要做什么。鞑子过新年的时间跟咱们汉人不一样。徐公爷和徐祐忠过年的时候大概得呆在军营里跟将士们一块过。境内卫所的军人轻松些,可以回家跟妻儿团聚。” 说罢,李昭突然性感无比地呵呵笑了两声,指了指棋盘左下脚一大片区域。 宋清月一瞧,啊地一声大惊失色,气恼地想用头砸桌子,又入套了!什么时候入套的?被围死了一大片啊…… 看她委屈又愤慨地趴在小几上疯狂锤棋盘,李昭放声大笑,他自己笑够了才把宋清月拉起来,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来,为夫教你此时当如何。” 他温言慢语地说了好几种情形,如何救活,救不活的话又当如何在其它地方找回场子来。 大周朝人下棋跟现代人打麻将似的,朋友之间下棋是玩钱的,输钱的金额跟输了多少子有关,于是就算输了也要尽力挽回,少输子,才能少输钱。 走一步看五步、六步,高手甚至能看到十步以上,不仅是玩策略,更是心理战。当然了,她还没到可以跟李昭玩心理战的程度。李昭现在跟她下棋跟招猫逗狗似的,基本上不用费脑子。 宋清月现在瞧他脸上的笑容便是三分得意,外加七分漫不经心的风流,这要搁平时保准能激发她画下大作的愿望,但是现在,她暴躁地只想咬人。 “重来重来!”她深吸气,压下郁闷和烦躁,撸起袖子要干架的架势。 李昭却一副神仙老道模样,摇头收了棋子:“伱心不静,失了冷静,输得更惨,还是下次再继续。” 宋清月挑挑眉,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更不甘心了,挡住他的手道:“不,再来一局。” 瞧她倔强不服输的样子,李昭笑笑,从了她:“好,那为师就陪月儿再来下一局。” 宋清月这次低头专注地看着棋盘,一句话都不说了,李昭觉得好笑,问道:“娘子小时候就这般好强么?” 宋清月沉默着看着棋盘,不回答,连眼睛也不抬一下。 从小在班里一直考第一的人,考了第二会哭鼻子,不好强的人能当得了学霸? 李昭瞧她那样,觉得有趣,不停找话题撩拨她,宋清月就是认真下棋不理他。 于是下着下着,李昭的神色就变了,终于他也不说话了,两人开始闷头下棋。 膳房那边当差的小黄门跑进来,想说午膳准备好了,可以传膳了,被林万福死死捂住嘴,拖到耳房去了。 “嘘!”林万福严厉告诫他闭嘴。 小黄门看了一眼安静地落针可闻的室内,害怕地悄声问道:“总管,又吵架了?” 林万福瞪他:“想挨板子?这是你打听的?” 小黄门一缩脖子忙道不敢。 林万福心想,自家殿下的棋艺可是被圣手方百龄称为神童过的,虽说没正式拜过师门,不过也确实由方圣手亲自指点过一段时间。十岁的时候一边啃着酱肘子,一边把棋馆里多少老师傅给杀得怀疑人生,胡子都要揪秃了;十四岁时,在岭南地界已经找不着对手了。 那时候肃王殿下为了叫儿子下个爽,还专门带着李昭跑去人才济济的江西找牛人下棋来着。 要是轻易就叫世子妃这个才学了两个月不到的菜鸟给赢了,殿下的面子往哪儿搁? 不过林万福究竟还是操心过头了,不多久,宋清月就被认真起来的李昭杀了个惨败。 她颓丧地摊在软榻上,气得饭都不想吃了。 “哪有你这样教学生的!自信心都叫你杀光了!”她不满地嘟囔。 李昭挨过去抱她,哄道:“好了,是为夫的错。下次让你九个子儿?” “我不要跟你学了!我要换个师傅!”宋清月抗议。 李昭立刻板起脸:“娘子要跟谁学?谁还能比为夫厉害?” “跟谁学都行,反正我不要跟你学了。啊,对了,我找我四哥去!谁还不会下棋了呢,哼!”宋清月说着就要起身去找宋辰瑞去,被李昭一把拽回来。 李昭双臂用力箍住她的腰,诱惑道:“月儿跟为夫学,虽说辛苦些,但保你一年后能在京城各大棋馆横着走,可若是跟着你四哥学,就算学三四年也不怎么样。” 宋清月将信将疑:“夫君这么厉害?我四哥的棋艺可比我父亲好。” 四哥宋辰瑞爱玩,斗鸡走狗养蛐蛐,没有他不会的,宋大人十九岁就开始在翰林院上班,没功夫钻研那些,宋辰瑞不一样,有闲有钱有时间,只要他学问过得去,家里就不拘着他,什么都会,棋也下得相当好。 “试试看好了,娘子跟着为夫学一年,再找你四哥下棋去,杀到他想要回家好好念书考科举。”李昭看着她笑。 宋清月挑起眉梢:“好,那我就试试。” ~ 大年三十,徐公爷和徐世子都去军营跟将士们一块过年了。墨韵、墨香、凤九几人倒是从凉州回来,要跟宋清月一起过年呢。 宋雅馨孕吐得厉害,看见年夜饭那一桌子荤腥吐得昏天黑地的。 负责准备年夜饭的白姨娘脸都白了,生怕公爷回来责怪她。 可她也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西北的冬天除了牛羊肉,真没什么好吃的了。 好在宋清月来的时候别的带了一大堆酸黄瓜、酸白菜、酸豆角、梅菜干和水果罐头什么的。 她就知道这儿没这些东西吃,前世去陕甘旅游的时候,就觉得这边蔬菜少,土豆那不能叫蔬菜,那都是淀粉啊。 按广东人的说法,西北的吃食没有不“热气”的。 南方人去西北待一周嘴角就要起燎泡了,所以宋清月在来之前特意叫墨韵她们带了好些果蔬吃食,吃不了新鲜的,吃点罐头和腌渍蔬菜,人也能舒服些。 从年初一到正月十五这段时间,一直都陆续有肃州、永昌以及凉州甚至庄浪的武将官眷过来拜访。这四处统归在肃州的陕西行都司总领。 在往西的哈密卫、沙洲卫、曲先卫、安定卫以及罕东卫的将领家眷基本上也都住在这几个城镇里。 所以过年期间的大将军府,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听闻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有孕的消息,过来道喜的人也非常多。 宋清月总在一边陪着,就怕姐姐累了却不肯说,姜太医也在一旁的厢房里随时待命,宋清月只要发现姐姐露疲态就勒令她回里间睡觉休息,外边的事情由她分担。 宋清月跟肃州和凉州的将军夫人们很是熟悉,有她们带着,她在夫人小姐中间吃得很开。 宋雅馨还以为她应付不来呢,却见她替自己将客人们迎来送往的,做得很是妥帖周到,无甚不妥之处。 休息的时候,她揽着宋清月的肩膀笑:“还以为你做不了这些事呢,竟然做得挺好。明年你回了王府之后,姐姐也能安心些。” 宋清月啧了一声皱起眉头:“我是不喜欢,又不是不会做。” 宋雅馨笑她:“现在依旧不喜欢?” 宋清月摇头:“还是不喜欢,累得慌,比办厂子还耗神。” 书房里,徐祐忠从军营回来,跟李昭品茗闲聊,这个时节是肯定没什么好的绿茶了,于是李昭泡了二十年的寿眉老白豪银针。 徐祐忠虽说是公府世子,在吃喝玩乐享受上是真不如李昭懂得多。 在徐祐忠眼里,李昭就是个大奇葩。刚认识他那会儿,李昭老跟宁家那个不学无术的老四、平阳公主生的纨绔小子,还有孟家那位傻了唧的小七天天混在一起,不出两个月就成了京城的纨绔头子。 他还以为李昭也是个不学无术的。 那时候徐祐忠还是长孙殿下李晟的伴读。 可李昭这个纨绔头子入了宫学后,书念得比长孙殿下还好,写的文章屡次得几位老翰林的夸赞,最叫人吃惊的是,他吃喝玩乐上竟也没耽误了。 李昭的拳脚功夫更是不差,瞧他身形修长,以为他不怎么壮实,可叫他拉六七十斤的硬弓,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其实那时候全京城的天潢贵胄、世家纨绔们都将李昭视为人生楷模,每当被父母督促着要用功努力,不准出去玩耍的时候,大家就把肃王府的世子殿下搬出来说事。 最后,玩是一块玩了,也没见谁念书跟他一样好的。 “我倒不知茶还有要放二三十年的。”徐祐忠小心翼翼地尝试了一口,咂咂嘴,感觉倒还不错,有一股特别的香气,很是甘醇。 “嗯,福建和云南产的,不是贡品,所以北方少见些。”李昭不甚在意地说道。 谈到贡品,这话就有点敏感。 都说天子富有四海,可天子没享用过、没见过的好东西也多得是,于是徐祐忠就没接这话,直接转移了话题,道:“过年人多,我本还担心馨儿会操劳,没想到三妹妹倒是比我这个做夫君的还紧张馨儿。三妹妹个能干的,我瞧着她跟那些将军夫人们,比馨儿还熟悉。” 李昭喝口茶,悠然道:“宋家兄弟姐妹之间友爱,这是宋家家风好,是宋大人教得好,你我能娶到宋家的姑娘是你我的福气。” 徐祐忠笑了笑,想起宋清月办厂那利索能干的劲儿,还有自己妻子对她这位庶妹那全心全意信赖的样子,心里似乎有点明白了李昭为何弃嫡长女不娶,偏要娶个年纪小的庶女了。 真是个长得美又极出色的女子。 他突然问道:“殿下当真是在京郊与三妹妹初相识的?” “自然是小时候就认得了,我为了吓唬她,绑架过她这事儿,京城有不少人知道,皇爷爷也是知晓的。当初因为这事,弹劾我父王的人不少,我这世子之位都差点没了。”李昭喝茶的动作依旧闲适,丝毫不见异样。 “当真只那一件事?”徐祐忠试探道。 李昭看着他似笑非笑:“还能有什么呢?你若是不信,去查查也无妨。” 徐祐忠哼了一声:“我可没那闲工夫。”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又一笔军需生意【二更】 正月十七,客人们终于陆续都离开了。 徐府后院的正屋里,宋雅馨拿着酸黄瓜咬得咔嚓咔嚓的,吃得很是舒心。 徐秋霞见大嫂嫂吃得香,心中好奇,问宋雅馨:“大嫂,我能不能尝尝?” 宋雅馨大方地把盘子递给她:“拿去,你尝尝,这可好吃了!” 徐秋霞尝了,觉得酸爽可口,推荐给申姨娘:“姨娘,你也尝尝,这个解腻呢!” 申姨娘尝试过后,果然也喜欢上了。 徐秋霞道:“这个配烤牛羊肉肯定一绝。” 申姨娘却十分灵敏地闻到了其中的商机,当天下午就去找宋清月说这事儿了。 没进院门呢,就闻着一股子叫人流口水的酸味。 中午宋清月跟李昭带着黎秋水还有几个大丫头一道吃了酸菜炖牛肉的锅子。当然黎秋水和几个大丫鬟一桌,宋清月和李昭单独一桌,黎秋水也不介意,她原本就知道自己进府不是为了伺候那位世子殿下的。 这倒叫她松了口气,因为她喜欢世子妃,不想因为这种事跟世子妃的关系闹僵。 她这些日子在府里闲着没事干,跟墨痕学写汉字呢,不过她学的是简化字,学起来容易太多了,学起来也快。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天,不知不觉,一顿午饭竟然吃到了下午。 申姨娘进来,瞧见她们竟然还在吃午饭,顿时有些尴尬。 李昭很闲适地摊在圈椅里小口喝着从徐祐忠那里弄来的好酒,似乎有些微醺,不想麻烦他自己站起来避到里屋去,于是他自己喝自己的,不看申姨娘,也不跟她打招呼。 宋清月既不尴尬,也不介意申姨娘这时候过来,很热情地给她拉了把椅子,笑道:“今天午膳用得晚了些,还没收拾呢,让你见笑了。” 申姨娘看见李昭心里有些发怵,不过她还是坐到桌边,屁股只坐了半边,鼻子用力闻了闻,问道:“这是什么,这般香?” 宋清月看出她馋了,笑起来:“酸白菜,姨娘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尝尝?” “多谢!”申姨娘不说那些虚的,立即就愉快地答应了。 宋清月亲自给她盛了小半碗汤,又夹了一块子酸菜到碗里,递给申姨娘,笑道:“尝尝,这东西我头一次到北方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申姨娘尝了果然双眼发亮,问道:“这是白菜?用醋腌的?” 宋清月摇头:“只加了盐,自然发酵的。” “那个酸黄瓜呢?”申姨娘问。 宋清月笑道:“那个也是只加了盐,自然发酵的。不过也不是什么黄瓜都能用,这用的就是岭南那一带的一种只有巴掌长的小黄瓜,皮又厚又涩,水分还少,凉拌或是煮炒都不怎么好吃,用来腌酸黄瓜却正好,吃起来格外爽脆。” 申姨娘想了想,道:“我跟伱四弟聊过了,我瞧他带来的那些东西,都还不如这酸白菜、酸黄瓜呢,这些要是能在西北卖,肯定大受欢迎,就算是关外的鞑子们,大约也会喜欢。” 宋清月挑挑眉毛,笑道:“姨娘今日过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的?” 申姨娘点头:“是啊,我在你姐姐那儿尝了一口酸黄瓜,就想来跟你说说这事儿呢,没想到你这儿还有酸白菜。” 宋清月道:“申姨娘这主意好是好,不过这事儿我得好好想想。这些东西运过来成本可不菲,也不知道要叫个什么价合适。卖得太贵肯定不行,卖便宜了大约连运费都抵不上。” 申姨娘笑道:“用牛羊换就是了,牛羊在这大西北不值钱,送到中原去却能叫上好价钱,至于酸白菜喝酸黄瓜这些,可以直接从山西跟河南进货,路程也近些。” 宋清月拍手,笑道:“还是姨娘脑子快,算了这事儿我不管了,我找四弟来直接跟您说。” 何家、曹家、安家的人一直在肃州城里租了一个小院住着。 他们一直都因为李昭和徐国公府都不太赞同现在就扩大西北易物市场而失望,这趟他们算是白来了。 不过生意本来就是这般嘛,没有做什么都赚的。 但今天宋四少爷和申家的人带来的一个好消息,说他们可以先从供应边防军需开始,做点白菜黄瓜的生意,这样即便不是直接跟关外的胡人做生意,光军需这一块,量就足够大到叫他们大赚一笔了。 几人碰头商量了一下午,决定来年开春了就分头去山宁夏、山西以及河南看地,种黄瓜、白菜,专做酸黄瓜、酸白菜,供应西北边防军需,由申家负责运输。 当然,这事肯定得由魏国公府先上报朝廷,所以在跟国公府商量之前,先得把这事儿可以带给大周的好处计算出来。 比方说种白菜和黄瓜的地得是什么地?最好就是新垦的荒地,或是不适合种粮食的坡地之类的,要是占用种粮食的肥田,朝廷不一定愿意。接着多少斤酸黄瓜换一头羊或是一头牛合适?要算上垦荒的开支、运输的开支,还有腌制消耗的盐巴的开支,最终还要预留出一些利润足够叫申家、国公府还有宋府的几家分的。 这种事情的计算自然不能让这群商户自己闭门闷头算。 要跟这些卫所的将军们开碰头会,还要做市场调研,忙忙碌碌的,就到了二月开春的时候。 宋辰瑞想要跟申家一道给西北军供应冬季的酸菜的事儿,老早就被冯进递了秘折进京里,所以等徐祐忠跟自己老爹商议妥当这事儿递折子上表朝廷的时候,皇帝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就等徐家父子递折子过来要钱呢。 皇帝也想瞧瞧,为了西北的将士可以吃上酸黄瓜和酸白菜,徐家父子这次打算多要多少银子。 结果打开折子一瞧,竟然没提钱的事,就只说可能需要在山西、河南、宁夏镇挑地方专门种白菜和黄瓜,然后西北军会自己想办法用牛羊换。 不要银子? 不要银子是好事啊! 不要银子不要粮,为何不答应呢? 皇帝提起朱笔写了个准字,丢给内阁叫他们商议个章程出来。 比方说这种黄瓜、种白菜选什么地,选哪里的地好,徐国公还说想用黄瓜、白菜根关外的蒙古人换牛羊,那么怎么换,允许他们换多少,需不需要派人监督,这些具体事项就都需要由内阁商议决定了。 好在李昭已经提前送信给了岳父宋建鸣,跟他说过这件事,宋建鸣心里有了数,就等去河南看地的小四送消息回来了。虽说内阁中也有在河南、山西做过官的,但具体情况,宋建鸣还是想听听到实地看过的宋辰瑞的意见。 他是很反对几个老家伙什么实地调研都不做,关起门来商量商量就拍脑袋做决定的。 当然,现在能做到这样,也要得益于这些年,全国各地坚持不懈修的这些水泥路,要没有这些路,传个消息得花上比现在多三四倍的时间,就算是他想要派人实地调研,也是极为困难的。 宋辰瑞头一回做生意,怕自己有疏漏,从河南看地回西北之后,就拿着大伙一起计算出来的成本预算去请三妹妹看一眼。 他对宋清月有种盲目的迷信,三妹妹是老爹都认证的财神爷亲闺女。 最近西北这边羊毛工厂开工,宋清月忙着跟自己的几个大丫鬟一起帮忙培训管理人员和账房呢,不是很有空,宋辰瑞足足等了三天才等到她人。 “怎么了?你找我有急事?”宋清月请四哥哥坐,墨痕端上一盘牛乳糕来,做茶点。 宋辰瑞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做的成本预算递给三妹妹,笑得有点谄媚:“三妹妹,你帮四哥瞧瞧,看看哪里有思虑不周的,哪里还有还可以再压缩一下成本的,你给四哥我指点指点。这之后咱们才好跟国公府报价不是?” “嗯,我瞧瞧啊。”宋清月不废话,接过预算,细细看起来。 宋清月一看这里头就有行家指点,各种可能出现的耗费都考虑进去了,有些连她都想不到呢。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一项你可以再压一压。”她指着着细盐这一项说道。 “怎么说?”宋辰瑞不解。 宋清月拿起一块牛乳糕悠哉地吃着,说道:“不用去卖细盐,直接都买粗盐就好了。” 所谓的粗盐就是未经提炼,里头还含有许多杂质的盐,这种盐味道很苦,但是便宜,细盐就是去除掉那些苦卤的盐,相对来说价格也比较高。这年头小老百姓家里用的盐巴基本上都是以粗盐为主,但像宋家这样的人家,肯定都是吃细盐的。 宋辰瑞一脸为难地道:“三妹妹,这样不好?粗盐腌的得多难吃啊?又酸又苦的?” 宋清月笑道:“你还记得不,我小时候在家里提炼过细盐的,只不过后来爹爹不许我再那么干了。不过我现在可以把方法教给你,能省不少开支。不过只一项,这法子你们不能传出去,只能自己关起门来用。不然朝廷找你们的麻烦可跟我没关系。” “这样好!这样好!还是三妹妹办法多!” 宋辰瑞顿时喜笑颜开起来。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宁侯爷头疼啊 大周帝国周边一些的小国每过一两年就会派使者进京朝拜周帝国大皇帝。由于去年大周将鞑靼痛扁一顿的事已经传得四海皆知,百济半岛的百济王害怕得瑟瑟发抖,今年一开春,赶紧送来美女四名供周帝国大皇帝享用,以表孝心。 镇北侯宁汉松奉命护送百济美女进京,顺便还朝向皇帝述职。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百济每隔几年就会送一批美女过来,只不过今年送来的四位据说格外漂亮。 宁侯爷有三年没回京了,回家跟妻妾儿女们热闹一番后,骤然发现快要十九岁的嫡女宁越瑶竟然还没许人家! “胡闹!简直胡闹!”宁侯爷气急败坏地拍桌子,“再过一个月她就要十九了,你们打算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宁侯爷的夫人王氏是继室,年纪比宁侯爷小了快二十岁,委屈巴巴地不敢说话,直朝老太太瞧。 宁家老太太最宠爱的就是宁越瑶了,她搂着孙女冲儿子发火:“十九怎么了?咱们瑶儿又漂亮又聪慧,怎么就嫁不出去了?是我老太太做的主,咱们瑶儿看不上眼的就是不成!要怪就怪我,有本事冲我这个老婆子发火!” “娘!您别添乱成么?您瞧瞧满京城里,有几个十九的姑娘还没许人家的?没嫁人的都少!”对上老太太,宁侯爷语气软了三分。 “可咱们瑶儿看不上的就是不成!大不了我老婆子养她一辈子,我还养不起她了。”老太太搂着宁越瑶固执得很。 其实她心里未尝不替这个孙女着急,而是她实在拗不过孙女,又心疼她。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孙女,又是个没了娘的孩子,她还不能疼疼她了? “这……母亲!”宁侯爷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把话说出来了,他伸手点着宁越瑶,手都在发颤:“她这样,她这样能看上谁?瑶儿,为父知道,你就只喜欢肃王家那个小子。可那小子已经有世子妃了,怎么,你是准备给他当妾,还是跟伱小姑姑一样,盼着那世子妃什么时候死了,去给那小子当继室?” 这话说出来叫厅里的人呼吸都一滞,特别是老太太,想起两个女儿的事情,难受得心都在颤。 当年,当年的事…… 宁侯爷看着母亲的眼神是有怨的。 老太太颓然松开搂住宁越瑶的手,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看她,更是不愿意面对儿子。 宁汉松瞪了一眼自己的继妻王氏,拂袖而去。 侯夫人王氏赶忙跟在他身后快步走出去,回了房间,宁汉松狠狠把茶杯往桌上一跺,吼道:“老太太是个糊涂的,你也跟着胡闹!” 侯夫人王氏缩着脖子唯唯诺诺:“妾身……妾身……妾身管不住瑶儿。” “你是她名正言顺的母亲,你不管她,还有谁能管她?你指望我母亲一把年纪了来管教孙女?” “侯爷,妾身没办法,真的是没法子呀!”王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宁汉松发愁地捏捏鼻梁:“别哭了!哭哭哭!出了事就知道哭!” 王氏的呜咽声小了下去,可她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还是在哭。 宁汉松沉默考虑半晌,才缓和些语气,道:“这样,趁着开春各府办赏花宴,你多出去走动走动,觉得哪家有合适的,列个单子给我,到时候我亲自上门去说,在我离开前把瑶儿的婚事定下来!” 顿了顿,他又改了主意,道:“算了,你帮我递个帖子给荣国公,本侯直接去找两位舅舅商议。” 荣国公府穆家是镇远侯老夫人的娘家,也是宁汉松原配夫人的娘家。 不过宁汉松的原配妻子是荣国公府的二爷穆德涛的女儿,现任荣国公是荣国公穆德涛的大哥穆奎。 公爷穆奎一直身体不太好,从前在兵部挂职,现在已经乞骸骨在家歇着了,二老爷穆涛因伤致仕之前曾经是五城兵马司都督,没能继承到国公的爵位,但他年轻时候打鞑子攒了不少军功,被皇帝亲封为柱国大将军,虽说现在哥俩手里都没什么实权了,但他们在大周朝依旧地位超然。 公府的老哥俩感情一直非常不错,他们的妻子妯娌之间也比较和谐,没什么矛盾。 宁越瑶之所以这么任性,不只是因为侯府老夫人宠着她,她外祖家,荣国公府的两位老夫人也极为溺爱她。 宁汉松现在的继室王氏只是个四品郎中家的女儿,根本就不敢管宁越瑶,只要她稍微对宁越瑶说话声音大一些,侯府老夫人和公府的两位老夫人,三个老太太合起伙来都能把她给折腾得半死。 侯爷又是个到了边疆就万事不管的甩手掌柜,王氏实在是个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可怜媳妇。 隔几日,宁汉松到荣国公府找上大舅舅和二舅舅,说了说宁越瑶的事情。 两位穆老爷子都已经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了,听到这消息都是直咂嘴。 十九了还不愿意嫁人,这可真是,上哪说去! 二老爷穆涛叹气:“也是都怪我家老婆子把她给惯的。” 宁汉松摆手:“二舅您千万别这么说,二舅母疼这孩子早早没了娘,也是应该的,这些年多亏了二舅母、大舅母的照拂。这事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管教好孩子。” 公爷穆奎捋着胡须皱眉,试探地问道:“要不,就在咱们家给瑶儿选一个孩子?” 宁汉松赶紧给大舅舅作揖,十分难为情地说道:“不瞒大舅,外甥就是这个意思。” 二老爷穆涛也捋起胡须来,赞同地嗯了一声,笑道:“还是自家人可靠些,也不怕瑶儿被人欺负了去。” 公爷穆奎道:“既然这样,汉松你可有中意的孩子?可惜世子的嫡长子早在四年前就成婚了,要是能早早订下来,倒是跟瑶儿相配。” 宁汉松听到这话,他更加难为情了。 那时候荣国公没少透露出让宁越瑶嫁到穆家的想法,可惜那时候家里老娘一心想着让瑶儿嫁给肃王世子李昭,荣国公府两位两夫人亦是乐见其成的,宁汉松自己也觉得那样好。 当时肃王府那边给的答复是两个孩子还小,不着急,还要看孩子们的心意再决定。他那时候就该想到的,其实肃王府应该已经有别的世子妃人选了,是他们自己太想当然了。 宁汉松叹气:“早知道,当初还不如不把她送进王府做伴读。” 公爷穆奎倒是豁达些,拍拍外甥的肩膀,道:“现在就不说这些了。这些,我方才想了想,世子家的老三阿磊如何?虽说是庶出的,可咱们家小辈里就他最出息了。这些年一直呆在军中,婚事耽误了,年纪也合适。” 二老爷穆涛点点头:“那孩子真是个不错的!等他下个月从军营回来你来瞧瞧,汉松你见了一定喜欢。虽然是庶出,可那真是个出息的,性子却很憨厚,是个能容人的,长得也俊。” 宁汉松朝两位舅舅拱手:“多谢两位舅舅费心了!瑶儿任性,确实要给她找个能包容她的小子。庶出嫡出不要紧,只要是个出息上进的,将来我也能提拔他起来。” 穆奎和穆涛两位老爷子听罢一起捋胡子笑起来。 又过了半个月,宁汉松去公府见了见那个叫穆磊的孩子,果然很满意。 小伙子今年二十有二,人高马大,长相端方,眼神坚毅。宁汉松试了试他的身手,竟是差点被这小子打趴下,穆磊天生神力,加上训练刻苦,武学造诣极高。宁侯爷高兴得哈哈大笑,直夸穆磊是个奇才。 之后又考了穆磊兵法,这孩子不仅对答如流,还十分有自己的想法。 又听说这孩子身边至今没有收通房呢,平日不是在军营,就在家念书习武,连青楼都没去逛过,宁汉松恨不得当场就喊上女婿了。 果然两个舅舅是真心对瑶儿好的。 这么好的小伙子,上哪里找去? 不比那李昭更堪为良配? 宁汉松高高兴兴地回家把这事跟母亲和妻子王氏说了。 王氏肯定没意见,她巴不得趁早把宁越瑶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她这些年为了这个继女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老夫人却因为兄长和弟弟居然挑了一个庶出的给宁越瑶而感到不满意。 宁汉松耐心地解释:“母亲,您不能这么看,反正公府世子的嫡长子已经成婚了,剩下的子弟能有什么区别?还是得挑出息的!这不还有儿子在么?只要那是个出息的小子,您还怕儿子不能把他提拔成个年轻有为的将军?” 老夫人叹气:“那也委屈了我的瑶儿!这孩子是可以配得上龙子凤孙的!” 宁汉松连连摆手:“母亲,这事您就别再想了。肃王府已经有世子妃了。” 老夫人不甘心地道:“可我瞧着那个宋家的庶女怎么也比不上我的瑶儿。老身就搞不懂了,女婿到底是怎么想的!昭儿那孩子,怎么就看不上我的瑶儿了?”老夫人说着,似乎就要垂泪。 “母亲!”宁汉松提高了嗓门,想要叫醒还在做梦的老娘:“您再说这样的话,就是引着瑶儿去给人做妾!” “这不是老身瞧着女婿是个有造化的……”老夫人欲言又止的,抓着自己心口的衣襟心痛道:“咱们瑶儿这样的女娃娃,就该尊贵一生的。你现在叫她去嫁一个庶子,你怎么忍心呐你!是不是文心死了,你就不在乎她给你生的孩子了?你不在乎我老婆子在乎!” “母亲,母亲,我的老娘诶!”宁汉松抓狂得要揪自己胡子了,“母亲!儿子何时不在乎文心的孩子了?儿子就是在乎她,才这么费心费力地为她考虑,儿子都亲自上门去给她找人家了,您还说我不在乎她,母亲您这是诛儿子心呐!” 老夫人拿着帕子垂泪,又开始回忆起她那位贤惠高贵的侄女来:“文心多好的孩子,嫁给你第一年就生了世子,十几年含辛茹苦操持家业,陪伴我这个姑母,给你生了四个儿子,又一个个把他们培养成材。当年她都三十七了,又怀了越瑶。她三十八岁给你生孩子,亏了身子才去的,就算你现在娶了别人做媳妇,心里没她了,你也要念着她这份苦劳啊!你对不起她,你对不起她啊!呜呜呜……” 嫁进门多年才只生了个女儿的王氏在一旁低垂了头,手里紧紧捏着帕子,指节都变白了。 “母亲……诶!”宁汉松实在没法子了,回头对身边的长随道:“去把本侯的马鞭取来。” 老夫人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宁汉松的原配妻子穆文心,不大会儿,马鞭被取来了,宁汉松把马鞭往母亲手里一塞,跪在她面前,道:“既然母亲觉得儿子对不起文心,不如您抽我一顿出出气?” 老夫人憋着嘴,委屈巴巴地又不说话了。 宁汉松叹气,自己这个老娘,是被早就故去的老爹宠了一辈子给宠坏了。老夫人这辈子都要强、任性。 她跟徐皇后、孟淑妃、陈贵妃,还有几位已经灰飞烟灭的老王妃,当年都是手帕交,老夫人当年还入宫选过皇子妃呢。她总觉得自己差点就成当今皇后了。 可惜后来先皇选了徐家姑娘为当今陛下的王妃,她老爹又不愿她去做什么侧妃,搞得她现在进了宫,居然还要向孟瑾秋那个蠢货下跪,她每次进宫瞧见孟淑妃高高在上那个嘚瑟样子就气不顺。 如今,她把心里这点怨念传给了她最宠爱的孙女。 镇北侯府跟荣国公府的婚事很快就被敲定了,三位老太太甚至没来得及反对,宁汉松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两位舅舅把庚帖换了、八字合了。 公府两位老太太知道的时候,就是公爷和二老爷叫她们准备聘礼的时候。 与此同时,宁越瑶忙着参加各种赏花宴呢。 今年宋清月不在京城里,叫她心里没由来地一松。 有宋清月在,她就免不了要跟她比较一番。 去年七月肃王世子妃的生辰宴上,宋清月真是把她给震住了。 宋清月不管是外貌还是气度,都比她从前知道的要出色得多。 那次生辰宴之后,宋清月那种收腰的裙装,还有在腰上挂饰品的做法就悄悄在京城的贵女圈流行起来。 就连她的发型、首饰,还有生辰宴上的奶油大蛋糕、以及用高脚杯装着的各色果汁都统统有人争相模仿。 真是叫人不甘心都没处撒气。 可表哥李昭也不在京城,他竟然陪着那个狐狸精去西北了! 宁越瑶一面觉得落寞,一面又想着,要是姑父肃王殿下可以许她进门做侧妃就好了。就跟那个鞑子郡主一样,直接把她抬进门不就成了? 她一直觉得表哥是心疼她,不愿意她做妾,才拒绝她的。可她要是真进门了,表哥还能不疼她?说不定会因为觉得她受委屈了,待她更好呢? 她这么想着,三月十七这日,偶然间在一次赏花宴上,遇上冯雪茹、冯雪兰,姐妹两阴阳怪气地冲她笑:“恭喜宁二姑娘呀,跟荣国公府家的公子订亲!” 宁越瑶呆立当场:“你,你们说什么?” 冯雪茹用团扇遮住嘴边的讥笑,故作惊讶地道:“啊,怎么,你还不知道啊?你跟穆玉芙那位庶出的三哥订亲了呀!这可是你父亲亲自去国公府求来的亲事,怎么,宁姑娘你居然不知道?” 冯雪兰拉着姐姐的手,用几乎一样的神态一样的语气,道:“虽说那位穆三公子是庶出,可他是个真正的青年才俊呢!他可是三年前的武状元哦,听说长得也好,勇武不凡,宁姑娘竟然没见过么?” 冯雪茹啧啧摇头:“妹妹快别说了,人宁家是百年世家,宁姑娘可是个守规矩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能随意见外男呢。” 冯雪兰惊讶道:“诶哟,原来是这样啊!我瞧着宁二姑娘总提她表哥如何如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情哥哥呢,我都以为她定然是要嫁给肃王世子呢。原来是我弄错了。” 姐妹两跟说相声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宁越瑶的脸这会儿臭得能闻出味来,不过她也是个嘴皮利索的,冷笑道:“我倒不知,您二位什么时候成了肃王世子妃的狗了。怎么,主人不在家,放你们出来咬人了不成?” 冯雪茹不慌不恼地呵呵笑:“瞧姐姐说的!这话也忒难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什么小门小户的泼妇在骂街呢。咱们姐俩就是爱看热闹的,给你道喜你不领情就算了,走妹妹,瞧着宁姑娘对那位穆公子不满意呢!” 冯雪兰嬉笑着:“我瞧她最好去找太医配点名目清火的药丸子吃吃,眼瞎。哈哈哈哈!” “诶,你瞧,宁二姑娘走了!” “走什么呀,等会还有茶点呢。” …… 宁越瑶回家跟父亲大吵一架,把宁侯爷气得够呛,结果就是她被关在房间里禁足了。 她发了疯似的大叫大闹,把房间里的瓷器摆件砸了稀烂,骂老爹记不得她娘了,骂老爹是个没良心的负心汉,竟然要把唯一的嫡出女儿嫁给一个庶出子。 宁侯爷抚着额头,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 本还想安排瑶儿跟穆磊见一面,这样还是算了,别把好好的女婿吓跑了。 她嫁人之后,自然就心安了。 “侯爷,侯爷!”门外,小丫鬟匆匆走进来跪下磕头,“小姐把送去的饭食全倒了,一口没吃。” 宁汉松一拍桌子怒道:“砸了就别吃!饿她三天,我看她吃不吃!” 可惜宁越瑶没能饿到三日,老太太就心疼地赶来了。 打骂了一通宁越瑶身边的丫鬟们,搂着宁越瑶,祖孙两人抱头痛哭,数落起宁侯爷来。 宁汉松又气又急,嘴角长了燎泡,王氏在一旁冷眼看着,搂着自己才两岁大的小女儿偷偷笑,甚至懒得搭理宁侯爷。 她抱着女儿在屋里给她讲故事呢:“婉儿啊,娘给你讲故事,从前有个老太太,一心想要着要嫁个皇子凤孙,可惜她没能选上,嫁了个丈夫,又早死。她就怨呀,怨从前要是可以被指婚为皇子妃或是侧妃就好了。后来呀,她把自己两个女儿都嫁给了皇子,这还不够,她还要孙女也嫁给皇孙,嫁不成,就告诉她说过去当妾也不要紧,你瞧宫里头那些娘娘们,风光得很呐,是不是呀?于是后来,她这孙女就一心想着要做人的妾,哭着喊着要给人做妾。堂堂嫡女,给人做妾,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越婉啊,这个故事就叫自做自受,自己造的孽,以后会反噬到自己身上来,自己挑起的担子,咬着牙也得扛下去,可知道了?” 才两岁的宁越婉眨巴着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家娘亲。 王氏笑了笑,也不在乎她听没听懂,忽而想到一个好主意,招来自己的奶嬷嬷,在她耳边悄声嘀咕了一阵。 奶嬷嬷先是一惊,再是迟疑地劝道:“夫人,这事要是被侯爷知晓了……” 王氏冷哼一声:“你怕什么?你是没听见那老虔婆跟宁越瑶说了什么话。到时候,侯爷定然会以为是自己母亲做的。毕竟老太太这辈子的遗憾不就是没能进宫当娘娘么。她把两个女儿都嫁给了皇子,现在连孙女也不放过。哼,瞧着,宁家的女儿迟早都要叫她害死。”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五章 撩不过 西北。 三月份之后,工厂这里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还有些管理和会计人员需要培训的,她把墨韵、墨香留下来,再留个凤九给她们当帮手。 这两人现在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 其实墨扇、墨屏和墨痕三人也非常不错,但在气势上还是输墨韵、墨香一筹。 这年头女人要想在外行走,干点事情忒不容易,不仅脑子要够聪明,反应要够快,嘴皮子够利索,胆子要够大,气势要够足,该下手的时候决不能手软,有时候要比男人更强硬。 留个凤九说是给她们当帮手,实际上就是做打手。特别是面对某些大男子主义讲不通道理的人,暴力解决最有效。 就说上个月,某位军爷的小舅子,因为账房考试不合格,被淘汰了。这位大舅子找自己哥哥各种走关系,最后求到徐祐忠这里。 徐祐忠本来觉得跟宋清月说一声,一句话的事情。 自己直系下属的亲戚,总要给点面子的。 不曾想宋清月一口回绝了,还苦口婆心地跟他说了一堆类似于:要想大家都赚钱,账房、仓库还有监督这三块就不能塞人。你塞几个工人进来不要紧,其实现阶段来说,工厂里的工人,一大半都是关系户。但是也有不能塞人的地方啊,不然还做什么生意,赚什么钱?大家辛辛苦苦做工,之后却拿不到约定好的工钱,那时候找谁去? 这事弄得徐祐忠多少有点下不来台,这个厂子说起来,不是宋清月的,是他夫人的呢!可他找自家夫人说不管用,自家夫人只听小姨子的话,不听他这个做丈夫的,这上哪儿说理去? 于是这位没能做成工厂账房的军爷家的小舅子就开始耍阴招,到处污蔑、损毁那些被选上的账房姑娘们、妇人们的名誉,还在工厂门前撒泼打滚,调戏女工们,到处说什么一群女人能搞出什么名堂来,甚至骂墨韵、墨香就是两个私下里四下勾搭男人的骚货云云。 反正怎么脏怎么骂,怎么难听怎么骂。 墨韵、墨香忍了两日,数次警告让其离开未果之后,叫凤九出来,一拳头给抡晕了。 她们竖了个高高的旗杆子,扒了那无赖的衣服,吊在工厂门口吊了一整天,还在旁边挂了个牌子,上头写着:“头大眼儿小,有理说不通。”叫来来往往的女工们看了个够够的。 虽说这年头底层民众认字的不多,但账房的都认字啊!有那么几个认字的,大家一打听就都知道牌子上写了啥。 之后整个肃州城的军户女眷之间都在传这无赖的笑话,还说他多么多么小,难怪老大不小了找不着媳妇,要去工厂里闹事,调戏女人。 徐祐忠跟下属聊起他小舅子的事来,也是笑得直不起腰。 军营里的大老爷们儿开起玩笑来都是百无禁忌的,这位军爷原本是有些不高兴的,可听闻他小舅子调戏了人家肃王世子妃的贴身大丫鬟,也就吓得不敢吱声了,自作孽不可活,归家之后还把自家婆娘训斥一通。 招惹了贵人,能把命保住就不错了,何况也没把他怎么样,只是羞辱了一顿。 宋雅馨跟宋清月聊起这个事来,宋清月还装无辜:“啊?我不知道啊,凤九这丫头性子比较泼辣,许是那无赖叫她太生气了。” 宋雅馨挺着肚子,点宋青月的额头:“你啊,你啊,肯定是伱的鬼点子,凤九只会把他揍一顿,她哪儿想得到这种法子!” 到了四月份,河西地区道路上的冰雪就融化得差不多了。 宋清月跟李昭商量着是不是可以打道回府了。 李昭这阵子在西北待得十分悠闲自得,每天跟娘子在一起上上课,聊聊天,偶尔叫娘子高兴了,兴许晚上还有什么翠儿、柳儿、红儿的“特别招待”,他有点乐不思蜀。 宋清月说起要回京的事,他猛然间想起京城里还有一个鞑子侧妃来,顿觉头痛,有点不想面对。 “你不是工厂的事情还没安排完么?咱们晚点回去,不打紧。”李昭斜在美人塌上一边吃葡萄干一边说道。 “不用,我把墨韵、墨香、凤九留下来帮着我姐姐,夫君再给留几个亲兵保护一下。总不能老呆在西北,咱们去年十月初出发的,这都半年了,也该回去了。不然京里的人得怎么想?” 宋清月这儿已经着手开始整理回家的行李了。 李昭指指林万福,让他赶紧代劳,他则把宋清月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揽住她的腰道:“上次你说拿什么羊皮、牛皮鞋子的事情,为夫觉得极好。不如你再想想做鞋厂的事?咱们京城里老百姓穿的多数是布鞋,再穷一些的只有草鞋穿,这些士兵也一样,好些都只有草鞋穿,不如娘子再想想法子?” 宋清月摆摆手:“那得养牛,羊皮太娇嫩,再说养的羊不够多呢,剃羊毛还勉强够用。需要羊皮的话,可不得把羊宰了?正好去年咱们不是打下来一大片草原么?还是早点回去圈地,多养些羊才行。赶紧回去,我真怕你爷爷派驻军去草原上开垦农田。” 李昭扬起眉梢,皇爷爷还真叫人这么干了。 “怎么了,不行么?” “当然不行了!适合放牧的地方就该放牧,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长城以外的人,千百年来为什么不事种植,不事农桑呢?因为那片土地就不适合种地啊。总要在合适的地方干合适的事情。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宋清月瞧傻子一般的眼神瞧着李昭,好像再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不懂,蠢不蠢? 李昭瞧她这得瑟的小样,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脸,接着问道:“要是强行开垦农田会怎样?” “水土流失,环境破坏,土地荒漠化咯。以后京城一到秋冬季节就会漫天黄沙,出门就是一身土,全是从蒙古高原刮过去的。关键还种不出多少东西来,不如就按草原民族原本的做法,在草原上养马、放牧。” 李昭搂着她娇软的身子,陷入沉思。 宋清月推了他两把,笑道:“算了,想也想不出来,叫他们去小面积种植试试看,也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要是能种出来,也是好事。也不是全不能种的。” 李昭笑道:“能叫皇爷爷提前知道也好。我在想是叫父王直接上折子好,还是你写信给你爹,让你爹去内阁说比较好。” 宋清月戳戳他的脸:“这个你拿主意。” 李昭拉住她的手亲了一口。 宋清月靠在他肩头,轻声道:“收拾好就启程回去。去年说好要带我去千佛洞瞧瞧的。” 李昭笑起来,道:“可祁连山的雪还没化呢,不如再等一个月再回去?” 宋清月摇头:“那就先去甘南看看棉花播种,凤七姐姐已经提前过去帮我把地买好了,现在大概已经在种了。” 李昭有点无奈,捏捏宋清月的脸:“你怎么就这么闲不住。”说罢他抱住她,凑近了她的耳朵,低声问道:“为夫听说娘子每日下午都跟着黎氏学一个时辰的舞,怎么也不见你再跳给为夫瞧瞧。” 宋清月白他一眼:“我那是为了锻炼身体,增强体质,又不是为了你学的。再说了,上次你发了那么大火,我哪儿还敢跳给你看。” 李昭圈着她的双臂更紧了,用面颊蹭她细嫩的脖子,沉声呢喃:“哥哥没生气……” “要看上外头看去,外头好些舞姬巴不得给世子殿下跳呢。我是再不在你面前跳了!”宋清月哼哼。 “外头?外头有什么好看的!瞧你醋的。”李昭抱着她东亲一下,西亲一下,好言好语地认错道:“小心肝不气了,都是为夫的错,下次再不冲你发脾气了好不好?跳一次嘛。今晚,好不好?” “你叫我心肝,叫我宝贝也没用!今晚没门。我今儿没睡饱,心情不好!” “那明晚?” “看你表现!” 李昭总算高兴了,唧唧在宋清月的粉腮上亲了两口,抱着她温存一阵,他又道:“嗯,你多跳跳舞确有好处。等你身子养好了,咱们早些要个孩子。” 这男人怎么满脑子生猴子的事儿呢? 宋清月嫌弃地推开他的大脑袋。 再过半个月就是结婚一周年了。 忙忙碌碌的,转眼就嫁给他一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她啊了一声,转过脸来,十分突兀地说道:“结婚周年纪念日。” 李昭一愣,还是头一回听说结婚纪念日这个词,不过这词十分容易理解,就是纪念一下成婚几周年了嘛。 宋清月看着他的眼睛十分认真地道:“四月十八,咱们去年四月十八成婚的。以后每年四月十八就是咱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你得记着,要送我礼物,呆在我屋里睡觉,还要带我出去玩。” 李昭笑起来,亲亲她的脸,道:“好,为夫记着。” 宋清月十分不讲道理地说道:“以后你要是忘记了,我会跟你闹的。”又突然回头瞪一眼林万福,道:“你家殿下要是忘了,你得记着提前提醒他准备好。要是他忘记了,我就算不闹他,我找凤七姐姐去闹你!” 林万福在一旁绷紧了头皮,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要记得,回头得跟小秦和计全福说一声,要记得这个事情。 李昭抱着宋清月低低笑起来:“你怎么知道万福怕凤七的。” 宋清月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说道:“这点小事我还观察不出来?林公公呀,看我不顺眼呢。他不可不怕我,但是他怕凤七姐姐。” 林万福啪唧就跪下了,背上全是汗。 他时不时在心里讲讲世子妃的坏话,怪她用美色迷惑自家殿下,居然被世子妃看出来了。 他拼命给宋清月磕着头,委屈地叫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呐!世子妃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奴才冤枉死了!” 宋清月坐在李昭怀里娇笑,问李昭:“殿下知道为何林公公瞧我不顺眼么?” 李昭大概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不说,只是哄着宋清月:“好了好了,看你把他吓的。我瞧你顺眼得很,他随我,哪能瞧你不顺眼。” 宋清月啧了一声:“兴许就因为殿下瞧我太顺眼了,林公公瞧我就不顺眼呢?林公公说不准是嫉妒本世子妃的宠爱,他要跟我争宠呢。” 噗! 李昭笑喷出来:“哈哈哈哈哈,他一个宦官跟你争什么宠?” 宋清月瞧着林万福快把额头磕出血来了,挥手叫墨扇、墨痕去扶他:“行了,林公公,瞧我把您得罪的,以后我要是失了宠,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报复我。” 噗通! 这话一讲,林万福又跪下了。 李昭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你别跟他闹了。”又对林万福道:“万福,赶紧出去,以后要翻白眼也别翻得那么明显。” 林万福悲愤地出去了,小秦公公揣着手在门外笑得一脸幸灾乐祸,他还没见过师傅栽跟头吃亏呢,还是世子妃招高。结果笑没来得及收住,被师傅瞧见了,一脚踹到他屁股上,叫秦吉福摔了个狗啃泥。 计公公在房顶上蹲着呢,看着也是被乐得乱颤,被林万福一个眼刀子刮过来,他头皮一紧。好久没挨林万福的揍了……他打不过林万福,但是他逃得快! 嗖地一声,计全福跑没影了。 他们这批宦官里林万福武艺最出色,真打起来不输那些亲兵暗卫,是肃王殿下身边那位汪公公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放在李昭身边,既是首席大秘书,又是个保镖。 屋里李昭还在笑,等他笑够了,才跟宋清月解释:“林万福什么都好,就是主意有点大。不过他自小就跟着我,人得用,也最是忠心。” 宋清月抱着李昭脖子撒娇:“我就是逗逗他嘛,他老对着我翻白眼,叫我不痛快。” 李昭轻轻拍了一下宋清月的屁股,转移了话题,“你说的那个什么结婚周年纪念日,想怎么过?” “哥哥安排啊。”宋清月趴到他耳边道,“阿昭哥哥费费心,叫人家高兴了,人家跳舞给哥哥看。” 李昭勾起唇角,手里捏着她腰间的软肉,笑得一脸风流邪肆。 宋清月被他这表情撩得血都往脑袋上冲。 她再次把头埋进他衣襟里,一双耳朵红透了。心里吐槽着:撩不过,撩不过,这崽子太骚气了,撩不过啊…… Wow,昨天、今天月票真的好给力! 感谢大家的支持!! 这章被审了,所以迟了,不好意思!!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同行 冯进在肃州买了个四进院的宅子,平时他也不喜欢去指挥使司衙门办公,西部地区锦衣卫的大小头目们基本上就在他那个宅子里办公了。 这日许斌回来,突然来了一句:“肃王世子他们好像在收拾行李,准备要回京了。” 冯进愣了一愣,平静无波地又低下头去看公文,道:“他们也该离开了。” 许斌看着自家公子直咂嘴,嘟哝道:“您说您这是何苦,当初您就不该说要来。这下好了,他们要回去了,您看都没得看了。” 冯进手里的毛笔嗖地一声,直直往许斌脸上飞,徐斌一侧身,堪堪躲过那根毛笔,贼兮兮地笑道:“不过听说他们打算先去甘南转一圈,再往回走,到马蹄寺看看千佛洞,还要在咱们的辖区境内转悠大概一个月。您可以监视的名义跟着一块去。” “不需要!” 又是一根毛笔飞过来。 嘴上这么说,宋清月和李昭动身那天冯进还是跟着来了。 “世子殿下,有礼了。”冯进站在马车前十分守礼,“听闻你们要去甘南,正好,下官也要去一趟,一同走。” 李昭挑挑眉,笑道:“我倒不知你们锦衣卫何时改了性子,变得这么喜欢自找麻烦了。” 宋清月从车里探出脑袋来,拉拉李昭的衣袖,道:“你客气点行不行?人家冯大人是怕伱这个皇孙遇到什么危险,人家来保护你的,这都看不出来,笨不笨?” 冯进被宋清月这份出于善意故意歪曲事实却又歪打正着的话逗笑了,他朝宋清月拱拱手笑道:“世子妃说得不错,世子殿下与世子妃都是身份贵重之人,万一在我的辖区内出了问题,我这个锦衣卫陕西指挥使是要担责任的。” 李昭呵呵干笑两声,他是乐得跟冯进装傻,但是,这个冯进时不时飘向宋清月的目光总叫他觉得格外不舒服。 大概是出于雄性动物的直觉,他本能地想要把宋清月挡在身后,不叫这个冯进看到。原本他打算骑马的,现在又改了主意,钻进车箱里跟宋清月一起坐马车了。这下黎秋水和墨扇只好离开,坐到后头的马车上去。 宋清月嫌弃地看着他:“你去骑马呀,进来干嘛?” 李昭掐着她的腰,道:“怎么你还不欢迎为夫了?” 宋清月顺势靠在他怀里,笑道:“我这不是想跟黎姑娘聊聊天么。” “跟为夫聊天不好?” “昨晚不是聊了大半夜么,你有完没完了?”她打了个哈欠,横着躺在他膝盖上,“正好,我睡一觉。” “这不是跟娘子聊天觉得有趣么……好,好,你睡,你睡。”李昭推她起来,在自己腿上又放了一个软垫子才让她又躺下,叫她睡得更舒服些。 一路上车队走走停停的,偶尔宋清月睡饱了,就不愿意在马车里待着。 路过庄浪的时候正好天气也暖和起来了,她忽然想骑马。 她看着奔霄大爷在阳光下那金光灿灿的鬃毛就很是心动,果然女人就是爱闪闪发亮的东西啊! 她今日穿了一身宝蓝珠色浮光缎的综裙,外头罩了件淡蓝色的半袖春衫,上头绣着许多小小的鹅黄色迎春花,头上简单挽了一个攥儿,簪了几朵白玉山茶花和点翠蓝蝴蝶,雅致又有趣意。 李昭仿佛配合着她似的,穿了一身月白的锦袍,脚踩黑色皮靴,身形修长健硕,腰间挂着翡翠龙牌,玉冠束发,俊美如玉,即使他眉眼间神色温柔,却自有一股常人难以企及的尊贵和英武。 不远处冯进骑在马上似是不经意地朝他们看来。 李昭用余光扫着冯进,拉着宋清月的手给奔霄喂了两根胡萝卜,让宋清月跟奔霄熟悉一番,然后托着她的腰上了奔霄高高的马背,接着他自己也骑上来,坐在宋清月身后。 这马真壮真高啊! 宋清月有点被这高度给吓到了,李昭从后头环住她身体,凑近了耳边沉声道:“别怕,哥哥抱着你,不会掉下去的。” 宋清月两耳通红,浑身一层鸡皮疙瘩都激起来了。 李昭就在她耳边低沉地笑,声线性感又撩人,简直像是在听什么十八禁有声…… 冯进握紧了缰绳,低下头去不再看了。 那女人彷佛一朵枝头嫩生生的海棠,明知她对自己格外客气只是因为他锦衣卫的身份,可她每次用清亮亮的眸子看他,对他笑盈盈地说话,声音温柔而软糯,他就觉得心都要化了,想要护着她,想要找机会对她好。 可他又何尝不知,她于自己而言不过是一场朦胧的梦,一缕青烟。看得见,摸不着。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对。在他们相遇之前,她就已经嫁人了。可他看到她,心里就生出万般不舍来。 心尖微疼,满嘴苦涩。视线朦胧仿佛雾里看花,犹如堕进一个冗长杂乱的梦,迷障重重的找不到出口。 马儿溜溜达达地走得不快。 在这晴朗的天气里,天格外蓝,草格外绿,那鲜亮的色彩像是叫老天用什么最新款的手机调过色彩饱和度似的,简直就像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人间仙境,辽阔大气中,又不罚近处马蹄边那些小春花的精致、小巧与可爱。 再多的言语都不能表达这景色可以带人精神层面的享受,仿佛灵魂都被天地的灵气荡涤过一遍,变得格外清新。 那一丝总存在心房角落里落灰发霉的忧虑,也在这一刻被扫除得只剩下清爽。 宋清月在这样的春色里沉醉了一阵子,忽然想起,这个夏天,宁家那位姑娘大约就要进门了。 她记得原著里,李昭因着没能给这位表妹正妃的位置,就用加倍的宠爱来补偿。 啊,好日子是不是不剩多少了? 其实,这辈子能跟这样极品得男人谈一场恋爱也不算亏?宋清月想着,只要李昭不因为其它女人来难为自己,她就跟他好好继续过下去。 可要是他以后因为有了更宠爱的人而对自己不好了,她是不会费事跟其它女人争长短的。 冤有头债有主,她肯定会想法子直接让李昭英年早逝。 前世作为一个化工企业研发队伍的社畜,制备各种有毒性的化学原料才是专业对口。李昭要是知道了,晚上会不会睡不着觉? 啧啧,最毒妇人心啊。 这不能怪她。 要怪就怪男人的薄情。 这样一想,天地都广阔了有没有? 可转念,她忽然又在想,自己前世莫非是因为干活太努力,长期吸入那些有毒的有机溶剂慢性中毒死的,不是因为熬夜猝死? 化工企业坑爹啊! 还掉头发。 这辈子也算脱离苦海了,不仅不用上班,还提早实现了财富自由。 这么一想,上辈子的梦想全都实现了哇! 李昭抱着她,看她心情似乎不错,原本他的心情也是不错的,可有个讨厌的雄性总不远不近地跟着,目光还总似有似无地落在宋清月身上,叫他浑身的汗毛都戒备起来了。 他在她耳边问道:“不要试试叫奔霄跑起来?” “可以吗?”宋清月惊喜地问道,“驮着两个人呢。” 李昭捏了捏她纤细的腰肉,笑道:“你还没关公的大刀重呢,太小瞧奔霄了,让你见识见识。”说着,李昭一夹马肚,奔霄便如离弦的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这奔霄可真是匹好马!宋清月从来没这么快地骑过马,她在庄子上骑得都是矮小温顺的马。 如今宝驹狂奔起来,宋清月一开始还有些害怕,很快就得了趣,兴奋地大声笑起来。 头上的钗环首饰掉了,发攥儿也颠散了,一头长发飘在脑后,李昭拨开飘在脸上的头发,鼻尖满是茉莉花的香气。 他想着,她这是又换香露了。她还真是喜欢换着用,时不时就会换,她这个人也是,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像是她脑子里的大千世界,丰富得叫人探索不完似的。 李昭再次使劲夹了夹马肚,金色的宝驹加速,撒了欢地在水泥铺设的驰道上全速狂奔,带起女子一串欢快的笑声,如碎金一般,消融在枝桠间透过的斑驳阳光里。 旅行中日子过得总是格外快,她们在甘南看了看棉花地,地点在平凉和凤翔之间。不过现在的棉花田实在还看不出什么来。 买了地之后不能只种棉花,这是官府规定的,必须要留至少七成的地用来种粮食,所以这个庄子上,大部分的地依旧种着小麦和高粱米。 棉花地里才把种子种下去,什么都还没有呢,土地光突突的一片,没什么好看的,倒是麦田里的苗已经钻出来了,绿绿的,嫩嫩的,一大片一大片的。 在庄子上的三日,宋清月见了见招来的佃户们,跟他们说今年抽的粮食多些,抽六成,明年开始会减少到三成,之后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套毛衣毛裤,又道今年的棉花可以全部都给佃户们自行买卖,当作是今年的补偿。每户承包的土地面积,按照家里现在的成年人口分配。 最后就是叮嘱庄头要记得带着大家挖蓄水池和冰窖,在西北的蓄水池要深挖,还要建棚顶,以减少蒸发。 今年这季棉花只是试种,去年大旱,她害怕今年会有蝗灾。 但蝗灾一般不太会闹到甘南这块地方来,所以今年这里抽多一点,有个万一的话,还可以调用这里的粮食。 他们走的时候,李昭留了三个带刀侍卫下来帮世子妃看庄子,宋清月又留了墨痕和凤七下来,培训庄头识字、算账,等庄头都会了,就让她们回京城。 等日后宋清月跟这个庄头建立深度信任关系之后,再把看守的带刀侍卫给撤了。 一开始那三名侍卫还满脸的怨念呢,宋清月先是一人给了一张百两的银票,获得了两名侍卫嫌弃的目光,于是宋清月又一人给了一张二百两银票,他们终于笑嘻嘻地把这活应下了。 晚上在驿站里歇下的时候,宋清月啪啪捶着李昭的手臂嫌弃:“你的人也忒贵了!这个庄子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本!” 李昭笑着摇头,问道:“那这银子为夫替你出?” “不要!”宋清月一口回绝,“我的庄子,我雇佣你的人,我付钱天经地义。” 李昭捏捏她的脸,“什么你的我的,分得这么清楚做什么。” 宋清月忽然歪头盯着李昭瞧,问道:“夫君,你到底有多少家底?” 李昭挑挑眉没回答,宋清月又道:“要不咱们要交流一下各自的财务状况?你王府东路账面上那点钱实在少得可怜。去年我用自己的嫁妆银子贴进去不少呢,要不那个钱夫君还给我?” 李昭闷闷笑出声,“听说了,父王为了叫手底下的人赶上东路下人们的待遇,花了好些银子,也管我要呢。” 宋清月睁大眼睛,惊讶道:“那不少银子呢,看不出来,世子殿下家底挺殷实?” “穷!”李昭捏了捏她的鼻子,抱着她的身子,无赖道:“你夫君我可真是一穷二白,只靠世子那点俸银,要饿死也说不定。娘子你可千万别抛弃为夫,离了娘子,为夫可就要饿死街头了。” “呸!”宋清月踢他的小腿肚子,心里却是一点不生气的。她知道李昭那边账上的流水恐怕是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地方,他不叫自己看,亦是一种保护。他对自己的慷慨毋庸置疑,当初那些填进她嫁妆里的聘礼就已经丰厚到十分夸张的地步了。 他的不好,她记着,他对她的好,她也记着,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娘子,娘子,你夫君就靠你活着了……”李昭还来粘她呢。 “走走走!今天天热,我不要跟你睡了。” “那不行,本世子都成婚了,你还叫本世子抱着枕头睡,你于心何忍!” …… 两人打闹间,宋清月又被李昭给压在身下了。 “娘子,我素了一个月了。”声音低哑,轻轻擦着耳廓发出的,“算过了,今日可以的。” 他轻舔她的侧脸,从鼻尖吻到眼睛,含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柔语呢喃:“好月儿,阿昭哥哥疼你,疼你一辈子……” 身体在微微战栗,宋清月闭着眼抿着唇,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男子浓烈的气息。 她轻轻嗯了一声,觉得自己渐渐在他的宠溺里迷失,心里竟然默默地也渴望起他来。 红烛吐泪,帐幔轻摇。 宋清月想,回京之后,等宁越瑶进府以后,她就会清醒了。 如今,暂时就先让她沉迷一阵。 九月过完啦~ 又是全勤的一个月,给自己鼓掌,哈哈哈哈哈!!!!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 回京 四月十八这日,李昭正好带着宋清月来到了位于祁连山上的马蹄寺。 不过这座寺庙早已人去楼空,变得杂草丛生,破败不堪,但千佛洞里的佛像好些也都已经损毁了,变成了一堆碎石头。 “怎么都坏了……”宋清月失望道。 李昭摸着破碎的石像叹息道:“几百年来这里一直战乱不断,怎么能不破败。” “还有人祭拜呢。”一尊还算完好的佛身前,宋清月找到别人放在这儿的香案,还有酒壶和一只制造粗糙的陶碗。她蹲下去拿起酒壶晃了晃,里早就空了,碗里没有吃的,倒是有几个铜板。 她从荷包里也拿出个小银豆子来,放在碗里,跪下来,双手合十,闭上眼念念有词了一阵。 “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咱们回去。”祈祷完,她站起身有些失望地道。 李昭不忍看她失望,便道:“咱们可以让几个师傅来用水泥或是糯米砂浆修补一下。” 宋清月摇头:“费这功夫做什么,就那样,我不信佛,只是好奇,想来瞧瞧罢了。” 宋清月走得不算快,就是这满眼的绿草地叫人心旷神怡,李昭从后面走上来,牵住她的手,跟她并排慢慢走着。 “方才许了什么愿?” 宋清月扬起下巴朝山顶上的雪峰看去,缓缓道:“祈求佛祖保佑殿下能够身体康健到老,殿下所求所愿得以心想事成。” 李昭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将人拆吃入腹,烈火灼灼。这一刻他不愿去思考宋清月是不是在哄自己,听到她求得都是自己,心里装的都是自己,他的内心便雀跃而炽热。 宋清月被他盯得不好意思,甩开他的手,道:“别看了,我又不信佛,菩萨才不会搭理我呢。” 李昭从后面抱住她,笑:“刚才不是给了银豆子了么,哪有拿钱不办事的。菩萨要敢不替我娘子办事,本世子叫人来砸了他的像!” 宋清月被李昭逗得乐得不行,仰起脸看他,四目相对,情意绵绵,李昭弯下身子去吻她,宋清月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踮起脚,仰着脸,热情地回应着。 身后的下人们全体转身不敢看。 宋清月觉得这蓝天碧草之间好似就剩她跟他了。 悠闲美好的时间似乎总是格外短暂,他们得在城门未落之前赶回庄浪。在这大西北的城外扎帐篷可不是件浪漫的事,万一被狼群包围,那可是要命的。 徐八小姐和徐九小姐已经等在庄浪要与他们会合,然后一起回京。 宋雅馨给宋清月写了封信托徐秋霞带给宋清月,上头说宋家送来的生养嬷嬷和稳婆都已经到达肃州了,她身子重,就不来送了,叫她安心回京,祝她一切安好,一路顺风。 宋清月就高兴地提笔给姐姐写回信,把工厂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又叮嘱了一遍,写完工厂的事,又写些怀孕、生产以及养小孩子的注意事项。其实对于怀孕生子之事,她也不算特别懂,但从前她有很多同事同学都怀孕生子过,她听说过不少,反正她想起什么就都跟姐姐说了,用铅笔写很小的字写了好几页。 李昭梳洗完看到宋清月的信竟然还没写完,酸呼呼地道:“月儿从未给为夫写过信呢。” “写过啊!”宋清月眼皮都不抬一下地答道。 “何时写过?我怎的没看到过?难道是被谁扣了!”他狠狠瞪向林万福。 “你别没事瞪林公公!你在直隶主持救灾的时候,我不是给你写过么?”宋清月终于抬起头来,“婚前伱押军资粮草去东北的时候我也给你写过。” 李昭一愣,随后想起来是什么,不满地道:“那哪里是信,那是公文!” 宋清月不理他的无理取闹:“我又不是官,我写什么公文。” 李昭啧了一声,道:“你赶紧写,完了一道喝一杯。” 院子里,林万福放了两张藤椅,又布置了玉杯、玉瓶,还有几碟小菜在桌案上,李昭无聊地负手走出去。 宋清月笑起来,她还没跟李昭一起小酌过,也实在是现在这个身体的年纪太小了,不宜喝酒。 其实该写的也已经写了,没什么跟姐姐说的了,她简单做了个结尾,祝姐姐一些平安顺利,就停了笔,把纸折起来,放进信封再用糯米做得浆糊粘起来。 然后走到院子里,直接坐进李昭怀里,拿起玉杯小小抿了一口,辣得很,倒是可以接受的,她又抿了一口,问道:“什么酒啊?” “徐公爷那儿弄来的金盆露。”李昭揽着她的腰轻捏她又细又软的腰肢,天将暗未暗,微风拂面,烛光摇曳,而他黝黑的双眸瞧着她,专注而缱绻。 宋清月第三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尽了,就懒懒地趴在李昭胸膛上,用手背蹭他长出胡渣的下巴。 “等到家之后,你又要过生辰了。”李昭悠悠地道。 宋清月赶忙抓住李昭的衣领,紧张地道:“别再给我过生辰了!去年生辰宴过后就发烧了,我可真累不得!” 李昭抓住她的手,笑:“好,今年为夫跟娘子,就咱们两人过。” “说好了!你帮我跟父王好好说说,我真吃不消。对了,父王生辰在什么时候?咱们可以帮他张罗张罗,叫他好好高兴高兴。” “三月,刚过。”紧接着李昭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去年你生日宴的时候,冯进也去了?” 宋清月嗯了一声:“还有他两个侄女也来了,那对双胞胎有趣得很,我倒是很喜欢她们。对了,回去我就赶紧把围棋比赛办起来怎么样?你可知道有什么下棋高手?发帖子去请他们来玩玩,咱们好好想个彩头,一定要吸引人的。” 李昭一边应和着宋清月的话,一边在心里琢磨冯进,宋清月发觉他心不在焉,便锤了他一拳:“我说话呢,夫君在想哪个小妖精?” 李昭扑哧笑出来,实话实说:“在想冯进。你跟他有交情?” “没有,也就是我二姐跟他议过亲,不是没成嘛。后来大宁卫出事,我赶去大宁卫那天,正巧在城门口碰见他在盘查、捉拿大宁卫守将们的家眷。之后就是我生辰那日见了一面,还有就是这一趟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可是京城出事了?你皇爷爷怀疑你了?” 见她紧张起来,李昭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我就是问问。他这次一直跟着我们,觉得有些怪罢了。” 宋清月狐疑地盯着李昭,小声问道:“你没干什么坏事?” “没有!我能干什么坏事!”李昭满脸无辜。 宋清月呵笑两声,这话从李昭嘴里说出来就这么让人信服呢! ~ 而此时的京城,真就出事了。 荣国府被寄予厚望的小辈穆磊与同伴去三清观附近踏青时,被自己的长随小斯推下山崖。 命是保住了,就是摔断了腿。 而那个害人的小斯立刻就跟着跳了下去,脑袋着地,当时就死了。 荣国公府两位穆老爷子震怒。 而镇北侯府的二姑娘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硬是不吃不喝三***着老爹帮自己把婚退了。 此时的宁家真是被闹得不得安宁。 “爹,我求你!算女儿我求求你,你过去说那穆磊是个前途无量的,现在呢?现在他腿都断了,成了个废人,你还要女儿嫁给一个废人么!” “胡说!不过是腿摔断了,修养个一两年就能好的,你怎知他就要变成废人了?”宁侯爷拍桌子大吼。 “他,他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去,还能好?不可能!”宁越瑶大叫着不敢相信,“爹,爹!我不要嫁他,我真的不想嫁他!爹!您非要逼死女儿不可么?您要实在逼着女儿嫁给他,女儿就死在你面前!”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抵着脖颈的动脉处。 宁侯爷瞪着女儿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预感事情的不对劲。 荣国公府里,穆磊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安静地像个死人。 当初听闻爷爷给自己定了镇北侯爷唯一的嫡女为妻的时候,他真是高兴,听说那位小姐虽然骄蛮些,可他觉得这不是问题,哪家嫡出的贵女不骄蛮了,府里这些姐妹们也是骄蛮的。那宁家二姑娘长得很是明艳,还会骑马射箭打马球。 他想,既然她喜欢这些,那他肯定有法子哄得她每天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 又听爷爷说镇北侯非常赏识自己,想要调自己去东北军边防历练、建功的时候,他激动得好几宿没睡踏实,每天更加勤奋地练武、研读兵法,爷爷更是频繁把他叫去书房,亲自教他些京城里人情世故方面的事情,就连父亲也开始重视自己的姨娘,不时去她屋里坐坐了。 他觉得自己的面前就是康庄大道,日后就要青云直上了。 不曾想,变故来得如此突然。 宁越瑶的手段不算高明,又有侯夫人王氏从中作梗,荣国公府很快就查到了宁越瑶头上。 宁侯爷听闻这事是自己女儿做得,当即气得劈断了一个红木茶几,罚宁越瑶跪祠堂,还不给吃不给喝。 侯老夫人来求情,公府两位老夫人也求情。 穆将军夫人蛮不讲理地指着宁侯爷的鼻子骂道:“还不是你个大男人乱点鸳鸯谱,非要逼着瑶儿嫁她不想嫁的人才会酿成今日的祸事?儿女亲事本就不该你个大男人管!现在好了,出了事你反倒怪起瑶儿来。你要罚瑶儿跪,你自己也得去跪着!她自小没了生母,都是你的过错!当初太医是怎么说的?说文心不宜再有孕了,可她还是怀孕了,那不是你的错?” “舅母,一码事归一码事。当时是小婿的错,可瑶儿她……” “瑶儿她没错!她有什么错也是你们逼的!” 彪悍的老太太大吼着,喷了宁侯爷一脸口水。 面对这位二舅母兼丈母娘,宁侯爷比对上自家任性的老娘还气短,真就抿着唇到祠堂自己罚跪去了。 荣国公府两位穆老爷子也心虚得很,当初是他们跟外甥兼女婿“密谋”迅速定下的婚事,都没跟自家老太太商量一声,现在出了事,他们是左右为难。 既不想为难外孙女,又心疼自家孙子。 只能到处去求名医,期待有人能把孙子的腿治好。 穆磊房里,他姨娘张氏跟穆磊的同胞妹妹穆玉卉一道坐在哥哥床边抹眼泪,下人拿着托盘进来,她冷漠地问道:“这次又是什么?” “回姑娘的话,是镇北侯爷送来的东西,一方上好的天青冻端砚,还有狮子白玉镇纸一枚。” 穆玉卉哼了一声:“好啊,看着我哥哥是习武不成了,侯爷难不成想让他现在改习文去?” 那下人委屈地道:“上次侯爷送来的西域宝石镶嵌的马鞭给您扔出去了……” 穆玉卉站起身来,走到那人面前,啪地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怒道:“侯爷若是真想道歉就把宁越瑶那个贱人腿也打断!” 张氏在房里听见女儿说得实在有点太不像话了,叫一声:“卉儿!别说了。” “我要说!凭什么不让我说?姨娘,咱们不退亲!就算是哥哥死了,也要叫那个贱人嫁过来,受一辈子折磨!”她低头对着那个小斯道:“你,去侯府跑一趟,就说是我哥哥说的,要是侯爷真有道歉的诚意,就把她女儿嫁过来,婚礼如期举行。咱们一家子,一定会好好待她!” 张氏在房里颤着声,道了一句:“造孽啊,造孽!阿弥陀佛……” 躺在一旁的穆磊的眼神呆愣。 他依旧不敢相信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竟然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来。 他是听说过宁家二姑娘中意的是肃王府世子的,可他以为他也是有能力给那女子幸福的,不曾想她却这般狠心,竟然想要自己的命。 那么高的山崖,若不是他有些功夫,真就要当场摔死。 那位宁二小姐,就是要他死啊。 太医来了几波,都是摇头,说没办法,穆磊眼里的光没了。 侯府中,侯夫人王氏听闻那个叫穆磊的真出了事,心里又好怕又高兴的。 不过就是让人去宁越瑶身边的大丫鬟跟前嚼了几句舌根,讽刺她嫁不成王府世子,反要去嫁个庶出子,不成想那丫头竟然能干出那么恶毒的事来! 哈哈哈哈哈! 简直就跟她小时候一样! 王氏还记得她初到王府的一年,这丫头摔了一跤,直将她撞进湖里!若非她当初在秋季天寒的时候落水,受了寒,怎么会熬到三十多岁才怀上孩子!? 她就知道,那时候那丫头就是故意的! 恶毒的小丫头! 她的报应终于要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肃王的如意算盘 几日后,穆磊到底还是跟宁越瑶退了亲。 这事被两家家主用雷霆手段镇压住了,府里也只有少数人知晓,没传出来,对外只说是穆磊不想耽误宁家嫡女,自愿退亲的。 可王氏怎么肯就这么善罢甘休,好容易抓住宁越瑶的把柄,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于是这件事还是悄悄地以谣言的方式传播了出去。 但两府现在都不太顾得上了,他们忙着给穆磊到处求可以治腿的大夫。 荣国公听说肃王府有擅长治外伤的大夫,亲自上门求到王爷跟前。 肃王早听说这事了,就等着他上门呢,最近肃王殿下心情还不错,去年北方大旱的时候,李昭跟他提过一嘴,说是大旱过后的次年恐有蝗灾。 果然,今年山东和京畿部分地区就闹了蝗灾,春耕被误了,这就又要闹饥荒,甚至是比去年更严重的饥荒,他去年在南边让人屯的粮立刻就有了用武之地。 不过肃王没用他自己的名义卖出这批粮食,而是让跟自己有联系的几个岭南豪商北上来卖粮。 北方常平仓里的粮食去年就差不多耗空了,那些卖粮的商人也不用操心零售的事,直接将粮食以低于目前北方市价两成价格卖给官府,就大赚了一笔。 这期间还跟北方商人起了冲突。 北方豪族本是想要接着这次灾情好好捞一笔,顺便多囤些田产的! 可华南的商人一来搅和,他们的如意算盘全落空了,原本囤在家里的粮食眼瞧着不卖也要砸手里,只好跟着一起卖,如此一来,因为灾情暴涨的粮价又被压低了一成。 不出一个月,江南的粮商也押着粮到了,亦是想要趁着北方蝗灾,粮价高的时候多卖些,可他们一来,价格就又低了半成。 当然这些赈灾粮国家也不是平白发下去,户部依旧安排工赈。 修路搭桥、搬砖砌墙、挖沟通渠、甚至还有给皇帝老爷子修造陵寝,好多从前抽调徭役干的事,现在都安排这些灾民去干。 户部人手不够,就将任务下派到州县各个府衙。 这个时代还没有专门的工程建设公司出现,多数基建都是政府衙门自己做,基建工程的相关人材也全部都集中的官府衙门里面,不然有一些工程是可以外包出去的。 而采购建材这事就比较有意思了,宋建鸣做户部的头,那建材供应商自然就成了跟他本人或是跟肃王府有关的商家。 这年头压根没有公开招标的概念,谁有门路、谁有关系谁上。 从前走了别的门路的北方豪商巨贾悔不当初。特别是宋建鸣搞账册重造的时候,谁都以为宋建鸣在这位置上做不长久,可几年下来,人还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稳稳当当地坐着! 他们哪能知道现在皇帝已经缺钱缺成什么样了。前些年皇帝想要翻修一下宫中几座大殿,户部扣扣搜搜地拿不出钱来,内务府也哭天抢地地一个劲儿哭穷。 户部乃至皇帝本人的小金库的财政状况,都是在宋建命回京上任之后才渐渐好转起来的。 只要朝廷缺钱,皇帝缺钱,再多人攻讦宋建鸣,皇帝都只会装作看不见。 户部收粮、赈灾忙成狗,肃王坐在家里乐呵呵地数钱。 他在南边秘密养了超过十万兵丁,费银子呢,正好,这次卖粮再加卖建材赚了不少,又是一笔军饷来源,简直心情舒畅! 这边,宁侯爷球上门来也正中肃王下怀,他立刻就让治疗这类外伤经验最丰富的范大夫去了。 范大夫摸了摸穆磊膝盖和脚踝,发现只有右脚踝骨是粉碎性骨折,还好骨头碎得不算太彻底,只碎成了五块,说是可以救治,但是做手术有感染丧命的风险,问穆磊做不做。 穆磊咬着牙道:“大丈夫活着就要顶天立地,要我做个废人,残废一生,还不如死了,做!” 张姨娘在边上哭得几乎晕过去,穆玉卉扶住母亲,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穆世子在一旁不停叹气,两位穆老爷子干脆走出穆磊的小院子,躲起来不愿多看了。 范大夫看一眼自家王爷,肃王殿下哈哈笑起来,拍拍穆磊的肩膀,道:“好小子,这回你要是挺过来了,本王提拔你。当然,你要想跟着宁侯爷去东北本王也不拦着。” 范大夫心想,这种时候也就自家王爷敢大声笑出来了。 穆磊仿佛收到了莫大的鼓舞,更为坚定地对范大夫道:“大夫,做。与其做个废人还不如死了。我这条腿,就拜托您了。” 手术前,王府来人把厢房里的家具全搬走了,好好打扫了一边,弄得厢房里纤尘不染的,然后把绡纱的窗户全部改成玻璃窗。 找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用酒精将厢房彻底消杀一边,找了张美人塌,铺上一块蒸过的棉布做手术床。 给穆磊服用了用山茄花和火麻花为主药的麻药汤之后,范大夫开始为穆磊做手术。 不心疼地用两整瓶酒精给穆磊洗了腿,切开皮肉,用消毒过得钢制镊子取出小块的碎骨头,然后把大块的碎骨放在原本的位置上,缝合皮肉,整个过程中,助手不停在在一旁喷洒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防止空气中的细菌感染伤口。 最后给他做了两个石膏膜,其中一个拿去给木匠,叫木匠连夜做出一个可以拆卸的固定器,因为做了手术的地方每天都要消毒三次,要是伤口感染了,穆磊这条小命就要交代了。 过程极其痛苦繁琐。 不过国公府有钱有人,支持得起。 这要是普通士兵弄碎了脚踝的骨头,基本上就没救了。 这段时间让穆磊只能呆在这个房间里,由范大夫的学生照顾着,叫人不得随意出入这个房间,连想要送膳食来的张姨娘都不让进来,只叫她把食盒放在门口,拿进来的时候要用酒精消杀一遍。 穆磊每天待在这满是酒味的房间里,感觉自己光是呼吸都要醉了。 整整一个月,他发了三次烧,范大夫去国公府为他清理了两次伤口,总算眼看着皮肉终于长在一起了,可想要把骨头养回去,养得从前一样至少需要两年时间。 范大夫无奈道:“能叫他走起路来不坡,已经是万幸了,想要他跟以前一般拿着十多斤重的铁枪耍,除非伱们想要他的脚踝再坏一次。要是再折腾坏了,就算在下也无能为力!” 穆磊没来得及消沉呢,肃王哈哈笑道:“没事,叫这小子去神机营学着用火铳。火铳用好了,不比弓箭差。”又对穆磊道:“小子,别想着去草原骑马了。本王写信给福建巡抚沈大人,你以后就到南边去,学学怎么开船、怎么开炮。上了船会骑马也没用。” 穆磊苦笑起来,这确实是一条出路。 穆玉卉跪在地上给肃王殿下磕了好几个响头,大声道:“殿下是我跟哥哥的再生父母,小女这辈子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肃王处理完穆磊的事情之后,心情甚好,垂眼瞧见这个穆家庶女倒是有几分姿色,要是抬回去……算了,国公府的闺女玩不得。给阿昭那小子做个侍妾倒挺合适的…… 他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叫她起来:“若非你哥哥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本王也不会费这个力气帮他。要谢就教你哥哥谢他自己,成了,本王走了。” “恭送殿下!” “恭送王爷!” 主子下人们跪了一院子。 “好好,都起。”肃王看起来十分好说话地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告辞了。 回了府,他想起儿子和媳妇快回来了,心情顿时又好了几分,吩咐汪公公准备接风宴:“老大媳妇喜欢看热闹的武戏,找个打得好的班子来唱两天堂会,府里好久没热闹热闹了。” “殿下,”又宦官从门外进来,恭敬地说道:“镇北侯爷求见。” 肃王爷跟汪公公笑道:“哟,咱大舅子来了,稀客呀。快请进来!” 这些年镇北侯因着怕皇帝猜忌,一直跟肃王保持距离,极少登门,这次连个拜帖都不递,人直接来了,倒是稀奇。 肃王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可不管怎么样,大舅子登门肯定要好好招待的。 这边镇北侯跟着小宦官快步走到肃王喝茶休闲的九腾斋,肃王正要拱拱手跟他客套两声呢,就见大舅子扑通一声给自己跪下了。 “欸欸欸!大舅哥,你这是……” “殿下,我,我也是被逼得没法子,您,您帮在下想想法子。”说着,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抹起眼泪来。 汪公公极有眼力见地把室内的下人们全轰走了,他自己也出去了,走时轻轻带上门,不能叫威名赫赫的镇北侯爷在下人们面前丢人不是? 肃王手里摩挲着缅甸翡翠做的玉扳指,垂眸细细打量宁侯爷,只见这位身上穿的常服皱皱巴巴的,胡子拉碴,没修理过,发髻也是歪的,他心想,这是跟谁打架了不成? 谁有本事把堂堂镇北侯爷给打了? “大舅哥,您这是……被谁给打了?”肃王一边将宁侯爷扶起来,一边满脸戏谑地问道。 宁汉松觉得十分丢人,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把来意说了,“王爷,我今日算是豁出我这张老脸来求您了,让世子殿下娶了瑶儿。” 肃王愣怔半晌,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道:“大舅哥,您这是……被岳母大人和大将军夫人打了啊!” 宁侯爷无比憋屈地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宁侯爷那个老娘还有那两位舅母的厉害,肃王是知道的,那三位老太太想当年都是提刀上马杀过鞑子的巾帼英雄,地位高、脾气暴、力气大!宁侯爷大概也是被三个老太太逼得没办法了,才跑来求这事。 肃王殿下笑够了,突然板起脸来,严肃地道:“咱们能亲上加亲是好事。只是瑶儿进门只能做侧妃,本王不可能为了瑶儿要老大休了他媳妇。” “我知道,我知道!”宁侯爷握着肃王的手连连叹气,“我怎么有脸敢叫世子殿下休妻娶她!” “既然知道,那日后瑶儿要是进了府,就是世子的侧室。世子妃是个好的,可瑶儿的性子,你我都知道。若是日后瑶儿在世子妃那里受了什么委屈,就算是我这个做姑父的,也是断不会偏帮她的。” 宁侯爷抬起泪眼对上肃王犀利的眸光,心中如刀割一般地痛。 他的瑶儿,要给旁人做妾了。 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殿下,您,诶……是我,是我的责任,是我把瑶儿给宠坏了。”宁侯爷捶胸顿足。 肃王拍他肩膀:“好了好了,也别太难过,本王虽不会偏帮她,可也不会叫人欺负她。总归瑶儿跟世子二人是自小的情分,这个旁人比不得,昭儿定不会苛待于她。她能嫁给昭儿,是叫她自己如愿,也叫岳母大人如愿了。你不必过分自责。” “是,我知道……”宁侯爷耷拉着脑袋,又难过又生气,浑身都没了力气。 “这事儿等昭儿回来再说,本王还要进宫去跟父皇说一声。叫礼部那边准备起来。”肃王自言自语地盘算起日子来。 其实几年前,他就在宋清月和宁越瑶之间纠结过一阵,选谁给自己儿子做正妃好。其实那时候,他的想法是叫宁越瑶来做正妃,宋清月来做侧妃。 但是宋大人太宝贝宋清月这个闺女了,他要是让宋清月进门做侧室,他觉得宋建鸣就敢立马跟他掀桌子翻脸,但更重要的是,李昭这小子十分中意宋三那个小丫头,肃王殿下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选定了宋清月。 毕竟那丫头有本事呢! 考虑到宁越瑶就算不进门,肃王府跟镇北侯府也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跑不掉的,所以肃王也就释怀了。 要宁越瑶以侧室身份嫁进来,就有点委屈她了,就算是勉强求来,李昭那小子日后见了宁侯爷也要矮三分,肃王可不愿意叫自己儿子委屈。 可到头来,宁越瑶那个傻丫头竟然干出弄断穆磊腿这种事来,还传出了流言,这等于是自绝了后路。 现在是宁侯爷求着王府收她做侧妃,也是为了平息坊间流言。堂堂亲王府,怎么会叫一个德行不好,买凶弄断未婚夫腿的女子做世子侧妃呢?所以只要肃王答应了婚事,流言就会不攻自破。 今日宁侯爷没提这事,肃王就跟他装傻,可宁侯爷知道自己这个妹夫是什么样的人,断不会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的。 可肃王殿下还是答应了,这就是帮了宁越瑶,帮了镇北侯府。 这可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哈哈!肃王挺想叉腰得意一会。 日后就算李昭面对宁汉松的时候,不会有任何心虚、愧疚之心了。 啧啧,天意啊,天意!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接风宴 从西北返京的时候,路竟然好走许多,多处的水泥路都已经修建完毕,马车在上头跑起来,比在泥路上快得多。 宋清月还在惊奇怎的效率如此之快呢,却是不知这些路都是去年那些灾民修的。 她的父亲还有大哥、二哥,并宋府一众幕僚多次往返灾区,熬了许多个通宵,多次添补、修改,终是完成了一份十章、四百多条的“工赈简章”,也就是前世所谓的SOP。 有了标准化流程,有了经验,就能迅速推广开来。 地方官员也都拿到了这份“工赈简章”,那些受了灾的流民不再是叫人惧怕的瘟神,反而成了受各地欢迎的施工队。这些流民施工队,肯干活,还价格低廉,不仅能帮着修路、修水渠,还能让各地百姓免了自身的徭役之苦。 六月初一,李昭一行人在回到王府。 当天的接风宴上,李昭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八弟。 去年怀孕的叶美人在今年二月份生的,儿子生下来,王爷就给提了位份,现在是叶典仪了。 现在王府里一共有八个哥儿,四个姐儿。 其它皇子们都嫉妒死他们三哥了,生了这么多儿子,还全都养活了,这什么爆棚的运气! 但府里的女人们不这么看,生这么多儿子有什么用?反正王爷在乎的只有李昭一个嫡长子,老二李易勉强算是重视,剩下的儿子都跟捡来的似的,不闻不问的。 至于宋清月,她则是一下子多出两个“妹妹”来。 先是喝了那位云鹰郡主不情不愿捧过来的茶,再是听肃王跟李昭商量准备接宁越瑶进府的事。 真厉害了,一下子就突然冒出来两个侧妃。 没有一点点防备…… 李昭听闻宁越瑶要进府,腾地站起来,下意识地看向宋清月,脸上虽说没什么表情,可明显是有些不自在了。 肃王暗自啧嘴,瞧瞧那没出息的样子!出去一趟,回来怕自家婆娘怕成这样了? 云鹰也在场,眼巴巴地盼着夫君回府了,怎么刚回府,就又要进新人,她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父王!” 肃王板起脸,看向她身边的两位嬷嬷:“你们是怎么教郡主规矩的!世子、世子妃还没说话,她说什么话!王府给你们银子,你们倒是来吃干饭的?出去,自罚十个耳光!” “是,谢王爷开恩!” 两位嬷嬷暗叫倒霉,出去自己抽自己耳光了。 云鹰被吓住了,公公肃王殿下对她一向是十分和蔼可亲的,怎么突然之间这么严厉起来,说句话都不行了。 两位嬷嬷却知道,王爷未必讨厌云鹰,王爷本就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这纯粹是给那位世子妃做脸呢! 也不知那位娇娇怯怯的世子妃到底有什么能耐,叫肃王殿下这般看中。 宋阁老确是个厉害的,可也,有点过! 王妃小宁氏老大的不高兴! 宁越瑶这个死丫头!当初叫她嫁给易儿她不愿意,倒是上赶着要给李昭这个狼崽子做妾,真是气死她了! 至于王府的一众其它女眷却是一脸吃瓜的表情都盯着宋清月看呢。 孟玉妍是最兴奋的,她现在跟二公子李易是彻底闹掰了,李易一心宠着几个侍妾,初一、十五都不进她的门了,她也懒得伺候李易这个烂人。只是他后院那群妾室,一个都别想有他的孩子,有一个她弄掉一个,甚至偷偷在她们平时的饮食里放避孕药,不,准确点说是绝育的毒药。 要实在被人发现了她也有话说,嫡子还未出生呢,妾室凭什么生孩子?还讲不讲规矩了?李易不进她的房门,那正好,这男人这么对她,她就叫他绝后! 她现在的心态跟肃王那群失宠的女人一样,整天就想吃瓜看戏聊八卦,好容易等来这么一出大戏,就等着看宋清月怎么办呢。 相比于李昭和云鹰的失态,宋清月居然最淡定了。 早料到有这么一出。 这位宁表妹,在原著两世都嫁给了李昭做侧妃。 宋清月对这位印象如此深刻的原因是,这位跟沈宝珍掐架的片段实在太好笑了,简直就是李昭后院的两大活宝,叫李昭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反派见着她俩掐架都心肝颤。 第一世,李昭看似宠着孟晚枫,实际就是孟晚枫推出去当挡箭牌。 当时孟晚枫以为李昭是真心喜欢她,才会去她院里次数最多的,后来等她人到中年,再去回顾那段年少时光的时候,发现李昭不过是拿她当靶子而已。真是悲凉啊。 肃王望向宋清月,见她似乎在想什么想得出神,问道:“世子妃看起来心情不错,这事儿伱怎么看。” 宋清月回神,起身给肃王行礼,十分温良贤淑地说道:“这是喜事啊,宁二姑娘儿媳见过几次,长得十分明艳,还是镇北侯爷的掌上明珠。儿媳听闻她对世子殿下痴心一片,世子能有这样的侧妃相伴,实在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她转向李昭,朝他行礼,笑得十分温柔得体,道:“妾身给殿下道喜了,日后宁妹妹进门,加上云鹰妹妹,以后咱们东路就热闹了。” 李昭被她这笑容还有她浑身上下这做作的温柔贤淑劲儿,搞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从没用“妾身”这个词自称过。 肃王倒是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道:“老大媳妇这可真是长进了啊!哈哈哈,好好好,这样好,话说得体面,事情也得办体面了。本王就算是没白疼你。” 宋清月福身,道:“是,儿媳一定把宁妹妹的事情办好了,只是这是儿臣第一次办这样的事,免不了要麻烦汪总管费费心,提点一二。” 汪公公立刻恭身客气道:“不敢当!老奴定当竭力帮助世子妃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其实就是她懒得管,把麻烦都丢给汪公公的意思。 肃王呵呵笑,他不介意宋清月这万事懒得烦神的性子,只要面子上做漂亮就足够了。 宋清月说完话坐下。 李昭也不能说什么,既然父王当众宣布这事,这件事看来就已经从礼部走过,已经定下,大概名字都写上皇家玉碟了。 他心里责怪老爹做事不跟自己商量,又担心宋清月心里头不舒服,在桌子下头悄悄拉她的手,还跟她十指相扣。 宋清月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笑僵了,李昭对自己这般作态忽然叫她心里犯恶心,不,其实她自己被自己方才那般惺惺作态给恶心到了。 这么想着,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干呕一声。 这一下,满座皆惊,女眷们惊疑不定地瞧着她。云鹰有些羡慕,也有些尴尬,李昭从回来到现在一眼都没看过她。孟玉妍倒是死死盯着她,手里的帕子差点被她的指甲戳烂。 这莫不是有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 连李昭也被吓住了,看着宋清月有些发白的面色,他站起身道:“父王,月儿怕是路上累着了,儿臣先扶她去偏殿休息。” 肃王点头,道:“叫姜太医去瞧瞧。” 一出大殿,宋清月就推开李昭,只叫墨扇扶着自己。 被她推开的瞬间,李昭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手心发麻,牙关紧紧咬着,浑身都在发颤。 坐到软榻上,宋清月眼前黑了黑,有气无力地摊在软枕上。 姜太医来了,诊脉之后,道:“世子妃身体底子到底还是差些,长途奔波,疲劳所致,休息一阵就好,身体并无大碍。” 李昭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边,连气都不敢喘,听到姜太医这么说,他心里松口气,还有些许微微的失落。 宋清月对太医一贯十分客气的,她笑道:“有劳太医了,我就说,路上也是十天就叫您看一次脉,看了这么多次都没事,哪儿能现在诊出来什么。” “世子妃放宽心,臣的专长便是妇科,一般一个月左右臣就能诊出来了,断不会出错的。” “我信您的。” “微臣这就给世子妃开一副安神补气的方子,您今晚喝了,好好歇上三日就好了。” “有劳您了。” 墨扇上前打赏,林万福也不敢落后了,赶紧给姜太医递了银子。 姜太医很高兴,他可真喜欢宋清月这种病人,讲道理,听话,特别客气,每次还能拿两份赏银。 他心里琢磨着这世子妃和世子也是怪,看着如胶似漆恩爱非常,钱却是各算各的,没见过哪家是分开打赏的。 嘿,这样好啊,他这次出差,一路得了不少赏,回家就给夫人买件新首饰去,还有仙客来的酱肘子也去打包一份,带回去给家里一双儿女吃去。 自从来了肃王府良医所,姜太医的小日子还未这般滋润过。 偏殿里,李昭慢慢凑过去轻轻将她抱进怀里,见她没有再抗拒自己的意思,才把提起的心放下,柔声道:“没事的,以后咱们总会有孩子的,你别失望。” 宋清月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她一点不失望,不过她连解释的力气都没了。 回了府之后洗澡梳头换衣服上妆跟打仗一样,然后去王妃处请安,接受突然冒出的蒙古族侧妃,跟一帮女人打机锋耍嘴皮子,之后又要参加接风宴,扮演完美世子妃…… 跟姜太医客气完,她整个人就像手机最后一个格电用完,突然断电了一样。 李昭回头给林万福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去跟父王说一声世子妃这边的诊断结果,又让墨扇去东路的厨房说一声,叫他们烧上热水,再备些世子妃爱吃的清淡小食,防止她等会半夜饿了,醒来想吃东西。 李昭叫人用软轿将她抬回自己的葆光殿。他那儿后头有个半露天的大浴池,热水放进去凉得快,冬天用嫌冷,夏天用来泡澡倒是正好。 他亲手帮她脱了衣裳,抱着她入浴,帮她洗了头发,又抱她出来,放在池边的软榻上,给她擦头发。 玉书、玉琴几个前院的大丫鬟在府里等世子殿下回来等得望眼欲穿,好容易盼到他终于回府了,却是这般心里眼里全是世子妃。 玉琴大着胆子进来,柔声道:“殿下,奴婢来伺候世子妃,怎么能劳烦您……” “谁让你进来的?” “奴婢……” “是谁让你进来的!” 李昭的眼神凌厉到叫人恐惧,玉琴心里猛然一惊,扑通一声跪下、浑身抖如筛糠。 “滚出去!” “是!” 世子殿下还从未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玉琴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李昭抱着宋清月出来的时候,狠狠盯着林万福,周身的气场压得林万福喘不上气来。 方才林万福就是看世子爷如奴仆一般伺候世子妃沐浴,他实在有些觉得看不过眼才叫玉书进去的。 “让五芳斋的人过来伺候,你自己领罚去!” 李昭懒得跟他废话。 林万福低头退了下去。 世子殿下本就喜欢世子妃,如今愧疚心作祟更是把她捧成了心尖尖。 诶! 林万福叹气,这可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了。 洗漱过后药熬好了,这药不苦,李昭一勺一勺喂她喝了药,抱着她睡下。 夜半,宋清月果然饿醒了,因为要赶路,中午就没怎么好好用午膳,接风宴上只顾说话,又几乎什么都没吃,睡了一觉,算是充上电了,可不就饿了么? 半夜三更,静谧漆黑的夜里,肚子叫得格外响亮,李昭都被她的肚子叫醒了,好笑地伸手摸了摸她软乎乎的小肚子,道:“叫墨竹给你拿吃的来,我让厨房备了。” 很快,丫鬟们端了好多个小盘子上桌:一碗咸豆花,一盘虾肉肠粉,一小碗盖了个荷包蛋的阳春面,一碗鱼汤煮萝卜豆腐丸子,还有一碗鸡汤鲜肉小馄饨端上,一碟糖醋熏鱼,一碟素什锦,一盅酸菜羊肉汤…… 因为没说明白到底要吃什么,所以厨子备了十几样,都是宋清月和李昭爱吃的。 大户人家就是这样,不差钱,就怕做不到位,反正主子没吃完的,下人就分分吃了,也不怕浪费。 主子不在府中大半年,大家更是卯足了劲准备的。 宋清月是真的饿了,感觉样样都想吃,拿着筷子先吃了一点肠粉,又喝了一勺豆腐花,接着吃了一只馄饨,然后夹了一块糖醋熏鱼,煮萝卜豆腐丸子的鲟鱼汤也来了一碗……几乎每样都尝了一口,最后把阳春面上面的荷包蛋吃了,满足又舒坦地叹了一声:“大半夜吃这么多,这下要长胖了。” “不要紧,你胖一点才更好看。” 李昭见她吃得香,心情格外好,他自己喝了一碗鱼汤,对那萝卜豆腐丸子的味道也很是满意,吩咐小秦公公道:“去,今晚准备夜宵的都有赏。” 小秦公公领命拿着一袋小银豆子来厨房,大家一瞧,人人都眉开眼笑的。大半年没拿到赏了,主子不在府里,连采买的油水都少了。 还是世子殿下和世子妃在府里好啊! 吃饱喝足,宋清月总算有力气板下脸来,跟李昭掰扯掰扯了。 “那位云鹰郡主的事……” “月儿你……”他看着她的表情,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你听我解释!” 宋清月换了一舒服点的姿势斜靠在椅子背上,笑道:“好啊,夫君解释。” 李昭被她那眼神瞧得眼皮乱跳,“这事儿,是皇爷爷定的。原本……原本是要给李晵赐婚的,那小子不愿意,跑到太和殿外头,当众抗旨,被皇爷爷打了一顿,扔进宗人府了。爷爷都这么暴躁了,父王总不能再抗旨?” 宋清月看着他,良久嗤笑一声,问道:“是夫君提议叫陛下给靖王大公子和云鹰郡主赐婚的?” 李昭有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点了一下脑袋,这事他也委屈啊!他哪儿能料到皇爷爷转头能把李晵不要的人塞给自己的! “月儿,你别生气。”李昭挨着她坐下,又将她拎到自己腿上用双臂圈住,一边亲她的面颊,一边道:“本想给那小子找点麻烦而已,谁知道李晵那小子能蠢到自己讨打去?” 宋清月送了他一双大大的白眼:“给别人刨坑还能自己掉里头的, 你才蠢呢!” 李昭还在再说两句什么,但宋清月已经不想理睬他了,一巴掌推开他的大脑袋,站起来入净房刷牙去了。 嗯,这是个he的文,但是离大杀四方还有点距离。在这段极度不平等的关系里,女主想要尊重想要地位,想要突破时代的桎梏,她还得拿出更多东西来交换。 可能也是我三观的问题,总觉得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霸总多数是渣男。想要的需要的,都需要自己争取,这个故事不沉闷,女主也从没屈服过,她一直在尝试用各种方式、手段争取她要的尊重,她要的自由。有些觉得不爽,不爽的原因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无条件地帮过女主,她父亲和哥哥们的支持是她用的本事换来的,肃王对她的器重也是她用本事换来的,甚至她丈夫的爱也是她一点点费劲心思小心经营出来的。从头到尾,女主没依靠过谁。她没给谁拖过后腿,更没给谁造成过麻烦。当初她要逃婚一堆留言骂我觉得离谱,现在又一堆留言要女主赶紧逃走……诶~ (本章完) 第二百章 听雨轩首夜 次日李昭就进宫去拜见皇爷爷了,也不知道什么事,这一去就待了一整天,到天黑宫门快要落锁的时候才回来。 第二天也是一大早进宫,又是等到宫门快落锁的时候才回来。 第三日又是这样,回来却什么都不说。 他不说,宋清月就不问。 宋清月自认她也就是眼界稍微比这个时代的人开阔一些而已,但是对这个时代的社会,对整个朝堂和官僚体系都不甚了解,她亦没有什么非要参与政治的积极性。当然,李昭要是征询她的意见,她就说点自己的想法,他要是不问,她也没必要非凑上去胡乱出主意。 宋清月回来的头三天,除了给黎秋水安排了住处,其余什么事也没做,就窝在李昭的葆光殿里睡觉了,前世做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都需要好几天才能把精神头养回来,别说这一世坐了大半个月颠簸的马车了,腰酸背痛,人都蔫儿了。 回到王府的头三天里什么事都不想做、不想管,就只想要睡觉。 这其实是不太合规矩的,世子的寝殿就是世子的,世子妃有自己的院子。万一世子想睡其它女人,就会把她们叫到葆光殿去的,世子妃一直睡在那儿可怎么办? 不过宋清月就睡了,只要李昭乐意,王府里就没人敢管。 小宁氏倒是想借机训斥一下宋清月,可惜宋清月不给她机会。 人家身体不好,回家就养身体呢,早上不去给她请安,人都见不到。小宁氏顶多把白嬷嬷或是墨扇、墨屏几个大丫头叫去骂一顿,叫她们站一站,就算是罚跪也只敢叫跪个两刻钟,不敢再多了。 小宁氏其实心里对宋清月是有些恐惧的,这姓宋的小妖精嫁过来不到一年,把李炟、李昭这对冷心冷肺的父子俩迷得晕头转向。 这可不是一般人! 她顶多就是想在宋清月面前耍耍威风,摆摆婆母的架子,却不敢真把宋清月惹毛了。 谁知道宋清月连这点训斥一顿的机会都不给她。 这三日可把云鹰给急坏了,她好几次想去葆光殿找李昭,都被身边两个嬷嬷拉住了。 “侧妃,您且耐心等一等,端庄的女子哪有这样主动的。” “可是,我不主动他不来呀!”云鹰着急地说着醋溜汉话“接风宴上他抱那个世子妃走,留我一个人坐那里,够难过了,我跟他说说我委屈啊!” 两个嬷嬷生怕这位把世子殿下惹得不高兴了,到时候又是自己受罚,就耐心劝道:“不如侧妃把想弹给世子殿下听的曲子再练一练?等他来了,听了您琴艺如此了得,一定会十分惊喜的。您不是,还没练熟么。” 云鹰撅起嘴。 当初肃王殿下给她请了琴棋书画四个女先生,也就琴她勉强可以学一学,书、画、棋都实在太难了,她根本就学不会。 原本琴也难,肃王就叫她试试筝,果然筝比琴容易多了,可想要弹个像样点的曲子也不容易啊! 要不是肃王殿下答应她,只要她学会一首曲子,就送她一件首饰,她才懒得练呢! 在九藤斋躲懒的肃王殿下抹一把辛酸泪,替儿子哄女人不容易啊! 这还是得了宋清月的启发呢,一帮子女人整天没事干了就出来惹事,那就找点事给她们做。 叫她们学习,每月考试,考好了有奖励,考不好的扣月俸,这么天才的想法他以前怎么没想到的? 现在不仅李昭后院那六位侍妾天天学习,月月考试,连带着肃王后院中路和西路良媛以下的美人、典仪、侍妾、通房们也是天天上课,月月考试。 肃王甚至还请墨竹墨染她们过来给自己的后院女人们上课。 一个冬天过去,墨竹、墨染几个二等丫鬟从肃王大大那儿挣了不少外快。 宋清月在葆光殿睡了三日,终于回自己院子理事了。 听说墨竹她们现在还要去中路、西路给殿下的女人们上课时,她还挺高兴的,问道:“王爷给你们发赏钱没?” 墨竹用力点头:“给了给了!一个月二十两呢!”她伸出两根手指头,兴奋地挥舞。 “还有各种贿赂,要我们提前透露考题的。”墨染嘻嘻笑着。 宋清月抬起眼睛问道:“你们收了没?” 墨染道:“正受宠的那几位的收了,不敢不收啊,不收得罪人呢!不过我们都跟汪公公说过了,公公说要是有人给,我们就收着,不要紧的。” 宋清月笑起来,点点头,也表示了赞同,同时也大概猜到肃王殿下的用意了,无非就是给大家找点事情做,别出来惹事生非,至于学成什么样子,他不在乎。她又问:“咱们这儿也有贿赂的么?” 墨竹点头:“有呢!奴婢把名字都记下来了。”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递给宋清月瞧。 宋清月撑着脑袋思量,其实这年头,贿赂这个事情太常见了,有些工作岗位叫过于太刚正不阿的人去做其实不太合适,她不想把这批人抖机伶钻空子的人都一竿子打死,但是,要是纵容这样的风气在府里滋长也是极不好的。 “那批给贿赂的,单独给他们圈个班,单独上课。以后这批人不能进账房。具体要他们做什么我还没想好,日后再说。” 宋清月觉得要他们干销售也许就不错,会打交道,会到处钻门路。 至于那批成绩好、又有道德操守的孩子们,她以后想让他们帮着开展银行业务,要是可以去佛罗伦萨找几个美第奇过来帮帮忙就好了? 因为宋清月前世的爷爷是个油画家,她对文艺复兴时代的事情就听说得比较多。文艺复兴始于意大利半岛,最初就因为大量的教堂有艺术装饰的需求,后来,艺术逐渐成为了一种投资。提到意大利半岛上著名的艺术投资人,就一定会说到统治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 马萨乔、波提切利、达·芬奇、拉菲尔、米开朗基罗、提香等等让人们如雷贯耳的画家们都得到过这个家族的资助。 当然,这个家族除了艺术投资人的身份,他们本行其实是干银行业的,比山西那个著名的挂有“汇通天下”匾额的日升昌票号早了四百多年。当然,早在唐代时期,中国就有柜坊行汇兑卷业务了。 宋清月一直很好奇,在没有计算机的时代,到底要怎么搞银行啊?一切都靠手算,存档全靠纸张,这得需要多少账房,又得多费力气啊! 到底要如何设计制度来杜绝银行员工监守自盗? 户部的库房不就是每年都会被偷走好多银子么。 她是想去山西找晋商银庄的人取取经,或是直接过去高价挖人之类的,但是这个时代,山西的商帮大约规模还不算大呢,宋清月没记错的话,他们是三百多年之后才达到汇通天下的规模的。 银行不容易办,要不然还是先去江西找找钨矿? 钨这东西除了可以做灯丝,其实还有好多用处,加点在钢材里面,可以极大地提高钢材的硬度。 算了,提炼金属太难了……再不然,从化肥开始? 青海那边有钾矿,要不先写封信差人去找找? 氮肥的话,就是尿素、硝酸盐还有铵,在现有的简陋条件下要怎么合成,貌似还有点不太容易呢…… 一边这么胡乱想着,一边查看了各地送来的秋冬的账册。 看着看着,皱起眉头来,各地水泥厂去年的收入不对劲啊,怎么少了一大半?倒是造船厂送来的设计专利费多了不少。 怎么回事? “墨竹,水泥厂的人有送信过来么?”宋清月问道。 墨竹,想起什么似的,先是摇头,道:“没有呢,账册有问题么?”她凑过去假装看账册,低声道:“世子妃,有信,水泥厂的人让我没人的时候私下里给您。” “行,等晚上你拿来给我。” ~ 入夜,墨扇伺候宋清月洗漱完,一边擦头发一边道:“世子殿下去听雨轩了。” 宋清月满脑子想着合成氮肥的事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随后又满脸疑惑地看向墨扇。 “听雨轩?” “那位云鹰郡主住在听雨轩。”墨扇小心地说道。 宋清月恍然地哦了一声,揉了揉心口,还好,没啥感觉。从知道要嫁给李昭的第一天起她就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已经建设了两年了,还不错,效果卓然。 宋清月开始思考人生哲学,比如说,人生任何事情只要不追求太圆满、太无暇,就能海阔天空,趋吉避凶。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人满则损。 当然,如李晵和孟晚枫那样也不是不好,就是太辛苦了,与规则做斗争是最艰难的。 宋清月很清楚,不管是她对李昭还是李昭对她,他们之间的爱从不是无条件的。 简单点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建立在互惠互利和相互成就的基础之上,而不是建立在可以相互牺牲的基础上。 李昭也不会为了她去牺牲他追求的东西,同样的,她也不会为了李昭来牺牲自我。 再说白一点,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宋清月很清楚,她自己亦是一个奉行利己主义的现代人,若是李昭哪天落魄了,她大约是不愿意跟着他受苦一辈子的。 可孟晚枫和李晵是愿意为了对方牺牲自己的一切的,他们是可以共苦的。 这就是差别。 她对李昭有所保留,不会为了他付出一切,,反过来,她觉得自己就不能要求他为了自己不顾一切。 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就跟所有的贵族夫妻一样,做合伙人,搭伙过日子。 爱情什么的,抛弃掉也是可以活下去的。 这一点宋清月已经想得十分明白了。 她看向墨竹,道:“听雨轩那位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知道么?” 墨竹赶忙道:“知道的,一直记录着呢。” “稳定么?” 墨竹点头:“挺稳定的,周期是二十八日左右,所以每个月日子都不太一样。” “这个月呢?” “快来了,还有四五日。”墨竹道。 宋清月忽然低头笑了笑,又问:“世子问过这个么?” 墨竹点头:“问过,殿下回来那日,林公公就悄悄找奴婢打听过这个。” 李昭那家伙是学会算安全期了啊,这是特地挑了云鹰的安全期去的。 还不错,这男人还算守信用。 不能有再多指望了。 她让墨扇回去休息,看着墨竹道:“信呢,拿来给我。” 墨竹从怀里掏出信递给宋清月。 宋清月打开信,快速看完,眉头就皱起来。几座水泥厂一半多的球磨机突然都坏了,导致工厂产量更不上,还要花钱去打造新的球磨机。 耿家,岭南的大海商之一,最早是做海盗起家的,算是广州一代海盗里最大的一个帮派,后来被肃王带领的南洋水师给招安收编了。 等等,肃王是不是有个良媛姓耿?那这事就是肃王的意思了? 肃王要那么多球磨机做什么? 造反需要什么?钱、粮食、火药、武器。 制火药用不着这么多球磨机,得找隐蔽的地方熬硝。 武器的话……会不会是需要大量铁来造武器? 球磨机里肯不就是一堆铁球么? 这么一想就明白了。 得了,就算不是肃王授意,肃王那里肯定也能知道这件事,今年的分润几乎只有往年的一半,肃王也是水泥厂的大股东之一啊,这事儿要不是肃王授意的,少了这么多银子,他非得跳起来不可。 所以也不用去问肃王了,就全当不知道,宋清月摇摇头,把信放在铜炉里烧了。 此时,听雨轩的寝室中,水红色的帐幔、桌布、喜烛还没换掉呢。 李昭望着娇羞的云鹰郡主有些焦躁。 明明在草原上见面的时候还是个爽朗的女子,瞧瞧那宽阔的肩膀,魁梧的肱二头肌,这云鹰可是拉得动四石弓的女壮士。 怎么大半年不见,就变成这副娇柔的模样了,这可真是叫李昭有点下不去嘴。 他慢腾腾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云鹰冷着脸问道:“不是喜欢本世子的堂弟么?怎么又改了主意嫁给本世子了?” “是你们大皇帝让我嫁你的。”云鹰委屈道,站在李昭身后的嬷嬷指着筝,拼命提醒她,赶紧转移话题!这个话题不妙!怎么回答都是错! 云鹰啊了一声,很是突兀地道:“殿,殿下!我……妾身弹筝给你听好不好?我来这儿学的,学了大半年了呢!” “你等等,本世子问话呢。”李昭拉住她,“你现在可还喜欢李晵了?” “没有!他不要我,我干嘛非缠着他不放!我又不贱。”云鹰嚷嚷出来,发觉自己声音大了些,赶紧用帕子捂住嘴。 李昭看着这位壮硕的女汉子在自己面前矫揉造作,眼皮都抽搐了,有些无奈地道:“一会喜欢这个人,一会喜欢那个人,就不怕本世子生气?” “可我还没喜欢上殿下呢!不……不是的,我是说,我们还没相处过,我是满意殿下长相的,就是您的性子,其实我不那么喜欢。想当初,你骗了我好多牛羊马匹呢!不过,你们大皇帝陛下答应每年给我爹爹一千两银子还有一千斛小麦,嗯,那些牛羊马匹的,就当卖给你们了。”云鹰掰着手指头,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道。 她睫毛浓密,鼻梁高挺,圆圆的大脸盘子一看就很有福相,皮肤微微有点粗糙,一双颧骨上有两坨上年风吹日晒造成的高原红,可要是不好看,倒也没有。 这是,这丫头看起来实在有点傻得缺根筋似的。 李昭扶上额角,挥挥手,道:“把筝拿下去,不用弹了,今儿也累了,直接歇了。” 说罢他躺下去,盖上薄被,面朝里一躺,睡了。 云鹰的脸蛋有些泛红,看看嬷嬷,见嬷嬷们点点头,就也爬上床去。 跟着云鹰从蒙古来的那个丫鬟帮着把帐子放下来,还把灯给吹了。 云鹰躺下,闭着眼睛等了半天也不见李昭有什么动静,她有些心急,可嬷嬷说过,中原男人不喜欢太主动的女子。 于是,就这么等着等着,她自己不小心等睡着了。 一大早醒来的时候,李昭已经不见了。 她揉揉眼睛,拥着薄被坐起来,问道:“嬷嬷,殿下呢?” “走了。”嬷嬷的面色苦得都发绿了,“殿下说,他今儿一早得进宫。” 云鹰似乎这才想起来,昨晚上她跟殿下什么都没做,有些着急地问潘嬷嬷:“嬷嬷,那个,我记得您说过妾室们头回侍寝,正院都要给赏赐的。嬷嬷您瞧,我这样赏赐还有么?” 一屋子人都无语至极地瞧着这位天真烂漫,满脑子只想着要赏赐的侧妃,您好歹是个郡主啊,怎么就满脑子那些钗环首饰布料呢?! 昨天大伙准备了半天,也没听里头有什么动静,结果真就安静了一整晚。 一院子下人都失望极了,看来世子殿下是没看上这位啊! 这比正院有没有赏赐要严重多了好吗! 听雨轩里负责打热水的小丫头窃窃私语:“我就说这位得不了宠。什么郡主啊,呵,我瞧着就一个村姑。” 另一个小丫头也唉声叹气:“跟世子妃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其实也还好,我瞧她睫毛挺长的,看着也挺面善的。可能殿下就喜欢世子妃那种纤细柔弱的。” “今年八月份我就去正院里报名上识字班。听说可以被提拔成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呢。” “我也去我也去!” 姓鲁的嬷嬷听到这对话,自己动起脑子来,她想着这听雨轩看来是没什么前途了,她得另谋出路才好啊! 潘嬷嬷则有心训斥两句,却最终没开口。 这是事实,待在听雨轩没前途,想要富贵想要前途,就得往正院靠。 哎! 她叹口气,要不是她年纪大了,没了攀附的心思,她也要去报名参加那个什么识字班,可惜她老了,争不过这群朝气蓬勃的小丫头们,就在这儿养养老。 第二百零一章 当着面讨好谁呢 宋清月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洗漱之后,白嬷嬷帮宋清月梳头,嘴角还挂着笑呢。 这可少见啊,宋清月问道:“嬷嬷,什么事儿让您这么开心?瞧您笑得,春风得意!” “世子妃,好消息!”白嬷嬷的五官都飞扬起来了,凑到宋清月耳边道:“听雨轩那边一早就来人说,昨晚上屋里没动静,也没要水。想必是殿下根本没碰那位。那位早上起来还问了,说是不是正院的赏赐就没了……” 宋清月皱眉笑笑,也不知道因为这种事开心到底对不对。 可心里却是不自知地松了口气的,说到底,她依旧是不能习惯这种事的。 “对了,那位云鹰郡主,到底带过来多少嫁妆嬷嬷知道么?” 白嬷嬷嗨了一声:“说是郡主,她家那个部落才多少人,听说她爹手下男女老少加起来一共才五千多人,连咱们大周一个县的人口都不如。还郡主呢,真是够抬举她的,就一村长家的傻闺女。” “哈哈哈哈哈!嬷嬷,您也学会说笑了!”宋清月笑得不行,想了想,道:“那就多送点好东西去给她。一个蒙古女子,嫁给李昭这种大猪……这种天皇贵胄,也是怪不容易的。她喜欢什么料子?什么样的首饰?” 白嬷嬷道:“据说她喜欢绡纱这类轻薄的料子,而且要颜色越是艳丽越好。首饰的话,老奴瞧着,她最喜欢黄金的,我好几次瞧见她都是满头金灿灿的,各种颜色的宝石也喜爱,越华丽越好。” “成,您到库房里帮着挑几样华丽的首饰送过去。布料的话,绡纱、纻丝那些普通的料子,只要是颜色艳丽的都挑出来给她送去,去年我没用的蜀绣锦缎也拿一匹,苏绣的团扇再挑两把,还有玉佩,你们看着随便挑一块。还有,我记得我有一对仿钧窑的水红色梅瓶?那对瓶子也送去给她。再去针线房和厨房嘱咐一声,让他们不许为难听雨轩的人。” “是。”白嬷嬷听宋清月如此处理,深感欣慰。 这才是正室该有的气度,一个不得宠的侧室就该拉拢过来,以后等那位宁家嫡女进门之后,就可以放狗咬人了。 宋清月心里却没想算计云鹰什么,面对这么个天真的傻姑娘,宋清月的圣母心爆炸了。 只要这个云鹰不跟自己作对,她就好好照顾她,和亲的女孩子都不容易。 女人不去为难女人,冤有头债有主,一切都是大猪蹄子的错。 听雨轩里,瞧着正院送来的五颜六色的布料和华丽丽金灿灿的鎏金首饰,云鹰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居然还有扇子跟玉佩呢! 一对玫红色花瓶也好看得紧,她高兴地当即就叫人摆在外间的长案上了。 她待在王府大半年了,肃王给的东西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她还有点不敢相信呢,小心翼翼地问白嬷嬷:“嬷嬷,这些真的都给我呀?” “是,世子妃亲自去她放嫁妆的库房里挑的。” 云鹰吃惊地倒吸一口凉气,拉着白嬷嬷到角落里低声问道:“这些都是你们世子妃嫁妆里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不会把她的东西都拿走了?那多不好意思?要不嬷嬷您再还回去一些?布料太多了?” 云鹰望着那堆成小山似的布料有些不安。 白嬷嬷恭敬有礼地笑道:“郡主放心,咱们世子妃是户部尚书、当朝内阁大学士的女儿,这点东西跟咱们世子妃的嫁妆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您安心拿着就是了。” 完全听不出白嬷嬷言语中的打压,云鹰一双眼睛闪闪发光:“诶哟,那可真谢谢了。我要不要去谢谢她?” 白嬷嬷眉梢微挑,心里琢磨着这丫头是真傻还是假傻,笑道:“郡主真是个知礼懂礼的,您过去跟世子妃道谢,她会高兴的。” 白嬷嬷走了之后,云鹰跟潘嬷嬷感叹:“那位世子妃人可真好啊,她院子里的嬷嬷讲话也这么客气呢。” 潘嬷嬷嘴角抽了抽,看着云鹰心说:侧妃啊,您真的不是在装傻么?眼瞧着那位宁府的嫡女就要进门了,世子妃这是拉您做挡箭牌呢。再说那送来的首饰看着金灿灿的,可都是鎏金的,布料里只有两匹颜色浅淡的软烟罗算是名贵的,偏偏您不识货,瞧着颜色淡还给丢到一边去了。 不过这话她懒得说,就云鹰这长相,这身段,这心性,世子殿下肯定是看不上眼的,还不如叫正院拉拢拉拢,兴许他们的小日子还能好过些呢。 跟着云鹰从草原过来那个小丫鬟也挺开心的,她不会说汉话,跟云鹰交流都是用蒙语,她也看着那堆五眼六色的布料两眼发亮呢。她来了大周之后,吃得好,睡得好,除了平时有点闷,除了郡主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以外,她感觉这儿比在草原上的日子要舒服。 五芳斋里,宋清月请了锦绣阁那六位过来一道吃午饭。 主要还是看看这六个人的学习进度如何,看看有没有日后可以用的人材。 众人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宋清月身边的那位胡族美人。大家请安之后各自落座,都在暗暗打量黎秋水呢。 虽说肤色深了一些,可这身段看着可真是诱人啊,胸前高高隆起的两团,就算是女子看得都咽口水,眼睛也大得不像话,睫毛浓密得跟把小扇子似的,鼻梁可真高! 大家可都听说了,世子妃一回府,头一件事就是安排这位通房住进了离五芳斋不远的望月阁,虽说那地方小了点,但那也是独居啊! 听说那位之前是个舞姬,被世子妃挑中了送给殿下,被殿下连着宠幸了四个晚上! 虽然只给了个通房的位份,连侍妾都不算,可人家能单独住一个小院子呢! 锦绣阁虽然大,可也是六个人住在一起,果然还是要得宠啊。 咳咳! 宋清月清清嗓子,道:“诸位也见到了,这位是新来的黎姑娘,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黎秋水很是恭敬地挨个给她们行礼,这六位里头,燕氏、周氏、卫氏四位态度都挺随和的,只有从孟淑妃宫里出来的两个宫女薛氏和单氏斜眼看着黎秋水,不甘心有之,不服气也有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回京的路上墨扇已经跟黎秋水说过府里的大致状况了,她知道这六位没一个得宠的,所以她虽然恭敬,却不害怕她们。 黎秋水现在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只要抱紧世子妃的大腿,她就有好日子过。 这些天宋清月给墨屏放了个假,让她带着黎秋水到京城里转转,尝尝京城的美食,顺便逛逛街。她給黎秋水交了好几个月舞蹈课的学费了,加上李昭一开始还赏赐了一些,黎秋水手头是有点积蓄的,足够她开开心心地购物了。 望月阁住得也很舒服,按理说她一个通房是没资格让人伺候的,不过白嬷嬷还是派了个叫阿庆的丫头去伺候她,外加一个洒扫婆子,一个粗使婆子,望月阁里就有三个下人,四个人能凑一桌打花牌了,有人作伴黎秋水也不会无聊。 她现在精神状态非常好,日子比之前在酒楼里做舞姬过得舒坦多了,她是打心眼里感激宋清月的。 她跟六位侍妾见礼之后,宋清月就叫墨竹把那六位从去年八月份到现在所有的考卷拿过来看。 六个人立刻正经危坐,一时间厅内气氛紧张起来。 黎秋水有些不明所以,转头看向墨屏,墨屏凑到她耳边悄声道:“过后跟姐姐解释。” 黎秋水微点一下头,安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时候门外墨梅进来,道:“世子妃,侧妃求见,说是想来跟您道谢。” 宋清月一笑,道:“请她进来,再加把椅子,等会正好一起吃午饭。” 云鹰进来给宋清月福了福身,笑道:“妹妹给姐姐请安。” 宋清月听到姐姐两个字就混身难受,“不要喊我姐姐,咱们也不是什么姐妹,你还比我大一岁,不必硬叫我姐姐,以后就叫世子妃。” 云鹰一愣:“啊,可是,嬷嬷说……” “当然是世子妃说了算!侧妃快些改了口。”潘嬷嬷在一旁正色提醒道。 “哦,给世子妃请安。”云鹰又说了一遍。 宋清月笑笑:“昨天奉茶的时候还一脸不情愿,今天倒是态度好呢。” 云鹰有些难堪地道:“我那不是听说世子妃你难相处么。” “是么,你听谁说的?”宋清月笑眯眯地问道。 云鹰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单氏。 单氏白了脸,狠狠瞪一眼云鹰,云鹰撅起嘴瞪回去。 宋清月全当没看见,低下头去看大家的考卷,道:“郡主是侧妃,你们也不给她行礼。” 六人连带着黎秋水赶紧站起来给云鹰行礼,云鹰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受了,看到黎秋水的长相时咦了一声,问道:“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姓黎,是从西北过来的。”黎秋水道。 单氏不怀好意地道:“人家是世子殿下在西北纳的新欢,听说很是得宠呢。” 云鹰上下打量黎秋水道:“你不像中原人,也不像我们草原人,你是哪里人?” “奴婢是在大周长大的,母亲是汉人,父亲好像来自身毒,不过奴婢没见过他,也没去过身毒。”黎秋水道。 “你很得宠?”云鹰又问。 黎秋水:……这个问题她不想回答。 云鹰再次上下打量她,问道:“你得宠怎么还穿这么寒酸?” 一句话把屋里所有人问得咳嗽起来。 黎秋水:这怕不是个傻子? 宋清月憋着笑,给黎秋水打圆场,“好了云鹰,她跟你不一样,你是郡主又是侧妃,给你的东西自然要好些。” “原来是这样!”云鹰仰着下巴,又得意起来。 这时,宋清月已经大致浏览过试卷,笑道:“燕九畹和沈……”她记不得沈氏的名字了。 沈氏赶紧道:“妾叫沈湘。” 宋清月点点头,道:“燕九畹和沈湘,成绩一直不错,很用功啊,你们等会下午留下,我有事让你们做。” 两人双眼一亮,都有些雀跃。 “薛莲儿,有进步,不错,待会去我库房里挑匹喜欢的布料走;单秀娟也有进步,不过还要继续努力。” 薛氏低头轻笑一声。 单氏面上露出不甘的神色,气愤地又抬头瞪了一眼云鹰。 云鹰跟她挥挥拳头,意思:你再瞪我,我揍你! 单氏深呼吸,把头撇到一边去了。 宋清月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又道:“卫鹭、周月莹你们两没用心啊,不过总归都及格了,以后每天给加盘点心,有什么特别想吃的点心跟厨房说。” “多谢世子妃。”两条陈年老咸鱼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宋清月转头问墨扇:“都准备好了?” “午膳已经摆好了,请世子妃入席。”墨扇恭敬地道。 宋清月站起身,笑道:“走,一起吃饭,今天人多,热闹,看看厨子都准备了什么好菜。” 果然,上桌的多数都是宋清月喜欢的淮扬菜,不过黎秋水面前倒是放了三道挺特别的硬菜,砂锅羊头汤、红烧牛尾、芫爆散丹。 砂锅羊头汤是一碗如同米糊一样浓稠的汤,不过这汤是完全没勾过芡的,纯粹用羊头上的肉炖煮一整天,十斤水炖得只剩下两斤水这么炖出来的。红烧牛尾处理得十分干净,没有异味,烂而不散,也十分好吃。芫爆散丹就是香菜炒的牛百叶,调味用了许多白胡椒,辛辣可口。 这三道下了许多功夫的菜被摆到黎秋水面前,还都是有名的清真菜,这就是厨房废了心思在讨好这位黎秋水了,白嬷嬷的脸立刻就挂下来了。 趁着厨房的管事宦官杨公公没走,白嬷嬷笑道:“哟,今天是什么大日子,还有牛肉啊!平常倒是连个牛的影子也不看见。” 杨公公嘿嘿笑着:“不是怕世子妃吃不惯么,世子妃爱吃鱼虾,咱们塘子里的鱼虾都是给世子妃准备的呢。” 宋清月吃得倒挺香,尤其那道红烧牛尾,可真好吃啊!砂锅羊头汤也美味至极,就是不敢多喝,嘌呤炸弹,再好喝也只尝了两勺子。 她笑道:“我倒没有吃不惯牛肉。不过牛肉精贵,朝廷不提倡吃牛肉,咱们以后也少吃,免得为了点口腹之欲叫御史们抓了把柄。” 杨公公赶紧道:“是奴婢思虑不周了。” 宋清月道:“没事,今日这道松鼠桂鱼很是不错,白嬷嬷帮我赏了做这道菜的厨子。清炖狮子头和扣三丝做得也好,也赏。另外龙井虾仁以后改成松子虾仁。” “是,老奴知晓了。”杨公公笑着,还巴巴地看着宋清月指望说今日准备午膳的都赏呢。 第二百零二章 小枣儿【二更】 他等了半天没等到宋清月再多说什么。 宋清月当然不会赏她们,更不会赏这个杨公公。 搞不清楚谁是老板的,就该敲打敲打! 是谁当初给他们做新衣裳,给他们安排轮休,给他们机会念书的? 居然敢当着她的面讨好宠妾,真是欠收拾。 今天是黎秋水,她是不介意。 可以后呢? 再进来什么人,他们也要当着她的面讨好别人? 杨公公站在一旁陪笑到用餐结束都没等来赏赐,世子妃吃完甚至都没看她一眼,或是再夸一句什么。 可今儿每道菜可都是用足了心思的呢! 回到厨房,杨公公跟大家伙一说,大家伙都挺失望的,就两个做淮扬菜的厨子得了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们就是为了照顾世子妃偏清淡的口味被特地请来的,别的人,他们根本不需要去考虑。 杨公公看向在识字班上课月考成绩一直不错的洗菜丫鬟小枣,问道:“枣啊,你说世子妃是不是不高兴了?” 小枣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杨公公,“亏公公还知道世子妃是不高兴了呢!你们当着世子妃的面讨好那位黎姑娘,世子妃能高兴才有鬼呢!世子妃放嫁妆的两个大库房大家都有所耳闻?那位黎姑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就算她得宠,她能赏你们什么?真是想不开的,要去讨好那位。” 杨公公一惊,不解道:“可我瞧着世子妃跟黎姑娘关系挺好啊,前天墨屏还带着黎姑娘出府逛街呢。” “那也轮不着你们去讨好她!世子妃跟黎姑娘交好那是世子妃的事,要施恩也是世子妃去施恩,关咱们什么事?别忘了是谁掏银子养着咱们。” 杨公公还是迟疑,她从王爷建府开始就进王府做事了,还是觉得谁得宠就该讨好谁。 小枣道:“公公,您别胡涂了。自从世子妃嫁进来,世子殿下日理万机,什么时候管过后院的事?咱们这位世子妃行事风格又跟寻常的夫人们大不同,跟王妃娘娘更是完全不一样。您要继续您以前的做派,只怕这个东路厨房管事的位置很快就要换人喽。” 一句话把杨公公吓了个机灵,还小声嘟哝:“枣啊,你知道怎么也不提醒一句。” 小枣呵呵笑两声,“我说了公公您就听呀?” 杨公公脸上有点挂不住,摸摸鼻子背着手出去了。 ~ 晚上,在望月阁伺候的阿庆来厨房提黎秋水的晚膳。 晚膳是已经做好放在一个四层方漆盒里的。 她打开漆盒检查了一下,惊讶地发现今晚的伙食突然变素了些。 “今天晚上这么素呢?”阿庆惊讶道。 小枣低头洗香椿头呢,听说世子妃爱吃香椿炒蛋,这是今年最后一茬香椿头,再晚就没了。 阿庆见没人理她,拍了拍门板,喂了一声:“有人没?今晚望月阁的菜没搞错?这么素呢?” 小枣抬头环顾四周,居然一个人都不在了。 杨公公不在,其他人也不在,厨房里就剩她一个了,小枣真是被厨房这群滑头气得没脾气。 她应了一声,把手从洗菜盆里拿出来,甩了两下,又放在围裙上正面反面擦两把,站起身,一脸不明所以地道:“是吗?我瞧瞧。” 她绕过灶台,走过去,掀开漆盒盖子,十分不解地道:“这不素啊,两荤两素,你看这个肉片炒茄子,都给你算是素菜了,按通房的标准,已经多了呢。” 阿庆不服气:“可前几天……” “前几天是前几天,今天是今天。”小枣打断她,“都是按照规矩来的。” “可咱们黎姑娘是从西北来的!”阿庆强调。 小枣挠挠头,看到还有一锅莲子羹热在灶上,便道:“要不我再给你们姑娘一碗糖水莲子羹?” 莲子在这个物产不丰富的年代,特别是北方,不是人人想吃就能吃到的,也算是金贵货了。 只不过今年的新莲子都还没长成,现在的莲子都是去年的陈货了,主子们都是不吃的,所以都是厨房煮了给几位得脸的大丫鬟或是管事们吃的。 阿庆抿抿唇,一脸不悦地看了一眼小枣的名牌,道:“你叫小枣是?” “是啊,我叫小枣。”小枣笑起来,“你没听过我的名字么?正院那个识字班里我可是拿过好几次赏的。”她抬起手扶了扶头上漂亮的金镶玉的簪子,露出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脖子微微一转,耳垂上挂着的两只琉璃耳坠子一晃一晃的,闪着亮晶晶的光点。 阿庆盯着小枣的手镯,耳坠子和金钗,羡慕嫉妒又不服气地吞了一口唾沫,却是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不高兴地提起那四层的描金红漆盒子,翻了个白眼走出去,嘴里嘀嘀咕咕:“走着瞧,我们黎姑娘得宠呢,以后叫世子殿下来收拾你们!” 小枣皱眉头,心想这什么人啊,白嬷嬷也真是的,怎么把这种人派去伺候望月阁那位,说不得哪天就把世子殿下给惹毛了呢。 可真是的。 望月阁里,黎秋水看到菜饭却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两荤是油闷鸡和土豆炖羊肉,两素是肉片炒茄子和鲍汁小白菜,看得出来都是厨子用心做的,至少比她当舞女的时候和在徐将军府的时候吃得都要好。 还有一碗甜甜的莲子羹呢! 她不明白阿庆在不高兴什么。 “快吃,这个油焖鸡可真香,你快尝尝。”黎秋水吃饭的时候都是跟阿庆一起吃的。 原本嘛,通房就还是奴婢,跟阿庆其实在身份上也没什么差别。黎秋水打出生起就是伺候别人的,从没被人伺候过,都不知道要怎么做别人的主子。 “这是什么?”她挑起一块像是牛百叶的东西。 “这是笋干。”阿庆有些鄙夷地瞧着黎秋水,“怎么,你没见过么?” 黎秋水摇头,“笋子我知道的,不过我们那儿没有竹子,我没见过竹笋。” “那你可真没见识。”阿庆大口扒饭。 第二百零三章 四人晚膳 五芳斋里,燕九畹和沈湘正在把今年的各种账册跟前几年的做对比,宋清月要求她们做个“审计”报告上来。要求她们写出哪些地方跟前几年的不同,还要她们猜想产生这些变化的原因,以及评估这些变化,特别是减少的那些是否在合理范围内。 当然,宋清月以前自己做的以及前几年墨韵、墨香她们写的做参考。 手上事情多了,宋清月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得把人材培养起来,她就可以开始做点别的新鲜事了。 李昭回来的时候,燕九畹和沈湘还没离开呢。 宋清月迎上去帮他换罩衫,问道:“怎么来我这儿了?” 李昭看见宋清月就笑起来,揽住她的腰,想亲她,被宋清月拼命躲开了。 李昭以为是因为自己昨晚去了听雨轩,他的月儿吃醋闹别扭呢,便粘上去,抱住她,亲亲她的脸儿,柔声哄道:“为夫昨晚守身如玉!别醋了,小心肝,嗯?” 这家伙是越来越肉麻了,宋清月想翻白眼,一巴掌pia开他凑上来的脸盘子,用眼神示意边上没走的两位,李昭这才注意到燕九畹和沈湘。 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他有些茫然,不过很快想起来,这是去年在宋清月进府前,从皇爷爷那儿领回来的两位。 他凑到宋清月耳边悄声问道:“叫什么来着?” 宋清月又躲开了,笑道:“没什么,燕九畹和沈湘帮我看帐本呢。” 两人慌忙给李昭行礼。 “殿下万安!” 李昭摆手:“这么晚了,都回去歇着去。” 宋清月忙拦住:“别呀,两位忙了一个下午了,一起用晚膳。殿下想吃点什么?杨公公说今天南边送来几条江里的鱼,还活着,肥得很!” 李昭看一眼宋清月,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想了想,答:“鱼要清蒸的。别的无所谓。” 宋清月笑:“正巧,我也想吃清蒸白鱼。燕九畹和沈湘你们呢?” 燕九畹附和道:“妾也喜欢清蒸鱼的,白鱼就挺好。” 沈湘却道:“妾想吃辣子鸡了。之前尝过一次,觉得好吃极了,可惜后来厨子就再没做过。” 辣子鸡这东西现在还是个金贵菜,一是辣椒这东西还没完全普及开,某些品种的辣椒更是少见,要找到不容易,价格很高,二是这年头但凡是油炸的东西都金贵,因为油贵。 李昭点点头:“辣子鸡好,这菜香。”回头看林万福,林公公立刻躬身道:“奴才这就去厨房吩咐。” 玉书过来帮李昭净手,李昭有些不习惯地挪开了,在西北的时候,一直是宋清月帮他洗手、穿衣服的,她还说她不喜欢别人碰他呢。于是看了一眼宋清月,意思你怎么还不过来帮我净手? 宋清月装作没看到,自己洗了手就去饭厅坐着了。 李昭不明所以,憋着气自己洗了手,大马金刀地坐到桌边,不高兴地盯着宋清月。 宋清月叹口气,对着墨扇道:“快给咱们殿下泡壶今年的明前来,败败火,瞧他,也不知道今天在外头受了什么气了。” 李昭哼了一声:“我能受什么气,外头谁敢给本世子气受?我在外头十几年受的气加起来也不如在你这儿受的!” 瞧他气鼓鼓的样子,宋清月莫名觉得心里挺爽,嗤一声笑出来,也不着急给炸毛的狼崽撸顺毛,悠哉哉喝着茶不理他。 李昭深吸一口气,赌气道:“本世子不跟你这小女子一般见识!”说完伸手要去捏宋清月的脸。 宋清月偏头要躲,他伸长了手臂,偏要捏,捏一下还捏得挺用力,遭来宋清月抗议的白眼。 燕九畹和沈湘在一旁看着,心里羡慕的要命。世子殿下瞧着是在跟世子妃怄气,可从眼神到动作,别提有多亲昵了。 吃饭的时候,宋清月提了提想在府里办围棋比赛的事情。 李昭夹了块鱼鳍附近最肥美的鱼肚肉到她碗里,宋清月不情不愿地道了声谢,又用眼神示意他也加一块给那边两位。 李昭不太愿意搭理这两位的。 他既不好色,也不贪图享乐,准确来说,李昭一心只想搞事业,只睡“有用的女人”,至少在原著里他就是那么个人设。 以燕、沈二位的家世背景来说,她们在他眼里就是两个“没用的女人”,丝毫不需要费心思去应付的。 不过既然宋清月这么示意他了,他只好卖她个面子,给燕九畹夹了筷鱼,又给沈湘碗里添了块辣子鸡,说了一句:“你点的,多吃些。” 沈湘有些受宠若惊地站起身道谢:“妾多谢殿下。” “嗯,坐下说话,慢慢吃。”李昭道。 “谢殿下。”沈湘低头咬着筷子想,果然投靠世子妃是正道啊!她来府里快两年了,这还是世子殿下头一回跟自己说话。 宋清月总算满意了,桌下用脚碰碰李昭的小腿,道:“问你呢,那个围棋比赛,我想着就在七夕办怎么样?说不定能在咱们府上成几对呢。” 李昭看着她,觉得有意思,问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当红娘了?” 宋清月还是没个笑脸给他,道:“嗯,帮人成就姻缘不是件好事么?到底行不行?” “在柳泉居办?”李昭提议。 宋清月摇头:“好些女眷也来呢,柳全居怕是不方便,还是得在府里。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李昭想了想:“你要是实在想做这件事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不方便出面帮你请人。你可以托你父亲兄长出面请那些棋艺高手过来。” 宋清月忽然明白过来,李昭是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事,太招眼,怕有人弹劾王府借着棋赛结党营私。 “那算了,等过几年再说。”宋清月有些失落。 李昭最见不得她失望的表情,立刻毫无原则地改口道:“办办办!办!怕什么!咱们王府平时连个赏花宴都不怎么办,偶尔办一次棋赛也没什么。再说棋艺高手多数都是白身,当官的哪有时间钻研这个,放心张罗好了,出了什么事,为夫担着!” 宋清月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想了想,道:“咱们家在京郊不是有两个庄子么?要不在庄子上办?在王府里办好像确实有点打眼。” 李昭嗯了一声,道:“也成,就在温泉山庄办好了,那里条件好,园子够大,装修得也精致些,不丢份。” 说罢又给宋清月夹了一块鱼:“多吃些,今天这鱼肥。” 宋清月笑起来,对燕九畹和沈湘道:“倒时候你们两帮着我一块张罗,回去想想要怎么办,有什么好主意及时过来告诉我。” 又是一件差事! 两人很高兴地应了句是。 李昭有些惊讶地又看了两人一眼。 第二百零四章 把人当人看【二更】 饭后,燕九畹和沈湘立刻就告辞回去了,李昭这才不满地把宋清月拉进怀里,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道:“娘子胆子不小啊,敢拿为夫给你做人情了!” 宋清月委屈巴巴地瞧他,双臂勾上他的脖子,道:“也就让殿下给夹了菜嘛。” “今天是夹菜,明天岂不要推我出去跟她们睡?” 宋清月斜眼瞧着他,盯着他看了一会,想问他想不想,可犹豫了一顺,没问出口,而是直接了当地回答道:“不会!”她抱紧他的脖子,把面颊贴在他脖颈里蹭,“我不会那么做的,打死都不会那么做!” 她这么说着,心里有点想把面前这男人就在这儿给掐死!一双细细的胳膊将李昭的脖子抱得死紧,勒得他有点喘不上气,可小女人这一副醋劲儿反叫李昭心里舒服极了。 他笑着问:“这两个这么能干,叫你这般看重?” 宋清月哎了一声:“我是不愿意你去宠别人的,可也总要给人点生活的希望不是?不然待在你的后院蹉跎一辈子,多惨呐。” “本世子好吃好喝供着,有什么惨的?”李昭不喜欢她这个说法。 宋清月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慢慢道:“你们这种从小高高在上的,从来就不懂怎么设身处地为别人想想。有句话叫没有对比,没有伤害。人有了希望,有了盼头,活得才有精神头,不然就是行尸走肉。你瞧瞧宫里,瞧瞧你爹后院,全是活死人。” 李昭觉得宋清月好笑:“既然这样,那我一天换一个睡,大家就都活了。” 话音未落被宋清月狠狠踢了一脚小腿肚子,腰上肉还被拧了一下,小女人是下了死手掐的,李昭疼得抽气。 “嘶!小泼妇!”他恶狠狠在她脖子亲了一口,烙出个红印子来,调侃道:“你瞧你又不愿意,你这就是伪善!” 宋清月说不过他,气得又掐他一把,强词夺理道:“反正这两个人是我想要用的,以后她们在场的时候,殿下就别在他们面前对我太亲昵。” 李昭哈哈笑了两声,又露出他那张狂的样子,道:“这就对了,你就是不想她们分宠,又不想她们给你惹事,要她们给你干活,末了你还要她们念着你的好!” 这么一听,宋清月觉得自己干得简直不是人事。 可这难道是她的错?罪魁祸首难道不是李昭?! 李昭抱着她瞧,越瞧越喜欢,就觉得自家亲亲娘子跟自己简直绝配。 宋清月瞧李昭笑得这张狂得瑟的样子,隐约又有了些小时候那个熊孩子的影子,小鼻子哼了一声,又踢了一脚他的小腿肚子,“反正你记好了,以后在她们面前你收敛些。要是她们起了嫉恨的心,我就来找你算账!” “呵,她们还敢嫉恨你了?她们是谁?你是谁?”李昭不屑。 宋清月啧了一声,用指甲戳戳他冒出胡渣的下巴,道:“你瞧你又不把人当人看。嫉妒之心乃是人之常情,不管是下属还是奴婢,殿下您都得把他们当个有七情六欲的人来看。”她顿了顿,放低声音道,“你跟父王是要做大事的,更得这样。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往往身边的小人物心思浮动了,就会变成这样的蚁穴。成败在于细节!” 李昭看着她,勾起唇角来,“你还挺会说大道理的。” 宋清月小声嘟哝一句:“我不是想对你说教什么的,我是心里不塌实,我害怕!” 李昭哈哈笑出来,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继而抱紧她,道:“别怕,一切都安排好了,退路也安排好了,会没事的。” 宋清月低低嗯了一声,两人无言相拥良久,李昭拉她起来去院子里散散步。 “天气一暖和,花都开了,正是好看的时候。”宋清月道。 李昭牵着她的手慢慢顺着东路的湖边的长廊走,一路走过去,看到许多不同种类的花,他默默想着,自己从前竟然从未注意过王府里竟然种着这么多的花。 两人木槿花丛前停下,透亮的月光照着粉色的花,明明暗暗里别有一番雅趣,宋清月忽然道:“后天我回一趟娘家,还要跑一趟公主府看看二姐,她二月的时候怀上的,现在快四个月了。” “好,你去。让吉福给你安排车马。带上侍卫,最近京里怕是不太平。”李昭道。 “不太平?怎么了?” 李昭摇摇头,道:“你没听说?前些日子四叔被人当街射了三箭,摔下马去,差点被随从的马给踏伤。” 宋清月的心狠狠一跳,瞬间紧张起来,问道:“可查出来是什么人做的?跟咱们没关系?” 李昭奇怪地看一眼宋清月,好似在她心里,自己是个坏事做绝的大坏蛋!他摇头:“能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无冤无仇的。” “靖王殿下还好么?” “他没事,听说伤一个护卫,总算没出什么大事,那刺客找到的时候也已经服毒自尽了,你二姐夫最近忙着查这案子。还有就是皇爷爷最近频繁招那四个百济送来的贡女侍寝,说是喜欢得不得了。” “同时?”宋清月震惊。 李昭低头看她快裂开的表情,觉得好玩,又伸手捏她面颊,她近来长肉了,面颊饱满圆润起来,每次看见就特别想捏一把。 宋清月拍开他的手,一脸三观尽碎的表情,问道:“真的假的?你爷爷都多大年纪了,这么玩得吃壮阳药?他不要命了?” 李昭这才笑道:“自然不能是同时。就算皇爷爷想这么做,宫内监的太监女官们也不会由着他这么折腾的。”他摇头,点点宋清月的脑袋,“你这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不三不四不干不净的东西!少看些乌七八糟的书!” 宋清月仰起脸瞪他:“说得好像你脑袋里多干净一样!” 李昭咧开嘴笑,弯腰凑到她耳边道:“那也是见到月儿才会想那些不干不净的。” 宋清月被他撩拨得一阵脸红心跳,抬起胳膊对着他用力连着捶了好几下,被李昭捉住双手,搂进怀里紧紧抱住,感叹:“真是越来越泼了。” 他低头瞧她,被她气鼓鼓的表情可爱到了,又伸手想去捏她的脸,被宋清月敏捷无比地歪头躲开,她看向李昭,得瑟地朝他扬扬眉。 两人相互对视着,不约而同笑起来。 笑够了,李昭忽然沉下脸,严肃又担忧地道:“不过皇爷爷最近是越来越任性了。” “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跟小孩子一样。”宋清月道,“多顺着他就好了。” 李昭低低嗯了一声,心里却想着,一般人任性可以,可一个皇帝任性起来可真是要命的,就说皇爷爷最近,瞧着户部国库不像从前那么空了,就打起了扩建自己陵寝的心思,据说还听信一个牛鼻子老道的谗言,派太监带着上百童男童女出海求什么仙丹,尽是劳民伤财的事,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两人手牵着手,又走了一段路,宋清月突然道:“对了,李晵孟晚枫那儿,这半年有什么动静不?” 说起这个,李昭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好了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那口子就继续跟靖王妃斗呗。不知道靖王妃是不是受了崔惠妃娘家人的启发,把李晵生母的家人给找到了。那家人姓罗,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谭姑娘的父家。现在天天去靖王府耍无赖、打秋风,给李晵两口子找晦气,哈哈哈哈哈!” 宋清月无语地看着李昭,问道:“你干嘛这么讨厌李晵?他得罪过你?” 李昭想了想,发现还真没有! 奇怪了,李晵明明没得罪过自己,为啥自己就是看那小子不顺眼呢? “不知道,就是不喜欢他。”李昭哼道,牵着宋清月的手不觉紧了紧,“你又为什么老这么关心他们?” 宋清月停下脚步,仰起脸来,问了李昭一个问题:“我问你啊,你觉得,若是李晵当皇帝,你也当皇帝,你觉得你俩谁能做得更好?” 李昭柔和的面色立刻冷了,他低头盯着宋清月的眸子,问道:“什么意思?” “别问这么多,你先回答我。” “自然是你夫君!李晵那么迂腐的家伙,怎么跟朝里那群狐狸打太极他懂么?朝堂不是带兵打仗,他若是当皇帝,想做的事大约多数办不成,还把自己活活累死!” 宋清月扑哧笑起来,里还真是这样,李晵当了皇帝之后,很多想要推行的政策推行不下去,或是半途而废,或是被下头的官员变着法子地耍弄,最后活活把自己累死。 不过,也不能因此就那么否了他的优点,里有句话宋清月记得还挺清楚的,国库的钱,从李晵上台时候的不足两千万两,到他儿子继位的时候,达到了八千万两之多。 他的勤勉,并非全是无用功。 “到底为什么这么问?”李昭皱眉问道。 “因为那两口子日后住进东宫,再进太极殿里的可能性很大啊。”宋清月扬起脸来,好笑地看着一脸紧张的李昭。 李昭的面色更难看了,十分严肃地问道:“真的?” “不然你以为呢?我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怎么样,怕不怕?”宋清月笑着问他。 李昭摇头:“只是有些意外。”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阵,宋清月突然道:“大概就在明年、后年了,具体发生了哪些事我记不得了。” “那就别想。”李昭说话的声音很沉。 宋清月哪里会听他的,捂着脑袋用力想了半天,忽然道:“啊!我又想起来两件事,一个是孟晚枫得到一本什么账册,好像是父王勾结江南水匪之类的。” “没有的事!”李昭立刻反驳。 宋清月道:“好,有没有你们自己清楚,反正记得把账册毁了,别留把柄。另外就是宝钞司被一群太监给烧了,还瞒着皇帝,瞒得死死的。冯坤大人的长子好像因为调查这事被人给暗杀了。” “宝钞司?烧宝钞司?”李昭满脸疑惑,“烧那里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宝钞啊!他们偷偷印钱的事情被锦衣卫发现了,打斗间不小心把宝钞司给点着了!”宋清月着急地说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大约是冬天的事,不知是今年冬天还是明年冬天。” 李昭还是有些迷糊,道:“可宝钞司是制造御用草纸的地方啊。” “什么草纸?擦……擦屁股用的纸?”这下轮到宋清月迷糊了,“那大周宝钞是哪里印出来的?” “户部啊!管这事的是你爹啊。”李昭道,“宝钞司只负责制造御用草纸。” 宋清月一脸恍然地道:“那就对上号了,户部尚书孙大人……不是,是我爹!因为这个事被罢官抄家了……”她脸色骤变,小声自言自语起来,“书里是孙大人,现在变成我爹了?” 宋清月吓得脸色煞白,这么要紧的大事,她竟然才想起来!她紧紧抓住李昭的衣袖求道:“殿下,这事你得管!不然我爹就完蛋了!我们家就完蛋了!” 李昭捧住她的脸,十分认真地说道:“既然我知道了,必然不会叫你爹被那群阉人害了,别担心!” “嗯。”宋清月点头,紧紧抱住李昭的腰,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的,努力回想还有什么要紧事。 她突然意识到,原本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现在都有可能变得跟宋家、跟肃王府有关了!这个世界已经远远偏离了原本的轨道,朝着完全未知的方向驶去。 “好了,别再想了,会没事的。”李昭安抚地亲拍她的脑袋,低头轻吻她的发顶,“你不是说过本世子是天选之子么?” 宋清月嫌弃道:“这种瞎编的鬼话你都信?” 李昭的唇贴着她的头顶,声音低沉而温柔:“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骤然听闻这肉麻兮兮的情话,宋清月干笑一声,翻了个白眼,李昭将她紧紧拥住,下巴放在她脑袋上叹道:“可你却怎么都不信我。月儿,是不是无论我如何表明心迹你都不信?” 宋清月眨眨无辜真诚的大眼睛,撒谎道:“没有,我信殿下的。” 李昭低头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叹口气再次将她抱紧。 她信什么?她信个屁!这小泼妇,现在不仅泼,还学会骗人了! 月光下,花丛边,一双璧人在湖畔紧紧相拥,远远看去,这画面实在太过美好。 五芳斋的小丫头们又是害羞又是高兴的。 听雨轩里,云鹰听说世子拉着世子妃满院子散步就知道今晚殿下是不来了。 “不是说新人进府会连着侍寝三日的么?”云鹰委屈地问道。 潘嬷嬷和鲁嬷嬷赶紧安慰:“侧妃您这是从哪儿听说的,没有这样的事!您想想锦绣阁里那几位,到现在一个人都没侍寝过呢。” “真的?”云鹰震惊。 “自然是真的!”两个嬷嬷十分肯定地点头。 云鹰眨眨眼,问道:“你们殿下,是不是不太行?” “诶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别说这种话!殿下才二十二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可能不行?” “可是世子妃的肚子到现在还没动静呢!你们不是说她进府都一年多了么?”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忽然觉得这话有点道理? 要是世子殿下真不太行的话,这东路岂不是日后地位不稳? 诶哟哟,不能想! 就算这是事实,也万万不能说出口! 潘嬷嬷板起脸来,十分严肃地道:“侧妃,这种话您以后万不可再说了!万一惹怒了世子,惹怒了王爷,怕是您小命不保!” 云鹰被吓到,慌忙捂住嘴。 可她心里依旧是这么想的。 世子殿下跟她睡了一夜却没碰她,只能是因为世子他不行,不可能是因为世子对自己毫无兴趣,想当初在草原上想求取她的汉子可多着呢! 不过她既没真正尝过鱼水之欢,又没真的跟人谈过恋爱,心里虽然觉得自己倒霉,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她阿爸那么多女人,失宠的是大多数,她阿娘也从没得宠过。 她觉得只要那位世子愿意给她钗环首饰,绫罗绸缎,她就高兴。 她嫁来大周不就为了这些嘛! 臭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 五芳斋里,李昭洗完澡出来,掀开里衣把肚子上宋清月刚才掐出来的青紫给她瞧。 “你说说你,多大仇多大怨?” 宋清月哼了一声,送上一对白眼。 李昭啧一声,爬上床,把宋清月拉进怀里抱住,哄道:“我昨晚没碰云鹰,真的没碰她。小心肝,小宝贝,别气了,好不好!” 宋清月想了想,又在他肚子上狠狠咬了一口才算消气。 李昭看看肚子上某小泼妇留下的一圈紫红色牙印子,无奈笑了笑,骂一句:“属狗的。”亦躺下,将小泼妇搂进怀里才安心闭眼歇了。 第二百零五章 同志、战友 是夜,宋清月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想要再回忆点什么,却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原著实在太长了,一千多章,还有一部分情节是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听的,有时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醒了之后她又懒得再翻回去看,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那时候也没想过有一天能用上啊! 感受到枕边人的焦虑,李昭轻拍她的背,低声安慰:“睡,别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宋清月却还在喃喃着:“浙江,浙江,是浙江有什么事才对……李晵去了一趟浙江,他是去调查什么事的来着?锦衣卫……私盐……水匪……不对啊,李昭,你别睡了!这事儿很重要,咱们坐起来,梳理梳理!” 她从李昭怀里挣脱出来,下床去点了灯。 李昭无奈地抱着被子坐起来,神情复杂地望着宋清月。 “干嘛,你别这样看着我,你不是知道的么?我就是……有点不一样。”宋清月恼道。 李昭拉住她的手,将重新她拽上床,叹道:“我不是不想知道这些。月儿,可我更怕你出事。” “出事?出什么事?”宋清月满头问号。 “我曾听钦天监的人说,开天眼的人会折寿。你不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钦天监的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们自己都没开过天眼,怎么知道开天眼的人会折寿?没有的事!”宋清月不屑。 “那你生来就体弱又是怎么说?” “那是因为早产!” 李昭还是摇头:“不行,你不要再说了,这些事你也不要再管。” “那可不行!”宋清月不同意,“我问你,你们要是败了,你真会甘心就带着我离开这里?你会不想要想方设法把那个位置夺回来?你会愿意隐姓埋名、颠沛流离地过一生,抑或是被高墙圈禁苟活残生?” 李昭被她几句话说得呼吸急促,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 什么高墙圈禁,什么隐姓埋名,他的脑子被这几个词砸得嗡嗡作响,思绪都乱了。 宋清月看他紧紧抿住的唇,就知道李昭跟他爹就从没去想过失败的后果,他们也从不认为自己会失败。 反派的思维一般都是这样的,他们自信,也自负,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他们太过专注于目标,眼睛里看不到别的。 宋清月盯着李昭的眸子,低而缓地说道:“夫君,我也不想那样。你所谓的退路,是不是小琉球?就算退到那里去,又能苟延残喘到几时?朝廷的水师来了,抵挡得住么?抵挡的了一时,抵挡得了一世么?你叫咱们的孩子们以后怎么办呢?你说你会护着我,你让我别怕,可你叫我怎么能不怕?” 李昭低着头沉默良久,其实这些事,他和父王早就知道的,只是他们不愿去多想,打心底里,他们也从不觉得自己真的会失败。 他们在小琉球秘密养了十万精兵,北边还有宁家,西边的徐家虽然左右摇摆,可他们离得远啊! 二十多年的筹谋,月儿根本不清楚他们到底做了多少准备,怎么可能轻易败了?!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 “可就算现在要退出,也已经来不及了。月儿,你放心,不会败的,咱们一定是最后的赢家!”李昭咬着牙,拳头死死握着。他突然意识到,万一败了,他竟然有可能真的护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 宋清月把手轻柔地搭在他的一双拳头上,慢慢把它们掰开,把自己纤细的手放进他的掌心里。 “夫君……说起来,月儿亦不是个无欲无求的人,月儿也想争一争,月儿想同夫君一道争!哥哥还记得月儿跟您说的那些事么?还记得我说想要殿下日后想法子开女子科考、建科学院么?我最近越来越觉得,我还有好多事都想做。殿下,您得把月儿当做战友,当做同志!” 李昭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宋清月,大掌不觉用力握紧了她那双柔若无骨的玉手。 “哥哥,月儿不仅是殿下的妻子,还是跟您志同道合的战友。我需要您的保护,也想要辅佐您,不仅想要辅佐您登上那个位置,还想辅佐您成为千古称颂的圣君。那是月儿如今的志向所在。” 李昭觉得自己被她说服了,他抚摸宋清月的面颊,深深地瞧着她,长长地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 “月儿,我李昭日后若是负了你,必定短命夭寿天打五雷轰。” 宋清月柔柔笑起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李昭,你就是个坏人。我也是坏人。咱们都要祸害遗千年,长命百岁才好。” 李昭被她说得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拉她进怀里抱住,低低道:“胡说,月儿最是善良的。” “殿下,您实话告诉我,咱们肃王府,跟浙江有关系么?” 李昭摇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知道么,去年开始你爹就在对付宋老太师原本的势力了,现在浙江巡抚宋怀书已经站到泾国公府那边去了。浙江,乃至整个江南江北地区,现在差不多都被泾国公府的势力把控着。肃王府原本留在江南江北的人,贬的贬,调动的调动,已经快没了。” “那你们有没有在浙江勾结水匪贩卖过私盐?” 李昭答:“没在浙江贩过。” 宋清月眨巴两下眼睛,咀嚼他的语气:“没在浙江贩过……那就是在别的地方贩过?” 李昭不答话了。 宋清月扶额。 果然是反派啊,真是一言难尽。 “在哪儿贩?粗的还是细的?”宋清月追问。 李昭犹豫了片刻,才以极低的声音道:“华南。” “华南挺大的,具体点呢?”宋清月的表情有些纠结,她解释一句,“没事,殿下您就说,我也不觉得贩私盐是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我小时候在外边买了粗盐,还在家里自己提炼细盐呢。以后朝廷有了别的赚钱的法子,说不定能放开盐的专营权呢。” 李昭的表情更有意思,看着宋清月笑得意味深长,道:“粗盐和细盐都有,主要是细盐。你小时候在家里提炼细盐的方法,宋大人给了肃王府……” 呵呵。 好…… 她小时候干过很多事,天知道她老爹都拿去干了些啥! 想摔桌! 李昭瞧她暗自咬牙,觉得有点好笑,接着道:“你知道的,咱们肃王府就是从从广东、福建发家的。贩盐主要是福建、广东、广西、江西南部、贵州、云南,还有湖南西南一些山区。” “真还都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啊……”宋清月感叹,她皱眉想了想,低声喃喃道:“浙江是信王、俞王的钱袋子?那贵州的银矿呢?” 李昭皱起眉头,“你说……贵州的银矿?” “是孟晚枫,是她把这事捅出来的。具体是什么事我忘记了,李晵因为什么事去了一趟贵州,偶然间发现了这件事。” 李昭轻笑一声,道:“你果然是开了天眼,还真是无所不知。在贵州的银矿是咱们王府的绝密,是我们的人在山区里贩私盐的时候偶然间发现,密报给了父王。不过尚未开始开采,这件事府上的幕僚都没几个知道的,你居然能知道。” 宋清月忽然咦了一声,露出困惑的表情:“是咱们府上发现的?我知道的是泾国公府开采的,并且已经开采好几年了。” 李昭挑挑眉,肯定地道:“跟泾国公府没关系。” “是铜仁,对?” “对,就是那儿。” 宋清月诶了一声,被改变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知道的很多事情都不那么准了,“反正,我告诉你了,你们好自为之。要我说,趁早把银矿的是上报朝廷才是最安全的。” 李昭笑了笑,道:“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宋清月打了个哈欠,又歪着脑袋想了想,暂时没想出什么来,只是提醒道:“东厂那帮人表面上跟陈贵妃走得近,实际上想捧的是善郡王。善王府、萧家,卢家也要小心,你们不能只盯着泾国公府。浙江的锦衣卫已经跟当地官府沆瀣一气了,运河的水匪跟在浙江贩私盐的那批人也是一伙的。他们不仅贩私盐,还贩卖人口。还有,盯住孟晚枫和她手下的人,孟晚枫……有跟我差不多的预知能力。” 李昭惊讶:“当真?” 宋清月点头。 “难怪了,一个孤女,能走到如今的地步。难怪了,这就说得通了。”李昭恍然。 宋清月又以十分严厉的语气告戒他:“不过,你们不要去害她,也不要尝试做跟她不对付的事,会遭天谴的。一定,一定记住,不要去害孟晚枫,不要害她的家人、她的朋友、连她的丫鬟也不要碰!更不要尝试害李晵。要是你们不听我的劝告,执意要害他们,你们就等着一败涂地!” 李昭此时的表情十分严肃,显然宋清月的话他是每个字都信的,因为那位云鹰郡主的事就是现世报,就是证明。 李昭想了想,问道:“所以我跟李晵都是被天选中的人?” “可以这么说,你俩谁成谁败五五之数。我暂时能想到的就这么多。”说罢,她抿了抿唇,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知道的事情不那么准确,你们结合实际情况做个参考。” 李昭严肃认真地点点头。 这个床上会议开得有些太正经了,宋清月忽然有点想笑,感觉自己彻底成了一个大神棍。虽然她信仰科学、信仰无神论,可是有些事你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比如主角光环这东西。 真是又魔幻,又现实,矛盾呐。 李昭抱住她,亲亲她的头发,道:“娘子说的这些事都很有用,我都记住了。” “你们要是缺银子了跟我说,我这儿还有些压箱银子。”宋清月说着,干脆下了床要去找银子。 李昭想拦没拦住。 宋清月是说干就干的人,她翻箱倒柜半晌,从各种夹层、暗阁里弄出厚厚一叠银子出来。 “一百两的五百张,一千两的二百张,两千两的一百张,五千两的一百张,还有一万两的五十张,一共一百二十五万两。好几个不同银庄的,兑换起来也不打眼。你收着。” 她豪气地将厚厚的银票拍在床上。 李昭知道宋清月有钱,不过他没料到她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来,脸上还一点心疼的表情都没有。 这么多银子,够西北和东北边军一年的军饷了。 “你……”他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着,有点感动,有点高兴,又有点觉得不得劲。 宋清月见他迟疑,就把银票塞他手里:“不用觉得拿娘子的银子不好意思,我这是花钱给自己买命。我自己还留了不少银子,你不用担心我没钱花。” 李昭拿着钱,手心里微微发汗。 想要拒绝,可突然预知了这么多事,就多数许多地方需要安排,花钱的地方太多,理智告诉他不该拒绝。 宋清月见他面上表情依旧十分僵硬,只好道:“这样,算是我借给肃王府的,日后按照一年一分利的利息还给我。” 李昭就真认真写了个借据给宋清月。 宋清月也认真看了借据,点着最后空白的地方道:“抵押物,写京郊的温泉山庄加上柳泉居。” 李昭的笔尖顿了顿,摇头道:“这两处不行,这两处不是我的,是父王的。” “那你有什么,全写上。”宋清月有点不高兴,他们王府的资产,她最中意这两样。 李昭想了想,写上:顺天府珍宝阁;顺天府城南旺铺三间;天津府田庄一座;山西大同府煤矿,股份五成;河南开封府水泥厂,股份三成;福建泉州府造船厂两家;广西思明府、太平府、南宁府白蜡虫养殖园三座。 写完,他问道:“这些能抵你那一百二十五万两了?” 宋清月看着他写的一连串东西,张开嘴,还吞了一口唾沫,道:“殿下,世子爷,夫君!您家底颇丰呀!” 李昭十分谦虚:“还行,至少还得起钱,总不能真吃娘子的软饭。” 宋清月感觉怪怪的,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个大冤种。 这个白蜡虫养殖园是个什么鬼?这年头白蜡可是个好东西,养白蜡虫的利润简直堪比开矿!她在岭南的时候听说,养白蜡虫须得经由朝廷批准,因此养白蜡虫的生意基本都被各周府衙门和与官府有关系的豪商巨贾垄断着。 李昭这家伙真的缺钱么? “我觉得殿下您不缺钱啊。要不算了,您还把银子还我?” “缺,缺!”李昭按住她想要拿回银子的手,“你夫君我缺银子缺得厉害!有现银当然好。”李昭笑着,迅速将厚厚一沓银票放进了床头柜子的小抽屉里。 两人睡下之后,李昭抱着宋清月根本睡不着,他有些害怕,害怕宋清月突然叫老天收了去,同时又开心娘子居然愿意为了自己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钱来。 她还说他们志同道合。 他脑子里各种思绪乱飞,心里激动又兴奋。 怀里揣着的银子就是他跟娘子志同道合的证明,那叫什么,“同志”! 这个词好! 宋清月不知道,枕边这位反派大boss为他们革命的友谊激动得几乎一宿未眠,天一亮就爬起来,开始重新规划未来一年的造反事业去了。 等宋清月醒来的时候,枕边的人已经不在了,摸着旁边空空的地方,宋清月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沾满李昭气味的枕头上,深吸了好几口气。 跟个大反派密谋了一个晚上造反抢皇位的事,可真刺激啊。 她在脑子里细细梳理了一遍跟原著不一样的地方。 首先肃王府因为走海贸、办水泥厂而资金充足,不再需要把浙江变成自己的钱袋子,而是专注在岭南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区发展自己的势力。 浙江的官场并没有因为肃王府的不插手而变得清明,宋家嫡支的势力在自己父亲的逼迫下,彻底倒向了另一方。 当然,这也是皇帝为了保持朝堂权力的平衡有意为之的结果。 原本被肃王府逼到岭南的陈贵妃及泾国公一脉,抓住了浙江,自然就用不着去岭南钻大山了,却也因此错过了在铜仁的巨大银矿。 可反派依旧是反派啊。 啥错事也没做的,真就只有靖王府了。 正义的主角团还真是我自岿然不动啊。 她又翻个身,仰面躺着,盯着床顶,长叹一声。 反正只要不干勾结外敌、杀人放火、贩卖人口、构陷他人的事,她就算保住了底线,应该是不会遭天谴的。 算了,不管了!听天由命 她踢踏了两下腿,喊道:“白嬷嬷!我要起床了!” 第二百零六章 抱大腿的妾室们 宋清月洗漱打扮好,去厅里吃早饭的时候,就看见厅里坐了满满一屋子人,貌似除了已经认定李昭“不行”开始摆烂躺平的云鹰郡主,其余都到了,就等着她呢。 “给世子妃请安。”燕九畹和沈湘带头站起来笑着给她请安。 薛莲儿和单秀娟也表现得十分积极,站起来主动道:“妾给世子妃请安。” 单秀娟更是主动上前,跪下道:“妾给世子妃请安,世子妃还未用早膳?妾伺候您用!” 薛莲儿更是不甘人后,也上前跪下,道:“妾也想伺候世子妃。世子妃,您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妾来做,妾一定尽心尽力地办好!” 卫鹭和周月莹两条咸鱼看到薛莲儿和单秀娟如此积极,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们做不来这么谄媚的事情,可又希望世子妃也能给她们些机会。 几个人都是听说昨晚宋清月拉着燕氏和沈氏一道跟世子用了晚膳,顿时心痒痒的。 卫鹭和周月莹一开始觉得不屑,只是吃顿饭而已,又不是侍寝,有什么好激动的?可她们身边的嬷嬷和丫鬟们却跟打了鸡血一样,拼命鼓动她们积极一些。 今天是见了面,吃了饭,明天就能说说话,下下棋,后天可不就能侍寝了么! 宋清月有些懵,她刚睡醒,昨晚熬了大半宿跟反派boss大人计划他们的造反事业,脑袋还晕乎乎的呢,没理睬薛莲儿和单秀娟这两个,反而转头问黎秋水,道:“你怎么也来了?不会也要伺候我吃早饭?” 黎秋水摇头笑道:“奴婢就不跟薛姑娘和单姑娘抢了,奴婢来是想问问世子妃,奴婢更不能跟着识字班听听课,认认字。” 宋清月点头:“这是好事啊!我怎么会不同意?不过现在她们已经学了好几个月了,你要是插班的话,怕是跟不上。” 她想了想,转头问墨竹:“班里有没有态度特别认真,成绩好,你又特别喜欢的学生?” 墨竹点头:“有啊,洗衣房的棉花和厨房洗菜的小枣都特别好。“ “这样,你去问问她们愿不愿意帮黎姑娘补课,她们可以晚上轮流去望月阁。跟她们说,每补一个时辰的课给五十文辛苦钱。” 墨竹笑:“那可没有不愿意的。” 宋清月看向黎秋水道:“她们虽然是府里的丫鬟,可却是你的老师,到时候你得以礼相待。” 黎秋水赶紧点头称是,笑盈盈地道:“又要世子妃替我出银子,我怪不好意思的。” 宋清月道:“有上进心是好事,我高兴。” 见世子妃和这个西北来的通房相谈甚欢,有人又憋不住了,单氏膝行几步,抱住宋清月腿,道:“世子妃,妾,妾也想补课。妾自知资质愚钝,以前又没念过书,学得慢了些,您给妾个机会,妾也想补课,行不行?” 宋清月低头看她,把自己的腿从她手臂里拔出来,道:“你先起来,好好说话。” 单氏不起来,赖在地上磕头道:“妾不起来,妾求世子妃成全!” 宋清月心里顶厌恶她这样的人,位置低的时候卑躬屈膝、极尽谄媚,什么没底线的事都干得出来,可她这种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只会更狠,一旦她爬高了,根本不会给下头的人一丁点同情,只会变本加厉地欺压那些位置比她低的。 宋清月想了想,道:“这样,补课费也不能全我出,秋水,你自己出一半好不好?” 黎秋水点头:“本该如此,妾愿意。” 于是宋清月看向单氏:“起来,别跪着了,跪给谁看呢。我给你找两个丫头教你就是了,钱我补贴一半,你自己出一半,想怎么补,你自己看着安排。” 单秀娟一听还要自己掏钱,顿时有些不乐意了,可话都说出口了,又不好意思说不要了,于是满脸怨念地瞧着宋清月。 薛氏在一旁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嘴快跟着单氏一起喊,低着头默默站起身,坐到一旁去。 宋清月处理完单氏这个难缠的侍妾,又看向厅里的另外两个人:余嬷嬷和她的小孙女。 其实余嬷嬷也是因为宋清月昨晚的举动,想来抱大腿,看看能不能得了机会,叫世子妃把自己的孙女推荐给世子殿下呢。 “余嬷嬷,好久不见了。”宋清月道。 余嬷嬷上前笑道:“确实好久不见了,原本世子妃一回府老身就该来拜见的,可惜前些日子身体一直不大爽利,到今日总算好全了才来呢。” “劳嬷嬷挂心了。您旁边这位就是您孙女?”宋清月很给面子地问了一句。 余嬷嬷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推了一把自己孙女,催促道:“还不赶紧给世子妃请安!”又抬起头来说了一句,“这孩子胆子小,嗓门也小,方才请安了,怕您没听见。” 宋清月和蔼朝她招招手,问道:“来,你过来些,叫什么名字?” “小女叫田雪芳。”因为不是肃王府的奴仆,不是奴籍,所以她是不自称奴婢的。 宋清月道:“看着像是个文静的性子,及笄了么?” 田雪芳点头,一副十分害羞的样子。 宋清月又问:“你平时在府中住哪呀?” “小女就住在葆光殿的后罩房。” “在府里住得习惯么?” 田雪芳害羞地道:“多谢世子妃关心,一切都挺好的,大家很照顾我,住得习惯。” 宋清月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这半年巡查的工作做得如何?可有什么特别的,需要告诉我的?” 在田雪芳刚想摇头,说万事安好,没什么特别的,宋清月就抢先她道:“这样,你进府这大半年,咱们东路上百号下人,要说的事情肯定特别多。你写个报告给我,讲一讲这半年你做了哪些事,遇到哪些情况,又去过哪些人家里家访,他们家里分别有什么状况,有没有人家里有困难需要王府帮忙的。这些你平时肯定都做了记录的?给你三日时间整理一下,三日后交给我。字会写的?我听说你空闲的时候会在屋里写诗作画。” 宋清月说完,笑眯眯地看着她。 田雪芳却慌得背后发汗,手也微微发起抖来。 这半年她几乎什么事都没做,整天在府里闲逛、到处找人聊天,还有就是等世子殿下回来,等着找机会到殿下身边伺候。 “没什么事就退下,三日后记得把报告交上来。”宋清月依旧随和地笑着。 余嬷嬷脸都白了,站在一边还想说点什么。 宋清月却不再想理睬这老货,她站起身,昨晚消耗太大,她肚子饿得都痛了,得赶紧吃早饭去。 单氏还想跟过去伺候,被白嬷嬷拦住,客气地道:“诸位,请回,都回去休息去。燕姑娘和沈姑娘留一下,世子妃等会怕是还有事交待你们做呢。” 今日的早膳有用甜豆浆、糯米、山药还有百合熬的粥,配上半根灌了鸡蛋的油条一起吃简直绝了。 宋清月吃早饭的时候就看见白嬷嬷心情特别好的样子,笑道:“我回来这些日子都忘记跟嬷嬷说一句,嬷嬷这半年辛苦了。” 白嬷嬷听了这话心里熨帖又感动,笑道:“害,这有什么,应该的。” 宋清月咬一口外酥里软的鸡蛋灌油条,道:“余嬷嬷不好对付啊。” 白嬷嬷扬起下巴傲娇地道:“有什么难对付的,那老货也就那样了。倒是她那个孙女,一心想着要爬咱姑爷的床,实在不像话。奴不是奴,客不是客,妾又不是妾,她怎么好意思在王府待下去的!” 看到那个田雪芳,白嬷嬷就气不打一处来。 宋清月安慰道:“嬷嬷别生气,改天等她把报告交上来,我就把她赶出去。您瞧着。” 用完早膳,找燕九畹和沈湘过来,看她们写的审计报告。 这二位果然是可造之材,第一次的报告就做得有条有理,言之有物的,当然,宋清月本人也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她也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尝试性地一步一步做起来。 简单指点一番后,又丢给她们新的账本,让她们继续。 下午宋清月带着白嬷嬷、墨竹、墨梅几个出了趟门,去王府位于京郊的温泉山庄瞧了瞧,合计一下棋艺比赛要怎么办的事。 她思来想去,都觉得这是个帮肃王府刷声望的好机会。 今年是最后一年太平年了,等明年开了春,老皇帝估计就要不行了。 此时还怕御史说什么屁话,该是放手一搏的时候了。 晚上回府后,她又跟李昭说了说自己的想法,李昭点头道:“好,就按你的想法做。” 宋清月抱住他的腰,叹气道:“要做的事情好多啊,七夕过后,三公子要大婚,八月四公子要大婚,对了,”她忽然想起宁越瑶来,仰起脸问道:“宁二姑娘进府的时间定了么?” 李昭抚摸她后背的手一僵,随后点点头,道:“这个月十六。” 宋清月惊道:“那没几天了啊!来得及准备么?” 李昭道:“汪公公办事你放心。” 宋清月松口气:“还好有汪公公,不然我得忙死。我是不是该给汪公公送份礼?” “你想送就送。”李昭道。 “还是准备一份。对了,他喜欢什么?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汪公公么……他喜欢银子。” 宋清月哈哈笑出来,道:“这个好办,本世子妃别的没有,就银子多。” 李昭捏捏她脸:“瞧你得瑟的。” 望着她波澜不惊地准备宁越瑶进府的事,一股难言的酸涩和彷徨忽然涌上李昭心头,他想跟宋清月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 纳侧妃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他现在却觉得十分不对劲,原本张口就来的情话,面对她清澈的眸子,却卡在心头说不出来了,堵得他难受。 ~ 次日一早,宋清月按计划先是带了一些药材还有羊皮垫子,还有佟嬷嬷和张嬷嬷去公主府看望了二姐姐。 宋雨汐脸圆润了一圈,看着乐呵呵的,一瞧就是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三妹妹来了,她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宋清月说了一上午的话,多数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宋清月则叮嘱了一些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走的时候把佟嬷嬷和张嬷嬷暂时留在长公主府了。 反正银票子给足了,两位嬷嬷也没有不愿意的,到了长公主府,还另外有一份赏赐呢。 从公主府出来,她又带着礼物回了一趟娘家,梁氏和大嫂张洛依一齐招待的宋清月。 三人说了会话,梁氏夸了半天张洛依,把大嫂脸都夸红了,宋清月看着高兴,梁氏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张嫂子也一定是个懂事能干的。 和睦就是一个家庭最大的福气,她还给梁氏和张洛依一人带了一件西域的黄金宝石饰品,虽然造型夸张了点,不一定能搭配出合适的衣服,就算拿着把玩欣赏也是有趣的。 梁氏和张洛依都不是拘泥小气的人,收到礼物皆都十分高兴。 宋清月又跟梁氏说说大姐姐在西北的情况,还说姐夫对大姐姐很不错云云,但也将徐世子偷偷送走一个婢女的事照实说了。 梁氏点点头:“这样就足够了。辰瑞呢?他打算何时回来?” 宋清摇头:“不清楚,咱们在西北的时候谈成了一桩军需的生意。四哥忙这事呢。他好得很,母亲放宽心。” 梁氏叹气:“这孩子,看来是不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了。” 宋清月安慰她:“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四哥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梁氏笑着拍拍她的手道:“行了,你别安慰我了,去春姨娘那儿坐坐,她念着你呢。” 宋清月站起身,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母亲,我还想见见曹姨娘。她那位姓谭的侄子媳妇我想见一见。” 梁氏立刻道:“那位啊!倒确实是个人才。你打算提拔她?” 宋清月摆手:“谈不上提拔,就是想认识认识罢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一起做点事。” 梁氏笑起来:“你真是个想法多的,小心别把身子忙坏了。还是早点给殿下生个嫡子最重要,殿下年岁可不小了,别家公子在他那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 “我省得,母亲放心,到了时候肯定会生的。太医说了,我不是那种宫寒不易受孕的,只是身子弱,现在怀了容易掉,还容易把身体拖垮,就算勉强生出来,可能也养不住。不如再等一段时间,等我年岁长些,身体更健壮些,到时候安安稳稳地怀,安安稳稳地生,岂不更好?” “万一有了庶长子呢?”梁氏依旧不放心。 “不会的。”宋清月肃了脸,“殿下也答应过,给我时间的。” “行,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你自己看着办,我不说你了。快去找曹姨娘和你姨娘。” 西院里,曹姨娘听闻宋清月想要单独见自己还挺惊讶的,不过这可是盼不来的好事,她热情地接待了宋清月。 宋清月把来意说明了,曹姨娘笑起来:“世子妃是个有眼光的,姓谭的那孩子真是个好的!行!改日就上她那儿说说去,就说是有贵人瞧上她了!” “哈哈哈!姨娘您可别开这种玩笑,千万把话说清楚了。” “知道知道,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见了曹姨娘之后,宋清月又在春姨娘的院子里坐了小半个时辰。 宋大人给春姨娘换了一个挺大挺豪华的院子,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极好的。 而且春姨娘长胖了好多,看神情倒是比之前那苦哈哈的样子平和安宁多了。 知道宋清月嫁得好、过得好、身体也好,她心里就安了,也不再整天神神叨叨的了。不过她每天依旧会跪在十字架前祈祷一会,主要就是替宋清月祈祷,祈祷她得宠,祈祷她早日生孩子,祈祷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刚在梁氏那里听一遍关于孩子的话,现在又要听春姨娘絮叨一遍孩子的事,说完孩子又告诫她要怎么孝顺婆婆,对待丈夫要如何恭谨顺从,做正室要如何端庄大气,切莫跟妾室们争风吃醋之类的话。 宋清月乖巧地听着,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小半个时辰吃了一堆瓜子花生下去。 她给春姨娘带了西域的宝石、黄金首饰、一大袋子葡萄干,还有几张不错的羊皮。临走又给了姨娘三千两银子,伺候姨娘的婆子那儿也给了二百两。 春姨娘还不肯要呢,说宋清月在王府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甚至还想把她自己平日里攒下的三百两银子塞给宋清月。 宋清月刚才还有些不耐烦听她絮叨那些话,现在又被春姨娘说得心酸了好久,回王府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晚上李昭见到她,十分敏感地感受到她情绪有些低落,吃顿饭的功夫,一连叹了好几次气。 他拉她进怀里,抱住,柔声问道:“听说你今天回娘家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宋清月喟道:“没有不高兴,就是我那个姨娘,我看到她那个样子就觉得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白眼狼、王八蛋。” 李昭又被她逗乐了,拉她起来,出去遛弯消食:“哪有这样骂自己的,你姨娘过得不是挺好的,宋大人不是给她换了一个大院子么?我听说现在宋府里,除了你母亲,就春姨娘过得最滋润了,宋大人还时不时去坐坐,跟她一道吃顿饭什么的。她这不都是沾了你的光?再说了,你出嫁前,已经把名字记到你母亲名下了,你母亲还许你去看望她,宋府现在如此待她,可以说是超出规矩的优待了,你有什么好难受的?” 宋清月嗯了一声,松懈下身体,靠在他身上。 李昭吻她的额头,低声问道:“开心一点没有?” 宋清月点点头,抱住李昭的腰,有气无力地道:“谢谢夫君,夫君真好。” 宋清月其实并未觉得多开怀,如今她身处的这个环境,是不能用前世的价值观来评判好坏的。一旦那么做了,便会觉得所有人都是不幸的,不仅不幸,还找不到解决的法子,那就是一条死胡同,没有出路的。 李昭也知道她没有真的开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觉得跟宋清月之间永远都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似的,他看不清她,好像也没法子真正理解她。 可他想要走进她心里去,希望她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备,全心全意地依靠和信赖自己。 晚上李昭将小美人抱上床之后,便格外卖力,好似身体相融了,心就也可以跟着贴合。 宋清月抱着李昭的脖子,被颠得发髻散乱,香汗淋漓,婚前那股子孤独、委屈和无助感又袭上心头,她抽抽搭搭地哭得厉害,李昭放慢了速度,用力吻她,努力安慰,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唤她的名字,呢喃那些白日里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 宋清月哭得更厉害了。 无数次,当她孤独消沉的时候,都想沉溺在李昭温暖的怀抱里,想要放纵自己去依靠他,可她偏偏不能,也不敢。 这世界没有一个人真的可以依靠。 她只有她自己。 ~ 又过了两日,到田雪芳交工作报告的日子。 宋清月以及东路的大家都起了个大早想来看这位的笑话呢,结果她称病,没来,连带着余嬷嬷也不来了。 宋清月冷笑:“病?什么病?墨竹,叫姜太医去给她开两幅好药,务必看着她喝下去!病到都起不来了,想必是挺严重的,找两人去照顾着,别叫她走动,也别出来吹风,可要好好注意着!” 堂中众人一阵哄笑。 宋清月又道:“白嬷嬷,麻烦您跑一趟,告诉余嬷嬷,她孙女要是病得干不了事了,就趁早叫她回家。好歹是六品官家的女儿,没嫁人的黄花大闺女,跑到咱们王府来养病算怎么回事,本世子妃又不欠她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都以为这位田姑娘肯定没记日就要收拾收拾包袱走人的。 可没想到,这二位脸皮居然厚得超出想象。 第二百零七章 田雪芳 宋清月派了人去照顾田雪芳,名为照顾,实则是软禁,不仅不让田雪芳踏出屋门一步,还每天早中晚三次逼着她喝下不明配方的药物。 余嬷嬷知道这是世子妃在逼她们离开。 可她偏不!当年孟淑妃失宠,是她一力撑住了整个承乾公,连淑妃娘娘待她都客客气气、亲亲热热的,她还是肃王殿下的奶娘,就是王爷的半个娘!她儿子还是六品官,她是六品淑人! 淑妃娘娘身边没爹没娘的孩子都能来王府伺候世子殿下,她孙女凭什么不能? 于是余嬷嬷直接求到肃王跟前。 “王爷,老奴照顾您那么多年也不容易。想当年呀,淑妃娘娘失了宠,你们娘俩在宫里日子不好过,您喜欢吃牛乳酥,可御膳房不给,我为了给殿下您求牛乳酥吃,给尚膳司的公公跪了四天才求到。诶,真是太难了……”余嬷嬷抹起眼泪。 肃王呵呵笑:“嬷嬷辛苦了,本王跟母妃都记着您当年的好呢。” “不止这些呢,那时候咱们承乾宫人心浮动,要不是老婆子我脸皮厚,嗓门大,还有把子力气,可不是要被那群狗奴才爬到头上去,欺负你们娘俩。” “是啊,想起当年,真是不容易。”肃王应和道,可其实他心里也并没觉得有多感慨,父皇那时候除了不太叫母妃侍寝之外,却是时不时来瞧瞧他的,他作为皇子的日子也没那么难过,到底孟老侯爷在皇帝那儿还有几分薄面的。 余嬷嬷又说了几句当年的不易,终于要是扯正题了:“老婆子我这些年也没求过王爷什么,惟有这个孙女叫老婆子怪挂心的。这么大了,还没个疼她的。” 肃王继续呵呵装傻:“那是个孝顺孩子,妈妈不必担心她,总能找到可心人的。” “说道可心的,老身厚着脸皮来替她求一求王爷。雪芳她,一心念着世子殿下……她,她就喜欢世子殿下。您说说,咱们世子多英武,多俊俏,这入了眼,其它男子还怎么叫她看入眼呢?这,王爷,您瞧……” 肃王故作惊讶:“她喜欢世子?” 面对肃王殿下,余嬷嬷还是有些发怵的,背上的汗都下来了,可事已至此,话都说出来了,她就想博一把,于是硬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说道:“是啊,所以老婆子倚老卖老,就想替她求王爷您做个主,让世子把雪芳收了。” “这样啊,呵呵呵呵呵……” 肃王手里攥着茶杯,干笑了好久,心里琢磨着当初把嬷嬷找回王府做事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难怪老大媳妇总是跟余嬷嬷不对付了,余嬷嬷也真是的,一把年纪了,心还这么大,想要的太多,确实叫人讨厌。 余嬷嬷见肃王迟迟未有答复,干脆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哭道:“王爷恕罪,老奴也知道自己这是没脸没皮的,世子殿下那是什么人物,也是雪芳能肖想的。可老奴的儿子就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是老奴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实在是舍不得她伤心,斗胆求求王爷,成全她的一片痴心。做个通房都成,只要能伺候世子殿下,那孩子什么都愿意的。” 肃王沉吟一声,道:“她爹好歹是个六品官身,叫她做个通房岂不是太委屈了?本王看还是算了,出去嫁人,好歹也是个正头娘子,不比她在这里做通房好?” “不委屈!不委屈!给世子殿下做通房,委屈什么,那是抬举她了!王爷,那孩子说了,要是不能嫁给世子,她宁愿剪了头发做姑子去,老奴这心哟,真是跟被戳了个窟窿似的。”余嬷嬷跪在地上抹泪。 肃王心里叹气,得了,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就让那姑娘求仁得仁,宋清月是个良善的,看着严厉,却不至于把人磋磨死了,也算他对得起余嬷嬷了。 “行,这事儿我跟世子和世子妃商量一下,要是他们不同意,本王也是不能勉强的。”肃王还是没给准话。 余嬷嬷已经擦了眼泪,笑着给肃王磕头了。 “谢谢王爷,谢谢王爷!老奴一家子一辈子记得王爷的恩情,愿为王爷肝脑涂地!” 肃王扶起余嬷嬷,笑道:“瞧您说的,什么肝脑涂地呀,您是本王的奶娘,给您这点面子也是应该的。” 可话锋一转,他又道:“原本呢,本王找嬷嬷过来是怕世子妃年纪小,压不住人。本王想起您当年的威风,把咱们承乾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女、宦官压得那是一个服服帖帖的!不过这些日子本王瞧着世子妃是个能干的,东路给她管得挺好,这么久了也没出什么岔子。嬷嬷您年纪也大了,本王瞧着,这王府的事儿啊,就不劳您操劳了,您回家颐养天年,好好享两年清福。汪禄恩,给嬷嬷拿三千两银子!嬷嬷,您这几天收拾收拾,过阵子就送您回去。这些闲心呀,少操些,回家还有儿子们,有媳妇们,还有孙子们,好好享受两年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才好。” “我……”余嬷嬷望着肃王唇角勾起的弧度,忽然浑身一颤,低下头去,道:“是,老奴谢王爷恩典。” 余嬷嬷颤巍巍地起身,背上的里衣已经湿透了,不过还好,王爷同意了,只是她一时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王爷这就要她回家。 没过多久,肃王就把宋清月找过去说了这事。 听到肃王说可以帮她把余嬷嬷送走的时候,宋清月笑了笑,行,成交!公公肃王还是挺上道的,好歹他也知道这是个没道理的要求。 当天晚上,宋清月让人给燕九畹和沈湘移到翠啼阁居住,然后把田雪芳安排进了锦绣阁,准确点说是单氏那间屋子边上特别小的一间厢房。 通房嘛,就是通房的待遇,只比普通丫鬟好那么一丢丢,说起来还没田雪芳之前住的那个葆光殿后罩房里的房间舒服呢。 直到此时,余嬷嬷才明白,让她回家,是肃王叫世子妃同意收人的交换条件。王爷甚至没找世子商量一下。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宋家庶出女,竟然在王爷跟前也有如此大的脸面! 李昭回府,听说这事之后,心中略有不快。 怎么老爹和媳妇都没找他这个当事人商量一下就下了决定? 还把不把他这个世子爷放在眼里了! 宋清月抱着他脖子撒娇:“诶哟,好夫君,世界上最最好的夫君,你不要不高兴嘛,余嬷嬷的面子,父王都不能不给,我怎么敢不给啊!你不喜欢,不去见她,就当她不存在不就好了,不要冲我摆脸色嘛。” 说罢,唧唧唧,捧着他的脸连着亲了好几下。 知道她说那些讨好的话根本不走心的,李昭还想板一会脸呢,叫她知道知道夫君的威严,可被她这么一亲亲,嘴角就压也压不下去地抽抽着。 宋清月还抱着他脖子乱晃呢:“哥哥!月儿今晚跳舞给你看好不好?”她凑到他耳边,“我穿上次那套舞裙跳?” 李昭哼了一声,终于还是笑出来,望着宋清月两眼放光,笑得那个风骚邪气。 没有音乐的情况下,就只能拜托黎秋水在一边隔着屏风敲敲手鼓,李昭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晚上又免不了一番两万字的折腾,叫李昭十分尽兴。 次日一早,两人都起晚了,宋清月下床连走路都打颤,气得拿枕头砸李昭。李昭被砸了还直笑,吩咐墨扇把早膳拿到窗边的软榻上,他抱着宋清月过去,叫她趴在自己腿上,给她捏腿揉腰。 “往后跟着黎氏多跳跳舞,你这身子骨还是太柔弱了。”李昭手下揉捏着软糯的身体感叹道。 “呸!女壮士也遭不住你!” “我瞧着云鹰肯定受得住。” “那你找她去!有本事今晚别来,谁今晚再踏进我房门,谁就是小狗!” “呵,凭什么?本世子想睡哪儿睡哪儿,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我今晚还就想睡这儿了!” 宋清月被这猪蹄子气得不想说话,用软塌塌的腿踹他好几脚,她眼尾还留着一抹被疼爱后的媚红,李昭瞧得心尖儿发软,被踹了也一点不生气,反而抱着她温声软语哄着。 恋爱的乐趣他如今算是充分体会到了,他吻上宋清月那细腻雪白的颈儿,心中一阵悸动,抱着她便满足极了,别的什么事也不想干,心想难怪这世上有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他今早可不就因为月儿躲懒没去上朝么? 林万福在外间听着,差点又想翻白眼,但经由上次的教训他憋住了,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殿下,您这出息!出息!如今林万福盼着那位长相明艳、身份尊贵的宁侧妃赶紧进门,殿下这般对一个女人用情可不是好事。 至于田雪芳,虽然没能等到侍寝的机会,但她不怕,只要在府里,只要她有了名分,还怕没机会? 她阿婆是肃王殿下的奶嬷嬷,世子妃都不敢不给她阿婆面子,之前她在府里都是横着走的,她担心什么? 只是早上起来,发现屋里空空荡荡的,没人给她梳头,没人帮她去拿早饭。 她以为是世子妃还没来及给她配丫鬟,于是站在屋门口,对着锦绣阁的洒扫丫头东萍招招手,“诶,诶!喊你呢,东萍,你帮我去厨房拿一下早饭。” 一大早的,东萍刚从识字班放学回来,瞄她一眼,不屑地道:“要吃自己去拿,我只负责洒扫。” “诶,你!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我说话你敢不听?”田雪芳叫起来,觉得不可思议,前些日子,她们这些丫头一个个看到自己还点头哈腰的。 东萍白她一眼:“我凭什么听你的?你是谁啊?” 说罢,东萍回自己的房间去,穿上围裙,拿上扫帚开始扫地。 “你怎么回事?我告诉你,回头我就告诉我阿婆,说你忤逆犯上!” 东萍扑哧一声笑了:“哟,感情您还不知道?你阿婆今天一早叫汪总管亲自送出府了。” “什么?怎么会?不可能!”田雪芳叫起来。 单秀娟和薛莲儿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赶紧出屋子看热闹。 单秀娟手里拿着瓜子,咔嚓咔嚓嗑着,笑道:“来瞧瞧,咱们田大小姐耍威风呢。” 薛莲儿难得地跟单秀娟站在统一战线上,从单秀娟手里拿了一半瓜子去,笑道:“诶哟,真不知道是哪来的底气。想当年咱们主子还是肃王亲娘呢,一个奶妈,不知道还当自己是王府的主子了。” “瞧瞧这长相,我瞧着还不如我呢,怎么有勇气跑来王府争宠的?” “你不知道,田大小姐对咱们殿下呀,那是一往情深,非殿下不嫁,还说嫁不了殿下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切,还一往情深,她见过殿下?” “大概远远见过。” “那可真是一眼万年呢!” 单秀娟和薛莲儿你一言我一语地奚落着田雪芳,气得田雪芳想上前打人。 薛莲儿立刻伸出涂着丹蔻的指甲,指着她的鼻子道:“贱婢你敢!我是侍妾,你是通房,你敢打我就试试看好了!等会我就去世子妃那儿告状,告你忤逆犯上,叫世子妃罚你跪!” “你才是贱婢!” 田雪芳气得手抖,啪一下还是打了下去,把个薛莲儿打得身子一歪,要不是她的丫头及时扶住了她,她差点跌倒。看薛莲儿的脸肿得老高,上头还有四道红红的血痕,大家都倒抽凉气,这个田姑娘可真狠啊!这也太用力了! 就这样田雪芳还不解气还要上前打人,被周围的丫鬟婆子拦住了。 她尖叫着:“你们才是贱婢!你们两个宫女出身的贱婢,凭什么跟我比?我爹是六品官身,你算什么东西!” “我算什么东西,我今天就教教你我算什么东西!”薛莲儿上前伸手抓住田雪芳的头发狠狠一拉,单秀娟也不甘人后,撸起袖子上前对着田雪芳的胳膊就是狠狠一掐。丫鬟婆子们怕她们误伤自己,纷纷松了手,离得老远,三人扭打在一起。 动静有点大,锦绣阁二进院里的咸鱼二人组也带着各自的丫鬟们出来看热闹。 最后闹到五芳斋跟前的时候,单秀娟、薛莲儿、田雪芳,还有贴身服侍单秀娟和薛莲儿的两个丫头身上都挂了彩,大家的胳膊上,脖子上都是抓痕和掐出来的乌青,头发散乱,衣服都扯坏了。 田雪芳最惨,双颊被抽肿了,嘴角全是血迹,脖子上一道道的抓痕触目惊心,其中一只袖子被撕成一条一条的。 宋清月还趴在李昭腿上叫他给揉腰呢,白嬷嬷通禀的时候说是有形状点惨。可把人叫进来一瞧,何止是有点惨,是很惨,十分惨!非常惨! 那三人呢,瞧见世子殿下居然也在,先是吓得不行,再是后悔得要死,这副样子被世子瞧见了,往后岂不是要厌恶她们? “殿下!世子妃!”单秀娟反应最快,噗通跪下就嚎啕起来,哭得伤心欲绝。 另外两人也跟着跪下,田雪芳像是在跟单秀娟比嗓子,一个嚎得比一个大声,倒是薛莲儿,抽抽嗒嗒,哭得我见犹怜的,可惜她现在这样子,实在叫人怜不起来,只觉得好惨。 宋清月看着都有点不忍,她把田雪芳故意安排在这两位边上,也是存了想折腾人的坏心眼的,可她没料道效果这么好,第一天诶,就打成这样。 “怎么打成这样啊!赶紧,墨扇去范太医那儿要点金疮药,都给上上药,这要是留疤了可怎么办?天啊……” 李昭懒懒靠在一边的软枕上,把玩宋清月的玉簪子,那是珍宝阁专为宋清月做的,前天才送来,李昭见她已经连着戴了两日,心里琢磨她的喜好,顺便当个观众,看看宋清月如何唱戏。 “到底怎么回事?”见三人都要开口,宋清月赶忙制止:“别急,一个一个来,田雪芳,你先说。” 田雪芳能说什么,无非就是说单氏和薛氏仗着人多欺负她。 宋清月道:“是这样么?薛莲儿,你说说看。” 薛莲儿就把田雪芳怎么侮辱自己,怎么先动的手说了。 单秀娟在边上帮腔:“就是这样!是田妹妹先动手的,下手也太狠了!当时薛姐姐差点被她一个耳光抽倒在地上,当时院子里的扫撒东萍也瞧见了。” 宋清月于是把东萍喊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萍口齿清晰,条理清楚,十分快速简短地说完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李昭在一旁点评了一句:“这丫头不错。” 宋清月白他一眼:“不要打扰本世子妃断案!” “好好,不打扰。娘子继续。”李昭好脾气地摊回软枕上。 宋清月想了想道:“这事,肯定是雪芳你的错最大。咱们在后院吵架,动动嘴皮子也就算了,就算是打架动手,你怎么能用指甲毁人脸呢?不过薛莲儿,单秀娟你们也不对,怎么能仗着人多群殴呢?要打也是一对一单挑是不是?群殴这就不太讲道义了。” 下面跪着的人三个人简直目瞪口呆。 李昭在一旁差点没笑出声,屋里的丫鬟嬷嬷们也低着头憋笑。 宋清月顿了顿,接着道:“这样,我瞧着你们今天没分出胜负,还相互不服气呢。今天就都先回去养伤,等你们养好伤,我再组织一场一对一单打,你们想打架,打个痛快,打出输赢,打到一方服气为止,不过说好了,到时候不许用指甲。本世子妃做裁判,打输的给打赢的当一个月丫鬟,三位看,如何?” 三个人都愣在当场,不知作何回答。 依旧是单秀娟反应最快,赶紧磕头给世子妃赔罪:“不用了!今日是妾错了,妾服气的!妾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殿下和世子妃恕罪!” “妾也错了,妾也不敢了!”薛莲儿哭得一抽一抽的,快要委屈死了。 田雪芳一双眼珠子快被瞪出来了,不敢置信地瞧着宋清月,一副气得不行的样子,突然大声道:“世子妃这是什么话?您就这么处理?女子应该端庄贤淑,怎好好勇斗狠,更别说什么打架分输赢了!” “哟,你知道的呀?”宋清月笑道。 “我……” 白嬷嬷厉声打断:“田氏,你在世子和世子妃面前要自称妾才对!” 田雪芳立刻瞪向白嬷嬷,胸口剧烈起伏着,要不是有人按着她几乎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打人一样。 宋清月在心里啧了一声,就这性子,余嬷嬷怎么敢把她送到李昭后院的呀?因为漂亮?细看看,顶多小家碧玉,可也不至于啊。 到底怎么想的呀,真是…… “算了白嬷嬷,今天到此为止。给田姑娘挑个地方单独住,可别再让人打了。都下去,一个个什么样子,也不怕污了咱们殿下尊贵的眼睛。” 李昭啧了一声,怎么说着说着还说到自己头上,关自己什么事儿? 薛、单两位都乖乖转身要出去了,田雪芳还不服气了,被人松开就立刻扑向李昭大哭起来。 “殿下!殿下!他们都欺负我!殿下,您帮帮妾身,帮帮妾身啊!” 李昭被吓了个机灵,躲蟑螂一样弹起来,下意识地往宋清月身后躲。 宋清月转头看躲到自己身后去的李昭,给了他一双白眼:大哥,你躲我身后? 李昭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对劲,清清嗓子,故作淡定地道:“放肆!本世子瞧着世子妃处理得很好,你回去,禁足一个月,好好反思!不像话!” “殿下,殿下~~~~!” 噫,屋里所有人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喊魂呢? “滚出去!”李昭举起茶杯作势要往她头上砸,田雪芳吓得连滚带爬往后退,可依旧巴巴地望着李昭,不肯出去。 “万福!”李昭喊一声。 林万福立刻像是拎鸡仔一样,迅速把田雪芳提溜了出去。 宋清月无语地看着李昭,李昭叹口气,作了一番解释:“余嬷嬷原本是保定侯府一管事的媳妇子。孟家就是这个风格,你以后就知道了。” 孟家就是这个风格?宋清月噗哈哈地笑,重重点头。 孟淑妃是这样,孟晚枫那个渣爹也是这样,这一门都是脸皮厚爱撒泼的…… ~ 三日不到,曹姨娘送了信来,言辞比较委婉,但宋清月看懂了,那位姓谭的姑娘拒绝了宋清月的邀请。 理由说得甚是委婉,但宋清月明白的,这位谭姑娘是不想把谭家卷进储位之争里。 宋清月叹气,白嬷嬷笑道:“还真就有这样不被贪念迷了眼的人。” “是啊,难怪大家都夸她呢。不要紧,以后总有机会的。”宋清月笑道,“嬷嬷,你帮我挑份礼物送去谭家,就说我祝她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这样好,买卖不成,仁义在。”白嬷嬷笑道。 第二百零二章 宁越瑶进府 王府东路的生活因为田雪芳的禁足而再次平静了下来。 宋清月忙着筹办七夕的棋艺比赛,请帖都已经全部发出去了,男女老少皆可参赛,不参赛的,还可以来观赛。一二三名都有彩头,而且彩头十分丰厚,第一名可以拿到五百两银子加一副玉做的棋,第二名则可以拿到三百两白银加名家作画的折扇一把,第三名可以拿到白银二百两加上玉佩一枚。 宋清月头一次张罗这种事,怕人不够多,不够热闹,丢了她自己和王府的面子,就发动了自家老爹、宋家两位哥哥、二姐夫江远潮、李昭的好友黄怀德、宋十三爷、佟九爷、邢状元、孟晚枫、冯家双胞胎姐妹、二姐、还有吴尚书家的公子和姑娘们帮她发帖子请人,还叮嘱他们务必帮忙多请一些朋友,人越多,比赛越刺激越热闹嘛! 李昭原本想着不插手帮忙的,见她张罗得高兴,似乎是被宋清月的情绪所感染,就顺手给写了几张请帖,都是他自己认识的几位外地下棋高手。 “不要紧么?”宋清月问道。 李昭笑道:“都是无官的白身,有甚要紧。” 她想着能有一百来个人报名参赛就不错了,结果回帖子确定要来参赛的竟然有两百多人,其中女子占了三分之一,再加上回帖说想来观赛的,就有五百多人了。 好在王府京郊那个温泉山庄够大够宽畅,但来参赛的还有外地的,这就得安排住宿,怕住的地方不够,于是叫人临时盖,事实证明,只要银子到位了,工作可以很迅速, 这么多人参赛,两天肯定比不完了,于是赛程拉到了四天之久,每天比两场,上午一场,下午一场,规定两个时辰内定输赢,这就又要一一写信去通知。 忙活了大半个月,一转眼到六月十六宁越瑶进府的日子。 宁越瑶坐着四抬的水红色轿子在王府侧门停下,自有人扶着宁越瑶下轿。 因为是世子侧妃,连凤冠也不能戴,只能在发髻上簪一副镶满宝石的华丽锦鸡造型的头面,盖了一块半透明的水红色软烟罗盖头,全身的喜服都是这个叫人开心不起来的暗淡的红。 骑着马的宁远也早就下马了,此时看着妹妹下轿子,就走过来道:“恭喜妹妹,今日总算如愿了。” 话语中带着嘲讽和不耐。 宁越瑶只是淡淡的看了四哥一眼,什么都没说,转头看门口迎接的众人。 迎接的人不少,除了肃王殿下的庄侧妃,还有云鹰郡主和锦绣阁那六位。 就是不知为何,云鹰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怜悯。 宁越瑶笑道:“劳驾诸位。” 众人都给她见礼,然后自有人来扶着她进府。 全程,宁越瑶不曾再回头。 后头,她四哥宁远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蹙眉。 他气自己的妹妹居然要进王府给好友做妾,丢人。他更是对宁越瑶买凶要杀穆磊的行为失望至极,原本连送嫁都不愿意来的。 侧妃,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个妾,送了又如何? 还是侯府老夫人苦口婆心:“阿远啊,留在京里的哥哥只有你一个,你不去如何?好歹是你妹妹,家里的嫡女。就去,不管她怎么不懂事,好歹是你惟一的妹妹!” 公府的两位老夫人也劝:“你们娘得了你们哥四个,就她一个女孩子,你还不疼一疼她!再说肃王那个小子是个有福的,以后指不定什么造化呢!” 宁远心里想着,可不就是你们几位将她疼的、宠的,才叫她走到如今这一步么?他心里这么想,却不能说出口,只是叹气,也不想多说,最终还是来了。 宁越瑶入了府,迎接的人将她领着,走过了前院侧门。 从葆光殿走过,又路过了五芳斋,再从望月阁与翠啼阁之间的路走过。 跨过了一片竹林,绕过一片湖水,然后到了玉笙居。 “侧妃,就到了。这便是玉笙居,世子妃说了,您是侧妃,又是侯府嫡女,还是世子殿下的表妹,自然要安排最好的住处。您看里头,都是世子妃精心布置的,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您只管说。”白嬷嬷十分恭敬而客气地笑着,可她口口声声,强调的是世子妃。 宁越瑶哼了一声,没见表哥身边那个林万福来迎自己,便很是不痛快。看了看自己院子边的一片灌木林,问道:“这些是什么树?” “回侧妃的话,这些都是桃花。”墨扇笑道。 “桃花?”宁越瑶转眼一亮,问道,“可是表哥知道我喜欢桃花,特意为我栽的?” 墨扇眨眨眼,并不是啊,那片桃花树原本就在这儿的呀,不过她只笑了笑,没说什么话。 “表哥真够体贴的。”宁越瑶低下头害羞起来,她扶着丫鬟的手坐下,一双眼睛有了神彩,笑道:“多谢世子妃费心安排了!表哥呢?他什么时候来见我?” “殿下一早入的宫,还未归来。” 听墨扇这么说,宁越瑶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道:“那我是先去见世子妃?” 她说得是见,而不是拜见。 墨扇跟白嬷嬷相互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悦。 “不着急,世子妃说您打扮一早上,现在必定劳累了,就先歇一会,下午等世子殿下回府了,再去拜见她也不迟。晚上给您摆宴。”白嬷嬷道。 “也好,檀香。”宁越瑶叫了一声,檀香就将两个荷包递过去:“辛苦嬷嬷,辛苦姐姐了。” 白嬷嬷和墨扇不卑不亢地接了,也没表现的多欢喜。像是墨扇这样的一等大丫鬟,平日里除了要照顾宋清月的饮食起居,还要帮着宋清月看账理财,打理生意的,兼顾人情往来之类的琐事,都是能力很强的高级秘书,所以宋清月平日里给墨韵、墨扇她们五个大丫头的月钱高达十五两,且宋清月一年给十三个月的月钱,还要再加各种年节福利和年终奖金,另外还再多给两成养老钱,不过这个钱是存在世子妃那儿的,据说她们到三十岁才能拿出来,叫什么养老基金的…… 白嬷嬷的月银更多,一个月二十两呢,比锦绣阁那几位的月银还多。 反正,她们是真的不缺银子,被财大气粗的世子妃养得见识胜于一个世家闺秀。 接着墨扇又将院中陈设说了一遍,才将人领着进了二进的正屋里。 宁越瑶其实没什么兴致参观,她有嫁妆,反正之后这屋里的一应摆设、物件全部会被换成她自己从侯府带来的。 这之后,白嬷嬷又问:“侧妃带了多少丫鬟婆子来?世子妃说了,您是侯府嫡女,必定带了不少丫鬟婆子来,就暂时不给您添了,要是您人手不够呢,您就跟奴婢说一声,奴婢再给您安排。” 这倒叫宁越瑶十分意外了,宋三那个小贱人竟然不往她这儿安插人手? 她确实带了六个丫鬟和一个嬷嬷过来,其实这已经是超了数量的,她们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才能将她陪嫁的丫鬟婆子全留下呢,她没想到宋三根本就不管,甚至连个洒扫、粗使都没派来。 宁越瑶不满地道:“你们世子妃就是这么安排的?洒扫和粗使呢?总要有几个?” 白嬷嬷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笑道:“您具体需要几个洒扫,几个粗使?二等和三等丫鬟分别需要多少,您报个数,我去跟世子妃回禀。世子妃还说,要是您用不习惯,尽可以回侯府去,把您原先用惯的下人都接来。” “她真这样说?”宁越瑶这儿的所有下人都十分惊讶。 “自然是这样说的。”白嬷嬷恭身道。 宁越瑶哼了一声:“你们世子妃倒是会在殿下面前做好人。” 白嬷嬷笑而不答。 “好了,我确实累了,需要休息。多谢嬷嬷了。”宁越瑶说着端了茶。 白嬷嬷不做停顿,利索地带着人走了。 五芳斋里,宋清月还在跟墨屏、墨竹几个商量棋艺比赛的事情呢,见白嬷嬷和墨扇回来了,问道:“怎么说?她可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有,她岂敢呢。倒是打赏了老奴。”白嬷嬷道。 宋清月笑道:“以后玉笙居的人要是给咱们塞银子,咱们就拿着,银子不嫌多是不是?事情办不办就不一定了。” 屋里众人笑起来,墨扇却道:“那我也不想拿那位的银子,世子妃您给奴婢的够多了,那点银子奴婢还不放在眼里呢。” 墨竹也跟着表忠心:“奴婢也不拿。” 宋清月跟白嬷嬷笑道:“瞧她们机灵的,日后不知道还要从我手上哄去多少好东西。” 白嬷嬷十分欣慰地道:“老奴却是放心了,墨韵墨香日后要是嫁出去了,后继有人呢!” 正院里问宁越瑶的事,其它地方自然也都要问。 不过,到底宁越瑶刚进府,想问也问不出个头绪来。 人是进来了,晚上只需摆上一桌,就算是过了明路。大周朝王府侧妃的地位比之现实历史上满清那些侧福晋的地位要低许多,因为满清在入关前是不分妻妾不分嫡庶的。在汉人的礼法中,嫡庶之分是很严肃的事情。 她毕竟只是侧妃,出身再尊贵,也不能再过分抬举了,顶多再赏赐点东西就是了。 午时前,王爷和王妃的赏赐就到了,孟淑妃那儿也赏了东西下来,皇帝那儿倒是不会有了。 王妃的赏是王妃的奶妈任嬷嬷亲自送来的。 宁越瑶自然对任嬷嬷十分恭敬。 见她如此恭敬,任嬷嬷也很满意,就怕她仗着出身不肯低头呢,那样就没意思了。 “侧妃客气了,王妃有话,说他本就是您小姑姑,现在您嫁给世子殿下,进了王府,这就更亲近了。日后也叫侧妃您放心,只管在王府安心就是了。” “瑶儿多谢小姑姑关心……”宁越瑶忽然委屈地哽咽起来,又忙压住:“瑶儿……瑶儿定然谨守规矩,伺候好世子殿下。” “那就好,侧妃劳累了,听说您前些日子受了些委屈,还没完全养好,就快坐着。你身子还需要养,正好王爷叫人给你带了些补养的药,回头好好吃着。王妃也盼着你为世子殿下开枝散叶呢。”任嬷嬷笑着道。 这就是说宁越瑶之前又是闹绝食,又是被罚跪祠堂的事了。 宁越瑶脸色难堪起来,却又强撑着笑得僵硬,低声道:“是,叫小姑姑担心了。” ~ 送走了任嬷嬷,宁越瑶情绪便低落下去,最后那几句话,分明是敲打她呢。 就这样进了府,没有拜堂,没有喝合卺酒,更不能结发,王府里甚至只有她这处院子里有些喜庆的感觉,还都红得这么冷淡。 她有气无力地摊在美人塌上,只觉屋中水红色的帐幔刺眼极了。 “午膳怎么说?我饿了。”宁越瑶冷着脸道。 现在屋里都是自己人,放心是放心,就是对王府里的情形两眼一抹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清芷忙道:“奴婢和清络去膳房问问。” “嗯。”宁越瑶点头。 见主子情绪低落,檀香上前帮她捏肩捶腿,道:“姑娘其实您也别难受,奴婢听说正院那位身体不好,这都一年多了,肚子还没个动静,后院里现在一个怀孕的都没有呢,只要姑娘您能为殿下诞下长子,您瞧正院那位还能风光几时。” 这话说进宁越瑶心里去了。 她之所以愿意给李昭做侧室,不就怀着这样的心思么? 宋清月受过寒,大病一场,差点把命丢了,身体弱,年纪还小,不易有孕是其一,怀了能不能生下来是其二,就算她拼上性命生了孩子,她自己能不能活命还两说呢。 说不准,宋三就跟她那没见过面的大姑姑一样,生个孩子把自己折腾死了,正妃的位置不就是她的了? 宁越瑶哼了一声:“也没听说那位不能生?不过无所谓,咱们赶在前头就成了。” “王妃是您的姑母,到时候王妃娘娘也会站在您这边的。”檀香道。 “那倒不一定。世子又不是她生的。不过我也不在怕的,她儿子娶了孟玉妍那个蠢货也不知道是不是王爷故意那么安排的,呵呵。反正小姑姑也不得宠,只要姑父看重我,我还怕她给我下绊子?小姑姑这人惯会作戏,说什么自家人亲近的话,我要是信了她的邪,我才是个蠢货呢。不过嘛……她大概更讨厌宋三那个小贱人。” 檀香忽然想起什么,道:“姑娘,咱们出门前,奴婢听说了一件事。无意中听他们磕牙,说起……反正就是说,靖王妃约莫有意与咱们家结亲,想替靖王府二公子求娶咱们府的三姑娘。” 宁越瑶点了个头,至于檀香省略的话,约莫就是侯府的下人们又在后头编排她什么的。 “呵,那个小贱人,她要是想嫁那个小胖墩就去嫁呗,当我稀罕!”宁越瑶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爹爹怎么说?” “这事……不好说,侯爷肯定是不愿意的,他怎么说也更偏心姑娘您一些。不然肃王殿下要如何想,您在王府又如何自处?”檀香道。 “是啊,不过这事难说。我爹爹不愿意,可上头那位不一定不愿意。爹爹手里可握着东北十几万大军呢。”宁越瑶嗤笑一声:“越络那小贱人想要越过我去做王府世子妃,我怎么能同意呢?就算是皇帝的意思,我也不能叫她如意。” “姑娘……” 在场的几个丫鬟心跳有点快,不知主子又要做点什么。 正是这时候,门口有动静,膳食来了。 清芷、清络带着厨房的下人们进来,很快将膳食摆上,檀香和芸香伺候宁越瑶净手。膳食挺丰盛,不过看得出,也并没有过分花什么心思,就是按照侧妃的份例,照规矩来的。 宁越瑶心里微微有种不妙的感觉,按理说,新人进府,又是她这样出身好,还是世子表妹的身份进的府,膳房怎么也会来讨好一下? 可膳房的管事公公甚至没来跟自己打个招呼! 她是不知道,膳房的管事杨公公因为上次的事被吓破了胆。世子妃这个人,看着十分温和好说话,平时也甚少责罚下人,不过你要真叫她不高兴了,她一出手就能叫你全家都彻底玩完。 前有紫鸢、香蝶、新竹全家老小都备被打死、打残,后有被赶出去的余嬷嬷以及被抓得满脸花还被禁足的田雪芳,桩桩件件都在表明,世子妃一点都不好惹。 人家不仅得世子殿下的宠爱,更重要的是,她还得肃王殿下看重。王府里没谁比她腰杆子更硬。 哪个下人能比余嬷嬷面子更大?那可是王爷的奶娘! 她要是想换个厨房管事,那可实在太容易了,真惹恼了世子妃,世子殿下肯定是指望不上的,可就算求到王爷跟前都不管用。 可东路这边待遇这么好,平时赏钱还多,杨公公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冒着得罪世子妃的风险来讨好一个刚进府的侧妃呢。 自然还是要先观望一阵的。 睡罢午觉起来,就要去正院拜见,晚上还有一顿家宴,接着大概率就是侍寝了。 想到这儿,宁越瑶心里涌起一阵甜蜜和羞怯,总算心情好些。 她入净房好好洗了澡,放松了一下,接着坐到镜前梳妆打扮,她盯着自己这张明艳的脸看了许久,越看信心越足,她这么美,一点不比那个宋家庶出的差呀,表哥一定不会不喜爱的。 快到晚膳的时候,宁越瑶换了一身与正红色十分接近的银红色嫁衣,上头绣的金线足足用了八两,梳了个高发髻,然后用做工精巧繁复的金钗珠玉装扮,戴上一对鸽血耳坠子。又描画了眉毛,细细弯弯略上挑。 她的样貌是明艳中带着飒爽,只略将眉毛眼睛一勾勒,去掉些凌厉,多了几分柔美。 她的世子表哥,她从小喜欢到大的人,她一定要成为他最宠爱的人。 第二百零三章 心魔 宋清月住的五芳斋在东路的中轴线上,离世子的葆光殿非常近,也是东路后院里最大最奢华的地方。 宁越瑶的玉笙居在花园东边,去五芳斋,要走过一处亭子,过桥,绕湖,再穿过一条长长的画廊。 府中湖里的水都是从城外引进来的活水。 绕过湖就是翠啼轩,檀香已经在她沐浴的时候打听过了,这边住着两位没侍寝过的侍妾,都是官家小姐,通过选秀女的方式被选进王府的。不过据说这二位现在很是得了世子妃的青眼。 再往前走一段,才是望月阁,这里住着世子殿下从西北带回来的一个舞姬,虽说只是个通房,可她能一个人住一个阁子,还离前院这么近,可见是个得宠的。 主仆几人一路小声说着话,五芳斋就到了。 早有墨竹、墨梅在外候着,见她来了就上前请安。 宁越瑶走路的姿势十分端庄得体,她笑着随着墨竹、墨梅进去。 厅里已经有几个人在了,宋清月却还没出来,那几个人都起身,给她行礼。 墨竹一一给她介绍:“这是燕姑娘,这是沈姑娘,这是卫姑娘和周姑娘、这是薛姑娘、单姑娘。这几位都是殿下的侍妾。” 几人纷纷朝她行礼:“妾给侧妃姐姐请安。” 宁越瑶都挨个点了个头,都是不得宠的,没必要费心思答理。 这时,又瞧见一个浓眉大眼,长相颇有异域风情的美女走过来朝她行礼:“奴婢给侧妃请安。” “这是黎姑娘。”墨竹介绍。 “真真是美貌动人。”宁越瑶笑道。 “侧妃才是花容月貌呢,奴婢粗陋,自愧不如。”黎秋水十分恭谦地答道。 田雪芳站在一边,妒恨地看着明**人的宁越瑶,正要上前请安,就听门外一道声音传来:“听说新来的宁妹妹是武将家的小姐,也会骑马射箭的,我真想来交个朋友。” 来人穿一身颜色十分艳丽的橘红裙子,也梳发髻高高,一头的金光灿灿,简直要闪瞎人眼。不过她个头高,骨架大,气势足,倒也压得住这些衣裳首饰。 “你……你就是云鹰郡主?”宁越瑶被云鹰的个头吓了一跳。 “嗯,除了我还能是谁?你们大周朝的女孩子一个个长得都跟豆芽菜似的。”云鹰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宁越瑶,一脸怀疑:“就你这样能拉开弓?” 宁越瑶笑了笑:“郡主要是不嫌弃,咱们日后可以比试比试。” 云鹰哼了一声:“比就比,到时候别哭鼻子。” 她连个平礼都不行,大摇大摆坐下。 自从认为李昭不行之后,云鹰自认倒霉,不再试图讨好那有名无实的夫君,开始彻底摆烂,放飞自我,嬷嬷们的话也一句都不听了。 她不再惺惺作态,凡事怎么舒服怎么来。 宁越瑶依旧对她行了平礼才坐下。 众人到齐,宋清月终于出来。 天气渐渐热了,她又开始穿清淡颜色的衣裳,今日是一身云山蓝的纻麻衣裙,外头罩了珠光纱的褙子,流光溢彩间,还能看到里头繁复精致的暗花。腰间两侧挂了珍珠和月光石做的禁步,头上用的也是白玉、月光石、猫眼、珍珠做的头面,倒是比去年在她生日宴上看到的她更为清贵、雍容。 其实一般这种时候,正室都会穿着正红色的衣裙来镇场子的,宁越瑶挑了与正红色极为相近的银红色衣裙,就是存了挑衅的心思,要在府中下人们面前示威呢。她要让大家知道,宋三这个小贱人是压不住她的。 奈何,人家宋清月似乎根本就没花什么心思在这上头,换而言之:不屑一顾。 压不压得住岂是靠一套衣服就能说了算的,她今天穿的这一身清凉的颜色,真是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四个字——随心所欲。 宋清月的容貌比之前长开了一些,脸上一点白粉没上,只微微上了些红胭脂,眉眼描画得精致而大气。 她似乎总是一点白粉都不上的,她本就皮肤雪白,根本用不着。 “给世子妃请安。”众人都道。 宋清月摆手坐下,道:“大家可都相互认识过了?”众人都说认识了。 “嗯,那就奉茶,我忙的很,赶紧的。” 完全是一副去年她自己奉茶的时候肃王殿下的做派,她这也算是有样学样了。见宋清月连面子都懒得做,宁越瑶在心里得意。 到底是庶女出生,瞧瞧这涵养,这就忍不住了? 她站起身,不卑不亢地问道:“世子妃,世子殿下呢?” “哦,他今天临时有了差事,中午回来就说要出一趟远门,大概十几天后才回来。现在已经出发了,所以今天晚上的宴席就咱们先吃,等他回来了,再给摆一桌。” “这么突然?”宁越瑶有些懵,失望得仿佛从十万米高空突然坠落。 跟着她失望的还有几位侍妾外加一个田雪芳。好容易有个见到世子殿下的机会,可殿下竟然外出公干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侧妃你赶紧奉茶,本世子妃忙着呢。待会带你去见过王妃之后,我还要回来办事。”宋清月再次不耐烦起来。 这时候已经有人拿来了垫子,宁越瑶虽然心里不服气,但她也不矫情,端着茶给宋清月跪下了。 正式拜见过世子妃,她就是这府里的妾了。不过宁越要相信成败不在一时,该忍耐的事她还是可以忍耐的,跪这一次全当上坟好了。 宋清月叫白嬷嬷扶着她起来,又送了一个不走心的见面礼,冠冕堂皇的话都懒得说,直接就叫大家散了。 大伙出门的时候,燕九畹和沈湘肯定是不会跟宁越瑶多说什么的,咸鱼二人组倒是客气了两句,单秀娟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但经过上次那一遭,她不敢轻举妄动了,薛氏也一样,身上伤还没完全好呢,她现在都不太敢出房门,谁都不想搭理。 倒是田雪芳,巴巴地走过来搭话。 可宁越瑶根本看不上她,上下打量她一眼,问道:“这是……哪位?” “我姓田,世子这个月刚纳的通房。我阿婆是肃王殿下的奶娘呢。”田雪芳傲然地道。 宁越瑶不太明白她这傲气从何而来,嘀咕了一句:“奶娘?不知所谓。” 现在太阳有点大,宋清月皮肤白,特别怕晒,她打伞坐上肩舆,带宁越瑶一起去中路正院拜见王妃。 若非必要,宋清月是绝对不想跟王妃小宁氏碰面的。果然,到了王妃的地盘,还没客气两句就被王妃训上话了。 这时候她一向装聋装瞎,王妃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只求王妃可以快些结束。 王妃见宋清月始终没什么反应,她训得也没意思,转头笑着招手叫宁越瑶过去:“瑶儿,到小姑姑这儿来。” 然后两人亲热地拉着手聊天。 宋清月懒得听,道一句:“母妃,儿媳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小宁氏不满地道:“你这身子总病着,怎么一直不见好的,这以后可还怎么给殿下开枝散叶?偏偏还是个善妒的,霸着世子不叫其它人碰,你们宋家就是这样的家教?” 宋清月笑了笑,十分好脾气地道:“这不是宁侧妃来了么?殿下很快就会有子嗣的,王妃娘娘不必心急。儿媳就先告退了。” 说罢,她就不客气地离开了,小宁氏的脸色却变了变。 她当然不喜欢李昭这么快就有子嗣!二公子李易还没儿子呢!小宁氏恨不得李昭小崽子这辈子都没儿子,他断子绝孙才好呢! 被王妃拉着手的宁越瑶咬了咬后槽牙,心说宋三那个小贱人果然是个有心机的,随手就抛出一个雷来,叫人难受。 不过小宁氏面上没表露出多少,反而更为亲切热情了,但看她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宁越瑶不是她侄女,而是她亲生女儿呢。 从王妃处出来,宁越瑶累得很,作戏也是很累的,特别是跟小姑姑这样的人。王府的园子她懒得逛,天气实在热得叫人有点吃不消,脸上的粉都要变成面糊糊了。回去之后,她扇着扇子对芸香道:“你去问问有冰盆没有,这天气真是越来越热了。” 芸香出去问过回来禀报:“管事的说还没到日子,得再过四天才有冰块供应,不过他还说,要是侧妃您需要的话,可以花点银子买,五芳斋那边的就都是世子妃自己花银子买的。” 宁越瑶鼻子差点被气歪:“她一个管账的,她掏银子买那还不是左手进右手出?你去问问那个管事,是不是瞧不起我,是不是故意为难我?我还不信了,天这么热,我一个侧妃要不到冰块了!” 芸香为难地瞧着自家姑娘不敢言语。 檀香道:“算了,姑娘,不就是花点银子么,咱们又不缺这点钱,初来乍到的,何必跟府里管事的过不去?” 宁越瑶觉得檀香说得有理,压下火气,挥挥手道:“罢了,就拿银子去买。” 晚上的宴席,肃王殿下出席了。堂堂皇子,自从回了京之后就越活越憋屈,李昭那臭小子满世界乱窜,他这个当爹的,倒要帮他招待媳妇儿。 这都什么事儿啊! 倒是宋清月一改在自己屋里或是在王妃面前那副懒散、不耐烦的样子,在肃王面前乖得像只小鹌鹑,一口一个宁妹妹叫得那个亲热,那叫一个肉麻,真是把面子做得足足的。 宁越瑶全程发懵,觉得宋清月是不是被什么附身了,跟下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宴席散了之后,宁越瑶连衣服都没脱,就往撒了花生、红枣、桂圆的喜床上一趟,对着床顶发呆,身下有东西搁着她,她也不在乎。 这跟她预料的很不一样,一切都跟她预想得太不一样了。 次日,宁越瑶起了个早,也不去宋清月那儿请安,而是直接去了中路王妃的正院。 正院里,王爷的侧室、良媛、美人、典仪、侍妾还有通房们坐了满满一屋子。 宁越瑶觉得有些尴尬,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来这么早。 宁越瑶是不知道,王妃小宁氏最喜欢靠开晨会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了,就算她自己不露面,也要让大家伙每天早上来她的屋里报道,她会让嬷嬷记下没来或是迟到人的名字。 谁要是迟到或是不来,她就会发脾气。要是哪个得宠的胆敢作死不来,小宁氏就算叫婆子冲到她院子里,把她打一顿,这个王爷也不会管,做妾室的早上去给正室请安是规矩。 王爷就是这么个无情的男人。 在肃王府里,不敬上头位份高的可是大罪,当然,位份高的没有正当理由随便惩罚位份低的也是不允许的。 府里布满肃王的眼线,大家做了什么都逃不过肃王殿下的眼睛,王爷罚起人来是从来不讲情面的。 这府里所有人都惧怕肃王,尤其是王妃小宁氏,不知为何特别惧怕肃王殿下,除了没事开开会,她不敢再做点什么别的恶事了。 孟玉妍坐在庄侧妃上手的位置,她身后站着二公子的两个侍妾。 宁越瑶又扫了一眼屋里,居然没找到宋清月! 她撇撇嘴,走进去,坐到孟玉妍上手空出的位置上,道:“没见着咱们世子妃呢,她怎么还没来?” 所有人转头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宁越瑶现在身边的都是自己人,没有世子妃安插的钉子,确实是安全了,可同时她也对王府内的情形一点不清楚。 东路那些下人们普遍都对宋清月十分好感,几个管事的倒是日子没从前好过,但架不住宋清月赏钱的时候够豪气,惩罚的时候又够狠绝,如今他们对世子妃又敬又怕,面对玉笙居的询问,他们只答些表面的,能不说的就不说。 宁越瑶也是太过自信了,以为在王府做过伴读,待过一段时间,就以为自己对王府的事情了如指掌,实际上她都好几年没来王府了,自从宋清月嫁过来之后,十几年平静无波的肃亲王府变化可不小。 下人端来茶水,宁越瑶动作十分优雅地品了一口,似乎在彰显自己的身份一般,抬起头来才发现众人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她小声问道,转头看向孟玉妍。 孟玉妍勾勾唇,道:“你来了府上也不提前打听一下的?咱们世子妃是从不来请安的。” “什么?为什么就她一个不来?!”宁越瑶立刻愤愤不平起来。 孟玉妍呵呵了两声:“世子妃嘛,身体不好,太医都说了,睡少了或是睡不好都会对身体有亏损。” “这也……哪有这样做媳妇的道理!王妃难道就这样纵容她?”宁越瑶不敢相信。 孟玉妍见怪不怪地道:“为了让世子妃尽快养好身体,为世子殿下绵延子嗣,父王亲自发的话,叫世子妃每早睡个够,不必每日来这儿给王妃请安。” “虽然父王发了话,可断没有这般不懂规矩的媳妇!”宁越瑶不服气。 “我建议你在这事儿上少说两句,外面的规矩是外面的,这王府里头,父王说的话才是规矩。还有,要是世子妃来了,你就得站着。宁侧妃,你一个做妾的,可也要懂规矩。” 孟玉妍眼含讥讽地笑着,心里为当初没有选择嫁给李昭做侧妃这个英明无比的决定而感到自得。 瞧瞧,瞧瞧,就算是侧妃又如何?这种时候说你是个妾,你还敢说不是? 两人原本都是王府里姑娘们的伴读,小时候都在王府里住过挺长一段时间,现在一个成了二夫人,一个成了世子侧妃,真是够有意思的。 众女眷们看戏看得来劲,庄侧妃暗暗可惜今个多有趣一出戏啊,王妃怎么就睡懒觉没来呢! 哎,现在孙侧妃也栽了,真是太可惜了。 都没人陪自己看戏了。 后头的寝室里,小宁氏一边梳头一边听嬷嬷跟自己禀报今儿早会前头都说了些什么。 任嬷嬷也是硬着头皮说,就看小宁氏果然握着梳子的手骨节开始发白,她便闭了口。 “你接着说!”小宁氏声音都尖了。 “没了,真没了,她们也就说了这么几句。”任嬷嬷抹汗。 小宁氏冷笑,“她们怎么不说,我是继妃,那小狼崽子是原配嫡出,我管不到他媳妇头上去?她们根本不知道,原本母亲是打算把我先许给殿下的!” “王妃,当年的事已经那样了,您就别再耿耿于怀了!人都已经……” “当年姐姐明知我心系殿下,却转身便背着我跟殿下无媒苟合有了那个小孽障!无媒苟合是为妾,她有什么脸做原配,她怎么有脸做嫡妻!她还求王爷让我做继室,我这位置竟然是她求来的……她,她给我施舍,她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施舍我?本来这一切就该是我的!” 任嬷嬷站在一旁不说话了,任嬷嬷都不敢劝,毋论这屋里的其它丫鬟婆子了。 人人都低眉顺眼,屏息静气,生怕气头上的王妃注意到自己。 想要的爱怎么都得不到,而怨恨的人却早已过世,她的不幸该归咎到何处去呢?这心魔怕是这辈子都除不去了。 第二百一十章 一地鸡毛的王府们 六月的京城骄阳似火,各种消息、流言甚嚣尘上。 头几日整个京城还在讨论靖王府长公子李晵的外家罗家人闹的各种笑话来着,后来传出肃王世子妃想在七月的时候举办一场围棋比赛,还说男女不限,都可参与,最后的半决赛和决赛就定在七夕那日。 男女皆可参加?决赛在七夕那日? 这到底是要下棋还是要搞相亲大会? 一开始大家还处于观望态度,不知那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肃王世子妃到底要搞什么明堂。 可之后,不仅宋辰海、宋辰旭兄弟出面帮忙邀请好友参加,有几个国子监里小有名气的围棋高手竟然收到了宋阁老亲手书写的邀请信,一时激动得好几夜没睡着觉。 跟宋建鸣穿一条裤子的吴阁老也凑热闹邀请了几个自己看好的学生参加。 后来连邢状元都要拉着几个儿子还有朋友圈子集体参加,一时间京城乃至整个直隶地区的读书人圈子都开始对这次比赛趋之若鹜了。 想要结识大儒么?想要认识一下当朝重臣家的公子么?想要被某某千金一眼瞧上少奋斗十年吗? 这场棋赛可以满足你的所有愿望! 当然,这事不仅在读书人圈子里火了,在京城闺秀圈子里也火了。这么多青年才俊将要聚集一堂,结过婚、订了亲的想来看热闹,还没订亲的更想来瞧瞧,说不定就能找到个金龟婿呢? 于是宋清月开始收到一些主动想来参赛的拜帖,哦不,不叫拜帖,叫参赛报名申请表,截至到宁越瑶进府那日,言明想来参赛的人数,已经从两百人变成了五百多人。 这样的话,四天不够用了,她想着后面大概还会有更多。这种事,一传十,十传百,干脆直接拉长到七天,从七月初一开始,到初七结束。 头三天的比赛因为人太多太杂,一个山庄估计不够用了,肃王一听想来参赛的人数居然这么多,大手一挥,把柳泉居批给宋清月做分赛场,七月初一到初三这两日,让柳泉居老板全力配合世子妃把这事办好、办漂亮了。 正当京城因为这事变得十分热闹的时候,豪门世家圈子里又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那就是镇北侯府嫡女竟然嫁给肃王世子李昭做世子侧妃! 这事一下就把罗家人闹的笑话给盖过去了,一跃称为京中现下最劲爆的话题。 其它王府的公子们真是眼睛都嫉妒红了,李昭那小子是交了什么好运道,娶了宋清月那朵白玉兰做正妻,现在又可以纳宁越瑶这朵红牡丹做侧室,这二位除了像貌是出了名得美,关键这两位的家世都是一等一的,还一文一武,占全了。 李昭这是要干嘛? 他要上天啊!? 这时候就有人反驳了,要说整个大周的适婚男子,除了陛下最小的那位十三皇子,似乎真找不出有比李昭身份更高的了。四个亲王府,只有肃王府有世子,其它三府都还未请封世子,大家都还只是王府公子呢。 所以李昭纳宁越瑶为侧妃这件事带来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其余几个亲王府都闹翻了天。 其中靖王妃钱氏就是闹得最凶的一个。她自己的儿子李暎才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子,可就因为靖王迟迟不愿意请封世子,弄得她儿子都找不到像李昭那样好的亲事。 靖王李焕对女人一向比较温和忍让的,都被闹得有点受不了了:“你讲讲道理好不好?肃王世子的外家是宁家,他这才娶到那位宁家二姑娘的,怎么能因为他是世子呢?” “你少糊弄我!李昭他要不是世子,宁家能答应把嫡女嫁给他做侧室?李焕,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就是不喜欢咱们阿暎?你是不喜欢我,所以不喜欢阿暎的是不是?”靖王妃已经气到直呼靖王殿下大名了。 “我儿子,我怎么能不喜欢?可晵儿不也是你儿子么?他记在你名下了,就是你儿子!” “你少来!他小时候我养过他几天?他现在对我什么态度你没看到么?” “我给你机会养他,他还能活到今天?” “李焕!你……你说白了就是不信我,反正,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是不是?” “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 “李焕,你给我个准话,是不是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请封阿暎为世子?” “对,他不够格!他撑不起西北军,撑不起这个王府!你儿子被你自己养废了,你自己不清楚吗?!”靖王李焕拍案怒吼。 王妃钱氏被靖王吼得双眼怒睁,她指着靖的鼻子恶狠狠地道:“李焕,你个没良心的!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你什么样你不知道?这些年我钱家填了多少银子进王府,你都忘了!这些年我给你生儿子,操持王府,花银子打点宫人,照应你母妃,你就这么对我!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呸!” 钱氏摔门而出,又一次把孟晚枫叫来想折磨她一通。 但孟晚枫嘴厉害,王妃说不过她,就想让家里的粗使婆子们对她使用强硬的手段。 李晵留了侍卫保护孟晚枫,两边人打了起来,整个靖王府后院闹得鸡飞狗跳。 这事不知怎么还被传了出来,弄得现在靖王妃恶婆婆的名声传遍了京城闺秀圈子。 镇北侯夫人王氏原本都已经跟靖王妃说好了,过段时间两家就可以互换庚帖了,虽然宁侯爷不愿意,但他人不在京城,鞭长莫及,而且这事儿是圣意,就算他不愿意也架不住皇帝愿意。 皇帝就是不让宁家只站在肃王府这边,两边都结了亲家,看宁汉松日后怎么办。 但现在靖王妃突然传出这样的名声,越瑶那个庶出妹妹宁越络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闹着不想嫁。 这样一来,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强迫人家小姑娘啊。 皇帝气得要死,从崔惠妃,到李晵,到罗家人,再到靖王妃,桩桩件件都在他敏感的神经上蹦迪。 他把靖王宣进宫大骂一顿,说他一家子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靖王回家好好整顿家务,反思己过,要是再因为家务事丢了皇家颜面,就直接降爵成郡王,叫他一家子都滚到西北吃沙子去。 其实靖王自己挺想滚回西北吃沙子的,在京城呆得太憋屈了。 到处都是阴谋诡计,叫他一个直肠子的人顾了头,顾不得屁股,手忙脚乱,焦头烂额。 宋清月挺同情孟晚枫,靖王府除了一个王者孟晚枫,几乎都是拖后腿的猪队友。 看原著的时候,宋清月就对女主这种生命不息,斗争不止的顽强拼搏精神,以及她与万物相斗的旺盛生命力感到由衷地佩服。 她自己要是女主,大概只会累觉不爱,彻底躺平认栽。 当然了,这跟她与女主迥然不同的成长环境有关,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都在被爱意包围的环境里快乐而轻松地成长,不曾体会过刻骨的恨意,更不用时刻担忧生命被威胁。 所以,感谢上苍! 这么一对比,宋清月现在由衷地感激老天爷对自己的厚爱! 当然,闹得十分不堪的不止四爷靖王两口子,老五信王两口子和老九家两口子也闹得十分不好看。 九皇子俞王两口子还算比较年轻,王妃生了两个女儿,还没儿子。生了长子的侧妃闹着要俞王给自己儿子请封世子,可俞王妃的年纪还能生,所以那位侧妃闹一闹,也就被压下去了。 倒是五皇子信亲王府跟靖亲王府一样,一地鸡毛。 王妃刘氏乃是广宁侯刘荣的嫡女。不过这位王妃打进府起就没得过宠,更是前后小产两次,第三次终于生出了王府的四公子,不过生出来也是个不足月的,从小体弱多病,到现在还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 从前,信王最宠爱的女人是侧妃阎氏,这位侧妃生了信王府的大公子、三公子和二姑娘,可惜三公子和二姑娘都没养住,先后病逝了。信王如今又有了新宠——夏良媛,最喜欢的儿子变成了夏良媛生的六公子。 不过,这不代表阎侧妃就失宠了,新欢旧爱嘛,总要争斗一番的。 王妃刘氏去求信王给他唯一的嫡子请封世子,信王以四公子体弱为由拒绝了。 阎侧妃不甘示弱,就也闹着要信王给大儿子请封世子,信王说考虑考虑。 一向温文尔雅、端庄贤淑的刘氏在此刻也算是把日子过明白了,还争什么,就算信王最后成了皇帝又如何,她跟儿子一样得不着好! 于是就在宁家而姑娘嫁入肃王府的第六日,这位信王妃刘氏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跟阎侧妃打了一架,然后带着脸上新鲜的指痕,披头散发地跑去宫里告信王的御状,告他宠妾灭妻,还把当年信王跟侧妃合伙害她小产,夏良媛下药毒害四公子的证据交了出来。 之后她自请下堂,要带着儿子去庙里清修。 这些所谓的证据到底是真是假,还有待查证,但王妃自请下堂,直接去庙里把头发绞了的做法过于惨烈和决绝,可见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这样一来,那些证据是真是假似乎已经无关紧要了。 信王本就失了圣心,这下更是彻底完蛋了。 ~ 六月底的时候,宫里连下几道圣旨,封四皇子靖王嫡长子李晵为靖王世子,封六皇子善郡王嫡子李昇为善王世子,封十皇子廉郡王刚出生没多久的嫡长子李晏为世子。五皇子信亲王降爵为郡王,并封信王唯一的嫡子李晇为世子。 宋清月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乐笑了,顺手差人给孟晚枫送了一份贺礼,祝贺她晋升为靖王世子妃。 皇帝这是被儿子们的家事闹烦了,没请封世子的王府,但凡有嫡子的,全都把世子给封上。 李晵虽说不是靖王妃生的,但皇家玉碟上写了他是嫡长子,那他就是嫡长子,皇帝懒得理会家长里短的烂事,他只看玉碟。 之后皇帝又召见了许久不见面的皇长孙,即现在的慎王世子李晟入宫陪王伴驾。 这下搞得所有王爷都紧张兮兮的,连肃王眼见着也暴躁起来。 宋清月还在忙着安排围棋比赛的事呢,突然汪公公来请,说是肃王殿下找她。 “父王找我?有说是什么事么?”宋清月正在跟墨扇、墨玉几个一起挑选搭天棚用的绢纱呢。 汪公公只和善笑笑不回答。宋清月就知道大概这事挺重要的,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汪公公走了。 书房里,肃王背着手来回绕圈呢。 临窗的小塌上摆着棋盘,肃王见宋清月进来,便指着棋盘道:“老大媳妇,听闻在西北的时候昭儿教了你下棋,来,陪本王下一局。” 宋清月点头称是,也没多说什么,坐下之后开始全神贯注地全力应战,虽说自己是个新手,但李昭教了她不少东西,她不期待能赢,只求把李昭教给自己的东西全都发挥运用出来。 这是一局快棋,两人下了不到一个时辰,宋清月就败了。 肃王长长呼出一口气,大声笑起来,道:“你这棋路真是跟昭儿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才学三四个月就能达到这个水准相当可以,不错不错,哈哈哈哈。”下赢了,他心里畅快不少。 宋清月小声嘟哝道:“父王心里不痛快就拿儿媳出气呀!” “哦,你知道本王最近心里不痛快?” “差不多能猜到。”宋清月垂着眸子收拾棋盘上的棋子,随口问道:“朝中有人上折子要求复立太子?” 肃王微微挑眉:“你如何知晓?” “猜的。”宋清月道。 “怎么看?” 宋清月一脸为难:“父王,这事儿您问我父亲还差不多,儿媳上哪儿能知道去。” “呵呵,不要跟本王装傻,快说,怎么看的?” 这时有两位十分貌美的小侍女端了茶具过来,肃王似乎在茶艺上挺在行,亲手拿过茶具来煮水、泡茶。 虽说大周朝已经不兴唐宋繁琐的点茶那套了,不过冲泡散茶也是有诸多讲究的。宋清月观肃王泡茶,就觉得这动作、这气度、这样子都叫人感觉非常熟悉。 “怎么了?”肃王被宋清月清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得略微有些不自在。 宋清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忙垂下眸子,道:“看父王泡茶的样子就想起世子殿下泡茶时候的样子了。” 肃王呵呵笑:“昭儿类吾,你们夫妻感情和睦是好事。”说完又敛了笑意,板起脸,道:“别岔开话题,赶紧说说,这事儿你怎么看。” 宋清月细细思索一番,慢条斯理地说道:“儿媳觉得父王不必忧心,圣上要是真有复立太子的打算,被宣进宫的就不是长孙殿下,而是慎王本人了。” 肃王反驳道:“你如何知道这不是陛下在为后头的事做铺垫?” 宋清月叹气:“那就等等看呗。慎王从前做了那么多错事,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当初的事死了好几万人呢,不可能才过两三年,当年的事就一笔勾销的。再者,当初那位被封为郡王的时候,原本属于东宫的势力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得花多大力气才能再把从前那些人再聚拢起来?父王觉得那位有这个能力么?” 肃王哈哈笑起来,的确,他一向是有些看不起那烂泥一样的大哥的,他若不是皇后嫡出,这储君的位置根本轮不着那块烂泥来坐! 宋清月接着道:“今年年底皇后忌日的时候,皇帝大约会见一见慎王。不过这不算什么,还是要看陛下到底给不给慎王差事,给不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就算是想要复立也总要有个契机,需要有叫群臣和天下百姓信服的理由。这件事哪里这么容易……”她忽然压低声音道,“陛下的身体能不能撑到那一日都难说。” 最后一句话总算把肃王所有的焦躁一扫而空。 没错,就算皇帝有这样的打算,留给皇帝的时间也不太够用了。 不日前内宫监的刘瑾公公传出来的消息,说是皇帝突然圈禁了朴才人,四位百济贡女中最得宠的那位,还把那位朴才人宫里的宦官、宫女一夜之间换了个干净,据说是叫东厂全都秘密处死了。 要说朴才人干了什么惹怒皇帝的事情被圈禁倒也不算奇怪,但杀了这么多宦官和宫女,事情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一般来说,这就是出了什么需要绝对保密的事情。 肃王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比皇帝的身体出了问题更需要保密的事了,比方说,临幸那位朴才人的时候昏过去了之类的。 一代雄主,要是这么大年纪了弄个马上风那可就晚节不保了。 肃王哈哈一笑,点点宋清月,道:“到底是宋建鸣的闺女。”他第一百次为当初选了宋清月做昭儿的世子妃而感到得意,自己真是个英明的父王! 说起来,宋家这丫头倒真有几分昭儿母亲从前的影子,一样漂亮,一样聪慧,一样娇滴滴地惹人疼。 肃王得意地想着,果然是自己儿子,连对女人的品味都跟自己差不多,哈哈!想起李昭小时候的事,肃王忽然又心酸起来,一个人将这成天上房揭瓦的皮猴儿养大不容易啊,莫名有点自豪! 诶,他叹口气,又有点想念昭儿娘了呢…… 第二百十一章 宁三姑娘的抗争 无论京城怎么热闹,几家王府闹得一地鸡毛,肃王府依旧在肃王殿下的铁腕统治下安宁而有序。 整个六月下旬,宋清月都在为筹备七月的旗赛而忙碌,餐食住宿、茶水点心、人员安排、花卉装饰……桩桩件件她都亲自过目。 宾客名单和参赛者名单一遍遍更新,一遍遍核对,宋清月也一点不觉得麻烦。 五芳斋里从小跟着宋清月的几个丫头都神经紧绷,她们就没见过自家姑娘这么认真严肃地对待过一件事情。姑娘可连自己的婚礼都没怎么在乎过呢。 宋清月则知道自己是变了的,她从前什么也不在乎,一心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可她现在不同了。大约是跟肃王和李昭这样的人相处久了,他们的野心竟也漏了一些传染给了宋清月。 她想要借着这次棋赛扩大肃王府以及她自己的影响力,所以一点纰漏也不想出,还要办得尽善尽美,叫人印象深刻。 中路,王妃小宁氏则忙着替自己儿子争取宁家的婚事。 靖王府的婚事不成了,她自己儿子可以啊! 三姑娘宁越络听说小姑姑竟然想叫自己给肃王二公子当妾,气得又学她二姐宁越瑶在家里大吵大闹了一通,结果是也跟宁越瑶一样,被关了祠堂。 可就算被关了祠堂她也不低头,送来的餐饭被她全都扔了出去,绝食了四天,把自己弄得奄奄一息被抬出来。 继夫人王氏去看望她,亲自给她跪肿的膝盖上药。 “你呀,是不是忘了你姐姐有三个老太太撑腰了?你说你跟着你姐姐瞎闹什么?她能闹,你能闹么?”王氏叹息。 宁越络虚弱地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她姨娘在一旁抹眼泪,跟着王氏数落自己女儿:“夫人说的是,越络,你以后千万别再学你姐姐了!她能做的事情,你做不得,听到没有?” 宁越络哭着道:“可是,可女儿也不能由着人糟践啊!姐姐给世子做妾,好歹是个侧妃,能上玉碟。那个李易是什么?他以后能有什么爵位?我就算是庶出的,也好歹是侯府的姑娘,小姑姑欺人太甚!” 王氏拍拍她:“好了,你少说两句,母亲不是没答应么!” 她虽然没答应,却也没拒绝。 宁越络跟王氏不算亲近,她哥哥出息,她姨娘在父亲跟前还算得宠,可就算她平日里再看不起这个懦弱无能的继母,此时也不得不低头,她拉着王氏的弱弱地哀求道:“母亲,女儿不要做妾。女儿不求什么大富大贵,也不求嫁给什么天皇贵胄,母亲您给我找个差不多的就行了,差一点也不要紧,总之女儿绝不做妾!” “好好好!母亲知道了,你安心养着。”王氏安慰道。 其实王氏心里觉得宁越络闹得好,要不是宁越络这么闹一闹,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跟那位做王妃的小姑子交待。 肃王妃小宁氏虽然在肃王府内被肃王殿下压制得死死的,但她在外头可是耀武扬威的,在娘家宁侯府更是横着走的。 侯府老夫人最宠爱的女儿就是小宁氏,荣国公府两位老夫人还都是她舅母呢。小宁氏想要宁越络给自己儿子做妾,就算王氏不想同意,小宁氏也会跟三个老太太合起伙来给王氏施压。 王氏这些日子可真是被压得喘不上气。 要不是宁越络用如此激烈的方式抗争,说不定王氏就顶不住压力应下了。 小宁氏这日又回了娘家来,想逼着王氏赶紧将婚事应下,可却被王氏当面拒绝,怒得拿起茶杯把王氏的头给砸了。 王氏也算逆来顺受习惯了,用帕子捂住汩汩冒血的额角,心里一点愤怒都没有,反而觉得高兴,被小姑子这么一砸,就算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语气也得软三分,她十分平静地道:“王妃,越络被关在祠堂四天,送去的饭一口没吃。您这是要把自己的侄女往死里逼吗?” “她一个庶女还看不上我儿子了?小贱人,她算什么东西!”小宁氏大声嚷嚷,她在娘家的时候,就一直都是这么横。 王氏依旧不急不徐地说话:“可侯爷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呢?老太太虽然疼爱您,可这个家说到底,还是侯爷撑着。越络给侯爷写的信被我偷偷扣下了。您想想,要是侯爷知道您这么逼迫越络,岂不是要跟您离心?” 跟大哥离心? 小宁氏心里是犯怵的,可她死鸭子嘴硬:“你少拿大哥来压本王妃!你当我怕他?大哥从小就偏心姐姐!我怕他跟我离心?算了……我跟你这种人说什么?” 她气呼呼地站起来去找侯老夫人去了。 不过也就是过去诉诉苦,发泄一下情绪,不能再做什么了。侄女都绝食了,她不能真把人逼死。 宁家的男孩子们都很有出息,宁越络的同胞哥哥跟其它嫡出的兄弟一样,也是个年轻有为、勇武过人的小将军,很是得侯爷看重。 就算是侯老夫人也只是借王氏的手去逼宁越络就范,这种没道理的事,她是不会亲自出面的。 说白了王氏在宁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受气包,侯老夫人想干点什么无理取闹的事就给王氏施压,借她的手去做,而侯爷要表达不满也不会直接冲着自己母亲发脾气,就只会责怪妻子。 这么多年下来,王氏真是受得够够的了。 她现在每天要在心里念无数遍,要是苍天有眼,就让宁越瑶永不得宠,王妃小宁氏脚底生疮,侯老夫人喝水呛死,荣国公府那两个老虔婆中风瘫痪! 她身边的陪嫁嬷嬷看着自家夫人跪在窗前,虔诚地向老天爷祈祷这些恶毒的心愿也是抹把额头的汗,自家夫人也就只敢在嘴上这么念一念了,诶! 上次王氏让人挑唆宁越瑶,还把她干的坏事传出去,就已经天天提心吊胆了。侯爷震怒下令彻查的时候,王氏真是被吓去半条命。 还好当时侯爷急着要回东北边防去,没时间把这件事查得太彻底,不然她觉得自己肯定在劫难逃。 阿弥陀佛,苍天有眼的话,就叫这家子全都完蛋! 在娘家受挫的小宁氏回王府之后,她的奶妈任嬷嬷突然告诉她一件事:“就昨天,王爷把世子妃叫去书房里,两人单独待了一个时辰左右。” 小宁氏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连她自己说不清楚她高兴什么劲儿,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诡异的笑来,骂道:“贱人!我就知道那是个狐媚东西!李炟这个老不羞的色鬼,真是年纪越大越没脸没皮,看到漂亮的就走不动道,连儿媳妇都不放过!” 任嬷嬷撇撇嘴,面露对宋清月的鄙夷,继续道:“她离开之后,肃王明显心情好了许多。” “呸!天杀的狗男人,早晚叫一帮小妖精把身体掏空了!”小宁氏的指甲抠破了帕子,她满脸兴奋地道:“你说李昭那小狼崽子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跟他爹狗咬狗闹起来?嬷嬷,咱们什么时候叫李昭知道这事好?” 任嬷嬷抓住小宁氏的肩膀,道:“王妃,您再忍一忍,现在闹将出来不好。” 小宁氏跟任嬷嬷对视一眼,眼中迸射出异样的光来,笑道:“不错!我得忍着。天家无父子,我就不信那无情无义冷心冷肺的狗男人当了……之后还能跟李昭这般父慈子孝!” 任嬷嬷诶了一声,捂住小宁氏的嘴:“王妃这种事您别轻易说出来啊!” “不说不说,我以后注意!”小宁氏心里又畅快起来,“嬷嬷,我就想瞧瞧,那狼崽子这么掏心掏肺尽心尽力地帮他爹做事,到最后不仅被抛弃背叛,还被抢了女人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任嬷嬷附和道:“二公子日后必有后福!” 小宁氏哼了一声,又道:“我瞧着孟玉妍那丫头不太行,孟家出了孟老爷子,就是一堆烂狗屎!还得给易儿找个更有助力的姑娘!” “是,不过二公子现在没有爵位,怕是不容易。”任嬷嬷道,“王妃您不能心急,这事急不来。” “哼,宁越络那个死丫头!她怎么就不明白?”小宁氏又想起那个庶出的侄女来了,真是越想越不高兴,“她看不上我儿子,她想看上谁?哼,不嫁给我儿子,本王妃就让她嫁个叫花子,让她知道什么叫后悔!” 说起这个,任嬷嬷立刻想到一个主意,道:“王妃,这个老奴有法子。” “你说。” “世子妃不是要在七月办棋艺比赛么?老奴听说想来的人非常多,其中不乏一些穷酸书生……” 任嬷嬷凑在小宁氏耳边嘀咕了半天,小宁氏听后,畅快地大笑起来,拍手道:“好好!就这么办!嬷嬷你去安排。哎,对了,小心点!那个小妖精精明着呢!你可别像孙氏一样栽在她手里!” 任嬷嬷道:“害,怕什么!宁越络跟世子妃非亲非故的,她能管宁越络的死活?” 小宁氏点点头,赞同道:“也是,那小妖精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三人修罗场【二更】 日子在噪杂的蝉鸣蛙叫中来到了六月底,李昭终于回来了。 为了躲开宁越瑶,又不叫外祖母找他算账,他也算煞费苦心了。 宋清月这几日快要忙死了,最终前来参赛的人数竟然多达一千三百四十六人! 参赛者依旧以男子为主,来参赛的女子只占十分之一不到,不过能有一百二十五位闺秀参与这件事就已经让宋清月感到十分欣慰了。 为了保护闺秀们的名节和声誉,宋清月求到李昭跟前,调用了他几乎全部的人手去做背景调查,特别是那些不请自来的。 比赛的那几天,也要把安保工作做好,以防有人混水摸鱼干坏事。 “你到底有多少暗卫?能借你的暗卫用一用么?”宋清月抱着李昭的劲腰,仰起小脸来巴巴地瞧着他。 李昭用力捏她的脸:“都不说想为夫了,还想要为夫给你办事?” “那我想你了,真的,我好想你!好想好想的!”她说着唱了起来,“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 “你这个什么歌?”李昭被哄得高兴,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宋清月唱歌,她那本就娇软的嗓音唱起歌来竟然是跟灌了蜜似的甜美动听。 “嗯,就是有那么一首歌呗。” 她认认真真,完完整整地把歌唱了一遍。 “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和你一起,数天上的星星, 收集春天的~细雨~。 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听你诉说~古老的故事。 细数你眼中的情意~。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 踏遍万水千山,走遍海角天涯~ 让每一个日子都串连成, 我们最美丽~最美丽的回忆~~” 唱完她双眼亮晶晶地问道:“怎么样?好听?高兴了没?能帮我了?” 李昭勾起唇角,双手捧住她的脸,一双黑眸深沉而炽热,他低头用力地吻下去,唇舌辗转吮吸,好似要把宋清月吞吃入腹一般用力。 宋清月被他亲得腿软,头晕气短地喘不上气,李昭眉眼都盈满了笑意,松开她,才缓慢而深情地道:“月儿,你……五音不全。” “哈?你才五音不全呢!你全家五音不全!我明明唱得很好听,每个音都在调上!”宋清月气得炸毛,挥舞着小拳头对着李昭一顿天马流星拳。 李昭哈哈大笑出声,笑够了,才抱着她坐下,建议道:“我倒是觉得,把闺秀们全都安排在山庄比较合适。柳泉居那儿肯定有许多围观的百姓,让闺秀们去那儿被围观不合适。你把大家统一安排在咱们家的山庄,到时候放多少人进来,放什么人进来,咱们都可以控制。另外,你完全可以让闺秀们直接参加从初四开始的比赛,头三日可以淘汰掉不少闲杂之人。” 宋清月连连点头,觉得非常有道理。 本来嘛,比赛在于其次,相亲才是正经事,要不然也没必要非把最后一天安排在七夕了。 因为在宋清月的安全期里,天还没黑透,李昭便迫不及待地把人扛进了葆光殿后边的露天浴池里。 自从学会算安全期,他比宋清月还关注她的小日子是不是准时。宋清月的大姨妈哪天来的,又是哪天走的,李昭比宋清月记得还清楚。 每次一到日子,李昭就跟过节似的。 实践完李昭新得的秘籍上记载的降龙伏虎十八式,都到后半夜了。 宋清月软趴趴地摊在他怀里懒懒问道:“这次上去哪儿了?” “押粮,给辽东军的。”李昭答。 宋清月笑:“你成了陛下的专属押粮官了。” 李昭一喟:“也就本世子不会克扣军粮了。” “信王妃的事你听说了么?” “听说了。”李昭漫不经心地玩着宋清月的头发道,“是孟晚枫出的主意。崔惠妃的娘家人、罗家人闹的事,都有泾国公府和信王府的手笔。” “信王妃为什么肯听孟晚枫的话?”宋清月惊讶了。 李昭道:“她给信王妃生的那个病秧子看病了。” “难怪,医术真是好用。”宋清月感叹,“这下广宁侯要变成靖王府的死忠了。他不就是就那一个女儿么?我记得刘小将军是养子,对。” “不好说。其实未见得刘荣就会感谢孟晚枫,为夫不妨再告诉你个秘密,刘小将军并非什么养子,而是他的私生子,我听说刘侯跟他那位守寡的大儿媳妇有些不可言说的小故事。”李昭笑得又慵懒又邪气。 诶?突然想起来了,原著里貌似有这段,刘大将军莫名其妙对救自己女儿于水火的孟晚枫恩将仇报什么的,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宋清月一点印象也没了,到头来居然是扒灰文学! 这么狗血的么? 宋清月软软摆手:“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李昭轻笑一声,接着道:“你说,他要是有了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儿子更重要,还是女儿更重要?现在孟晚枫把他女婿的前途断了,他们广宁侯府会不受影响?他会不会觉得孟晚枫不是在帮他女儿逃离苦海,而是在算计信王府呢?” “好,我懂了。”宋清月揉揉额角,“睡,脑子转不动了。” 李昭抱着她,枕着手臂望着床顶的雕花发呆,脑子里忽然回想下午月儿唱给他听的那首歌。说什么喜欢他说的故事,要跟他一起看星星,还要跟他一起走遍千山万水的……李昭一时情难自禁,思绪万千,就想听宋清月再唱一遍。 “月儿,月儿?” “干嘛?困了……”宋清月趴在他怀里,方才已经浅浅地睡着了,又被他喊醒。 “那什么歌,再唱一遍?”李昭问道。 宋清月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李昭一眼,就近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再唱天都亮了!睡觉!” 她嫌李昭身上太热,翻了个身,在床的一角把自己团了起来,离李昭远远的。 李昭气闷,强行把人又拖回来抱着,换来宋清月无情的一脚。 ~ 七月初一这日整个京城都因为宋清月举办的棋艺比赛而热闹起来。 街坊间几乎人人都在讨论这事。 柳泉居周围更是被各种凑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诶诶,我听说好多世家千金也来下棋,我怎么一个都看不见?” “害,那能随便让你瞧见?小姐们初四才参加比赛呢,而且都被安排去王府京郊外的庄子上了!” “这么说,岂不是要赢了头三天的比赛才能有机会一睹千金们的芳容?” “那可不?得连赢四场才有机会呢!” 王府葆光殿中,宋清月换了小宦官的衣服,正准备跟着李昭出门,去位于东大街上的柳泉居凑热闹。 这时候林万福急匆匆地走进来,着急地道:“殿下,宁侧妃来了。” “拦着。”李昭不假思索地回道。 “拦不住!”林万福心里吐槽,您表妹有多生猛您不知道? 这时就听门外响起宁越瑶的声音:“表哥!表哥!” 门哗啦一声被推开,宁越瑶进门,跟个炮弹一样撞进李昭怀里,抱着他的腰撒娇道:“表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瑶儿?为什么不来找瑶儿?瑶儿盼你盼了好久了。” 宁越瑶速度太快了,李昭甚至没来得急躲开,他瞳孔震颤着,本能地朝宋清月看去。 宋清月安静地垂眸站在一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在李昭眼里,就是觉得她现在心里肯定委屈坏了,说不定气得不想跟他出门了呢。 他用力把宁越瑶从身上撕下来,绷着脸问:“找我什么事?” “表哥~!” “好好说话!” “人家想你了嘛。你那天突然就那么出门了,瑶儿一个人独守空房这么多天,人家不能委屈一下么?” “你要没事就回去。现在我要出门。” “你去哪儿?瑶儿跟你一起去!” “不合适。” “我扮成小黄门就好了嘛。” “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不会被人发现的!” 李昭的目光再次本能地移向宋清月,宁越瑶顺着他的目光转头,这才发现边上那个身形格外娇小的小黄门居然就是宋清月! “宋三!”她瞪大眼睛叫起来。 “放肆!”宋清月挺起胸膛扬着下巴,一本正经地斥道,“看到本世子妃为何不行礼?” 宁越瑶简直要气炸了,根本不理睬宋清月,只跟李昭说话:“表哥,你这样带着她出门就合适了?啊,我知道了,你们是要去看棋赛是不是?我也要去!” 李昭无奈地看向宋清月,意思叫她拿主意。 宋清月在心里叹气,她就知道李昭这个大猪蹄子靠不住!只好挥挥手道:“行,换衣服,一起去。” 小秦公公在葆光殿挑了一个跟宁越瑶身高差不多的小黄门,叫他把自己的衣服拿来,给宁越瑶换上。 林万福一脸兴致盎然地瞧着眼前的修罗场,心想总算有个能叫世子妃吃瘪的人了。 总地来说,宋清月是个不顾矜持体面,甚至不择手段,只求效率和结果的人。 恰巧宁越瑶也是,论撒泼耍赖,宋清月可能还要比宁越瑶稍逊一筹呢。 宁越瑶换了衣服出来,就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宋清月穿了小黄门的衣服,身形还是这么好看这么窈窕?自己穿了就奇奇怪怪的,肩膀的宽度就不太对。 她哪儿知道宋清月这件是李昭一早给她准备好,按照她的身形尺寸剪裁缝制的。 上了马车后,更是修罗场了,狭小的空间里塞了三个人,李昭坐中间,宋清月和宁越瑶一左一右坐着。 宋清月觉得这个场景很滑稽,特别是看到李昭那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表情,觉得特别逗,没憋住就哈哈地笑出来了。 “你笑什么?”李昭问道,他都尴尬死了,不明白宋清月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我笑殿下您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明明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气,怎么您现在倒像是不怎么高兴似的。”她盯着他,眼里满是揶揄。 李昭伸手捏她的脸,用了几分力道,把宋清月捏地嗷嗷叫起来:“疼疼疼!哥哥轻点!” “调侃起夫君来了,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宋清月抱住李昭的胳膊,靠在他身上道:“月儿这不是想博夫君一笑么?明明刚才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宁侧妃一来脸就拉着长呢?你下次再这般板着脸,月儿就不跟你出来玩了。” 李昭垂眸盯着她,明知她在使坏,却也不想反驳她,配合地伸手搂住宋清月的腰,柔声哄道:“哪里是我不高兴,为夫这不是怕娘子不高兴么?” 宋清月哼哼两声,总算满意了,因为嫌热,于是又把李昭推开了。 用完就丢? 李昭微微挑眉,又捏了一下宋清月的脸,小没良心的! 宁越瑶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亲亲我我,听宋清月娇滴滴地唤李昭哥哥,李昭亲昵地喊宋清月娘子,只觉刺耳无比。 宋三想要刺激她,她懂。 可表哥为什么要帮宋三? 不,真正的问题是,表哥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他不在乎宁家了么? 他不在乎荣国公府了么? 难道表哥就真的这么喜欢宋三,喜欢到他觉得可以完全不顾及那些了么? 宁越瑶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她内心的恐慌已经没法完全掩饰住了,她把手缩进袖子里,转头瞧向车外的街景。 夏季的马车只有个顶和框架,四周用半透的丝绢围上,里头能清楚地看到外头,外头却看不清里头。 眼前的街景渐渐模糊,宁越瑶本就不指望表哥能对自己一心一意,可她觉得,她总得是他最宠爱的一个? 不不不,宁越瑶安慰自己,她不能乱了方寸,这事宋三的计策。 宋三这个善妒的小贱人,表哥一定是怕她闹起来才顺水推舟地这样做了。 想及此,宁越瑶深吸一口气,把眼泪又憋了去,整理好情绪,转头看向宋清月玩笑似的说道:“表哥就这么怕世子妃吃醋么?” 宋清月见她这么快就镇定下来,倒是对宁越瑶有点刮目相看了,还以为是个恋爱脑的蠢货呢。 诶,镇北侯府培养的嫡女怎么会是个蠢货呢? 回想书里她跟沈宝珍掐架的片段,其实也是沈宝珍吃瘪比较多。沈宝珍要不是占着正室的名分,大约早就不是宁越瑶的对手了。 算了,不刺激宁越瑶了,打嘴炮没意思,晚上不叫李昭去她那儿就是了,宋清月喜欢来实际的,就笑着顺宁越瑶的话道:“我脾气确实不太好,殿下这般哄我,就是怕我闹起来不好收拾,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情绪上头了就会不管不顾的。在殿下心里侧妃自然也是重要的,你没进府之前,他念叨你好几次呢。而且呀,你们武将世家出来的女子就是心胸要宽广些,你别看他现在哄的是我,殿下心里念着你的好呢。” 说罢,她还仰起脸来看着李昭,问道:“是,殿下?” 李昭嗤一声笑出来,伸手在她的软腰上掐了一把,这女人就总有本事叫你又爱又恨的,他都帮她了,结果她自己倒给圆回来了! 还顺手给宁越瑶戴了顶心胸宽广的高帽子。 不过宁越瑶可不是那种会被高帽子轻易套住的人,她哼了一声,对李昭道:“表哥,瑶儿心胸不宽广,一点都不宽广!瑶儿也是会吃醋的!现在心酸得厉害呢!你要是不哄哄我,我也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倒是世子妃,作为正室还这般不知进退,要表哥左右为难,你自己难道不觉得羞愧么?” 说完还朝宋清月挑起眉毛。 呀,这是原样奉还回来了! 李昭一脸饶有兴致地瞧着宋清月,想瞧瞧她怎么怼回去,结果宋清月瞪他一眼:“你看什么戏?你左右为难了?” 李昭啧了一声:“你瞧你,娘子说不过侧妃了就冲着为夫耍横。你方才不是还说为夫心里念着侧妃么?人家现在心酸了,我能不哄一哄?” 宋清月的小脸顿时挂下来,冲外头的林万福喊道:“林万福,怎么还没到?没把马喂饱么?” 林公公隔着纱道:“世子妃,城墙内不给跑马的。您有气冲奴才发,奴才听着,您再多说两句也没事,只要您心里舒服了,怎么着都成!” 宋清月立刻跟李昭告状:“你瞧,林公公胆肥了,都敢编排我了。”又委委屈屈地道:“你们就是看我嘴笨,就一起欺负我挤兑我!哼!” 李昭立刻道:“万福,怎么跟世子妃说话的?自己掌嘴!” 林万福立刻哎了一声,自己抽了自己一耳光,打得还挺响亮,可见是用了力气的。 宋清月笑起来。 最终这场三个人的嘴仗由林公公的一耳光一力承担了。 做领导的首席大秘书真是不容易啊! 第二百一十三章 观赛 王府的马车是从柳泉居的后门进去的,前门堵得全是人,根本进不去。 大掌柜和二掌柜亲自到后门迎他们进去,眼睛一瞄,看到世子身后还跟了两个十分貌美的小黄门,不用猜,一看知道是世子殿下的妻妾。 但两人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是哪个是正室,哪个是侧室,或者哪个位份高些,二人面容都不俗,一看就都是金尊玉贵娇养大的世家千金。 一般来说妾室会走在正室后面,可二人偏偏并排走。 那要那掌柜的猜,他觉得可能个头高的那个是正室,那大气的长相,还有浑身上下那股子气势,就比边上那个娇小些的足些。 宋清月想翻白眼,她也知道自己这长相偏柔软,还矮了宁越瑶半个头,她也无奈啊,只能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给宁二姑娘又记上一笔。 宋清月想着,要不想办法弄双高跟鞋去?可她很快否决这个想法。这年代的道路几乎没有一处是平整的,还想要脚腕的话,高跟鞋就想都别想。再说了,那玩意儿穿得也没有现在脚上的布鞋舒服。 嗯,还是舒服最重要! 不过看在李昭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宋清月比宁越瑶白出一个色号,单独看的时候可能还没感觉,两人并排的时候,对比极为惨烈。尤其阳光下头,宋清月看起来就像个精致无比的玉娃娃,白得发光。 李昭看得晃了神,不觉伸手,讲她拉近了,牵着她走。 掌柜的狗腿地在前头弓着腰倒退着领路,一边心里琢磨着,难不成这位个个头矮、看起来娇娇怯怯、我见犹怜的才是世子正妃? 都传说说这位极为得宠,原来是真的! 柳泉居的店面很大,一楼摆了一百张小桌,也就有一百对棋局在同时进行。 掌柜将他们引到二楼的一个包间里,门口的走廊上用屏风给他们专门隔出一块区域来,可以趴在栏杆上看到下头的棋局,包间里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 掌柜的在上茶水的次序就把宋清月放在了前头。 边上这位个头高的一脸恼怒地盯着正在倒茶的掌柜,把掌柜的盯出一脑门的汗,可他觑着世子殿下安然的神色就觉得自己应当没做错,递菜单的时候也先递给宋清月。顺着世子殿下的心意总不会出错。 宁越瑶不高兴地说自己没什么想吃的,宋清月兴致颇高地细细看了一遍菜单,点了一道脆皮烤鸭,而后出了包厢,趴在栏杆上看下面的人下棋。 此时的柳泉居里人满为患,二楼、三楼、四楼的栏杆上挤满了人,为了今天,掌柜还在比赛前特地加固了一下栏杆,防止人太多,把栏杆给压塌了。 栏杆坏了是小事,人掉下去摔残了,摔死了才是大事。 不过店里虽然人多,却不吵闹,大家说话声音都压得极低。 宋清月扫了一眼一楼的几十张桌子,有人下得快,有人下得慢。下得快的,没一盏茶功夫就决出胜负了。 赢的人把写有自己的名字的红色烫花小竹片交还给柜台,柜台会把他的名片交给小厮,让小厮去外头,从一个长长的大展板上取下写有他名字的绿色烫花竹片,把红色的换上,然后在把绿色的还给那人。 明天,他就可以凭着那个绿色的竹片过来比第二场。 输了的一方呢,红色竹片就不用还了,可以拿回家当纪念。竹片上除了烫有精致好看的花纹,还熏了龙脑香,怪好闻的。 他们空出来的桌子就可以留给别人比赛用。 头三日的比赛因为全是男子,就都安排在柳泉居,这里是京城闹市区,人多且热闹。掌柜的还在外头竖了两个超大号的大棋盘,挑一两位有点名气的公子的比赛进行实况转播。 边上还有个下注的地方,可以给任意觉得有望夺冠的选手下注,被下注最多的前二十位选手甚至被挂了出来,下注金额可大可小,两三个铜板也能下注。 这热闹得简直跟世界杯开赛一样,全民关注,全民参与。 比赛从卯初就开始了,早来的就早早开始比,晚来的,要看有没有位置,没位置的还得等人家比完了,把位置空出来才能开始。 李昭见宋清月看得认真,就指点道:“你瞧五十八号那桌,那桌有点意思。” 宋清月瞄他一眼:“这么快,一百桌你全都瞧过一遍了?” 李昭勾起唇角,又放出他那狂狷邪肆的招牌笑容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夫君我不说是个国手,但也差不多了。” 宋清月嗤笑:“伱就吹。” 见她不信,李昭啧一声,道:“要不我下去?” “别!初四你再上,今天赢了算什么本事。” “好,初四我上,不过就凭你夫君这样貌气度,你就不怕又有姑娘要投怀送抱?” 宋清月气鼓鼓地瞪他一眼:“你不用露面都有姑娘要投怀送抱!” “是么,谁要投怀送抱?我瞧瞧。”李昭说着还真挺直了腰环顾了一圈四周还有楼上,别说,三楼和四楼的包厢前头还真有不少闺秀来柳泉居观战呢,果真就有好几个频频往李昭这儿瞄呢。 她们见李昭朝她们看过来,娇羞地用团扇挡住脸,可又不完全挡住,半遮半露,暗送秋波。 宋清月咬咬后槽牙,狠狠踩他一脚,李昭用拳头抵着唇低低笑起来,笑得风流俊朗,春风十里。 宋清月看着他心里叹气,这大猪蹄子也就是好看这一项可取了。 掌柜的亲自端来宋清月点的脆皮烤鸭,特地切成小块,放在小碗里,可以一边趴在栏杆上看比赛,一边用签子叉着吃。 掌柜的又拿来一小碟方形的黄色糕点,十分热情地推销道:“冰镇过的枣泥豌豆黄,您尝尝。” 宋清月尝了一块,香、甜、沙糯,果真好吃,不过她也就尝了一块,甜的不能多吃,她胃口小,得留着肚子多摄入些蛋白质,于是喂了李昭一块,笑着道:“掌柜的推荐果真有道理。” 李昭点头,叫人赏了掌柜和厨子。 宁越瑶在一旁巴巴地看着,李昭愣是没发现她也想吃,盘子里一共三小块豌豆黄,最后一块喂给宋清月,宋清月摇头说怕一会吃不下午膳。 宁越瑶还等着李昭喂她呢,可李昭直接塞他自己嘴里了! 还是掌柜的心细,叫人给宁越瑶又上了一盘冰镇的枣泥豌豆黄,可宁越瑶自己吃着却觉得没滋味,她也想跟表哥相互喂着吃。 可李昭都不怎么看她,只是一直在跟宋清月咬耳朵说悄悄话,都不搭理自己。 宁越瑶浑身都在冒酸泡,不过只要没有宋清月的阴阳怪气,她就还能控制得住自己。 她支棱着耳朵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听了半天,竟然是表哥在教宋清月下棋。 就听李昭道:“黑棋这步他就不该走这儿,应该先走上面。” “为什么?” “你说什么?” “上下离开的太远了?” “对,起手就不好,阵型太扁平了,上下不接,容易叫人断了中路,你看白棋就下得果断,压着黑棋打,瞧,断掉了?现在上头那片就被吃了。看看下头那片保不保得住。” 两人有看了一会,宋清月忽然问道:“白棋方才那步什么意思?” 李昭嘶了一声,略想一想,摇摇头,诚实地道:“没看懂。要我肯定继续压着下头打。”他又盯着看了半天,看白棋接着往下走,依旧摇头,道:“嗯,刚才那步没看懂。大概他想把左上那片也吃了,不过我觉得黑棋不会让他这么干。” 又看了一会,宁越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世子妃以前在闺中的时候没学过?” “嗯,没空学。”宋清月实话实说。 宁越瑶鄙夷地笑了笑,问道:“没空?世子妃忙什么忙到没空学?是没空还是你学不会?” “你问殿下我是不是学不会。”宋清月睨李昭。 李昭忽然道:“要不你俩来一盘试试?我记得侧妃棋下得不错。”李昭拍拍宋清月肩膀,鼓励道:“来月儿,不要怕,试试身手,别给师傅我丢脸。” 宁越瑶憋着一口气傲然道:“行,我也瞧瞧世子妃学得怎样了。” 宋清月笑着怼回去:“我才学几个月,侧妃小心别输了,那可就丢人了。“ 林万福早叫小秦公公在包厢里预备了棋盘。 宋清月与宁越瑶分坐两侧,李昭坐在边上一边煮茶一边观战。 宁越瑶道:“表哥观战就观战,可万不能偏心给世子妃提示。” 李昭嗯了一声:“我不说话。你也认真下,也别看世子妃只学了几个月就让着她,拿出真本事来,她不好对付。” 厢房外守的侍卫不约而同掏出银票来,一个道:“我押世子妃。” 另一个道:“我也押世子妃。” 还有两个也是压世子妃,他们看向小秦公公,小秦公公嘿嘿笑道:“我也押世子妃。” 最后大家看向林万福,林万福哼了一声,道:“那我押侧妃好了。” 这次下棋,宋清月比跟肃王下的时候还要认真,她是真的想赢来着。 宋清月的好胜心一旦被激起来了,脑子就会特别好使,超常发挥。 两人下了快一个版时辰,终于结束了。 门外林公公赔了钱,几个侍卫笑呵呵地道:“多谢林总管。” 小秦公公也笑得很贼:“多谢师傅了!” 林公公踢他屁股:“话忒多!快进去伺候了!” 宋清月满足地笑起来,往李昭怀里一躺,道:“师傅,徒弟没给你丢人?” 李昭摸摸她的面颊,此时他很想吻她,可宁越瑶在边上,他就忍住了。 宁越瑶的额头上全是汗水,背后都湿了,一直在边上为她打扇子的小黄门给她递帕子,宁越瑶不接,她想要李昭给她递帕子,可她知道,当着宋清月的面,李昭是不会给她递帕子的。 她只能把自己的帕子拿出来擦汗。 李昭瞧她这样,就道:“侧妃也累了,去换身衣服。” 宁越瑶气闷地喘了好几口气,低低道一声“是。”拖着步子去换衣服了。 宋清月摊在李昭怀里,没了动弹的力气,宋清月倒是汗不多,主要是她不爱出汗,所以现在体温有点高,就跟CPU过载发烫一样,她这身体真心还有得调理呢,体温调节功能大概有点问题…… 李昭叫人拧了冰水浸过的帕子放在宋清月额头上,宋清月舒服地一喟,闭上眼睛想歇一会,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宁越瑶换好衣服后,就在更衣间里呆坐了片刻。 她不太想回去看李昭跟宋三那个小贱人亲昵缠绵,看得她胃里酸水翻江倒海地冒,难受得想要呕吐。 被宋清月下败了,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可更让她觉得害怕的是,她觉得自己有些插不进去,插不进表哥和那小贱人中间。 只是一年而已,那小贱人已经利用这个机会把表哥的心紧紧抓在手里了。 表哥对她的喜爱也完全超出了预料。 宁越瑶撑着头,强忍泪水,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自己日后该何去何从。 表哥不再是表哥,是她的夫君,更是肃王府世子。 他不再像从前那般喊她瑶儿了,他喊得一直都是侧妃。 她现在,就只是他的侧妃了。 宁越瑶忽然觉得头有些痛,大颗的泪珠子如断了线的珍珠,嗒嗒地落在墨绿色的宦官衣服上。 ~ 宋清月醒来的时候是申时,下午场的比赛已经开始一个多时辰了。 李昭笑道:“饿不饿?想吃什么?” 宋清月揉揉眼睛,头还有点晕呼呼的,问道:“几时了?” “申时三刻。” “那我还是吃点。” 李昭便招手跟掌柜的道:“来点清淡的,清炖狮子头,世子妃最爱吃这个,凉拌黄瓜、三色萝卜、上汤白菜、翡翠虾仁、再来个文思豆腐。” 宋清月就道:“还要响油鳝糊!突然就想吃那个了,再来碗米饭。” 掌柜的笑着应了,又道:“今日的鲈鱼也肥,还活蹦乱跳的!放点豉油,给清蒸一下如何?” 宋清月点头:“好,清蒸的最好了。” 掌柜的赶紧记下,世子妃喜欢清蒸的鱼。 菜品上桌后,宋清月一个人面对这么多菜倒也习惯了,入了皇家一切都有标准和规矩,饮食也是,就算她胃口小,吃不了多少,也得上这么多菜。 柳泉居的清炖狮子头是加了虾籽的,肉馅里加了脆脆的马蹄,最里头包着蟹黄,味道十分鲜美;三色萝卜是用白萝卜、青萝卜、红萝卜切成细丝加炖得奶白的鲫鱼汤蒸出来的;翡翠虾仁则是用菠菜汁将虾仁染绿后,勾芡炒至的,颜色碧绿,看着就叫人有食欲。响油鳝糊做得也好,油是菜上桌之后才浇上来的,同一道菜,做得讲究不讲究,区别可真大了去了。 清蒸鲈鱼的汁调得也不错,看出宋清月爱吃淮扬菜,又知道她是在岭南长大的,酱汁特地调成鲜甜口的,叫宋清月吃得眉开眼笑的。 李昭看她吃得香,颇为欣慰地道:“你现在胃口比刚嫁给我的时候好很多。” “那说明我身体比那时候好。”宋清月挖了一勺狮子头喂到李昭嘴边,李昭就着她的勺子吃了。 “这个做得真好,是不是?”宋清月问他。 “嗯,比咱们府里厨子做的好。”李昭肯定道,看了一眼林万福,道:“去跟掌柜的说一声,狮子头做得好,赏。顺便问问做这菜的厨子愿不愿意去王府做厨子。” “别呀!”宋清月拦住他,“以后我想吃了叫他去府里做好了。厨子走了,酒楼还开不开了。要是别家的酒楼,挖走就挖走了,哪有撬自家墙角的,还赚不赚银子了?” 李昭无奈说好,心想着难道赚银子比自己过得舒坦重要? 虽说宋清月胃口比之前好,可吃得依旧不算多,餐盘撤下去的时候看着跟端上来的时候差不多,叫门外的侍卫们给分了,都是跟李昭一般年纪的大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 这点份量他们两个人就能包圆了,别说是六个人。 宋清月吃饱了才发现宁越瑶不见了。 四下望望,看到她站在外头观战呢。 宋清月笑了笑,跟李昭道:“你坐在这儿,我去跟宁姑娘说几句话。” 李昭问道:“你要说什么?” 宋清月道:“我要是告诉你了,还让你留在这儿做什么?” 李昭无奈摇头:“我不听就是了。” 宋清月走到包厢外,挥手让林万福和小秦公公都进包厢里去。 她走到宁越瑶身边感慨一声:“真是个倔强的,硬是不肯先回去呢!” 宁越瑶哼了一声,没搭理。 宋清月继续道:“也是,明明是一起出门的,你却先回去了,以后在府里就要被人看扁了,所以呀,就算硬着头皮也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真是辛苦呢。这家酒楼的清炖狮子头不错,你吃过吗?” 宁越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我自小就住在王府,是王府姑娘们的伴读。但凡王府开宴,这里的厨子都会去府上帮忙,你说我吃过没有?” 宋清月却道:“你知道么,我刚进府的时候身体差极了,稍微受点寒,吹点风就会生病。我是个爱吃的,却常常一点胃口也没有,再好吃的东西也会味同嚼蜡。” “你到底想说什么?”宁越瑶皱眉问她。 “没什么。”宋清月忽然低低笑了笑,抬起眸子悠悠瞧着她,“就是想告诉你,你往后的日子会更辛苦,你得做好准备。” 她笑得异常甜美,看在宁越瑶眼里刺目无比,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恐惧来。 “世子妃,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一定要针对我?”宁越瑶忽然表现得十分无辜和委屈,“世子妃,我只是从小就爱慕表哥而已,并非想要与你作对。我们两以后互不干涉,如何?” 宋清月长长叹出一口气来,摇头道:“你可真是够没脸没皮的,无冤无仇?呵。宁姑娘,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宁越瑶隐约有了不大好的猜想,可她不愿去想,问道:“什么说什么?” “你不道歉?”宋清月又问了一遍。 “道歉什么?我嫁给表哥做侧妃就要道歉?哪有这个道理的。表哥的侧妃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至于争宠,我想我没必要为这个道歉?”宁越瑶道。 宋清月摇摇头,她打了个呵欠,不再言语,走回包厢里。 李昭问道:“这么快就说完了?” 宋清月耸耸肩,用十分轻松而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侧妃过于无耻了,竟然跟我说我们两无冤无仇,我就不想再说什么了。” 李昭的笑意有一瞬僵在脸上,他突然想起宋清月那会身体为何会那么差了。 是他们订亲那年,宁越瑶害的。 她害得月儿差点死了。 他还记得她那时候苍白毫无血色的面颊,瘦弱得如同皮包着一具骨架,脆弱得仿佛一捏就碎。 他还记得她在他们的新婚之夜晕倒时惨白的脸,她刚嫁给他的时候,常常一天都不会想吃东西,饭吃几口就饱了,一年要生好几次病。去年只是过个生辰宴就累病了…… 桩桩件件,都是宁越瑶害的。 她害月儿醉倒在雪地里,她想要月儿活活冻死。 这事回想起来就像一根毒刺一般扎在他心里,把因为是表妹的那点香火情抹杀得一干二净。 要是宁越瑶不选进府这条路,他念在宁家,念在她是宁远的同胞妹妹,念在她是自己表妹的份上饶了她。 可既然宁越瑶自己选了这条路,就不能怪宋清月报复她,他更不能饶了宁越瑶。 李昭问宋清月:“你想要我做什么?” 宋清月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不许她有孩子,一个都不许有。女孩子也不许有。哥哥答应吗?” 李昭把她拉进怀里抱住,轻轻道一句:“好,我答应你。” “我知道她是你表妹,你们从小就认识了。可我们也是从小就认识的!你不许可怜她,也不许对她感到愧疚!” “不会。”李昭叹道,“我只觉得愧对了你。” 我觉得我有必要说明一下,免得又要被评论搞到原地爆炸。 宋清月一直都没有把李昭当成一个单纯的恋爱对象,而是一直把他当成未来的皇帝来对待。不是说她对李昭完全没有动过真情,她是可以把政治问题和感情问题分开“处理”的那种人。 她再怎么跟李昭闹脾气,也是在保证不伤害双方的政治利益的情况下闹的。 宁家在东北手里握着十几万战斗力超群的边军,宁家在肃王眼里的份量,以及在李昭这边的重要性,并不比宋家差。 至于到底碰不碰宁越瑶,只能让李昭自己去选择,宋清月只能以情动之,却不能明确地提这个要求,因为这个要求是有损于李昭利益的,所以她只要求李昭不给宁越瑶孩子,却没要求他不碰宁越瑶。 在逆境中保持斗志乘风破浪固然不易,但于顺境中维持清醒和克制更加不易。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前往温泉山庄 这日回府后,李昭自然歇在了五芳斋,因为是初一嘛,初一、十五都是正室的日子,这到哪儿都是规矩,宁越瑶咬牙,觉得自己可以理解。 宋清月被李昭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折腾大半宿,次日自然又起晚了。 李昭倒是早早醒了,可一睁眼瞧见身边的小娇人,抱着她软乎乎的身子,他就有点舍不得离开,一直盯着她的脸瞧。 宋清月不久也醒了,睁眼瞧见李昭居然还在,眯着眼问:“我醒早了?你怎么还没去练拳脚?“ 李昭抱住她,叹道:“没心思,偶尔懒散一天。“ 宋清月娇笑几声,翻身趴到李昭身上,手掌贴着他的胸肌,再往下滑到块块分明的腹肌上,指尖在他腹部长长的疤痕上轻轻地来回抚摸,问道:“为什么忽然没心思了?” 李昭被她摸得气血翻腾,一翻身把人压住了…… 一大早的,两人折腾到日上三竿才惊觉实在有点晚了。 “快起来了,小懒猫!“李昭将还想接着睡的宋清月强行拽出被窝,“今儿咱们去温泉山庄看棋赛!“ 去王府的温泉山庄就可以穿女装了,那边没有太多百姓围观。 更衣的时候,玉书、玉屏、玉棋几个想要上前帮李昭换衣服,被他挥退了,他看了一眼宋清月,朝她勾勾手指头。 宋清月被李昭弄得腰酸背痛,还只打哈欠,不高兴地走过去,冲着李昭汪汪叫了两下,“我咬你啦!” 李昭哈哈大笑。 宋清月白他一眼:“你当我是狗啊!勾手指!” “好了好了,下次不冲伱勾手指了。”他揽住她亲了一下额头,“多谢娘子替为夫更衣。” 宋清月板着脸,耳朵却红透了,李昭勾起唇角,笑她:“晚上倒是放得开,白天就这么害羞呢?” “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自然放得开。”宋清月帮他扣领口的扣子,又去拿腰带。 还没扣上呢,就又被他抱住,沉声道:“那咱们以后亮着灯……” “你站直了!”宋清月发火,“腰带没扣上呢!” 其实宋清月对李昭的表现还算挺满意的。 李昭是个自制力好到变态的人,若是不在宋清月的安全期,就算他想,花样玩遍了,也绝不会真动宋清月,到目前为止他也没去找过别人,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去浴室泡个凉水澡也就解决了。 宋清月心里还是有几分动容的,这年头跟前世不同,没有有效避孕措施,李昭这样的人,睡小妾合情合理合法,纳进来摆着不睡才是不合情、不合理,甚至不合礼法。 要是像靖王世子那样干脆不纳妾呢,孟晚枫被骂得更惨,善妒、不贤、毒妇、母老虎……什么难听的词都往孟晚枫身上招呼,绝不承认这是李晵自己的意愿,这样的恶意不仅仅是男人们,连女人们也大多看不惯孟晚枫。 宋清月这边倒是好些,可她也算是独房专宠了,若非有公公肃王给撑腰,加上李昭实在喜欢她,严令禁止府中人说世子妃的闲话,她也早被淹没在脏臭的口水里了。 其实现在也不是没人嚼舌根,那些年纪大的老嬷嬷就看不惯宋清月,私下里都说她狐媚惑人,害世子殿下到现在都还没孩子。 好在这是个没网络的年代,对于自己的恶评,宋清月基本上看不到也听不到,那些背地里说她的坏话丝毫影响不到她的心情。 宋清月现在的想法总在“被李昭的自制而感动,他对我真算挺好的。”和“感动个屁!不睡女人就活不下嘛?二十一世纪那么多单到二十六七岁的母胎solo大好青年,大家不是活得好好的?”之间来回横跳。 并非宋清月的三观被大环境拉跑偏了,而是在某个特定环境待久了,就越能够理解一个时代的必然。 强行将超时代的规则、思维套用到旧时代的环境里,其结果必然是痛苦的。 帮李昭穿戴整齐后,宋清月便也张开手臂看着李昭,等他帮自己穿。 李昭挑眉,指着自己鼻子问:“使唤你夫君伺候你穿衣?” 宋清月理所当然地点头,继续望着他:“不愿意?” 李昭笑:“岂敢呐。”伸手帮她穿戴,手法极其不熟练,系腰带的时候摆弄了半天,遭来宋清月无情的吐槽:“笨手笨脚的!晚上脱得倒利索。” 李昭啧一声,对着她细白的脖颈用力嘬一口,恶狠狠地道:“胆敢使唤你夫君还骂本世子笨,反了天了你!等着,晚上收拾你!” 穿戴整齐,两人准备出门的时候,宁越瑶又来了。 今日穿了一身橙红色的织金云锦,富贵且有气势。 这是又来挑衅自己了,可真是个倔的!宋清月叹气。 宋清月也知道,宁越瑶这是为了颜面硬撑呢。第一天是她自己找来的,他们带了她,第二天就不带了,以后府中的下人们会怎么想? 当然,宋清月作为正妃有权说不,可作为一个社会人,只要是不能彻底打死的,凡事就总是本能地给人留一线,至少表面上要这样。 宋清月一直非常清楚,宁越瑶在王府的待遇,跟她本人犯没犯过错,性格如何,长得是否漂亮关系不大,只在乎她背后的宁家。所以就算宁越瑶犯了天大的错,李昭和肃王都不会拿她如何。 宋清月没必要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与宁越瑶争长短,她只需要关心自己的核心利益。 于是宋清月没反对宁越瑶跟着一块去,向李昭提议道:“若是宁侧妃一起去的话,干脆把大家都带上。” 李昭望着宋清月露出微笑,宋清月这样的女人太少,也实在太招人稀罕了。她站得够高,看得够大,足够娇媚,又足够理性,总是能知道,什么时候该放,什么时候该收。 每加深一些对宋清月的喜欢,李昭就越在意宋清月,就越是能体会到她的那份克制,也越是觉得她难得,越发地想要对她更好些。 他看了一眼宁越瑶,不甚在意地点头同意了,道:“好,那就都去散散心,田氏就算了。” 下面人领命,林公公心想,这位田雪芳算是彻底完了,叫殿下这么厌恶也是她的本事。 宋清月又补充叮嘱了一句:“墨扇,你去请云鹰郡主的时候,记得告诉她说咱们到了山庄可以随便玩,想要去附近的山上骑马打猎也是可以的,不一定要看人下棋。” 听雨轩里,云鹰郡主正躺在床上一边吃瓜子,一边听嬷嬷给她读话本子。 她现在也就只剩听话本子这一项爱好了。 墨扇来请她一起去山庄观赛,她想也没想就说:“不去不去,棋有什么好看的?我又看不明白。” 墨扇笑道:“世子妃说了,山庄景色好,地方也大,还可以骑马射箭,侧妃您确定不想去么?” “可以骑马射箭?!”云鹰顿时来了精神! “自然,王府的山庄大着呢!侧妃您要是想打猎也是可以的。” “我去我去!等着!我这就换衣裳!” 等云鹰到五芳斋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到了。 云鹰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的纻丝骑装,显然是准备好要骑马的。她现在也懂些布料方面的知识了,知道这种纻丝价格也不便宜,中原官老爷们的夏季官服就是用这种布料做的呢。而且天热的时候穿着确实非常舒服,还比绢和罗更加透气。 她进厅里一瞧,李昭穿的是竹月青色的纻丝秀金袍子,跟宋清月那身衣裙一个颜色,像是同一匹料子做出来的衣裳,其它侍妾们也是一水的清淡颜色着装,就一个穿着银红织金云锦衣裙的宁侧妃看起来特别扎眼。 “宁妹妹这身穿着不觉得热吗?”云鹰心直口快地问道。 宁越瑶本来就够热的,被云鹰这么一问,脸都红成猪肝色了。屋里众人憋着笑,宋清月甚至想给云鹰点个赞,说得好!看着都觉得热,虽说这屋里冰盆足够多,可也比空调的效果差远了。 其它人都是十分谨慎地提前打听了世子妃穿了什么样的衣裙才挑选自己出门要穿的衣裙,就算是单秀娟和雪莲儿这俩不安分的,也之只敢在妆容上下功夫,世子妃穿了素淡的,她们就绝对不敢堂而皇之地跑去世子殿下跟前喧宾夺主。 宋清月不知道的是,她平时让大家上课、学习、每月考试的行为,主观上是想给大家找点事做,叫生活除了男人以外有点别的目标和盼头,却客观上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极为强力的权威形象。 如果说妾还能跟妻争上一争,学生却是绝对不敢跟老师争的,特别是中国传统观念里,学生违逆老师就跟子女违逆父母一样,就是大逆不道。 在她们的潜意识里,五芳斋那位,就是绝对不能冒犯的存在。 说回宁越瑶,原本想在气势上压一压宋清月的,不想却弄巧成拙,搞得自己这么难堪! 李昭语气还算温和地道:“宁侧妃,去换一身再来。” 云鹰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啊,又不是什么隆重的场合,咱们过去就是玩的,怎么舒服怎么穿呗。” 李昭道:“去,我们等你。” 宁越瑶忽然就为这两句还算温和的话语激动起来,心里高兴地几乎要流泪了。 “是,瑶儿去去就来,表哥等我。”宁越瑶福了福身,带着檀香、芸香急匆匆回去换衣服去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李昭还是很给宁越瑶面子的,毕竟镇北侯府和荣国公府的份量摆在那里,宁远还是打穿开裆裤起就在一块撒尿和泥巴的铁哥们儿,就算李昭不打算宠宁越瑶,也不打算让她怀孕生子,却不能当众下她的面子。 这次出游,这么一大群女眷跟着走,动用了好几辆马车,这次李昭没再让宁越瑶跟宋清月同乘一辆车了。 宋清月见他钻进马车问道:“又不骑马?” 李昭摇头:“太晒了。晒黑了,又要遭你嫌弃。” 宋清月哈哈笑起来道:“男人黑一点不要紧,那是男子汉气概。” “你可算了,娘子心里怎么想的都写脸上呢,去年为夫在草原上晒黑了,娘子就不爱盯着为夫看了。哪像现在,时不时盯着我看,还动不动就脸红。” 李昭凑过去抵住她的额头,盯着她瞧,把她瞧得脸又红了。 “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宋清月瞪他。 李昭轻笑出声,歪头吻住,唇舌辗转,许久才离开,低声道:“月儿,委屈你了。” “嗯?什么委屈?”宋清月有点懵。 李昭拉住她的手道:“人前我得给宁侧妃面子。” “这事啊。”宋清月不在意地笑了笑。 “这面子不是给她的,是给镇北侯府和荣国公府的。穆家是支持咱们的,外祖母和大舅舅也一直都对我极好,宁远自小跟我在一起玩,我被父王带去岭南之后,他也跟着在岭南待了三年,于我而言,宁远就跟我亲兄弟一样。”李昭认真地解释道。 “是吗?绑架我的事,宁远那家伙也参与了?” 李昭一愣,一脸难堪地道:“咱能不能不提那事了……” “那不是你干出来的?怎么就不能提了?”宋清月看着他笑。 “娘子要总翻旧账这日子就没法过了!”李昭嚷嚷。 宋清月摇头,转脸在他唇角上印上一个香吻,撸一撸这头大灰狼的顺毛,安抚一下。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对了,现在宁姑娘进府了,还有个云鹰郡主,那位徐九姑娘怎么说?” 李昭一愣,脸上明显不悦起来:“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宋清月道:“你们不想要徐国公府的支持了?” 李昭无所谓地道:“李晵如今封了世子,徐九在往那位身上下功夫呢。” 宋清月呵了一声,笑道:“那铁定成不了,李晵那个人认死理。你可看住他,可别叫他被人下药灌醉钻了空子之类的,我瞧着徐九是个什么都干得出来的。”顿了顿,宋清月又问道,“对了,那位靖王府的二公子李暎呢?徐九不考虑一下那位?” “徐九是庶女,靖王妃看不上她。” “那靖王妃怎么看上宁越络的?” “不一样,宁家人少,女孩儿更少,一共就三个,徐家人丁兴旺,女孩儿一大堆。且越络有个厉害的哥哥,她姨娘更是辽东的豪商家族出身,越络出嫁的时候,嫁妆可不会比越瑶少。那徐九是个什么玩意儿,她姨娘就是个舞女。” “哈,难怪她要来参加这次的棋艺比赛了。”宋清月靠在李昭身上,打了个呵欠。 李昭顺势搂住她,手轻轻替她揉捏着腰,还给她打扇子,服务到位极了。他柔声道:“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你闭眼睡一会,醒来就到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大猪蹄子 宋清月靠在李昭怀里也不至于真的可以睡着,就是闭目养神而已。 一路上,她都迷迷糊糊地想着徐九的事情,其实可以供她选择的夫君人选还是挺多的,靖王府的四公子、五公子年纪跟她差不多,都还没定亲呢,其实自家王府上的五公子李时今年也十三了,虽说比徐九小几个月,但很合适啊! 等等,这么好的亲事干嘛给徐九? 为什么不给徐八? 她忽然睁开眼睛,抓着李昭的衣袖道:“殿下,徐八跟咱们家老五怎么样?” 李昭宠溺地捏捏她的脸,问道:“你方才闭着眼睛就在琢磨这事?” “诶呀,你就说合适不合适?” “徐八比老五大一岁。” “女大一抱金砖嘛。” “倒是可以……不过小五生母早逝,他外家好像只有一个在做县令的舅舅,就怕魏国公看不上他。先叫李时那小子跟徐八见一面,看看他俩相互对不对得上眼。若是能成,对小五来说也是好事。” “等等,咱们家老五性子怎么样?别是像老二那样的,天天就知道跟小妾鬼混的,那就算了。你实话跟我说,伱家老五有没有对身边的侍女们下过手?” 这问题倒是难住李昭了,他想了想,不确定地道:“该是没有,他才十三,还没开窍呢?” “那可难说,你以前不是那么小的时候,就想着要娶我做压寨夫人了?” 一句话说得李昭哈哈大笑起来,解释道:“我那时候也不算开窍了,那时候都不知男女之事是怎么回事呢,就觉得你可爱,你又把我当山贼土匪,就学着话本子里看到的,想把你抢了弄回家欺负着玩。” 宋清月白了他一眼:“你爹都不管管你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么?” “当然管啊,不然我至于到十二岁还不懂那事儿么。” “那你是什么时候懂的?”宋清月突然好奇心爆棚起来。 李昭有点不想说,板起脸道:“你打听这事做什么?” 宋清月朝他调皮地眨眨眼:“这不是为以后怎么教育咱们儿子提前做做功课么?我可告诉你,我以后不要女的伺候我儿子。我听说有的人家男孩十二三岁就开始收通房了,真叫我犯恶心。我可不要我儿子那么小就开始想这事,色字头上一把刀,活不长的。这事要是不节制,年纪大了之后那地方还会发炎长瘤子,如厕之时痛苦万分,尿里全是血,还没得治。” 李昭垂眸对上宋清月的眼睛,问了一句:“为夫难道还不够节制?” “没说你呀,我说咱们儿子呢。”宋清月无辜地眨眼睛。 “哼,咱们儿子!” 他捏了一把她的软腰,这女人真是坏得很,跟自己越来越有夫妻相了。 李昭虽然板着脸,唇角却微微翘了起来,想到这女人日后会孕育出属于他的孩子,他心里就莫名兴奋起来。 这种感受很奇妙,很难用言语表达出来。 他想着从前父王对母妃便也是这种心情?他出生的时候,父王该是有多欢喜? 李昭拉住宋清月纤细的手,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温热掌中,道:“月儿,我日后,必定会像父王对我这般,爱护咱们的孩子的。” 宋清月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看着李昭莫名的眸子:“想起小时候你把我扔下树之后,父王要抽你鞭子,他喊得凶,鞭子抽在地上噼啪作响,却就是落不到你身上,你还拼命喊疼,喊父王饶命,捂着屁股上蹿下跳的,溜得比猴子还快,父王去追,小林公公和汪公公在后头扶着帽子追,一群人高马大的王府侍卫也跟着跑,跑得满院子尘土飞扬的,别提有多滑稽了,哈哈哈哈!” 李昭想起那时候的荒唐事,也不由笑起来,道:“是啊,一大群有功夫的人,跑不过一个九岁不到的小孩子。”他轻轻摇头,表情温柔至极。 宋清月越是回想越是觉得好笑,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我爹当时抱着我,看你们一大群人满院子跑,门房养的大黄狗跟在后面边跑边叫,还把院子里养的鸡吓得四处乱飞。你是没看到我父亲当时的表情,哈哈哈哈哈!” 正笑着,车停了,外头林公公道:“殿下,世子妃,到了,下车。” 李昭先下去,然后把宋清月直接抱了下来,宋清月扶着李昭还在咯咯地笑个不停,周围耳力好的侍卫们吃了一嘴的一线瓜,这才知道原来世子与世子妃还有这样的过往,原来他们很久以前在岭南的时候就见过了。 不过细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世子那时候九岁不到,世子妃那时候岂不是才三岁? 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娃娃居然有记忆,还把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这可真是奇了! 另一辆车上,宁越瑶与云鹰面对面坐着,宁越瑶被云鹰直勾勾盯着看了一路,浑身的不自在,下了车就看到宋清月靠在李昭怀里,笑得不成样子,表哥还低头看着她,笑得十分宠溺,眼里的温柔似乎都要溢出来了。 这一幕刺得她浑身一僵,从眼底疼到心口。 “世子妃跟表哥在说什么呢,这么好笑?”她立刻撇下云鹰凑过去说话。 宋清月边笑边答:“在说你表哥小时候的事。” 宁越瑶眉头皱起来,表哥小时候在府里的事情,她早就记不得了,她对大表哥的印象大部分都来自于祖母的叙述。 李昭小时候具体长什么样她不记得了,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知道他长得好看,是个非常漂亮的小男孩。 她记事之后,祖母老在她跟前念叨,说她大表哥多么多么聪明,多么多么厉害,小小年纪在岭南又杀了多少倭寇,祖母还告诉她大表哥是世子,跟其它表哥都不一样,以后是要继承王爵的,说等她大表哥回京之后,一定要她跟大表哥多亲近。 于是她等啊,盼啊,等表哥回京的时候,她几乎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 可大表哥现在,却牵着别的女子的手,一路走,一路与她言笑晏晏。 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别人。 ~ 李昭带着宋清月是打算要住在这儿的,一直住到七夕之后才回去。 在他们到达之前,计公公早早提前过来安排好了,虽说临时多了一群侍妾,但因为都是不得宠的,所以不要紧,看着过得去就行了。 最要紧的还是殿下和世子妃的住处,其次便是那位新进府的宁侧妃也是需要小心伺候的,毕竟是镇北侯府唯一的嫡女,还是殿下的表妹呢。 云鹰不想去住处,她一下车就急着想要去林子里骑马打猎,李昭就让四个侍卫带着她去后山玩。云鹰毫不留恋地跟着走了,宋清月看着她健步如飞的背影,道:“殿下,你看云鹰是不是长胖了?” 李昭瞄了一眼,点头道:“确实胖了。” “感觉跟刚见到她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呢。” “是么?” 宋清月觉得云鹰忽然变得不在乎李昭了。 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要是能寻个合适的机遇,将云鹰送回草原。 当然,中原有中原的好处,看云鹰想去哪里。 她那样一个单纯爽朗的女子,在王府后院里蹉跎一生,实在有点可惜。 其他侍妾们则先由山庄的仆人们领着去住处安顿好,然后便是自由活动。 去比赛的地方看人下棋也成,想去后山逛一逛,看看景色也成,只是有一样,想泡温泉的话得等到明日,因为今晚世子要用。 李昭拉着宋清月直接去半山腰的临溪阁看人下棋,安排在这儿的都是家世背景不一般的公子哥们。 这里的好处就是地方大,环境清幽,没有那么多人围观,还有下人们好吃好喝好招待,缺点就是不够热闹,不如柳泉居那里有比赛的紧张刺激感。 宋清月一路走一路问管事的,观战的都来了哪些人。听闻靖王府世子妃也来了的时候,宋清月看了一眼李昭,挑起眉梢道:“夫君要不要回避一下?我觉得夫君不怎么受那位的待见。” 李昭嗤笑,不屑地道:“凭什么她不待见本世子,本世子就要回避?” 宋清月回头看了一眼一直像个尾巴似的跟在后头的宁表妹,道:“要不殿下先跟表妹喝杯茶去?侧妃进府之后,殿下还没跟她好好单独说过话?” 说着,她不等李昭点头,直接道:“夫君好好招待表妹,不用管我。我跟孟姑娘谈得来。”转头又跟管事的道:“靖王世子妃在哪儿呢?带我过去。” 李昭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暗自叹气。宋清月这么做当然是让他不用为难了,她难得这么贤良淑德一回,李昭心里却一点不觉得高兴。 回头见宁越瑶巴巴地望着自己,李昭顿觉头大。 要是没有之前她害宋清月,害穆磊的事情,他就算没多喜欢她,也会对宁越瑶好些,宠着她,护着她。 可现在,他有种被迫给镇北侯府卖身又卖笑的感觉,这感觉叫他不爽极了。 “表哥!”宁越瑶委委屈屈地唤他。 “走,先去看看你的住处。”李昭叹气。 宁越瑶试探地小心翼翼拉住他的手,见他没甩开自己的手,便欣喜地抱住李昭的胳膊,笑道:“表哥,这里我还从未来过呢。” “嗯,这里景色不错。” “这里都有些什么呀,表哥你给我讲讲好不好?” …… 宋清月往前走了一段,才回头看看李昭,见宁越瑶抱着他的胳膊往另一条岔道走,宋清月嘀咕了一句:“这就对了,大猪蹄子!”说罢突然伸手啪啪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因为拍得太用力了,疼得龇牙咧嘴。 墨扇急忙上前拉住宋清月的手,不叫她再打了:“世子妃!您这是何苦?” “不要紧!我没事!我好着呢!”宋清月哼哼道。 “都拍红了,您干嘛呢!”墨扇急得跺脚,“您心里难受把世子殿下拉过来就是了!” “谁说我心里难过了?我一点不难过!为个大猪蹄子,我难过个屁!”宋清月转身,扬起下巴傲娇地走了。 ~ 前头不远处假山上的凉亭里,孟晚枫正跟靖王府两位姑娘一起喝茶吃点心。 见到宋清月走过来,孟晚枫站起来迎她,两人相互见了个平礼,宋清月拉着她的手问道:“昨天来的还是今天来的?” 孟晚枫笑道:“昨天就来了,你知道的,我在自家府里待着也不开心,上你这儿躲清静,散散心。” 宋清月朝她身后望去,问道:“这两位也是来躲清静的?” 孟晚枫身后的两位姑娘也给宋清月行礼,“堂嫂安。”其中那位个子矮些的女孩迫不及待地道:“是啊堂嫂,我们跟着大嫂出来躲清静!,自从大哥哥封了世子,王妃她就……” 她没说完,被另一个看着年级大些的女孩子拉了拉袖子,悻悻然抿了抿唇。 孟晚枫向宋清月介绍她们:“这是咱们府上的大姑娘李闵,这是二姑娘李婷。” 宋清月给她们回礼:“两位姑娘好。” 靖王妃就只有一个胖墩墩的儿子,这两位姑娘必定是庶出的。定是没有封过郡主或是县主,只能称姑娘。 宋清月四下瞧了瞧,问孟晚枫道:“你家世子呢?没陪着你?” “他去下棋了,看着别人下不过瘾,看着看着跟庄家公子争论起来,谁也不服谁,干脆坐下来战上了。”孟晚枫说着摇起头来。 宋清月笑道:“男人致死是少年。” 孟晚枫道:“这话可真说对了,有时候就跟小孩子一样,倔得要死还不肯认错。你家的呢?” 侍女在一旁给宋清月奉上一盏茶,宋清月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才道:“跟侧妃喝茶去了。” 孟晚枫叹气,似乎甚是可惜地说道:“我从前跟你说过的,肃王世子不是良配。” 宋清月无奈道:“照你的标准,这世上堪称良配的就只有你家世子了。” 李闵在一旁笑道:“这话说对了,大哥哥对大嫂嫂是最好的。世上没人是比大哥哥更好的丈夫了。” 宋清月立时可怜兮兮地道:“就是啊,再也找不到像你大哥这样的好男人了,咱们不羡慕,咱们想法子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李闵便和李婷一起捂着嘴笑。 孟晚枫抿抿唇,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宋清月端起小茶盅,吹了吹,抬起眸子来不在意地笑道:“凑合过呗,又不能合离。只要我爹我哥哥得用,王府不会苛待我,日子总还能凑合下去。” 这可是大实话,孟晚枫颔首喝了口茶,上一世的她还对父亲感到伤心和失望,这一世的她已经没感觉了。 她自己立得住,娘家什么的,抛弃掉又如何? 倒是宋清月,孟晚枫羡慕她父兄对她的呵护,亦对宋清月这毫不在意李昭的态度感到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又释然了。 孟晚枫笑道:“你比我聪明。” 宋清月微微摇头,不欲再多说什么。 孟晚枫仔细打量宋清月面色,道:“你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宋清月从善如流地伸出左手,孟晚枫把脉速度很快,只几息功夫,又道:“右手也伸出来。” 于是宋清月又伸出右手给她把脉。 接着孟晚枫又问了她几个问题,比如胃口如何,睡眠如何之类的,最后笑道:“你这身体倒是比去年的时候强多了,现在就想要孩子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最好再等上一年。” 宋清月点头:“看来咱们府上的太医还是挺不错的。去年我刚嫁进王府的时候,太医就告诉我说,最好等两年,真被他说准了。” 李闵小心翼翼地插嘴问道:“堂嫂你不怕那个宁侧妃生在你前头么?” “怕呀,可怕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是不是?”宋清月笑着看向李闵。 李婷啊了一声,道:“那可怎么办呀!” “放点醋,搁点糖,再加点芫荽叶子,凉拌。”宋清月道。 三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都哈哈笑起来。 李婷道:“堂嫂真是个妙人,难怪大嫂嫂喜欢你呢。” 宋清月看着孟晚枫道:“那可是我的荣幸,你大嫂嫂眼光可是很高的。” 再啰嗦两句,李昭也不算渣,他就只是一个正常的古代皇室男性而已。 每个人的生长环境不一样,我是觉得把自己的评判标准强加给别人是不对的。 昨天看到一个留言,问女主为啥不另立山头,另外一个读者帮我回了,说武则天年轻的时候都得依附皇权。。。我看了想流泪啊!鼓掌鼓掌!说得太好了。武则天这么厉害的女人都得等丈夫死了,熬了多少年,杀了多少人才能自立山头的? 我的女主她不厉害啊!她就是个干技术岗的技术支持啊!她摆平不了那么多朝堂的事情啊! 还有,我已经决定要写双洁了,已经不卖身了,偶尔卖个笑总要允许的,毕竟李昭他是个事业狂,他在感情上的投入已经超标了。 最初设定的比这个还难呢。 这文的书名取砸了,该取个叫《理科学霸的饲狼日记》之类的。。。。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茶话会和比赛场 宋清月跟靖王府三人喝着茶,没过多久,下人来禀,说是自家府上的二姑娘李茜和三姑娘李媛也来了。 二人来了之后加入宋清月她们一块喝茶吃点心。 一桌六个女孩子,对零嘴的战斗力是惊人的,瓜子花生核桃仁,咔嚓咔嚓地不停嘴,宋清月最爱吃五香豆腐干,孟晚枫则喜欢上了烤干的鱿鱼丝——今年京城里才流行起来的小零食,亦是宋家当初在南边搞的那几座食品加工厂里今年开发的新产品。 同样是王府姑娘,李闵和李婷的经济状况明显不如李茜和李媛,不管是衣料还是首饰都差些。 靖王正直,不肯以权谋私,手下又没有擅长营生的人,他被封了亲王之后,虽说每年的爵禄提高了不少,可人情往来上却也多了不少开销,要没有王妃钱氏娘家的帮衬,日子都要过不下去。 王妃本来就因为李晵被封世子的事情弄得很不高兴了,现在几乎天天为了银子的事情跟靖王吵架。 现在整个靖王府为了削减开支的事情闹得鸡飞狗跳,再加上崔妃的娘家人时不时上面打打秋风,王妃整天被气得肝疼,脾气暴躁得不行。 李闵和李婷跟李茜和李媛吐槽嫡母在府里大肆削减人手,降低大家的月俸的事。 李闵撑着脑袋烦恼道:“别说下边人了,我们两的月银也被减了两成,原本就不太够用,我娘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你说说,我现在想吃点像样的点心还得来堂嫂这里蹭!” 李茜惊讶道:“不至于!四叔不是升爵了么?现在四叔又得皇爷爷看重,总不能这样?” 李婷哼了一声:“王妃管家,她就只顾着自己捞银子,哪管我们死活。我跟姐姐说要不叫父王给哥哥们谋个什么差事也行,父王就是不肯,还说什么三王叔也没给其它儿子谋过差事,没道理靖王府公子就能享受特权的。可以后也总是要分家过的呀,不能总这么下去!” 李媛是几个人里面年纪最小的,才十三岁,她慢慢道:“说起来,其实咱们肃王府上也没那么容易。去年大嫂进府之后就给东路的下人们都换了新衣裳,弄得我们这儿也得跟着换,当然,这是从公帐出,可大嫂嫂打赏人的时候总是特别大方,搞得我们这儿各处打赏也跟着涨,我家良媛是整天都在数银子够不够用,今年夏天我都少做了两套衣裳!” 李媛说罢,大家面上都是一僵,不约而同地去看宋清月的脸色。 宋清月则看向李媛,还没琢磨明白这小丫头说这话给自己听的意思。 李媛见她看自己,一边心里犯怵,一边不服气地道:“怎么了嘛,我又没说错。自从大嫂你嫁进来,府里就乱七八糟的,你一动,大家就要跟着动。大嫂你是不愁,大哥哥的银子都给你花,办棋赛这么大的事,说办就办了,还一办就是七天,这么多人过来要吃要喝要住,您也不心疼银子,可你就只顾着你自己,也不想想我们。大嫂,做人也要讲讲良心!” 李闵和李婷在边上尴尬地抿了抿唇,过来要吃要喝要住的可不就是她们么,李婷甚至悄悄把手里的杏仁酥放下了,李媛说话也太毒了,哪有当着人面这么说话的。 孟晚枫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倒是有点期待,想瞧瞧宋清月要怎么回答。 李茜拉了拉李媛的衣袖,着急道:“三妹!别这么跟大嫂说话!办棋会是父王同意了的,你说什么闲话!” “父王父王!你知道什么,父王就只疼大哥哥一个人,我们都是捡来的。”李媛不满地道。 宋清月轻轻吹了吹茶叶,然后啜了一口,抬起眼睛对李媛道:“我开棋会用的是我自己的嫁妆银子。” “你胡说!你一个庶女,你能有有多少嫁妆?你那些嫁妆还不都是大哥哥当初给的聘礼?”李媛忽然激动地叫起来。 宋清月却依旧风轻云淡的,只是说话的语气冷淡了几分:“你大哥哥给我下的聘礼又关你什么事?那些东西就算他不给我,难道就是你的了?三妹,你要是缺银子花呢,大嫂可以给你零花钱,每个月三百两银子,如何?不过这事我得让王妃知道。你回去问问你家良媛,你问问她同不同意。” 听到宋清月竟然说可以每个月给自己三百两银子的零花钱,李媛咽了口吐沫,可又说要告知王妃,她又混身一颤,本能地觉得这事不妥。 好好的茶话会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孟晚枫去找李晵,李闵和李婷被李媛拉着说悄悄话,准备去荷塘那边转转,采些荷花、荷叶回去。 李茜倒是找机会单独跟宋清月说了两句:“大嫂,媛儿年纪小,你别怪她。想她可能也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才这般说的,你千万对她宽容些。” 宋清月笑了笑,拉着李茜的手问道:“二妹妹,你有话就说清楚,她跟谁走得近,又是谁挑唆的?你放心,现在我是做不了什么,总归日后我也不会亏待了妹妹跟高良媛不是?” 李茜小心翼翼地道:“我说这些话,您别叫王妃知道。” “嗯,你说,我这个人护短。” 李茜这才低声,道:“李茜跟二嫂走得近,有次我的丫头不小心见着的,二嫂给她塞零花钱呢。” 宋清月眉头一皱,问道:“你的丫头在哪儿看到的?” 李茜的眼睛眨巴了一下,道:“就,就是,花园的假山那儿。” “中路的花园?还是西路的?” “额,西路的。” “种了许多梅树那边?” “对,差不多。” 宋清月叹了一声,摇头道:“这可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要做这种事,还做得这么不小心。” “就是啊。”李茜讪讪。 “多谢二妹妹告知,你放心,我不会怪三妹妹的,她年纪还小呢,我跟个小丫头计较什么。” “大嫂嫂说得是。” 李茜离开后,宋清月又在去临溪阁的路上遇见了邢状元的大闺女,邢嫣然。她跟工部陆尚书的孙女陆文燕和袁国子监祭酒袁大人家的孙女袁梓欣一块来的。 因着陆文燕和袁梓欣的爹跟邢状元是同科进士,且都进了翰林院,所以三人顺势就成了手帕交。 偏这三位闺秀又都是好棋之人,过来是准备认真比赛的,所以提前来看看对手们,以便初四的时候大显身手。 “你们家里的兄长来不来?”宋清月问。 邢嫣然道:“我弟弟来,不过他才十二呢。他说来这儿不过瘾,硬是要去柳泉居凑热闹。” “昨天赢没有?”宋清月问。 “赢了!高兴得什么似的。”邢嫣然看了一旁的陆文燕一眼,捂着嘴笑。 一旁陆翰林家的千金陆文燕却苦笑起来:“败的就是我家大哥,昨儿回来就蔫了,说是被个小孩子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给赢了。我就跟他说,他没有下棋的天分,在家下不过我,就别着急出去丢人,他还偏不信。” 袁国子监祭酒袁大人家的千金袁梓欣却道:“我家哥哥们忙着准备今年的秋闱,没来。” “今年时机不好,是我考虑不周了。”宋清月叹气。 邢嫣然却道:“世子妃千万别自责,能有这么一次盛会大家已经很高兴了。男女不限的比赛可不多呢。咱们爱下棋的女孩子们,平时又不好意思去棋馆,好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我们高兴呢!” 袁梓欣也附和:“就是啊,世子妃,你能办这么一次棋赛,咱们高兴得不得了!” 陆文燕哼哼两声:“管他们呢!少了那帮呆头书生,咱们玩得更痛快!特别是有些酸儒,自己技不如人就算了,还瞧不起女人,下不过就拿女子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说事,我真是烦死了!” “陆姑娘去棋馆下过吗?”宋清月笑着问道。 邢嫣然抢着替好友回答:“是啊,我们去过几次,不过遇上几个酸书生闹得不怎么开心,后来就不去了。” 宋清月点头,又问:“要是有机会,我明年、后年也办,如何?” 陆文燕拍手:“那感情好!办这棋赛要花不少银子呢,咱们可办不起,也就世子妃有这能力了!” 宋清月笑起来:“瞧你说的,我明年后年要收参赛费了,不然银子哪儿够花的。” 陆文燕立刻表示赞同:“行啊!这个主意好。咱们过来又是玩又是吃又是喝的,都不好意思了。” 宋清月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开玩笑的,收什么参赛费,岂不要叫肃王府被人笑话了。” 不过她心里想的却是,明年后年再办的话,影响力在这儿了,大约可以拉赞助了,什么笔墨纸砚、胭脂水粉、布料首饰、药材铺子,甚至酒楼……统统可以想办法叫人家来打广告,也不一定是广告牌,可以是软广告嘛,这事儿有空可以琢磨琢磨。 一盏茶功夫,四人走到半山腰的临溪阁,这是整个庄园里最大的一座建筑,一进院门进瞧见里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 人虽然多,却不喧闹,至少比柳泉居外头安静多了。 院子里搭了遮蔽阳光的天棚,穿过阁子,背面是一片有树荫的草地,上头铺设了好些竹席,有矮桌、小泥炉子和茶具,可以供大家喝茶休憩。 这座三层的阁子建得够高够大,一层的门窗都打开时,室内就变得十分通透敞亮,地方也够宽敞,用来做比赛场地,二层三层可以观赛。 今日就过来观赛得姑娘不算多,公子们一个个倒是打扮得金尊玉贵的,一眼瞧过去颇为养眼。伺候茶水点心的侍女小斯们往来穿梭其间,一点不杂乱,再次让宋清月感叹王府员工素质之高。 宋清月没给大家准备大宴会式的午餐,不过在好几处厢房里都准备了自助餐,肚子饿了,随时取用。 宋清月陪着三位好棋的千金上了二楼,她们三人的目光齐齐落向右下角的一对。 是五城兵马司都督田将军家的六公子和严首辅的一位嫡孙,家里排行十五,大家都叫他严十五。 “这两位都是京里有名的小圣手。”陆文燕小声告诉宋清月。 宋清月笑道:“那真是不巧,今天就让他们碰上了。” 邢嫣然道:“抽签抽到了也是没办法。” 袁梓欣在一旁没说话,虽然在看棋局,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到严十五脸上去。 宋清月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察着,邢嫣然和陆文燕两位却都是看棋不看人,兴致勃勃地小声讨论棋局。 宋清月心里想,嗯,这两位真是来下棋的,不是来相亲的呢,至于袁姑娘……就不好说了。 她得跟庄子上管事的说一声,看看初四的时候能不能把袁梓欣和严十五抽到一块去。要是真能因为这次的比赛成那么几对,那可是很叫人高兴的事。 给人相亲可真带劲啊,难怪中年阿姨们热衷此道呢,看来自己也是年纪大了,嘿嘿嘿。 这么想着,宋清月的心思就不在棋局上了,目光满场扫视,看看哪个小姑娘看上哪个小伙子了,哪个小伙子又看上哪个小姑娘了,初四统统放在一起。 可惜的是,自己认识的人太少了,看到了也不知道谁是谁。 这事啊,还得找人做。 宋清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万福。 于是她把墨扇叫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墨扇听着便捂嘴笑起来。 宋清月交代完,就道:“去,林公公要是没空就把秦吉福叫来,他认识的人也多。” 第二百一十七章 绿茶配渣男 墨扇走了半个时辰后,林公公是来了,但不仅林公公来了,李昭也来了。宋清月往他身后瞧瞧,果然宁越瑶这个小尾巴也在呢。 宋清月笑盈盈地看着他,李昭紧走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近前,揽住腰身,不满地低头看着她:“你知道要请万福帮忙,不知道找为夫?” 宋清月双手抵在他胸膛上,揶揄:“不是怕夫君忙着么。” 李昭轻叹一口气,捏捏她的面颊,才松开揽住她腰身的手臂。 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太亲密。 那三位姑娘方才观棋局观得入神,听到宋清月说话的声音,才注意到李昭来了,纷纷给他见礼。 邢嫣然两年前在仙客来见过一次李昭,就是上届进士游街的那日。不过那时候她们一家子刚来京城,还不知道李昭是谁,她只知道是跟宋家某位千金订了亲的公子。 后来才晓得,原来是肃王府的世子殿下,难怪那日那么大阵仗,他一来,仙客来楼上楼下站了好多侍卫,还一个个都挎着钢刀,看起来又气派又令人生畏。 宋清月给李昭介绍了一下三位闺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昭这货长得太好看了,邢姑娘、陆姑娘、袁姑娘三位都不约而同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李昭则完全没看到那三位神情,他光顾着在意许多落在宋清月身上的目光了。 媳妇儿太漂亮也叫人烦恼,居然有这么多人偷偷盯着瞧! 李昭来火,拉起宋清月的手,道:“走,咱们别打扰她们观赛,去旁边说话。”他看了一眼林万福,指了指周围,意思叫他开始干世子妃交待的活,注意着周围有没有看对眼的,初四好安排在一块下棋,然后自己拉着宋清月往外头走。 “你慢点……夫君,哥哥!你慢点!”宋清月被他扯着一路小跑,跟着进了一个小偏院,李昭似乎完全忘记后头还跟着一个宁越瑶了,脑子光是被那股子恼怒占据了,把宋清月拉进一个小屋子里,嘭地一声关上门,就将她按在门板上重重吻住。 “夫……唔!” 宋清月想说宁越瑶在外头呢,没来得及说,立刻就被这霸总式壁咚给咚上了。 好好,她踮起脚,伸手搂住李昭的脖子,闭眼柔柔地回应起来。 两人一时间吻得忘情,李昭这会也不知是不是那什么上脑,竟是伸手扯起她的腰带来。 “唔!” 宋清月瞬间清醒了,咬了一口李昭的唇,用力将他推开,喘着气道:“门外,门外有人!” 李昭望着她湿漉漉红艳艳的嘴唇发愣,刚想发脾气说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突然想起来好像还有个宁越瑶,脸黑了黑,哗啦一下拉开门,就见宁越瑶一脸委屈地站在门外,她刚才鼻子差点被门板给拍扁了。 “表哥!”宁越瑶气得跺脚。 李昭实在是被她这无赖的跟屁虫行为弄得有些烦躁,语气不善地道:“我跟世子妃商量点事,你先回去。” “商量什么?瑶儿也可以出主意的!”她盯着李昭嘴唇上的牙印子,咬了咬唇,心里又委屈又愤怒。 “宁侧妃!”李昭拉下脸来,终于生气了。 “表哥~!”宁越瑶还想撒撒娇。 “你该自称妾!” “我……” “宁侧妃,你太没规矩了!”李昭发飙地狠踹了一脚门板子。 宁越瑶没怎么样,反正她小时候也不是没见过李昭发飙,知道他再凶也不会打女人的,倒是把李昭身后的宋清月结结实实地吓得一哆嗦。 “表哥!”宁越瑶也发飙了,指着他身后的宋清月疯了似的大声控诉起来,“你吼我!你为了你身后那个小贱人吼我!表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偏心?瑶儿有什么不好的?瑶儿有什么不如宋三的?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当你的正妃!宋三这个狐媚的小贱人,她根本不配!” 宋清月被宁越瑶这一通吵闹惊得睁大了眼睛,这姑娘怎么突然没脑子起来? 昨天不是表现还挺聪明的么? 难不成是方才独处的时候,李昭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要不要,再添把火? 宋清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的龇牙咧嘴,可眨巴了半天眼睛也没逼出半滴眼泪来,只能换个策略,拼命瞪大眼睛,往眼睛里扇冷风。 李昭被宁越瑶几句话激得额角青筋都暴起来了,这下他不是恼了,是真的生气了。 真生气了,声音反而平静下来。 “那你就配了?一口一个小贱人喊着世子妃,你的家教呢?外祖母就是这么教你的?舅舅就是这么教你的?你回去!回去想想,今日说的话该是不该!” 李昭的语气极为严厉,宁越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看着李昭沉下的面容,终于有些害怕了。 “表哥,我……” “你若是再不懂如何尊重世子妃,本世子就叫人送侧妃回王府去。侧妃要想回侯府去跟侯老夫人告状,就再问问她是不是要本世子宠妾灭妻,把世子之位干脆让出去!当着正室的面,一口一个小贱人地喊,侧妃也问问侯老夫人,哪家妾室敢这么说话!” 宁越瑶被训得摇摇欲坠,李昭回头,瞧见宋清月一双杏眼里泪光闪闪的,他深吸一口气,将宋清月拥进怀里,柔声哄道:“别听她胡说,你不配谁配?咱们回去。” 宋清月在心里啧了一声,这不是渣男和绿茶的经典场景么?要是宁越瑶重生一回,自己保准是那个死得很惨的反派女一号…… “夫君……我,我……”她面上一副极为受伤的样子,站都站不稳了,软在李昭怀里。 李昭血气上头,一时间也没功夫分辨宋清月这拙劣到不行的演技,一心只觉得心疼坏了,干脆一把将她抱起来,一顶四人抬的小轿子就停在小院外头,他把宋清月抱进了轿子。 两人就这样丢下宁越瑶去了李昭的住处。 李昭这次的住处其实是肃王的住处,肃王殿下每次带着小妖精们过来都是住这里,后头就是温泉池子,水温经过山涧时已经变凉了不少,也没有硫磺味,人泡在里面很舒服。 宋清月泡在池子里舒服地长长叹了一声,趴在池子边的石板上,神情恹恹的。 “怎么了?”李昭从身后抱住她,肌肤贴着肌肤的触感把宋清月激得浑身微微一颤。 “别怕,是我。”李昭吻她肩膀,“怎么了?还在不开心?为夫已经说了她,侧妃日后不会再这般无礼了。” 宋清月低低应了一声,缓缓道:“她可真是要恨毒了我。”转过身来,仰起脸来看着他,“要是以后她再出手害我怎么办?” “你不信我能护住你?”李昭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下去,许久才松开,抵着她的额,道:“夫君护着你,娘子信我。” 宋清月柔柔靠进他怀里,道:“夫君,我是不愿你跟宁家交恶的,可我瞧着你跟宁越瑶这亲事,迟早要变成结怨。殿下得写信跟镇北侯爷说清楚。侯老夫人想来也是个护短的。你说,当初我被故意扔在雪地里那件事,有没有老夫人的参与?万一那老太太日后孤注一掷对我下死手怎么办?” 李昭一愣,随即摇头:“不会的,宁家不止一个宁越瑶,她还有那么多孙子,她不会这么糊涂的。” “也是……可宁越瑶敢这么对我大喊大叫,是谁给她的底气?她一口一个小贱人地喊,谁教的?焉知殿下的外祖母私下里不是也喊我小贱人?” 李昭眉头皱起来,看着宋清月不说话。 宋清月见他不说话,便更委屈了,低下头状似难过地道:“我知道的,我就是个庶女,本不配做殿下的正妃……殿下心里是不是也这么想过?” “月儿!”李昭心焦地大声道,“为夫从未这么想过!” “可殿下说要护着我,哪天你舅舅若是为了他女儿想要我去死,若是我不死,他便不帮你们了,殿下那时候护得住我吗?” “舅舅他不会!” “今日宁侧妃闹一闹,他能来求着殿下纳了她,明日宁越瑶闹着要做……太子妃、皇后,焉知他是不是也能让我下堂、出家?” 李昭摇头,长叹一声将她搂进怀中紧紧抱住。 “普通人家要让正妻下堂都不容易,何况是皇家?别胡思乱想了。” 李昭嘴上这么说,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还真未必不可能。 宁侯爷手里十几万兵马,离着京城和辽东都这么近,万一日后在关键时候,宁侯爷逼着他答应把宁越瑶扶正怎么办? 到时候也不一定要让正妻下堂,病逝也不是不行,只要想做,办法多的是…… 那时候他要如何? 宋清月看着他那神情就知道他现在才开始思考这种问题,心里来气,“你还要我信你,我信了你的鬼!”她忽然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站起身走到岸边,拿起岸边的布巾把自己裹起来,进室内去了。 李昭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有点责怪老爹背着他应下这门婚事了。 宁家,宁越瑶,确实叫他难办。 若是宁越瑶,甚至是外祖母,日后真的再对宋清月下手,自己该怎么办? 宋清月说得有道理,不论大舅会不会这么做,至少他有能力这么做,那他们就要提前想好对策。他得回去找父王商量商量,这事儿可不小。 李昭叹口气,他的月儿,总是这么清醒,清醒到残酷,清醒到不近人情。 可她是对的,反倒是自己,沉溺于情爱这些日子,忽略了太多事。 宋清月泡完温泉就开始犯困,一觉睡到了快傍晚的时候,起来觉得肚子饿得要命,才想起来早上一直在同人说话,午饭竟是忘了。 她做起来想叫墨扇赶紧备膳,再拿点点心来给自己垫垫肚子,结果掀开帐幔就看到一屋子的鲜花,插满了各种瓶子。 宋清月白了一眼。 哼,哄骗小姑娘的小伎俩! “李昭呢?他去哪儿了?”宋清月板着脸问道。 “世子点下去荷塘了。”墨扇一边挂床帐一边笑着道,“说是亲自给您采荷叶荷花去,晚上叫人做荷叶鸡。对了,世子还派人把宁侧妃送回王府了,说她对世子妃您出言不逊,该回去好好反省。” “赶紧让厨房备饭,我肚子快饿死了。” 李昭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大捧红色、粉色、橘色、紫色、黄色的花来,都是一个品种,可颜色不一样,一大把放在一起,华丽丽的,好看得紧。 宋清月总算给他点笑脸,“什么花呀?” “御米,也叫罂子粟。”李昭道。 宋清月眼睛骤然睁大了一下,接着又眨了眨。 李昭以为她没听说过,就道:“挺久之前从云南上贡来的品种,原本只有红色,现在什么颜色的都有了。” 宋清月小心翼翼地问:“这花结的果子可以入药?” 李昭摇头:“听说确实有可以入药的,不过我手里的这种入不了药,只是好看而已。” 啊,原来还有纯观赏的品种?宋清月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她还是道:“谢谢殿下亲自给摘花,可我不喜欢这个品种,下次别采这种给我了。还有啊,以后咱们大周境内都不要种这种花。” 李昭愣了一愣,宋清月便赶紧解释道:“不是我还在生气,我是真的不喜欢这种花而已,哥哥下次采别的给我,好不好?” 李昭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好,下次送你别的花。不过这花怎么了?” 宋清月在心里斟酌一番,又拿出神棍的架势来吓唬李昭道:“这花不祥,我瞧着……它跟咱们大周龙脉相冲!” “这么严重?”李昭一秒变了脸色,严肃无比地盯着宋清月瞧。 宋清月点头,继续吓唬李昭:“是个邪物!” 李昭立刻把手里的花扔了,唤林万福来把花烧了,又让他把山庄里种植的御米全部拔掉,也都烧了,还写了封信去云南,把那上贡御米花的知县、知府、再到云南布政使统统臭骂一顿,还说念在他们无知的份上饶他们一命,不然说他们逆谋,企图动摇国之根基都是可以的。 云南官场顿时风声鹤唳,那位最初出主意上贡御米花的知县直接丢了乌纱帽,他上头那位知府也吓得大半个月都睡不着觉,云南地区立刻展开了烧灭全境御米花的行动。 宋清月不知道自己一句话,竟惹出这么多乱子来。 晚膳时间很快就到了,今晚除了荷叶包鸡,米饭也是用荷叶包着蒸的,香得叫人胃口大开,宋清月吃了不少,天黑了之后,李昭命人在院子里挂满灯,牵着宋清月的手出去散步。 宋清月想起早上李媛和李茜的事来,道:“对了,还有件事没告诉夫君呢。” “怎么了?”李昭眉心一跳,直觉又有什么不太妙的事情。 宋清月就把早上李媛怎么责怪自己的话说了一遍。 李昭无奈摇头:“苏良媛心软,平日里宠得太过了,三妹她就那个样子,你别放在心上。日后远离着些就是了。” 宋清月道:“我是没放在心上的。可后来你猜怎么着?你二妹妹跑来跟我说,说是咱们二弟妹给你三妹妹塞零花钱,还说三妹妹就是被她挑唆的。我琢磨了半天,也弄不清楚,她究竟是也想找我要点零花钱呢,还是她跟咱们二弟妹有过节,或者说她跟三妹妹有矛盾?高良媛跟苏良媛之间可是有过节?” 李昭想了想,道:“大概是有些的,她们二位年纪相仿,进府的时间也差不多,高良媛又是先怀上的,可苏良媛比她得宠的时间长些,父王也总是对苏良媛更客气。” 宋清月摇头叹道:“李茜怎么想起拿我当枪使的。” 李昭刚想说笑两句,转念又想起当初宋清月不愿意嫁自己的事来。 这不,家里还真没个消停的时候,让个妾室当着面骂她,自己妹妹也要算计她。 他握着宋清月的手不禁紧了紧,道:“月儿,叫你嫁给我……委屈你了。” 宋清月笑了笑:“又不能和离,凑合过。” 李昭被和离两个字刺激得满心酸涩,用力将她扯进怀里,紧紧箍住,胸腔起伏着,好似五脏六腑都被揪住了,恨不能亲自劈开宋清月的脑子,把她想要离开自己的念头拽出来碎尸万段。 在明亮的月光下,曲桥之上,一对璧人紧紧相拥,耳鬓厮磨,交颈相谈,周围灯盏无数,倒映在漆黑的湖面上,如星光点点。 “月儿,咱们一辈子都在一块……白头偕老。”李昭紧紧抱着她。 宋清月软软伏在李昭臂弯里,低低笑了一声。 第二百一十二章 汪公公大忽悠 宁越瑶被送回王府的时候哭了一路。 大表哥原本给她留了几分颜面的,只让她回在山庄的住处反省,可后来却不知宋清月说了什么,让表哥改变了主意,直接将她送回王府。 派来送她回去的还都是几个功夫极好的李昭跟前的亲卫,就是防着她仗着自己有点身手,一般的丫鬟婆子治不住她,赖着不走呢。 她现在可算是被宋三那个贱人把面子丢在地上踩了。 马车里,檀香、芸香两个丫头缩在角落里噤若寒蝉,生怕她拿自己出气似的。 “过来!还怕我打你们不成?”宁越瑶没好气地说道。 檀香没办法,主子跟前挪了挪,宁越瑶抬手便给了她一耳光,“看你姑娘我的笑话有趣么?” “姑娘,奴婢没有!”檀香捂着脸哭道。 “把手放下来,别捂着。” 宁越瑶命令,檀香没法子,只好把手放下来,宁越瑶便又给了她一耳光:“以后别叫姑娘,叫侧妃!” “姑娘!” 啪!又是一耳光。 “叫侧妃!没听到么?” “是,侧妃。” 檀香的手死死捏着衣摆,在心里想,因为自己跟姑娘最亲近,姑娘才会拿自己撒气的,要想做姑娘的第一心腹,挨两巴掌没什么要紧的。 果然,宁越瑶被侧妃两个字扎得混身都在打颤,便又打了檀香一耳光。 “再叫。” “侧妃……” 啪! “侧妃……” 啪! 直到檀香嘴角开始冒血,宁越瑶才停手,慢慢冷静下来,打荷包里摸出一个小金猪来,塞给檀香。 “拿着,买点药去。” “谢……侧妃。”檀香接了小金猪,明明觉得自己该高兴,却莫名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宁越瑶又抬眼去看芸香,芸香被她盯得浑身一颤,自己就开始抽起自己的脸来。 “主子,莫要,生气。奴婢,自己,打!” 啪!啪!啪!啪!…… 五六个巴掌抽下来,芸香的脸也肿了。宁越瑶哼了一声,丢给她一个银锞子,芸香赶紧捡起来揣在怀里,笑道:“多谢主子。”只是多少笑得有点难看。 马车外头的亲卫们听着车里的动静,一个个都皱起眉头来。谁都不是真的木偶,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见惯了宋清月那样的主子,再看宁越瑶,纷纷感到不适,对这位侧妃天然地生出恶感来。 ~ 次日一早,肃王起晚了。 下人们看了不敢说什么,倒是汪公公大着胆子劝了一句:“王爷,娇娘虽嫩,也忌暴食呐。” 肃王倒也不生气,哈哈笑道:“昨夜新鲜,也就这一回,宋怀书那厮可真是个贼的,送这么两个骚狐狸来,是想要了本王这条老命!” 汪公公问道:“王爷可要……?” 肃王点点头,道:“看住了,要是有人跟她们接头就留着,要是没人,就直接处理掉。留着是祸害。” 汪公公点头称是,接着又道:“昨天下午世子那儿宁侧妃被送回来了。” 肃王抬抬眉毛:“怎么了?” “说是对世子妃出言不逊,让她回来反省。” 肃王啧了一声,叹道:“瑶儿也是被老太太宠坏了,还是宋家丫头有手段些,到底是文官家的女儿,弯弯肠子就是多,啊?哈哈哈!” 汪公公这就不吭声了,有些话王爷说得,他说不得。 肃王瞧他不吭声,点点他,问道:“怎么不说话了?你收了世子妃多少银子?” 汪公公嘿嘿笑,也不隐瞒,道:“三千两,说是谢老奴帮着安排侧妃入府还有棋赛的事儿。” 肃王哼哼两声:“她倒是大方,岂不显得本王小气了?” 汪公公忙道不敢:“老奴就是靠着王爷才有这么三分颜面,这银子哪里是给老奴的,分明是给王爷的面子。” 肃王被汪公公说得又大笑起来。他手放在桌案上,指尖点了两下桌面,略想了想宁越瑶的事,吩咐道:“你去给宁丫头送份点心,安抚一下,也顺便提点两句,别让她回宁家闹。那老太太要是跑来本王跟前哭,本王回头找你算账!” 汪公公点头称是,任务再难,也要硬着头皮应下。 王府总管事企是那么容易当的! ~ 玉笙居里,宁越瑶回到王府之后越想越气,哭了一个晚上,早上起来,眼睛是肿的,头也疼。 她思来想去,还是要回侯府问问祖母该怎么办,更了衣,刚要出门,恰遇上汪公公。 “汪公公,您怎么来了?”宁越瑶有些惊讶,给汪公公行礼。 汪公公赶紧抬手将她扶住:“使不得,使不得,宁侧妃不必如此多礼,老奴就是个奴才,当不起主子的礼。” “汪公公这是来?” “是王爷听说你受委屈了,特意叫老奴来给侧妃送点心。” 宁越瑶顿时觉得更委屈了,撅着嘴:“还是姑父疼瑶儿。” 汪公公笑道:“可不是么,王爷疼您呢,其实世子殿下也是疼您的。” 提到李昭,宁越瑶的眼圈又红了,跺跺脚,埋怨道:“他哪里疼我,他现在是被宋三那个狐狸精迷了心智,他满心满眼只有宋三那个贱人。在他眼里,我就是根草,说丢就丢,丢完了还要踩两脚!” 汪公公面容一肃:“侧妃慎言!世子妃是宋阁老家的嫡女,是世子殿下三媒六聘,用十六抬大轿抬进府的正室夫人,是咱们王府的世子妃,还请侧妃放尊重些!” “嫡女?她不过是……” “侧妃!世子妃在宋家族谱上就是宋阁老的嫡女,请您记住。” “哼!”宁越瑶不高兴地一屁股坐下,拿起汪公公送来的瓜果点心咬了一口,道:“要汪公公也是来训斥我的,那就不必了。昨日世子殿下已经训斥过了,该听的我都听过了,不必重复说。” “侧妃说笑了,老奴哪敢训斥您。老奴不过是代替王爷来提点您一二。” “提点?提点什么?”宁越瑶面上不屑,耳朵却支棱起来。 “侧妃就不想知道如何赢得世子殿下的心么?您总不想叫咱们世子一直这么冷着您?您才刚进府呢,就闹得这么不愉快,这日后,还不由着世子妃磋磨您?” “她敢!”宁越瑶一拍桌子怒道。 “她敢不敢,还不是看世子殿下的心意?就算是王爷疼您,也不好驳了世子殿下的面子不是?”汪公公耐心劝着。 宁越瑶咬着蜜瓜,想了想,觉得还是有点道理的,指了指下手的位置,道:“公公您坐。”又把蜜瓜盘子递过去:“公公也尝些,甜得很。” 汪公公笑着坐下,却没碰蜜瓜,问:“侧妃您方才可是准备回侯府去?” “嗯……是啊。”宁越瑶有些不好意思。 “万万不可!”汪公公十分严肃认真地道。 “怎么了?”宁越瑶被汪公公严肃的神情下了一大跳。 汪公公道:“侧妃啊,您现在不能把自己当殿下的表妹,您得把自己当成殿下的女人才是!” 宁越瑶手里拿着蜜瓜没再咬,一脸疑惑地望着汪公公。 汪公公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苦口婆心地劝道:“您看,您没想过其中的区别?您得想想咱们世子是个什么性子!那可自小就是说一不二,就算王爷拿鞭子抽得浑身是血也不服软的。他那样的性子,哪能忍受自己的女人顶撞忤逆的?您得知道,殿下能容许表妹犯错,您跟他撒撒娇他也就不计较了,却容不得自己女人犯了错却死不认错的。” 他这么一说,宁越瑶立刻不服气起来:“犯错,我犯了什么错,宋三本来就是……” 汪公公抬手制止她说下去:“您不承认也罢,可您得瞧瞧世子妃是如何做的,她从进府到现在也没敢在殿下面前大声说过一句话,更别说一生气就跑回娘家去的。老奴说得再明白些,您得知道,咱们殿下就是吃软不吃硬!您得顺着他,小意温柔些。” “我……” “侧妃,现在吃些小亏,可赢了世子殿下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可表哥根本就不看我。”宁越瑶眼圈又红了。 “那您得慢慢来啊。您想想,世子妃在世子面前的时候是不是总柔柔弱弱,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咱们世子可不要心疼,要护着她?岂知真正受委屈的是您呐!您才是以侧妃的身份进府的那个!” 宁越瑶听着,双眼泪汪汪起来,重重点头,一副“汪公公只有您懂我”的表情。 汪公公满眼慈爱地瞧着宁越瑶,柔声道:“既然是这样,您就更该表现得弱势,表现出受了委屈的样子给世子看。哪能张牙舞爪地一副要压世子妃一头的架势?这岂不是正中世子妃下怀?您岂知她心里不盼着您压她一头,好叫世子殿下偏心?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宁越瑶越听越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果然是这样!她穿银红色衣服的时候,她跟宋清月并排走着的时候,那小贱人总是一声不吭的!其实就是让表哥瞧着,以为自己欺负她呢! 太坏了!太坏了! 她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世子妃果然心机深沉!” 汪公公哎了一声:“她呀,可聪明了,不然如何这般得宠?您得跟着学学!” 宁越瑶急切地道:“公公您教教我!” 汪公公点点她,笑道:“知错能改就是好的,老奴不敢说教您,不过您好歹听一听。第一嘛,就是这次啊,千万别回娘家,也别叫老太太知道。您祖母那脾气,岂不是要火上浇油,只会叫世子觉得您仗着侯府欺负世子妃!那他岂不是更要疼惜她几分?那您可中计了,千万不可!” 宁越瑶狠狠点了两下头:“我不回去!” “其次,等他们从庄子回来,您就去跟世子妃认个错,记住千万委屈些,软乎些,哭一哭,也叫世子瞧瞧您是真心悔过了。那些什么银红啊、玫红啊、朱红的衣服日后也别穿了,您越是敬着世子妃,世子殿下便越是觉得您懂事、知礼,您越是处处抵世子妃一头,世子便要多疼惜您一分。” “那,那要是他再不理我怎么办?”宁越瑶还是觉得自己弯不下那个腰。 “这您可得耐心些,总要等殿下气消了是不是?” “公公说得是,表哥自小脾气不好,我不该惹怒他的。”宁越瑶低下头,语气也软乎下来。 “这就对了,您得顺着殿下,隔些日子再瞧瞧,您看老奴说得对不对。” 汪公公说着站起身,似乎是要走了,宁越瑶赶紧也站起来,要送他。 “汪公公您也是真心疼瑶儿的,瑶儿心里念着您的好呢!清芷!” 檀香和芸香养伤去了,她看了一眼清芷,清芷立刻上前给汪公公塞了个荷包。 汪公公笑着受了,道:“宁侧妃也琢磨琢磨老奴说的话,抓住世子的心才是正经的呢。” “是,多谢公公提点。” 宁越瑶将他送到了院门口。 回去的路上,汪公公检查了一下荷包,里头是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他身边两个徒弟切了一声,面露不屑。世子妃那儿可是给了他们底下这群小的也一人一百两银子呢,汪公公那儿更是多。 汪公公回身一人瞪了一眼:“别把什么人都跟世子妃比,咱们王府当差的,不比宫里那些,这可不少了。” 两个小黄门嘻嘻笑道:“那是,自然不能都像世子妃一般大方。” 汪公公嗯了一声:“这话说对了,以后你们面对那位的时候可不能跟对这位宁侧妃似的。世子妃可不是凡人,要么干脆什么都不说,要说就说实话,别想着在那位跟前耍小聪明,千万别叫那位记恨上,那位可是什么话都哄不住的。” “是,师傅,徒弟明白。”两人依旧嘻嘻哈哈。 汪公公呸了一声:“你们明白个屁!林万福都在她手里吃过亏,你们可放聪明些。” 汪公公提起这个,两人才立刻收起笑来,小心翼翼地还想问问,被汪公公一个眼神制止了。 “别问!记住就成了。” “知道了。” 汪公公心说,那位可是嫁进来没多久就被王爷带去山洞的。 那山洞连王妃都没去过呢,世子妃倒是去过两回了。 一趟西北回来,眼瞧着世子是对她不同了,事事以她为先,舍不得叫她受一丝委屈。 上能参与王府的大事,下还能笼络住男人心的,那就不是凡人。 那是半个神仙! 这叫汪公公想起当年的徐皇后,他虽然没见过少女时期的徐后。当今陛下当年可不也是个风流倜傥、文武双全的郎君,当年多少世家贵女争着抢着想要嫁给当今圣上,徐后能在美人如云的后宫那么多年立于不败之地,以至于叫陛下到现在偶尔念起她来还感慨良多。 可惜徐后命不好,当年急着要孩子,生下太子之后就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太子又是个性子软不成器的,不然若是太子能有个兄弟帮衬也不至于落如今的地步。 也不知道宋清月以后能走到什么地步,他可真是有那么一点点期待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姑嫂好朋友 李昭天不怕地不怕,他连他皇祖母都不怕,就怕宁家那位老太太。 要说那位穆氏老封君可也是位传奇人物,年轻时候也是上马提枪能杀鞑子的。老侯爷对其极为爱重,从前还常常被人嘲笑是个惧内将军。 可惜老侯爷去得早,正值壮年就走了,老夫人一个人支撑起了侯府,拉扯大了孩子们,把儿孙们教育得个个出息,就连徐皇后在世时都十分敬重她。 这样的老太太谁能不敬重? 她坚强了一辈子,骄傲了一辈子,也任性了一辈子。 她有任性的底气,有任性的资本,就连肃王也是敬着这位岳母的。 可人无完人,老太太就是太护短了,孙女里头,宁越瑶是嫡女,又是穆家的血脉,不仅长得像老太太小时候的样貌,性子也像极了,活泼、胆大,爱笑爱闹,马球打得好,箭射得也好,叫老太太怎么能不疼着宠着? 老太太就想要给宁越瑶最好的,叫她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原本,这样的宁越瑶就该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妃。 可惜偏就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突然冒出来个宋家小庶女,杖着救过李昭的命,竟然挟恩图报,要做她大外孙的正妃! 宋三那个下贱东西到底哪儿来的脸?! 听闻那丫头生就一副弱柳扶风的小狐狸精样子,老太太就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她大外孙就瞧上了,女婿居然也不反对。 真真是气得她想起来就肝疼! 不论侯府老夫人如何生气,如何不甘心不服气,宋清月是不会受影响的。 李昭在庄子里接到消息说是自家爹已经帮他把人哄住了,宁越瑶暂时不会回侯府去,他外祖母也不会找上门来闹他,总算把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去。 宋清月瞧他那样便觉得好笑,男神滤镜一瞬间摔得稀碎,心想这对狂放不羁、不可一世的反派父子竟然也有害怕的人。 李昭告诉宋清月,他外祖母年轻的时候跟着他外公在关外杀过鞑子,能挥得动七八斤重的长枪,性子泼辣,还长得极漂亮,关外有个鞑子首领甚至对老太太动过心思,结局是被老太太一枪扎了个透心凉。 宋清月听后只感叹,难怪连肃王殿下也肯给老太太面子了,单从这方面来说,的确是个叫人尊敬的女性。 可偏偏也是这样的老太太,居然尝试杀了自己。 宋清月气闷。 这世上大抵没有完人,改进了造纸术蔡伦现实中干过不少陷害忠良之事;写了古代工艺农学巨著《梦溪笔谈》的沈括乃是苏轼乌台诗案的始作俑者…… 在利益面前,人自私的那一面真真压也压不住的。 ~ 初五的时候好些闺秀都来观赛,虽说有些棋艺不知怎么样纯粹想来相亲的,但也不想输得太难看不是? 徐秋霞和徐聘婷也来了,不过两人似乎闹得十分不愉快,虽然被六姐、七姐领着一道走,却谁也不看谁。徐六和徐七都不是国公爷的亲生女儿,而是二房、三房的侄女。 她们一直跟着国公爷在外,没怎么在京城呆过,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乱走。 此时宋清月正在临溪阁后面的溪水边上煮茶招待各位过来的闺秀们呢。 徐八看到宋清月之后就显得特别兴奋,大喊一声:“宋家姐姐!”然后小跑着过去,跑到宋清月身边坐下,一把抱住她,撒娇:“宋三姐姐!” “哟,终于来了,等着你呢。”宋清月摸摸她的脑袋,问道:“来下棋还是来看比赛?” “来下棋,嘻嘻,不过我下得不好。”徐秋霞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 徐娉婷不远不近地站着,看着八姐跟宋清月亲昵,心里愤恨却不敢上前。 冯家双胞胎看到徐秋霞双眼一亮,冯雪兰问道:“哪儿来的妹妹,看着面生呢!” 宋清月捏着徐秋霞有些圆润的小脸蛋道:“这可是魏国公的亲闺女,徐八姑娘。” “这么说徐姑娘一直跟国公爷住在西北?”冯雪茹好奇。 宋清月见徐秋霞有些害羞,就帮她答道:“从前徐公爷是在天津的,徐八姑娘以前一直在天津的大将军府,两年前才去的西北。西北地方比京城大,也没京城规矩这么多,春天还能出去骑骑马什么的,羊肉更是便宜,能吃多少就有多少。” “肃王世子妃倒去过?你们怎么认识的呀?”吴家姑娘好奇地问道。 “宋三姐姐是陪我大嫂嫂一块去西北的。”徐八害羞地说道。 宋清月解释:“我们去西北建个羊毛厂。” “羊毛厂是什么?专门做羊皮生意的么?”李婷好奇。 “不是。” 接下来宋清月就开始解释羊毛、羊毛线,继而有开始讲她在西北的见闻。因为她说得有趣,聚拢过来听她讲故事的闺秀千金们越来越多,很快她四周就围了一大圈人,大家不拘小节地席地而坐,氛围可真是棒极了。 宋清月正说祁连山千佛洞的故事呢,这故事还是李昭讲给她听的,如今她拿出来显摆。 这时候突然有人高声,说道:“我当是谁这么受欢迎,原来是咱们家三妹妹。” 宋清月抬头一瞧,就见大嫂张洛依笑盈盈地扶着二姐宋雨汐小心翼翼地站在人群外围。方才说话的是张洛依,虽说宋清月没跟这位大嫂见过几面,但不是有个词儿叫一见如故么,她觉得自己跟这位大嫂就是一见如故。 “嫂子快来坐,二姐姐你怀着孕呢,怎么也出来乱跑?” 大家一听是个孕妇,纷纷自觉地避让。 宋雨汐看起来又圆润了一些,笑呵呵地,有种十分慈爱的感觉。 宋雨汐的肚子微微隆起,她小心地走到妹妹身边,坐在垫子上,道:“没事,太医说过了,怀像稳固,过了头三个月就能出来走动走动了,我也实在是在家闷得受不了了,这才过来跟妹妹讨杯茶喝。” 在座的有已婚的,立刻道:“江二夫人可要小心些,孕期不好喝茶呢!” 宋清月笑道:“我给姐姐泡得淡淡的,应该不会有事。对,靖王世子妃?” 孟晚枫点点头:“一点点淡绿茶不要紧的,红茶就不要喝了。” 宋清月安慰二姐:“伱瞧,靖王世子妃可是给皇上看病的,她说可以那肯定可以。” 宋雨汐叹口气:“还是自家妹妹疼我。江远潮那冤家就只疼孩子,不疼我。我这几个月真跟坐牢一样,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吃,站起来走两步她们都心惊胆战的!” 孟晚枫赶紧加了一句:“不过每天也不能喝超过一壶,小的那种茶壶哦!” 众人笑起来。 有两位已婚妇人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开始说起怀孕生子的事情来,一些未婚小姑娘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刚想默默走开,宋清月忽然打断正在吐槽自己夫君的二姐,不好意思地笑道:“姐姐,我打断你一下,有几句话跟在场的闺秀们说。” 宋雨汐丝毫不介意,道:“诶,怀了身子,脑子就不好使了,你瞧我,光顾着说自己的,妹妹你有事先说。” 宋清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对大家说道:“大家呀,等会去比赛的地方瞧瞧,要是有瞧上的,赶紧过来跟我说,明日我把大家跟瞧上眼的安排一块下棋!” 凑得近的几位闺秀顿时羞红了脸,不过她们的眸子却一个个兴奋地亮了起来。 徐八姑娘用帕子捂着嘴笑道:“宋姐姐,你好坏啊!” 宋清月推她:“快去!有看上却不知道是谁的,就找附近的小黄门问。他们知道了,我就知道了。” 徐八应着羞答答地起了身。 有几个方才没听清的闺秀纷纷上前询问,徐八就跟她们说了,几位闺秀纷纷谢她,一来二去的,就交上了朋友。 ~ 那些小姑娘离开之后,宋雨汐叹了一声:“妹妹你有这样的好主意怎么不早点拿出来的,我也不用嫁给江远潮那个冤家了。” 张洛依笑道:“瞧二姑奶奶说的,明明脸上一副甜蜜的样子!” “嫂子你不知道!远潮他呀,忙起来就不着家,有次还把个人头骨摆在桌子上,可差点把我魂都吓没了……” 就这么,已婚妇女们的茶话会话题又转到吐槽各自的丈夫上。 贵夫人们聚在一起越聊越嗨,过了饭点也没人注意到,还是宋雨汐的肚子饿得叫起来,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散了。 宋清月和张洛依一人一边扶着宋雨汐慢慢走,后头还跟着一群丫鬟婆子,李昭派来的侍卫也一脸紧张地跟着,就怕世子妃的二姐在府上有个什么万一。 吃过午饭,宋清月见姐姐打了呵欠,就劝她回家歇着,差人好生将宋雨汐送回家了。 宋清月心里知道孕妇没这么脆弱,可二姐在这儿,难免要担心,要跟着心惊胆战的,累得很。 等二姐走了,她跟张洛依都是大松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笑,找了个僻静的就沿着溪水边有树影的木栈道相互挽着胳膊慢慢走。 张洛依观察着宋清月的脸色,道:“方才大家都说话了,就三妹妹没说话呢。” 宋清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说埋怨自家夫君?” 张洛依点点头:“没听你说什么呢。怎么样,世子对你好不好?你大哥最担心你了,尤其最近,听闻宁二姑娘进王府之后,你大哥时常提起你。” “大哥都说我什么?”宋清月好奇。 张洛依道:“说你小小年纪就要嫁去王府这种吃人的地方不容易,还说你成婚那日哭得有多伤心,他说他想起就心疼。还老说,说……” “说什么?” “说是父亲害了你。” 宋清月轻轻叹口气,脸上扬起一抹微笑来,道:“让他别这么想,世子殿下待我极好。” 张洛依不放心地盯着宋清月,“嫂子是你家里人,有什么委屈可千万别憋在心里。嫂子虽然没什么大才,可也是可以帮你出出主意的!” 宋清月道:“你就这么跟大哥说,世子殿下除了我,至今没碰过别人呢。不过这话你不能传出去,咱们私下知道就好了。” “当真?”张洛依不信,“你们府里那么多侍妾呢,还从西北带回来个舞姬……还有那位宁二姑娘,听说是个跋扈的。怎么样?可应付得来?” 宋清月叹气摇头:“就是跋扈才应付得来呢,要是个柔柔弱弱装可怜、扮委屈的小表妹,那就不一定了。” 张洛依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就说三妹妹是个顶聪慧的。”说罢她犹豫一瞬,咬咬唇,决心还是问一句,压低声音道:“你说世子到现在没碰过别人?那你小日子的时候怎么办?” “自然是陪着我,哄我睡觉!”宋清月双手叉着小蛮腰,说得理直气壮,“我痛得死去活来,他凭什么抱着别的女人风流快活?” 张洛依还是头回听到有人这么说,一时惊的目瞪口呆。 “我跟殿下约法三章的,他宠谁我都不管,可我小日子的时候,他就算一个人睡也不许睡别人。还有,我怕打雷,打雷下雨刮大风的时候他也要来,不能凄风苦雨的,叫我一个人独守空房,那多惨呐。我怀孕的时候,他也得给我憋着,我辛辛苦苦给他怀孩子,吐得昏天黑地,还腰酸背痛腿抽筋的,他怎么能找别人快活?除此以外,我就不管他了。” “可这也……不剩多少日子了呀。”一番话将张嫂子的三观轰得外焦里嫩,妻子的任务不就是伺候好夫君,让男人舒坦么?什么叫自己不舒服的时候也不准丈夫快活舒服?就从没听过这样的事情。 小姑子这样,真的不要紧么? 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世子殿下他……答应了?” 宋清月点头:“嗯。” “全都答应了!?”张嫂子觉得这更荒唐了。 “嗯!全都答应了。” “殿下他……是真的喜欢三妹妹你呀。” “哈,暂时来说。”宋清月很无情地加了后面四个字。 张洛依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叹气:“三妹妹这样……算了,我也不说什么,我自个儿还没把日子过明白呢。” “嫂子,我建议你也别惯着大哥!夫妻二人本就该平等,他要是真的在乎你,他会答应的。”宋清月拼命怂恿自家大嫂。 张洛依连连摆手推脱:“不不不,我就算了。你大哥他疼我,自然少去碰别人,哪有这样要求男人的。” 宋清月想了想,道:“那这么着,嫂子你就照着我的原话跟大哥复述一遍,记住理由也要说进去,你看看大哥什么反应。这样委婉点。” 张洛依嘴角抽抽着,苦笑道:“这哪里委婉了!” 宋清月哈哈笑起来:“嫂子,你就是害怕自己在大哥心里分量不够重。你怕说出来,他若是不愿答应,你会伤心?” “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事!”张洛依嗔道,可她垂下眼睫,心里忍不住又酸又涩的。 宋清月挽住张洛依,鼓励她:“嫂子,你别怕。我大哥是个君子,他一定会在乎妻子的感受的。再说了,嫂子你这么漂亮,这么温柔,还这么能干,他要不懂珍惜你,那他就是个欠揍的傻缺。嫂子你放心,要是大哥日后欺负你,或是负了你,你尽管来找我,我派人去揍他!” 张洛依有些感动,她拉住宋清月的手,说得有些动容:“三妹妹,你可真好!其实我嫁给你哥哥也算是高嫁了。出嫁前,我母亲跟祖母都拉着我,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了好多好多话,就怕我在夫家做得不够好。可我嫁过来,你大哥对我好,母亲也是个温柔讲理的,没想到小姑子也这么好。我实在是……” 宋清月回握紧张洛依的手,道:“嫂子别这么说,你既然嫁给大哥,咱们就是一家人。对家里人好不是应该的么?夫妻也是一样的。你对哥哥好,他有什么理由不对你好?夫妻一体,就要同甘、共苦~!” 宋清月把“共苦”二字咬得格外重,终于叫张洛依哈哈笑出来。 “三妹妹可真是招人喜欢,难怪世子殿下这般喜欢你。” “那可不?他不喜欢我,那是他的损失。” “三妹妹说得真对。”张洛依连连点头,“这下我是放心了,我回去同你大哥、二哥、还有你爹爹都说说,叫他们也放心。” “那就拜托嫂子了,一定叫他们放心。我若真受了委屈一定跑回娘家哭,绝不憋着。” “好!这样最好了!” 这日张洛依在王府山庄一直玩到快天黑才回去。 她走后,宋清月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吹了一下午的牛,忽然回到了现实。 晚上用膳的时候,宋清月的神情还有些恍惚,脑子里总回想自己跟嫂子说的话。 不完全是真话,也不完全是假话,至少那是理想状态的自己,她所期待的自己,事实上她却没法完全做到。 晚上就寝前,李昭拉着她一起泡了温泉,他环着她的腰,柔声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宋清月摇头,转身搂住李昭的脖子,趴在他肩头,十分依恋的样子,却始终没开口。 李昭感受着她柔软的身躯,一时呼吸都粗重了,搂住她的纤腰,在她耳边玩笑道:“既然不愿说,为夫带着你运动一下,散散心如何?” 宋清月白他一眼一口咬在他肩头,李昭低低笑着,宋清月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她被他抱着回了寝室。 被折腾到后半夜,宋清月累得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别说,运动一下还真能散心。 脑子都迷糊了,哪有心思想东想西的。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上门自荐的师爷【二更】 山庄里热闹着,柳泉居分赛场也进入了火热的厮杀阶段。 从第一天的五百一十二人,经历二轮比赛,已经只剩下一百二十八人了。今天第三场比赛过后,将角逐出明天可以去王府山庄的六十四个人。 不过这不是最刺激有趣的,今早最刺激的环节,是抽签! 第一天有位参赛者没来,人数变成了单数,如此一来每天都有一个幸运儿可以不用比赛直接进入下一轮,今天这位可以直接拿到进入王府山庄邀请函了。 抽奖方式也很简单,就是一百七十七个竹签放在一个盒子里,每个上头都印了一个绿色的小花,只有一根竹签子印了红色小花。 签桶就放在柳泉居的大门口,先到先抽,抽到为止。 当然,也有就想多下几盘棋,或是觉得自己可以凭实力赢得比赛的人选择不去抽签的。 柳泉居的大掌柜亲自站在大门口,当众从箱子里竹牌。 整条街为了抽签的事情热闹了一个早上,随着绿签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后来的人拿到红签的概率就越来越大,所有围观群众都变得越来越兴奋。 终于,在临近午时之时,有位姗姗来迟的年轻书生抽到了红签。 全场都沸腾了,有的人吹着口哨。 这年轻书生一瞧就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身上的衣着很是寒酸。 他叫牛和生,是京城郊外云阳伯府庄子上的佃户之子。因着从小有点读书的天赋,被云阳伯章家资助上了学,念了书。 可后来因为云阳伯这人不善经营,还喜欢文玩古董,偏偏他是个没眼力的,老被人骗,家里还没有成器的子孙,就逐渐把家给败光了。 现在伯府就剩下个空壳子,也没钱资助牛和生了。 牛和生家不说家徒四壁,至少不怎么富裕,考了个秀才功名,没钱继续考,他也不打算再继续了,平时他帮书局抄书,帮附近邻居们写信,偶尔还帮人写写状纸,打打官司。 这次来参赛他倒是没想被哪家千金看上,更没指望自己能拿到前三名,他就想去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机会找份差事。 快要秋闱了嘛,上一届进士们的观政期也快结束了,等明年春闱一过,许多人会被派官外放,那时候肯定有许多人需要请师爷,他觉得自己挺合适这个职位的,毕竟打官司他还是非常有经验的,还下过苦功夫钻研过大周律法,当然要是哪家府上需要幕僚,他也愿意去试试看。 宋清月不知道这年头竟然还有这么踏实肯干的小伙子,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愿意请他来自己公司上班,做个法律顾问什么的。 柳泉居这儿来比赛的多数都是跟他一样没什么家世背景的人,想要结交上层权贵,还得想法子赢了头三日的比赛,初四进王府庄园去。 牛和生抽到红签之后,高兴地当场在地上打了滚,引得众人一片笑声。 其中有个看起来个头不高的小孩已经赢了棋局,一边啃着鸡腿一边从里头走出来,看到牛和生抽到了红签,啧了一声,道:“你这样胜之不武啊,要不我俩下一盘?” 这小孩在这儿挺有名的,每次下子都速度极快,还每次都在啃鸡腿,几乎把天才两个字就明晃晃地刻在他光亮的大脑门上了。 他姓邢,叫邢广志,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牛和生知道去年春闱的状元姓邢。那位邢状元不仅出身泸州府大户,而且据说跟宋阁老家的两位公子是同科,十分交好。邢夫人更是宋家的常客,常被宋阁老的夫人请去府上喝茶。 这位邢状元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牛和生心里想着莫非这位小公子就是邢家小少爷?他有心结交,立刻应道:“自然,邢小少爷有礼了!” 小公子挥挥手里的鸡骨头:“少废话,走,去下棋。” 他伸出干净的那只手,拉着牛和生的袖子回去柳泉居里头,跟掌柜的一说,掌柜的知道这小孩是谁,立刻笑着应了,给他们在外边准备了一桌,也好叫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们看个痛快。 牛和生为了找到一份高薪工作,这次算是牟足了劲儿跟对面这位小公子下棋,每一步他都要思考再思考,慎重再慎重。 这啃鸡腿的小孩嫌他下得慢,又跟掌柜的点了一根烤鸡腿啃起来,不耐烦极了,周围的吃瓜群众也是一片奚落之声,嫌弃牛和生下得太慢,可后,邢小公子在啃完第二根鸡腿后,神情渐渐认真起来,两人下满了整整两个时辰,到最后竟是平局。 邢小公子笑起来,点点头肯定道:“你这样拖延也确实是好办法啊!规则是两个时辰,只要在两个小时内维持平局倒也是策略,我一开始怎么没想到的!” 牛和生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给邢小公子作揖道:“小公子,牛某让你见笑了。” 这小孩大气地摆摆手:“这算什么,下棋嘛,本就应该有耐心的,我爹就老说我天赋有余,定力不足。牛兄能不顾这么多人的嘲笑奚落,泰然落子,这就是牛兄的过人之处。” 牛和生问道:“敢问,令尊可是邢尚谦,邢状元?” 小孩点头:“可不是,这京城里姓邢的可不多。” 牛和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道:“令尊……令尊明年就要被派官了?” 小孩摇头:“不清楚,也不知道上头是什么安排。” 牛和生厚着脸皮毛遂自荐起来:“鄙人不才,考了个秀才功名,不打算继续考下去了。不过在下通律法,还帮人打过不少官司,令尊要是需要请师爷的话,不妨考虑考虑在下。” “是嘛!”小孩有点意外,有点惊喜:“可以啊!伱什么时候有空?今天?来我家吃晚饭怎么样?我家厨子做的土豆油闷鸡可好吃了!” 就这样,小孩拉着牛和生走出人群,邢家一位下人等在这儿呢,看到小少爷拉个书生出来,温和地问道:“志哥儿,这是新交的朋友?” 显然这不是第一回了,牛和生心想大约是邢状元名气大,想结交他的人不少。 小孩点头:“他说想给爹做师爷。” “哦,这是好事啊!”来人顿时笑起来。 牛和生抱拳自报家门:“在下姓牛,名和生。” “牛公子有礼了!” 看得出来,这下人也是读过书的,说话条理清晰,谈吐不俗,一问才知道这不是邢家的下人,而是邢广志的一个远房表哥,叫项荣飞,这次进京准备考明年的春闱,暂时借住在邢状元的家里,别看他穿着朴素,竟是位举人老爷呢! “项兄如何不参加棋赛呢?”牛和生问道。 项荣飞笑道:“在下已经订下亲事,就不凑热闹了,免得那边多想。” 牛和生拱拱手:“项兄高义。” 项荣飞摆手:“谈不上什么高义,在下那未过门的妻子乃是小门户出身,从未来过京城,这里高门显贵多如牛毛,她难免心中多思多虑,我总不好再叫她吃不下睡不好了。” 牛和生笑起来:“那也是项兄你情深意重。” 他心里头是由衷佩服这个项荣飞的,在这繁华迷人眼的京城里,竟然能保持得如此淡然,实是不容易。 傍晚,邢状元从翰林院下衙回到家,听闻儿子在棋会上认识个新朋友,还说想毛遂自荐来当师爷的,顿时乐了。 这可真是巧了,邢状元还真在为找个师爷烦恼呢,吏部那边已经来了通知,明年一开春,他大概率会被派到山东任县令。 一个晚上,邢家因为牛和生的到来变得十分热闹,邢状元与项荣飞、牛和生一起三人相谈甚欢,一直谈到深夜才歇下。 第二日,牛和生困得起不来,不太想去王府庄园凑热闹了。 反正未来的东家都已经找好了,邢家是南直隶庐州府的大户,邢状元不差钱,只要他干得好,薪水还是可以保证的,一个月给他十两银子呢! 可邢小公子不干,硬要拉着他一起去。 牛和生十分为难地说道:“在下都没身像样的衣服,何必去贵人扎堆的地方丢人现眼呢?” “这简单,你穿我爹的就是了!”邢小公子这就要拉着牛和生去找自家爹爹要一身像样的行头。 不过邢状元大约是从小营养好,比牛和生个头高不少,所以他的道袍穿在黑瘦的牛和生身上大得有点滑稽。 没法子,邢小公子又拉着牛和生去找项大哥借,项荣飞倒是只比牛合生高一点点,身材还挺修长的,不过他也没什么特别好料子的衣裳。 牛和生不好意思地道:“我这黑脸一瞧就是需要下地帮忙干农活的,哪里用得着穿那么好的衣裳,您借我一身旧的就成了,不然若是不小心弄坏弄脏了,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项荣飞干脆送了他一身新的细葛布的道袍,领子上还有织的回云纹,虽然不是什么名贵料子,胜在做工细致,夏天穿不热,而且算看着也不算太寒酸。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初四 大约是被累到了,宋清月的小日子提前了。 初五的下午,宋清月突然感到腹中一阵绞痛,头上冷汗岑岑,回到闻涛院,直接就窝在床上,痛得根本起不来了。七月的天气,她裹着被子缩在床上,身上一阵阵发冷,还出虚汗。 李昭下午看五弟李时下棋呢。 徐八姑娘都被刑姑娘、袁姑娘她们引过来了,可李时这小子不争气,居然输了! 李昭在旁边看他下棋看了一肚子气。从小找名师教习琴棋书画的王府公子,棋下得乱七八糟,居然还没只学了一年不到的月儿好,他都怀疑这小子是在故意乱下。 毕竟李昭自己跟皇爷爷下棋,从来都是藏拙的。 眼瞧着徐秋霞似乎也对这位王府公子没什么兴趣,李昭心里叹气。倒不是为五弟可惜,他对自己那几个弟弟妹妹都没什么感情,也不在乎。只是徐八跟小五不成的话,自家老爹大概还是要自己去纳了徐九,想想就觉得头大。 徐秋霞则根本不知道李昭在打她的主意,她根本也不想嫁给王府的公子呢! 在西北的时候瞧着宋清月还觉得她风光,来了京城,看到那位丰神俊朗的世子殿下竟然有那么多妾室!她就暗自在心里对所有宗室子弟都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叉。 娘说得对,那样的风光都是给外人看的,日子好不好过只有自己知道,她甚至替宋清月心酸起来。 李昭看完弟弟胡乱下的棋,憋了一肚子不爽,摇着头回闻涛院去了。 一进院门就闻到一股甜甜的姜汤味,墨梅在院子里熬姜汁呢。李昭立刻反应过来,月儿小日子来了。 脚下步子加快,进屋果然看她窝在床上缩成一团,李昭顿时心疼了,赶紧过去抱住她,温热的掌心捂在她的小腹处,给她轻轻揉着肚子。 宋清月长舒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被李昭热乎乎的大掌捂着,当真舒服许多。 李昭观察她的面色,柔声问道:“可是好些?” 宋清月用力点头:“叫哥哥的手揉着,比汤婆子还管用呢!” 李昭捏她脸:“越来越会哄人了。”话是这么说,可这话听了心里变莫名涌起身为男人的成就感和责任感来,卖力地给她揉了一下午的肚子。 天黑之后,两人早早躺下了,宋清月疼得睡不着,缠着李昭讲故事,好分散注意力。 李昭抱着她亲她面颊,调笑道:“娘子如何这般又软又香?” 宋清月烦躁地锤他:“让你说故事,你讲什么混话!” “这么喜欢为夫说故事?”李昭捏捏她的耳垂。 宋清月翻过来,看着他道:“喜欢呀,今儿你看到我那边围了一大群姑娘了?” “看到了,在说什么?”李昭依旧动手动脚地捏捏她脸,又用指尖摸摸她的唇。 宋清月嘻嘻笑着,难得笑这么甜:“我给她们讲伱在西北给我讲过的故事,她们都爱听,还说我见多识广,博闻强记。这两个词现在转赠给夫君。” “那娘子也是厉害的,只听一遍就都记住了。” 李昭笑着低下头去吻她,亲了几下脸色有异地抬起头来——他有点蠢蠢欲动。宋清月恶作剧地紧贴着他,抱住他的腰撒娇道:“夫君,我肚子好疼,真的好疼啊!” 李昭深吸一大口气,缓缓吐出来,盯着她白嫩的脸,嗓音微哑:“为夫这也算陪娘子一道受难了。” “夫妻一体,自然要同甘共苦。” “娘子说得有理。” 两人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会子话,宋清月困得眼皮打架,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李昭听着她呼吸平稳了,才闭上眼。 ~ 初四这日,从早上开始,山庄的大门就没停止过进来人,整个山庄好似精神焕发了一般,几乎人人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少数几个穷书生大约也都是借了衣服或是特意花钱整了身能看的才过来,至少大家都是干干净净,面容整洁的过来。 毕竟是王府的庄子呢,怎么好邋里邋遢地污贵人的眼?不过其实看簪子,看鞋子还有配饰也还是能看出来的。 但是宋清月提前交代过,这次棋赛不仅是一场权贵之间的相亲游戏,更是肃王府刷声望的好机会,她要的,是给众人展示一个井井有条、亲和友善、对所有读书人一视同仁的肃王府,所以不管看到来人穿着打扮如何,统统不许怠慢,还要下人们相互监督,若有区别对待,或是态度傲慢的,直接逐出王府,永不再用。 今日山庄里好些下人是从王府里调过来,而且一大半都是东路的下人,这些人有多尊敬世子妃,就对她说出口的威胁有多害怕。 这位可是当着大家面,杖毙过下人,还把人全家都拖来打得半死的! 她说的话谁敢不当真? 原本在庄子里这群下人一开始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可王府那边的丫鬟婆子以及小黄门们一个个面色严肃的样子,便也肃了脸。 于是当牛和生被穿得比他还好的王府侍女亲切地询问要不要喝茶,想吃什么点心的时候,真是受宠若惊,坐立难安。 邢小少爷一副泰然自若地样子一路走一路吃吃喝喝。今天园子里好几处都有摆了自助餐的长桌,想说话聊天,想坐下喝茶喝果汁吃点心,几乎随处都可以。 牛和生不安地问道:“小少爷,这桌子上的东西真的可以随便拿,随便吃么?” “当然!这叫自助餐,去年肃王世子妃生辰宴上就这么弄的,后来就流行起来了。客人特别多的时候主人家就会这么搞。你放心,大胆吃好了。” 邢小少爷开始在桌子上找鸡腿,还真找到了!还是炸的呢!炸的可比烤的贵,因为废油。 不过因为这东西吃起来样子不斯文,竟然没什么人拿。 牛和生学着他的样子,也拿起一直炸鸡腿,反正他不是来相亲的,他自我定位明确,自己就是来陪未来东家小少爷的。 只是一口下去,炸鸡腿简直打开了牛和生人生新世界的大门,太好吃了! 鸡腿可以这么香的么? 吃完一个就有漂亮的侍女拿着痰盂上前让他们扔鸡骨头。 牛和生红着脸问:“在下,在下可以再拿一个么?这鸡腿可真好吃。” 侍女笑着回答:“您尽管拿,不要紧的,全都拿走也不要紧。” “那不用,不用!再,再拿一个就够了。多谢。” 侍女看着牛和生老实巴交的样子,娇俏地笑了两声,道:“公子,您可真可爱。” …… 闻涛院里,宋清月依旧因为大姨妈痛得哼哼唧唧,可她要去主持今天的相亲大会,啊不,是棋赛,忍着疼,坚持爬起来了。 她每次小日子的时候除了用棉质月事带以外,睡觉的时候还会在屁股下面几层小号薄棉被,昨晚竟然透了两层棉被,可真是血流成河了…… 墨扇她们换小棉被的时候,李昭看到那血迹了。他倒是不觉得脏,就是心疼,他不知道女子来月事竟然可以流这么多血。 宋清月在净房折腾了半晌,垫了四五层棉布觉得就这么出去一小会应该问题不大,出去露个面就回来。 李昭不高兴地把她抗起来,放回软塌上,道:“躺着!少了你还不行了?” “我好歹是主人呢……”宋清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要是有止疼片就好了,这该死的大周,没有止疼片,简直要命啊要命…… 李昭啧了一声:“你老实躺着,我去就行了。” “总要有个人招待女眷的。李嬅呢?她来了没有?”宋清月问墨扇,墨扇先是摇摇头,又看了一眼林万福,林万福肯定地道:“大姑娘没来。” 宋清月皱眉:“这是为何?来看看比赛也好啊。她不是还没定亲么?” 李昭道:“她跟着庄侧妃去三清观上香了。说是定了广宁侯刘将军的一个堂侄,这几日在三清观见一面。” “不来咱们这儿见,非要跑去道观?庄侧妃莫非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对了,我嫁进王府之后,大妹妹一次都没来找我说过话呢。” 宋清月没想明白,李昭也一脸不解。 林万福躬身道:“好像是大姑娘不满意这桩婚事,庄侧妃怕她又被什么男子迷了眼,强行把她带去三清观的。” 宋清月与李昭对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什么,摇摇头,不去理会。 庄侧妃有自己的算盘,那就让她打去,有些人,就是不作死就不信命。 可活动没人主持不行呀,宋清月提议道:“不然……不然你让孟晚枫替我招待一下大家?” “孟……凭什么?你是觉得她比你有趣还是觉得她比你人缘好?我瞧着她都没几个朋友,她怎么替你?”李昭不屑地道。 宋清月蜷缩在床上痛苦地紧锁眉头,想了一圈,都觉得没合适,还是坚持道:“还是得孟晚枫,她身份够高。今天来的闺秀们身份家世都不一般,得有足够的身份才能压得住场子。” “行。”李昭被说服了,他蹲在床边,摸着她满是冷汗的额头,柔声道:“你放心睡一觉,什么也别担心,一切有我。” “嗯,那我睡了。”宋清月依赖地用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 李昭轻笑:“你我夫妻,谢什么。” “可我心里怎么想的,总得出说来啊。”她抬起微微浮肿的眼皮,看着李昭,“夫君对我这般好,我心里真的很感激。” 她凑过去亲了一口李昭的面颊,柔柔又道了一声:“谢谢哥哥。” 李昭摸着宋清月的头发,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心里莫名其妙激动得厉害,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他也不过就是,顺着心意照顾她,对她好而已。 只是宋清月这么说,他就跟得了莫大的奖励似的,想做得更好些,叫她更欢喜。 ~ 孟晚枫接到宋清月的委托时感到十分意外。 “我?她委托我?为什么?” 孟晚枫看着笑容可掬的墨扇感到十二分的意外,明明跟宋清月要好的闺秀那么多,还有肃王府的两位姑娘呢。 墨扇道:“我们世子妃说,靖王府世子妃身份够高,压得住人,办事也公正,她信您。” “她还是真是……奇怪。”孟晚枫一脸不知如何评价的样子,摇摇头,又道:“对了,你们世子妃来小日子的时候总是这般疼么?” 墨扇摇头:“也不一直这样,总是受了累才会格外不舒服。” “先带我去瞧瞧她。”孟晚枫又进入了大夫模式。 孟晚枫住的地方离闻涛院挺远的,孟晚枫不坐肩舆,她一向风风火火的,走路速度极快,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她两盏茶的功夫就走到了,把墨扇累得气喘吁吁的。 坐到宋清月床前,孟晚枫一点不带气喘的。 “劳你走一趟。”宋清月苦笑,疼得实在厉害,笑不太出来。 “听说是前段时间累着了?”孟晚枫问。 宋清月老实点头。 “除了筹备棋赛,晚上折腾得凶么?” 宋清月小脸爆红,又老实点头。 “量大还是少?” “会多些。” “多久?” “六七天的样子。” “拿笔墨来,我写两个方子给你。” 墨扇把碳笔和纸张递过去,孟晚枫也已经用习惯这笔了,特别是在军营里的时候,这种笔比毛笔方便很多。她干脆利索地写下两张方子,道:“两张都是用水煎服。这一张就这几日喝,饭后喝,每日一贴;这一张等你小日子走了之后喝,也是饭后喝,早晚各一次,连着喝七天,要是下次正常了就不用喝了,要是下次依旧不正常,你再差人去找我。” “多谢你。”宋清月笑道。 “咱们之间谢什么。你呀,知道自己身子弱就注意些,不能由着那人乱来。”孟晚枫此时霸气地像个大姐大。 宋清月乖巧点头。 “行了,我走了,你好生歇着,有我在,什么都别担心!” “谢谢你!” 她走出院子,孟晚枫的丫头茯苓道:“姑娘,这个肃王世子妃还真是奇怪。” “怎么奇怪了?”孟晚枫问。 茯苓却摇头:“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对咱们没恶意,别多想。”孟晚枫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但她找不到原因,只好归咎于自己上一世的经历,安慰茯苓,也是安慰自己。 “但愿。”茯苓压低声音道:“奴婢还是觉得咱们得在她身边安插个眼线。” 孟晚枫想了想,还是摇头:“她没往我们这里安插眼线,我不想破坏这份信任。” “姑娘您可想好了,奴婢瞧着这个肃王世子妃,没这么简单呢。” “我知道她不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她不针对咱们,咱们也没必要针对她。” 孟晚枫内心实则是有些畏惧宋清月的。她觉得宋清月像是山里那种清澈见底的水潭子,看着浅,可真要跳下去,却深得根本摸不着底。 李昭是个什么性子,孟晚枫太了解了。 宁越瑶被李昭送回王府的事逃不过孟晚枫的情报网。 若宋三当真仅仅只靠家世和美貌,根本不足以叫李昭对她像如今这般上心,甚至为了她不惜冒着得罪宁家的风险,冷落宁越瑶。 这个宋清月,身上必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她不可能真如表面上看得这么柔弱简单。 孟晚枫也并非天生就好争斗,像是宋清月这样的人,自然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真对上了,未必有胜算。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六章 牛和生失踪 孟晚枫与茯苓一路说一路走,等她们到达临溪阁的时候,李昭已经开始主持抽签了。 这也是今天早上最叫人激动的环节。 柳泉居分赛场赢了比赛的六十三人,加上一个牛和生,再加山庄这边,经过三天对战剩下的八十八人,一共是一百五十四人。 参赛的闺秀则来了一百二十五位,有些人戴着面纱,有些人没戴。等会所有的棋盘上方都垂着一道聊胜于无的纱帘。 为了最大程度达到相亲的目的,会先由闺秀们抽取跟自己的对弈的人。 山庄这边已经有好些公子们知道,这个抽签是有猫腻的,有些闺秀提前跟主办方打过招呼想要跟谁对弈的,所以大家纷纷伸长了脖子期待起来。 “与黄四姑娘对弈的是,于少锋!” 于少峰是大理寺卿于大人的嫡孙,老爹外放中,是个知县,他自己倒是走了武将的路子,在五城兵马司当差,小伙子长得人高马大,一表人才,就是平日几乎都在军营里,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各家闺秀,最近他娘急着要给他相看人家,他自己却不想掀了盖头才知道妻子长什么样。 正巧,肃王府办了那么一场棋赛,他就请假来了,想不到还真被姑娘给瞧上了! 嘿! 周围一圈公子哥都在吹口哨拍手起哄呢! 于少峰那张被晒得黝黑的脸瞬间就红了,变得红黑红黑的,大伙笑声更大了,看他竟然害羞,纷纷把他往比赛的座位上推。 于少峰坐下,隔着薄薄的纱帘看到对面的姑娘一双圆圆的眼睛,冲他甜甜地笑呢,他心脏怦怦乱跳,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黄四姑娘,在下于少峰,这厢有礼了。” 对面的姑娘羞涩一笑:“于小将军好,小女有礼了。” “称,称不上小将军,就,就是个千户而已。” “那也挺厉害的。” “不,不敢当,不敢当。” 对面的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把于少峰看得脑子都晕了。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跟于少峰这般腼腆羞涩的,也有那种常年混迹青楼楚馆,对撩妹十分在行的,比方说:宁远。 可惜这家伙伸着脖子等了半天,人姑娘都快抽完了,还没等到自己的名字,他真是气死了!他长得这么英俊潇洒,居然没人瞧上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有猫腻! 果然,一百二十五位闺秀都抽完了也没轮上他,剩下的只有男男对战了,最后因为人数是单数,他发现自己居然成了那个落单的! “最后,镇北侯府,宁四公子!这边请。”有小黄门笑眯眯地请他到一个棋盘前坐下。 “我说,你们什么意思?”宁远坐下就张狂地把一只脚翘在桌上,问道:“我不是自动进入下一轮么?谁跟我下?” “本世子。”李昭在他对面坐下。 “嘿!你个有媳妇儿的来凑什么热闹,一边去!”宁远不乐意了。 “下,咱俩好久不下了。”李昭好脾气把他的脚推下桌,看一眼小黄门,小黄门麻溜地上前来擦桌子。 “谁要跟你下?”宁远都要气炸了,他就知道他是“被安排”了。 “那伱认输?” “凭什么?” “不认输就下。” “下就下,谁怕你似的!”宁远咬牙。 李昭笑呵呵地问:“黑子白子?” “黑子!” “需要让你几个子?” “滚!” 李昭啧了一声,摇摇头:“虚张声势。” 果然,半个时辰后,宁远输了。 另一边,还有一位大兄弟也落单了,他的对手没来。 “是谁没来?”李昭问过来报信的小黄门。 小黄门答:“一位叫牛和生的书生,柳泉居那边的。” 李昭皱眉:“去问问门房,看到牛公子的请帖没有。”说着,他站起身,走到那位因为对手没来而落单的杜公子跟前坐下。 那杜公子略微有些慌张地想要跪下,给李昭扶住了:“兄台莫要慌张,本世子恰巧也是个爱棋之人罢了。” 杜公子脑门微汗,拱手道:“世子殿下,草民姓杜,草民失礼了!” “不失礼,哈哈,牛公子没能来得了,本世子陪你下一局,如何?” “啊!那草民恭敬不如从命。” “杜公子请坐,黑子还是白子?” “额……随……随意。” “嗯,本世子下白子。”李昭说着,抓了一把棋子在手里,盯着棋盘,开始等着对方落子了。 杜文甫搜肠刮肚地想说点什么,这还是他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地位这么高的人,亲王府的世子爷啊!他是北直隶河间府人,家里条件还行,有两百亩田,算是个耕读世家,祖上出过一个举人。 “草民是河间府的。”他道。 李昭笑了笑:“来参加今年的秋闱还是明年的春闱?” 杜文甫道:“明年的春闱。” 这意思就说他也已经是个举人了。 “在京城可有地方住?”李昭问。 “草民是国子监的监生,原本想在国子监附近租的屋子,不过现在租住在大觉寺附近。” 李昭道:“那儿离国子监可有点远。” 杜文甫道:“没法子,京城屋子租金太贵了,我原本租的国子监边上的屋子,一年的租金就要四十两。” 李昭啧了一声:“那可真是够贵的,改天我上个折子跟皇爷爷说说这事儿,看看能否让国子监给学生们盖个校舍。” “啊,这可,这可叫草民如何感激……” “哈哈,我也就只能写个折子了,皇爷爷准不准另说,还要看户部那边能不能匀出银子来。” “殿下这份心意,草民回去后必当告知同窗!” “这就不必了,下棋下棋。”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地说着话,杜文甫被世子殿下的平易近人感动得有些激动,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就要输了! 挣扎了两刻钟,杜文甫扔了手里的棋子,朝李昭拱手:“殿下棋艺精湛,草民实在佩服。” 李昭哈哈一笑:“杜兄平日忙于读书,无暇顾及此道也是正常的,祝杜兄今年旗开得胜,一举中第。” 他下完两局也没直接走开,跑到二楼去跟来观赛的宾客们一个个打招呼。 今日来了这么多宾客,还什么人都有,林万福还以为自家殿下会不耐烦,随便说两句就找个地方躲闲呢,可李昭今日竟然十分有耐心,态度格外亲切,以至于一直在旁观的孟晚枫都觉得有些不认识李昭了。 她分得清李昭笑的时候,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是真亲切还是假亲切,她观察了半晌竟也觉得李昭今日还真是心情好得出奇。 这样的李昭,自己前世见过么? 林万福跟在主子身边,远远瞧见单氏走过来,他使了个眼色给穿着便服混在人群中的暗卫们。于是单秀娟还没等靠近李昭,就被人拦下,带走了。 自家殿下好容易有个好心情,怎么能随便叫人破坏了?! 林万福虽然看不惯世子妃总霸着殿下不叫他碰别人的行为,但是世子妃能叫殿下开心的本事,别人比不了。做奴才的,说到底最重要的不就是要伺候好主子,叫主子舒心么? 自从昨日宁越瑶当着面喊世子妃小贱人之后,林万福就在心里默默给宁表妹画了一个叉叉。此等母大虫,如何能伺候好自家殿下? 怎么现在的世家贵女就没有一个是贤良淑德的? ~ 宋清月窝在床上,肚子疼得她头晕,睡又睡不着,留墨竹和墨扇在屋里,让她读话本子给自己听。她这肚子痛也是一阵一阵的,不那么痛的时候,就做点不用动脑子的针线活,比方说给李昭做点新内裤之类的。 没过多久,黎秋水来了。 “你怎么来了?好容易来一趟山庄,不出去转一转。”宋清月拉她在床边坐下,“今天有卤鸡爪,你大概没吃过,要不要吃吃看?” 墨屏端了一大盘卤鸡爪上来,黎秋水一瞧就怕得往后缩,连连摆手:“不不,还是算了。” 宋清月用筷子夹起一个直接放嘴里:“剪了指甲还去了骨的呢,尝试一下?很好吃的!” 黎秋水还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还是,不尝试了。”她害怕的样子惹得屋里众人都笑起来。 宋清月朝屋里众人挥挥手道:“来,想吃的一个人一个,咱们把这盘分了。” 墨竹、墨梅几个过来不客气地一人一个分了,后面又送来好些小食,像是豆干、盐水煮花生、梅干菜小烧饼之类的,也是宋清月先吃一口,剩下的大家分了。 黎秋水笑道:“每次来世子妃这儿总能蹭到好些好吃的。” 宋清月道:“那是,想吃就常过来坐坐。” “我怕你在忙。” “那你就努力多花些时间学习,等你大考过了,就来帮我做事。到时候给你发工钱。” “还有工钱呢。”黎秋水笑起来。 “嗯,跟学跳舞一样啊,我不是给你学费了么?” “学费……”黎秋水咀嚼着这个词,笑起来,不是赏钱啊,竟然是学费。 早上的比赛过后,放置参赛者人名的长展板上,还剩下了一百三十八人。 这边结果一出来,就有人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跑,柳泉局那边的展板同步更新,下注的百姓们还指望着看到比赛结果呢。 原本宋清月以为那些公子们会对女孩子们手下留情呢,结果一百二十五个女孩子,只有十九个人晋级了。 宋清月皱眉啧了一声:“这些人都不懂要让让女孩子的么?一个个的,下手这么狠呢?” 回来报信的小秦公公道:“大约是输给女子比较没面子?” 墨竹在一旁点头,也赞同这个说法。 但还有一层原因大家都没想到的便是,如果对面坐着自己心怡的女子,那些公子哥就更不想留机会叫姑娘有机会与别的男子对弈了。 “对了,世子找人对弈了么?我记得这一轮人数是单数对?”宋清月问秦吉福。 小秦公公笑道:“连着赢了两局,第一局跟宁四公子下的,第二局是有个人没来。” “没来?去确认了么?” 小秦公公神色有些闪躲,道:“门房倒是说,早上人是来了的,殿下正在着人找。” 宋清月直觉是出事了。 “这是大事,赶紧派多一点人手去找,特别是偏僻的小院子,还有假山、池塘附近,只怕是有人搞事。” 她一拍床沿,定是又有人要坑自己! “你仔细说说,丢了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做什么的?” “那人姓牛,叫牛和生,家里是云阳伯家京郊庄子上的佃户,他自己考了秀才,平时帮人抄书、写信,还有打官司什么的。” 宋清月一听就愣住了,怎么会丢了一个穷书生?她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呢。 “走丢了?” 小秦公公摇头道:“还不知道。” 宋清月被这消息弄得肚子痛都忘了,扶着脑袋使劲想,一个穷书生,是怎么会好端端地走丢呢? 他要真是个普通耕读人家的书生,第一次进王府别院难道不该是兢兢战战、谨小慎微的么?他会做什么?他一定会跟着人群走,或是被丫鬟、或是宦官们带着走。 不可能会一个人乱逛的,现在是封建社会,他绝对没这个胆子。 很快就有王府侍卫过来通知,说是人找到了,就是有点麻烦,靖王世子妃已经去了,但可能还需要宋清月亲自过去处理。 宋清月迅速换了件衣裙,外头早已准备好的肩舆,她被扶着坐上去,两个侍卫抬着她迅速赶往事发地点,那位来报信的是李昭身边的暗卫头头万泉,宋清月认识他。 万泉跟在肩舆边上,边走边说:“咱们的一个暗卫发现的,那位牛公子晕在荷花池的一个桥洞下头。” “溺水了?”宋清月问。 “没有,就是浑身湿透了,像是被打晕的。岸边还有一串水迹,水迹在假山山洞里消失了。不过咱们的人潜下湖又搜了一边,找到了几件钗环首饰,其中一件上头有内造的印记。”万泉答道。 “查了今日山庄的女眷名单没有?有没有发现谁提早走了的?”宋清月又问。 “正在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万泉道。 等宋清月到的时候,已经有新情况了,一个侍女突然跑来,说是镇北侯府宁三姑娘落了水,当时浑身湿透地躲在假山里让她帮忙去弄件衣服来,她就跟宁三姑娘换了衣服穿,把她领到客院,让她休息,现在她换了衣裳,要帮宁三姑娘找她的丫鬟秀珠呢。 大伙蒙圈,不知是什么意思,李昭看了看侍女的名牌,问道:“紫兰,宁三姑娘除了这些还说过什么?” 那名叫紫兰的侍女摇摇头:“奴婢当时只是路过,看见宁三小姐那般也是慌了神,未来得及问什么。” 孟晚枫看了宋清月一眼,走过去扶住她,分析道:“这事更像是针对宁三姑娘的。” 宋清月有些怜悯地望着牛和生,看来这位是被牵连了,只能等他醒了,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不大会,牛和生醒了,忽然看见屋里坐了这么多通身锦衣华服的贵人,顿时吓得又差点晕过去。 “别晕,别晕!”林万福把他扶住了,“没事儿啊,就是问问你怎么回事。公子别紧张!”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事发 牛和生连滚带爬地下了床跪在地上抖着身子道:“草民该死!请各位贵人赎罪!” “先说说怎么回事。”李昭尽量语气温和地说道。 牛和生依旧趴伏在地,声音发着抖说道:“是!草民,草民路过那处桥的时候,不慎失足掉下去了。” 话说得结结巴巴,一看就是在撒谎,不过事情牵扯宁三姑娘,说不定这个牛和生撒谎是为了保宁三的名节呢? 李昭挥了挥手,叫下头人出去,孟姑娘去照顾宁三姑娘去了,宋清月留在了屋里,李昭对着牛和生道:“还请牛公子据实以告。” 牛和生迟疑地瞧着李昭,李昭只好再说明白点:“你说,我就是肃王世子,跟你一起出事的姑娘是本世子的表妹。本世子总要找出是谁要害她的才行。所以还行牛公子据实相告!” 牛和生也是个聪明的,眼瞧着蒙不过去,现在又知道了眼前这位跟那姑娘有表亲关系,这才道:“草民……是陪邢家小公子来的,到了之后,又跟着邢家小公子一道吃了三个炸鸡腿。当时有个,长得极好看的丫鬟对草民极为亲切……” “你看清楚她带的胸牌上写了什么名字了么?”李昭问道。 “她,她没戴胸牌,不过草民有问她叫什么,她说她叫墨梅,是世子妃手下的人。” 宋清月道:“这不能,墨梅……”说到一半她忽然住了嘴,忽然想起来,今早墨梅说是吃坏了肚子不舒服,请了假。 但显然李昭是不信那个有问题的侍女是宋清月的人,所以也没开口解释。 牛和生接着道:“草民也觉得不能,世子妃的侍女哪儿能站在那儿当差,所以草民当时留了个心眼,没敢多喝她拿来的果汁。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喝了两口。后来就觉得有些晕乎,侍女说领我去一处小院醒酒,路过假山的时候,就把草民往山洞里一推……” “里头有人?”宋清月问道。 牛和生脸臊得通红,头埋得更低了,道:“是,里头有位姑娘,草民瞧着应当也是被下了药了。草民当时想出去,可那位姑娘硬拉着草民,不让草民走。草民当时也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就想拼命往水池里跑,等清醒了,就谎称是自己失足落水了……” “所以伱没跟那姑娘……?” “没有没有!什么事都没有!”牛和生拼命摆手,一脸慌张:“是那姑娘跟着我跳进荷花池的,可草民见她不会游泳,就游过去救她,等快上岸的时候,那姑娘大概是清醒了还是怎么的,一……一一拳把草民打打……打晕了……”牛和生虽然有点委屈,但他还是强调:“草民没有乱瞧!也没坏了那姑娘的名节,除了被那姑娘打了一拳,草民没碰过那姑娘一根头发丝!还请殿下明察!” 说着,砰砰磕起响头来。 李昭皱眉,先过去把牛和生扶起来,叹道:“这事不能怪你,反而得谢你。若非你还有点警觉,本世子的表妹恐怕真就要遭人暗算了。” 这时,有人来报说是秀珠找到了,被打晕了藏在灌木丛里。现在被抬到宁三姑娘休息的院落中休息。 李昭捏捏鼻梁,直觉这事是王府内的人在搞鬼,不能这么多侍卫、暗卫在还让人钻了空子,这人对山庄该是十分熟悉才是。 他把林万福叫进来:“先找个地方让牛公子住下。牛公子这次被无辜牵连,是我们的错,好好伺候着,不得怠慢!” 林万福领命,牛和生满心惶恐,千恩万谢的跟着出去了。 宋清月现在总算松了口气,万幸这个牛公子是个脑子转得快的,宁三姑娘没被人污了清白,现在她肚子就又痛了起来,李昭扶着她出去,一起去了宁越络所在的客院。 屋里,秀珠看到宋清月就来气。 墨扇询问秀珠到底是怎么回事,秀珠态度十分不客气地嚷嚷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还要问你们世子妃呢!我家姑娘好端端的过来玩,有个丫鬟过来说是世子妃寻我们姑娘过去说几句话,还非要让我去厨房去端什么点心。我去拿了,结果就被人打晕了,疼死了!” 孟晚枫立刻斥道:“放肆!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你就这么跟肃王世子妃说话的?你主子就是这么教你的?” 她不悦地看向宁越络,宁越络哼了一声,看宋清月的眼神也十分不友善,她觉得这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都是因为宋清月。 要不是她成了世子妃,她二姐就是世子妃了!只要二姐成了世子妃,也就不会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她小姑姑也不会发疯非要她去给李易当什么妾室!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宋家庶女造成的! 说白了,她也有些看不起宋清月,觉得她不配做李昭的世子妃,觉得宋三就是仗着美貌,仗着救过李昭,才能上位的。 更叫她万分不爽的是,明明是差不多的出身,宋清月做世子妃,小姑姑居然觉得她可以给二公子当妾! 简直太可笑了! 宋清月没功夫搭理宁三姑娘为什么看自己这么不顺眼,只是坐下来,问道:“宁三姑娘,我想你也明白,整件事像是针对你的。你得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好有线索追查,到底是谁想害你。” 见宁越络沉默着,似乎不太想张口的样子,李昭也开口劝道:“阿络,这里都是自己人,不要紧的。” 宁越络看了一眼孟晚枫,烦躁地道:“反正我也没被怎么样,咱们就当没这回事不行么?” 李昭摇头:“不行。万一那人再下手怎么办?” “我自己小心就是了!”宁越络暴躁极了,语气很冲。 李昭看了一眼孟晚枫,道:“弟妹,多谢你今日帮忙。这事,你就当阿络是不小心失足落水。” 孟晚枫此时表现得十分通情达理,笑道:“理应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宋清月瞧宁越络这么不待见自己,便也站起来,道:“我送你出去。”说罢她拉着孟晚枫出去了。 两人站在院子门口说话。 “今日当真多谢你了,还把你搅合进这麻烦里头,实在是不好意思。”宋清月叹气。 孟晚枫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肚子还痛么?” “一阵一阵的。”宋清月苦着脸无奈道。 “那还是回去休息。”孟晚枫笑道,“但愿明天不要再出事了。” “是啊,但愿明日别再出事了。我倒也不知该拿什么谢你了,你想吃什么跟厨房说,我叫厨房一定好好招待你。”宋清月似乎被孟晚枫的笑容感染到,心情放松了些,也笑起来。 “那就多谢了。我送你回去。” 孟晚枫把宋清月扶上肩舆,陪着她回了闻涛院,又说了一会话才离开,临溪阁还有下午场的比赛,她还得回去帮着镇场子。 下午的比赛还算顺利,也没出什么乱子,就是邢家小公子比赛完闹着要去找陪他一起来的牛和生。 于是牛和生不小心落水的事情这么传开了。 李昭借这个事,大张旗鼓地送了二百两银子和一些其他东西给牛和生,当作是王府下人们工作失误的歉礼,不仅如此,之后又听闻牛和生因为家里支撑不起他继续念书的钱才放弃科考的时候,还向他提议王府可以资助他接着念书,甚至可以给他搞到一个进国子监的名额,问他愿不愿意。 牛和生一听,犹豫了:“实不相瞒,草民已经答应给邢状元当师爷了,这不,明年大概就要开始派官了么。” 李昭一听,笑道:“这不难,公子不如直接找邢状元开诚布公地谈一谈,问问他的意见。公子十七岁便得了秀才功名,自是有天份的。” 牛和生又跪地上磕起头来了:“草民多谢殿下抬爱,殿下和王府的恩情,草民没齿难忘!” 宋清月听闻李昭干的这些事,心里嘀咕,这位要去了现代一定是个营销界的奇才啊,看看这波操作,赚足了名声,简直666啊。 她下午精神头还算不错,给李昭做了三条新亵裤,李昭回来一瞧就笑起来,道:“娘子愈发贤惠了。” “那是,我本来就又温柔又贤惠。”宋清月哼哼两声,拍拍床板,示意李昭坐过来,问道,“你家表妹,到底怎么回事?” 李昭烦躁地叹了一声,道:“估计是继妃在报复。” “继妃?你说咱们府上的王妃?”宋清月震惊了,“为什么呀?哪有这么害自家侄女的?脑子有毛病?” “她想要阿络给老二当妾,阿络不肯。恼羞成怒,就想报复,叫阿络嫁个穷光棍,挑上牛和生了。”李昭无奈道。 宋清月皱起眉,半晌不知要说什么,简直就是个神经病,一个人的报复心怎么能这么强,简直没法理解。 宋清月想来想去,把这种无法理解的报复心归咎于生活太闲太有钱,没有人生目标,好容易碰上一个小目标,就跟条疯狗似的。 “咱们王妃也讨厌我,我从不去给她请安,她不会……也来报复我?”宋清月一脸害怕。 “不会,她不敢。不敢明目张胆地直接冲着你去,顶多就是像今天这样,给你添添乱。” 李昭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抱歉,什么叫“顶多就是像今天这样添添乱”? 宋清月垂眸想了想,又问道:“找得到证据么?” 李昭摇头:“处理得很干净,该逃走的都已经逃走,我估计就算找到,大概也都是尸体了。” “那这件事你打算告诉你舅舅和外婆么?” “肯定要说的,得让父王亲自跑一趟侯府,至少叫外祖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能总由着继妃胡闹了。她这次害得可是侯府自家的姑娘!”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八章 林万福受罚 叫李昭和宋清月没想到的是,初四这日小宁氏居然提前躲回娘家去了,不知是她心虚,还是太相信李昭和肃王的追查能力了,听说事情没成之后,还跟侯老夫人坦白了整件事。 她趴在老夫人怀里哭得委屈:“母亲,女儿也没想怎么样越络,就是太生气了,想教训她一顿。” “你怎么!诶,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老夫人咬着牙,心里又恨又无奈,“她是你侄女!” “一个庶女而已,算什么侄女?” “她是伱大哥的女儿!”老夫人一脸苦痛地看着她。 “母亲!这事不是没成么!母亲,您干什么一副我做了天大的错事的样子?您别这样看着我!” “你,你,你……诶!”老夫人长长叹气,“为娘是把你给宠坏了!” “母亲,您就再帮女儿一次,别告诉大哥,好不好?越络不是没事么?就当没有这回事好不好?难不成您要叫女儿被李炟那个负心汉休了不成?母亲!” 穆老夫人闭着眼,沉默了好久,最后又是一声叹息,道:“最后一次了,母亲帮你最后一次。” 小宁氏立刻破涕为笑,抱住老夫人亲昵地道:“母亲,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可你万不可再行差踏错了,听见没?女婿不是好糊弄的!”老夫人忧虑地道。 “是,女儿知道。女儿会处理干净的!”小宁氏语气轻松起来,把头靠在母亲肩膀上磨蹭。 肃王听说这事先是觉得生气,后来又觉得不算太意外,小宁氏的性子就是这般,爱记仇,锱铢必较,偏偏还是个欺软怕硬的,对面比她弱的人,就有仇必报,面对她动不了的人,就憋着自己生闷气。 “去王妃叫来。”他捏捏鼻梁。 汪公公一脸为难地道:“王妃,一早就回娘家去了。” 肃王的眉毛立刻高高挑起,心想这事肯定又要不了了之! 侯府老太太是个什么性子他太了解了,先写封信告诉大舅子一声,镇北侯府就三个女孩儿,越络的同胞哥哥还是个出息的,肃王总不能叫她被欺负了还得不到一点补偿。 “汪恩禄,去找找,有什么合适的人家,给越络挑一挑,总要选个顶顶好的。”肃王道。 汪恩禄笑道:“那位穆磊公子,王爷瞧着如何?” 肃王瞪他一眼:“你拿大的挑剩的给小的,小的怎么想?本王看你老糊涂了!” “是奴才思虑不周了。”汪恩禄一缩脖子赶紧认错。 “你仔细找找,得有出息的,要长得好,家世好,人品还得好!还有,一定得是嫡出的!”肃王叉腰气闷道。 汪恩禄汗都下来了,这么多要求,可不好找啊!忽然,他灵机一动,道:“殿下,世子妃的二哥亲事还没定下来呢!” 肃王狐疑了一瞬,汪恩禄提醒道:“那位探花郎!” “哦!”肃王恍然,不过随即又迟疑起来:“当真还没订亲?为何?” “据说是相看的时候,宋二郎都没看上眼。宋二郎不准备纳的妾,所以得说是一定要找个情投意合、谈得来的才成。” 肃王呵呵笑两声,“倒是个有想法的,宋建鸣倒也不管管。” 汪公公道:“可不!宋大人不管,宋夫人想管管不住。这消息一传开,宋家门槛都要叫媒婆们给踩破了。” 肃王叹口气:“那就算了,就宁越络那脑子怎么跟个探花郎谈得来?” “别放弃呀,王爷!”汪公公不死心,“男人么,还不是见色起意的多,咱们表姑娘长得多水灵呀!” 肃王背着手在屋里转悠了两圈,最后还是经不住宋二郎自身条件太好的诱惑,想要尝试一下,“不过这事儿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你去弄弄清楚宋二郎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再想个法子叫两人偶遇才好。” 次日一早,为了保证活动当日的安保工作,不仅肃王那边又派了多一倍的侍卫过来,李昭克服了好大的心理障碍,难得向李晵伸一回手,要借用他的人手在山庄里巡逻里。 这样就算是王府有下人被收买,还有不是王府的人看着。 李昭再是不喜欢李晵,却也承认他的正直和忠厚。 李晵本就不是小气的人,而且孟晚枫也在这庄子上呢,没多想就答应了,只不过他也看李昭不爽,答应是答应了,偏要说一句:“我是看在你家世子妃的面子上借你的。” 把李昭气得差点暴走,叫下人端出棋盘来,誓要把李晵杀得屁滚尿流不可。 一个上午过得十分平静,比赛也很顺利。 李晵被李昭杀惨了,心里不爽,撸起袖子就要跟李昭干一架,两人打了一上午,没分出输赢,中午李晵又拉着李昭在众目睽睽之下比起酒量。 那李昭能输? 必须不能! 男人的好胜心有时候就是这么幼稚。 孟晚枫在边上瞧得额角青筋直跳,发誓今晚绝不让李晵进自己的房门。 午时过后,两人都喝得东倒西歪的,被人扶着才能走出临溪阁的院门。 李晵被扶上软轿,给抬回客院了。 李昭则就近寻了个僻静的小院子,休息醒酒。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多久,有人开门进来,一阵淡淡的桃花甜香飘散开,李昭闭眼假寐着,潜意识里还以为是宋清月今日又换香露了。 那人开口,柔声道:“殿下,醒酒汤来了。” 声音细细软软的,李昭双眼费力地睁开一条缝,脑子在犯迷糊,勾起唇角,一把将人带进怀里,一翻身压在身下,吻着女人的脖子,道:“早上还是兰香,不过甜的也好。” “殿下!” 那人惊慌娇怯地又叫了一声,李昭捏了捏来人的腰,心里纳闷怎么变粗了些?手感不对,这才睁开眼,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来。 “殿……殿下。” 女人咬着唇,小脸通红,羞赧万分。 李昭立刻松开她,直起身体,抚着额头费力想了半天才想起是谁来:“燕氏?你怎么来了?” “妾,妾来……伺候殿下午睡。”燕氏低着头,微微抬眼觑着李昭,心跳得厉害,她的夫君,是这般神仙品貌的男子。 虽说知道她是自己的侍妾,可燕氏对李昭来讲还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与一个陌生人同坐一榻,叫李昭觉得非常不自在,他道:“是谁让你来的?” 燕氏捏着衣角,有些窘迫地从塌上站起来,跪到一旁,语调柔婉地说道:“是世子妃差人让妾来的。说是,世子妃小日子,没法伺候殿下,叫妾来……小心服侍。” 李昭开始还有些冒火,觉得宋清月又拿自己做人情了,可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劲。 宋清月不是跟他约法三章,说是她小日子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不许他抱着别的女人风流快活么?前天晚上还抱着他的腰说什么要“同甘共苦”的,总不能今天就改主意? 宋清月不是反复无常的人。 他眯眼瞧了瞧燕氏,觉得这女人该是没胆子撒谎,问道:“谁给你传的话?” 王府的下人全都有名牌,燕九畹打赏那小黄门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答道:“是刘阿宝,小刘公公。” 李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火气,挥手道:“你先退下。” 燕九畹也看出来世子似乎生气了,一时身子有些微微发抖,想说两句求饶的话,可看到李昭阴翳的眸子,就吓得一个字也不敢说了,颤颤巍巍地退了出去。 李昭这才看向藏在屏风后头的林万福,喊一声:“出来!” 林万福小碎步过来,自觉跪下了:“世子,奴才错了。” 李昭不想跟他发火,毕竟是自小跟着自己的人,他的忠心毋庸置疑,可李昭心里还是气极了:“林万福,你主意大,本世子不是第一天知道。” “是,奴才想差了。”林万福拉松着脑袋,一脸失落。 “你能干,我倚重你,可本世子想宠哪个女人还轮不到你来插手!”李昭抬手砸了那碗醒酒汤。 汤碗在林万福脚边裂开,溅了他一身汤水。 林万福砰砰地磕了几个头,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是,奴才……奴才知错了,是奴才错了。奴才,奴才就是想着殿下您不该专宠一人,想着这般于殿下的子嗣不利,奴才这才斗胆……” “你师傅当初怎么跟你说的?” 林万福抽噎起来,泪珠子一颗一颗往下落,断断续续地说道:“师傅……师傅说……主子身边最得用的,不仅要服从,还要……还要学着……学着劝谏。” “那你劝了么?你说了么?你就直接把人往我床上塞?” “奴才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今天是把人往我屋里送,是不是明日就敢跟哪个侍妾合起伙来直接给本世子下药?” 林万福以头触地,趴在地上,浑身抖得不像样子。 “万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先回王府,去你师傅身边待半个月,好好学学,什么是劝谏,怎么劝谏,如何劝谏。半个月后再回来,若是再有这种事,就算你再能干,本世子这儿也断再难容你。” “是,多谢殿下开恩。” 林万福摊在地上,几乎爬不起来,还是被小秦公公和另外几个小黄门一道扶起来的。 那个姓刘的小黄门也被一道送回王府罚去刷马桶了。小刘公公哭得死去活来,大好的前途就这样完了! 林万福一走,计全福被召回来,暂时代替他的位置一段时间。 计公公心想,还好是自己,若是让小秦顶上来,恐怕林万福大概就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他跪下劝道:“殿下,您也别太生气,万福他也是为了您着想才……” 李昭叹了一声,道:“我知道。” “他是……不清楚世子妃全部的能耐。”计全福斟酌着劝道。 李昭笑了笑,看计公公一眼:“你也不清楚。” 计全福惊讶了一瞬,随后有些感叹地道:“倒是让属下意外了。” 这就是说宋清月还有别的连计公公都不知道的能耐了,怎么能不叫计全福意外,也难怪世子殿下如此看重世子妃了。 李昭喝多了,头还有些痛,他摊在软枕上,摆弄着自己玉佩,低低嘟哝道:“也不是全是能耐的事……好好替我护着她就是了。有她在,我就觉得活着真是有意思,这日子过得,每天都高兴。月儿她,为了我已经牺牲得够多了,我不能……不能再叫她伤心了……” “是,属下记住了,殿下放心,您好好歇着。”计全福扶李昭躺下,给世子盖上蚕丝薄被。 计公公一直负责情报工作,没怎么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儿的,动作还显得有些生疏,他自小跟一帮暗卫、探子们混在一起,甚至不太习惯自己称奴才。 瞧着自家主子嘴里这般絮叨,心里想也难怪万福这次触怒了殿下,殿下这是对世子妃真的动了真情啊。 林万福被罚回王府反省一个月的事儿在肃王府引起了轰动。 葆光殿的那几个贴身伺候李昭的大丫鬟听了也是觉得浑身发凉,林公公那是什么分量的人物? 竟然也因为得罪了世子妃被世子殿下狠狠斥责,还被罚了。 汪公公看着蔫头巴脑的林万福也不好再骂他什么,林万福这种自尊心极强的人根本不需要肉体上的惩罚,光是这样他心里就已经难过得半死不活了。 汪公公叫人给他倒了杯茶,又上了盘点心,叹道:“好歹吃点喝点,难道你想把自个儿饿死?” “师傅,我吃不下。” “你知道你什么毛病?” “我……” “你太自以为是了,还不信任你主子。”汪公公道,“世子殿下是那等色令智昏之人?” 林万福心里依旧是不服气,他给师傅跪下了,倔犟地道:“可是,师傅,您是不知道,世子他现在……” “万福!”汪恩禄啪地一拍桌子。 “师傅……”林万福委屈地又要哭。 “你知道什么?你就觉得自己是对的?你有多了解世子妃?她是什么人,有什么能耐你知道么?世子那么对她,你以为只是因为她漂亮?那你觉得王爷呢?王爷看重世子妃也是因为她漂亮?世子若真是被世子妃迷住了,你以为王爷会放任不管?” 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砸出来,把林万福的头越砸越低。 可依旧他还是不甘心地道:“我知道世子妃有能耐,可世子也不好专宠她一个人啊……没有,没有那样的道理!殿下都快二十四了,哪儿能这么耗下去?!” “林万福!师傅知道你是捧着一颗真心伺候殿下的,但你永远记住,你只是世子身边的一个奴才,你不是殿下的兄长,别把自己当主子!”汪公公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把这话说出来的。 林万福听后颓然地道:“是,我知道。我只是想……照顾好世子。” 眼泪从眼眶里滑落,这伤心的样子叫人看了不忍,汪公公却还是硬着心肠教训道:“不是照顾,是伺候。明白么?” “是……”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九章 染指甲 离开林万福的李昭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 宋清月嘲笑他:“林公公难不成是夫君的亵裤,不穿不得劲儿是不是?” 李昭啧了一声,往床上一摊,拉着脸不说话。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林万福的做法叫他生气,但罚万福又叫他心里不好受。 十多年朝夕相处的忠仆,被自己罚了怎么可能好受。 宋清月叹了一声,道:“我瞧着你还是把你的亵裤寻回来,没了他吃不好睡不好的。” “谁说我没了他吃不好睡不好的?一个奴才而已,离了还活不了了,哼!”李昭不爽极了。 “要不你送点东西去给他?计公公说他不吃不喝两天了,万一真饿死怎么办?” “啧!全福让伱来求情的?一个个的,胆都肥了!”李昭骂道,“滚进来!自己扇!” 计公公立刻滚进来,自己扇自己,被宋清月制止了:“别!不许打!” 又转头瞪李昭:“你什么毛病,动不动就要打人?计公公有什么错你要扇他?你这是迁怒!自己气不顺上外头打套拳去,别拿下属们撒气。” 李昭坐起来瞪宋清月,宋清月就瞪回去,既而她忽然扑过去抱住李昭,在他脸上一顿猛亲,鼻子眼睑眉毛面颊,哪儿都亲,然后捧住他的脸问道:“心情好一点没有?” 李昭哼了一声,凑过去要吻她,余光里忽然扫到计公公还跪在边上,他转头骂道:“还不滚出去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计公公嘿嘿笑,倒退着出去,还把门关紧了,还是世子妃有本事。 宋清月一顿卖力的酱酱酿酿,总算叫李昭舒坦了,她从净房回来,懒懒躺进他怀里道:“昨天下午燕九畹回去的路上晕倒了,说是被送回观海楼就发起高烧来,今天下午刚好一点就跑来请罪,要不是我拦着,她能把头给磕破。” “病了送回王府养病,来你这儿嚎什么丧!”李昭一听就不耐极了。 宋清月见他这样抿了抿唇,心说他无情起来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的,也难怪孟晚枫上辈子死的时候那么伤心欲绝万念俱灰的。 李昭用指尖描画她的眉眼,忽然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皱眉问道:“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宋清月闭上眼睛,她不好说什么,要李昭是个见谁都怜惜的中央空调,受苦受难的就是自己了。后院里哪个女子不是姿色出众我见犹怜的?现在可不是圣母心该泛滥的时候,于是她赶紧转移话题,长长叹了一声,道:“有点累罢了,终于只剩最后一天了!” 明天节目可多了,不想看棋赛的,还有七夕各种乞巧的活动可以参加,她得领着大家一起玩各种小游戏。 李昭抱着她懒懒道:“倒是辛苦娘子了,下次咱们不办了,费力费钱的。” “不要嘛!这次的准备细节我都叫人记录下来了,以后再办就有经验了,寻旧例就好!多有意思啊,我明年还想弄,好不好?”她抱住李昭的腰撒娇,忽而又抬头看他,板着脸问:“莫不是你心疼银子了?” “哪能呢,娘子办棋赛也是为了王府,就算全叫我掏,为夫也是愿意的。”李昭刮她鼻子。 “才不是为了王府!我就是为了自己好玩。”宋清月哼哼。 这次活动,宋清月自己只掏了一半的费用,李昭补贴了她一半,另外还占用了三天柳泉居,场地费省了,当然,柳泉居会因为这次棋赛的赌局赚多少就不知道了。 李昭笑道:“好好,你想办就办,不过下次啊说不准继妃会跟你抢着办呢?” “叫她跟我一样,自己掏银子,看她愿不愿意。”宋清月不屑,她就是财大气粗,豪横得不行。 李昭哈哈大笑起来,确实一场活动下来,各种吃的、喝的,满园子的花木装饰、搭建天棚用的绢纱细布、三百多套棋子棋盘,还有为了提供住宿临时修建的两百多间砖瓦房还有购置家具什么的,请工匠的钱,王府下人们的打赏,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要花费一万多两呢。就算有李昭补贴一半,宋清月自己也是要掏近六千两。 六千两白银可是一笔巨款,王妃小宁氏最初的嫁妆也不过八万两左右,李昭也不觉得小宁氏会愿意掏这么多钱。 就当两人准备要歇了的时候,白嬷嬷忽然端着个石臼笑眯眯地进来,恭敬地问道:“殿下、世子妃,老奴打扰了,七夕有染指甲的传统,世子妃以前没染过,不如今年染一次?” 宋清月没说话呢,李昭倒是好奇起来,他拉起宋清月的手,端详她细长白净的指甲,道:“这倒是,没见月儿染过,娘子不如染一次瞧瞧?” “要花多久啊?”宋清月问道。 白嬷嬷道:“不久,不久!花泥已经准备好了,奴婢帮您敷上,再缠上纱布,一个晚上就好,明早洗掉就成了。”她怕宋清月嫌麻烦不想染,又加了一句:“明天来的闺秀夫人们肯定都染呢!您哪儿能白着?” “是吗?”宋清月依旧有点不情愿,弄一个晚上,不会很不舒服么?她看了看石臼里已经捣好的花泥,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凤仙花的花瓣,还有一点点盐和白矾。”白嬷嬷答道。 宋清月沉吟一声,道:“这么多我一个人用不完?今晚谁值夜?来来,一起染了,要受罪也不能我一个人受。” 白嬷嬷咧嘴:“瞧您说的,这怎么是遭罪呢!” 李昭在一旁低低笑起来,宋清月这性子可真是叫人捉摸不透,说她怕麻烦,她偏偏就爱不辞辛劳地做这做那的,说她不怕麻烦,偏偏有些零碎的小事她就懒得做。 白嬷嬷动作快,半盏茶功夫,十个手指就都缠上了布条,宋清月顿时感觉自己像个伤员一样,张着两个巴掌,一动不动的,站在边上看白嬷嬷给今晚值夜的墨梅包手指。 等两人都折腾完,石臼里的花泥还有呢,宋清月道:“去给墨扇、墨屏几个也染上,明早咱们一起美,哈哈哈!” 李昭把她拉回床上,宋清月直挺挺地躺着,双手交叉,放在小肚子上,活像个小僵尸,叫李昭哭笑不得。 “就指尖被包上了,又不是其他地方动不了了。” 他伸手要抱她,被她吼了一句:“别碰!”她用眼睛瞄了瞄边上十分宽敞的位置,“别动我,染不好就怪你。” 李昭啧了一声,拿她没法子,只能憋屈地躺下。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李昭起床的时候,宋清月也醒了。 “你出去练拳脚?” “嗯,还早,你再睡一会。”李昭在她额头上轻吻,新长出来的胡渣磨得宋清月哼哼了两声,又软又娇,勾得李昭心痒,他深吸一口气,撩开轻纱帐赶紧出去,免得生了燥气,压不住。 她柔柔拉住他的手腕,坐起来揉着眼睛道:“我能去看看么?” 李昭笑起来:“行,洗漱好了我让吉福带你过去。” 玉棋、玉静进来伺候李昭洗漱更衣,林万福不在了,计公公又自认伺候得不好,于是把原本葆光殿贴身伺候的叫来了。 宋清月看到也没说什么,倒是李昭没要玉棋、玉净伺候,挥手让她们出去了,还有小秦公公和几个小黄门呢,都是林万福平日里在教的,总不能穿件衣服都做不好。 玉棋、玉净两人算是比较安分的,玉棋因为长相最普通,是对李昭最没心思的,但她心里也不是没有旁的想法的。 她家境优渥,父亲是个秀才,自小熟读诗书,尤为善棋,十二岁被选入宫中成为宫女,之后又被选为肃王府世子的贴身侍女。 即使不能成为殿下的女人,她也要成为皇城里最尊贵的女官。 她想要把女官这条路走到顶点的位置。 之前玉书因为擅自进浴室,被降为二等丫鬟,但六个一等大丫鬟少了一个,小林总管也没说再补一个,纯粹是因为李昭觉得没必要,而玉书却以为自己还有戏。 她去找中路的汪总管,想让他给说说情,没见到汪总管的人,她自己直接被罚到洗衣房去了。 这里头的意味就叫剩下的几个大丫鬟浑身发寒了——世子殿下不再需要她们了。 现在人人都知道她们几个不如从前得脸,管事们对她们纷纷没了以前的好脸色,更是没了超出一等大丫鬟分例之外的东西,无论是赏钱和下头给的孝敬也远远不如从前。 玉棋想着,她不能再指望世子殿下了。如今这东路的后院就是世子妃的天下,连林公公在世子妃面前都要低头,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巴结? 白嬷嬷进来了,宋清月挥着缠了布条的手有点迫不及待:“嬷嬷赶紧把这个拆了,看看染得如何了。” 昨晚值夜的墨梅也爬起来把布条拆了,大家一起净了手,宋清月细细瞧了瞧,看到指甲是种颜色偏黄的朱红色,而不是像花瓣那样的粉红色,微微有点失望。 不过大家都挺高兴的,墨梅瞧着自己的指甲道:“还是世子妃这葱根似的手染了指甲就格外好看,奴婢这干活的手染了就一般了。” 白嬷嬷瞄了一眼自己皱巴巴的手,不高兴地道:“就没让你干过粗活!你瞧你细皮嫩肉的,你那是天生指甲盖短才不好看呢。一天天的,世子妃就是对你们太好了,都把自个儿当小姐了。” 宋清月揽住白嬷嬷肩头笑道:“嬷嬷别这么说,喜欢就染呗。我不是给了大家润肤霜么,记得早晚各抹一次,要是冬天,感觉干了就抹,别心疼。” 白嬷嬷拍拍宋清月的手,叹口气道:“奴婢说句托大的话,就是亲闺女也没世子妃您这般贴心的。” 另一边李昭梳洗穿戴好之后,过来瞧了瞧她的指甲,说了句:“肤若凝脂,指若青葱,如烟似霞,甚美。”宋清月有些不好意思瞄了他一眼,李昭勾起唇角,在她手背上吻一口才走,白嬷嬷看着笑得一脸欣慰,墨梅低头不敢看,却也是抿着唇笑呢。 玉棋玉屏远远瞧着,心里莫名酸得抽抽,见殿下走出来,缓缓才跟着出来。 李昭见她们要跟着自己,挥挥手道:“去伺候世子妃,以后不必跟着我。” 计公公在一旁笑道:“殿下这是怕世子妃心里不舒服?” 李昭立刻冷冷瞥他一眼:“怎么,你也有意见?” 计公公赶紧低下头道:“奴才不敢。” 屋里,玉棋、玉屏站在净房门口,见到世子妃洗漱好出来,立刻跪下,道:“奴婢伺候世子妃。” 宋清月低头看了看她们,笑笑,问道:“殿下让你们来的?” 玉棋道:“是。”她咬了咬后槽牙,然后以头抢地,大声道:“望世子妃给奴婢机会,奴婢愿意效忠世子妃,请世子妃成全!” 玉屏有些慌张地看了一眼玉棋,显然对她突然这么说感到很惊讶,她抬头瞄了一眼宋清月,也学着玉棋的样子拜伏下去,以额触地。 宋清月听玉棋语气,似乎还有些咬牙切齿的,心想:倒是个傲气的呢,瞧瞧这头低的,好像是她强压下去的一样。 玉棋在识字班的成绩一直很好,无论是拼音还是简化字学得都不错。今年过了七月份,宋清月想让大家开始学更难的数学了,不知道玉棋的天赋如何。 宋清月是欣赏玉棋的,可惜玉棋傲气得叫她不舒服,得杀杀这人的傲气才行啊,不然怎么叫她放心用? 她打了个呵欠,抬手道:“起来,我不喜欢人跪。“ 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这是世子妃还不信她们。 玉棋攥着的拳头又紧了紧,她就知道世子妃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般软和。 宋清月坐到镜子前,玉棋立刻站起来道:“不如奴婢帮世子妃梳头?奴婢梳头的手艺还可以,我会梳好几种发髻呢。” 宋清月摆手:“不用,我习惯白嬷嬷了。” 她让白嬷嬷梳了最简单的圆髻之后,簪了几朵绒花,又用了一些珍珠叉做点缀,明亮又俏皮。 白嬷嬷皱眉道:“看着像个小丫头。” 宋清月哈哈一笑:“我本来就是小丫头啊,过了明日才十七呢。” 白嬷嬷想说太素净太简单了,看起来就像个丫鬟似的,不过到底没说出口,只是没忍住又给她加了两根做工精湛的流苏步摇。 宋清月穿上加了银线的青竹色软烟络罩衫,又在腕上套了一只十分莹润的白玉镯子,整个人立刻贵气起来。 这时墨扇、墨屏提着早膳的食盒从外头走进来,宋清月站起身道:“成了,带着一道去找殿下,吉福领路。”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七夕 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王府都这样,这座王府别院里竟然也有个小型演武场,李昭正与侍卫长傅乘风练习对打呢。 计公公看到世子妃来了,远远地小跑着这过来笑脸相迎:“世子妃,您这边坐。” 见李昭跟傅乘风打得起劲儿,计公公又多了句嘴道:“这伞、这椅子今儿特地给您备的,平日里,都是没有的。” 说着,他给宋清月倒茶,手法看着是不怎么样,还把他自个儿烫了几下,硬是咬着牙没吭一声。 宋清月笑,十分给面子地端起来喝了一口,问道:“世子平时打累了就没有坐下来歇息的时候?” 计公公嘿嘿笑:“可不就防着自己偷懒么?平时绝对是不放桌椅的。” 宋清月有些意外,道:“那你们可注意着些,水总要喝的,尤其是夏天。” 计公公笑:“是,还是世子妃最是关心殿下了。” 宋清月转头去看李昭。 说起来,傅乘风这个世子的侍卫头子看起来可真是威风,人高马大,李昭身高就挺高了,他比李昭还高半个头,肩上的肌肉把衣服都撑满了,啧啧啧,也不知道乘风大人脱发不。 两人对打了有半个时辰,换了暗卫头子万泉上。万泉跟傅乘风很不同,个头不高,身材还挺纤细的,就是动作起来快得叫人有些看不清楚。 宋清月低声问计公公:“公公,傅侍卫跟万大人比谁厉害?” 计公公嘿嘿笑:“这您可问对人了,要论拳脚,定是傅侍卫厉害,要论杀人,那就不好说了。” 宋清月转头看他一眼,问道:“计公公杀过人?” 计全福一边眉毛微微抬起,低声道:“在福建的时候杀过海盗跟倭寇。” 宋清月便夸了一句:“计公公也是个英雄。” 计全福忙道不敢当,唇角却翘了起来,真心实意地笑,心里被世子妃一句话夸得美滋滋。 他一个阉人,头回有人说他是英雄呢!计公公也不能怪世子妃得宠啊,一张嘴就够讨人喜欢的,林万福那个傻缺,怎么就想不开的要跟世子妃对着干? 李昭从卯初开始练到卯末,整整两个小时,中间没歇过,结束的时候,跟从水里捞出的来的一般。 宋清月笑盈盈地拿着帕子上前,李昭伸手要接,宋清月却把手一抬,没把帕子给他,而是踮起脚亲自帮他擦。 李昭看她,眼角都是笑意。 宋清月一边擦一边小声问道:“夫君,傅侍卫家世如何?娶媳妇儿没有?” 李昭挑眉:“怎么?” “你瞧墨韵、墨香怎么样?墨韵今年十九,墨香快二十了,夫君觉得呢?” 李昭道:“才十九、二十,急什么,你不想多留她们几年?” 宋清月忽然道:“不说她们,凤七姐姐今年都快二十七了,凤九也二十二了。” “这倒是……”李昭皱起眉头。 “傅侍卫家世如何?若是太好的恐怕也不成。”宋清月烦恼道。 李昭牵住宋清月的手往回走,道:“若是喜欢,有什么不成的,回去,伺候伱夫君沐浴。” “除了傅侍卫,你那儿还有什么不错的属下,你给介绍介绍嘛。” “行啊,回去叫万福给你准备个名单。”李昭的脚下加快了步伐,叫宋清月有些跟不上,被他拉着一路小跑。 回到闻涛院的时候,宋清月跑了一身汗,上气不接下气的,若非她挣扎得厉害,差点被李昭直接扛进温泉池。 “小日子还没完呢!”宋清月被他扛在肩头又踢又打半天,“夫君快把我放下来!” 李昭这才想起来这事,把她放下,有些惋惜地自己去洗澡了。 宋清月独自在净房用木桶泡了个澡,白嬷嬷还往洗澡水里加了姜片和花椒粒,说是对她身体好,宋清月觉得自己像是要被白嬷嬷炖了一样。 洗好之后,又在身上抹了一层加了橘子精油的绵羊油,头发也用了一点点橘子香味的油梳了梳,等她走出净房的时候,李昭就闻见一股橘子的甜香,迫不及待地走过,从白嬷嬷手上拿了干棉布,道:“我来。” 拉她在镜子前坐下,细细擦干头发上的水分,从背后紧紧抱住她,脸埋在她脖颈间用力嗅着,道:“这味儿好闻。” 宋清月笑道:“想不到夫君最喜欢橘子香。” 李昭抱着她低低应了一声,用嘴唇磨蹭着她脖子上细嫩的皮肤,半晌,哑着声道:“真想现在就把你吃了。” 宋清月皱眉,心想狼崽这是又被憋着了,只怕等会没事找事给她惹麻烦,伸手挥退了下人们。 …… 七夕,也就是棋赛最后一日,昨天比完还剩十八人,女孩子则只剩下一个陆文燕了。 第一场比赛辰时就开始了,大家下得都快,一个时辰左右,就都结束了,陆文燕又赢了。 输了的是礼部韦侍郎家的公子。韦公子被个女子赢了,自然不高兴,拱拱手,板着脸甩袖而去。 陆文燕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输不起就别来啊。” 邢嫣然和袁梓欣赶紧安慰她:“别理他,咱们该赢还是要赢!” 陆文燕叉腰,斗志满满:“那是自然!我还想拿到世子妃的银子呢!” 袁梓欣立刻道:“说好了,赢了银子请我们吃冰碗!” “好说好说!” 接下来就是抽下一轮的对手了。 另外八位公子哥其实都还挺想跟陆姑娘交手试试看的,偏偏谁也没抽到陆姑娘。 陆文燕意识到这一轮自己似乎可以不比就进入下一轮,立刻又不高兴起来。她可是想凭实力赢下去的!怎么就不叫她比了呢? 这时候,有个风流俊俏的公子,穿着一身骚气的紫色劲装,手里摇着一把白描山水的折扇走到陆文燕跟前,笑道:“在下陪姑娘玩一局如何?” 陆文燕上下扫了他一眼,有些不屑于这个纨裤子,道:“你又是哪家的?” 来人啪地一声合上扇子,在手里挽了个花,才朝陆文燕拱手:“在下不才,镇北侯府行四,宁远是也。” 陆文燕一听是这货,立刻奉上一个白眼,拒绝道:“你不是初四就输了?不玩。” “别呀!”宁远拦住她的去路,“这局姑娘若是输了,下一局就不参加,若是在下输了,在下把这枚玉佩送与姑娘可好?” 这话说得可太轻浮了,随身戴的玉佩哪能随随便便给人? 陆文燕转身就要走,宁远又去拦,改口道:“姑娘莫走,莫走!这样,在下输五百两银子给姑娘,如何?” 陆家虽说是个书香世家,但到陆文燕的爹爹这一代就有些没落了,再说她爹也没多厉害,目前还是个穷翰林呢,京城居,大不易,五百两银子对陆文燕来说可不算少,零花钱哪有嫌多的,陆文燕眨巴了两下眼睛,没犹豫太久,就坐下了。 宁远隔着薄薄的纱帘,欣赏着陆文燕白皙光滑的面颊,这眼神叫陆文燕反感极了。 她也没谦让,直接拿起黑子就开始下,心想非要叫对面着讨厌的纨绔掏五百两出来不可! 其实五百两对宁远来说也挺多的,叫宜春楼的花魁又弹又唱的一个晚上才几十两银子,想叫他下一盘棋就输出去五百两可不容易。 下了没两盏茶功夫,陆文燕眉头就皱起来了,她抬眼看了一眼宁远,就见他翘着腿,玩着扇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倒是有两下子。”陆文燕不服气地说道。 “过讲过讲,在下也就是略通,略通,哈哈哈!”他啪地一声打开扇子自己扇起来,又看看陆文燕,见她脑门上出了些细汗,把手伸到对面去,帮她也扇上了。 “你别打扰我!”陆文燕气道。 “我没说话呀!就是看姑娘热,给你扇扇。”宁远啧了一声,对边上立着的侍女不客气地道:“你们怎么当差的?没看到陆姑娘都冒汗了么?冰盆搬近点,赶紧的!没看到太阳都大起来了?” 侍女道一声是,又叫人去多搬了一个冰盆来,放在陆文燕身边,真叫她感觉舒服许多。 她自己家里可是没这样奢侈的大冰块用的,也就是冬天的时候自家地窖里藏的那一点点,到六月份的时候早就化光,没得用了。 这一局下了不到一个时辰,陆文燕几次力挽狂澜都没能成功,最终还是败了,她自己是累得不行,一抬头,但是看见宁远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笑眯眯地打量着她的脸还有她的身材呢! “登徒子!”陆文燕毫不客气地往宁远脑袋上敲了一扇子,她是用团扇竖着敲的,可疼可疼了! 宁远抱着脑袋嗷嗷叫:“姑娘不能输了就恼羞成怒啊!姑娘你要是不服气,咱们再下一局就是了。” “下就下,来!”陆文燕又坐下了。 看过宁远的把戏之后,她就不信自己能再输! 结果却是没两盏茶功夫又输了。 陆文燕气得呼哧呼哧喘气,邢嫣然和袁梓欣在一旁又是给她扇扇子,又是给她擦汗的,安慰道:“没事,没事,今儿你是累了,改天再下好了!” 宁远眯着一双狐狸眼睛笑起来,问道:“改日再战,姑娘可敢?” “有什么不敢的!”陆文燕瞪他。 宁远啪地一声扇子合上,道一声:“好!宁某改日给姑娘下帖子。” 另一边,最后四位已经产生了,下午还有两场,决出一二三名来。 临溪阁二楼,宋清月已经看了半晌了,她问李昭:“宁四方才让了陆姑娘的?” 李昭手里打着扇子呵呵笑两声,道:“你说呢?” 宋清月皱眉:“他是耍陆姑娘玩呢?” “说不定瞧上人家了。”李昭似笑非笑地瞧着宋清月,却见她似乎没有想要救人于水火的意思。 “不下去提醒陆姑娘两句?宁远也不是良人。”李昭道。 宋清月转头,觑了李昭一眼,扇着自己的团扇悠悠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又不是月老,管得了这许多。再说良人不良人的,可难说。孟姑娘曾经还跟我说过,夫君你非良人呢。” 李昭揽住她的腰笑道:“娘子这话说的极是,人各有各的缘法。为夫不是别人的良人,却是娘子的良人。” 宋清月被他说得娇笑起来,用团扇抵住他想要压过来的唇:“才一年多,谁说得准?”说着从他的臂弯里转出来,带着下人们去楼下找邢姑娘她们说话去了。 李昭低头瞧着空了的怀抱,无奈叹了口气,宋清月就是这般,冷静得叫他无奈又心痒。 不过日子还长着呢,总一天他会叫她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她的良人。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七夕(二) 还没叫邢姑娘她们看到自己,宋清月倒是在楼梯的拐角处看到了站在院子里人群中的二哥! 虽说二哥好似晒黑了不少,还瘦一圈,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二哥!”她惊喜地大叫一声,一时间忘了矜持为何物,如一只冰蓝色的蝴蝶一般,扑棱进宋辰旭怀里。 “三妹妹!”宋辰旭被妹妹的热情给吓着了,时隔一年才能见到她,他心里也有些小激动,虽然心里很想紧紧拥住她,可大庭广众的,只能轻抱一下,就松开了,隔着衣袖扶住她的手臂,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宋辰旭才算放下心来。 “大嫂说你过得好,可哥哥我只有亲自见一见才能放心。”宋辰旭感慨道。 “那现在放心了?”宋清月歪头看着他笑,双颊饱满而红润,两只乌黑的眼睛亮亮的,叫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宋辰旭点点头,温柔地捏捏她的面颊笑道:“长高了,还胖了些,好,甚好!” “宋探花。”两人身后忽然传来李昭的声音,他朝宋辰旭拱拱手,拉住宋清月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把她往自己身边扯了扯。 宋辰旭朝李昭恭敬地作揖行礼,道:“世子殿下,下官有礼了。” “你不是忙得很么?怎么有空过来?”李昭问道。 宋辰旭面上稍有难堪,压低声音说道:“家父特地为下官请了假,说是让我来相看相看各家闺秀!” 李昭没来得及出声,宋清月就下意识地甩开李昭的手,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挽住二哥的手臂,道:“这你可得请教我了,来来来,妹妹我带着伱认识认识。” 又转头对李昭道:“殿下,您先去找宁四公子,我要去寻我二嫂子了。” 李昭拉住她的手还停在半空,她人已经拉着二哥快步走远了,叫李昭好一阵气闷。 转头就见计公公还嘿嘿笑,李昭没好气地抖开扇子,呼哧呼哧地给自己扇凉风,“好笑?” “奴才不敢。” “你瞧瞧,瞧瞧!”李昭又啪地一声合上扇子,点着宋清月的后脑勺道:“平时夫君、哥哥叫得亲热,她二哥来了就变殿下了!跟她二哥比,本世子算什么?” 计公公道:“那可不一样,当初人家二哥拼着前程不要也要遂了妹妹心愿,那情分可不是不一……样?” 提起这事,李昭朝计公公投去要杀人的目光,小秦公公在后头直冒冷汗,心说计公公可真是胆子比林公公还肥,什么话都敢说! 不过李昭也只是瞪他一眼就作罢了,并未出声训斥。 另一边,宋清月挽着二哥的胳膊,在阴凉处慢慢走着,两人容貌绮丽,走在一块更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宋清月心中窃喜,悄声道:“哥哥,哥哥!你看好多闺秀偷偷瞧你呢!对了,邢状元家的大姑娘你见过没?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咦,人呢?” “妹妹看着倒是比先前气色好。”他嘴角带笑地打断了妹妹的话。 “我不是让大嫂带话了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宋辰旭垂下眸子低头细细瞧妹妹的神色,宋清月被二哥盯得有些心里发毛,心虚地别过脸去,伸手把碎发别在了耳后。 宋辰旭轻叹一声摇摇头,缓缓道:“嫂子说得有些太好了,我很难相信,何况还有这样那样的传闻。设身处地地想,我若是你,我也会报喜不报忧,所以想亲眼确认一下。” 宋清月心下很是感动,抿了抿唇,问道:“什么样的传闻?” 宋辰旭的眉头皱起来,语气里显见地带着许些不满,道:“什么西北带回来的舞姬、王爷奶娘的孙女,还有徐家九姑娘……我算了算他后院,加上你已经有十一个人了,还有宁二姑娘那样的侧妃,这叫为兄如何信得大嫂的话?” 宋清月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愧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二哥算数可真灵光。” “月儿,”宋辰旭十分严肃认真地道,“若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了,就算你舍不得叫父亲母亲担心,至少也要叫我这个二哥知道。” 宋清月先是嗯了一声,随后又用力点了点头,也认真回答道:“世子目前对我还算感兴趣,虽说宁二姑娘是他表妹,我瞧着他好似也没多喜欢她。至于其他人,一律还没有得宠的,那个西北舞姬只是个幌子,二哥不必过于忧心。” “幌子?”宋辰旭皱眉。 宋清月心虚地撇开目光:“说来话长,具体的二哥就别问了。殿下那个人……不是个拎不清的。”她冷笑一声,“大抵就跟咱们爹爹一般。” 自家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头脑清醒,事业心强,却也是个冷情的。 宋辰旭无奈苦笑了笑,不去纠结那个无依无靠的舞姬,问起魏国公家的千金来:“那个徐九怎么说?” 宋清月摇头:“说实话我还不是很清楚王爷和殿下的打算。看样子,近一两年怕是进不来,陛下那儿交代不了的。” 宋辰旭听她这么说,心里直叹气,也更加理解当日妹妹想要逃婚的举动。新人源源不断地入府,一个个还都是有长相有家世的千金贵女,一般世家那些寒门或是奴婢出身的妾室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样的婚姻,如何能叫人舒心? 可偏偏自己现在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帮到妹妹的法子,他握紧拳头,暗恨自己的无能。 “二哥!”宋清月看到哥哥紧锁的眉头盈盈笑出来,“有二哥能这般设身处地为我着想的家人在,月儿心里不知有多开心!” 她转过身去,看了看人来人往的院落,接着道:“我是说真的。多少女孩儿为家族的牺牲被视为了理所当然,有二哥这般念着我的好,我心里万分欣慰。” 宋辰旭深深望着她白皙莹润的小脸,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自责道:“可惜二哥是个没用的,比不上宁家那几个小将军。” “二哥别这么说!京中能比二哥能干的兄长可没几个。”见宋辰旭依旧眉头不展,她拉住哥哥的袖子亲昵地晃了晃:“二哥何必跟那些武将比,文官是文官的路子。” 宋辰旭摸着自己的下巴,悠悠道:“现在就投笔从戎也不是不可,我还年轻。” 一句话把宋清月逗笑了,她轻轻捶了二哥一拳,道:“就你这身板,可别胡闹了!” 收到妹妹嫌弃眼神的宋辰旭当即表示十分受伤,他瞄着妹妹,酸唧唧地问道:“妹妹喜欢壮实的男子?” “那当然!谁喜欢白斩鸡啊!”宋清月理所当然地说道。 “白……白斩鸡……_(`)_” 宋辰旭就是典型的身高都拿来换颜值的花美男,不仅个头不高,还瘦削,听到妹妹用白斩鸡形容自己,宋二郎再次感受到了心灵的一万点暴击,当即表示回家就要找个练武的师傅来,至少把身体练壮实一些。 “想锻炼?这个好!”宋清月双眼一亮,“想要练出肌肉来的话,你就要多吃肉,而且是瘦肉!实在不行鸡蛋蛋白也是极好的。至于练武师傅嘛,不如我帮你去问问殿下,王府侍卫里总有几个不错的人选。” 宋清月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在心里想,当今这种偏爱男生女相的文瘦花美男的审美真是叫人不爽!历史上牛逼的朝代,比方说什么秦代啊,汉代啊,唐代啊,男子都是以雄壮为美的。士族男子,不仅要擅长读书,还有君子六艺呢,是个爷们儿腰上就要挂把剑来着,只有到了魏晋、南北宋这种憋屈的朝代才喜欢那种阴柔的阉割美学呢。 这么一想,她又瞄了一眼自家二哥,怎得最近黑得这样厉害?眼下还泛着青色,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衙门有这么忙么?瞧着二哥岌岌可危的发际线,更嫌弃了有木有? 当然,嫌弃归嫌弃,二哥在未婚少女圈的人气用顶流来形容都不为过,都不需要宋清月主动带着二哥去认识人,就有不少闺秀主动上前来打招呼的。 最积极的当属徐八姑娘徐秋霞,可当知道宋清月身边这位儒雅端方的花美男就是宋家二哥之后,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宋家嫡长女已经嫁入了魏国公府,同辈里头,一般就不会再考虑把魏国公府的姑娘再嫁入宋家这种事了。 不过宋清月在二哥面前夸了一通她的好话,又道:“二哥,徐八妹妹就是大姐跟我的亲妹妹,你可得帮忙瞧瞧,你朋友里有什么合适的千万留意一下。” 宋辰旭倒是挺意外的,原本因为徐九的事情,他对这个徐八还挺戒备的,听妹妹这么一说,立刻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对这位徐八姑娘态度也温和起来,笑问:“徐八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徐八有些震惊于宋二郎的直白,有这么当面问小姑娘的嘛!她手里绞着帕子,小脸红扑扑的,咬着唇儿羞得说不出话来。 宋清月一叉腰,瞪哥哥一眼:“废话,当然要长得好、人品好、家世好、有才学、有前途的!” 徐八扯扯宋清月的衣袖,不好意思地道:“也……也没这么多要求,就,就……最重要的还是人品好。” 宋辰旭哈哈笑起来,恭维道:“徐八姑娘不必如此害羞,魏国公的女儿,怎么也得是百里挑一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姑娘。” 此时,邢嫣然和陆文燕也走上前来打招呼了。 宋清月踮起脚尖张望一阵,问道:“袁姑娘呢?” 邢嫣然和陆文燕捂嘴偷笑,压低声道:“她看严十五下棋呢!” 宋清月亦是小声问道:“有戏?” 邢嫣然点头:“看着是有戏。” 宋清月立刻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阿弥陀佛,成就一段姻缘胜造七级浮屠啊!” 逗得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对了,这是我二哥,这是魏国公府的八姑娘。”宋清月很是时候地相互介绍起来,“二哥,徐八妹妹,这位是邢状元家的大姑娘,这位是前工部尚书陆大人家的六姑娘。” 邢嫣然快速瞄了一眼宋辰旭,面颊上浮起一阵红云,倒是陆文燕,看向宋家二郎的眼神有审视,有好奇,唯独没有羞怯。 “宋二公子好似没参加过棋赛?”陆文燕道。 宋辰旭点头,十分谦和地道:“衙门事多,来不了,甚是遗憾。” 邢嫣然笑道:“宋二公子年纪轻轻便有这份忙碌,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呢。” 陆文燕满脑子都是下棋的事情,当即有些跃跃欲试起来,邀请道:“不如下一局试试?” 宋辰旭一愣,随即微微一笑,谦和有礼地道:“在下棋艺不精,承蒙陆姑娘不嫌弃,在下愿意奉陪。” 如今这园子里下棋的地方可不缺,几人在园子里找了个凉亭,宋清月在一旁热心地张罗茶水点心,不大会,便凑过来一堆小姑娘观赛的。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七夕(三) 凉亭里人越聚越多,李昭也被吸引过来瞧热闹,顺带着过来的,还有黄怀德、宁远以及保定侯府的孟小七。 宁远一瞧,跟宋家二郎对弈的竟然是那个拿团扇砸自己脑袋的陆姑娘,当即用鼻子哼了一声,哗啦一下打开折扇,给自己扇风。 陆文燕跟宋辰旭在棋艺上可以说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宁远在边上看着,越看越烦燥,拿着扇子自说自话地指点起陆文燕来,遭了陆文燕好大一个白眼。 宁远继续拿鼻子哼哼:“你不信?不信就拉倒!” 宋辰旭在一旁温和地提醒道:“宁公子,看棋不言真君子。” 宁远不屑地切了一声,再次打开折扇,呼哧呼哧地给自己扇风降燥。 宋清月跟李昭一同坐在亭子边的美人靠上一线吃瓜,宋清月凑到李昭耳边小声嘀咕道:“宁四这是醋了?” 李昭手里剥着葡萄,道:“瞧着是。”说完,正好剥好一颗,顺手塞进宋清月嘴里。 宋清月吃了双眼放光,看向葡萄问道:“这是什么品种,看着个头小,倒是甜得很!” 李昭得意地道:“嗯!特意从西边带回来的几颗藤结的,再来一颗?” 宋清月点头,李昭便亲手剥给她吃。阳光透过凉亭边的绣球树正巧照在宋清月那一头紫罗兰色的翡翠头面上,衬得她肤白如雪,美若天仙。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只让人想要感叹一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肃王世子对世子妃的这般宠溺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正在下棋的宋辰旭余光里扫到世子殿下和三妹妹夫妻二人,不管这个李昭是不是演戏给自己瞧,他能大庭广众下这般展示对妹妹的宠爱,至少是给三妹妹做足了脸面的,他总算是心安了。 这般一走神,就不小心叫陆文燕占了上风,不过还是叫他力挽狂澜地扳回了局面,最终陆文燕以半子落败,叫她气恼不已。 宋辰旭擦了把额头的汗,朝陆文燕拱拱手道:“陆姑娘承让了!” 陆文燕不甘心地哼了一声,不服输地道:“有机会再战!” 宋辰旭瞧着她这副样子,一时间竟然觉得有几分可爱,笑起来,道:“可以啊,十二日之后在下休沐,若是姑娘不嫌弃,咱们再战一局。” 这就约上了?一边的宁远着急地叫起来:“等等!我呢?陆姑娘,别忘了还有本公子呢!不若一起?” 宋辰旭面露疑惑地转头看向宁远,宁远扬起下巴,哗啦打开扇子,傲娇地道:“在下不才,镇北侯府宁四是也。” 宋辰旭温和一笑,笑意却不打眼底,朝宁远一揖,道:“宁四公子,在下宋辰旭,这厢有礼了。” 宁家二姑娘可是跟自己三妹妹枪夫婿的女人,现在宋二郎看宁家人,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 他转眼看向陆文燕,心里忽然有了计较,朝她勾唇一笑,笑得如花似玉,颠倒众生,周围的姑娘们不由发出一阵压抑不住地惊叹。 陆文燕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弄得愣怔起来,搞得她心里直突突。 宋辰旭走到陆文燕身边恭敬地作了个揖,低声道:“在下虽然在翰林院供职,却是志在工部的。姑娘可否替在下向令祖父递个话,方便的话,在下想去拜访他老人家。” 陆文燕的祖父曾是工部侍郎,八年前丁忧回家守孝之后就被当今陛下闲置,放他在家退休了。 陆文燕有些愣愣地点头,不太明白为什么宋二公子现在突然说这个:“自然,我回去就同祖父说。” 周围的姑娘们顿时又羡慕又嫉妒地瞧着陆文燕,纷纷猜测宋二郎是不是看上陆姑娘了。 宁远在一旁看到宋二郎竟然跟陆姑娘讲悄悄话,似乎是故意在跟他抢着给心仪的姑娘献殷勤,是可忍熟不可忍!他立刻朝宋辰旭发出挑战:“宋二,敢不敢跟本公子来一局!” 宋二瞥他一眼,也啪地一声打开扇子,十分温和地笑道:“抱歉,跟初四就出局的人对弈,不是很有兴趣。” “都让开,不要拦我,老子要干死他!”宁远气得跳脚,若不是黄怀德和孟小七拉着他,他都要扑过去跟宋二郎干架。 “算了算了算了。”李昭顾不得跟自家世子妃秀恩爱了,赶紧过去拉宁远,道:“阿远,宋二郎到底是我小舅子,你给我个面子!” 宁远转头看向李昭,瞪眼叫道:“我也是你小舅子啊!” 李昭啧一声,嘀咕道:“我忘了……” “伱……你你你!”宁远气得胸膛起伏,“我告诉你李昭,咱两这兄弟是做到头了!告辞!” 他一个人走出老远,才发现黄怀德和孟小七竟然没跟上来,转头吼道:“阿德,小七,你俩在干嘛?” 孟小七看看李昭,又看看宁远,结结巴巴地道:“啊,我我我,大表哥找我有事!” 他往李昭身后缩了缩,还拿胯骨将李昭往前顶了顶,黄怀德则一脸幸灾乐祸地摇着折扇,朝他摆摆手:“阿昭也找我有事,你先回去。” “呸,都是叛徒!叛徒!我走就我走。有本事一辈子别见面,谁先找谁谁是狗!” 宁远说罢一步一跺脚地走出去老远,宋清月有些担忧地望着李昭和黄怀德,道:“宁四公子怎么是个小孩脾性,要不夫君还是去哄哄?” 李昭摆摆手:“不必忧心,玩笑而已。” 黄怀德也在一旁笑道:“嫂子放心,阿远那小子记吃不记打,肚量很大的。” 果然,宁远气呼呼地走出去一段路,又绕了一圈,装作丢了什么东西拐回来了。 宋清月这才知道方才就是几个哥们儿之间的玩笑,这个宁远也真是的,书里面是个隐藏的小boss,没想到面上看起来这么没心没肺、没头没脑的…… 也不知道李昭冷落宁越瑶会不会叫宁远心里不舒服。 今日的点心都是七夕巧果,花园水榭里还放置了祭拜牛郎织女的香案,还有好几只青花海水文的小碗用来给大家玩投针。 投针验巧需要在正午的时候投,姑娘和年轻的夫人们纷纷凑到香案边上香祈福,以及投针得巧。 宋清月带头玩这个,李昭就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瞧着她。 见她上完香,投了针,朝自己走来,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问道:“可得巧了?” 宋清月道:“自然,我是第一个投的,容易。” 李昭迟疑一瞬,凑到她耳边问:“这个针浮于水上也有那个什么科学解释么?” 宋清月点头:“液体表面有张力,液体跟气体接触的表面存在一个薄层,叫做表面层,表面层里的分子比液体内部稀疏,分子间的距离比液体内部大一些,分子间的相互作用表现为张力,有点像弹簧,拉开了会有缩回去的趋势。” 李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分子的概念以前宋清月跟他说过,就是构成世界万物的微小颗粒,小得用眼睛根本看不出来,她还说过分子是有结构的,由原子构成,之间是由电子构成。 电是什么东西他也知道,就跟天上的闪电是一类东西,宋清月发明的发电机就能制造电流。 每当宋清月跟他解释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就觉得宋清月浑身都散发着仙气,迷人得要把他的魂都抽走。 今日整个庄园被装扮得像是热闹的街市一样,不仅有各种小吃,什么泥人,唐画,小风车的小摊子也有。 原本宋清月还想搞面具party的,但鉴于安全方面的考量,最终是放弃了这个方案。 宋清月与李昭手拉着手,一边吃糖葫芦一边逛街,彩灯彩旗挂得到处都是,实在太有节日的氛围了。 “开心么?”李昭牵着她的手,低头问道。 宋清月满足地点头。 李昭笑起来,道:“那元宵节的时候咱们也这么弄。” 宋清月有些羞赧地低下头,被李昭牵住的手,也用力扣紧了他的手。 “谢谢夫君。”她诚心诚意地道。 李昭撩起她鬓边的碎发:“怎么老跟我说谢谢?月儿,对为夫不必如此客气的。” 宋清月靠进他怀里,说话间还带着几分委屈:“不是客气,人家心里就是很感激啊,总不能憋着不说出口?况且我心里想什么,我也憋不住啊。” 她抬起头,用一双湿漉漉的、晶莹剔透的眼睛望向李昭,每当被她这么看着,听她这么说话,李昭便对她多了一份爱意和怜惜。 他轻抚着她的面颊道:“你可以,再对自己的夫君期待得多一些。” 宋清月摇摇头,十分正经地说道:“人要知足。” 像是对她自己的告诫。 李昭拉她到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深深吻住。 宋清月的这份克制总能叫李昭感到动容又怜惜。 他的小姑娘虽说性子不那么贤良淑德,可她为了做好他的世子妃已经退让太多了。 不远处的假山上,宁远、黄怀德、孟家小七三个站着,远远瞧着原本一起玩闹的好兄弟现在甩下他们,独自跟媳妇跑到角落里抱抱亲亲的。 孟小七哀叹一声:“大表哥真是重色轻友!自从他成婚之后,就不跟咱们一块去宜春楼了!” 黄怀德啧啧两声:“我要有那么漂亮的媳妇儿,我也不去宜春楼了,比不得,比不得。”他偷偷瞄了一眼宁远,见他眉头微蹙,赶紧转了话题,张开手臂,一左一右分别钩住宁远和孟小七的肩膀道:“要不今晚咱们去宜春楼不醉不归?” 孟小七积极响应:“好啊,好啊,我也有一个多月没见萝儿了,怪想的呢。” 宁远这才把目光从宋清月那谪仙般的侧颜上移开,立刻展开一个风流的笑来,呼喝道:“行,说好了,不醉不归,谁先逃跑谁是小王八!”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宁四的礼物 宁远几人去宜春楼花天酒地,而肃王府的棋赛最终圆满落幕。 获得头名的是严首辅的一位嫡孙,严十五。 大家都高高兴兴地拿到了比赛的彩头,七夕当日下午还有十分丰富有趣的游园会。宋清月请了好几个不同的杂耍班子过来表演。 好吃,好喝,好玩,好看,最后回家的时候,还有一小块珍宝阁的精油香皂和一小罐绵羊油润肤霜做伴手礼让宾客们带回家。 至于柳泉居那儿也因为赌局热闹非凡,柳泉居的七夕巧果礼盒也因此大卖特卖,叫附近其它的饭庄酒楼羡慕得直流口水。 次日宋清月生辰这天,李昭带着她去京城市郊的青龙湖游湖野餐。宋清月不知道原来大周人竟然那么时髦,露营、野餐什么的十分流行。由于京城附近的治安一直不错,结伴出门露营野餐的女子也不少。 玩了大半天,回王府的时候,李昭又送了宋清月一个惊喜——一座开满绣球花、玫瑰、月季、蔷薇、紫藤萝、山茶花的小花园,是趁着他们住在山庄里这几日在王府里修建的。 花园就在五芳斋边上,还给她在院墙上开了个侧门好方便她出入花园,甚至还有一个精致漂亮的玻璃暖房,在夏日湛蓝色的晴空下闪闪发光,熠熠生辉。 那花团锦簇的景象叫人十分震撼,可以说简直就是梦中的小花园了。 宋清月一时间被感动得热泪盈盈,叫李昭抱在怀里,好一通哄。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他用帕子帮她擦掉脸上的金豆子。 “不知道。”宋清月紧紧抱着李昭的腰,心绪久久难以平静,努力克制了那么久对李昭的感情,在这般礼物的攻势下竟也有了摇摇欲坠的架势,女人果然是最遭不住礼物的。 李昭亲她泪湿的眼角,又吻她的耳朵,用懒散低沉的声线逗她:“真是小哭猫,日后做了娘,可不兴老这么哭鼻子。” 宋清月脸颊绯红地瞪他,这人就不能正经了! 三日后的清晨又是早膳当午膳的一天。 宋清月感觉腰啊腿啊都不是自己的了。 李昭抱着她的时候,十分庆幸自己当初选了宋清月做正妻,这般,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宠爱她,不必看谁的脸色。 宠爱自己的正房妻子,无需看谁脸色,无需谁同意,天经地义,谁也不好说什么。 ~ 宁远在宜春楼住了整整五天,直到镇北侯府的管家亲自找上门来,他才醉醺醺地从花魁娘子的肚皮上爬起来。 回到府上,老夫人心痛地道:“你个皮猴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懂点事,身体不要了你?!还是要叫你爹回来抽伱,才肯听话?” “祖母!我不就是放松放松嘛,您瞧您说的。”宁远十分乖巧地坐到脚踏上给穆老夫人捶腿。 老夫人嗯哼两声,道:“对了,那个王府的什么棋赛,你见着瑶儿没有?她过得可好?” 宁远手里的动作顿了一瞬,龇出一口白牙来,笑容灿烂地道:“祖母您放心,谁能叫二妹妹吃亏呢!再说了,二妹长得美艳,还有些拳脚功夫,谁能欺负到她头上去。”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老夫人狐疑地盯着宁远的眼睛,伸手狠狠拧住宁远的耳朵:“你这小子鬼话连篇的,你祖母我人老,心眼可没老呢,别蒙我!” “诶诶!祖母!祖母,轻点!疼!瞧祖母说的,我哪次蒙住您了?还不都被您老拆穿了么?嘿嘿!” 老夫人没好气地哼一声,松了手:“那个宋三,没欺负你妹妹?” “啧!我就说您是瞎操心。她哪有那个胆子欺负瑶儿啊!世子跟姑父肯定都不会答应的。” 老夫人哎了一声:“我瞧着宋家那个小庶女狐媚得很,惯会撒娇扮柔弱的,就怕瑶儿要吃暗亏!” 宁远笑道:“那祖母有什么要交代的,不若孙儿去王府跑一趟,给瑶儿带个话?” 老夫人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先去瞧瞧她过得如何,回来告与我知晓。” 隔日,宁远提着个造价不菲的黑漆描金的百宝嵌妆奁去了王府,先去见了见李昭,只说是来给世子妃补生辰礼的,其余的倒是一句话没提宁越瑶。 不过就算宁远不提宁越瑶,李昭也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拍拍宁远肩膀道:“阿远,你放心,我不会亏待瑶儿。只是总要叫她知道规矩,世子妃就是世子妃,无论如何,不能叫瑶儿越过世子妃去。” 宁远给李昭单膝跪下,少有地以下属的口吻十分认真地说道:“殿下,我明白的。瑶儿被祖母宠坏了,也请世子多给她些耐心。我会找机会劝劝她的。” 李昭嗯了一声:“我陪你先去见世子妃。” 宁远按着规矩,先去拜见了宋清月,然后要由宋清月把宁越瑶叫出来,才能让兄妹两见面。 妾室就是妾室,侧妃也是妾室,规矩不能乱。 宋清月见了宁远送的礼物十分惊讶,十分客气地让墨竹奉了茶:“宁四公子怎么想起给我庆生来了?” 宁远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在宋清月跟前单膝跪地,低头道:“实不相瞒,这乃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为妹妹送的致歉礼。二妹自小被祖母宠坏了,还请世子妃原谅她。” 宋清月上前虚扶一把,笑道:“宁公子不必如此。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叫我不高兴。” 这点小事? 那什么样的事才不算小事? 宁远微微抬起眼皮观察宋清月的神色,不确定她清不清楚,在她出嫁前,瑶儿出手害过她。 若是她明明清楚,却不动声色地忍了这么久,这个女子的心性就太可怕了。 他只知道,现如今这个宋三就是李昭的心头肉,李昭是对她动了真情的,动不得,谁若是胆敢动宋三,就算是表弟,说不准李昭也会翻脸。 “无论如何,在下会多劝着妹妹的,请世子妃多担待。”宁远道。 宋清月轻笑一声:“我有什么担不担待的,只要侧妃能叫殿下高兴了,我的态度又有什么所谓?”她看一眼李昭,一副以夫为天的小媳妇模样,可说出来的话既是大实话,又透着股隐约的强势。 不大会宁越瑶来了,当着李昭的面,她低头给宋清月行了礼,姿势十分标准。 “世子妃,之前妾身出言不逊,是妾不懂事,殿下也训斥过妾了,还请,还请……世子妃原谅妾身!” 宋清月笑眯眯地瞧她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句话,滔天的委屈几乎要将宁越瑶压得喘不上气,宋清月觉得若是自己此时再说几句宁越瑶不爱听的,她就能当场崩溃大哭。 宋清月客气地让她喝茶吃点心,宁越瑶瞧着宋清月的眼神抑制不住溢出怨愤,拿了宋清月的点心放进嘴里重重咀嚼,好像那点心就是宋清月本人,她要将她搅碎似的。 宋清月在宁远面前做足了表面功夫,实在懒得继续应付了,便道:“侧妃带着宁四公子去住处坐坐,你们兄妹单独叙话,我就不多占用你们时间了。” 宁远和宁越瑶朝宋清月分别行礼之后,一起去了葆光殿的偏院。 宁越瑶紧紧握着手里的茶杯,指节泛白,似是想要将那茶杯捏碎,不满地嘲讽宁远道:“怎么,你瞧着世子妃那张狐媚的脸也走不动道了?她生辰要你巴巴地送礼物来讨好她。” 宁远放下茶盏,叹一声,道:“四哥还不是为了你?” “用不着!”宁越瑶忽然大声吼起来,“我就算再不得宠,也用不着你去讨好那个小贱蹄子!” 宁远听她这么说宋清月,只能在心里哀叹一声,知道她骄傲,暂且还放不下侯府嫡女的尊严,他不费口舌劝妹妹,只道:“这样的话以后少说,传进大表哥耳朵里,对你没好处。” “我知道。”宁越瑶心潮起伏地握紧了拳头,一想到李昭竟然如此迷恋宋清月那样的狐媚子,她就难受得心脏抽痛,胃里泛酸。她想起宋清月在李昭面前那柔柔弱弱、委委屈屈、娇娇怯怯的样子就气得恨不得过去把她撕了。 已经让她占了正妃的位置了,她还有什么好委屈的?一个小小庶出女而已,她有什么资格委屈? 若是宁越瑶知道“绿茶婊”这个词,大约一天能骂上一千遍宋清月是个绿茶婊。 宁远沉默了一阵,忽然压低声音道:“就算你心里再不甘心,再生气,在外人面前也收敛些,尤其是在阿昭面前。宋三身体不好,子嗣上必定艰难。”说到这里,他再次压低了音量,凑到妹妹耳边道:“四哥有法子叫她永远无法怀上。你不必亲自动手。” 宁越瑶愕然看向四哥。 宁远无奈笑了笑,声音依旧极小:“你人手有限,做事还不干净。我也知道我劝不住你,与其你自己动手,叫阿昭更加与你离心离德,不若四哥亲手帮你。” “四哥!你,你当真会帮我?”宁越瑶激动地瞪大了双眼。 宁远垂眸看着茶碗,音量压到几乎叫宁越瑶都有些听不清:“今日我送去的妆奁是用药处理过的,放心,是南疆的密药,能致人不孕,长期接触则会叫人气血两亏,就算太医也查不出来。” 宁越瑶激动地身形微微发颤,压着嗓子问:“真的可以致人不孕?气血亏损的话,是不是也活不长久?” 见妹妹这副已然有些疯魔的样子,宁远的心往下沉了沉,他沉默一瞬,点了头:“是,有了这个,她活不过三十岁。” 宁越瑶先是一阵狂喜,而后嘴角又落了下去,失声叫道:“三十岁!我要等那么久?” “越瑶!”宁远沉下脸喊了她一声。 宁越瑶浑身瑟缩了一下,回过神来,委屈地瞧着自己的四哥。 “总之,以后有什么想法跟四哥说,四哥帮你。祖母年纪大了,你就少叫她操些心。” “这个我知道。”宁越瑶想起汪公公的话,“祖母上门教训表哥,只会叫表哥更烦我。” 宁远点头:“知道就好。你这段时间伏低做小些,只要你替阿昭多生几个孩子,就没必要与宋家那丫头争这一时的长短。” 说到这儿,宁越瑶总算露出些笑容来,乖巧地点了点头。 宁远瞧着妹妹这样,依旧没法放心,他叹口气道:“对了,我还是给你安排个嬷嬷。好歹能给你出出主意。不过这次你可别一生气就动手打人,下人也是会有怨的。” “哼,都是奴儿,有什么胆子怨主子!”宁越瑶不屑。 面对任性惯了的妹妹,宁远也是没法子,他在心里摇头,也实在是感到无能为力,只道:“家里人能帮你的究竟有限,能不能在这王府站稳,还要看你自己的。你好自为之,我走了!” 宁远交代完,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去跟宋清月道了别,礼数极尽周全。 ~ 五芳斋里,宋清月看着那妆奁便心里没什么好感,书里隐藏至深的小boss送给自己的东西,她怎么敢放心用? 叫太医来检查了一遍,倒是没发现什么问题。 只是她依旧不敢用,让墨竹拿出去直接烧掉了。 墨竹看着妆奁上的玉石、玛瑙、珊瑚、蜜蜡、珍珠以及各色宝石心疼地咧嘴:“世子妃,就,就这么烧掉?” “恩,烧掉。” 宋清月记得原著里,宁家就对沈宝珍下过手,叫她不能生育,但具体是如何做的,她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宁远,他真的会对自己下手吗? 可万一真出问题了,受伤害的是自己。 宋清月心里认定李昭绝不会为了自己跟宁家闹掰,至少现阶段不会,她只能自求多福。 宁远本身功夫极好,人机灵,心思还深,表面还披着一层吊儿郎当的纨绔皮囊,可说是李昭最重要的一个帮手之一。 对上他,宋清月不得不小心行事。 宁远从葆光殿偏院出来,又去光锡殿的书房里跟李昭说了话才离开。 计全福等他走了之后才小声对李昭道:“殿下,方才世子妃将宁四公子送的妆奁给烧了。” 李昭的神色陡然凌厉起来,快步朝五芳斋走去。 宋清月在给还留在西北帮她办事的墨韵墨香墨痕三人写信呢,见李昭脸色严肃地突然冲进来,心中有了计较,想是自己烧妆奁的事被知道了。 下人们被挥退,房中只余了李昭跟宋清月二人。 “怎么回事?可是宁远他……” “没有!”宋清月打断李昭的话,“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只是我自己不放心而已。” 李昭的眉头依旧蹙着,有些艰涩地开口问道:“这世间多得是验不出的毒。你……可是看出了些什么?” 宋清月摇头:“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求个心安。” “阿远他,应该不会害你。他不会背叛我的。”李昭咬着牙道。 宋清月依旧神色平静:“我知道,但宁家以前对我下过手,我不信任宁家,但我信宁四公子不会做这样的蠢事,若是被发现了,你与他之间的兄弟情谊不就全完了?宁四公子不会这么蠢的。” 她走过去把手放进李昭掌心里,笑道:“别皱着眉头了,我真的只是求个心安而已,况且我也不想夫君跟宁四公子离心。夫君就当是我心胸狭窄,不愿收宁家的礼?” 宋清月歪这脑袋朝他盈盈地笑,李昭叹气,将宋清月拉进怀中紧紧抱住,双唇紧抿,不知说什么好。 心中有种强烈的情绪在激荡着,细细想来,大概是感激? 一把火烧了那妆奁,不仅消除了隐患,更是把证据一并毁了,就算宁家真的出手,也不用李昭为难了。 不论月儿对他是否真的敞开了心扉,可她对自己的好毋庸置疑。 她总是替他着想,一次次退让,绝不叫他为难。 他的好月儿,他该如何做才能回报她对自己的好? 门外,小计公公心下感叹着,世子妃这一手以退为进真真玩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四章 宁远的心思 宁远从王府出来,就回府去找了祖母。 今日荣国公府的两位老夫人也来了,三个老太太正一道摸牌呢,宁远见状便想开溜,结果还是被老太太们捉住了,拖过去,换了嬷嬷下去,让他陪着一块摸了一下午的牌。 宁远没客气,赢了三个老太太好些银子,不过三个老太太也没生气,侯夫人更是宠溺地拍他脑袋,道:“这皮猴子是缺钱花了,上咱们这儿化缘来了。” 荣国公府的将军夫人便笑道:“成,那就再摸两把,叫他多赢些去!” 三个老太太输了钱也兴致不减,直玩到天都黑了,两位荣国公府的老夫人才回去,临走,将军夫人还把乖乖外孙拉到一边去,给他塞了几百两银子的零花钱,嗔怪道:“听说你最近迷上宜春楼那花魁娘子了?” “外婆,瞧您说的,什么迷上不迷上的,一个玩物罢了。”宁远毫不在意地说道。 将军夫人松口气道:“那就好。玩归玩,仔细别把自己身体弄垮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要尽早娶个媳妇儿才好。王府棋赛的时候可看到什么中意的姑娘没有?” 宁远一愣,脑海中闪过陆文燕的影子,继而又出现宋清月的脸,他龇牙笑道:“嘿嘿,外婆,我看上好几个,选了这个放不下那个,正纠结呢,嘿嘿!” 啪! 后背立刻挨了将军夫人一击铁掌:“胡闹!总也没个正形时候,你自己先定定心思,不然我都舍不下我这张老脸去给伱说亲!” “是是是,我自个先琢磨琢磨,想想选谁好。”宁远吊儿郎当的,一脸敷衍的样子。 将军夫人道:“你可快些,好姑娘抢手得很呢。我可听说了,严首辅家昨儿托了宋阁老家的梁夫人上袁祭酒家提亲了,说是严十五跟袁祭酒家的姑娘在王府下棋的时候看对眼了。”说罢感叹一句:“年轻可真好啊!你也抓紧些,听到没有?说不准你看上的姑娘别家也看上了。被人抢了先,你到时候可别来求我们几个老太太!” “知道了,嘿嘿!”宁远嬉笑着送走了外婆和舅婆,心里悠悠叹一声,肃王不登基,李昭那儿的事不尘埃落定,他的心就定不下来,哪有心思想女人?那陆姑娘虽然有点意思,不过性子太好强了,娶回家怕是个麻烦。他可不想花太多精力在女人身上,现阶段偶尔找个玩物泄泄火就挺好。 回到祖母的松鹤堂一道用晚膳,用罢晚膳,侯老夫人将他拉到里间去单独说话。 “你妹妹如何?”老夫人急切地问道。 “就那样呗,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就是她心情不太好,您猜得真准,世子妃处处忍让,叫阿昭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咱们瑶儿单纯又直爽,哪里斗得过那狐狸精。”宁远半真半假地汇报给老夫人。 老夫人握紧拳头,好似现在就要冲进王府把宋清月胖揍一顿似的,愤慨地道:“我就知道那小蹄子不好对付!” 宁远拉住老夫人的手,将她老人家握紧的拳头掰开来,道:“祖母,您不必心急。那个宋三身子不好,您瞧,一年多了,肚子也没个动静。我今儿送了个百宝嵌的妆奁给她,也是替瑶儿道歉来着。我瞧着阿昭似乎挺高兴的。” 老夫人听后咬咬牙,接着却也只能叹气道:“你这么做是对的,咱们偶尔也要放一放身段。” 接着宁远又凑到老夫人耳边,悄声道:“孙儿在那妆奁里放了南疆的密药,能叫人不孕不育的,是宜春楼的老鸨给我的。说是楼里的姑娘都用那东西避孕。不过那东西除了叫人不孕,还能叫人气血亏空,有碍寿数。” 老夫人震惊无比地瞪大双眸望向孙儿。 宁远啧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到底是我亲妹妹,我总不能不管她。孙儿我哪里去睡什么花魁娘子,我那是搞药去了!您还说我胡闹,哪里知道孙儿我用心良苦!” 老夫人十分欣慰地拍着他的手背,道:“好孩子,好孩子,你们兄妹不离心才是最重要的。我原以为,以为你……” 宁远瞧祖母似乎感动地要落泪,赶忙岔开话题,“祖母您放心,是一种用药浸泡过的树脂,瞧着跟蜜蜡石没什么分别,就算是太医也查不出来。况且世子妃身子本来就弱,怀疑不到咱们头上。” “那就好。”老夫人满意地点头。 “孙儿想着,只要二妹妹能多帮阿昭生几个孩子,阿昭能不在乎她?祖母,咱们都且忍一忍,也就这两年的事情。阿昭也不可能一直这么宠爱一个女人的。” 这么说着,叫老太太舒心了些,“哼,我看那小蹄子能得意到几时!” “所以祖母,您也暂且不要再对世子妃做什么,叫阿昭知道了,反而对瑶儿不利。“ 老夫人点头:“你说的是,且就叫那小狐狸精得意两年,你也记得去劝劝你妹妹,让她收敛些,赶紧怀上阿昭的子嗣才是正事!” 宁远从老夫人房中走出来,一个人回到书房,干坐良久。 其实他没有真的在妆奁里放什么南疆密药,那药他的确弄来了,可他思来想去,终是没真的放在妆奁上。 那个宋三与孟晚枫交好,偏孟晚枫又是个医术高明的,万一被瞧出来了,殿下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定会给他记上一笔。 单记恨他宁远一个人不要紧,记恨上宁家就麻烦了。 这么多年的相处,宁远太了解李昭的为人,他跟这位王世子表哥的性子某种程度上说极为相似,他了解李昭,李昭也了解他。 至于对宁越瑶和祖母说的话,都是他为了稳住二妹和祖母编的瞎话而已。 在山庄的时候他瞧得清楚,李昭看宋清月的眼神,那是真的上了心动了情的。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乱如麻,躲在宜春楼想了好几天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防止妹妹跟祖母对世子妃下黑手。 宁家绝不能现在就对宋清月出手,要出手也要等到她色衰爱弛的时候。现在对宋清月出手,就是对肃王府、对李昭的背叛,日后是会给侯府招来大麻烦的!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况且宋清月大概是真的子嗣艰难,他觉得没必要在一时的宠爱上过于计较。 至于宁越瑶的将来,自会有镇北侯府和荣国公府保驾护航,怎么也不会叫二妹妹日子不好过。 宁家手握着那么重的兵权就更该在皇家面前谨小慎微些,祖母这些年在肃王和李昭面前实在太跋扈了。 ~ 肃王府,五芳斋的书房里,宋清月在检查墨竹墨梅为识字班做的教案。识字班从开班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常用的字基本已经全部都教过了。 当然,宋清月教大家认字的目的不是要她们能够精通儒家经典、或是吟诗作对什么的,而是叫她们有能力给宋清月写工作报告就行了。 所以墨竹亲自写了范文,另外选了些最最简单的诗词以及一点点挑选和删减过的三字经和论语的内容教给大家。 最基本的做人道理还是要学一学的。 再就是一些健康和卫生常识,也是识字班的学习内容。 二年级开始,除了教大家读写更多的字,数学自然也会教得更难一些。当然啦,脑子够用的才留下学习,实在掰着手指头也算不清的,就不强求了。 另外就是要开始准备八月份的新一轮招生计划,据说报名的人非常非常多,但宋清月打算先选七十人,然后淘汰成绩太差的,最终人数会跟第一届差不多,五十人左右。 白嬷嬷进来提醒她到用膳的时间了,接着又面有难色地望着宋清月,欲言又止的样子。 宋清月微微一笑,道:“世子去玉笙居了是?” 白嬷嬷点点头,原本她是准备好安慰宋清月的说辞的,可见自家世子妃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她心里反而不好受起来。 宋清月见嬷嬷替自己难过的样子,笑道:“嬷嬷不必这般,宁四公子做足了姿态,殿下不可能不回应的。” “可殿下今儿中午还……” “去用膳。”宋清月打断她。 白嬷嬷垂下眼睑道是,不再多话,可她心里依旧不舒服极了。世子殿下明明中午的时候还在新建的小花园里搂着世子妃说了一箩筐的情话,可一转眼,晚上就跑去宁侧妃那儿去了,她真有想要鼓动自家世子妃去截胡的冲动! 宋清月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子。 李昭那S级大猪蹄的人设她可再清楚不过了,不然当初她也不至于不顾父兄家族的前程想要偷偷逃婚。 既然她当初选择留下来,她就不能后悔。 中午才说完情话,晚上转身就跑去别的女人屋里算什么?像上一世的孟晚枫那样,被他用完就丢到一边才是真的惨。 李昭那厮最近的表现实在叫人觉得心动,所以宋清月觉得偶尔被他渣一渣,能叫自己清醒冷静一下也挺好。 其实只要自己一直对肃王府有用,宋家也一直有用,她就不至于过得太差。 孟晚枫上一世就吃亏在她的家世太差了,被一家子猪队友拖累的。 像是沈宝珍,尽管人是蠢了些,但沈家一直挺给力,她照样把皇后的位置坐得稳稳的。 对于有用这一点,宋清月还是挺自信的,就算宋家倒了,她也有自信,自己不会倒。 这么想着,更有搞点发明创造的动力了,有木有! 虽说从生理构造上来讲,女人更重感情,可婚姻和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嘛。 晚上膳房的杨公公亲自过来布菜,今天上的都是原料名贵还十分费功夫的菜,什么用极品大鲍鱼几蒸几熏而成的天香白翼;豆芽酿鸡肉泥的金镶玉;用豆腐和一百朵芙蓉花制成的雪霁羹;用一百零八只鸡鸭鹅鸽子的脑花制成的凤凰脑;还有红楼梦里大观园腐败的最佳罪证,拿茄子九蒸九晒,各种折腾大半年才做成的茄鲞,尽是宋清月连名子都没听过的菜,实际味道却一般,就是吃个折腾。 宋清月尝了几筷子就开始皱眉。 杨公公见宋清月皱眉,汗都下来了,谄媚又讨好地道:“这还是世子爷几天前交代的,说是要厨子们把看家本领拿出来,给世子妃上最好的……” 宋清月抬眼十分无情地道:“可我就爱吃新鲜的,不爱吃大半年以前的东西。还有,佛跳墙以后不要上了。” “您……不爱吃?”杨公公满脸失望。 宋清月冷冷嗯了一声,她总不能说这玩意儿就是嘌呤炸弹,她怕自己老了以后痛风? “以后简单点,我就爱吃新鲜的东西。折腾大半年的东西少往我桌上端。” 杨公公吞了一口唾沫,心想着,不折腾大半年,怎么显出金贵来? 这可真是难办…… 宋清月见他一脸便秘的样子还杵在屋里不出去,问道:“怎么,杨公公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没,嘿嘿!奴才这就退下了。” 宋清月花十五分钟左右用完了晚膳,迫不及待地把她的小画薄拿出来想点子了。 首先想到的便是磁式喇叭和磁式麦克风。 具体构造已经记不清了,但工作原理她是懂的,材料也基本上是这个时代可以找到的,剩下的就是设计问题了。 能把这东西成功弄出来,就又要发财了。 别说,手绘图纸是真的很麻烦,特别是没有橡皮的情况下,虽然说能用白面馒头适当替代,但依旧十分不好用啊! 每当这时候,她就好想要一个CAD,没有CAD,有把透明的刻度尺,也比这木头做的尺子好使啊……宋清月苦兮兮地想着。 玉笙居里,晚膳在沉默中用完了。 宁越瑶见表哥不说话,便恪守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过杯盘撤下之后,宁越瑶望着李昭英俊的面容,就蠢蠢欲动起来。 她站起来,期期艾艾地挪到李昭身侧,委屈地跪下,趴在他膝头,可怜兮兮地道:“表哥,这次瑶儿真的知错了,四哥也教训我了,您就原谅瑶儿,好不好?” 李昭低头看她,叹一声,沉声道:“算了,你日后多敬着世子妃就是了,该有的规矩不能乱了。” “知道了,表哥,咱们能不能不提这事了?”她撒娇地推了两下他的膝头。 李昭觉得与她这般相对坐在屋中很是不自在,更不知要与她说些什么,便站起身道:“今夜月色不错,外边走一走去。” “好!瑶儿陪表哥赏月。”宁越瑶高兴地起身,“檀香,去把殿下的罩衫取来。” “不用,天还热。”李昭拒绝了檀香拿来的罩衫。 两人一开始还只是并排走,宁越瑶先是试探性地拉住了李昭的袖子,见他没甩开,就大着胆子贴过去,抱住了李昭的胳膊。 宁远过来一趟,瞧瞧宁越瑶,等于是变相地督促李昭善待宁越瑶。 可这种暗戳戳的施压让李昭反感至极。 宁越瑶的月信刚过两日,今天是安全期,可以圆房了。 呵,李昭在心里冷笑,知道安全期这事还真是方便了,他甚至都不用费心思给表妹下药。 .没有圆房哈~ 为了少点被骂,我觉得有必要再来啰嗦一段: 宁家对肃王很重要,肃王八九岁的时候孟淑妃就失宠了,孟老侯爷也是那个时候丢了兵权,所以其实从前的肃王就是个落魄皇子,肃王的崛起从他娶了宁家的大姑娘开始。 手里握着将近二十万的宁家对肃王和李昭来说是非常非常有份量的,这也是侯府老太太敢在肃王面前这么跋扈的原因。 写宁越瑶这个人的时候,我就想起某些重生的女主角。将门世家,迷恋上某个渣男皇子or皇孙,为了帮助丈夫上位付出所有,到头来被枕边人坑得很惨。 但是换个角度,但凡站在皇家的角度,都没法忍受这样的家族存在。功高盖主不要紧,但懂得收敛。及时后退,才能苟到善终,绝对不可以挟恩图报。 这件事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站在皇帝的立场上,看重和赏赐是情分,就算不给,做臣子也没什么好说的。 同理也适用于宋清月和李昭。站在李昭的立场上,李昭宠她、爱她是情分,却不是应当应分,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问题,皇权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宁家不完全是反派,只是每个家族有自己的立场,李昭和肃王府有自己的立场,宋家也有自己的立场,不能说谁对谁错,都是利益的博弈。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 刮风了 今天是七月十三,月亮已经趋近于满月,又大又亮。 有假山、有湖水、有香花、有美人,月下的王府花园当真别有一番风雅。 李昭今日没叫人清场,于是两人在花园里遇上了出来逛园子的燕九畹、沈湘,以及单秀娟。 宁越瑶见到那三人便面色阴沉下来。 燕九畹狠狠剜了一眼一边的单秀娟,心里气得要死。 方才她跟沈湘在湖的另一边逛得好好的,单秀娟突然冒出来,说是水榭边上的银桂开了,邀请她们一道去闻香,结果就遇上了世子跟侧妃。 单秀娟肯定是故意的! 也不知道她从哪儿知道的世子行踪,简直就是作死! 燕九畹自从林公公受罚那日开始就整天提心吊胆的,方才她远远瞧见李昭正牵着宁侧妃夜游花园,吓得恨不得撒腿就跑,奈何李昭已经看到她们了,她只好低着头跟在沈湘和单秀娟身后,上前行礼。 沈湘也在心里暗道一声倒霉,她对这位敢于正面硬刚世子妃的宁侧妃多有畏惧,恭恭敬敬给世子和侧妃行了礼便想退下。 不料李昭没有叫她们退下的意思,笑道:“机会难得,今夜月色又好,不如一起。” 沈湘想说累了,不打扰殿下和侧妃,但她的嘴没有单秀娟快,只见单秀娟欣喜万分地上前一步,抢着答道:“正是呢!妾听说这儿有两株银桂开花了,想同两位姐姐来这儿闻香,不想殿下和侧妃姐姐也在。” 李昭似有似无地朝计全福看了一眼,计全福嘿嘿一笑,将身形隐进树木的阴影里。 虽说计全福伺候人不利索,可揣度人心思的本事倒是比林万福厉害。其实也不尽然,林万福是能知晓李昭心思的,但他主意大,当他自己的想法与主子心意相左的时候,就装作不知道而已。 李昭也没觉得林万福和计全福二人孰优孰劣,人不可能事事由着自己的心意过一辈子,李昭想着,过一阵子倒是可以把林万福叫回来,想必这次他是吃够了教训的。 几人走到一座湖边的凉亭里,侍女和小黄门奉上茶水。 李昭望着反射着粼粼月光的湖面,又沉默起来。 瞧着世子殿下不是很想开口的样子,宁侧妃的脸更是臭得不能看,好在单秀娟是个话痨,几人赏月品茗,单秀娟聒噪得虽然有些尴尬,好歹没冷场,让燕九畹和沈湘暗自松口气。 李昭现在脑子里全是宋清月,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听到他来宁越瑶这儿用膳会不会吃醋,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派白嬷嬷来说一句什么世子妃不舒服,要他去瞧瞧之类。 这么想着,他竟然有点盼着宋清月能叫人来截胡! 喝了两盏茶,没盼来白嬷嬷或是墨竹墨梅,倒是又来了一位薛莲儿。 薛莲儿装作十分意外的样子,吃惊地道:“妾,妾看今日月色不错,就想出来逛逛,不曾想会遇上殿下和几位姐姐,妾给殿下,给宁侧妃姐姐请安。” 李昭笑了笑,温和地道:“来了就坐下歇歇脚。” “多谢殿下!”薛莲儿有些喜出望外地走进亭子里,不过石凳已经坐满了,她只好坐到亭边的美人靠上。 宁越瑶愤恨地将今日过来扫兴的侍妾们扫视一遍,决心来日要一个一个地收拾她们。 李昭又等了一盏茶功夫,依旧没见宋清月有什么动静,一边在心里想着月儿就是太懂事了,一边又难免有些失望。 他哪里知道,宋清月画完了扩音喇叭的结构图,又忙着思考电池和收音器的问题去了,哪有功夫想大猪蹄子现在到底在跟哪个美人看雨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都去shi! “天色晚了,都回去歇息。” 李昭站起身,背这手有点闷闷不乐地往玉笙居走。宁越瑶欣喜地跟着出了凉亭,终于可以摆脱这几个讨厌的侍妾了。 走出一段距离,李昭便隐隐约约地听见凉亭里几个侍妾之间说话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可听着像是在吵架。 是燕九畹和沈湘在骂单秀娟。 “你自己要争宠,别拉咱们垫背!”沈湘气得要命,语气非常冲。 燕九畹也是少有地气急败坏:“不知死活的东西,要作死自己作去!拉我俩做什么!” 单秀娟叉腰不服道:“哈!你们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知死活,要争宠要作死了?倒是燕姑娘你,别装什么清高。上次在庄子里的时候,伱贿赂林总管,让林总管叫你去伺候殿下午睡的事,你别以为没人知道!” 啪! 燕九畹甩了单秀娟一个耳光,“凭空揣测,满口胡言!” “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我说的哪里不对了?”单秀娟要撸袖子上前理论,可想起上次跟田雪芳干架的惨痛经历,又把步子缩了回去。 她气呼呼地指着燕九畹的鼻子道:“你不过是个已经被殿下厌弃的,给我等着!哼!” 燕九畹被她一句话激得浑身发起颤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沈湘赶紧拉着她离开了,薛莲儿也怕单秀娟再闹出什么来,拖着单秀娟赶紧回锦绣阁去。 其实薛莲儿心里恨死单秀娟了。薛莲儿一直觉得她跟单秀娟是一个阵营的,但单秀娟今晚偷偷带着燕九畹和沈湘争宠,居然不带自己,简直气得要原地爆炸。 不过她瞧着单秀娟今晚也没捞着什么好,也就不计较了。 来日方长嘛。 另一头的李昭与宁越瑶慢吞吞走回到玉笙居门口,忽然刮起一阵清爽的风,枝桠摇曳,树叶沙沙作响,李昭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 “这是,刮风了?” 李昭有些雀跃地转头问计公公。 计全福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依旧恭敬地答道:“是,这小风真好,凉爽得很。” 完全挑不出毛病的一句话,却立刻收到主子飞来的眼刀子,计全福有些摸不着头脑。 刮风了,李昭动起了要回五芳斋睡觉的心思,不是说好了下雨下雪打雷刮风都要哄她睡觉的么?现在刮风了?这绝对是刮风了! 尽管那阵小风已经停了,但刚才绝对刮风了! 于是很突然地,他止住了脚步,对宁越瑶道:“瑶儿今日也累了……” 他想说今日就早些歇息,他明日再来瞧她,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若是今晚自己就这么走掉,大概会激怒宁越瑶。 他不确定自己这个表妹会对月儿干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偏偏到时候大概他非但不能如何处置她,还得帮着遮掩。 思量再三,他才接着说出下半句话:“咱们早些歇了。”说罢迈步走进了院子。 他方才因为那阵风脸色忽然一变再变,宁越瑶见他停了步子,还以为他要走,还好,他留下了。 高高悬起的心落了回去。 等她仔仔细细地用玫瑰香露沐浴之后,她只穿着一身桃红色亵衣羞答答地从净房出来,就见李昭已经洗漱好,穿着一件薄透的白色里衣坐在床上看书等她了。 “表哥!”她红着脸上了塌,嗔怪道,“今日咱们第一次圆房,您怎么也不穿个红色的……” 李昭闻见她身上的玫瑰香味便开始心烦意乱起来。 第一次与宋清月圆房,第一次与她同床共枕,第一次吻她,第一次拥她入怀的时候,她身上都是这个香气。 这个香味叫他印象格外深刻,但似乎同样的香露不同的人用,味道又有些许的不同。 宋清月身上是一股淡淡的清甜味,表妹身上的味道却叫他形容不出来,不难闻,却怪异得很。 见他皱眉深思的样子,宁越瑶有些不高兴地摇了摇他的胳膊:“表哥!” 李昭回神,声音清冷地道一句:“熄灯。” …… 宁越瑶的脸色难看极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李昭盯着她看了半晌,竟然没动她。 之前那些孤枕难眠的日子里,她把出嫁前祖母给她的避火图偷偷翻了好几遍,脑子里这样那样的主意,竟然是一个也没用上。 李昭对宁越瑶兴趣不大,今晚更是有种被宁家逼着过来的意味,叫自小骄傲狂肆的肃王世子打心眼里不痛快。 跟不爱的女人做这事本质上只是为了子嗣,现在连这条理由都消失了,身下的女人又不是他喜欢的。 他的后院,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来插手了? 他什么时候沦落到宠幸个女人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 他一个堂堂的亲王世子,皇帝亲孙,竟然能有种被迫卖身的感觉! 简直岂有此理! 越想越恼火! 宁越瑶不知表哥怎么了,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善,后来李昭忽然撑起身子,宁越瑶以为他要做什么,不想李昭直接掀床帘喊了一声:“来人,打水沐浴!” 门外的丫鬟嬷嬷们听见世子这么喊,纷纷喜滋滋地推门进来,只有在前院伺候的几个小黄门听出了主子语气里的不耐来。 小秦公公更是在心里嘀咕,虽说是第一次,可时间貌似短了些? 难不成是侧妃惹了殿下不高兴? 檀香几个把橙红色的蜡烛点燃,屋子里重新亮了起来。 宁越瑶披了件里衣,几个丫鬟们要来扶她,被她挥开,径自去了净房,她在木桶里泡了好半天,心里闷得想要砸东西,想要大叫,想要找什么发泄一通。 她不知道表哥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他甚至不碰她! 嬷嬷拿来药膏,宁越瑶拿到手上,瞧着这瓷盒,只觉这用来消肿消炎的药膏便是对她赤果果的嘲讽,忽然暴起,狠狠将小瓷瓶砸到嬷嬷头上。 嬷嬷被砸得连叫声都没发出来,痛得眼前一黑,朝后倒去,后脑恰好撞到后方紫檀木架的尖角上。 她倒下之后,血开始漫出来,宁越瑶一开始没发现,以为那嬷嬷爬起来就会自己退出去,可等了一会,也没再听到动静,她忽然感觉不对劲了。 转头看了一眼,骤然发现自己的嬷嬷竟然闭眼躺在一摊血泊中,再没了动静。 “不……不会的,我,我方才根本,根本没用力!”她喃喃着,捂着嘴,害怕地呜咽出声。 守在外头的檀香听到里头隐约的哭泣声,赶忙进来查看出了什么事,骤然发现倒在地上的嬷嬷,还有那一大摊血迹,顿时吓得腿软。 “姑……姑娘!” “檀香,去摸摸,还有没有气了?”宁越瑶白着脸,神情有些呆滞。 檀香浑身发着颤,爬过去,用手指探了探,果然已经没了气! “姑娘,没……没气了!” “收拾掉……收拾掉!赶紧收拾掉!” 宁越瑶用力捂着嘴,怕自己尖叫起来,眼泪流了一脸。 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是故意的! 是那老货,那老货拿药膏来羞辱她! 都是那老货的错! 她没错! 檀香悄悄出去叫来芸香,两人一起将嬷嬷拖了出去,打算找机会,等到天明的时候借口说嬷嬷家里有急事,将她送出去。 …… 李昭自然对净房里的事不是一无所知。 但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又能如何? 难道叫侯府嫡女、亲王府世子侧妃给一个奴仆赔命? 只能是像他知道宁越瑶害过宋清月那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轻轻放过。 可如此一来,他实在没法再忍受跟这样一个女人睡在一张床上了,他划破手滴了几滴血在元帕上交给屋外候着的嬷嬷。 等宁越瑶出来的时候,李昭已经睡到外间值夜丫鬟睡的塌上去了。 她咬着唇,眼泪如泉水一般不停涌出来,就这般坐在床边,哭了一夜,哭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 ~ 次日天不亮的时候,李昭起了。 宁越瑶着急忙慌地跟着爬起来。 她哭了大半宿,一双眼肿得快睁不开了,可也拼命睁开,要帮着伺候李昭穿衣梳头。 李昭瞧她这样不觉可怜,只觉得厌烦,推开她的手,吩咐人去良医所叫个太医过来,给侧妃治眼睛。 宁越瑶还以为表哥是心疼自己了,正要诉一诉委屈,李昭没等她开口就心情不佳地迈着大步出了玉笙居。 他想去宋清月那儿,可月儿那性子,大约在生闷气?他怕她把自己赶出来,思来想去还是去了前头,自己的寝殿。 昨晚他也没怎么睡好,今早连拳脚都不太想练了,宽了外衣,倒在自己的塌上先补个眠。 等月儿醒了,他还要去陪娘子用早膳。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发泄 宋清月为了画扩音喇叭和收音器的零件图,一直画到夜深才睡下。 晚上也没睡安稳,头脑似乎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亢奋啥。 半睡半醒地熬到天刚亮的时候,忽然脑子里又蹦出“洗衣机”三个字来,她再也没了睡意,干脆就爬起来继续画设计稿。 木结构的,可以在这个时代商业化的洗衣机,那必须是手摇洗衣机啊。 她起床也没喊人,就着窗外微弱的天光开始画图纸。 等画好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白嬷嬷进来瞧她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世子妃竟然破天荒地没睡懒觉,正坐在窗边写写画画的。 “诶哟,我的小祖宗,您怎么起来了也不说一声!墨兰,死丫头,睡得跟猪一样,赶紧起来,世子妃已经起了!” 此时,宋清月已经将手摇式洗衣机的图纸给画好了,拿起来,笑眯眯地端详了一阵。 听见白嬷嬷跟值夜的墨兰一道进来,就站起身去净房洗漱。 梳头的时候,倒是犯困地打气呵欠来,白嬷嬷看着宋清月这样便觉得有些心疼,凑到她耳边悄声道:“世子妃,没事的,计公公说昨晚殿下在玉笙居是草草了事的。时间很短!” “嬷嬷!”宋清月忽然怪叫起来,一脸责怪地瞧着白嬷嬷。 她好容易克服了心里障碍,非常成功地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嬷嬷偏偏要提起来,还说得这么具体,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简直叫人膈应死! 白嬷嬷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直接从绣墩上蹦起来的宋清月,神情惶恐又不安:“奴婢,奴婢是瞧您睡不着的样子……” “嬷嬷!以后他在别的院子怎么样了,您千万,千万,别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要提起来!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她气恼地坐下,长长叹了好几口气。 “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该死!”白嬷嬷垂下头。 “嬷嬷别这么说。”宋清月再次叹了一声,“也是我反应太大了,下不为例。” 白嬷嬷继续给她梳头,可“时间很短”四个字就是莫名其妙地在宋清月脑海中盘桓,由这四个字所触发的联想,她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心里别提有多堵得慌了。 等梳好头,她把白嬷嬷和墨兰都赶出了房间,抄起桌上未画的白纸,一张张撕了个粉碎。 但是这样貌似还不够,她转头看了看桌上的白瓷茶盅,走过去,抬手狠狠砸出窗外。 砸了一个还不够,她又接连砸了几个,直到把香炉、茶壶、妆奁里的胭脂水粉,还有博古架上的花盘、摆件、梅瓶,一件一件地全都砸了个稀巴烂。 白嬷嬷和几个丫鬟隔着房门听世子妃在屋里砸东西,乒乒乓乓的,一个个脸色煞白,胆战心惊的。 世子妃还从没这么发过火! 等到宋清月砸得屋里砸无可砸时,堵在心头的那口气才觉得舒畅些。 她打开门,对站在门外的白嬷嬷道:“嬷嬷,我要沐浴。” 见世子妃神色正常,白嬷嬷更担心了,自家姑娘是个心思重的,要是她哭出来倒还好,如今脸上没什么表情,总觉得要出大事,她点头应道:“奴婢这就准备!世子妃今儿想用什么精油?” 宋清月想了想,道:“橘子和白茶的,一起用。还有,准备车马,我上二姐那儿住两天去。” 白嬷嬷迟疑了一瞬,叫宋清月看了一眼。她在心里叹口气,什么也没说,按着吩咐照做了。 先不管什么规矩、责任、名声的,世子妃心里不舒服,就要让她舒服了才成。 洗完澡,宋清月觉得神清气爽。这就准备梳头、更衣出门了。 白嬷嬷这才提醒道:“世子妃,太早了!天还没大亮呢!” 宋清月抬头望望天,啊了一声,道:“那……那我就先睡个回笼觉再出门,对了,嬷嬷您记得替我往玉笙居送份赏赐。” 也没说清到底要给什么,给多少,就这么往床上一趴,直接睡去了。 白嬷嬷没法子,只好到前院找小秦公公出主意,小秦公公又去找了王府家令,问问他老人家还记不记得当年王侧妃首次侍寝的时候,王妃赏赐了些什么。别说,王府家令那儿还真的有记录,老头儿很快从书架上找到了对应的年份,对应的记录。 给白嬷嬷看过之后,白嬷嬷总算心里有底了,于是就在当年王妃给侧妃的赏赐的基础上减去两成,让人送到玉笙居。 宋清月还只是世子妃,不好越过王妃娘娘去。 葆光殿,李昭补眠也就补了一个多时辰就醒了,醒来也才辰初。 小秦公公带着几个小黄门一同服侍他洗漱、梳头、穿衣。 “叫全福进来。”李昭一边穿衣服一边吩咐。 不大会,计公公来了。 “世子妃起了吗?”李昭问道。 “世子妃寅末就起了,趴在窗前写写画画了一阵,到卯时半的时候,白嬷嬷进去,不知说了什么,世子妃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屋里能砸的瓷器全砸了。接着洗了个澡,就又睡下了。” 计公公原原本本地将他看到的,知道的事,毫无保留地全部报告给了李昭。 李昭听计公公说罢,错愕地瞪大了双眼,他没想到,宋清月会有这么大反应。 宋清月虽然总说自己脾气不好,可在李昭的印象里,她发脾气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时顶多就是闹闹小情绪,也都是私下里跟自己撒娇而已。 何曾有过乱砸东西的时候?还把屋里的茶具、摆设给全砸了! 她心里得有多不痛快才会那样? 他背着手在屋里来回度了两步,问道:“你瞧着,我过去了,她还会生气么?” 计公公挠挠头:“这,您问属下?属下是个阉人啊!” 李昭啧了一声,烦躁地道:“先把世子妃砸掉的东西都先补上。等她醒了,再来报我。” ~ 辰时末,宋清月终于醒了。白嬷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宋清月的神色,见她依旧没什么表情,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白嬷嬷帮她梳头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说道:“您睡着的时候,宁侧妃来拜见,叫奴婢给拦住了,另外给宁侧妃的赏赐,奴婢已经送过去了,是按照以前王妃赏给侧妃的旧例减两成给的。这是单子,您要不要过目一遍?” “不看了,随便。”宋清月烦躁地挥手。 白嬷嬷于是不再提宁侧妃那儿的事,问起宋清月新画的那几张图纸都是些什么来。世子妃爱说这些,说起那些奇奇怪怪的、谁也没见过的东西时,总是兴致勃勃,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用罢早膳后,外头来了个小黄门说是马车已经备好了,宋清月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其实现在还是太早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出门散散心,可以先去街市上逛一逛,再去长公主府。 演武场,李昭跟傅乘风对练了一个时辰,之后去父王那儿把林万福领了回来。 林公公见到自家主子,跪到李昭脚边,砰砰磕着响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根本停不下来,叫李昭看着竟然有了一丝不忍。 “算了,哭成这样,要不你再休息一日,明日再来当差?” “不!奴才今日就能当差!奴才不哭了!不哭了!”林万福抹着鼻涕眼泪,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身,“奴才没事,可以当差的!” 李昭叹口气:“成。”回头对计公公道:“全福,做你的事去。” “诶!属下这就告退!”计公公乐颠颠地走了。 大家各归各位,各司其职。 不过计公公离开没多久,又回到李昭身边,低声道:“殿下,世子妃起了。” “怎样?”李昭看着计全福,面上端的镇定,心里却是早打起鼓来。 计全福道:“白嬷嬷做主替世子妃把给玉笙居的赏赐送去了,世子妃说知道了,还说不用过目。后来她跟白嬷嬷说了些什么……洗衣机的事,然后又问屋里的茶具摆设是谁叫补上的,白嬷嬷说了是您交代的,拿的都是前院库房里的好东西,世子妃说知道了。” “然后呢?” “然后用早膳。” “不生气了?” 计全福迟疑了一瞬,据实答道:“瞧着是没生气。” 他把“瞧着”两个字咬得很重。 李昭犹豫半晌,最终叹一声,吩咐道:“走,去五芳斋。” 五芳斋本就离他的前殿很近,李昭个高腿长步子大,一眨眼功夫就到了五芳斋门口,可他还没想好要跟宋清月说什么,怎么说,才能叫她心里好受些。 堂堂肃王世子,站在自家娘子的院门口,硬是来回走了几圈不敢进去。 当然,李昭心底里自然不会觉得睡小妾有什么错,可他现在也理解宋清月对于一生一双人的渴望,更理解她如今糟糕的心情。 李昭怕宋清月见了自己,心里更加不舒服,才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去见她。 林公公全程低眉敛目地陪着,好似看不到自家主子这般荒唐的行径似的。 这时候墨竹从里头走出来,福了福身道:“殿下,世子妃让我给您带个话,她说她去宋二姑奶奶那儿住两日就回来,让您不必担心她。” “她出府了!?”李昭再次错愕,听到她走了,第一反应便是她要离开自己,要远走高飞,躲进大山里找七个美男天天轮流伺候,不由从头发丝凉到了脚底心,好在还有后面两句,叫李昭一颗差点跳出来的心又落回肚子里。 墨竹低头道:“世子妃刚走不久。” “她去了端意长公主府?”李昭确认道。 “是,说是只住两日就回来,她去看望看望宋二姑奶奶。”墨竹重复了一遍。 “两日?” 李昭不满地皱眉,出嫁女一般极少有单独出府在别家小住的情况,就算是回娘家,一般也不会住超过一个晚上。 宋清月此举甚为不妥。 李昭打定主意明日就将她接回来,不然不知道外头会传出什么离谱的流言来。 计公公在边上犹豫着,道:“殿下,要不奴才去世子妃那儿递个话儿,就说您昨晚其实……没碰侧妃?” 啧! 李昭瞪他:“用得着伱去多嘴?”他背着手依旧在原地打转,心里想着,这种事,她日后总要习惯的?这次他是没碰宁越瑶,以后呢? 有必要说么? 他那彪悍的外婆过来王府说两句,他不还得乖乖跑去“卖身”? 原本再普通、再寻常不过的事,现在竟变得如此纠结! 啧! 李昭咬了咬后槽牙,闷闷不乐地回前头去了。 世子妃在自己屋里乱砸东西的事情瞒不住。 她砸的实在太多了,从前院的库房往后院搬东西,动静就小不了,后院处理她摔碎的那堆垃圾,动静也小不了。再加上世子妃突然出府,和宁侧妃昨夜侍寝几个消息,吃瓜群众们很快就拼凑出了完整的事实:世子妃因为妒忌宁侧妃侍寝,在自己屋里乱砸东西,不仅乱砸东西,砸完还离家出走了! 宁越要听说此事后,先是惊讶,随后大笑不止。 “还以为她多能装,原来这就受不了了?”她由檀香芸香几个按摩着腿和腰,虽然并没被怎么样,但是她就要做出一副被摧残惨了的样子来。 她看着那些正院赏的东西,原本是打算全部扔掉的,现在看看感觉也没那么不顺眼了嘛,挥挥手,道:“罢了,还是留着,多好的布料和首饰,扔了多可惜。” 倒是林公公,一大早就忙不迭地从世子殿下前殿的库房里搬了许多东西来,小山似的堆在院子里,满府下人们都瞧见了,纷纷议论殿下这位表妹果然是极受宠的呢! 宁越瑶看到那堆东西,心情更好了一些。 其实她心里未尝不知道,这些赏赐代表的到底是什么,可她不愿去深想,自欺欺人地认定那是表哥对自己的心意。 新来的江嬷嬷趁机说道:“没想到世子妃竟然这就沉不住气了。侧妃,这是好事!” “嗯。”宁越瑶慵懒地躺在美人榻细细打量四哥给自己安排的这位嬷嬷。 “四哥信里说,你会些药理,还会点拳脚功夫?你家人都是做幕僚的?” 嬷嬷恭敬地道:“是,父亲和兄长活着的时候是做幕僚的。”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利用这次机会?” 江嬷嬷笑道:“这还不容易,既然世子妃这么善妒,您就要表现出贤德和大度,世子妃不守礼,您就要比她更守礼,最重要的是,叫世子殿下看看,谁才更配坐世子妃的位置!” 嬷嬷说的前几话还让宁越瑶觉得无感,最后的一句话简直直击要害,立刻就让宁越瑶动了心。 江嬷嬷冷眼瞧着她激动的样子,默默在心里叹气,难怪公子要她过来帮忙看着小姐呢,这位真是莫名其妙地看不起世子妃。 谁敢说一句世子妃的好,她定要大发雷霆。偏听偏信,只听自己想听的,死不悔改,这种刚愎自用的性子可怎么办哟! 公子说得不错,对待小姐不能劝,劝阻是无用的,只能连哄带骗的,才能叫她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只是,也不知道这么哄能哄到几时。 但愿世子妃能像四公子说得那样,身子弱,子嗣艰难。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七章 离家小住 晚上,李昭又去了玉笙居。 新人侍寝一般都是连着三日的,就算宋清月闹别扭离府了,李昭也还是要遵守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夺位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他必须要要考虑舅舅一家的态度,这种事,是不能感情用事的。 宁越瑶独自用了晚膳,还以为表哥今晚不来呢,不成想临睡的时候,李昭竟然来了!她欣喜不已,为此特意重新用心梳洗一番,还换了一只并蒂莲的水红色肚兜。 奈何躺上床之后,李昭却直接闭眼睡了,似乎没有要进一步动作的意思。 “表哥!”宁越瑶抱着李昭胳膊推了推他,语气里带着好些痴怨,手也滑进男人衣襟里,被李昭用力摁住了。 他狠狠捏着她的手腕,声线因为疲倦而变得微哑低沉:“今日早些睡。” 宁越瑶听得心里小路乱撞,把脑袋靠在他肩头:“表哥,瑶儿,瑶儿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表哥,瑶儿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要是哪里惹伱不高兴了,你说,瑶儿一定改!表哥,我都甘愿给你做侧妃了,你就疼疼我好不好?” 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娇声哀求着。 李昭闭着眼静默了好一阵,伸出手来,将她搂进怀中。 宁越瑶一下子被巨大的欢喜淹没了,她抱住表哥的腰,几乎要喜极而泣。 “表哥,你还是疼瑶儿的是不是?” “你说呢?”他闭着眼反问她,声音依旧是那么清冷,可却清冷得叫人折服,叫人心动。 宁越瑶从小便是喜欢大表哥这副冷漠骄矜的模样。 心里甜滋滋的,表哥不会不疼自己的! “表哥,瑶儿知道之前自己不对,只是瑶儿太喜欢表哥了,心里嫉妒也是难免的,表哥你不要怪罪人家好不好?四哥哥都已经教训过我了,瑶儿日后一定会……” 她还想跟表哥再说几句什么,李昭疲累地打断了她:“侧妃!” “是……妾身话多了。”宁越瑶软下语气,可怜巴巴地看着李昭。 “昨晚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宁越瑶的睫毛猛地颤了颤,一双眸子惊恐地盯着他。 李昭依旧闭着眼,不愿看她:“我知道那只是个意外。你也不是故意的。今早我已经派人帮你善后了,你不必忧心。” “是……多谢表哥。”宁越瑶浑身不由自主地微微发起颤来。 李昭的手臂松开她,接着道:“我派人去东北跟你父亲说了。越瑶,就算你是侧妃,也断没有无缘无故杀人的道理,你明白么?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外祖母年级也大了,你不能什么事都总指望着外祖母替你兜底。就算是她老人家,也总有兜不住的一天。是不是?” 宁越瑶咬住嘴唇,眼泪在朝天圆瞪的眼眶里打转。 表哥什么都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这是厌了自己了? 不会的,不会的! 听到耳边传来隐忍的啜泣,李昭也依旧没有睁眼,语气依旧平缓,却不带一丝温度:“瑶儿,表哥不想为难你,可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为付出代价。你是个聪明的,日后好自为之。” 说罢,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闭眼睡去,任由她在身后又哭了一夜,也没再出声安慰一句。 ~ 长公主府里,因为宋清月的到来,江远潮去姨娘屋里睡了。 宋清月对二姐感到有些抱歉,宋雨汐无所谓地道:“反正现在我也不太方便侍寝,对了,我把朱丹开了脸。” 宋清月有些震惊地望着二姐。 “别这样看我,大家都会这么做的。”宋雨汐皱着眉道,“朱丹长得清秀却不妖媚,性子也是个老实的。她不认识字,跟你姐夫也说不到一块去。” 宋清月苦笑了笑,想起自己这一世的生母,那位春禾,春姨娘。当初梁氏选她做通房不也是这个标准么:老实、木讷、不认字、奴性。 自宋清月出嫁,脱离了宋家那个大温室,越是在外头生活的久,就越是能明白从前为什么鲁迅的狂人日记里会写:翻开历史,满本都写着“吃人”两个字。 她跟姐姐们都是想要努力摆脱被吃命运的,却也有像二姐姐这样,被迫成为吃人的一员。 宋清月自己又何尝不是,锦绣阁那几位,不就是被吃的? 她们的人生,自被抬入王府的一刻就被那威严的王府大门给一口吞了。 宋雨汐见妹妹忽然神色变得晦暗,拉住宋清月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不是二姐想要你跟咱们一样。我知道的,你自小就跟别人不同,可你不能强求别人都照你的方式生活。不可能人人都可以像爹爹那般纵着你的!” “我明白,二姐。我只想出来散散心而已。”宋清月笑了笑,“我不强求别人按照我的方式生活,我没有想要强求,只是,我自己也需要时间来适应。” “那就好。我知道你跟孟晚枫走得近,受她影响也是难免的。但你得明白靖王世子那样的男人万里无一。”宋雨汐告诫道,“你既然嫁了人就不能像在娘家的时候那般任性。” “我明白的,二姐,我明白的。” 越是明白,就越是觉得无力。 她看看自己的手,忽然有种刚刚从学校毕业,意气风发、满腔壮志,紧接着就被社会毒打一顿的感觉。 在这个女人在外抛头露面都要被人指指点点的年代,一个女人最多最多也就做点生意罢了,有再多学问和本事,却也只有通过男人才能实现。 所有用来形容一个女子美好的词汇,什么贤良淑德、勤俭恭谦、静贞柔顺、孝顺恪谨等等等等,几乎没有一个词跟她是否有能力,是否有智慧相关。 哈——慢慢来,宋清月叹息。 ~ 次日,宋清月跟着二姐先去拜见了长公主殿下。听说江远潮的大哥最近身体不太好,想辞了官在家休养。 宋清月直觉不是因为什么身体不好才想辞官,而是因为现在朝中局势太过紧张,他不想在储位之争里成为靶子才想辞官呢。 “宋家三丫头,过来本宫瞧瞧。”长公主殿下招手将宋清月叫到自己跟前仔细打量,“到底贵气养人,你这丫头倒比上次见你的时候长开许多。” “真是个美人啊。”长公主由衷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 宋雨汐的大嫂唐氏也笑道:“就是啊,看到她,我都觉得羡慕呢。” 宋清月有些腼腆地笑着,显得十分娴静端方。 “对了,世子妃怎么想起来过来小住?”唐氏问道。 宋清月道:“不放心二姐罢了。我平日里又忙,不能时时顾及姐姐。她现在又怀着身孕,上次棋会上见了一面,我心里就总挂念着,所以干脆过来住两日。” 唐氏嗔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咱们府上还能把你姐姐吃了不成?” 宋清月摆摆手,带着些撒娇的口吻道:“瞧大嫂您说的!咱们都是当长媳妇的,您还不知道有多累么?王府可比这公主府人多多了,我这就是想逃出来松快两日。” 长公主笑着摇起头来,与唐氏互看一眼,道:“到底还年轻,还是孩子心性呢。” 唐氏又问:“听说世子妃很是得宠,你这样跑出来跟你姐姐住,世子殿下也同意?” 宋清月答道:“王府里姐妹多,况且镇北侯府的宁侧妃也很得世子欢心。总有人能照顾好殿下的,我不过离开两日,他又不是活不成了。” 说罢屋里几人总算一同笑起来。 从长公主屋里出来,宋清月长长松了一口气,只是小声与二姐嘀咕:“你大嫂是不是不太看得起你?她连我都看不起?” 宋雨汐无奈道:“你我都是庶女出身。” “好。”宋清月啧了一声。 “别介意,”宋雨汐笑道,“唐家是关中大族,她爹爹是山西巡抚,曾祖父曾经是太子太傅,配享太庙的,大嫂又是家中嫡长女,就是有些傲气,倒是没什么坏心眼。” “有什么了不起的!”宋清月哼哼,“二姐,你信不信,咱们爹以后也能配享太庙?” “我信!” 姐妹两手拉着手相视一笑。 宋清月又道:“对了,二姐,我要见见那个朱丹。” “成,我把她叫出来。” 回到二房正院,宋雨汐就差人把朱丹叫了来。 宋清月细细打量这姑娘,朱丹看起来憨憨的,有种不太灵光的感觉,但宋清月总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过于热烈了。 宋雨汐等朱丹出去之后悄声对宋清月说道:“有你这么个例子在前头摆着,想做通房的小丫头多得叫人闹心。” 宋清月挑起一边的眉毛:“她们觉得我姨娘活得幸福?” 宋雨汐好笑地道:“可不是?” 宋清月无奈摇头:“异想天开。” 宋雨汐道:“我想也是,天底下能有几个你这样?一个个的,也不照照镜子,生得出这么出色的儿女么!” 宋清月噗嗤笑出来,宋雨汐道:“所以我换掉了好几个心思大、不老实的丫鬟。” “难怪。”宋清月看了看屋里的丫鬟们,好些都是生面孔。 中午,江远潮的几个姨娘过来拜见宋清月。 宋清月立刻摆开亲王府世子妃的架势,正经危坐,绷着脸,要给自家二姐撑腰的样子。 几个姨娘被她冰冷的目光看得脊背发寒,一个个跟丫鬟似的,站着伺候宋雨汐用午膳,不敢有丝毫造次的地方。 她们走了之后,宋清月松懈下来,很没样子地摊在罗汉床上吐槽道:“看把我累的,终于都走了!” 宋雨汐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捂着肚子,差点动了胎气,伸手捏她的脸:“三妹妹,你可真是太可爱了。” 宋清月躺在榻上却收了笑,十分严肃地说道:“二姐,你最近可千万小心,尤其是府里的几个小孩子,要是他们谁不小心把你磕了碰了撞了,你都没地方说理去。对了,江大人的前岳家没给你找麻烦?” “怎么没来找过麻烦!不过我回家跟母亲和爹爹说了,爹爹就去找夫君的前岳丈吃了顿酒,那边总算消停了。”宋雨汐仰着下巴,脸上出现了一丝自得。 “那我就放心了。”宋清月笑起来,娘家给力就是爽啊! 下午江远潮提早回来了。进府之后,直奔宋雨汐的院子。 宋清月见姐夫过来,以为他是找姐姐有什么事,打算避开,没想到江大人就是来找她的。 “世子妃,其实在下有件事想求您帮个忙。” “姐夫不必这么客气,能帮上姐夫的忙,我很乐意。” 江远潮对自己语气恭敬,宋清月对他亦十分客气。 “咳咳。”江远潮颇为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目光回避了一下。 他是个典型的古代大直男,面对宋清月的时候,身体都是僵的,这位小姨子实在是长得太漂亮了,连说话声音都软得叫人骨头发酥。 倒不是江远潮有什么歪心思,实在是他一个大男人要求着这么个娇滴滴的漂亮小娘子帮忙,江远潮觉得多少有些没面子。 “是这样的,这事儿跟你也有些关系。户部印刷大周宝钞的地方发现丢了几个印刷机的备用零件,户部一个主簿自杀,还有一个看守不知所踪。” 江远潮这么一说,宋清月腾地站起身,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退尽了。 这件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么? 只不过当初是一整台印刷机丢了,这次只是一些备用零部件。想必是她提醒李昭的话起了作用。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宋清月急切地问道。 “昨晚。”江远潮道,“也是六月份之后,户部加强了印刷宝钞处的看守,才能这么及时地发现印刷机备用零件被盗了。” “我……我父亲还有大哥没事?” 宋辰旭在工部和翰林院之间两边跑,他对水利工事感兴趣,而宋辰海则一直踏踏实实地在户部观政,所以宋清月更担心大哥哥。 “岳父大人和大舅哥无事,三妹放宽心。”江远潮安慰道,“我们在全国通缉那个不知所踪的看守。听闻三妹妹极为擅长画人像,所以我就突然想到,能不能托三妹将那看守的样子画出来。” “可是,他都逃了,我怎么画?”宋清月傻眼。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大理寺需要帮忙 江远潮解释道:“那看守有个嫁出去的姐姐,与他长得极为相像,你先照着他姐姐画,到时候我告诉你在哪些地方做改动。” “好,那我试一试,不保证可以哦!我水平也是有限的!”宋清月强调。 要是叫她按照别人的描述凭想象把人像画出来,她真的没那个本事。其实叫她对着妹妹画哥哥,也很难好吗!可现在事关重大,关系到父亲,关系到宋家,她不行也得行! 宋清月转头对二姐姐道:“二姐,我跟姐夫去一趟大理寺,你帮我去王府给世子殿下送个信,跟他报备一声。” “好,伱放心去。”宋雨汐叹气,“若非我怀着身子,我就陪你一道去大理寺了。” 姐夫跟小姨子单独外出,确实好说不好听。 江远潮想了想,对宋雨汐道:“不如夫人派云嬷嬷跟着三妹一道如何?” 宋清月也觉得这样可行,又对白嬷嬷道:“嬷嬷,你留下来,照顾二姐。” 江远潮看了一眼宋清月,宋清月瞪回去:“干嘛,我不放心我姐姐不成么?你院子里这么多小妾通房,万一哪个起了坏心思,我姐姐出事了怎么办?” 江远潮:…… 听闻李昭十分宠爱这位小姨子,看着也是个娇软可人的,没想到跟个小辣椒似的,这么呛人,江远潮清清嗓子,强装镇定,一本正经地道:“世子妃多虑了。” “哼!这谁知道。”宋清月白他一眼,“我去更衣。换好衣服就跟你走。” 她去了里间,江远潮面带尴尬地望着自己向来温柔恬静笑起来甜甜的小妻子。宋雨汐捂嘴笑起来:“我跟你说过的,在家里的时候,爹爹最宠三妹妹了,她是任性惯了。” 江远潮抬抬眉毛,感叹一句:“世子殿下倒是喜欢她这样的。” 宋雨汐撑着下巴笑道:“汝之砒霜,彼之蜜糖。” 江远潮无奈摇头,表示自己无法理解。 ~ 当日傍晚,李昭出现在了大理寺——他要接娘子回家。 大理寺的人都知道肃王世子妃来给犯人画像了。自去年七月肃王府世子妃生辰宴之后,世子妃那逼真的画技就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宋清月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绘画圈的名人了! 衙门里的画师们全都跑去观摩了。 李昭走进房间的时候,就看到自家亲亲娘子身边围了一圈男人,偏偏白嬷嬷还不在,看着就叫他气不打一出来。 其实犯人的画像早就画好了,剩下的时间,宋清月都在给那群画师上课,讲解透视技法,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甚至有种被哪路仙人佛祖醍醐灌顶的感觉! 虽说世子妃的画看着不怎么有意境,但她那套透视理论是可以开宗立派级别的! 当然,世子妃是个女子,这就……另当别论了。 不仅画师感兴趣,大理寺中那些平时有点书画小爱好的官员文吏们都听的兴致勃勃。 众人见世子殿下专门跑来接人了,不愿这位善画的美娇娘离开也不成了。 有个画师依依不舍地望着他们,大着胆子问道:“世子妃,虽说这话有些冒犯了,您能不能再抽时间教教小的们?” “是啊,是啊,有了这样的技术,以后抓犯人也能轻松些。”其它画师附和。 大理寺的一众大小官吏们纷纷点头赞同,长期以来,因为画像的失真,整个六扇门在抓捕罪犯的时候,总要花大量的精力处理那些垃圾线索。 要是有这样逼真的画像技术,他们也能轻松许多啊! 连江远潮也道:“是啊,三妹,要是有空的话,教教咱们的画师。” 宋清月本人自然是愿意的,但李昭就在边上呢,在外头她肯定要给这个猪蹄子面子的。于是她看了一眼李昭,示意他说句话。 李昭心里一百万个不愿意,他的娘子,凭什么要让这群人差遣? 再说了,她这么个娇滴滴美人,跟一群大老爷们混在一起,难免有人对她起什么龌龊心思。 他又想起冯进那厮总是似有似无飘到宋清月身上的目光,真叫他浑身都难受! 可宋清月正巴巴地望着他呢,白玉般的小手扯着他的袖子微微晃了晃。李昭最招架不住她这般恳求自己的小模样了,不忍她生气失望,他不情不愿地道:“那就……那就再找时间来大理寺,最近王府里事也多,再找时间。” 一听这就是搪塞之词,大理寺的大小官吏们失望极了,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年头,谁会喜欢自家夫人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呢? 大理寺卿于大人从画师中走出来,朝李昭抱拳,由十分恳切地道:“实在是,世子妃这套绘画理论叫大家大开眼界,也有助于咱们日后的工作,还请殿下多见谅!” 画师们一惊,方才听世子妃讲课听得太入神了,什么透视啊,视点啊,实在是太神奇了,依照那样的规律画画,果然可以把立体的效果画出来,大家都没发现他们的头头于大人竟然也在! “多谢世子妃今日能来!还望世子殿下体谅啊!”大家七嘴八舌地附和着于大人的话。 这可真是想不答应都不成了,李昭朝众人拱拱手,十分不愉快地拉着宋清月出了大理寺衙门。 “等等!” 宋清月在王府的马车前停住。 “怎么了?”李昭转头看向她。 “说好在二姐那儿住两天的。” 李昭冷笑,“你跟谁说好了?” 宋清月眨眨眼睛,似乎在努力回想是不是这样。 李昭伸手轻抚她的面颊,温声道:“跟为夫回家。” 可宋清月竟然低下头,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李昭德眉头皱起来:“娘子难道要为夫把你送回长公主府?你要是想去看你二姐,可以早再去。都在京城,一盏茶功夫就能到。” 宋清月想,这样好像确实不合适,要不还是算了,今日就回府,看在李昭来接自己的份上。 她又瞄了李昭一眼,只见他今日打扮得也十分英俊帅气,接着忽略他伸过来想要扶自己的手,径自上了马车。 她贴着马车壁坐下,离着李昭一个身位的距离。 李昭觉得这小女人是吃醋了,还醋得厉害,闹别扭呢,便笑着想过去抱她,却还是被她推开了。 “好了,别醋了,过来。”他笑着朝她张开手,似乎在等她扑进自己怀里。 “不是,我……我没吃醋。”宋清月继续板着脸,根本不搭理李昭张开的双臂。 “还说没醋,月儿,别闹了好不好,为夫心里的人是你,只有你。” “不是的,我真的没吃醋。”宋清月看着他,十分认真地说道,“我只是现在不太想……我想一个人呆一阵,求你了,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就好。” 她不想什么? 她不想他碰她! 李昭唇角的笑渐渐收起来,他面色有些难看,宋清月假装看不到,转头看着车外的街景,就是不去瞧李昭。 不是她不愿意温柔顺从些,也不是她不想好好跟李昭过日子了,实在是她还没能跨过心里这道坎。 准确点说,她不是吃醋,而是想到这男人昨晚去睡了宁越瑶,她就有点不想他碰自己。 “我没碰她,心里也没有她。”李昭叹口气,还是实话实说了。 可宋清月显然没信,低着头,好半晌才低声道:“我不是不许殿下碰别人。我也知道,以后殿下的后院里人会越来越多。我就是……需要点时间适应。我不是闹脾气,也不是逼着殿下过来哄我,也不是非逼着殿下只有我一个人不可。我真的只是想要……出来散散心而已。” 见她低着头,还是不肯看自己,李昭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压住胸口的暴虐,忽然换了一副轻快的口吻提议道:“去柳泉居用晚膳?” “我都行。”宋清月点头同意。 “去吃你最爱的清炖狮子头。”李昭笑了笑,“我叫咱们府里的厨子来跟柳泉居的大厨学了。” “记得给大厨赏钱。人家大厨的独家秘方,被殿下威逼着就这么教了别人。”宋清月提醒他。 见她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李昭心里松口气,终究是没忍住,想伸手轻捏一下她的面颊,却被宋清月敏捷地偏头躲过了。 跟他相处了那么久,他胳膊一动,她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已经熟悉到这种程度了么? 宋清月心里莫名地不自在起来,瞄了李昭一眼,乖乖地道:“都听你的。” 柳泉居的大掌柜见到世子殿下来了,点头哈腰地迎上去接待。 这次他可算确认谁才是世子妃了,下次要是世子再带着妻妾们过来,他绝对不会搞错了。 ~ 长公主府里,江远潮回到家,宋雨汐迎上去替他脱了罩衫。 “你有孕在身,就坐着,以后这种事叫下人做就好了。”江远潮道。 宋雨汐朝他身后看了看,只看了云嬷嬷,不见宋清月。 “我妹妹人呢?” “被殿下接走了。”江远潮道。 宋雨汐放下心来,笑着感慨道:“三妹可真是受宠呢。” 她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江远潮看着,鬼使神差地捏了一下她因为怀孕而圆润了一些的脸庞。 宋雨汐明显一愣,江远潮也一愣,手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 两人对视一眼,宋雨汐的小脸腾地红了起来,她转身,拿着他的罩杉落荒而逃。 江远潮掩饰地咳嗽两声,把手背到了身后,那细腻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他暗自回味了一阵,忽而又唾弃起自己的孟浪来。 想起宋清月之前对他的嫌弃,江远潮的心里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大概是被世子殿下对于宋家三妹那种大胆而直白的爱意所感染,他想,是不是偶尔将感情外露出来,兴许不是坏事? ~ 世子亲自出门将世子妃接回府的事又叫王府里的下人们好一通讨论。 最近东路的好戏一场接一场的,西路那边无聊的女眷们可真是过足了看戏的瘾!连孟玉妍也在跟自己的丫鬟们讨论宋清月的事。 “什么?世子今天下午亲自出门把世子妃接回来了?”孟玉妍哼了一声,“咱们世子爷也真是怪没出息的!” 继而她又感慨起来:“小时候我跟宁越瑶争得头破血流的,可到头来却是便宜了宋三。也不知道她打哪儿突然冒出来的。想当初世子被赐婚之前,谁也没听说过她!她可真是命好,都闹成这样了,大表哥竟然还肯哄着她。小时候我怎么就没瞧出来我这大表哥脾气这么好的!” 话里话外都是羡慕嫉妒。 小时候她觉得二表哥人更好,待她更亲切,大表哥总是冷冰冰的,还凶得要命。她每次看到李昭,大气都不敢喘的。 谁知道啊,一转眼,二表哥成了冷心冷肺的狗东西,大表哥却成了爱护妻子的好夫君。 真是世事无常啊。 见自家夫人神色落寞,孟玉妍的贴身大丫鬟红绣忽然道:“今日是宁侧妃侍寝的第三日,也不知道世子到底会睡在哪儿。” 红绣这么一说,孟玉妍双眼一亮,“对啊!今晚还有好戏瞧呢!” 肃王那儿也得了消息,李昭亲自去接媳妇儿了。 “去大理寺接的人?”肃王扬起眉毛。小两口怎么闹别扭,怎么过日子他管不着,不过这种敏感信息他肯定不会放过。 汪公公道:“是江远潮托世子妃去帮忙画通缉犯的画像。” 肃王叉腰得意道:“咱们世子妃本事多,这谁家儿媳妇都比不了。老四家的也比不了。” 汪公公附和:“王爷说得是!咱们世子殿下是个有福的。” “去通知大媳妇一声,让她明早去给王妃请安!闹成这样,总要教训教训。”他犹豫了一瞬,又补充一句:“再去跟王妃说一声,也别说得太难听了,适当说两句做做样子就得了。” 在屋里转了两圈,肃王殿下再次改了主意:“不不,通知王妃还有老大老二,明早一道用早膳,其他人就不必到了。” “是。”汪公公躬身退出去,交代徒弟们去各处通知去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 暴怒 今夜的云有点多,还有些闷热,没有月光的夜晚尤为漆黑,二人吃饱喝足回到王府,宋清月终是同意李昭牵着自己的手走路。 两人手牵着手走到五芳斋的第二进院子,宋清月见他似乎有意跟着自己去第三进院子,便使劲抽出手来,朝他福了福身,柔声道:“殿下送我到这儿就可以。” 黑夜中,李昭看不清她的神色,但他现在已经因为这句话变得有些暴躁了。 他望着她的眸子漆黑深邃,宋清月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快,直觉他现在不好说话,不禁朝后退了半步,小心解释道:“新人侍寝照规矩是连着三日的。殿下今晚还是去玉笙居,免得宁侧妃记挂,在宁家那儿也不好做。” 李昭沉下脸:“今日是十五。” 啊,竟然已经十五了。 宋清月不由微微叹出一口气来,忽然有点想要那一千两银子呢! 她现在宁愿要银子,也不想跟这男人睡! 真心的。 还是银子比男人更香啊。 她低下头,小声提议道:“那要不,殿下今日去葆光殿睡?” 李昭心头的火气又蹿了上来,他强压怒意,尽量放柔了语气道:“月儿,我今晚想睡在这里。” 宋清月抿了抿唇,隐隐的恐惧爬上心头,再次微微往后退了半步。 “月儿,过来。到夫君这儿来。”他朝她伸出手。 她定定地望着他,不敢摇头,更不想点头。 “过来!”李昭沉下嗓音,像是野狼发起攻击前的低吼。 宋清月又退了两步,望着他,倔犟的小脸上写满了抗拒。 李昭讲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厌恶看得一清二楚,他突然失了耐心,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意,如猛兽捕食般伸手将宋清月抓过来,将她微不足道的抵抗以绝对的力量压制。 宋清月挣扎得厉害,还在试图跟李昭讲道理:“我不逼殿下,殿下也别逼我逼得太紧!” “你说你不是在逼我?”她越是挣扎,李昭越是怒不可遏,动作间全是凶狠,健壮有力的双臂几乎要将她骨头都勒断:“你不是在逼我?伱都不想让我碰你!” “殿下给我些时间,只是今晚……我今晚不想……” “今晚是十五,你让我去睡别处?!宋清月,注意自己的身份!” 他彷佛是终于撕下羊皮露出獠牙的恶狼,一把将她扛起,快步穿过第三道院子,跨进卧房的门槛。 雕花的柚木门板被一脚狠狠踹上,震颤着发出“砰!”的巨响。 墨竹墨梅墨染几个吓白了脸,谁也不敢进去劝阻。 林公公默默叹口气,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 白嬷嬷已经被李昭的人接回来了,听闻世子终于带着世子妃回来了,匆忙赶过来。 见大家伙都脸色不安地堵在正屋门口,不解地问道:“怎么回事?都站在这儿做什么?” 几个小丫鬟讷讷不敢言,这时就听里头突然传出啪啪的声响,以及世子妃带着哭腔的叫骂,接着便是物件落在地面的声响。 “李昭,你混蛋!啊——!疼!疼!你轻点,轻点!你混蛋……李大郎!你个乌龟卵,王八羔子蛋!” 世子妃疯了一样大声叫骂。 外头的小丫鬟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白嬷嬷看一眼林公公,林公公也很尴尬,这种状况他也是头回遇上,强装镇定道:“先去厨房准备热水。”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热水多准备些。” 然后他看着另外两个小黄门,吩咐道:“通宝你去一趟药房,把伤药、补药、还有避子汤都备上,叫姜太医还有两位生养嬷嬷过来候着。元宝你去准备几样清淡些的宵夜,血燕看看有没有泡好的,没有的话白盏也行,白盏也没有就叫人把阿胶红枣汤炖上。”最后又对白嬷嬷道:“嬷嬷在这儿守着,我去玉笙居说一声,殿下今晚不过去了。” 白嬷嬷望着林万福快步逃离的背影,气得啐了一口,世子妃已经在里头哭上了,毫无顾忌地边哭边骂,白嬷嬷手都放在门板上了,抖得不成样子,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进去。 另一头,林万福带着剩下的两个小黄门先去李昭的库房里给宁侧妃挑了一对金镶玉的步摇才去玉笙居。 “宁侧妃,殿下原本是想过来的。奈何今儿是十五,只好在正院歇了。”林万福小心地赔着笑脸。 宁越瑶板着脸,把玩他刚送来的那对步摇,问道:“这是殿下亲自挑的?” “可不是?殿下挑了好半晌呢!这跟簪子可是先王妃戴过的!您知道的,先王妃的东西,殿下都是当宝贝不轻易送人的。” 听林万福这么说,宁越瑶心里舒服许多,但李昭究竟是没来,她依旧高兴不起来! “可是林公公,我头疼!诶哟!我的头突然好疼啊!林公公,你去跟殿下通禀一声,我病了!” 她忽然抱住头诶哟诶哟地叫唤起来,“救命啊!檀香,你快去请太医!我的头真的好痛!” 林万福很无语,这要是平时他就真的去跟殿下说一声了。但今晚这个状况,除非他还想再回师傅身边待一个月,才会跑去打扰世子殿下。 看出林公公的为难,江嬷嬷就意识到,恐怕方才的话全是骗人的,这位就是过来替自家主子哄宁侧妃的。 世子明显是不愿意来,她这么闹,只会叫世子以后更不想来。 于是江嬷嬷悄悄用胳膊碰了碰她,宁越瑶抱着头眨眨眼,这才想起江嬷嬷的告诫,要她乖巧些,顺从些,世子妃是个爱闹脾气的,她就要做一朵柔顺的解语花…… 想到这儿,她忽然改了口,道:“还,还是算了……今晚是十五,怎么也不好去打扰世子妃和殿下。”就在林万福松口气的时候,宁越瑶后头又跟了一句:“就让殿下明晚再来!” 见林公公嘴角一僵,江嬷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耐,又用胳膊碰了碰宁越瑶。 宁越瑶心里委屈,这都不行么? 于是她放软了语气:“明晚,明晚他总要来看看我的?我都病了!” 宁越瑶逼视着林万福,委屈、可怜、威胁,兼而有之,看得林万福脑门上的汗都要冒出来了。 照林万福以往的性子,他肯定就替李昭应下了,介时必定劝着自家殿下过来。 可他现在不敢了。 于是他只含糊其辞道:“侧妃容奴才先去告诉殿下一声。” 宁越要不悦地瞪了林万福一眼,道:“那你一定记得说!” 林万福从玉笙居出来,天空忽然暗了,月光被厚实的云层遮得严严实实,紧接着便下起一阵暴雨,电闪雷鸣,震耳欲聋。 他望着密密麻麻的雨幕叹了口气,就近找了个凉亭躲雨,慢慢等徒弟帮他取伞来。 更夫敲了三更,这突如其来的暴雨终是归于平静了,月光从散开的云间散落下来,地面湿漉漉的,塘中蛙声一片,芭蕉低垂,落花满地。 林万福小心踩着湿滑的石砖快步往五芳斋走,脚上的布靴不可避免地湿了一半。 五芳斋第三进院落里,下人们开始出出进进地忙碌起来。 烟青色的莲花帐幔中,宋清月蜷缩成一小团轻轻地呜咽着,像一只无助又受伤的猫儿。 李昭怜爱地轻吻她的侧脸,从眼睛吻到鼻尖。 缠绵悱恻,温柔缱绻,仿佛是最深情的情人,低语呢喃,细细轻抚。 “月儿,为夫喜欢你,真心喜欢你,以后乖些,别惹我生气,夫君会宠你的……” 宋清月一抽一抽地哭,气得根本不想说话。 他打她屁股! 是用了力气打的! 他那常年握兵器的大手,劲还贼大,气死她了! 气死她了! 气的她头昏眼花!!!! 白嬷嬷进来伺候世子妃沐浴的时候,见到宋清月那副叫人糟蹋了的凄惨模样,倒吸一口冷气,道一声佛号,小声嘀咕:“殿下也太不知轻重了。” “嬷嬷。”宋清月泡在浴桶里,话说得气若游丝,“您帮我拿一瓶消肿的药油来。” “世子妃受伤了?”白嬷嬷惊道。 宋清月红着脸:“不……不算太严重。” 其实没怎么伤着,主要是被气得够呛。 白嬷嬷悄悄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唠叨着:“殿下要过来,你拒绝什么?你不知他是谁么。以后千万多顺着殿下些,啊!听话!” 宋清月点头,扶着额角,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似乎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一下一下的流动声,天灵盖都跟着隐隐作痛,她拼命压着心口一团还没熄灭的邪火,努力告诫自己注意着不要把情绪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尽量放柔语气对嬷嬷道:“我知道,您快去拿来。” 宋清月也很后悔,可能是最近有些得意忘形了,忘记了李昭凶狠残忍的本性。她怎么能妄想李昭是只听话的大狗子呢? 沐浴后,往臀瓣儿上抹了两把清凉消肿的药油,李昭进来,抱她回床塌上。 林公公端来一碗浓稠乌黑的药汁,袅袅的热气还飘着,浓重的苦味儿令人作呕。 “这是什么药?”李昭问。 林公公敛眉垂目道:“回殿下,是姜太医配的避子汤。” 闻言,李昭面上便是一僵。 宋清月倒是淡定,撑起身子,接过玉碗来,爽快地一口气喝尽了。 李昭黑着脸,紧抿着唇,心里难受极了。 宋清月喝完药把碗还给林万福,一眼也不想看李昭,盖上被子,翻个身朝里睡了。 “殿下……”白嬷嬷忽然叫起来。 “何事?” “奴婢瞧着,世子妃的样子不太对劲。”她小心翼翼地道,“像是,发热了。” “怎会?”他两步冲到床前,撩开宋清月的碎发,想抚上她的额头,被宋清月一巴掌打开。 “你病了!”李昭耐着性子道。 “我病了是谁弄的?!”宋清月冲他吼出来,李昭也被气得头昏脑胀,强硬地捉住她双手,用一只手抓牢了,另一只手去探她的额头。 果然,确实发烫。 “叫姜太医!”李昭发泄似的大声喊出来。 姜太医就站在门口呢,世子一喊,立刻就进去了。隔着丝帕给宋清月号了脉,结合方才的情形,大约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朝李昭拱手道:“世子妃方才情绪过于激烈,急火攻心,才发起烧来。问题不大,休息一夜应该就能退烧。” “不需要喝药?” 姜太医躬身道:“是药三分毒,况且世子妃方才喝了避子汤,下官怕药性相冲,反而伤了世子妃的身子。不如明早下官再来请脉,若是还未退烧,再开方子。” “嗯,下去。”李昭闭了闭眼,又生气又懊悔。 姜太医小声称是,垫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倒退着出去了。 宋清月依旧觉得没消气,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对着李昭的手就狠狠咬了下去,直咬得见了血,才松口。 李昭自然是痛的,都见血了,能不疼么? 可他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宋清月,一句道歉的话也不肯说。 他不许她抗拒自己。 更不许她生出要离开自己的念头。 他没什么好道歉的,是宋清月太过骄纵,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宋清月瞧他居然不道歉,还梗着脖子,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便呸了一声,吐掉嘴里的血沫子,再次盖上被子,朝里翻了个身,不理李昭了。 李大郎! 狗男人! 去死!! 早晚有一天,她半夜起来把他掐死!!! 李昭皱眉抚摸着宋清月的面颊,焦急、自责、后悔、无奈,各种情绪交织在他心头,搞得他心绞痛。 他转头阴冷地看向还不退下的白嬷嬷。 “怎么,嬷嬷怕本世子再对月儿做什么不成?” 白嬷嬷吓得跪下磕头道:“奴婢不敢,是王爷那儿来人通知说明早请殿下带着世子妃一同去中路正院用早膳。” “你瞧着世子妃的样子难道能去得了?” “是,奴婢这就……” “让林万福去。”李昭道。 “等等!”床上的人忽然有了声响,两人一惊,都朝宋清月看去。 “要去的。”宋清月拉住李昭的一根手指头,声音弱弱地说道,“明早要去。” “月儿!你现在这个样子……”李昭不同意。 “要去的。”宋清月没力气说明白,只是这么坚持着。 “好,明早要是烧退了就去。”李昭叹息。 白嬷嬷依旧杵着不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李昭。 “还不退下?” “殿下,不若殿下回前殿歇息,老奴留在这儿照顾世子妃。” “不必,退下。”李昭冷硬地道。 见白嬷嬷依旧杵着,宋清月怕李昭把脾气发到白嬷嬷身上,赶紧道:“嬷嬷下去,我没事的。” 白嬷嬷艰难地躬身行礼,终是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目标人物有反复,请玩家务必小心应对。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章 没说出口的训斥 李昭像是在惩罚自己一般坐在床前守着,直至月儿斜到了树梢,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眼皮,又低低说出一个字:“水……” 她眉间紧锁,看起来不舒服极了。 李昭赶紧去倒了杯温水过来,把宋清月半抱起来,喂给她喝。 宋清月喝着水,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人最难的,就是任何时候都能够不被情绪左右,做出最冷静、理智的选择。 不管自己开启了个什么地狱副本,她现在需要给自己思考一个出路。 跟李昭彻底闹翻,绝对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另开副本,先不说在现如今这种极端条件下如何实现,她根本不知离开李昭后是不是会开启另一个更地狱的副本,最重要的是,若是把李昭变成自己的敌人,她真的完全没信心自己还有宋家一家子能不能活下去。 跟李昭彻底闹翻的代价,她承受不了。 一通分析下来,她似乎还得继续跟这该死的叫她又爱又恨的狗男人继续过下去。 不可否认,李昭有许多让宋清月欣赏的地方,可是她要拿他这时不时发疯的坏脾气怎么办? 李昭给宋清月喂了水,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自己老老实实坐回床边的椅子上守着。 “李大郎!”她又娇弱又凶狠地喊着。 李昭一愣,赶紧坐端正了,“李大郎”这称呼实属头一遭,有点好笑,又带着莫名的杀气。 宋清月哼了一声,冷冷道:“上床来歇会?”她主动往里躺了躺,还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李昭眼中迸发出惊讶的神色,有些喜出望外。 他还以为经过今晚这一遭,宋清月至少会有半个月给他冷脸呢。 毫不犹豫地立刻躺上床,隔着被子抱住宋清月发热的身体,他亲吻她的面颊小心问道:“月儿,你……你不怪我?” 宋清月没力气跟他发脾气,闭着眼含糊地回了一句:“怪你又能怎么样?还能和离不成?” 李昭心下微凉,收紧了搂住宋清月的手臂,忍不住委屈地嘀咕了一句:“我没碰她!” 宋清月已经无所谓了,现在不碰,不代表以后永远都不碰别人,李昭抱她,她也不挣扎,再多的矫情和洁癖也被这一顿教训治好了。 来自现实的物理性暴击,强行让她适应。 太草蛋了…… 宋清月想要口吐芬芳。 “真的没碰,我到现在谁也没碰过,只有伱!”李昭看着手上的牙印子,他还觉得委屈呢…… ~ 次日清晨,姜太医过来诊脉的时候,宋清月的烧已经退下去了。 这是她身体变好的征兆,换成了一年前,绝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于是姜太医只给开了一副益气补血的温补太平方子给宋清月。 今早因为是肃王殿下亲自下令要一起用早膳的,所以宋清月特意打扮得比较庄重,不过脸上没有涂脂抹粉来掩饰憔悴。 既然是要去挨训,就要看起来可怜一点,好叫公爹嘴下留情,少骂两句,况且宋清月感觉父王已经是给自己留了面子的,不然不会只有王妃,还有老二两口子。 王妃那儿的每日晨会散会之后,庄侧妃听说王爷今早特意叫上了世子两口子、二公子两口子跟王妃一块用早膳,心里就不大舒服。 倒是三公子李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在意地道:“娘不是知道的么,父王眼睛里只能看得到大哥和二哥。虽说是这样,可也从没亏待过咱们这几个庶出的兄弟啊!” “你知道什么?你也是他亲生的儿子!就算跟世子低头,凭什么还要矮李易那个蠢货一头?你哪里不如他了?”庄侧妃愤愤不平道。 “娘,我是庶子!”李昐提醒她,“况且,二哥也只比我们好那么一点。只有大哥才是父王的心头宝。” 心头宝三个字叫庄侧妃的心一阵刺痛,她捧住儿子的脸道:“你也是娘的心头宝,你父王怎么对我都无所谓,可是他不能对你不好!” 李昐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挠挠头,神色平和地说道:“父王也没有对我不好,只是不如大哥而已。不如大哥,不也是该的么?他毕竟是世子。我比起四弟来已经好很多了。” 提到四公子、孙侧妃,庄侧妃心里是不太好受的。她不喜欢孙侧妃,可同为肃王的女人,看到她落到那样一个下场,庄侧妃心中难免唏嘘。 说倒底,孙侧妃只不过就是给老大媳妇找了点麻烦而已。 可她们才是肃王的女人啊!是跟肃王同床共枕过,还给他生育子女的女人,却在他大儿媳妇面前竟然如此不值一提,这是何等叫人觉得不愤呢?想起这,庄侧妃心口也堵了口气。 庄侧妃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那个宋家的庶出女到底有什么值得那对冷情冷性的父子这般看重和礼遇。 论家世、论品貌,比那宋家小丫头出色的女孩子京中难道还少了? 单说她越过宁越瑶去做了世子的正妃这点就不合理! 她们这些人的地位不如李昭就罢了,连李昭那个狐媚媳妇也不如。 庄家也是世代簪缨之家,庄侧妃以嫡女之尊嫁与三皇子做侧室,开始也许恩爱过两三年,可现在回想起来,她跟其它女人又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那个男人的玩物和棋子而已,她在他心里何曾有过一点份量? ~ 中路正院里,李昭半扶半搂着宋清月一起走进正厅中。 肃王原本还想板着脸假装严肃地说大儿媳妇几句,一看她这一脸苍白虚弱的样子,立刻就把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这是……怎么了?” 肃王转头看一眼汪公公,汪公公往后退了两步。昨夜五芳斋那儿到底怎么回事,他已经大概有所耳闻了,但是他不知道这种事要怎么跟自家王爷说。 李昭含糊地解释道:“昨夜月儿发热了。” “病了就在屋里躺着!用顿早膳而已,来不了,日后有机会再一起用膳好了。”肃王似乎一下子把要责备的话都忘了个干净,就剩下关心了。 李昭道:“月儿说好久没有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膳了,说什么也要爬起来。她不忍叫父王失望。” 肃王立刻笑起来,夸道:“你瞧你娶的媳妇,就是懂事,哪像你小子!整天就知道气我!” 坐在一旁的王妃听着这话只觉得讽刺,越发觉得这老狗是扒了灰,心里有鬼。 瞧瞧他那看儿媳妇儿的眼神,一脸慈爱的样子,演得可真好!还不知道心里怎么龌龊呢! 她出声道:“好了!来了就赶紧坐下。”她拿帕子挡住自己的口鼻,道:“世子妃不必勉强,若是过了病气给别人也不好。” “月儿今早已经退热了。姜太医也来看过,不会有问题的。”李昭依旧对自己这位小姨继母表现得十分恭和有礼。 但小宁氏被他这样顶撞显得特别不高兴,又道:“你父王好容易有这个兴致,大家一起用膳,也该把瑶儿叫来。怎么说她也是我侄女,瑶儿还叫您一声姑父呢,王爷你说是不是?” 李昭便笑道:“那不如把庄侧妃还有老三老四,还有嬅儿也一起叫来,如何?” “行了!今日就这样。”肃王终于发话了,让小宁氏和李昭同时闭了嘴。 给他们这么打岔,肃王都差点忘了,今天一起用这个早膳的目的是要在小范围内批评一下大儿媳妇的任性妄为,希望她日后可以稍微收敛一点。 但他一见宋清月那娇弱的样子,又有点说不出口了。 “怎么好端端的如何会病的?”肃王问道。 宋清月似有似无地瞟了一眼李昭,似乎在看他笑话:怎么解释你自己看着办,呵呵! “月儿最近有些劳累。”李昭神色坦然,手放在宋清月腰上替她揉捏着。 宋清月白了他一眼,用口型说了三个字:“不、要、脸!” 李昭勾了勾唇角,凑过去啄了一口宋清月的面颊,低声道:“都是为夫的错,叫娘子受苦了。” 肃王扬扬眉,秒懂,看来儿子已经教训过自家媳妇儿了啊!不由心中有点小得意,李昭这小子很有点当年他的风范嘛! 孟玉妍瞧着,嫉妒得头皮都要冒烟了,她瞪了一眼还有些迷迷瞪瞪的李易,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手放在桌子下面狠狠掐了一把李易。 李易嗷地一声叫起来,把桌上的众人都惊着了。 “你做什么掐我?”李易直接就冲孟玉妍叫起来。 “叫什么!”肃王拍桌斥道,“父母都在跟前,你就这么在饭桌上大呼小叫的?” “父王,她掐我!”李易像个小孩子一样告状。 肃王板着脸看向孟玉妍,教训道:“年纪也不小了,胡闹什么?你瞧你大嫂何时在本王面前这般无礼过?你该向你大嫂学学,什么叫恭谦柔顺。” 一句话戳到孟玉妍的痛处,她立刻极度不服气地说道:“那二公子是不是也要向大伯哥学学,怎么爱护妻子?整日游手好闲,一事无成,就会呆在小妾房中花天酒地!” 啪! 李易摔了筷子,怒道:“孟玉妍,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怎么给脸不要脸了?自从我进门,你何时关心过我,爱护过我?母妃整日问我为何肚子到现在没有动静,她怎么不问问,你现在还来不来我房里了!父王,李易他现在连初一、十五也不来了。在咱们二房,现在是个姨娘都敢在我面前作威作福!父王!您要为儿媳做主啊!呜呜呜!” “那你不问问我为何不去?吴氏、葛氏的孩子,云儿的孩子,还有舒儿,她们怎么滑胎的你不知道?” 两人越吵越凶,相互都把对方的丑事抖搂出来了。 宋清月跟李昭面面相觑,宋清月更是松口气,她自知今早就是自己的批斗大会,现在简直天降大瓜啊!自己闹的那点事还算什么? 肃王揉揉眉心,脑瓜子被老二小两口吵得嗡嗡响。 好半晌,他突然一掌劈向桌子,把个厚实的酸枝梨木的圆桌直接给拍裂了! 不仅宋清月吓得小脸煞白,连王妃小宁氏也被吓得够呛,孟玉妍更是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摔下去,浑身发抖,五体投地式趴伏在地。 李昭将手掌贴住宋清月后腰,以示安慰,心想这小女人实在容易受惊吓,跟只小兔子一样。 肃王见女眷们都被吓着了,挥挥手,压下火气道:“妍儿先起来。” “父,父王,儿媳错了!儿媳真的错了!”孟玉妍害怕地嚎啕起来,“可是,可是我就是气不过啊!二表哥那样对我,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我要嫁给他!我不甘心啊,父王!哇!” “老二媳妇!”小宁氏怒道,“你做了那么多损害易儿子嗣的事,你难道还有理了?” “可是,可是世子妃不也那样说的么?谁敢在嫡长子落地之前怀孕,她就给谁灌堕胎药!”孟玉妍大哭道。 李昭立刻反驳道:“月儿当时只是开玩笑的,她也没真的这么做。” “大表哥都不进侍妾屋里,嫂子哪有机会灌药?!”孟玉妍朝李昭大声嚷嚷,委屈得要死了。 “弟妹,话可不能乱说!本世子如何没进过妾室的屋子?”说罢他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清月。 孟玉妍满脸是泪,哭得一抽一抽的:“谁知道她做没做过?你那边到现在一个有孕的没有,世子不觉得奇怪么?” 这对话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肃王又拍了一下桌子,吼道:“好了!还有没有一点规矩!老二媳妇,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王?” 他一发话,孟玉妍立刻又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 肃王被吵得头疼,指了指李易道:“先把你媳妇扶起来。” 李易不情不愿地过去扶起孟玉妍。 肃王看着二人,又看看李昭跟宋清月,想了想,道:“这样,别的本王就不说了,阿易,以后初一、十五,你必须去你媳妇屋里!规矩不能乱!另外,妾室通房那里都先赐药,等玉妍生下第一个孩子再停药。” 李易不敢说什么,只是愤恨地瞪了一眼孟玉妍。 接着肃王继续道:“还有,汪禄恩,给本王查,二房那边是谁胆敢在妍儿跟前作威作福,全部给本王掌嘴五十!” 王府里掌嘴可不是用手打,是用专门的竹板子抽。 用竹板朝脸上打五十下!那脸肯定得毁容。 李易嚷嚷起来:“父王!” “你闭嘴!”立刻被肃王打断:“就这样!没什么好说的!用膳!” 一瞬间,屋里都安静下来。李昭给宋清月盛了一碗蛋羹,宋清月也很给面子地夹了一个水煎包给李昭。肃王瞧着顿时觉得还是老大夫妻两叫他看着舒心,笑眯眯地道:“老大媳妇多吃些,养好身体,早些给本王生个胖孙子才是正经的。” 李昭便道:“父王,您别催她,月儿年纪还小,缘分到了自然会有。” 肃王嗯了一声,道:“姜太医用着可还好使?他若是不行我叫顾院正再给我推荐一位过来。” 宋清月赶紧道:“姜太医是个好的,不用换的。” 李昭也道:“补养身体这事急不来,如今已经比一年前有很大起色了,去年在西北那么冷的天气也没生病,这次也只一个晚上烧就退了。姜太医都说这些都是身体康复的迹象。” 小宁氏趁机道:“既然身体比从前康健了,不如早上也偶尔过来请个安如何?不然我这个婆母的面子被你置于何地?” 宋清月不理她,只看向李昭,一副以夫为天的小女人情态。 李昭想了想,道:“不如就让月儿每逢初一、十五到您那儿去请安,如何?” 小宁氏也不矫情,立刻点头道:“好啊,还望咱们世子妃到时候别偷懒才好啊!” 宋清月端庄地笑道:“母妃放心,儿媳定然初一、十五准时去给您请安,到时候还望母妃不要故意刁难儿媳才好。” 肃王在一旁听得甚是满意。 他不指望这一家真能相亲相爱,只求表面这样和和睦睦的就挺好。 宋清月在这一点上做得就不错,这么想来,她那点小小的任性,真是不值一提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 社畜没有气节 一顿早膳,原本是想要批评宋清月的,结果非但没能批评上一句,反而夸了她不少好话,肃王殿下有点气闷。 早膳用罢,宋清月突然道:“父王,儿媳有事禀报。”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沓纸来,肃王的双眼瞬间焕发出光彩来,挑起一侧眉毛,道:“跟我来书房。” “父王,我扶她过去。”李昭屁颠颠地搂住宋清月,扶着她跟在肃王身后走出去。 小宁氏看傻了。 方才宋三那小贱人从袖子里抽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王爷只略略瞥一眼就要她单独去书房里说话? 在小宁氏有限的认知里,一个女子的价值全在家世、肚皮以及外貌上,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一个女人还有什么能叫家里的男人看重的了。 小宁氏只能觉得大概是宋三的父亲要宋三给王爷带的信。 她不服气地冷哼。 宋三也就现在得意两年,等王爷上位了,瞧瞧她还能得意到几时! 书房中,宋清月跟肃王父子俩解释这个扩音喇叭以及与之连接在一起的收音器是做什么用的,这里头的构造,和她需要的零部件等等。 肃王听她说完,显然没听明白其中的构造原理,但这不影响他理解这东西的作用。 “真能做出来倒是很有用。”他思量着说道,一个几万人的军队想要传达军令实际上是十分困难的,就算是用军令鼓、锣这些,也只能传达一些简单的指令。 要是有个扩音喇叭让几万人都能听清他的战前动员演说那可真的是叫人振奋! “只是先试试看,也不知道材料能不能达到要求。”宋清月补充了一句。 肃王笑起来,道:“咱们世子妃道是每次都这么谦逊谨慎。不用怕,做不成也不要紧。” “父王,还有样东西您看看能不能量产卖卖看。” 于是她把手摇洗衣机的图纸拿出来,放在桌上。 “这又是何物?” “洗衣机,用来洗衣服的。不一定比搓衣板洗得更干净,但一次可以洗一大锅。”宋清月解释。 肃王轻笑出声,道:“你这小脑袋瓜里可真是什么都有。阿昭那儿可有人手能做出来?” 李昭立刻答道:“可以。” 肃王挥手:“那这东西就你们小两口看着办,本王就不掺合了。” 宋清月将洗衣机的构造图拿回来,揣进袖子里,道:“是,多谢父王。不过父王,那个扩音器还有电池的零部件,我想亲自跟工匠们见一面说明一下……” 肃王道:“那就等你把身子养好了,找一天,不着急。” “是,多谢父王。” 从肃王那儿出来后,李昭直接把她带去了葆光殿休息。宋清月果然还是给他摆脸色了,倒是没闹,就是沉默着,身子朝里一侧,背对着他,自己睡自己的。 李昭也不去缠着烦她,去前头做自己的事,每隔半个时辰就过来瞧她一眼,顺便端茶喂水,殷勤备至。 中午又过来伺候宋清月用午膳,宋清月没胃口,就用鲫鱼汤炖蛋给她吃。宋清月似乎每次一生病就只爱吃这个,上头放上几块剔刺的鱼肉,再有一道芝麻油拌的菠菜,虽然简单,却能保证营养。 宋清月是个理性务实的人,乖乖吃完李昭喂给自己的蛋羹,细细漱过口,问道:“殿下忙完了么?” “怎么了?” 李昭心中惴惴,预感这事还没过去,娘子要跟自己算账了。 “殿下昨晚……冲我发脾气,还把我弄疼了。”她阴沉着一张苍白的小脸陈述道。 “我没控制好脾气,是我的错。”李昭立刻端正坐姿,今天认错倒是认得挺麻溜。 她垂下眸子,叹口气道:“殿下,咱们……和离?” 李昭呼吸一滞,整个身子都绷紧了。面上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可他藏在衣袖里的手,却狠狠攥紧了。 良久,他缓缓吐出几个字来:“不可能。” 宋清月抬起眸子盯着他:“那把我休了?” 李昭勾起唇角,讽刺地一笑,微微偏头盯着宋清月,眸光射向她时仿佛燃起的两把火,“月儿,伱不是也知道的么?这不可能。咱们不可能分开,这辈子都要在一起。” 宋清月哼哼。 就知道会这样,她也没指望真的可以和离回娘家,就是吓唬一下李昭,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 其实她早上看孟玉妍闹那一出的时候就想到了,就算在夫家过得再不如意,她们这种性质的政治联姻,最终也只能一辈子都被捆绑着,离不了,逃不开。 除非女方因为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比方说通奸之类的,只会被休弃,然后关进庙里去当姑子,或是干脆病逝。 男方……男方不可能犯错的。 男方永远不会有错。 逃跑呢?一是不可能,从这布满暗卫的王府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再者,她一个人逃跑,将会是宋家全族的灾难。 比起孟玉妍来,自己已经算是够幸运了,至少李昭现在还肯花时间花精力哄自己。 李昭见她又不说话了,便脱了鞋,坐到榻上,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 宋清月微微挣了挣也就不动了,反正反抗无用。 她缓了缓,再次开口道:“我想去庄子上住些日子,咱们分开些日子。” “不行。”李昭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那总得给我个说法?”宋清月额角青筋在跳。 李昭便笑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说法?” “我想去自己的庄子上住几日。”她重复道。 “刚才说了,这件事不行。”李昭亲着她的鬓角,语调依旧十分柔和。 “为什么?你还怕我逃了不成?”宋清月不解,转头瞧他,却见李昭一脸认真地瞧自己,眉间还微微蹙着,她惊讶道:“你在想什么?我跑得掉吗!” 她垂下脑袋,心灰意冷地道:“我还能去哪儿,我都想不出来我自己还能去哪儿……要不,你陪着我去庄子上住几日,散散心总可以了?” 李昭想了想,道:“三弟、四弟马上要大婚了,府里事情多。另外户部的印钞机备用零件丢失的事也需要处理。过段日子为夫陪你去。” “算了!过段日子又是中秋又是秋猎什么的,朝里大概还要有大事要发生,你总有事要忙的。”宋清月恼道。 李昭抱紧她,不住吻着她的头发道:“何必非要去庄子上,为夫每晚都陪着娘子,不好么?” “李大郎!”宋清月死死盯着他,磨着后槽牙,像只浑身炸毛的猫,“我警告你,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 李昭垂眸思考半晌,破罐子破摔地道:“娘子借为夫那一百二十五万两银子,日后为夫翻倍还给娘子,可能消点气?” 宋清月先是瞪圆了眼睛错愕地望着李昭。 这……这狗男人竟然试图用金钱收买自己! “一百万两?我算你能活到八十岁,每晚一千两,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乘以六十年,两千万两拿来,日后你想睡谁就睡谁,我保证贤良淑德,绝对不再砸东西,也不跟你闹脾气。” “我想睡谁?我就想睡你!”李昭简直被这小女人气得头顶冒烟。 一句话吼得屋外的下人们全都听到了,趴在屋顶上晒太阳睡觉的一只肥猫被惊醒,竖着耳朵四处望了望,撑了个懒腰,院子里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地乱叫,白嬷嬷掏出帕子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林万福也抹了把脸。 屋里,宋清月翻了白眼,表示自己要休息了,请李昭出去。 “为夫陪娘子午睡。”李昭死皮赖脸地跟着躺下去。 见她再次翻身背对着自己,他粘上去,从背后将她圈进怀里,咬着她的耳朵:“月儿,原谅我好不好?” “原不原谅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只要不合你意了,你就要用强的,我反抗不了。”宋清月肃着脸冷声道,“我不哭也不闹,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反抗不了,不是因为我不生气!请尊贵的殿下滚远一点!” 宋清月踹了他两脚,没踹动,只好闭上眼,用冷冰冰的背对着他。 李昭抱她抱得更紧了,心里还委屈得要命。他昨晚打她屁股的时候根本就是收着力的,他要是真用力了,能一巴掌把人脊柱拍错位。 而且,他还担着被祖母教训的风险,没去碰表妹,之前宋清月打算逃婚那么大的事他都轻易原谅她了。 昨晚他是没控制好脾气,但也没必要闹到说和离? 和离?做梦!和离之后她要干嘛?肯定想着要去大山窝窝里找七个美男轮流伺候! 想起这事,李昭就觉得自己头顶冒烟,憋屈得要原地爆炸。 盯着宋清月冷冰冰的背,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小时候父王教他训鹰的时候就说过,实在驯服不了的,直接弄死。 从小到大遇见麻烦的事情他都是这样处理的,不听话的,就打听话了,不肯低头的,压着低头。 他愣愣地看着怀里娇弱却倔强的人儿,他总不能,把她杀了…… 现在连娘子最爱的银子都不管用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消气。 尊贵的世子殿下这辈子没遇见过这么让他抓狂的状况。 晚上,宁越瑶的丫鬟檀香过来请李昭过去,被林公公挡在了门外。 林公公客气地笑道:“檀香姑娘,你主子是不是真病,奴才不知道,不过世子妃是真的病了,昨晚一整夜都在发热,您说世子该在哪儿陪着?” 檀香也知道会这样,她踟蹰着,商量道:“林总管,我明白。但我就这么回去,侧妃肯定会发脾气的。不如林公公您跟上次一样,去咱们玉笙居跑一趟如何?” 林万福瞧她可怜,脸上似乎还有被打的巴掌印子,便道:“算了,我去里头跟世子说一声,你在这里等一等。” 屋子里,宋清月给李昭说电磁感应呢。 下午李昭办完了手头的公务,就像个浑人似的缠着宋清月说些乱七八糟的,宋清月不理睬他,李昭于是问起“科学”上的事。 但凡说起这方面的事,宋清月总是不会拒绝的,他如今算是找到窍门了。 宋清月用铅块、铜片、铜丝还有浓盐水做了一个简易的电池,把一块磁石悬在空中,当带电的铜线在磁石附近晃动的时候,磁石就会像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似的,隔空晃动起来。 一开始李昭吓了一大跳,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随后宋清月跟他解释有电流的铜丝会变得跟磁石一样,带上磁场,实际原理跟两个磁石相互吸引或是相互排斥的道理是一样的,绝非是什么妖魔鬼怪。 “反过来,磁石晃动的时候,铜丝中就会会产生电流。我以前做的发电机就是利用了这个原理。” 李昭恍然大悟,一边觉得神奇,一边又觉得十分兴奋。 宋清月就撑着脑袋道:“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想开个科学学院,类似国子监那样的,专门培养这方面的人材。” “你要把这些都教给别人?!”李昭吃惊,在这个没有专利权的年代,传统观念都是敝帚自珍,有什么厉害的东西都是不能随便外传的。 宋清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吃惊于李昭竟然问这总问题:“当然要教给别人!以后利用这些原理能够造出各种各样非常实用的东西。比方说磨坊以后就可以是电动的,再也不用占用河道了。更多的水资源可以用来浇灌农田,这样不好么?光靠我一个人,我哪里忙得过来?” 这时候林万福进来,道:“殿下,宁侧妃那边闹着说头疼呢。芸香、檀香轮番来请了好几趟了,您看?” 李昭听闻林万福当着宋清月的面提及宁侧妃脸色就不大好看,他陪着小心看向宋清月,宋清月脸上看不出一丝异色。十分平静地道:“把给我炖的血燕端去玉笙居,我不爱吃那东西,一股子腥味。” 李昭见宋清月没借机赶他走,也没闹脾气,还给了台阶让他下,把自己的补品让出来。 他把一颗提起的心吞回肚子里。 林公公也松口气,他到玉笙居就可以说,世子把给世子妃的补品给宁侧妃了,这样在宁侧妃那儿他也可以交差了。 林公公走了之后,宋清月没了讲课的兴致,亲眼看到李昭怎么糊弄宁越瑶的,自然而然地就会想:焉知他以后不会这么糊弄自己? 继而又自嘲一笑,她又忘了,李昭不仅是老公,还是老板。 可不能矫情,顺着他心思就成了。 她怕了,可不想再吃苦头了。 社畜是没有气节的,该认怂的时候要认怂。 “怎么不讲了?”李昭挨着她坐下,从后头抱住宋清月。 “没心情,不想说了。”宋清月冷冷道。 李昭叹气,这是还没消气呢。 ~ 玉笙居里,宁越瑶听说宋清月也病了就气得又要闹起来,以为是宋清月故意跟她对着干呢,林公公解释了半天:“侧妃,您消消气,是真的病了!不信您可以去问王府良医所!都有记录呢!” “真的?”宁侧妃将信将疑。 “您还不知么?咱们世子妃身子原本就弱,生病是常有的事。殿下是想来您这儿的,奈何世子病着,他也走不开不是?这碗血燕原是世子妃的,殿下做主给您了。” 宁越瑶哼了一声:“又拿东西打发我!” “这原本可是世子妃的份例!”林公公强调道。 宁越瑶想想也是,燕窝这种东西都要提前泡发的,侧室都只有白盏吃,还是三天一盏。府里只有王妃和世子妃那儿才有血燕吃,也是一个月才有两盏血燕。这东西是真的精贵,南边小国进贡上来的,数量有限,一年就那么多。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以前连她祖母一年也都只能分到十几盏呢。 想到李昭把原本属于宋清月的东西给了自己,宁越瑶还是挺高兴的,斜了一眼林万福,问道:“世子把血燕给我了,世子妃那儿怎么说?” 林万福擦把头上的汗,心说宁侧妃这凡事都喜欢跟世子妃比的性子真是要命,肯定不能说世子妃无所谓,她不爱吃这个啊!他苦笑道:“能说什么,殿下的决定,世子妃还能驳了不成。” 宁越瑶一听就乐地咯咯笑出声,想到宋清月那有苦说不出只能装着贤良大度的样子,她就高兴。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三公子大婚 宋清月在葆光殿养了三日病之后,就不顾某个别扭家伙的臭脸,跑去大理寺教画师们素描技法去了。 她不想呆在家里跟那狗男人大眼瞪小眼的,看见他就糟心。 到场的除了大理寺的画师们,刑部和都察院也有画师和好奇的官员跑来观摩的,小小一间画室三法司的全都混在一起,拥挤不堪。 几天之后,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北镇抚司都派了专门负责画像的锦衣卫过来学。 素描这个东西,特别是人像要想画得好,人体骨骼肌肉都要熟悉,宋清月还记得前世学画素描人像的时候,先背了两个礼拜的骨骼和肌肉。 当然了,如果只是头像的话,就只需要记住头部的骨骼和肌肉就可以了。 几位老大人看到宋清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宋大人府上的千金大小姐,肃王府世子的世子妃,竟然极为熟练地画出骷髅头的时候,几乎看呆了,纷纷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宋清月。 一般的小姑娘看到骷髅头难道不是惊声尖叫或是吓晕过去之类的么? 她怎么能这么平静,还画得这么熟练? 宋清月在心里吐槽,骷髅头算什么,她还会画果男呢! 大家有心想问,奈何人家是肃王世子妃,不敢随便问啊!胆子最大的还要属锦衣卫,最后还是一名锦衣卫替大家问出口的:“世子妃,恕下官冒犯,可以问一问,世子妃是在哪里见过骷髅么?” 宋清月一脸淡定地道:“我爹爹在广州做知府的时候我见过的呀,爹爹时不时要断案子呢。验尸的时候,我好奇,就跟着去看了呀。” “是么!宋大人可真是……呵呵。” “不是我爹心大,是大人您少见多怪。”宋清月笑道。 那名锦衣卫被宋清月一句话怼得嘴角抽抽。 至于那部分对宋清月心存疑虑的官吏,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一个小姑娘,见到尸体不害怕么?还巴巴地凑过去瞧?甚至还画下来?画得这么熟练得是练过无数遍才能做到? 娶这样的女子为妻,肃王世子殿下不会觉得毛骨悚然么? 当然了,六扇门里怪胎多,锦衣卫里变态也不少,不乏许多对这位肃王世子妃肃然起敬、充满欣赏的,一个女子能这样勇敢,也是十分值得人尊敬了。 欣赏宋清月的人里头还有她的工作狂二姐夫江远潮。 其实江远潮原本对宋清月看法跟大多数人差不多,踩了狗屎运碰巧救了李昭和李晟,又因为长得漂亮才被李昭一眼相中。 说到底还是以色侍人的女人罢了,李昭身边的莺莺燕燕那么多,那份有些过分的宠爱是长久不了的。 时至今日,他才突然发现,这位世子妃竟然有这等不为人知的一面,实在是个很特别的女子。 因着他对宋清月的改观,回到家里倒是对宋雨汐多了一份敬重来,弄得宋雨汐有种莫名的奇怪,还以为是江大人在外边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疑神疑鬼了好几日。 ~ 七月二十这日,宋辰旭去陆家拜会了陆老尚书,倒是叫陆老尚书挺惊喜的。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居然主动跑来自己家跟自己请教,叫退休在家的老领导乐得讲了一整天的话,拉着宋辰旭说到天黑才放人离开。 陆文燕原本还想着再跟宋二郎手谈一局呢,就这么被自家祖父给搅合了。 陆家大夫人是最幽怨的,晚上就跟自家丈夫抱怨起来,老爷子这是老糊涂了,多好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但陆大老爷不这么想,听说自家老爹都认了宋公子为徒弟了,说是要把毕生所知所长都教给他。 有了师徒名分,还怕没机会么? 宋辰旭呢,也并非当真对陆姑娘有什么心思。他跟宁远如今对待感情的态度也差不多,肃王不上位,三妹妹那边不能安定下来,他根本没心思考虑自己的婚事,不过跟宁远不同的是,宋辰旭是个洁身自好的。 至于七夕那日嘛,纯粹是因为想气一气宁四那厮而已。 ~ 再说追查户部印钞机零件失窃案的大理寺和锦衣卫,有了逼真的画像,只七八天,锦衣卫就把那名逃走看守找到了,可惜人已经死了。 宋清月又是失落,又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提示过李昭这件事跟以尹太监为首的司礼监的那帮宦官有关系。若是那名逃走的看守知道什么内情,大概三法司的官员很快就会跟那帮太监对上。 虽说大周朝的宦官们不如汉末和唐代那会的大宦官们权势重,且限制诸多,但随着皇帝身体的日渐衰弱,他会比从前更加信任和倚重身边那群跟了他一辈子的宦官们。 理想情况下,宋清月期望跟司礼监和东厂对上的是靖王府,而不是她们肃王府。 但是既然她参与了大理寺追查犯人的事情,她肯定就已经进入了那帮太监的视线范围。 这可是很危险的。 她可没有主角光环护身! 当然,这些事都不是宋清月可以控制得了的,肃王殿下和李昭也没有这么蠢,不可能叫肃王府身先士卒地跟司礼监对上。 果然,这日她在大理寺上素描课的时候,就听说皇帝给慎郡王世子李晟恢复了大理寺右少卿的职位的消息。 她偷偷问了一位消息灵通的老画师:“慎郡王世子是不是在协助调查户部那件事?” 老画师点头,还压低声音道:“听闻靖王府世子也秘密参与进来了,不过调用的是锦衣卫的人手。” 宋清月在心里给肃王殿下和李昭点了个赞,只要把她知道的信息告知他们,她什么都不用说,也什么都不用做,这父子二人就能给搞定了。 她想得到的,他们能想到,她想不到的,他们也能想到,这就是被大神玩家带着飞的感觉! 其实这俩要是不作死,非要当皇帝不可的话,日子可以过的很滋润啊!靖王殿下跟李晵都是厚道人,绝对不是非要把自家兄弟赶尽杀绝的那类凶残帝王。 可惜啊,皇帝宝座才是肃王跟李昭这俩货的真爱,矢志不渝,至死方休的那种。 不谈感情,单纯看成队友的话,还是很不错的。 ~ 在江远潮的鼓励下,宋清月还试了试只凭语言描述来画人像,以失败告终。 画了两整天,把自己累了个半死,都没把一副画像折腾出来。 人果然不是万能的。 反而是六扇门里经验丰富的老画师们有这个本事。 加上宋清月教给他们的透视技巧,他们可真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越画越好。 夕阳西斜,天色渐晚,画室里只剩下肃王府的下人们在帮着收拾东西了。 李昭又来接宋清月下班。 面对他伸来的手,宋清月根本不理会,李昭强硬地去拉她,宋清月也在上车之后就立刻将他甩开了。 李昭好脾气地过去抱她,哄她,宋清月挣扎不过,只好闭上眼不理他。 李昭轻轻摩挲她光滑白皙的面颊,静静瞧着宋清月始终淡漠的眉眼,后槽牙紧紧咬着,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黝黑的眸子闪着微弱的光。 初始那几日他还没觉得什么,还以为她原谅他了,一切都翻篇了。但渐渐的,他就觉察出宋清月态度的变化了。她只是用乖巧和顺从将愤怒掩藏起来了而已。 他感觉不到她发自内心的欢喜了,她更不会如同在西北那样,费心思变着花样讨他的欢心。 宋清月的报复方式温和而持续,如同温水煮青蛙,如同钝刀子割肉,时间长了才慢慢觉察出痛来,心口堵着一颗燃着的碳,上头盖着一层草木灰,闷得他难受,灼得他生疼。 回到王府的时候就见下人们都忙忙碌碌的,安阳伯府已经把郭八小姐的一些大件的嫁妆抬进王府了。 他们的婚房被安排在西路的霜露院,院子已经被重新装修粉刷过,现在焕然一新了。王爷特地从他的私库里拿出好些名家字画和名贵的摆件来,添置在老三的新房里,叫李昐很是开心。 二公子李易瞧着三弟傻乐的样子就觉得是个笑话。曾几何时,他自己娶亲的时候也是这般开心的。只两年而已,他就已经跟孟玉妍相看两生厌了,不,自从王爷发话,孟玉妍借机打废了好几个侍妾。他现在对孟玉妍不仅仅是厌恶,而是憎恨! 他倒要看看他的三弟能开心到几时! ~ 七月二十六,大吉,宜嫁娶。 李昭和李易陪着三公子李昐去安阳伯府接亲。 宋清月则在府中跟在王妃小宁氏身边接待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当然,除了她,还有庄侧妃、孟玉妍以及宁越瑶和云鹰。 侧妃比普通妾室到底还是高级一些,这种场合是可以出席并且帮忙接待客人的。 云鹰并不负责接待客人,她纯粹就是过来看热闹的。 因着只是庶出公子的婚事,来的宾客多是皇室宗亲,朝中大臣来道贺的并不多,像是宋家就只派管家宋全送了贺礼来。宋芊芊原本闹着想要过来瞧热闹,梁氏没同意。 那小妮子现在岁数大了,小心思越发多起来。按理说,宋芊芊是阁老的女儿,虽然是庶出,但她姨娘是南边的豪商家族出身,这样的家世身份,可以说京城里有点出息的子弟可以随她挑,不管嫁去哪家都是可以做当家奶奶的。 可她偏偏眼高于顶,就瞅着宋清月嫁给了肃王世子,如今风光得不得了,她便也想着要嫁个龙子凤孙,最好也要是个王世子什么的,不管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也不瞧瞧想要那样的风光,私底下需要背负多少东西,那是她那样的脑子能背得动的? 梁氏也是懒得教训她了,只把她关在家里,找了几个女先生来,教女红、管账、琴棋书画、行走坐卧、礼仪规矩,每天的课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不叫她出去丢人现眼,等着找到合适的人家,就把她嫁过去。等嫁了人,生了孩子就安生了。 比起李昭的婚礼,老三李昐的婚礼实在顺利太多了。李昐自己也高兴,喝了不少酒,整个王府直闹到二更天才消停下来。 李昭也喝了不少酒,被林万福和小秦公公扶回了葆光殿。 不过他嘴里一直月儿、娘子地唤着,林公公没法子,只好叫人去请宋清月过来。 宋清月劳累了一整天,身边还总有个宁越瑶时不时跟她别苗头,王府的三个姑娘李嬅、李媛、李茜也是各有各的小心思,宋清月简直身心俱疲,所以回到五芳斋洗了个战斗澡就睡下了。 这时候小秦公公来请,被白嬷嬷挡回去了,林万福只好亲自来请。 宋清月哀叹一声,认命地爬起来,披上衣服去伺候那个该死的冤家。 寝殿不算大,很是安静。 屋外的百年老榆树上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夹杂在树叶的沙沙响动里,又仿佛远远的听不真切。 玉琴坐在床边,替李昭擦着脸和身子,满眼都是藏不住的痴迷,迷恋的视线一遍一遍扫过床上男人的脸和身体。 线条分明流畅,皮肤光洁,眼睑轻阖,长长的睫毛投在面颊上形成一道好看的阴影。 紧致凌厉的唇角紧闭,牵动微蹙的眉心,在灯下俊美得犹如天神。 玉琴慢慢凑上前去,紧盯着李昭的唇,余光忽瞥见林公公和世子妃的身影,吓的她连忙往后倒,惊呼一声,跌在地上。 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面容通红,束手立在一边,等宋清月走上前来,先开口道:“世子妃万安。奴婢正打算给殿下擦身。” 小秦公公从门外探头进来,身后的小黄门端了热水和帕子,有条不紊的将盆子都放在桌上,整整齐齐地退出去。 宋清月不动声色,玉琴见她脸上毫无异样,想是没看清自己刚才在干什么,将帕子在水里净透,拧干了,递给宋清月,低着头,有些不甘心地退到一旁。 “你下去,这里没你的事。”宋清月道。 玉琴看了看林万福,又看了看闭眼睡得香的世子殿下,最终咬了咬牙,转身跑了出去。 宋清月冷冷看着她的背影,问道:“万福啊,葆光殿的暗卫都死光了么?” 林万福扯了扯嘴角,恭敬地道:“玉琴姑娘本就是给殿下预备的通房人选,只要于殿下的安危无碍,他们是不会干涉的。” 宋清月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了,等殿下醒了,我会如实告知他的。” 林万福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赶紧道:“世子妃,方才那事与奴才无关。” 宋清月道:“殿下的寝殿如此容易地就叫人钻空子,我实在是怀疑你这个总管的能力。” 林万福咽了一口唾沫,解释道:“今日事多,西路那边借调了不少人手过去。还有,他们……他们也是不想得罪未来……可能会成为未来主子的人。” 宋清月冷笑一声:“不是说了么,我会如实跟殿下说的。” 小秦公公跟着林万福退出去的时候,背上被冷汗浸透了,林万福则咬着牙,道:“去查!是谁收了银子放进来的!今天在殿里当差的,一律罚三个月月例,外加二十板子,还有,伱自个儿,完事了去领五十板子,长长记性!” “是。”小秦公公叹气,只能自认倒霉。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 郭芸儿献茶 屋里,宋清月先帮李昭把金簪和网巾取了下来,松松头皮。 李昭被人扰了清梦,眉头轻蹙。 这两年他的面容看起来也成熟了不少,剑眉凌厉,仿佛一把开刃的宝剑,寒光迸射,光芒愈盛,越来越叫人不敢逼视。 她手里拿着帕子,却忍不住用手指细细描画他的眉眼。 李昭眉心渐渐舒展,追着她的手,将脸贴在她手心里,轻蹭了一下,胡渣刺得她手心痒痒的。 睡着的李昭没有清醒时候的他锋芒毕露,墨一般的发丝软软地帖在脸边,在柔和昏暗的烛光里竟显得十分乖巧,没有那股子迫人的气势,也没有那讨人厌的张狂。 桌上的灯烛啪的一声响,炸出一朵烛花。 心脏跟着一跳,这男人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宋清月不高兴地想着。 鬼使神差的,宋清月俯下身,吻在他的唇角上。 睁眼,发现李昭竟然醒了。 漆黑的眸子里映着摇曳的烛火,怔怔地望她。 宋清月后撤,有些窘迫地直起身,被他一把拉住守腕,他的手心好似烙铁一样滚烫,贴在她的皮肤上。 “月儿。”他的声音有些哑,酒后的迷酣未醒,大概想起自己是醉了酒,低语道:“你在这里……我做梦了?” “我去端醒酒汤。”宋清月板下脸道。 没来得及迈开步子,被人一把拉过去,天旋地转跌进一个温热发烫的怀抱里。她挣扎着想起来,被他扭过脸对着。酒气扑在脸上,熏得宋清月直躲。 “不是梦啊。”这一声喟叹,竟然有几分庆幸的意思,“娘子,方才在做甚?” 宋清月惶恐极了,方才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见他睡着了乖乖的样子,就…… “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殿下的贵体碰不得了?”她色厉内荏地凶道。 李昭轻笑,嗓音低沉性感,格外畅意,“碰得碰得,月儿,你自己送上门,为夫焉有不受用之理。” 他把脸埋在她头发里,着迷一般深深吸了一口,道:“月儿,我一整天都在想,你嫁给我那日,要是也如今日这般欢喜就好了。” 宋清月挣扎的动作一滞,眼睫微颤。 他吻她细嫩的脖子,喘息间,用那低沉喑哑的嗓音问道:“月儿,伱爱我么?” 宋清月张了张嘴,试了几次,都没能把满心的酸胀说出口。 李昭见她不吭声,便吻得愈加用力。 宋清月被他逼得几乎又要流泪,忍了又忍,低声问道:“要是……要是当初我病重的时候,让我爹爹上门来找殿下退婚,或是,换了我大姐姐来嫁你,殿下会答应么?” 李昭的脸扭曲了一瞬,收紧了手臂,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会!” 他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捧住她的脸,吻她的嘴儿。缠绵良久,他松开她问道:“娘子恨么?恨我逼你嫁给我?” 宋清月摇头,把头埋进他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李昭双臂抱紧她,柔声问道:“月儿,还在生为夫的气么?” “生气呢!”宋清月趴在他怀里闷闷地说道。 “原谅我,好不好?”他深吸了几口气,再次缓缓张口,声音极小,还带着颤声:“求你了,月儿,求你了,原谅我。” “不要!我不要原谅你!”宋清月忽然叫起来,直起身子来狠狠瞪着李昭,继而泪珠子就不争气地涌出来,滴滴答答落了李昭一手,“我真的快气死了,你这个坏人!你好坏,李昭,你真的好坏!你就知道欺负我,你欺负我!呜呜呜呜呜!” 她说得似嗔似娇,最后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李昭的心被她弄得又酸又软,她总有办法叫他拿她没法子。 “当初你要逃婚,还搞砸了婚礼,我还不是就那么轻轻揭过了。这次你就不能原谅我么?”他一边吻着她的面颊一边问,语气里满是委屈,“我为了你,至今都没碰过旁人一下!” 宋清月吸吸鼻子,想想逃婚那事,她确实有点心虚,但这也不是他拿自己发泄怒火的理由啊! 一码归一码! 抬起泪眸望着他,心还是不自觉地软了。她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她垂下眼睫,缓缓道:“月儿也不想离开夫君的。我不想走,想要待在你身边。可是,你为什么总要伤我?我真的就只是想一个人清净一天,殿下为何那么生气,都听不到我说的话?” “我……”李昭的薄唇微抿,一双墨黑的眸子沉了下来。 因为醉酒,头还痛着,他抱住宋清月,抱得极紧极紧,脸埋在她颈窝里,摇着头闷闷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不够爱我,不想待在我身边,想要逃走。月儿,我,我只要一想到你想去山里做个女大王,夜夜换男人,我,我就……就没法冷静!就算……就算你有一丝这样的苗头,为夫也要想把它掐灭!”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宋清月已经完全忘记了她出嫁前在闲月庄闲来无事激情胡写的苦情了。 但她现在没力气跟他怄气,李昭挑逗地亲吻着她的面颊、耳根、脖颈,胡渣蹭在她柔嫩的皮肤上,引起一阵颤栗。 宋清月挣扎着要推开他,却被他越抱越紧,口中娘子、宝贝、心肝儿地乱喊。 感觉他的手在扯衣服上的系带,宋清月有些认命地紧紧闭上眼睛。 背后之人却突然停下动作,轻叹一声,有些惋惜地嘀咕:“日子不对,这个月不能再叫你喝药了。”他环住她的身子,摸到她的手,把手指插进她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握,吻着她的头发喃喃:“月儿,为夫疼你,疼你的。” 接着他就睡了过去。 宋清月挣了半晌没从他怀里挣出来,只能强忍着那难闻的酒气凑合睡了。 两人睡到半夜都醒了,宋清月是被酒气熏得实在受不住爬起来的,李昭则是被忍无可忍的宋清月踹醒的。 为了继续跟娘子躺一个榻上,他灌了两大碗醒酒汤,还去洗了个澡。可就算这样也还是盖不住他浑身的酒气,宋清月被他粘得几乎一晚上没睡,气得拳打脚踢,奈何某人不仅脸皮厚,身上的皮也糙得很,对她开玩笑一样的武力威胁无动于衷。 次日一早,新媳妇要敬茶的。 宋清月被白嬷嬷叫醒的时候,自己好似刚睡下几秒,头昏脑胀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她狠狠掐了一把身边的李昭,李昭被她掐得皱眉,睁眼,转头看见宋清月气鼓鼓的脸,松口气,抱抱她问道:“好端端的,谁又惹你了?” “就是你李大郎啊!都怪你!我困死了!你又欺负我,混蛋!” 宋清月又踢了李昭两脚,才下床去梳洗。 下人们瞧见世子殿下被世子妃又掐又踢的,都吓得不敢出声,生怕二位又要吵架,可世子爷竟然瞧着世子妃的背影,坐在床榻上颔首低笑。 世子殿下的心情眼见着是晴朗了,林万福便趁着李昭单独在净房洗漱的时候,抢先把昨晚玉琴的事儿如实交待了。 李昭甩了甩手上的水,接过棉帕,压干面上的水珠,冷言道:“处理掉,这性子留着也是祸害。另外几个人也打发了,以后前殿不留婢女。” 林万福道一声是,面无表情地应了退出去。 李昭打扮停当,见宋清月已经盘好了头发,挥开白嬷嬷,站到宋清月身后,替她挑头面。 媳妇儿生得美,怎么打扮都好看,他乐得此道。 “这套,名贵、庄重又不会喧宾夺主。”他指着一套淡紫色东珠的珠花头面道。 宋清月点点头,表示同意。 不得不承认,李昭这厮的审美真是有水准,他给她挑的这套头面简洁优雅,且不失贵气和体面。 新妇头一天肯定穿大红色的衣裙,金镶红宝或是红珊瑚头面也是大多数贵族新妇的选择,喜庆又华丽。 于是宋清月就挑了一套秀大朵白玉兰的水青色长裙,配一条跟头面是一套的珍珠蓝宝石和贝壳亮片做的玉兰花璎珞,鞋子则是湖蓝色的珍珠绣鞋,耳朵上挂了一对蓝猫眼耳坠子。 从头面到衣装,整体都是冷色调的,就不会抢了新妇的风头。 眉毛被描画得细长而弯曲,眼角略向下压了压,又在眼尾用粉红胭脂晕开一点点,当真是红唇饱满,粉面含春,美目流转,顾盼生辉。 上妆之后,她整个人都像是变了种气质似的,明***人,美得不可方物,饶是每日都对着,李昭也不由看直了眼,心神为之摇曳。 宋清月转脸瞧见他如同着了火似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瞧,面上一烫,低下头去,凶道:“你看什么!” 李昭回过神来,吸一口气,端起桌上凉了的隔夜茶,一饮而尽,垂眼,瞧见她后颈上已经变成淡红色的印记,随即欺身过去,在其上又狠狠嘬了一口。 宋清月白皙的小脸,霎时间红成一朵秋海棠。 他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脖颈,垂眸欣赏她发红发亮的小耳朵。 “李大郎!!”宋清月恼得又要挥拳头打他。 李昭从背后圈住她乱挥的双臂,一双大手把两只小拳头牢牢抓在掌心里,不叫她乱挥,脸埋在她颈窝处,低低地笑个不停。 ~~ 因着是王爷的庶子娶亲,今早庄侧妃会到,相应的,李昭最好也带个侧妃过去,宁越瑶当仁不让地来了。 不过她不知道昨晚宋清月会睡在世子那儿,她一早打扮好了就直奔五芳斋,结果扑了个空。可她明明记得昨晚跟宋清月分开的时候,她是进了五芳斋的啊!难不成是大表哥半夜将她叫走的? 这么一想,她去葆光殿的时候面色就不怎么好看。 宋清月瞧见宁越瑶小姑娘不高兴的样子就很想调戏她两句,可想到今天要见三弟妹,还是郭家那位严肃的姑娘,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家丑不可外扬,她跟宁越瑶怎么斗也不好斗到外头去。 这年头还是挺讲究妻妾和美的。 于是她笑眯眯地上前去挽住宁越瑶的手臂,道:“宁妹妹今日起得真早,倒叫我跟殿下汗颜了。” 宁越瑶被她这亲切无比的笑容激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那个被什么东西附身的宋清月又来了! 可怕! 宁越瑶压低声音耐着性子咬牙问道:“世子妃到底什么意思?” 宋清月亦是压低声音,含混不清地道:“今儿三弟妹进门,咱们就当一个时辰姐妹,不能叫二房三房看咱们笑话,是不是?” 宁越瑶不蠢,她只是有点恋爱脑,虽然讨厌宋清月,但她也明白宋清月说得有道理,于是回笑道:“世子妃姐姐说得哪里话,妾早些起来侍候世子和世子妃不是应该的么?” 宋清月的真实年纪比她小两岁,只因为身份就要管这小蹄子叫姐姐,宁越瑶简直要呕死。 宋清月站在宁越瑶身侧也很是不爽,因为她比宁越瑶矮半个头! 气势上就输了半个头有木有! 其实宁越瑶和宋清月从长相上来说,都是绝色美人,一个仙气,一个娇艳,谁也压不过谁去。 设身处地站在李昭的角度想,宋清月觉得若自己左边是吴彦祖,右边是谢霆锋,真的不好选,成年人了全都想要,是不是? 女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天性花心的男人? 李昭没有男主的痴情人设,于是每次看到宁越瑶的脸,宋清月都会下意识地感到惶恐和不安。 很多时候自信并非说来就来,道理都明白,可道一千遍“离开男人会死吗?”,说一万遍“姐就是女王”,心底里那点惶恐依旧会存在,多数情况下,她只是更加小心地将这点惶恐和不安仔细地掩藏起来。 三人到达中路正院的时候,差点把众人的下巴惊掉了。世子妃竟然跟世子侧妃手挽着手,亲亲热热地走进来! 孟玉妍这些日子显然因为王爷给自己撑腰而小日子过得颇为舒心,坐在正厅里喝茶的时候,脸上都是笑吟吟的。 她见着宋清月和宁越瑶手挽着手跟在李昭身后走进来时,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二弟妹来得好早呀。”宋清月笑盈盈地跟她还有李易打招呼,“二叔也早。” 李易臭着一张脸,微微朝宋清月点了点头。他不是因为宋清月臭着脸,只是因为跟孟玉妍在一起就浑身不舒服而已。 不就是让孟玉妍怀孕么?他就让她怀!他现在几乎是天天去孟玉妍房里,只不过每次都是办完事就离开。孟玉妍也不介意,但是……李易之前被她下过几次药,后来因为孟玉妍害怕被肃王查到,自己心虚就没再下了。 那药得慢慢下,要隔三差五持续不断地喝上一年半载的才会起效果。 也不知道喝那么几次会不会有影响。她现在也不指望这个男人的爱了,她只要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她就都满足了。 孟玉妍特意瞅瞅宋清月的手,状似关切地道:“你的手没事?” 宋清月挑眉:“怎么?” 孟玉妍拿团扇当着唇笑道:“之前砸了那么多东西也没伤着?” 宋清月笑了笑却没答话,随着李昭坐到李易和孟玉妍上手,宁越瑶本应该站在宋清月身后的,鉴于她今日表现良好,十分懂事,李昭朝林万福使了个眼色,林万福立刻在宋清月的侧后方摆了一张红木绣墩,让宁越瑶坐下。 宋清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丫鬟的胸牌,客气地道:“麻烦红蕊姑娘给世子侧妃也端杯茶。” 红蕊是中路正殿里伺候茶水的侍女,忙道:“不麻烦不麻烦,世子妃太客气了!” 宁越瑶刚想出言讽刺两句宋清月虚伪,立刻被江嬷嬷拉了一把。她没说出口的话,孟玉妍先说出来了:“大嫂倒是惯会做好人的,对个伺候茶水的都这么客气。” 宋清月再次没理睬,一个高中生年纪的小朋友而已,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阴阳怪气一下都是完全可以被原谅的,但是杀人不可以。 李易却在一旁言驳斥道:“世子妃一贯如此,她待下人如何,府里有口皆碑。你呢?除了哭闹、告状,现在还学会讽刺人了!” 孟玉妍被他刺激得作势要吵起来,李昭终于开口说了句话:“二弟妹,当着府里这么多长辈的面,积点口德。再有什么不痛快,等会回自己院里,再同二弟好好商量。” 孟玉妍有点怵李昭,悻悻闭了口。 大房二房拌嘴热闹着,却谁也没注意到四公子李旻正阴恻恻地瞧着他们,直到大哥李昭朝他头来目光,他才垂下眼睑,避开了大哥的视线。 李昭皱了皱眉,转头示意林万福把耳朵凑近些,低声道:“叫全福找两个人盯着老四。” 不大会,肃王带着王妃小宁氏和庄侧妃一同出现了。众人站起身,齐齐向王爷、王妃行礼。 肃王依旧一副不拘礼的样子,笑呵呵地摆手叫大家坐。 三公子掐着点地拉郭姑娘进来。 二人皆是一身喜庆的大红色织金常服,新郎脸上洋溢着喜气,挺直了腰板,意气风发的样子,新娘则一脸娇羞,时不时用目光扫着身边高大英俊的丈夫。 他们进了正殿,先向王爷、王妃行礼。 “儿子给父王请安!父王千岁!给母妃请安,母妃福寿安康!” 肃王扇着扇子,乐呵呵地道:“快起来!好了,咱们也别说那么多废话,本王看着你们小两口就很合得来,哈哈哈哈!三媳妇赶紧敬茶!” 小宁氏也对身边的嬷嬷道:“开始敬茶。” 王妃身边的侍女赶紧过来在郭八姑娘膝盖下头放蒲团。 新娘将白瓷茶盏高高举过头顶,十分恭敬地道:“儿媳给父王敬茶,祝父王,福寿安康,万事顺遂!” 肃王接过茶来,抿了一口,说了两句好。郭芸儿将自己绣一对护膝献给肃王,笑道:“去年冬天就开始绣了,这个季节还用不着,过了中秋节,等秋猎的时候,父王大概就用得上了。” “好得很!老三媳妇用心了!”肃王表示满意,让汪公公接了,又叫马公公把见面礼给了郭芸儿。 之后,郭芸儿又跪下给王妃小宁氏敬茶,而对着庄侧妃的时候,只需要行曲膝礼,然后交换见面礼就可以了。 她给小宁氏的是一副半人高的荷塘月色双面绣屏风,而给庄侧妃的则是一副四扇的梅兰竹菊绣炕屏。 不论她们私下里可能还会再有别的礼物,至少在众人面前,就连赠予的礼物上,正室和妾室的尊卑地位也是十分明确的。 宁越瑶从没如此直接地体会过这种巨大的落差感,嘴唇不由紧紧抿了起来,不过接下来还有更叫她差点绷不住的事。 与长辈们见完礼,郭芸儿便要跟丈夫的众位兄弟姐妹还有妯娌们见礼。 郭芸儿送了宋清月几只绣得十分精致的并蒂莲花帕子,宋清月送了一对石榴花步摇给她。二人相互客气了两句,宁越瑶直接走上前去,她身后的檀香已经把见面礼捧在手里了,可郭芸儿却非常明显地不快起来,十分疑惑地看着宁越瑶。 宁越瑶这才突然意识到,郭芸儿根本没给自己准备见面礼! 她咬了咬牙,强装镇定,假装若无其事地给郭芸儿行了一个平辈礼,笑道:“咱们在闺中时候也算手帕交了,你大婚我也没去添妆,这算是补上的。” 郭芸儿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道:“那可真是多谢了!” 接着不再多客气几句,直接走去跟二夫人孟玉妍见礼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社会人的日常 早上散会之后,宁越瑶就说自己头疼,要回玉笙居休息,临走巴巴地看了一眼李昭,指望他能跟着去安慰安慰,但李昭被肃王殿下喊去书房了。 宋清月则回自己的五芳斋用早膳。 “嬷嬷,您去帮我把小秦公公叫来,我有事跟他打听。” 不大会,秦吉福来了,躬身道:“世子妃,您喊我?” “小秦公公!好久不见,快过来坐!” 墨兰立刻端来一个绣墩,秦吉福却连道不敢,在宋清月的再三招呼下才堪堪坐了三分之一个屁股。 宋清月瞧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小秦公公好像比从前对着自己的时候少了一分随意,多了一分恭敬,当然,也少了一份亲近。 难道是林万福受罚影响到他了?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有时候亲近和恭敬二者很难兼得。 “找你来是想跟你打听打听咱们三夫人,郭八姑娘的事。”宋清月开门见山地道。 小秦公公会意,答道:“咱们三夫人还待字闺中的时候,的确常来王府玩,她跟咱们王府大姑娘算是手帕交。不过具体的您想要打听哪方面的事?” 宋清月塞了一只水晶虾仁饺进嘴里,道:“随便说,什么都行。” 她随和地笑着瞧他。 小秦公公嘿嘿笑着,手心里却暗暗沁出汗来,这位世子妃的性子有时候实在是教人觉得难以捉摸,他想了想,十分谨慎地开口道:“郭家跟庄家是世交,现在的安阳伯府老夫人就姓庄。这位郭姑娘跟咱们三公子也算是青梅竹马了。跟咱们世子殿下倒是不怎么熟悉,一是年龄上差了挺多的,二是咱们世子也忙,刚回京城那段时间,基本上都待在军营。” 宋清月点点头,状似对这个不太在意的样子,随意地又塞了一只十分小巧的蟹粉烧卖进嘴里,道:“你接着说。” 小秦公公想了想,才慎重地说道:“具体的小的也不甚清楚,都是道听途说,世子妃您姑且一听。” “说罢。”宋清月笑道,“说得好有赏。” 小秦公公道:“是这样的,原本大家都待字闺中之时,宁侧妃算是十分出挑的一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宋清月的神色。 宋清月点头道:“听说宁侧妃马球打得好,棋下得也好,身份尊贵,长得又美,气质高华,怎么也是个出挑的,不然怎么配得上咱们世子?” 小秦公公立刻道:“就是这样说,您理解就好!听说那时候,宁侧妃跟郭姑娘关系并不亲近……” “是因为镇北侯府跟安阳伯府有什么过节么?” 小秦公公又嘿嘿笑:“两府之间倒没什么过节,要说有,也不过武将之间的那点不服气罢了。当初都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功臣,谁又比谁强呢?虽说前两代安阳伯府都没出过有什么大本事的将军,这一代里头,却是有好两个有出息的。还有就是……其实宁侧妃好像跟咱们府上大姑娘的那些手帕交关系都很一般。” “因为全都看不上眼?还是因为咱们大姑娘是庶出?” 小秦公公含糊道:“大概都有点……” 宋清月轻轻挑眉,好似有些明白为何宁越瑶会这么恨自己了,似有似无地轻叹一声,又问:“宁侧妃除了有点看不起咱们三夫人以外,其它的没做过什么?” 小秦公公啊了一声,犹豫了一瞬,摇摇头,如实说道:“这事您得问我计师傅了,我那时候年纪太小了,还没进府呢。” “成,那你去打听打听,打听好了过来告诉我。这赏银我先替你存着。”宋清月笑道。 秦吉福也不敢说什么呀,嘿嘿笑着退出去了。 一整天宋清月都躺在临窗的软榻上补眠,日暮西山的时候,李昭回来发觉她竟然没用午膳一直睡到这个时辰,冲白嬷嬷还有墨竹几个小丫头发火。 “明知世子妃身子弱,却不喊她起来!我看你们一个个就是被世子妃惯的!都拿自己当主子了。不会伺候就滚出去……” 李昭平日里话不算多,这还是他头一回因为骂人,对着下人们说这么多话。 白嬷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脸羞愧,墨竹墨梅墨兰几个被训得眼泪汪汪望向宋清月。 宋清月厉声喊了一句:“李大郎!” 听这称呼,李昭便觉得头皮一紧,赶忙转头,看到宋清月冷冰冰盯着自己的眸子,忽然就哑火了。 “月儿……”他有点委屈,最近娘子对自己一直这么凶巴巴的。 “好了!我扣她们一个月例银,行了?你别发火了。是我自己不愿意起来的,我身子不舒服。” “都出去,今日晚膳早些用。”李昭道。 屋里下人们退了个干净,李昭将宋清月搂进怀中,搂紧了,疼惜地道:“是为夫不好,都是为夫的错。” 宋清月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你tm知道就好! 本想说两句叫他下台阶的话,可话到嘴边,打了个弯,又被她咽回去了。 说什么呢? 说自己不怪他? 狗屁! 她怪他!她就怪他! 全都怪他! 李昭见她软软地被自己抱着,默不作声的,就知道她心里还是怨自己的,轻叹一声,亲亲她的鬓角道:“走,咱们用晚膳去,没胃口也喝点粥,不能不舒服了就不吃饭。” 晚些时候,李昭便将秦吉福派到宋清月身边。 “世子妃若是没有好好吃饭,你自己看着办。” 小秦公公顶着自家主子巨大的压迫感,吞了一口唾沫,感觉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自己这颗大好头颅当真朝不保夕啊,可明明惹世子妃不高兴的殿下自己嘛! 小秦公公瘪瘪嘴,有点委屈,被师傅林万福瞪了一眼。 宋清月在家睡睡吃吃修养了两日,又到大理寺报道去了。 说起来她这个世子妃干得真是一点也不尽职尽责,三弟婚事、四弟的婚事筹备工作她是一点也没参与,反倒是宁越瑶,跟在王妃小宁氏身边忙前忙后的。 东路消息最灵通的当属计全福,大约是小秦公公去打听了,于是计公公亲自送来了消息,说是宁越瑶的确从小就是个极要强的,当然,嫉妒心也强。 在王府里上学的时候从来都是拿头名的,哪次考教、文章要是没拿头名她就会发脾气,甚至有次因为被郭芸儿拿了头名就故意砸坏了郭芸儿的砚台。 那方砚台是郭伯爷送郭芸儿的生辰礼物,是块极品澄泥砚,她从开蒙起用了好些年的,之后宁越瑶虽然又赔了郭芸儿一方更名贵的,但到底意义不一样了。 计公公还说,能查到的就是砚台的事,至于私下里其它查不到的小事大概少不了。 宋清月将答应小秦公公的赏银托白嬷嬷亲自送去,又拿了一份给计公公,心下叹气,宁越瑶这性子真是跟自己从前的一个好友相似。 宋清月前世,上高中那会进的是重点高中的省招班,班里就没有不厉害的。 那时候她有个十分交好的朋友,人长得美,家里条件也好,人还特别聪明,特别努力,是副班长,也是数学课代表。 有段时间,宋清月发觉自己的数学作业经常交上去就不见了,她明明交了,老师却说没看到。 后来才知道是那位做数学课代表的好友因为记恨她两次月考成绩超过了自己,就把她的作业扔进垃圾桶。 有的人就是这样,什么都好,独独嫉妒心强,不容许别人越过她去一点点。 宋清月拿宁越瑶这种人真是没办法,只能更加小心地提防着。 ~ 宋清月在大理寺很受欢迎,因为她每次去上课都会带一大堆点心零食,每次都带很多,常常分给那些过来学画画的画师们或是走过路过的官员们。 大家就没见过她这样的皇亲国戚。 现在连江远潮都时不时过来瞧瞧,顺便拿两块点心走。 肃王府做点心的师傅是特意从江南和岭南请来的,手艺真的绝,连长公主府的都比不上。 有次到了下课时间,下人们收拾东西准备回王府了,宋清月又开始发零食,有个刑部的画师,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世子妃,您太客气了。又给我们上课,每次都带点心过来,叫咱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是啊,是啊,咱们想给您送点礼物,奈何囊中羞涩,大概也寻不到能叫您看得上眼的。”另一名画师附和。 宋清月嗑着瓜子笑道:“不要紧不要紧,大家安心吃便是,好吃的东西光我一个人享用岂不是没意思?” 这日太阳落山前,江远潮替自家夫人送包裹给小姨子。 见她又在分吃的东西,这次分的是南边寄过来的烤鱿鱼丝,用牛皮纸包了,一人一包。这东西在南边忒常见,到了北边就成精贵物什了。 江远潮跟她说:“你以后还是少带些。他们都是六扇门的小吏,哪里守得住你这样三番五次没名没份的赏赐?会叫他们心里不安的。” “赏赐?”宋清月一皱眉,怎么是赏赐呢?上班给同事们分小零食难道不是一个社会人的日常么? 她甩给江远潮一个白眼,道:“我瞧着你每次过来蹭吃蹭喝也挺勤快,姐夫你怎么就心里没有不安的?” 咳咳! 江远潮肃着脸道:“王府做点心的厨子手艺好,你二姐姐爱吃,你外甥女也爱吃。” 外甥女? 宋清月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江远潮说得是惠姐儿,他前妻生的那个,好,那也是她姐姐的女儿,勉强算是自己外甥女。 她笑了笑,道:“姐夫早说呀!她最爱吃哪几样?下次我多带些就是了。” “那多谢了,她爱吃,那个……凤梨酥、茉莉花麻薯饼,还有那个叫什么梅子蝴蝶酥的。”江远潮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行啊!改日我直接差人送去长公主府,叫长公主殿下也尝尝。”宋清月笑道。 这日李昭又去接她回府,来了就瞧见宋清月笑意盈盈地跟江远潮说话,心里立刻冒起酸水来,娘子对谁都客气,都笑脸相迎的,却独独对自己凶,她都好久没这么对自己笑了! 回去的路上,李昭突然问道:“我瞧着衙门里地方小,不如去我的别院。你在那儿教他们,地方大,伺候的人也周到些。” 宋清月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点点头:“殿下看着安排,我都行。” 又是这副不冷不热,却又乖巧顺从的磨样,李昭心里就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 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可都这么久了,这事怎么就不能翻篇了?这女人怎么就这么倔呢?可他偏想不出任何法子叫她原谅自己。 “晚膳去鹤鸣楼用如何?”李昭强压怒意,继续用温和的语气提议道。 宋清月随意地点头:“都行。我睡会,到了喊我。” 她靠向车厢壁闭目养神,李昭将她拉过来,靠在自己怀里,顺带替她揉捏着肩颈问道:“画炭笔画这么耗神?” “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素描因为讲求真实,所以在比例和明暗的拿捏上需要格外精准。想要把各种比例、明暗的关系都拿捏准了,要用脑子分析,找到各个面之间的逻辑关系,真不比做高难度的数学题轻松。 最坑爹的是,他们还没有橡皮可以用! 只能用白面馒头和刮片凑合。 实在画得太不像样的,就只能重画,所以更是每下一笔都要慎之又慎的。 前世,宋清月学习素描的契机也是有点好笑,她爷爷是前清华美院的油画系教授。初中升高中暑假的某一日,没有暑假作业的宋清月躺在沙发上吹着空调,吃着薯片看电视剧看得哈哈傻乐,老爷子在旁翻着从书店买回来的绘画速成教程,突发奇想,想瞧瞧教一个人画画究竟能不能速成——老爷子想拿宋清月做实验,看看一个人的极限能到什么程度。 于是他张口问宋清月:“月月,愿不愿意跟爷爷学画画?” 吃着薯片的宋清月当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随口就答应了:“好啊,学。” 一句话,开启了她一整个地狱般的暑假。 从此之后的每一天,早上七点准时会被老爷子叫醒,先逼着她默写肌肉骨骼结构、背诵各种光源位置下的明暗关系,各种透视技巧,最后开始画各种瓶瓶罐罐,从几个增加到十几个。就这么每天疯狂画各种瓶子罐子,从早上七点开始,画完一张,爷爷改一张,改完接着画,每天都画到半夜十二点才结束。这么疯狂画到弟二十天的时候,老爷子就搬出了他的石膏像。 就这么每个寒暑假的时候,都要抽出两个礼拜来被老爷子魔鬼训练。但速成出来的,导致她理论知识十分扎实,但手下功夫却远远不及那些科班学生。 如今的宋清月也是一样的,无论她的理论说得多么精彩,下手之后的精准度,到底是不如那些老画师的。 一开始用理论唬唬人还行,时间长了就知道她也就是业余爱好者的水平。相比于写实的素描,其实宋清月更喜欢漫画,主要原因还是当初实在被自家老爷子逼得太狠了。 ~ 马车在路上晃晃悠悠地走着,不大会就到达了鹤鸣楼。这家酒楼也算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大酒楼的,东家是当今天子,楼都是工部盖的,收入进的是内务府的口袋。 京城最近最新的流行趋势是西红柿! 这个潮流还是柳泉居最先带动起来的,因为宋清月的庄子上种这个,最近又是大丰收的季节。 自从发现了这种酸甜可口的红果子的美味,什么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炖羊肉,凉拌西红柿,西红柿炖虾仁豆腐,西红柿菠菜蛋汤……各种新的西红柿菜肴层出不穷。 肃王和李昭爱吃,王府里最近几乎顿顿都有西红柿。 柳泉居这一季的主打招牌菜肴便是西红柿炖羊肉。 鹤鸣楼自然也不甘人后,隆重推出了炸鸡块配炸土豆条沾西红柿酱。 当然,西红柿酱是从宋清月的闲月庄进的货,这是她庄子上今年主推的新产品。 宋清月觉得很忧伤,偶尔在府外下顿馆子,来这么高级豪华的酒楼吃顿饭,李昭这货居然点了炸鸡块配炸土豆条…… 啧! 于是她又点了几道传统的功夫菜,两人各吃各的,又叫李昭好一顿气闷。 他丝毫没觉得宋清月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点的菜而已,他只觉得宋清月就是在生他的气。 这是又到月初宋清月的安全期了,于是在回府的路上,李昭没压住火气,直接在马车上把宋清月教训了一顿。 宋清月不明白好端端的,他为什么又发疯,还在马车上干这种事,气得要死,张口狠狠咬在他的小胳膊上,咬出好深的血印子,还把李昭的下颌给挠花了…… 次日一早,李昭脸上挂着媳妇儿的爪印去演武场早锻炼的时候,侍卫们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连平日里一贯没什么表情的暗卫头子万泉看了,嘴角都不停抽抽,想笑又拼命憋住的样子。 “笑?”李昭挑起眉毛。 “没有!卑职觉得殿下您就算脸被挠花了,也还是咱们京城里最俊的男子。”万泉一本正经地拍着马屁。 没成想李昭还当真了,扬起下巴,挺起胸膛,一幅老资就是全城最靓的崽的模样。 他是想起宋清月当生辰礼物送他的那幅画了。那画上头,他脸上不就是带伤的么? 说不定他媳妇就爱这样的呢? 他自己也觉得怪俊的。 哼!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 钨矿和石油 八月八日,宜嫁娶。 整个肃王府的喜气依旧,上个月刚迎来了三夫人,今日又要迎来四夫人。 李昭一早要陪着四弟去荣昌伯府接新娘子去,奈何上次被宋清月抓出来的爪印还留在脸上。 这年代又没有什么有效的遮瑕膏之类的产品,他就这么挂着彩被人瞧了一路。 兄弟几个都替他害臊,只有李昭一个人坦然得很,甚至还带着些肆意和嘚瑟——与自家娘子亲热时留下的,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夫妻敦伦,天经地义。 张狂如斯,配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可真是风流无限,叫人看着怎么就莫名羡慕起来了呢? 只不过宋清月一个悍妇的名声是逃不脱了,亲王世子她都敢挠,这女人是要反了天了! 可瞧着世子殿下也不生气啊! “啧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诶,找谁说理去。世子妃如此凶悍,以后谁还敢娶宋家女儿?!”有吃瓜群众如是感叹。 立刻有人反驳:“嘿!说得好像你能娶得到似的!甭吃不着葡萄还牙酸了,人家那叫小辣椒,虽然呛人,但是香啊!” 肃王呢,听汪公公说自家儿子被儿媳妇挠花了脸,居然也不恼。 谁年轻的时候还没被娘子挠过呢?想当年李昭娘下手比宋家小丫头狠多了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肃王殿下是个怕麻烦的,能不插手,就尽量不插手。 那臭小子皮糙肉厚的,有啥好担心的? ~ 相比于三公子李昐婚礼的热闹和隆重,四公子李旻的婚礼就朴素了些,单宾客就比李昐婚礼上的少了不少。 四公子的外家孙家因为前户部尚书孙大人犯了事,孙府被抄,一大家子上百号人,被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今天来撑场面的,都是隔着好几代的亲戚了,李旻甚至都不认识他们。 这可真是喜气中带着一丝戚戚的婚礼。 一日下来,虽是累极,可宋清月竟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今日宋清月的葵水又提前了,李昭将她搂进怀里,大掌捂在她的小肚子上替她暖着,问道:“可是又痛得睡不着?” 宋清月摇头:“看到四公子想起些以前的事来。” “讲给为夫听听。”他亲亲她的耳朵。 宋清月沉默一阵才缓缓开口道:“想当年,我爹还是广州知府的时候,就是我跟着他回京述职那年,若非孙尚书的提携,我爹也做不成广东布政使……” 后面的事,就是宋建鸣回京,挤掉孙尚书成了北京的户部尚书,而孙尚书被调往南京户部,再之后,便是宋大人重造户部账册,大批撤换人手,查出大笔亏空。孙尚书被判了抄家斩首,家人全部流放至琼州…… 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呢? 李昭嗤笑一声,道:“你当孙为民当初为何会提携你父亲的?” 宋清月一惊,转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呼吸一滞。 啊,原来又是肃王府的手笔。 她怎么会没想到呢? “那孙尚书的死呢?”宋清月问道。 李昭心下一惊,撑起身子来,十分认真地瞧着宋清月道:“这是意料之外的事。” “当真?” “当真,你信我!”李昭诚恳地道。 “那当初……你们为什么没有试着保孙大人?” “保不住,孙为民犯的事有点多。就算是王府也有力有未逮的时候,可我们已经派了人去琼州照应孙家流放的那些人了。”他抚上宋清月的面颊,亲吻她的眼角眉梢,“肃王府不会干兔死狗烹的事,你信我,月儿。” 宋清月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垂下眼眸轻声道:“是不能都怪王府,孙大人也是真的贪了那许多民脂民膏的。他若是自己不贪墨,不纵着手下为非作歹,总不能是我父亲栽赃他。我会提醒家父不要重蹈覆辙的。” 李昭细细观察她的神色,知她心中的忧虑是什么,抱住她,紧紧抱着,道:“月儿,你信我,肃王府没理由杀了孙大人。” 他知道宋清月是个极为理性的人,光这么安慰无用,还得跟她讲道理,想了想,道:“王府与孙大人的确有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不过是让他帮着隐瞒岭南的一些真实情况,但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就算他去了南京,可他还有儿子,还有孙子、曾孙子,只要父王能成事,孙侧妃至少也会是个二品妃位,依旧能惠及他的子孙,孙大人亦没理由跟肃王府对着来。” 这么说了,宋清月才点了一下头,道:“我明白了,我信夫君的。” 她转过身来,紧紧环住李昭的腰,似乎这样才能驱走她内心的惶恐,李昭抱紧她,低头吻她的额头,道:“别怕,有为夫在,不会有事的。” 宋清月闭上眼,慢慢睡着了,梦里都是前世的人生影像。 真怀念稳定又有安全感的前世啊! 诶! 希望自家老爹能守住道德底线,能臣变了奸臣是最可叹的,也希望肃王府日后可以讲点良心,切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我宁愿肃王日后上台后打压着些宋家,也不要你们捧杀了宋家。“宋清月闷闷说道。 李昭叹气抱紧她,宋清月总是想得很远,他想她杞人忧天,细细想来却又觉得不无道理。 有时候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就算自己不愿意,也会被家族的人,派系的人,成百上千的学生、属下裹挟着走向某个终点。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又是新媳妇敬茶的环节。 玉笙居的江嬷嬷一早过来说宁侧妃来小日子,身子不舒服,就不跟着去中路正院请安了。 宋清月笑了笑,那位也是上次被郭芸儿的事羞辱得够呛,她那么委屈了,李昭都没去玉笙居看望过她,也算是他在摆态度给宋清月瞧了。 宋清月在选今日要佩戴的簪环首饰,李昭换好了衣服,坐在一旁捧着宋清月出给他的数学习题集一边做题一边等她。 这次大吵过后,李昭痛定思痛,愈发迫切地想要了解宋清月,了解她的内心,了解她所认知的世界。 如今他算是明白一些了,想要强压着宋清月对自己低头是无用的,这小女人看着娇软,实则里内是个极为强硬的性子。 他想要走进她心里去,就得明白她在想什么。 宋清月把簪子放在发髻上比划,一边慢悠悠地道:“殿下,我想着,要不把东路这边一部分的管事权交给宁侧妃如何?” 李昭微微抬了抬眉毛,道:“府中的事你做主就好。” 宋清月还是那个思路,得给人找点事情做做,不然就满脑子总想着男人,不抑郁也得生怨,但她又不能强迫宁越瑶也来上课、考试,那位的嫁妆可丰厚着呢,不缺银子,不如府里的管事权交出去一些,反正自己也不指望府里这点油水过日子。 “我想把针线房交给她管。”宋清月道。 李昭还是那句话:“你决定就好。” 宋清月轻叹,转身看着他道:“我是想以你的名义把管事权让出去一部分!” “为何?”他总算把头抬起来了。 宋清月只是抿着嘴唇,没答话。 她不说李昭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替他做人情,摇摇头道:“你操那个闲心做什么?当初是她自己硬要嫁与我做侧室的,如今她已然求仁得仁。月儿,你想如何做为夫不干涉,可我不想在我这儿乱了规矩。” “知道了。”宋清月低下头道。 李昭捏了捏她的面颊:“知道娘子心善,可也没必要乱发善心。表妹性子不好,总要磨一磨的。” “嗯。”宋清月又低低应了一句。 李昭走到她身后,替她挑耳坠子,指向一对金镶珍珠的流苏耳坠道:“这个好。”他给她戴上,双手按在她肩膀上望向镜子,甚是满意,又附到她耳边道:“少想些有的没的,多想想有用的事。” “比如?” “比如怎么讨夫君的欢心。”他向她的耳朵吹气。 酥麻的感觉从手心窜上头皮,宋清月闪躲着,被他双臂圈住,屋里下人们一个个低了头。不过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世子殿下宠爱世子妃的举动,向来不避着下人们的。 “谁要讨好你!你走开!”宋清月恼道。 “好好,是为夫要讨娘子的欢心。”李昭好脾气地哄着,继续吻她脖颈。 “你松开!头发弄乱了会迟到的!”她杏目圆瞪。 李昭瞧她张牙舞爪的像只炸毛的奶猫,一双白皙的小耳朵却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里红得发亮,他在她腮边啄了一口,哈哈笑着,心情大好地松开了她。 宋清月在心里叹气,李昭这人好的时候是真好,坏的时候也是真坏,缺点优点都很明显,叫人又爱又恨的。 ~ 中路正院,新媳妇敬茶。 房依兰依旧像是宋清月从前在宫里看到她的那样,一张苹果脸,笑意盈盈的,少女的娇憨比起两年前不曾减少,如今还多了些小妇人的柔媚。 四公子李旻对她也是一副极为满意的模样,亲密地牵着她的手,看向她的目光里好似盛满了爱意。 肃王瞧着心里高兴,就从自己库房里又拿了些好东西出来赏了房依兰,见王爷赏了,王妃便跟着赏了她。 且不说王爷对几个儿子在不在乎,上不上心,他对几个儿媳妇真是慈善得没话说。 散会前,还叮嘱了老三和老四两口子:“以你们二哥为戒,多向你们大哥学学,妾室那里该给药给药。舍不得妾室喝药的就少去,先让嫡妻怀上再说。还是那句话,规矩不能乱!” “是,儿子谨记父王叮嘱,定向大哥学,好好爱护妻子,不叫她受委屈。”四公子十分乖巧地应道。 李易在一旁差点又要炸毛,被王妃小宁氏瞪了一眼,把快要脱口而出的话给憋回去了,只是一张还稍显稚嫩的俊脸憋得通红。 李昭懒得理睬这个被继妃宠得一身臭毛病的弟弟,他双眼盯着四弟,细细打量他,总觉得他跟过去是有些不同了。 四公子的大婚之后,紧接着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王府里的管事们、下人们又开始了紧张忙碌的准备工作。 中秋节的中午有宫宴需要参加,晚上还有一场比较隆重的家宴,到时候典仪以上的都要参加。 最近各家府上的宴请也多,俗话说,在其位谋其政,宋清月不能不去,府中的杂事也多,想要弄点什么新的发明创造,就只剩下晚上的时间了。 可宋清月实在无法忍受昏暗摇晃的烛光,晚上想做点事,写写画画什么的,时间稍微长些眼睛就疼。 以前书上说什么老母亲为了给儿子缝衣服,把眼睛缝坏了可一点不夸张,这个年代,像是王府这样的豪奢人家,不在乎废不废蜡烛的,都暗得让宋清月难以忍受。 蜡烛点多了,那烟气又叫人受不住,还热得慌。宋清月把之前那只五个脑袋的油灯改成了酒精的,好歹油烟味轻些。 另外还要着人去江西寻找钨矿石和石油。 她记得以前在一本什么杂记上看到过,宋代有记载,在某地发现一个黑色湖泊,黑水粘稠,可燃。 这就是石油啊! 于是宋清月把李昭叫来,先要他帮忙定做一批文具,透明的玻璃做的直尺、三角尺、量角器,精铁制的圆规,还有特制的比较厚实且光滑的纸。 相比于宣纸多了一道烘干和压制的工序。 “这个好办。”李昭笑道。 “另外殿下要是还有人手的话,我想找两样东西。”宋清月有些难为情地道,因为她又要说些在常人看来十分诡异的事了。 “一样是钨矿石,主要是两种形态,长什么样子,我都写在这儿了。位置大约在江西的西南地区的一座山里,具体是哪座山我却不清楚。” 李昭嘴角抽了抽,江西境内全是山,这还真是难办,他打怀里掏出一个钥匙,交给林万福,让他亲自去书房把舆图拿来。 舆图这东西在这个年代可是战略要物,不能轻易示人的,不过他还是就这么拿来,大剌剌地给宋清月瞧了。 宋清月细看,竟然找到吉安府和赣南府!啊,这两个地名几百年来竟然没有改过,谢天谢地,有点激动啊! 于是她用铅笔在吉安府和赣州府中间以西,快要跟湖广行省交界的地方轻轻画了个不算小的圈,道:“应该大概在这个范围。” 红军在革命根据地的时候,就是靠卖钨矿赚了不少军费的。 前世去井冈山接受红色教育的时候是自驾游,攻略还是她亲自做的,没白辛苦啊!瞧瞧,这不就用上了! “还有什么要我去找的?”李昭问道。 “你还有人手?”宋清月吃惊。 李昭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要是也在南边的话,咱们的人手肯定够用。” 这话的意思就是整个南边都是肃王府的地盘? 宋清月懒得去细想,继续道:“《易经》里不是有‘泽中有火’,‘上火下泽’么,我想找那种黑色小湖泊。黑色,而且十分粘稠,可以用来燃烧的,叫石油的东西。” 李昭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就是延安府那一带的石油湖么?那片湖泊现在在朝廷手里,由工部负责开采和使用。火药里有用到,一些机械的润滑也用得到,咱们暂时可弄不到手。” “啊,已经在用了!?”宋清月震惊。 李昭捏捏她的脸:“怎么这么惊讶?” 宋清月脑子里出现了大庆、辽河、克拉玛依等等字眼,算了算,大约是没本事开采出来的,还有天然气啥的,设备不到家,把气放出来即是一种浪费,亦是对环境的破坏。 惋惜地叹口气,再等等。 没两天,李昭就把新做出来的透明玻璃的刻度尺拿来了,酒精灯也做好了。 效率真是高的! 宋清月当晚兴奋地挑灯夜战,画了个脚踩式插秧机器出来。 “这又是什么?” “插秧用的!”宋清月双眼亮晶晶地道,她感觉自己在机械方面绝对是被老天爷点了技能点的。 “这个……”李昭瞧着铁质链条带的细节构造图,就觉得就算造出来了,成本也高得吓人,还极容易损坏,不过依旧是不忍心打击娘子的热情,便尽量轻描淡写地道:“我尽量让人试试看,这个地方,不一定能做得出来。” “你等等,我改成齿轮组。”宋清月说罢又要继续,被李昭抱起来:“还画?再不睡天都亮了!” 说着把人扛起来,就这么强行把人弄进了寝室。 话说,emmm,情侣之间吵吵架,打打闹闹正常哈,宋清月跟李狗子还在磨合阶段,毕竟之前也没怎么谈恋爱,结婚也才一年多一点,期间李狗子还出差了半年多。 李狗子这人控制欲是强了一点,不过这次吵架之后会老实很多。 两个成长经历、三观、眼界完全不同的人想要在一起实在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要想和谐地在一起,总是需要一点点试探,慢慢地相互迁就,最终才能知道如何跟对方和谐相处。 李狗子虽然狗,但他不是一个一步都不愿意让的人,事实上他也在不断让步,不断寻找跟宋清月和谐相处的正确方式。 宋清月也一样,不断在寻找如何跟李昭相处的正确方式。 有些人吵着吵着就分道扬镳了,有些人吵着吵着会越吵越恩爱~关键还是看吵完以后,相互愿不愿意各退一步,觉得自己永远都是对的,指望单方面的让步是不现实的哈。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 小太妹宁越瑶 七月底,京城里议论肃王府四公子大婚的人远远不及议论世子殿下脸上抓痕的人多。 宁远听黄怀德说起这事差点原地爆炸,难不成自家妹子又惹了什么事呢,第二日就派了人去王府跟江嬷嬷打探消息,听到江嬷嬷说是世子妃那儿抓出来的,当即狠狠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家彪悍的妹子跟殿下打起来了呢。 宋府这儿知道这个八卦消息之后也紧张了一阵,梁氏、宋大人还有宋辰海、宋辰旭两兄弟都知道了宋清月跟李昭吵架跑去长公主府住了一晚上,现在又闹出殿下的脸被抓花的事情,更是担心地一宿没睡着。 次日一早,张洛依就跑了一趟肃王府问问情况,顺便开解开解宋清月。 上次三妹妹跟她说的那些话,她就觉得不大行,怕是殿下毁约惹了三妹妹不开心?那些荒诞的要求别说一个王子皇孙了,就算是普通官家子弟也是不肯接受的! 她满怀担忧而来,没成想见到宋清月的时候,宋清月笑意盈盈的,精神头也很足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三妹妹真的还好吗?”张洛依拉着宋清月的手,一双大大的眼睛紧张兮兮地望着她。 “唔——吵是吵了一架啦……”宋清月心虚地偏开眸子,“不过好像问题不大。” 她这么说,张洛依更紧张了,双手一紧,捏得宋清月嘶嘶吸气。 “吵,吵架了?你跟殿下吵架了?殿下欺负你了?!”张洛依顿时愤怒起来,“殿下为了宁家那个蛮横跋扈不讲理的死丫头欺负你了?!” 蛮横跋扈不讲理的死丫头? 听嫂子这么形容宁越瑶,宋清月没忍住,笑喷出来,捂着肚子哈哈笑了许久。 “你笑什么……”张洛依自知失言,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面颊,哼一声满不在乎地道:“本来就是这样,从前你不在京城,也没出席过京中各家宴会所以不知道,宁家那位名声可不好,这京里就没几个闺秀喜欢她的!” 宋清月摇头,小道:“只是忽然觉得温文尔雅的嫂子也有这般活泼可爱的一面,觉得有趣罢了。”她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用轻松地语气道:“我跟殿下……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情侣间的打打闹闹,正常的嘛。哪家夫妻还没个吵架的时候了。床头吵架床尾合嘛,问题不大。” “当真?”张洛依盯着她细瞧。 这次宋清月认真地点点头。 张洛依这才松口气道:“你不知道,前几天知道你跑去跟二姑奶奶住了一晚上,公公婆婆还有你哥哥晚上就都没能睡着觉,昨天殿下脸上又被抓花了,你哥哥愁得衙门都不想去了,今儿天没亮就催着我过来问问情况。你到是说说,具体因为什么吵的?” “嗯——”宋清月支支吾吾有点不想说。 她要是说她因为李昭去睡了宁越瑶,她就又是砸东西,又是离家出走的,家里人肯定会觉得她疯了,脑子有问题,然后肯定会更担心,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说教,劝她放平心态什么的。 她实在是不怎么想听,眼珠子转了转,凑到嫂子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把张洛依说得脸腾地红个像大灯笼。 “殿下……殿下他……他……在车上?!这也太……” 宋清月点点头:“没错没错,他下流,还下贱!狗男人!你说我打他该不该?” 张洛依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知说什么好了,怎么也没想到三妹妹是因为这事跟殿下闹的,这这这,提起的心是放下了,就是回去都不知怎么跟婆婆公公说了…… 这段小小的插曲并未搅乱宋清月忙碌的生活。 她依旧会教各个衙门的人画画,现在不仅三法司的画师来学,顺天府衙门,还有工部衙门的人也来学习这种神奇的透视技法。 正好,教学地点也从大理寺的一个小房间移到了李昭在京城的一个别院,地方宽敞多了,人多也不怕。 后来的几日,来这别院听课的人越来越多,京城那些平日里有点舞文弄墨小爱好,以及在书画上有些造诣的文人们,闻风而来。 当然,他们也不能空着手过来,短短十多天,宋清月收到的礼物堆成了一座小山。 八月十一这日,宋清月决定停课一日,她要回府整顿一下东路的内务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望月阁的阿庆忽然急匆匆跑来五芳斋,一脸焦急地大喊:“世子妃!世子妃!出事了!我们姑娘出事了,您快救救她!” 宋清月正在屋里带着沈湘和燕九畹一道处理府中杂务,阿庆被白嬷嬷训斥几句,叫她不要来五芳斋大声喧哗。 宋清月在屋里已经听到了,便叫道:“嬷嬷,带人进来,出什么事了?” 阿庆被领着进来,扑通一声就跪下嚎啕道:“世子妃,您快去救救我们姑娘!她要被宁侧妃打死了!” 宋清月挑挑眉,连原由都没问,直接道:“嬷嬷,您快去拦一下,墨竹墨梅,去前殿把小秦公公叫去,小秦不在的话,万福或是计公公都成。快去!墨染,墨菊,来替我更衣。” 她在屋里穿得都随便,而且有些“清凉”,反正都是女的,但不好就这么出门。 接着她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嬷嬷,多带些人去!把院里的粗使全都带上!” 宁越瑶院子里那帮下人都是出身镇北侯府的,据说是各个都有些拳脚功夫,宋清月就怕白嬷嬷镇不住她。她揉揉额角,凤七和凤九都不在,没了打手可真是不方便。也不知道西北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过了九月就让她们启程回来。 隐在暗处的几个暗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不该出手帮一帮世子妃。 可世子殿下的吩咐只是保护世子妃的人身安全,没叫她们干涉世子妃的事情啊。 “要不你去跟计公公说一声?”一名暗卫道。 “嗯,还是说一声。”另外一名暗卫应着,一溜烟不见了。 等宋清月赶到花园的时候,白嬷嬷正跟玉笙居的人对峙呢!果然叫白嬷嬷多带粗实过来是对的! 黎秋水跪在地上,两边面颊都高高肿起,嘴角也破了。 宋清月在心里啧一声,暗骂一句,这是什么校园霸凌的剧情? “宁侧妃,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打人?” 宁越瑶悠闲地摇着扇子,笑道:“一个小小通房,打了就打了,还有什么为什么。” 宋清月挑挑眉毛,心想要是凤七凤九在这儿她绝对把这个小太妹揍一顿,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但是她现在没有凤七凤九,打宁越瑶有点够呛,左右瞧瞧宁越瑶的那些大丫鬟们,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避,没过去打她们,她扶着黎秋水起来,道:“打也打了,你现在可爽快了?咱们走。” 说着她就要带着人离开。 “等等!”宁越瑶叫道。 宋清月皱眉:“怎么,人都不让我带走?” 宁越瑶微微抬着下巴,眼神里满是挑衅的意味,道:“世子妃就这么走了?难不成,你怕我呀?” 啧! 这小妮子现在的表情真的好欠揍! 宋清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道:“本世子妃跟侧妃不同,不这么幼稚。咱们走!” 她转身,计公公姗姗来迟。 宋清月似笑非笑地看着计公公,阴阳怪气地道:“公公来得真是及时!” 计公公嘿嘿笑着:“瞧您说的,这是属下该做的。” “呵呵!”宋清月飞过去一个白眼,带着人走了。 计公公假装没看见,还是嘿嘿笑。 回到五芳斋,宋清月赶紧把姜太医叫来,让他给黎秋水治脸。 “都是我的错,这些日子疏忽你了!”宋清月喟道。 “快别这么说!”黎秋水拉住宋清月的手,道,“没有世子妃我如今日子也不会过得这么舒心。从前比现在可要难受多了。” 黎秋水依旧温和地笑着,宋清月暗自在心中感慨,她这性子可真是好,来了府上这么多日子也没被这府里的繁荣和奢华迷了眼,始终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于是道:“这样,你以后就在我院子里住,怎么样?” “好啊!秋水承蒙世子妃照顾了。” 黎秋水真心实意地道谢,并不作他想,可她身边的丫头阿庆却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起来。 住在正院!她家姑娘又是殿下的通房,这是机会啊! 白嬷嬷看着那丫头的神色,心里就老大的不痛快。其实从黎秋水进府开始,她就防备着,将阿庆这样不安分的丫头安排到黎秋水身边也是白嬷嬷故意的。 她想着要是哪天阿庆犯了错,或是阿庆怂恿黎秋水犯了错,就能借机赶走这个长相妖媚风情万种的异域美女了。 可自家世子妃看样子是真心与这位黎姑娘交好,真是没防备心! 于是她只是垂下眼睑,没说话。 世子妃心性纯良,有些事,她来做就好,不用世子妃出手。 晚上李昭回来,由着宋清月亲手为他更衣,道:“我听说宁侧妃打人了?” 计公公站在一旁,很是时候呲出一口大白牙来:嘿嘿! 宋清月嘴角抽了抽,这个计全福,太鸡贼了! 她转头对李昭道:“是啊,我去把人给领回来了,安排在五芳斋后面的院子里了,免得她又被人抓住打一顿。”叹口气,又道,“我没对宁侧妃做什么,连句重话都没说,她就挑衅我,问我是不是怕她,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欠揍?”说罢摇摇头。 宋清月身形娇小,长得还脸嫩,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模样,却用一副长辈的语气说着话,李昭好笑地捏她脸,道:“想要为夫怎么做?” “嗯——”宋清月沉吟一声,道:“你原本不是明晚要去她那儿过夜的么?” 李昭瞟了一眼计公公,计公公一瞬收了他的大白牙,往阴影里一缩,瞬间不见了身形。 李昭收回目光,道:“是,原本打算明晚去。不过我不碰她,真的不碰她,只是……我若不去,祖母那儿阿远那儿都不好交代,府中旁人也难免说你的闲话。” 李昭神色紧张地小心瞧着宋清月,宋清月不在意地轻笑一声,垂下眸子根本不去看李昭,黝黑的瞳仁隐在垂下的睫毛里,黑黝黝的叫人看不清楚。 “明日,殿下改去听雨轩。”宋清月的手抚上他的胸膛,被李昭一把攥住,鹰一般地盯着她,眉间轻蹙,眸色染了三分愠怒,语气也不善起来:“娘子,又利用为夫?” 宋清月就知道他不爱被安排,可想起黎秋水高高肿起的面颊还有破掉的嘴角,昏黄的烛光里,她眸色更深了,就咬着唇,一边轻轻摇晃他的手臂,一边巴巴地望着他,眸如春水,面如莹玉。 李昭神色一凝,望着她这张脸,被她用这双眸子这样一瞧,总是心就颤颤巍巍地软成一摊,怎么还舍得拒绝,随即无可奈何地叹一声,道:“好,都听你的。” 他轻轻揽住她的腰身,勾起唇角,用极为性感地声线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为夫帮了娘子,有什么好处?” 摇曳的烛光里,他威胁的、诱惑的、痴迷的眼神仿佛点亮了他的英朗和清俊,眉眼都明亮起来,带笑的唇角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恶劣。 被他极具侵略的眼神一盯,宋清月头皮发麻,腿脚发软,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栗。 两人之间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用力拉扯着,谁也不甘愿就那么被谁轻易握在掌心里。 她不说话,他就静静的等着,像是个极有耐心的猎手,等着猎物主送献上自己的全部。 李昭带着茧子的手指,慢慢挪到她纤细白嫩的后颈,细细摩挲他昨晚留下的红痕,浅淡的印子还在,他悠悠翘起唇角,这一笑比之方才还要生动明媚,目光中仿若充满了痴缠和迷恋。 宋清月抿了抿唇,慢腾腾将手搭在他肩上,踮起脚尖,轻轻啄在他唇角,柔软而香甜,美好却一触即离,不给人更多感受的机会。 李昭喉骨上下滑动,呼吸变的有些炙热起来,哑声笑道:“就这点?” 宋清月双臂钩住他的脖子,仰起脸来软绵绵地道:“哥哥低些,我够不到……” 腰上的打掌骤然一紧,她被他扣在怀里,擒住呼吸,轻吻变成深吻。 她被迫垫脚,头颈仰到极限,迎接他蛮横急迫的亲吻,时间久了,唇儿被吮吸得麻木,宋清月的小脸憋得粉红,又娇又软地呜呜了两声。 李昭垂眸,对上宋清月那双依旧清明冷静的眸子,手心没有来地抽搐了一下。 他放佛在这娇柔地如同一只猫仔的女人眼中看到了一层从前不曾见过的戾气。 他的小猫儿,爪子是尖的,牙也是尖的,连那七窍玲珑的心也是带着锋刃的。 一股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浑身都因为这股兴奋而微微战栗。 李昭揽着宋清月纤细的腰肢,将人带到屏风后,下人们低着头安静地退出去,外间菜饭也拿下去温着。 他将她压在长案边,宋清月皱眉:“去里间?” 李昭从她颈窝间抬起头来,邪肆地笑:“月儿妹妹何时这般迂腐了?”说着便挥手扫掉长案上的书本卷轴,将她放上去。 “我的东西!”宋清月有些绝望地看着被这冤家弄掉在地上的府务账册、图纸、习题集、教案、工作备忘录,文具袋里还有新做的玻璃刻度尺呢!于是对着他又踢又打:“东西都被你弄乱了!你讨厌死了!讨厌死了!” 换来的只有衣物被撕裂的声音,还有男人低沉而缱绻的笑。 …… 林万福有些生无可恋地守在外头,几个新提拔上来的小黄门却满脸兴奋地支棱着耳朵,被林万福几脚踹出院子去。 因着玉棋几个全被李昭打发到温泉山庄那边了,于是前院里又提拔了几个小黄门顶替那六个玉的位置。 美人乡,英雄冢,自家殿下近来是愈发迷恋世子妃了,林万福不由地叹息出声。 玉笙居中,宁越瑶昨儿月事刚结束,又差人来请,理由是今日下午亲手做了点心,想请殿下过去品尝。 这次便是连林万福都不用开口了,屋里的声响叫人脸红心燥的,芸香听了两耳朵便逃命似的跑走了。 回到玉笙居,她手里绞着衣角,吞吞吐吐地也没说清楚,反正就是没把殿下叫来。 宁越瑶气起来,左右开弓给了她两巴掌:“话都说不利索!没用的东西!” 江嬷嬷眉头紧皱,却没说什么,芸香却神情木然,屋子里的丫鬟们神情都十分木然,早习惯了。 芸香回到后头自己睡的屋里,凌香几个围上来,拿出消肿的药膏,熟练地帮她涂抹。 芸香眼神有些呆滞,沉默着任由姐妹们为她上药。 “芸香,你怎么了?”清音问道。 清芷也在一旁安慰:“没事的,这不是常有的事么?咱们侧妃那人,就是气不过发泄一下罢了。” 清络也道:“殿下不来又不是你的错,你别难过。” “不是的,我只是……”芸香回想起她在五芳斋里听到的,看到的,脸又红起来,眉头紧锁,咬住唇,良久,喃喃出声:“你们说,咱们侧妃,真的争得过正院那位么?” 清音、清芷、清络闻言俱是一怔。 “怎么突然这样说?”清络道。 “你们不觉得,正院那位很厉害么?府务管得好,听说大理寺、刑部,还有北镇抚司都争着请她去帮忙,人这么能干,还能笼络得住殿下的心。我瞧着……世子殿下是真的喜欢那位喜欢狠了。”芸香看着她们,满眼的凄惶。 清络摇摇头,拉住芸香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怕什么?那位瞧着就是个身子娇弱的,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孩子来,这些宠爱都是虚的!世子再喜欢她,能喜欢几年?等咱们侧妃有了孩子,着急的就是五芳斋了。别担心,啊!” 芸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屋中众人与她神色差不多,这个道理她们都懂,可心里就是止不住地有种没着落的感觉。 自家主子身体再是康健,可世子殿下不来啊!肥田也要有人耕才能结果不是? 次日,因为李昭说好要来玉笙居过夜的,宁越瑶从下午就开始准备了,又是亲手熬了汤、做了点心,又是香汤沐浴,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好好打扮了一番,结果却是在晚膳前得着消息说是殿下直接去了听雨轩用晚膳! 宁越瑶当即就要把熬了两个时辰的汤打了,被江嬷嬷按着手,没做成。 “侧妃仔细手!烫着就不好了!” 檀香也在一旁劝道:“是啊,侧妃,大不了再叫兮香去请就是了,就说请殿下过来尝尝汤,明明说好今日要来的,咱们今晚去请,得理。” “不必了!” 宁越瑶吼了一声,胸口起伏得厉害,她平息了半晌心中的怒意,才红着眼睛道:“看不出来么?这都是五芳斋那个贱人的主意!殿下哪里是会主动去听雨轩的人?!” “也……也不能这么说呀,殿下也不会就这么听那位的话。”兮香讷讷,却一句话扎了宁越瑶的痛处。 她抬手给了兮香一个耳刮子。 怎么不听呢?殿下对那贱人几乎百依百顺,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宁越瑶把人都挥退了,一个人伏在床榻上,抱着枕头痛哭起来。 她不明白,她这么好,她为了他连侧室都愿意做了,他为何就不来多看看她,为何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呢? 宋清月那个庶女出身的贱人到底比自己好在哪里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 招生面试 听雨轩里,李昭正瞧着云鹰大块朵颐地啃猪肘子。 其实宋清月胃口好的时候,吃饭也挺爽朗,一口接一口的,看着她吃得香,李昭自己也更有胃口,但月儿也没像云鹰这样吃得满嘴满脸的油啊! 这看着就有些倒胃口了。 其实原本厨子们是把肘子肉剔下来,可以用筷子夹着吃的,可是云鹰觉得那么吃不够香,非要求整块上,啃着吃才香。 快两个月不见了,再见到云鹰,可把李昭吓了一跳,也不知是府中伙食太好还是别的缘故,云鹰看起来,脸大了一圈,整个人都圆润了不少。 与前一次不同,云鹰对李昭表现得极为冷淡,自顾自地吃肘子,自顾自地看话本子,也不去伺候李昭。 正好,李昭乐得轻松,坐在床边看自己的书,到了时间就熄灯睡觉。 云鹰似乎也不太期待他对自己做什么,倒下就呼呼大睡。 于是李昭刚睡着不久,就被云鹰的鼾声吵醒了。 顺带着还被她踹了一脚,若不是脑袋撞在床栏上,他大约会被直接踹下床去。 李昭苦着脸,捂着头,扶着腰,心想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份罪,完全忘了当初他怀着什么样的坏心眼给李晵挖坑的。 如今这也是他给别人挖坑的报应。 他不是什么会委屈自己的性子,当即气呼呼地回了五芳斋,把还在睡梦中的宋清月教训了两万字的。 宋清月睡得好好的,被这人弄醒了,折腾一番,也是来气,连踢带打,又抓又咬的,可哪里能敌得过满身肌肉的高大男人,被弄哭几次,睡着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才从昏睡中醒来。 她向小秦公公打听,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气得翻了好几个白眼,末了没忘记让白嬷嬷送了不少东西去听雨轩,特别是布料,怕云鹰衣服小了不够穿,外加一小盒子碎银馃子和几贯铜钱,用来打赏下人用的,有了银子做什么事都会方便许多,唯恐府中下人们因着李昭昨晚的行径,怠慢敷衍那边。 白嬷嬷撇嘴,略带不满地道:“难为世子妃替那个傻妮子着想!” 宋清月无奈笑道:“人家跟我无冤无仇的,我干嘛要苛待人家?” 她承认自己时不时会犯点圣母病,不过对着云鹰那种心思单纯的人圣母一点似乎没什么问题?她又不是重生复仇来的,没那么多苦大愁深的心思,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顾照顾别人,没毛病啊。 云鹰收到东西了以后还挺开心,把抚摸着前殿小陆公公送来的布匹笑道:“看来殿下来一趟也还是有好处的嘛!” 潘嬷嬷咧嘴,这位的脑子还真的除了吃的,就是穿的,没忍住说了一句:“布料再好看,也要人好看了,穿在身上才好看呢,侧妃您吃饭的时候可节制些!再胖下去真的不好看了!” “是吗?” 云鹰有些委屈地眨眼,其实她也知道好像不该再胖下去了,可是她真心觉得这府里厨子们做的肉菜好好吃啊!特别是糖醋排骨、红烧五花肉还有醋猪肘子,不让她吃,简直太残忍了! 她低着头,很是有些委屈地道:“可是我们草原上的男子就喜欢丰腴的姑娘啊。” “那要不,咱们多动动?出去走走?咱们王府在西郊有个跑马场,要不您去转转?”潘嬷嬷提议。 “有跑马场?您怎么不早说!” 潘嬷嬷有苦难言,这不是一开始瞧着世子殿下不中意您,不敢胡乱提要求么!现在瞧着,不宠爱归不宠爱,但在生活上,殿下倒很是愿意照顾她些的。 “怎么去?今天就能去么?”云鹰站起来蹦蹦哒哒的,似乎想要马上就走。 “别急!今儿肯定是去不了了,这得先去跟世子妃请示,世子妃同意之后还要安排马车,马场那儿也要准备呢。” “这么麻烦!”云鹰撅起嘴来,不过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诶,对了,那儿可以射箭不?我还想打猎,现杀现烤……” “您先别提这么多要求了,还得世子妃同意了才成。” “那嬷嬷您赶紧去跟她说说呀!”云鹰不耐烦地催促。 潘嬷嬷犹豫了一瞬要不要给世子妃带点什么小礼物去,这么久了自家侧妃也没去正院请过一次安,有事了倒是想着去了,怪不好意思的,但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这听雨轩里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于是点点头,道:“老奴这就去。” 五芳斋里,宋清月正在面试新一届识字班的学生。 二进院的厅堂里,并排放了两张桌子,面试官有墨竹、墨梅、白嬷嬷、沈湘、燕九畹,当然,还有宋清月自己。 其实宋清月心里还不如白嬷嬷又成算,她这还是第一次面试人呢。不过她以前参加过面试啊!上大学的时候面试过一次,念博士的时候面试过一次,后来找工作的时候又面试过几次。 “你认为自己有什么优势?” “你未来想在哪方面发展?” “你对我们公司(划掉)我们识字班有什么期待?” “你认为自己有什么缺点?” “你在过去的五年中遇到过哪些困难或是挫折又是如何克服的?” “你认为进入识字班,能为咱们识字班做出什么样的贡献?” “在等待新一轮招生的一年里,你有做过哪些准备或是努力?” “第一届识字班的时候报名了么?为什么没报?现在为什么又想来了?” …… 一堆问题问得丫鬟婆子们一个个汗如雨下,面如土色。 宋清月板着脸,正经危坐。 其实她也不在乎她们答什么,一群大字不识一个的丫鬟婆子能答出什么来,她就是觉得好玩罢了,过过当面试官的瘾,嘿嘿! 别说这群丫鬟婆子了,连白嬷嬷、墨竹、墨梅还有沈湘、燕九畹她们几个也被宋清月的问题给弄得默默擦汗。 这都什么问题啊! 换她们答,她们也答不出啊! 宋清月还要她们帮着打分,这一个个被世子妃问得,别说能说出什么内容来了,一个个说话都磕磕巴巴了,还怎么打分? 别说,里头还真有几个不错的,先不提能回答出什么,至少能把话说利索了。 一整天面试了六十多个丫鬟婆子小黄门,宋清月都累摊了,明天还有六十多位,后天还要再面试六十多人。 只不过后面两天,宋清月就敷衍多了,白嬷嬷还有墨竹、墨梅也知道宋清月要问那些问题,照葫芦画瓢地问,至于燕九畹,她不敢越俎代庖,始终笔直地坐着,安静且认真地打分,沈湘本想学着白嬷嬷还有墨竹墨梅她们提问的,但她看燕九畹不张口,便也安静下来,只偶尔说一两句,整体也是沉默的。 宋清月根本没在意沈湘和燕九畹如何,她有点后悔为了自己过过瘾来搞这什么破面试。 面试官真不是人做的事,累得要死,还不能中途停了。 招生办主任也是难做啊。 她撑着脑袋在想,等墨韵、墨香、墨扇、墨屏、墨痕五个人嫁出去之后,墨竹他们几个提成一等大丫鬟,二等的位置就要提拔新人上来了。 她心里已经有了三个人选:厨房的小枣,洗衣房的棉花,锦绣阁里的洒扫东萍。还有两个位置,选谁呢? 其实她脑子里想到了原本在前殿伺候的玉棋和玉屏。 她是听说李昭将原本前殿贴身伺候的侍女全打发到山庄做事了。 可那几位是人才啊,但是她十分顾虑这两人会不会心怀怨恨。要是冷不丁地被身边人在背后捅刀子那可要恶心死。 那几个玉真是可惜了!人聪明机灵,做事也周到,长得还漂亮,她们本可以有大好的前途的啊。 犹豫来,犹豫去,最终她还是用铅笔把两人的名字给划掉了。 她可是在王府里,日后大概率还要进宫呢,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丢了性命。 “宋清月啊,不要乱发善心!” 她告诫自己。 三天面试终于结束,还来不及休息,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 宋清月一早就被嬷嬷拉起来香汤沐浴梳妆打扮,按品大妆,准备要进宫了。 亲王府世子妃和侧妃也是有品级的。 亲王、郡王的正妃皆是超品,基本上位同贵妃,王侧妃则地位低许多,见了宫里有些地位的妃嫔都是要跪下行礼的。 亲王世子妃比王妃低一等,相当于正一品,而世子侧妃侧妃大约相当于五六品的样子。大周朝从建立到现在,关于后宫的品级什么的,界定都比较模糊,还未制定如同清朝那般严格的等级制度。 不过世子侧妃身份再低也是可以跟着李昭一块进宫赴宴的。像是李易、李昐、李旻的妾室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 这对宁越瑶来说就足够了。 因着大周手工制造业发达,这种皇室专供的织金云锦礼服是真的华丽,也是真的厚重,上头还缀了好多又大又圆的珍珠,要不是时节已然入秋,温度降下来了,宋清月觉得自己不是被压死,就是被热死的。 脑袋上点翠的珍珠冠打制得十分轻巧,虽然大,却没有想象得沉,但戴得时间长了,脖子还是挺累的。 她是临下马车的时候才叫嬷嬷帮忙把这顶华丽丽的大帽子扣在脑袋上的,耳朵上的超大东珠耳坠子倒是沉得把耳垂都硬生生拉长了。 这时候她真是有点羡慕二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了,她们就不用戴这种头冠,只需打扮得比平日里庄重些就可以了。 今日二夫人孟玉妍看着气色不错,她去拉李易的手,被李易一下子甩开了,她哼了一声也不在意。 三夫人郭芸儿整体风格还是偏冷色调,不过她嘴角带笑,笑得极淡,跟三公子李昐不说有多恩爱,看着倒是相敬如宾,相互之间很是和谐的样子。 至于刚刚嫁进来没几日的四夫人房依兰则满脸都洋溢着幸福的笑意,跟四公子李旻两人眉来眼去黏黏糊糊的,瞧着就十分恩爱。 来的路上宋清月就听李昭说了,说是四房那边送出去两个从小伺候四公子的通房,秀女出身的两个侍妾也送去庄子上一个,另一个据说出身还可以,她父亲这两年在北部边防晋升得有点快,便留在了府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唇边带着一抹顽劣的笑,宋清月直觉他在打什么坏主意,但她没问。 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宋清月不打算掺合。 李昭领着宋清月、宁越瑶、云鹰三人跟在父王和王妃还有庄侧妃身后。 云鹰在跑马场疯玩了两日,今天眼瞧着脸黑了一个度,但精神特别好,一双眼亮亮的。 路过一群排队等着进去的外命妇,宋清月在比较前头的位置瞧见了母亲梁氏,在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中间,梁氏的黑发尤为显眼。 而武将那一列的外命妇的头发就黑多了,当然,有白有黑的,像是宁越瑶的继母王氏就才三十几岁。 按理说大姐姐、二姐姐也该来的,可惜大姐姐去了西北,二姐姐怀孕,都没能见着,大嫂没有诰命呢,今日不能进宫。 李昭转头瞧了瞧宋清月,低声问道:“累不累?” “还好。”宋清月亦小声道。 李昭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忍忍,咱们今日争取早点回去休息。” “真的还好,至少咱们是皇亲国戚,不用排队。”宋清月笑起来,两只眸子在阳光下好似有星辰在里面闪烁。 李昭正过脸去不瞧她了,攥着她的手却紧了紧,耳根微微发烫,心口也在发烫。 不知为何,瞧着她身着礼服站在自己身侧的样子,心里便是满满的,涨涨的。 日后,他还要牵着这只手走很长很长的路,他要牵着她入东宫的大堂,还要牵着她登上太极殿那高高的汉白玉石阶……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中秋宫宴 入了承乾宫,孟淑妃娘娘看起来还是那么有活力的一个老太太,尽管已经年近花甲了,一头发量丰沛的长发却还是墨色的。 众人拜见过后,孟淑妃先抱了抱叶典仪生的八公子,才六个月呢,肃王也不怕孩子出事,就这么大剌剌地抱来了宫里。 小家伙倒也不哭不闹的,肉嘟嘟的小脸憨憨地睡着,孟淑妃抱着小孙子,笑得合不拢嘴,连夸自己儿子有福,当即叫身边的嬷嬷去拿了准备好的赏赐来,有给八公子的,也有给叶典仪的。 “取名字了么?”孟淑妃问。 “取了,叫李晍。”肃王懒洋洋地说道。 “怎的这么早就取了!”孟淑妃有些嗔怪地看着儿子,这个年代不兴给小孩子太早取名字排齿序,怕养不住。 肃王依旧不甚在意,仿佛这幺儿是捡来的一般:“母妃,日字旁的也没剩几个字了!再不赶紧取名字,您想让您孙子叫李暴、李暗、李晦么?” 一句说得孟淑妃眉眼一僵,宋清月更是抓紧了李昭的手指,拼命憋着笑。 李家老祖宗定下按着偏旁部首排辈的时候,大约也没想到自家子孙能这么繁茂。 好寓意的字,像是李晟、李昭、李晵这些好名字都是前头哥哥们的,愈到后面,名字起得越是随便,也不讲刚生下来的孩子就起名字容易折寿什么的,能抢到个寓意还行的就不错了! 这次其实肃王原本想好了取个“昉”字的,日初明之意,很好的寓意。结果去皇家玉蝶上写名字的时候,才发现三日前,十三堂叔齐郡王府上三公子的一个侍妾生了个儿子,把这昉字给抢走了,气得肃王在家骂骂咧咧了好半天,熬夜跟家令老大人一起翻《字汇》,找到个晍字,有光明之意,确定之前没人取过,便立刻定了这个字,次日一大早,肃王殿下就狂奔宗人府,把孩子的名字给写上了皇家玉碟。 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拿来长命锁,孟淑妃往小李晍脖子上套了一会就拿下来,交给他的奶妈子收着了。婴儿脖子脆弱且娇嫩,可受不住实打实的金子那么压手的东西。 肃王瞧着母妃逗弄小孙子,笑道:“母妃不必忧心,您儿子我福泽深厚,您孙子也都是有福的。” 孟淑妃哼了一声:“有福怎么一个也不见给我生个曾孙的!” 刚嫁进门的郭芸儿事不关己,一脸冷漠,房依兰瞧了瞧郭芸儿,也做没听见状,李易瞥了一眼孟玉妍,嘲讽地一笑。 李昭也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一动不动地坐着,连微笑的表情都没变一下。 孟淑妃见没人应话,便看向了宋清月:“世子妃,你怎么说?嫁给昭儿一年多了,也没见你肚子有动静。” 宋清月在心里呵呵,又到了点名批评自己的环节了,不过她不用着急开口,李昭一定会替自己说话的。 果然,李昭抢在前头笑道:“皇祖母,月儿年纪还小呢,倒是玉妍表妹,按说比月儿早一年嫁过来,还比月儿大一岁,玉妍表妹还没动静呢,您从不着急,怎的只盯着月儿催促。” 孟淑妃的脸沉下来,可这事她不占理,只好道:“我瞧着世子妃瘦的还跟个豆芽菜似的,若实在生不出来,越瑶,你也努努力。” 宁越瑶一听这话就高兴,双眼亮起来,也不故作娇羞,大方地笑道:“娘娘放心,瑶儿一定努力。”又看了一眼李昭,眼中情谊绵绵,“只要表哥多来,越瑶定不会叫娘娘失望。” 孟淑妃满意于宁越瑶的乖巧顺从,点点头,对宋清月道:“嗯,世子妃,你也别心生怨妒。女人嫁了人就该以夫为天,为夫家绵延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宋清月坐得端庄,笑得贤惠,十分大方地道:“娘娘不必忧心,月儿身为世子正妻,不管是谁生的孩子,都是月儿的孩子。若是宁妹妹有了孩子,那便也是孙媳的孩子,日后要叫孙媳一声母亲。孙媳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会嫉妒呢?” 李昭十分配合地道:“世子妃说得是,皇祖母放宽心,月儿最是善良大度的,前些日子还主动叫我去侧妃房里。” 云鹰原本坐在后面都犯困了,忽然听到侧妃两个字,一下子惊醒了,左右瞧瞧,似乎没在叫她,遂放下心来,继续打盹。 孟淑妃有些意外地瞧瞧宋清月又瞧瞧李昭、宁越瑶,瘪瘪嘴,终是再说不出什么。 宁越瑶绞着手里的帕子,心想,让大表哥去那个胖子的屋里,果然是宋清月的主意! 宋清月害羞地笑了笑,转头看向宁越瑶道:“侧妃妹妹也是,若是我先为殿下诞下子嗣,切莫妒忌啊!自家姐妹,就该和和睦睦的,不管是谁的孩子,都是殿下的孩子,侧妃妹妹说是不是?” “啊?”状况外的云鹰听到“侧妃”两个字就以为自己又被点到名字,打起精神来,也不管问的是什么,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是啊!世子妃说得是!” 宁越瑶被气了个倒仰,心里再不爽,也只能捏着鼻子附和:“世子妃说得是。” 听她一口一个妹妹叫着,只觉一口老血堵在心头,这声姐姐却是无论如何叫不出口。 李昭有些得意地微微抬了抬下巴,笑道:“皇祖母,您瞧,孙子后院妻妾和美,一团和气。您老待在宫里就别操这么多心了。这不是又有小孙子了么,不如叫母妃常带着八弟进宫来给您抱抱?” 孟淑妃没在宋清月这儿讨到便宜,一脸不爽地扭头哄小孙子去了。 从承乾宫出来,才正式去太和殿赴宴。 除了冬至、元旦,中秋也是宫里最高规格的宫宴了。 宋清月被李昭牵着手走在紫禁城平整的砖道上,一边想着这道上的砖头看着真平整真新啊,比起后世她参观博物院时已是满地坑洼了,一边又想着那个孟淑妃为啥就看自己不顺眼呢?真是奇了怪了!只要她进宫来,几乎次次都要为难与她。似乎不说她两句不好听的,她老人家就心里不痛快似的。 按说这老娘娘在这深宫之中浸淫了这么多年了,李昭又是她看好的接班人,既如此,跟自己这个未来的后宫掌权人结个善缘不好么? 淑妃老娘娘要觉得自己活不了那么久,那不还有孟家那一大家子吗? 非要图嘴上痛快,但又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何必呢? 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暗自摇头轻叹,李昭转头看她,抬手在她面颊上轻捏了一下,柔声道:“没事?” 宋清月带着些无奈的笑着摇头:“没事。” “皇祖母就那样,也就嘴上图个痛快,你别往心里去。”李昭又道。 “我知道,真的没事。”宋清月笑道。 又走了一会,李昭听她微喘,又问:“路长,累不累?” 宋清月摇头。 今日因为人多,除了王爷、王妃级别的可以乘肩舆,小辈们是都要走路的。可关键是穿着一这一身十来公斤重的礼服大冠在大太阳下头走那么久的路,实在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到了太和殿,要等着众大臣以及大臣家眷们进场,皇帝来了之后,要给皇帝老头儿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之后便是要不懈怠地正襟危坐尽两个小时。 云鹰大咧咧地吃喝的时候,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瞧着她,这位是真的不怕等会要去上茅房么? 要知道穿着这么一身隆重的礼服去上茅房可不是容易的事,得先去更衣,然后去上茅房,上完茅房再把衣服换回来。这中间万一出什么岔子都是很要命的事。多数人的选择都是不吃不喝,免得去茅房麻烦。 云鹰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看宁越瑶:“怎么了?为何你们不动?” 宁越瑶抽了抽嘴角,道:“没事,云侧妃接着吃。好吃么?” 云鹰哀叹一声:“难吃!做好都不知道摆了多久了!”她丢下筷子,学着大家安静坐着,也不多吃了。 宫宴结束后,李昭抱着小八弟,还有李易,已经新婚的老三、老四夫妇去给皇帝磕头。 除了参加这种大型宫宴,李昐、李旻已经好些年没单独拜见过他们皇爷爷了。其实自打他们出生起,就没跟爷爷说过几句话,所以拜见完也就站在一边没事了,倒是老皇帝抱了抱打瞌睡的小孙子,笑呵呵地道:“这小子倒是乖巧,不像阿昭小时候,张牙舞爪的,放在地上一会功夫没看住,就爬到龙案下头,啃桌腿。” 李昭摸摸鼻子,难为情地道:“爷爷您就别在弟弟们跟前打趣我了!” “这有什么!朕记得清楚呢,淑妃的簪子也不知道给你啃坏了几根,嘿嘿!你小时候,那可真是个有劲头的小东西。”皇帝摇头,笑得很是慈和。 肃王在一边挑挑眉。 “怎么,老三,你有什么想说的?”对上儿子,皇帝又变成了那个暴躁老头。 “父皇您这……儿子小时候啃桌腿,啃御笔,啃我母妃的簪子,您嫌弃儿子跟什么似的,阿昭这小子啃了,您就夸他。您不能这样啊!” “你滚蛋!朕就看你不顺眼,看朕的乖孙喜欢,怎么了?你滚滚滚!滚出去。别叫朕瞧见你,瞧见你就烦!” 祖孙三人絮叨了一阵功夫的闲话,皇帝捂着嘴压抑了一个哈欠,又说了几句话,就让老三一家子走了。 李昭和肃王父子二人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都意识到老皇帝的精神不济已然如此明显,大概是真的支撑不了多久了。 是成是败,大约就在这一两年间了。 宋清月此时取了发冠,脱了礼服正倒在马车里等他呢。 累了大半日,不仅头昏脑胀的,那有华丽又沉重的黄金东珠的耳坠子戴久了,耳洞似乎还发炎肿了起来,又疼又痒,偏还没有红霉素软膏,叫她难受得不行。 李昭打开车门,一眼瞧见闭眼横卧的小姑娘,他轻手轻脚地进来,在她额头上摸了摸,紧接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回来了。”宋清月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有些萎靡地瞧他。 从宫门口出来就头昏脑胀的,她就是经不住晒,暴晒加劳累,又不太敢喝水,身体立刻就吃不消了。 宁越瑶回到自己的玉笙居里也立即摊在塌上不想动弹,出了汗,身上黏糊糊的,要沐浴,真是不想爬起来啊!可晚上还有家宴,总要起来准备好的。 到了晚宴的时候,伙食比宫里的好了不少,就是大家都累得有些萎靡不振的,肃王殿下回府之后也小憩了一下呢。 起来听说五芳斋又喊了御医,肃王皱眉啧了一声。 大儿媳妇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委实太娇弱了。 好在晚宴的时候,她到底出现了。 发热也就是那么一小会的功夫,下午洗个澡,睡一觉就好了,宋清月觉得自己大约是中暑了。 不过晚宴她也没坚持多久,只坐了半个时辰就回去了。 宋清月一离开,好像打开了什么闸口,众人纷纷寻了理由早些回去休息,肃王挑挑眉,伸了个懒腰,也跟着王妃去了正院。 宫宴可真是累人啊! ~ 宋清月这儿小日子过得风平浪静,孟晚枫的中秋却依旧像是中那般惊心动魄。只不过,一切针对靖王父子的阴谋诡计都跟肃王府没什么关系。 肃王现在一门心思地秘密打造超时代的火器:滑膛燧发枪。 最近,宋清月又新交给他一份新的图纸——“连发火炮”。 肃王知道宋清月大概还有别的东西,可她不一次性拿出来,总是一点一点慢慢往外掏,肃王虽然心里是着急的,但他不催促。儿媳妇是个聪明人,她的小心思肃王是能猜到的,可也拿宋清月没法子,他总不能逼她。 其实有燧发滑膛枪就已经叫肃王殿下信心满满了。 肃王殿下觉得有了那些火器,他甚至都不用冒着风险费神费力地给人挖坑设套了,只等老爷子一嗝屁,他就将手头收集到的几个兄弟的罪状一一公布,然后带着这些大宝贝干它丫的。 他就不信,有了那些东西,还有谁有能力与他抗衡! 所谓的连发火炮实际上就是十五世纪末期出现的一种相比红衣大炮更轻型的火炮——“佛郎机火炮”。 这种火炮的口径没有红夷大炮大,长度也比红夷大炮要短,因此射程也短,但好处是可以连发,机动性也更强。 宋清月的设计图纸没问题,关键还是材质不够结实,不管是枪还是炮的炸膛的几率依旧高。肃王把宋清月喊去书房询问铸铁事宜,正好李昭也在。 宋清月当真不懂,她只犹豫道:“儿媳隐约听说……钢材强度一是跟铁里面的碳含量有关系,二就是跟冷却的速度有关系。” “冷却的速度?”肃王殿下看着佛郎机火炮的图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宋清月点头:“具体怎么操作我不清楚,只是隐约知道是需要控制退火的时间。” 李昭笑道:“父王,既然咱们知道了关窍在退火的速度上,那便叫人试好了。怎么退火,具体需要花多久,都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他转头看向宋清月,眼里满是笑意,宋清月却避开他的目光不愿看他。 出肃王书房的时候,李昭追着宋清月出来,道:“中午一道用午膳?” 宋清月不愿意搭理他,李昭啧一声,去拉她的手:“怎么还是不理人呢?” “你不忙了?” “忙啊,可为夫想娘子了,偶尔偷个懒陪娘子一道用午膳总是可以的。” “随你。” 李昭一路旁若无人地牵着她的手往五芳斋走,就算王府里的下人们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了,小丫头们偶尔撞见了,依旧会觉得羡慕呢。 “这几日在忙什么?”李昭问她。 “秋天了,忙收账呗。”宋清月道,“明日我还要去一趟保定的庄子。” 李昭点点头:“早去早回。最近我这儿实在太忙了,就不陪你去了。” 宋清月哼了一声:“好像谁想见着你似的。” 李昭瞧着她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无奈叹口气,用力捏一把她的脸。 ~ 这个暑夏似乎一晃眼就过去了,几场大雨摧了整池残荷,蛙叫蝉鸣声愈低。晨起时秋霜露重,外头草木颓萎,王府中却是菊花盛开,金桂飘香,没有一丝颓然之气。 中秋之后,秋意渐浓,枫叶红红黄黄地染了半池湖水,北方地区也开始了一年中最后的农忙。 城外的片片农田上又开始冒气烧田的烟气,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晒着粮食,晒干之后的粮食还需要脱皮去壳。 稻谷是去壳就能卖了,小麦则还要多一道磨粉的工序。河道上的磨坊也转起来,小麦要拿去磨坊磨成粉才好卖。 而京城周围,特别是北直隶地区的河道基本都被世家权贵们的磨坊给占满了。 当然一些村中的富户家里也有用骡子或是驴拉的磨,但比起水力的磨坊来说,规模小、效率低,费用还高,因为不论是骡子还是驴总是要吃口粮的,哪像河水,哗啦啦流淌着,磨子自己就转起来了。 漏夜,李昭还在前殿书房里呆着,宋清月已经几日没见着他人了,总是深夜于她睡得正香之时,这人钻进被子里来,搂着她胡闹一通,还口口声声让她只管睡她的,次日一早,这人又不见了踪影,好似昨晚只是梦一场。 可李昭就算忙成这样还夜夜往五芳斋跑,叫宁越瑶嫉妒又无奈,绞碎几条帕子,抱着被子哭了几回,终是认清了现实:她心心念念的大表哥,不仅一点不喜欢她,还极为迷恋着那个宋家的小庶女。 “嬷嬷,嬷嬷您说我该怎么办?”这一次,她是真心求教了。 可江嬷嬷能有什么招术呢? 世子殿下不来,她有千般能耐、万般手段也施展不出来啊。 让宁越瑶去找世子妃低头? 且不说宁越瑶愿不愿意,就算她当真低下头来,正院那位就会不计前嫌地帮自家小姐? 江嬷嬷摇头,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了,看人还是看得准的,正院那位看着软乎,实际上是个极霸道的,又聪明又霸道。除非世子殿下自己厌了那位,那位就绝对不可能主动放手的。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九章 李昭出差和漏泽园 宋清月沐浴后,擦干了头发,穿上披风,去厨房里亲手温了一盅牛乳给李昭送去。 按理说后院女眷不应当出入前殿书房这样的地方,不过守在书房门口的万泉见了世子妃一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 宋清月笑着谢了他的好意,却道:“万大人还是进去问一声殿下,我来已然不合规矩了。”再是亲密的人,也要有分寸,有些规矩她认为该守的就必须要守,不然她便是真的被情爱冲昏头了。 眼前的女子美目流盼,气若幽兰,刚刚沐浴过,墨发半干,松松地挽在脑后,随性又温婉,夜晚微风拂过,轻薄的藕粉色衣料贴合她玲珑有致的身段,月色下更有种说不出的风韵。 万泉垂眼,不敢再多瞧一眼,转头敲门进去通禀了,心中亦是对这位堪称绝色的世子妃高看一眼。 得意时还能保持克制的人,这世上当真少之又少。 不过这事看在林万福眼里又是另一种看法,世子妃总是这样事事都亲力亲为,不论是送夜宵还是伺候更衣洗漱,不知道的只当她是对殿下上心,可这何尝不是防着她屋里那些丫头们,丝毫不给人机会? 她屋里那几个可真个个都是好颜色又都知书达理、能干伶俐的。 可世子妃就算是自己来月事也要霸着殿下、从不让旁人伺候,这种行为在林万福看来简直就是妒妇典范。 奈何他现在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只一心替自家殿下委屈和憋闷,想不通怎么殿下就能被这样的女子给拿捏了! 李昭听闻宋清月亲自给自己送夜宵,冷峻的眉眼都柔和起来,幕僚们极有眼色地瞧了瞧滴漏,都言说时间不早了,还有人配合地打了哈欠,纷纷退了出去。 宋清月提着食盒进去,一进书房的门,就见地上铺着一张大大的舆图,李昭牵过宋清月的手,放在唇前亲了亲,问道:“多晚了,怎的还不睡?” 宋清月往他怀里坐,搂着他的脖子,将脸贴上去蹭了蹭,软软道:“几日不见人影,想得紧。” 不论她此话是真是假,李昭听得很是受用,捏一把她的软腰,沉沉地笑:“小娇娇!”紧了紧箍在她腰间的胳膊,轻咬了一下那白皙的小耳朵,沉声道:“忙过了这阵子,为夫便好好陪你。” 宋清月被他弄得痒痒,躲了躲,低低应一声好。 她看一眼舆图,问道:“图上一个个红标是什么?” “磨坊。”李昭答道,他看了一眼舆图,似是有些无奈地道:“京城周边河道本就不多,到了秋季更是雨少,最近朝中关于各家侵占河道之事的官司也多,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便乱成一锅粥。” “磨坊?把麦子磨成粉么?”宋清月想了想,娘家府上似乎没有,但嫡支宋家肯定是有的,问道:“咱们王府也有磨坊么?” 李昭点头,看了看宋清月,忽而双眼亮了亮,问道:“娘子可有解决之法?” 当然有啊,蒸汽机啊! 她堂堂一个煤老板,怎么能想不到,先不说能不能造出火车之类的,用来抽水、拉磨什么的蒸汽发动机,宋清月自认还是有把握的。 但是肃王殿下没掌权呢,她不敢现在就把这么个大招使出来,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万一有人盯上她怎么办? 这东西一旦弄出来,保准要得罪那群拥有水力磨坊的人,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那群人势必要盯上肃王府,盯上自己,再说制作工艺还不够精密的时代,轴承肯定要用到润滑油,她还想去看看延安的地表石油田呢,可惜那油田是军用物资,王府现在定然碰不得。只犹豫了一瞬,宋清月便决定暂时把蒸汽机这个大招憋在心里了。 于是她只笑笑:“殿下容我先想想。” 李昭瞧她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便知道她是有法子的,也猜到她不愿现在就拿出这法子的原因,便又亲亲她的面颊道:“不着急,娘子慢慢想。” 隔日,宁越瑶有样学样地提着夜宵去前头找李昭,奈何没进院门就被拦下了。 “侧妃见谅,这是前殿书房,后院女眷不可随意出入。”万泉一板一眼地说道,自从上次听过这位宁侧妃在马车里打自己的丫鬟出气,他就打心眼里不喜欢她。 “万侍卫这是何意?听闻昨日半夜世子妃就进来了,怎么,轮着我了不行?难道她不是后院女眷了?”宁越瑶压着火气,语气还算温和地问道。 “世子妃是殿下叫进去的。不如侧妃在此稍等,容下官进去通禀一声。”万泉嘴上这么说着,却只是进去晃了一圈,压杆没进书房打搅,出来便道:“殿下让侧妃早些休息,天色不早了,东西我提进去给殿下用便是。” 这就是还是不叫她进去的意思。 因着李昭的冷落,宁越瑶最近好歹学会控制脾气了,咬咬牙,低下头去,道一声:“万侍卫辛苦了。”把食盒交给万泉,很是不甘心地走了。 等她走远了,万泉才把食盒提进去,交给林万福,道:“宁侧妃送来的夜宵。” 林万福有些意外于宁越瑶竟然没要求进来,抬眼看了看万泉,心里就都清楚了,想说两句什么,可万侍卫这也算是按照规矩办事,一点错也没有,便抿抿唇,半个字也不多说,将食盒提进去了。 李昭见到食盒还以为是宋清月叫人送来的,嘴角刚要翘起来,就听见林万福道:“殿下,宁侧妃方才差人送来的。” 嘴角一僵,又慢慢落了回去,重又低下头,眼底划过一丝失望,漠然道一句:“放着。” 一点要吃的意思也没有。 次日小秦公公把这事说给宋清月听,宋清月笑了笑,心里疑惑这个秦吉福到底是哪边的?他师傅不喜欢自己,他倒是在自己跟前讨巧卖乖得勤快。 这王府里的人事关系也是复杂得很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对了,吉福,万大人家里怎么样?是个什么出身呀?”如今她已经知道傅家是个武将世家,他祖父,他父亲都在边关呢,品级还不算低,傅乘风的主意她是不敢打了,门当户对还是挺重要的,不能叫人家公子哥娶自家丫鬟,不怕傅侍卫委屈,就怕墨韵墨香她们嫁过去受委屈。 小秦公公道:“万侍卫是孤儿,当初王爷在南边的时候收养了一批孤儿小乞丐什么的,都是家里大人被倭寇杀光了的。万侍卫算是其中极有天分的,便被培养做了暗卫。” “他家里除了他,可还有别人了?” “还有一双弟妹。” “哦?现在在哪儿呢?” “在王府一个庄子上做事呢。”秦吉福道。 “怎么不安排在府里?”宋清月十分意外。 秦吉福想了想,道:“奴才从前倒是跟着师傅见过万大人那对弟妹,说实在的……奴才瞧着实在不大机灵的样子。想是万侍卫觉得在府里做事虽然在主子跟前得脸的机会多,却也更容易犯错,还是庄子上安稳简单些。” “这样啊!”宋清月撑着下巴若有所思起来,又问:“那吉福你呢?” “小的是自小被家人卖了,去净了身,送进宫备选的。” “跟家人可还有联系?” “是,每年会寄些银子回去。”吉福道。 宋清月轻轻叹了一声:“你倒是以德报怨了。” 秦吉福微微一愣,心中没由来地一暖,道:“当初家里也是难得没办法了,又全是男孩,奴才那时候年纪最小,干不了活,只有张吃饭的嘴,不净身也只能被饿死。” 他也不是没有怨过,父母兄长求上门来想在王府谋个差事的时候他回绝了,但还要因着孝道给家里寄些银子,只因不想叫上头人觉得他凉薄,却是头回有人说他还给家里寄银子是以德报怨,一阵从未体会过的异样的暖意涌上心头,虽然他面上没表露出什么,可心里却是对宋清月的感觉不大一样了。 听说了他的身世,屋里的丫鬟们对他纷纷愈加温柔起来,墨竹瞧他守夜辛苦,还特地给他准备了夜宵。 自此,小秦公公往五芳斋跑得更勤快了。 偶尔师傅不在的时候,还会偷偷在世子殿下面前提一提宋清月,帮世子妃说好话。 李昭顶乐意听他说这些,听得高兴了还会给小秦公公赏。 “最近本世子事忙,你多跑跑五芳斋,瞧见世子妃有什么缺的、想要的就去置办,看到好的也尽管买了送去。” 小秦公公趁机卖乖道:“奴才听说前阵子孟三姥爷不知打哪儿弄到一批菊花,有好几盆珍品!” 李昭挑挑眉,心想孟家难不成是又不安生了?亦或是有人给肃王府挖坑? 不过有珍品好啊,月儿喜欢花,他每次送花给她,月儿就能对他温柔一点。略想了想,李昭朝秦吉福勾勾手指,压低声音道:“去,让计全福去查查三表叔又干了什么事,收了什么人的贿赂,报给我知道。那几盆珍品想法子弄来,别的你不用管了。” “诶!奴才遵命!” 李昭抛给秦吉福一颗金豆子,小秦公公接了,屁颠颠地就要往外跑。 “等等。”李昭叫住他,“别叫你师傅知道!” “明白,嘿嘿!” 林万福也是个执拗人,大约能力强、自尊心强的人都挺执拗,就算李昭是主子也不得不考虑得力心腹的心情。现在讨好宋清月的事都交给小秦公公做,免得再出了岔子。 廿一这日,李昭自宫里回来就把宋清月找去葆光殿。 一进门,就瞧见林万福正指挥着小黄门们忙着打包行李。 “这是,又要出远门?”宋清月皱眉。 李昭揽过她的纤腰,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面颊,笑道:“还好,不算远,山东近日来阴雨不断,钦天监的人说,那雨大概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收获的粮食没法晒,再不晒就都要发霉。皇爷爷让我去山东帮着把粮食运到天晴的地方晾晒,晒完再运回去。” 宋清月瞧他眼下淡淡的青色,才明白原来前些日子他不光是为了磨坊,也为了这件事才辛苦了那么多日子,便配合地问道:“这运来运去的,得花多少力气?人员、物资调度、管理事情也很多很杂?” 李昭的唇角微微翘起,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却依旧故作正经地道:“转运之事虽繁杂,能捞的好处却不少,确实想做的人不少。” “怎么陛下单单就选了殿下负责此事呢?想来朝里定是抢破了头的。”她笑盈盈地继续问。 李昭继续故作淡定,似是轻描淡写地道:“早先我写过一个兵马后勤驿传章程给皇爷爷瞧过,大约是皇爷爷觉得还不错,可用。” “那也是夫君先前一次次押运粮草得来的经验,旁的人可做不到哥哥这般周到细致,有条不紊。”她不要钱地夸赞着,继而又好奇地问道,“那运力成本什么的,朝廷出么?” 李昭道:“役夫在当地征调就可以了,马匹、粮草什么的,大约还要跟当地驿站商讨,指望兵部为了这事拨款是不可能的。” 驿转隶属兵部,然而秋收赋税又是户部得利的事,是以这件事两厢都可以推诿,谁也不愿意掏银子,那费用最后势必要摊到地方头上去。 普通官员办了也是办了,就算贪掉些粮食,造成点民怨,大约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毕竟比起收获的粮食堆在仓库里发霉,这些都不算什么。 可若是王府办差却又是要另当别论了,那群御史会像是见到死尸的秃鹫一样兴奋,盯着你不放,群起而攻之。 要想把事情办快办好,还不被弹劾,不缺钱的肃王府不出点血是不可能的。 皇帝想必是这么盘算的? 宋清月皱眉:“你爷爷不拨款的么?是指望咱们王府贴银子进去?” 李昭给出一个无奈的笑来。 宋清月很无语:“老爷子这算盘打得真是……” 皇帝防肃王府跟防贼一样,要什么不给什么,关键时刻还想着要你出力,出力不够,还要你出钱。 要自己是肃王,自己也得憋屈死。 宋清月想了想,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要说悄悄话,李昭配合地弯下腰来侧耳认真听。 “到我庄子上拉些煤去,弄点不要钱的煤还是可以的,实在来不及晾干的,建个晾房烘干。”宋清月低声道。 李昭抬了抬眉毛,微微勾起唇角来。 次日的朝会之后,李昭去了中路肃王的书房里,召集幕僚议事,又是忙到后半夜才结束,回了葆光殿看到宋清月和衣睡在他的塌上,卧室里燃着烛火,帐幔也不曾放下来。 听到他回来的动静,宋清月翻了身,使劲撑着身体坐起来,眼睛似乎有些睁不开,就半眯着,问道:“什么时辰了?” 声音哑哑的,似乎还有点鼻塞,着实可爱得紧。 “丑末了。”李昭道,“怎的还不睡?” 宋清月迷迷糊糊的:“怕你就这么走了,想送送你。” 见她一副挣扎着想要使劲睁开眼的模样,他走过抱住她,一块躺下,道:“再睡会,城门还没开。” 这就是确定明日一早就要走了。 “那你走的时候记得喊我。”宋清月低低地嘟哝一句睡了过去。 李昭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他搂着她只觉得心间被填满了,异常满足。 寅末的时候,林万福进来叫醒了李昭,出发的时辰到了。 李昭侧头看了一眼宋清月,见她睡得香甜,他又舍不得喊醒她了。 “月儿,为夫走了。”他轻声道。 长长的睫毛在微弱的烛光里微微扇动了两下,就又不动了。 李昭浅浅笑出来,在宋清月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掩上帐幔,吹了烛火,吩咐下人们别扰了世子妃的清梦,定要叫她好好睡饱了。 走出两步,却又折了回去,他掀开帐幔不知做了什么才又离开。 等宋清月睁眼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床边也空了,一瞧时辰,竟是快要午时了。 那人又悄没声地走了! 宋清月气恼地锤了一下还残留着那人气味的枕头,想要下床更衣,却突然发觉胸前空荡荡的,不太对劲,低头一瞧自己的肚兜好端端的又不见了! 哈! 李大郎,王八蛋! ~ 李昭这次出公差的时间不短,宋清月乐得轻松,可以专心忙自己的事情。 各个农庄的收账工作宋清月现在完全交给白嬷嬷还有墨竹带着几个二等丫鬟们做,墨扇、墨屏、墨玉三人负责审核。府务交给燕九畹和沈湘代理。 宋清月自己则抽空跟肃王殿下讲了讲电磁感应,还带着肃王做了一个小型的手摇发电机出来,另做了个小电机。 最后又做了个挺大的铜锡液体电池组。 肃王看到那些东西,兴奋地像个小孩似的,呆在书房里摆弄了好几日,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询问这几样东西的原理,之后还让竹匠按照宋清月的示意图,做出几个竹叶片,肃王殿下亲自把竹制叶片用铜丝固定到他自己亲手制作的电机上。 将电极接通的一刻,三个叶片成功转了起来,大周朝历史上第一个电风扇诞生! 凉风由这台简陋的电风扇徐徐吹出来,肃王在边上不顾形象地手舞足蹈,汪公公瞧着也惊讶又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其内心的震动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从前阿昭与他说什么数学公式,说什么脚下的地是圆的的时候,肃王虽然觉得新奇,却从未如今天这般震动兴奋过。 他从前只一门心思地想要宋清月再贡献几张好用的火器图纸出来,可现在他忽然觉得,阿昭说得对,宋家这丫头是上天给他们的礼物,李昭就是他的麒麟儿,他本人乃是天选之子。 他的终极目标忽然从单纯地夺取皇位,变成了想要成为万事称颂的“千古一帝”! 因为一个简陋的电风扇,肃王殿下忽然信心大增,他不仅会登上那个位置,他还要做一个闪闪发光的好皇帝,他要证明给老爹瞧,更要给世人瞧,瞧瞧老头子是多么有眼无珠,瞧瞧谁才真正配得上那张龙椅! 又过了几日,汪公公亲自来五芳斋请宋清月去一趟中路前殿的书房,态度极为恭敬,活像是个见到班主任的小学生。 宋清月有些哭笑不得,大约真都把她当成半仙儿了。 她客气地让汪公公坐着等一等,她去后头换个衣裳。 肃王这次找宋清月是想让她瞧瞧自己那边的工匠新做出来的电池电扇什么的。 不过转是转起来了,就是持续时间实在太短了,师傅们希望世子妃去给提提建议,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叫电风扇转动的时间长一些。 至于另一个扩音器,零部件也都照着图纸做出来了,不仅做出来了,师傅们还凭借他们的聪明才智给组装起来了。 效果还是有的,可惜杂音多,音质差,从扩音器冒出来的声音失真严重,肃王手下那群工匠一时之间也没想出什么改进的法子,于是就暂时先搁置在一旁了。 宋清月摇摇头,搞科研开发嘛,十条路能走通一条都可以烧高香了,项目中途被咔,这是常有的,大约还是材料的问题。 得,换了男装,去上化学、物理课去,电池这东西还是挺值得好好研究开发一下的。 主要还是缺锌,得想法子把纯锌提炼出来。 这次肃王没有领着宋清月去上次那个山洞,换了一个位置更远更偏僻的庄子。 庄子里有一个五进的大宅院,前头两进是一个书塾,后面则是一个印刷厂,当然,除了印刷书籍,他们还造些稀奇古怪的机械小玩意儿,其中就有上发条的座钟。 最初也是从海外运回来的,他们把那钟拆了,仿制了好几个,继而有了灵感,又搞出不少机械装置来。 这群人也跟中世纪欧洲那些尝试制造永动机的发明家一样,尝试制造那种东西。 宋清月哈哈笑着,跟大家说了说能量守恒定律,让他们放弃永动机的开发,又说了说电池的原理之类的,在庄子上住了两天,第三日下午才跟着肃王一齐返回王府。 途中路过一片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树林,宋清月好奇,打开车厢上的纱窗朝外看了一眼,指着外头那片树林问道:“那是什么地方?怎得气味这般难闻?” 肃王本在闭目养神,听到儿媳妇问话,把眼睛睁开,道:“这是京郊的漏泽园。” “漏泽园是什么?”宋清月问。 肃王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确认她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似的,见她一脸天真烂漫,才悠悠道:“就是官设的无主埋尸地。” 宋清月:…… 这片漏泽园挺大,马车拐弯的时候,忽有微弱的婴儿啼哭声参在马蹄和车轮转动的杂音之中飘进车厢里来。 宋清月朝车厢外看了一眼,正瞧见林子边上三只野狗正围着个什么东西低头啃食,其中一直野狗因为受了马车的惊吓,抬起头来,半张婴儿的小脸从一团被撕烂的破布中露出来,那脸已然被啃得血肉模糊,露出骨头来。 宋清月被恶心地一阵反胃,啪地一下关上了窗户,抚着胸口,缓缓喘气,可空气里弥漫的尸臭却直往鼻子里钻,叫人难受得不行。 “父王,路边有个被抛弃的婴儿。”她弱弱说道,“在……在被野狗吃……” 肃王道:“嗯,穷人家养不起的女婴多数就抛到这儿。”见她神色怏怏,便又道:“这样的婴儿多得很。” 宋清月低下头,心里胃里都难受,这还是她穿越过来头一回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 她不禁心想,自己真是幸运啊,一穿过来就是知府家的小姐,若是生在农家家里,少不得也会被扔到这儿来,被野狗啃了。 回城内的时候,天色渐暗,肃王也是兴致来了,就带着宋清月下馆子。 这次去的是季家园子,在孝顺胡同里,类似后世的精品私房菜馆。三进不算大的院落,前头两进做生意,后头一进住人。 肃王殿下一瞧就是这边的老熟客了,老板娘见了王爷就热情地往里迎,瞧了一眼他身后还跟着个鲜嫩的绝色小美人,顿时以为肃王这是又风流快活来了,一句小夫人差点脱口而出,被汪公公及时拉住了。 “这是世子妃!莫要叫错了!”汪公公低声提醒道。 “啊!啊哈哈哈!”老板娘的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倒是对着宋清月的笑容更加殷切了:“您瞧,小妇人是个没见识的,世子妃还是头回见呢,喜欢什么样的菜色?小妇人这就吩咐厨娘做去。” 宋清月只简单道自己爱吃清淡的,像是淮扬菜或是蜀菜那样的,老板娘殷勤应了,吩咐身边的小丫头去厨房交代。 这个时代的四川还不兴吃辣呢,叫宋清月印象最深刻的一道川菜就是鸡豆花,偶尔她胃口不好的时候,李昭就会叫厨房做这一道。 这座季家院子,无论是院落,还是屋内都布置得十分雅致,一边吃饭一边还能欣赏好些美女的吹拉弹唱,也就是俗称的清倌人。 宋清月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嘀咕,自家公爹可真是会享受,也不怕御史弹劾。 事实上弹劾肃王殿下的奏章就没停过,都是屁大的破事,不是说他奢侈浪费,就是说他风流荒唐,几乎成了皇帝案头第二多的垃圾奏折。 第一多的自然是问好的折子。 某些地方官员,生怕皇帝忘了自己,送来的问安折子,通篇废话,纯粹只为刷一刷存在感,皇帝还要费工夫写个:“朕安。” 宋清月原本看那些个江南来的美人唱小曲还听得津津有味的,可中途忽然想到那个满脸脓包的婴儿,胃里就翻江倒海的,呕得慌,顿时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章 养济院 回到王府之后,宋清月便恹恹的,一脸疲惫的样子,回到五芳斋,洗了澡早早睡下了。 王妃小宁氏那边得了信,说是李昭一走,肃王殿下就带着世子妃出了门,在外头住了两夜,今日还一同去了季家院子,世子妃回来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很是疲惫的样子。 这是……得妖精打架打成什么样才能那般疲累? “这老狗!”小宁氏捏紧了拳头骂道,“老大一走就忍不住了么!那小妖精也真是,迷倒了小的不算,还勾引老的,嬷嬷,你说,你说,王爷莫不是真动了心?三番五次的……” “娘娘莫要生气,总归这事等日后捅出来了,那小妖精得不了好的。” “她也不怕遭报应!老不羞的,都四十好几了,也不怕闪了老腰!” 再怎么想看李昭遭殃,小宁氏也还是气的,特别是想到自己丈夫可能当真动了心,她心里就堵得慌,恨不得现在就杀到平洪殿去把李炟骂个狗血淋头。 可她到底不敢。 她还等着日后在关键时刻给李昭那个天杀的臭小子致命一击呢。 ~ 因为看了野狗啃食婴儿的场景,宋清月好几天没怎么吃下东西,把白嬷嬷急得团团转,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肃王殿下带自家世子妃出去干了什么,怎么两天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就算是宋清月的心腹,可有很多事,白嬷嬷也是不知道的,王府的机密宋清月更是嘴紧得很,一句都不会说。 她一个中年深宅妇人,能想什么,自然不自觉地就跟王妃小宁氏想到一块去了。 她是相信自己家世子妃品性的,可她信不过肃王殿下啊! 那位可是以风流著称的! 且肃王长相俊美,虽然四十有四了,脸上却没几道褶子,头发浓密乌黑,一身健壮的腱子肉,比起嘴上没毛的年轻小伙子,更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后院那些年轻的小侍妾们伺候起肃王殿下,基本没有哪个是勉强的。 难不成,难不成自家世子妃也被这个风流的公爹给哄了去?! 白嬷嬷心里是又惊又怕,不敢问,也不敢说,愁得掉了一大把头发。 宁越瑶那边算着日子,差人去前头请世子殿下去玉笙居,一问才知道李昭已经走了好几日了,当即气得要来五芳斋闹一闹,问问宋清月这个正妻是怎么当的,为何世子殿下出远门不通知大家,也不安排人随身伺候。 不过她根本没能进得去五芳斋的院门。 白嬷嬷心情烦躁得没工夫搭理宁越瑶,两三句话就想把她打发走,五芳斋外边还有世子殿下留下的亲卫三十人,把五芳斋护得铁桶一般,宁越瑶根本都没机会去里面闹腾。 宋清月自是不清楚白嬷嬷在胡乱琢磨什么扒灰文学,也不知道院子外头的喧嚣,她几乎夜夜梦见那个被活活啃食得血肉模糊的婴儿。 她前世就特别害怕看恐怖片,每次看了都会做噩梦,何况这一世还是现场版的,她被吓得夜里惊醒好几次。 睡不饱人就没精神,没精神就没了胃口。 前世看戏文里说什么较弱的小娘子被吓病,吓死的情节,觉得过于夸张,等到自己亲身经历了才知道有多恐怖。 吃不好、睡不好,加上秋季温度变化大,到了月底的时候,在惊惧和焦虑之下真的就病倒了! 这一病,似乎更加印证了一些人的猜想:年轻娇弱的儿媳妇,在无耻风流的公公威逼之下,又羞又耻,又惊又怕,因而一病不起…… 不过心里没鬼的人自然不会联想到这些乌七八糟的,肃王更是不知自己的形象能在后院这些女眷眼里坏到这个程度。 他听说宋清月病倒了,立刻皱起眉头来。 “汪禄恩,怎么回事?老大回来了,本王怎么交代?” 自家儿子有多宝贝这个媳妇肃王殿下自是知晓,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等他回来就病倒了,可不是不好交代? 汪公公犹豫道:“莫不是被京郊的漏泽园吓的?倒是老奴考虑不周,不该走那条道的。”他面露自责。 肃王沉吟一声:“你到库里拿些药材去,顺便问问她,是想要找和尚尼姑来念念经还是要道士来画个符。总不能这样下去。” 五芳斋里,白嬷嬷见到汪公公带着一大堆药材过来的时候,吓得魂都要飞了,愈发觉得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不由老脸苍白,冷汗涔涔,硬着头皮将汪禄恩请进去。 “世子妃,王爷派老奴来瞧瞧您。”他温声细语的。 宋清月窝在窗边的软塌上闭目养神,其实也没睡着,就是没精神,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汪公公来了,她便坐起来,靠在引枕上,一脸苍白。 因为要说那天的事情,就把屋里下人都挥退了。 白嬷嬷出去之后,忽然抓住墨竹,问道:“世子妃跟着王爷从外头回来那日是谁伺候沐浴的?” 墨竹想了想,道:“是我跟墨兰,怎么了?嬷嬷,您不舒服么?怎的脸色这样差?” 白嬷嬷摸摸自己的脸,道:“我无事。”她一把将墨竹拽进耳房里,压低声音,问道:“我且问你,那日可在世子妃身上看到那种痕迹了?” “什么痕迹?哪种痕迹?” “啧!你就说世子妃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痕迹!” “没有啊。” 墨竹一脸莫名。 “真没有?” “没有啊,咱们平日都是尽心保养的,肌肤如玉,一丁点儿瑕疵都没有!”墨竹还说的一脸自豪。 白嬷嬷暂时松了口气,可还是觉得不正常,难不成是被自家世子妃拒绝了,王爷没得手?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屋里,宋清月已经送了客。 回到平洪殿,汪公公向肃王殿下回话,道:“奴才瞧着世子妃似乎对和尚道士什么的厌恶得很,倒是问了奴才几句关于养济院还有育婴堂的事。还问了老奴这京城里是否还有价钱低廉些的宅子是适合养孩子的。” 肃王抬了抬眉毛,叹道:“咱们老大媳妇倒是个心善的。”想了想,忽然笑起来:“中秋之前,那个被宋建鸣弹劾得当庭脱了乌纱帽,要告老回家的那个老头儿叫什么来着?” “是翁御史。”汪公公提醒道。 “对,姓翁的!你去问问,他家京城的宅子卖是不卖,要是卖就买下来,给世子妃养孩子。这样好,与其给庙里捐那些香油钱,养了一群胖秃驴,不如拿来养孩子,哈哈哈哈!”肃王这么想着,自己乐起来,又道,“这样,今年除去给王妃点长明灯的钱,其余就不必再送去庙里了,都拿去给世子妃养孩子,那些钱怎么个花法,叫世子妃自己看着办。” “是,奴才这就去办。” 宋清月这儿岁月静好,实际上最近朝堂上风起云涌,争斗已是到了你死我活的白热化的阶段。 以严首辅为首的严党就跟以泾国公为首的陈党斗争得厉害,原本双方都想要拉拢宋建鸣的,不过在皇帝的刻意扶持之下,宋建鸣已然自成一派,成了朝中的第三大势力。 时间回到几个月前。 今年五月之后,朝堂有了一次人员调动。 宋辰旭就被任命为正六品的工部主事。 他之前就一直在山东做修路的事,秋闱之后原本的负责人被调去了别处,宋辰旭成了真正主持大局的人,相当于后世的项目经理。 宋辰旭本就是个能干的,又是宋阁老的嫡出公子,身份贵重,做事的时候在用人方面少了很多顾忌,只重用那些真正能干、会干的吏员,至于从前那些凭着搞关系、拍马屁混日子的,则被他毫不留情地搁置在一旁。 建材供应商也是自家的,自然不能给自家公子丢脸,供货总是特别及时。 下头人有了干活的积极性,加上管理调度得法,各种建材供应也及时,因此工程进度快得吓人,连花费都少了近四分之一,一下子将旁人比进了地沟里。 修好一条道之后,别的地方抢着让宋二公子去帮着修路。 肃王口中的那位翁御史参了宋辰旭一本,说是因为他招收劳役时,处事不当,激起民乱,叫山东省青州府昌乐县李家村出现村民围困县衙闹事,导致五人死亡,十几人重伤的惨剧。 “民乱”这两个字可不能随意使用,这可是封建时代帝王最敏感的一条神经。 就算是宦海浮沉二十多年的宋建鸣初闻此事,亦是惊出一身冷汗。 要不是皇帝对宋辰旭印象不错,派了锦衣卫去山东详查,但凡换个人,大概都要被迅速拘捕回京,监押候审。 好在经由锦衣卫调查发现,李家村那事根本就不是什么村民围困县衙,闹什么民乱。而是李家村和旁边的牛洞村为了抢夺率先修路的权利而发生的一起民村集体械斗事件! 完全就跟民乱沾不着边。 翁御史眼见自己的弹劾成了笑话,便立刻又上了一本新的弹劾奏张,内容大致如下: 其一,宋二郎主管修筑道路的通路仪式过于奢侈浪费,山东等地受了涝灾,他们竟然在通路仪式上大量饮酒;第二,宋二郎任人为亲,跟户部尚书串通一气,手下吏员得官者竟有二十人之多,就因为其中的猫腻和不公,才引发了两村械斗;其三,便是参修筑工地之上只闻宋二郎的名字,不闻众人山呼万岁。 皇帝看了折子其实也没觉得什么,都是些没事找事的御史们常用找茬借口,只要不发生民乱,皇帝圆瞪的眼睛就又和善地眯上了。 但是宋建鸣很生气,参他本人可以,但是参他优秀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儿子不行! 那两村械斗明明是两村村民自己的问题,居然怪到他儿子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特别是最后一条,简直杀人诛心啊! 他儿子辛辛苦苦忙前跑后近一年的时间,又是测绘,又是核算,统筹人员、运输,还想方设法地节省工时,费心劳力地防着人贪墨物料,原本白白净净的小伙子现如今晒得跟烧焦了一般,人还瘦了一大圈……忙得连媳妇都没空娶。 如此大功,非但不褒奖,竟然还要将其抹杀,这要换一个疑心重点的皇帝,他们宋家一家子都要遭殃。 宋建鸣在堂上看着是波澜不惊,其实恨得磨牙,回了府便组织幕僚,讨论怎么给那个姓翁的老头一个教训。 御史确有闻风奏事之权,但也不是叫他们这般滥用的! 于是那位翁御史,从祖宗十八代开始被扒了个底朝天,奈何人家还真没什么可以参的。 人家是贫寒农户出身,耕读人家,祖上没出过什么大官,别说大官,连个举人都没有,他生父早亡,由其生母一力拉扯长大,偏偏天资聪慧,一路从秀才考到进士。 且这位翁御史当初还被朝中某位重臣看中了,要认他做女婿的,但翁御史没答应,更是直言不能抛弃了自己的糟糠之妻。 这几十年来宦海沉浮,更是对家中老妻始终如一,不曾纳妾。 其官途其实并不顺,然其在地方任职期间,官声极好,真是个找不出错的人! 怎么偏偏他的座师就姓宋呢?偏偏翁御使唯一的儿子又在浙江做官,就在宋家大爷手底下当差。 现在宋怀书已经完完全全地成了陈家一党了,而宋建鸣几乎跟宋家嫡支快闹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宋建鸣气得在家里跳脚炸毛,梁氏也是好久没见自家夫君这般暴躁了。 “怎得这般心绪不宁的?什么事儿能叫咱们宋阁老气成这样?”梁氏拍着夫君的背安抚道。 “阿玉,你是不知道那老头有多气人!他找咱们阿旭麻烦!阿旭有多辛苦,不消我多说夫人也知道的?他竟然参阿旭,还说工地上的工人吏员们大呼阿旭名字,却不山呼万岁,你说说,这像话么?他自个儿没跟吏员们同吃同住,他懂个屁!我看与其叫他当个御史,不如去工地搬砖!给这种人发俸禄简直就是浪费银子!……” 宋大人在家骂了翁御史足足两刻钟才算舒坦,其实他也知道,那姓翁的老头也不过被逼无奈。原本宋建鸣只想把那姓翁的贬到地方上去,不过肃王殿下没宋建鸣那么好说话,也向来不介意用下三滥的手段整人。 也就花了几天功夫,就叫翁御史跟自家儿媳妇有一腿的故事有鼻子有眼地传遍了大街小巷。 甚至连套都懒得下,只就是纯纯的谣言而已。 御史向来有闻风奏事之权,不用讲事实证据的,于是便有宋党的御史拿这种民间传闻弹劾翁大人,把姓翁的老头气得差点中风,为了自证清白,当廷脱了乌纱帽,拂袖而去。 很快,翁御史儿子那儿也出了问题,依旧是肃王府动的手。 泾国公府陈家肃王搞不动,宋家嫡支有皇帝保着,用来跟宋建鸣打擂台维持朝堂势力平衡,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肃王还捏不死? 敢于做马前卒的,就要做好为主子牺牲的准备! 整个翁家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翁老夫人一边带着家中下人们收拾东西一边埋怨丈夫:“好端端的,偏要当那出头鸟。宋阁老的公子也是你能碰的?现在好了,儿子的前途也给你毁了!” 翁御史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灌酒,朝中之事老妻不懂,有些事他也不想做,却有人逼着他做、骗着他做。 他不过就是上头人相互争斗的炮灰而已。 忽然管事来报:“夫人,有人上门来问咱们的宅子卖是不卖。” 翁老夫人气得额角青筋都跳了出来:“这朝廷调令还没下来,陛下还没准奏老爷乞骸骨的折子呢!谁这么急不可耐的?” 管事的额头冒汗,道:“来,来人说是肃王府的……” “滚!叫他滚!”翁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可是在田间干过农活的,闻言脱口就骂了出来,“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京城的宅子还愁卖了不成!”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养济院(二) 最终,翁御史家的宅子是没买成,汪公公知道世子妃只是想当成个养济院用的,就没必要买地段好、价格贵、装修精致风雅的,肃王派人上翁府的们问价纯粹是为了恶心人,替亲家出出气罢了。 汪公公在环境脏乱的南城区买了三处价格便宜的宅子,打通了围墙,连城一片就是挺大一片地方,足够世子妃养上十几个孩子了。 宋清月这日正趴在自己屋里的地上画蒸汽机的构造图呢。 她嫌桌子不够大,干脆趴在地上画,她已经想好了,等肃王掌权之后,就立刻先把蒸汽车和蒸汽磨坊弄出来。 没想到肃王会突然把她叫去,说是在城南给买了个宅子,还在漏泽园里捡了十来个被遗弃的婴儿,已经叫人养在那宅子里了,还说那养孩子的宅子要交给她打理。 宋清月原本吃不香睡不好,整个人蔫了唧病歪歪的,这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当天下午就叫肃王身边的另一位姓方的公公领去南城瞧了瞧。 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饶是京城这般繁华富庶的城市,却也还有城南这种棚户区,下九流的聚集地,换成现在的话说跟贫民窟也没什么分别。 旧时的老百姓生活得可真是苦啊! 其实这里还算好的,算是棚户区的边缘地带,虽说脏乱了些,治安却不算太差。 方公公一瞧是这种地方,汗都下来了,也不知道汪公公怎么想的,世子妃要买宅子,怎的就挑中了这种地方? 他哪儿知道现在肃王近来缺钱缺得厉害,南边的商船不晓得被浙江附近海域的哪个龟孙子劫了去,整整七艘大货船! 失掉了一大笔进账,南边山里、海上还秘密养着那么多兵,要炼铁造兵器,要熬硝制火药,朝中要收买人心,要养人收集各种情报把柄,银钱跟流水一样往外撒,肃王看着淡定,实际悄悄遣散了府里养的伶人,就为了省钱。 府里多数人都不知道那些,就连宋清月也不清楚李昭跟他爹私下里到底养了多少私兵,囤了多少火药、粮草。她现在满心都是弄个孤儿福利院的事。 不日,宋清月来到这几个小跨院,四下打量这个地方,倒是觉得还不错。她花钱养孩子是要培养可以用的人,不是养一堆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小姐出来。 这棚户区改造改造就蛮好。 她就觉得自己就有些不知人间疾苦,像是建孤儿院这种事她早就该做起来的,可惜她一路成长的环境都太优渥太顺利了,没想到这些。 如今莫名产生出一丝感恩来,心里隐隐有了个不成形的想法,想为这个时代再多做些事,留下更多的东西。 墨竹、墨梅、墨染几个房里的丫鬟们平时也是养尊处优习惯了,看着脏污的地面,一时竟然不知怎么下脚。 宋清月似是一点不介意,抬脚迈步走了进去。 这里除了一位管事是王府庄子上的,其余照顾孩子的仆妇们都是就近临时雇来的。 她们至今不知主家是什么来历,只知道是位好心的夫人,捡了漏泽园里被家人抛弃的婴儿来养着,是做善事的。 今日得了消息说是那位夫人要亲自来瞧瞧,便人人都将自己拾掇干净了,等着那位夫人的到来。 打宋清月进来,几名仆妇就被她的容貌给惊得愣怔许久。 宋清月今日已经打扮得够低调了,可站在这狭窄破旧的院落中,依旧像是个下凡的仙女似的,街坊四邻得了消息,说是胡同里来了一位极为年轻漂亮的贵妇人纷纷过来围观。 奈何周围站了十来个高大威猛的带刀侍卫,是以大家像一群大白鹅似的,远远站着,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地往门里瞧。 在她们眼里,连墨竹,墨梅她们几个小丫鬟也跟大家小姐似的。 宋清月来了也不说明自己来历,她们叫自己夫人,她便点点头,查看了几个小婴儿的状况,其中三个男孩都是有些问题的,一个脸上长了大黑斑,一个两只手都是六个手指头,还有一个口歪眼斜,瞧着像是得了唐氏综合症。 另外五个都是女婴,除了瘦小一些,都是好好的孩子,看着一点问题也没有。 宋清月伸手把像是得了唐氏的孩子抱在怀里,盯着那孩子的脸看了一会。 她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养他,养这么一个病了的孩子的成本可以养好几个健康的孩子了,还很有可能根本养不活,值得么? 她拿不定主意。 那管事的小心翼翼地瞧着宋清月,生怕她因为自己捡来这些病弱、畸形的孩子而不高兴。 宋清月想了好一会,抬起头来,看着管事,道:“这孩子可是你捡来的?” 管事的颔首:“是小人内子去漏泽园捡来的,她看着孩子可怜,怪不落忍的。” “你去找找看这孩子的家人,没人认就使点银钱,找到之后打听一下他父母是不是表亲关系,告诉他们,就是因为亲上加亲才会生出这样的孩子来,然后给一吊钱,就说这孩子我们替他养了。”宋清月缓缓道。 一通话叫管事的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是世子妃吩咐的,他自然只能应下。 随后,宋清月转身看着白嬷嬷道:“嬷嬷,这些孩子都记在嬷嬷名下好不好?” 白嬷嬷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本是个乡下姑娘,十一岁被爹妈给去别人家里做童养媳,十七岁时她丈夫因为赌钱输掉了家里的田产,还把她给卖了。她被梁家的管事挑中,进梁府从洒扫小丫鬟开始,一路做到梁氏的二等丫鬟,之后跟随梁氏一道陪嫁到宋家,后来被夫人派去照顾三姑娘,再之后又跟着三姑娘陪嫁到了王府。 虽说命运多舛,好在她现在成了王府里极有脸面权势的管事嬷嬷,可谓是风光无限。 她可以把宋清月当成是自己的孩子,可她心底里到底还是空了一块的。 现在世子妃竟然说要把这么多孩子都记在她名下,当下感动得差点流出眼泪来。 京城的户籍管理还是挺严格的,平白多出来这么些个孩子,就得去官府里上户口,可白嬷嬷还是奴籍,这些孩子要是跟着白嬷嬷的话,那便也是奴籍,算是王府的家生子。 想到这儿,宋清月皱起眉头来。 “要不,我提前把嬷嬷的卖身契还给您?”她犹豫着道。 “不可!世子妃万万不可!”白嬷嬷当即就给跪下了。 边上几个雇来照顾孩子的夫人听闻“世子妃”三个字也膝盖发软地想跪。 “世子妃万万不可!”白嬷嬷急了,在白嬷嬷眼里,卖身契不是卖身契,是工作合同啊!世子妃为了几个孩子要把卖身契还给她,莫不是要赶她出王府? “几个孩子日后若是有了什么造化,您再放归他们就是了,老奴早就发誓要一辈子跟着您的,您可千万别……别……”说着,眼泪似乎都要掉下来了。 “好了好了,嬷嬷!您快起来。”宋清月把白嬷嬷扶起来,想了想,道:“不如先给孩子们起名字。” “是的呢,您亲自给起的名字,这是他们的荣幸。”白嬷嬷用帕子压了压眼睛,赶忙说些好听的话。 宋清月进屋坐下,墨竹墨梅几个赶忙铺了笔墨纸砚来。 宋清月把孩子们一个个抱过来瞧,脸上有一大块黑斑的就叫黑豹,但是跟着白嬷嬷姓白,叫白黑豹好像怪怪的。 白嬷嬷赶忙道:“被买进梁府前,我男人姓杨,叫杨黑豹如何?” 宋清月笑道:“那就这样。“ 有六个手指头的叫杨禄,唐氏儿就叫杨堂,剩下的七个女婴就起了些花果的名字,桃花,梅花,梨花,杏儿,李儿,桑儿,葡萄,墨竹墨梅在边上听着直咧嘴,心想自家世子妃这名字起的,也太糊弄了! 不过照顾孩子们的妇人们听得挺开心,这些名字好,接地气啊! 又不是大家小姐,仆妇家的孩子要那么文雅的名字做什么?好听好认好记。 宋清月用毛笔认认真真把孩子们的名字写在纸上,交给管事的,之后又写了十来个名字,什么棠儿,兰儿,菊儿,樱桃、荔枝、西瓜、鹃儿、燕儿、雀儿……让管事的要是再捡来孩子就把这些名字给她们。 “还,还要捡孩子?”管事的瞠目结舌。 “嗯!你们每五天去漏泽园一趟,见到了就捡回来。人手不够就再雇,花销都在账册上记清楚,送到王府来。”宋清月道。 管事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心说还以为这是个什么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没想到竟有机会捞油水!抬眼瞧见世子妃一双清冷冷的眸子,不知怎的,浑身打了个寒噤,低下头去,恭敬地道:“是。” 宋清月看他乱转的眼珠子,轻笑一声,道:“吴管事做得好就一直做,做不好,我那儿得用的人可多的是。” 冷冷淡淡一句话,叫吴管事背上细细沁出一层冷汗来,他小心翼翼撩起眼皮子又偷瞧了一眼这位貌若天仙,却年纪甚小的世子妃,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捞油水才能神不知鬼不觉。 “孩子们现在吃什么?”宋清月又问。 几个妇人早被方才他们对话里的什么“王府”,“世子妃”吓得不敢动弹,见这位年轻的小夫人问话,有个平日里胆子算大的,颤巍巍上前,发着抖道:“回回回……回……回世子妃的话,平平日里他们喝吴管事拿来的羊奶,羊奶不够,就喂些米糊。” “一天喂几顿羊奶?”宋清月又问道。 “原本只有四个孩子的时候,一天三顿都是羊奶,现在孩子多了,每个孩子就只有一顿了。”妇人道。 宋清月又问方公公:“公公可知从王府庄子上拿来的羊奶一天是多少?” 未等方公公答话,吴管事噗通一声给跪下,给宋清月磕起头来:“世子妃恕罪,世子妃恕罪,小的猪油蒙了心,家里媳妇刚生了娃儿,每日贪了半桶羊奶去,求,求世子妃看在,看在老奴在王府多年的份上……” 宋清月冷冷盯着吴管事脸上的褶子看了一会,看得他冷汗涔涔,又磕了几个头,直磕得额头上的油皮都破了,她方才又开口,嗓音似是又柔和了几分,道:“这些孩子本就够可怜了,他们的嘴里的东西你也要抢,不知吴管事良心会不会痛,还是你压杆没有良心。” 吴管事一听,磕头磕得更狠了,地砖上头都见血了。 宋清月看他磕够了,才道:“罢了,念在你家里媳妇刚生产,这次我不追究,不过原本是想给你赏银的,今儿就不给了。” “是,多谢世子妃开恩!多谢世子妃开恩!” 吴管事也后悔啊!他哪儿知道这事是世子妃要做的。 听闻世子妃一向出手极为大方,真不该听了家里婆娘的话,为了些羊奶,弄丢了赏银,好在差事没丢,吴管事已经庆幸的在心里放鞭炮了。 之后宋清月又在附近瞧了瞧,吩咐墨竹墨梅道:“你去问问这附近还有没有人家愿意卖了宅子的,不愿意卖的,租下来也成,还有院子里要稍微加固修缮一下,至少不能漏风漏雨。” 她想着,墨竹墨梅几个应当是可以独当一面了,找到机会就要多锻炼锻炼她们了。 回去的时候,宋清月忽然想走走路,于是就让马车在后头跟着,世子妃什么时候走累了,可以随时上车。 她一边走一边瞧着胡同和街道,看到各种铺子便上前看看,随口问问。 她在一家铁匠铺子门口停下脚步,看了半晌。 她这样一个仙女似的漂亮小妇人,身上的衣料倒是瞧不出什么,偏身后呼啦啦跟着一大帮穿着黑色暗纹锦袍的带刀侍卫。 什么样的人家侍卫都能穿锦缎?又是什么样的人家侍卫能随随便便带着开了刃的刀?要知道顺天府衙门的捕快都只能随身带着把铁尺呢。 就算是公侯家中的侍卫都是不能随意戴这么刀在身上的,这小娘子的身份不言而喻,定是皇家女眷。 铺子里几个光着膀子打铁的汉子被宋清月盯得浑身发毛,差点给跪下。 他们要不要穿件衣服啊?不然叫哪家王府公子知道了,会不会扒了他们的皮? 谁知道宋清月脑子里想的都是冲压机的事。 铁这么打,多没效率啊,果然上街来四处瞧瞧,就是能找到灵感。 墨兰陪在边上,说道:“世子妃,奴婢瞧着那个吴管事不是个好的,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个孩子的死活,老实一阵子,定又要打歪主意,想方设法蒙骗您,您何必留着他?” 宋清月嗯了一声:“等墨痕回来就把那姓吴的换了,没两个月了,没必要现在临时叫人过去顶替。” 墨兰面上一喜,放下心来似的道:“原是世子妃心中有成算。” 宋清月又看了一眼细皮嫩肉的墨兰,道:“改天叫棉花、小枣还有东萍换个破点的衣服,记得把脸抹黑点,去街市上问问菜肉的价格还有那些个仆妇雇佣的价格。我想把这个事长久做下去,我打算到年底,收养到百来个孩子,开支小不了,得算清楚了。让她们多问几家,多问几次,我要知道真实的价格。” 王府里平时用的鸡鸭菜肉鱼虾水果都是王府庄子上自产的,极少有需要去街市上购买的情况,就算采购了,人家一听说是王府,价格就往高了喊,宋清月自从穿越过来也还没逛过菜市场呢,不过就她这样子,去逛了也是被宰的份,墨竹墨兰几个也是细皮嫩肉的,得叫棉花小枣东萍几个干过粗活的做这事。 棉花几人听闻世子妃有差事交给自己,兴奋得两眼放光。 这些都是机会啊! 事情办好了,世子妃记在心里,日后有她们风光的时候呢! 之后宋清月又在街边的小馆子里吃了一碗桂花糖芋苗,给墨兰她们,还有侍卫们也一人买了一碗。 小馆子的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忽然就来了二十几单生意,把不大的店面塞得满满当当,能不高兴么,给宋清月那碗芋苗装得格外满。 侍卫们都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一开始十分矜持地推拒着,但等店家把香喷喷甜丝丝的糖芋苗端上桌的时候,就再也把持不住了。 “赶紧吃,买都买了,不吃浪费。”店家热情地笑着,又额外赠送了三大壶新炒出来的大麦茶。 吃饱喝足,宋清月又打包了好多桂花芋头糕,要带回去给五芳斋的下人们分着吃。 墨兰要帮她拿,宋清月却想自己抱着,九月,降温了,刚出炉的桂花糕还热乎着,又香又热乎,捧在手上舒服。 要是李昭在的话,她可以把手放在那人手掌心里暖着,真是天越冷就越想念那个人形暖宝宝。 啧!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 未成形的蒸汽机 路上的行人明显比之前多了许多,宋清月这才想起来,秋闱马上就要开考了。 京畿地区的学子们纷纷从北直隶地区赶进京城,因此城里愈发地热闹起来。 尤其是这条胡同,这边位置偏僻,屋子租金也便宜,人就特别多。 望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行人,侍卫们主动上前,档在世子妃身前,以免她被人冲撞了。 可这么一来,他们就把原本就不算宽敞的胡同堵得只剩一个十分狭窄的通道了。 宋清月觉得自己这么闲逛下去,是给所有人添麻烦,于是出了那条胡同就上马车了,原本想要直接回王府的,但看到街上那么多书生,想到五弟宋辰飞好像也要考试了,就特别想回娘家看看。 没递帖子直接上门实际上是挺失礼的行为,鉴于她的身份,宋府中仆妇们再是因为她的突然到访而有些忙乱也不好说什么。 梁氏见到她还挺高兴的,问了问王府的近况。 “没什么事,还那样。”宋清月随意地道,“倒是阿飞如何了?没几日就要考试了?” 梁氏略有些惊讶,笑道:“亏得你还想着他。他在书院呢。” 这下轮到宋清月惊讶了:“父亲还有两位兄长也不会叫他回来给提前开个小灶?” 梁氏摇摇头,道:“你父亲、哥哥们最近忙,你父亲说了:‘要是连秋闱自己都应付不了,趁早就歇了科举的心思,考出来也是个废物,帮家里打理打理庶务好了!’” 梁氏把宋大人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宋清月呛了口茶,哈哈笑起来,点头赞同道:“父亲说的是,哪能一家子全都当官。别家能出两个进士都要烧高香的,咱们家还有一对父子探花郎,够够的了。” 这话叫梁氏听着舒服,嘴角翘得高高的,道:“只就是秋姨娘不甘心罢了。” 因着跟宋家嫡支那儿闹掰了,宋辰飞从宋氏族学退了学,在京郊的首善书院念书。 首善书院有好几位当世大儒,还有几位先生乃是致仕官员,在京城的二十多座书院中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书院。 宋辰飞入学的时候,还引起了不小的关注,书院的山长甚至亲自接待了这位宋阁老家的公子。 有宋阁老这样的天才的爹,还有两位毫不逊色的兄长,宋辰飞起初入学之时可谓是万众睢睢,书院里的老先生们争着抢着要收他为徒。 不过一年过去了,宋辰飞除了比较用功之外,似乎只是平平之资,叫那帮当初对他报以巨大期待的大儒们失望极了。 难怪宋氏族学舍得放他去念别的书院呢,天下果然没有白捡的好徒弟啊! 这一年中,宋辰飞经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经历了老师们、同学们对自己态度的变化,人瘦了一大圈,好在他现在反而比当初沉稳、淡然了,跟同窗们的关系倒是处得比从前融洽。 距离秋闱还有三天的时候,在书院的宋辰飞收到肃王府一位小黄门送来的桂花香囊,上头还用金线绣了一根桂枝。 “这是三姐亲手绣的?”宋辰飞惊喜非常。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他跟三姐也没有多亲厚,已然贵为王府世子妃的姐姐能在这时候给他送上亲手所制的香囊,他当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当然不是宋清月亲手绣的,她最近忙,是叫府里针线房的绣娘连夜赶工出来的,不过来送香囊的小黄门根本不知道世子妃女红如何,只是顺着宋家小少爷的话挑好听的说:“自然是世子妃熬夜绣出来的,预祝宋五少爷打马御街,醉饮琼林,蟾宫折桂,三元及第!” 小黄门嘴皮子溜得很,三元及第什么的,不可能的,听听就好,不过是个吉利话,宋辰飞给了小黄门半吊赏钱,小黄门高高兴兴地走了。 书院里的年轻书生们都凑过来看热闹。 “宋五,这是你哪个姐姐给的?” “你笨不笨?没瞧见方才那是个阉人?还能是谁,自然是肃王府那位世子妃!” “可羡慕死人了!” 宋辰飞拿着香囊笑得有些羞涩,不过很快那帮年轻书生的话题便歪得不成样了:“听说那位世子妃是个大美人。” “有多美?比结绮阁的花魁娘子还美么?” 宋辰飞听到这话顿时变了脸色,拿起桌上书就冲那人脑袋上砸。 那人欸哟哟叫着,便上一群书生笑着起哄:“该打!这话叫肃王世子殿下听去了,仔细你的脑袋!” “就是,怎么说话呢,真是讨打。” …… 不提书院里青春年少的学子们如何吵嚷热闹,肃王府里,肃王因为自家商船在途经浙江海域的时候被抢了的事气得头顶冒烟,还直接把那个做主让商船北上,直接在天津港卸货的幕僚打得半死,关在地下密室里审问了好几日,确定了他不是哪方派来的奸细才放他回家养伤。 肃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若非王府现在还需要隐藏实力,他真想不管不顾地亲自领着舰队去浙江把那陈老狗的老巢给一窝端了! 现在真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他还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铜仁那个银矿给开了,奈何大儿子临走前反复告诫过他,无论如何,铜陵那个矿,不要心急开,于是他按下那股冲动,再三考虑之后,把宋清月叫了过来,向她如实告知了王府吃紧的经济状况。 宋清月睁大眼,一脸震惊地望着自家公爹,倒不是震惊于公爹拉下面子来跟自己哭穷的行为,而是震惊于王府的秘密开销竟然已经大到这个地步了! “父王,你们……你们到底养了多少人啊?”她压低声音问道。 “啧!你这丫头,怎的如此敏锐!”肃王皱起眉头。 “父王,儿媳胆子小嘛!”宋清月可怜巴巴地道。 “你胆子小?” 呵呵! 肃王干笑两声,摆正了脸色,道:“老大媳妇,你有什么法子别再藏着掖着了,要替父王分忧,父王以后自不会亏待宋家,可明白?” 宋清月小声嘟哝一句:“宋家怕什么,父王别亏待您家老大才是真的。” 肃王看着她两颗圆溜溜,黑乎乎,又无辜又灵动的大眼睛,嘿了一声,用手指点点她,半晌,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本王的,日后定然都要留给阿昭,你放宽心。” 宋清月撇撇嘴,肃王也不知道她到底信了还是不信,她摸摸脑袋,想起科考的事来,道:“秋闱是来不及了,要不咱们收集一下往年各届会试和殿试前二十名的文章,还有各位可能被选为正辅主考官大人们年轻时候写过的文章,通通放在一起,装订成册售卖?” 古代版《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嘛,印出来肯定会被疯抢。 肃王笑起来,心想,果然是文臣家的闺女,这主意自己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的,他点点头,道:“这主意不错,不过肃王府办起来有点麻烦,你爹办起来倒还方便些。” 宋清月一听肃王又要差遣自己老爹办事,赶忙再出别的主意,就见她略带犹豫地张口说道:“儿媳倒还有一样东西。这东西拿出来怕是要断了不少人的财路。” 肃王双眼一亮,如释重负地笑出来:“好样的,本王就知道你这丫头鬼主意多,都什么时候了,不怕!尽管拿出来便是!” 宋清月应一声是,转头让秦吉福去自己书房里把画得差不多的蒸汽动力的磨坊图纸拿出来。 蒸汽机这种东西要说复杂还真不复杂,结构就跟发电机或者电动机一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但是想做出实际可以使用的,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简单来说,就是在这个圆缸的两头各有两个进气口,中间是活塞。这里放水,下头是煤炉,煤燃烧后,把第一个缸内的水烧开,然后利用水蒸汽膨胀的原理,水蒸气通过管道,从第一个入口进入第二个缸内,推动这个活塞运动,活塞过去之后,第一个进气口就被堵住,气体从这里出去之后,水蒸气又从第二个进气口出来,把活塞推回来,这样就可以叫跟活塞相连的这根杆子来回做往复运动,再通过这跟曲轴,带动磨盘转动起来。不过其中一些细节尺寸,还需要把模型造出来,实验过后再作修改,您那儿若是还有师傅得空的话,可以把这个画到一半的图拿给他们瞧瞧。总之原理就是这么一个原理,简单得很,但具体该如何设计还需要实验数据和计算。” 跟肃王解释了这东西的原理和来龙去脉,肃王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震惊到半晌说不出来话。 他几乎意识到,被宋清月称为蒸汽机的这个东西,哪里只能驱动磨坊,驱动车架,甚至是轮船也是有可能的! “这,这东西……”他的喉口上下滚了滚,道,“这东西,可以装在船上?” 啧,肃王这脑子怎么长的? 果然李昭的智商是遗传了他爹! 反应可真快! 宋清月下意识地挠了挠脸,道:“那还需要造出螺旋桨来。还要看钢材质量能否达到要求,要是中间的轴承真的可以按照图纸做出来,汽缸、阀门的密封能否达到要求,不然炸缸了在半道上趴窝也是极有可能的。” “你怎的不早点拿出来!”肃王似是没听到她说什么一般,激动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栗,又道:“对了,你以前说要找的那个什么乳胶树,南边有商船找着了,说是割了几桶树胶,过阵子就运来了。” “当真!?”这时宋清月也激动得两眼放光。 她拉住墨竹的手,很不端庄地蹦跶了两下,因为激动,声调不由高了起来,大声道:“父王,这个蒸汽机不着急,细节部分咱们还得慢慢想想,倒是那个树胶,儿媳可以保您赚得盆满钵满!” “是么?说说看。”肃王镇定下来,翘起腿,端起茶,嘬了两口。 宋清月笑道:“那树胶不做任何处理,单涂在织得密集厚实些的麻布或是葛布上晒干了,就能当油纸用,防水性能好,还比油纸耐用许多。另外我这儿还有一套硫化的工序,等把东西做出来,我拿来给您瞧,保准您喜欢。” 见她说得信誓旦旦,肃王一时也期待起来,甚至让杨公公直接叫人直接再去南边大量进货那种树胶,似乎根本不担心宋清月交不出叫他满意的成品来。 杨公公挑挑眉,不知道这位世子妃何时这样得自家主子的信任了。 宋清月临走还不忘扒着门框嘱咐肃王殿下:“父王,那能产白胶的树您可千万别种到北边来,就岭南或是云南些又热又潮湿的地方能种,千万别白费力气啊!多搞些那种乳胶树的树苗种在南边,那东西赚钱呢!还有,需要很多硫磺,据说南边也多,您记得进点货,我有用!” “知道了!”肃王把手背在身后,看着她雀跃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脸上少有地露出一丝慈爱来,还转头对汪禄恩道:“这丫头就是可人疼呢,难怪老大喜欢她。” 汪公公笑着附和:“可不是,咱们世子殿下眼光可不低。” “叫人,用麻布或是葛布先做一批伞,不不不,进一批麻布和葛布,多进些。”肃王继续背着手,很快做出了决定。 “这么快?”汪公公惊道。 肃王摸着唇上修剪齐整的胡子,想了想,不大确定地问道:“要不皮靴也做些?” 汪公公赶忙躬身劝阻道:“王爷不如先招集幕僚商议商议?” 肃王不高兴的哼了一声:“一群吃干饭的!还不如个小丫头得用!把王妃叫来,是时候减省些府中的开销了!” 另一边,好容易等到初一这一日的王妃小宁氏,满是兴奋地起了床,期待着那个从不给自己请安的大儿媳妇来给自己请安。 她今儿还特意打扮了一下,决定要摆足王府女主人的架子。她都计划好了,怎么能叫那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儿媳妇吃瘪,受教训,也要叫王府后院这群女人瞧瞧,就算是世子妃,她也是可以拿捏的! 可到了时间,左等人不来,右等人不来。 大家说了半天废话,也不见王妃叫散会,都在奇怪是怎么回事呢,终于等来了东路的管事大嬷嬷,白嬷嬷。 “王妃,实在对不住,世子妃本是早起了,要来给您请安的,不过方才被王爷叫了去商议事情,这才耽搁了,特差老奴来告一声罪。” 白嬷嬷抬头挺胸,说得趾高气扬,小宁氏差点被绷住,要指着她破口大骂。 就算被王爷叫去了,难道不该早点过来请假告罪么? 这都什么时辰了,才派人过来态度敷衍地说一声,这是把她的脸往脚底下踩? 自从宋家那小妖精来了王府,就跟东路那个小王八蛋合起伙来欺压她!再是继妃,她也是母亲,婆母! 他们,他们怎能这样欺她,辱她? 一时间,厅中的议论声四起,像是群苍蝇一般,围着小宁氏,吵得她头晕目眩。 任嬷嬷扶住小宁氏,手上用了些力道,要她千万稳住。 正当她胸潮起伏地要发作时,前殿来了位方公公,陪着一脸小心的笑道:“王妃,王爷有请。” 当着王爷的人,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王妃瞪着白嬷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待本王妃更个衣就去。” 白嬷嬷看着王妃发青的脸色,面上装得淡定,实则内心还挺忐忑的。按说宋家和宁家一文一武,谁也压不过谁去,可就没见过哪家媳妇这样欺负婆母的。 回了五芳斋,她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妃,咱们今儿是不是做得有些过火了?这要是传出去于您名声不利。” 宋清月正趴在地上画图纸呢,画得专心致志,跟没听到似的,白嬷嬷说了好半晌,也没听到任何回应。 白嬷嬷只好悄声退出去,不再打扰世子妃做事。 虽然宋清月跟她们强调过好多遍:王妃再重要也越不过王爷和世子去,还有一句什么“要抓住主要矛盾和中心任务,带动全局。” 白嬷嬷听得似懂非懂的,不过嬷嬷也知道只要能抓住世子的心、获得王爷的看重,世子妃就可以在王府里横着走,但是,这跟与王妃搞好关系好像也不矛盾?就算不能亲如母亲,也别老得罪王妃啊,这世上哪有这样欺负婆母的儿媳的…… 宋清月其实也不是有意要得罪小宁氏,她只是想过点自在日子而已。 在她看来,她都为这个王府,这个家提供这么多附加价值了,想要过点自在的舒坦日子不过份? 要是他们还不能叫她过自在日子,那才是没良心和欺负人呢!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 李炟,你不要脸! 中路前殿,小宁氏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王爷的书房。 肃王殿下一向是不许后宅女眷过来的,年轻的时候小宁氏吃过无数闭门羹,导致她现在还对这个地方心存畏惧。 也不知是什么事情,王爷竟然这么郑重其事地将她叫来书房议事。 她迈步进去,见肃王正襟危坐在桌案后,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 “王爷,找妾身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王妃坐。”肃王让她坐在了下属们常坐的位置。 “今日唤你过来,是想告诉你,王府的开支,需要削减了。” 小宁氏一惊,她养尊处优,奢靡无度了这么些年,王爷还是头一回跟她说要削减开支的话! 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急急站起身:“殿下!可是,可是妾身……” 肃王一瞧她这样就知道她误解了,摆摆手,安抚道:“王妃稍安勿燥,只是南边的船出了些问题而已。” “怎会?!难不成有谁看到是咱们肃王府的船也敢劫不成?” “呵,还就有人敢。”肃王垂眼转着扳指,眸色愈发冷厉。 “那怎么办,可这么些年,都习惯了,真要消减用度,只怕……” 小宁氏还待再要说些求肃王少减些的话,却被肃王殿下直接打断了:“四成,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王府内的拥堵削减四成,但绝不能出乱子!王妃,可能做到?” “这……这不可能!四成!太多了,殿下。别说四成,就算只减一成都要出乱子!” 肃王盯着小宁氏的眼睛,忽然道:“若是王妃实在办不到,本王便让世子妃来主持此事,王妃看呢?” 小宁氏将要脱口而出的拒绝,生生卡在喉咙口。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夫君,被这男人冷漠而凌厉的眼神,刺得理智几乎在一瞬间燃烧殆尽。 她忽然快步走到肃王跟前,扬手狠狠给了肃王一巴掌,打的肃王的身子一偏,若非汪公公及时扶住了肃王,他都要被小宁氏连着椅子扇倒下去。 一屋子人无比震惊地望着忽然暴起打人的王妃。 小宁氏却还在气头上,双目圆瞪,气得眼里血丝都爆了出来。 “不要脸!李炟,你不要脸!” 肃王完全被王妃给扇懵了,捂着高高肿起的脸,怒骂道:“宁氏,你疯了么?” “我疯了?你疯了才是!收起你那道貌岸然的嘴脸,看见你我恶心!”说着,又抄起砚台对着肃王的颅顶砸下去,好在屋里的侍卫都回过神来,汪公公冲上去挡在肃王跟前,那砚台狠狠落在汪公公小手臂上,痛得他闷哼。 接着小宁氏立刻被七八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制住,动弹不得,却是还要往肃王脸上吐口水:“李炟,你个不要脸的!你等着,李昭那个狼崽子肯定憋着一肚子坏水,早晚要弄死你个老不羞的!后院那么多女人不够你玩的,你还要去搞儿媳妇,李炟,你等着,早晚会有报应的!” 她的嘴被汪公公用不知哪儿找来的抹布快速堵上了,可该说的不该说的,还是被这么多人都听到了。 肃王亦是震惊地捂着脸,瞪大了眼睛,指着小宁氏,指尖都在发颤:“把她拖下去!赶紧拖下去!” 等挣扎的小宁氏被几个暗卫捂着嘴拖进耳房里之后,肃王抚着额角,头一次感到头痛起来。 “怎么能有那么荒唐的想法?本王在她眼里竟已经这么无耻没有底线了?” 肃王愤怒地直喘气。 汪公公站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 论是谁大概都无法想到世子妃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有那么大能耐,时不时被王爷叫来议事,不明所以的,可不就想歪了? 王府侍卫长蒲存刚从偏殿里出来,为难地跪地请罪道:“王爷,王妃她……又抓又咬的,卑职,卑职把王妃暂且打晕了。” 肃王抬眼瞧见侍卫手背上被抓出来的血痕,深吸了好几口气,终是压下了火气,还算平静地道:“先这样,叫人把她绑住,塞了嘴,不要再叫本王听见一句奇怪的传言!若是府里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本王唯你是问!” “是!” 蒲侍卫脸色沉重地回了偏殿,看着地上被自己一掌劈晕的王妃,一时拿不定主意。 汪公公随后跟进来,当机立断让人把姜太医请来,叫他开了让人陷入沉睡的方子。 姜太医不明所以,直觉自己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王府秘闻里,从平洪殿出来的时候,背后的衣服都湿透了。 王妃突发急症,掌管王府的大权暂由庄侧妃代管之事在王府里闹得沸沸扬扬。 庄侧妃自己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她撞了什么大运,叫王爷破天荒的,把正室的管家权交给自己代理。 “殿下,妾身不过一名侧室,此事,还是由嫡长媳代理更为妥当。” 妖妖绕绕的庄侧妃在肃王面前老实得像只灰扑扑的小母鸡,心里想法再多,却不敢在肃王李炟面前表露半分。 肃王显然对她这样的态度极为满意,他低着头,语气十分客气:“世子妃自有世子妃的事,府中事务还劳侧妃费些心思。” “妾身愚钝,承蒙殿下不嫌弃,就盼着王妃姐姐赶紧康复才好。” “好好做,别出乱子,可明白?” “是!妾身明白!” “天薇,你一向是个能干可心的。下去。” 庄侧妃望了一眼肃王成熟完美的侧脸,带着几分留恋地退了出去,书房的门在她走出偏殿的一刻,毫不留情地合上。 屋里,肃王松口气,抬起脸来。 另一侧脸都肿了好几日了,还没消下去,他这样子可不肖叫后院的女人瞧见,有损他英明神武的形象!更不能叫人知道他是被王妃给打了。 小宁氏到底是将门出身的女子,有些童子功在,那一巴掌可真够劲道的。 “世子妃在做什么?”他突然想起来问道。 汪公公答道:“把自个儿关在屋里做那个‘蒸汽机’呢。” 肃王嗯了一声,道:“管家的事就不叫她费神了,你平日多看着点,别叫庄氏惹出乱子来。” “庄侧妃是个聪明人。”汪公公道。 “但愿。” 肃王把玩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眼中尽是冷漠。 宋清月闭关搞项目攻坚期间,王府因着王妃“病倒”而暗流涌动着。 李易听说母妃病了,就着急要去探病,却是被父王的人给拦下了。 这时候他意识到,定是母妃和父王之间发生了什么嫌隙。 于是他闹着硬闯了平洪殿的书房,进门就看见父王脸上无比清晰的一个巴掌印,又红又肿。 那真是下了狠手打的。 “不是说了,你母妃得了急症需要静养么。”肃王冷冷抬起眼睛,瞧着二公子李易。 “是,儿子……儿子晓得了。”李易缩着脖子,想好的一肚子话,顿时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冒。 那是母妃打的? 只能是母妃打的,不然这府里还有谁敢? 从父王的书房出来,李易慌得六神无主。 孙侧妃的事也才过去一年,所有的事都还历历在目。 从李易记事起,自己的母妃就没得宠过,但父王一向尊重母妃,母妃在王府的地位超然,父王也维护母妃作为正室的权利和威严。 只是,这一切都是父王给的。 他可以给,就可以轻易收回去。 他不清楚父王和母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矛盾,他也不敢求情,在看到父王脸上的巴掌印开始,他便觉得天旋地转,脑子一片空白。 也许很快,他连嫡子的地位都要保不住了! 他浑浑噩噩地走回自己的书房,刚被抬做通房的丫鬟芦霜温柔小意地凑上来,却是被李易狠狠一瞪,吓得浑身打了个寒噤。 “公,公子,您怎么了?您脸色不好。可是不舒服?要不奴婢去把太医喊来?” 她内心惶恐着,自己也不知自己说了多少话,李易看到她突然就觉得这些丫鬟毫无用处起来。 若是,若是他的妻子是宋阁老家的闺女,或是也有个像宁表妹那样的侧室,他现如今还会如此被动,如此慌乱么? 芦霜由不自知地想与他撒撒娇,安慰安慰二公子,李易抬脚踹过去,将芦霜踹得滚出好几丈远。 “废物,都是废物!” 他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走,母妃见不着,连母妃的院子都被父王的人控制起来了,他要怎么办才好? 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孟玉妍。 对了,玉妍,至少她在淑妃娘娘那儿说得上话。 得赶紧让她递牌子进宫,把这事告诉皇祖母! 孟玉妍在自己屋子里嗑瓜子听说书呢,最近她寻着一位女说书先生,觉得这位女说书先生讲得好,时不时把她叫进王府来,让自己乐和乐和。 今日讲的是《洗冤录》,正讲到关键时刻,孟玉妍连同一屋子丫鬟嬷嬷们听得大气不敢喘,突然,门外有婆子急急忙忙推门进来,打破了平静,大声道:“夫人,二公子来了!” “噗!” 一颗龙眼核从孟玉妍嘴里喷出来,正蹦在那婆子脸上。 “二,二公子来了,夫人!”婆子脸上露出一丝喜悦。 “来了就来了呗,慌慌张张的,什么样子!”孟玉妍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心里却在想今儿是吹起哪门子的邪风来了?!她翘起腿来,对说书女先生道:“不用理会,咱们接着说。” 说书先生方要继续说下去,李易大步迈进来,喊了一声:“玉妍!” “呵呵!这是哪位呀?哟!原来是夫君你呀!”孟玉妍笑嘻嘻地继续悠闲地嗑着瓜子儿,“什么风把夫君您吹来了?我寻思着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啊!” “玉妍,你!”他环视一圈,口气很冲地道:“都滚出去!本公子有话跟夫人说。”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正要往外退,被孟玉妍喊住:“慢着!你有什么话不能叫人听到的?” 她满眼戒备地盯着李易,李易暴躁地踹了椅子一脚,把酸枝木的椅子差点踹翻,他大吼一句:“滚,都滚出去!本公子说的话不算数了是?这个家到底谁做主?” 丫鬟婆子们依旧盯着孟玉妍看。 孟玉妍也来气了,对着另一张酸枝木的椅子踹了一脚:“这屋子里都是本夫人的陪嫁,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本夫人的地盘!要滚你自己滚出去!” “孟玉妍!”李易被她气得头发晕,捂着青筋凸起的额角,一把抓住孟玉妍的手腕,连拖带拽地将她直接拉进了自己书房。 后头一大帮丫鬟嬷嬷们乱糟糟地跟着,跟到书房院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孟玉妍被拽得踉跄好几步,差点摔倒,手腕被抓得生疼,进了书房,她甩开李易的手,气呼呼地道:“行了,你说,我听着。” “母妃病了,你做儿媳的难道不晓得要去伺候?” 李易张口便是责骂,孟玉妍冤枉得差点要蹦起来:“怪我?我去看过母妃,是父王的人拦着说母妃那病症似乎是能传人的,让我别去!李易,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你是猪脑子么?!母妃这是被父王软禁了,你看不出来?吃吃吃,整天无所事事,吃了睡,睡了吃,你跟头母猪有什么分别?” “哈!好像你整日不是游手好闲,就是到处睡小丫鬟,跟头种猪有什么分别?” “你!”李易颤着指尖对着孟玉妍不知道说什么好,喘了半天气,好容易把火压下些,才道:“母妃把父王打了,现在被父王软禁了,你赶紧向宫里递个牌子,把这事告诉皇祖母!” 孟玉妍张了张口,却没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她不喜欢王妃,小宁氏见自己肚子迟迟没动静,就主动往李易房里塞女人,宁越瑶进府之后,小宁氏更是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成天寻思着要给李易找个出身厉害的妾室,还总挑孟玉妍的刺。 孟玉妍辛辛苦苦忙前忙后地帮着王妃掌家做事,却换不来小宁氏一句好话。 王妃这么喜欢宁越瑶,怎么不叫宁越瑶来干活? 她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又不缺钱花,累死累活,为了啥? 但王妃打了王爷这事非同小可。 她如今屋里用度着实称得上奢靡,除了各色布匹、首饰,夏天的冰块,冬天的银丝炭,各种贡品食材水果,每月还有五百两的月例,她的滋润日子可都因为李易是嫡子,自己是嫡出公子的夫人。 郭芸儿和房依兰可过不了她随心所欲的逍遥日子。 孟玉妍终于端正了态度,问道:“你听谁说母妃打了父王?” “我两只眼睛瞧见的!”李易没好气地用手指隔空戳着自己双目,十分夸张地比划着,“父王的半边脸肿得老高!” 孟玉妍皱眉,想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道:“那……那也要等父王的脸先消消肿再告诉皇祖母才好?不然皇祖母找父王进宫,你让父王顶着被打肿的脸被人看一路么?这事你不如回镇北侯府跟侯老夫人说说。” 之后她又小声嘀咕一句:“我瞧着,侯老夫人说话比宫里老娘娘说话管用。” 李易转头瞧了孟玉妍,忽然觉得这头母猪倒也有不犯蠢的时候? “无论如何,你还是递个牌子进宫,跟皇祖母说一声,我去侯府。” “知道了!没别的事了?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孟玉妍转身,十分干脆地走出去。李易看着她那毫不在乎自己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还蹭蹭地冒火,于是迈着大步跟着她走在后面。 孟玉妍走到自己院门口才发觉李易竟然跟着自己过来了,转头十分疑惑地问道:“你跟过来做什么?” “孟玉妍!” 看他又要发火,孟玉妍只觉得心累,摇摇头道:“随你。”看也不看他地走进去。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失败的初代橡胶制品 九月初四,盼望已久的橡胶树树汁终于到货了! 宋清月又跟着肃王出了一趟府,这次是京城闹市区的一家布庄的后院。 宋清月看着那几大桶半干,且氧化严重的橡胶树汁摸着下巴,面露难色。 这趟出海的负责人之一跟着来了。 宋清月傻眼地瞅着那桶树汁,就觉得颜色不太对劲,就算氧化了,颜色也没有这样深的啊! “你们这批树汁是怎么得来的?”她问道。 负责人道:“就是把这树给砍了,然后劈成条,像榨甘蔗汁一样,把木条放进滚轮里压榨啊!” “太浪费了啊!” 宋清月痛心疾首,她拿出随身带着的速写小本本,用铅笔在纸上画了示意图:“就是这样,浅浅地割开一圈树皮,在下头挂个小桶,半天就能接一桶。这样可以连续不断地获取胶汁,这树长起来要五六年,用我说的方法割胶,可以割十几年呢,砍了下次就没了啊!” “啊!原来是这样!”负责人瞪大眼睛,恍然大悟的样子,又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道:“王爷和世子妃不必忧心,咱们弄来的橡胶树都还好好的,没人敢砍呢。” 宋清月又问:“你们这弄得是野生的橡胶树?” 负责人答:“是,因为我们要的量大,等不及他们用桶一滴一滴的接,才把树砍了,直接压榨的。” 他这答案也算是一种解释了。 “当地人不种这种树?”宋清月又问。 负责人摇头:“这树还是在暹罗和真腊之间的一片雨林里找着的。我们瞧着当地人好些都没衣服穿,连当地贵族,我瞧着连咱们一个村长都不如,不论男人女人,各个都衣不蔽体的,光着脚丫子在地上走,他们就是掰断树枝,用桶接着滴下来的汁液,拿这种汁液直接抹在脚底板上。我瞧着他们都直接用野树林的,没见有种植的,那地方这种树多得是。” 啧啧,原来这个年代还没有人工种植的橡胶树呢。 肃王翘着腿,坐在一边悠闲地喝茶,好似根本不在乎宋清月要如何折腾似的,另一批南下的船只绕过真腊、暹罗,到达身毒地区的某个城邦。 这次回来的这批海船,除了带回了粮食、香料和黄金以外,还带回来一大批成色非常不错的翡翠!当地人打磨和切割技术不成熟,又因为产量大,导致翡翠原石在当地卖不起价,他们用玻璃、瓷器、丝织品就能换一大推翡翠原石回来。 这次可以大赚一笔了,稍稍缓解了一些王府眼下的经济压力。 眼瞧着这种什么树胶汁,短时间内赚不了什么大钱,便由着宋清月随便折腾了。 宋清月看向肃王,不太确定地道:“父王,要不就先把您进的那批葛布浸在桶里,然后晒干了,卖卖看?” 肃王嗯了一声,不在乎地道:“你看着办。” 九月初五,秋闱开考。 从初六开始,街上有商贩开始售卖一种用葛布做的白色防水布。 “走一走,瞧一瞧,看一看了啊!防水布啊,防水布!刮风下雨全不怕!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做包,做伞,盖屋顶啊!走一走,瞧一瞧,看一看了啊,防水,防雨,防大水了啊……” 终于有人停下脚步,问道:“诶诶,你停下,你这布怎么卖?” 商贩笑道:“瞧见扁担里的没?都是切割好的,五十文一块。” “五十文!这么贵!”行人拿起那两尺来方的布看了看,不禁皱起眉头。 “这您有所不知了,这可是海船从海外拉来的东西。这海外,大风大浪的,还有海盗倭寇,拉回来不容易哩!您可别小瞧它,比油纸蜡纸好用多了,对了,您家里可有赶考的考生?做成布袋卖给他们,卖个一百文不在话下?转手就能赚一倍。” 行人嘶一声,看着已然心动了,道:“这么赚钱,你自个儿怎么不直接卖布袋子?” 商贩嘿嘿笑:“这布刚做好,可不是急着卖,没工夫做成布袋么?婆娘在家里赶工呢,明儿我就卖到卖文房四宝的铺子里去,指不定这科考哪天就下雨了呢。” “等等,你拿一块,先用水试试!”那行人还是不太相信。 这时候,这小摊子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摊贩腰间挂了个水葫芦,就准备好了要当众演示呢。 只见他把水倒在用橡胶树汁处理过的葛布上,果然,那块布非但没有被浸湿,反而水凝成水珠子从布上滚落了下去。 人群发出惊呼。 商贩得意的道:“这货不好抢呢!卖完这一箩筐就没了啊,各位父老乡亲,大哥大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时一个书生摸样的人从人群中挤出来,道:“这个多少钱?我要一块。” 商贩:“五十文一块,看看清楚,这可是正宗南洋货,大船从南边海外运回来的,卖完就没了,不讲价啊!” 从书生的穿着打扮看,他的家境应当是不错的,他也的确没讲价,掏了钱便拿了一块。 之后,围观的人里,陆陆续续地有人开始掏钱买。 有心人更打起了倒买倒卖的主意,到底还是想趁着科考的东风,赚一波书生们的钱。 偏偏哪儿也找不着进货的渠道。 有心者则挨家挨户地向各家布庄打听防水布的事,终于七拐八绕地,打听到了隆兴布庄。 那家布庄平时卖得都是贵重的高级货,像是什么绫罗绸缎,缂丝、蜀锦、各类妆花缎子。大约是防水布这种平常百姓家用的东西不太好放在店面里卖,才会想到找摊贩代为转售。 这么说,那些摊贩可以卖,自己也可以啊! 那人当即回家找婆娘商量这事,从家里各个犄角旮旯凑出二两银子,就要去隆兴布庄进货。 可那人去到隆兴布庄的时候,掌柜的却道:“不好意思啊,大兄弟,这批防水布已经卖光了,还想要的话,就要等下一趟海船了。” “下一批?那得是什么时候?” 来人急迫地问道:“眼瞧着秋闱都要结束了!” 掌柜的不慌不忙地道:“秋闱结束了,他们就用不着防水布了么?回乡的时候难道用不着?明年还有春闱呢,难道用不着?着什么急嘛!” “掌柜的,您有所不知啊!您这防水布,两寸见方就要卖五十文,这价块赶上破了洞的旧绸子了!不是那帮书生谁买呀!拿个油纸凑合得了!” 这年头能做书生的,就算是家里还算殷实的,真正一穷二白的,要供个读书人可太难了。 掌柜的也理解这人的心急,不过他两手一摊,无奈道:“那我也没法子,货就那么点,我这儿确实没了。” “瞧您说得,您还能真没有?”那人笑嘻嘻地讨好道:“这样,我用比别家高半成的价买,成不成?” “啧,你这人怎么就不信呢?海外拉来的南洋货,是说有就有的?你去别家问问,你出去问问,还不就是海商拉回来多少,咱们就卖多少?我还能给你变出来?” 那人又歪缠了一阵,见掌柜的不松口,只得垂头丧气地走了。 ~ 过了三日,忽然有人气冲冲地跑到已经改卖竹箩的摊贩面前,揪着衣领就要揍人。 “欸欸诶!大哥有话好好说!”摊贩赶紧求饶。 “好好说?你卖的拿什么破布,那么小一块,要价五十文,用了两三天就不行了!黏糊糊,沾了水还发脆,都碎了!还不如油纸和蜡纸!你让我好好说话,谁跟你好好说话!赶紧还钱,还钱!” “大哥,大哥,这事儿您不能赖我,要找就去找隆兴布庄!小的是在那儿进的货!小的也是头回见这东西,还不是掌柜的怎么说,我怎么说么?大哥您千万别生气,咱们一块去隆兴布庄说理去!” ~ 另一边,宋清月在王府里绞尽脑汁地捣鼓剩下的一桶树胶。 她记得天然橡胶的标准流程是先要加甲酸,凝固,然后要调整ph值,干燥、硫化,烘干…… 可是甲酸要怎么办? 昨天她用白米醋试了试,效果并不好。 于是她觉得有可能是酸的浓度不够,又想法子从米醋里得到了醋酸结晶,调制了酸度更高的醋酸溶液,又试了试,效果依旧差强人意,关键是,米醋的酿造成本还得考虑进去。 所以还得想法子把甲酸弄出来。 一氧化碳和氢氧化钠溶液在160-200℃和2MPa压力下反应生成甲酸钠,然后经硫酸酸解、蒸馏可以得到甲酸。 一氧化碳好弄,氢氧化钠有现成的,但是温度和压力要怎么控制,还要检测成品浓度…… 她捂着脑袋在纸上随手写着各种化学方程式,真是麻烦啊!现代各种唾手可得的原料,全都要从零开始、人工制作,真是要了老命了。 还要订制一批实验器皿,嗯,连实验器皿都要亲自画图设计,相当于想要炒盘菜,不仅要从种菜开始,还要亲自打铁先造个锅出来。 在古代搞化学,真真的伤不起啊! 要个压力锅,可想要压力锅,就少不了需要橡胶圈密封……完了,又绕回来了! 正当她高速燃烧脑细胞的时候,墨竹忽然跑进来,道:“不好了,世子妃,之前那批防水布出问题了!咱们王府的布庄被围堵得结结实实的,还有人扬言要告官!” “什么?” 宋清月茫然地抬起头来,因为长时间用眼,原本清晰的视野忽然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她眯了眯眼,努力看清了墨竹。 “世子妃,汪公公亲自来了,说是朝堂上有御史拿这事儿弹劾咱们王府呢,王爷让您拿个章程出来!” 此时白嬷嬷把汪禄恩客气地带进来,汪公公朝宋清月恭敬地行礼,又说了一遍跟墨竹方才说的差不多的话。 “嗯——” 宋清月摸着下巴沉吟,她这几天几乎没怎么睡好,梦里都是橡胶,有时候半夜想到什么,还会爬起来记下来,睡眠严重不足,导致她现在反应慢半拍。 “世子妃?世子妃?”汪公公见她眼神有点聚不了焦,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宋清月捂着发晕的头,有些迷糊地道:“要不汪公公您先赔银子把事情压一压。” 她看了一眼白嬷嬷,道:“嬷嬷,你取些银子给汪公公,我不行了,我要歇会。” 白嬷嬷为难地看了一眼汪公公,汪公公倒不是很在意,取了银子便满意地走了。 宋清月熬不住,上塌歇息去了,空留墨竹墨梅几个小丫头在一旁愤愤,明明她们世子妃费了那么多心思,熬了好几宿,非但一分钱没捞着,到头来竟然还赔了一笔银子进去。 汪公公回去把宋清月糟糕的状态跟肃王一报告,肃王挑挑眉,摇头道:“还是个性急的。你叫人传个话去,就说这个树胶先不着急。倒是那个燃煤蒸汽机,让她赶紧先弄出来。” “是。” 汪公公正要转身,肃王又道:“对了,重阳快到了,让她别忘了。公事虽然重要,过节了,也要记得出门松快几日。” ~ 劈劈啪啪…… 劈劈啪啪…… 五芳斋二进的厅堂中响着利落的算盘声。 睡饱的宋清月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想着要算算帐了。 感觉自嫁进王府之后,下人打赏,外加去了一趟西北,另有各类宴请、和人情往来,花费涨了好几倍,收入却没增加多少,公爹还老变着花样跟她哭穷。 原本西北的羊毛生意是赚钱的,奈何因着肃王私下的调整,她的收入大头——水泥厂那块减少了许多,于是她辛苦折腾半天,总收入非但没增加,反而还少了。 算上给了李昭一百二十五多万两的抵押贷款,如今这么一扒拉算盘,骤然间发现,自己手头就只还剩下十五万两不到了。 墨竹和墨梅各自算完,拿给宋清月看。 加上宋清月自己,三个人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诶!”宋清月长长叹口气,软趴趴摊在桌上,有气无力地道:“当真连十五万两都不到了。” 等等!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为爱散尽家财,最后却惨遭抛弃的前奏么? 当下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屋内的丫鬟们,挥手让人都退出去,等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才从箱笼的最底层,翻出一个小木匣来,抽出木匣上的抽屉,又从里面取出一个隐藏的小暗格来。 这里头是当初大半夜的时候,李昭在床上写给她的抵押契书。 可现在再看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契书写得着实随意了一些,这……这有法律效益么? 而且李昭以后若是成了太子,再不济也是个王爷,想赖账还不是轻而易举? 早知道,当初就该叫他把这个厂、那个厂的,直接转到自己名下的,相当于她用一百二十五万两的现银买了他那些资产。 也不坑李昭,她就要那个造船厂还有广西三座白蜡虫养殖园里的其中一座就好了。 宋清月叹口气,想着等李昭这次出差回来就跟他提这事。 可这事要怎么开口? 跟夫君还把账算这么清楚,李昭会不会觉得她过于市侩功利? 啧! “不管了,市侩就市侩,我本来就是利己主义之上的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哼!我是什么好人么?我才不是好人!”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抵押的借据再次收好,偷偷收拾了一个可以随时逃跑的包袱出来,将那套小黄门的衣帽放在了包袱边上,放在她屋里那张大拔步床梳妆台下的暗格里。 这么胡思乱想的,又想到橡胶的事,不禁心情急切起来,要种出有规模的橡胶林,至少还需要五六年,也许五六年都是乐观的估计,她对橡胶树的种植技术一窍不通,还得依靠智慧的劳动人民自己摸索,没有个十来年,想要大规模生产橡胶,根本就是做梦。 这些年大约就只能去东南亚进口那些野生橡胶汁,也不知道能不能去当地买一块地专门种橡胶,不能的话,干脆就像欧洲强盗一样打下来,做殖民? 但宋清月私心里是不赞同无限扩张的。 中华文明和海洋文明本质上的不同不就是在于,中华农耕文明的包容性、以及其强大无比的同化能力么? 除了殖民以外,总还有很多对外交流的方式的? 不过这些暂时来说还都不算事,她也想不到那么远去。 所以到底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再多赚点呢? 思考如何开源,自然就想到节流的事了。 她有点后悔刚进府那会,大刀阔斧提高员工福利的事了。 福利这种事,真是增加容易,削减却是千难万难的,整个东路的员工们胃口都被她养大了,忠心是忠心,可用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忠心,等到需要他们共苦的时候,他们还愿意吗? “我果然不适合管理岗!” 宋清月懊恼地自言自语,脑子里忽然就出现李昭的身影。 李昭这种自小的上位者,精通驭人之道,这种事当初就应该先咨询他那种专家再做决定才好。 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人是讨厌,可只要他在家,宋清月就觉得自己是有靠山的,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人给她兜底的感觉。 那人不在的时候,她的小日子虽说是轻松自在些,可总缺点踏实的感觉,做什么事都觉得有点底气不足呢?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五章 侯老夫人来访 最近水逆?诸事不顺的。 棉花和小枣端了茶水点心进来,如今她们还有东萍都已经被调到五芳斋来,成为世子妃的三等丫鬟了。 不过她们需要一大早天不亮就爬起来去上课。 一年级的授课内容为简化字,《三字经》、《千字文》这两本古代开蒙教材,二年级就变成了《幼学琼林》,外加宋清月自编的数学教材。 早上是一个半时辰的课,一节语文课,一节数学课,外加一节作业评讲课,都是半个时辰。 上完课之后,世子妃差不多就要起床了,她们就要跟着墨字辈的姐姐们还有白嬷嬷学习各种贴身伺候主子的活计。 下午申时过后,就放她们回去温习功课,以及写作业。 生活虽然极其忙碌,不过三人都特别有干劲。 她们仨现如今成了整个王府下人们的羡慕对象。 识字班的二年级课程是自愿参加的,已经从一年级课程毕业的,可以不继续了。 原本还有几个打退堂鼓的,如今瞧见了棉花三人的风光,竟是一个退出的都没有了,一个个都牟足了劲,认真学习、努力干活。 被新一期识字班录取的丫鬟婆子小黄门们,更是认真得不得了,那么早的上课时间,竟然一个迟到的都没有。 有榜样在前头,几乎人人都看到了希望似的。 不过事情总有两面性,有人为了往上爬而拼命努力,就有另一批旧时善于专营取巧的,忽然觉得自己没指望了,而整天摸鱼摆******如府中那批年纪比较大的,在王府里时间比较的婆子们。因为世子妃明显更喜欢提拔那些脑子灵活的年轻人,她们都一把年纪了,有家有口的,除了府里的事情,还有家里的事,哪有精力再去认字、学习? 这日听雨轩的潘嬷嬷找了另外三个婆子一起摸叶子牌,一边摸牌一边就说起识字班的事来。 其中一个婆子就叹气道:“真是人老了,我那儿一个小丫头,天不亮就起床去上课,每天干完活,回来还要温习功课,瞧着都辛苦。我叫她早点睡,她还不愿意。这几日光是灯油就费了多少,还得自个儿掏铜板去买。对了,潘嬷嬷,你这儿可有多余的灯油?我好带回去给小丫头。” 潘嬷嬷一边看牌,一边道:“楚嬷嬷倒是会心疼晚辈。得了,等会打完牌,我就给你拿半壶去。” 另一个嬷嬷也叹气:“要不是我老婆子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我也去上课去。可惜我一拿笔,手就抖!” 潘嬷嬷笑道:“可不是?我拿着笔,手也抖,写出来的字跟蚯蚓似的。” “也不知世子妃怎么想的,你说咱们这群干粗活的,要学会认字做什么?”另一个婆子像是有气似的,狠狠摔出两张牌来。 “哟!这要不起,过!”潘嬷嬷道。 话题就又回到牌桌上了。 白嬷嬷正巧路过,一眼瞧见四个婆子,大白天的竟然坐在院子里摸牌,只嘴角朝下撇了撇。 跟在后面的东萍急忙问道:“嬷嬷,可要我过去说说她们?” 白嬷嬷哼一声:“免了,听雨轩的事,咱们犯不上管。走。” 另一边,王府迎来了一位贵客,肃王殿下的丈母娘,镇北侯府老夫人。 “您老怎么亲自来了。” 肃王走到老夫人侧边,把脸上依旧红肿的巴掌印露出来,一边客气地搀扶老夫人往里走。 固然老夫人心中有气,看到肃王脸上那还没消下去的巴掌印,也不敢再给给女婿摆脸色。 可明明她都故意等了几日,就是想等着那印子消下去了才来的啊。 她哪儿知道,她的好女婿肃王殿下,每天往那印子上抹两遍辣椒油,就等着她老人家来呢。 “殿下,您这,您这脸是怎么了?”老太太只能装傻。 “小事,小事,大约是毒虫子咬的,过几日就好了。”肃王也跟老太太装傻,态度又客气又恭敬:“岳母今日怎么得空来的?” “听说兰儿病了,老身就来瞧瞧。”老太太撇下嘴角道。 “哟!那真不巧,太医说她那病容易过了病气给别人去,只能呆在屋里静养,您老年纪又大了,怕是不好过去。”肃王面上依旧恭敬得很,说话也滴水不漏,叫人丝毫找不出话柄,“这样,您有什么话要带给她的,您告诉本王,等会本王亲自转达于王妃如何?” 老夫人身体康健,健步如飞,根本用不着人搀扶。 她抓紧肃王的手,使了两分力道:“老身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想念她了,想来瞧瞧她是否安好。难不成女婿还不让我这个老母亲见见自己的女儿了?” 肃王感到她掌心的力道,搀扶着侯老夫人的手也微微用了些力,把老夫人扶到椅子上坐下,笑道:“岳母哪里的话,您不必忧心,她自是安好的。本王与王妃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本王如何会不照顾好她?便是念着慧儿临终的嘱托,本王也会好好待她。并非是不让您去看她,只是那病来得蹊跷,您老都六十多了,若是在本王这王府出了点什么差池,您叫本王这个女婿如何是好?这个关头,可不是要叫御使参本王?” 肃王似笑非笑的星眸此时如鹰一般锐利,穆氏后背一阵发凉,心中快速盘算着,要怎么开口才好。 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放软了身段,握住肃王的双手,一双眼角塌陷的老眼里隐约闪了泪光:“三殿下!就算老身求您,夫妻之间再有什么不愉快的,也得把话说开了,说开就好了。夫妻哪有隔夜仇的,您说是不是?” 肃王心里也不想因为这点误会,叫镇北侯府跟王府的关系生份了,便笑道:“岳母说得极是,过几日等王妃病愈了,自会叫她回一趟娘家,给岳母您报平安。” 穆氏老太太与肃王对视几息,肃王微微挑眉,笑道:“岳母就放心,她与本王夫妻一体,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她出了岔子不是?”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收回目光,心想大约只要女儿低头认错了,肃王便不会拿她如何。 “若是,若是她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不若让老身去劝一劝?” 肃王哈哈笑了两声:“王妃岂是固执迂腐的?过几日就好了,岳母只管保重好自己,少操些闲心。” 这就还是不让她见小宁氏的意思。 老太太被肃王堵得没话说,满脸的不悦,可肃王这样的女婿她还真就拿捏不得,想了想,又问起宁越瑶来:“不知瑶儿近来可好。老婆子人老了,就挂念这群儿孙,难不成,连那小丫头老身也见不得?” “岳母哪里的话。本王这就把她叫来,你们祖孙有什么话,好好叙,叫她回侯府小住也使得。” 肃王差人把宁越瑶叫来,宁越瑶听闻祖母来了,一阵惊喜,来不及仔细梳妆打扮,就匆匆去了中路。 见了祖母,连礼都忘了行,直扑进老夫人怀里撒娇。 肃王在一旁出声咳嗽了一下,宁越瑶这才一惊,慌忙起身,给又是姑父又是公爹的肃王殿下行礼,因着今天有老夫人在边上,宁越瑶感觉自己的底气也足些,跟肃王殿下撒娇卖痴起来:“姑父!瑶儿好久没见到祖母了,这才失了礼数,姑父您就大人不记小女子过了好不好嘛。” 她没骨头似的依偎在老夫人身侧,侯老夫人也只是慈爱地看着她,没有半句责备。 殿中下人们一个个低着头,眉间却都纷纷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肃王脸上依旧笑得慈和,没有半点不悦的样子,笑道:“也是,不若今日中午,岳母便留下用了午膳再回去,叫瑶儿好好陪陪您。” 祖孙二人说了会子有的没的,因边上杵着肃王,一些只能私下里说的话不方便说,老太太便道:“殿下,老身想去瑶儿的住处瞧瞧。” 此话一出,连沉稳的汪公公面上都是微微一僵。 其这事儿是极不合规矩的,世子妾室的亲戚来了王府,就得先去宋清月那儿走一遭,拜见一下东路主母。 可老夫人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让她去给宋清月见礼? 宁越瑶腻歪在老夫人怀里,继续撒娇道:“姑父,您就准了!祖母她也是心疼我,得看过我的住处才放心呢。就看两眼。” 肃王押了口茶,瞄了一眼宁越瑶,宁越瑶有些心虚,便往老夫人身后缩。 他指尖扣在茶盏边缘,想着要不要把宋清月叫来呢? 把她喊来,叫这姓穆的老泼妇奚落教训? 呵,算了! 肃王轻笑一声,只一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放下茶盏,一脸随和地道:“无妨,岳母就去瑶儿住处看看,看过之后还望您与荣国公府的两位老夫人说一说,好叫她们也放心。” 对于岳母这有点蛮不讲理的作风,肃王殿下早就习惯了,点头给了老太太这个面子,至于他心里真实的想法,没人猜得透。 他嘴角依旧挂着方才那随和的笑意,双手负在身后,大拇指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盯着祖孙二人相携着走出殿外的背影,直盯到看不见了才缓缓移开目光。 晚些时候,宋清月午睡起来,白嬷嬷把穆老夫人来过王府的事说了:“是那老婆子主动提出要去玉笙居的,坐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呢。” 一屋子下人听闻此事,皆是愤愤,墨竹道:“老夫人怎得这么不懂规矩,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不是叫肃王殿下难办么?” 东萍也是火爆脾气,跟着愤慨道:“世子妃,那老太婆明摆着就是要打您的脸呢!王爷也真是,怎么就同意了。再不济,也该把您叫去前殿说一声。您怎么说都是世子殿下的正妻啊!” 棉花赶忙拉住她,朝她摇摇头,没看见墨梅、墨兰几位姐姐都不吭声的么!初来乍到的,出什么头! 宋清月看了一眼东萍笑起来,笑得又柔又美,如春风化雨,叫东萍看着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道:“奴,奴婢多嘴了,世子妃您罚我。” 宋清月摇了摇头,温和地道:“侯老夫人不只是宁越瑶的祖母,她还是王爷的岳母,世子的外祖母。再怎样父王不可能为了我这个儿媳妇打他岳母的脸。” 东萍长叹一声,语气失落地道:“是,奴婢明白了。” “这件事呢,到此为止。都管好嘴巴,以后不许再提此事,私下议论也不成,咱们就当不知道。父王大约也希望我就此事装聋作哑。都清楚了?” 宋清月语气平和,不带任何情绪,屋中众人纷纷福身称是,白嬷嬷心中暗暗叹气,心里替宋清月委屈,却也知道她做得对,出去教训外头的丫鬟婆子们,都把嘴闭紧了,就当五芳斋压杆不知道侯老夫人来过东路的事。 到了傍晚的时候,肃王见宋清月那儿依旧不声不响的,放下心来,对宋家丫头的眼力见儿倍感满意,能想他之所想,体谅他这个做公爹的难处,这才是孝顺孩子啊! 再次庆幸当初选了宋清月做世子妃。不然以宁越瑶那小丫头的脾气,遇上这种事,她指不定得闹成什么样。 宋家这个小丫头,虽说有点小性子,可自她嫁进王府这些日子以来,大事上从不犯糊涂,也从不叫他这个做公爹的为难,面上给做得漂漂亮亮的,真是叫他不能更舒心了。 “本王真是慧眼如炬!” 他懒懒摊在榻上感叹着,枕着裴典仪的美人膝,听着解美人弹琴,吃着王美人剥好皮的葡萄,他皇帝老子都没他这么会享受的。 三位侍妾听得云里雾里,都不知道肃王殿下说的是什么。 倒是汪禄恩一下就领会了主子的意思,低声询问:“要不明日奴才送些名贵的药材补品去?” “恩!对了,还有今年南边送来的那个火珊瑚,也送去。摆着也好,做首饰也好,随她,别叫她觉得委屈。” “是。”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六章 礼物 大约是因着侯老夫人来过,宁越瑶腰杆子立刻硬气起来,第二日就像个孔雀公主一般在府中招摇起来。 在花园里遇上了想打点桂花回去做桂花蜜吃的卫氏和周氏,只因为看她俩不顺眼,就罚她们跪了两个时辰。 这咸鱼二人组在府中不声不响,但小日子过得那也称得上是滋润。世子妃都不曾为难过她们,倒是被个侧妃无缘无故的罚了! 跪了一个时辰左右,两人实在受不住了,就叫下人去五芳斋跑一趟。 世子妃仁慈,说不定求她有用呢? 宋清月正在院子里,眯着眼睛欣赏公爹送来的红珊瑚,最近用眼过度,有点近视了。 话说,公爹真是大气啊,送了一株大的,还附赠一株小的。汪公公说,大的那株太过难得,让她摆着瞧,小的那株,车珠子也好,打首饰也好,随她处置。 “啧啧,啧啧!真大啊!瞧瞧!”宋清月少有地得意洋洋起来,跟身边的丫头们道:“只要我这个做儿媳的懂事,王爷总不会亏待了我!你们记住啊,有时候退不一定是真的退,让也不一定是真的让,很多时候是需要以退为进的。东萍,记住了?” 东萍笑有些笨拙地福了福身,笑嘻嘻地道:“奴婢晓得了,多谢世子妃赐教。” 白嬷嬷在边上皱着眉道:“东萍,如今你身份不同了,稳重些!教了你这么些天礼仪规范,怎么一点长劲也没有!” 东萍的小脸挂下来,委屈巴巴地瞧着宋清月,把宋清月逗得哈哈直乐。 今早她还有棉花、小枣三人的新名牌做好了,珍宝阁的大掌柜亲自送来,除了纯银制的胸牌外,还有一枚小巧可爱的花行珍珠胸针,可以别在名牌上边,表示她们都是世子妃的人。 就算眼神不好看不到名牌的,看到那胸针也知道要待她们客客气气的。 三人乐开了花,拿着胸针左看右看的,当真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样子。 墨竹笑道:“好了,快戴上!千万别弄丢了,以后呀,要更加用心学习,用心做事,报答世子妃的知遇之恩!” 棉花捧着那枚胸针都快哭了,她一个洗衣房的小丫头,长得还不好看,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一天! 白嬷嬷一张严肃的老脸也难得地露出一丝慈和的微笑来。 院子里负责扫撒、打扫的小丫头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羡慕着,大部分人都是已经进入识字班二年级或是进入今年新班级的。 棉花、小枣和东萍相貌皆是普通,小枣皮肤黑三角眼加朝天鼻,棉花脸上的胎记实在不怎么雅观,东萍更是长得挺粗壮,还满脸小雀斑,她们三人这样的,都能跟在世子妃身边做事,凭什么自己不行呢? 识字班的功课并不难啊,她们三人不过是占了先机,在谁都不在乎的时候,比别人用功而已。 她们只要用功了,定不会比那三人差! 宋清月心情好极了,果然下头人自发地开始卷起来的时候,做老板的就是有种爽感啊!她一边吃着小零食,一边细细打量着那株小珊瑚,犹豫着是车了珠子,做一串长长的项链,还是雕花镶金,做一套头面。 这株珊瑚小虽小了些,可颜色和光泽都属上乘,肯定做什么都好看。 她打算交给珍宝阁,让专业的师傅们想去。 这时候,小秦公公突然过来禀报:“世子妃,锦绣阁的丫鬟凝霜和冬雪来了,说是她们主子被宁侧妃罚了跪。” 宋清月抬抬下巴,道:“叫进来。” 两个小丫鬟进来就给她跪下哭诉道:“世子妃,您救救咱们姑娘!那宁侧妃好没道理,无缘无故地就罚了主子跪。” 宋清月抬起一侧眉毛,莫名道:“你们姑娘怎么得罪她了?” 凝霜道:“没有啊!我家姑娘说,今儿天晴,花园里那几株老桂花怪香的,拉着卫姑娘,想去打些桂花回去做桂花蜜。宁侧妃来了,卫姑娘大约没看到她,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踩了宁侧妃身边那个芸香一脚。宁侧妃就说是卫姑娘冲撞了她,要她跪两个时辰。我家姑娘不服,想跟侧妃争辩几句,侧妃就让我家姑娘跟着一块跪……” 冬雪在一旁哭道:“我们姑娘都跪了一个时辰了,这是实在吃不住了,才叫我们过来,跟求您求个情,求您做个主,叫她们起来。” 宋清月对宁越瑶小朋友的霸凌行为实在无语,对白嬷嬷道:“嬷嬷,麻烦您走一趟,把周姑娘、卫姑娘叫来。墨梅,墨染,你们去把沈湘、九畹、单姑娘还有薛姑娘都叫来,就说我请她们过来观赏王爷送来的大珊瑚。东萍,你去后面跑一趟,把秋水也喊来。墨竹、墨兰,去厨房,叫准备点心,花样要多些,来不及做就去春和园买,今儿下午咱们开个茶话会。”她迟疑了一下,又吩咐道:“墨菊,你去听雨轩跑一趟,问问云鹰想不想过来跟我们一道喝茶吃点心。” 凝霜、冬雪面上一喜,磕头谢恩,领着白嬷嬷去了。 春福园就是孟晚枫借李晵的地方开的茶坊,这家茶坊如今在京城里不算第一,也是第二、第三。宾客云集,高朋满座,除了茶好,点心也是一绝。 不过两盏茶功夫,人都到齐了,云鹰也来了,自从那日李昭大半夜的走人之后,潘嬷嬷便逼着她减肥,她都快被逼成庵里的姑子了,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吃,整日里连荤腥都少见,听说世子妃这儿有好吃的,立刻巴巴地来了。 宋清月亲自给大家泡茶,她前世就是江南那一带的,外祖家既是产茶区,又出紫砂茶具,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套茶具。在茶艺方面,她可熟练极了。 不大会,厨房送了茶点来,除了常备的豌豆黄、马蹄藕粉糕,还有现炸的春卷和麻团。春卷有肉馅的,虾仁馅的,还有芝麻花生和豆沙馅的。 云鹰看到那泛着油光的金黄色春卷皮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抓起来就往嘴里塞,结果被烫得嗷嗷叫,一个劲儿呼哧气,却还舍不得吐出来,硬生生给咽了下去,逗得一桌子人笑得前仰后合。 薛莲儿和单秀娟最近也挺老实,大约是李昭不在家,就算想要争风吃醋也没有目标。 单秀娟望着那棵大珊瑚,两眼发直。 宋清月端着茶盏笑道:“想看就凑近了去看。” 单秀娟谢过世子妃,真就站起身,凑近了去瞧,刚想伸手摸一摸,立刻被东萍拦下,道:“别碰!碰坏了你赔不起!” 单秀娟抬眼一瞧,这不是以前院子里的扫地的粗使丫头么?怎么跑世子妃屋里来了?张嘴想呛她一句,却瞧见东萍胸前的珍珠胸针,立刻把话吞回了肚子里,不高兴地把手背在身后,弯着腰细看那株珊瑚。 燕九畹道:“这么大的红珊瑚,我还是头一回见。” 宋清月笑道:“我也头回见。” 沈湘惊奇道:“我听闻宋阁老从前在广州任官,宋府上难道也没有么?” 宋清月摇头:“没有!真心没见过!从前家里只有几株小的,还没边上那株大。这么大的珊瑚,大约一捞上来,就会被官府严加看管,然后上贡到京里来。若非身在皇室王府,根本没机会见到。” 黎秋水在一旁道:“就算身在王府,也不一定能见得到。若非世子妃得王爷看中,咱们跟着沾沾光,不然一辈子都见不着这样的稀罕东西呢。” 见黎秋水拍马匹,其它人也赶紧跟上:“黎妹妹说得是!咱们这事沾了世子妃的光,开了眼界了!”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宋清月被她们拍马屁拍得咯咯直笑,说笑间,春和园的外卖到了,只不过宋清月没想到是孟晚枫亲自提着象牙镂雕的食盒送来的。 宋清月站起来迎她,打趣道:“今儿老板娘怎么得空亲自来的?” 孟晚枫叹了一声:“阿晵出公差,我闷在家里也是只有受气的份,现在天天茶园躲清静,这不,听说你这儿开茶会,我就过来凑热闹了。” “靖王世子出公差了?去哪儿?”宋清月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贵州,说是有几个大土司之间起了分争,打得不可开交,死了好多人,阿晵代表朝廷前去调停。”孟晚枫道。 果然是贵州! 宋清月颔首垂眸泡茶,掩饰面上的窃喜,庆幸自己提前提醒过李昭,想着晚上还要再去肃王殿下那儿确认一下,铜仁那个银矿开采了没有,若是已经开始开采了,得立刻收拾收尾,有什么其它非法勾当,比如说贩卖私盐之类的事,也要立刻停下。 主角光环不是开玩笑的,你干点什么坏事,他都能发现。 宋清月泡好茶,倒在秀气小巧的白瓷盏里,稳稳推到孟晚枫树面前,笑道:“岳阳府的君山银针,你尝尝。” 孟晚枫瞧了一眼她那双如凝脂白玉般的小手,道:“宋姑娘这泡茶的手艺哪里学来的,比起我茶园的茶娘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单你这双手就赢了,我这女子看了都动心。” “你就打趣我。”宋清月摇摇头,又倒了第二杯,推到孟晚枫跟前。 大家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忽然有人从外面进来,是小秦公公,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居然是计公公。 “世子妃万安!”计全福一身尘土地进来,他头发乱着,双颊也凹陷了些,似乎很是辛苦。 “计公公起,瞧您辛苦的,坐下一起喝杯茶,我亲自泡的,计公公也给品鉴品鉴,我手艺如何。”宋清月客气地道。 计公公立刻连连摆手,道:“当不得,当不得!世子若是知道属下喝了您亲手泡的茶,可不得嫉妒得又要叫属下吃刮落!” 当着众人的面呢,宋清月被他说得耳朵微微泛了红,道:“计公公如今也学会打趣我了。” 计全福嘿嘿笑:“可不是属下打趣您,殿下忙却也总念叨您呢。这是殿下让属下给您带回来的。” 他打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裹好的小木匣子,宋清月接过来,本不欲当众打开,可耐不住孟晚枫的起哄怂恿,只好当着大家的面打开。 本以为是什么名贵物件,不料却只是几根麦穗子、一块花色鹅卵石、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还有几颗老得发黄的莲子。 宋清月细细打量,发现麦穗的表面有微微的焦黄,凑到鼻尖闻了闻,果然有股淡淡的烟气,想是用上了碳烘干的。 里头还附了一张李昭写的字条:“一寸相思千万绪,所思所想,所梦所念,所见所闻,皆是清风明月。” 宋清月的呼吸一滞,心跳得有点厉害,鼻子也有些酸。 哗啦一下字条团了起来,手微微发颤地将那团字条胡乱塞回匣子里,不顾客人们还都坐着呢,起身逃去里间,叫墨竹打了盆凉水来。 她洗了个脸,坐下闭着眼平复了一会情绪。 那个大猪蹄子可真会哄人啊。 明明知道他是个猪蹄子,方才那一瞬,还是忍不住感动得差点落下泪来。 心里有多喜欢他,对未来就会有多患得患失。 她自始自终都在压抑自己对那男人的喜欢,想着以后若是他移情别恋了,她就也把现在给与他的那点点喜欢收回来,照样可以活得逍遥自在。 可感情哪里是这么容易收放自如的? 宋清月捂着自己的脸,心很累,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感性的。 她从前不这样的。 独自一人待了一阵,计公公敲门进来,笑道:“世子妃,属下还赶着回去,您看,也给殿下捎点什么去?” 脑子里忽然就蹦出肚兜两个字,脸嘭地就红透了。 宋清月觉得自己头都快爆开了,咬咬牙,瞪了计公公一眼,道:“你等着。” 她狂奔出了厢房,穿过第三进院子,跑回卧室,拉了床帘,把身上穿着的这条烟青色的肚兜摘下来,团成一团,找了个小木匣子,胡乱塞进去。又随手撕了张纸,用铅笔十分潦草地写了两个字:“坏人!”还在后面画了个小王八。 然后抱着匣子又奔回厢房,将匣子一把扔给计全福,有些气呼呼地道:“你不许打开看,听到没!” “诶!属下不敢!” 计全福正喝着墨竹端来的茶水呢,被骤然冲进来世子妃吓了一跳,差点失态把茶喷出来。 观她神色,似乎是生气了? 可是她为何生气呢? 计公公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是因为礼物太寒酸了? “属下这就回去了。您可还有什么话要奴才带去?”他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嘴。 “没有!你赶紧滚!告诉他,我不想他,一点也不想!” 计公公细细观察世子妃的神色,又觉得世子妃似乎并非真的生气,那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红彤彤,粉扑扑的,像是喝醉了一般,却好看得紧。 他晃晃脑袋,一溜烟不见了踪影,反正回去如实告诉世子殿下,世子妃对他无话可说,一点也不想见他,还让自己赶紧滚蛋,嘿嘿! 等宋清月平复了心情回到前厅,大家都有些好奇地打量她。 宋清月心不在焉的,只顾着低头一个劲地喝茶,想着也不知道李昭那厮收到礼物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撩她,她就撩回去,看谁撩得过谁! 哼! 一个下午过得浑浑噩噩,宋清月都忘了是怎么散会的。 回了卧房,她就躲进拔步床里,偷偷把那匣子打开,把被自己揉得皱皱巴巴的那张字条又展开来来瞧。 “一寸相思千万绪,所思所想,所梦所念,所见所闻,皆是清风明月。” 笔锋凌厉,行云流水,一如他的人一般,狂而不燥,傲而不骄,风流却不滥情,潇洒而有自制。 再念一遍,依旧忍不住心脏砰砰乱跳,嘴角是压也压不下去地翘起来,舌尖都是甜味,整个人像是被泡在蜜罐子里,又甜蜜,又忍不住地惶恐、心酸、害怕。 患得患失会把人逼疯。 晚上,她把《汉书》翻出来,把刘彻那段又看了一遍。 这位雄主幼时爱陈阿娇,之后换成了卫子夫,再然后又喜欢上倾国倾城的李夫人,甚至死时以皇后之礼下葬,到了七老八十的时候,竟还跟能当孙女的钩弋夫人生了个娃。 卫子夫之前,他没对陈阿娇用过情么? 在见到李夫人之前他不爱卫子夫么? 再爱李夫人有什么用?用皇后之礼下葬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封了刘弗陵一个奶娃娃做太子? 简直荒唐可笑至极。 自己现在颜色正好,花一般的年纪,李昭喜欢自己,实属正常。可一个帝王的爱,能持续多久,能信几分? 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情爱本就因色而起,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她不敢妄想自己便是可以侥幸逃脱的那一个。 书从手中滑落,她发热的头脑总算冷静了下来。 再看几眼李昭那张字条,把心一横,放在火上给点着了。 望着纸片渐渐在香炉里化成灰,她的眸中隐隐又有了泪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那点委屈,眸色再次坚定起来。 “去tm的谈恋爱,搞事业!” 玉笙居里,宁越瑶因为宋清月开茶话会不带她,生了一下午闷气,傍晚又听说表哥的人大老远的回来一趟,专门就为了给五芳斋那位送礼物,难过得又哭了一场。 江嬷嬷摇头:“侧妃,您以后学着那位些啊,为难那些侍妾对您有什么好处?把人都推到她那边去了,您以后可长点心!” 宁越瑶把脸埋在枕头里,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江嬷嬷觉得她大概也是后悔的,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呢,吃了这么多次教训,总该有点长进了。 真是奇了怪了,五芳斋那位明明也是个小姑娘,还比自家侧妃小两岁,她只能归咎于因为宋清月是庶女出身,可能在家里没那么得宠,懂事得早,心眼也多。 教孩子果然是不能太溺爱的。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七章 重阳 葆光殿院子里的竹节海棠开了花,青枝绿叶间,担满了素霜。天又冷了些,晨起时,湿漉漉的青石阶上,铺了一层白,一点点淡薄的残香,被北风卷得干净。 不过是少了那一人,这个家好似顿时就清冷起来。 转眼就到了九九重阳,皇帝要带着大臣们秋祭,肃王天不亮就穿戴好亲王的礼物上朝去了。 宋清月昨夜被冻醒了一次,叫值夜的棉花给她加了一床薄被。每每这个时候,叫人格外想念那个人形暖宝宝。 这种清冷的天气最适合睡懒觉了,懒在被窝里简直不能更舒服,可惜啊,今天不行,过节,要去给王妃请安的。 不过这影响不了宋清月的好心情,她跟孟晚枫约好了,今日带着府里的姑娘们出门透透风,顺道再去她的春和园捧个场。 能出门放风总是让人高兴的。 白嬷嬷一边帮着宋清月梳妆打扮,一边小声道:“昨晚看您疲累,老奴就没说。昨天玉笙居又多了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嬷嬷姓杨,两个丫鬟,一个叫红药,一个阿良。” “镇北侯府给的?”宋清月问。 “是。”白嬷嬷答,“大约是侯老夫人送来辅佐那位的。” 宋清月轻笑一声,不再作声。 只要李昭那厮还讲点良心,宁越瑶就一辈子别想出头, 在中路正堂里遇上宁越瑶的时候,就发现她精神很差,一双眼睛还微微发肿。 前一天还像个孔雀公主似的,怎么转眼就变成霜打的茄子了? “宁侧妃眼睛可是有什么问题需要太医瞧瞧?”宋清月问道。 宁越瑶看起来情绪低落极了,扭头懒得搭理宋清月! 宋清月惊奇地抬了抬眉毛,转头,见她身边果然多出一个面生的嬷嬷以及一位瞧着极为清秀柔婉的丫鬟,看那袅袅婷婷的身段,怎么瞧都觉得是做丫鬟可惜了的人物。 尽管她垂眉敛目,宋清月却总觉得她是在安安观察自己。 檀香被替换了?那之前那位江嬷嬷呢? 宋清月端起茶盏,颔首吹了吹浮沫,心想不会是侯府为她准备的放在屋里的通房?还没怎么着呢,这般颜色的通房都准备好了,那老虔婆难不成没有别的招了? 难怪前几日宋清月那儿开茶话会独独不带宁越瑶,也没见她闹一句脾气的。原来是自家祖母想法子往世子身边塞人呢。 她是真的疼孙女么?还是只想要孙女占住她脑海中所想象的尊荣? 呵! 在心中感叹一句,人间的不幸并不相通啊。 王妃依旧身体不适,还在养病中,庄侧妃代为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散了会。 从王妃那儿散会之后,宋清月回到五芳斋,黎秋水、原来锦绣阁那六位,还有云鹰都到齐了。 今天重阳节,约好大家一起出门放放风的 “大家容我更个衣服。”宋清月笑着去了屏风后,叫白嬷嬷帮自己卸了繁复的步摇首饰,梳了一个最简单的圆髻,扎上头巾,又换了一身骑装,这就准备出门了。 今天宋清月是打算带着大家去王府京郊的马场骑马散心的,总闷在家里,没病也得闷出病来,心胸开阔了,人精神也会好。只要不是把她得罪狠了,宋清月半点不介意给后院的女眷们多谋点福利。 听闻又可以去郊外骑马,云鹰兴奋得满脸红霞。周、卫咸鱼二人组因着世子妃上的搭救,对她的态度也热络了些。 沈厢也似乎比之前更殷勤了,胆子也放大了,敢出声与黎秋水一道在自己面前说笑了。 反而是从前跟自己最亲近的燕九畹,似乎比之从前,沉默了许多。自从棋赛在温泉山庄的时候,燕九畹那日被李昭呵斥赶出屋子,吓得病了小半个月,痊愈之后,就歇了要伺候世子殿下的心思。 兴许这辈子就这样了,她认命了。 她屋里的吃穿用度皆是好的,不说跟世子妃或是宁侧妃那儿相比,至少比她在闺中的时候要好,跟着世子妃做事,也没有下人敢怠慢她。 她算是看明白了,世子殿下压杆不喜欢她。世子妃为人也宽厚,大约只要自己衷心、做事得力,她就会重用。 世子妃就是那样一个人,用不着费力花心思去巴结讨好,好好做事就行了。燕九畹如今的生活平淡却充实,她觉得兴许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也挺好。 人嘛,知足就能常乐,看开了,心情都变好了。她甚至开始理解周姐姐和卫姐姐了。 于是,在宋清月没所察觉的时候,李昭的后院又默默多了条咸鱼。 大伙正准备出门,小秦公公进来禀报,说是二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来了。 宋清月皱眉,只得坐下,道:“请进来。” 孟玉妍、房依兰、郭芸儿三人也没想到进来能瞧见这么多人。 鲜见世子殿下的侍妾们似乎都到齐了。 沈湘、燕九畹、黎秋水三人赶忙站起身,给三位夫人让座。 孟玉妍环顾了一圈,没见着宁越瑶的人影,顿觉无趣起来。 “给嫂子见礼了。”房依兰福了福身,大大方方地打量起众人:“嫂子您这是,要带着大家出门?” 宋清月点头:“正要出门呢,三位弟妹过来所谓何事?” 房依兰笑道:“嫂子贤惠,还想着带府中众位妹妹一道出门。我们也想趁着过节出门游玩,就想着来问问嫂子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去。嫂子这是打算去哪儿?” “西郊的马场。”宋清月道。 “马场呀!”房依兰一愣,九九重阳一般不都是要登高么,怎么世子妃反而要去地址低洼的马场? 郭芸儿道:“原来大嫂要去马场。那咱们倒不是一路的了。” “别着急啊!”房依兰拦住想要起身离开的郭芸儿,道:“大嫂,不如跟我们一块去石林峡如何?重阳节本就是要登高的嘛。” 石林峡? 宋清月把这个地名在脑子的资料库里搜索了一遍,虽然没想起什么具体的时间,但总觉得那不是个好地方,就摇头道:“不了,早就提前去马场打点好,让他们准备着今日我们过去的。弟妹们玩得开心,我就不同去了。” 房依兰的眼睫迅速闪动了几下,显然是没想到宋清月居然当着面,拒绝得这么干脆,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怎么再劝的托词来。 为了缓解尴尬,宋清月道:“不如几位弟妹也跟咱们一块去马场散心?今日我还请了靖王府的世子妃一道去。” 一听还有孟晚枫那个死丫头,孟玉妍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干脆地拒绝道:“不了!”呵呵笑了两声,转头瞧着房依兰,阴阳怪气地道:“行了,四弟妹,没瞧见大嫂她压杆不稀罕你的殷勤么?还上赶着巴结个什么劲儿。人家世子妃就只跟世子妃一道玩呢。咱们是什么东西。” 郭芸儿站起身,朝宋清月行了一礼,面上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样子,跟着孟玉妍一道出了门。 房依兰面上瞧着依旧在微笑,手里的丝帕却是快被扣出洞来,犹豫间,那两位已经撇下她出门了。 “怎么样,是跟我走还是跟她们去登高?”宋清月问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好像在逼她选边站一样。 房依兰为难地低下头,不好意思似的,低声道:“四公子都为我安排好了。” “那就快过去,改日我再请你一道出门游玩。”宋清月笑着将她推出了门,然后整理了一下披风,兴致不减地对屋里众人道:“走,咱们出门!” 她催着众人出门,却转头让墨竹去卧房里,将李昭当年送给自己做压寨夫人聘礼的那把匕首带上。 待上了马车,宋清把玩着这把看起来已经十分老旧的匕首,脑子里再次搜索起有关石林峡的信息来。可惜依旧是一无所获,但按照作者的尿性,阴谋大多发生在有悬崖峭壁的地方。 难不成老四那个不声不响的瓜娃子,想要一下子把她连带着二房、三房全杀了?不会这么狠?可李昭不在有什么用? 考虑到宋家跟孙家的“血海深仇”,还有孙侧妃先前跟自己的过节,四房一家子,她都不得不防。 不过那位四公子,手里一没财,二没钱,她身边这么多护卫,想要弄死自己谈何容易? 等等,自己凭什么认为四公子手头没钱没人?孙侧妃的父亲做了十多年户部尚书,孙家当初抄家的时候,抄出了巨额的财物,落进孙侧妃手里的又会有多少? 肃王殿下并未休弃孙侧妃,她的那些嫁妆会去哪儿? 宋清月当即自嘲地笑了出来,她怎么会蠢到觉得四公子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穷光蛋呢?这王府里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她从没有自信做什么逆天改命的大女主,她只求做一个不拖后腿的配角。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最后出了事,命悬一线的时候,男一男二或是男三天降神兵,英雄救美,那种事只会发生在女主身上。 作为女主的朋友,也就是自己,唯一的结局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好给女主继续复仇继续大杀四方制造新的目标。 想明白利害关系后,宋清月用匕首敲了敲车壁,叫道:“吉福,你过来一下!” 秦吉福被唤到近前,她隔着一道纱帘,问道:“吉福,殿下留了多少人给我?” “三十人啊,您不是知道的么?”秦吉福挠头。 “我是说加暗卫的数量!”宋清月不客气地再次用匕首的刀鞘敲了敲车壁,提醒吉福不要跟自己打马虎眼。 “还有十五个暗卫。”秦吉福只好实话实说。 “能不能均几个出来,跟着四公子?我平日里跟西路那几房没什么交集,突然过来请我一道出门游玩,总觉得怪怪的。” 秦吉福看了看四周,凑近了纱帘,压低声音道:“计头儿那儿有人跟着呢。世子妃放心,殿下自有安排。” “是嘛……”宋清月眨眨眼睛,差点忘了,李昭那厮是大boss,自己是瞎操心了,“殿下现在人在何处了?你要是有办法联系上他,帮我给他带个信,就说我自会小心,让他不必忧心……”说道一半,她忽然改了口,写着些许恼意道:“算了,反正我的消息肯定会有人报与他知晓,是不是?” 秦吉福在外头嘿嘿嘿地赔笑,替自家主子解释道:“殿下那也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您千万别多想。” 宋清月诶了一声,抱着那把匕首,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李昭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若非自己这逆来顺受的性子,早跟他撕得你死我活了。 其实心里也没有多生气,有些时候隐私和安全有些时候不可兼得,她不至于不知好歹。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八章 最后的平静 云鹰想找人一道打马球玩,可惜除了宁越瑶以外,就只有打得不怎么好的孟晚枫,而且今天宋清月根本没把宁越瑶带出来。 “你们可真没意思!“云鹰撇着嘴,不高兴地道。 宋清月看了看自己身后杵着的那么些个侍卫,问道:“你们谁马球打得好的,陪侧妃下场玩玩?” 侍卫们一个个面露难色,倒不是不会玩,实在是这与世子殿下吩咐他们做的事情不符。 “别不吭声呀,只要八个人就够了,剩下的足够护着我了。” 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不过这批侍卫的头头,一个名字叫邱实的小伙子,依旧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出列恭敬地道:“世子妃,四个人!我们只能出四个人。” “也行,也行,四个就四个,三人一队。”宋清月不在乎这个,扭头问云鹰:“打三人一队的成不成?” “成啊成啊!”云鹰兴奋起来,夹了夹马肚,在椭圆形的马场上狂奔起来,似乎是在带着马儿做热身运动。 孟晚枫挥了几下手里的球杆,问宋清月:“你不玩?” 宋清月摇头:“我不会。” 等云鹰跑完三圈,侍卫们都各自准备好了。 宋清月本想拔下一根簪子做彩头的,摸了摸发髻,却只摸到一株茱萸,这才想起来,因着今天要骑马,她压杆就没戴簪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 那羞窘的样子当真可爱极了,不再像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妃,似乎就是个普通的邻家妹子一般。 侍卫们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周围的丫鬟、妾室们一个个也都嘴角带笑。 她出了点小洋相,氛围反而更好了,有个胆子大的侍卫出声说道:“就算只是世子妃头上的茱萸,咱们也抢着要。” 不过他立刻被邱实狠狠瞪了一眼,一缩脖子,迅速退回去。 孟晚枫也跟着打趣:“行了,你拔根头发丝都有人抢着要!” 宋清月摇头笑道:“那可不行!”转头看了一眼墨竹,让她拿六十两银子出来,摆在放彩头的漆盘上。 “九球定输赢,哪方赢了,一人拿二十两银子去。” 宋清月知道给王府卖命的这群亲卫们个个都身怀绝技,拿的月钱着实不低,二十两对云鹰、对这群侍卫来说,不算多,也不算少,赢了高兴,输了大约也不会太心疼,孟晚枫嘛,重在参与,根本也不在乎输赢。 六人高高兴兴开始了比赛。 宋清月则挑了一匹温顺的小母马。 在她骑之前,依旧由认真细致的邱实先骑了一圈,确认马匹、马镫、马鞍子都没问题之后,才把她扶上马,由邱实亲自牵着,一边看他们比赛,一边沿着场边溜溜达达地慢慢骑。 她身后依旧有十来个侍卫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着。 中途,管理马场的管事,笑呵呵地上前,询问邱侍卫要不要歇一歇,他来给世子妃牵马。 他满脸讨好地笑着,不料换来邱侍卫杀意满满的眼神:“你站住!不许再靠前了。叫什么名字?家人都在哪里做活?接近世子妃有何目的?”他向身后的兄弟们挥了挥手,指着管事的道:“把这人带下去,好好审问,到底是哪里派来的奸细。” 马场管事的差点被吓尿,立刻跪下磕头求饶:“不不不,小的,小的只想在世子妃面前露个脸,顺道拍拍派您马屁,真的没有别的目的啊!邱侍卫饶命,邱大人饶命啊!” 邱侍卫丝毫不为所动,管他哭爹还是喊娘,还是把他拖去审问了。 宋清月看着有些不忍,刚开口:“邱大人……” 立刻被邱实打断了:“世子妃,您放心,怎么在马匹上动手脚,咱们一清二楚,只要不在他身上搜到什么可疑的东西,自然会放了他。” 宋清月只好干笑着点头道:“也好,你们别把好好的人打坏了就成。” 这可真是马屁拍到铁蹄上了。 其实并非这些侍卫小题大做,实在是最近京城形势紧张,世子那儿一出京城就遇上一次刺杀,瞒着宋清月不叫她担心既是李昭的意思也是肃王殿下的意思。 而这群侍卫则压力大到最近连觉都睡不着的地步了,唯恐那穷凶极恶的黑手刺杀世子殿下不成转头拿世子妃开刀。 女眷们并不知晓这些,沈湘远远瞧着,打趣了一句:“那群侍卫可真就差把世子妃供起来了。” 黎秋水笑道:“世子妃要出了事,殿下不得发疯?” “也是。”这两个字,沈湘说得就有些酸溜溜的,她站起身,道:“我也想去骑马,你们谁一起去?” “我想去!”黎秋水道。 “我也想去。”燕九畹站起身。 “我去!” “我也去!” 妾室们一个个站起身,朝马厩走去。王府财大气粗,这个马场养了近一百六十多匹马,一部分是用作王府日常出行用的,还有一部分是为了王爷和世子的近卫们养的,另有十多匹个头较小、性格尤为的温顺的马匹,是专为了女眷们玩乐而饲养的。 马球赛有来有回,看着打得挺激烈,不过最终还是让侧妃赢了,大家看起来也都玩得十分尽兴。 宋清月还将手上的玉镯子给了云鹰,把她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另外又赏了所有今天陪着出门的侍卫们,一人五两银子。 一早上玩得十分尽兴,大家在马场用过午膳之后就打算一起回去了。 “你可真大方。”孟晚枫临别时感叹道。 “那还真不能小气了,人家是可是为了我卖命的。”宋清月道。 “对了,今年的肥皂卖得比去年好,你要不要去我的多宝阁坐坐?离这儿不算远,今年我把店面扩大了两倍。”孟晚枫邀请道。 “好啊!”宋清月欣然应了,让其他人先回府,她跟着孟晚枫去了一趟崇文门大街,多宝阁就在那条街的尽头。 原本的小铺子已经变成了一家颇具规模的店面,里头有首饰,有成衣,布鞋,价位都不高,都是好看又实惠的商品。 “我这店里东西卖得杂,不过最好卖的还是你的肥皂!比那润肤霜好卖。”孟晚枫把宋清月带到店面后边的作坊里。 店面后面有好几个四合院,里头有女工在埋头做活。 “布料拿来以后先缝制成衣,剩下的边角料用来做鞋面,再剩下的就用来做绢花。”孟晚枫笑着解释。 “这样好,一点不浪费。”宋清月笑。 “这间院子就是专门做肥皂的。”孟晚枫把宋清月领到另一个院子,院子的正中央用青砖砌了一个大池子出来。 有挖了洞洞眼的竹管子通进水池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氯气的味道。 “我这店里还负责向整条街卖水,我们每天从通惠河里拉四趟水过来,简单用沙子过滤之后就流到这个池子里通气。街上邻居都说我这儿的水虽然味道怪了些,但喝了不闹肚子,也不长虫子。从我这儿买水比去买白矾还便宜些。”孟晚枫道。 宋清月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你这儿的围墙能不能拆了?这种气体闻多了不好。跟街坊们说,这水最好还是烧开了再喝,烧开那股怪味会小很多。” “是,我是这么跟他们讲的。现在天冷了他们愿意烧水喝,天热的那会子,就不愿意烧。烧个水弄满屋子热气。” 宋清月叹口气摇摇头,这年头小老百姓的平均寿命不到四十岁,喝点氯水的危害比不小心得了寄生虫或是因为细菌感染拉肚子的危害小多了。 之后宋清月又跟着孟晚枫去看了工人们搅皂液。 这活计不必磨豆腐什么的轻松,除了男工们肌肉分明的躯体,宋清月还看到他们胳膊上被烧碱腐蚀过的疤痕。 “这个麻布做的手套不太好用?”宋清月叹气。 工人们的笑容十分朴实,答道:“还好,还好!这种用浓盐水做烧碱的法子比用纯碱和石灰做好多了。手套嘛,多套几层就好了,万一不小心沾上了及时脱下来,问题不大。” 宋清月点点头,想起橡胶手套来了,可惜她那儿只剩下一点被氧化得十分厉害的橡胶树汁了,她还想着混点什么能做成橡皮擦呢。 “你们在这里多少钱一个月啊?”宋清月好奇地问道。 “二两银子一个月,还管两顿饭!”那搅合皂液的汉子笑得很是满意。 这样一年有二十四两银子的收入,确实比种地得的收入多,更重要的是旱涝保收,种地就得看天吃饭,做工就稳定多了,交的税也少。 宋清月挽着孟晚枫的手从后院回到店面里,这里的肥皂卖得都便宜,已经切成一块一块大小差不多的,二十文一块,倒是比内务府造的要卖得便宜得多。 “大家愿意买?”宋清月问道。 “愿意!买了肥皂就不需要用棒子打了,衣服不会坏得那么快,洗得还干净。我们每天进一百斤油,十五斤盐,因为进得多,油店给我的价格比零售低一成,油和盐加起来成本大约是六千文。咱们平均一斤油切出五块肥皂,每天做五百块,就是十贯的收入,每天的利润就是四千文。一个月就是一百二十贯,去掉工人的钱,再加上卖水的钱,每个月净利润有一百多贯。这还没包括偶尔有外地客商过来进货的。你去这条街上问问,哪家铺子能有我这儿这么赚钱的。真是托了你的福了。等天慢慢凉下来,咱们的绵羊油卖得就快了。”孟晚枫笑着给宋清月倒了一杯清茶。 宋清月捧着茶问道:“你这儿倒是没有工人知道了秘方,回去自己做,自己开店的?” 孟晚枫摇头:“哪儿那么容易,做肥皂利润高,被内务府发现了要上门收银子的!我这儿好歹占了王府的名头,又有你的股份,他们才没找上门来要银子,我也才能卖这么便宜。我也就是卖给平头老百姓用的,王府里用的肥皂可不都是内造的?” 宋清月不置可否地抿了一口茶,收专利费嘛,无可厚非,不过这个年代没有专利这种概念,就道:“内务府卖肥皂,我也要跟他们分银子的。” 孟晚枫哼了一声:“本该是你的,你当初要是不把这做肥皂的方法交给他们,他们还能逼着你拿出来不成?还有啊,他们报给你的账不知道少了多少,内务府那帮宦官,一个个脑满肠肥的。咱们做点小生意,御史们一个个跟苍蝇似的盯着不放,说什么与民争利。内务府那么一大坨屎放在这儿,他们一个个倒是默不作声的!” 宋清月被孟晚枫的说法逗得咯咯笑起来。 国企嘛,无论哪个年代都是一坨翔,充斥着大蛀虫,不过国企做起技术攻关来也是财大气粗的,就像是内务府的造办处,掌握着这个国家最先进的生产工艺,以及最牛的匠人们,不过钱都到管理者的口袋里去了,真正的技术人员却拿不到很多,这才是矛盾的地方。 眼瞧着天色渐晚,宋清月打算告辞了。 孟晚枫拉着她的手道:“今天玩得真高兴,下次出门玩可要记得再喊上我!我可真不爱待在王府里,你找我出来玩,我们府上王妃定是不会不许的。” “嗯,有机会一定喊上你,咱们下回见!” “下回见!” 宋清月上了马车之后忽然想起来,这里离城南的小福利院应当不算远,就绕道去了一趟。 世子妃每次都这样不打招呼地突然出现,真叫吴管事够受的,他正翘着腿,在院子里敲核桃吃瓜子儿呢,地上的瓜子壳都没来得及收拾。 “这几日可还有新收的孩子?”宋清月装作没瞧见地上的瓜子壳,带着人直接往屋子里走。 这次她是带着秤来的。 “有!”吴管事小心翼翼地躬身跟在宋清月身后,道:“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儿听说的,有抱着孩子找上门来的。” 宋清月坐下,也不问话,只叫婆子们把孩子抱出来,一个个过秤,墨竹在边上负责记录,吴管事在边上看得手心、背上全是汗。 他都打点好那些婆子们,让她们好好闭嘴了,没成想,世子妃直接叫人来称重,好在上次没过秤,那些拿来的羊奶,他贪也就贪了去了,可往后怕是不行了。 米汤喂出来的孩子跟羊奶喂出来的能一样么? “把新来的孩子抱来我瞧瞧。” 一个面生的婆子,抱出个瘦小的女孩来,宋清月接过来,细细看了看娃娃的小脸蛋,问道:“这孩子有一岁多了?” “两岁了。”婆子答道。 “卖身契可签了?”宋清月又问。 吴管事啊啊了两下,跪下请罪道:“没,没签,有人送孩子来,就接下了。” “咱们养几年,人再给要回去,你怎么说?”宋清月抬眸问道,“要回去也就算了,要是那家父母把咱们养的好好的孩子要回去以后卖去窑子,卖给糟老头子做通房丫头,怎么办?本世子妃花钱花力气教养出来的孩子,是让她们以后去当瑶姐、做通房的?” 宋清月现在已经学会以恶意去揣测人心了,有时候穷到一定程度,恶就被逼出来了。 “是老奴考虑不周,请世子妃责罚!”吴管事又跪下砰砰地磕头。 宋清月厌恶地看了一眼就撇开了目光:“算了,下不为例。记得去顺天府衙门上户口,身份都按王府家生子上。” 称完重量,墨竹几个又把孩子们的小衣服脱了,检查身体上有无什么莫名出现的淤青、伤痕。 “大家都看好了,今日是九月九,孩子们的重量我都记下了,我会差人不定期过来称量、给孩子们检查身体。本世子妃可不想善事变成恶事。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有谁虐待孩子的,我会让你一家子在京城待不下去!” 婆子们纷纷跪下称不敢,“我们一定会好好照看孩子,请世子妃放心。” “但愿你们能叫我放心。” 回到王府之后,宋清月叫白嬷嬷去库房里寻了个打好孔的玉珠子出来,做了个剑穗,让墨竹送给邱实。 邱实接到墨竹送来得剑穗子,激动地道:“这是世子妃亲手做的?” “是啊,她说这些日子都辛苦邱大人了!”墨竹笑咪咪地瞧着他。 邱实被墨竹笑得脸都红了,单膝跪地,大声道:“谢世子妃赏赐,为了世子妃,属下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墨竹被他一板一眼的举动逗得直乐,捂着肚子笑了好半晌,才道:“这可不是赏赐,世子妃说了,这是她送您的谢礼,还让我转告您,别太辛苦,注意休息。” 一句话把邱实都说结巴了:“多……多……多,多多谢世子妃。”一张国字方脸涨得通红。 墨竹又瞄了一眼邱实,捂着嘴,小跑着回去了。 其他侍卫们好奇地围过来要瞧世子妃送的礼物,邱实啪地一声,把装剑穗的锦盒盖上,一脸凶巴巴地吼道:“看什么看!都滚回去,好好站岗!现在什么时候你们不清楚?都警醒着点!” 墨竹回到屋里跟宋清月说了邱侍卫的窘样,把屋里一众姐妹都逗笑了。 “墨竹,你今年十四?”宋清月突然问道。 “恩……恩!”墨竹是个反应快的,赶忙摆手道:“世子妃,墨竹还小呢,不着急嫁人!” 宋清月噗嗤一声笑起来:“说得是,还小呢。不等到你三十,我是不想放你走的。” “啊!那也……那也……”墨竹眨眨眼,一副委屈的样子,大家就又都笑起来。 “墨竹姐急着嫁人呢!”东萍嘴快。 “别瞎说!东萍!你这孩子,真是胆肥了你!” 墨竹作势要拍她脑袋,墨染赶紧拉架。 “好了,别担心,你们啊,也都不用担心,你们的嫁妆我都备着,再帮你们寻个好郎君,等到二十五就放你们出去嫁人。要是你们有心仪之人,不要害羞,都告诉我,我跟白嬷嬷好歹帮你们长长眼,别叫不三不四的人把你们骗了。” 一个重阳节,大家都过得开开心心的,宋清月已经很累了,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让白嬷嬷热了一壶桂花酿来,坐在窗下,小口慢慢喝着。 这么对着一轮残月喝酒,忽然就有些想念那个猪蹄子了。 等这个秋天过去,平静的日子大约就要结束了。 过几天她就去找人把洗衣机做出来,先让府里的丫鬟们用着,洗衣粉也可以想法子开发一下,她们用着觉得好用再量产,定价也要想想呢。 宋清月坐在摇椅上悠闲地思索这些事情,只是没料到,风波来得比冬天早多了。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九章 风起 一场北巡成了夺嫡大戏的开场。 皇帝也不知是为了展现自己的雄风还是什么,在他身体状况不佳的情况下,竟然决定带着众位皇子北巡,唯独把大皇子慎郡王留在了京中,并未指定监国人选,而是把朝中一切大小事务都交给内阁处理。 肃王私下里感叹,老头子就是不服老,还以为自己可以恢复到以前御驾亲征的状态呢。 肃王殿下本人自然是要去伴架的,李昭不在,二公子李易、三公子李昐、四公子李旻随行,王妃、庄侧妃,还有最近很得肃王宠爱的汤美人也去,孟玉妍、郭八还有房六自然也要跟着。 李昭不在京城,宋清月没必要跟着走。她在府里坐镇看家,只不过王府有家令大人,还有肃王殿下身边的心腹宦官帮着做事,所以宋清月本人其实并没有太多事情需要她忙。 于是她在肃王出发前向肃王要了秘密山洞的令牌,多去了几次肃王殿下的秘密研发基地,跟肃王的研发团队一块开发蒸汽机。 做蒸汽机最大的问题有两个,一是焊接,二是轴承。 因为铁制品的焊接技术还停留在锻焊阶段,他们一开始只用镍白铜做汽缸,用镍粉焊接,但这种焊接方式实在太不牢靠了。 宋清月拍了半天脑袋,骤然发现这年头居然没有螺丝!大约是木匠们开发的榫卯和插销技术太好用了,导致还未出现对于螺丝这种东西的需求。 于是当她跟师傅们提起螺丝、螺母这种东西的时候,被师傅们连连夸赞为堪比墨子的工学天才,叫宋清月老脸红得不成样子,连连心虚地摆手,推辞道:“师傅们快别夸了,并非是我的创造,而是幼时见别人做过那样的东西,就突然想到了。” 然而这年头没有高硬度的钻头,没有数控机床,要想铸造出好用的螺丝和螺母并不容易。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古代那些大师级的手艺人,他们可以用手媲美数控机床,牛得叫宋清月叹为观止。 做出一个标准螺丝后,就可以得到泥质摸具,之后就可以得到许多螺丝了。 宋清月想着有了螺丝的加固,在螺丝的基础上,还可以再加铝热反应进行焊接。 “铝?” “铝是什么?” 宋清月拍拍脑袋,道:“啊,还不知道铝是什么,没事,你们就用老法子焊接,改日我把铝提炼出来给大家瞧。” 师傅们又激动起来,纷纷好奇宋清月说得是什么。 “嗯,怎么说呢,就是一种金属,长得很像银子,但是密度比银子小很多,不仅轻,还软。表面容易形成一层耐高温的氧化膜。总之就是一种金属。先不管什么铝不铝的,咱们先把这个蒸汽机弄出来再说,饭要一口一口吃。”宋清月道。 师傅们见世子妃有点不知怎么解释,只好点头附和道:“世子妃说得是!不过,不过这个资金,您回了王府,能不能跟王爷再提一提,这个蒸汽机,费银子呢!” 大家搓着手心讨好地笑着。 宋清月直接打怀里掏出两张一万两的银票来拍在桌上:“这银子我先垫上,大家大胆用,我回府就跟王爷提一提这事。” “若是此物制造成功,世子妃居功至伟!”师傅们乐得见牙不见眼的,将宋清月奉若女神,还是闪着金光的女神。 宋清月一边拍着胸脯让大家伙尽管放手去做,钱不够她有,一边又在心里嘀咕,自己怎么又在贴钱了…… 真是嫁进王府没两年呢,眼见着巨额的嫁妆就要见底了,她真是绝世大冤种!李昭日后要是敢对不起自己,她真会跟他拼命的! 不过这件事也提醒她,想赚钱,其实还有提炼铝这条路呢!之前怎么就没想起来的,真笨啊! 电解铝,应该不难? 不过现下还有另一个急需她解决的问题:滚动轴承。 其实这个时代是有滚动轴承的,只不过结构跟现代的滚动轴承不太一样,摩擦力也更大些 好在宋清月是见过现代轴承结构的,问题就在于钢材的强度以及铸造工艺能否达到要求。 事实证明,只要钱到位了,中国古代伟大而智慧的手艺人们无所不能。 他们能锻造出角度、形状完美的钢制箭头,就一样能锻造出宋清月需要的滚轮轴承零件,质量虽然比不上现代工业生产的轴承,但抹上润滑油之后,效果也比从前传统的轴承有了很大的进步。 最终,花了大约半个月左右,大周王朝的初代蒸汽机诞生了! 这台蒸汽机动起来的时候,宋清月以及山洞中师傅们的眼眸几乎都湿润了,初代蒸汽机造得还比较小,马力不强,还漏气,但这些都不是问题,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只要在此基础上继续改进,没有什么是匠人们做不到的。 往后就是想法子如何增强这玩意儿的动力和可靠性,因为肃王殿下的最终目标是想把蒸汽机装到战船上使用的。 宋清月与大家庆祝过后,就打算明天一早回府复命,顺便跟金主爸爸肃王殿下报销一下费用,外加申请追加投资。 正当她高兴得睡不着觉的时候,大半夜的,突然有黑衣人出现在她的房中。 宋清月吓的从枕头下面抽出匕首,就要跟人拼命,又有一人从窗外突然蹦进来,拦住她:“世子妃,切莫动手,自己人!” 宋清月觉得自己的魂晃了晃,差点吓飘出去。 “邱实?!诶哟,是你啊……大半夜的闯进来,你们想吓死我啊!”她捂着胸口,眼泪汪汪的。 她生的好看,委屈起来,那小模样实在叫人遭不住,就算是被训练得冷血无情地暗卫,也在黑暗中悄悄红了脸,跪在床前请罪:“事急从权,还请世子妃见谅!” 宋清月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被吓得砰砰乱跳的小心脏,道:“你先把令牌给我瞧瞧。” “是。”黑衣人从怀里摸出一个一面写了计字,一面写了杨字的铜制令牌。 其实宋清月也不知道那令牌具体长啥模样,不过她知道肃王那儿也有一个类似计公公的情报头子,那位公公姓杨。 她装模作样地细细端详半天,才把令牌还给暗卫,问道:“说,可是京城出事了?” 那黑衣人颔首答道:“陛下在北巡途中意外坠马,现在京城戒严,所有公侯伯爵府邸以及各个王府都被围了。禁军、锦衣卫、东厂以及五城兵马司全体出动。” “父王呢?他还好么?” “王爷被收押到宗人府了。”那黑衣人道。 宋清月闻言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紧张起来的情绪,才继续问道:“单单父王被关押了,还是所有王爷都被关押了?” “除了慎郡王,所有的郡王、亲王都被关押起来了,长孙殿下带着大理寺正在调查此事。” “长孙殿下?”宋清月挑挑眉,沉默半晌,又问:“咱们府邸被围了,他们可知道我不在王府里面?” “知道!”黑衣人道,“府中人谎称您启程去山东寻世子殿下去了,所以属下过来就是想告诉您,这些日子,您就暂时住在这里,别回京城。” 他说得平淡,可宋清月依旧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她紧紧皱起眉头,问道:“可是世子殿下那儿也出问题了?” “没……还,还没消息。不过,世子妃您别担心,世子殿下身边高手如云,殿下不会轻易出事的!”黑衣人安慰宋清月,却不知语气带了多少不自知的慌乱。 宋清月反倒比他还镇定些:“你们不必忧心,咱们世子殿下福大命大,就算千年王八死了,他也不会真的出事。父王跟世子殿下事先定然有所安排部署。” 见世子妃镇定自若,那暗卫还有邱实反而被安慰到了,情绪也稳定下来。 宋清月想了想,又问:“如今府中女眷如何?大家可有慌乱?” “王妃、庄侧妃,还有与几位公子同行的夫人现如今都被软禁在行宫,府里怕是,怕是……”黑衣人不敢说了。 “不行,我不能待在这里,我得回去!”宋清月严肃地道。 “世子妃,万万不可!陛下如今生死未卜,京中局势混乱,您又是世子殿下的心头肉,这,这万一要是有人借宫里的名义,想要利用您胁迫世子,就算是属下拼上这条性命,也无法护您周全啊!” 宋清月忽然看向那名暗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姓曾,名茂枝。” “曾大人,我知道你得到的命令是保护我,但现在事态紧急,府中一个能做主的都没有,那些女眷会怎么想?下人们会怎么想?我现在必须回去主持大局!若是有心人在做局,王府就更加不能乱!” 曾茂枝和邱实二人拿不定主意,最后,曾茂枝还是道:“无论如何,世子妃您再考虑一下。反正要走也要等天亮了再走。您……明早若是您还未改变主意,属下跟兄弟们就送您回去。” “好,再让我想想。”宋清月扶额。 她努力回想原文的内容,有皇帝坠马么?好像有……可她怎么记得坠马是发生在登基后的靖王身上的?是李晵跟他的兄弟们夺嫡时候发生的事啊,而且那事儿还是李昭安排的。 但,这次肯定不是李昭。 太仓促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有人提前动手了呢?会不会跟孟晚枫有关? 宋清月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没有上帝视角,身在局中,可真是叫人抓瞎,什么都不知道,跟只无头苍蝇一样。 不是自家府上,也定然不是靖王府上,那要么就是司礼监和善郡王动的手,要么就是泾国公陈家和信王、俞王。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两派一块了动手,只不过一明一暗,一派当了另一派的枪,啊,自家公爹也有可能在背后推波助澜。 “禁军、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 宋清月低声清点着京中的几只军队,其中只有东厂受司礼监调遣。只要皇帝醒着,就算是司礼监也不敢轻举妄动才对。 “邱大人!曾大人!”宋清月喊了一声,两人果然就守在门口,立刻就进来了。 “五城兵马司跟咱们府上关系如何?”宋清月问道。 邱实道:“世子殿下和傅小将军都在五城兵马司挂过职位,指挥使田将军跟世子殿下关系还不错,副指挥使从前是魏国公世子徐祐忠,您的大姐夫,不过自从徐将军去了西北之后,就换成了萧家人。” 宋清月啧了一声,萧家,那就是善郡王那边的人,万一她在城门口被人随便找个理由捉住关起来,上哪儿说理去? “那你们能联系到锦衣卫指挥使冯大人么?”她又问道。 邱实看向曾茂枝,曾茂枝抱拳道::“属下试试!” 宋清月点点头,道:“曾大人,您想法子联系田将军和冯指挥使,看看他们二位能否屈尊过来护送我回王府。啊,对了,这里不能暴露了……这样,你们二位先想法子把我悄悄送到温泉山庄,然后去找冯大人和田将军。若是那二位都不愿意淌这趟浑水,那就想法子去端意长公主府,看看她老人家愿不愿意帮帮我。” 端意长公主的丈夫是绥远侯,虽说多年前就已经因伤在家养老了,不过那位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更重要的是,长公主府有一千带刀私兵。 宋清月心想,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无才无德、只凭容貌迷惑男人的后宅女眷,那些人不会丧心病狂到要抓她去祭旗? 真是的,李昭那家伙到底怎么样了嘛,也不送个消息给自己,真是要急死个人。 曾茂枝得令之后,转身出门去联络救兵。 宋清月叫人去找了一身农家衣服来换上,往脸上抹了一把锅底灰,邱实道一声失礼,将宋清月扶上一辆骡车,拉着一板车蔬菜,将宋清月悄无声息地从温泉山庄的偏门送了进去。 温泉山庄中,玉棋、玉静、玉屏、玉香四个人还在熟睡。 玉棋、玉静如今是这山庄里的洒扫,玉屏、玉香则在洗衣房做事,比起从前的风光,现在当真落魄得不成样子。不过比起已经丢了性命的玉书,和被逐出京城的玉琴,她们四个算是好的了。 突然被个男人从睡梦中唤醒,几人真是被吓得不轻。 “邱侍卫!”看清男人面容后,玉棋放下心来,殿下身边最亲近的亲卫之一,老熟人了。 “您怎么来了?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玉棋、玉静、玉屏、玉香四人望着邱实的目光,忽然热烈起来。 邱实对这几位其实是挺同情的,打小跟在李昭身边,所以这几位前殿大丫鬟自然也是打小就认识的。 奈何,诶…… “世子殿下现下不在京中,是世子妃唤你们过去。”邱实摸摸鼻子道。 “世子妃?她怎么来了?她什么时候来的?”玉棋不解。 邱实简短说了一下京中局势,又道:“现在世子妃要回京坐镇王府,明早,或是后天早上就会有人来接她。但她的几个大丫鬟都不在身边,需要你们过去扮作她的贴身侍女。”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依旧满脑子疑问。 比如世子妃为何不在府中? 她出府做了什么? 为何她的贴身侍女们一个都没在她身边? 不过看邱侍卫闭口不谈的样子,也知道这些不是她们可以问的。 进了闻涛院的正屋,看到世子妃穿着一身秋季的便服,披散着头发坐在圈椅里闭目养神。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宋清月才睁开眼睛,笑道:“许久不见了,你们谁会梳头的,先帮我盘一下头发。” 玉静出列行礼,道:“奴婢会盘发。” 宋清月笑了笑,朝她招招手,道:“来。”又跟另外几位道,“你们都下去先梳妆好,从今天开始,你们四位就都是我身边的二等侍女,过些日子,表现好的,我提拔了做一等侍女,如何?” 玉棋是第一个下跪谢恩的,另外三人也陆陆续续跪下谢恩。 宋清月笑了笑,道:“我这儿的规矩你们都懂?想旁的心思,我是不会容忍的,玉琴、玉书什么下场你们心里要有数。若是还收不住心的,不妨今天就说出来,省得世子殿下还要费心做那恶事,有损阴德,你们说是不是?” “奴婢不敢!奴婢往后定当对世子妃忠心不二!还请世子妃相信我们!”玉棋大声说道。 “是啊,请世子妃相信我们,日后定当对世子妃忠心不二!”其它三人纷纷附和。 宋清月轻笑,挥手让她们退下,这才打了个呵欠,起身坐去梳妆台前头。 玉静屏息凝神地帮宋清月梳头,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惹恼了世子妃,要把她给换了。 王府里能干的、想要出头的人数不胜数,尝过苦头之后,便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宋清月梳妆打扮得当之后,邱实又将山庄的各位管事从他们各自的床榻上直接拎了过来。 屋里还站着另外几名凶神恶煞的侍卫,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把嬷嬷们、管事们吓得两股战战。 宋清月和管事们关起门来开了小半个时辰的会,才放他们离开。 之后,宋清月在美人塌上睡了一会。 等到她在被唤醒的时候,接她回京的人来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章 李昭死讯 “长,长孙殿下?” 宋清月望着前来接自己回京的人,惊讶得几乎忘了行礼。 她怎么也没想到,来接自己入京的人竟然会是他! 曾茂枝站在一旁,垂着头,心中满是愧疚。 他不曾想到,他去找田都督,田都督一口答应下此事,竟然转头就把世子妃的消息告诉了长孙殿下。 田都督是先魏国公的旧部,他是知道的啊!世子妃想不到,他怎么能想不到? 这是他们的失误,这几年太过轻视废太子的动向了! 李晟也是头一回近距离地细看宋清月,这一瞧,目光便跟粘在她身上了一般,一时间愣愣地盯着她,下意识吞了好几口吐沫,才勉强回过神来,嘴角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弟妹。真是……名不虚传。” “长孙殿下万安!” 宋清月赶忙低下头行礼。 “弟妹不必多礼。”李晟伸手一把扶住她纤细的胳膊,目光上上下下扫视宋清月的全身,身体不自觉前倾,靠近了宋清月几寸,道:“听田都督说,弟妹不日前去山东寻阿昭,半途受了寒,转道来此养病。身体可大好了?” 宋清月被他的眼神看得不舒服极了。 “还未痊愈。”她抚上额角,假装踉跄了一下,李晟竟然上前一步,顺势扣住她的腰,就这么搂着,不撒手了。 站在宋清月身边的四个玉无比震惊地看着长孙殿下的举动,却没人敢上前阻拦。宋清月心中暗自给这几个丫鬟狠狠打了几个叉。 到底不是心腹,这种时候不帮忙拦着要她们何用! “本殿扶你上车。” “不,不用了,殿下,我自己能走的!” “欸!弟妹不必推辞,瞧你都站不稳了。” 李晟盯着宋清月,笑了笑,将手中的剑交给身边的侍卫拿着,一手搂着宋清月的腰,一手抓着她纤细的胳膊,几乎是抱着她往山庄的大门走。 宋清月满脸难色地挣扎着,小声说道:“长孙殿下,请您自重!这与礼不合!” 李晟嗤笑一声,挨近了宋清月的面庞,压低声音道:“说起来,本世子还未谢过宋三姑娘的救命之恩呢。” “都过了两三年了,殿下不必挂在心上!” 李晟垂头看她莹白的小脸,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贪欲。 他凑到她耳边,悄声道:“若是当初我不曾伤了双眼,不知宋三姑娘这般绝色,兴许会去宋大人府上求取于弟妹。” “长孙殿下!”邱实上前,用蛮力隔开李晟,将自家女主子护在身后,“还请长孙殿下自重。”他抱拳恭敬道。 玉棋回过神来,上前搀扶住宋清月。 宋清月极为不满地瞥了她一眼,玉棋低下头去,心中盘算着等回府后要怎样挽回局面。 “哈,李昭养的好狗倒是个衷心的。”李晟满不在乎地勾起唇角,盯着宋清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弟妹,你可站稳了。有个消息本殿须得告知于你。阿昭他,在荷泽附近,路遇泥石流,已然坠河身亡了。” “坠河?”宋清月愣住。 “什么坠河,什么身亡?哪条河?”宋清月轻轻摇着头,眼里已经有了泪水,一副根本不信的样子。 “黄河。前日才找到的尸体,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李晟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不悲痛,语气里甚至还带了些似有似无的雀跃。 玉棋扶着宋清月的手微微一颤,宋清月又狠狠瞪了她一眼,可玉棋已经掩饰不住心中的恐慌了。 世子没了?世子殿下没了,那世子妃怎么办? 她们刚刚脱离苦海,又要陷入另一个泥淖么? 宋清月早在心里扇了这个狗屁长孙殿下一百八十个大耳刮子了。 难怪了,难怪田将军、冯指挥使,甚至是长公主殿下都不愿意掺和,难怪这个李晟如此嚣张,甚至不屑掩饰自己内心的猥琐。 原来是因为李昭的死讯! “不会,他不会死的,你们找错人了!”她斩钉截铁地说着,甩开玉棋微微颤抖的手,赌气地大步往前走,“他不会死的!” 这句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身边的人听。 李晟垂眸捻了捻手指,美人肌肤滑嫩的触感似乎还残存在指尖,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宋清月身后。 盯着她的背影,心里充满了父亲被废以来的屈辱和不甘,这几年的憋屈,眼前这样的绝色佳人怎么就便宜了李昭? 她应该是他的,所有的都该是他的,包括东宫,包括皇位! 没错,现在是还未找到李昭的尸首,只在河岸滩涂上寻着了王府世子的玉带,不过很快就会找到的! 他们已经派了大批人马沿着黄河河岸搜寻,一经找到,若是还活着,一律格杀勿论。 ~ 黄河边的一座龙王庙里,李昭换了一身粗布短打,坐在一堆木柴边烤火。 他从衣服的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团被水泡烂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那纸条被河水泡得只剩下半只小王八了。 残破的字条在摇曳的火光中忽明忽暗,李昭的眸色也忽明忽暗,想起那娇软的小女人,脑海里的她正凶巴巴地问他为什么还不回去,一会又委委屈屈地抱着他的腰说自己想他了。 想起宋清月,李昭满心都是酸涩。 真是狼狈啊,金冠、玉带都被河水冲走了,好在贴身放着的两只肚兜儿还在,只是月儿的香气都被河水给泡没了。 妈的! 该死的刺客! 李昭刚刚遭遇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四场截杀。 约莫五十来个山贼,穿得破破烂烂,却各个身强体壮,手握制作精良的利刃,看到李昭抛出来的钱财,丝毫不为所动,一个个不要命似的往李昭身上扑,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专业杀手。 更可恶的是,从聊城县衙来的几个捕快,竟然在背后向他下黑手!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些劫杀是宫里头那位默许了! 李昭从来都知道,他的皇爷爷,除了是爷爷,前头还要加个“皇”字。 他也从来都知道,爷爷眼里的慈爱都是有条件、有期限的。 可当真遇上这种事,又有谁心里会一丝难受也无? 皇爷爷在帮大皇伯还有长孙李晟铺路。 他们垫脚的砖头,就是他的命,肃王府的血。 四周躺了一地的尸体,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殿下,属下无能,刺客服毒自尽了!”万泉单膝跪地抱拳请罪。 李昭扶着受伤的肩膀,看了一眼沾了半脸血的万泉,将沾满血迹的剑交给林万福擦干净,平静地道:“算了,宫里有人要杀我,谁拦得住?”他打袖子里取出一张棉帕递给万泉,“拿着,擦擦。” 万泉感激涕淋地结果棉帕,仔细擦干净脸上的血迹。 “咱们死了几个人?”李昭又问。 “十五人。另有二十位兄弟受伤。” “哈,真是下了血本了!”李昭呸了一口,吐出溅进嘴里的血沫子,眼里满是杀意。 思虑良久,看了一下道旁湍急的山涧,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你们把衣服脱下来,给地上的换上。他们想要本世子的命,不妨就死给他们瞧好了!” 他将王世子的小金印拿出来,抛给万泉,让他放到尸体身上去,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全福可回来了?” “还未!”林万福颔首道。 “留个人,接应他一下,咱们去登州!” ~ 宋清月回到王府的时候,王府家令居然已经在准备白帆和麻衣了! 就算她知道李昭那只祸害不会有事,可看到白花花的灵堂,她还是被刺激得一阵眩晕。 她气愤地上前一把扯掉了熙光殿正中巨大的“奠”字。 家令老大人快步上前阻拦,未来得及张口,宋清月就厉声喝问:“世子没事,谁准你私自准备后事的?” 家令大人胡子都白了,赶紧给宋清月跪下磕头,老泪纵横地道:“世子妃,您,您节哀啊!世子殿下,殿下他……诶哟!” 宋清月伸脚将家令大人踹了几个轱辘出去,转身一把将邱实的佩刀抽了出来,指着家令道:“我说了,殿下没死,你耳背么?耳背就让宗人府换个人来!滚出去!” 她几乎一宿未眠,吼两句,嗓子便哑了。 邱实把老大人扶起来,好言劝走了:“老大人,您别介意,世子妃她,她……” “小邱啊,老夫明白!世子妃与殿下感情甚笃,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诶,年纪轻轻的,连个孩子还未有,真是可惜了。你,你也多劝着世子妃些,叫她,千万保重身体,莫要太过悲伤。” 老大人平日里虽说没什么存在感,但他对王府,对世子殿下还是有感情的,老人家抹着泪,一瘸一拐地走了。 宋清月把邱实的钢刀扔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在空旷的殿内回响着。 一阵眩晕袭来,她身子晃了一晃,被及时赶来的白嬷嬷扶住了。 “嬷嬷,扶我坐一会。” 她浑身脱力,眼前发黑,但这跟李昭的死讯无关,反派大boss命条长得很,不会这么轻易就狗带的,纯粹是贫血加上低血压、低血糖而已。 玉棋端来罗汉果和佛手柑泡的凉茶:“世子妃,您……” “别说节哀!咱们殿下活得好好的!”她拍桌子喝道,喝了两口润润嗓子,又道:“把早膳端来,我在这里用。” 世子妃在这儿,殿内布置灵堂的仆人们也不敢继续了,可也不敢出去,一个个手里拿着白灯笼,白绫傻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不大会儿,后院的女眷们听闻世子妃回府了,纷纷涌到东路的熙光殿来,却见世子妃竟然正在大口吃喝。 “她……不会是疯了?” “呵,从倍受宠爱的世子妃突然变成个寡妇,换谁不得疯?” 小小的议论声在殿内响起,忽然有个阴阳怪气的女声尖锐地响起:“哟,世子妃!殿下都没了,您竟然还有心在这里大吃大喝,您对得起世子殿下对您的一片深情么?要我看,您现在就该自裁,为殿下殉葬!” 宋清月放下筷子,玉屏端来痰盂,她漱了口,用棉巾擦干净嘴唇,才缓缓抬起头来。 呵,竟然是田雪芳,真是好久不见。 “原来是田姑娘。”她笑道,“殿下不是说不许她踏出院门一步么?谁放她出来的?” 田雪芳身旁一个婆子立刻跪下求饶道:“世子妃恕罪,田姑娘说,说要出来给殿下哭灵,老奴这才……” “掌她的嘴!”宋清月指着地上的婆子道,“殿下活得好好的,哭什么灵?还有她,”她又指着田雪芳,“妖言惑众,违抗殿下命令,拖出去,杖二十。” 两名暗卫按着婆子啪啪掌嘴,曾茂枝则直接去抓田雪芳。 “宋三,你疯了么!”田雪芳尖叫挣扎着,换来的只是宋清月的一阵冷笑。 曾茂枝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上。 “你这个疯子!毒妇,你不得善终,不得好死!”田雪芳捂着脸歇斯底里,奈何宋清月身边的那群侍卫只听宋清月指挥,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拉住她的领子就往外拖。 外头很快响起田雪芳的尖声叫骂。 宋清月挥手,让人把早膳撤下去,扫视了一圈殿内的众人。 “我说了,王爷不会有事,世子亦不会有事,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都回去!” 外头忽然有人扬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停,停下!都别打了!也不看看是谁的地方,如何能说打人就打人?” 田雪芳的叫声渐止,一个纤瘦的身影,缓缓迈步进来。 宋清月眯眼瞧了半晌才看清来人。 “孙侧妃。” 她抬了抬眉毛,端端正正坐在主位上,只是喊了一声,却并未站起身。 “世子妃好大的威风。”孙侧妃趾高气扬地在宋清月跟前站定。 宋清月轻轻勾起唇角,笑道:“这还有个急着跳出来的蠢货,你就不怕王爷回来之后,直接让您病逝?” “死丫头!” 孙侧妃尖叫着扬手挥下来,却没打上宋清月的面颊,她的手腕被邱实牢牢攥住了。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居然敢碰我?我是王府的侧妃,王爷的女人!你……” 她话没说完,被邱实一个手刀给劈晕了。 她身后跟着的一帮小黄门和促使婆子们,在武功高强的世子亲卫面前,一个个缩着脖子拼命往后退着。 这时候外头田雪芳又叫了起来,宋清月叹了一声,点了点门外,邱实立刻出去吼了一句:“愣着做什么,继续打!” 二十杖打完,田雪芳被打去半条命,已然晕过去了。 宋清月看向邱实,问道:“王府地牢在哪儿?” “在……您怎么知道王府有地牢?”邱实心虚地问道,世子殿下从没叫世子妃看过那里,也从不想把他血腥凶残的一面暴露给娇弱可人的妻子看。 宋清月无语地摇摇头,指了指田雪芳和孙侧妃,道:“先关去地牢,好吃好喝供着,饭食上别亏待了。” 她又看向一身黑衣的曾茂枝:“曾大人,你把王府的侍卫都叫来。” 侍卫们训练有素,不大会,几个侍卫小组长都来了,管事们则拖拖拉拉的,足足用了三盏茶功夫才到齐。 侍卫们倒还愿意听话,也知道现在这个状况,王府有人坐镇比没人强,世子妃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可中路和东路的管事们可就有些不服了。 中路管厨房的婆子挥挥手绢,笑得一脸阴阳怪气:“呵,我说,世子妃,您别怪我老婆子倚老卖老,就算您是世子妃,咱们中路、西路的事也轮不着您管。这……” 她是王妃身边任嬷嬷的姊妹,平日里就看不惯世子妃,现在更是逮着机会要给她添堵。 宋清月不客气地打断她:“那依嬷嬷的说话,现在这个状况,该由谁管?” “这……那,那不是还有,还有家令大人么?” 宋清月笑了笑,看了一眼邱实,正当大家以为世子妃会差人把家令大人请回来理论的时候,世子妃指着那个中路大厨房的管事嬷嬷道:“打,就在这儿打,打到她说不出话来为止。” 那嬷嬷脸一下就白了,杀猪一般尖叫起来,几名暗卫一时没找到塞嘴的布,随手从边上的盆栽里抓了一把土就往她嘴里塞,那嬷嬷顿时干呕起来,果然立刻没了声响。 也不用去找什么棍子了,嬷嬷被那群暗卫几拳头打晕了过去,又跟死狗一样往地上一扔。 宋清月哼了一声,她一个理科生,不喜欢废话耍嘴皮子跟人绕弯子,就喜欢这种最直接、最有效率的方式。 她望向众人:“还有人不服气么?尽管站出来。” “王爷,王妃,世子都不在府上,本就该世子妃您做主!”一种中路管库房的宦官捏着嗓子叫起来,跪下道:“奴才愿为世子妃效犬马之劳!” 宋清月笑了笑:“犬马之劳就不必了。平日里怎么做的,现在更应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不求你们有功,但求在王爷回府之前,不要出了差错。” “是!奴婢定不负世子妃所望!”那宦官又叫起来。 有人带头,所有人忙不迭地跪下磕头,口称听凭世子妃差遣,绝无二话。 宋清月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又问道:“中路厨房副管事是哪两位?” 这时候一名看着年纪不算太大的嬷嬷和一名宦官出列跪下。 宋清月问道:“你们谁在府里时间久一些?” 那嬷嬷率先开口道:“回世子妃,是高公公时间久一些。” 宋清月道:“那中路大厨房的事,就先由高公公暂行统总,嬷嬷可有意见?” 那嬷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讨好地道:“奴婢也正有此意呢!世子妃英明!” “好,从明日起,府中账册全部从到我这儿过目,大小事务,一律报到本世子妃这里定夺。王爷和世子殿下回府之前,哪里出了纰漏,我找谁算账。不论你是谁的亲朋旧故,我也不管你在谁那儿有多大面子,一律从总管事开始问责。出了纰漏也别指望来我这儿说什么道理,我宋清月不爱讲道理,更不在乎名声!到时候你们跟侍卫手里的刀慢慢说理去!听清楚没有?” 她一把拉出秋实腰间的佩刀,咣啷一声,重重砸在众位管事跟前。 “听,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世子妃您放心!” 管事们一时间被世子妃的凶残吓破了胆,纷纷趴在地上磕头。这个关口,谁也不愿再当出头鸟,没见那几个身怀绝技的侍卫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们么! 胳膊拧不过大腿,再说了,王爷王妃都不在,大儿媳妇管家本就天经地义的,还唱什么反调?老实点得了! 宋清月挥手让大家散了,又让白嬷嬷把布置到一半的灵堂带着人拆了,恢复原样。 王府的下人们虽然心中有不安,在宋清月的铁腕政策下,各处都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做完这些事,她是真的累得顶不住了,直接去葆光殿睡在李昭的床上。 李昭的床硬得硌骨头,不过宋清月此时也懒得计较了,世子不在,她就得代行世子的职权,她就是故意要睡在这儿的。 白嬷嬷帮她把被子盖上,放下床帐的时候,十分小心地问了一句:“世子妃,您怎么知道,殿下无事的?” “我跟殿下有秘密联系的方式,殿下只是受了些伤,人没事。这是王府机密,您就别问了。” 她说得煞有介事,白嬷嬷一下子就信了:“原来是这样!老奴多嘴了!” 世子妃说得太镇定,太肯定了,谁能想到都是她编的呢!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一章 花式割韭菜 第256章 花式割韭菜 次日宋清月开始正儿八经地接管整个王府的内务。 她起了个大早,挨个见过各处管事。 今儿第一天,肯定不能做什么,也就是挨个见见各处管事,先将公中账册熟悉起来。 重要的主子都不在府中,宋清月还以为没多少事要做呢,结果光是接见自家公爹后院各个院落的管事嬷嬷们就见了一上午! 还没见完! 王府的后院里被那位风流公公睡过的女人,竟然多达一百三十四人! 每日不辍地耕耘,挨个耕过去,也得四个半月才能轮完啊…… 简直刷新三观! 自此肃王高大英俊、帅气威猛、开明聪慧的形象在宋清月的心里崩塌得稀碎,太龌龊了! 种猪种马都不带这么玩的? 这么多女人,他也不怕身体吃不消! 光是养这么多女人,王府每年的支出高达十几万两白银。 肃王府后院比较平静,小范围的争斗肯定还是有的,致命性的争斗却不多,待遇也还算比较优厚,失宠的女人们大富大贵肯定是不用想了,可小康生活还是可以保证的。 其实看账本的时候,肃王自己都觉得人有点太多了,几次想放人出府自由婚配,却没人愿意走。 王府真是纯纯的大冤种啊! 那个败家爷们儿! 宋清月捧着账册差点骂出声。 李昭以后要是敢跟他老爹一样,她绝对让那厮硬不起来,孟晚枫给的药方还留着呢! 核了一个早上的账,宋清月看得头昏脑胀,中午用完午膳,她决定歇个午觉,正当她准备歇下的时候,肃王殿下那儿负责情报工作的杨公公找到她。 “杨公公!”宋清月还没见过这位呢,目光在杨公公寡淡的脸上流连,她感觉这些做暗卫的长相都是那种不容易叫人记住的,寡淡得几乎找不出任何特征来。 杨公公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解释道:“现在宗人府看管得极严,就算是我们也不敢轻易潜入。王府这儿虽然有人围着,但王府占地太大,总是有空子可以钻的。” “可是世子有消息传来?”宋清月一双漂亮的眸子亮亮地望着他。 杨公公迟疑了一秒,摇摇头,道:“世子还不曾有消息来。” 宋清月看着杨公公的目光立刻不善起来,满脸怀疑,好像笃定他跟世子有联系似的,看得杨公公小腿肚子直抽抽。 “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让他干脆死在外边,永远都别回来!”宋清月气死了,什么狗屁秘密计划是她不能知道的?给她报个平安能怎么样? 杨公公依旧坚持原则守口如瓶,清清嗓子继续说自己该说的:“王爷那儿的账册,他托您照看到他回府为止。您随我去一趟王爷的书房。” 宋清月点头同意,乘坐肩舆去了中路前殿的书房。 “在这里。” 杨公公用钥匙打开书架后面掩藏的一个壁龛,里头有一只看起来十分沉重的铁柜子。 他在那铁柜子上东按一下,西按一下,弹出好几个机关,最后出现一排类似密码锁的滚轮,上头刻着不同图案,杨公公又拨弄了几下,才把这个铁柜子打开。 宋清月在心里啧啧赞叹,这是连保险箱都有啊! “账册都在这儿,您请过目。”杨公公捧出账册来,交到宋清月手上。 宋清月打开浏览了一遍,原来这本册子上记了各处匠人以及王府护卫们的支出。 出乎宋清月意料的是,山洞里那些匠人们的收入竟然那么高! 他们的年俸算起来,竟然跟王府良媛的年俸差不多了! “师傅们的待遇挺高呢!”宋清月指着匠人那处惊叹道。 杨公公笑道:“都是肃王殿下花重金从内务府挖来的。” “内务府匠人的待遇很好么?”宋清月好奇起来。 杨公公点头:“除了月例银子,还有奖赏银、抚恤银、养赡银、安家银,以及逢年过节发的米面粮食布匹什么的。要是宫里娘娘们有什么特别的首饰需要打,他们还能有额外的收入。当初王爷把他们挖来可废了不少力气。” 宋清月一脸惊叹:“只要一切寻旧例发放就可以了对?要是有额外的支出,我从哪儿支银子?” “从王爷的私账上支。”杨公公笑道。 啧,这男人的小金库看来不小啊! 宋清月浏览完账册,杨公公又说起另外的事情来:“宫里的人来报信,说是皇帝现在危险期过去了,已经清醒可以正常批阅奏折了,不过很多事还是司礼监在代劳。” 宋清月叹口气,问道:“所以司礼监表面上帮着善郡王,实际上却是废太子的人?” 杨公公一惊,心说世子妃如何知晓司礼监于善郡王有勾结的?世子殿下还真是什么都跟世子妃说,他恭敬地道:“这些暂时没探查出来。不过听说皇帝高烧昏睡时,口中念叨过徐皇后的小字,许是皇帝在念旧情也说不定。” 宋清月抬抬眉毛:“那就是司礼监的人脚踩两条船?” 书里,太子被第二次废黜之后就被贬为庶人高墙圈禁了,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废太子的境遇比书里的要好很多,甚至还混了一个郡王当着,跟皇帝的父子关系也在最近的两年里有所缓和。 徐皇后把持后宫那么多年,在宫中的势力早已树大根深,还有人愿意效忠她跟废太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杨公公不置可否,一直以来,他们忽视了对废太子的监视,这是他的失职。 宋清月看出杨公公内心的惭愧,反过来安慰道:“不管怎样,既然皇帝有所好转就是好事,希望父王能早点被放出来。” 她习惯性地想要叹气,却生生把那声叹息憋了回去。 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不能松懈,她叹气,手下人会跟着焦虑。她越是镇定,属下们心中就越有底气,越是不会有所动摇。 “父王和世子殿下回府之前,咱们把家看好了才是要务。”宋清月的语气温和又坚定,安抚了杨公公紧绷的神经。 他颔首,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道:“世子妃说得极是。不过还有一个消息,老奴觉得可以请世子妃您想想法子。皇帝前些日子醒来之后,把几位阁臣叫去问话,其中就提到了海禁一事。” “皇上有意海禁?”宋清月皱眉。 “冬季海上风浪就大,商船、渔船本就跑得少,在冬季实施海禁从前也不是没有的事。”杨公公道。 “那万一开春之后,就不开了呢?”宋清月问。 杨公公重重点头:“就是有这重顾虑!咱们安插在各家府上的探子来报,说是朝中赞同海禁的呼声越来越高了。这样一来,咱们王府的收入就又要吃紧。世子妃,您一向是个主意多的,就算是王爷不在,只要您一声令下,您指东,咱们绝不敢往西!” 宋清月撑着下巴沉思起来。 照理说,就算朝廷下了禁海令,禁得了普通海商,却禁止不了肃王府和泾国公府这种在朝中也拥有庞大势力的集团。 海禁只会造成垄断性的走私,其中的利益是巨大的,所以朝中喊禁海喊得最凶的反而是跟陈家有关系的官员。 可肃王为什么不赞同海禁呢? 宋清月忽然想到王府后院那一百多位王爷的女人,不会,都是福建广东地界那些海商送来的? 若是那些海商家族都跟肃王府有利益牵扯,肃王需要罩着自己人也就说得过去了。 宋清月猜得不错,肃王府后院的女人大多都是华南地区的商贾或是低品级的官员家族出身,家族的荣辱都绑在肃王府这条大船上,所以谁都不能走。 这么说起来,肃王这人其实还挺不错的。 不吃独食,也不贪得无厌,有钱大家一起赚,这个思路宋清月还是挺欣赏的。 不论是什么原因导致肃王府不赞同海禁,可朝中现在呼声这么高,总要有备无患才好。 忽然她想到什么,朝杨公公勾勾手指,示意他近前来说话:“两条路子搞钱。”她伸出两根手指。 “您说,奴才记着!”杨公公面色郑重起来。 “其一,是提炼一种叫铝的金属。”宋清月道。 杨公公瞪大眼睛:“金属?新的?” 宋清月点点头:“长得很像银子,但是比银子要轻,容易塑形,做水壶、做脸盆,什么都能做。主要是矿藏量大,很多情况下可以代替铜和铁。” “可以代替铜和铁?!”杨公公再次震惊,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瞪成两只大铜铃。 “不不不,不一定啊!我只负责把东西提炼出来,至于要用来做什么,你们自己看着办!”宋清月强调,“给我几天时间想一想,等我把提炼铝的流程示意图画出来,你交给那边的师傅,他们定然可以看明白的。” 杨公公连连点头,看着宋清月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别说杨公公了,屋里负责宋清月安全的暗卫们,现在看宋清月的眼神也跟看仙女姐姐似的。 能炼制出可以替代铜铁的东西! 世子妃到底什么来头?难怪世子和肃王殿下如此看重她了。 宋清月继续道:“第二个法子,嗯……不太道德。” 杨公公嘿嘿笑两声,十分期待地说道:“您尽管说!” “坑大户。”尽管宋清月将声音压得极低,还是叫耳力极好的暗卫们听了个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肃王府这是什么风水,简直就是个贼窝,杨公公一听“坑大户”这三个字就明显地兴奋起来,十分感兴趣地问道:“如何坑?您但说无妨!” 宋清月瞧着杨公公那兴奋的小眼神,嘴角抽了抽,忽然就想到一个词,叫蛇鼠一窝,当然,她没有想要骂自己的意思。 “没钱咱们可以借。”宋清月道。 “您是说,有借无还?”杨公公立刻有所领悟。 “公公您手上消息多,咱们找个有把柄的大户,借他百八十万两的,承诺两年后还他七成利,或是干脆双倍甚至三倍奉还。届时,兴许咱们王爷已经在上面了,怎么还,还或是不还,那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屋里一众暗卫听得瞠目结舌。 清纯如芙蓉仙子般的世子妃居然……居然可以这么奸诈! 果然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宋清月心虚地瞄了一眼四周,又瞄了一眼满眼放光的杨公公,她有些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 她大概是史上最最认真当反派的穿越人士了。 想了又想,目光在屋里无目的地扫视着,看到没燃尽的小半根蜡烛,脑子里忽而灵光一闪,再次开口,道:“也不用这么直接,咱们可以把这个事儿包装一下。” “包装?” “嗯,可以换一种说法嘛,比如说:融资。” “融资?什么意思,您仔细说说。”杨公公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一样,态度极为恭敬。 “我记得世子殿下在广西有三座白蜡虫养殖园。就拿白蜡举例好了,您找机会放出消息,就说咱们王府在海外发现一种可以超高产白蜡的虫子,可以产出咱们国产白蜡虫两三倍量的白蜡来。咱们就说,养殖成规模需要花两年到三年时间,而且只能在岭南地区养。您找个愿意投资入股的大户,先不要多,先要个十万两。两个月后,咱们给他一批白蜡,到时候问他是不是愿意再追加一笔投资,再要个上百万两的追加投资也不是不可能。等到期满,咱们再说那虫子不适合咱们这儿的气候,生了不知名的怪病,死了个七七八八……” 宋清月抿了抿唇,没再说下去。 既然是投资,那就只能自负盈亏,没处说理去的。 “嘶!妙啊!”杨公公的瞳孔好像都因为兴奋放大了,不住的拍手赞叹道:“世子妃高明!高明啊!” 宋清月尴尬地低下头,前世见识过太多花式割韭菜的方法,关于怎么弄钱,没有比金融更快的方式了。 其中,来钱最快的莫过于庞氏骗局。 只是庞氏骗局这种无差别攻击范围太广,方式太过缺德,会遭反噬的,就算是特殊时期她也不太想用,还是得找个缺德狗大户,定向坑,好叫她良心稍安。 封建农耕时代,人们讨厌商人、鄙视商人是有原因的。 官商勾结、坑害大众的缺德商贾实在太多了。 “具体如何操作,杨公公您看着安排,我不参与啊!没那本事。”宋清月立刻摆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来。 杨公公嘿嘿笑着,道:“您放心,这事儿交给咱家,咱家保证给办得漂漂亮亮的。不过奴才需要先从账上支取一万两做局,还得您签个字。” 宋清月撇撇嘴,又飞给杨公公一个白眼。 这种缺德事她是真不想参与,可怎么办呢,她不仅上了贼船,还给贼当了军师,现在是铁定洗不白了。 杨公公笑道:“您别担心,咱家一定找几个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奸商下手。” 宋清月哼了一声,黑吃黑就能白了?说到底还是黑嘛。 打发走杨公公,宋清月就回去睡午觉了,养足精神,下午还要想电解铝的事。 得想的仔细些,电解出来的气体很有可能是有毒的,她得写在注意事项里,山洞里通风不好,实验最好不要在山洞里做。 不知是这几日累得还是紧张的,午觉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已然日头偏西了。 宋清月起来之后漱了口,又洗了把脸,找来汪公公和林万福手下的几个小黄门,让他们分头帮忙把制造陶瓷、制备明矾,还有关于铝土矿的书籍找来。 对于电解铝,她只知道个大概的理论,还需要搜寻一下这个时代关于铝矿的信息。 五芳斋的丫鬟们集体去藏书阁翻找相关书籍,宋清月自己则在李昭的书房里找。 他不是自称博览群书么,手工业方面的书,他也应该有的? 从日头偏西一直找到太阳下山,室内实在太黑了。又是书多的地方,宋清月怕出点什么以外,叫烛火把好好的藏书阁给烧了,就让大伙停手,等明早太阳出来以后再接着找。 其中一个小黄门倒是找到一本记载了白矾制作过程的书籍,交给宋清月,宋清月赏了他一颗二两的银花生,把小黄门高兴得眉开眼笑。 宋清月翻了半天书,发现这个年代的白矾,就是从一种矾矿中提取的,挖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结晶体了,并非她所需要的铝土矿。 而且矾矿的最大产地是浙江温州。 所以这条路走不通,浙江是泾国公的势力范围,他们偷摸着过去挖矿肯定不行。 而且明矾矿能有多少?能制出多少铝来? 还得找铝土矿相关的记录。 于是第二日,宋清月就只让大家找高岭土、高岭石相关的记录。 只要找到铝土矿,提炼铝的流程说起来也并不复杂。 首先要制备烧碱溶液和盐酸溶液,烧碱溶液的制造工艺已经相当成熟了,不过想把氯气变成盐酸还真不太容易。 所以宋清月打算直接用硫磺做硫酸,但是二氧化硫氧化成三氧化硫这一步的催化剂五氧化二钒找不着,那就想法子加温加压,总之用硫磺制作硫酸不是什么难事。 有了浓硫酸,把食盐加入进去,再加热蒸馏,出来的气体就是氯化氢了,再把氯化氢通入水中,可以得到品质非常不错的盐酸。 有了烧碱和盐酸溶液,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了。 暂且把高岭石碎粉看作是铝土矿,那就先加盐酸,溶解铝和铁,过滤后可以沉淀掉硅,之后再往滤液中加入过量的烧碱,沉淀掉铁和锰之类的杂质,向滤液中通入二氧化碳,可以得到氢氧化铝。 再加热氢氧化铝晶体,得到氧化铝。 最后一步,直接电解氧化铝,得到铝和氧气。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把固定阳极和阴极的发电机弄出来…… 在她将固定阳极、阴极的发电机画出来之前,墨竹倒是先找到了关于“矾土”的记载,是匠人们再烧制瓷器和高质量的砖头的时候喜欢加入的一种土。 分布十分广泛,山西、河南、广西、贵州均有分布! 宋清月双眼一亮,这个矾土应该就是铝土矿了。 广西、贵州,都是岭南地区,是肃王府拥有采矿自由的地界! 等以后她把蒸汽船弄出来,一定鼓动肃王去澳洲采矿去。 哼哼! 知道有了铝土矿之后,宋清月给干起活来跟按了鸡血一样,熬了好几个通宵,才把炼铝流程的最终稿件完成。 从理论到实际操作需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了,比如每一步用什么材质的容器,过滤的漏网用什么材质,酸碱如何判断过量等等。 中间还有一些数据需要实验才能获得,这些数据如何测量,宋清月都在其中做了标注。 每一步的溶液分别有哪些特性,强腐蚀性的物质也着重画了标记,还在边上写了万一不小心弄到身上或是溅到眼睛里的应对之法。 还在最后写了一个备注:此法污染水,污染土地,请在远离湖泊水道、远离耕地的区域经行生产。 环境破坏这种事她是真的无能为力,哪个国家发展工业的时候不伴随着环境污染呢?就现在这个生产规模,大约也破坏不到哪儿去,就只能怀着纠结的心情,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她写上了一切她能想到的所有细节。 这份炼铝流程书让杨公公将炼铝法送去山洞之后,宋清月觉得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照照镜子,两只黑眼圈已经浓得有点吓人了,再熬下去,头都要秃掉,也不知道肃王殿下和李昭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真是急死个人! 一觉睡醒,没盼来肃王,也没盼来李昭,王妃倒是领着三个妯娌回府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世子妃发疯 宋清月匆匆打扮一番,就急忙去中路给王妃请安。 天热的时候,她爱穿清淡的颜色,天冷了,就爱穿暖色系的,白嬷嬷从衣柜里随手挑了一套橘红色的给宋清月换上。 来到中路正院,宋清月屈膝向小宁氏行礼。 “恭迎母妃回府。” 小宁氏懒懒斜在圈椅里,冷笑一声:“都回来好几个时辰了,还迎什么。” 带刺的话在宋清月这里从来不起作用,她依旧恭敬地答道:“儿媳这两日代为掌管府务,累得歇个午觉就一睡不醒的,这不,才知道母妃平日里有多操劳,特来将库房钥匙、账册、对牌交还给母妃。” 任嬷嬷过来接了白嬷嬷手里的东西,小宁氏心情好得不得了,上下打量一番宋清月,见她一身橘红色的衣裙,忽然叹了一声,道:“老大媳妇,你这穿得……啊!难道老大媳妇你还未接到消息?咱们世子他……他已经没了!” 小宁氏装模做样地拿出帕子拭了两下眼下不存在的泪,接着道:“老大媳妇,你这身红红火火的可赶紧换下来,世子生前那么宠爱于你,你怎么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还打扮成这样!” 宋清月抬眼看了看小宁氏那张已经被含铅脂粉祸害得皱巴起来的脸,笑了笑,温和而平静地道:“我知道消息,不过他们一定搞错了,世子殿下不会就这么没了的。” 小宁氏惊讶地抬起眉毛:“你这是……哈哈,宋三,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是!见到世子殿下的尸首之前,我是不会信的。儿媳告退!” 望着宋清月拂袖而去的背影,小宁氏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你瞧瞧,任妈妈,你瞧瞧她,你说,等世子殿下的尸首找着了,咱们是让她去道观里清修还是直接让她给咱们世子殿下殉葬?” “殉葬使不得,王妃!”任妈妈小声提醒,“世子妃殉葬,宁侧妃那儿也逃不了,老太太不会同意的。” “哼!”小宁氏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忽而又打起宁越络的主意来,那丫头挑三拣四的,到现在还没定亲,等自己儿子成了世子,定要那丫头过来给易儿做妾! 宋清月回到五芳斋的时候,发现宁越瑶坐在会客厅里等她,面色不是很好,大约也是听到李昭出事的消息了。 “你来了?” 宋清月笑了笑,坐下抿了口温茶润润嗓子,北方的秋季真是干得叫人喉咙痛。 宁越瑶狐疑地盯着宋清月,问道:“你有大表哥的消息?” “谁告诉你的?”宋清月斜眼瞧她。 “你别绕圈子了,你就说,到底有没有殿下的消息!”宁越瑶急躁起来。 宋清月不急不慢地又抿了一口茶,道:“前些日子家令大人布置灵堂的时候,也没见你着急。怎么今天突然沉不住气了?” “宋清月!”宁越瑶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宋清月盯着宁越瑶依旧稚嫩的脸,继续不急不慢地问道:“你这么着急,是真的为世子担忧呢,还是害怕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宁越瑶,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初死活闹着要给李昭做小?” 宁越瑶的脸色难看起来,狠狠盯着宋清月,死咬着牙关说不出话来。 宋清月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说不定过几日咱们就都要去道观里清修了呢。这对你来说不是挺好的一件事么?看着我跟你一起倒霉,说不定还要把头发给剃了,你也不用再暗戳戳地妒火中烧,也不用夜里抱着被子一个人哭了,到时咱们姐妹一块守寡,多好?” 宁越瑶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双凤眸都瞪红了。 宋清月捧起茶来啜了一口,看着她笑而不答。 好半晌,一滴豆大的泪水从宁越瑶眼眶里划出来,她迅速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宋清月呼了一口气出来,跟白嬷嬷笑道:“还以为要挨一巴掌呢!” “她敢!”白嬷嬷皱眉看着宋清月,像是老母亲看着自家不听话的皮孩子一般,责怪道:“好端端的,何必要说那些话!” “哈哈,瞧她可爱,折磨她一下,我高兴。”宋清月身子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翘起腿,嘴角笑得有几分恶劣,她慢慢闭上眼,低声道,“这几日紧张得我都快喘不上气来了。”她伸手抚上额角,缓缓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嬷嬷,把太医喊来,我感觉自己又要病了。” 姜太医进门一眼就瞧出宋清月的憔悴来,给她开了一副安神温补的方子,让白嬷嬷服侍世子妃早早歇下,直睡到次日日上三竿,宋清月被尿憋醒才起。 果然睡觉是养身的好法子,一觉起来,神清气爽,像是充了电,满血复活。 白嬷嬷见她恢复了精神,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又差人去给姜太医送了二十两银子。 府里既然有了王妃在,宋清月就可以抛开杂物,待在自己院子里专心捣鼓橡胶了。 花了十来天左右,将橡胶树汁,加入一丁点儿盐酸凝固之后,加入硫磺粉、滑石粉、还有一点点大豆油,一起加热搅拌之后,最终得到的块状产物,勉强可以当橡皮擦用。 实验了好几次才掌握硫磺的量,放得太多橡皮会太硬,太少则发粘,当然成品依旧不让人满意。 除了橡皮擦本身不太好用以外,纸张偏软偏薄也是问题。 跟内务府的人说了多少次,她需要加厚加硬的纸,送来的纸依旧偏薄,用橡皮擦的时候,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一不留神,就能把纸给擦出个洞来。 弄完橡皮,还要研究可以做轮胎和鞋底的橡胶。 做鞋底的硫化就行了,做轮胎的要加碳粉,不过现在她手头已经没有可以用来实验的橡胶树汁了,等着下一批货送来。 这一批货的树胶本身就已经不大行了,这东西不能久置,有可能北边弄不了,还要去南边做研发…… 正当宋清月思考橡胶制造问题的时候,回到王府的四个玉得知了李昭身亡的噩耗,慌得六神无主起来。 本以为跟着世子妃可以脱离苦海,重新做回风光的一等大丫鬟了,可现在突然告诉她们世子殿下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们还很有可能跟着宋清月去道观里过清苦日子! 玉棋愁得一宿没能睡着,第二日就跑去二夫人那儿求收留了。 此时的孟玉妍正在跟自己的陪嫁嬷嬷一起清点可以带着逃走的金银细软。 外头局势实在太紧张了,就算她完全不了解目前朝堂上的情形,也知道到了关键时刻,要是真有那一天,她就打算撒丫子跑路。 “夫人!” 有小丫鬟在门外喊了一声。 孟玉妍手里攥着一叠地契,抬眼看了一下嬷嬷。 嬷嬷会意,出去了一下,回来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怎么了嬷嬷?”孟玉妍皱眉。 嬷嬷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凑到孟玉妍耳边,小声道:“东路那边的下人,投奔咱们来了,夫人猜猜是什么人?” “什么人?”孟玉妍也勾起唇角,两眼望着嬷嬷感兴趣地亮起来。 “原先在前殿贴身伺候世子殿下的其中一位!” “哈!哈哈哈!”孟玉妍想了想,抬抬下巴,道:“叫她候着,我这儿办完事就见她。” 竟然有李昭曾经的一等侍女来投奔自己,孟玉妍的虚荣心瞬间膨胀了起来。 她让玉棋在外头站了大半天,到日薄西山的时候才不急不慢地见了她。 玉棋站了一整天,此时早已坚持不住,给孟玉妍下跪的时候,几乎是摔下去的,双膝噗通一声砸在地砖上,孟玉妍听了那声,眉头都忍不住皱了皱。 她捏着玉棋下巴细细打量半天,嘀咕道:“这长得不咋样啊。算了,就收了。” 五芳斋的后罩房里,玉静、玉屏、玉香三人听说玉棋撇下她们,独自去投奔了二夫人都气得不行。 年纪最小的玉静都哭了出来,玉香搂着她肩膀安慰道:“没事的,玉静,去了二夫人那儿也不一定是好事呢,我瞧着世子妃没有要苛待咱们的意思。” 玉静摇着头,哭得伤心:“自我五岁入府,玉棋姐姐就一直很照顾我。我实在想不出来,她怎么就能丢下我不管了。” 玉静叹气,心里却是颓丧极了。 她累了,在山庄的一年多,将她的心气都磨没了。 她不想往上爬,也不想跟谁争什么了。 如今的生活虽然不比从前风光,可也比在山庄的时候好多了。 她实在不敢再冒风险去做任何有可能惹世子妃不高兴的事了。 听玉香安慰玉静,玉屏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 玉静和玉香谁也没注意到她在想什么。 三日后,玉屏直接去了二公子李易的书房,求他收留自己。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李易听闻李昭从前的一等大丫鬟来投奔自己,瞬间也膨胀了。 没有二话,玉屏当晚就被李易收了房。 次日一早孟玉妍听说这事之后,呸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也就只敢在他哥死了之后耍耍威风。” 她哼了一声,转头瞧见玉棋低着头站在墙角,孟玉妍瞬间想到一个有趣的主意,朝玉棋勾了勾手指,道:“那个什么棋,你过来。” 玉棋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不想答应,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孟玉妍跟前跪下,依旧低着头,小声问道:“不知二夫人有何吩咐。” 孟玉妍呵呵笑了两声,饶有兴致地问道:“我问你呀,你跟一同在世子殿下身边伺候的那几个丫头关系怎么样?” 玉棋不知二夫人想要做什么,紧紧抿着唇,不敢答话。 孟玉妍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抬脚,用脚尖抬起玉棋的下巴,不满地抬高的音量:“说话!” “还……还……不错。”玉棋紧张地身子都微微发起抖来。 “关系好呀?那可有点难办了。嬷嬷,去良医所要碗绝子汤来,要效果好点的,别叫喝十天半个月的还不起效那种。” 一瞬间,玉棋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她睁大眼睛惶恐地望着孟玉妍。 孟玉妍笑得挺畅快,语气十分轻快地道:“等会汤熬好了,你去良医所领了,端给你那姐妹。” “不,二夫人,求您!玉屏不懂事,求您开恩。”玉棋给她砰砰地磕起响头。 孟玉妍哼了一声,含笑望着玉棋,直等到她额头磕出血来,才重新开口道:“这样,你把汤端过去,保证她喝下去,我就提拔你做我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你若是不愿意呢,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如何?我可不收不愿意帮我做事的下人。” 玉棋呆呆地望着孟玉妍,头一次觉得这个头脑不太聪明的二夫人面目是如此得可憎。 就算是做事很辣的世子妃,也绝不会像二夫人这样以玩弄人心为乐的。 她后悔了。 可如今后悔也无用,以世子妃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再接纳她的。 她来二房,就没有回头路了。 玉棋咬着牙,伏下身去再次给孟玉妍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大声道:“奴婢愿意效忠于二夫人!” 当日晚上,在两位粗使婆子的陪同下,端着三大碗黑浓的绝子汤来到了玉屏的房间。 玉屏不愿喝,对着玉棋破口大骂,玉棋哭得满脸是泪,捏住玉屏的腮帮子,要强行给她灌药。 玉屏不服,昔日的好姐妹两人因此扭打成一团。 两个婆子在一旁冷眼旁观,直到玉棋被玉屏用簪子划伤了脸,才上前帮忙制住玉屏,然后盯着玉棋亲手把剩下的两碗汤药灌入昔日好姐妹的口中。 玉屏喝下药不久之后,便捂着肚子,疼得满地打滚,大声惨叫起来。 她拼命地扣着嗓子,想要把药吐出来,被两个婆子压着绑了起来。 惨叫持续了一整晚,次日一早,孟玉妍让玉棋再去瞧玉屏的时候,玉屏的身子早都凉透了。 李易听说之后,只答了三个字:“知道了。” 连怎么把人安葬了都没说一句。 玉棋彻底绝望了。 二房夫妻这样的人,能指望他们什么? 没几日,被毁了容的玉棋在自己房中上吊走了。 消息传到五芳斋,玉香、玉静听说之后抱在一起狠狠痛哭了一场。 如今这府里,王妃那儿是想都别想,世子殿下跟王妃不对付,她们不敢去,三房四房都是新婚燕尔,两位夫人定然不会收留她们,好似除了世子妃身边,她们别无去处。 不就是跟着去道观么! 这有什么?去庄子上的这段时间她们什么苦没吃过?跟在世子妃身边总会比在庄子上稍微好些? 打定主意之后,二人去求了宋清月。 宋清月对李昭身边的这六个贴身大丫鬟着实无语得很。 她看着跪在面前的二人,问道:“怎么,这几天去哪儿了?不见你们过来?” “回,回世子妃,实在是奴婢乍然听说世子殿下的消息之后太过于震惊,一时回不过神来,求,求世子妃原谅!”玉静结结巴巴地说着,一双眼睛红红肿肿,又可怜又委屈。 玉香也道:“奴婢们伺候殿下多年,实在是,实在是心里难受,求世子妃原谅!” “伤心?是为了殿下伤心还是为了自己的出路伤心?找不着下家了,跑回来求我,当我这里是什么?捡垃圾的地方?” 面对世子妃的翻脸无情,两人以头触地,哭得不能自已。 宋清月冷冷瞧着她们,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也都不容易,她们又没对自己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就这么把她们往死里头逼好像有点太过分了?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叹口气,示意墨竹扶她们起来。 “坐下说话。” 玉静玉香站起来,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的绣墩上,不住用衣服袖子抹着眼泪,她们现在落魄的连一条手帕都没有。 “你们姐妹六个,到现在毁了四个了,你俩说心里一点不恨我,我是不信的。” 玉静连连摇头,急急辩解道:“没有!世子妃,真的没有!奴婢知道,一切都是她们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世子妃并未对我们做什么。奴婢心里没有记恨世子妃,一点也没有,求世子妃您信我们!” 玉香年纪最小,刚止住的眼泪被宋清月一句话吓得又掉出来,抽抽噎噎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了:“没,没有。奴婢,奴……婢,不,不敢,记恨世子妃!奴婢不敢的!求世子妃原谅!呜呜呜……” 宋清月叹口气,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来,递给她,语气放柔了道:“先把眼泪鼻涕擦了。” 玉香双手接过帕子,擦了鼻涕,依旧一抽一抽地,跟玉屏一起看着宋清月。 “你们心里怎么想我,我不关心,因为我不会把你们放在身边,不是因为你们不好,只是因为我没办法信任你们。这个原因在我,不在你们,明白么?” 玉香一听宋清月不留她们,圆溜溜的眼睛立刻又泪汪汪起来,玉静年纪大些,性子也沉稳些,小声斥玉香一句:“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就知道哭!” 宋清月微微笑了一下,声音又柔和了几分,道:“可我不讨厌你们,更不想让你们走投无路,或是逼你们去死。所以我这儿可以安排你们一份差事,一开始有些辛苦,你们可愿意做?” “给我们差事?”玉香一下子就不打嗝了,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宋清月。 “我在城南买了三间小院子,养些从漏泽园捡来的婴儿。那边人手不够,我也想要一两个读过书会写字的人帮我照顾那些孩子们。你们是宗人府为宗室子弟千挑万选出来的一等侍女,就算是入宫做宫人、做女官也使得。去那儿里照顾照顾孩子,管一管收入支出,等孩子大些了,教教她们读书写字,现在每个月我给你们三两五钱银子,日后你们干得好,我再给你们加。可愿意?” “府……府外!” 玉香还有些懵懵懂懂的,不明白情况,玉静却是震惊了。 若是之前她做一等大丫鬟的时候,大约还真不会把三两五钱的月奉放在眼里,可现在她吃过苦头了,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还被人狠狠欺压过,能在府外做事,不仅每个月有三两半银子拿,最重要的是,在府外可就自由了!也没人再欺负刁难折磨她们了!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望着玉静脸上的表情,宋清月赶紧补充道:“那几个院子很小,孩子会越来越多,因为需要节约开支,人手不会太多,你们去了之后,除了要负责采购、管账,可能还要挑水、烧火、做饭,甚至是洗尿布。我不会雇人伺候你们去当千金小姐,过去可是有很多活计要干的,孩子还很吵闹,你们可明白?” “明白!明白!”玉静拼命点头,“奴婢,奴婢力气小,除了劈柴,奴婢什么都可以干!多谢世子妃恩典!” 说着她站起来,跪下给宋清月磕了三个响头,玉香虽然还有点懵,但是见玉静磕头了,她也跟着磕了头。 宋清月道:“现在王府被围住了,只给进,不给出。等我们能出去了,就带你们过去。” 玉静略带凄徨地问道:“世子妃会被送进道观么?” 宋清月四十五度仰头望着屋顶,无奈又无所谓地道:“嗯,大概会。” “可,可您不是说世子没事么?” “谁知道呢。” ~ 到了快九月底的时候,东昌府下辖的一段黄河水域有渔民发现了一具浮尸。 虽说已经被泡得面目模糊了,但那尸体里衣口袋里放置的一块肃亲王府世子的金印就是李昭的无误,而且他们还在附近找着了几具阉人的尸体,几具尸体身上都有刀剑砍伤的痕迹。 东昌知府由此判定,那就是肃王世子无疑了,赶紧把消息送往了京城,并安排人将尸体入殓,运往京城。 长孙殿下李晟接到消息的时候,简直要笑出声来,好容易压下嘴角的笑意,赶忙进宫去告诉皇爷爷。 老皇帝精神有些恍惚地披着毯子坐在龙床上,一边喝药,一边听太监读奏章给他听。 这本是关于山西巡抚为这次山西受涝灾向朝廷索要加固黄河堤坝款项的奏折。 皇帝听了跟他要钱的折子就皱眉,挥手,道:“留中!” “是。”尹太监小心地将奏章放到一边去,捧起下一本继续念。 这时候有小宦官进来,低声禀道:“陛下,长孙殿下来了。” “晟儿来了!叫他进来。”皇帝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意来。 小宦官出门来,客气地道:“殿下,陛下宣您进去呢。” 李晟笑了笑,给了小宦官一颗小金豆子,用手使劲搓了一把脸,又用沾了辣椒水的帕子擦了擦眼睛,这才摆出一副悲伤到不能自已的样子,被小宦官颤进了殿门。 “皇爷爷!皇爷爷啊!”一进皇帝寝殿,李晟边嚎啕起来,一边哭一边腿软地好似站不住似的,要往地上摊,小宦官扶不住他,最后他索性一股子坐下去,爬到龙床前,哭道:“皇爷爷,阿昭没了,没了!找着尸身了。” 老皇帝神色恍惚了一下,漠然瞧着大孙子的表演,好半晌,问了一句:“确认了?” 李晟吸了吸鼻子,点头,道:“确认了,就是他。” 老皇帝长长叹了一声,又像是悲伤,又像是松了口气,苍老浑浊的眼睛叫人辨认不住神色,良久,他摸了摸李晟的头,哑声道:“朕知晓了,到时候按亲王仪制下葬。” 他不是不喜欢李昭这个孙子,只是皇权之下,容不得仁慈。 太子李炽,还有长孙李晟都是在宫里长大的,是皇帝亲眼瞧着一点点成长起来的。 他亲手喂过他们吃饭,在他们小的时候,抱着他们在膝盖上逗趣,亲自念书给他们听过。 皇帝心底里对于徐后,对于嫡子的感情究竟是不同的。 很快,孟淑妃得到了大孙子已然过世的消息,不管不顾地冲去皇帝所在的养心殿。 皇帝心虚,不愿见她,她便坐在养心殿的院门口杀猪一般地嚎哭。 皇帝在屋里听得心烦,从院子后门溜出去,想要走一走,散散心。 他佝偻着脊背,柱着拐杖缓缓走在后宫的甬道上却哪儿也不想去,对于早已故去的正妻的怀念从未如今日一般汹涌。 慧妃木讷,淑妃蠢顿,贵妃阴毒,剩下的美人和小嫔妃们都是他登基之后才入宫的。 她们于皇帝而言,都是过眼云烟,泄欲和享乐的工具而已。 偌大的一个皇宫,再没有一个人如曾经的徐后那般叫他舒心,知他所想,懂他所需,助他所求。 尹太监也在一旁轻声道:“这后宫里,再无一人如皇后那般聪慧、能干、知进退的了。陛下可要去未央宫坐坐?” 老皇帝想了想,微微点了下头。 坐在物是人非的未央宫里,望着画像上面依旧年轻貌美的徐后,皇帝全然忘了从前对太子的种种不满,忘了与徐后之间的那些龃龉隔阂,他从心底涌起一股后悔。 若是早些复立太子就好了。 至少在皇后死前,应了她的要求,再给炽儿一次机会就好了。 拖到如今这个局面,他只能亲手向其它已然成势的儿孙们挥下屠刀。 肃王有能力吗? 有能力。 李昭能干吗? 太能干了。 可就因为太能干了,才不能留他们。 这对父子的野心和能力,实在太叫皇帝忌惮了。 以太子和李晟的手腕,对付不了他们。 知子莫若父,杀了李昭,如砍了李炟的一臂,更如剜了他的心脏。 只要李昭死了,老三也就差不多废了。 ~ 肃王府内,家令大人又带着人要来布置灵堂,宋清月揣着匕首去了熙光殿。 “滚出去!不许布置!”她拿匕首抵着自己脖子凶道,“我说了,世子没事,他身边那么多高手,他怎么可能轻易出事?” “世子妃!您,别再固执了!世子碰上的那是泥石流啊!活不成的!”家令大人痛心疾首,“就算您心里不愿相信,总不能叫世子殿下走得这般不安生?” “什么不安生?他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就不安生了?什么泥石流,山东那么个大平原,哪来的山,哪来的坡?梁大人,难不成您盼着世子出事?” “世子妃!” 王妃身边的任嬷嬷端来麻衣孝服,也被宋清月一脚踹翻了,“我说了,我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滚出去!你们都出去,不许给殿下布置什么灵堂!” 宁越瑶带着侍妾们一个个穿好了孝服,排队站在殿门口,每个人脸上都是漠然。从没恩爱过,又何来的伤心? 此时所有人看宋清月的眼神都带着一股同情的意味。 “世子妃这是疯了?”沈湘低声说道。 黎秋水神情复杂地盯着宋清月,燕九畹则将信将疑地道:“兴许,兴许殿下真的还活着呢?” 王妃小宁氏听说宋清月胡搅蛮缠地大闹灵堂,心情雀跃地赶了过来。 一进光熙殿,就看到宋清月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裙,翘着腿坐在殿正中,身边一群侍卫跟家令大人带着的仆人们对峙着。 “老大媳妇,你究竟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她扬声斥道。 宋清月端着茶慢悠悠,眼皮都不抬一下:“人还好端端活着,你们一群人却要给他办丧事,这不是咒他?儿媳当然不许了,有什么问题?” “你!”小宁氏用手指着宋清月的鼻子,质问那群侍卫:“世子妃如此胡闹,你们就这么由着她?赶紧把她拖走!” 邱实和曾茂枝神色复杂地对视一眼,邱实抱拳道:“王妃,我等得到的命令就是听从世子妃调遣,恕属下不能从命!” 快8000字,两章的量哦! 今晚有人看吗?双十一都去买东西了? 今天又看到几个说我女主是恋爱脑的,我想说就因为她不是个恋爱脑,才会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呢。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入庙清修 第258章 入庙清修 “李昭”的尸首在十月中旬抵达京城。 灵堂在宗人府官员和神宫监太监的监督下很快布置了起来。 十一月初一,肃王府白帆高挂,哀乐齐名。 虽然肃王依旧被关押在宗人府,但前来吊唁的宾客依旧非常多。 宁越瑶着一身麻衣孝服,带领着众女眷跪在李昭灵前哀哀哭泣。 宁越瑶哭得尤其伤心,宁家老夫人赶来,看到外孙的棺椁,看到痛哭得孙女,老人家抱着宁越瑶哭得险些背过气去。 小宁氏拿帕子抹着不存在的泪水,冷眼旁观。 正当大家寻找世子妃的身影时,宋清月穿着一身世子妃的霞帔礼服,冲进灵堂,手里抱着一缸桐油,哗啦一下浇在棺椁里的尸体上。 她爬上供桌,一脚踹翻李昭的木头排位,拿着匕首疯狂地朝着那木头牌牌砍扎,要把上面的字划掉。 “他没死!他不会死的!你们在咒他,你们要害他!你们要害他!” 她头发散乱,神情恍惚,冲着宾客们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着。 宫里来的大太监要上前阻止,她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匕首朝那太监投掷过去:“别过来!你们谁都不准过来!谁过来我跟谁拼命!” 她打怀里掏出个火折子,作势要把“李昭”的尸体给点了。 众宦官、侍卫一瞬被吓得脸色煞白,纷纷停住了脚步,再不敢上前。 “这不是我夫君!这根本不是世子!你们撒谎!你们拿个假尸体来骗我!骗我!” 她一边喊一边将香炉、贡品踹下桌子。 “月儿!月儿!”忽然有人冲出人群呼唤宋清月。 “别过来!谁都别过来!”宋清月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月儿,你冷静,是爹爹!是爹爹!” 任户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近四年,宋建鸣的头上已经生出些许白发,看着女儿形状疯癫,宋大人满眼是泪。 “乖女儿,是爹爹,把火折子放下!啊!” 宋清月看着老爹心疼的脸,也不知道老爹是不是也在演戏,似乎有所动容,可她依旧挥舞着手里的火折子叫道:“不要!你不要过来!我夫君没死,阿昭哥哥没死!你们都是骗我的!” 宋建鸣是真的没在演戏,他如今也不确定李昭是不是真的死了,可看着宋清月状似疯癫,一颗老父亲的心快疼死了,他站在桌边挥舞着手臂,好言哄着:“没死,没死!我们都是骗你的,来,把火折子给爹爹,乖!” 宋辰海在一边亦是急得满头大汗,红着眼叫道:“三妹妹,三妹妹,你别这样,我是大哥哥,你冷静些!” 宋清月看到爹爹、哥哥这般着急,差点没忍住要笑场,她用力咬唇,委委屈屈地呜呜哭了起来:“阿昭哥哥你快回来!呜呜呜!他们都在骗人对不对?都是骗人的!你在哪里啊,快回来好不好……” 大内侍卫见世子妃放松了警惕,快步上前,一掌将她劈晕了过去,接着被几个侍女七手八脚地抬了出去。 众宾客包括宁越瑶还有一众李昭的侍妾们,依旧保持着震惊的神色,回不过神来。 每个人望向棺椁的目光都变得怀疑起来。 ~ 十月十五月圆之夜,西北塞外早已飘起鹅毛大雪。 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天际,不一会产房中跑出一个满面是笑的婆子道:“恭喜世子喜得麟儿,恭喜国公爷,得了一个六斤三两的胖孙孙!” 魏国公闻言哈哈大笑,世子徐祐忠脸上也显出如释重负的笑来。 国公爷捋着胡须大声道:“你看,我就说一定是个孙子!赏!都赏!” 徐祐忠道:“我跟着爹再赏一份!” 院子里的下人们都笑起来,纷纷向国公爷和世子恭贺道谢。 “馨儿如何了?”徐祐忠问婆子。 婆子道:“夫人累了,现下大约是睡过去了。世子爷等奴婢将房间收拾出来再进去瞧夫人!” 这时,另一个婆子从产房里抱出一个嘤嘤哭泣的小婴儿,魏国公抢先一步过去,接过襁褓,副官赶忙端来烛台,叫国公爷瞧个清楚。 魏国公只看了一眼,就哈哈大笑起来,道:“像我!这小子像我呢!” 徐祐忠凑过去瞄了一眼,皱皱巴巴一张丑脸,嘟哝道:“您从哪儿看出像的?” “你少废话!就是像我,你瞧这小鼻子,跟我一模一样!”凶完儿子,徐公爷立马转头逗孙子去了:“略略略,小宝宝,乖孙孙,我是你爷爷呀,叫爷爷!诶?乖孙孙哭啦?欸哟,这个嗓门,中气十足的,像个小老虎。小名就叫虎哥儿如何?哈哈哈哈!诶哟,我的乖孙孙,不哭不哭,爷爷在这儿呢……”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将军抱着小婴儿乐得满脸褶子,徐祐忠在一旁劝道:“爹,外头冷,咱们赶紧进屋去!” “对对对!进屋去,进屋去,不能冻着我的乖孙孙。咱们进去吃奶奶,喔喔,吃奶奶……” 徐公爷抱着大孙子,一步一颠地进了侧厢房,徐祐忠伸了伸手又放下了,他也想抱抱自己儿子啊! 墨韵、墨香进来,向徐祐忠笑了道了喜,徐祐忠冲二人抱抱拳,道:“我知道你们着急走,不过还是等明日见过夫人了再说。馨儿大约也有话要托你等带回去给三妹。” “多谢徐世子这些日子的照应,看到咱们大姑奶奶母子平安,世子妃也一定会高兴的!” 回屋之后,墨韵、墨香便开始忙着清点回程行李。 不大会,有个小丫鬟忽然跑到门口喊了一声:“墨韵姐姐!” “怎么了?”墨韵直起腰转头看向门口,“这么晚了,出了什么事么?” 小丫鬟笑嘻嘻地摇摇头,抿抿唇,怪不好意思地道:“小周将军找你。” “周……”墨韵呼吸一滞,看了墨香一眼,墨香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来,见墨韵犹豫,便推了推她,道:“不管怎么样,你去道个别也好。” 墨韵轻叹一声,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东西,提起羊角灯,走出去,只一小会儿,又提着灯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只锦盒。 墨香问:“你与他说清楚了?” 墨韵点点头,道:“他是个孝顺的,不可能娶我为正妻,周家夫人不会同意的。且不说我做了妾要受多少磋磨遭多少罪,世子妃要是知道了都要呕死!” 墨香扑哧一声笑出来,道:“说得是。那个小周将军人挺好的,就是太孝顺了。行了,既然想好了,你以后也别念着他,让我瞧瞧他给了你什么好东西。” 说着一把抢了那锦盒过来,打开一瞧,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昆山玉镯子。 这年头名气最大的乃是昆山玉,而非和田玉,反而市面上常有和田玉冒充昆山玉售卖的。 她拿到烛光下细看,笑道:“嗯,成色还可以,给我?我帮你斩断情丝!” 墨韵扑哧一声笑出来,挥手道:“行!你拿去!省得我看了心烦。回了京,我就跟世子妃说你欺负我,让她再赏个更好的镯子给我!” 这二人哪里知道,宋清月在京城可遭了罪了。 ~ 十月里,京城最轰动的新闻除了善郡王被夺爵圈禁,就是肃王府世子在山东遭遇意外,坠河身亡,世子妃发疯,大闹灵堂,被强行送往报恩寺落发的事。 肃王殿下在宗人府关禁闭的小院子大口啃着香喷喷的卤汁肉夹馍,问道:“老大媳妇真被老头子剃成秃瓢了?” 汪公公一脸不知作何表情的脸,纠结着道:“宋大人还有小宋大人一齐跪在勤政殿外头好几个时辰,陛下也没见,说是被气得不行,硬是让宗令大人,带着人将她押到报恩寺给剃了!” “这丫头,真是豁得出去,胆子够大的。”肃王啧啧赞叹。 “世子殿下出殡呢,大家都一身白的,就她一个人穿着大红的衣裳,又是踹棺椁,又是扯白帆的,还要把那个尸体给烧了!” “哈,哈哈哈哈!”肃王笑起来,又啃了一大口肉荚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吸口气问道:“嘶,你说,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老大没事的?” “这……兴许,世子真有别的法子跟世子妃联络?” “啧!”肃王皱皱眉,把最后一口馍咽下肚,抹一把嘴,又砸了几只花瓶摆件,开始发疯地大喊大叫:“天杀的,你们这群天杀的!竟然咒我儿子死!我儿子没死!肯定没死!他不会死的!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啊呀呀呀!……” …… 大周朝信道,宋清月本以为自己闹一闹顶多被送进道观。 送进道观里,好歹头发还能保住,可大约是皇帝被气狠了,硬差了官职不低的宦官来将她押进个庙里给剃了。 剃了就剃了。 自从穿越以来,宋清月不知多少次想过要剪一剪头发。 实在太长太多了,累赘得不行,清洗起来也极为麻烦。 剃个秃瓢,正好清爽了! 在寺庙安顿好,她就立刻让白嬷嬷、墨竹、墨梅回王府里坐镇,还把邱实给赶回王府了。 她的嫁妆还有平日里李昭给的东西都还在府里,那可是笔巨款,她需要有人坐镇,有人看着。 皇帝的圣旨说得明白,她是来清修又不是当真出家来了,就算是真的出家,那些财务也不属于王府。 原本宋清月还担心她这几日不在府上,五芳斋的心腹们又跟着她集体来了庙里,她五芳斋的东西要失守呢。 就在她被剃了秃瓢的当日下午,宋家夫人梁氏便带着大儿媳妇张洛依来了王府盘点宋清月的嫁妆。“咱们月儿的嫁妆单子,王妃娘娘,请您过目。”梁氏微笑说道。 一项一项,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位刘妈妈,是跟着我的老人了。我留她在王府里,给咱们三丫头看着东西,王妃以为如何?啊,对了,这里还有一份咱们三丫头跟世子殿下成婚以来,世子殿下的赠予。若是王妃娘娘您有何疑问,可以找你们家令大人来核查,都是记录在案的。” 小宁氏被梁氏的态度气得面色发青。 “亲家母说笑了。我堂堂肃王府王妃,不至于对儿媳妇的东西动歪心思!” 梁氏道:“就是这样说啊,您不仅仅是王妃,还是镇北侯府的嫡女,怎会眼皮子那样浅。如若不然,真是要闹大笑话了。” 小宁氏额头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立刻道:“任嬷嬷,你亲自将五芳斋的门锁了,再派王爷那边的侍卫去,将那个院子围起来,防止有哪个不长眼的翻墙偷东西!” 梁氏看着小宁氏笑得欢畅:“王妃娘娘高义!臣妇佩服!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大家气魄了。行,本夫人就算放心了,这就跟我这儿媳妇告辞了。” 梁氏带着张洛依施施然走了,小宁氏才忽然回过神来一般,问道:“任妈妈,她,她方才,是不是在给我下套?” 任嬷嬷撇撇嘴,不好说什么,心说亏好王妃没细看世子妃的嫁妆单子,要看了大概更要酸得胃疼了。 白嬷嬷从报恩寺回府之后,小宁氏气冲冲地将她叫了过去。 “我说,既然世子妃都不在府中了,你们也不能总占着地方不是?” 白嬷嬷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问道:“王妃的意思是?” “等世子下葬之后,就都挪到庄子上去。”小宁氏懒懒地笑着。 “这么说后院里,那些女眷都要挪到庄子上去?宁侧妃也要挪过去?可万一世子真没死,哪天他要是回来了,王妃娘娘,您到时候可怎么办哟?” “别胡说八道,大白天的吓人!那小子都死透了!狗奴才少在这里妖言惑众!”小宁氏忽然被激怒叫骂出来。 白嬷嬷笑了笑,挥袖而去。 有王爷留下得心腹侍卫们在,只要王爷不发话,王妃小宁氏也是无可奈何的,王府东路始终被李昭的女眷们占据着。 李易不服气,去王妃跟前闹了几次也没用。 “母妃!大哥都没了,嫂子也去庙里了,凭什么那一大群人还站着东路不挪窝?还有,您到底有没有给父王写信,让他封我为世子?” “说了几遍了,不要心急!你大哥尸骨未寒,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地占了他的位置,你叫世人如何看你?” “可儿子就是……憋屈!儿子憋屈了这么多年,他都没了,还要我继续憋屈下去么!” 小宁氏看着儿子只能叹气,想了想,还是叫任嬷嬷拿来纸笔,写信催促肃王给儿子请封世子。 至于宋清月,她的小日子还是照旧过着。 只不过报恩寺的清净都因为她的到来给破坏了。 大嫂张洛依几乎隔天来一次,还给庙里捐了不少香油钱,就怕宋清月吃苦头,孟晚枫也时不时上山来瞧她。 二姐大约是肚子大了,不方便亲自过来,也打发婆子三天两头地来看望。 宋辰旭现下又回山东修路去了,也没忘了叫手下隔三岔五上山送吃穿用度还有各种在山东买到的特产以及小玩意儿给宋清月。大哥宋辰海更是时不时亲自跑过来看望。五公子宋辰飞已经考完秋闱了,大哥来,他就必定要跟着一块来,若非这座寺庙里都是尼姑,他恨不得直接在山上住下来。 甚至陆文燕、邢嫣然、袁梓欣还有徐八姑娘都派了人过来送些糕点、茶叶、皮毛、衣料、毛毯之类的慰问品给宋清月,把宋清月感动坏了。 这可真是患难见真情了。 这座报恩寺基本上就是贵族女眷的清修之所,又不是只有宋清月一位金贵人,死了丈夫被婆家送来的寡妇还有好几位呢。 另外有几位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尼姑,都是细皮嫩肉的,一瞧就知道曾经都是娇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不过现在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过错,还是被什么算命大师忽悠了,被家人送了来吃斋念佛。 庙里的主持师太法号静玄,她本人亦是个旁系宗室女,小时候因为体弱多病,被家里人送来出家,在庙里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宋清月这样的,都被送来了,还总有人来看望,没个停歇的时候,愈发地瞧宋清月不顺眼了。 其实宋清月自己也很纠结,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一双双满怀关心还有同情的眼神。 她不能直接说,“你们不用可怜我啊,这都是李昭那个死鬼的奸计!”,只能继续扮演一个固执不肯承认丈夫已故的可怜小寡妇。 可是她还想着时不时要溜去山洞跟师傅们搞科研呢,大家总来,她不方便走开啊! “装病,世子妃。”墨兰给她出主意。 “那他们来得更勤快!”宋清月摇头,想了想,看向曾茂枝:“只能辛苦曾大人了,夜里去,夜里回。” 曾茂枝挺起胸脯,道:“谈不上辛苦,这是属下该做的。” 一切安顿好之后,宋清月叫曾茂枝带玉静玉香去了济养院,吴管事暂时先留着,只是采购和记账就不能再由着他胡搞了。城南那种地方,人多且杂,家里没个男人容易有麻烦找上门来。 她又让邱实在附近找了两个力气大、有战斗力的大婶过去帮忙做点劈柴、挑水之类的体力活,每个月给八百文钱,最重要的就是,要是有人上门找麻烦,拜托两位大婶照应着些。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四章 膛线和铝热反应 世子妃闹完了,肃王也在宗人府里大吵大闹,硬说山东巡抚搞错了,棺椁里的尸体根本不是自己儿子。 皇帝放他回去看儿子最后一眼,结果肃王跟世子妃一样,硬说这具已经被泡烂的尸体根本不是李昭,跟世子妃一样,拿着火折子要把尸体给点了。 于是已经七十高龄的宗令大人只好又跑了一趟,把三皇子肃王殿下送到皇陵去冷静冷静。 李昭死或者没死已经不重要了,皇帝摆明了就是要砍了肃王的这个臂膀,要将他最得用的儿子抹杀掉,要让私下里跟随肃王的人动摇。 明面上,所有人都确信李昭已经死了,可不管是皇帝还是慎郡王府,都在派人寻找李昭的下落。 而肃王殿下和世子妃大闹灵堂的举动无疑扰乱了皇帝的盘算,那些打算远离肃王的朝臣不免要在心里打一个问号,李昭到底死了没有? 万一他要是真的没死,他又会在哪里呢? ~ 报恩寺。 被剃成秃瓢的宋清月,啃了一大口曾茂枝偷买来的肉夹馍,无比满足地咀嚼着。 被静玄老尼姑压着吃了三天素,真是遭了老罪了。 曾茂枝一言难尽地盯着世子妃光秃秃的脑门,还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问道:“您,您还好?” “我好不好你看不出来?”宋清月好笑地瞧着曾茂枝和邱实,把腿翘在小杌凳上,道:“行了,看在我都被剃成秃瓢的份上,能告诉我那个死鬼去哪儿了?是不是往南边去了?” “死鬼”二字叫曾茂枝眉心一跳,可又觉得挺贴切,想笑又不敢笑,面部肌肉抽抽着,不知如何回话,眼睛盯着世子妃,只觉得大美人就算头发剃光了,也还是美呢! 见他依旧不吭声,宋清月哼了一声,“不告诉我!再不老实交待,我就卷铺盖逃跑,改名换姓,另嫁他人!反正他都入土了!” 邱实是个老实的,立刻赔笑道:“世子妃,您别开这样的玩笑,世子殿下最是念着您的。您猜得不错,殿下往南边去了。这不是,前些日子咱们府上还有宫里的探子,咱不说也是为了您跟世子的安全!” 宋清月又哼了一声,恨恨地咬了下一大口肉夹馍来,咀嚼几下,问道:“宫里头到底什么意思?干嘛派人监视我?难不成宫里那个老头儿也想看看咱们世子是不是真的死透了?” 曾茂枝低头摸摸鼻子,道:“长孙殿下确实派了好几拨人去寻殿下的尸首,至于宫里头,不好讲。” “哈!那老头就是默许了这事儿。他想要扶持废太子上位,所以想方设法地要削弱肃王府和泾国公府给那位太子爷铺路,又不想一下子就让太子太过壮大,威胁到他自己,所以还要留着咱们苟延残喘几年。哼,真是够狠的。咱们世子殿下算是白孝顺那老头儿了。”宋清月摇头。 经由世子妃三言两语这么一分析,之前心头的怀疑一下成了确信,曾茂枝和邱实心下大震,果真是如此的话,当今陛下也太过无情了! 邱实有些不敢相信,摇头道:“不会的!殿下可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孙!” 宋清月摸着自己的肚子,感觉已经饱了,可看着肉香四溢的半个肉夹馍,她还是决定再咬一口,听邱实这么说,宋清月只笑笑,咽下嘴里的东西,把剩下的小半个肉夹馍交给墨菊,漱了口,把嘴擦干净了,才道:“善王废了,咱们府被折腾得半死不活,还剩下一个俞王府,等着瞧,浙江一出事,陛下定然要发作泾国公府的。” 她摸着饱胀的肚子,去报恩寺的后山小小转了一圈。 墨菊小心地陪在她身边,低声道:“世子妃,您也别太难过,咱们好生续着头发,还会再长出来的。” 宋清月摸了摸自己光秃秃圆溜溜的脑袋瓜子,自从穿到这里之后,还从未觉得自己的头皮如此清爽过,在这清幽的寺庙里,除了给她添堵的静玄老尼姑,没有什么叫她心情不好的。 散步散到一半,天空忽然飘起零星的雨点子,宋清月只好回自己的禅房睡午觉去,一觉醒来,她找来曾茂枝和墨菊墨兰,道:“墨菊墨兰,今晚关了院门,谁也别让进,就说我心情不好,谁也不想见。曾大人!” “属下在!”也不知道曾茂枝藏哪儿了,宋清月一唤,他就立刻出现了。 “今晚咱们去山洞。”宋清月笑起来。 天黑之后,宋清月偷摸着去了一趟山洞。 之前师傅们已经在钢材的热处理上头摸索出了一些门道。 也就是退火的时候别太快,保持一定温度一段时间,再慢慢让其降温,这样生产出来的枪管更加耐用,能够承受住更多更猛烈的火药,也因而得以大大降低火铳的炸膛几率。 只不过保温的时间长短和温度的控制师傅们还在摸索中。 有时候技术更新就是这样的,有了正确的方向之后,突破起来就会非常快。 报恩寺跟山洞离得可不近,每次都需要曾茂枝将她背到半山腰,然后骑快马赶过去,算上来回的时间,她在山洞里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半时辰。 所以她事事都需要长话短说,还会提前将想到的东西详细地写在纸上,供师傅们参考。 比如这一次,她就是过来想要帮着师傅们一起改进滑膛枪设计的。 师傅看着宋清月新画的图,捋着愈发稀疏的胡子问:“您是说,在抢管里刻出这样的螺旋膛线可以增加射程?” 宋清月点头:“之前以为你们造不出来,所以就没提,但是我这几日在庙里闲着也是闲着,想到了就来告诉你们一声。” “这个螺纹倒是可以用拉床造出来,就是要费点功夫。螺纹的角度可有机窍?” 宋清月笑起来:“还得麻烦您慢慢调,慢慢试。还有枪杆的长度您也可以试着调整一下。” “没问题,包在咱们身上!”铁匠师傅也笑起来。 宋清月忽然有种做导师的感觉,她提供一个思路,脏活累活都有人帮着做了。 “还有子弹的设计,这个锥形太直了,你们把侧边稍微给点弧度的试试,这样的流线型比直圆锥在空气中飞行的距离更远。”宋清月在纸上画了示意图,“而且我觉得可以考虑在铅弹头外面包铜,不然温度高了,铅会融化,卡在膛线里,膛线就没有意义了。” “这子弹尖头改为弧形是为何?”师傅们不解,因为造成弧形头的成本可比单纯的尖头成本要高出许多。 “跟船一样的,船头也是带弧度的,对不对?”宋清月笑道,“子弹在空气中飞行,跟船在水中滑行一样会受到阻力,流线型会比这样尖尖直直的形状受到的阻力更小。” “原来如此!之前咱们怎么没想到的!”一位年轻的小师傅双眼亮晶晶地叫起来。 可老师傅们却捏着下巴考虑把这种“流线型设计”用在大型炮弹上。 用在子弹上成本实在太高了,射程也不一定能增加太多,因为子弹的体积本身就很小。 可炮弹不一样,体积大,横截面积也大,收到的“空气阻力”就大,这么改变一点形状,说不准能够大大地增加炮弹的飞行距离,拉长射程。 宋清月看了一眼山洞里巨大笨重的机械钟,又道:“我不能在这儿待太久,今日来,我还想跟师傅们说一下焊接的事。您之前不是说铝已经成功提炼出来了么?给我个小铝条,帮我压薄些,我做个实验给您瞧瞧。” 铝的硬度很小,打几下就变成了扁扁的一片。 其实宋清月是想要铝箔的,但是无所谓了,可以先用它试一试。 她寻了个生锈的铁器,刮了点铁锈粉末下来,然后跟铝条放在一块,用红磷点燃,结果就是没成功。 宋清月一拍脑袋,手头没有用来引燃的镁条,也没有用来产生氧气的氯酸钾。 如何提高火焰温度呢? 增加氧气含量? 于是宋清月让师师傅们把手摇发电机搬来,将阴极和阳极插在淡盐水里,由一个倒扣的漏斗在阳极收集氧气,再通过一根导管漏出来。 另一个师傅同时把铝片弄得再薄一些,再研磨成粉末。之后将颗粒不算太小的铝粉和铁锈粉、红磷粉混合在一起。 最后将混合物放在一个坩埚里,一边通氧气,一边点燃。 果然,过了好几秒,那些粉末爆发出惊人的光亮来,照亮了整个山洞! 再做其它研究的师傅们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有好奇的,甚至放下手中的活计,跑来瞧个究竟。 等那光亮消退之后,山洞中弥漫着呛人的烟气,宋清月受不住,往出口处跑,一边跑一边咳嗽。 倒是那几位好奇心重的铁匠师傅,一点不受影响似的,蹲下身观察坩埚剩下的东西。 黑黑的一坨。 “这是什么?” 一个年轻点胆大的竟然直接上手抓,自然是被烫得哇哇乱叫,边上有经验的老师傅立刻将小号的水缸捧过来,一阵兵荒马乱过后,一位铁匠师傅用铁钳夹起那坨东西,凑到近前细瞧。 “这不会是铁?” “铁?” “是把铁锈变成铁了么?” “好像是!” “诶哟!这可厉害了!” 跑到空气清新处咳嗽结束的宋清月,用帕子捂着口鼻,又折返回来。 “世子妃,这疙瘩是铁么?”老师傅问道。 宋清月道:“是啊,剩下的那些渣渣是氧化铝粉末。” 这些师傅都是听过宋清月的基础化学课的,知道氧是什么,也知道氧化物是什么意思。 “铝将氧化铁还原了,简单来说就是铁上头的氧原子被铝抢走了。” “啊!原来如此!” 宋清月犹豫着道:“我在想这个反应能不能用于焊接。” “焊接!没错!这样就不用放进炉子里了!”有个师傅激动地叫起来。 宋清月又道:“就是之前我提过的,可以放在船尾的螺旋桨,师傅们想想法子,兴许可以利用这个反应来制造。” 之前因为螺旋桨只能整体铸造,导致只能做出小型螺旋桨,根本满足不了大战船的推动力需求。 但有了焊接技术,加上螺丝螺母,应当是能造出适合中型战船的螺旋桨了。 当然,郑和下西洋用那种大宝船是想都不用想的,宝船本身也不是战船。 宋清月想造的是速度快,机动性强的战船,大小和排水量并不能等同于战力。 说完这些后,时间差不多到了,宋清月不得不立刻返回。 这次从山洞离开之后,宋清月在寺庙里又过了一段悠闲日子。 每天睡到自然醒,起来之后出去溜达一圈,活动一下身体,有亲朋好友来,她就接待一下客人,没有人来,就接着回屋编写物理和化学教材。 现阶段还是完全不成体系的,她只是随机罗列一些自己能想到的知识点。她打算等知识点罗列地足够多之后,再慢慢整理成系统。 自己懂,和把别人教明白完全是两码事。 在跟山洞师傅们的交流中,她就发现了,好几次她用一个别人不明白的知识点去解释另一个他们不明白的知识点,然后就跟套娃似的,越扯越多,还把人越说越糊涂。 她也想使劲回想初中的时候到底学了哪些内容,但很多时候,初中、高中甚至一些大学学到的内容在她脑子里是混在一起的,想要排出来个先后次序来,还真是不容易。 ~ 此时的李昭已经从海路到达了福建。 在福建休整几日过后,正在金门打算登船去对面的小琉球。 福建巡抚欧大人和广东巡抚沈大人都来送李昭上船。 这次李昭带着一起上船的,除了五万在岭南地界秘密训练的水兵、步兵以外,还有许多铁匠和造烟花的老工匠们。 肃王府在小琉球的西边圈了一大块地。 十多年前,肃王跟李昭初次上岛的时候,就跟小琉球的土著蕃子们干了一架。 愿意屈服的,就将他们收编进水师队伍里,不愿意屈服的,都已经被赶去岛中部的山上去了。 现在李昭又要带五万多人上岛,就势必要更大的地盘,上了岛之后,少不得还要跟岛上的蕃子们抢地盘。 李昭的想法是能收编的尽量收编,实在收编不了的也只好打了。 正好拿蕃子们练练兵。 小琉球是个好地方,季后温暖湿润,土地也肥沃,一年可以种两季稻米,这么好的地方,不占领就可惜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五章 找茬的老尼姑 正当宋清月为推进伟大的科学教育事业而努力的时候,庙里那老尼姑又开始作妖了。 第一次说宋清月既然来了寺庙清修就该学习一下佛经,要求宋清月抄写《严楞经》、《金刚经》、《地藏菩萨本愿经》各七遍。 宋清月拿到经书,翻开《严楞经》第一页,眉头就死死地揪起来了:“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祇桓精舍。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无漏大阿罗汉。佛子住持。善超诸有。能于国土。成就威仪。从佛转轮。妙堪遗嘱。严净毗尼。弘范三界……” “什么玩意儿!” 只看了几秒,宋清月就把经书合上了。 真是辛苦三藏大师的翻译了,宋清月前世也听过佛学讲座,可实在听不明白,还不如李昭说给她的《易经》好懂,宋清月认为以自己的智商参不透如此高深的佛法,果断将经书交给墨染练字去。 墨染是几个墨里馆抬体写得最好的,老尼姑没见过宋清月的字迹,抄经这项艰巨的任务就还是交给墨染,足以蒙混过关了。 之后,那老尼姑又发现宋清月每天都睡到很晚才起床。每日丑时不到就差小尼姑去喊宋清月起来,跟庙里的修士、尼姑们一道做早课。 早课就是打坐,念诵《楞严咒》或者《大悲咒》。 佛家盘腿打坐的姿势简直要人命,要把两只脚都掰到大腿根上,宋清月感觉自己的膝盖和脚脖子都要被那群尼姑给掰断了,杀猪一般在大殿里嚎叫:“疼疼疼!呜呜呜!你们这群借佛之名折磨活人的为恶之人!佛祖不会饶恕你们的!啊,痛死了!” “闭嘴!宋三姑娘,你是要亵佛吗?” “呸!亵佛之人明明是你个老妖尼!呜呜呜,好痛好痛好痛,殿下!夫君!阿昭哥哥你快回来救救月儿!月儿快被这群妖尼欺负死了!” 宋清月一边挣扎一边乱喊乱叫,曾茂枝实在看不过去,忽然现身将那群尼姑们推开,拦在宋清月跟前,严肃地对静玄师太道:“师太,还请您不要故意折磨我们世子妃!” “折磨?”静玄被这突然蹿进来的男人吓得浑身一僵,“你又是何人?怎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女眷们做早课的地方,男子不得入内!快快滚出去!” 曾茂枝抱拳道:“在下乃是肃王世子亲卫,奉命保护世子妃安全,还请师太莫要伤害我们世子妃!” “哈!”静玄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道:“世子妃?宋三姑娘已是剃度清修之人,跟肃王府再无瓜葛,请你速速离开!” “师太!世子妃依旧是世子妃!圣上只让世子妃来此清修,王府并未写任何休弃文书,圣上亦无下诏贬为庶人。她依旧是肃王府的世子妃,还请师太放尊重些!” 曾茂枝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宋清月适时地趴在地上哀嚎:“好痛啊,膝盖要断了,呜呜呜,要断了!” 这时候,大殿门口呼啦啦又出现一排黑衣暗卫,把静玄的脸色吓得更白了,她身后那群想要上前教训宋清月的老尼姑也被这样的阵仗吓得不敢动弹。 就没遇上过这样的。 来到这寺里的女子哪个不是被家族放弃了的,哪里还会有人身边还跟着这么多下人的? 何况一个个还都是凶神恶煞的带刀侍卫。 就凭寺里这些平日里干粗活的尼姑,根本打不过啊! 墨菊、墨兰低着头进来,将还在乱喊乱叫的宋清月给扶了出去。 曾茂枝朝静玄师太一抱拳,带着那群黑衣人嗖嗖几声,不见了踪影。 做早课的大殿里,发出嗡嗡的小声议论。 静玄大喊:“肃静!” 她面目狰狞地扫视一圈众人,大家纷纷讷讷闭上嘴。 “不要停,继续念经!” 静玄气得头脑发昏,直到她走回自己的禅房,身子依旧还在微微发着抖,她一掌拍在桌案上,冲边上服侍她的小尼姑道:“圆慧,研墨!我要上书陛下!” 几个面色蜡黄身形消瘦的小尼姑见师傅如此动怒,纷纷吓得矜矜战战。 静玄很快将告状的奏折写好,交给一位身形粗壮的中年尼姑,让她将信送去内务府。 不过宋清月是不可能叫她把信送出去的,前去送信的尼姑走到半道就被截下了,还被曾茂枝拿着刀一顿恐吓,让她回去“好好回话”。送信的尼姑就没见过这么凶残的人,吓得软在地上,鼻涕眼泪齐下,连声求饶,并且保证“好好回话”。 就这样,静玄接连送了三封书信入宫,均是石沉大海,再无音讯传回来。 宋清月暂且过了几天安宁日子。 在编写物理教材到《光的折射》这一章的时候,她忽而又想到了改造望远镜这一茬来。 于是详详细细地写了凸透镜的聚光规律,又将显微镜和高倍望远镜的设计画了出来,让曾茂枝交到山洞去,并且附上了字条:可以试着在远距离滑膛枪上安装一个瞄准望远镜。 她还画了一个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的示意图出来。 时间飞快来到了冬至,被关押许久的众王爷终于被放归各自的家中,只还余了一个三皇子肃王可怜巴巴地被皇帝老爹遗忘在了皇陵。 废太子慎郡王重新站在了朝堂之上,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则传出了废太子游江南,抱着美人毁了堤的儿歌,各种相互弹劾、攻讦的奏章如山一般堆在皇帝的龙塌边…… 而老天似乎有所感似的,在十一月底的时候,京城以及北直隶地区下了一场百年一遇的大雪。 压倒压垮的屋舍不计其数,被冻死的百姓比比皆是,白帆、白灯笼挂满了大街小巷,而悲切的哭声,则被那几乎与人等身高的积雪所埋没。 皇帝刚刚恢复的身体,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再次压垮了。 皇后忌日这天,皇帝在众臣面前晕倒了! 京城再次戒严,整个城市被一层压抑的氛围笼罩着。 在庙里清修的宋清月念着城南的那些孩子们,想要下山去看望,可静玄不仅不准,还拿皇帝的病说事,要求宋清月用血抄《无量寿经》、《僧伽吒经》、《金刚经》各一卷,为陛下祈福。 因着快要过年了,寺中来了几位宫里的宦官,要求报恩寺中众人集体为陛下诵经祈福,宋清月不好当着宫中宦官的面反抗,被静玄捉住,当场割破手腕,放了一大碗血水出来。 那可是个大碗! 宋清月瞧着,没有800cc,至少也有400cc!她前世献血都没献过这么多!每次最多200cc而已! 当时真是又痛又害怕,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头一阵阵发昏,眼前一阵阵发黑。 被几个丫鬟搀回自己的屋子,一躺就是好几日。 过了元旦之后,宫里那帮宦官走了,宋清月立刻唤曾茂枝进来,问道:“曾大人,可有什么既查不出来,又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她这次当真被气狠了,不狠狠报复回去,她就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写! 宋清月不是真的包子,也不是个怂的,平时只是因为自知斗不过李昭,才处处忍让。 可庙里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尼姑居然也敢跑到她头上拉屎撒尿? 真的是快要被气死了! 曾茂枝看着世子妃依旧苍白的面色,心里也是有气的! 他点点头,凑到宋清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宋清月冷笑一声,道:“就那么办!” 当天晚上,静玄回屋之后,像往常一样被侍从伺候着净面漱口,脱衣之后,点上安神香,之后便沉沉睡去。 万籁寂静的夜晚,曾茂枝潜入她的房间,将那安神香掐灭,接着来到师太床前,先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将师太全身上下摸过一遍,接着只听咔嚓咔嚓的声响——曾大暗卫将静玄浑身的关节都拆开了,接着又是一阵咔嚓声,他又将方才被他弄错位的骨节安了回去。 静玄在一阵剧痛中惊醒,然而她现在四肢无力,动弹不得,曾茂枝在黑暗中冲师太呲牙一笑,抬手咔嚓一声卸了她的下巴,手上又使了一点巧劲,一弹指,敲裂了她下巴连接处的关节,接着飘然离去。 对待另外十来位充当静玄打手的老尼姑,压着宋清月放血的,曾茂枝就客气多了,不叫她们活受罪,直接迷晕了,扔到下山路上,任由她们在大雪中自生自灭。 就算等雪化了有人找着她们尸首也无所谓,就说是下山的时候不慎滑倒,摔下去的。 第二天天亮,日常服侍静玄的小尼姑许久不见师太起床,敲了几次门,终于听见里面微弱的啊啊声,这才推开门,进去一瞧,惊叫出声。 铜炉中炭火早已燃尽,房间内跟外边一般冷,静玄师太双目突出,口角歪斜,涎水流了一大摊,喉咙中嘶哑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声响。她浑身的关节红肿着,整个人软趴趴地躺着,动弹不得。 小尼姑吓得慌忙去找师姐们过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中风了?” “我瞧着像过敏!” “可我怎么觉得是风湿?” 几个小尼姑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几人就商量着要不要下山去请大夫。 其中一个小尼姑穿了厚袄,戴上帽子刚准备要下山,被另一个年纪看着大一些的小尼姑伸手拦住了。 “怎么了?” 拦住她的师姐犹豫半晌,低头扣着自己满是冻疮的手,说道:“师太这样,不是挺好?” 几人神情瞬间一怔,继而表情都微妙起来。 平日里,师太对大家要求都极为严苛,严苛到几近残酷的程度。 这几个小尼姑在被送上山之前,也都是富贵娇养的大家闺秀,每个人或因为犯错,或因为命格不详,或是其它各种原由被家人送到这山里来,被这个静玄师太变着法地折磨已久。 只因为静玄本身乃是宗室之女,辈分还挺高,算是今上的姑祖母那辈,身份尊贵。宫中亦因为她的辈分,一直以来对她颇为尊崇,是以从来都没人敢反抗她,可谁心里又不是一肚子怨气呢? “这雪下这么大,就说咱们下不了山?”一个小尼姑试探着问道。 “师太风湿是老毛病了!”带头的那个小尼姑道。 继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相互的眼中看到了亮光。 “这儿除了师太就属肃王府那位世子妃身份最高了,要不咱们去找她说说这事?”又一个小尼姑出主意。 这个提议得到了其余人的赞许。 可依旧有个原本是孤儿的小尼姑怯懦地不想跟她们为伍:“可,可是,可是我是被师太从大街上捡来的,师太有恩于我……” 带头的那个小尼姑忽然走到她跟前,狠狠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阿萤,你以为师太变成那样,那几个师傅不见踪影,这些都是巧合么?” 阿萤害怕地向后退了一步,害怕地反问:“难道,不是么?” “还记不记得那天早上突然出现在大殿里保护肃王世子妃的那几个黑衣人?你以为那位是任人宰割,随便静玄欺负却不会还手的?” “不,不会……” “你不想参与就算了,回你的房间去,生场病。若你不想跟那位世子妃一样被放血,就别给我们找麻烦!” 静玄以血水抄写经文的事每年都要做,可她从来不用自己的血,专门用收养来的小姑娘们的血,除此之外,她还特别信奉身毒苦行僧那一套,各种折磨人的法子应有尽有。 可她自己不行那些苦修之法,都要别人代为修行。 在阿萤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小姑娘因为身体虚弱,不堪静玄的长期折磨而病亡了。 阿萤低下头,考虑了一下,默默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六章 图穷匕首现 报恩寺的屋子里都是没有地龙的,而且静玄师太没有给宋清月准备上好的无烟炭,竟然只给了些柴火!还是没劈过的柴火! 要不是宋清月身边一直跟着十几个暗卫,她估计还要带着墨兰、墨菊几个小丫头亲自劈柴! 这可让宋清月遭了罪了! 她既怕冷,又怕烟,在暗卫从王府把带烟囱的铁炉子拿来山上之前,可累坏了墨菊、墨兰几个,将炭火炉子不停搬进搬出的。 被放了血的宋清月依旧没有恢复元气,最近唯一让她高兴的事就是二姐姐生产很顺利,成功在腊月底的时候,生了一个胖小子出来。 虽说出生时间比预产期早了一点点,但孩子十分健康,大人也平安无事。 宋清月知道自己不该重男轻女的,可人到了这个时代,这个环境中,就不自觉地想要快点有个儿子。 女儿出嫁之后就是夫家的人了,与娘家的联系比起现代小家庭要少得多,只有儿子才能继承家业,女人自然也是有了儿子才能真正在娘家站稳脚跟,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在有能力改变现状之前,她真为二姐松了一口气。 当然,城南的小济养院依旧叫她挂心,想要曾茂枝带她下山过去瞧瞧情况。 但曾茂枝死活不同意,极力阻拦。 “世子妃,您身子本就虚弱,万一受寒生病了,属下无法交代啊!” 宋清月叹口气,道:“诶,算了,不为难你了。这里是一千两银票,你拿去,把炭火准备足!或者等路通了,派人去保定庄子上拉几车煤回来。要是附近有人家房子塌了,没地方住的,就都收留了。路上要是有遇到受冻挨饿的,也都可以带回那几间院子去。” 世子妃花钱一向豪爽,曾茂枝没有太多惊讶领命走了,在院门口,遇上几个小尼姑,他低头一瞧,都是平日里跟在那老妖婆身边的几个,顿时戒备起来。 “你们过来作甚!” 曾茂枝剑眉倒竖,将几个小尼姑吓得纷纷往后缩。 “侍卫大人,我们,我们来找世子妃商量事情。” “商量何事?!” “师……师太她病了,也找不见其余几位师傅,我们便想找世子妃问问当如何是好。” 曾茂枝细细打量她们,确认几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才缓和了语气道:“几位里面请。” 他又跟着返回宋清月的屋子里。 宋清月对于几位小尼姑的到来还挺意外的,和善地笑着请她们坐了,问道:“几位姑娘寻我何事?” 带头的小尼姑道:“静玄师太病了,其余几位师傅大约是下山给师太找大夫去了,不见踪影。可这寺里总要有人主持大局,我们就想到您了。” 说话的小尼姑看着跟宋清月一般年纪,眉目很是精致好看,若是稍微丰润一些,应当是位姿色艳丽的女子,可惜她现在脸色苍白,形容消瘦,活脱脱被折磨得减三分颜色。 宋清月暗暗打量着她,笑着问道:“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免尊姓常,名慧瑛。” 宋清月微微挑起眉毛:“姓常?可是跟已故的郑国公有什么关系?” 小尼姑微微一笑,道:“正是小女的姥爷。” “姥爷?” 说起常家也是开国勋贵之一,可惜头三代郑国公,娶的不是公主就是郡主,无法纳妾,导致常家几代单传,到常慧瑛外公这辈于是没再娶公主,可这位国公爷偏偏又是个情种,只跟夫人生了两个闺女,在三十五岁的时候,跟随当今北伐鞑靼受了箭伤,而后不治身亡。 鼎盛一时的公爵府就这般消失了,宋清月一度怀疑这是天子要消灭常家的阴谋! 不过,为何她会跟着外祖姓,又为何会落到被送来这里落发的境地? 常慧瑛一瞧宋清月那眼神便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了,微微一笑道:“不瞒你说,我至今不知生父是何人,母亲怀我时不愿开口告诉外祖母,生我时又难产而亡,我便跟着外祖母过了。” “竟是这样!”宋清月轻叹一声。 “至于我为何会到这里来,与世子妃您的遭遇倒是不太一样,我因夫家的小妾陷害而流产,之后又被夫君休弃,然后被婆婆送来了这里。” “那你外祖母……” “就因为我外祖母过世了,他们才敢这么对我,姨母也早早没了,嫁妆也被夫家吞了,现在的我就是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 妈呀,这也忒惨了! 这妥妥的是另一本重生穿越文的女主设定了? 见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副泰然的模样,宋清月试探地说了一句:“宫廷玉液酒……” 常慧瑛一愣,皱起眉头来打量宋清月,心想传闻说这世子妃有疯病,不会是真的? 宋清月见她没反应,又试了一试:“奇变偶不变……” 常慧瑛依旧一脸茫然,她低头没趣地啧了一声,算了,不是老乡,但不排除这位是重生的可能性。 宋清月挥挥手,挥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正色道:“行了,开春之前这里我来主持,你们不必忧心。” 常慧瑛见她立刻恢复了正常,表情有一瞬的凝滞,不过很快微笑起来道:“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这日下午,曾茂枝下山打探过后,回来复命道:“世子妃,济养院那儿一整条胡同的屋子,就剩下咱们没塌了。” 宋清月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么惨?” “全赖您之前做的加固工作,三个院子,只塌了一间没人住的柴房的顶,现在街坊邻居全挤到咱们那几间院子里去了,属下今日买了五十床被褥,五百斤木炭,三百斤大米,两百斤面粉,两百斤豆油,两百斤猪肉,两百斤酸白菜,一共花了八百七十八两三钱银子。”曾茂枝道。 听到他居然花了近九百两银子的时候,宋清月高高挑起眉毛来。 曾茂枝赶紧解释道:“城里各处道路都不通,雪还在下着,城外物资运送不进来,城里现在卖什么都是坐地起价,绝不是属下贪墨了银子去!” “我信你的!只是没想到能贵到这么离谱的程度。” 她皱眉思索一阵,忽然又问道:“城里可还有无家可归的人?” “有!还很多!属下看着也不忍心,可咱们那三间院子实在也不大,光是塞下胡同里的街坊邻居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官府没有动作?” 曾茂枝摇头:“大约是顾不上,只有顺天府的衙役和部分五城兵马司的人在街上清理积雪。” 宋清月想了想,忽然笑起来,这不正是机会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不搏一把怎么能行? 她让墨菊把她放钱的小木匣子拿来,从里头摸出四万两银票,道:“将京城便宜的酒肆客栈都包下来,包一个月,请无家可归者暂住一段时日。另外,你去王府我库房里,取些能出手的头面首饰,拿去当了,用那些钱买木炭和吃食。” 曾茂枝望着世子妃,忽然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世子妃这是在给她自己,给世子殿下积攒名望呢! “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肃王府的可怜世子妃在为夫君积攒福德,盼他早早归来。” “是,属下遵命!” 曾茂枝寡淡的面容上显出极为兴奋、雀跃的神色,他笑着接过银票,带着三个手下下山办事去了。 无独有偶,肃王殿下跟宋清月想到一块去了,听闻京城遭了灾,便差汪公公去包城中客栈给人住,就说是给儿子行善积德,盼他平安无事。 结果汪公公就跟曾茂枝撞上了。 两人一商量,汪公公便把城里的托付给了曾茂枝,自己则到王府庄子上安排收容城外无家可归的灾民。 碰巧,因为七夕那次的棋赛,王府温泉山庄的收容能力一流,不讲究的话,收容千把灾民不在话下。 宋家紧随其后,亦是敞开家门,接纳了几十位灾民。 而宫里刚刚恢复一点的皇帝,被这一场雪灾急得又晕了一次。人人都在关注皇帝的身体,等到宋清月和肃王的所作所为传进宫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事已经被传开,肃王府在京城地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声望,连前些日子被大家传说得了疯病的世子妃也获得了无数同情,典当行老板亲口说的啊,说是世子妃的下人拿了好几副价值连城的头面过来典当,就为了给大家买木炭、买粮食。 无论是否接受过肃王府的救助,老百姓都真心实意地祈祷肃王府那位世子殿下并非真的遇难了。 皇帝虽然恼怒,但他现下病着,有些无能为力,更要命的是,他手上还没有可以置老三于死地的把柄,不能无故发难。 一月过后的大朝会上,皇帝终于开始露面了,宫中开始传消息说是陛下已然完全康复。 可这样的传闻谁也不信,皇帝在众臣面前露面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脸上还有连脂粉也无法掩盖的暮气,政权即将交替的紧迫感沉沉压在每个朝臣的心头。 几位势力庞大的皇子都知道,到了图穷匕首现的时候了! 请求皇帝册立储位的呼声一声高过一声,但缺乏安全的老皇帝依旧还想拖着,于是直接下达了禁海令,想要借此转移朝臣的注意力。 可出乎老爷子预料,禁海令的下达并未引起什么反对的声音,无论是曾经极力阻拦海禁的泾国公还是宋建鸣,都十分反常地默不作声,接着请求皇帝抓紧时间指定继任者的奏章就又开始堆满了老皇帝的案头。 请皇帝册立诸君,在这个迟暮老人的眼里无疑就是在对他说一句话:“你快死了!” 他被气得头发昏,将所有相关奏章一把火烧了。 自他登基以来,在政事上还真是少有这么任性的时候。 可朝臣已经不想装下去了,所有人都不想装下去了,在此问题上一向不发一言的宋建鸣直接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肃王殿下歌功颂德,例举其在岭南时抓捕倭寇近万,捣毁海盗帮派三个,回京之后老实本分,未有过错,这次雪灾期间还主动自掏财物帮助大家度过难关,有才干,有德行,堪为大任。 听到宋建鸣把个吊儿郎当的老三夸成如此一个君子风范,老皇帝差点没当场啐他一口。 而泾国公不甘示弱,也出列例举九皇子俞王殿下的好处,说他孝顺,有容人之量,乃有仁君之风范。 宋建鸣不甘示弱,大周朝建国以来一向立嫡立长,现在无嫡的情况下,肃王最长。 于是皇帝开口道:“要说立嫡立长,炽儿才是朕的嫡长子!” 宋建鸣看着皇帝微微一笑,也不再装鹌鹑了,直接用一句:“无才无德,不堪为君。”怼了回去。 皇帝盯着宋建鸣坚毅的眼神,面色愈发地狰狞,并且开始确定一件事:李昭没有死,那小狼崽子逃走藏起来了! 问题是,不仅皇帝明白了,朝中所有大臣都明白了,那些对于肃王殿下有所动摇的人再次坚定地站在了肃王这一边。 这日宋建鸣被拖出大殿外打了二十廷杖,满屁股是血地被抬回府中。 不过宋建鸣一点不后悔,这时候不争,更待何时?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七章 集体摆烂 二月,三年一度的春闱如期举行。 这本应是现今朝堂上最重要的一件事,却因为浙江一带倭寇横行之事而少了些许关注。 天气转暖之后,东南沿海一带的海盗数量猛然增多,搞得南直隶与浙江一带的官员焦头烂额。 本着事情能压就压的态度,原本还想瞒着,可那群倭寇越来越猖狂。 死了一位南京锦衣卫都指挥使之后,事情彻底压不住了。 事情传到北京之后,朝堂为之震怒! 南京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死了! 冯坤好似一夜老了十岁,南京锦衣卫都指挥使是他的嫡长子! 这事叫尹太监说出来的瞬间,把皇帝的头疼病又给激了出来。 皇帝昏厥,急诏靖王府世子妃孟氏入宫为皇帝治病。 皇帝在床上躺了三日,连殿试都因为皇帝的病情而延后了,之后更以御下不严为由,罚了冯坤一年俸禄。 这件事冯坤不冤枉,这么大事情,竟然发展到压不住了,北京城的锦衣卫指挥司衙门才得到消息,这是作为锦衣卫总指挥使冯坤的严重失职。 冯坤更是因为死了长子,整个人没了精气神,跟皇帝上了道折子想调幺儿冯进回京,接着便告病在家歇着了。 皇帝把去江南协助大理寺和兵部调查的事情交给了东厂。 大理寺中,前往南直隶于浙江调查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江远潮头上。 嫡子刚刚出生,宋雨汐不顾刚生产完的身体,抱着江远潮的腿,苦苦哀求他别去。 “夫君!不能去,你不能去,别去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雨汐,皇命难违。”江远潮将她扶起来,拉她坐到椅子上,语气温和地解释:“为夫知道这次定然凶险万分,可职责所在,我不能……” “什么职责所在?你有什么职责?”宋雨汐打断他的话:“陛下从前摆着江南放任不管,那是他的错!凭什么要拿你的命去填他捅出来的窟窿?” “雨汐!” “你凶什么?你不过就是觉得只要小心些,就不会有事。可你想过没有,那些人有多穷凶极恶胆大包天?江远潮,你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可是怀着有去无回的决心去的?” 江远潮愣住,就在夫妻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长公主忽然推门进来,大声道:“儿媳妇说得对!远潮,你不能去!” “母亲!”江远潮惊呼一声站起身来。 长公主哼了一声,坐下道:“他们连冯坤的长子都敢杀,便是长公主的儿子,又怎样?你份量再重,重得过冯大公子?你人手再多,多得过锦衣卫?我告诉你,江远潮,别说你只是陛下的外甥,就是皇子去了,他们也照样敢杀!” 雨汐在一旁帮腔道:“你要去,咱们就和离!我绝不会为了你守寡的!你这种不顾妻儿老小的男人,不值得我为你守着!” 长公主先是瞪了一眼宋雨汐,最后却赞同地道:“二媳妇说得不错,你若是要去,先把义绝书签了!老娘带着媳妇和孙子过好了,反正你这个儿子也不要我这个老母亲了!” 自家老娘一向有些看不起庶女出生的宋雨汐,宋雨汐更是一向对这个轻慢自己的婆婆不假辞色,此时此刻,两个女人却忽然联起手来了! 江远潮望着忽然合起伙来挤兑自己得老娘和娘子,有种太阳从西边升起来的感觉。 这时候,侯府的管家忽然来报,说是江老侯爷请二爷去侯府说话。 江远潮无奈起身,去老爹那儿听训。 没成想,老爹都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就一句话:“你辞官。” “爹!” “远潮,你听好了,江南的浑水不是你能淌的,辞官!在家陪陪媳妇,挺好。辞呈本侯已经替你递上去了。你是陛下外甥,他再怎么不高兴,不会拿你如何。” 江远潮知道,这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耷拉着脑袋,觉得自己前半生的所有努力,好似都被身边人否定了似的,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 因为要调查江南的事,兵部尚书抱病,大理寺少卿更是直接辞了官,皇帝这才忽然意识到,事情原来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他不能拿兵部尚书如何,更不能拿自家外甥如何,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将统领水师去打击倭寇的重任交给了最有经验的老三肃王。 但皇帝也耍了个心眼,没让肃王去福建带他原本自己培养起来的那支水师,而是让他一个光杆司令跑到浙江去领兵,而原本的浙江总兵,泾国公世子陈遇良则被皇帝下诏调去福建,辅助实战经验为零的九皇子俞王统领南洋水师。 所有人都觉得皇帝老糊涂了。 太胡闹了! 简直太胡闹了! 时至今日,倭寇在浙江沿海猖獗至此,这是总兵陈遇良的严重失职,可皇帝非但不愿意处罚陈遇良,还想着把一天没上过战场的九皇子俞王派到福建去。 肃王接到旨意的时候,一反常态地安静。 他一个字没骂,一句牢骚没发,把自己关在书房,干坐了两个时辰。 老爷子倒是是老了,他的皇帝老爹英明神武了一辈子,临到要走了,却出了昏招,走了臭棋。 只为他的皇位安稳,到这种时候了,还要继续玩弄他的平衡。 为了朝堂平衡,不知要害死多少人命。 不是要那帮倭寇去死,这是要他辛苦培养出来的水师去死! 浙江这几年,根本就成了泾国公府、陈贵妃以及俞亲王的钱袋子,他们在那里具体干什么污糟事,肃王不清楚,这几年他原本那些放在南边的人被调走的调走,折损的折损。 单看浙江这些年交上来无比难看的税款账目就知道他们在那边有多少龌龊。 皇帝为了平衡肃王府和靖王府的势力,对泾国公府的行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内阁深知皇帝的心思,就连宋建鸣对此也不敢多提。 有岭南方面的增收,就算浙江少收些税款,总算国库的收入的总账不算难看,他自己作为户部尚书是可以交差的,也就不愿意在这上头多嘴。 于是,在皇帝的有意纵容和内阁的集体沉默中,浙江就像一个发炎的脓包,越变越大,直到烂出了表皮,皇帝才想着要来处理。 现在皇帝把肃王放到浙江去,就是要肃王来做划开这个脓包的刀子,泾国公府、陈贵妃、俞王,连同浙江官场那群人岂能容他? 他去了焉能有命在? 同样的道理,肃王在岭南一带走私洋货、贩卖私盐、招募私兵、制造火器,甚至收编了广东南海一带七大具有海盗性质的船帮,二十多年来近三千万两白银的巨额投入,使得现今福建和广东的水师规模已经大到足以撼动大周帝国根基的地步。 这些事若是被皇帝知道了,整个肃王府也难逃被贬为庶人高墙圈禁甚至抄家灭门的结局。 肃王同样不会放任俞王和陈遇良去福建搅乱他的计划。 不等俞王和陈遇良到达福建,他必要下手除之而后快, 皇帝这是要他跟九弟两败俱伤啊! 不止如此,一旦肃王跟俞王双双离开京师,京城里就剩下老四靖王和废太子大哥,惠妃母子早年受皇后恩泽,老四那小子心实,又一向视大哥为正统,老头子想着趁着他们不在干点啥? 肃王和俞王怎么可能叫一个病得下不来床的老头儿这么轻易地拿捏? 肃王一向无赖,圣旨下达的第二日就一病不起,还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请罪折子给老爹,并极力推荐能干的四弟替他前去浙江。 皇帝被气得嘴角冒泡,当即把淑妃找去狠狠训斥一通,大骂老三不孝。 这个年代不孝的帽子可不是能随意扣的。孝这一字直接与忠挂钩。 不孝,即为不忠。 这是很大的一个把柄。 然而肃王不为所动,还挥手又砸了好几万两银钱帮助京城的灾民度过这个严冬。 什么孝不孝的,他早就不在乎了。 父慈子孝,父慈了,子才孝! 自从李昭在山东出事,肃王就不想再演缩脖子鸭了。 老头子亲口说他不孝,还把这事传出来,传得朝堂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就已经是撕破脸皮了,自老爹放任大侄子李晟去山东杀他的宝贝儿子,他跟皇帝就只是君臣,不是父子! 天下哪有不顾孙子死活的爷爷? 天下岂有千方百计要置儿子于死地的父亲? 老头儿亲手抹杀了他跟肃王之间的父子之情,他李炟凭什么还要给皇帝留情面? 皇帝下令再次将肃王关进宗人府圈禁,并禁止人随行服侍。 肃王也不在乎,圈禁就圈禁,他怕个鸟!有本事就直接砍了他,光是圈禁有什么用?圈得住他一个人,可圈得住南边的二十万水师? 俞王一瞧四哥这招好使,有样学样地也病了。 面对两个无法掌控的儿子,迟暮的皇帝有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他暴躁,他愤怒,他恐惧,却发现已然无力掌控局势。 他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地直接下诏复立长子为太子,但他知道,如果朝中多数官员不服的话,即便他下诏也无用。 他甚至不敢立刻下诏杀了那两个儿子。 天知道他们手里还有多少筹码,万一把他们逼急了,联起手来搞兵变当,皇帝也害怕。 皇帝,说到底就是个孤家寡人,有人听他的,他说的话他下的旨才有用;若是没人听从了,他就只是个可怜的快病死的臭老头子。 “陛下!”尹太监忽然出声,“陛下,您太心急了!当务之急,是养好龙体,恢复康健才能有更多时间从长计议啊!” 尹太监不愧为司礼监秉笔大太监,一句话将陷入极度焦躁中的皇帝从牛角尖里拉了出来。 他仿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想要复立老大为太子,他缺的不是手段,不是权力,不是名分,而是时间! 老三、老九,他们就是想熬死他啊! 他这么继续病下去,岂不正好如了他们的愿? 三月之后,除了初一、十五两日,皇帝不再上朝,只偶尔在养心殿召见朝臣,一切事务丢给内阁处理。 首辅严九元依旧是站在皇帝这边,站在太子这边的,其余人管他们到底是谁的人,就目前这个局势看,究竟谁也没有力量一把将对方捏死。 至于江南如何,沿海如何,倭寇如何,管他呢! 朝臣们如何互喷口水,如何在朝堂上脱了鞋子打架,管他呢! 只要皇帝还在位一天,他就还是大周的皇帝,但凡不想背上弑兄杀父这样的千古骂名,他们就一个都不敢轻举妄动。 众臣没料到,皇帝直接摆烂养病去了! 推迟一个月的殿试由首辅大人与皇长子李炽共同主持。 通过会试的贡士们一个个喜忧参半,也不知今年得了这个进士是喜是忧,是福是祸。 且不说京中如何纷乱,报恩寺里的一众小尼姑在皇帝的忽视中过得十分愉快且滋润。 朝堂众臣乱七八糟,皇帝闭关养病,原本拨给报恩寺的供奉银子直接被神宫监的太监给私吞了,一整个新年竟然没人过问她们! 那几个平日里作威作福折磨大家的老尼姑也莫名其妙失踪了,静玄半死不活地摊在床上,宋清月带着大家在供奉弥勒大佛的宝殿里吃羊肉火锅都没人管。 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这寺里的姑娘们又有谁当真想要出家的,还不都是被逼被害的? 羊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嘛。 常慧瑛问宋清月:“阿月,世子殿下当真还活着?” 她的口气很是亲热,大家跟宋清月也都相处得十分好,这位世子妃不仅人美心善,还特别大方,给大家提供了一个冬天的银丝碳,还给大家做新衣服,甚至买了珍宝阁的胭脂水粉、眉粉唇脂给大家用。 不过关于肃王世子的话,却是至今没人敢问。 常慧瑛也是憋了好两个月了,今天终于问出口了。 宋清月点头:“是啊,他活着呢。” 简单的一句话,再没多透露什么,常慧瑛不是普通闺秀,立刻就嗅出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便马上打住,不在追问更多,道:“那就好。” 宋清月又夹了一片羊肉吃了,而后道:“今天我要下山去看孩子们,你们有什么想要我带的?” 一个姑娘道:“能不能也带我下山转转呀?” “我也想下山!” 大家纷纷举起手来。 宋清月今天要去一趟山洞,笑着摇头:“今日不行,下次。” 大家虽然有些失落,却也都乖乖地点点头:“那你下次可千万记得带上我们一起啊!”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八章 射程翻倍 宋清月来到养济院看望孩子们,经过一个残酷的冬天,养济院里陆陆续续多出三十来个孩子,这些孩子最小的只有几个月大,最大的一个已经十二岁了,是直隶地区受灾家庭的小男孩,原本就只跟母亲二人相依为命,结果母亲因为一场大雪受寒病亡了,家里就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男孩名字叫刘大,很是懂事能干,自从来了这个院子之后,忙前忙后的,什么活计都会干,除了挑水劈柴,洗衣做饭,他甚至还会帮着婆子们给弟弟妹妹们缝尿布。 玉静玉香喜欢他喜欢得不行,经常掏银子去外面买大肉包子给他加餐。 宋清月来到这一带的时候收到了明星般的待遇。 “看!世子妃娘娘来了!” “您今日终于有空来了呀?” “世子妃万安!” 街坊邻居都认识她了。 玉静玉香毕恭毕敬地迎接她,婆子们见到她也挺高兴,只有吴管事一个人满脸的不爽。 自从玉静玉香来了之后,他就不能管账了。他死皮赖脸地保留了采购权,可玉静这个死丫头,死精死精的,每次给钱都抠门得要死,还总威胁他说,要是他再耍花招骗人捞油水,就告诉世子妃,让他滚蛋。 可他现在巴不得回庄子上当他的小管事呢。 他早听说了,世子已经没了,世子妃都变成尼姑了,他在这儿啥也捞不着,真是既没前途,也没钱途,没意思透了! 宋清月假装没看到吴管事那张懒得阿谀的脸,等凤七凤九回来以后,她肯定立马让他滚蛋,心里不免有点埋怨汪公公,怎么找了这么个货色过来。 这事其实还真怪不了汪公公,因为当初宋清月交代的是要有点脑子,会省钱会算账的,且不容易被人坑骗的。在汪公公眼里,吴管事是个很能干的人,虽然有点贪,但也只是小贪,只是他没想到一向大气的世子妃会在养济院的花费上这么抠门。 他并不知道,宋清月开办这个养济院可不是随便发点小善心玩玩就算的,她是打算以后将这个养济院推向全国的,京城这个只是第一次的试点而已,所以才这么精打细算。 吴管事一开始可是抱着很大期待来帮世子妃做事的,可惜现实叫他失望了。 不论如何,有玉静和玉香的加入,宋清月总算放心多了。 养济院也从原本的三间小院,扩充到了五间小院,不过另外两间在卖给她的时候已经塌得只剩下一块地皮了,于是宋清月让人用砖头、水泥,以及之前剩下的一点圆木、木板搭建出一栋二层小楼来,外头还用水泥抹了墙面。 屋顶由于没有很好的防水材料,依旧采取了传统的人字形屋顶,而且在上头覆盖了一层瓦片。 玉香很会画画,就画了些花鸟鱼虫在墙上,玉静则买了些花草布置在院子里,还在墙边撒了一排牵牛花的种子,现在绿油油的藤蔓已经从土里冒出来,顺着墙开始往上爬了。 到底是在李昭身边待过的,审美上极有水准,简陋的小院子被她们随手布置一番,立刻雅致起来,在这一片的平房里成了鹤立鸡群的存在。 现在大家知道世子妃平易近人,小楼盖好了就经常有过来参观的,家里有点小积蓄的甚至托了在院子里帮忙干杂活的婶子来打听造这么一栋小楼的价格。 其实婶子自己也想打听的,她们现在每个月多了八百文收入,要是小楼造价不太高的话,她们就努力攒钱自己家也盖一个。 两层的,可以平白多出来好几间房呢! 宋清月正指挥着曾茂枝和手下在院子里装秋千、翘翘板、小木马什么的。 她见婶子一脸艳羡地打听,便开玩笑道:“婶婶们,你们要实在也想盖,手头钱又不太够的话,不如我先借钱给你们盖如何?钱可以分期慢慢还给我。” 听闻世子妃可以借钱给自己盖房子,婆子、婶子们纷纷睁大眼睛。 宋清月笑道:“这样,你们去胡同里问问,还有谁家想盖这样的屋子的,都叫过来开会。不过说好了,只限咱们这条胡同,别的胡同的人我不管哦!” “好好好!”张婶满口答应着去把大家伙叫来宋清月的院子里开会。 宋清月就把盖这种两层小楼所需要的花费一项一项列给她们看。 因为每家屋子都差不多大,都是木头结构的小四合院,所以建造费用都是差不多的。 “材料费,加上泥瓦匠的费用,抹了水泥墙面大约是六千五百多文,不抹的话,可以省一千文。其实比用木头还便宜些。”宋清月道:“要是你们人多,一起买水泥和砖块的话,可能还可以跟厂家再讲讲价。” 这么一说,大家伙更心动了。 “世子妃,那借钱,怎么个借法?”一位心急的婶子问道。 宋清月道:“简单,你们看看还缺多少,我便借多少。比方说你们缺三千文,我便借三千文,然后你们每个月还我一些,还完为止。不过既然是借钱,我是要算利钱的,也不多收你们的,按照每年半成的利收,比方说若是每个月还一百文,三千文便需要花两年半还完,我多收一百二十五文。不过提前说好了,你们谁对每年半成利不满的,可以不借,别借了钱又说些不好听的。我可不奉陪!” 大娘立刻摆手:“不会不会!一年才半成利,比外头那些放印子钱的不知好多少!咱们相互监督,谁要是嘴里又半句不干净的,就别怪咱们不客气!” “对,对!别说世子妃您,咱们第一个不同意!” “世子妃您放心,咱们谢你还来不及!” 大家争先恐后地表态。 宋清月笑道:“那就成了,你们都先回家算算需要借多少,再算算每个月能还多少。也不必着急,晚上等你们当家的回来了,好好商量商量。七日后,我会再来一趟,到时候你们过来,咱们立字据拿钱。” “诶哟,世子妃,您实在是个女菩萨!像您这么心善的人,老天定会保佑世子殿下平安无事的!” 一个嘴快的妇人说道。 其余人有些责怪地瞪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宋清月只温和地笑着,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借您吉言,我家殿下福大命大,定然平安无恙。” 接下来,宋清月要去一趟山洞。 在路上的时候,她忽然就想着要不干脆开个银行算了,但很快又摇摇脑袋,觉得时机未到,而且她也没有经验,不知道会遇到哪些问题,还是先从这种小额度、小范围的借贷开始。 至于抵押的问题,她也想过,但思考过后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其一是这个时代的户籍管理制度非常严格,要真是还不上钱跑路的,那估计也是山穷水尽实在没法子了,为了那么一点钱,真没必要将人往死路上逼;其二是她这王府世子妃的身份地位摆在这儿,一般人大约还真不敢赖她的账。 不过这些都还只是她自己的料想和猜测,还得先实行一段时间再瞧实际会产生什么样的问题和麻烦。 宋清月坐在车里细细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曾茂枝却发现车后有人秘密跟踪。 不过他们没有打草惊蛇,宋清月现在坐的这辆马车是不可能直接去山庄的,等会到了热闹的地方就会去一家布庄,然后由人穿了跟宋清月一模一样的衣服,假冒宋清月再坐着这辆马车回报恩寺。 宋清月怎会乔装打扮一番从布庄绕进方便的一家书画铺子,再从书画铺子的的后门口出来。 “世子妃方才有人跟着您,不过已经跟着咱们的马车走了。”曾茂枝低声说道。 宋清月往头上撒了一把香灰,穿着一身灰扑扑脏兮兮的棉袄,头上裹了一块破布围巾,心里虽然有些害怕,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兴奋,像是从前看过的谍战片似的! 她两手揣在袖子里,狗搂着背慢慢走着,乍一眼看上去活像个小老太,不细看根本瞧不出是个绝世大美人。她小声问道:“知道是哪儿派来的人么?” 曾茂枝道:“估计是长孙殿下。” 宋清月啧了一声:“能不能给王爷传个话,让他给那位长孙殿下找点麻烦?跟只苍蝇似的!讨厌!” 曾茂枝道:“杨公公已经着手在办了。” 实际上,都不用杨公公怎么费力气,宋建鸣自从在庭上被打了一顿板子,就闹脾气似的回家摆烂去了。 宋清月骑在一头干瘦的毛驴上慢悠悠往城外走,曾茂枝就趁机向她报告些皇长孙李晟的近况。 “自从宋大人挨了板子之后就再不去上朝了,皇帝直接让皇长孙李晟接手了户部。” “怎样?这个长孙殿下做得如何?” 曾茂枝不屑地嗤笑一声:“这位长孙殿下说得好听,小时候还被太傅夸赞说什么四岁能赋诗,七岁能属文,乃是星宿下凡呢。属下瞧着他那点聪明都用去舞文弄墨沽名钓誉了。长孙殿下一接手户部就开始大批撤换人手,还把原本宋大人制定的一系列规章制度全改了,咱们世子殿下从前写的粮草转运章程也被他弃了不用,硬是自己重新写过。” 听到这儿,宋清月似乎已经能遇见结果了,她也笑起来,问道:“结果如何?” “长孙殿下自己忙得几乎天天睡在户部衙门,户部却是被他越忙越糟,春节各处边军的粮草供给也一团乱!缺粮缺钱,长孙就只往西北徐家供足量的粮草跟好的甲胄、兵器。次一等的,供给了山东的刘侯爷,至于东北,干脆就放任不管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前几日宁侯爷那儿来了封折子,说户部给的粮草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供去的新甲胄跟纸做的似的,一捅就破,还大骂宋大人不是个东西,要求陛下务必将宋大人下狱严查。” 宋清月噗哈哈地笑出声来,心说那位宁侯爷也是个人精啊! “皇帝老爷子瞧见宁侯爷的奏折可是脸都绿了?” 曾茂枝摇头:“那折子当被内阁扣下了,皇帝肯定是见不着的。” 宋清月摇头叹气,心说那位皇长孙自己工作糟糕成那样竟还有心思惦记自己,他堂弟的女人。 真真该杀! 不过这种事用不着宋清月操心,只要肃王上位了,太子和李晟铁定是活不成的。 ~ 这次她来到山洞之后,师傅们送了宋清月一个礼物:一面自制的水银镜子! 宋清月惊喜万分,这镜子如何制造她还真是没有头绪呢! 一个专门研究玻璃的师傅道:“就知道世子妃您会喜欢,两个多月了,也不见您来,我都心急了!” 宋清月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的,配上她的头巾和尼姑衣服,看起来真像尊玉菩萨,好看极了。 “其实也简单,就是把锡融进水银里,然后刷在玻璃上,在微微加热,等水银完全蒸发掉之后,锡就附着在玻璃表面了。” 玻璃师傅乐呵呵地道。 为此他还专门制造了一个蒸发收集器,水银是可以重复利用的。 宋清月听完就微微皱起眉头,人还往远处站了站,后怕地想着,原来这个时代的镜子真的是水银做的! 谁知道水银有没有蒸发干净! 太恐怖了! 她眨巴着眼睛道:“那师傅您也注意些,水银有毒,您千万在通风的地方做。” 之后,做枪的那位老阎师傅把做玻璃的家伙一把推开,急切地将他的得意之作拿给宋清月看。 锵锵! 全新的纯手工打制的线膛燧发枪! 螺纹的角度,枪管的长度,还有子弹的形状,就连口径他都调整过无数遍,这几个月,他带着几个徒弟,日夜赶工,做了上百把带膛线的滑膛枪,这一把是目前射击距离最远的! “这把枪平射最远能打三百步!有效射程可以达到两百步,精度比之前要高很多!”老阎师傅挺着胸膛得意地鼻孔都要飞上天了。 这可大大出乎宋清月的意料,两百步的有效射程,那便是300多米!比现大周朝乃至全世界现有最尖端的火铳射程高出好几倍来。 想不到只是增加一个膛线,改了改子弹的形状,竟然能有这么大威力! 宋清月有些心动,问道:“我能不能试试看呀?” “没问题!” 老阎师傅手把手地叫她怎么往膛线上抹猪油,然后如何填充黑火药。 “这个黑火药填充的时候是有技巧的,不能塞太紧,没空气爆不开。” 填太实没空气爆不开? 宋清月默默记在心里了,这个问题回头可以好好想一想。 曾茂枝见宋清月想试用火铳,有些不放心,上前阻拦道:“世子妃,这不妥,万一炸膛如何是好?” 老阎师傅立刻不高兴地道:“不会的!这枪管是热处理过得,咱们还用四倍的火药试过!绝对不会炸膛!” “那也还是不妥,不如,不如让属下扶着您开枪?属下怕您端不住枪。”曾茂枝看着宋清月纤细的小身板,真怕她一枪能把自己嘣大跟头,那后坐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宋清月点头同意,曾茂枝微微红了耳朵,靠近世子妃的时候心砰砰乱跳,宋清月开始没觉得什么,可当曾茂枝从背后环住自己的时候,她也觉得有些不妥,立刻放下枪道:“算了,还是你们开枪我瞧瞧。” 曾茂枝满脸涨红地退开,看阎老的徒弟试枪。 几枪过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 老阎师傅自豪地展出被打烂的护甲以及猪肉给宋清月看。 “您看,这种形状的铅弹头,射出去是带旋转的,穿透力也强,普通的皮甲、布甲甚至是锁子甲都防不住!” “确实!”宋清月凑近了看被打出洞来的精铁制的锁子甲。 “子弹扎进人身体里之后,破坏力也比之前高出许多倍来!您看这里,肉都被搅烂了。” 啧啧! 真的是! 试完枪,宋清月惊叹之余,向老阎师傅道:“其实还可以做霰弹的。” 老阎师傅问:“何为霰弹?” 宋清月就把霰弹的构造简单画了一下:“也可以叫散弹,弹头是空的,里面填埋上火药和小铅球,一枪打出去能扫中一大片。不过这种子弹需要造得更大,枪管口径也需要更粗。您试试看,不过霰弹枪在射程上肯定是不如这种锥形实心弹头的。” 几位造枪的师傅听闻之后,眼睛纷纷都亮了起来,这真是一个全新的开发思路! 回报恩寺的路上,宋清月一直在想火药的事。 氧气不够爆不开,那就添加氧化剂呗。 氯酸钾?不不,还是氯酸钠更容易做出来…… 但是往黑火药里惨氯酸钠会不会不安全啊? 氯酸钠不是很稳定啊。 万一火药桶自爆了她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等等,按照这个思路,把氯酸钠、黑火药和红磷掺在一起,岂不是能做出炸药来? 她满脑袋思绪乱飞着。 回到报恩寺的时候,忽然有人飞奔过来,普通一身跪下,抱住宋清月的腿,大哭起来:“世子妃!奴婢回来晚了,您受苦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九章 乱发的宝钞 墨韵看到宋清月那裹着头巾圆溜溜的脑袋,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她们小姐命太苦了! 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世子殿下多好的人啊,就这么突然没了。她们小姐才十八岁还没到呢,也没个孩子,就要在这庙里青灯古佛一辈子么? 墨韵哭,其他人就跟着哭,凤九哭得尤其伤心,宋清月感觉自己彷佛回到了城南的养济院,哭声一片! “我们回屋!回屋说去!你们哭这么大声,打扰到别人休息了。”宋清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常慧瑛、小萤她们。 “走,走,都去我屋里慢慢说。” 常慧瑛瞧着这么一大推下人呼啦啦跟着去了肃王世子妃的院子,羡慕地叹了一声。 谁见过都被送来庙里了,还有这么多下人愿意跟着的。 当初她自己在公府做姑娘,在孟家当大少奶奶的时候,身边也没有这么多下人?!果然王府世子妃,皇家的宗妇,规格就是不一样啊。 小禅院里看着凄凄惨惨哭成一片的丫鬟们,宋清月简直哭笑不得。 墨香是最爱干净爱整洁的,如今头发乱糟糟,还有点灰头土脸,一看就是急着赶回来的。 “别哭了,殿下没死,他不会有事的!”宋清月赶紧安慰她们,“都停下,哭丧呢!不吉利啊!都把金豆子收一收。” 众人一愣,纷纷停下,惊讶地望着世子妃,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不是说葬礼都办过了,还下葬了么?”凤七结巴着问道。 “假的,那尸体不是殿下的。” “真的?” “是真的是假的!”宋清月说绕口令似的,被自己逗笑出来。 凤七眨眨泪眼,依旧半信半疑。 “林万福、计全福、还有小秦,没一个尸体是对的。林万福特别白,尸体那个肤色就不太对,计公公身材瘦小,那尸体看起来高了一点点,小秦的后脑勺是方的,尸体的脑袋圆了些。要是世子当真出事了,他们三个能活着?” “不是说泥石流……失散了也说得过去。” “什么泥石流,肯定是刺杀!要不就是提前埋了火药,人为造成的泥石流。再说了,那三具有问题的尸体身上竟然有可以证明是三位公公的东西,哪有那么巧的事!一看就是殿下的金蝉脱壳之计。” 她这么说,大家伙立刻不哭了,全都像是活回来了一般,凤七也从彷徨无措中找回了理智。 “吓死奴婢了,还以为世子妃您就要这么守寡了呢。”墨痕擦着鼻涕说道。 “都没事,也别瞎想。咱们在这山上待着也是暂时的。没事啊,都别担心。”宋清月笑着道。 墨韵看着宋清月短短的头发渣渣,又长吁短叹起来:“可世子妃您也太委屈了!头发……” “头发还能长出来的嘛!”宋清月一点不在乎,拍拍墨韵的肩膀,“好了,不伤心了,都饿了?晚上咱们吃顿暖锅子。” 晚上吃完锅子,墨韵她们就把西北的账册拿出来给宋清月看。 她们还带回来了七万两银票,都是去年一年,做羊毛和酸白菜、酸黄瓜生意的所得。 这么一提醒,宋清月突然想起来,内务府还欠着自己银子呢! 卖肥皂和煤矿的分成,去年年底的时候因为李昭的“丧事”都欠着没给。 而且因为这场大雪,煤价飙升,内务府这个冬天应该赚疯了! 他奶奶的,见她失势了,就欺负她! 脸都不要了! 得通知老爹帮忙去要银子! 次日一早,凤七就跑了一趟宋府,跟梁氏控诉了一番内务府的无耻行径。 梁氏立刻去了前院书房里撸猫逗鸟的送达人,又长吁短叹地跟宋大人说了说内务府赖三丫头账的事。 宋建鸣一听,冷哼一声,道:“待为夫明日去找那刘太监问问。” 刘太监一瞧是宋大人,心里大约就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事情来找自己的了,立刻堆起满脸的褶子,笑道:“诶哟!宋大人,咱家正要去找您呢!您怎么自己就过来了?” 宋大人呵呵笑两声,道:“这不是,开春了,许久不久刘公公,甚是想念!” “诶瞧您说的,当不起,当不起。” “怎得当不起?本官可是很欣赏刘公公您的呀!不过,方才公公说要来找我,所为何事呐?” “您瞧!这不是,去年年末事情多,弄得手忙脚乱的,不怎么说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呢!我呀,把您闺女的那份银子给忘了!这不最近事情少了,突然就想起来,已经差了孩子给世子妃送去了。咱家这不是,想着过来跟大人您告罪一声,解释一下,省得您误会!” “哪里能误会您呢,本官可是最相信公公您的呀!” “啊,哈哈哈!瞧您说的,当不得,当不得呐!哈哈哈哈……” ~ 隔日,宋清月看着宫内监的小黄门送来的一匣子“大周宝钞”,脸色难看极了。 “你们刘公公,就是这样欺负人的?” 宋清月一双清丽可人的眸子,死死盯着小黄门,简直要从眼里喷出火来。 小黄门心虚地笑道:“世子妃说笑了,怎么是欺负呢。内务府一向如此,从太祖开始,宫中采购皆用的大周宝钞,太祖爷定下的规矩,怎么是欺负人呢?” 宋清月知道说不过他,除了让他赶紧滚,这次自己就只能吃瘪。 这个大周宝钞,因为太祖爷不懂经济,胡乱印发,其价值早在太祖年间就一跌再跌,后头的皇帝也没一个懂钞票究竟应该如何印发的,也是缺钱了就乱印一通。 好在自家老爹当上户部尚书之后,几次劝谏皇帝,死死限制着宝钞的发行量,印钞机都给锁起来了,这几年可以说几乎没怎么增印过,这才将宝钞的价值稍稍稳定下来。 可就算这样,大周宝钞的价值也不足其标注价值的五分之一,在日常交易中,人们很少使用它,就算用,也是按照乘以五的方式结算。比方说买只鸡要一百文钱,付宝钞的时候,就要付面额五百文的宝钞,还要看商家收不收。 这样巨额的宝钞,根本花不出去好吗? 摔桌!!(╯°Д°)╯┻━┻ 刘公公这是摆明了直接欺负她啊! 宋清月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踹翻了小杌凳。 当她是什么?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了是? 欺负个小寡妇,他们良心不会痛吗!? 宋清月让曾茂枝把内务府送来的二十八万两大周宝钞全部给还在宗人府被软禁着的肃王殿下送去。 “跟父王说清楚了,这是去年一整年内务府煤矿和卖肥皂的分成,今早刘公公刚派人送来的。还热乎着呢!”她愤愤说道。 肃王虽说被软禁了,但现在因为皇帝闭关养病,眼瞧着快要不行了,几个皇子之间似乎谁也没有绝对的胜算。 关押肃王的士兵一点也不想得罪这位殿下,管理十分松散,曾茂枝很容易地就见到了肃王。 肃王拿到儿媳妇送来的银子,还感动了一瞬,儿媳妇自己都被关庙里了,还给他送银子来! 他就知道老大媳妇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没忘了他这个可怜的父王,要替昭儿孝敬他呢! 打开匣子一瞧,全是宝钞,肃王惊喜的脸一僵,立刻就明白那臭丫头的意思了。 这是被内务府老奸巨猾的阉人给坑了啊! 面对内务府的欺压,老大媳妇敢怒不敢言,这是叫他日后帮着出气呢。 肃王噗一声笑出来,心说那小妮子也是个气性大的,这二十八万两虽说都是宝钞,但好歹也值个五六万两,就因为生气,一股脑全送过来了。 小丫头这性子还挺可爱,肃王摇头笑笑,对曾茂枝道:“你回去替本王谢过老大媳妇,就说本王都明白。” 曾茂枝低头称是,迅速离开了宗人府。 在报恩寺的宋清月也没闲着。 她这十几年传书人生一路走来几乎顺风顺水,可失了靠山在这个时代竟然是那么可怕的一件事! 她自认为于内务府是有恩的! 那些东西当初都是她无偿让出来的。 她当初那么大气地让利这么多,无非就想换一个心安,可他们把她的出让视作理所当然,非但没有丝毫感恩之心,还怪她不能全都让出来!如今瞧她一朝跌落,就急吼吼地跑来抢劫。 这是蹲在她脑袋上拉屎! 这种恩将仇报的嘴脸,杀鸡取卵式的贪婪,叫宋清越比当初被宁越瑶害得差点冻死在雪地里更叫她觉得恶心! 想要李昭、肃王成功登顶的心从未如此强烈过。 她把写在计划书上的“牙膏”、“甘油”、“化肥”、“蒸汽抽水机”、“收割机”、“自行车”、“羽绒服”、“灭火器”、“碳酸饮料”等等全部划掉了。 去他妈的内务府,照这个掠夺法,日后民间不管创造出什么好东西都保不住,全都要喂了狗! 那样还会有人愿意搞发明,搞创造吗? 积极性都要被那蚂蟥式的官僚系统给抹杀掉。 她要搞炸药! 要搞出更高端的火药来。 等李昭带着兵打回京城的时候,她要确保他们成功! 她日后要站到一个没人敢得罪她的位置上去! 谁也不能拦着她!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章 小额无抵押贷款 宋清月对现代火药工艺所知甚少,不过她倒是忽然想起在姑父的历史科普书籍里看到过将黑火药颗粒化,可以增加火药性能的说法。 以前她没太明白,现在倒是一下子就懂了,颗粒与颗粒之间的空隙正好可以为火药的燃烧和爆炸提供空气。 那么颗粒到底要造多大呢? 0.5毫米的颗粒跟1.5毫米的颗粒,爆炸效果也许差很远。 又是个需要通过实验才能知道结果的问题,她立刻让曾茂枝去山洞跑了一趟,让师傅们实验一下不同颗粒大小黑火药的爆炸性能。 这个想法立刻就启发了众位师傅。 尽管研究火药的师傅在南边,京城这儿不太适合做爆炸实验,动静太大了,不过这绝对拦不住老阎师傅做实验的热情,造个模板,把粉末状的黑火药放进去,压紧压实,再倒出来,就是颗粒状的了。 当然,也可用各种诸如糯米粉、石膏等其它的粘合剂试一试。 这个过程实在太简单,用不着专门的火药师傅,他们自己就能做这个实验。 其实颗粒状的火药早就有过,只不过当时是为了防潮设计的,大家忽略了颗粒的大小对爆炸效果的影响。 经过几次简单的实验,师傅们惊喜地发现,这种燧发滑膛枪的射击距离又远了十几步! 宋清月得知射程又有了突破,感到十分高兴,但这点高兴并不足以平息她心里对内务府的怒火。 硝酸甘油相对容易做,但是太危险了,且根本没法保存和运输,直接pass。 ***,也就是TNT的合成则相对比较困难,苯、甲苯这些工业原料全都没有。要制备苯的话,就要从炼制煤焦油开始…… 可也不是不可以挑战一下的嘛! 宋清月在草稿纸上画了一堆有机化学方程式,一时间有点犯愁。 还底牌呢,底牌个屁,之前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自己很有可能根本弄不出来的? ***,也就是苯环上加三个硝酸基。 原始黑火药本身的主要化学成分是硝酸钾、硫磺和碳粉,既然硝化钾可以,那么其它的硝化物也应当可以试一试。 像是硝酸钠、硝酸银、硝酸汞、硝酸钙、硝酸铜、硝酸铁、硝酸铵等等,都可以试一试嘛。 这个硝酸根又可以有一个,两个,或是三个,按照化学术语说就是单基、双基、三基,所以另一半还可以是有机物。 她在纸上列举了许多她能想到的硝化物。 现有条件下太难制备的要划掉,太容易爆炸的物质也要去掉,根本没法保存和运输的,直接pass,所以在常温和轻度颠簸撞击下性质稳定也是需要考虑的元素。 因为内务府的欺压而动力满满的宋清月熬了好几个通宵梳理理论,丫鬟们不知道世子妃最近总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到底在写些什么东西。 墨竹偶尔看几眼,像是拼音的字母,又有小小的数字,还有加号等于号,看起来像是个数学方程式,但又绝对不是数学,有些公式边上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小图画,上头也标了字母。 她跟在宋清月身边这么久,学了那么多东西,也看不懂那些公式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宋清月终于理出头绪,需要实验的时候,叫来曾茂枝,让他带自己去山洞,当然,在此之前,她要先去一趟城南养济院装装样子,绕一圈。 每次去山洞她都是很小心的,而且能不去就尽量不去。 这次实在是需要用到的器材比较复杂,而且很多材料她手头都没有,必须要去山洞。 理论是一回事,实际操作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以后还要考虑大规模 生产问题,这里面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个晚上做不了太多事,她想要是自己能在山洞那边住一段时间就好了。 从山洞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照例是要去城南看一看的。 这次她在养济院遇到了一个认识的人——牛和生。 「牛公子!」 宋清月挺惊讶。 再次见到这位美丽的世子妃,牛和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严肃点,毕竟人家刚没了丈夫,他略带拘谨地行礼,道:「世子妃安。」 「不必多礼,怎么在这里?」 牛和生不好意思地道:「学生近来……手头又有些紧,就想着在城里找份工暂时做着,就碰巧遇上墨韵姑娘了。得知世子妃善举,所以想来尽一份绵薄之力。」 宋清月立刻想起来了,牛和生是受李昭资助的,除了他之外,应该还是有另外几个家贫的考生和国子监监生。 李昭出事之后,大约是为了做戏做全套,把之前资助的那帮考生的钱粮给断了。 她笑着道:「所以现在我是叫牛公子好,还是举人老爷好?」 牛和生有些羞愧,低下头道:「学生……落榜了。」 宋清月不在意地道:「牛公子还年轻不必介怀。不过牛公子可知殿下还资助了其它什么人么?」 「知道几位。」提到这件事,牛和生略有些局促不安地避过宋清月的目光。 宋清月叹口气,一副有些难过的样子,道:「你把现在的住址给我,还有另外几个人,你都知道他们住在什么地方么?我差人把钱送去。这几个月是我疏忽了,实在对不住。」 「不不不!怎么是您对不住我们?殿下之前给的不少,我们几个手头都攒了一些,并非是揭不开锅了。雪灾之时,学生听闻世子妃义举,实在感动,世子殿下他一定会吉人天相,平安归来的!要是世子妃有什么需要吾等帮忙的,您尽管说,吾等一定尽力。」牛和生十分诚恳地道。 宋清月觉得他这态度有些怪,细细一想,立刻反应了过来:那些考生是想跟肃王府撇清关系,至少要跟李昭的势力分割开。 宋清月了然地点点头,没再勉强,不过这个牛和生倒是个厚道人,李昭出事了,断了他的资助,他没有心生不满和怨恨,也没有自怜自哀觉得自己倒霉,竟然还肯主动过来帮忙,实在叫顶着满头太监屎的宋清月感动。 因而宋清月对牛和生的态度又温和客气了几分,道:「牛公子怎么说也是个秀才,你看,我这儿有几个男孩子,牛公子过来做个私塾先生如何?我给先生一个月七两银子。」 「七七七……七两!不不不,这太多了!哪里用得了这么多!牛某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宋清月看他不安的样子,也不勉强,笑道:「那就三两,如何?」 「啊!」牛和生一愣,不想这位世子妃这么快就把月奉给腰斩了一半还多,眨眨眼,不免也有些后悔方才的推辞。 宋清月见他傻愣愣的样子,哈哈地笑出来,摇着头道:「还是七两!牛先生!」 牛和生的脸红得跟要爆炸了似的,宋清月不再逗他,转头对玉香玉静道:「你们也做先生,就教在府里上课时学的内容。这几个月你们做得很好,我很满意,你们的月钱,我也给你们涨到七两一个月。」 二人一听,高兴地立刻就给宋清月跪下要磕头,被墨韵、墨扇几个扶住了,墨韵柔声道:「世子妃不喜咱们磕头,你们若是真心感激,就将世子妃交代的事认真做好。」 二人道:「墨韵姐姐放心,咱们一定好好做!」 宋清月满意点头,又吩咐:「去把刘婶子叫来,我有事找她。」 刘婶 子正拉着王婶子因为借钱的事情要来见宋清月呢。 宋清月让她们坐下,先道:「两位婶子,借钱的事情我们待会儿再说。我想在这个胡同开一家私塾,的。再提供一顿午饭。」 「不要束脩?」两位婶子睁大了眼睛。 宋清月点头:「还有一份的午餐,男女不限,年龄也不限!想认字,想念书的都可以来。咱们这儿有男夫子,也有女先生。」 「这,这……」两位婶子张大嘴,犹豫着问道:「咱们,咱们也能去听课?」 「来呀!想认字的都来!欢迎大家来!不过说好了啊,听了课才能来吃午餐,只蹭饭,不听课可不成!」 「诶哟!瞧您说的!咱们哪里是那等不识好歹的!」 两位婶子一时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第一反应也是要跪下磕头,又叫墨韵、墨香扶住了。 「两位婶子不必客气,不过呢,我这儿有三位先生。」 宋清月指着牛和生道:「这位牛先生是秀才公,学问很好的。要是有兴趣考科举的呢,可以跟着这位秀才公念书。」 「秀才公好!」两位婶子跟牛和生打招呼。 不过秀才这种生物在京城里不稀罕,随便掉块牌匾下来都能砸中两三个,她们在京城这么久,穷得叮当响的秀才也见过不少,所以两位婶子对牛和生只是尊敬,却没有乡下村民对于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的那种敬畏。 而且,去年秋天不就是秋闱么,可这位牛公子依旧还是个秀才,就说明他去年落榜了。 宋清月从两位婶子眼里看到了一丝不屑,只好替牛和生说两句好话,道:「这位牛公子跟上届状元郎邢先生交好,也跟身为探花的家兄交好,学问不差的。就连我家殿下也对他颇为赏识,你们是不知道,我家殿下是个十分倨傲的人,一般人可入不得他的眼。你们呀,可千万别小瞧了牛公子,人总有些运道背的时候,是不是?」 「诶哟,诶哟,瞧您说的!咱们怎么敢小瞧了世子妃请来的先生!世子妃您当真说笑了。再说了,咱们的孩子要是能认得几个字就不错了,不指望他们考什么功名!」 两位婶子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可眼睛却又不自觉打量几眼这位牛秀才,这么一瞧,果然感觉是有些不太一样了! 牛和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一边礼貌地微笑着,一边在心里犯嘀咕:他真的被状元公、宋二公子还有肃王世子殿下赏识了么?真的么?他这么厉害的? 宋清月道:「就像婶子您说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要考功名的。不过呢,不考功名,也可以到我这儿谋差事啊!要是普通差事呢,我找谁都可以。可有些差事却是必须要能写会算的人。你看她们。」宋清月指了指墨韵、墨扇、墨屏她们,「我这些一等侍女,二位婶子觉得如何?」 两位婶子一瞧她们身上的衣服,头上的首饰,瞧着真是比那些乡绅家的小姐还尊贵呢! 宋清月不等她们答话便接着道:「她们全部都是能写会算的。就算有人对我这儿的差事不感兴趣,我在京城里认识的人可不少,若真是个伶俐能干的,哪家的差事是本世子妃不能介绍的?」 这话说出来可真是诱惑十足,两位婶子被宋清月画的大饼深深吸引了。 她们也不想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掏钱替别人培养人才?宋清月必然是要留着自己用的。 不过以她现在的寡妇兼佛寺修士身份,只能这么说。 「好了,这事儿啊,还要麻烦两位婶子回去之后在街坊邻居之间宣传宣传,其它胡同的孩子想来也成,读书写字是好事,来学习的人,多多益善!」 两位婶子心花怒放的,「世子妃,咱们这是碰 见活菩萨了啊!这事儿可真是!叫我们怎么好意思!」 宋清月不跟她们继续说客气话,十分生硬地转了话题:「来说说贷款……借钱的事,大家可都想好了?」 两位婶子被她这不讲废话的说话风格弄得一愣,随后刘婶子忙不迭点头,道:「想好了,想好了!我家要借三千文。」 王婶子道:「我家要借四千文。」 宋清月点点头,示意一边的墨韵做好记录,道:「不着急,一个一个来。刘婶子你先来。刘婶子跟你家当家的名字都叫什么?」 墨韵迅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表格本,拿出沾墨钢笔来,迅速开始记录。 「我就是刘氏,小名叫阿花,我当家的叫关照云。」 墨韵记下「关昭云,刘氏」。 「都是京城人氏?「 「是,是!都是京城人氏,我娘家在枫叶胡同。」 「其它地方有亲戚么?」 刘婶子道:「我有个妹子嫁去了天津。」 「您知道她的地址么?」 听世子妃这么问,刘婶子一愣,宋清月道:「刘婶子别怕,因为我借你们钱是什么抵押都没要的,所以得多问问。」 「是是是,应该的,应该的。」刘婶子点头,脸上笑倒是没有方才灿烂了,而是多出几分恭敬来。 这么多问题叫她意识到,这位世子妃绝非是什么只会撒钱的冤大头,是绝对不能欺骗和占便宜的人。 之后宋清月又详细问了她当家的在哪里做工,月钱多少,有无喝酒、赌钱逛窑子等不良嗜好,家里有几个孩子,分别多少岁了……等等等等。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几乎把她家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最后宋清月才又问了一遍:「要借多少,准备每个月还多少呢?」 刘婶子这才道:「三千文,准备每个月还二百五十文。当家的想要快些还完。」 宋清月方才已经根据她家的情况算出了她家的流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家两个儿媳妇要是生了娃儿,每个月还二百五十文就有些勉强了啊。要不你再回去跟当家的商量商量?还有啊,两个儿媳妇要是也想来认认字,我们欢迎,管一顿午饭呢。」 望着宋清月美得像仙女似的面庞,刘婶子不再拿她当个不谙世事的心善小贵妇看了,反而心里生出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敬畏来。 「刘婶子再回去好好商量一下。不按时还款的话,是会有罚金的。」宋清月认真地道。 这么低利率的无抵押贷款,要是不认真点,肯定得亏本。 她宋清月愿意做好事,却不愿做亏本买卖。 刘婶子一颗火热的心好似被浇下一盆冷水,点点头,一边思考宋清月的话,一边往家里走。 待在一旁的王婶子被方才宋清月那架势给吓着了,态度也比方才认真多了。 不过这次就不是宋清月亲自问了,有了她方才的示范,墨韵和墨痕立刻开始代替执行。 一个问,一个记录。 王婶子答得十分认真,最后她也有些不确定地道:「原本我们想一年半还完的,现在看倒是有些多了,我也想回去跟当家的还有几个儿子再商量商量。」 宋清月微笑着点头,道:「不着急,再细细商量商量。」 等两位婶子走后,宋清月对墨韵、墨扇几人道:「你们接着把信息录完,然后去跟街坊邻居核对信息。如发现有任何欺瞒、谎骗的,一律不发放贷款。最高额度五千文,再多的不借。家里有人好酒、好赌的,也不借。若是户籍非京城的话……最高额度三千文。」 说完,她又想了想,才 道:「我暂时就想到这么多,你们有什么想法?」 几个墨低下头仔细思索,墨韵道:「若是外地户籍,但是愿意提供抵押品呢?」 宋清月摇头道:「咱们这儿不做当铺。」 墨韵道:「可若是京城外户籍的租户,大约手头的积蓄更少。」 宋清月道:「所以你们要帮着计算流水啊!若是没有能力偿还债务的,你们就更不能借,那样不是害人家么?所以啊,每笔款子借出去,我要求你们写上自己的名字。」 几个丫头立刻表情严肃起来,这是一旦有了还不上钱的,她们就要承担责任的意思啊! 宋清月笑笑:「你们也不用太紧张,坏账是一定会有的,生活中各种各样的意外太多了,难免有还不上的时候。但是我们要保证坏账率不能超过百分之三,毕竟咱们的利息才百分之五。这件事也是我想日后逐渐扩大规模,并且坚持做下去的事情。你们要是滥发同情心,弄得我不想做了,可就不美了。」 墨韵看起来想说什么,可是面带犹豫,没有立刻张口。 宋清月立刻道:「墨韵,有什么想法你就说。」 墨韵道:「若是有人想要过来借钱买药,当如何?若是她父母病得快不行了,这钱,咱们是借还是不借?」 宋清月挑挑眉:「好问题。」她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医疗保险她不是没想过,但是没有严格的条款、核保制度和赔偿制度下,保险也很容易维持不下去,到时候花了力气,花了钱,事情没办好,还害得老百姓白白花钱,几头不落好。 现代社会都屡屡出问题的医疗保险,在医学、金融、法制各方面都不完善的大周朝,想要不出问题才怪呢! 且不说医疗保险,医疗费用在现代都是个无底洞,莫说在古代,许多中草药价格其实是很昂贵的,借了一次大约就有第二次,五两银子的限额有可能根本不能起作用。 想到这儿,她硬下心肠道:「医疗贷款暂不发放,大家记住,咱们做事虽然要讲良心,但讲良心不代表咱们就有义务乱发善心。想要一件事可以长长久久地大规模做下去,不做亏本买卖就是底线!因此咱们现在只发放住房贷款。但是墨韵所说的情况确实也值得考虑。大家也都想想有什么好法子。想好的写个报告上来。我还有事,跟曾大人出去一趟,你们把住房贷款的事仔细办好了,咱们再想别的,一步一步来。」 「是,世子妃您放心!」 大家齐声说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贷款业务和教育事业 虽说宋清月拒绝了发放医疗贷款,但宋清月想着在公共卫生方面她也并非无事可做的。 比如,修建公共厕所、公共澡堂,还有在社区建立净水站,此外就是宣传提倡喝热水,喝开水的习惯。 宋清月虽然在医学上毫无建树,但这不代表她就不能为古代人民的健康事业做出贡献了。不会治病,就想法子尽量让大家少生病嘛。 她将公共厕所、公共澡堂、建净水站还有提倡喝热水、喝开水四项小目标写上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并在“宣传提倡喝烧开过的水”一条上面打了个五角星星。这是最容易展开,且成本最低,效益最好的项目。 首先让牛和生、玉静、玉香,还有墨痕在学堂里宣传起来,学校里提供的就是沉淀过,并烧开冷却的井水。 三月底的时候,宋清月抽空去参观了一下城南地区的几个公共厕所,跟料想得一样,不仅脏而且臭,恐怖得跟鬼屋一样,叫人根本不愿意踏进去一步。 于是宋清月立刻花钱请了夜香行的人来,帮忙清理打扫了一下现有的公厕,还配了些次氯酸钠溶液,也就是漂白水出来,将公厕好好消毒了一番。 但这么一次打扫显然是不够的,后续维护是个大问题。 在她未想出对策来之前,墨韵因为澡堂子的事先受不住,跟宋清月抱怨了几句。 北方有去公共澡堂子一块搓澡的习俗,这个传统从隋唐时代就开始了,特别是冬天,在家里洗实在太冷了,澡堂子暖和还热闹。 可惜去年冬天的时候,这片地区唯一的一个澡堂子被大雪给压塌了屋顶,至今未被修好,好在天气转暖之后大家也不那么讲究,屋顶破着大洞照样洗。 “咱们在屋子里自己洗也行,就是又要挑水,又要烧水的实在太麻烦了。澡堂子也不远,走去几步路的事,偏偏现在墙塌了一半,现在就只有男人去,女人都不敢去洗了。”墨韵委屈地道,“还有墨痕那里,给孩子们洗澡也不容易呢!” “怎么不早说?”宋清月看了一眼玉香玉静,立刻找来王婶子打听澡堂的事。 “那澡堂子是羊尾巴胡同老李家开的,他家去年遭了灾,家里老人家受寒走了两个,听说医药费和白事上花了不少钱。”王婶子说道。 宋清月的手指在有了些许裂纹的旧桌面上敲了两下,道:“墨韵,凤七,你们跟着王婶子一起去羊尾巴胡同把开澡堂子的李家人请来。” 王婶子一听顿时高兴起来,问道:“世子妃是要帮着把澡堂子修好么?” 宋清月点头:“看李家合不合作。” 半盏茶功夫,李家人被请了过来。 宋清月不多做客套,开门见山地道:“听闻澡堂子被大雪压塌了,一直也没修好,弄得我这儿这么多人洗澡不方便。本世子妃若是愿意借钱与你们把澡堂子修好,你们可愿意?” 李家人诚惶诚恐地过来,还以为是什么时候惹了这位贵人不高兴,结果却是要借钱给他们将澡堂子修好? “这,这……年息,怎么算?”李家大爷到底是个生意人,很快反应过来,问出关键问题。 王婶子在一旁一听就急了,抢着道:“老李,你们没听说?咱们剪刀胡同这么多人都在盖二层小楼呢,年息才半成!世子妃借钱都是这个数,还可以按月还!” 李家大爷一听糊涂了:“半成?年息?怎么还按月还?“ 宋清月摆摆手,让王婶子稍安勿躁,又叫墨韵上前来,给李家大爷解释。 “李爷,您别着急,咱们世子妃的名声想必您也听说过,咱们还没缺钱到需要靠搜刮百姓的钱才能过日子。不过是想着书塾盖在这儿,就要给娃儿们一个好些的环境。大家都能好好洗澡,干干净净地来上学,总比叫先生一眼看去都是邋邋遢遢的好,是不是?现在大家伙可都是读书人了!”墨韵温声细语地解释。 这么一说,李大爷立刻面目严肃起来,这么说是没错,都是读书人了,是要干净体面些才好。 “是这样的,所谓月供呢,就是说……” 墨韵解释得简单明了,李大爷听懂之后,笑着道:“这样好!这样好!每个月还一点,也不用担心到了日子一下子还不出钱来。” 墨韵立刻道:“这样,您先回去算算,翻修一下澡堂子要多少钱,明天或者后天您算好了,再到我这儿来办理贷款手续,到时候我帮您算算,每个月还多少合适,咱们立好字据,一式两份,日后咱们这儿不会乱要利钱,您也别把咱们世子妃当冤大头。” “好好!多谢姑娘,多谢世子妃!” 李家大爷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然而事情并不如宋清月想象得顺利,因为怕经由王府世子妃翻修过后的澡堂子涨价,其它几条巷子的居民都集体反对这事儿,还威胁李大爷,说是要是他敢修,他们就统统不去洗澡了。 不过就是洗澡嘛,在家里又不是不能洗的。 于是过了两日,李大爷十分难为情地过来,跟墨韵说是这钱不借了,澡堂子也不修了,就像现在这样,用几块布围起来,也不是不能洗。 墨韵无奈极了,回头跟宋清月报告了此事。 宋清月挑挑眉,笑道:“行啊,那咱们自己建个澡堂子就是了。走,先挑地方去!” 宋清月带着人在附近溜达寻地方,一边转悠一边就在想,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开澡堂子这项赚钱法门的? 她果然骨子里还是个南方人啊,前世生在江南,这一世又在岭南呆了十几年,都是不兴公共浴室的地方。 但是在北方,无论如何,怎么能少了澡堂子呢? 澡堂子可是北方居民冬季生活的灵魂所在! 澡堂子的选址很快就定了下来,当然,在建澡堂子的同时,宋清月还花钱雇人过来把附近的下水道清理了一下。虽然水需要从城外拉进城里来,但排水却是有下水道的。 ~ 四月,小琉球岛上的第一季春稻米已经快成熟了。 李昭穿着短褐,卷着裤腿,脚上踩着麻鞋,满脸胡子拉碴的,看起来跟个普通庄家汉没什么区别。 他带着人在岛屿最南端的无人区试射最新的线膛火炮。 小琉球岛最南端砂湾的海水是晶莹剔透的浅蓝色,好看极了! 若不是风大得能把人脑袋都吹得满地滚,那可真是个完美的度过结婚纪念日的好地方呢! 去年刚答应她的,今年就要食言了,李昭手里攥着媳妇儿的肚兜无奈地想着。 受线膛枪的启发,做火炮的唐师傅在炮筒内壁也想法子拉出了膛线,并且把圆形的炮弹改成了尖头圆筒状。 这样的改造,竟然叫火炮的射程增加了五成以上,而且开花弹的研发也因为炮弹形状的改变而有了进展。 这位唐师傅原本是内务府里制作烟花爆竹的匠人。一次意外,不幸炸伤了一条胳膊和一只眼睛。 正愁生活没了出路的时候,被肃王找到,让他来研究怎样让大炮射出来的炮弹在落地后,像烟花那样再爆炸一次。 之前肃王每次看到大炮将个实心大铁球轰出去的时候,都觉得造成的杀伤力实在太小了,一次元宵节看烟花,他就想,怎么就不能把炮弹做得跟烟花一样,轰出去了再爆开一次呢? 这件事的难度在于烟花只是点燃引线,而炮弹则会在炮管里先接受一次高温高压的洗礼,很有可能直接在炮筒中提前开花。 如何叫炮弹延迟开花呢? 可自从把炮弹的形状改成了一个长条状,这个问题就好解决多了。 把开花的部分放在头部,中间用铁片隔绝,发射的时候,炮弹尾部的火药会点燃一根内部引线,从而达到延迟开花的目的。 炮弹做出来,实验也成功了几次,但很快李昭就发现这种开花弹的性能并不稳定,十枚开花弹打出去,一半都是开不了花的哑弹。 还得叫师傅们继续改进。 此外,宋清月为蒸汽机专门设计的新式轴承被他们安装到了轮船的大轮子上,沉重的大明轮更加灵活省力。 蒸汽轮船到下个月月底大约就可以完工下水实验了。 师傅们说,动力足够大的话,完全可以在木船外头再包一层铁甲。 有蒸汽机,不用担心动力不足的问题。 当北边源源不断地传来新的技术突破时,李昭就知道,他的月儿好好的,月儿也知道他好好的。 他在这里为将来努力,她也在遥远的北方斗志昂扬地做着努力。 每当大炮轰鸣,锥形弹头旋转着穿透三层硬质厚实的船板时,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激动着、颤抖着,恐惧里掺杂着兴奋,一想到京城里他娇滴滴的小娘子竟然能造出这样威力巨大的东西的时候,他的心脏就砰砰地跳得厉害。 要是他知道后世有一句话叫做“真他妈带感”的话,他当下这种复杂的、莫名的、满涨的情绪,大约就是那样了。 ~ 京城里,第N次提炼煤焦油失败,第N+1次合成氨气失败的宋清月感到十分挫败。 她最近钻进研制新炸药的牛角尖里出不来了,偏偏总是失败,叫她气闷地晚上都睡不着觉。 TNT制造没成功,贷款业务倒是拓展得顺风顺水。 剪子胡同里突然冒出这么多二层小楼来,在这片棚户区住户看来很是扎眼,最吸引人的是,这些二层小楼盖好之后,剪子胡同里竟然慢慢地开始有了租户! 除了外地的租户,还有京城里的居民过来租房子的。 原因就是想叫孩子上学方便。世子妃开的学堂,不仅免束脩,还有一顿的午餐吃,甚至还提供碳笔和纸张! 被先生挑中,成绩优异的,还送一套笔墨纸砚呢! 啧啧! 于是附近的居民不停有人来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来二去,世子妃借钱给他们盖房子的事就还是传了出去,而且越传越远,去养济院找墨韵打听贷款的人就越来越多。 墨韵现在带着墨兰常驻在养济院处理贷款的事务。 这里虽然是棚户区,但好歹是京城里面,偷鸡摸狗的人少,多数都是本分的手艺人或是打工人。 最近来借款的人里,确实有动歪脑筋想要骗了银子就跑的。 但宋清月这里贷款制度十分严苛,她那里人才济济,暗卫当真是好用啊! 他们不仅可以做保镖,帮着宋清月教训让她看不顺眼的人,收集情报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 凡事来贷款的,都会被那群暗卫暗中调查一番,想要拆东墙补西墙,借宋清月的钱去还他们之前借的高利贷,这样的人自然会被暗卫们查出来,肯定是借不到钱的。 墨韵不会理会这些人。但宋清月也绝非见死不救的,哪些人家在放高利贷,哪些人家在逼迫劳苦大众,墨韵可都记录了下来交给宋清月的。 隔壁杨树胡同里一家姓安的,叔叔婶婶都是好人,偏偏有个游手好闲爱斗蛐蛐的幺儿,被曾茂枝的手下查了出来。 于是墨韵取消了她家的贷款资格。 那家的老爹老娘因为这事在胡同里很没面子,回家把玩蛐蛐的儿子打了个半死,然后拖着儿子去找墨韵道歉,求她在贷款的问题上通融一二。 墨韵坚决地摇了头:“当初我问过您,家里有没有人有酗酒赌钱等不良嗜好,您跟我说没有。难道斗蛐蛐不是赌钱?这不仅仅是您儿子的问题,而是您对我们撒了谎的问题。世子妃说了,这么低利率的借贷,还不要你们给任何抵押物,就必须要严格把控借贷人的信用度。是您不守信在先,恕我无能为力!” 安婶子被墨韵一番话说得满脸通红,若是普通人家,她兴许就撒泼打滚地倒打一耙了,可偏偏这家主人是亲王府的世子妃,她一个升斗小民还真不敢闹。 墨韵她们也确实不敢随意放贷,每笔钱贷出去,都有她们的名字记录在案,出了问题是需要她们负责的! 四月底,又一次实验失败的宋清月有些锤头丧气地从山洞回到养济院里,墨韵跟她汇报了一下近期的贷款业务情况。 宋清月点点头,表示满意,顺便把那些借印子钱被逼债的记录交给曾茂枝,道:“你去查查,这些放印子钱的背后是什么靠山。要是跟废太子或是泾国公有关系的话,你就把‘皇亲国戚放印子钱,逼死老百姓’的消息弄得京城尽人皆知。顺便再派几个人去把专门帮人上门催债的那些青手小流氓,夜里套了麻袋打一顿。不过别弄出人命或是打残了,叫他们吃够教训,丢到保定去挖矿。” 物尽其用,垃圾也是可以回收的嘛。 曾茂枝和他的几个手下一听又可以套麻袋下黑手,瞬间双眼就亮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番的样子。 凤九眼巴巴地望着宋清月,似乎对套麻袋敲闷棍的事很感兴趣。 宋清月无奈笑道:“下次!下次一定喊你去。” 火药研制的进展不顺,宋清月最近心情不是很好,她撑着脑袋无精打采地看着草稿纸上的化学公式,问墨韵道:“墨韵,你帮我算算,假设雇佣一个业务员的月钱是五两银子,其中有百分之三的坏账率,你算算,每个业务员每天需要接多少业务才能不亏本?” 她又看了一眼屋里的众人,包括玉静和玉香,她们二人似乎对这个贷款业务比对怎么带孩子更感兴趣。 “你们两个也算算,看看能不能算对。” 玉香和玉静拿起碳笔,却突然发现对这个问题她们竟然不知如何解答,更是连思路都没有。 宋清月看着账本,心里想暗忖着自己可真是个奸商啊,其实按照这个还款方式,年息是不止百分之五的,因为贷款者是从第一个月就开始还贷款的,但是这个问题似乎连墨韵都没意识到…… 墨韵很快计算出结果,不过她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等墨兰也算完了,才叫墨兰先说。 墨兰道:“假设平均每笔贷款是四千文的话,每个月就至少要做六十三笔贷款,一年至少要做七百五十笔。若是平均每笔贷款四千文不到的话,则需要做更多。” 宋清月点点头,看墨韵:“有什么要补充的?” 墨韵道:“这么多数量的贷款,办理起来很容易,但要及时跟进、管理和监督还款却会随着单数的增加而越来越困难。” 宋清月叹气:“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这还没算上其它成本呢。以后要是再开展其它业务,计算量更是吓死人。” 以后若是再加上存款业务,那计算量是人力所能及的么? 没有电脑的时代,银行业到底要怎么办啊?真是想象不出来! “有什么好法子?”宋清月看向墨韵。 墨韵想了想,道:“一是还款时间尽量不超过两年,这样每个业务员最多同时跟进一千五百份贷款业务,另外就是需要打个木头柜子,分很多格子,格子上标注日期,按照日期放置档案。按照三个月的间隔检查一遍借贷人的还款情况。” 宋清月点点头:“你把柜子的样子画出来我瞧瞧。” 处理完贷款相关的事务,她又转头看向墨痕,道:“私塾的情况如何了?” 墨痕立刻道:“目前过来上课的男孩子有十八人,从四岁到十七岁的都有,女孩子也不少,有十三人。不过她们多数是吃完了午饭就要回去帮着家里干活的。男孩子那里,只上半天课的倒是不多。” “有在课上调皮捣蛋、欺负同学的么?” 墨痕道:“有!隔壁胡同林家的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经常带着三四个人,挤兑那些不是京城户籍的学生。” “让他们退学。”宋清月立刻板下脸道,“特别是欺负同学的,立刻退学,人品不好的,咱们不收。” 世子妃最近心情不好,墨痕是知道的,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要不,给几次机会?这里的孩子缺少父母引导,犯错也是难免的。” “那就不对那几个孩子提供午饭,要么让他们饿着,要么让他自己带饭!再有下次决不轻饶,直接让人滚蛋!” “给三次机会怎么样?”墨痕还在为孩子们争取,“实在不行叫凤七姐姐揍一顿也行啊。” 宋清月歪着头想了想:“咱们不动手,让家长自己过来揍,当着咱们面揍。要是父母自己舍不得揍孩子的,就让她们带着孩子滚。” 墨痕点点头,道:“好,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宋清月又道:“聪明的、成绩好的,跟咱们府里一样,月末给奖学金,第一名给八十文,第二名给六十文,第三名给五十文。学校开支怎么样?” 墨痕赶紧把账本拿给宋清月看,宋清月扫了一眼,看到午餐几乎隔天就有炒鸡蛋和炒猪肝,采购价格也不贵,问道:“谁负责采购的?” “是东萍。”墨痕道,“私塾和养济院的食物采购都是东萍在负责。” “做得好,东萍!”宋清月夸奖了一句,从荷包里取了一小颗银豆子给东萍,东萍接过银豆子开心得不行。 “成了,今天就到这儿,我要回报恩寺了,你们这儿有什么问题及时过来告诉我。” 宋清月站起身,就要带着人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事情似的,看向站在一边没有存在感的吴管事,道:“吴管事,你回庄子,这里不需要你了。” “啊!世子妃!小的有什么做得不好的,您指出来,小的改就是了!”吴管事表现得极为惶恐。 宋清月冷笑:“心里明明就想回去,少来我面前演戏!今晚就卷了铺盖哪里来的,回哪儿去。”她挥挥手,带着人走了。 回头看看这几个小院子,宋清月感觉依旧太逼仄了。 这个月又有人把孩子放在济养院门口的,孩子是越来越多了。 宋清月烦躁地啧了一声。 曾茂枝立刻问道:“世子妃可是嫌院子太小了?” “是啊,要是能把整条胡同买下来就好了。”宋清月叹气,摇摇头,道:“以后再说,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二章 BB发夹和指针温度计 从养济院回到报恩寺,宋清月立刻坐下开始写实验报告。 就算失败了,也要写失败的实验报告,并且从中总结,并提出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这些报告她写得非常工整且详细,这些以后都是用来给未来的科学学院当教材的。 等以后研制成功了,她还要写一篇规范的科学论文当作模板供大家学习。 以文取士有八股,科学界也有自己的论文规范。 我中华大地能人多,在温带季风气候里长期成长起来的东亚人种,最是吃苦耐劳智商高了。自从穿越来到这个时代,古代人民的智慧更叫她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把这一套科学探索的方法和如何从纷乱事实中提取规律的思维模式教给大家比将现成的知识灌输给这个时代的人更为重要。 五月头上,肃王给宋清月搞来了一桶石油。 纯净的苯没分离出来,倒是搞出一壶可以用来润滑枪膛的机油来。 五月中旬,经历第N+N次原料制备失败的宋清月得到了一个心心念念了很久的钢制高压锅。 据说是南边造蒸汽轮船的师傅,为解决蒸汽机的气密性问题想出来的新法子:用浸油的麻布做密封圈,竟然也能达到非常不错的气密效果。 宋清月再次感叹古代匠人的智慧! 这个压力锅十分巨大,用厚实的钢材制成。 不过细看了高压锅后却只能无奈地摇头苦笑,压力锅本身可以承受足够大的压力,但充气阀门却是不过关的。 而现代工业合成氨的条件除了催化剂和500摄氏度的高温外,还需要将近三百个大气压的压力才能完成百分之二十几的转化率。 宋清月伤脑筋地挠挠头,决定还是先把简单的温度计和压力计做出来再说。 利用两种不同金属在温度改变时膨胀程度不同的原理,可以制作出测量到600摄氏度以下高温的指针温度计。 其主要的元件是一个用两种或多种金属片叠压在一起组成的多层金属片,并将金属片制成螺旋卷的形状。当多层金属片的温度改变时,各层金属膨胀或收缩量不等,使得螺旋卷卷起或松开。由于螺旋卷的一端固定而另一端和一可以自由转动的指针相连,因此,当双金属片感受到温度变化时,指针即可在一圆形分度标尺上指示出温度。 画刻度的时候容易,先找到开水的角度,就能知道一百摄氏度在哪里,然后将表盘等分,得到其它温度的刻度。 至于压力计,宋清月倒是能做出各种不同测量范围和灵敏度的指针压力计,只要制作出不同强度的弹簧就可以了。 这两个仪器叫师傅们格外开心,宋清月屡次强调的流程标准化似乎因为这两个简单的仪器有了进展。 不过温度计还是叫炼钢的师傅给嫌弃了,说是600摄氏度不够用,他稍微用了一下就直接爆表了,需要可以测量更高温度的温度计。 宋清月摇头表示自己暂时无能为力,没材料,没工艺,做不出来。 炼钢师傅失望地走了。 宋清月却跟过去,跟他说了些高炉炼钢的思路。 炼铁的具体工业流程她其实知之甚少,但是减少铁中的碳含量这一核心思路却是教给了炼钢师傅。 之前这师傅听过自己的化学课,知道最基本的氧化还原反应,其实所有的炼铁炼钢都是基于这一思路上的化学反应。 不过还是那句话,从理论到实践永远隔着千山万水。 以后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还要提议朝廷应该组建一只专门的矿物勘探部门,专门负责勘探和研究各类矿物的提取工作。 现在只能在深夜里望着星空幻想着未来,做做美梦。 也不知道李昭那个臭死鬼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她居然有点想他了。 现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回到寺庙的禅房里面总觉得冷冷清清的,都没人说好听的话哄她开心了。 搞不出效果好的、易保存的新炸药这件事弄得宋清月心情一直就没好过。 打不起精神来的时候,她就闷头继续编写以后可能会用到的物理化学教材,编写的过程中,顺手弄了个泡沫灭火器。 因为这玩意儿实在太简单了,就是碳酸氢钠溶液加点肥皂水,再加上硫酸铝,没有硫酸铝,浓盐酸也可以,只不过浓盐酸容易挥发,没有硫酸铝稳定。 现在这些最基本的化学原料,她都可以很轻松地制备出来了。画个图,再写个制造流程,山洞那边直接就可以按照她写得流程步骤做出来。 但是,这玩意儿现在造出来也没什么意义,现阶段的制造成本非常高,没法大规模应用。 但宋清月想肃王殿下当了皇帝以后,好歹宫里头是可以用上这种泡沫灭火器的。 ~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 五月中旬,梁氏派人给宋清月送来了今年南边的分红,都是从前跟安家、何家以及曹家合作的生意。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像是往年那样直接送到自己手上,宋清月懒得去追究了。 点了点送来分红的数量,比往年少不少,主要是海贸那一块,竟是一分钱的分润也没有。 宋清月挺想冷笑的,也不知道那几家私下里走私赚了多少,海禁只会让他们这群关系户赚得更多,居然跑到北边来跟她哭穷,当她是傻的! 至于有肃王殿下参股的那些产业,今年亦是一分钱没送来过,宋清月也不去想。 只要不去想,就不会心痛。 好在现在手头的银钱总比去年年末的时候宽裕许多的,也让她更有安全感,且当它是一桩喜事! 最近的另一桩喜事便是她的澡堂子终于修建好了! 按照她的要求,顶上给开了天窗,装了玻璃,墙壁四周还贴了白色的瓷砖,看起来又干净,又敞亮。 从老爹的玻璃厂里用成本价弄来的玻璃,实际上也多花不了多少钱,玻璃这东西只是物以稀为贵而已,跟肥皂似的,实际成本并不高。 另外为了给运来的河水过滤消毒,她还顺带在澡堂子隔壁建了一座小型的水处理厂,有了水处理厂,就必定有肥皂厂。 宋清月想着,要是能够将这套小体系运转起来,兴许澡堂子和肥皂厂就能把学堂的花费赚出来。 老李家得知世子妃修的澡堂子建起来了,紧张得不行,还专门派了人去打探价钱,听闻定价果然比自家高一文钱,顿时放下心来。 宋清月的澡堂子定价是夏天三文钱一次,里头的搓澡工价钱另付,而李家那个破澡堂子是两文钱一次。 但是去宋清月的澡堂子洗过一次的人,就再不想去老李家的破澡堂子了。特别是附近的女人们,不就多花一文钱么?那白白净净的澡堂子,一瞧就让人觉得喜欢,里头提供一片薄薄的肥皂片,洗完澡,外头还有喝茶的地方,每人给一盏的热茶喝呢,这么一想,那多花的一文也就赚回来了。 到六月份时候,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宋清月的新型炸药研制工作依旧没什么进展,头发却是长出不少来。 这个长度很尴尬,想扎起来不够长,不扎起来,又热,还老滑下来挡眼睛。 需求出现了,新的创造也就随之而来。 她让珍宝阁的匠人帮她用薄铁片做了几个的BB夹出来夹头发,就是按压式开关的那种发夹。 珍宝阁的柳掌柜因为主子的死讯消沉了大半年。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世子没了,那么王府肯定需要一个新的世子。 珍宝阁这么个大钱袋子,最后也不知道会不会落到二公子手里。若是东家换成二公子,柳掌柜内心里不想给二公子卖命的! 这个珍宝阁是先王妃的陪嫁铺子,他是先王妃的人。 继妃性格骄慢任性,还心眼坏,常来珍宝阁占便宜,二公子更是狗眼看人低,不拿他们这些下人当人看,颐指气使的也就算了,有次跑来店里看上他女儿了直接动手动脚的,还让她给自己洗脚! 柳掌柜打心眼里讨厌小宁氏跟二公子。 所以这大半年,柳掌柜都在打牌、喝酒、躺倒、摆烂。 他凭什么要把一个欣欣向荣的珍宝阁交到二公子和继妃手上呢?世子殿下从前暗示过,先王妃大宁氏就是叫小宁氏害死的,要他们防着继妃跟二公子。 柳掌柜以为王爷会把珍宝阁交给二公子的,他等啊等,没等来王府的换人通知,却等来世子妃的新订单。 忽然看到这种结构简单却十分实用的新式发夹忽然跟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这发夹……妙啊!” 掌柜的捧着宋清月用纸做的模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越看越觉得精妙。 墨香笑道:“世子妃说,得用熟铁做,银和金的弹性都不太好。” 掌柜满脸都是笑意,道:“是是,做完小的叫师傅们鎏一层金,再嵌几颗珍珠、宝石,保证做得漂漂亮亮的!” 墨香摇头,凑过去低声道:“您可别做太重!世子妃现在头发可不多!” 柳掌柜一愣,立刻一脸难过,改口道:“那用绢纱、蝉丝做绢花和绒花?” 墨香点头:“小巧的,颜色素些。” “好嘞!您五日后来拿货,保准叫世子妃满意!墨香姑娘慢走!” 柳掌柜高高兴兴地把墨香送走了。 五日后,墨香还没来得及下山去取,柳掌柜倒是起了个大早,亲自带着一大盒BB夹上山来了。 宋清月昨晚又熬了半宿编写物理化学的教材,柳掌柜来的时候,她刚起不久。 “世子妃,小的给您请安来了。”柳掌柜热情地笑道。 “今日不忙么?怎么亲自来了?快坐快坐。墨香,给大掌柜来份好茶。” 柳掌柜忙道谢。 他取出一个轻薄精致的竹胎黑漆螺钿匣子,上面有五层小抽屉。掌柜抽出那四层小抽屉,依次排开给宋清月瞧,笑道:“时间不多,先给您做了十二对,您瞧瞧可有喜欢的?” “这么多!”宋清月看着那些用各种工艺装饰的BB夹,吃惊极了。这掌柜的也太有效率了,才五天,就做出这么多好看的。 虽然都是绢花、绒花,有桃花、梅花、茶花、月季、菊花、兰花,各式各样的,上头用细细的金丝弯出各种好看的图案,还缀了小颗的珍珠或是宝石,又精致又优雅,实在叫人爱不释手。 “真是用心了,谢谢你呀柳掌柜。”宋清月看到这些东西,忽然有种收到礼物般的感觉,又惊喜又感动。 许是好久没人给她送礼物了,忽然拿到这么一盒子发夹,眼睛竟然有些湿润。 瞧见世子妃一副泪盈于睫的样子,柳掌柜有些慌乱,忙道:“世子妃您这是怎么了,可是不喜欢?小的拿回去重做就是了!” “不是的!我就是太喜欢了才想哭的。从前世子在的时候,三天两头能收到礼物……”说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以前李昭隔三岔五地差人拿来钗环首饰送她,她有时候甚至懒得瞧,现在突然意识自己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 一屋子下人们都陪着世子妃心酸起来。 柳掌柜等世子妃平复些情绪,才道:“世子妃,小的今日特意上山来找您,是想跟您商量开新店的事。” “什么意思?”宋清月没明白。 柳掌柜道:“我们珍宝阁乃是当初先王妃的陪嫁铺子,连小的我也是先王妃的陪嫁。现在咱们侯府大姑奶奶不在了,世子也不在了……” “别胡说,世子好好的呢!” “诶,诶!瞧小的这张乌鸦嘴!”不管信不信,柳掌柜给了自己两巴掌,“小的就怕继妃跟二公子打珍宝阁的主意。那铺子再值钱,不如库房里那些东西值钱。小的就想着,不如世子妃,您以自己的名义再开一间铺子,咱们就卖这种新式发夹,其余的宝贝,我慢慢转移到新店的库房里,免得被人占了去!” 宋清月眨眨眼睛,点头道:“说得有道理,不能等世子回来一瞧,什么都没了。到时候再去王妃那里要,难免面上难看。柳掌柜,你是个忠仆,等世子回来了,我一定告诉他。” “诶,应该的,应该的。”柳掌柜现在不知作何表情,他总觉得世子妃的确是精神有些不正常了。 “你别觉得我脑子坏了!”宋清月瞪他,“明确告诉你,世子殿下就是活得好好的,你且安心等着瞧!” “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这几日就去挑个不起眼的铺面开起来。这是去年和今年第一季度的账册,您过目。” 宋清月接过账册扫了几眼,对玉器宝石她没什么研究,重点还是看了看肥皂和绵羊油的销量。 “绵羊油倒是卖得好,肥皂卖不动了?” 柳掌柜点头:“可不是?咱们店里的太贵了,内造的也没咱们店里卖得这样贵的,可不是卖不动了?” 宋清月哼了一声,随口说道:“你在香皂里加点金箔、珍珠粉,再加人参鹿茸片、枸杞、藏红花都可以,功效什么的你看着自己编,再在表面放点碎宝石或者没法打孔的小珍珠装饰,再加价十两卖。” 几句话说得柳掌柜两眼放光,兴奋地道:“妙啊!太妙了!小的这就回去准备准备!保准咱们开业大卖。” “辛苦柳先生了,我等着您的好消息。” “欸哟哟,当不得先生二字。”柳掌柜嘴上说着,心里却是美得冒泡,将账册重新揣回包袱里,屁颠颠地走了。 “下山的时候慢点啊!别摔了!”宋清月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自己心情也好起来,看了一眼曾茂枝道:“派个人跟着,别叫他摔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三章 火棉 六月,宋清月总算从煤焦油里提炼出了一丢丢勉强算是杂质较少的苯出来。 正当她兴高采烈地准备下一步要合成苯酚的时候,一起研究火药的师傅们找到她,给宋清月看了一样东西:火棉。 经过实验,用这种火棉代替黑火药开枪,射程平均又提高了六十多步! 据说他们最开始实验的时候,误用了之前没有热处理过的枪,那枪管子没承受住火棉的威力,炸了一次膛,好在当时他们用了专门为了实验火药爆炸效果做的机关,没有真人亲自上阵试枪,不然可真要造成不小的损失! 这火棉不仅爆炸效果比黑火药更猛,而且不产生大量浓烟,爆炸后残渣也比黑火药少非常多,可以减少滑膛枪在使用过后清理枪膛的次数。 总而言之:非常好用! 是位年仅十六岁的小师傅做出来的。 他红着脸对宋清月道:“小的看您拿着各种东西放进浓硫酸和硝酸的混合液里就能得到各种硝化物,就想着自己也试试。小的试过碳粉、豆渣、麻布片、棉花,最后好像棉花的硝化是最彻底的。” 宋清月一脸懵地点头:“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邵振家!”小师傅兴奋地满脸通红。 “这一千两的银票先赏你。等世子殿下回来了,给你请功,大功一件。你师傅也赏!” 宋清月打怀里摸出银票,给了小邵跟他师傅一人一千两的赏钱。 她也不知道是提炼苯酚的时候,挥发性有毒气体吸多了还是怎么地,脑子晕乎乎的。 邵振家跟他师傅虽说一直属于高收入人群,可一千两也太多了! 小邵更是打出生起就没拿过这么大面额的银票,一时激动得浑身发抖,甚至不敢接,连连看向师傅,怀疑是世子妃给错了。 他师傅比他淡定些,瞪他一眼小声教训:“给你就接着!还不快磕头谢恩!” 说着那师傅自己跪下磕起头来,小邵跟在师傅身后也开始重重磕头,他师傅比他有眼力见,一边磕头一边奉承道:“若非世子妃给了硝化的方法,咱们也不能这么快就有了突破。” 宋清月干笑两声,一脸恍惚地出了山洞。 曾茂枝见她两眼发直,神情呆滞,也不知道是被打击到了还是怎么的,有心安慰她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世子妃弄的东西,他一点都不懂。 曾茂枝瞧世子妃亦有点看半个神仙的感觉。 “世子妃,您也不必太心急,属下相信您研制出来的火药必然比他们制出来的那个火棉更好用!”曾茂枝有些笨拙地安慰她。 宋清月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没有不高兴,就是有种绕了一大圈忽然被人抄了近路的感觉。有点提不起精神来。” 别说她还没把TNT弄出来,就算弄出来了,单单从造价上来讲就完败了! 什么火棉,不就是硝化纤维么,塑料工业中常用的原料,易燃易爆,保存和运输都需要格外小心的。 她这破脑袋肯定是被煤焦油熏傻了,怎么就没想到? 那“火棉”的制造多简单造价多低啊!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保存和运输问题。 她垂下脑袋,抱着膝盖坐在拉菜的板车里,可怜巴巴地缩着一团——他们每次去山洞都是以菜贩子的形象去的。 “属下带您去市场上逛逛街如何?您好久没逛街了。去散散心?”曾茂枝提议。 宋清月点点头表示同意:“不换衣服了,就这身打扮去逛逛。” 她一身农家女打扮,脚上一双破布鞋子,头上扎着麻布头巾,只是那一张如剥壳鸡蛋似的莹白滑嫩小脸,却是穿什么都遮不住得风华和美貌,叫谁看都得直了眼。 刚回到京城不久的冯进正带着兄弟们巡街。 这事本应只是五城兵马司的事,但田都督现在明确地站在废太子那一边了,皇帝就分了一部份权利给了锦衣卫。 无论何时,老皇帝都把制衡贯彻到底,这已然老皇帝的本能。 远远地,冯进一眼就发现了走一路买一路的宋清月。 曾茂枝牵着毛驴拉着板车跟在后头。 街市上的摊贩行人都看着这一对呢,还以为是哪家小伙子带着自家小媳妇儿出来逛街。 那美貌的小媳妇还真是不知柴米油盐贵,见什么买什么,任性得很,麦芽糖、松子糖、冰糖葫芦、芝麻烤肉、鸡油酥饼,放在板车上都堆成一座小山了! “嘿,老王头儿,你瞧,那小娘子真是花钱够大手大脚的,她家那汉子也不阻止。” “呸!我要是也有这样的小媳妇儿,我也愿意宠着。” “就你,就你这样的,你娶得到那样的小娘子?别做梦了。” “我瞧那汉子长得也没比老子好看多少。老子要是年轻十岁,不比那汉子差!” “切!别吹牛!你瞧那汉子腰上别着钢刀,说不定是哪家镖局的镖师,我听说那些脑袋别在腰上过的镖师可有钱呢。” …… 宋清月心里想着炸药的事,闷头只管买买买,完全没注意到别人的议论和目光,曾茂枝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练家子,听到周围的各种议论,看着前头窈窕纤细的身影,耳朵根愈发红得不成样子。 曾茂枝倒是没什么旁的乱七八糟的歪心思,也不敢有,只是单纯觉得不好意思罢了,心里寻思下次这种事还是得让凤七和凤九来。也不知道那批新的女暗卫训练得如何了。 他是知道的,短短一年是练不出什么成果来的,很多功夫都得从小训练,像他还有凤七凤九那样拔尖的,都是天赋外加十来年的苦练。 一两年就想练出像样的暗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他心里想着女暗卫的事,却本能地感知到了窥探,目光犀利地朝不远处茶楼的二层看去,与冯进的目光隔着老远对上了。 霎那间,空气中好似火花四溅,他上前一步,在宋清月耳边低声道:“世子妃,咱们好像被盯上了。” 宋清月像是炸了毛的猫似的,面色发白,浑身戒备起来:“是从庄子上开始的?” “没有,就方才。” “什么人?” “好像是锦衣卫。” “锦衣卫?”宋清月微微松了口气。 是锦衣卫就问题不大,她现在更怕五城兵马司或是慎郡王府的人,“那,咱们回报恩寺庙还是?” “还是按计划去养济院,您做的都是善事,就算被锦衣卫报到圣上跟前,也最多参您一个收买人心。”曾茂枝安慰她道。 “好,咱们去养济院。”宋清月心跳得厉害,不知自己怎么会被锦衣卫盯上,“去查查是谁的人手。” 出乎曾茂枝意料的是,被发现之后,冯进倒也不躲着了。 待曾茂枝带着宋清月走到人流稀少处,他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宋清月面前。 “世子妃安好?”他挺着胸膛,下巴微扬,背着手站在她面前,脸上多了些西北风霜的痕迹,比起一年前,多了几分成熟和威严来。 曾茂枝戒备地挡在宋清月跟前,宋清月挥挥手,让他退开些,恭敬地低头行礼:“冯大人,许久不见了。您回京城来了?” 冯进低头细瞧她略显紧张的神色,道:“世子妃不必紧张,冯某只是见到熟人,过来打个招呼罢了。” 宋清月见他腰间还系着白色麻布条,低低说了句:“冯四公子节哀。” 提到大哥,冯进眉头微蹙,道:“世子妃也节哀。” 宋清月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往前走。 三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宋清月问道:“冯大人去哪儿?” “世子妃要去哪儿?”冯进不答反问。 “我去城南的剪子胡同。”宋清月无奈回答。 冯进见她娇小纤细的身子微微发着抖,面上紧张又害怕,缓和了语气道:“世子妃不必害怕,冯某没有带随从,只是想护送世子妃罢了。您也知道,最近京中不太平。” 宋清月弄不清这个冯进脑子里在想什么,只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世子妃去剪子胡同做什么?”冯进看似十分随意地问道。 曾茂枝见世子妃害怕地手都在发抖,上前一步,对冯进道:“都指挥使大人神通广大,什么查不到?咱们世子妃用自己的嫁妆银子,在剪子胡同办了一家养济院,都是从漏泽园捡回来的孩子。另还办了一家免束脩的书塾供附近的孩子们念书识字,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佥事大人您可要明鉴!” 冯进转头看向宋清月,道:“我素知宋三姑娘心善,并无恶意,还请宋三姑娘莫要误会。” 宋清月抿了抿唇,道:“那还请冯大人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我并非沽名钓誉之辈,也不是想要收买人心,只是夫君他如今……宋某一届女流之辈,只想积些福德,望上天垂怜而已。” 她说着,已然泪盈于睫,冯进明知她没这么简单,却瞧得心里又酸又软,恨不得上前将这柔弱的女子抱入怀中好生安慰。 他瞥过脸去,目视前方不敢再看她。 许斌说他是魔怔了,他也知道自己是魔怔了,可他越是看着她,看着她做这做那,他就越是觉得欣赏,越是觉得喜欢。 她所行善事跟普通闺秀偶尔在路上给乞丐一两个铜板,年节跟着和尚道士去放生池放鱼,或是在冬至、腊八里安排在家门口施粥的那种善行都不一样。 具体如何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就是本能地从宋清月身上感到一种十分质朴的温暖。 到了剪子胡同,书塾的孩子们正好放学了,宋清月把车上好吃的拿下来,发给孩子们,叫大家都乐疯了,整个胡同里气氛热闹地跟过节一样。 墨痕是书塾的负责人,见孩子们兴奋得不像样子,满脸严肃地道:“都去洗了手再吃!有没有跟世子妃道谢?” 孩子们立刻七嘴八舌地大声道:“多谢世子妃娘娘!” “多谢世子妃给我们带糖吃!” 说罢疯跑着去大水缸边上排着队洗手。 被欢乐的气氛所感染,宋清月的心情显见好转乐许多,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冯进在一旁瞧着,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墨痕苦笑着道:“送来念书识字的孩子越来越多,我瞧着这栋小楼快挤不下了,还有好些原本城里的小乞丐过来蹭饭,奴婢便强令他们留下听过半天课才能过来领午饭吃。又斗胆每人给买了两套新衣服,又带着他们去澡堂子洗了澡。现在让他们睡在校舍里。” 她把账册拿出来交给宋清月瞧。 “学生多了,所以奴婢又采购了一批桌椅。”墨痕翻到桌椅那一页,指出来给宋清月看,“找牙行买的二手桌椅。” 宋清月没太在意这些花费,墨痕做事她放心,倒是抬起头来瞄了一眼冯进,不知道他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只见他悠闲自在地坐在一旁,端着粗糙的瓷碗喝茶。 宋清月很无语,只能当他是空气,继续办自己的事,低下头去看账册,又问道:“之前在学校里欺负人的孩子,可教训了?” “教训了!”墨痕道,“他母亲舍不得揍他,凤九姐姐不管不顾的,拿着戒尺给狠抽了一顿。我说那戒尺是国子监的先生用过的,状元老爷都是这戒尺打出来的,他娘半个字没敢多说。孩子倒是三天没来上学,之后被他老子揪着耳朵拎过来了。” 宋清月被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眼睛快速扫着账册,问道:“涨价了?蔬菜和鸡蛋都涨这么多?” 墨痕叹道:“卖菜的说是天热了虫子多。养鸡的说是天热了,鸡养不住,容易死。” 宋清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他怎么不说天热了,鸡蛋放不住,卖不掉就要臭掉?换一家!这京城里又不是卖鸡蛋的就他一家了。” “是,奴婢已经准备换了。”墨痕道,“可奴婢觉得,大概是您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那些菜贩子都知道您在剪子胡同这儿弄了一家养济院,还有一家书塾。东萍是王府的丫鬟,他们也都晓得了,见到东萍就故意往贵里卖,于是奴婢就让刘婶子和王婶子去买,可那群菜贩子遇上大批量采购鸡蛋蔬菜的,就猜到是咱们,还是往贵里卖。” 宋清月啧了一声,心想怎么这样的? 她有钱不假,但也没必要把她当冤大头? “下次出城买去。”宋清月道。 “是。”墨痕道。 回报恩寺的路上,宋清月就想着,要不还是自己弄个庄子,自产自销。 可是京城附近的庄子可都不便宜,于是宋清月在报恩寺里公然开始养鸡、养猪,她还让暗卫们帮她挖了个水塘子用来养鱼,又砍了一片林子出来种菜,俨然已经把报恩寺当成了私家庄园。 寺中多数人是站在宋清月这边的,但也有少数几个以前跟静玄关系好的,早对宋清月的肆意妄为不满至极了。 现在她更是肆意侵占皇家寺庙,这太无法无天了! 奈何有那些武功高强的恐怖王府暗卫在,她们谁也不敢真做什么。 至于静玄,因为下颌关节被曾茂枝敲碎了,完全不能动,既不能讲话,也不能咀嚼,整天只能吃些菜粥和鸡蛋羹度日,也因此恢复得极慢,而长时间的卧床,不仅让她生过一次褥疮,还叫她现在肌肉萎缩,下地走两步路,都颤颤巍巍的。 一名叫熊大能的暗卫,从静玄屋里搜出了想要递进宫里告状的书信,交给宋清月。 安稳日子过太久了,宋清月挑挑眉,这才想起来寺里还有这么一位呢!她立刻带着人过去“看望”了一下静玄师太。 “啧啧!”她看着静玄那因为只能吃流食而变得枯瘦的身子,笑道:“曾大人,您可真叫我涨见识了。” 曾茂枝眨眨眼,不明白世子妃这是夸自己还是调侃,暗卫的手段嘛,总要有威慑作用的。 “啊啊啊!嗯嗯啊啊!”静玄见了宋清月还试图口齿不清地咒骂她呢。 换来的只有宋清月魔鬼一样的冷笑:“师太,您呢要是老实些,我也就这么让您这么得过且过。您要是不老实呢,我叫曾大人给您再拆一遍骨头也是可以的。” “啊!啊啊啊啊!”静玄立刻恐惧地拼命摇头,缩向墙角。 宋清月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她,看了一会,她决定把寺庙里所有的尼姑们都请来,观看一次曾茂枝如何将人全身的关节拆开一遍,再合上一遍的表演。 整个过程只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杀猪般的惨叫在整个寺庙里回荡,把一众小姑娘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 太凶残了! 这位王府世子妃手底下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 怎能恐怖如斯? 连常慧瑛和小莹几个平日里与宋清月交好的小姑娘都忍不住浑身微微发起颤来。 那几位曾经与静玄交好的老尼姑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宋清月回头冲着众人甜甜一笑,道:“我这个人呢,一向好说话,可你们谁要是真叫我不痛快了,我也不介意当一当恶人。” 她走到几位试图帮助静玄送信的老尼姑跟前,低着头看了她们一会,随后呵呵笑了两声,就带着人走了出去。 几个老尼姑如一滩烂泥般瘫坐在地,其中一位甚至尿了裤子。 太吓人了! 那位世子妃哪里是什么活菩萨,她是恶鬼投胎? 第二百六十四章 鬼工船与黑社会大姐大 宋清月在京城里专心研究炸药的时候,南边小琉球岛上的工匠师傅们则一直在潜心研究如何将蒸汽机装到轮船上去。 宋清月画出滚珠轴承的图纸之后,又画了些诸如飞轮、曲轴之类的零部件供工匠们参考使用。 有了那些东西,蒸汽机的发展进度直接被宋清月人为地拉快了好几十倍。 六月底,第一艘蒸汽轮船在小琉球南部的一个小海港顺利完工。 傅乘风拿着大锤子将卡住船体的木桩砸掉,大船沿着抹了油的木质导轨朝海里慢慢滑去,最后终于哗啦一声,完全脱离轨道,落进岸边挖出的深水湾,溅起巨大的浪花。 船在海中摇了几摇才慢慢停稳当了。 整个小海港里的工匠们发出欢呼,船上的海员赶紧朝岸边搭了木板,让世子殿下登船带着亲卫们登船。 第一艘蒸汽战舰的舰长李昭当仁不让。 这绝对是要被载入史册的画面! 岸边还有李昭专门请来的画师记录下这激动人心的一刻。 林万福举着形状像朵牵牛花的收音话筒递到李昭近前,小秦公公在一旁卖力地转着手摇发电机的手柄。 “刺啦~刺啦~” 杂音的问题跟当初宋清月刚弄出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改善。 咳咳! 李昭也不在乎,台下的工匠们和水师营的官军们更不在乎。 “起锚,开船!”李昭冲着收音话筒喊道。 “以锚,开俺!!——刺啦,刺啦!!” 扩音喇叭里发出完全失真的李昭的呼喊。 “轰——!”万泉在边上卖力地吹响汽笛。 甲板下的一队船员听到汽笛的长鸣,卖力地将煤铲进炉子里,另一队船员鼓动鼓风机,火越来越旺,温热的锅炉很快沸腾起来,那蒸汽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螺旋桨在水面下咕嘟咕嘟地搅动起来。 船满满离开岸边,岸上那位姓安的老船匠,亦是建造这艘战舰的总负责人,满眼是泪,竟是激动地哭了起来。 尽管这艘轮船体型不算特别巨大,却全身包裹着铁甲,异常威武霸气。 船上的都是早早就跟随肃王的老水兵们,一个个亦是激动地无法言喻,世子殿下,真是星宿下凡,天降英才! 他们没有跟错人! 他们的未来将是一片光明! 欢呼声、喊叫声,回荡在小小的港湾里。 没有传统的桅杆和白帆,甚至连两侧传动的大轮子也没有,却有只粗粗的大烟囱,呼噜噜不停朝外吐着黑烟,螺旋浆在水面下咕嘟咕嘟搅动着海水,叫这艘浑身包着铁的沉重的家伙,以惊人的速度劈波斩浪向前航行着。 福建巡抚欧大人,广东巡抚沈大人,以及两广总督梁大人,还有金门县知县程大人站在金门的岸边,用千里望看着这艘既无帆又无水轮的轮船鬼魅似的从对岸驶来,眼中有畏惧又有兴奋。 李昭站在船头甲板上,心潮起伏,想起宋清月在西北时跟他说的一句话:“科学乃是世间第一生产力,若想你李家江山做得稍稍长久些,就一定要将发展科学定为国策。” 那时候他还不太懂。 可现在他懂了。 这蒸汽机,可不就是科学? 说来也简单,这就是水开了会把锅盖顶起来原理,利用这么简单的原理,就能造出这么强大精妙的机器来,可太叫他感慨万千了。 不过他暂时不想公布蒸汽机的秘密,只给这船取名叫“鬼工船”,又神秘,又能吓唬人。 看着岸边几位白胡子老家伙惊讶得合不拢嘴,李昭更是得意得不行。 “怎样,本世子这鬼工船看着可还霸气?”李昭叉着腰十分得瑟地问道。 两广总督梁大人是最爱拍马屁、表忠心的,捋着胡须大赞道:“肃王殿下与世子实乃星宿下凡,天选之人!吾等愿追随肃王与殿下成就大业!” 李昭得意地哼了一声,又看向另外几位大人。 沈巡抚也抱拳笑道:“老夫也愿追随世子殿下,还请殿下不要嫌弃下官老迈无能才好。” 福建巡抚欧大人看着李昭那张虽然晒黑了却依旧俊美的脸,轻抚胡须,笑得有些高深莫测:“下官已为殿下备好酒宴,殿下这边请!” 酒宴在另一艘木制大海船上举行,忽有秀美婀娜的女子端着玉壶前来献酒。 她一边给李昭倒酒,一边用一双柔媚含羞的丹凤眼偷偷瞄着李昭,似是在给他抛媚眼,却还有那么几分含蓄。 真是个极水灵的,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李昭斜着身子觑那女子,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端起酒喝了。 殴大人见李昭注意到了那女子,便捋着胡须笑道:“殿下,此乃下官的孙女,贤惠大方,聪明伶俐,愿献与殿下,伺候殿下起居。” 此话一出,其它几位老大人气得直咬牙! 眼瞧着肃王府有线膛枪、线膛炮那样的利器,如今又有了鬼工船,有这等利器在手,何愁得不到天下? 什么正统,什么众望,枪口之下,皆是炮灰! 那福建巡抚欧老贼原本对这位世子还不冷不热的,表面上好似跟肃王府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现在巴巴地凑上去要把自己孙女送给人暖被窝。 文人的风骨呢? 儒士的气节呢? 太贼了! 李昭在心里叹气,心说这帮老家伙贪婪的嘴脸依旧是那么讨人厌啊! 可他如今这个境遇却是拒绝不得,算上后勤和运粮兵,还有上万的工匠,光是口粮消耗就是巨大的,还有那拥有上万工匠的兵工厂马力全开地打造新式火铳火炮子弹炮弹,所用原料亦耗费巨大。 肃王府有钱没错,可这造反抢皇位的事,弄不好全家都要被牵连,他有钱还要能有人把粮食和听铁矿石以及硝石硫磺等原料卖给他。 没有南边权贵的支持他成不了事,父王和月儿还在京城,他这里不能出岔子。 李昭需要华南边这些人全力以赴地支持自己,支持肃王府,为此他必须摆出足够的态度,给出足够的好处。这个时代没有什么约定能比联姻更让人心安的。收个女人而已,收不收李昭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收了宠不宠那几个老头总不能真管到自己床上去? 几日后,李昭乘船返回小琉球的时候,身边多出三位各有特色的美人来,一位姓欧,一位姓沈,还有一位姓梁。 那位梁总督也不怕叫京中的女儿埋怨,他可是世子妃名义上的外祖父,为了梁家的利益却还要往李昭身边塞人,可真是什么体面都不顾了。 金门的程县令不是不想也往世子殿下身边送女儿啊,可是前头两位巡抚,一位两广总督为这事差点相互掐起来,他一个小小知县哪里还敢往里伸脖子凑热闹。 只能巴巴地望着鬼工船那冒着汩汩黑烟的大烟囱叹气,指望世子殿下日后能记住他这个小小县令,曾经也是为他出过力的。 小秦公公见到三位大家闺秀带着各自的丫鬟仆人从鬼工船上下来,忙不迭地热情招待着。 李昭的目光没在她们身上停留片刻,只交代了秦吉福一声:“岛上条件艰苦,不要委屈了几位姑娘。”将她们丢在一边,自顾自带着人继续练枪练炮去了。 从北边送来的最新款狙击枪,枪杆子足有三尺多长,最远可以隔着二百五十多步的距离击中目标。 他趴在地上,端着这把由精钢打造的狙击枪,枪杆上有个小千里望做的瞄准镜,他通过这个瞄准镜瞄准远处海面迎着海风上下浮动的海鸥,嘭地一声,扣下扳机。 锥形的铜包铅弹头擦过海鸥的翅膀,那海鸥惊吓地煽动着翅膀飞走了。 南洋水师都督杜孝勇,亦是肃王从前最得力的一位部下,拿着千里望,看了半晌,道:“今日风往左刮,殿下您打的时候得往右偏些。” 李昭嗯一声,用推杆将火药和子弹推进抢管底部,再次瞄准。 又是嘭地一声,枪口冒出白色的硝烟,海鸥应声从空中落下,李昭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得瑟地笑起来,将那把枪交给林万福,道:“你来。” 林公公诶了一声,迫不急待地趴下,闭上一只眼睛,屏息静气地努力瞄准。 计全福、万泉、傅乘风,还有跟着他来了南边的穆磊小将军,以及一众将领们在边上排着队伸长了脖子巴巴地等着,急得摩拳擦掌,想要赶紧试一试这把“最强枪王”。 奈何这样的枪目前还只有一把,一人还只给打两发子弹。为了防止铅融化填平枪管内的膛线,那子弹都是特制的,在铅外头包了一层黄铜皮子,造价比一般子弹贵好多。 试过枪的人都对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位世子妃肃然起敬。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呢? 那样一个彷佛一碰就碎的玉瓶般的美人儿,竟能造出这样恐怖的武器来! 林万福更是有种错乱的感觉。 世子妃那样一个娇滴滴、软绵绵小羔羊一般的女人,能造出这玩意儿? 可世子殿下说,这枪就是世子妃画出来的,从燧石激发机关,到膛线,再到子弹的形状,全是那位世子妃的主意。 林万福现在一想到这事就头皮发麻。 对新来的那三位闺秀也不敢热心伺候了。 这枪可是在二百五十步开外能叫人脑壳瞬间开花的东西。 京里那位若是发起怒来,可不是叫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忽然有些同情自家世子起来。 难怪自家主子总说他不了解世子妃的本事了。 难怪世子殿下对于其它女人,只敢收却不敢宠了。 这谁敢呀! 世子妃能叫船无帆无桨就动起来,能将火铳的射程翻几倍,这是能把整个天下都掀翻的本事! 莫非那宋三姑娘当真是星宿下凡,不是世子殿下挑中了她,而是她选中了世子殿下? 可自家之前可算是将世子妃得罪狠了,这可怎么办? 那日试了枪之后,兴奋和恐惧在心中交织着,叫林万福好几宿没睡着。 ~ 远在千里之外的宋清月还不知道她那死鬼夫君又收了三房美妾。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只要下山,就总能跟那位差点做了二姐夫的冯家四公子“偶遇”。 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那都是偶遇,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这位锦衣卫盯上了,吓得好几晚睡不着觉,山洞更是不敢去了。 可她也不能就这么缩在庙里不下山了,她还得像是从前那样,时不时下一趟山,去城南的五个小院子瞧瞧。 最近她的养济院碰上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几日前,有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跑到她们养济院门口,求着玉静玉香她们收留自己,玉香问她从哪里来,那小姑娘说自己家人要把自己卖去青楼,她不愿意去,逃出来了。 玉香见那小姑娘才十来岁,便收留了。 谁知三日后,红袖招的老鸨领着一群打行青手找上门来,声称那女孩已经被她买下,要求玉香她们把那女孩儿交出来。 玉香玉静有些犹豫,凤九却是气不过,凤七没来及拦住妹妹,叫她冲出门去,三下五除二,将那老鸨连同她带来的十几个青手一块揍得满地找牙。 老鸨灰溜溜地逃了,可第二日就跑去顺天府衙门将这养济院给告了。 凤七拎着妹妹去山上找宋清月认错,说是闯祸了。 宋清月一问才知道是这么回事。 “曾大人,那红袖招是个什么背景?”她立刻向曾茂枝询问。 宋清月自己也有点鄙视自己了,不讲什么正义不正义的,第一反应就是先打听一下敌方是不是自己能斗得过的。 这该死的社会啊! 曾茂枝道:“是老代王的产业,代王的封地在大同,初代代王乃是太祖爷的第十三子,现在的代王乃是太祖爷的重孙,跟咱们陛下是一辈的。” “大同!”宋清月双眼一亮,产煤的好地方啊! 她很感兴趣!于是嘟哝了一句:“怎么先皇削藩的时候没把那位削了的,啧啧啧。他势力大么?” 曾茂枝眉头微蹙,似乎不知如何评价这事。 “别皱眉,有话就说!” “代王此人,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老老实实呆在山西,不过具属下所知,他在山西乃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晋商们多把女儿送进代王府为妾,且代王府历经几代经营,论财力,怕是比起咱们府上也不遑多让。属下虽然知之甚少,但朝中大臣怕是都收过那位的好处。” “这么说咱们碰上个硬茬?” 曾茂枝不太想承认地点了点头。 “嗯!”宋清月撅着嘴,撑着下巴,想了想,硬碰硬,她怕惹麻烦,掏钱,又觉得不太愿意,转头问凤七道:“要是我赎人的话,得花多少钱?” 凤七道:“听那老鸨说,那姑娘是她用二百两银子买的。” 宋清月有些不太甘心地掏了钱出来,道:“去把孩子赎出来。” 凤七是下午去的,晚上又回到山上,回话道:“那老鸨说二百两不够,要一千两她才卖。” “哈?”宋清月翻了个白眼,这他妈是赤果果的敲诈啊! “她知不知道我是肃王世子妃啊?”宋清月气得也开始想要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人了。 “怕是知道的。”凤七道。 “这是逮着我狠狠宰呢!”宋清月咬牙,若非她现在身份不方便惹事,她肯定把那敢讹她银子的老鸨打得满地找牙!她憋闷地拿出一千两的银票重重拍在桌上:“一千两就一千两,去把那丫头的卖身契赎回来。” 凤七走后,曾茂枝见世子妃闷闷不乐的样子,低声道:“世子妃,要不,属下去把那老鸨套了麻袋打一顿给您出出气?” 宋清月哼道:“打一顿有什么用?还不如把那红袖招一把火烧了呢!” 曾茂枝摇头,严肃地道:“纵火乃是死罪,这可不成,万一祸及邻近商家曾某就是作恶了。” 宋清月啧了一声,无语地白了曾茂枝一眼:“我就随口说说!” 接着她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转了好几圈,最后深吸一口气,挥舞着小拳头恨恨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后咱们连着山西大同那个代王府一锅端了!” 夜半,月亮爬上树梢,宋清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真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次日还是叫来曾茂枝,让他去将那坑钱的老鸨套麻袋敲一顿闷棍出气! 亏得她是将那老鸨揍了,因为自那之后,就陆陆续续总有被卖去青楼的女孩儿逃到她的养济院寻求庇护,却是没人再敢跟宋清月狮子开口胡乱报价了。 其实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卖身银子并不多,长得一般的二三十两,漂亮点的五十两左右,都是农户家的女孩儿,鲜少有那种真国色天香的。至于因为家中犯事而被贬为官妓的,宋清月就算想花银子也是不成的。 那群青楼的老鸨龟公们也不是蠢的,谁都不觉得红袖招的甘妈妈被打是偶然。 肃王府那位做了寡妇的世子妃可不好欺负,别看她面上掏钱掏得爽快,打起人来却也是下得去死手的,甘妈妈被打折了一条腿和一只胳膊,还掉了两颗门牙,如今摊在床上叫疼都漏风,可怜呢! 甘妈妈气得要命,偏偏那个小寡妇手下的人神出鬼没,一点把柄也没落下,就算甘妈妈告官,官府也绝对不想管,也只能憋屈地吞下苦果。 人虽然守了寡,可她依旧是王府的儿媳,是宋阁老家的千金啊!甘妈妈泪流满面地后悔自己为啥想不开要去贪那几百两银子! 自从甘妈妈出事,别家也不敢再跟宋清月要高价。 可世子妃总是这样把人家青楼挑中的姑娘赎走却也不是个事儿啊。 这还做不做生意了? 京城的青楼都以宜春楼为首,掌柜的纷纷跑去宜春楼那儿诉苦,宜春楼掌柜的只能干笑。 他能说什么?那是世子妃,人家再落魄也还是亲王府的世子妃,他一个青楼掌柜的能说什么? 山上的宋清月近来生活十分愉悦。曾茂枝将甘妈妈打了之后,她感觉通身都舒畅了,晚上睡得好,吃门门香。不由不感叹一句:李昭的人就是好用啊!下手干脆利落不留痕迹。 她目前有种做黑社会大姐大的感觉,谁不听话就揍一顿,当真爽歪歪。 活在万恶的旧时代果然不能太仁慈,sometimes就得叫人知道自家拳头有多Hard!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五章 义气宋小五 宋清月十八岁的生日在一片宁静中度过。 老爹宋大人偷摸着派人送来生辰礼物。 今年的生辰礼可真不好送,她现在明面上的身份还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小寡妇。送衣料、头面首饰都不合适,送新奇的小玩意儿大概也过了年岁,于是宋大人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送来了宋清月现在最缺的——银子! 足足十五万两! 宋清月捧着银票,感动地眼泪汪汪,果然世上只有爸爸好! 有爹的孩子像块宝! 老爹赛高! 七月中旬,骄阳似火,夏蝉噪鸣,北海的荷花铺了半个湖面。 京城的酷暑实在难耐,宋清月发现位于茂密山林中的报恩寺异常凉爽,简直就是个避暑胜地,于是将城南养济院中的孩子们接来山上避暑。 但的书塾却不能也搬来山上,不然就离孩子们的家太远了,而且山上不安全,孩子们正是爱动的年纪,万一出了事,她也不好交代。只能专门拨了一笔经费让墨痕去买些瓜果回来给孩子们吃,解暑的绿豆汤也每天都熬。 近些日子以来,城南这个不仅不要束脩,还提供一顿午饭的书塾名气越来越大,好些不住在城南的百姓也一大早把孩子送来上学。 牛和生已经忙不过来了,宋清月就派人去首善书院问问五哥愿不愿来当教书先生,虽说五哥举业落榜了,但他好歹是个秀才,宋家可没有白丁。 宋辰飞听闻三妹妹找他帮忙,他几乎没犹豫,立刻就答应了。 回家之后,他把想要去三妹妹的书塾里当教书先生的想法跟秋姨娘说了说。 “那书塾在城南?”秋姨娘问道。 “是。”宋辰飞心虚得很。 “我怎么听说那书塾收得都是些下九流的小孩?连小乞丐都收?” 宋辰飞张口想解释,却忽然瞧见秋姨娘眸中露出的鄙夷之色,他觉得有些心累,就算他解释了,姨娘也只会训斥他没出息,执着地要他继续科考。他微微抿了下唇,垂下眼眸,低声道:“是。” “那书院怎么办?”秋姨娘简直没法理解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前阵子秋姨娘想要给宋辰飞相看人家,求着宋大人给他找个厉害的岳家,他竟然不要! 他秋闱落榜,心情不好,秋姨娘还觉得可以理解,可现在好端端地不读书了,居然要去给一帮要饭的小孩当教书先生! “书院……不去也罢,反正我这个脑子也是……也是考不上的!”宋辰飞的态度豪横里夹着三分怂。 “宋辰飞!我看你要死!” 秋姨娘闻言又急又怒,随手抄起案上的鸡毛掸子对着宋辰飞一顿抽,宋辰飞像是对自家姨娘的行为早有预料似的,抱着头就蹿出物资。 娘俩一个追一个逃,在院子里绕圈圈,鸡毛满屋满院子乱飞,秋姨娘追不到自家儿子,叉腰喘粗气。 二人隔着一张红木圆桌僵持着,谁也不肯退步。 秋姨娘拿鸡毛弹子指着宋辰飞鼻子骂道:“小兔崽子,你有种不考科举就给老娘站住!” 宋辰飞抱着脑袋倔强地回嘴:“考不上总不能一辈子什么也不干?” “怎么考不上了?你才几岁就觉得自己一辈子考不上?” “考得上我也不想考了!” “你放屁!看老娘今天不抽死你,你个要死的小兔崽子!” 宋辰飞一跺脚,干脆逃去了前院,秋姨娘气得在自己院子里哭闹了足足半个时辰,最后还是梁氏派人说了她几句,才肯消停。 宋辰飞是真的不太想继续念书了,他自小就比不上大哥二哥。有些文章,大哥二哥看四五遍就能背得,他读上几十上百遍也背不出来,差距有多大只有他体会得到。 就算他三四十岁当真考中了进士又如何? 论做官,他也做不过大哥二哥。 到时候秋姨娘还不是要骂他没出息? 自家姨娘一辈子都不会满足的。 其实秋闱落榜之后,宋辰飞消沉了好一阵子。 他看不上京中那些整天游手好闲、斗鸡走狗的纨绔,可于科举上头他又没什么天赋,实在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做庶务他没什么信心,他姨娘不是商贾家族出身的姑娘,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有几位兄弟做对比,他觉得自己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三妹妹找他帮忙,他有种突然之间豁然开朗的感觉! 帮着三妹妹做这等好事,为三妹妹也为宋家赚名声,这是多好的事情?! 他仿佛突然就找到了自己人生的价值! 几乎不需要再多思考,次日宋辰飞默默去书院请了病假,当天下午就抱着铺盖偷偷去了城南。 被宋清月买下的五间院子里,有三间是打通了做校舍的,另外两间院子,一间由墨痕、玉屏、玉香,还有凤九住着,另外一间则暂时只有牛和生一个人住。 见宋阁老家的公子竟然只带着一个小斯抱着铺盖过来与自己同吃同住,牛和生激动坏了! 他无比热情地帮宋辰飞鞍前马后地打扫屋子,烧水泡茶。 “这儿肯定比不上宋府,不过也不算破,去年世子妃给修缮过。比我之前住的地方可舒服多了。”牛和生一边给宋辰飞铺着凉席一边说道。 “我也觉得这儿挺好。”宋辰飞笑起来,“其实书院的校舍还没这儿宽敞呢。” 铺完凉席,宋辰飞的小斯把纱帐从箱笼里取出来,牛和生又帮着那小斯一起搭竹架子,宋辰飞也想搭把手的,可惜他不太会做那些事,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干看着。 “没事,宋公子,你坐着喝茶就好了。啊,对了,水井在隔壁院子里,公共厕所在胡同西头。再往北拐走几步路,还有一个澡堂子。是世子妃娘娘给修的,现在那澡堂子又干净又敞亮,还提供肥皂,夏天三文钱洗一次,热茶喝,糖水绿豆汤是两文,再加一文还能买块小米脆锅巴吃……”絮叨着絮叨着,牛和生忽然住了口,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瞧我傻的,宋公子您肯定不会去那种地方的,不过咱们这儿暂时没洗澡的地方,今天不早了,要不明日您让您的小斯去买个浴盆来如何?” “不必了!”宋辰飞忙道,“我随你去澡堂子好了,在书院的时候,也是去书院的澡堂子洗澡的。我没那么娇贵,牛公子不必处处优待我。不如今晚咱们就去一趟澡堂子如何?天热,浑身都是汗。” “好!没问题!”牛和生被宋家公子的平易近人感动到了,渐渐放松下来。 两人相伴着去新修不久的澡堂子。 澡堂子、水处理厂和肥皂厂三块地方,现在都是由墨香在负责。 见宋家五公子来了,她很是热情地招待了二位,特意嘱咐搓澡的大爷,小点劲儿,宋阁老家的公子,皮肉娇贵,禁不住他卖力搓。 搓澡大爷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好好干,给宋五公子来一套降龙十八马杀鸡,把宋辰飞那小身板子揉搓地软趴趴,晃悠悠地出了浴池子。 墨香亲自端来两杯菊花茶给他们喝,牛和生笑道:“墨香姑娘也太厚此薄彼了,平日里鄙人只有大麦茶和粗茶喝,宋五少爷来了就有菊花茶喝。” 墨香哼了一声:“那牛先生还不多谢五少爷?您可是沾了咱们五少爷的光。” 牛和生立刻跟宋辰飞作揖,宋辰飞软趴趴傻呵呵地甩了一下拖把一样的手,浑身的感官还沉浸在被搓澡大爷捏扁搓圆的奇妙感受中。 从此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宋辰飞是瞒着家里从书院休学,跑来宋清月专为平民开设的书塾当教书先生的。 宋清月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义气,竟然说来就来了。 城南那破地方条件比起宋府差距还是挺大的,宋清月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再次“巧遇”冯四公子的时候,就求他帮了小忙,请他弄点便宜冰块给自家小老弟用用。 “这倒是世子妃头一次求我办事。”冯进笑起来。 宋清月也笑,“怎么,冯公子不愿意帮这个忙?” “在下十分乐意。世子妃心善,宋家公子高义,都是做好事,冯某岂有不帮之理。世子妃日后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冯某帮忙的,尽管告诉在下。” 他背着手,垂首看着这个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心上人。 宋清月仰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她好奇地打量他,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难不成,这冯进也是李昭的人?不对啊,她明明觉得这个冯进跟李昭之间是不太对付的。 被她清润的眸子一瞧,冯进只觉呼吸都滞住了,很快移开目光,一颗心在胸腔里跳个不停,血液一个劲儿地往头上涌。 “抱歉,今日还有公务,在下……在下就不打搅了。”冯进红着耳朵,逃似地匆匆上马离开了。 宋清月皱眉看着这个举止奇怪的人,想不通他到底是敌是友,这人明明是来监视自己的,偏偏似乎又时刻散发着莫名其妙的善意。 真是叫人搞不懂! 难不成是被她的善举感化了?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宋清月一边想着,一边借用墨韵她们院子里的小煤炉,用水焯了些用几个铜板从鱼贩子那儿弄来的小杂鱼,捞出后,又放了几个蛋黄进去,弄碎了,搅合在一起,这是在给胡同里的猫儿做猫食呢。 曾茂枝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世子妃喜欢猫,时不时会亲自下厨给那些猫儿做吃的。 “曾大人,你说,若冯四公子是监视我,那他是在替谁监视我?”宋清月把瓷碗放在墙边,又用筷子敲了几下碗边,不大会就有几只猫从屋顶、墙洞围墙上冒出来,聚集过来。 “陛下,或是废太子?”曾茂枝不太确定地道。 “现在冯家人不该盯着陈家咬么?冯大爷可是死在江南的,可朝中无人想碰那块烫手山芋,陛下对此迟迟没个说法,你说冯家父子几人,还会忠心耿耿地跟随陛下?” 宋清月蹲在墙根边上,伸手挠了挠一只灰色狸花猫的头顶,那小狸花眯起眼,撒娇般地围着宋清月绕了几圈,还拿头和身子不停蹭宋清月的裙边。 曾茂枝过去将它挥开,道:“世子妃,这些猫身上怕是会有跳蚤,您要实在喜欢,属下将它洗干净了,您再抱它。” 宋清月笑了笑,摇头道:“不用,并非我多喜欢猫,养它们纯粹是为了捉老鼠的。我听说从前有个地方把猫儿视为不祥之物,大肆捕杀猫,导致城中老鼠泛滥,后来你猜怎么着?” “属下不知。” “那个国家三分之二的人都死了,死于一场疫病,是老鼠带去的。” 曾茂枝听后脸色发白,宋清月笑安慰道:“别担心。那个地方的人跟咱们不同,他们到处乱拉屎尿,一辈子不洗澡,咱们汉人可是爱干净多了,更不会无缘无故到处捕杀猫。” 曾茂枝道:“世子妃说的是南洋的小国么?” “小国?”宋清月冷笑一声:“是啊,都是丁点大的小国,却能将咱们按在地上摩擦,不过不在南边,在西边……不说这个了,大人能抽空帮我去查查那个冯进到底是谁的人么?我想去山洞瞧瞧,他老盯着我,弄得我哪儿也不敢去。” 宋清月说话时,思维总是跳来跳去的,好像她脑子里可以同时思考好几件事,接触这么久了,曾茂枝还是有些没法习惯,但他依旧努力跟上世子妃的思路,道:“世子妃不必忧心,属下这就安排人去一趟那边,看看有什么问题是需要请教世子妃的。” “多谢,麻烦你们了。” 回到隔壁养济院,墨香把澡堂子和肥皂厂的账册拿来给宋清月看。 “之前因为小乞丐们都跑来咱们这儿,没人给那帮乞丐头子孝敬了,还有老乞丐们拉帮结派地想过来偷孩子!”墨痕在一旁气愤道。 宋清月立刻把头从账册上抬起来,脸上没了笑意,略带紧张地问:“后来怎么解决的?” 墨痕道:“恰巧碰上冯佥事大人了,他和手下一齐将那群老乞丐打了一顿,可奴婢瞧着他们也算是可怜人,就跟那群乞丐说,谁去帮忙打扫公共厕所,我一天发他二十个铜板。” 宋清月双眼一亮,点点头道:“这个法子好,记在账上了?” 墨痕点头,接着道:“可也有偷奸耍滑的,特别是那个乞丐头子,不仅偷奸耍滑,还教唆其它人跟他一块耍滑,凤九去把他狠狠揍了一顿,交给顺天府衙门关起来了。现在胡同里的马婶和杨婶有空就去监工,定叫他们好好干活!” 宋清月想了想道:“打扫厕所又脏又累的,干脆再多给些,一天给四十文。顺便再问问他们,有没有愿意跟着我上山帮着种地的?山上缺人。” “好,奴婢下次见了他们一定问问。” 现在在报恩寺里帮着宋清月种地的都是那帮暗卫。 那群原本的小尼姑也会来帮忙,但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较弱女子,能做的十分有限,宋清月干脆就让她们帮着自己带带孩子,有空的时候,也给她们讲讲数学课什么的。 可惜对数学课感兴趣的姑娘并不多,就连与自己交好的常慧瑛亦是见她把习题册拿出来,就面露难色,小莹更是见着那习题册,跟见了鬼似的,撒腿就跑,叫宋清月这颗好为人师的心迟迟得不得满足。 这时候,她就又想起自家的死鬼夫君李昭来了。 他真是她教过的最叫她通体舒畅的聪明学生了。 凭借李昭的超高智商,只要他跟着自己学上五六七八年,说不准就能超过自己。有时候男性和女性在身体和大脑构造上的不同叫她挺无奈的,不是她性别歧视,而是男性似乎天生就比较适合搞理科,思维也更加理性化。 宋清月坐在窗边,继续编写理科教材。 数学写累了就写化学,化学写累了就写物理,其实有时候地理和生物的部分基础性知识也会时不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但都是零碎的,不太成体系的,她本身也不是那方面的专家,很多知识都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那些知识从何得来,更是无从知晓。 窗外的土坡下头,曾茂枝以及那群暗卫们,一个个卷起裤腿,带着尖顶蓑帽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土地上干活。之前已经犁过地了,现在的活计主要是把大粪从猪圈、牛圈和茅房里挑出来,混上泥土,均匀地撒进地里。 他们离宋清月的窗口其实有一段距离的,可一股子若有若无的粪臭味,还是会随着阵阵热风时不时飘进宋清月的鼻子里。 嗯,传说中田园牧歌的浪漫总是跟现实有差距的! 至于曾茂枝他们,暗卫当到这份上也真算是尽职尽责了。 熊大能跟着自家老大蹲在地里,研究农书,他歪着小脑袋,怎么也想不通,为啥自家老大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世子妃的这荒谬的提议。 这里的地又不花世子妃银子,世子妃手头握着二十多万两银子呢,找几个佃农上山来种种地,怎么就舍不得了? 他怀疑地盯着自家老大那张典型的属于暗卫的寡淡的面容,道:“老大,你为什么要对世子妃有求必应?” 一句话把曾茂枝弄得炸了毛,他本能地朝世子妃住所的窗口瞄了一眼,低声斥道:“你小子废话怎这么多?什么叫有求必应?那是世子妃,世子殿下的心尖尖,你不知道?她的话咱们能不听?你小子日后还想不想要前途了?以后不想当水师总兵了?” 熊大能喔了一声,低下头去,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作为一千挑万选出来的优秀暗卫现在却天天呆在地里挑大粪不太对劲。 屋里的宋清月换了一个窗口坐下,放下还处于草稿阶段的科学课本,捧起账册来。 除了十几个暗卫,还有邱实那里的二十多个侍卫,都是肌肉发达的大小伙子,一个赛一个得能吃,宋清月给他们提供的伙食标准,几乎顿顿有荤腥,蛋白质含量十分充沛,保证他们吃饱、吃好,能够保持超过一般人的身体素质。 除了日常饮食,还有不低的月钱,特别是曾茂枝他们,宋清月没想到暗卫的月钱竟然比邱实他们那种普通侍卫的月钱高出整整三倍来! 这些花费原本都是由李昭出的,他不在了就全部压到了宋清月的头上。 维持这么一只安保队伍的花费可着实不菲。宋清月算着账,想着等李昭回来以后,她一定要跟李昭把安保费用给报销了。 想到这儿,她忽然手头又是一顿,想着自己这样是不是算计太过了? 总跟自己夫君算账是不是不太好?当初并入她嫁妆里的巨额聘礼,李昭可从来没跟她算过,平日里的各种礼物,他也从不当回事。 只有自己抠抠搜搜地,整天想着跟自家老公算账。 啧…… 宋清月撑着下巴开始检讨自己这刻进骨子里的精致利己主义思想。 可检讨归检讨,不跟李昭算,她心里又不舒服。 要说她给肃王府提供的价值,多少银子都买不回来呢! 纠结不出个所以然来,宋清月摇摇脑袋,把账本放去一边,继续编写她的科学教材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六章 平替 盛夏时节,城南那五个逼仄的小院子就显得更为闷热。 学生们被热得受不住,几位先生也被热得不行,宋清月这才忽然想起来,还有放暑假这么一说! 这个学期,因为学生都是陆陆续续地招收进来的,学习进度也是乱七八糟的,宋清月干脆召集牛和声,五弟,墨痕、墨竹,还有玉香玉屏一起,给学生们出了两套期末考试卷,科举班一套,普通班一套,考完之后就放假,等农忙时节过了,再叫他们回来上课。 下个学期开始,就要分班教学了。 听闻宋清月这儿放暑假,大多数非农户的家长是发愁的。 一来,孩子在家得有人看着;二来,学校里这不还多给一顿饭么? 至于无家可归的小乞丐们,宋清月则将他们统统带上山去干农活。 她自己则带人绕着山脚下的一大片灌木林转了几圈,这地方依山傍水的,离东城门很近,还在官道边上,当荒地给开了,把山上的庙改成科学学院,下边是居住区、工业区、商业区……怎么想,这地方都很适合建个北京的小卫星城出来啊! 想到这里,宋清月忽然又有了教学热情,晚上小乞丐们干完农活,由曾茂枝带着他们洗了澡,接着去观音菩萨殿里排队吃晚饭。 今天的晚饭是掺了玉米面的白面馒头,配丝瓜炒鸡蛋,土豆丝炒肉末,最后还有一碗酱油豆芽油豆腐泡汤。 掌勺的是墨屏,菜色虽然简单,味道却不赖,宋清月陪着他们一块吃,吃得是一摸一样的菜肴和玉米面馒头。 一个叫大头的小乞丐,睁着乌溜溜地眼睛盯着宋清月瞧,宋清月好笑地回望去,问道:“你看什么?” 大头道:“小的……小的听他们说你是王府的世子妃。” “哦!你知道什么是世子妃?” 大头点点头,又摇摇头。 宋清月笑了笑,道:“快吃!在这儿是不是比在大街上讨饭好?” 大头龇牙笑出来:“能吃饱!” “嗯!那就好好吃饭,一粒米都别漏出来,听到没有?” 大头乖乖点点头,仔细吃着饭,保证一粒米都不掉出来。 吃完饭,曾茂枝又带着小乞丐们学习刷牙。 牙刷是用树枝和硬猪毛做的,牙粉则是碳酸钙粉末,配上一些薄荷及以肥皂粉末搅合在一起做成的。 石灰加纯碱就可以非常简单地得到碳酸钙粉末。 通常这种牙粉刚做出来的时候碱性会较强,所以需要放置一个月以上再用。 可用放置半个月以上的牙粉刷完牙,嘴里依旧会有不舒服的感觉,最近宋清月在尝试,控制肥皂的ph,让肥皂的碱性变弱些。 一是精确把控火碱的加入量,二是用植物油代替做洗澡用肥皂的动物油,三是直接用热制皂工艺替代冷制皂,三者结合生产出来的肥皂,甘油的含量更少,更干燥,碱性也更小,用来做牙粉正合适。 但是防止蛀牙的氟化物却是暂时造不出来的,只能通过多漱口,多刷牙来保持牙齿健康了。 这年头人均寿命短的重要原因也跟牙齿不好有关系,牙坏了不仅会痛得晚上睡不着觉,还吃不了东西。吃不好、睡不着,身体很快就会垮掉。 猪毛牙刷掉毛的问题,宋清月却一时间想不到解决的法子来,虽说刷完牙,嘴里剩了几根猪毛这事说起来挺恶心的,但万事只要习惯了,也就习惯了,吐掉就好了嘛。 第二日天不亮,孩子们就被曾茂枝叫起来,去厨房帮着做早饭,早饭之后,继续下地干活,中午吃完午饭后,可以睡一觉,起来,宋清月会亲自给他们上认字和算数课。 目前,要求他们可以认得繁体字,但书写的话,只要求他们学会书写简体字。 上完课的半个时辰是写作业时间,然后在晚饭前,他们还有半个时辰可以在寺庙的院子里玩耍。 秋千、翘翘板、猴荡,还有滑滑梯乃是一个合格的儿童游乐场必备设施! 宋清月把这些游乐设施画出来交给曾茂枝,于是曾茂枝这一十分优秀的暗卫又带着一帮暗卫兄弟们干起了木匠的活计。 熊大能一边举着斧头跟兄弟在附近的山林里砍树,一边甩着脑袋再次感叹:暗卫做到这份上真是够够的了! 此时,小琉球岛上的李昭用北边传来的火棉制造法,成功制出了第一批火棉,试射之后,果然狙击枪的射程在原本使用颗粒黑火药的基础上又增加了! 不仅烟小,留在枪管里的残渣也少,这样可以减少士兵清理枪膛的次数,可以提高射击效率! 太好了! 接下来,线膛炮也要试一试这火棉的威力,看看到底能将炮弹射出多远去。 然而,第一次试射之后,炮管居然炸了! 试炮的两个老炮兵未料到这新式火药的威力竟然如此巨大,未来得及躲避,就这么当场被炸飞了! 李昭当时站得远,也被飞起的小石子刮伤额头。 训练炮兵的炮场一时乱做一团,军医们背着医药箱火急火燎地赶来。 李昭捂着汩汩冒着鲜血的额头大叫:“先别管我,先去看看老陈老李如何了!” “没救了,殿下,人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了!”身边的将士哭丧着脸报告。 军医范大夫到是最淡定的一个,面无表情地用针线帮李昭把额头上的口子缝合好,撒了些消炎的金疮药,然后用高温蒸过的纱布帮他包扎好才去处理别的被这次爆炸波及到的其它将士。 等军医们将这次爆炸事故的伤员全部都处理好,李昭当场大声宣布,补偿两位牺牲的老炮兵的家人每家三十两银子的抚恤金,外加可以照旧来他这里领取跟老炮兵生前所拿军饷一样多的赡养费,每月三两银子,一共拿五年,五年后减为二两,十年后减为一两,一共拿十五年赡养费。 在场的兵丁们听闻原来抚恤金和赡养费有这么多!原本因为这次爆炸而低迷的士气一下子变得更加振奋了! 李昭不顾自己的伤势,站起身大声说道:“我肃王府的兵将,绝不会像其它大周卫所兵那样被亏待!本世子在此立誓,只要是因为肃王府牺牲的将士,我肃王府会替他照看好一家老小,叫各位无后顾之忧!” 士兵们听了纷纷举起拳头呐喊:“世子殿下英明!肃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昭环顾一圈自己身边的几位高级将领,又道:“这些抚恤金和赡养费,乃是将士们用命换的,我李昭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叫我发现你们之中谁胆敢贪墨那些血肉铸成的银钱,肃王府第一个不饶他!肃王府不是大周朝廷,不会容忍吃空饷,压榨手下士兵的将军!” 肃王从前的心腹大将程将军,也就是肃王走后接替肃王统领南洋水师的那位将军带头跪下抱拳道:“请殿下放心!属下受肃王殿下提携之恩,绝对不会如朝廷那群腐败无能!” 这位将军是个军护家庭出身,从爷爷辈开始被上级军官欺压,他十二岁的时候父亲战死,他家的抚恤金还被贪墨,母亲不久之后就丢下五个弟弟妹妹病死了。 若非当年肃王来了福建,他这辈子都别想出头。 沈信、欧少锋几位见着程将军表忠心,也赶忙跪下表态:“我等也绝不会辜负肃王殿下和世子殿下的提携之恩,断不会做出那等丧德败行之事!” 李昭看了他们几位一眼,还算满意地点点头,拍拍沈信和欧少锋的肩膀:“只要你们好好干,肃王府绝不会亏待了二位!今天事发突然,大家又受了伤,先都下去休息。休息两日再行操练!” 他说罢由林万福扶着回了岛上的临时住所歇息了。 李昭见林万福脸上也包着纱布,其实他身上还有好几个伤口,衣服都被飞起的小石子、小树枝刮破了。当时爆炸发生的时候,林万福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李昭身前,替李昭挡掉了不少伤害。 李昭瞧着他身上的伤,语气十分温和地说道:“瞧你伤的,叫吉福过来伺候,你休息几日再来当差。” 林万福低头称是,转身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窃喜。他对自己今日的表现十分满意,至少有这么一遭,回京之后就算世子妃瞧自己不顺眼,世子殿下也不会太亏待自己的! 小秦公公正在替李昭伺候几位重臣千金呢! 好在几位千金在上岛之前也是得了各自家主的叮嘱,让她们谨言慎行,不要为了争宠惹出乱子来,还三番五次告诫了她们,那位世子殿下的脾气实则不若表面上那般好相与,要她们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 梁家的千金叫梁瞳悦,她是梁老大人嫡出孙女里头年纪最小的一位,也是两家几个姊妹里长得最漂亮,脑子最聪明的一个。梁瞳悦上岛之前,梁老大人甚至告诫她:“宁愿不那么得宠,也别太出挑!你京中那位表姐可是个厉害的!世子殿下对她亦是十分迷恋。” 梁瞳悦当时乖巧答应了,可转头却不屑地哼了一声。 宋清月出嫁的时候,她当时跟着姐姐去送嫁了呢。 一个庶出的便宜表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听说那位确实得宠,可再得宠,身体不好生不出孩子来有什么用? 说不定自己能给那位英俊不凡的世子殿下生出第一个孩子呢!到时候就算她那位便宜表姐心里不高兴,看在她大姑姑的份上,那位世子妃还能对自己动手不成? 她想得挺美,完全没考虑过,到了岛上连世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的可能性! 跟她一同过来的梁家千金和欧家千金也早就耐不住了,听闻世子殿下受伤了,立刻就要求跟小秦公公一道前去伺候世子殿下。 小秦公公只稍稍劝了两句:“几位要不过几日再去?这出了事,咱们殿下怕是心情不好,脾气也坏。” 欧家千金头一个站出来笑道:“小秦公公,您就让我们去!越是这种时候,才越要咱们姐妹几个去抚慰殿下呢!” 小秦公公在心里撇嘴,面上不敢有什么表露,笑了笑带着三位去了李昭所在的院落,可惜没能进门,就被傅乘风拦住了。 他长得十分高大,居高临下地低头看了看几位娇滴滴的小美人,板着脸道:“殿下正在里头商议军情要事,还请几位姑娘止步!” 欧家千金还待要说两句,被傅乘风的一双豹子眼一瞪,差点被瞪哭了。 “说了,是军情要事!谁现在胆敢强闯进去便是死罪!” “知……知道了,这么凶做什么!” 三人委屈巴巴地离开了。 小秦公公抹一把额头上的汗,冲傅侍卫拱拱手,以示感谢。 房里,李昭也确实在干正事。 兵工厂的负责人被喊来问话。 几个铸炮的工匠听说自己铸的铜炮炸了膛,炸死两位十分得世子殿下器重的炮兵,吓得面如土色。其中一个年纪还小的学徒,差点去找老鼠药吃,好在被他师傅及时救了下来。 “吃什么老鼠药!老夫造的炮,老夫能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咱们当时可都是用四倍火药试验过的。那新做的火药太厉害,也不能怪咱们是不是?” 小学徒眼泪汪汪地看着师傅,抽噎着问道:“真的,真的没问题吗?师傅?” 老师傅抹一把脸上的汗,想了想道:“没事,师傅想好怎么答话了,你小子别胡思乱想,世子殿下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不是咱们偷工减料,咱怕什么?” 兵工厂里的工匠们被分成很多小组,每个被铸造出来的兵器最后都会被印上小组编号,以供后续查验组查验。 不出老师傅所料,他们组被李昭叫去问话,然而不只他们这一组铸炮匠被招去了,还有几位经验老道的老师傅也被请了过去。 李昭脑袋上缠着纱布,面上看着除了有些疲惫之外,到是看不出太多不高兴的地方。 他见众工匠一个个战战兢兢地进门来哗啦啦一下子全跪下了,有个年纪小的工匠竟然吓得哭了出来,他什么话都没说呢,就自顾自砰砰地磕起响头来。 李昭无奈笑了笑道:“诸位,诸位!诸位免礼!今日请大家来不是要责怪大家,不过是想找大家过来探讨一下这铸炮之法。” 大家一听,具是一愣。几位跟李昭打过交道的老炮匠却是都将一颗忐忑的心放了下来,就说殿下是个讲道理的人嘛! “今日叫大家来,就是想问问,这铸炮当中可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地方,不若大家说出来,咱们一道参详参详,探讨探讨,争取能造出可以用上那火棉的炮来。大家都坐!不必拘谨。本世子今日是想要解决问题,而非想要责怪与谁。” 嗯,就算探讨不出个所以然了,他还有月儿! 当然,他这个做丈夫的,要是能自己想出法子来解决问题自然更好,日后说给宋清月听,可以好好在她面前嘚瑟一番。 李昭很享受那小女人崇拜的目光。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女人崇拜地瞧过他,但宋清月是不同的,那小女人好似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无所不能,要让宋清月崇拜自己可不容易呢! 众人不知世子殿下的幼稚小心思,造那门炸膛炮的老师傅率先出列拱手道:“殿下,小的到是知道铸炮过程中的问题,就是一直半会想不出解决的法子。” “知道问题在哪儿就是好的,说来听听!”李昭双眼亮起来。 老炮匠答:“用泥型铸炮,成本虽然低廉,却有水汽的缺陷。咱们通常做好泥型之后要风干一个月才会拿来使用,可这小琉球岛气候太过湿润,泥型怎么都无法完全风干,里头多少会藏些水份,滚烫的铜水灌进泥型中,那些水分就会蒸发,要是往外头冒倒还好,可若是往铜水里头钻,就会在铜管上形成小气泡,咱们从前在北方,平均造十门炮能有五门可以用,到了南边,造十门炮,三门可以用,可来了这岛上,造十门炮就只有一门可以用!咱们,咱们也发愁啊!!” 在座的几位老炮匠纷纷点头叹气,证明他所言不虚。 李昭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既然泥模不行,若是换成铁模呢?”他记得他曾在某本书里看过,战国时期的秦国就有用铁范成批铸造农具的。 “铁模?”在座的老炮匠们纷纷双眼亮起来。,不过大家的眉头又都纷纷皱起来:“铁模好是好,可如何分离铁胚和铜炮管呢?” 李昭细细回想他看过的内容,不太确定地答道:“涂一层细稻壳灰还有细沙子、煤粉试试看?” 几位工匠想了想,站起来,抱拳道:“还请殿下给吾等时间试上一试!” 李昭十分温和地笑道:“没关系,经管试,耗材和钱的事不用挂心,保管够!” “多谢殿下!” 在众多老工匠的集体努力下,铁模铸炮技术很快就有了突破。 是在铁模铸好之后在上头先涂一层用稻壳灰、细泥沙和水调成的涂料涂上薄薄的一层,曾这个薄层风干之后,用之前用小火烤一遍,再撒上一层细煤灰做第二层涂料,之后再用这样处理过后的铁模来铸炮。 拆开模具之后,再趁热去除炮身的毛刺。 “回禀殿下,这样一来,咱们造炮的效率可大大提高了!” 兵工厂的负责人满面红光的前来跟李昭报喜,“从前咱们要造一组炮得一个多月,里头大半还都是废品,需要回炉重造的,泥型也要重塑,现在咱们用铁的,模具还可以重复使用,这样造出来的炮口径能够更加统一!” 工匠们的积极性一上来,创造力都被激发出来了。 炮匠们十分感念世子殿下的以礼相待,他不仅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责怪他们,还很尊重他们,甚至帮着他们一起解决了大难题。 他们晚上聚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始琢磨怎么能给殿下造出更坚固,更轻便的炮来。 “师傅,徒儿有个主意,不知当不当说。” “说罢,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位当初差点吞了耗子药的小徒弟从衣兜里拿出一根炭笔来,直接在桌面上画起来:“师傅,若是炮筒,里头是生铁芯,外头再包一层铜,如何?或是里头一层熟铁,外头一层生铁,如何?” 这时候的小炮匠还不知道“复合材料”这个词,谁要是让宋清月知晓了,她一定会夸一句:“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受金属加工工艺的限制,目前熟铁的制造还比较麻烦,最后大家采用了铁芯铜身这一方案,造出了成本更低廉、重量更轻便,强度也更高的火炮来。 李昭听闻工匠们造出了可以承受火棉的炮,高兴地当天就跑去观看试射。 然而,依旧发现了一点点意料之外的状况。 照理说,火棉爆炸威力更猛,炮弹出膛时候的速度明显比使用普通火药的时候要快得多。 乃是肉眼可见得快! 然而炮弹飞出去之后,却没有按照他们预想的那样,沿着他们所设想的抛物线落到预计抛射点,而是在某个距离开始翻滚,然后是毫无规律地乱蹿。 炮兵和火药师傅面面相觑,这还是他们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 李昭下令,先暂缓火棉的大规模制造,暂且只小规模制造一些专供狙击枪手。 这火棉的造价比黑火药高出整整一倍来,若是火炮无法如预期那般,射出他们想要的距离,也就失去了使用火棉射炮的意义。 这件事必须要解决了! 然而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轻易把问题解决了,半个月了,事情依旧毫无进展,主要是连问题出在哪里都不知道,大家都很抓瞎! 李昭自己也彻底没法子了,好在他还有月儿。 南边解决不了,就送消息去北边,李昭对宋清月已经有种盲目的崇拜和信任了,他坚信他的亲亲娘子肯定会法子解决问题。 虽然李昭现在就很想写信给宋清月,先嘚瑟一番他如何想出用铁模铸炮这一天才无比的想法,但现在他不太方便跟宋清月联系,还是公事公办地让小计公公带口信去给老爹传话。 ~ 京城里,珍宝阁新出的夏日限定款羊奶珍珠燕窝养颜润肤洁面皂受到了京城贵妇们的追捧,三十五两一块的价格,竟然每天都有丫鬟婆子排着队过来买。 谁家铜盆边上不放上那么一块点缀了小珍珠的雕花肥皂,那就是丢了面子。 而柳掌柜为宋清月张罗的新店在八月十三这日悄悄地开张了,名为宝月楼,地点在东大街的一个分叉巷子里,位置不算特别好,装修也不算特别显眼,倒是里面一款价格不算昂贵的新式发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渐渐成了一股潮流。 这种发夹,用熟铁片制成,柳掌柜给取名叫宝月夹,夹在头上方便又好看。 不出半个月,其它首饰店铺也相继造出了仿制品,不过宝月夹这个名号是留下来了。 要是有人问:为什么叫宝月夹? 因为这是宝月楼最先开始卖的呀,人家掌柜的就取了这个名字。 九月十三,柳掌柜拿着账册和刚出的宝月夹新款又来山上找宋清月。 “世子妃,这是上个月的流水。”他邀功似的把账册递过去。 宋清月扫了两眼,笑道:“这个月卖不动了?” 掌柜的抹一把头上的汗,道:“还算可以,虽然仿制品出得快,但咱们宝月楼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之前咱们还攒了好些不同的设计,现在平均七天推出几个新款,夫人小姐们总会想着来咱们店里转转,看一看。” 宋清月双眸一亮,这不就是快时尚的理念吗?柳掌柜是个人才啊!她打开柳掌柜新送来的发夹,细细欣赏了一遍,啧啧赞叹,珍宝阁匠人的审美情趣真是大师级别的,真雅致,真好看啊! “这些我可以拿来送人么?”宋清月问道。 柳掌柜一愣,没想到世子妃竟然会问自己这种问题,他有些不确定地点头道:“这拿来就是送给世子妃的,您想要怎么处置还不是随您的意?” 宋清月轻轻抚摸那些制作极为精美的发夹,这里头有绒花,有瓷花,有贝雕,有花丝镶嵌……十多种在后世可以申遗的绝美工艺就这样花团锦簇地盛放在自己眼前,啊,就连这大红的雕漆盒子也好好看! 老天爷,原谅她贫乏的形容词! 她将盒子宝贝地抱在怀里,心里下定决心日后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搞工业,发展科学教育事业,这些宝贝不能叫某些金毛人、红毛人抢了去,堂而皇之地放在博物馆里,那哪里是博物馆,分明是海盗赃物馆,想想就来气啊! 她连连感叹着,叫墨香拿了十几张二十两票面的银票出来,叫柳掌柜回去赏给这次做发夹的匠人们,感谢他们的用心,想了想,又问:“咱们宝月阁卖肥皂么?” 柳掌柜摇头:“暂时只卖些中等价位的头面、首饰。” 宋清月道:“那就也做肥皂,那个羊奶珍珠燕窝养颜皂,你做个平替出来。” “平……平替?” “就是平价代替品。雕花简单些,可以直接用印章,把花印上去,表面的小珍珠点缀也省了,至于原料嘛,就跟珍宝阁的用同一批好了。卖它十两银子一个,保证夫人小姐们非但不会觉得贵,还觉得便宜疯了。要是可以的话,把肥皂做成小中大三个规格,最小的卖二两银子,中号的卖六两,大号的十辆。特别是小号的,你只管多做些,不必担心卖不掉。”宋清月撑着下巴笑起来。 柳掌柜满心的兴奋,再次摩拳擦掌地下山去了,要不是世子妃的身份摆在这儿,柳掌柜简直想把宋清月拐回去做下一个分店的掌柜。 不出宋清月所料,所谓的“平替”遭到了疯抢。 一开始大家还不太好意思过来买便宜的,但很快她们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都是一样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花冤枉钱? 而卖得起高价肥皂的夫人小姐自然不会放低身段来买什么“平替”,到了九月末的时候,知道宝月阁有卖羊奶珍珠燕窝皂平替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还以为珍宝阁的东家会去找宝月阁的麻烦呢,结果却是静悄悄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两家是同一个东家?” 东大街的茶楼里,冯进被许斌带回来的这个消息给惊得不知说什么好,他原本觉得宝月阁占了珍宝阁的便宜,还想去找宝月阁的晦气,替宋清月教训教训那个不知打哪儿蹦出来的野路子店铺呢。 “是啊,谁能想到,两家铺子竟是一个东家。”许斌一边笑一边摇头,不得不承认,那位世子妃,实在是有些鬼才,也不知那脑袋瓜怎么长的,怎地就那么聪明? 另一边,宁远也在查突然冒出来的宝月楼到底是个什么路数,珍宝阁是世子的产业,那柳掌柜是个会做人的,时不时还会给瑶儿送些头面首饰,宁远作为世子的好兄弟、小舅子,有义务在他不在的时候,替他看着产业。 “你说宝月阁的东家是宋……是世子妃?” 他瞪着来报信的下人的脸许久,哈哈大笑出来。 笑了好一阵,终是归于一声长叹,叹自己的妹妹遇上那么聪明的一个对手,叹自己没能早些认识那位宋三姑娘。 若是在李昭之前就遇上了宋清月,他定要将她娶回家,没了宋清月,瑶儿也能过得更幸福些。 可惜了,妹妹这辈子都要被毁了,有宋清月这颗明珠在前,李昭眼里哪里还能看得到瑶儿? 不过李昭后院的事没让宁远烦恼多久,更叫人烦心的事出在朝堂上。 进入夏天之后,皇帝一边让大皇子进宫侍疾,一边叫老四靖王带着长孙殿下去浙江打倭寇,而且还是长孙殿下为正,靖王殿下为副。 从前抠抠搜搜不肯给钱,现在大手一挥,硬是叫户部挤出一百万两银子来,给长孙殿下去组建水师。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他想要复立太子,在给太子和长孙立功的机会呢,不仅给机会,还怕太子去了浙江就叫人给害了,于是留他在身边侍疾。这拳拳爱护之心,谁看了都觉得感动。 可这就让肃王和俞王两府立刻紧张焦躁起来。 今晚8000+哦~~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七章 尾部湍流 这趟浙江之旅没这么容易成行。 一百万两银子,皇帝说得轻松,户部却是怎么都拿不出来。 自从宋建鸣被皇帝打了一顿挺杖之后,就一直猫在家养病,学着皇帝摆烂。户部诸事现由内阁首辅严九元代理。 但是严大人这人,当首辅可以,平衡各方势力是个中好手,但做户部尚书却似乎不是很拿手,加上冬天的一场大雪,还有皇长孙的瞎搞,去年的户部收支账册烂得像一坨狗屎。 别说一百万两,掏五十万两出来,手都要抖三抖。 再说了,皇帝对打造一个水师的花费根本没有概念,其实朝中除了鸡贼的肃王殿下和坏老头陈老国公,根本也没人知道打造一支能用的海军水师到底要花多少钱。 趁着户部还在跟靖王殿下在一百万两军费上来回扯皮的时候,皇长孙李晟遭到了他自出生以来的第二次惊险的刺杀,好在有四叔在侧拼死保护,这一次他依旧死里逃生。 不过这事跟肃王没关系,浙江是泾国公府的地盘,这事怎么想都是泾国公那老头儿干的,偏那老头装得一脸无辜,硬说这事肃王府的阴谋诡计。 还在守皇陵的肃王眨巴着他那微带鱼尾纹却依旧风情万种的桃花眼,表示他很无辜。 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只过了几日,五皇子信王就遇刺了,性命倒是无忧,就是毁了容。 这么大的事,皇帝居然装聋作哑,继续闭关养病,好似由着几个皇子折腾似的。 陈贵妃疯了似的,披头散发地跑去养心殿外头大哭,竟还是没能见着皇帝。 只在半个月后,京中众人得到了大宁卫、大同卫、广宁卫、天津卫等十多个卫所在调兵往京城集结的消息。 九月下旬的时候,宋清月觉得是时候重新开学了。 带着书塾现有的几位教师把几个月前的期末考卷按照成绩排名,将学生们大致分为了科举班的科快班和科慢班,还有普通班的普快班和普慢班。 一共四个班。 其实在前世的时候,有许多家长反对分班制度,说是打击老师教学积极性,打击学生自信什么的,可宋清月觉得,叫进度不一样的学生坐在一起听课才是活受罪。 讲容易了,学得快的学生觉得在浪费时间,讲快讲难了,学得慢的跟不上。两头受罪,还不如分开学,人跟人的智商、接受知识的快慢程度本来就不一样,承认差异,因材施教,大家都能轻松点。 当然,学校的规模还小,科举班也只有两位秀才公做先生,不存在什么师资力量不平衡的问题。 分完班之后,宋清月又聚集大家讨论下一学年的教学计划。 宋清月提议把下一学期定在十月初一,到来年三月初一。 三月初一之后的农忙季节学生们可以回家帮忙种地,中间元旦到元宵节期间再放二十年新年假。 牛和生提出异议道:“世子妃,我知道您不想叫学生因为念书,丢了种田的本事,可说实在的,来咱们书塾里念书的,多数都是城里人,家里都是做工做手艺的。就说咱们胡同里几个婶子,孩子放了假,她们就得呆在家里照顾孩子,反而不方便她们做别的事情,还不如不放假,或是咱们只上半天课,剩下的半天,若是想回家帮忙照顾买卖,或是学手艺的,就让他们回家去,剩下年纪小,做不了活又需要有人照看的孩子们,就留在学堂里,咱们照看着。您觉得呢?” 宋清月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又问道:“若是在报恩寺山脚下再盖一间书塾出来,会有农家子过来上课么?” 牛和生道:“京城周边多数土地都被权贵占去了,少有自耕农,都是佃户。恐怕……”他说到一半顿了顿,似乎改变了想法,“也不一定不愿意来,不过多数农庄距离您那儿还是挺远的,像是我从前念书的时候,就是住在书院里的。要是提供食宿的话,大概愿意来的人会很多,不过这样一来,您的花费就……” 宋清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种事果然还是要咨询牛和生这样基层生活经验丰富的人。 她仔细考虑了一下,谨慎地道:“这事儿我回去想想。咱们先说城里的这个书塾,牛先生方才说的,一天只上半天课,农忙时节不放假,大家有什么异议?” 宋辰飞是尚书府公子,剩余的都是王府丫鬟出身,对此还真没什么想法。 于是宋清月拍了板,道:“成,那咱们就按牛先生的法子搞。但月考还是要考的。所以咱们有必要统一一下教学内容。” 两个科举班就由牛和生还有宋辰飞两人商议,普通识字班,宋清月带着墨痕、墨兰、玉屏、玉香四人,划定了一下大致的教学范围和快慢班各自的教学进度。 所谓科举班,就要学习科举考试的相关内容,需要学会用繁体字书写,还要学习四书五经,以及八股范文。 普通的快班和慢班则是宋清月为了自己将来的办厂事业培养更多人才,他们学习简体字书写,如何画表格、写工作报告,以及数学和做账。 原本宋清月还想要大家学习汉语拼音的,但那东西在这个时代行不通。 这个时代所谓的官话跟后世跟北方方言更接近的普通话发音很不一样,为江淮次方言,俗称南京官话,很多后世普通话中的翘舌音都是平舌音发音,前后鼻音也没有后世普通话区分得那么明确。 宋清月前世生在长三角地区,倒是对大周朝的官话感到十分亲切,发音对南方人也更加友好。 全国也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发音,古代所用于表示发音的切音之法,也会因为各地方言不同,而发音不尽相同,宋清月不懂那个,不过牛和生还有宋辰飞都懂切音,宋清月就让他们照着他们的法子教孩子们。 大家平时交流相互能听懂就行,没法要求大家说标准的“普通话”,所以后来宋清月就把汉语拼音给抛弃掉了。 那玩意儿在这个时代太不实用了。 数学公式里的各种运算符号和阿拉伯数字保留,ABCD和希腊字母,则全部用甲乙丙丁甚至是一些偏旁部首之类的替代,总之怎么让大家更容易接受怎么来。 玉香、玉静教慢班,主要教写字和官话。 慢班的数学内容简单,交给墨兰教,难一些的数学和做账这门课则由墨痕教授。 当然,科举班的同学若是有兴趣来旁听数学课,宋清月也是欢迎的。 欢迎,但是不强求。 此外,健康卫生课程乃是所有班级都要学习的。 健康卫生课也不需要多,四五节课就好了,主要就是教育大家重视个人卫生和健康,身体健康了才能干更多活计做更多事情,多挣钱,节省医药费。 宋清月觉得这门课程跟教识字、算数一样重要,非常有利于提高百姓生活质量。 算术课是有现成教材的,健康卫生课教材,宋清月还需要动脑子编写。 九月底,熊大能带着人,挨家挨户去通知十月初一书塾再次开学的事,还有些住的远的学生,冯进主动揽下了去其它地方通知学生的事。 宋清月现在已经懒得思考这个冯进到底是什么毛病了,他手底下一百多名锦衣卫的劳动力,不白漂真是对不起她被监视的这么多日子。 再说学生家长们,听说城南的书塾又要开学了,他们简直想要敲锣打鼓庆祝一番! 家里的小讨厌鬼终于又可以被送去上学了! 城南这片区域的邻居们也高兴,租户们终于又要回来了!房贷压力也能小点呢。 宋清月思考着健康卫生课的教学内容回了报恩寺,临睡前,熊大能从山洞那边带回了消息。 彼时宋清月已经躺下了,听到山洞有消息送来,立刻披上衣服爬起来。 “有消息过来?世子人在哪儿呢?”她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熊大能汗颜,只把工程图纸交给宋清月,道:“没……没有世子的消息。只说用火棉试射线膛炮的时候,炮弹会打滚,还会乱飞,他们解决不了。山洞里的师傅们想了半个多月,也没想出解决的法子,问题出在哪儿都不知道。只能来问问您,师傅们说也只有世子妃您能解决了。” 听到李昭那个死鬼依旧不给自己来信,宋清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顺带翻了个白眼。 她展开线膛炮的图纸,一瞧就知道这炮是受到线膛枪的启发造出来的,看着还挺像样子的! 她又扫了一眼师傅们做的笔记,以及提出的一些猜想,宋清月微微一笑,果然是想错方向了。 炮弹发射出去之后在空中乱滚的问题不出在螺旋膛线和炮管长度或是口径上,而是出在炮弹形状上。 其一,是因为炮弹尺寸偏小,炮弹外壳无法跟膛线充分契合,导致炮弹射出后自转的转速不够,所以需要一个直径略大于炮膛口径的软质金属带环绕在弹壳底部,以便让炮弹更好地契合膛线,以提高射出的时候自转的转速;其二,是炮弹飞行过程中会在尾部形成湍流,干扰飞行轨迹,导致炮弹在中途受空气阻力干扰而翻滚、乱跑。 尾部湍流的问题在体型较小的子弹上不明显,但在体型较大的炮弹身上就格外讨人厌了,对流体力学完全没概念的工匠们想不到也是难免。 宋清月当即拿出纸来,将炮弹的形状稍加修饰,也就是在尾部,画了一个向内收缩的斜坡形状,然后在炮弹最宽处画了一个窄窄的环,并标注一定用软质的纯铜做那个环,接着就把图纸扔回给熊大能道:“你把这个带回去,他们一看就懂了。” “这就,这就解决了?!”熊大能不敢相信。 “嗯,解决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宋清月打了个呵欠,回去睡觉了。 熊大能转头望向自家老大曾茂枝,大约还不知道自家老大早成了世子妃的死忠粉。只见曾茂枝丝毫不怀疑世子妃可以解决此事的能力,他毫不迟疑地斥道:“你废话什么还不快去准备!路上小心冯进的人!” “知道!不会被发现的,小爷我就是干这个的!” 熊大能傲娇地出去了。 暗卫,暗卫,他终于重新找回一丝正经暗卫的感觉! 他就应该在黑夜中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而不是整天在大太阳下头挑大粪、砍木头! 次日,宋清月一边在脑海中想着健康卫生课的上课内容,一边开始张罗起在山脚下建寄宿学校的事情来。 先规划一个可以容纳一百人的寄宿学校,后续要是不够大的话,就再扩建好了。 这事不算小,她身边好像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材,于是让曾茂枝跑了趟娘家,看看宋全有没有空来帮帮她,要是宋全没空的话,找其他管事的也成。 过了几日,不仅宋全带着好几位账房、管事们来的,还来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宁远。 “你要在这儿盖校舍?”宁远是带着镇北侯府的家丁们过来的,他背着手,细细打量这片灌木林。 宋清月眼神警惕地瞧着他,不知这位书中的小boss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 宁远叹口气,道:“小嫂子也不必这么看着我,这赚名声的好事,不能让世子妃和宋家全占了,本公子是替舍妹与镇北侯府出人出力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盖学校的?” 宁远嘴里咬着根狗尾巴草,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指挥着家丁们砍树的砍树,除草的除草,见宋清月像是盯贼一样盯自己,他挠挠头道:“别误会,阿昭临走前,让我帮着照看你,要是他后院的女眷有什么麻烦了,让我记得出手帮忙。” 宋清月冷笑了笑,想着自己被剃头、被放血的时候,也没见宁远出头,现在倒是巴巴地来了,想白漂好名声也不是出点人力就行的。 她道:“宁公子若是有心,不若换个地方以你镇北侯府的名义建好了。城西、城东、城北都缺学校,这里就不劳您费心了。” 宁远皱眉看向宋清月,道:“小嫂子,舍妹从前若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我这个四哥替她赔罪,还请小嫂子不要把镇北侯府看成敌人。至少,本公子无意与宋家交恶。您说呢?” 宋清月板着脸,盯着宁远看了好一会,那愈发清冷美艳的面庞,叫宁远看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补充道:“小嫂子若是想叫侯府出些银子,我们也是愿意的。” 宋清月垂下长长的眼睫,微微想了一下,考虑到她后续想要教授的内容,实际上与科举没什么关系。 她不想有别的不相干的人干扰她的教学计划,所以学校的事她想单干。于是她摇摇头道:“咱们两府还是保持距离得好,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您说呢?” 宁远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将目光从宋清月的脸上移开,略微有些失落地道:“世子妃说得不无道理。只是,在下还是那句话,若是舍妹做了什么叫世子妃不高兴的事,还请世子妃您,对她宽容几分。” 宋清月有些不耐烦地反问道:“我倒是想问,你妹妹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叫四公子这般紧张?” 她目光陡然凌厉起来,盯得宁远都不由头皮一阵发麻。 宁远神色中那转瞬即逝的慌张没有逃过宋清月的眼睛,她轻轻嗤笑一声,转身去跟宋全叔叔说话,不再理睬宁远了。 宋清月本就是个直肠子脾气。当初她不跟宁家人算账,不代表宁家人可以蹬鼻子上脸随意地参与她做的事情。 宁远此番做派叫她厌恶! 她讨厌宁越瑶,讨厌宁家那个跋扈的老太太。 原本宋清月已经对当初那件事没那么愤怒,甚至是有点淡忘了,可宁远三番几次让她原谅宁越瑶,这件事让她想起来就恶心! 凭什么? 他凭什么让她原谅? 就凭那个百宝嵌妆奁还是凭他现在带着人过来帮忙? 当初那件事可要了她半条命! 宁家人凭什么觉得这么轻飘飘的两句话就让她放过宁越瑶? 宁远对自己这话的时候甚至下巴微微扬着,话说得客气,可从眼神到身体的每个部分,没有一根汗毛在表示他真的感到抱歉。 他当自己是什么? 人命在他眼里就这么如同草芥一般随他们践踏?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在日子过得久了,宋清月最近半年当黑社会大姐大当得有些发飘,她心里不愿意搭理宁远,就真的将心中的厌恶赤果果地表现在了脸上。 宁远瞧见宋清月脸上不加掩饰的厌恶,他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握住的拳头。 美人固然叫人欣赏,可家族利益当前,这点欣赏连一根鸭毛的重量也没有。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八章 云涌 宁远带着人离开后,宋清月心中有些惴惴,等四下无人的时候,她悄声问曾茂枝:“我今儿这么给那位宁公子没脸,那位宁四公子,不会对我动手?” 宋清月总是横完了就怂,曾茂枝憋着笑道:“世子妃放心,宁四公子不敢的。除非他能保证一次头把咱们这些暗卫一个不留地全杀了。但凡咱们有一个兄弟活着,他所做之事都会暴露。别说殿下,就算是王爷那儿也不会饶了他。” 曾茂枝表现得十分自信,宋清月眨巴了几下大大的杏眼,依旧不放心地道:“说不准他哪天脑子坏了,就动手了呢?你们不就十五个人嚒?很难对付吗?” 曾茂枝挑了一下眉,没说话。 宋清月先是瞄了他一眼,随后反应过来,把眼睛瞪得圆圆的看向曾茂枝:“秦吉福那小子没跟我说实话,还不止十五个?” 曾茂枝摸摸鼻子,捡好听的说:“您是殿下心尖上的人,殿下……殿下也是不放心您,除了咱们这组,还有一组暗卫小秦公公不知晓,属下也不完全知晓他们具体在哪儿。除此之外王爷那儿也派了几个人护着您。除非大规模围剿,一般暗杀不可能伤到世子妃的。还请世子妃放宽心!” 宋清月点点头,这么多人,安全是安全,就是感觉怪瘆人的,万一哪天大半夜的突然从床底下钻出一个她不认识的人来,可不是要被吓死……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十一月,靖王终于跟户部达成协议,拿到五十万两的经费,带领七万大军前往江南收拾烂摊子。 而东海上刮起西北寒冷的季风,李昭站在铁甲蒸汽战舰上,用需要三脚架固定的超高倍望远镜看着远处缓缓驶向倭国方向的一队商船,露出一嘴大白牙。 望远镜的镜片都是让玉匠打磨的,效果十分不错。 老爷子当初海禁的时候大约是打着切断岭南水师的经济来源的主意。 可海禁只能禁住普通海商的船,却禁不住王府的船。 因为海禁造成的生丝、木材、香料、瓷器等货品价格的疯狂上涨,只会叫肃王府吃得更饱而已。 李昭听说九月末的时候四叔靖王去了江南之后,已经杀了好几个四品以上的地方大员了,也难怪这都十一月份了,还有货船不顾风浪地出海做生意——夏天的时候不敢做,只能在冬季冒着被风浪打翻的风险,避开靖王的耳目偷摸着走私。 李昭舔了舔唇角。 既然是走私,那就恕他不客气了! 冬季的海面风浪巨大,遇上个海难,有去无回的,还不是常有的事? 被宋清月的金手指修改过形状的新型锥形炮弹,打着旋儿,划破湿冷的海风,冲破波涛汹涌的海面擦着最后边的一艘商船的边边飞过去。 在超高倍望远镜狭小的视野里,舵手脸上那慌乱的神色被李昭瞧得一清二楚。 “全速前进!咱们去把那十艘货船全部拿下!” 李昭举高拳头,在身后的水兵们的欢呼声中,又粗又大的烟囱里冒起浓浓的黑烟,三艘不带帆,不带轮的黑色船只,如鬼魅般迅速向着奋力超前逃跑的货船飘去。 “是水匪,水匪!开炮,开炮!” 货船高高桅杆上面望风的水手声嘶力竭地呼喊,挥舞着手臂,做着开炮的手势。 但船长觉得他疯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们的炮弹根本连对方的船沿都摸不到! 李昭这边则是毫无畏惧地全速前进,传统的炮弹就是个不会开花的铁疙瘩,别说根本够不着他们的船,就算真落在他们船上也出不了事。 咻——! 又一枚锥形炮弹划破咸腥湿冷的空气,朝着最前排的货船的方向飞去。 砰! 那炮弹落在对方船只的主桅杆边,正当对方拍着胸脯庆幸桅杆没有被打中时,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落在甲板上那颗炮弹居然爆开! 巨大的冲击波直接将木甲板炸出一个大洞来,主桅杆失去了支撑一下子就斜倒下去。 桅杆连带着巨型的白色帆布一块倒下,盖在甲板上,失去视野的船员们顿时陷入了恐慌。 李昭用望远镜得意地欣赏了一阵对方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大声下令战船这一侧的五门铁芯铜身的人线膛炮齐齐开火。 咻——砰! 咻——砰! 咻——砰! 一轮炮轰过后,李昭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发现对面的船竟然依旧想要逃跑! 被他遇上了居然还想跑? 做什么大头梦呢? 李昭指着逃得最快的那艘船道:“对着那艘,集中轰它!”李昭大声下令。 传令兵开始打旗语。 又是三轮炮击过后,那走私船队的桅杆应声倒了好几枝。 李昭兴奋地大笑起来,又下令对着那些船上的炮口轰:“争取将他们的炮都轰熄火!” 那些商船上的船员早已经开始哭爹喊娘了,就没见过射程那么远的火炮! 而且那些炮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仅速度快,还带着旋儿,坚硬的船板在这种炮弹面前跟鸡蛋壳差不多,脆弱得不堪一击。 几轮强火力轰炸之后,商队的十艘商船都吓得再不敢动弹一下了。 而李昭这边的三艘铁甲战舰以惊人的速度接近货船后,让船上嗓门最大的船员,用着杂音极大的电力扩音器大喊道:“喂!赶紧投降!投降不杀!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他身边的那个水兵背着手摇发电机,呼啦呼啦地卖力地摇着手柄。 另外两艘黑色的铁甲战舰包抄去船队最前头,堵住他们的去路。 清楚战力的悬殊后,十艘带铜炮的巨大货轮,像是被牧羊犬驱赶的大肥羊一般,被三艘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小一号的铁甲蒸汽舰,围在中间,委委屈屈地挤成一团。 “放下嗯器~刺啦~刺啦~投行不阿!刺啦~刺啦~放下嗯器~刺啦~刺啦~投行不阿!刺啦~刺啦~……” 电力扩音喇叭再次断断续续地发出它难听的噪音。 …… 半个月后,李昭用十船丝织品、药材、及以各种瓷器、香料、还有肥皂,从倭国换来二百五十多万两的高质量倭岛银饼、十多万两金饼,以及好几船高纯度的石英石、石灰石、木材回了位于他小琉球的据点。 当然,还有十艘白捡的大货船和一千两百多名俘虏的商船海员。 路上还顺带着打沉了两艘在东海海域游荡的倭寇战船,算是为浙江百姓做了点好事,以示补偿。 时间进入腊月,报恩寺的山脚下多出几排水泥砖头房子。 院子里搭着烧木炭的土窑,曾茂枝正带着手下们将晒干的灌木枝条放进土窑里焖烧,等这些枝条碳化之后,就全部背上山给世子妃还有她收养的那些孩子们过冬用。 匆匆忙忙间,距离李昭离开已经一年多了,这日的天气冷得叫宋清月提不起精神来,不想编科学教科书,也不想看账本。 她想要给头脑放个假,于是就坐在火炉子边上给那依旧毫无音讯的死鬼缝内裤。 她想他吗? 有点想,又不是特别想。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甚至比那死鬼在身边的时候活得更自在。 没有大喜,亦没有大悲,不用挖空心思去撒娇卖乖,讨他的喜爱,不用焦虑他突然变心怎么办,不用面对他那群烦人的妾室,自己一个人轻松又自在,每天过得充实又有趣。 要男人干嘛? 当然她也知道,她如今能这么自在的原因是因为那死鬼还活着。 在这该死的古代社会,若是没有一个人撑腰,无论她干点什么都有人敢随便欺负她。 ~ 腊八这日,京城权贵家家户户早早熬好了腊八粥,等天一亮就开始放粥。 今年慎郡王府的粥棚格外大,格外显眼,竟然搭建到了御街上! 据说这次放粥义举得到了皇帝的赞赏,内阁众位大臣被叫进皇帝寝宫,商讨给慎郡王升亲王爵位的事。 吴大人因此吓得不轻,天没黑呢,就急急忙忙去找了还在家养病的宋建鸣。 宋建鸣在家里干嘛呢? 他在以探花郎之才鼓足气势洋洋洒洒地替亲家写起兵檄文呢,现在已经写到第四个版本了。 第一个版本是控诉大皇子无才无德,不配为君的; 第二个版本是讨伐信王狼子野心,泾国公府作恶多端的,肃王府起兵只为保卫父皇,清君侧的; 第三个版本跟第二个版本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把信王改成了俞王。 现在写的这个版本,是为了靖王准备的。 但是宋建鸣拿着笔,想了一个上午,愣是没找到四皇子殿下有什么值得攻击的地方,正在犯难。 “宋老弟,宋老弟!出事了,出事了!陛下今儿亲口说要升慎郡王的爵位!!” 吴阁老咋咋呼呼地闯进来。 宋建鸣听闻此事,一脸淡定地放下笔,将几篇檄文用一本《孟子》压住,老神在在地笑道:“吴老哥来了!” “咳咳!”吴尚书自觉失态,清清嗓子,整理一下头上的幅巾和道袍,道:“宋老弟咋样了?病可大好了?” “许是在南边的时候海鲜吃多了,腰疼,腿疼,一到冬天就浑身疼。”宋建鸣随口胡诌着。 吴尚书进得书房来,上下打量他一通,激动地道:“先不说你头疼还是脚疼了,陛下今儿亲口说大皇子仁义孝顺,这些年来一直慎身修思,言行恭谨,要升他的爵位!你不知道,今儿大朝会,陛下当着众臣的面,提到大皇子乃是皇后嫡出,之后来了内阁就要咱们商议一下大皇子升爵位的事!严首府的意思是直接复立太子,另外几位阁老都觉得先升亲王,过段时间再复立太子好。” 宋建鸣依旧坐得稳稳当当地,笑道:“吴老哥,放心,您看着瞧好了,甭管是太子还是亲王,升不了的。” 隔日,天上飘着雪花,顺天府府尹满头大汗地进了宫门,却是半道被个年轻的锦衣卫拦下来了。 “小冯大人,这是要紧事,你还是不要拦住老夫的好。”史府尹一脸严肃地说道。 冯进只恭敬地朝史府尹拱手道:“什么要紧事叫府台大人为难了?下官并非拦着您,而是皇爷的病情您也知道,不容有失。有什么事是内阁不能处理的,非要叫皇爷亲自处理不可?万一再气出个好歹来,您负责还是我负责?” 冯进故意用了“皇爷”这个相比于陛下更为亲近的称呼,他父亲自小跟在皇帝身边,还救过皇帝一命,感情比亲兄弟恐怕还要更亲近一分。 这么一说,史府尹立刻迟疑起来,犹豫半天也拿不定主意,低声道:“小冯大人,这事儿牵扯了大殿下,您说我是报还是不报?” 废太子李炽讨厌别人喊他“慎郡王”,慎这一字,于他是一种侮辱,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他曾经犯过的错,于是废太子就更不能喊了,所以史府尹用了“大殿下”这个称呼。 现在朝中除了坚定的肃王派和坚定的俞王派之外,人人都谨慎小心得很。 这位史府尹就是个胆小的,他巴巴地望着冯进,道:“小冯大人消息灵通,大殿下府上窦良媛娘家闹出来的事儿,您也听说了?” 冯进装傻:“什么事?我怎么晓得?” “嘿哟哟!都什么时候了,您可别捉弄史叔叔我了!”史府尹抓着冯进的手腕,将他带到阴凉点的地方说话,“窦家在京城和直隶地区放印子钱,不仅放印子钱,人家还不上就霸占人家田产,逼良为娼,逼死人命!逼死人命就算了,还不止一家!十几家联手跑来顺天府来敲鼓鸣冤,还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你说我这……” 史府尹抹一把头上的汗,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冯进一副惊讶的样子,严肃道:“要是这事,您更不能叫皇爷知道了。皇爷什么心思,你知我知,满朝廷都知道。皇爷前日还夸大殿下孝顺呢,将大殿下捧这么高,这事儿打脸啊!” “可不是么!”史府尹跺脚。 冯进看似认认真真想了半晌,才道:“我觉得这事还是不要叫皇爷知道为妙,您先想法子压一压,稳住那几家人。我这儿倒是有个更大更荒唐的事,要是闹出来,京城的百姓没准就能把窦家的事儿给忘了。” “什么事?”史府尹有种不祥的预感。 冯进凑到他耳边悄悄道:“信王殿下常常半夜三更去翻俞王府的围墙!” 史府尹面色一凛,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的,这是什么天杀的狗血八卦? “做……做什么?” “偷人!”冯进朝他调皮地挤挤眼睛,“俞王妃连着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就不比原来得宠了。侧妃生了长子,俞王偏偏又迷上宜春楼一个叫南湘的花魁。这俞王妃为了生儿子,一来二去的,嘿嘿嘿!现在俞王妃肚子里那个,说不准俞王殿下的嫡子是信王的种呢!” “这,这不可能!”史府尹连连摇头。 冯进却一脸兴奋地继续说着这天杀的狗血八卦:“怎么不可能?俞王妃是泾国公府的姑娘,自小就常常进宫的,人又长得漂亮,与信王殿下一样是自小的情分。再说了,自信王殿下毁了容,贵妃娘娘和泾国公府完全放弃了信王殿下,他积怒之下,用绿帽子报复弟弟,完全说得通啊!” 史府尹捂住耳朵,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本官今日可什么都没听到!冯小公子,下官告辞!告辞!” 史府尹堂堂正三品的大官,比冯进高两级呢,现下是吓得“下官”两个字都蹦出来了。 当天夜里,肃王身边的杨公公带着一群暗卫乔装打扮护送着联合击鼓鸣冤的那十几家人秘密出京,前往山东避风头。 京城里,城南书塾的厨房里,大铁锅里炖着半只猪的猪肉块,还有秋天里就腌好的酸白菜,以及宋清月从自己庄子上拿来的红薯粉条,咕嘟咕嘟地,又香又暖和。 王婶子、刘婶子、马婶子还有墨屏、墨兰几人聚在灶台后头一边烤火,一边嗑瓜子儿唠嗑。 “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马婶子问。 “就是之前一起击鼓鸣冤那十几家人啊!”墨屏道。 “哦!前几天闹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刘婶子噗呲噗呲吐着瓜子壳,摇头叹息:“都是可怜人呐!” 刘婶子感同身受地道:“要是他们在世子妃娘娘这儿借钱,也不至于被逼成那样!真是太可怜了!” 墨兰道:“可是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十几家人,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 “嘶!”几位婶子同时抽气。 马婶子道:“莫不是,被那废太子给……”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墨屏赶紧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可别说出去!那废太子,几年前去江南游玩,贪了修河堤的钱走,汛期一来,死了好几万人!现在还不是郡王当得好好的?我们世子妃说,那废太子整天呆在皇上寝宫里侍疾呢,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什么意思?”几位婶子立刻问道。 “皇帝想复立那位废太子!” “欸哟哟!那可使不得,使不得!那样的人怎么能当太子呢?使不得,使不得!”几位婶子连连摇头叹息。 …… 不过三日功夫,京中流言四起,说是那十几家一起击鼓鸣冤告太子良娣家人的人,已经被慎郡王府秘密处理掉了! 要不怎么解释他们一夜之间都不见了呢? 至于多年前太子携美人游江南,擅自挪用修河款,致使几万百姓罹难之事也被重新提起。 废太子多么不仁、不义的传言已经在百姓中广为流传,这其中亦夹杂着一些对肃王府仁善的溢美之词。 官员中自然也有讨论这事的,不过他们不像百姓那样天真,都知道这是几位王爷在斗法呢。 至于宋建鸣,突然之间他的病就好了,每天照常去衙门,内阁也去,只是继续当他的雕塑,没人问他意见,他就闭嘴不发言。 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今日他也老神在在地安坐在严首辅的下手,不发一言,严首辅今日也罕见地有些沉默,只是看着宋建鸣的眼神愈发不善起来。 下衙之后,吴尚书将宋建鸣拉到一边去,悄悄问他:“宋老弟,你实话跟老夫讲,近来京中之事,可是肃王在捣鬼?” 宋建鸣嘿嘿一笑,十分欠揍地道:“你猜呢?是俞王也说不准啊。” 这可真是气人!吴尚书鼻子哼哼。 至于顺天府史府尹可就轻松多了,那麻烦的十几家人消失了是好事啊!不用他判案了,他一身轻松,至于他们是死了还是逃了,还是怎么着了,那可与他半分钱关系没有。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九章 开战 腊月十七,肃王那儿来了人通知,说是泾国公已经在往京城调兵了,让宋清月在正月初五之前把想要带走的东西全都事先转移走,元宵节那日,等人去接应,因此她最近一直都在忙着做逃跑的准备。 宋清月自然首先想到那一大箱的数学教材、习题集、还有她费了好多心思编写的科学教材、实验笔记、实验报告之类的东西要先转移走。 那些习题册、教学材料,是她从岭南的时候就开始一边教丫鬟,一边摸索着,断断续续地花了十几年时间,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那时候她刚穿过来,是前世记忆最鲜活的时候,而且没手机,没电视,更不能上网,她还很不习惯,整天无聊的要命,那时候就靠这些打发时间来着。 有些公式忘了、记不清楚了,她都是从头靠自己再推导一遍得出来的。 习题集更是她心血的结晶了,那么多习题,也是需要她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每一题的数字都要算好、凑整才能编写出来。 要是那些东西都没了,再叫她从头再来一遍,有没有那么能力不说,但未必有那个心气再重来一次了。 等那一大箱子自己的“著作”被运走之后,宋清月拍着脑袋想了半天,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一定需要带走的了。 宝石、衣料、钱财,那些东西,忽然之间好像对她来说都没那么重要了。 她想到从前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些生活十分朴素的专家学者们。 网友会在下头排队评论“国士无双”。 宋清月一边整理着账册、银票,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自己现在的精神世界已经有点那种境界了,有木有! 也不晓得,等自己死了以后,这个世界的人们能不能称自己一声“国士”。 嗯,要那些酸腐文人向她这种小女子低头,可不是容易的事呢! 不过想想就觉得很幸福很开心啊! 十几天里思来想去,她最后只把李昭送她的礼物挑了几样带上,其余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亲自教出来的那群丫鬟们、小乞丐们,还有帮她做事的人。 于是趁着新年,学堂放假、澡堂关门、店铺歇业的时候,把那些人一批一批偷偷提前送去了山东登州,从登州出海,先躲避一段时间。 除夕这日,墨韵、墨香、白嬷嬷、柳掌柜他们已经全部都走掉了,宋清月有些形单影只地静静坐在自己屋子的门口,就着明亮的雪夜,以及火光给李昭缝内裤,顺带着烤点玉米和地瓜吃。 常慧瑛她们找她一起去吃年夜饭,也被宋清月用身体不适拒绝了。 谢实带着护卫,护送那些丫鬟婆子,还有部分嫁妆、财务走了,宋清月身边只剩下曾茂枝、熊大能在内的十五个暗卫了。 曾茂枝怕她受凉,道:“世子妃,您别再门口了,回屋。” “屋里闷。”宋清月道。 感觉到她情绪不高,曾茂枝放柔了声音,道:“世子妃,您可是害怕了?” 宋清月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月光下散开,她低下头去,细声细气地道:“是有些害怕。” “您别怕,咱们兄弟几个豁出性命去,也会保您无事的。” 宋清月忽然抬起头来,冲曾茂枝微微一笑,道:“你们兄弟几个的脸我还认不全呢,都出来,好歹叫我都认识一下,知道一下名字。” 曾茂枝犹豫了一瞬,点头,吹了声口哨,叫屋顶上的,房梁上的,树上的,柴火堆里暗卫全都出来。 挨个报上姓名,叫世子妃认识了一下。 宋清月笑着把烤好的玉米和地瓜递给他们。 “今天过年,都进屋暖和暖和。” 大家一块其乐融融地啃着玉米了,宋清月忽然拍了拍脑袋,道:“完蛋了!” 众暗卫皆是一愣,每个人脸色都变得不大好看起来。 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环都不能出差错啊! “世子妃,怎么了?您别吓我们。” “明天大年初一,宫里会派人过来?去年因为陛下生病,他们把咱们忘了,今年万一来了,我身边一个侍女都没有,要怎么解释?” 曾茂枝皱起眉来思索,熊大能反应快,立刻提议道:“不如,您找个跟您关系好的姑娘,假扮一下?”他指了指隔壁的院落。 宋清月摇头,造反的事太危险了,她不愿意拖累旁人,手里捧着针线,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熊大能,笑起来,问道:“大能,你扮过女装没有?” 熊大能:……(O_O;) 大年初一,宋清月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帮熊大能梳头,打扮。 这小伙子细看其实还挺眉清目秀的,身材也属于细瘦类的,不脱了衣服你看不出人家实际有八块腹肌。 这十几个暗卫都是这个类型,精瘦精瘦的,看着瘦,实际上除了骨头全是肌肉,动作敏捷,力气奇大,面容寡淡毫无特色,不多看几眼,根本记不住。 熊大能穿着穿着女装,别别扭扭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宋清月朝他招招手,叫他过来做到化妆台前:“为了工作嘛!你一个做暗卫的,居然不会女装!真是……”她摇摇头,一脸嫌弃。 熊大能眨巴着略显天真的眼睛看向自家老大:“老大,做暗卫的,一定要会女装?” 曾茂枝咳咳两声,一本正经地帮着世子妃胡说八道:“偶尔做任务的时候,办成女装也是必要的。” “听见没?这事暗卫的必备技能!”宋清月将他摁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两根棉线,要帮可怜孩子拔脸毛。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折腾,熊大能终于从一个普通精神小伙,变成了一位清秀的小美人。 宋清月微笑着欣赏自己的杰作,感觉自己这化妆手法还是挺不错的,开玩笑,练过素描的手,化妆必须给力! 熊大能抬起头的那一刻,藏在梁上那位,惊地差点掉下来。 这还是熊大能么? 也太好看了? 从此,这十几个暗卫被宋清月开启了一扇奇奇怪怪的大门,而大家看熊大能的眼神也渐渐不对劲起来…… 曾茂枝看着自己小弟的脸,也不自觉地红了耳朵,结结巴巴地道:“世子妃,这也太漂亮了。不是,咱们在庙里,您自己不施粉黛,侍女却打扮地这么花枝招展的,有些说不过去啊!” 啊,忘了。 宋清月扶额,打扮到一半,完全是为了好玩在打扮这位小兄弟了,忘记还要应付宫里来的内侍了。 熊大能十分怀疑地看着宋清月有些心虚的神色。 “把口脂和胭脂都擦了就行了。”宋清月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 大伙严阵以待地等待宫里来供奉香油钱的内侍,结果等到天都黑了还没来人。 除夕宫宴结束后,皇帝就又倒下了,宫里现在氛围紧张,人人自危,有点身份地位的都想着多捞点傍身之物。 去年给报恩寺的这份供奉,就直接被神宫监的季太监给贪了,报恩寺这儿有宋清月的银子养着大家,净玄又病了,就没人去宫里要,今年季太监贪起来,就更没压力了。 那可是一千五百多两银子,外加棉布五十匹,米面两百石,还有些上好的檀香、药材、干货什么的。那么多东西,不要白不要。 皇帝在除夕病倒之后,直到初三的时候,才能勉强起身,处理政务。 预感自己大限将至,皇帝直接下令,让内阁草拟复立大皇子为太子的诏书。 这消息不知怎么就传了出来,引起京中百姓一片哗然。 泾国公一派的官员带头组织国子监的儒生开集会,召集大家集体上书,反对复立大皇子为太子的事。 大皇子李炽在民间的名声早就被搞烂搞臭了。 初五,三百位儒生举子还有二十多位御史,跑到午门前绝食静坐,反对皇帝复立大皇子为太子的旨意。 内阁里为此吵得不可开交,装了一年多鹌鹑的宋建鸣,忽然火力全开,极力反对大皇子复立太子之事。 严首辅看着安坐在太师椅内,可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忽然发现,九位阁臣,似乎除了自己,只还有两位是因为李炽嫡长子的身份,支持复立他为太子的,剩下的人,宋建鸣是坚定站肃王这边的,吴康汝是硬着头皮跟宋建鸣一道站肃王的,余下的四位都不愿意明确表态。 听闻泾国公世子陈遇良已经在浙江起兵,痛斥废太子李炽的檄文在民间都流传开了。 万一,万一,泾国公成了呢? 他们这些表态的,岂不要遭? 此时,看到泾国公檄文的废太子李炽已经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从前最宠爱的三公子却突然给他献了一策:“父王,您别着急,一来,您赶紧进宫去,先跟皇爷爷请罪,把窦良娣休了,窦家做的事也怪不到您头上来!” 皇长子李炽频频点头,反正这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之前他不就休了三公子的生母吴良娣么,反正也确实是窦良娣的娘家干的龌龊事,那群刁民怎么可以怪罪到他头上来呢? 简直岂有此理! 那妇人该休! 不,那妇人该死! 三公子见父亲点头,便继续说道:“二来,儿子这得到一个消息,也许可以转移京中百姓的注意力,至少叫陈贵妃,还有五叔和九叔自乱阵脚!” 他凑到李炽跟前,耳语几句,李炽惊讶地道:“当真?你如何知道的?” “冯家给的消息,说是皇爷爷一直有派人监视着俞王府和信王府,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的。但这事儿实在太龌龊了,有碍皇家颜面,陛下又病着,指挥使大人就一直没敢告诉陛下。可现在这节骨眼上,哪里还能顾得了这么多!您赶紧进宫去,跟皇爷爷告罪完,顺便把这事儿说一说,皇爷爷肯定会有安排的。” 李炽想了想,还是再问了一句:“冯家何人把消息给你的?” “冯四!儿子跟他关系一直不赖,前些日子一道喝酒的时候,那冯四喝醉了不小心说漏嘴的。总之这事有谱!您信儿子的!” 李炽吞了口吐沫,叹了一声,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道:“好!本王这就进宫去。若是这次咱们度过劫难,爹一定计你一功!” “是,这是儿子该做的!”三公子高兴起来。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七章 开战(二) 十五元宵节这日,京城各处照旧张灯结彩,各个王府自然也一样。 肃王府的公子、姑娘、以及后宅女眷,已经提前几日住去了京郊的温泉山庄上,说是今年的元宵节他们打算在山庄上过。整座山庄亦因此灯火辉煌,流光溢彩。 天未完全黑的时候,城内各种的烟花爆竹就陆续开始响起来了。 每年的元日,还有元宵节,五城兵马司都是压力最大的,十几辆装满了水桶的车停在京城各处,好在意外走水后,及时赶去扑灭。 今天的一些似乎都还很正常,鳌山附近依旧是人山人海,田都督神经紧绷地注视已经亮起来的鳌山。 他今早起来的时候眼皮直跳,总觉得今天会有大事发生。 时间静静地流淌,很快天暗了下来,整条御街成了欢乐的灯海,舞狮舞龙的、杂耍的、变戏法的人在街边卖力表演,喝彩声、掌声此起彼伏。 “都督,都督!” “都督不好了!” “怎么了?”田都督双目圆瞪, 突然有手下从拥挤的人群里钻出来,帽子都挤歪了,跑得头顶冒白烟。 “俞王府因为燃放烟花爆竹而走了水,大火一直烧到俞王妃的屋里,怀着身孕的俞王妃,披头散发地被人从塌了一半的屋子里救出来!虽然人被救出来了,可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却被许多侍卫和宾客瞧见了!” 此时京中关于俞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信王的种的谣言已经满天飞了,田都督亦有所耳闻。 俞王府着火之后,不知打那儿突然冒出来一群围观群众,开始说这火是俞王殿下故意放的,为的就是要烧死俞王妃,还有她肚子里的孽种。 信王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意识到他跟俞王妃的事情败露了,但他也几乎立刻就一直到,这是有人安好的一出戏就等着毁了他跟九弟! 宫里派人去了信王府要宣五皇子信王入宫问话,五皇子信王本就心里有鬼,慌乱之下,脑子一热,集结了手头准备好保命的五千人,直接把皇宫给围了! 靖王带去江南的七万人陷入苦战,泾国公早已勾结了水匪和倭寇,对靖王那些完全不熟悉水战的兵卒进行疯狂攻击,阻拦他们前往浙江。 另外七万人则悄悄走海路,从天津登陆,泾国公世子陈遇良领着两万人在天津港口驻扎,以备不时之需,泾国公本人则领着他三弟以及四个侄子,带领五万人朝京城急行军,此时已经到了京城郊外。 自靖王带着长孙殿下去了江南之后,他们在江南大规模吞并土地、私通海盗、私造兵器、贩卖私盐的事情就包不住了。 所以靖王南下的时候,他就偷偷让人将人马转移至渤海海域,等着新年一过,就一举拿下京城。 碰巧了,他的人马刚刚在京城外集结好,信王就先动了! 且不说京城如何兵荒马乱,郊外山上,宋清月跟十五个暗卫从天没亮,等到天快黑了也没人过来接应她。 宋清月就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 “不等了!”宋清月忽然站起身来,下了决定,“咱们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 “世子妃,王爷他说了,他一定会派人来的。” 宋清月咬了咬嘴唇,稍有地沉下脸,严肃地问道:“万一,万一,负责安排这事的,万一是宁远呢?” 曾茂枝一愣,在场的十五个暗卫,俱是一怔。 “要是宁远,他会有私心么?” 曾茂枝下意识地想说不会,那位是世子最信任的人之一,从小一块长大的!可那位同时也是宁侧妃的亲哥哥啊! 谁会愿意自家妹妹屈居人下? 他会有私心么?曾茂枝也不敢打包票。 宋清月不再犹豫,若是宁远只是单纯地丢下她不管也就算了,她更怕宁远害她,那可是书中的二号boss。 “走,咱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往哪里走?”曾茂枝经不住暗自恐慌起来。 “是啊,去哪里呢?”宋清月在屋里来回度步,事到如今她也有些慌了。 “帮我拿一盆冷水过来,我洗个脸。”宋清月一边深呼吸一边吩咐。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去哪里合适? 她这头及耳短发到哪里去都太显眼了,想要头发长到原来的长度,至少还需要三四年的时间,还得去尼姑扎堆的地方,于是“峨眉山”三个字脱口而出。 “峨眉山?四川峨眉山?”曾茂枝听到答案,吃惊地张大嘴,“那儿可不容易去了。怎么想到去那儿?” “因为没人想得到,我会往那儿去。没人想得到,我不就安全了?” 曾茂枝想了想,似乎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要不,咱们还是去山东?属下觉得王爷应该是选的山东。现在的威海卫都督是宁三公子。” 宋清月冷笑一声:“就因为是宁家在那儿我才不敢去。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拿我跟世子谈条件怎么办?宁家十三万边军在北边蹲着,到时候,世子会保我么?” 曾茂枝的眉头深深拧紧了,不明白世子妃脸上的落寞之色从何而来,世子那么宠爱她,当然会保她,可她对世子殿下好似一点信任也没有。 “您想好了?”他问道。 宋清月郑重点头:“想好了,我不去山东。咱们先往大同走。” 曾茂枝喟道:“好,那属下就护送您先去大同。” 王府庄园,宁远已经趁乱分批次将自己的姑母、妹妹,还有肃王府的公子、女眷全部撤走了,宋清月原本应该在今天早上就被送往山东的。 但宁远故意将她落在了最后。 等他送完姑母和妹妹,夜已经深了,他带着人上山的时候,山上早已已经人去楼空。 宁远看到空空如也的禅室,松了口气似的笑出了声。 这就不怪他了,是世子妃没按照约定等他的。 亥时未过,现在就还是正月十五,他是按照约定过来的,他没错,是世子妃自己提前走掉的。 宁远带着人象征性地在附近找了找就放弃了,李昭留在宋清月身边的三十来个暗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从小学的便是如何藏匿自己的行踪,若是他们存心不愿意让人找到,他是无论如何找不到他们的。 宁远离开之后,肃王的人也上山来看了一圈,看到人已经不在了,便放下心来回去复命了。 肃王就怕宁远这个外甥动什么歪心思,故意落下宋清月不接她撤离呢。 同一时间,皇城外,宫墙外的护城河边已经变成了尸山血海的地狱,事先与信王勾结的皇城门守军被东厂都督魏公公乱刀砍死。 宫门没能按预定计划打开,信王只能强攻,然而衷心于陛下的御林军在李晟的带领下,拼死抵抗,将信王的人马牢牢放在皇宫外头。 但泾国公的四万人马却是毫无阻拦地进了顺天府城门,在街道上与五城兵马司厮杀在一处,西京大营里亦有内鬼,在郊外就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了。 整个京城,墙内墙外乱成一团。 此时,远在西郊皇陵的肃王正用宋清月提炼出来的机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几个月前得到的射程可达二百七十步,也就是将近四百米的狙击线膛枪。 肃王府侍卫长喻惟亮在外头点兵。 肃王在京城的人马并不多,能调用的也只有五千,且配备新式线膛枪的只有他身边的一百个亲卫,剩下的人手里只有没有拉出过膛线的普通燧发式滑膛枪。 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实在是没条件大规模搞生产和训练。 李昭传信过来,让父王不必冒险,说是新型的线膛大炮威力巨大,就算是强行攻城,也能把京城硬打下来。 但肃王还是觉得,他应该在撑着五城兵马司和御林军快坚持不住的时候,跑去救皇帝老爹于水火。 兴许皇帝老爹一感动,就传位给他了呢? 能不当逆贼,还是不要当逆贼嘛,顺顺当当地上位,日后能少不少麻烦。 看到有个评论怀疑我是化工狗,本人不是化工狗,上学期间基本一直在养细菌……具体应用方向大概是各种工业废水处理相关的东东,化工的东西接触过一些,但是很有限。文里写的内容除了水处理的part以外,其它part都是查资料胡写的,所以大家不要当真,当个乐子看看就完了,写错的地方可以语气温柔地提醒我,不要较真。最近工作很忙,身体和脑子都很累,不要催我。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八章 逼宫 养心殿里,太子跪在父皇的病榻前痛哭流涕。 皇帝看着大儿子这张已然不年轻的胖脸,长长叹息。 人快要走了,很多事似乎这时候才豁然开朗,终于看开了,他这辈子干得最后悔的事大约就是废了太子。 他那时候钻进疑心病的牛角尖无法自拔,又一心觉得自己屁股下面这把龙椅哪个儿子都没资格坐,甚至谁也不想给。现在想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却也已经太晚了。 从前他自以为将帝王的制衡之术发挥得很好,现在看来,全都是姑息养奸、作茧自缚,那些大臣,还有他的好儿子们,甚至利用他的疑心病,叫他废了太子,以至于发展到如今这个无可挽回的地步。 “炽儿,爹没力气了……你,你带着阿晟逃命去。” 雄风不在的皇帝疲惫地闭上眼。 “爹!爹!” 李炽不敢相信老爹竟然就这么放弃了自己! 皇帝咳嗽一阵,颤巍巍地指向兵部的一封奏折,让李炽看,李炽膝行几步,爬过去打开奏折,迅速浏览一遍,头上的汗就顺着额角淌了下来。 “鞑靼正在察哈尔附近集结人马要南下?朝中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 皇帝努力喘了几口气,道:“今早刚接到的奏报。” “那我们……” “察哈尔卫和大宁卫的十五万边军动不得。朕三个月前密召徐国公带五万人马回京驻守,他没来。”皇帝看着李炽满头满脸的汗,心里只有无限的悲伤和遗憾,“炽儿,对不住,朕想不出来,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法子可以保住你。朕对不起你娘,对不起……大周百姓。你……你……你带着晟儿,去南京。” 他又示意尹太监,把东西拿出来:“朕拟好了一份圣旨,是传位于你的。用是不用,你自己……看着办。有你四弟在,总归能保住你们一家老小的命。还有,日后,若是能成,若是……你还念着我这个父皇,就把位置传给晟儿。你家那个老三,非嫡非长,你切莫,切莫……乱了规矩!” 说完这些,皇帝似乎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闭上眼大口喘息。 李炽抱着圣旨,趴伏在地上已然哭得泣不成声。 儿时父皇亲自教他念书,教他习武的场景在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飞快地掠过,东厂提督魏公公进来,将李炽搀扶起来,柔声道:“太子爷,陛下都安排好了,老奴这就送您跟长孙殿下前往南京!” 这一天的后半夜,带着半边银制面具的信王被五城兵马司都督田将军亲手斩于马上。 但早早与泾国公勾结在一起的内宫监太监刘瑾公公,趁着御林军不备,带着人将皇城的宫门打开了。 泾国公带人攻了进去。 九皇子俞王哆哆嗦嗦被外公拎着衣领也进了皇宫。 此时东厂提督还有小邓公公,已经带着皇帝的传位诏书,以及太子和李晟逃出去多时了。 尹太监站在养心殿外,看到泾国公拉着俞王李烙走过来,他笑着躬身行礼:“国公爷,九殿下,陛下在里面等你们多时了。” 泾国公哼了一声,一手提刀,一手拽着俞王的衣袖大步走进养心殿。 一看到龙床上躺着的皇帝,九皇子俞王便条件反射地噗通一声跪下,给爹爹磕头:“父……父皇……”他浑身都在打哆嗦。 皇帝半睁开眼,瞧了他半晌,笑道:“你来啦?过来。” “父皇!父皇!儿臣,儿臣没有,没有那个意思!”俞王哭了,跪着爬到龙床边上。 皇帝叹口气,摸摸孩子的脸,道:“你这样,日后可怎么当皇帝?” “父皇,父皇!”俞王哭得一脸鼻涕眼泪,拼命摇着头,“儿臣,儿臣没,没有想当皇帝!父皇,您,您……呜呜呜……” 俞王紧张地语无伦次,脑子里一片浆糊,他跟他几个哥哥不同,他是真的没上过战场,没见过死人的,刚才被外公的人从家里带出来,一路上到处都是死人,他胆都要被吓裂了。 虽说他之前是想过如果老爹把位置传给自己,他也挺高兴的,但当真知道外公带兵闯入京城的时候,他只想往床底下钻。 这是谋反啊! 真谋反啊! 他想都不敢想! 他有个一母同胞的兄长,从小他都是那个只需要吃喝玩乐万世不用管的小儿子。 自从兄长被毁容,突然之间家族所有的期待和偏爱都转移到他的脑袋上。 一开始他飘飘然过一段日子,可自从听说外公起兵,他整个人都处在惶惶之中。 见自家这个小外孙实在太懦弱了,站在一旁的泾国公终于不耐烦起来,扬声道:“陛下,老臣一家子当初跟随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别废话了,赶紧写传位诏!咱们都体面点,别闹得太难看。” 皇帝把目光移向泾国公,曾经的生死兄弟,他的大舅子,竟然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哈哈笑起来,心里唏嘘感叹,看向尹太监,道:“写,你要看着朕死么?” 尹太监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躬身道:“老奴位卑,不敢代笔,还是去请严首辅过来代笔。” 皇帝笑着看着泾国公,问道:“你怎么说。要这老太监给你写也成。” 泾国公不耐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看了一眼身后的副将,皱眉挥挥手,道:“去把严首辅请来。” 尹太监松口气,但这口气没松多久,泾国公又拿刀指着他道:“去,把招书写了,万一严首辅来不了,就用你的。” 尹太监回头朝龙床看去,俞王还跪在床边呜呜地哭,皇帝则闭着眼睛不做任何表态。他抹了一把脸,低着头去准备笔墨和写传位诏书的五彩丝绢。 就在他磨磨蹭蹭做准备的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了火铳的声音! 啪! 啪! 啪! 接着是一连串密集的枪声。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像是训练有素的阵队打出来的。 皇帝闭目躺在床上,微微勾起布满皱纹的唇角,老三那个逆子,终于来了。 每次一串密集的枪响后,中间会间隔五六息的时间,像是新年里制作不良的爆竹,费劲地一声,又一声。 继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声响渐起。 噼噼噼啪啪啪噼噼噼啪啪啪…… 终于,在一阵密集的火铳声后,外面的声响归于平静。 老皇帝躺在明黄的龙床上听肃王在外头扯着嗓子嚎道:“父皇!儿子来救你啦!陈老贼,你这个胆敢带兵闯宫的逆贼!本王今日就要在此替父皇手刃了你!” “陈老贼,快出来,咱们俩在这儿决一死战!” “九弟,快出来!贵妃在这儿呢,不出来见见她?快滚出来,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九弟,再不出来,你母妃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啦!” 还跪在地上哭的俞王听到母妃,哭声立刻就止住了,他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就要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被身披重甲的泾国公伸手拦住。 “他们手上有火器,老夫去。”泾国公说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锁子甲,戴上钢制头盔,一手拿盾牌,一手提着刀,刚绕过屏风,只探出半个身子而已,另一只脚还没跨出去,只听“啪——!”一声。 老国公那精铁头盔便猛地朝后飞了出去! 精明威武了一辈子的陈老国公,愣愣地看着前方,保持着这个姿势,手上的盾牌甚至没来得及举起来,他的身体忽然不动了。 站在养心殿外间的太监此时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溅得到处都是的血浆,以及老国公被直接打爆的半颗脑袋! 这……这到底,到底是什么东西?! 血浆从暴露出来的脑子里涌出来,很快就淌得到处都是! 那把二十多斤重的青龙宝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老国公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头一歪,剩下的半张脸露出呆愣表情,似乎在看着俞王。 俞王尖叫着跌坐在地上,惊恐地大叫:“啊!啊!啊——!” 他已经恐惧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地尖声惊叫。 肃王从瞄准镜里看到那姓陈的老家伙倒下去之后,嘿嘿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吹了一口枪口的白烟,亲自提着他的宝贝狙击枪,朝养心殿门口跑去。 “父皇,儿子救驾来迟,还请父皇赎罪!父皇,您没事?”肃王殿下一边咋咋呼呼地叫着一边带着些许雀跃的脚步往皇帝寝殿走去。 尽管知道手里的狙击枪是个厉害的东西,可真正实战起来,肃王还是被这种可以在二百五十多步外的地方保证精准率和有效杀伤率的火器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玩意儿,在实战中简直就是碾压式的存在! 他们是隔着皇宫的护城河往墙头上向那些守城兵射击的! 那些兵丁一开始甚至没反应过来,人就莫名其妙倒下了。 大周朝现有火器的有效杀伤射程才五十步不到,就算是最厉害的弓弩也顶多射到一百多步。 两百步射击范围的兵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神兵天降,无法理解,更不可战胜! 敌军在这样的恐惧中一下子就溃散了。 肃王就是带着这样一直火器兵,一路从皇陵,畅通无阻地打到皇宫门口,接着又在所有人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直接解决了守卫宫门的兵丁,如一柄利剑,直插皇宫腹地,皇帝的寝宫! 此时的寝殿外,躺了一地死尸,全是陈老国公带进来保卫自己的家兵。 肃王却觉得这样的血腥气十分香甜。 坚固的牛皮靴踩着开始发黏的血浆踩上了皇帝寝宫内乌黑发亮的金砖。 啪嗒! 啪嗒! 每一步都带着胜者的气魄压得人头皮发麻。 “啊,啊,三……三,三哥!” 俞王抱着头,缩在墙角,浑身颤抖个不停。 肃王路过他身边,低头怜悯地瞥了他一眼,嫌弃地啧啧两声,朝身后的杨公公示意了一眼,往里间走去。 杨公公单膝跪地,朝俞王殿下作了一揖道:“九殿下,得罪了。”继而站起身,双手伸向九皇子俞王殿下的头颅,“咔嚓”一声,干脆利落地拧断了他的脖子。 只二十五岁的九皇子俞王就这样带着万分的恐惧和惊骇,歪着脖子断了气,死的时候双眼紧紧闭着,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 “父皇,儿子来迟了,您还好?”肃王提着枪笑嘻嘻地走进里间去。 “呵呵,不迟,不迟,你老子还好好的,迟什么。”皇帝不无讽刺地笑道。 肃王李炟朝四周瞧瞧,似乎在找什么人。 皇帝闭着眼继续装死。 肃王看了半晌,没找到大哥废太子的人影,只好问道:“父皇,大哥呢?” “嗯?你问朕,朕问谁?”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他。 肃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一种有麻烦的预感。 他伸出小拇指,挖了挖耳朵,不耐地道:“父皇,都到这个地步了,您就别再跟儿子打哑谜了,大哥呢?” 皇帝嘲讽地看着他,问道:“找到他你打算干嘛?杀了他?” “爹!你儿子我是这么残暴的人么?” 皇帝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叹出来,他身子往下滑了滑,闭上眼睛,良久才道:“大约是走了。” 啧! 肃王狠狠一皱眉,这狡猾的老头儿!居然把大哥事先放跑了! 妈的,日后麻烦了! emmm,我好像把皇帝写得太有人情味了~哈哈哈哈~虽然不算多深,但他对徐皇后还是有感情的。 这一家子都是情种~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九章 围城 正月十八一早,宋清月满脸涂着锅底灰蹲在路边啃烤地瓜。 因为走官道的马车都需要上牌照,也都是在官府备案的,所以宋清月没敢走水泥路,由曾茂枝和熊大能几人办成她哥哥和弟弟,三人赶着两头毛驴,拉着一个破板车在土路上晃晃悠悠地朝大同方向走。   第二百七十章 围城(二) 京城,因为皇帝老爷子也在宫里,宫墙外头的李晵不敢强攻,城外的李昭看着好好的城墙亦没有用炮将它轰坏的打算。 这天下以后是他跟他老子的,打坏了以后还要他们掏钱修,麻烦。 于是三方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先动手。 皇宫里,肃王端着药亲自喂给皇帝老爹喝。 这算是他这辈子最孝顺的时候了。 “爹!你就说句话啊!让李晵那孩子撤军,嗯?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欢喜嘛!”肃王一边给老爹喂药一边劝道。 “哼!”老皇帝不理他,喝药倒是乖顺得很。 肃王无奈叹气:“爹,您说我怎么就不能当皇帝了?我想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比大哥差了。您怎么就不喜欢我呢?我母妃她……她是糊涂了一点儿,但是她没有坏心眼子啊!您说是,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她害过谁?她也就罚一罚跪,打打脸什么的,真要说下黑手,她哪里有那个脑子?” 提到孟淑妃,老皇帝总算撩起他金贵的眼皮看了一眼肃王:“你母妃……诶。”随后一声叹息,又什么都没说。 肃王就继续跟老爹闲扯:“爹,不管您同意不同意,以后这个家我是一定要当的。不过您放心,儿子不会给老李家丢人,定做个为万世开太平的好皇帝。” 做了近四十年皇帝的老皇帝撇撇嘴角嘲讽地冷笑一声。 肃王当看不到他的嘲讽,继续自说自话:“爹,您不知道,昭儿他是个麒麟儿!天选之子!我儿子!生在我家了!您瞧瞧这个,这把枪!” 他叫人把那杆狙击枪拿来,给皇帝瞧。 “您瞧瞧,这个,能打中二百七十多步开外的目标!” 老皇帝斜他一眼,明显是觉得他在胡乱吹牛皮。 “猜猜谁弄出来的?昭儿他媳……昭儿弄出来的!我是他老子,自然我也是天选中的。”肃王洋洋得意地吹嘘着,“爹,您别不信。有了这种枪,儿子我当了皇帝以后,就能跟汉武帝一样,将鞑子直接赶出草原去,咱把狼居胥山收回来!叫倭人再不敢来犯,您说可好?儿子还要叫人开船,开到大洋的最西边,最南边,到天地尽头去瞧个究竟,有种机器,不需要牲口,不需要人力,更不需要帆就能叫船开动起来……” 他絮絮叨叨扯了一堆有的没的,老皇帝狐疑地盯着他,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想当皇帝想疯了。 见老爹完全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肃王无奈摇摇头,道:“反正,儿子当了皇帝之后,还会继续重用宋建鸣的。可若是大哥当了皇帝,宋亲家这样的能臣,到哪里去施展满身的才华?他东宫里可有人才干比得上宋亲家?当初东宫里,都是些什么狗屎一样的属官,您心里没点数?陛下,爹!大哥是嫡长子,是皇后娘娘生的,没错。可这天下,究竟是大周子民的天下。” 其实这几句话,是有触动到皇帝的。 可老皇帝不愿意承认,肃王很可能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因为他老了,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更不愿意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人越老,越容易固执。 仅此而已。 见老爹面上依旧冷淡,肃王有些泄气,也有些愤懑,他站起身赌气要出去,老皇帝却在这时开了口:“人有五伦,父子有亲,长幼有序,君臣有义,夫妇有别,朋友有信。你说你……有一半都未做到!你不顾伦常,婚前就强了宁家大姑娘,如今杀了你九弟,逼走你大哥,现在又来逼迫你父亲!你连人都不配做,就是披着人皮的禽兽!你还……有脸,来朕这里说什么……天选?老天若是有眼,会选你这样的?” 肃王哼了一声,一转身,死死盯着老爹那双昏黄的眼,大声反驳道:“是,人是有五伦,可皇帝是人么?古往今来弑父杀兄,杀子杀妻的帝王少么?父皇您过去总提仁德,总提纲常,可纲常、人伦哪一条是教人怎么做皇帝的?您不愿意传召,不愿意承认儿子,儿子无所谓。只要儿子以后做个对得起天下人的皇帝,后世之人未必不会替本王说两句公道话。您老了,歇着!” 他一甩袖子出去了。 在皇陵待着的这一年,肃王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就算老头子最后怎么也不肯传位给他,就算最后他落个篡位的名声,只要他好好做皇帝,就像他们本家老祖宗李世民似的,史书上照样说他的好。 老头子不愿意就不愿意。 他是个有本事的,只要他活着就是要争,就是要当这个皇帝。 大哥是个庸才,二哥是个蠢材,剩下的弟弟们,老五是个坏坯子,除了老四是个刚正的,其余都跟老九一般,全是扶不起的烂泥。可老四那样迂腐的家伙,他能管得好国家,御得了群臣? 肃王不信! 想来想去,肃王就觉得自己是最够格来当这个皇帝的。 皇帝老爹不愿意认他,那是他老爹昏聩,有眼无珠! 之后的三日肃王都没去见皇帝老爹,到了第四日,皇帝似是终于想通了,让尹太监把肃王给叫来。 外头什么状况皇帝已经清楚了,李昭终究是回来了,带着南边养的十万人回来了。 听到十万这个数字的时候,老皇帝先是震惊,再是愤怒,最后只余无奈苦笑。 宋建鸣,好一个宋建鸣! 若是没有他,老三断不会有钱养得起十万人! 可真是忠臣啊! 北僵蛮族压境,之前从东北调了七万人去察哈尔,在东北的宁家和穆家手上依旧还有十三万边军。 统领西北军的魏国府也明显已经站了肃王,还有房家、郭家、穆家,不知是何原因,连在辽东驻守的刘家恐怕也只愿意观望,不愿意出兵勤王…… 老皇帝不知道的是,广宁侯刘荣是被李昭的线膛炮给吓着了,他们不知道李昭手上只有一百二十四门这种炮,在天津的斥候看到陈家军被李昭在半个时辰内打溃的模样,吓得差点尿裤子,连滚带爬地就回去报告给刘荣知晓。 刘荣本就因为女儿的事情,跟靖王府不对付,现在看李昭那儿有如此恐怖的神兵利器,就更是不想掺合了。都是李家人,谁当皇帝不是当? 老皇帝算来算去,就算老四带着兵从江南回防,也是没什么胜算的,他的老三,实在是太能干了。 “父皇您叫我?” 肃王根本不掩饰自己的喜意,笑嘻嘻地就进得养心殿来。 老皇帝看着他这样就来气,像是故意赌气一般,板着脸,闭着眼好久,不理他。 都这时候了,肃王也不心急,静静地坐在床边等老头儿开口。 老皇帝闭着眼许久,也不见肃王着急跳脚,才缓缓睁开眸子,费力地问了一句:“日后……可能……饶了……你大哥一命?” 肃王闻言,满是喜色的脸,立刻挂了下来。 老皇帝学会耍赖了,喘着粗气,有些无赖地笑道:“你饶了你大哥,朕就下旨让晵儿开城门,放昭儿进城,封你为储君。” 肃王嘎吱吱咬着后槽牙,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微微点了点头。 “发……发个毒誓。”老皇帝一字三喘气地道。 嘶! 肃王深吸一口气,差点当着老爹的面骂娘。 最后在老头儿的逼视下,还是举起左手,对天发誓:“黄天在上,我李炟对天发誓,有生之年绝不害大哥性命,有违此誓,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天打雷劈,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老皇帝有气无力地哼一声,总算满意了,从床下摸出一把钥匙来,放到肃王手上,朝着床对面书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国玺,在那儿暗格里,拿去。” 他看了一眼尹太监,有气无力地道:“去写。” 尹太监站着不愿意挪窝,老皇帝喘了两口气,只好又说了一遍:“去写!” “是,老奴遵命。”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法子? 之前李炽走的时候,皇帝没让他带走国玺,其实那时候皇帝就已经心里有数了,这个位置很可能是不能按照他的心意交给长子了。 给李炽的那份诏书,不过是怀着万一的侥幸之心,盼着李晵那孩子能赢。这一点点渺茫的希望,在李昭领着十万人在天津登陆的时候就彻底磨灭了。 “肃亲王皇三子李炟,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日起,立为储君。” 尹太监写完后,拿给肃王看了看,肃王看完,又拿给老爹瞧了瞧,语气里透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父皇,可有什么不妥的?您再给改改?” 老皇帝哼了一声,撇了头根本不愿意瞧。 肃王也不恼,又欣赏了一遍这份诏书,才拿去盖大印。 盖完大印,他又接连看了好几遍,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 二十多年了,他终是得偿所愿。 二月廿三,司礼监秉笔大太监尹福善亲自拿着圣旨去见前来救驾的靖王世子李晵,命他撤兵,并开城门,迎肃王世子进城。 接着便是准备在第二日召开大朝会当众宣读传位诏书。 可就在宫门大开的这天晚上,老皇帝陷入了昏迷。 肃王把全太医院的太医都叫来了,苏院判诊完脉,满头是汗地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这时候忽然有人提了一嘴:“兴许可以叫靖王世子妃过来一试。” 孟家那个丫头! 对啊! 肃王双眼一亮,立刻差人去靖王府上将她找来。 在府中心焦了多日的孟晚枫原是不愿来的,可李晵去求她了。 “毕竟是我皇爷爷,晚枫,你就去?”他单膝蹲在她身前,仰头看着她恳求道。 “李晵,你知不知道,陛下醒来,就要宣布肃王为储君了!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李晵无奈苦笑一声,握住孟晚枫的手道:“陛下是我爷爷,若是他当真要传位于三皇叔,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孟晚枫重重叹气:“你跟你爹,一个赛一个固执!” 李晵看着她微微笑起来:“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尤未悔。小枫,无论如何,我会保你平安的。” 孟晚枫深深看着他,看着他墨色的眼睛,眼泪涌上来,模糊了视线,她握紧李晵的手,颤声道:“那你也要跟我一起走,咱们一起,一起走,好不好?你说过要护我一辈子,要给我一辈子幸福的。没有你,我一个人要怎么办?” 李晵点头:“好,倒时候,咱们一起走。” 最终孟晚枫用针灸将皇帝唤醒,大朝会的时候,肃王将奄奄一息的老皇帝抬出来,尹太监当众宣布了正式册立三皇子肃王李炟为储君君,等皇帝百年之后,要传位于三皇子肃王的圣旨。 老皇帝已经不太说得出话了,点点头,勉强算是表示同意,可谁都看得出来,陛下这是被逼得没法子了。 几位头铁的老臣刚要出列表示质疑和反对,可接下来,尹太监又宣布了两道旨意,却是事先没跟肃王李炟商量过的。 一是晋封大皇子李炽为慎亲王,封地为镇江和扬州两个重镇,还封予慎亲王为南京通政使,有总理南京六部之权,又封慎亲王世子李晟为南直隶防倭都指挥使,总领南直隶三十四卫十二所,封靖王为海盗防倭都督,统领东洋水师。 此旨意一出,满堂哗然,自前朝大力削藩之后,那些皇子王爷们就只有象征性的食邑,再无实实在在的封地了。他们不需要去食邑,更没有对食邑的军政、民政有任何实际控制权。 现在皇帝公然给大皇子慎王封地,还是距离应天府极近的两个经济重镇,这是何意? 肃王的脸色亦难看到了极点,老头子现在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保住大哥的命,甚至不惜将整个南直隶独立出去! 南直隶的三十四卫十二所,有操军十万,屯军三万,运兵两万,共计十六万大军! 这么一弄,整个南直隶就相当于是一个国中国。 老头子,老头子真是脑子糊涂了! 大周的文臣,骨头硬的可真不少。 当即就有几位当庭大喊:“陛下!臣有异议!” “臣也有异议!” 整个朝堂顿时跟开了锅一般吵嚷起来。 朝堂上从口水仗,发展到肉搏战也不是没有的,很快,奉天大殿里便鞋袜横飞,底下的朝臣们打成一团,宋建鸣是个贼的,护着内阁几位上了年岁的老大人逃到一边避难,还笑嘻嘻道:“几位老大人,圣旨已下,断无再收回去的道理,几位可要想好了,为陛下分忧啊!” 至于肃王,这次是真的被气到了,回去踹坏了好几张小杌凳,背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转圈。 汪公公忽然满脸喜色地从门进来,道:“王爷,世子来了!” 肃王嘴角立刻露出笑容来,急切道:“快叫他进来!” 李昭带着满身的风尘进屋来,单膝跪地,抱拳道:“父王,儿子来迟了!” 肃王将他拉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父子二人亦有一年半未见了,李昭除了黑了、壮了些,倒是没有太大变化。 “没,没受伤?”看到亲手带大的宝贝儿子,混不吝的肃王殿下竟忽然感性起来,鼻头发酸,差点就要掉眼泪。 “父王,儿子没事!活蹦乱跳的!”李昭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还原地蹦跶了两下。 “好,好!好样的!”肃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满眼的欣慰。 李昭带着大军将京城围了半个月,直到今日公开传位诏书,李晵和田将军才无奈命人把城门打开,放李昭带兵进城。 索性是两军没有开打,两方都没什么伤亡就把事情都解决了。 事情解决得挺圆满,李昭很高兴。 他心底里是不想将枪口对着自己人的,像是陈遇良麾下的陈家军,李昭将他们打得溃散后也就停手了,并未下令追杀。 都是大周的子民,在未来都是他自己的子民,他未来会是这天下之主,他在心底里是这么认定的。 李昭原本还想解释一下,这些日子为何自己只围城而没攻城的原因,不过肃王似乎根本不在意,或是早已明白儿子的顾虑和考量,只问道:“你皇爷爷的圣旨,可知道了?” “大伯父的?”李昭问。 肃王点头:“怎么看?” 李昭立刻答道:“那就将靖王和废太子的家眷都扣在京城,咱们好吃好喝供着,好歹叫他们有个忌惮,不是都没来得及带走么?不瞒父王说,儿子一进城就将十四个王府全都围了,他们逃不掉的。” 自己逃跑居然不带家眷?肃王闻言扬了扬眉,心说自家大哥看着仁厚,怎么逃命的时候就如此薄凉了? 哼,那里是仁厚,只是无能罢了,偏偏老头子就念着他,保着他,真是气煞人也,他无奈摇头道:“你皇爷爷年轻时候是个枭雄,中年的时候是个英雄,临老了却变胆小了,还逼着为父发了毒誓,有生之年绝不害你大伯父性命。” 李昭道:“父王不必忧心,没有朝廷的供给,到时候咱们再想法子整治一番江南的大家世族。儿子倒想瞧瞧他们到时候拿什么来供养那么多军队!” 他看着父王微微笑起来,肃王一愣,随即自己也笑起来,摇摇头,道:“你父王真是上年纪了。” “父王要忧心的事太多,儿子也只是想要为父王分忧罢了。”李昭低头道。 肃王轻叹一声,没说什么,重重拍了拍李昭的肩膀。 别人都说人做了皇帝之后,对会就对年长又能干的儿子忌惮、防备。 可肃王不想那样。 他对李昭的感情依旧很纯粹。 肃王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唯一关系还算不错的平阳公主实际上也不是很亲近。 父皇讨厌他,母妃是个不能理解他的,外家孟家是一窝蠢货,唯一爱过的女人早早亡故了。 至于朋友,宋建鸣从前勉强算是个损友,如今变成君臣,这份友情也不可能再维持得住。 若是没有李昭,他在这个世界上就真是孤家寡人了。 肃王半辈子的感情都投在这个孩子的身上。李昭是他的嫡长子,是他的得力帮手,更是他全部情感的寄托。 皇爷爷有残酷的一面,但也有非常有人情味的一面,总得来说是个不错的好皇帝,人老了难免糊涂。整个皇室都是比较接地气的,后面肃王登基以后会更接地气~哈哈哈,写到这里自己都有点期待新朝会是怎样的新气象了。肃王这人我真是写着写着越来越喜欢他,非常离经叛道且有远见卓识的一个人,所以显得跟整个时代都有点格格不入。~(⌒▽⌒)~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一章 只有她不在 整个二月,礼部都在为了将要到来的登基大典和老皇帝的葬礼忙得团团转。 曾经那些得罪过肃王的朝臣好些都携家带口陆续逃了。 南边不还有个小朝廷么,京城呆不住了,他们去南京还不成? 肃王气得想动刀子见点血,被李昭拦住了。 “父王,您消消气。咱们要想名正言顺,就动不得刀子。” “那便由着他们跑到南边去胡说八道?” 朝堂上有御史言官当着面骂肃王狼子野心,威逼父兄,谋朝篡位,还朝着搞不清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老皇帝三跪九叩,求他收回成命。还说什么大周朝自开国以来,就是立嫡立长,要老皇帝下令迎大皇子回京。 肃王越想越来气,喷着口水骂道:“从前这些话他们不说,现在倒说得起劲了!老大干的那么多蠢事他们也忘了,江南那河堤怎么垮的,他们现在全忘了!妈的,老子将他们的乌纱帽全他娘的摘了!” 李昭将自家老爹扶到罗汉床上坐下,挥手让汪公公上茶来,道:“那您就做给他们瞧,瞧瞧谁更有资格坐在那张龙椅上。” 肃王总算冷静些,哼了一声,还是气得不行。 汪公公端茶进来,李昭亲自吹了吹,递给老爹,道:“儿子跟月儿在西北的时候,月儿倒是跟我说过一些话,儿子觉得甚是有意思。” 肃王端着瓷盏的手一顿,问道:“她说什么?”宋清月说的话,肃王还是挺感兴趣的。 “她说,圣贤亦是凡人,是凡人就有可能犯错。再者一句话有千百种解释,做解释的人,亦是凡人,亦有可能犯错。不能死板地认为凡是圣人说的话就都是正确的,也不能凡是圣贤所说,我们就要始终不渝地遵循。事实胜于雄辩,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应是圣贤之说,乃应该是实践。” 肃王的眉毛高高抬起,这话可太大逆不道了。 若圣贤的话不一定是正确的,那皇帝说的话亦然了?话说回来,皇帝自然也会犯错,就像他老爹,下的那是什么糊涂旨意! 李昭笑笑,接着道:“月儿说,就像士农工商这样的贵贱之别,重农抑商这样的政策,旧时农业生产力水平低下的时候就是正确的,可现在农业技术比先秦乃至汉代时期先进不少,手工业亦是国库收入的重要支柱,至于商业,他说咱们在岭南时,做海贸,宋大人在岭南鼓励商贾前往岭南投资,其中的好处不用她多说,咱们自个儿就有体会。” 肃王听后久久不言,但他其实已经认同了这个说法,甚至有种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的感觉。不过这一石破天惊的言论居然是出自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之口,他难免在心里嘀咕:那丫头难不成真是星宿下凡? 他瞥一眼李昭,呵呵笑道:“本王倒不知,我这万人嫌的皮猴儿子什么时候被媳妇治得这般服服贴贴,月儿说,月儿说,老子说的话你都不愿意听,那丫头说的你倒是都愿意听!” 李昭不理睬老爹的奚落,继续一本正经地道:“是谁说的不要紧,儿子就事论事,只要月儿说的有道理儿子就愿意听。您从前不是常跟儿子说,唐太宗杀兄逼父,可史书上却对他评价颇高,只要把这个皇帝做好了,世人未必不会说句公道话么,可不就是那么个道理。实践乃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咱们能叫大周子民都活得好,能叫大周繁荣昌盛,谁在乎那皇位是怎么得来的。月儿还说……” 李昭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啧!她说了什么?快讲!” 望着老爹面上流露出的迫切,李昭一愣,随即又松了口气,在心里暗笑老爹死鸭子嘴硬,明明心里也是很认同的嘛! 李昭微微笑起来,不疾不徐地继续道:“月儿还说,朝廷任命官员乃是有能者居之,可关乎国本的位置,却不是有能者居之,而是死板地依照嫡长继承制,实在荒谬。” 肃王哈地笑出声来,睨着李昭,问道:“你也这么觉得?” 李昭颔首道:“不全然对,但儿子以为是有些道理的。” “这么说,日后不立你为太子,你也没意见?”肃王高高挑起一侧眉毛。 李昭笑得风流又自信道:“咱们肃王府里,自是没人比儿子更有能力了。” 肃王又哈哈大笑出了声,对着这个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大儿子,心里别提多自豪了。笑够了,他又问道:“对了,那丫头人呢?” 李昭答道:“儿子已经派人去接了,应当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肃王点头:“等她回来之后,叫她过来,本王要亲自再与她聊聊。” 李昭凑过去讨好地帮老爹捏了捏肩颈:“那您可对她宽容些,若是月儿说了什么叫你不舒服的话,您别怪她。” 肃王呷口茶,舒服地哼了一声,摇头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一番畅谈,肃王眼见着情绪好了许多。 次日,李昭派人敲锣打鼓,将肃王成为储君的事情昭告天下。 百姓们听闻这个消息,纷纷眉开眼笑,自发地在城中放起鞭炮来,庆祝肃王殿下正式成为储君! 顺天府府尹史大人这几日还在发愁怎么能好好拍一拍即将要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储君的马屁呢,这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是剪子胡同的居民,还有在雪灾中收到肃王殿下以及世子妃还有宋家恩惠的百姓们,想要写个万民伞给肃王殿下! 诶哟哟! 这可是好事! 大好事啊! 史大人乐开了花。 百姓想要给本地父母官制作万民伞的事情不少见,官员组织百姓给皇帝进献万民伞也是有的,可给一个做储君的皇子写万民伞可不是常有的事呢! 更何况还是百姓主动的! 大周朝历史上头一回! 说不准是历史上头一遭呢! 当然,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引导,史大人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至少世子殿下派人将三皇子肃王被立为储君的事昭告天下的时候,京畿地区好些人家主动放起鞭炮来可确确实实是百姓们自发的。 他立刻叫自己的下人去布庄定制上好的红色绸缎来,更是撸起袖子打算亲自书写万民伞!史大人虽然出身贫寒,但他可是正儿八经的二甲进士,于书法上也略有研究,这种出风头的事情,他肯定当仁不让啊! 忽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穿细棉布道袍的年轻人,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他并未跪下,而是向史府尹一揖,道:“府台大人有礼!小生乃是在世子妃娘娘建的学堂里教书的牛和生,见过大人!” 史大人以为这个家伙仗着跟世子妃关系好,想要跟自己抢书写万民伞的工作,不免心里有点不高兴,因为还是因为牛和生跟世子妃和宋家五公子关系亲近而笑脸相迎:“原来是牛先生!” 牛和生赶忙躬身再一揖:“在府台大人面前不敢当先生二字!” 史府尹笑道:“怎么当不得,牛先生得世子殿下看重,日后定然前途不可限量!来人呐,给牛先生看茶!” 史府尹出身贫寒,能混到如今这个位置,一是他确实有那么几分才干,二也是靠着他善于钻营的本事,当然,也是因为他没什么背景才会被吏部扔到顺天府府尹这么一个没人想坐的位置上来。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这个位置实在是太难办了! 京城里权贵满地走,各家不叫人省心的公子纨绔多如牛毛。各家公子老爷夫人小姐之间有个什么矛盾龃龉的事多得叫人头皮发麻。都是当朝重臣的家人,谁都得罪不起。 史大人脑袋上的头发白了一半,可实际上他才四十五岁呢,顺天府尹不好当啊! 顺天府的衙役端来茶,牛和生屁股轻轻挨着椅子,不敢大摇大摆真坐上去,端起茶来象征性地啜一口,夸了几句好茶,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才道:“大人,小生以为,这绸布不用去布庄购买上好的料子。咱们胡同里的百姓们自备了一块红绸,大家都已经将自己的名字写好了,请大人过目!” 牛和生从袖子里把一块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红绸料子掏出来,衙役接过交给史大人,史大人展开布料,只看一眼便被那布料上歪歪扭扭乱七八糟的还缺胳膊少腿的字给辣到了眼睛。 不过一转念,他很快反应过来,吃惊地问道:“这绸布上的名字,可都是百姓自己写的?” 牛和生笑着点头:“就拿咱们剪子胡同来说,家家户户都至少有一个人是识字的。咱们附近的几条胡同里,来咱们书塾上过课的也有不少。” “这这这……这是大好事啊!”史大人双眼发亮,高兴地又叫衙役给牛和生端了份点心来。 城南那个书塾是肃王府的世子妃掏钱建的,那就等于是肃王掏钱建的。如今那么多百姓都会写字了,他们亲自在万民伞上写自己的名字,可不是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这绸缎虽旧,可也是百姓自己掏钱买的,可不比什么都好? 当然,百姓们写自己的名字,也不妨碍史大人出风头。 七日后,史府尹亲自坑着一把巨大的红伞去上朝。他当着众臣的面打开那把大红伞,上头用了好几种不同材质的布料,更是签满了各种歪歪扭扭不同的字迹。大多都是城南学堂里的学生们写的。 当然,史大人自己也象征性地帮着几位不会写字的百姓写了他们的名字。 肃王看到那把伞简直高兴坏了,拿着伞细细端详上头歪歪扭扭的字,连说三个好字,扬声哈哈大笑。 史大人立刻说起京城内外多说百姓因为知道肃王殿下被册立为储君之事而放鞭炮庆祝的,肃王高兴得差点当庭手舞足蹈,当天下朝之后就拉着史府尹跑去皇帝寝宫,找皇帝老爹炫耀去了! 皇帝老爷子听肃王这么得意,自然气不打一处来,一直臭着一张脸,听史府尹口若悬河地描述百姓有多么多么爱戴新储君。 可老皇帝如今还有什么法子呢? 他如今就剩一口气,每天靠人参和太医们的针灸之术勉强吊着命罢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肃王正式以储君的身份开始监国处理政务。 每次朝会的时候他也不着急去坐龙椅,就随意地坐在龙案前的台阶上与朝臣们议事。 另外就是命督察院的御史们一律先在家休养,不必着急来上朝,有什么要弹劾的,让他们写了折子送去大理寺和刑部核查,最后的卷宗交由内阁处理。 朝会上不浪费时间让朝臣们相互攻讦,只专注解决事情。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听某些酸腐老头子当着面骂自己什么不悌不孝之类的,干脆直接不让他们上朝就完事儿了。 他甚至把宋清月院子里的那块平日她上课用的大黑板拿了过来,叫汪禄恩用宋清月做的粉笔,将需要当面商议的事情就一条一条写在黑板上,解决一条,画个勾勾,解决一条画个勾勾,解决不了的,就打个圈待定。 他听说宋清月从前在五芳斋处理王府内务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 这可真是十分有效率! 至于那些待定的议题,在散朝后,他会再召集自己的小班底商讨。 此时,北方鞑子集结了好几个草原部落的骑兵大军压境,想趁大周朝局不稳定的时候,南下劫掠,大捞一笔。 好在老皇帝虽然在大皇子的事情上固执,却守住了底线,没有为了对付肃王,不管不顾地在鞑子压境时候调用边军。 另一边,李昭安排人在各王府的外围,盖起高高的角楼,命训练有素的狙击枪手,端着那种三尺长的狙击枪,站在角楼上监视各王府,防止有人在这时候浑水摸鱼,甚至勾结外敌,给他们添乱。 至于他的亲亲大宝贝们——那一百二十四门线膛炮,他将其中一半从战船上拆卸下来,拉到五城兵马司的西京大营校场,开始由老炮兵带着训练新的炮兵。另外火器营也需要系统性的训练。好的武器是有了,可如何使用,如何列阵,如何走位才能发挥出这些武器的最大效用也是需要研究的问题。 李昭新设了一个书记官的职位,想要将炮兵训练的过程记录下来,整理成体系,好方便日后大规模训练使用,可惜一时之间又发愁于不知找什么人来担任这个职位好。 宋辰旭对火器十分感兴趣,立刻毛遂自荐,要进军营做书记官。 自从被妹妹嘲笑为白斩鸡之后,宋辰旭就开始想着要投笔从戎。其实棋会过后,宋清月就把要给二哥找练武师傅健身的事儿给忘了,但是宋辰旭没忘,他自己找了个镖局师傅做练武师傅,这一年多来,他一直在坚持跟着师傅健身习武,如今马步已经能够扎得十分稳当了,身上也比从前健壮了一些。 宋辰旭想来做火器营的书记官,李昭自然高兴,肃王也没有不准的。这些火器就是宋清月设计出来的,宋二郎自然是值得信任的。火器营是李昭跟他老子的杀手锏,他们可不想让非心腹的人过多接触。 朝中众臣听说宋家老二竟然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好好的六部六品官不做了,跑去军营做什么书记官,新设的官职,据说连品级都还没定下来!真是够任性的啊! 可谁叫人家是宋家的嫡出公子呢?有个厉害的爹,受宠的妹妹,上头还有个能力不差的兄长顶着家族的责任,宋二郎还就是有资本这么任性呢。 除了宋二郎正式投笔从戎之外,田将军被罢职,五城兵马司都督由穆磊暂代。 冯坤上了折子告老,锦衣卫指挥使由宁远暂代。 虽说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给了宁远,可肃王殿下却把锦衣卫负责审讯的部门北镇府司交给了自己的另一位心腹喻惟亮。 也就是说,宁远只能调查和抓捕,却没有审讯和定罪之权,这大大削弱了宁远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权力。 肃王已经知道宁远故意延迟了接宋清月撤离的事情,心里亦对他的做法不满之极! 如今的肃王看待宋清月已经不只把她当成自己的儿媳妇,而是已经把她跟满朝的的文武百官放在了同等的位置。 在肃王心里,宋清月的重要性甚至已经超越了她老爹宋建鸣,成了肃王大大心里排行No.1的属下。 至于宁家,肃王早对宁家的嚣张不满了,只不过镇北侯宁汉松这个人非常谨慎,在肃王面前姿态一直放得非常低,肃王殿下对自己这个大舅哥还是挺尊重的,也愿意多给他些面子。 可宁汉松的子女若是也敢在自己面前动什么小心思,肃王可就不想给面子了。 至于御林军长史则由欧少峰暂代。 自李昭入城,宋建鸣的病就奇迹般地痊愈了,现在带着户部,为稳定局势、以及筹措军费加班加点。 至于兵部,本该也忙得团团转的,但肃王看那群弯腰驼背、胡子花白的老臣们不顺眼,一群坐在京城里纸上谈兵的老家伙,活那么多年纯粹浪费朝廷粮食。 他指望他们能早点明白未来新君的心意,自觉点统统乞骸骨告老回家,省的大家都失了体面。 他大儿子李昭就是最优秀的后勤督司,且自有一套十分得用的班底来商量兵事,肃王根本用不着兵部的老家伙献言献策。 他现在可是手里有新武器的人了!打法要变一变,李昭带着肃王去京郊观看线膛炮和线膛枪的射击训练,爷俩一起激动地满面红光,双眼发亮。 宋建鸣于是又多了一项任务:筹备建设新的军工厂。 宋建鸣忙不过来,就让家里老大、老二再加一个沈信来统总这事。 至于工部的原班人马,肃王也是不太想用的。一是不信任,二来也是嫌弃他们办事效率太差。 由于宋建鸣去年一直都在摆烂,加上长孙李晟的一通胡搞,刚刚充盈起来的户部府库只一年时间又见了底。 新的军工厂定然所费不菲,肃王打算用自己的私银建,既可以直接跳过朝臣们,也不必担心技术外流的事。 老大媳妇儿弄出来的这些新式武器实在是太叫人振奋了,肃王兴奋地晚上都睡不着觉,有次甚至大半夜地爬起来擦枪,黑灯瞎火的在院子里打鸟玩。 这样的神兵利器决不能让其他人掌握,肃王殿下决心要将新的军工厂牢牢捏在自己手里。 京城安定下来,京城著名的纨绔黄怀德以为终于又可以找两位好友一起玩乐了,奈何李昭和宁远全都没空,只有个傻乎乎的孟家小七跟他一样,依旧每天无所事事,可以陪他继续斗鸡走狗睡姑娘。 只有两个人玩,总归少点意思。 叫黄怀德想不通的是,李昭忙也就算了,人家在宫学里的时候,念书就念得好,是个有真本事的,怎么宁远那家伙也有了差事? 他一回家,就被平阳公主拎着耳朵骂:“人家宁小四都有差事,跟着阿昭忙前忙后的,你怎么就不知道去要个差事做做?本宫当初叫你跟着肃王世子玩,你就真的只学人家怎么吃喝玩乐,实在本事一样没学到!你准备就这么混吃等死一辈子了?” “娘!娘!娘!疼!疼!疼!轻点,轻点,儿子也想去找阿昭要个差事的,可惜根本见不着他人啊!”黄怀德委屈! “真去找过?”平阳公主狐疑地瞧着他。 黄怀德鸡啄米似的点头。 平阳公主哼了一声,道:“算你还有点上进心。明天你准备一下,后天本宫带着你入宫去拜见一下淑妃娘娘,求求她老人家。老娘娘总能在阿昭那儿说得上话的。” 平阳公主生了四个女儿,就黄怀德这么一个小儿子。 现在肃王上台了,全家就指望着这个跟世子殿下玩得好的儿子出息,可偏偏是个不长进的家伙,平阳公主简直要被他给气死! ~ 二月底的时候,外出避难的肃王府家眷终于被安全地送回来了。 百忙之中的李昭,跟父王告了假,要去天津港码头接宋清月。 见面之前,他好好地将自己拾掇打扮了一番,就怕她又嫌弃自己黑了、丑了,没原来帅气英俊了。 此时,宁越瑶站在船头的甲板上,简直压抑不住心中的雀跃! 世子的人来接她们回天津了! 大表哥他竟然真的没有死! 姑父还顺利成了储君! 肃王殿下,就要做皇帝了! 而世子李昭,将会成为太子! 她们这些女眷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云鹰面有菜色地倒在舱房里根本起不来,冬季海面本就风浪大,她感觉自己被船晃得都要散黄了。出发的时候因为晕船晕得厉害,她病了一回,现在回程她又倒下了。吃了吐,吐了再吐,一点胃口也没有,从正月十五出发到现在,仅仅一个半月的功夫,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不过,据说已经可以看到港口码头,终于是胜利在望了! 可喜可贺! 李昭带着人等在码头上,船一靠近他便伸长了脖子瞧。 看到宁越瑶,看到瘦了一圈的云鹰,看到了燕氏、沈氏,以及他的几个弟妹,可就是没看到宋清月的影子! “世子妃呢?”他的面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侍卫长邱实和凤七刚下船就给世子跪下了。 她们也很崩溃,她们是按照安排先来山东,再从登州出海的,可世子妃却没按照说好的过来。 “我们,我们出发的时候,宁四公子说,没找到世子妃。”邱实把头埋得低低的,自责而沮丧。 凤七则把一箱子宋清月托她保管的书拿出来,低着头道:“世子妃,托我跟凤九好好保管这箱书,只说这箱书是最重要的,要属下豁出命去保护好,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李昭打开木箱翻了翻,发现都是她平日里说的,关于“科学”的书籍,都是她亲手写的。凉意从脚底升腾而起,浑身的肌肉都僵住了,手心麻麻地沁出冷汗,李昭的脸瞬间血色全退,他拽着邱实的领子将他拎起来,盯着他的眼睛,嘴唇都在发颤。 “你说什么?” “世子妃被陛下强令入报恩寺剃度修行,她一直一个人住在报恩寺里,曾茂枝他们负责保护她。属下只接到命令要护着墨韵她们,还有世子妃收养的那群小乞丐出京避难,属下不知道世子妃去了哪里……” 邱实总算把话说完整了,李昭松开他,大脑一片空白。 她去哪里了?为什么提前走了? 她留下那一箱子书,就这样消失了么? 她……她真的……走了? 李昭放开邱实的衣领,无视船上所有盯着他瞧的期盼的、思念的、依恋的目光,转身上马,怒吼一句:“叫宁四滚过来见我!” 接着扬鞭策马,朝着京城狂奔而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二章 撂挑子罢工 宋清月这一段时间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萎靡的状态,一到夜里就失眠,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白日里则哈欠连天地犯困,情绪不高,一直都打不起精神来,闲的时候就在屋子里打扫卫生,趴在地上像个强迫症患者一样细细地擦地,或是闷头给李昭做新内裤,脑子混混沌沌地转不动,只想做些不需要动脑子的事。 二月十六,熊大能从京城回来,兴奋地带回了最新消息:“世子带着十万大军突然出现在天津港,只半个时辰就把泾国公府的陈家军击溃了!这个月初四攻入的京城。” “赢了?”曾茂枝问。 熊大能用力点头:“大朝会上尹公公当众宣读的圣旨,陛下就在边上呢,虽然气若游丝的,不过也当众点头了。” 曾茂枝双手合十道:“三清老祖在上,保佑我们王爷顺利继位!” 听到消息的宋清月则问道:“父王和世子可有受伤?” 熊大能摇头道:“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世子殿下跟着王爷一块上朝呢。” 宋清月松口气,露出这一个月以来的头一次微笑:“那就好,就算受伤应该也没受什么重伤。那我们收拾收拾回去?” 熊大能却迟疑了一瞬,张了张嘴,要说不说的。 “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宋清月笑道。 熊大能望着世子妃柔美的微笑,挠着头低声道:“我听说……听说世子从南边来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三个姑娘,沈家的、梁家的还有欧家的,您……心里有个数。” 这话如一盆凉水似的,哗啦一声兜头浇在宋清月头顶。 她只觉得刚刚明亮起来的心情,瞬间被扑灭了。 唇角的笑落了下去,她想起宋大人在广州府的时候,与那几位姨娘看着也是恩恩爱爱、蜜里调油的。 她想起宋大人看向何姨娘、曹姨娘、安姨娘那温柔似水的眸光,转头,却又能对着梁氏深情款款。 嘴上说得永远好听,可还不是从身到心都背叛过? 宋清月忽然觉得自己的头很痛。 她一句话都没再说,也没再看曾茂枝还有诸位暗卫的神色,甩脸子回到自己屋里,将门窗都关紧了,倒在床上让自己冷静。 她侧躺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无声地流泪,心里觉得好委屈。 凭什么别人穿书都能遇见排除万难也要一心一意跟女主厮守终身的男人,她就要陷在那无穷无尽的雌竞里,重蹈女主上一世的老路? 她费了那么多心思,李昭的反派渣男人设是掰不上正路了是? 那三个女孩里还有一个姓梁,那还是她名义上的表妹? What's up!都是什么鬼? 真是烦透了! 她不回去! 她要撂挑子! 她要罢工! 一众暗卫在屋外担忧极了,曾茂枝狠狠瞪熊大能:“你多那个嘴做什么?” 熊大能十分无辜地道:“这不是……挺正常么?世子爷在南边一年多,身边总不能没人伺候?我这不是叫世子妃心里有个准备,省得回到京里太吃惊。” “你滚蛋!”曾茂枝不耐地踹了熊大能一脚,“劈柴去!” 宋清月在屋里一连装了十来天的病,做到一半的内裤被丢到一边,踩了两脚之后拿去擦地缝。 她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无论曾茂枝怎么劝都不肯踏出屋门一步。 十几个暗卫看世子妃闹脾气,在门外急得团团转。 ~ 再说李昭,来到报恩寺之后,就直奔宋清月居住过的小禅院。 撤离的时候,宋清月并未带走多少东西,只把贴身衣物带走了,外穿的都还留在衣柜里,还有些日常用品也还如她在的时候那般摆放着。 炕边的小竹篓里,放着几条做好的亵裤,李昭眼尖,一下就看到了。 那是宋清月才会做的款式,不可能是别人做的。 “她……”李昭拿着自己的亵裤喃喃,“她心里还是念着我的。” 他扭头望向林万福,目光里全是愤怒:“宁远呢?他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世子爷,宁四爷来了!”小秦公公气喘吁吁地冲进屋里说道,“在前院等您呢!” 李昭闻言迈着大步,气冲冲地走出去,看到宁远,二话不说,一拳头便挥了上去。 宁远武艺不差,但面对李昭他甚至不敢还手,被打翻在地后,还未来得及爬起来,又被李昭扑上去压住,照着宁远俊俏的面庞毫不迟疑地左右开弓来了两拳。 “她人呢!”李昭揪着宁远的衣领吼道。 宁远闭着一只被打肿的眼泡,抹了一把淌出来的鼻血,说不后悔是假的,正月十五那日他亦是冲动之下做的决定,实则第二日他就后悔了,后来派人再去找,却是怎么也找不见宋清月。 她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踪迹也寻不到。 “对不起,不是……不是故意的。世子妃,世子妃她不信任我,在我来接应她之前,就提前走了。”宁远干涩地解释道。 李昭咬牙问道:“那日你可按时来了?” 宁远咬紧后槽牙不答话。 李昭冷笑,两人自小一块长大,他太了解宁远是什么样的人了,“我把这事交给你,是因为我信你,日后想要重用于你,也想借机让月儿自己看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想叫她因为越瑶心里对你、对宁家有芥蒂。你呢,你对得起我么?!” 李昭吼着,气得眼睛都红了。 宁远愕然望向李昭,他以为,以李昭对宋清月的喜爱,日后必定要与宁家生出嫌隙来。 他当时,的确是生了妄念,做了最愚蠢的决定。 不曾想到李昭做安排的时候想得那样远,那样为自己、为宁家打算。 宁远一时羞愧得无地自容,嘴唇打着哆嗦道:“我……我一时想差了,表哥,对……对不住。我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我找不到她,京畿附近找遍了,往山东去的官道也找过了,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儿。” 李昭松开他,捂着额,无助而颓然望着宋清月住过的小院,眼神发直。 他信错人了。 他太高看宁远了。 而他的月儿,不信宁远,也对自己失望透顶了? 因为失望,所以不愿回来了。 她肯定愤怒至极,所以不愿意回到自己身边了。 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事到如今他甚至都不知该如何挽回。 宁远从地上爬起来,安慰道:“表哥勿要担心,世子妃身边有表哥的暗卫保护,定不会有事。说不准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我入京已经一个多月了,连个送信的人也没有!”李昭自嘲笑笑,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她大约是……不愿意回来。” 宁远跪在边上摇头道:“不会的!表哥不在的时候,世子妃那么用力地帮表哥,怎么会不愿意回来?” 是啊,她那么用力地帮自己,连头发都全部剃掉了,他却在南边又收了三房美妾。 她定是知道之后气得躲起来不肯回来见他! 李昭抱着脑袋蹲在原地,圆瞪的双眸中无声掉出泪滴。 这一刻天知道他有多后悔当初的安排。 他以为宁远会明白他的用意,以为凭宁远的脑子是可以想得到的,若是日后不想跟宋家闹得太僵,他那时候就应该表现出一个世家子应该有的胸襟和远见。 可宁远既没有那样的胸襟,更没有那样的远见。 现在还坏了他跟李昭之间那从小开始建立起来的信任。 宁远现在也后悔,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当初也是被宋清月对自己摆脸色,不让自己参与建校舍的事给激怒了。 现在想来,他只想再多扇自己几个耳光。 太蠢了! 他实在太过低估宋清月的能量了。 那位世子妃是个邪门的,无论是肃王和李昭对她的重视都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承认,宋清月是比一般女子要聪明些,可她值得李昭这般对她么? 好像有什么东西,是他不知道的。 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 随着家眷们的陆续回归,肃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宁远被李昭狠揍一顿,当天下午就接到了肃王殿下的旨意,停了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罚去守宫门一个月,指挥使的位置由俞唯亮暂代。 侯府老太太听闻宁远被罚去守宫门,就觉得肃王现在得了天下就要鸟尽弓藏,气得要去找肃王理论,宁远一边死命拦着自家老太太一边给在山东的三哥写信,让他赶紧想想法子,劝劝祖母。 没想到却是捅了马蜂窝,宁三公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立了功,最近有点膨胀,听闻自家的宝贝幺弟被表弟李昭打了,被打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宋家那个庶女,气得大骂李昭不是玩意儿! 不管不顾地无诏就回了京城,寻到户部衙门去,揪着宋辰海的衣领把他拖出屋子,当着户部衙门里众官吏的面把宋辰海打了一顿。 宁三公子壮得跟头牛似的,几拳头下去不仅把宋辰海揍得鼻青脸肿,还打折了他一条胳膊。 若非东厂的几位公公及时出面制止了宁三公子,宋辰海半条命都要被打了去。 宁远听闻三哥干的蠢事,差点没气晕z 晚上宁三公子还准备在家里大摇大摆地请几个好友过来喝酒晏饮,炫耀一番自己打了宋家长公子的事,被宁四拦住了。 哥俩在家里大吵一架,接着就在院子里打起来,老太太都拦不住,气得直抹眼泪,连声哀叹:“造孽诶!造孽!” “小四我告诉你,你怂不代表我们一家子都怂!宋家那是什么玩意?一家子从岭南来的暴发户,宋三那个骚货靠着狐媚手段叫迷惑表弟。今日不叫他们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明日他们就敢蹲在老子头上拉屎!” 宁远被三哥这土匪一般的愚蠢发言气得头晕眼花。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他急得冲哥哥大吼,“宋三若是真只是个狐媚的,世子殿下被她迷惑还能勉强说通,可撤了我职位的可是姑父!难道姑父也被那个小庶女迷惑了?” 宁三公子哼了一声:“谁知道宋建鸣那个老狐狸使了什么阴招!老狐狸生的小狐狸,一窝宵小!” 宁三就是认定宋家一家子都是奸佞小人,宁远有理跟犯浑的三哥说不清。三哥常年不在京城,不清楚状况也是有的,但现在他把宋辰海打了,宁远只觉得宁家要有麻烦了。 不过宋家并未如宁远料想的那样有什么报复的行为,宋建鸣也没去肃王那儿告状,倒是肃王听说这事了之后,自己心里过意不去,赏了宋辰海不少药材,派范大夫,现在是范太医了,去宋家给宋辰海治伤,然后把宁三叫进宫里,训斥一顿,打了他一顿板子,也就放他回山东去了。 肃王之前撤宁远的职,是偏向宋家,现在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地饶了宁三,好似又是偏袒宁家。 明面上好像是公平了,宁家老太太心里也舒服了一些,可宁远却不安极了。 三哥不明白,可他明白。 宁家跟宋家不一样,宁家是武将,手里有兵权。若姑父这次重重责罚三哥,这件事就会到此结束,那便是好事。可这样轻拿轻放的,这事就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另一头,宋家虽然安安静静的,可绝对不是不生气。 现在宋清月找不见人,自家儿子还被打了,宋建鸣气得在家炸毛,这次梁氏也没安慰自家夫君,她骂得比宋建鸣还凶。 宋辰旭也气得要死,老四宋辰瑞在一旁摩拳擦掌,宋辰飞也回家来看望大哥,兄弟几个商量着合伙去把那个宁三群殴一顿。但是论打架这种事,宋家肯定干不过镇北侯府,宋家兄弟几个加在一起不够宁三一个揍的,带上家丁去打群架的话那肯定更吃亏,镇北侯府的丫鬟都能把宋家这几个书生揍一顿。 大嫂张洛依坐在一旁眼圈红红的,宋雨汐挨着她坐,正安慰嫂子和嫡母呢,江远潮则在一旁抱孩子。宋家这事他还真插不上话,不过要是宋家兄弟几个决定要去找宁三打架,他倒是可以帮点忙。他之前辞了官,现在天天蹲在家里带孩子。 孩子现在一岁多了,正是人类幼崽法力无边的时候,每天不是满屋子乱跑,就是哭得昏天黑地,嗓门大得隔着一个院子都能听见。江远潮现在每天被自家崽子折腾得心力交瘁,能跟着大舅子小舅子们一起出门打架,似乎比在家带孩子快活。 宋辰海倒是最沉稳的,脸上敷着消肿的药膏,右胳膊被打折了吊在脖子上,他用左手抓着毛笔练写字呢。 一家子人气归气,总还算理智尚在。 宋辰旭道:“爹,我知道肃王殿下的心思,上头的人总归不希望下头的臣子们相互之间和和气气抱成一团的,可天底下也不是只有姓宁的一家有用!也忒过分了!” 宋辰海放下笔,呷了口茶水,道:“宁家可不好对付。” 宋建鸣皱眉捻着胡须,从前读过的史书中那些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让人印象深刻,而那些陷害他们的文臣则让人痛恨。说起宁家,大节上算得上是绝对的忠臣良将,可宋建鸣自己现在却是恨不得叫他们一家都统统完蛋! 他暗自气闷了好一阵,才压下郁闷缓缓道:“阿海说得是,宁家不好对付,等你们三妹妹回来以后问问她的意思再说。” 说起宋清月,宋家众人不免都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 肃王被正式立为储君,但储君跟太子不太一样,太子住东宫,有自己的东宫小朝廷,诸君就只有继承权而已,所以他每天下朝了就还回肃王府睡觉。 李昭找不着宋清月,整个人都暴躁得不行,但该干的正事还得干,李昭是肃王最信任的人,一堆一堆的事需要李昭亲自去处理,每晚都熬到深夜才能歇息,不可能抛下这一切满世界地去寻她,只能被动地等着她自己回来。 欧巡抚家那位姑娘好几次提着食盒去给李昭送夜宵,都被傅乘风或是万泉挡在院门外。 欧家小姐不太知道王府这边的情况,仗着自己的父兄得肃王殿下和世子殿下看中,就直接冲万泉发飙,骂了万泉几句,叫李昭全听见了。 万泉是李昭心腹中的心腹,自然不怕欧家小姐,李昭的心情原本就糟透了,如今听闻这位欧姑娘竟然像是对着下人一般对着自己的暗卫长呼来喝去,顿时怒火中烧,直接下令将她禁足一月。 肃王十分重视水师建设,打算在渤海湾也建立一支北洋水师,内定的将领人选就是她哥哥欧少峰。 欧家小姐被李昭禁足之后,立刻写信给哥哥,让他赶紧帮自己求求情。 她不知道那守院门的侍卫原来是世子殿下极为信赖的心腹。 她也后悔啊!早知道那其貌不扬的侍卫诗殿下心腹,她怎么也会对人家客客气气的呀! 谁叫那人瘦瘦小小,长得不怎么样,身上衣服也半旧不新的,谁能想到呢? 欧少锋一直在天津港负责水师的日常训练。 肃王虽然没有下达过明确的指令,但欧少峰从李昭的话语间感觉到,肃王应当是对倭国有了一定积怨,等时机成熟,就要想法子一次性解决掉倭患问题。 这可是立大功的机会!欧家以后有机会捞到一个爵位也说不定呢! 正当他意气风发地做美梦的时候,妹妹突然来了信。 看完信,欧少峰骂了句娘。 自家妹妹一向聪明懂事的,怎么就干出这种蠢事来? 他又气又急,拿到妹妹信的当天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第四日便求到李昭跟前。 “殿下,妹妹年纪还小不懂事,您……您就原谅她!”欧少峰双膝跪地,姿态摆得极低。 李昭手里攥着一块圆形水蓝色的冰种玉佩,拇指在上头不住摩挲着,这块玉佩乃是宋清月最爱的一只手镯的镯心雕刻而成。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宋清月依旧没有派人给他传消息,出去查探宋清月下落的人,也一个都没传什么好消息回来。李昭急得嘴角都长了泡,再加上睡眠不足,他的如今的心情已经无法用差这一字来形容,整个人都到了一触即炸的地步。 他面沉似水地瞧着欧少峰,好半晌,才压下内心的暴躁,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欧少将军,不妨实话告诉你,本世子还没碰过你妹妹,不若你还是将她领回家,叫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对她也好。” 欧少峰闻言脸一白,当即对李昭连着磕了好几个头,语气恳切地求道:“殿下,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属下去教训她!断不会再叫她惹您心烦!世子殿下,求你宽恕她这一次!她已经是您的人了,如何还能被送回家?真送回家了,别人要怎么看她?求您收回成命,饶她一次!属下求您了!” 李昭摇头:“以后,本世子求了父王给她赐婚,不会叫她嫁不出去。” “世子殿下!妹妹她在南边长大,不懂京中规矩,属下一定派人去好好教导她,求您再给她一次机会!” 说罢欧少峰砰砰又给李昭磕了两个头。 李昭不耐地揉了揉额角:“少峰,无论你妹妹在不在我的后院,你欧家的功劳不会少分毫。” 话都说到这份子上了,欧少峰依旧觉得是妹妹跋扈的态度导致李昭对欧家有了不满,他从未想过李昭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妹子而已。 第二日,欧少峰带了重礼给万泉,亲自向他赔礼道歉,之后见了妹妹一面,将她训斥一顿,甚至又送了一个嬷嬷进王府管教妹子。 肃王听说李昭想要把欧家千金送走,甚至想要将她许给别人,立刻派汪公公去传话,让李昭不要胡闹。 “殿下,王爷说了,世子妃他已经加派人手出去寻了,还请殿下稍安勿躁,欧家姑娘已经是殿下的女人了,殿下若是擅自将她送出府,会寒了功臣的心,还望殿下三思!” 李昭现在听不得这些,汪公公还没说两句就炸了:“三思?我都五思六思过了!父王怕寒了功臣的心,怎么不怕寒了他大儿媳妇的心?功臣?谁是真正的功臣?你回去问问父王,就说是我让问的,谁才是真正的功臣!” 汪公公被李昭两句话说得讷讷,缩着脖子道:“可殿下您当初落难,也的确是南边的三位大人帮了您。您那时候需要他们做事,就收了人家女儿,如今不需要了又要送走。这不就是卸磨杀驴么?这种事,怎么说都不好听啊!” 汪公公苦口婆心地劝着,甚至跪下给李昭磕了两个头:“王爷也是为了您的名声着想才让老奴来劝您,殿下可要再好好想想啊!” 李昭闻言愣住。 原本他对于这种因为政治目的而被送到他身边的女人是毫无感觉的。 既不感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 李昭从小就是被肃王当成下一代君主培养起来的,在过去的二十几载的人生里,李昭几乎没有过懒散的时候。 他不重色欲,亦不重口腹之欲,心里眼里都只有两个字:“为君”。 与重臣联姻这种事不过跟他吃饭、喝水、上朝、写折子一样普通平常。 就像宋清月从前说得那样,他从不把后院的女人当人看。李昭看到的是她们一个个背后的家族和势力。她们进了他的门,就是他肃王府世子李昭跟她们的父兄签订了一份契约,就是那些家族对他李昭和肃王府表达的一份效忠之意,而皇帝则回馈他们以看重和信任,让他们的家族在未来更加兴旺发达。 这种联姻跟他心里想着谁爱着谁一点关系也没有。将后院与前朝联系在一块,几乎成了刻在他思维里的一种本能。 从古至今的帝王都是这般过来的。 为君者没资格在婚事上头任性。 可原本再平常再合理不过的事情,却忽然叫他生出自己不是个玩意儿的感觉。 李昭摸着自己发闷的胸口,好像他身体里头一次长出一个叫“良心”的东西,弄得他浑身不自在,难受极了! 他拿着剑去了王府的练武场,命侍卫们轮番上阵,就这么发泄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精疲力竭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才肯罢手。 李昭身边的几个内侍都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回寝殿。 肃王听说儿子心里不高兴,晚上亲自去看望了李昭。 李昭还躺在床上望着床顶两眼发直呢,脑子里一团乱麻,有些事,他似乎还没想明白。 肃王一瞧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挥退殿中所有下人,然后伸手在儿子脑门上崩了个暴栗子,痛得李昭嗷地一声,捂着脑门从床上弹起来:“爹!” “本王就是来告诉你,宋清月也不过是功臣中的一位罢了。没有欧家、沈家、梁家二十多年来持续不断的协助,咱们也走不到今日。你喜欢宋家丫头,父王管不着,但你不要为了情爱昏了头!”肃王训斥道。 李昭撑着身子对老爹翻白眼:“父王方才那段话可敢当着月儿的面亲自说一遍?” 肃王:…… 咳咳! 肃王战术性咳嗽两声,嘴硬道:“小丫头闹闹脾气罢了。她身边跟着那曾茂枝他们,你还怕她丢了?瞧着,过几日肯定就有人回来报信了。” 见李昭依旧衣服垂头丧气的模样,肃王只好道:“等有人来报信了,准你歇几日亲自将那丫头接回来,总成了?” “可儿子就是怕……怕月儿不肯回来跟儿子过了。”李昭耷拉着脑袋道。 啧! 这世界上居然还会有小丫头敢嫌弃自己儿子?肃王站起来,叉着腰有点不高兴,他想了想,给儿子支招:“这样,到时候你就说,她要是不回来,她写的那一箱子天书就没人看得明白。跟她说,她要是真不想跟你过了,本王准她跟你和离,继续当她的姑子,不过该帮本王做的事还是要回来继续做。” “爹!”李昭悲愤交加地望向自家这个不正经还专门坑儿子的老爹,气得脑瓜子疼。 当然肃王也就是这么说说,捉弄一下自家傻小子而已。和离是不可能的。宋清月就跟她自己造出来的大杀器一样,是个大宝贝。 7000+的肥章哦。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三章 哄媳妇回家 在大同的宋清月遇上点小麻烦。 半个月前,世子妃撂挑子罢工,整天躲在屋里装病,既不愿意回京城去,也不叫他们回京报信,这叫众暗卫伤透了脑筋。 几个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单身狗聚在一起商量了好几天,最终决定让熊大能回去给世子殿下报信,叫世子殿下亲自来大同跑一趟。 大约只有世子殿下亲自来,才能把世子妃给哄回去。 曾茂枝则每天变着法子去大同城里搜寻好吃的,带上山来,想让世子妃开怀些。 可再好吃的东西,拿上山就凉了。 宋清月吃得不尽兴,在装病装到第十天的时候,终于没忍住诱惑,答应跟着曾茂枝下山去一家叫龙聚祥的馆子吃顿羊肉锅子。 走去饭馆的路上,他们就遇上了些不愉快的事。宋清月在路上看到有卖咸鸭蛋的,咸鸭蛋在大同地界并不常见,那卖鸭蛋的农妇手里总共就十来个鸭蛋,十铜板一个。宋清月前世是江南人,好久不吃了,馋得紧,她就想全买了,价格高一些也无所谓。 恰逢有衙役经过,见那农妇收了一百多个铜板,立刻就过来说是要收税。 “诶诶!交税了没有?”那几个衙役上来就很不客气地问道。 “税?差爷,您是不是搞错了,小妇人不过就是卖几个鸭蛋啊!”那农妇惶恐地道,“家里的鸭子下了蛋,小妇人自己腌的,来来……来城里换几个铜板回去。” “那也得交税!” “可,可小妇人从前在村里……” 那妇人话未说完,便被那差役一脚踹翻在地:“少啰嗦!老子喊你交税你就得交!别他妈废话!这是大同,咱们代王说了,人人都要交税!卖鸭蛋也要交!” 宋清月想上前扶那妇人起来,被曾茂枝拉住了。 他压低声音道:“世子妃,这大同城里,咱们不宜多事。” 宋清月叹口气,撇过头去不看了。 另一边,那衙役已经开始明抢了,身材干瘪的农妇抱着钱不肯撒手,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哭道:“大老爷,大老爷,小妇人求求你!娘病了,我拿鸭蛋换点钱买药的,大老爷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放手!放手!”那衙役又踹了妇人好几脚,他身后的另外两个衙役上前来,抓住那妇人的肩膀不让她动弹。 那妇人嘴里还在嚷嚷:“不过就是几个鸭蛋,大老爷您高抬贵手!小妇人头一次进城不懂规矩!求求您了,大老爷!” “老子告诉你,在这大同地界,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再敢啰嗦一句,爷把你带走冲了军妓!” 几番扯皮之下,那妇人手里的百来个铜钱被抢走大半,她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地抹泪。 等那几个差役走开,宋清月才过去将她扶起来,又看了一眼差役,见他们走远了,才又偷偷从袖子里塞了一小颗银豆子给她,低声道:“娘子收着就赶紧走。” 那农妇刚要道谢,被宋清月制止了。 “别谢我,快走!别叫他们发现您身上还有银子!” 等那位农妇走远,曾茂枝才道:“世子妃不必忧心,属下派人跟着她回去,待会再找机会将那几个衙役套了麻袋揍一顿!” 宋清月哼一声:“那府台大人也别放过,今晚就动手,把门牙给我都敲掉了!” 手里有兵,宋清月也是越来越骄横了。 实际上大同府的府台大人也是不容易,城中有代王这么一尊吸血大佛,每年收上来的税都要被代王抢走大半,大同府税收得比别处狠,他本人的荷包却没能多鼓,在朝廷和代王府的夹缝中艰难生存。 龙聚祥是家挺大的饭庄,所以宋清月换了身像样点的衣服去店里吃,没成想就方才她帮那农妇的功夫,她就被人盯上了。 代王府的五公子摇着扇子打街边走过,立刻就被宋清月的容貌吸引了。 “嘶!”他远远盯着宋清月白净的脸,眯了眯眼,对身边的随从怒道:“咱们大同何时有的这般绝色!本公子不知道,你们竟然也不知道?!” 他身边的随从立刻上前狗腿地道:“公子,您别生气,小的们从前是没见过,许是那美人儿才来。您别着急,小的今晚就给您弄来。” 话音未落被代王五公子用扇子狠狠敲了一记,骂道:“没用的东西!老子现在就要!” 宋清月最近情绪不佳,反应慢半拍,她望着面前那张色眯眯的红鼻头大饼脸,半天没想明白,自己也没招谁惹谁,为什么这个不认识的家伙要拦住自己的去路。 “谁啊?我不认识你。请你让开。”宋清月皱眉不耐地说道。 那大饼脸往侧迈一步,笑道:“我谁?你家公子我,你居然不认识?!”他身后十几个带刀侍卫将宋清月和曾茂枝给围住了,“方才瞧你半天了,哪儿来的小娇娇,长得这般美,瞧得哥哥我心头火烧火燎的。” 曾茂枝立刻意识到遇上无赖了,上前一步挡在宋清月身前,道:“这位公子,请你放尊重些,我们夫人是已经嫁了人的!” “嫁了人?”那大饼脸皱起眉头,再次上下打量一番宋清月,又打量起曾茂枝,笑道:“嫁人了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小荡妇,你这是出门跟姘头偷情来……啊——!” 他话未说完,被曾茂枝一拳头砸在面门上,肥胖的身子飞出去好几米远,那些带刀侍卫们立刻围上来,隐在暗处的几名暗卫立刻现身,跟他们打在一处,曾茂枝道一句:“属下失理了。”抓住宋清月的腰带朝外飞奔。 宋清月就像一个大沙袋一样,被曾茂枝夹在腋下,那姿势可一点不浪漫,他跑得急,差点把宋清月颠吐了。 他夹着她跑了好久,直跑到无人的地方才停下,曾茂枝放下宋清月,捂着肚子大口喘气。 宋清月扶着墙,喘了好一会气,一转头见曾茂枝满头是汗,唇色发白,忽然笑起来,道:“头一次看你喘得这样厉害,倒终于觉得你也是个凡人了。” 暗卫跟侍卫不太一样,他们更注重隐蔽,是以身量都不算高,身材也都是精瘦型,抗着一个成年人狂奔自然累得不行。 曾茂枝见宋清月的神色终于不再木讷,眼睛里也重新有了光彩,心里高兴,喘着也笑道:“自然是凡人,难不成是神仙。” 宋清月道:“我从前觉得你们神出鬼没的,就好似不是凡人一般。” “世子妃,咱们回京城么?”曾茂枝见宋清月好似终于开怀了,便趁机问道。 宋清月立刻板了脸,斩钉截铁地道:“不回去!” 曾茂枝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苦笑了笑:“好,那咱们回山上去。” 宋清月的心情眼见着好了许多,上山的时候,还顺手采了一把路边的小野花。 三月开春了,天气转暖,出来散散心果然是有好处的。 虽然遇上一点小麻烦,但很快就轻松解决了。 只是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忽然看见一匹金灿灿的高头大马正立在路边低头吃着麻袋里的饲料,宋清月的脸立刻就又挂了下来。 她朝院子里走去,就见一年半没见的某死鬼,活生生地立在院子里,正在向留守在院子里的一个暗卫问话。 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良久。 气氛紧张地叫人大气都不敢喘。 还是李昭先开了口,轻轻唤她一声:“月儿……” 他朝她走过去,宋清月想避开他,一把将手里的小野花砸到他脸上,小跑几步,要躲进屋里去,被人从后面拦腰抱住,一转身,被他抱进屋里,压在门板上狠狠地亲了好久,久到气都喘不上了。 李昭低头深深望着她。 方才宋清月头上的幅巾被蹭掉了,露出齐肩的短发,李昭摸了摸她的头,眸子立刻湿了。 宋清月冷着脸仰头看他,良久移开目光,无比嫌弃地骂了一句:“又黑又丑,邋遢死了!” 李昭现在的样子确实有些邋遢,发丝凌乱,胡子拉碴,两腮也凹陷了些,皮肤黑得不成样子,活像是去工地干了好几年苦力似的,整个人沧桑了好几岁。 他看到宋清月这令他熟悉的嫌弃的小眼神,弯腰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低低笑了出来。 他抱着她,高大厚实的身躯微微发颤,泪水盈满眼眶,忍了许久,终究还是掉了出来。 “月儿……月儿……” 心中一阵喜一阵悲,一阵甜一阵苦,他紧紧抱着她,哭得不能自已。 “月儿,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宋清月死死咬着牙,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愤怒、怨恨、欢喜、委屈……此时都搅在一起,脑子一阵阵发晕,叫她几乎站立不住,软在他怀里。 “受伤了没有?”她语气冷硬,声音里却带了一丝哽咽。 李昭埋首在她的颈窝里,缓缓摇头,被她一句话说得泪如泉涌,嘴角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许久不见她,实在想得厉害,她身上还是一样香,一样软,人还是美得像一尊玉娃娃。 两人之间没什么多余话要说。 在这个时代,思维和眼界上最能跟宋清月同步的人,除了宋大人、宋二哥,便只有李昭和肃王殿下了。 而论亲近,自然只有这个日日夜夜同床共枕的男人。 这一年多以来,二人之间的默契已经无需赘述。 此时重逢的心情用任何言语表达仿佛都显得太过苍白,好像只有深吻和用力的相拥,才能叫对方知道自己心里有多少思念。 衣服滑落的瞬间,宋清月望着他身上多出的好几道疤痕,眼泪亦止不住地掉出来。 她纤细雪白的小手抚上李昭麦色的肌肤,线条分明的肌肉立刻紧绷起来。 她摸着那些疤痕,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她讨厌他,讨厌心底里爱着他的自己,讨厌不断被他吸引的自己,讨厌这个给自己带来无数烦恼的男人。 她爱他,也痛恨他。 她委屈,也无助极了。 她甚至恨地想要一刀捅死他,一了百了,解决这个让她恨,让她爱,她所有难受和痛苦的根源。 李昭抚摸着她的面颊,一双眸子炽热地要将两人一同化成灰烬。 屋里干柴烈火的,很快就烧起来。 直到傍晚日落,外头林万福一直温着的热水才有了用武之地。 宋清月哭得厉害,现在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了,李昭抱她去沐浴。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李昭已经穿戴好,准备带着宋清月回去了。 “谁说我要跟你回去的?”宋清月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一双水润润的大眸子还有些肿,冷着一张脸,恨恨地盯着李昭。 李昭一噎,渴望着她精致绝美的脸蛋,他晃了晃神,甚至还回味了一遍昨晚的销魂,接着又想起她看到自己身上的伤疤时掉出来的泪珠子,在那之后,她用纤细的手臂勾住自己的脖子,长长的睫毛垂下,与自己吻得难舍难分…… 天知道就方才的几秒这狗男人脑子里飘过多少马赛克。 他还以为已经把人哄好了呢。 怎么还没消气? “你……你昨天还……我们,你不是挺热情的……” 看着李昭一脸无法理解的傻样,宋清月气不打一出来地哼了一声:“本姑娘也是太久没碰男人了,公子虽然长得寒碜了点,身材还不错,春宵一度而已,公子不用放在心上。” 李昭被这小女人差点气笑。 他挥挥手,叫下人都退出去,走到床边坐下,将她搂进怀里,问道:“别闹了,跟为夫回去,以后咱们天天春宵一度。” 宋清月狠狠瞪他一眼,扬手似乎要给他一耳光才解气。 李昭闭了眼,打算受这一巴掌。 可宋青月到底是个胆怂的,对李昭的畏惧仿佛刻进了她的脑沟里里。 她永远记得他的身份,对面这个男人是个君王。 他如今愿意受这一巴掌,不代表日后他回想起来不会发怒。 于是她手一偏,只朝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这不是因为她舍不得打他,只是因为她心底依旧害怕他。 李昭却好似得了什么天大的甜头似的,惊喜地睁开眼笑起来,抱住宋清月,重重吻了她好几口,问道:“许久不见,就听你骂我了,不想为夫么?” 他凑近了她,用额头抵住她的,小姑娘的睫毛微微颤着,李昭歪头,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她的唇儿,柔声问道:“想不想哥哥?” “想个屁!我巴不得你死在外头!”宋清月依旧凶巴巴的。 “回家去?” “不要!” “那咱们再在山上住几天再回去?你要喜欢这山头,为夫围起来,给你建个别院?” 宋清月:……看到我的眼白了么? 李昭叹气,厚着脸皮软磨硬泡不管用,只好跟她讲道理:“跟我回去。你不是还要建个科学院么?你那箱子书,你不回去,谁看得懂?还有那个济养院,就那么不管了?嗯?要闹脾气,回去接着闹,怎么闹都行。事情总还是要接着做的,是不是?” 宋清月:……好像有点道理? 她愣愣地眨巴一双眼睛,心里还郁闷着,可被他几句话一说,好像又觉得自己不回去确实不行。李昭说的没错啊,她不回去科学学院怎么办?她不回去那些书别人看不明白怎么办?这个该死的李昭,怎么就一把捏准了自己的死穴?一点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出来。 真的好郁闷!于是委委屈屈地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见她瘪着嘴一副委屈得要死的小模样,李昭又叫人拿进来个木头匣子,在宋清月的眼皮子底下打开,道:“当初说好的,二百五十万两,咱们自家银庄的兑票,童叟无欺。” 宋清月一双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立时瞪圆了:“肃王府有银庄?” 李昭轻笑一声:“才建的,我手里这是第一批兑票。” 宋清月小脸挂下来,抽抽噎噎地问道:“我……我若……若不跟你回去,还兑得了么?” 李昭瞧着她,微微笑起来:“月儿,跟为夫回去。哥哥发誓,日后再不欺负你,再不做叫你不开心的事。好不好?好月儿,跟哥哥回去?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应你!” “李昭,我咬死你!” 宋清月恨恨说完,又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 马儿在平坦的官道上轻快地跑着,车厢微微晃动,宋清月靠在李昭怀里,听着外头嘚儿哒、嘚儿哒的马蹄声,眼皮渐渐耷拉下来。 她小脸上挂着泪痕,满心都是委屈和郁闷。 自己就是太怂太好说话了,前几天气得不想吃不想喝,见了面被他三言两语就哄回去了。 可这不能怪她,李昭这厮忒坏,知道她在意什么,说话很会抓重点,偏她又是个太讲道理的人。 自己这就是为科学事业献身了,绝不是为了男人和银子! 宋清月恨恨地想着。 这天晚上他们在宣府镇的一个客栈下榻,入夜后宋清月拒绝了李昭的求欢,并把他赶出屋门叫他抱着枕头自个儿睡。 李昭觉得很委屈,他已经自个儿抱着枕头睡了一年多了,他为她守身如玉那么久,如今香喷喷的人儿在嘴边,竟然不让他吃,他简直要疯了。 李昭大半夜地睡不着,抱着枕头去宋清月房门前徘徊到后半夜,随后实在无聊了,找来曾茂枝打听宋清月这一个多月来在大同的情况。 听闻宋清月竟然被人当街调戏,气得差点立刻就要拔刀去砍人。 “那人的侍卫带着刀?”李昭叉着腰,气得脸红脖子粗。 曾茂枝低头道:“是,依属下推测是个王府公子。” 李昭冷笑:“代王府上的?” 曾茂枝道:“阿川和阿山已经去查了。” 李昭转了转手里的玉佩,冷声道:“要查就查彻底些。” 曾茂枝一愣,随即颔首立正,用力应道:“是!属下定然查个清楚明白!”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大同代王府 代王家五公子那日被宋清月的暗卫们欺负后,气得七窍生烟,曾茂枝那一拳太狠了,直接将他的鼻梁骨砸断,之后他又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群路人,连踢带踹地踩了好几脚,晚上回府脱了衣服一瞧,浑身都是淤青,还有好几个地方肿得不成样子。 “父王!父王,您可来了!儿子被欺负死了!呜呜呜!儿子好疼,父王!”因为鼻梁被砸断了,代王五公子说话瓮声瓮气的。 “怎得变成这样的?” 代王看得直皱眉,毛侧妃还有五公子的媳妇在一边哭哭啼啼。 “好了,别哭了!怎么回事?”代王看向跟在五公子身边的小黄门,代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到底怎么回事?” 小黄门跪下,抹着眼泪把事情经过说了,只不过他当然不会说是自家公子先去招惹人家小娘子的,只颠倒黑白地说是有位年轻漂亮的小妇人跟姘头在外吃饭,被自家公子抓包,结果那姘头恼羞成怒,一拳砸断了公子的鼻梁。 代王自然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不会全信这小黄门的话,只是上下打量这亦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小黄门,问道:“不是有护卫么?护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诶哟,诶哟!父王您别提了!那群护卫还不都是跑来我王府蹭饭的关系户!都是废物!”五公子气死了,要不是他手臂也折了,现在吊着绷带,他保准要抄起矮几上的茶杯往自己夫人脑袋上砸,因为负责保护他的侍卫长就是他小舅子! 小黄门在边上补充道:“王爷,也实在不是咱们的侍卫没用,突然从四周窜出二十多个吃饭的路人,对着咱们的人一顿拳打脚踢,可凶可凶了!都是高手,全把咱们的人往死里打!咱们毛侍卫被打得到现在还没醒呢。” 代王一听就直觉不对劲。 五公子和小黄门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的惨状,以及那群“路人”的凶残。 “父王,父王,您可一定要为儿子做主啊!那群狗娘养的,可一个都不能放过!” 代王在这大同城里就是土皇帝,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杀人越货、夺人家产、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儿子们跟他如出一辙。 可今日代王越听越觉得心惊,直觉那群所谓的“路人”怕是什么人家养的暗卫。暗卫可不好养,那得从小开始花十几二十年功夫培养,能做暗卫的更是十里挑一,所费人力物力钱财,非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 就算是有钱,也未必有培养的方法和师傅。 那些都是不传之秘。 什么人家里能一下子养出二十几个来? 那年纪轻轻的漂亮小娘子,难不成是京中哪位贵人的女眷,出京避难,不声不响地躲到他大同来的? 若真是那样,事情可就麻烦了! 代王本能地感知到了危险。 五公子还在絮絮叨叨咒骂那下黑手的小贱人。 “闭嘴!” 他恶狠狠吼了一句。 看着这个给他惹祸的儿子,若非他现在已然重伤在身,他恨不得再补一脚。 “最近皮都绷紧了!加强府中戒备。还有,传本王的话,叫另外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统统都不许出府了!都给本王在家老实呆着!” 前一章李昭去找月月, 干柴烈火被审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五章 小作精 被李昭用“创业未半”为由劝回去宋清月心里依旧憋着气,一路上都坚持一个人睡。她虽然跟着李昭回来了,可心里还没想好到底往后要怎么跟这人相处。 李昭每晚抱着枕头可怜巴巴地蹲在门外,指望宋清月能心软让他进屋,可宋清月这次就是硬着心肠,不理睬李昭的苦肉计。 叫宁远安排她撤离的事已经足够让她生气的了,他居然还敢在南边纳妾! 他要上天吗?! 不叫他吃够教训,他当她是好欺负的呢! 可临到京城的一晚,气温骤降,天空忽然飘起雪花来。 正是春寒料峭的季节,气温升升降降乃至突然下雪也是有的。李昭那厮居然依旧抱着枕头站在门口死皮赖脸地软磨硬泡说些乱七八糟的屁话。 宋清月最后没经得住李昭的一连串喷嚏,心软让他进了屋,结局就是被折腾了大半夜,被这头饿狼吃得连骨头渣都没剩。 第二日根本起都起不来,被李昭用被子一卷,直接给抗上了马车。 临近中午的时候,宋清月总算睡饱清醒了。 车队在一家水泥路边的一家客栈停下,林万福去监督监督休息站客栈的厨子做饭,马车里李昭殷勤地伺候宋清月穿衣净面。 宋清月倒也不含糊,穿好衣服,伸出白皙小巧的脚丫子来晃了晃,示意小昭子给套上袜子。李昭瞥了一眼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小女人,宋清月扬扬眉毛:“看我干嘛?赶紧的,伺候本夫人穿袜!” 李昭没脾气地诶了一声,从善如流地从箱笼里找出袜子来帮她套上。 他见宋清月依旧冷着脸,厚脸皮地贴上去亲亲抱抱。 “月儿,好月儿,为夫想死你了。别生气了好不好?以后你说什么,为夫都听你的。” 宋清月斜眼瞅李昭好半天,瞅的李昭背上冷汗都下来了,最后她哼了一声,捂着腰委屈道:“腰好酸!” 李昭松口气,立刻狗腿地绕到她身后,让她趴在自己腿上给她揉腰,一边揉一边问:“夫人可觉得舒服?轻重如何?” “嗯,还可以。” 宋清月舒服得哼哼唧唧,李昭一听更卖力了,可一用力,宋清月就受不住叫唤起来:“疼疼疼!你轻点!人家娇贵着呢!你这么大力气会揉坏的!笨死了,揉腰都不会!” 嘶! 这小女人! 还作上了! 李昭一边给她轻轻揉着腰一边盘算着等会晚上要把宋清月清炖还是红烧,在南边饿了将近一年,现在怎么吃都吃不饱的。 宋清月哼哼唧唧地趴在李昭腿上,想着前世看过的PUA的套路。 打压和贬低是其中一项,但是对付李昭,也就到此为止了。 打压这种方式只对部分人有用,对原本就自信满满的人来说全都是屁话。比如这一世她遇见的无数贬低自己、看不起自己的人,无论是孟淑妃还是小宁氏,她们对宋清月的任何贬低对宋清月来说,全都是放屁。 她对自己的价值一清二楚。 她不需要外人的肯定,也就无所谓别人对她的打压和贬低。 李昭也一样,她说了也白搭。 无故打压贬低李昭这样的人只会伤感情,这狗男人只能夸,夸着夸着他就逐渐找不着北了。 于是宋清月对着李昭笑起来,道:“今日表现还不错,服务地很是周到,让本夫人很满意。今后继续努力!” 果然,李昭笑起来,得意洋洋地还真觉得自己能干的不得了。 那日他们到达京城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刚关上。 不过车上有肃王世子跟世子妃,自然守门的兵将立刻就把城门打开让他们进城去了。 马车行至王府门前,宋清月站在车辕上,望着王府庄严的大门,想起宁越瑶,想起那些妾室门,一阵难过就涌上心头。 就好像自己又被捉回这个大型水族箱里一样。 “怎么了?”李昭见她神色不对,内心立刻不安起来。 宋清月低下头,忽然就转身又钻回车厢里去。 “月儿!” 李昭也跟着再次进了车厢,见宋清月坐在车厢最里头,低着头不肯说话。 “月儿。”他上前单膝跪在她跟前,将她放在膝上的双手攥在手里,抬着头望向她,见她双眼红红,就知道她心里还是不愿回来的。 这次他好像真的将她伤狠了。 他喟叹一声,把另一只膝盖也放下,双膝跪在她面前,仰头望着她,语气低而柔:“月儿,为夫错了,错了很多次。我跟你认错。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求你了,日后跟夫君回家好不好?” 宋清月看着他,半晌,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就又沉默了。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看李昭跪在自己面前低头认错,她不是不动容的。 这人可是李昭啊! 那个眸子里满是睥睨天下的狂傲的李昭,如今跪在自己面前又是认错又是恳求的,宋清月心里其实挺爽。 那么长时间的调教和那么多技术的持续输出可算是见着一点点成效了。 可她还是难受,看见王府大门就心里闷得慌,一点不想进去。 她摇摇头,小声道:“我不想进去……” 见她那副委屈又可怜的,李昭无奈伸手轻抚她的脸:“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爱撒娇。” “谁要当娘了?”宋清月立刻板起脸瞪李昭。 李昭笑道:“不是到岁数了么?” 见她瞪自己一眼,扭头不理自己,李昭叹气,他是再不敢逼她了,只柔声继续哄道:“要不,咱们先去城南那个济养院还有书塾瞧瞧,可好?” 宋清月点点头。 于是马车又开动起来。 墨痕、墨韵、墨香,还有玉静、玉香自回京以后,就回到各自的岗位上了。 见到世子妃被世子殿下扶下马车,墨韵、墨香直接哭了,她们从宋清月六岁起就跟着她了,大家早就是家人姐妹了。 宋清月楼住二人的脖子,安慰道:“好了,没事了,世子派了那么多暗卫跟在我身边呢,没那么容易出事,咱们都好好的,大家该高兴才是,不哭了,啊!” 墨痕没有墨韵墨香放得开,站在后面悄悄抹眼泪,宋清月也过去抱抱她,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都过去了,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大家纷纷用力点头,玉香跟玉静见世子妃跟她那几个大丫鬟这么亲近,羡慕得不行,可人家十多年的情分,她们比不了,只能笑着道:“世子妃回来了,咱们总算可以把提着心的心放下了。街坊邻居也问过您呢,说好久没见到您了,都盼着您呢。” 宋清月这次过来没再看账本,昨晚被李昭折腾到后半夜,又坐了一天的车,头昏脑涨,外加腰酸背痛。 从学堂离开,她又去澡堂子看了看,墨香不在的时候是由牛和生暂代掌柜的。澡堂子冬季耗费的煤炭柴火多,十文钱洗一次。 好在大家在冬季本来洗澡的频率就不高,讲究些的,七八天洗一次,不讲究的,半个月一个月才洗一次,这个价格也能接受。 老李家那个漏风的澡堂彻底没人去了,再便宜,洗个澡,冻感冒就不值当了。 所以李家大爷最终还是来找墨韵借了银子,趁着冬天没生意的时候,将澡堂子修了修。 至于宋清月盖的那间澡堂子,李昭还是头回过来瞧,今日来,两人都是一身尘土的,宋清月又不想回府去,这里一贯打扫得十分干净,她们干脆就在这儿洗了个澡。 李昭也体验了一把被澡堂老大爷捏扁搓圆的奇妙,出来的时候,状况倒是比宋辰飞要好些,没软成一摊煮烂的面条,不过也是红光满面的,想来是挺舒服的。 储君家里的世子跟着世子妃来这儿泡澡,整条胡同都被王府侍卫们封了,宋清月从澡堂出来,一看那情景,顿时就觉得自己扰民了,菊花茶也不喝了,拉着李昭赶紧上车离开。 李昭伸着两条大长腿,舒服地靠坐在车里,这车的座椅是加了厚厚的软垫的。 因为这个年代还造不出耐用的弹簧钢来,稍微用用就变形得厉害,所以弹簧垫后来被宋清月逐渐放弃了,使用寿命实在短了一些。 关于弹簧钢的制造内容也超纲了,不在宋清月的知识储备范围内,所以她准备召集老铁匠们,组一个关于弹簧钢制造的科研小组。弹簧和轴承一样是现代机械进化中不可缺少的零部件嘛。 至于目前的燧发枪,使用的都还是火轮式燧发。但火轮最大的弊病就在于一旦钢轮上沾了油污就不怎么好用了,日后若是能有好用的弹簧,就可以用弹簧取代火轮,会使燧发枪更可靠。 有了高质量弹簧之后,下一步就要把雷酸汞底火弄出来,有了那玩意儿就可以开发激发枪了。 “现在找个地方用晚膳去?”李昭看着宋清月。 宋清月泡了热水澡,浑身亦是懒洋洋的,她靠在李昭肩膀上,想了想道:“我想回山上住去。” “哪座山?” “报恩寺!” 李昭嗤笑一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怎么你还当尼姑当上瘾了?” 宋清月哼了一声,抱着李昭的愈发粗壮的手臂,忽然想到什么,眉头狠狠蹙起来,忧心忡忡地道:“我要是今晚不回府的话,父王会不会说我?” “你说呢?” “你都不帮我的!” “不想挨骂就跟为夫回家去。” 李昭笑着瞧宋清月,宋清月深呼吸,想了又想,气鼓鼓地道:“回家以后你做顿晚膳给我吃,要你亲手做的!你不答应,我就算挨骂也住回山上去。” 李昭见她这胡搅蛮缠的样子,不觉得讨厌,反而喜欢得不行,李昭觉得自己已经有点色迷心窍了。 他轻捏一把宋清月的面颊:“以后本世子被传出惧内的名声,娘子跟还有岳父大人就等着御史们弹劾。”他当即转头冲外头叫了一声,“万福!” “奴才在。” “叫人赶紧回府,提前把饺子馅和皮都准备好,等着本世子回去包。” 周围的侍卫们都抹一把脑门上的汗,还真做啊! 这时候就听里头传来世子妃娇滴滴的声音:“你还要别人给你准备馅和皮啊!” 世子道:“你若是愿意等上两个时辰再用晚膳,为夫倒是不介意从剁馅开始,要是太难吃你可也别赖我。” 车里,宋清月端起李昭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继续气鼓鼓。 到了王府门口,她站在马车上双手一伸,等着李昭过来抱。 李昭叉腰站在车下,笑道:“娘子这又是哪一出?” 宋清月理直气壮地道:“不是你说的,回了京城随我意,我想怎么样你都听我的么?我腿软,走不动道!” 李昭以拳掩唇轻笑一声,好脾气地背过身去:“好!背你回去,上来。” 宋清月趴到背上,抱着他的脖子,感受着他更加壮实宽阔的背,闻着熟悉的味道,把脸贴在他脖颈处,像只蹭人撒娇的猫儿。 李昭背着她,心里亦是别样地满足,声线比平时又温柔几分:“我听曾茂枝说,你在大同的时候哭过?因为什么事哭的?”李昭背着她边走边问,府中下人们停下行礼,偷偷抬眼瞧着世子爷,他也不在乎。 倒是宋清月有些害羞地把头埋进他颈窝里,闷闷地道:“没什么……就是来月事肚子痛,痛哭的。” 李昭皱眉,道:“再叫太医来给你调理调理?” 宋清月低低嗯了一声,抱着他的脖子放松下身体。她在想,是不是经过这一遭,她可以试着信赖李昭一些了?往后,她是不是可以活得更随心一点? 回到五芳斋,李昭就真卷起袖子去厨房包饺子,宋清月则要去给王妃请安。原本王妃是想要说她几句什么的,才说了两句话不到,汪公公就过来将她请走了,说王爷要见她。 宋清月心里忐忑着,毕竟现在肃王已经是储君,再过一阵子就是皇帝了,气质总归会有点改变,光是那份威严就跟从前不同了。 小黄门推开书房的门,一阵暖意从屋里飘来出来,宋清月走进去,见自家爹爹宋大人还有宋辰海、宋辰旭两位哥哥也在! “老大媳妇终于回来了!”肃王笑得十分和善亲切,招招手道:“快过来走,昭儿呢?怎么没陪着你过来?” 宋清月心虚了一秒,李昭在厨房给她包饺子…… “殿下说,他说……还有事有处理。”宋清月只好睁眼说瞎话。 自肃王成为诸君以来,交给李昭做的事很多,李昭这一趟出门花了八天,定是又积压了一堆事,肃王也没太在意,笑道:“大媳妇儿平安归来就好。这次找你来,是想问问粉笔怎么做的?你的黑板和粉笔,本王借用了一下,不过粉笔都用完了。” 原来是这事,宋清月立刻从马面裙侧面的内衬口袋里,掏出小本子和一只短短的铅笔,低头写起粉笔的配方来。 肃王伸着脖子打量了几下她那马面裙侧面的口袋缝缝,又看了看她手里豆腐块大小的小本子,心里琢磨着自己要不也搞一套一样的,真方便啊!特别是这种封在衣服内侧的口袋,感觉比琵琶袖方便呢。听说民间这种带口袋的衣服已经很普遍了。织造局那群饭桶怎么就不知道与时俱进一下?? 写好粉笔配方后,宋清月将那页纸刺啦一声撕下来,双手交给肃王,又叮嘱道:“模具最好用铁的,粉水倒进去之前记得刷一层油,不然倒不出来。还有黑板千万别抛光,木板削平了,简单刷一层黑漆就足够了。” 肃王拿到要的东西,挥挥手意思宋清月可以出去了,不是他不讲人情,实在最近太忙了,没功夫让宋大人跟他闺女好好说话。 宋清月巴巴地看了一眼爹爹和两个哥哥,肃王便道:“过阵子,上巳节让你们好好叙叙,最近实在忙。” 宋辰旭朝妹妹无奈笑笑,宋清月看到宋家父子三人都顶着黑眼圈呢,心里骂了肃王一句:“万恶的老板!”福了福身,退下了。 不过转念一想,要粉笔配方这事,其实肃王找个人来取就成了,特意将她叫去书房一趟,未尝不是让她跟父兄见上一面,宋清月又觉得肃王这人其实还挺有人情味的。 她刚从肃王的书房退出来,就有小黄门飞快地跑去五芳斋通知饺子可以下锅了,等她回到五芳斋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饺子刚好上桌。 好久不包,李昭手法有些生疏,将近一半的饺子下锅之后就露馅了,不过厨子只捞了长得漂亮的端给宋清月,乍一眼瞧着还是挺有模有样的。 宋清月低头端详碗里的饺子,李昭撑着下巴问道:“如何?” “还不错。” “那是自然,也不看是谁包的!”李昭得意。 馅是厨子调的,现在是春季,荠菜还鲜嫩着,厨子也知道世子妃爱吃,特意调的荠菜虾仁馅,味道鲜美,咸淡适中,薄薄的面皮又滑又韧,就算不沾醋和酱油都很好吃。 李昭碗里的就都是厨子包的了,他包的好看的只能挑出那么几只来,全在宋清月碗里了。 宋清月垂着眼睫毛,细细吹热气,吃得十分认真,末了,她抬起头来突然带着些伤感地说道:“殿下以后,再不要给别人包好不好?只给我一个人包。” 李昭无奈地瞧着她,长长叹出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宋清月立刻不高兴地板起脸。 “月儿,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信我?”他摸着额角,歪头定定地瞧她,一双灰墨色的眸子在烛光里闪烁,似是无奈极了,“我这颗真心都捧到你眼前了,你偏要踩在脚底下,视而不见。月儿,我……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才能叫你心安。” 宋清月垂眸,用筷子捅破一个饺子,心里想着有本事就遣散你后院里那些女人呗,千姿百态的美人儿在家里蹲着,她能心安才有鬼呢! 她抬头看看李昭,又低头看看饺子,最终只是将饺子塞进嘴里什么都没说。 无法做出妥协让步的事,说出来也无用,与其听他讲出一堆理由来叫自己更加不高兴,还不如不说。 “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李昭凑近了两分,细细看她的表情。 宋清月终是没憋住心里的愤懑,把话说出了口:“我边上也围着一圈又帅气又温柔又体贴的男宠面首,夫君心安给我瞧瞧!”宋清月似笑非笑地望向他。 李昭变了脸色,放下筷子怒道:“你就仗着我心里只有你,口无遮拦,胡说八道!还说不信我,你若不信我,你敢这么同为夫说话!” 宋清月见他被气得原地爆炸,心里有些小得意,她哼了一声,送了他一对白眼:“是你让我说的。好好,你说得也有道理,你的真心我知道了。我信你,成了?瞧你这脾气,还说不欺负我,刚说几句话就冲我吼。你再敢冲我吼一句,我马上把头剃了当姑子去!我当姑子的这一年快活自在得很,回来倒要受你的气,这世子妃不当也罢!” 李昭的气焰立刻被宋清月压没了。 这小女人如今怎变得如此霸道? 偏他还拿她没法子。 李昭郁闷! 宋清月懒得哄他,一口吃掉最后一个饺子,转移话题道:“你再给我半年时间。” “半年?做什么?” “备孕。” 淡淡的两个字,叫李昭一愣,随即面色缓和下来,眸色也柔和了几分,他叹口气,自嘲道:“为夫就是拿你没法子。” 他凑过去亲了一口宋清月的面颊,语气暧昧起来:“今晚……” 宋清月推开他的脸,十分认真严肃地打断道:“去年变故多,没能好好养,前些日子逃难,心情又不好,身体精神状态都不佳。我得花点时间调理一下。还有你,不能像回来的路上那样不知节制!对怀孕没好处!” 李昭一听笑容便敛了两分,不大相信似的皱起眉头狐疑地瞧着宋清月:“你莫不是在唬我?” “孕育小宝宝是需要严肃对待的事!我身子本来就弱!”宋清月瞪他,继而又小声嘀咕:“万一生孩子坏了身子,再不能有孕,夫君可不就自由了?到时候你纳多少个美人儿进后院也没人敢管……” 这女人如今当真嚣张! 一张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把李昭怼得头都晕了。 他见她饺子也吃完了,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搂住她亲亲:“瞧你气性大的。咱们不说不开心的了,你好好养,我不碰旁人,你安安心心地,以后咱们多生几个,嗯?” 宋清月板着脸坐在李昭怀里,又难过起来,她搂住李昭的脖子,趴在他肩头红了眼圈。 “说话算数?” “嗯,算话。本世子想宠谁就宠谁,日后绝不卖身。”李昭想起跟云鹰和宁越瑶睡在一块的那几个晚上,他明明心里是不愿意的,却还是要去,可不就是卖身么? “噗,哈哈哈哈哈!”一句话将宋清月逗得直乐。 “看你笑的,有这么好笑?” 宋清月抬起头咬了一口李昭的下巴,笑道:“你可真是,宁侧妃挺漂亮啊,怎么就不喜欢了?” “怎么,你还想我心里有别人?” 宋清月摇头,勾着他的脖子看着他娇俏地笑:“我就是想听哥哥说你心里就只我一个人。快点多说几遍!” 她的眸子里有光,烛光里如玉的笑言看得李昭气息不稳。 李昭将她打横抱起来,一边亲她一边往里间走,情意绵绵地缓缓吟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宋清月立刻板起脸打了两下李昭的肩膀:“不行不行!写这诗的家伙就是个风流浪荡子!你糊弄我呢?你是不是想着等我老了就找别的美人快活?我就知道你这个坏人没安好心!坏死了!……” 李昭轻笑,一口吻上宋清月还在无理取闹的小嘴。 甜言蜜语他会说,可如今他却觉得什么语言都没法表达他的心意。 他爱她,他是真的好爱宋清月。 自从月儿入了心,那里面便再容不下别人,不,那里其实早早就没了旁人的位置。他只是一直不自知而已。 春宵苦短,芙蓉帐暖。 今晚还是叫李昭得逞了,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晚的李昭极尽温柔,她甚至可以从他的克制的动作和隐忍的眼神里感受到真爱、宝贝、怜惜。 今晚的李昭像一张网,兜头罩下来,试图将宋清月包裹进去。 宋清月从未在于他的亲密中如此动情过,她哭得厉害,却不知自己因何而泣,最后精疲力竭地瘫软在某人怀里,昏昏沉沉地睡去。 李昭的确狗了点。 可她选择了李昭选择了肃王府也是有原因的。 有知识有技术并不代表一切。 前苏联遗留了那么多专家,他们有头脑有技术,可若是平台不给力,比如乌克兰,有再多专家也没有,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她要做的事,想要实现的理想,必须要有一个即为强力的后台为她撑腰,否则无论她拥有多少才华,不被重用都是白搭。 至于造反自己另起炉灶?且不说宋清月自己是个女人,在一个封建王朝还算强盛的中期,除非脑子坏了才会去造反。老百姓日子都能凑合过下去,多数人都有饭吃,谁跟着你造反?又拿什么造反? 肃王愿意用宋清月,李昭愿意信宋清月,两位董事长给足支持,给足宋清月折腾的自由,单单这点就足以让宋清月心甘情愿留在肃王府打工了。 至于婚姻,婚姻是她可以自由折腾的基础,特别从前在她还未完全展现自己价值的时候,李昭给她的支持力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李昭对她感情的深浅。而她需要李昭的支持。 她在他怀里睡得混混沌沌的,她的感情也还是混混沌沌的,至于更长远的将来,她依旧不敢想,所能做的,唯有尽人事。 李昭撑着脑袋歪头盯着她的睡眼瞧。 莹白如玉的小脸,于沉睡时依旧眉间轻蹙。 每当他想要用力抓住她,想要诱惑她坠入情网,她总能十分警觉地感知到。 她好在自己面前画了一条线,自始至终都会在那条线前头停住,然后坚定地不再向前迈一步,好像只要她不迈过那条线,他就不能真正完全地占有她,她就随时都有后退和转身离开的余地。 这个外柔内刚的小女人,心志坚定地近乎残酷。 李昭低头轻吻她的眉间,一团心火灼得他难受,可越是难受,他好似就越是对怀里这小妖精着迷一般。 她才是那张密不透风的情网,才是那个好猎手,不动声色,猝不及防,还要让猎物自己心甘情愿地跳进去。等他回过神来已然身在网中,甚至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真的不能忍了,看qq阅读那边的评论经常能被搞炸毛。。 说我的女主哄一哄就好了,没能掌握经济命脉,也没能参政,只能吹吹枕边风? 月月妥妥的国家智库的首席专家,战略科学家,换到现在就是钱学森那个级别的,你居然说她只是个吹枕边风的,我tm都被气笑了……肃王因为宋清月,直接都把宁远的职位给撸了,你说她不重要?你开什么玩笑? 她不回去,你还要她怎么参政?直接让肃王封她个官儿,每天跟着老公一起上朝?? 还有她又不想搞垄断,她要掌握什么经济命脉?以宋清月的身份,她能轻易给她某个兄弟弄个巡盐御史的差事当,躺着就能赚到花不完的金山银海,她要掌握屁的经济命脉。我们月月脑子的想的都是创造新的蛋糕出来给大家分,至于自己能分多少,她不太计较的。 我觉得前面的那几十章节就写得挺清楚的了,女主不是一个喜欢把什么都攥在自己手里,产业链上的每一分钱都要想尽办法放进自己口袋里那种人,更不愿意费力费神地去创造什么自己的商业版图。她就喜欢搞出新东西来让大家一起挣钱,然后她躺着挣点专利费就很开心了。以后的月月也是这个模式,她不是企业家,也对经营企业没兴趣,她就是个收专利费的。 被气得不行,今天的先发了,等会晚上11点就不发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六章 军事学院 宋清月这儿芙蓉帐暖,王府东路的后院里,可有人睡不着了。 宁越瑶几乎一夜未眠,那个姓宋的小贱人,竟是被表哥亲自接回来了。可事到如今她再恨也没用,她四哥因为宋家那个小贱人丢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差事。 也不知道那个邪门的女人到底使了什么法子,现在连姑父都向着那小贱人,宁越瑶还能如何?去年表哥落难的时候,她完全陷入悲伤奔溃的情绪里不能自拔,宋清月却坚信表哥没死,在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的情况下又是建学校又是收养孤儿、救济灾民的,赚足了名声。 现在全京城的老百姓都说肃王的好话,有大半都是宋清月的功劳。 尽管宁越瑶不愿承认,可现在她连跑去那贱人面前挑衅的胆子都没了。 至于南边那三位,亦是心绪难平。 欧家千金叫欧南观,她哥哥来过一趟之后,殿下就解了她的禁足。之后没几天就听闻世子殿下外出去接那位传说中极为得宠的世子妃回来。 昨夜,那位果真就被殿下接回来了,听说还是被殿下一路从侧门给背回东路正屋的。 “果真很得宠啊……”欧南观忍不住跟哥哥送来的嬷嬷感叹。 那位嬷嬷立刻给自家姑娘出主意:“姑娘,不如明日一早你就去拜见那位世子妃如何?伏低做小些,若是能在养济院的事情上出一份力,咱们可也一定要抓住机会!叫世子殿下瞧瞧您是个知礼懂事的。最好拉上梁家和沈家那两位,别太突出,叫世子妃觉得您别有用心。” 欧南观叹口气,被殿下当着面训斥一顿,还打算将她送回家,可把她的胆都吓破了。 可她仍旧觉得不甘,无论是容貌还是琴棋书画上的造诣她都是家里最出色的,在岭南的时候上门来打听她亲事的媒婆都要排队!怎么世子殿下连看她一眼都吝啬了? 她嫁给世子殿下为妾不就是奔着得宠、奔着为父兄争取更多重视来的?要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在这方小院里待着,她不甘心啊! 次日宋清月早早醒了。昨晚跟李昭那啥啥结束之后,顺口问了句自家大哥的膀子是怎么伤的。 李昭不敢瞒她,老实交代了事情经过,宋清月气得大半宿没睡着。 欺负她这个庶出女也就算了,居然还欺负到宋家嫡长子头上!这tm是赤果果的挑衅!那个宁三公子摆明了就是要告诉全京城的权贵,他宁家压宋家一头。 宋清月决定搞一票大的。大周朝又不是只有他宁家一门得用的武将。 现在还在王朝中期,虽说国库是有点虚,但依旧是个武德充沛,人才济济的大周啊!肃王又不是除了宁家人没得使唤了。 宋清月这次决定报复回去。老虎不发威,都拿她当病猫呢。 而且她有种直觉,直觉肃王不严惩那个宁三就是等着自己或是宋家出手。 肃王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他自己肯定也对宁家不满很久了。 简单洗漱过后,她就在屋里做瑜伽,白嬷嬷进来通禀说是新来的三位侍妾过来请安。 “不见。” 宋清月又活动了一下肩颈,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尽力向后仰,闭着眼睛道,“让她们以后也不必过来。在府里都随意些,别给我惹事,想出府的话您准了就好,做好记录。其余的您看着安排,要添置什么、赏赐什么,一律从殿下那儿走账。我不想管。” 于后院之事,宋清月是真的厌倦了。 世子妃语气冷硬,神色倒是挺轻松愉悦的,白嬷嬷一时拿不准她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心里暗暗叹气,柔声劝道:“世子妃,本来嫁进了王府就逃不过这些,世子殿下是疼您的,您还要心宽些才好。” 她说罢,宋清月只是沉默着,继续摆着原来那个瑜伽姿势,摆了好几分钟才又换了个姿势,道:“以后这话嬷嬷也别说了,我不爱听。” “世子妃!”白嬷嬷替宋清月着急,王府大宅由不得她这般任性啊! 她有心再说几句,李昭倒是一身臭汗地从外头进来。 方才他刚进院子就看见门口杵着南边那三位,正巧白嬷嬷跟宋清月的对话叫他听了个正着,南边三人组站在屋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尤其是欧南观,脸都白了。 她没想到那位世子妃居然态度这么嚣张强势!这样霸道善妒的女人殿下居然会喜欢? 三人纷纷求救似的看向她们名义上的夫君,每一个都可怜楚楚,我见犹怜。 李昭皱眉,狠狠瞪她们一眼,意思你们怎么还不走?没听见世子妃不想见嚒? 可三人没领悟李昭的意思,更加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李昭扭头瞪向林万福:你的机灵哪儿去了? 林万福在心里叹口气,走到三位贵女跟前,讨好笑着朝院门口做了请的手势。 李昭则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咳咳!” 他清清嗓子,心虚地迈步进来。 宋清月瞧见他,露出些笑意,道:“快去洗澡,洗完一起用早膳。” “好。”李昭点头,立刻去洗澡了。 李昭洗澡的时候,林万福低声道:“殿下,将三位送出去了。奴才瞧着,她们好似往宁侧妃那边去了。” “随她们去,看着些,别叫惹是生非,也别让宁侧妃欺负了她们去。”李昭不在意地道,脑子里想着方才在校场上,父王所说好好利用蒸汽机一事。 肃王的意思是,那个蒸汽机,似乎用来打铁也可以,细细想来那机器可干的事可太多了,所以肃王想要李昭去山西,先将大的煤矿掌握在手里,再开始大规模开发蒸汽机的其它应用。 肃王跟李昭商量好了,他们一直觉得在未来,煤矿的重要性很有可能超过盐,到时候甚至可以用盐引跟山西的商人交换煤矿。 李昭于是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他想在山西替父王弄一个秘密军工厂,这样煤矿也用不着运来运去的。 京城的军工厂乃是明面上的,动用内务府库里的前,私下里用老爹私库的钱再秘密建造一个兵工厂。 最先进的武器,就在秘密军工厂里先造。 只装备给他们从南边带来的心腹军队。 有那些神兵利器在手,就不怕皇位不稳,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看别家的脸色过活了。 只要他自己的地位无可撼动,他才能按自己的心意活。 今后他要跟月儿厮守一生,谁也再管不着他! 打定主意后,李昭从浴桶中站起身,从净房中出来,宋清月已经坐在桌前等着他一起用早膳了。 李昭笑笑坐过去,挥手让屋里人都先退出去,说是他有话要跟世子妃说。 等下人们都退出去了,宋清月好奇地道:“你要说什么?” “月儿,”他拉住她的手,柔声道:“为夫与你说件事。” “说!磨磨唧唧的。”宋清月不耐地皱眉。 李昭细细看着她的眼,道:“为夫可能,暂时当不了太子了。” 宋清月的小脸立刻挂了下来:“怎么,父王要过河拆桥?” 李昭轻笑一声摆摆手,将宋清月拉坐到自己腿上,凑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 “……我得去山西办这事,若是封了太子,就得留在京城,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太显眼了。” 宋清月睁大眼,心说李昭跟肃王这两位吃什么长大的,真的不是穿越人士在扮猪吃虎么? 见她皱起秀气的小眉头,满脸疑惑地盯着自己瞧,李昭好笑地捏捏她的面颊,道:“怎样,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宋清月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咱们父王真是淑妃娘娘亲生的?” 噗! 李昭笑得浑身打颤,好一阵才停下道:“保定老侯爷当年没读过什么书,只花了五年时间,就从一届白丁做到参将,然后又花了三年做到总兵,再后来封了侯,你当他是个傻的?” “啊,隔代遗传啊……”宋清月恍然。 “遗传?遗传是什么?” “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她想从他腿上下来,被李昭用手臂箍住了,拿起桌上的一块蒸糕,在她耳边诱惑地道:“哥哥喂你?” “李昭,你肉麻死了!放开,让我好好用早膳!” “月儿妹妹又香又软,叫哥哥多抱一会。” “不要,你放开!” 两人闹了一阵,粥都凉了,林万福只好叫人重新上。 “浪费!”宋清月头发都乱了,捂着脑袋恨恨地瞪他。 李昭笑道:“不浪费,给你屋里的丫鬟嬷嬷们改善伙食。” 宋清月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吃饭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什么,对李昭道:“不如您跟父王再建个军校怎么样?” “军校?”李昭隐约意识到什么,双眼立刻就亮了。 宋清月点头:“殿下要建秘密兵工厂的目的不还是要把兵权握紧在自己手里么?文有国子监,有官办书院,武将却没有自己的学校,一直以来都是家族式培养。什么陈家军,徐家军的,说到底,就是中央没有一个培训军事人才的专门机构,以至于士兵将领们只认主帅,不认朝廷。可培养一名武官花费巨大,吃食、铠甲、马匹、武器装备……都很花钱,从前可能中央无力承担,可现在,殿下和父王是完全有这个能力的啊。”她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着豪气冲天的话:“再是缺钱了,不是还有我么?” 这小妮子口气大得叫李昭默默吐出一口气来。 宋清月接着道:“殿下和父王以后就选那些资质好的孤儿,或是无根底的平民进入军校,从小灌输爱国爱民的思想。你到时候做个校长,以后那军校出来的军官,自然就是军校的人,也是中央朝廷的人,不再是隶属于哪家哪姓。” 李昭望着宋清月那张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久久不语。 这么一来,以后宁家的重要性就会被逐渐削弱,等到各个勋爵世家的势力都被皇室亲自培养的势力所替代的时候,想要找个发落宁家的把柄还怕找不出来么? 李昭就知道,宋清月不会轻易放过宁家。 这小女人既记仇又能忍。 这一招乃是阳谋,符合皇家的利益,无论是父王还是自己都必定愿意配合。 宋清月才是真的狠啊。 面上总是不动声色的,一旦下手便必定直接釜底抽薪。 李昭嘴角勾了勾,宋清月这股暗戳戳的狠劲儿,叫他为之深深地着迷,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跟宋清月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宋清月挥挥筷子:“别这样看着我,我对权力没什么欲望和野心,没那本事。你们只要给我自由做我想做的就行。” 李昭摇头轻笑:“只是觉得你聪慧。实在是……你紧张什么?” “帝王心术,不好说,万一哪天你就开始觉得我是个威胁,想要杀我了怎么办?” 李昭无奈叹道:“别这么说月儿!我怎么舍得……” 他放下筷子,用还带着油花的嘴凑过去亲了宋清月面颊一下,换来她无比嫌弃的小眼神,李昭乐得哈哈大笑,道:“我找父王去。” 说罢站起身,有些迫不及待地大步朝外走去。 宋清月继续一个人慢悠悠将早膳吃完,之后她决定给自己做个运动计划,最好怀孕前练出马甲线来,她可怕死妊娠纹了。 在报恩寺这一年,上上下下地爬了不少山路,体能倒是比原先她在府里的时候好。 有氧运动和无氧运动要结合,饮食也要交代厨房,减少油脂和碳水,多些蛋白质。 她让白嬷嬷把厨房管事杨公公叫来,她要亲自说明一下。 听闻世子妃不仅要求把米饭换成糙米和大麦,还要求做菜的时候少油少盐的,勾芡、油炸的还一律不吃,炒糖色的东西也不再吃了,肉要尽量瘦的,肥的不要,杨公公顿时犯了难。 “世子妃,这么做如何能好吃?就算厨子再厉害,不让放油,还不让多放盐,这这这也好吃不了啊!还有您最爱的清炖狮子头,这没有肥肉,就做不成了!” “嗯,那就不做狮子头了。”宋清月道。 “这……”杨公公还是犯难。 “你们要是做不了,本世子妃亲自去厨房自己做?” “不不不!使不得!”杨公公连连摆手,道:“那若是做得不够好吃,您多担待。” 宋清月笑着点头。 杨公公走了以后,宋清月打算上床做六十个仰卧起坐,可惜做了二十个就累得做不动了,她歇了歇,又做了二十个就彻底不行了。 然后是平板撑和深蹲。 做完这些,她歇了一阵,跟墨竹道:“墨竹,你去后面找黎秋水过来,就说我要出去跑步,问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 在五芳斋后罩房居住的黎秋水听闻世子妃要绕着东路的湖跑两圈,愣了愣:“跑……跑?” 这个年代的大家闺秀,特别是像宋清月这种文官世家出身的,是绝对不会跑的,顶多就是小碎步快走。 不过既然世子妃派人来说了,她就去呗,她本就是一个卖酒女,有什么不能做的。 来到宋清月的寝室,就看到宋清月已经穿好了跑步的衣服,上身是一件窄袖衫,下身是马面裙。 马面裙在宋代被设计出来之初,就是为了方便大家骑马的,跑起步来也方便,不会有任何束缚感。 鞋子则穿了牛皮制的,好用的橡胶制品暂时还没有,所以鞋底也是牛皮的。 今日先穿牛皮底的鞋子跑跑看。 待新一批的橡胶运过来之后,一定立刻开始硫化实验,橡胶做出来之后,做鞋底、做轮胎、做橡皮,可有太多可以被应用到的地方了。 黎秋水进门之后,宋清月立刻笑起来,朝她招招手:“秋水,快过来,你体力好,等会跟我一块跑步怎么样?” “世子妃想跑一跑,奴婢自然愿意陪着。”黎秋水笑道。 “墨扇、墨屏,”宋清月转头道,“你们能跟就跟,跟不上就算了。” “能跟上的!”墨竹十分积极地表示,“奴婢平日里一天要走好多路呢,体力好着呢!” 宋清月点点头,意气风发地挥了挥拳头:“出发!” ~ 沈微歌、梁瞳悦、欧观南三位在宋清月那儿吃了闭门羹,世子身边的万福公公亲自让她们回去,说是世子妃喜静,让她们没事别来正院,让她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三人相互看看,觉得初来乍到,还是要去拜拜码头的,这王府东路,除了正院,就是宁侧妃那儿了。 “世子妃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梁瞳悦小心翼翼地问道。 欧观南眼带嘲讽地睨着她,笑道:“我瞧着你那表姐也不怎么在乎你嘛?不是说世子妃两年前大婚的时候,你还来添过妆么?” 梁瞳悦面色不太好,垂下眼睫道:“许是表姐刚回府,还没顾得上咱们。” 她是梁家嫡房的嫡出女儿,当年宋清月出嫁的时候,她跟着家里几个姐姐一块去添妆、送嫁的。 她还记得三年前,在宋清月的婚宴上对肃王世子的惊鸿一瞥呢。 那一次,她看到了一身大红喜服的肃王世子李昭。 这一见,便是一眼万年。 她羡慕宋清月,羡慕极了。那珠光宝气的花轿,那一身华贵的大红嫁衣,一切都让她目眩神迷。 当祖父说要挑一位梁家女孩去伺候世子殿下的时候,她几乎没有犹豫地立刻就求到祖父跟前去了。 就算当不了正室也无所谓,那位殿下日后是要做太子的、做皇帝的,她日后就是宫里尊贵无比的娘娘了,就也能像宋家表姐那样,满身的辉煌璀璨。 “阿悦,那你到底去不去宁侧妃那儿?”沈微歌问她,相比福建巡抚家的欧观南,沈微歌还是跟梁瞳悦更亲近些。 梁瞳悦抿唇想了想,摇摇头道:“不去。”说着她便在画廊的柱子边坐下了,望着花园里开得正美的桃花和梨花,还有不远处的湖水轻轻道:“这儿景致好,我在这儿坐会就回去。” 沈微歌暗暗绞了绞手里的帕子,跟着她坐下,面上清淡地笑道:“我陪你坐会,这儿景致确实好。” 欧观南见她二人都不打算去宁侧妃那儿拜码头了,自己也开始犹豫:“你们不去我可去了?” “欧姑娘想去便去呗。”沈微歌道,“那宁侧妃是殿下的亲表妹,宁家可比咱们几家的份量重多了,日后位份低不了,你去拜拜她的码头也是应该的。” 那位庶女出身的世子妃有多得宠,她们亦是有所耳闻的。在南边的一年里,世子根本没碰过她们,她们现下在这府里可以说是毫无依仗,不知那位世子妃脾气秉性的情况下,贸然得罪她,日后可要吃苦头的。 想了又想,欧观南也坐下了。 沈微歌看着她笑了笑,三人不约而同看起花来。 沈微歌这些日子打听了不少关于那位世子妃的消息,听说是个清冷的人,府里的小丫头说那世子妃“人淡如菊”,是个“冰山美人”什么的,有时候连世子都爱答不理的。 可世子就是好那口! 沈微歌便琢磨着,兴许模仿那位世子妃的清冷做派,反而会叫世子另眼相看呢?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未主动去找过李昭。 她在等,耐心地等一个叫世子能够过目不忘的机会。 这时候有小黄门,向她们躬了躬身,笑着道:“三位姑娘可要去那边凉亭里坐坐?奴婢待会端些茶水点心来。”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又看向那位黄门郎,见那黄门郎胸前的银制牌牌上写着周万春三个字。来到这府中近两个月,三人对这府里的名牌制度有所耳闻,这位周公公名牌的花样子好似在世子殿下那儿也见过,说不定这是世子殿下派来的人呢! 这么一想,沈微歌顿时来了精神,优雅地缓缓点了点头,笑得春风和煦,语调温柔地道:“有劳小周公公了。” 今天早点发,最近睡太晚了,脑子都慢半拍。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七章 运动健身 三人刚到湖畔坐下,远远走来一行人。 为首之人穿戴华贵,不用看清脸就知道是宁家那位世子侧妃。 “前头亭子里的是什么人?”宁越瑶大老远地看见前头画廊边坐着几位穿戴不俗的美人儿,心里便老大的不痛快。 “侧妃,是南边来的三位。” “哼!” 宁越瑶不高兴地揪了一把道边杨柳枝上冒出来的新芽:“真晦气!” 自宋清月失踪之后,她这几个月的心情可太好了,好似罩在头顶的一片乌云被拨开,阳光普照大地,万物都有了生机似的。 可惜啊,大表哥竟然亲自去把那片乌云毫发无损地接回来了。 天地瞬间又暗淡了。 这里还有三朵从南边飘来的小乌云! “宁侧妃来了!那位脾气可不怎么好相与!”趁着端茶的时候,小周公公低声提醒道。 “宁姐姐安好,妾这厢有礼了。”欧南见积极又恭敬地上前行礼。 沈微歌和梁瞳悦也站起身行礼,只是态度不似欧南见那般热络。 都是家世不俗的,凭什么要她们巴结一个侧室? 沈家老爷子曾经是宋阁老的上司,梁家更是世子妃名义上的外家,谁还比谁高贵了? 不过她们现在还只是侍妾,只得暂时低头行礼。 宁越瑶也压感不想理她们,只甩了下袖子,不悦地道:“不必多礼了,还有啊,以后也别喊我姐姐,咱们不是姐妹。” 说罢她也不坐下,带着人就这么离开了。 沈、梁、欧三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欧南见咬着下唇,面色十分难看,不知自己怎么就得罪她了,沈、梁二人却不太在意,梁瞳悦现在满心想着怎么想法子巴结一下宋清月,毕竟是名义上的表姐! 小周公公适时上前低声笑道:“几位姑娘不必忧心,咱们东路就是这般的,世子妃不喜与人姐妹相称。” 后半句:宁侧妃有样学样,他就没说。 三人闻言又是面面相觑,梁瞳悦不太置信地问道:“世子妃公开这么说的?世子殿下也没说什么?” 小周公公见三位的茶凉了,就又殷勤地给她们换了热水,手里一边忙活,嘴皮子上也不落下,笑道:“世子妃就是咱们殿下的心尖尖,哪舍得说一句重话,王爷那边呢,十分看重宋阁老,自然也就看重世子妃。您三位呀,要想在这府里待得舒服,第一不能得罪的就是五芳斋。” 三人见这小黄门话多,她们还没问呢,就叭叭地什么都往外吐,索性多问些,梁瞳悦问道:“那世子妃性子如何?” 小周公公沉吟一声,没有立刻回答。 梁瞳悦立刻紧张起来:“怎么?是性子不太好相处?” 小周公公摇头:“非也,不太好说。” “公公您就别卖关子了!”梁瞳悦把腕上的翡翠镯子取下来,直接塞进小周公公的琵琶袖子里。 小周公公嘿嘿笑着,点头哈腰地道谢,一边谢一边道:“梁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小的没那个意思!” “有什么使不得的,小周公公就别推辞了!您是殿下的人,咱们日后还有要仰仗公公的地方。” 她这么一说,沈、欧两人也立刻给了自己的“孝敬”,小周公公笑呵呵地都收下了,笑道:“几位姑娘太客气了,小的就是殿下特地派来照顾几位姑娘的,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梁瞳悦一听甚是高兴,欧南见一双眸子也弯起来,只有沈微歌坐在后面,眉间微蹙。在南边的时候也那样,世子派人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们,可却从不见他过来瞧瞧她们。 之前世子忙着练兵,她可以理解。 可来了京城之后,他还是忙得后院都不来,欧南见之前屡次去送夜宵,也没见着人。 今早她们来给世子妃请安,这位主角不见,世子殿下也由着世子妃赶她们走。 她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沈微歌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天天独守空房,在沈家的时候,她虽然不如沈宝珍那般得宠,可她也是正经嫡出。她父亲不得祖父看重,母亲也不得父亲的喜欢,这个机会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不蒸馒头,她争口气!她是一定要出人头地的! 三人各怀心思,远远地瞧着一队穿着女装的,沿着湖边慢跑着。 “那又是哪位?”欧南见问道。 “不是那位鞑子郡主?似乎在……在小跑?”沈微歌道。 梁瞳悦却怎么瞧那位领头的怎么像是从前见过的那位宋三表姐!她朝前走几步,走到湖边,以手掩着阳光,眯眼细瞧。 还真是那个宋三表姐! 她,这是,在干嘛? 领着一堆丫鬟跑步? 宋清月一路跑来已经吸引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目光了,不过她不在乎。院子就那么丁点大,她不想委屈自己闷在五芳斋的院子里跑,摆着王府这么大一座风景如画的园子不用,凭什么? 这是她家! 她想怎样就怎样。 宁越瑶在芍药园里赏花呢,从园门里也看到了跑步路过的宋清月,惊得下巴都掉了。 “走,去瞧瞧!”她丢下手里的花,追过去。 檀香、芸香也急匆匆跟着跑出去。 “世子妃安好啊?”宁越瑶本就是个身体好的,跑几步不在话下。 只绕着湖跑了大半圈不到,宋清月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她看了一眼宁越瑶,朝她点点头:“早!” 宁越瑶挑挑眉毛,迈着大步,在边上快走,问道:“世子妃在做什么?” “跑步!” “跑步?跑步做什么?” “锻炼……锻炼身体。”宋清月气喘吁吁,说话自然断断续续的。 “呵,呵呵……”宁越瑶嘴角抽了抽,态度十分不恭敬地问道:“你这又是抽得什么风?” 宋清月摆摆手,不太想跟她说话,她今日的目标是绕着湖跑两圈,但现在一圈没到她就有点跑不动了。 宁越瑶见她不理睬自己了,没趣地撇撇嘴,切了一声,停下脚步。 宋清月继续吭哧吭哧地跑,第二圈跑到一半实在跑不动了,只好改成快走,于是她给自己又加了一圈。 回去泡了个澡,午膳时间就到了。她累得没胃口,随便吃了两口便睡午觉去了,一觉醒来,肚子疼,腿也酸的,难受得不行。 人无聊了,就开始想东想西的,她忽然就想起男女主来,这段时间她陷在自己的情绪里都忘记探听一下京城的情形了。 肃王上位了,那么男女主呢?李晵咋样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京城近况 午睡起来,宋清月立刻差墨竹去叫秦吉福过来,但是小秦公公不在,倒是林万福最近新带的另一个徒弟小卓公公在当值,于是墨竹就把小卓公公请来了。 “小卓公公坐。” 是对待不熟悉的人,宋清月一向都特别客气,墨扇亲自端来小杌凳,小卓公公也算了解这位世子妃的脾气,道一声多谢,没有过多推辞坐了半个屁股。 “世子妃唤小的来,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就是打听些事。” 小卓公公立刻打起精神来,挺直了腰背,笑道:“世子妃可是要打听后院的事?或是……跟着殿下从南边来的那三位?” 宋清月摆手:“我要打听后院的事,我问白嬷嬷就成了,哪用得着麻烦您。我想问京城的事。” 小卓公公愣了愣,躬了躬身,道:“您想问哪方面的?” “靖王府。”宋清月道,“我想问问靖王府世子和他那位世子妃如何了?” 小卓公公挠挠头道:“前些日子,靖王世子奉王爷手谕带世子妃入宫给圣上瞧病之后,二人就再没出宫。靖王世子好似被关押在诏狱呢,至于靖王世子妃在哪儿,小的就不太清楚了。” 宋清月眉间微微皱了一下又松开,神色如常地问了问京城其余大臣、王府的近况,小卓公公道:“从前跟东宫、泾国公府牵扯深的,没被抓起来的就基本都逃去了南京,其余王府则都被围了起来。小的听说,世子殿下在各王府四角上建了角楼,架了那什么狙击枪在角楼上,不论是谁,只准进,不给出。” 宋清月听后默了默,那一瞬,政治的残酷和历史巨轮的压迫感似乎扑面而来,压得她心里有些难受,她捂着心口,镇定了一下情绪,又问道:“京中还有直隶地区的街市呢?可还能正常做生意?” 小卓公公点头道:“都照常做着生意呢,当初世子殿下带着兵回京,却只围不打,城里城外的百姓都说世子仁德,世子妃仁德,还说是老天有眼,叫世子妃您如了愿,叫世子殿下活着回来了,都说咱们肃王府乃是天命所归呢。” 宋清月见这位小卓公公,报告个事情还不忘了顺带拍拍马屁,露出一点笑意来,挥挥帕子道:“墨扇赏他个银豆子。还有什么,你再仔细说说。严首辅呢?还在内阁么?” 小卓公公笑道:“在呢,小的倒是听殿下提过一嘴,说是严首辅想逃,叫咱们殿下给‘请’回来了,说他老人家德高望重,日后朝廷还要继续仰仗他老人家平衡局势。” 宋清月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卓公公又接着说了些有的没的,京城的局势基本上还算平稳,她之前的那些好友也都算平安。 她忽然又想起冯进来,于是问道:“冯家呢?冯家如何了?” 小卓公公立刻道:“冯指挥使辞了官,王爷已经准他回家养老了。其余几位冯家公子目前也在家修养呢,说是要给长兄守孝。” 宋清月点点头,又让墨扇给了小卓公公两颗银豆子便打发他回去了。 冯进这人给宋清月印象挺不错的,那位怎么说也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帮了她不少,于情于理她也想还他一份情,况且冯家也并未做过任何对肃王府不利的事。 最近李昭很忙,晚膳也不能回来陪着她一块用,直到二更天才裹着一身寒气从外头回来。 进屋一瞧,宋清月还没睡呢,坐在桌前画着什么。 见她穿得单薄,李昭立刻不高兴起来:“春季寒凉,怎么也不给世子妃披件衣裳!” “夫君回来了?”宋清月伸了个懒腰,就被李昭揽进怀里去了,他低头笑道:“听闻你今日带着一堆丫鬟婆子围着东路的湖跑步?” “锻炼身体,准备给夫君生宝宝嘛。” 一听这话,李昭觉得自己整个心都软了,暖呵呵地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包裹着似的,一身的疲惫都在一瞬间消散了。 “在画什么?”他瞅了一眼纸上画着衣服裤子,样式很是奇特,皱眉问道:“不会又是什么制服?” 宋清月笑道:“殿下就是聪明,是制服,军校的制服。你瞧瞧,可好看?” 李昭细细打量画上衣服裤子,样式很是简洁、新奇,却怪好看怪精神的。 宋清月道:“这是礼服,以后阅兵啊,表演的时候可以穿。我还画了一套迷彩服,你看这幅画。”她从那张军礼服下头抽出另一张迷彩服的画来,笑道:“可以把盔甲什么都印成这种颜色,躲在草丛、树枝中间就不容易被发觉,哥哥觉得怎么样?” “布能染成这样?”李昭细细瞧着迷彩图案觉得挺新鲜,宋清月特地用不同深浅的绿颜料上了色的。 “能不能染成这样得问染坊,我觉得她们会有法子。”宋清月笑道。 “要是真能染成这样,给斥候们穿倒不错。”李昭点头肯定道,“搞突袭的时候也能穿。” 他捏捏宋清月的脸,笑道:“咱们月儿就是能干。” 宋清月勾着他的脖子撒娇:“那月儿跟殿下讨两个人情可行?” 李昭一听,勾着的嘴角微微落下去一些,似笑非笑地睨着她问道:“原是为了讨人情?” 说罢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往窗边软榻走去。 宋清月勾着他的脖子,拿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道:“孟晚枫和冯进。” 李昭在踏上坐下,将人放在腿上,搂着纤腰,脸肃了几分:“说说看。” 宋清月道:“孟晚枫有才,不用可惜了。我想着成立一个专门的妇科医院,让孟晚枫做这个院长,收些女徒弟,看病、做研究,以后给女人们治病。至于她夫君靖王世子,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怎么处置他是你跟父王的事。但孟晚枫你们一定善待她。你也知道女人瞧病一向都是困难重重的,来个男大夫不给瞧不给摸的,怎么瞧得好?” 李昭点点头,觉得有几分道理,可以考虑。 自孟晚枫来了京城之后为许多夫人小姐们瞧好了病,大概不仅因为她医术精湛,也跟她可以近距离接触夫人小姐们有关。 “孟晚枫那一手的医术,不用真的太可惜了。我想着,宫里能不能封她个女官做做?最好要跟太医院的太医们品级相同。她的医术不比那群太医差,还给先皇后和陛下瞧过病。没道理就因为她是女人,品级就要比太医差。” 李昭几乎没考虑就点头同意了:“这事明日我同父王说说,女医官的事问题不大。冯进呢?怎么就入了娘子的眼了?” 他紧紧盯着宋清月,眼神灼热地好似要把她吃了一般,宋清月噗嗤一笑,抱住他,顺着李昭的脖子、耳朵、面颊亲了好几口,才道:“瞧你醋的!” “本世子何时醋了!他冯进是个什么玩意儿,能跟你夫君我比?” “是比不上,远远比不上!”宋清月捡好听的说,抱着李昭的脖子到处乱亲一通,“所以哥哥不要乱吃醋嘛!” “没吃醋!” “好好,你没吃醋!”宋清月用手在鼻前扇了扇,“瞧着一屋子的酸味儿。就是夫君你在南边抱着那三位美人风流快活的时候,人冯家没对我落进下石,反而在城南那个书塾和济养院的事情上帮了我好些忙,仅此而已。如今冯家败落,我就想着投桃报李,还个人情。” 李昭啧了一声:“谁抱着美人风流快活了!你夫君我持身中正,行事谨慎,心里只有娘子一人,怎会在外风流?还请娘子勿要多心。” 宋清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得好!你娘子我也中正自守,心如匪石,不可转也,心里眼里就只装得下天上有地下无、风神俊朗、玉树临风、气宇轩昂、顶天地里的夫君你呀。” 李昭被她一串彩虹屁夸得有点绷不住,面色稍有和缓,清清嗓子又问道:“姓冯的那一家子,本事是有的,就是太圆滑,不可靠。他们派人来求你了?” “没有,就是我今儿突然想到他们了,好歹是帮过我的人。这人情讨得讨不得?”她那一双杏眼水润润地望着李昭。 “好了!我知道了。”李昭无奈叹气,“容我想想,总要安排个合适的位置给他。” 宋清月乖巧点头,李昭笑着捏捏她的鼻尖,道:“为夫要沐浴,娘子可要一起?” “人家已经洗过了,好累哦,夫君!”宋清月懒懒地说着,却是被李昭蛮横地直接抱去了净房。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九章 妇科医院和赤脚医生手册 黄怀德被平阳公主拉去宫里拜见淑妃娘娘。 孟淑妃最近在宫里可算扬眉吐气了! 她儿子成了储君! 以后她就是这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还有谁敢惹她? 她痛恨陈贵妃,现在已经被贬为陈才人了。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了,孟淑妃不愿放过陈才人,时不时把她喊来罚罚站,或是让她干些下人做的活计。 陈才人的两个儿子都死了,她爹爹和大侄子也都死了。娘家被抄家,女眷全部配给军户当老婆,男丁原本被肃王罚去挖煤的。奈何陈家也是算很有底蕴的武将世家了,陈家男丁长得都高大,吃得好,还都十分壮硕,不壮硕的则都胖得跟球一样,卡在狭小矿道里,塞都塞不进去,差点给活活憋死一个! 保定煤矿那儿的负责人苦着一张脸过来找肃王报告情况,肃王啧一声,望向李昭。 李昭笑道:“父王,不如叫他们去打扫公共厕所?月儿那里一天给40个铜板都还缺人。儿子前几日跟月儿在街市上走,见路面上垃圾多,还有马粪。不如让他们去打扫。” 肃王点头,以为这个主意甚妙。先让陈家人打扫一段时间的公共厕所和马粪,等他们瘦一些了再扔去挖矿! 黄怀德见到淑妃娘娘的时候,老娘娘正听老内监讲述陈家人如何挑粪、打扫厕所的呢!她光自己听还不够开心,还要把陈才人叫来,跟着一块听。 陈才人早已心如死灰,但她不愿就这么死了!她还想报仇!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机会,可她就是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便宜了老三那个王八蛋! 她要活着,她要报仇! 此时,孟淑妃因为听到陈家的一个小胖子被昔年他欺负的几家子弟满街追着打的事而乐得哈哈大笑。 平阳公主带着自家小儿子进门来笑道:“娘娘听什么这么开心呢?” 孟淑妃见是平阳公主来了,在心里哼了一声,不太在意地让她坐,道:“怎么有空上我这老太婆这儿来了?” “瞧娘娘您说的,平阳跟平阳的母妃平日里受淑妃娘娘照拂,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您,孝敬您了?” 孟淑妃瞧一眼跟在平阳身后的黄怀德,笑道:“黄家小子今儿怎么也来了?” 黄怀德笑嘻嘻地道:“淑妃娘娘千岁!我也是跟着母亲过来孝敬娘娘的。不如我帮娘娘捏一捏肩?我很擅长的!” 孟淑妃看着这对母子讨好自己的样子,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她也挺享受这样的巴结和奉承。 平阳公主母子奉承了一个早上孟淑妃,黄怀德也算挺机灵的,见孟淑妃喜欢听皇子们府上如何倒霉陈家人现在又多凄惨的事,他就说了一堆这种事给淑妃听,老娘娘听完高兴得扯着有些粗狂的嗓音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 临近中午的时候,平阳公主终于说到正题了:“娘娘,您看,咱们怀德,多好的孩子!人宁家小四都有差事呢!您什么时候跟三哥说说,让他给咱们怀德也安排个差事呗!那锦衣卫指挥使,宁家小四不做了,咱们怀德可以做呀!” 这句话一出口,连站在殿门口的宫女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平阳公主对自家傻儿子到底是有多自信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黄怀德也翻了个白眼。自家老娘对宁四的本事不清楚,可他清楚啊!宁四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玩意儿?黄怀德虽然胸无大志,但他有自知之明好吗! 更叫众人吐血的是,淑妃老娘娘居然双眼一亮,还点头赞同起来,来了一句更雷人的:“咱孟家小七从前跟阿昭也玩得挺好,对了,那锦衣卫指挥使,咱孟家小七也可以做呀!怀德就做个副的好了。嗯!就这样!改天老三有空了,我就跟他说说这事儿。” 淑妃说罢,黄怀德赶紧道:“不不不!老娘娘,不用了!我我我我不做什么锦衣卫指挥使!我无才无德,武艺也不怎么样,当不了,当不了,再说了,现在副指挥使是俞将军,那可是三舅舅的心腹,我怎么比得上。那指挥使,还是让小七一个人做就好了。我我我,我去跟宁四一块守宫门都行!” 淑妃上下打量黄怀德,点点头,十分认同地道:“你这孩子,确实瘦弱了一些,比不得俞将军,也没有小七壮实。不过守宫门也太委屈你了,做什么锦衣卫佥事总还是可以的。” 黄怀德立刻鸡啄米似的点头,平阳公主快把他大腿掐紫了,黄怀德也不理睬。 出宫的时候,平阳公主还在责怪黄怀德呢:“好端端的指挥使变得佥事了!孟那个傻小子哪有你聪明?你说说你,谦让什么?傻不傻?你以前在宫学上学的时候,先生可是经常夸你文章的!那小七谁都知道是个蠢货,被陛下亲自发话将他从陪读名单里开除的……” 平阳公主絮叨了一路,黄怀德无奈听着,从前在宫里上学的时候,功课都是李昭帮他做的,老娘不知道,可他自己知道!他自知就是个饭桶啊! 两人出宫的时候,正巧在路上碰见被汪公公带着入宫的宋清月。 宋清月遇到黄怀德和平阳公主,还恭敬地给平阳公主行了个礼。 平阳公主瞧她纤细婀娜的背影,啧啧叹了一句:“真是一朝土鸡便凤凰。” 感慨完还嘀咕了一句:“她进宫来做什么?” 黄怀德却盯着宋清月的背影看了好久,心里盘算着,与其去求淑妃娘娘倒还不如去求求宋家这位小表嫂呢。 他这位小表嫂比淑妃老娘娘靠谱多了! 御书房。 宋清月进门之后,在场的除了李昭,还有自己的父兄。 “给父王请安。”宋清月行礼。 “坐。”肃王笑呵呵的,“今日叫你来,有两件事。” “是。”宋清月只坐了半个屁股,做恭敬状。 “一则,本王想委派你大哥去贵州做铜仁的知府,山高水长,路途遥远的,在他走之前,叫你来跟你兄长见上一面。” 铜仁! 银矿! 看来肃王是想瞒着朝中大臣偷摸着开采啊,所以要派个能干又足够信任的人过去主持此事,竟是挑中了自家大哥! 宋清月站起身给肃王福了福身,道:“家兄得父王看重,媳妇实在替哥哥高兴,谢父王看重宋家,信任宋家,儿媳不善言辞,不能说出心中感激之万分。”又转身对大哥道:“也望大哥哥牢记王爷的知遇之恩,切莫贪赃枉法,忘了为臣、为官、为人的本分!” 肃王听后哈哈笑起来,一屋子人都笑起来,肃王指着宋清月道:“这丫头,教训起大哥来有模有样的,哈哈哈!” 宋辰海低着头,笑得身子发颤,宋大人则笑道:“王爷有所不知,这丫头从小的时候就敢管她哥哥,不仅管她哥哥,还管着为臣。” 他边说边摇头,一屋子人再次哈哈笑起来。 宋清月又起身,对着大哥长揖到地,道:“兄长此去山高水长,还望大哥哥千万多多保重。” 肃王道:“明日你可回娘家一趟,去看看你母亲,还有你嫂子。” 宋辰海这才有些腼腆地道:“你大嫂有身孕了。” 宋清月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道:“多谢父王,儿媳是好些日子不回娘家瞧瞧了,怪想念的。” 肃王点点头,朝汪公公看了一眼,汪公公出门,将候在外头的几人叫进门来。 一个是一直负责照顾宋清月的姜太医,一位是她不认识的宫内女官,还有两位是张、佟两位生养嬷嬷。 “给王爷、世子、阁老大人,世子妃请安。” 几人行完礼,肃王倒是没再让他们坐,就让他们站在那儿,让宋清月怪不舒服的。 肃王看向宋清月道:“本王听昭儿说,你想建一个专门的妇科医院?” 宋清月点头道:“是,儿媳从小病弱,更听闻女人看病有多难,姜太医怕是也知道,给女眷看病有诸多难处。女眷们有什么隐疾怕是也羞于跟男大夫提起。儿媳就想着,既然如此,何不专门培养一批如靖王世子妃那般的女医者,专门为天下的母亲、妻子、女儿看诊。” “本王听闻,你想请靖王世子妃来办这件事?”肃王皱眉问道。 宋清月站起身,躬身答道:“是,靖王世子妃的医术毋庸置疑,摆着大好人才不为我大周使用,实在浪费。” 肃王想了想道:“此事容本王再想想,不过这个妇科医院倒是可以先建起来,这个妇科医院的院长么,就由姜子正你先担着,位同正五品太医院院正。” 姜太医赶紧跪下道:“微臣不敢当。” 肃王摆手:“正是用人之际,你这些年在王府良医所表现甚佳,又为人正直,行事恭谨,从不掺和王府后院那些阴私之事。” 姜太医一听这话,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快把脸按进砖缝里去了。肃王瞥一眼汪公公,汪公公赶忙上前客气地扶起姜太医,笑道:“恭喜姜院长啦!王爷看重您呢!” “本王知你素来擅长妇科,不管你们有没有什么传男不传女的规矩,只要这事利国利民就要做!本王以大周储君的身份,命你去太医院,召集擅长妇科的太医,将你们的毕生所学,尽数教授给世子妃所招女学生,不得藏私!” “微臣定不藏私,定不负王爷的看重!为朝廷,为王爷挣脸。”姜太医道。 肃王又指了指另一位一身绯红色女官服制的中年女官,对宋清月道:“这位是掌管后宫尚仪局刘尚仪,本王特叫她来协助你遴选入妇科医院的女学生。” 宋清月立刻朝刘尚仪点点头,笑道:“麻烦尚仪了。” “奴婢不敢。”刘尚仪客气又持重地笑着微福了下身体。 宋清月趁机问肃王,道:“那——那些学成的女医生,日后可能跟太医院的太医一般,被授予与太医同品级的官职?” 肃王道:“这便是找刘尚仪来的目的。本王想着,赐予学成的女大夫以‘妇科太医’的女官官职,刘尚仪以为如何?” 刘尚仪惊讶了一瞬,最后颔首笑道:“王爷、世子妃为苍生计,为天下女子计,实在令奴婢佩服、仰慕。奴婢自无有不从的,这是天下所有女人的喜事,亦是亿万臣民之福。” 肃王又对张、佟两位嬷嬷道:“两位嬷嬷亦是自有绝活的,本王若封你们为七品妇科太医,你们可愿意将自己的所知所学教授与他人?” 两位嬷嬷听闻这做女官竟然还有自己的份!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立刻跪地一个劲儿磕头谢恩。 肃王道:“不过正式授官之前,你们须得如其余医女一般,向太医学习医理、药理,由太医考核过关后方能授官。” “奴婢多谢王爷恩典!多谢王爷恩典!” “不许藏私!”肃王再一次严肃地强调了一遍。 “是是是!奴婢能做个女官,什么都愿意!王爷说什么,奴婢就做什么!”两位嬷嬷跪在地上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 宋清月又道:“不若,刘尚仪和两位嬷嬷以后也不要再自称奴婢了,跟姜太医一样,自称臣如何?” 此话一出,宋家爷仨脸色就是一僵,李昭更是有些紧张地望着老爹。 肃王亦肃着脸望向宋清月。 宋清月说出口,她自己也后悔了,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说有品级了嘛,她们总是自称奴婢,看诊的又怎么懂得尊重医者。儿媳就是……就是觉得,觉得……学医不比考进士容易呢!不然您让我二哥学学看,看他四年后能不能学成个好大夫。” 宋二郎被自家妹妹当着储君的面坑,也是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却还是帮腔道:“王爷,世子妃所言不无道理。医者所行之事亦是为天地立心,为为生民立命,所学也的确不比四书五经少。既然做得都是一样的事,男人做是悬壶济世,女人做也一样是悬壶济世,都理应得到天下人的尊重,并无不可。” 宋清月在一边重重点头,二哥说得真好! 肃王看着宋清月笑笑,点点她:“你这丫头……成。本王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此事并无不可。刘尚仪,你也听到了,以后不必自称奴婢,称臣“ “奴婢……微臣,遵命!”她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宋清月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方才真把她吓惨了。 “那靖王世子妃……”她话说道一半,被李昭打断道:“月儿,父王不是说了么,会好好考虑的。” “哦,好。”宋清月乖巧地闭了嘴。 不过她又想到什么,抖豁豁举起手,弱弱地道:“儿媳还有个提议。” “说!”肃王瞧她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无奈笑了笑。 其实这事也是宋清月刚刚才想到的:“儿媳以为可以从乡间召集一群识字的农民进京来学医,学些简单的药理就好了,能治个擦伤、碰伤、咳嗽打喷嚏之类的小病,另外还可以编纂一本类似《赤脚医生手册》的,给那些学医的农人。” “什么是《赤脚医生手册》?”肃王显然对这个提议比对妇科医院的提议更感兴趣。 宋清月道:“儿媳跟随世子几次长途跋涉,途中所见所闻,都是民生之多艰。住在城里的还算好的,可那些农人想要看个病可难了。就说儿媳自家庄子上的佃户,生了病就要跑好几十里的路去县城或是府城看病。不说医药费用,就是路上的费用有些人也是负担不起的。所以儿媳想着,咱们太医院想法子编一本教授大众如何对一些初级病症简单处理的医书,是专门给农人看的,要有图片,容易懂。赤脚医生嘛,就是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就如农人一样下地干活,有人生病了,可以简单、及时地处理一下。”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妇科也要,每个人,男、女各一人,来京城参加简单的为期半年的学习。不求通达经络、医理,或是能解决什么疑难杂症,就是教授什么症状,下什么药,最简单、最直接、最明了的。” 李昭听了双眼发亮,道:“父王,儿臣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肃王连连点头,指着宋清月对宋建鸣道:“这丫头若是个男子,本王定要叫她进翰林院的!” 宋辰旭立刻道:“听了妹妹一席话,我这个二哥实在惭愧得很,二哥不如三妹良多。三妹妹,二哥向你学习了。” 一屋子人看着她笑,宋清月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羽扇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一会等姜太医和刘尚仪还有两位生养嬷嬷退出去之后,宋清月也站起身准备告退,被肃王叫住,道:“老大媳妇留步,还有件事本王想亲自与你说。” “父王您说。”宋清月干脆就站着没再坐回去。 肃王却压了压手指,示意她坐下。 宋清月见肃王殿下满脸严肃,只好依言坐下,挺直脊背,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 肃王道:“阿昭跟本王说了军事学院和科学学院的事。” 宋清月闻言面色又严肃了几分,连连点头,等着肃王说下去。 肃王道:“军事学院的事情先不着急,本王打算先将科学学院建立起来。” 宋清月闻言立刻来了精神,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大声道:“是,儿媳一定尽力而为!” 肃王沉吟一声,道:“本王决定先让阿昭担任这个学院院长,这个……教授数学、科学之事,也暂时由阿昭代你做。”他清了两下嗓子,微微挪开了目光,略心虚地道:“教材书本上,也暂时只写阿昭、本王以及宋阁老的名字。你负责把咱们爷们儿几个先教会。” 宋清月眨眨眼,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件事不由叫宋清月想起20世纪一位叫罗莎琳德·富兰克林的杰出女性科学家来。 DNA的双螺旋结构,除了初中课本上提到过的沃森和克里克,其实最初的发现者里还包括这位名叫罗莎琳德的女性科学家。最早的DNA分子X射线衍射图是由她拍摄出来的。 然而沃森和克里克在发表论文的时候并未提及她的名字,诺贝尔奖也没有她的份,就因为她是个女性科学家。 这样的案例在科学界多到不胜枚举。不管是西方还是东方,女性长期被排除在高等教育之外。 那还是20世纪的事情,别说这个大男子主义的封建时代。 大约那些日后需要传播出去的科学知识,只要标注上她宋清月的大名,那些珍贵的知识就要被人所不耻,被人指指点点,被人唾弃,甚至被批判为歪理邪说了。 可若是写上李昭和肃王的名字,说不定会被文人学者们趋之若鹜。 好……其实那些也本就不属于她,既不是她发现的,也不是她研究出来的,怎么方便怎么来呗。 女性地位的事情日后再说,这种农耕社会,你再怎么强调男女平等,最终是落实不了的。 就必须发展科技,发展工人阶级,经济地位决定家庭地位,等女性收入可以跟男性差不多的时候,再提这件事就容易多了。 宋清月相信肃王这么做只是为了事情的顺利推进,并无看轻或是故意打压自己的意思。 若那些知识当真是她自己辛苦研究出来的,她肯定觉得委屈得不行,偏偏那些东西她也是从别人那儿得来的,写自己的名字她还觉得有点怪怪的呢。 最重要的是,写了李昭或是肃王的名字,确实更利于知识的推广。 于是她点头道:“儿媳没意见。只要父王愿意以朝廷之力推广科学,媳妇没有二话。” 肃王松了口气似的呼了一声,看着宋清月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欣赏。这女娃娃的大气也不知从谁那儿学来的,宋建鸣那家伙可是个斤斤计较的。 啧啧,真是老子不如闺女! 肃王接着道:“本王瞧你那简化字也是极好的。本王决定,日后科学院就用简化字教授。日后张贴到民间的皇榜、公文也一律使用简化字。至于民间识字班嘛,本王在想法子筹备。不过这简化字的编撰者,就……” “就说是陛下、世子殿下一同发明的?”宋清月乖顺地说道。 “可以,就再加上你爹。”肃王呵呵笑着,心下满意地道:“大媳妇能理解便好。若说是你一个后宅女子所作,怕是会被天下读书人不齿,反而不易推行开来。” “是,儿媳省得。” “委屈你了!”这一句肃王说得挺诚恳。 宋清月叹口气:“都是为国为民,为朝廷,为父王,儿媳不委屈!” “好好!哈哈哈!懂事,懂事!哈哈哈!” 倒是李昭替自家媳妇说了句话:“父皇,儿臣倒是觉得,不若给月儿起个号?” “类似笔名那种?”肃王问道。 李昭点头:“那些都是月儿的心血,儿臣觉得,不写她的名字实在不公!” 肃王想了想,点头同意,望向宋清月:“给自己起个江湖名号?叫什么什么先生的,只要咱们不说,也无人知道你是个女子。” 李昭侧头看向宋清月,目光柔和,宋清月亦看向李昭,一双眸子神采奕奕的,看得李昭唇角止不住地上翘。 宋清月想了想,道:“叫……” “叫清晏先生如何?河清海晏?”李昭给她出主意。 宋清月眨巴两下眼睛,忽然说道:“不!我想叫‘君莫笑’!” 屋中李昭和肃王殿下闻言具都一愣,肃王觉得李昭提议的“清晏先生”挺不错的,可“君莫笑”似乎也不错? 还莫名有种豪气? 君莫笑来,君莫笑,不管你们信不信,写出这些东西的人就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所以,君莫笑呀! 宋清月笑得有些顽皮:“君莫笑!这名字一听就是个世外高人!我就想叫这个名字!” 偶尔也中二一下嘛,多好玩? 定下自己的“江湖名号”,肃王就让宋清月回去休息了。 从御书房出来,宋清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被墨扇搀扶着慢慢跟着宫里的小内侍往宫外走。 不大会,李昭从后头追上来,拉住她,低头看她发白的面色,柔声道:“不就说几句话么?至于这么累?” 宋清月呼出一口气:“咱父王如今身份不同了嘛,我紧张!” 李昭笑道:“瞧你,可是不让你写自己的真名不高兴了?” 宋清月叹了一声:“没有不高兴,我知道的,凡事要循序渐进,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事情亦是要一点一点做。” 李昭揽着她慢慢走了一阵才低声道:“我会叮嘱编写帝王起居注的官员将方才咱们说的话都写下来。日后总有一日该是你的都还给你。真像总要大白于天下的。” 他低头盯着她的眼睛,只觉那里头忽然焕发出一阵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来,他的月儿好似从没有因为他哪句话这么动容过。 她睫毛微微颤栗,嘴角也翘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甜美的气息让他为之心神摇曳。 “我是真的很高兴。那些本也不独独属于我,有夫君这些话就足够了。” 李昭看她笑得开怀,自己的心里也跟着阳光明媚:“如今有了女医官,可高兴?” 宋清月重重点头,她看了一眼李昭。 李昭也看她。 “看我做什么?”李昭问。 “殿下长得好看,不能多看几眼么?” 宋清月软进他怀里撒娇。 李昭轻笑,拥住她,俯身下去吻她的唇。 边上一大堆宫女内侍站着,宋清月有些害羞地躲开了。 看到李昭微微有些失落的眼神,她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脸侧亲了一口,低声道:“晚上早点回来,我等你一道用晚膳。” 李昭垂眸紧紧盯着她的娇颜,喉头上下滚动,沉声道:“好。吃完一道泡个鸳鸯浴。” 宋清月瞪他,这狗男人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可以不打马赛克的东西了?轻哼一声推开他,领着丫鬟嬷嬷快步往东路走去。 李昭背着手站在原地,直站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才转身走回御书房。 《全职高手》粉在此,哈哈哈~~ 今儿发工资了,心情好,再发一章。 这章看完你们别骂我。 女主早已经不在乎个人得失了。 一切为了快速把科学推广出去,为了达到目的,过程和方式都不重要(理科生思维) 后面基本应该就没有什么虐的了,肃王和李昭已经下载了女主的圣君洗脑包,对女主一直很好哈,毕竟是上天派来的小仙女。 肃王对李昭也一直很好,就跟朱老八对朱标那样,纯纯的父爱,纯纯地用心栽培,相互之间没有猜忌。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章 床头军师 晚上李昭食言了,二更天才回,累得直接坐在澡盆里睡着了。 宋清月去叫醒他:“夫君,醒来!别坐在澡盆里睡。” 李昭清醒过来,拉着宋清月的手亲了一口,风流笑道:“伺候爷穿衣。” 宋清月顺手就给他一下,啐道:“美得你!” 不过到底还是帮着他穿了衣服,一边帮他穿一边问道:“晚膳吃得什么?可要叫夜宵?” 李昭摇头:“不吃了,一会就睡,明日还要早起。” “忙什么呢?这么累?” 李昭道:“建皇家钱庄的事。” “是么!”宋清月有点感兴趣。 李昭费力地撑开眼皮,瞧了宋清月一眼,被她扶到床边,朝软垫上慵懒地一躺,胸襟大敞,露出两块结实的胸肌来,宋清月瞧得直咽口水。 李昭见她一脸馋猫样,十分大方地拉起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肌上随便她摸,笑得十分痞气。 两人之间气氛暧昧得就要擦枪走火,嘴上却还说着正经事。 “父王想给军户们在皇家钱庄开户,以后军饷直接计入军户的个人户头上,他们要领军饷之前去皇家钱庄自己领,免得再被上头的军官一层一层贪了去。这个主意如何?” 宋清月瞪大眼睛看着李昭,有些意外地问道:“谁的主意?” “还能有谁?”李昭扬起下巴,呲出一口大白牙,“你说还能是谁?” “我大哥哥二哥哥?” “啧!”李昭气得一把将她拉进怀中,双手伸到她腰侧挠她痒痒。 宋清月最怕痒了,被李昭挠得想条不小心跳上岸的鱼一般直扑棱。 “好了好了,知道是阿昭哥哥了,别挠了,别挠了,阿昭哥哥饶了月儿!阿昭哥哥最聪明了!大哥二哥都远远比不上!” 宋清月很快就把自家亲哥给卖了,李昭听她这么说才算满意,停下手来,嘚瑟地瞧着宋清月:“这个主意是不是绝妙?” 宋清月赶紧用力点头,双手竖起大拇指给李昭点了两个赞。 这次她是真心的,这主意真的很妙。 她想起跟李昭一块去西北的时候他吐槽那些将军吃空饷的问题,大概他也一直在思考如何解决。 居然还真给他想出来了! 虽然不能杜绝这种事,但至少可以一定程度上减轻上层军官对下层士兵的剥削。 不得不说,这反派的出厂设置真的是高啊! 李昭接着道:“我听说娘子之前在剪子胡同里搞每年半成利的借贷?” 宋清月点头。 李昭道:“我跟父王商量了,皇家钱庄不能只做兑票和存储。咱们也该做借贷赚取利润。娘子写的贷款规制,可否拿来给为夫参考参考?” 宋清月大方点头:“明儿就叫墨韵拿来。不过说实话,半成利太低了,要是借给商人拿去做生意的话,利率也可以适当提高,原则应该是风险越高,利率越高。我那是小打小闹的借贷,做着试试看的,都是三两五两的,叫那群匠户给抵押品,感觉他们也拿不出什么来,干脆就没要抵押,所以借钱规矩也特别多。你们皇家钱庄贷款的时候可不能没有抵押,而且光有账房会计还不行,一定要有监督和审计。千万别着急,一步一步来。最重要的是,制度一旦定下来,就一定要遵照制度严格执行。别是来个什么将军,发发脾气,摆摆架子,钱庄下头办事的一害怕,就把钱借出去了,那可绝对不行……” 宋清月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李昭也不犯困了,支棱起耳朵来仔细听,不住点头。 等宋清月终于停下,李昭还下床去贴心地亲自给她倒了杯温水,让她润润嗓子。 宋清月接过茶杯,表扬了一下:“夫君如今可比刚成婚那会叫人喜欢多了。” “是吗……”李昭回想了一下他刚跟宋清月成婚那会的事。 那会她不愿意跟他亲近,他就粗暴地强迫她,不顺心了还冲她发脾气……偏他那时候还自以为对宋清月十分宠爱,恼怒于她的冷淡疏离。 李昭低下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默默希望宋清月别再说下去了,赶紧放过他,旧账翻不得! 宋清月瞧他心虚气短的样子,得意地勾了勾唇角,知道错了就好,没必要揪着不放,就此轻轻揭过,不再说下去了。 李昭赶紧转移话题,说起另一件事:“钱庄是一桩事,另一桩,便是等父王登基之后就要开恩科,父王想改改科考的考试范围。” 宋清月来了兴趣,其实她打心底里也是这么想的!选官员,又不是选文学家,光会四书五经就能当好官员了?那可不成! “父王是怎么打算的?” “今日就在为这事伤脑筋呢。父王是觉得,你搞得那数学就可以考,还有农书最好也要考,咱们大周律法,也要考。” “那考生们可要更头痛了,要考的东西太多了。”宋清月有些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李昭看宋清月坏笑,捏捏她的面颊也笑起来。 “是啊,是以父王一时拿不定主意,做不出取舍。” “不如分科?”宋清月替李昭系着衣服侧边的系带,忽然抬起头道。 李昭低头拉住她系衣带的手,勾起唇角:“娘子有何高见?” 宋清月道:“我就打个比方。” “你说。”美人在怀,李昭忽然就觉得热,不穿那劳什子里衣了,脱了去,袒胸露腹地拉着宋清月上床,还要伸手去褪宋清月的衣裳。 宋清月气恼地打他:“我总在床上跟你说正经事!你这人,你这人!!我说话呢,你在想什么?!” 李昭揽着她躺下,笑道:“怎么,娘子想站到朝堂上去?” 宋清月摇头,抱住李昭的腰,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我不当官,我就给你做智库。” “智库?” “就是狗头军师!” 李昭哈哈笑起来,凑到她耳边吹气:“非是狗头军师,乃床头军师是也。” “臭流氓!臭流氓!说正经的,正经的!”宋清月伸手在他健硕的肱二头肌上连着打了好几下,把自个儿手打得生疼,李昭笑着抓住她的手放在唇前亲亲又吹吹:“好了好了,军师请讲。” “我就打个比方啊!”宋清月再次强调。 李昭点头:“说罢。” “首先四书五经是必考项目,在此之上,再增加一个农学知识为必考,将前些年陛下让翰林院编写的《农学要术》列进考试大纲里。其次有意向去工部、户部、兵部的,数学就必须要考得够好,要跟钱粮、工事打交道的,数学是基础;想去三法司的呢,大周律法至少要熟知?至于吏部和礼部,我没什么主意,你跟父王自个儿商量去。还有当初我爹在岭南如何发展经济的,让他写一写,让各地官员学习一下嘛。还有各地的官司诉讼,也可以搜集搜集,将经典案例装订成册,弄一本《司法解释》之类的官方书籍作为日后各地判案的依据,那些考生也总要有所了解?” “你等等,我记下来。”李昭表情终于严肃起来,他起身下床,也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跟宋清月平日里用得一样的豆腐块大小的小本子,还有一只短短的铅笔,将宋清月方才所说,用繁简体参半的字记录下来。他现在也发现简体字的好处了,写起来真是方便快捷。 记完宋清月方才所述,他抬起头来,问道:“还有呢?” 宋清月想了想道:“如果不想分那么多科,也可以分文理嘛,文考就是注重考四书五经、历史、诗词,理考就是注重算数、农学、律法,朝廷到时候也可以根据人材特质安排岗位。至于考试名次怎么拍,就只能你们跟内阁或是礼部官员们商量着来了。我也没什么主意。” 李昭又低头记起来,记完又望着宋清月。 见他一脸虚心求教的样子,宋清月索性多说一些,便道:“我听说咱们大周各级衙门里的胥吏乃是世袭?” 李昭点头:“吏员只要不犯大错,一般接替者都是那吏员的儿子或是家中其余子侄。有些特殊情况下,官员也可以任命自己得用的人做吏员。”他反应很快,立刻就想到宋清月所说问题,不等宋清月再多说什么,他自己到是顺着思路说了下去:“官员需要选拔,胥吏却不需要,这不对。而且胥吏不得参加科考,这就把他们的路给堵死了。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土地也会随着世家大族的不断壮大,越来越集中到少部分不纳税的人家手里……” 他说到一半,瞧见宋清月一双眸子乌亮亮地瞧着他,看得他心头火热,一瞬间什么都不想说了,方向有了,明儿再找父王好好讨论一番,还怕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将手中的纸笔随手丢到一旁,饿虎扑食一般一下将宋清月扑倒,望着她一身冰肌玉骨,浑身燥热地舔了一下唇:“方才见娘子散着墨发,只着一件烟青的肚兜,香艳艳斜依在床榻之上与为夫谏言这天下大事。” “怎么?”宋清月仰面瞪他:“这不是你问的?你问了我才说的!” 李昭刮一下她的鼻子:“瞧你泼的,又没怪你。”他将她搂进怀里抱紧了。 宋清月觉得闷,翻了个身,背对着李昭,李昭便从背后拥着她,手不老实起来,幽幽道:“群臣若知这些都是娘子于床榻之上随口而言,你猜他们会说什么?” “你不是累了么!话忒多!”宋清月抓住李昭作乱的手,闭上眼,她是真累了,明天还要回一趟娘家,得早点起来。 李昭闻着她的香味,心头被勾得火起,哪里还睡得着,叼着她脖后肚兜的系带抽开了。 “呀!都说累了!” 李昭压住她娇软的身子,亲吻着她的肩胛骨含糊道:“你睡你的。” 睡?他这样她怎么睡? 宋清月被弄得浑身酥软,面朝下趴着,手指深深嵌入被褥里,喘息着恼道:“你这人!你这人!讨厌死了!!” “娘子太勾人,怪不得为夫。” …… 次日一早,李昭照例一早陪着肃王进宫上班,宋清月则要准备回娘家去看望母亲、妹妹还有大嫂。 白嬷嬷给她梳头,瞧见宋清月脖颈上的红痕像是见了股票涨停的红色一样,心情美得不行。 墨扇带着墨竹、墨兰帮她准备回娘家的礼物。 准备好,墨扇拿了单子给宋清月瞧。 宋清月打着呵欠扫了一遍礼物清单,道:“再加些对孕妇好的药材,大嫂怀孕了。” 丫鬟们一听纷纷笑起来,墨扇道:“世子妃怎么知道的?我们还不知道呢!” 宋清月道:“昨日在宫里,大哥亲自说的。” “原是这样,恭喜世子妃了。”墨扇笑道。 宋清月精神不济地挥挥手:“留着讨喜话跟我大嫂说去,叫嫂嫂给你赏钱。” 墨扇道:“奴婢哪里是想要什么赏钱,就是真心替世子妃还有家里大奶奶高兴!” 这话说得让宋清月舒服,白嬷嬷道:“墨扇这张嘴是越来越会说了。” 梳好发髻,她看了看镜子,感觉满意了,才问道:“世子妃瞧瞧今日想用什么头面?” “殿下最近可有送来什么新鲜玩意儿?” 白嬷嬷笑起来,道:“有呢!” 墨兰道:“前日柳掌柜拿来一套嵌了三色碧玺的五尾凤凰步摇,说是世子吩咐他们做的。不如世子妃就戴那支?殿下知道您戴了他送的首饰也会高兴的。” 宋清月笑起来:“拿来瞧瞧。” 墨兰立刻去两侧做衣帽间和首饰库的厢房里把那支步摇取来。 宋清月拿起那支嵌了碧玺的步摇放在手里端详,跟其配套的还有一条镶嵌了大颗碧玺的金项链,上头的碧玺乃是红蓝绿三色,颗粒大到有点夸张的程度,换到前世看大概有十多克拉的大小,玉雕师傅在碧玺蛋面上雕刻出花草纹,有种别样的中式美感。 这项链放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是压手,宋清月幽幽道:“你们说,世子最近那么忙,这钗子、项链的也不知道他见没见过,就差人送来?” 白嬷嬷哑然,一屋子下人都不知说什么好。 宋清月笑起来:“瞧你们紧张的,能收到礼物就该开心呀。这碧玺真大,成色也极品,赶紧帮我戴上。” 白嬷嬷这才笑起来,道:“不是老奴说您,世子妃有时候就是心思太重。男人心都粗,能想着您,念着时常给你送礼物已经顶顶好了。” “嬷嬷说得对,不过有时候我还真希望他能晚上回来的时候送我一束花之类的。” 隐在暗处负责保卫宋清月的曾茂枝闻言摸摸鼻子,也不知这话,世子妃是不是希望叫他带去给世子。 他用胳膊肘戳戳身侧的熊大能:“去!” “去做什么?” “你机灵点行不行?世子妃的话没听到?去跟前院的说一声,让花房把花备着。” 熊大能啧啧,嗖地一下不见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一章 来得不是时候 宋府倒还是老样子,兄友弟恭,妻妾和美,一派繁荣祥和。 五月过后,宋芊芊就要及笄,成大姑娘了。 之前肃王跟泾国公在京城里打起来的时候,可把她给吓坏了。她亲眼瞧见过三姐姐宋清月的起起落落,脑袋瓜子倒是不像从前那么轴了,懂得了收益与风险并存的道理。宋大人也找她去谈过话,宋清月出嫁后的三年里叫她看了不少书,还给她请了宫里退休的嬷嬷教规矩,性子倒是比从前沉稳许多。 宋清月回府的时候,她替梁氏站在门口迎接三姐姐。 “世子妃万安!母亲盼你盼了好久了,总算是回来了。”宋芊芊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带了几分拘谨。三姐姐今时不同往日,说不准过几个月就要变成太子妃了!在大周朝,太子妃地位尊崇,乃是仅次于太后、皇后的存在。就算是皇帝的贵妃见了太子妃也是贵妃给太子妃行礼。 宋清月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谁还没有个青春叛逆的时候了,再说四妹以前也只是闹别扭而已,并未做出什么主动伤害家里姐妹的举动。 如今懂事了就好。 宋清月主动拉住宋芊芊的手往二门走:“两年不见,你倒是长大了。” 宋芊芊见三姐姐愿意主动亲近自己,激动地小脸红扑扑的,她有些腼腆地道:“过去是妹妹不懂事,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宋清月笑起来,不由将她再次上下细细打量一通,点头肯定道:“嗯,是大姑娘了!” 宋芊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手也在微微发抖,也不知到底是紧张多一点还是激动多一点:“姐姐别打趣我了。去年父亲在家养病,就每日喊我去前院跟着哥哥弟弟们一块听他讲课,还要我看书,每五日写一篇读书笔记。书看多了,自然就知道自己过去有多不懂事了。”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宋清月点头:“书读得多了,眼界就开阔,眼界开阔了,心胸自然就开阔了。何姨娘呢?身体可好?” 宋芊芊点头:“我看书,姨娘跟着我一块读书,她看不懂的,我就说给她听。人呐,心里放平了,放顺了,身体也会跟着好。如今爹爹倒是挺愿意来我们院子里坐坐的。” 宋清月点点头,心里高兴。 家和万事兴嘛。 人心齐了,也不容易被人钻空子。 梁氏领着大奶奶张洛依在二门处迎她,宋清月瞧见,赶紧上前扶住大嫂,道:“双身子的人还来迎我,大哥知道了要怪罪的!” 张洛依道:“他平日里最念着的就是你,怎舍得怪罪?再说了,谁还没怀过孕了,母亲怀过六胎呢,哪里就那么金贵。” “母亲那是体质好、福气好,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嘛,还是要小心的。”宋清月扶着大嫂慢慢往花厅走。 落座寒暄几句后,梁氏终于耐不住,急切地道:“月儿,你大哥要去贵州那什么铜仁当县令的事,你知道了?” 宋清月点头。 梁氏脸上立刻愁云密布的:“你说,你大哥哥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王爷或是世子了?怎么就要去铜仁呢?那是什么地方?为娘是听都没听过!再说那么远,你大哥他,这一去不知要几年呢!” 梁氏说着就想抹泪,宋清月赶紧安慰道:“母亲,这事我不方便透露太多。不过大哥哥去铜仁非但不是因为他得罪了王爷,而是王爷信任、看重我们宋家才叫大哥哥去铜仁做县令呢。” “到底怎么回事?”梁氏道。 张洛依现在最关心的也是这事,两人两双眼睛巴巴地望着宋清月。 宋清月挥退了屋里下人们,压低声音道:“具体的我不能透露,但的确是十分十分要紧的事情。” 张洛依紧张起来:“会有危险么?” 宋清月摇头:“大哥哥一个文官,又不是去领兵,自然不是什么特别危险的事。但贵州那一带,各族杂居,土司横行,而且山高水远的,蚊虫蛇鼠也多,要说一点风险没有,妹妹我也不敢跟嫂子你打这个保票。” 梁氏一听顿时紧张起来:“那可要娘给他雇几个保镖?” 宋清月点头:“母亲就给哥哥雇十来个保镖,云贵之地民风剽悍,去那儿做县令有些时候确实有理说不清。” 张洛依道:“世子那儿,可有高手可以派给夫君?我,我还是怕……” “嫂子不必担心,既然是派去做要事的,世子和王爷那儿必然是有安排的,总不能人没到那儿呢,半道就给劫匪给劫了……” “乌鸦嘴!”梁氏朝宋清月挥帕子,“别乱说!” “不说不说!”宋清月赶紧捂嘴,“大哥哥此去一定顺顺利利的,为世子和王爷立大功!” 梁氏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母亲,我带了些东西给嫂嫂,去她屋里说几句可好?”宋清月道。 梁氏睨她:“有什么悄悄话是我这个老人家不好听的?你俩没见过几次倒是亲热得跟亲姐妹一样!” “母亲!”张洛依不好意思地撒娇道,“您就别打趣我俩了。” “去去!”梁氏无奈地挥了一下手,见二人都走远了才嘟囔一句:“徐妈妈,我是不是老了?你瞧瞧,小姑娘们说话不愿意带我了!” 徐妈妈笑道:“姑嫂关系好,家里和睦是您的福气!” 梁氏叹一声:“罢了,你去吴府、张府、邢府递个帖子,问问几个老姐们儿,下午来不来打叶子牌。” ~ 大房正屋里,宋清月将带给张洛依的东西叫丫鬟们取来,拉着张洛依的手问道:“哥哥去了贵州,你这有身子的,是打算跟去还是生了再去?” 张洛依神色暗淡了两分,道:“母亲的意思是等孩子一岁后再与我一同去。” 宋清月叹口气:“这胎怀得真不是时候。” 张洛依垂眸,摸着依旧扁平的肚子,神色安宁地道:“才不是呢,孩子任何时候来得都是时候。” “嫂子,有话我就直说了。大哥哥那里,你给安排人跟着去了?” 张洛依笑得依旧恬淡,点点头:“自然是要安排的。大郎这两年对我极好,从不去司楠屋里。我总不能不体谅他。” 宋清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不做那事就活不下去了不成?凭什么他们一个个三妻四妾的,就要我们守节?呸!”她气呼呼地喘两口气,又问“嫂子你派司楠去的?” 张洛依点头:“除了司楠还有我娘家带来的一个丫头。” 宋清月想管,又怕自己管得太宽,惹得家里人不开心,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道:“我见见司楠还有你娘家那个丫头。” 张洛依拍手让两个丫头进来。 司楠宋清月是见过的,长得水灵,人也是个机灵的,从前在梁氏那里挺得脸的,她走进来的时候穿戴倒是不俗,就是神色有些暗淡,眼神是木的。另一个丫头倒是长相、身段都一般,一双眼也是木愣愣的。 宋清月有心教训她们两句,让她们老实点,可看见二人这样,到嘴边的话愣是说不出口了。 都是苦命人,说到底是男人的错,是这个社会的错,又关两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什么事呢?她们自个儿也都是身不由己的。大哥若是真的心疼大嫂,顾念她的心情,就该自觉主动地不碰别人。 又没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睡别人! 她该教训的是自家大哥,不是两个可怜的小丫头。 “你们……去了铜仁好好保重自己,那边蚊虫蛇鼠多,大夫又多是巫医,不怎么靠谱的,自己小心些。” 宋清月说罢,二人惊讶地抬起头来望着她,还以为三姑奶奶要说什么训诫的,说出来的却只是关照她们好好保重? “行了,我见过了,都是好姑娘,出去。”宋清月头疼地挥挥手。 张洛依笑道:“想不到三妹妹是个心软的。” 宋清月捂着肚子,一口连一口地叹气:“嫂子别取笑我了,我气得午饭都不想吃了!” 张洛伊拿帕子捂着嘴笑到打颤:“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我就是不知道我气什么!”宋清月又叹气。 “好了好了,别叹气了,人都叹老了。”张洛依安慰她。 宋清月摇摇头,看了一眼张洛依得梳妆台道:“姐姐怀孕的时候别用那些胭脂水粉了,特别是白粉,最好以后都别用。” “这是为何?” “重金属超标……嗯——就是有毒!” “有毒?!”张洛依吓了一大跳。 宋清月赶紧安慰她:“不是那种一下能要人命的毒。量少加上是外用就还好,但日积月累,对皮肤、对身体,对宝宝都不好。总之就是别用了!还有各种熏香什么的最好也不要用了。” “好,我记下了。”张洛依平日里常听宋辰海说三妹妹的旧时的事情,她是知道这个小姑子是有点特别的。宋家人都坚信宋清月就是文曲星下凡,宋辰海跟张洛依说了好些宋清月小时候的事,把宋清月说得神乎其神,现在张洛依也对宋清月有了一种盲目的崇拜,因而对她说的话,立刻就毫不迟疑地相信了。 宋清月想了想又像是在西北嘱咐大姐那样事无巨细地说了些注意事项,比如注意补钙,吃点虾皮什么的,多吃含有叶酸的食物像是菠菜、豌豆、猪肝之类的。还要注意血糖,别吃太多甜食,每天还要多走动走动之类。 张洛依叫人拿纸笔来一一记下。 中午用了午膳后,宋清月跟张洛依一块歇了午觉,下午起来,无所事事,到春姨娘的院子里坐了一个多时辰,陪她说说话。春姨娘如今十分富态,圆滚滚胖墩墩,加上宋大人给了她不少珠宝首饰,为了见宋清月,她将自己拿得出手的首饰几乎全戴在身上了,整个人金光灿灿,闪闪发光,五颜六色,五彩缤纷的。 宋清月来了,她兴奋地说着自己如今在府中多么多么受重视:“我现在每天还是给耶稣上三炷香,不过我自己偷偷的,不告诉别人!老爷也不喜欢,你猜怎么着?只要我不说耶稣,老爷就愿意在这儿多坐一会……” 春姨娘兴奋地絮叨着,宋清月饶有兴致地听着,这些事儿总比从前听春姨娘颠三倒四缺乏逻辑的传教布道有意思多了。 她见春姨娘盯着自己脖子上巨大的碧玺项链两眼发直,笑着把项链拿下来,直接给了春姨娘。 春姨娘笑得见牙不见眼,顺口说了一句:“这样好的东西,夫人也不见得有呢!” 宋清月当即心里便有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她觉得春姨娘,好像有点飘了。 等春姨娘絮叨完老爷最近如何如何对自己好,赏了自己多少多少好东西,宋清月便问了一句:“姨娘,你可有后悔把我记到夫人名下。” 春姨娘的脸忽然扭曲了一瞬,不过很快她又笑起来:“后悔什么!你不记到夫人名下,没有个嫡出身份,世子殿下怎么肯娶你?不过你到底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不是她生的!” 这话里有怨气,也有自得,莫名听着叫人不舒服,却也无可指摘。 还是那句话,春姨娘没有错,梁氏也没错。 宋清月不能说春姨娘什么,叫她不要心生怨怼也是无用的。 站在春姨娘的立场上想,怎么能不怨呢?女儿明明是她生的,是她含辛茹苦地看守三年,养活的孩子,如今眼睁睁瞧着她就要成为这天底下顶顶尊贵的女人了,到头来成了别人孩子! 怎么能不怨呢? 内心的空虚和落寞再多的东西都填补不了。 春姨娘想要的是跟夫人一样尊崇的地位! 可这偏偏是宋大人和宋清月都给不了的。 从春姨娘那里离开之后,宋清月的心情便又低沉起来,道上悄悄吩咐白嬷嬷,找人去一趟珍宝阁,尽快给梁氏挑一条比那条碧玺项链更贵重一点的首饰来送去给梁氏。 春姨娘心有怨怼,宋清月不能责怪她。但有些人情,她却不能忽视,那条项链若是被春姨娘故意戴道梁氏跟前去显摆就糟糕了。以梁氏的性子,她大概不会计较,可她不计较不代表宋清月可以不懂事。 从春姨娘这儿离开之后,宋清月便跟张洛依去梁氏那儿学了一下午怎么打叶子牌,一直呆到日薄西山,都快掌灯了,宋清月还赖着不走。 张洛依开始张罗晚膳,一边看厨房送来的菜单一边笑:“三妹妹不是等着一会大郎下衙回来要教训他什么?” 宋清月摆摆手:“说什么教训,叮嘱两句罢了。” “三妹妹真是个爱操心的。”张洛依笑,拉着宋清月的手道,“三妹妹不知道,我能嫁来宋家有多幸运。夫君上进、有出息,人品也好,婆婆是个好相处的,还有个愿意替我撑腰的小姑子,真的,三妹妹,嫂子我真的特别知足,没什么再叫我不满的了。”她说得十分诚恳,宋清月被她真诚的眼眸看得心里发虚。 “等会大郎回来,三妹妹可别教训他!他最近累得很。” 宋清月点点头。 果然啊,她管得太宽被嫌弃了!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一个时代的规则总有其形成和存在的原因,她不愿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活,同样也没有权利强求别人按照她的规则活。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临行叮嘱 肃王殿下很喜欢墨子、孟子的学说,算是个朴素的唯物主义者。 不过这点唯物主义并不妨碍他认为宋清月就是天降的文曲星,是老天派下来帮着他跟他儿子成为大周朝一代圣主的。 肃王殿下崇尚实学,非常讨厌繁文缛节和形式主义。正好从前跟泾国公府和慎王府有牵扯的官员被他撸下去一大半,朝堂上空出好多缺来。 前些日子,他也没忙别的,几乎整天都在吏部,查看官员考评记录,想要提拔一批真正实干的官员上来帮他做事。 虽然肃王殿下对下属要求极为严格,但他说话却是非常艺术的,他把老皇帝鸡娃那套全用在臣子们身上了。 他居然给臣子们写肉麻兮兮的信! 比如:“今晚见辰海任在衙门,本王很感动!本王看到这样一批年轻、实干、有志气的官员在,就是天佑大周!” 再比如:“今晨本王辰时不到就醒了,是激动的!见工部诸位臣工为打造战船的方案而相互争论,畅所欲言,年轻人,多朝气蓬勃!多有活力!本王自觉也跟着变年轻了!” 除此以外,肃王还偶尔让宫女们端着点心茶水在下午的时候去各个衙门开画饼茶话会,讲讲他个人从前的经历,说说他海上的见闻,再聊聊他对大周未来的展望。 官场老油条如宋建鸣这样的,知道老板肃王就是想让大家鼓足干劲多干活而已;天真点的官员,像是宋辰旭宋辰海这样年轻气盛的官员,简直被忽悠地对着肃王殿下死心塌地、掏心掏肺,每天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地当牛做马,好像累死自己都不足以地表达他们内心对新储君的感激和效忠之心。 这日宋辰海回来又很晚。 前阵子他一直都在为了建立皇家钱庄的事忙活。 不过今晚宋辰海回来晚并不是因为要加班,今日回来晚纯粹是因为同僚故旧要给他践行,请他吃酒来着。 宋辰海吃酒吃的半醉归家来,见了张洛依便笑起来,露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正要上前亲亲抱抱,转眼看到自家三妹肃着一张小脸正襟危坐在一旁。 “三妹妹!咳咳!怎么在这儿?”宋辰海被吓得差点蹦起来,也不知道刚才自己那样子有没有被妹妹瞧见! 瞧见就糗大了! 他的兄长形象就完蛋了! “有话跟哥哥说呢,等到现在。”宋清月站起身,不甚在意地道:“找个地方说话。” 宋辰海见她又一脸严肃小大人似地背着手,无奈笑了笑,道:“来我书房。” 一进书房,宋清月便倾身过去,围着大哥用力闻了一圈。 “三妹妹,你……你这是做什么?” 宋清月闻过味儿,才坐下道:“闻闻你身上有无脂粉味,看看你做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嫂子的事。” “淘气!”宋辰海笑着摇摇头,道:“放心,你大哥我还没沾染官场那些怀习气呢。” 宋清月板着脸哼哼道:“那还望大哥你能坚守住。” 宋辰海看着稳重,实际是个闷骚的家伙。 小斯端来茶水,十分殷勤地道:“三姑奶奶您喝枣茶!西边的枣子,可甜了!” 宋清月道一声谢,小斯连声道不敢当,又把醒酒汤端给宋辰海,这才退了出去,顺手把书房门关了。 见门关紧了,宋清月才低声道:“大哥这次去贵州……” “此事关系重大,哥哥我自然知道其中厉害。” 宋清月叹口气,道:“多的我也不说了,守着一座银山,大哥您可别被白花花的银子迷了眼睛才好。” 宋辰海喝一口醒酒汤道:“为兄已有妹妹给的煤矿了。再说咱们家业这么大,你大哥我犯不着再去做那要叫全家掉脑袋的事。” 宋清月端着茶垂眸,却不放心:“就怕你不动心,有人逼着你动心。妹妹就一句话,哥哥想要多少钱,妹妹都能挣出来。” 这口气大的,却不是妄言,明知三妹妹是真的能做到,宋辰海还是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宋清月接着道:“肃王殿下面上看着和善,可他是什么样的人哥哥心里需得有数。” 宋辰海叹气:“妹妹怎么就不信你大哥的人品了?” “非是妹妹不信兄长,实在是官场复杂,咱们家如今这光景,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大哥哥初出茅庐,我实在担心。若是受了威胁也别怕,有肃王和世子殿下给你撑腰呢!若是不小心被人陷害,犯了错,更别怕,及时认错,及时止损,有爹爹还有妹妹我给你兜底!千万别藏着掖着,脓疮总是越捂越大的。” 宋辰海知道妹妹这是关心自己,郑重点点头。 “王爷准备派多少亲兵跟你过去?” “王爷说,会直接从南洋水师调三千人过去,都是王爷在南边的嫡系队伍,给他们配了一百把线膛枪。领兵参将叫卢昌荆,当年家人被倭寇杀光,被王爷救了,绝对忠诚可靠。他还有一个弟弟,现在王爷身边做亲卫。我此次过去,还有五十位王爷的亲卫跟着一块走,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安全的事我就不用担心了。”听到领兵参将是这样的背景,宋清月心安不少,不过她是个爱操心的性子,还是又啰嗦了两句:“话说回来,可动人心之物可不止钱财,古玩字画这些我就不说了,想必贵州那儿也没那许多玩意儿,我就担心哥哥你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被人色诱了!” 宋辰海喝着醒酒汤,差点一口汤喷出来,他咳嗽半晌道:“你大哥我……不是那样的人!” “哼!”宋清月翻了个白眼,可爱的小模样引得宋辰海一阵低笑。 “三妹妹!咱们兄妹这么久未好好说过话,你就这么对你大哥哥?” 宋清月啧了一声,双腿交叠,往后一靠,一副大姐大的坐姿:“哥哥,可看过贵州那边的游志?那边可满大街都是穿着短裙、露着白花花大腿的苗疆姑娘。大哥,那样的景象,你见识过么?” 宋辰海被她一句话说得脸都红了,宋家人皮肤白,脸一红就红得特别明显,像个灯泡叮地一下亮起来似的。 “那帮土司送礼物可喜欢送女人了,全是热情似火、不通纲常、不知羞怯为何物的异族姑娘,哥哥可受得住?” 宋辰海咽了口唾沫,打袖里掏出一块棉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瞧你这书呆样子!”宋清月气不打一处来,“我可告诉你,我是站在嫂子这边的,你要敢在外头乱搞,嫂子虽然温柔贤淑,可你妹妹我可是个泼辣不讲理的,就会窝里横!” “瞧三妹妹说的,你大哥我在这儿对天发誓,定不做那薄情寡意之人,若是我负了你嫂子,官途不顺,天打雷劈!” 宋清月还算满意地点点头:“总之哥哥要是在那儿觉得孤单寂寞,内心燥热的时候,你也想想我这个妹妹,整日在那王府后宅里,担惊受怕、如履薄冰的。世子又从南边带来三个姑娘,大哥哥知道的?还有个梁家表妹呢!” 她现在又换了一副极为委屈可怜的神情,叫宋辰海替妹妹心酸起来,满心都是亏欠感,他们这一家子如今的荣耀,都跟三妹妹有莫大的关系。从前在岭南三妹妹给父亲的献言建策就不提了,单说若是三妹妹当初没嫁给李昭为世子妃,肃王殿下如今也不可能如此信任和重用宋家。 宋辰海自己现在亦享受着三妹妹带来的好处。 “殿下对你可还好?” 宋清月垂眸看着茶杯好久不说话,半晌才道:“实话告诉大哥,我在世子殿下那儿现如今就是专宠,他至今还未碰过别人。如今殿下将我护得密不透风,可我就怕那些人对我下不了手,有什么阴招就往我娘家招呼。总归你们做哥哥的争气,我便能安好。” “你放心,哥哥一定争气!断不会行那些糊涂事的!”宋辰海说得极为用力。 宋清月抿抿唇又道:“除了安全,哥哥问王爷要个来自贵州的师爷,大夫最好也要找两个一起带过去。药材你也多带些。云贵边陲那边的人信巫术,大夫多是巫医,不靠谱的,实在找不着愿意跟着去的,我跟世子提一提,让他帮你安排。过去之后,哥哥千万保重。至于苗人那些村寨之间的纠纷,你尽量少掺和,教化边民什么的,别先急着让他们遵守咱们汉人的礼法,一个地方形成一个地方的风俗习惯总是有理由的,先去了解别人,才能知道该如何相处。最重要的还是要平等对待各民族的人。” 宋辰海道:“这件事王爷倒是跟我提过,妹妹做的简体字哥哥也看过了,大哥我以为妙极,学起来简单,写起来也快,实在不失为教化民众的利器,大哥我自愧弗如啊!” 宋清月低头又喝了一口枣茶,才又道:“简化字什么的是其次,平等对待每个民族的人才是重点!”她又强调了一遍,“不仅大哥哥你自己心里要尊重其它民族的人,你手底下的人也要学会尊重,所以衙门里的差役就不能全是汉人。哥哥自己有空也可以学学苗语,总是会有益处的。那地方民风彪悍,多数人吃软不吃硬,哥哥做事不能以咱们这里的标准来做,因地制宜,入乡随俗,这些不仅哥哥自己要知道,你手底下的人也要牢记在心,这般做事才能顺利。” 说罢宋清月轻叹一声,道:“妹妹我不是想来教训哥哥,昨天想了一个晚上,实在是不放心才来跟哥哥说这些的。” 宋辰海温和一笑:“妹妹的心意我懂,你大哥我好歹是二甲进士!好赖我还是分得清的。” 宋清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天晚了,我也该回去了。大哥哥千万多保重!” “妹妹也保重。”宋辰海站起身,送宋清月出去,“去见见父亲再离开?” 宋清月点头。 二人来到正厅,就见李昭大剌剌地坐在主人该坐的位置上,宋大人还有二哥、四哥、六弟都坐在边上陪着呢。 见宋清月进来,李昭立刻站起身,笑眯眯地迎上来,道:“你们兄妹说什么悄悄话,讲这么久?” 宋清月顺势倒进李昭臂弯里,开玩笑地说道:“我也就是叮嘱大哥哥,一个人在外头别被财色迷了眼,做出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王爷,对不起殿下您的事情来。” 李昭紧了紧搂在她腰间的手,对宋大人道:“岳父可是生了个好女儿,娶了月儿乃是吾之幸事!” 宋大人捋了捋胡须,居然没说什么谦虚的话,只一脸慈爱地盯着宋清月,满眼都是得瑟,好似在说:世子殿下您说得没错!!我闺女就是最棒哒!!! 李昭带着宋清月从宋府正堂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二人在出府途中,忽然遇上等在半路的秋姨娘。 “世子妃!” 秋姨娘开口,上前几步跪在宋清月面前。 “三姑娘,奴婢自知从前对你不怎样,也多有不太客气的地方,三姑娘你千万担待!” “姨娘,您别这样,起来说话。” “不,三姑娘,三姑奶奶!您帮帮辰飞!那孩子……那孩子不容易!”秋姨娘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宋清月低头望着秋姨娘,心说难怪辰飞有舒服的家里不住,要住去那逼仄的院子里呢。大概他的心态跟自己当年差不多,实在是跟姨娘说不到一块去,在姨娘跟前就要听那些根本不想听到唠叨,索性就不归家了。 何姨娘还知道要跟着芊芊一块多念念书呢,春秋两位姨娘自己把自己放弃了之后,却把希望全压在儿女身上。 她叹口气,将秋姨娘扶起来,道:“姨娘您起来。阿飞是在我落难时候帮过我的人,我怎么也不会不管他的。” “此话当真?” 秋姨娘惊喜地抬起脸来,带着几分胆怯地仰头望着宋清月。 “姨娘,家里的兄弟姐妹,咱们这一大家子,每个人都要好好的!” 宋清月抓住秋姨娘的手,用力将她拽起来,十分强势地用力握紧,盯着她的眼睛,道:“这个家里每个人,我的姨娘,还有秋姨娘你,我要每个人都过得好!辰飞我是无论如何都会叫他出息的!” “是,是!”秋姨娘被她的气势镇住,也不晓得此时自己该说点什么,只忙不迭地点头说是,“您真的,能提携他?” “秋姨娘,阿飞也是我的兄弟,与大哥、二哥并无不同。” “是……奴婢多谢三姑娘!多谢三姑娘!” 秋姨娘还想跪下磕头,被宋清月用力扶住,她拍拍她的手背,笑了笑才离开。 随便闲聊~ 前几天因为我国内的银行卡里莫名多出来一些钱,于是本人不务正业偷偷写的事就曝光了。我老爸是个文史爱好者,他对我写的事很感兴趣。但是我打死也不给他看,急得他抓心挠肝地难受,我只告诉他是阅文的平台,他就自己跑去搜索了一下阅文是啥,然后去下载了起点,扫了两眼男频文,指着几篇修仙文问我:你就写这种胡编乱造的鬼东西? 我跟他说我写的是古言,穿越文,在女孩子的频道,顺便跟他科普了网文的分类。于是他就跑去看女频,然后回来跟我说感想:更扯了,小妾怎么可能爬到正室头上作威作福呢? 我说:那是为了制造矛盾,现在流行这种人设,后面惩罚小妾和渣男,打脸求个爽感。 老爸(一本正经):古代嫡庶有别是很严肃的,小妾再得宠不可能爬到正室头上作威作福的。正室都是门当户对,利益相关。小妾就是玩物,懂不懂?不能那样的。 话峰一转,忽然问我:你也写这种鬼东西? 我说:差不多,我要在明代搞工业革命,然后去灭了小日本。 老爸(满意):这还不错。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三章 昭月小学 出了宋府大门,不等小林公公在车架前摆上小梯子,李昭双手拖住宋清月的腰将她抱上去,自己迈着大长腿,一下子就爬上去了,徒留林万福拿着朱漆小梯子站在一边被塞了一嘴狗粮。 上了车,李昭忽然从车座下头摸出一盆小小的海芋花来塞进宋清月手里。 宋清月怔愣地望着手里的陶瓷盆,还有上面两朵小巧的海芋花,不知李昭什么意思。 李昭有些疑惑地望着宋清月:“不是你说想要我回来的时候送你花么?我今儿办完事,去宫里花房挑了半天,这是最小的。怎么了?太小了不喜欢?大的也有,放进你那小花园里了。回去就能看到。” 宋清月还是头一次看到李昭这般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把花剪下来,用纸包住下面的茎,再用丝带绑起来!哪有连着盆给人的!” 李昭不服气地道:“剪下来没几天就蔫了,自然是放在盆里的好!” 宋清月立刻板下脸来,不讲理地道:“我说要剪的就要剪的!蔫了你就再送新的!” 李昭立刻败下阵来,连连点头,“娘子说的对,娘子说的都对!” 这女人简直反了天了,气焰越来越嚣张! 李昭两只鼻孔喷气,宋清月在一旁笑得开怀,打了两个呵欠后,伸手摘下头上的宝石发带,将头靠在李昭肩上,软软又来了一句:“谢谢夫君送我花。我喜欢呢!”说罢还在他喉结上亲了一口:“带花盆的也好,剪下来得也好,夫君送的我都高兴。还有前日柳掌柜送来的发带和项链,我也喜欢。” 李狗子的竖起的背毛,立刻又被宋清月两句话抹顺溜了,他重重在宋清月的粉腮上亲了两口,拍着大腿让她睡在自己腿上,说睡着了也不要紧,到了王府会把她抱回葆光殿。 宋清月闭上眼睛,叹口气道:“夫君,你说辰飞怎么办呀?我瞧他那样,三十岁能考上个举人就不错了。进士……我觉得够呛。我对四书五经八股文什么的不太了解,夫君什么时候有空瞧瞧他的文章?他姨娘还指望他出息呢。” 李昭道:“不如让他跟着你大哥去铜仁,帮着去办学,一则给你大哥做帮手,二则提前做点功绩出来,日后就算只有举人功名,朝廷也有理由给他授官。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宋清月直起身子望着李昭,满眼都是惊喜:“这主意好!我自己肯定想不到。谢谢夫君!” 她凑过去唧在李昭腮上亲了一口,李昭笑着摇摇头,一手抓住她的小脑袋,压着她的后脑勺,狠狠吻上去,天雷勾地火的,李昭没忍住,也不想忍,顺道在路上又把这个要造反的小妖精教训了一顿。 车架到了王府门口,林万福侧耳听了听,里头似乎还没完事,于是让车夫又绕了王府转了四五圈,才终于能进家门了。 宋清月被折腾地不想理他,李昭吃饱喝足,心情美得冒泡。 次日,宋清月立刻去见宋辰飞,问问他愿不愿意跟着大哥一起去铜仁。 “一则呢,给大哥做帮手,二则呢,你顺便在当地办学,积攒一些实务经验,亦是建立功绩的机会,日后只要你能考得上举人,殿下这儿就可以找机会提拔你。这可是殿下的主意,辰飞,你可愿意?” 宋辰飞一听这是世子殿下给出的主意,忙不迭地点头:“愿意愿意!我肯定愿意啊!” “贵州那地方汉夷杂居,气候也跟京城大不一样,条件说不准比城南那儿还艰苦。”宋清月道。 “这算什么!你忘了咱们是从岭南来的京城么?我可更喜欢南方的气候!京城又冷又干的。”宋辰飞笑道。 望着宋辰飞脸上绽开自信的笑容,宋清月也笑起来,她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摇摇头道:“是啊,咱们就是从南边来的。” 她给了宋辰飞五万两银钱,用的自然是皇家钱庄的兑票。如今的皇家钱庄是专门为了军队服务的,有卫所有驻军的地方就有皇家钱庄的分部。 宋清月让宋辰飞到时候全权负责建立学校的事,该建校舍建校舍,该提供午餐就提供午餐,反正五万两银子交给他了,让宋辰飞自己看着办。 “但是要记得记账,还有每年要给我送一次年度财务报表。”宋清月提出要求。 宋辰飞眨巴两下大眼睛,现在手里拿着银子,怎么忽然就觉得有点不香了呢? 见宋辰飞一脸凝重,宋清月被逗得哈哈笑,又掏出一万两来给他:“这是给你的零花钱,这钱可以随便花,别亏待自己。但是另外那五万两专款专用,不许胡来!” 宋辰飞立刻郑重点头。 “到时候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可以去请教大哥,或是趁着这几日还没走,多向墨韵、墨香请教请教,财务报表要怎么做也可以向墨韵墨香请教。不过就是一个学费全免的学校而已,不要求你盈利,应该不复杂。” 虽然宋清月说是不要求宋辰飞盈利,但是宋辰飞心里还是有些追求的。 比如京城这边,宋清月就是用开澡堂子和小肥皂作坊赚来的利润来抵消一部分学校的花费,所以每天都会组织学生们分别去澡堂子打扫卫生,以及搅皂液、和切肥皂。 最近玉静还打算跟宝月阁合作,让学校里的孩子们学一学做绢花或是绒花的手艺,做出宝月夹来,拿去宝月阁卖。 宋辰飞已经开始做计划了,他要想法子让学校的收支平衡。 他跟大哥不可能在铜仁待一辈子。 他必须要想办法确保就算他跟大哥离开之后,学校依旧能继续运营下去。 晚上宋辰飞跟牛和生一道吃晚饭的时候,宋辰飞把自己将要去贵州办学校的事告诉了牛和生。 “贵州?”牛和生惊讶极了。 宋辰飞点头:“贵州铜仁县。我大哥要去那里做县令。” “你大哥?宋大公子?他怎会去那么偏远的地方?连县名我连听都没听说过。”牛和生瞪大双眼。 宋辰飞摇头:“不清楚为什么要去那里。”犹豫了一瞬,他觉得牛和生这个人人品还算不错,所以又压声音多说了一句:“据说这事是世子和王爷亲自安排的。” 牛和生一双眼睛瞪得更大,但不再追问了。 一定是派去做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然以宋大公子的家世,绝不会被分配去那么偏远贫穷的地方。 可似乎也有人说过,越是贫穷偏远的地方,越容易做出亮眼的成绩或是立下大功劳来。 他忽然有些羡慕起宋辰飞来,辰飞有那样厉害的姐妹,能这样跟着他大哥过去做事,若是立了功,往后肯定有机会被破格提拔。 宋辰飞吃了两口爆炒羊腰子,抬眸忽然看到牛和生眼中的艳羡来,他安慰牛和生道:“和生兄不必羡慕,你如今跟着我三姐做事,还怕她将来不提携你?你放心,就冲你在她落难的时候帮过她,我三姐日后一定不会薄待了你!” 牛和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也怪我自己没用,连个举人都没考上。” “那不是碰巧你考试那几日拉肚子么!”宋辰飞拍拍牛合生的背,道:“放心,人不可能一直那么背的,再说了,人也不是非要当官才能成就一番事业,世子妃用人的地方多,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牛和生朝宋辰飞拱拱手:“谢五公子吉言,等你到了贵州,一定记得给我写信。” “好说!到了贵州之后,我立刻就给你写信。” “一言为定!” 次日清晨,玉静和玉香把她们平日里经营学校和澡堂以及小肥皂作坊的账册和每年交给宋清月过目的年终报表交给宋辰飞让他学习参考。宋辰飞这就带着这些账册报表回家打包行李做出发的准备去了。 牛和生一直将他送到胡同口才依依不舍地道别,望着宋家那辆高大的马车缓缓远去,牛和生叹了口气,还不知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曾几何时,他觉得每个月有七两银子拿简直就是天上砸下来的馅饼,每天幸福得像在做梦,现在看着宋家公子奔前程去了,他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如今城南的那个书塾已经正式更名为城南小学。 学制为三年,分一二三,三个年级,每学年两个学期。教授国文课、算数课、健康卫生课、手工课和劳动课。 不过国文课和算数课的比重是最重的,健康卫生课每个学期只有三节,手工课和劳动则都是为了给学校赚点补贴,三天一节课。 科举班的学生也要去做手工、打扫澡堂子和切肥皂,都是过来上学,吃一顿中饭的,不存在科举班的学生比普通版的学生高贵的说法。 两个班唯一的区别只有科举班的学生需要学习读写繁体字和馆阁体毛笔字,而普通班学生只需要会用铅笔写简体字,繁体字只需要认识就可以了。 当然,三年对于一个励志考科举的人来说仅仅是个开蒙。往后的学习,宋清月计划选资质好的资助他们继续学下去,脑子跟不上趟的趁早回家种田,或是学一门手艺,也比年复一年耗在科举上头好。 当然,实在不听劝非要继续死磕科考的,宋清月也不会阻止,但也不会给予扶持。 养济院完全搬到报恩寺的山脚下去了。养济院的院长由常慧瑛担任,五岁以下的孩子们就在养济院里生活,五岁以上,每天一大早排队,由刘大和小萤领着去城南小学上学。 刘大这孩子来了养济院之后吃得好了,个头一年间蹿高了十几厘米,现在已经是大小伙子了! 五六岁的小孩子再乖,也是爱玩的,常慧瑛她们到底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刘大如今不仅个头高,念书也用功,在养济院的孩子们之中非常有威望。谁要是不听话或是相互打架了,常慧瑛就会去找刘大来解决,往往只要刘大往皮孩子跟前一站,他们就吓得不敢动弹了。 学校没有寒暑假,只分农忙季节和非农忙季节。 在非农忙季节,课程是从太阳出来开始一直上到太阳落山,因为没有电灯,晚上又没有好的照明,所以只能尽量利用白天的时间。 而在农忙季节,午饭时间以后学校就放学了。 济养院的孩子们会排队一起走回济养院,之后有半个时辰给他们写作业,接着需要干农活,晚上吃完晚饭之后是自由活动时间,他们可以在院子里玩耍,或是听常慧瑛讲故事。 至于城中匠户们的孩子在放学后,可以选择留在学校里继续自习,等着父母过来接他们回家。 家中铺子需要帮忙或是要跟着家里长辈学手艺的,也可以在放学后就选择回家。 牛和生送走宋辰飞之后,孩子们已经陆陆续续上学来了。 上完半天课之后,是午餐时间。现在学校里的伙食是外包的,由胡同里的几家妇人在家里做好了,装在大桶里面用板车拉来学校,每个月结账。 这做饭的伙计附近的妇人们可是抢着干呢,最后墨韵选择了几家住得近,手艺还行,人实在,并且在她这儿贷过款的人家一起做这个生意。 吃过午饭,休息一刻钟,就要开始下午的课程。 现在四月份算是农忙季节,所以放学时间很早,下午的课程半个时辰就结束了。住在养济院的孩子们在院子里排着队准备回“家”了。 玉静过来领走今天负责在澡堂子和肥皂作坊里做工的孩子们。 接下来,牛和生需要打扫校舍,然后他还要去把宋辰飞住的那间房间再打扫一遍。现在少了一个先生,总要再补一个来。 与宋辰飞同吃同住一年,牛和生变得比原来讲究了许多,也更爱干净了。他把鞋子拖在宋辰飞的房间门口,换成靸鞋之后才进去,然后把窗帘都拿下来抱去叫玉香帮忙洗了。他自己则要再擦一遍地。 他细细擦着地,心间那股子失落感依旧没有消失。 他反复提醒自己,再是同吃同住过一年多,辰飞兄到底是当朝阁老的亲儿子,尚书府的贵公子,哪里真的会跟自己这个佃户家的儿子一样? 日后的好日子?他现在的日子就挺好啊。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只等到了第三日,就有一队锦衣卫,亲自敲着锣、打着鼓,无比招摇地抬着一块金灿灿的牌匾穿街过市地走来。为首的那位英俊的公子,身着锦衣华服,头戴金冠,骑着一匹金灿灿的俊美大马一路护送着这块匾额悠哉地慢慢走着。 路边的百姓们指着匾额上四个金灿灿的大字:“昭月小学”议论纷纷。 牛和生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在上课呢,玉香突然跑进来,大叫一声:“牛先生,世子殿下来了!” “什么?”牛和生没反应过来。 “世子殿下!肃王世子殿下来了!赶紧出来迎接!!”玉香着急地上前拉住牛和生的袖子直接将他拽了出去。 直到牛和生看到李昭的脸才反应过来:世子殿下是真的亲自来了!! 目光往边上移,几名身穿飞鱼服的侍卫带着一块黑漆打底的木牌,上面用隶书写着“昭月小学”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再定睛细瞧落款,写着“李炟书”二个字!下头是两个红色章印,方形的章印里面是篆书的“肃亲王宝”四个字,椭圆型章印的里面则是“李炟”两个字。 这匾额竟然是肃王殿下亲手所写! 牛和生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兴奋的,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好在有玉静玉香扶着他,没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洋相。 别说,看似荒诞不羁只会领兵打仗的肃王殿下,一手隶书写得极好!端方大气、持重舒展,自有一股子浑然天成的王霸之气。 李昭看到牛和生一副块瘫软下去的样子,笑着朝他拱了拱手:“牛先生,恭喜了!父王听说你在这儿帮着世子妃办免束脩的书塾,这一年多劳苦功高,对你大加赞赏,特亲自写了一个牌匾来。这书塾就正式命名为昭月小学,另外特聘牛先生为昭月小学的第一任校长。牛先生,恭喜!” 他拿出一只锦盒来,里头放着一只黑漆描金海浪纹的狼毫笔,笑道:“这是父王平时用的笔,送你了。” 牛和生跪地磕头谢着恩呢,听闻肃王殿下居然还要送自己他用过的笔!两眼一翻真的晕了过去! 虽然没得到什么经济上的奖赏,不过对于一个信奉儒学的读书人来说,受到储君的褒奖,是比什么都荣耀的事! 这笔他得供起来!每天上香供奉着!这是传家宝! 此时的牛和生还不太清楚出任昭月小学的第一任校长有何意义。 许多年以后,一大堆皇亲国戚排队提着礼物上门求他,想要把自家孩子送来上学的时候,他才明白世子妃到底给了他一份什么样的前程。 且先不说后事了,就说城南的书塾正式更名昭月学院之后,李昭以个人名义捐了五万两银子给学校用于学校的日常开支和奖学金项目,毕竟挂了他自己的名字,必须捐点钱。 这名字还是他从宋清月那儿死皮赖脸争取来的,原本宋清月是想要叫“宝月小学”的,奈何李昭那厮非要把自己名字也加进去,往全城百姓嘴里塞了一把狗粮。 至于宋清月则把自己从前做的所有事都让牛和生全权处理了。 他做校长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招聘新的老师。 曾经那些同样受李昭资助的举人秀才们忽然排着队找上门来。 牛和生板起脸,一个都没要。 他非常清楚,肃王殿下给他这样大的殊荣,并非因为他多有本事,乃是因为他知恩图报,没有在肃王府陷入困境的时候撇清关系,反而转头帮着世子妃做事。 所以从前那些人,是坚决不能用的。 可以教授四书五经的老师自然不缺,宋建鸣很快把宋氏族学里专门给宋家孩子开蒙那位老先生给挖来了。 这位老先生自然也姓宋,乃是宋氏旁支子弟,身份跟宋建鸣差不多,从爷爷那辈起就是庶出的。老先生天资聪颖,二十四岁就考取了太祖朝的二甲进士,后来也是因为要给宋家旁支让路,被派去偏远的地方为官。四十多岁的时候他母亲病故,老先生回乡丁忧之后就再没被起复。后来为了给自家儿孙铺路,自愿跑来京城宋家嫡支给宋家子弟当教书先生。 现在嘛……宋家嫡支那边快被肃王殿下打压得喘不过气来了,特别是宋老太师那一脉,几乎都被贬到偏远的地方做官了。 老先生早就想改弦易辙换个大腿抱了,如今宋阁老亲自抛来了橄榄枝,起有不牢牢抓紧之理? 科举班的国学老师解决了,可算学老师却是缺人的! 如今低息贷款的生意越做越大,墨韵墨香全职负责钱庄的事情,就再没有时间在学校里兼职数学老师了。 当初李昭给宋清月的聘礼里头有一个在南大街的铺子,原本是卖文房四宝的,现在给宋清月改成宝月钱庄,专门做借贷生意。 如今除了住房贷款业务,还增加了土产贷款业务。农民可以贷款买地,利息比住房贷款高一些,每年百分之六的利息,最高额度为五十两银子,暂时开放给北直隶地区的佃户和自耕农。 为此还招聘了一批专门做背调的调查员。高于十两的贷款还需要抵押品。 李昭这次依旧想要把宝月改成昭月,宋清月死活不同意。 她的就是她的,她不要李昭什么都来掺一脚! 李昭觉得这小女人又在想法子搞独立,想要为随时远离自己做准备!于是不死心地继续软磨硬泡,最后宋清月没法子了,同意把宝月钱庄改成昭月钱庄,但只更名,却没让李昭入股。 一股都不给他入! “为什么?”李昭又被倔强的小女子气得炸毛。 “什么为什么?我不想什么事都跟你绑在一起!”宋清月满脸嫌弃。 “跟为夫绑在一处有何不好?!为夫出钱出人,还能给你撑腰,与我在一起只有好处!”李昭试图利诱。 “呵呵!” 宋清月才不理睬他的忽悠,翻了个白眼,今晚在葆光殿,宋清月抱起枕头就要走,李昭只好服软,赶紧把她拉回来。 “啧!我就说说,不同意就不同意,你走什么……” 李昭一边用力亲吻她一边撕扯她身上半透的里衣,宋清月这次却是真恼了:“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殿下!你别……夫君……李昭……李大郎!” 杀气腾腾的“李大郎”三个字一出口,李昭便觉头皮一紧,事情要糟,赶紧停手。 宋清月推开他,抓紧衣领掩住胸前的春光,怒道:“只要我不愿意,从前是凶狠地威胁、逼迫,现在换成死缠烂打歪缠不休,说到底还是要逼我就范。凡事都要如了你的愿才罢休!李大郎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性子软就总欺负我。等我哪天再也受不了了,由不得你后悔的!” “好了,知道了!你那钱庄……你自己折腾。我不插手。”李昭举手投降:“不过娘子以后要是缺人了也别来找为夫。” 宋清月一听这话又炸了:“你看,你这还不是在想法子逼我就范?李昭,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你自己到底有多可恶!” 李昭闻言一愣,随即垂下眸子沉默起来。 宋清月也适时停下争吵,安静地等着某人想明白。 好在李昭虽然霸道,却是个讲道理的人,短暂地自我反省之后,他垂着脑袋拉住宋清月的手,总算是认真地道歉了:“月儿,是为夫不好。我……我不知道我是这样的……” 宋清月哼了一声,恨恨瞪他一眼也就不再数落了。李昭将她轻轻拉进怀里,亲亲她还撅着的油壶嘴儿:“咱们不吵了,都按你的想法来,缺人缺钱了,随时来找为夫,可好?” 宋清月点点头,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软软勾着他的脖子用嗲得够人掉一筐鸡皮疙瘩的声音道:“阿昭哥哥真好。” 李昭被这娇滴滴的声音嗲得虎躯一震,随即抱着她低低笑得浑身发颤。 “你笑着什么?”宋清月的眼睛又瞪圆了。 李昭抱着她感叹:“不如你的意就是李大郎,如了你的意就是阿昭哥哥,家有悍妇啊,家有悍妇,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我咬你了!”宋清月用力一扑,将李昭扑倒了,她骑在他腰上,耀武扬威地道:“悍妇?本大王今日就叫你这细皮嫩肉的小郎君尝尝什么是悍妇!” 李昭配合地娇弱起来:“女大王饶命,小生不过路过此处,还要进京赶考,还请女大王手下留情呀!” “休说别的,小郎君你今日不从也得从了本大王!”说着她伸手去扒李昭的衣服。 垂眸,瞧见他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疤痕,鬼使神差地,宋清月俯下身去轻柔地亲了上去。 她抬起眸子来,伸出粉色的舌尖舔了舔唇,漂亮的唇瓣水光淋漓,一抹嫣红微微荡着,荡成了他眼底的火光。 李昭静静望着她,眼神逐渐变成一股既温柔又贪婪的凶狠,既想把她含在口中珍爱着,又想把她彻底嚼碎了吞下肚去。 …… 毋需多言,被小郎君彻底吃干抹净的女大王后悔得要命,早知不撩拨他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运筹学 肃王殿下亲自给昭月小学写牌匾的事几乎成了这几天京城里的新闻头条。 无论去哪个酒楼吃饭,几乎都能听到有人在谈论这事。 “那位世子殿下可真是看重世子妃啊,你听听那名字!昭月!也不知道宁家人怎么想的,堂堂侯府嫡女被那宋家的庶出女抢了正妻的位置也就算了,连宠爱也比不过。” “那你总不能指望世子殿下宠妾灭妻?妻就是妻,那宋三再是庶出,人家也是肃王府明媒正娶进门的。” “着你们就不懂了,那肃王世子过去在岭南待了七八年,那位世子妃听说是在岭南出生的。本就对世子有救命的恩情,再加上同在岭南生活过,自然有话说。” 几个穿着华丽的勋贵纨绔七嘴八舌讨论着。 这时就听隔壁桌一穿着春绿襕衫的读书人哼了一声,不屑道:“一群白痴!” 不料这话被那群纨绔听了去,他们立刻转头看向那读书人,其中那个长得特别魁梧的纨绔不服气地问道:“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你有何高见?” 那穿春绿襕衫的公子道:“自然是因为前些日子宁三公子将那宋大公子打了一顿,储君并未多做惩罚,只是打了一顿就放回山东去了。现在不过是对宋家的补偿而已。你们这群猪脑子,怎么会懂?” 那群纨绔里有个长得像个球一样的胖憨憨,眨巴着眼睛道:“可大表哥就是特别喜欢那位世子妃啊,哪有那么复杂……” “七爷,你知道什么?”另一个纨绔立刻不理睬那书生,转头问胖子去了。 胖子嗯了半天,歪着头道:“也没什么,就是……世子妃长得漂亮呀!” “嗨!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啊?”众人着急。 胖子翻翻眼睛想了想,又摇摇头,将一大块肥美的肘子肉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唔……大表哥最近忙,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 众人失望。 就知道这个胖子只会吃! 上次他还说自己会当锦衣卫指挥使,大家伙又是请他去吃酒又是请他去睡花魁的,这都半个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钱都打水漂了! 隔着好几个桌位的包间里,冯进正在跟宋辰海一块喝酒。 二人听闻外头那些议论一时都有些尴尬。冯进心里既高兴又有点酸,端起就被来,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去。 宋辰海今日是来找冯进谈云贵之事的。 冯进已经被任命为贵州锦衣卫指挥使,不日就要带着三百锦衣卫护送宋家大郎前往贵州。 “冯公子,慢些喝。” 宋辰海觉得冯进今日似乎有些不痛快,他以为是因为被派去西南偏远的地方不高兴呢,于是开解道:“那贵州虽然偏远,不过那东西却极重要。这是殿下对您的看重,冯四公子,这可是别人抢不到的好机会!冯四公子千万想开些。” 宋大公子言辞真诚,冯进只得苦笑,又是一杯酒灌下那九曲愁肠去。 重用? 是啊,确实是重用。 他们冯家可是有希望了。 父亲和兄长们都挺高兴。 冯坤甚至还在家里摆了一桌酒庆祝,他拍拍小儿子的肩头,鼓励他:“好好干!做个地方锦衣卫指挥使可比在京中舒服!哈哈哈哈!” 冯大人得偿所愿,平安地光荣退休,冯家也没有因此全然败落,毕竟家里还有一个地方锦衣卫指挥使,孙辈们就还有指望。 自家老爹是人生圆满了,可冯进心里苦啊! 那位世子殿下摆明了就是将他远远打发走。 他这一走,大约就再也回不了京,再见不着那位宋三姑娘,这辈子都别想再见了! ~ 那么尊贵的世子殿下李昭最近再作甚呢? 除了把那个觊觎自家老婆的家伙远远打发走之外,他还在忙着写书。 肃王之前在皇陵闲着没事的时候,研究过宋清月小时候写的数学教案和习题集。 当时看过之后只觉得方便好用,并未如李昭向他吹嘘得那样惊为天人。 最近其它事情都开始走上正轨了,肃王殿下就利用空闲时间研究了一下宋清月在做尼姑期间新写的内容。 一看之下,大为震撼! 新增的内容乃是函数和线性规划。 宋清月写得十分简略,普通人可能没感觉,可肃王看了之后整个人激动得连着两个晚上没睡着觉。 比如他现在需要同时造线膛枪和滑膛枪。 现有造枪管的熟练工六百名,造一个枪管需要花两天,在六百名会造枪管的师傅里面,只有八十四名师傅是会拉膛线的,他们平均每天可以拉两杆枪的膛线。 在六百名会造枪管的师傅里面,还有会造滑膛枪燧发机关的师傅一百二十名,平均每三天可以做出两个燧发机关,而在这一百二十名师傅中,又有五十六人会造线膛枪的燧发机关。 会造枪托的木匠三百名,平均每个师傅每三天可以造五个枪托。 问如何安排师傅们做工,可以效率最大化呢? 若是从前,肃王手下那群管理兵工厂的主管们面对这种问题把头算秃了都算不出来。很有可能是枪管、枪托造好了一大堆,堆放在仓库里膛线来不及拉。于是再调动人手去拉膛线,结果发现滑膛枪的燧发机关来不及做,然后再调整人员。 现在建个数学模型,列几个函数算式,再画几条线,两三下就可以找出最优解来。 肃王殿下都惊呆了。 如若这方法得以推广,他相信大周朝官府的办事效率可以提高好几倍。 还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浪费。 他当即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推广方程式和线性规划的算学方法。 他还要把算学这样的“实学”推崇到跟四书五经一样的地位! 经学为本,实学为用,大周朝不能只有经学,而没有实学。 就像人不能只有头脑,而没手没脚,有了手脚,人才能走到目之所及。 现在,李昭已经把皇家银行的规则框架制定好了,肃王殿下就想把实施的事情交给沈巡抚的嫡长孙沈信去办。这孩子踏实、仔细,从前在岭南给昭儿做后勤也做得很好。 李昭对沈信的评价极高。 肃王也就放心大胆地对沈信委以重任,有宋建鸣在一旁兜着,出不了乱子。 至于李昭,肃王殿下想让他把宋清月那套方程、函数以及线性规划的算学方法系统地写成书,之后制版刊印出来,全面推广。 不是说宋清月的“原著”不好,实在是这丫头写得太过简略。 若是没有她亲自讲解,一般人根本看不明白。 而且宋清月教自己院里那些丫鬟的时候,把难度放得很低,平时那群小丫鬟也用不着太复杂的东西。 实际上肃王所看到的宋清月的那卷手稿中涉及了非常多运筹学的内容,通俗一点说,就是利用统计和建立数学模型来解决生产、物流、仓储等问题,直直戳中肃王殿下的痛点。 而这一块内容,李昭在西北的时候已经学得十分扎实了,而且李昭从前一直在做军备后勤相关的工作,督造碉堡和监督修路之事则相当于项目管理,对于建立数学模型和利用线性规划解决问题的体会比宋清月更深,他能想到更多的应用场景,也能举出更多例子,所以写书这事并不需要宋清月的帮助。 宋清月也没空帮他,她忙着妇科医院附属医学院招生的事情呢! 太医院的老头们其实对这个妇科医院挺不满的,他们的家传绝学从古至今是传男不传女,哪有公开招女学生的道理? 更荒唐的是,招女学生也就算了,居然还要给她们授官!! 刚被授予妇科医院正五品院正兼妇科医院附属医学院院长的姜子正更是遭到了太医院同僚集体的鄙视和排挤。 他去召集那些同样擅长妇科的太医前来妇科医院就职,竟然没人搭理他! 姜子正郁闷! 他回家喝闷酒,夫人邹氏问他出了什么事。 “还能出什么事,太医院那帮老顽固,不肯收女徒弟呗,我扯着嗓子喊半天没一个人愿意跟着我干的。” 邹氏眨眨眼睛,忽然指着自己鼻子问道:“夫君看妾身行不行?” 姜子正一愣,忽然一拍大腿!对啊!自家夫人也是医药世家出身,虽说他老丈人也是奉行家传绝学传男不传女的,但邹氏好学,自小偷学了不少去,他手头有几个秘方还是夫人偷偷教给他的。 但他望着邹氏娇俏的脸又犹豫了:“可你是我娘子。朝廷有规矩,父子、亲眷不得在一处为官,夫妻……” “这有什么!咱们只是做大夫的,你还真拿自己当个官呢!好歹去问问那位世子妃,想她不是个拘泥的人。”邹氏笑道。 果然,宋清月听闻姜太医的夫人亦精通药理,立刻热情地邀请他夫人来妇科医院任职。 姜子正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家娘子除了给她自己还有府中那几个丫鬟婆子看过病,几乎没有实践锻炼的机会,所以只懂理论,却没怎么实操过。” 宋清月道:“这有什么!你夫人来了之后又不是马上就给她授官的,还要她学习之后通过你的考核才可以呢……” 话说到一半,宋清月突然卡住,她突然发现考核人只有姜子正一人,要是邹氏参加考核的话,还是丈夫考核妻子,虽然宋清月不怀疑姜太医的人品,但是这妇科医院还在草创阶段,开了这么一个头可不好。 人再可靠,还是需要有制度来制约的。 可惜太医院那帮老顽固一个都不肯来,以前肃王府良医所的另外两位太医又不擅长妇科,真是头疼啊! 她还得想法子把孟晚枫弄出来,至少妇科医院得有两位可以镇场子的学科带头人才行! 太医院里的太医们虽然对于建立妇科医院心有不满,但这件事乃是肃王殿下金口玉言下达的指令,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一个个牟足了劲,编写那个《赤脚医生手册》,至少得让将要成为大周未来的新君看到他们的本事和价值! 太医院里这几日可热闹了,为了编写那个手册,老太医们吵得脸红脖子粗。 一位老太医拼命挥着手道:“不行不行!你这么写太复杂了!殿下说一定要简单!要让农户看得明白!你写什么五行理论,写什么经脉穴位?那哪里是半年能学得会的?” “这是理论基础,他们不懂理论基础如何能给人看病?半年就教出来个大夫来才是胡闹!” “肃王不是说了,不求他们能治什么疑难杂症,只求能治些风寒、外伤、虫病就好了?你就写,腹痛,便中有白色虫卵或是白色面条状物,乃是肚里有虫,生吃一整头大蒜能治,或加以川楝子一同服用,效果更好。那退烧的方子也不对,你加什么犀角?老百姓哪里买得起犀角?你这样的草稿交给殿下就是丢我们太医院的脸!” “你才给太医院丢脸!不懂基础,仅凭一知半解的知识看错了病、让病人吃错了药这后果谁来负责?” …… 太医院里整天吵吵闹闹,另一边,妇科医院附属医学院的招生点就设在顺天府衙门里。 只是清冷得门可罗雀,宋清月闲得在衙门里跟刘尚仪下围棋打发时间。 偶尔有几个大着胆子前来询问的女孩子,连字都不认识,姜子正不想收。 这位仁兄是以太医院挑选药童的标准来遴选学生的! 宋清月想说可以适当放宽一点标准,可毕竟姜子正才是院长,宋清月不想做那种外行人指导内行的坏领导,于是由着姜子正按照他的想法做,导致妇科医院招女学生的消息已经发出去好几天了,一个学生也没招到,只有姜子正整天忙着教自家夫人医术。 衙门里的衙役小吏们被勒令把自家夫人们带来挨个给邹氏把脉、扎针,练习实操。 姜子正的夫人邹氏不知有什么秘密美容养颜的法子,三十好几的人了,保养得如同二十出头的少妇一样鲜嫩。 宋清月也请邹氏把过脉,邹氏还给宋清月开了一副暖宫的方子,让她每个月在来月事之前的三日连喝三贴,说是益气暖宫的,另有三贴在月事结束之后喝,说是可以补血养颜。 另外就是痛经的时候配合针灸之术,可以大大缓解疼痛感。 那针灸术其实姜子正是知道要怎么做的,但是有几针要扎在肚子上,还有两针分别要扎在腿上和脚上。 这是要叫世子妃又露肚子又露腿露脚的,姜子正在李昭面前提都不敢提。 可现在若是邹氏对针灸熟练之后,就可以给宋清月扎针了。 宋清月听说此事简直要气炸了! 她白白疼了这几年! 该死的李大郎! 该死的封建社会! 晚上就让那厮抱着枕头有多远滚多远!(╯‵□′)╯︵┻━┻ 再不许他踏进她的房门一步! 正在埋头写书的某人忽然打了个打喷嚏O_O:似乎听见了“李大郎”三个字! 不妙啊,不妙……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五章 招生啊招生! 邹氏跟宋清月相处了几日,很快就成了朋友,有次她羞答答地偷偷告诉宋清月说是夫君晚上回家上了床,还让她喊自己叫师傅。 宋清月翻了个白眼,原来姜太医也不是啥正经人啊! 闷骚的家伙! 夫妻二人家里是世交,乃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多年来感情一直不错,最近似乎因为“师傅”这个称呼又找到了新的激情,二人缠缠绵绵,黏黏糊糊,用工作时间谈恋爱,宋清月和四十多还没嫁人的刘尚仪在一旁被塞了满嘴的狗粮。 宋清月听闻姜子正有个十三岁的女儿,便想鼓动姜子正把自家女儿也送来上学。 可邹氏却面有难色,不太愿意的样子。 宋清月觉得很费解,可邹氏却不告诉她为什么。 刘尚仪这才趁着夫妻二人不在的时候悄悄告诉宋清月:“这年头人们不大待见医女。如今姜院长得储君看中,姜家小姐也算是官家千金了,想来邹氏是想要自家女儿高嫁的。” “为什么不待见医女?”宋清月震惊。 刘尚仪望着满脸疑惑的世子妃,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不明白。 不过这位世子妃,好似跟一般世家千金不同,刘尚仪望着她齐肩的短发和漂亮的宝石发带心想,也许这位是真的与众不同。她只好照实说:“也不单单是不待见医女,乃是不待见所有在外抛头露面的女人。再说医女在那些贵人小姐们看来,就跟咱们宫里的女官一样,讲起来是女官,可实际上还不都是奴婢?” 说到这里,刘尚仪想起世子妃提出让她们自称为臣的建议,看着宋清月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感激,“如世子妃您这般高看咱们这些人一眼的,实在少之又少。” 后一句能如世子殿下和王爷这般放纵世子妃您在外抛头露面的,更是少见她没敢说出口。 其实刘尚仪到现在还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世子殿下和肃王殿下竟会同意让世子妃亲自参与此事。这个世子妃也奇怪,说话做事自由散漫得一点规矩也没有,可偏偏又叫人喜欢得紧。 她哪儿知道李昭这厮如今几乎被宋清月训成了乖狗子,虽说偶尔依旧会犯病炸毛,可在宋清月面前再是硬气不起来了。如今尊贵的世子殿下除了和离、分开这两样,就无有不从的,肃王殿下更是把宋清月当成个小神仙供着,她想干嘛就干嘛。 又是几天过去,宋清月开始担心照姜子正这个法子招人,妇科医院出师未捷就要身先死了。 为此她把自家老祖母请出山来坐镇。 老祖母陈氏已经六十五了,她保养得非常不错,戴上老花镜之后,写字、看书都没问题。 宋清月还叫肃王殿下给亲自写了一份特聘书,特聘户部尚书宋卿之生母江陵陈氏,为妇科医学院教授,从五品——肃王刚让吏部官员设立的职位。 还赐予了一套二品诰命夫人穿的凤冠霞帔给陈老姨娘,特准她穿戴。 宋建鸣高兴坏了! 可算弥补了他不能为生母请封诰命的遗憾了! 陈氏自己倒是很淡然,其实她是不太想露面的,年轻时被人骗了身子做了外室一直叫她觉得很耻辱,也一直对儿子心有愧疚。 是她把他带到这个世上却无力保护他,儿子这么聪明这么优秀的人,却要因为外室子的身份平白受那许多罪。 她不爱出风头,更不想叫旁人再想起儿子不堪的出身,她是真心希望能够自己安安静静地隐居在别处,能知道儿孙们都安好老太太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既然她的儿孙还需要她的帮助,老太太倒也不介意出山帮他们一回。 至于那什么从五品的教授头衔,更加是不在意。 经由已经八十好几的陈老爷子的同意,宋清月还把陈老爷子这几年在京城整理出来的厚厚几本病例集给拿来作为妇科医院的镇院之宝! 姜子正看到那只装病例合集的小樟木箱子,眼睛都直了。 那里头有成千上万的病例,不乏许多疑难杂症的记录,还有老郎中一生走南闯北收集来的各种药方。 那可是大宝贝啊! 可宋清月偏就不给他瞧。 “世子妃,王爷都说不叫咱们藏私的!”姜子正搓着双手讨好地笑着。 “那你降低些招生标准。只要认字的就收。”宋清月立刻提条件。 姜子正立刻挂下脸来,有些不愿意。 当初他自己进太医院的时候千难万难,太医院院正大人看他像是看什么阿猫阿狗一样不屑一顾。自己混了这么多年,如今也是正五品的院正了,凭什么他招个徒弟就要放低身段? 隔壁太医院会笑话他的! 既然招女学生,标准就应该更高才是! 他也是有绝活和本事的太医,不是光靠跟着世子妃的关系才坐上这个位置的!只是机遇来了,他抓住了而已! 宋清月见他还是不愿意松口,啪地一声重重将樟木小盒子关上:“那就没商量。这是我太祖爷爷的宝贝,我凭什么让你瞧?” 姜子正憋屈地脸都皱巴了! 与宋清月僵持了两三天,姜太医终于没忍住对那箱书抓心挠肝的渴望,向宋清月低头妥协了。 “好好好,只要愿意来学的,会写字就收!” “这还差不多!”宋清月总算满意了。 正巧就在这个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一位怯生生的女孩,还是个眼熟的! 宋清月立刻站起身迎上去:“招娣!你来了!” 李招娣每年农闲的时候都会去保定的羊毛厂做工,算是宋清月庄子上学习最认真的几个孩子,她认字认得最快最多,毛线也织得好,现在已经是工厂里的班长了。 她看到宋清月亦觉得十分亲切,可宋清月现在穿得一身珠光宝气,叫李招娣有些迟疑。 那毕竟是王府的世子妃啊,听说再过几个月,这位宋家小姐就要变成太子妃了! 那是什么样的人物,哪里是她这种下等贱民可以接触的? “招娣快过来坐!”宋清月朝她招招手。 “世子妃娘娘万安!”李招娣依旧拘谨地行礼,紧张又胆怯地说道:“小女听厂长说的,说您这儿招学生,若是学好了,日后皇帝可能给女官做。小女……小女好歹认得几个字,不知天高地厚,斗胆来试试看……” 此时的姜太医正一脸严肃地上下打量这个穿着老旧却将自己打理得十分干净的小女孩。 宋清月听闻她这么说,一双眼睛都亮了:“哪有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妇科医院的院长,姓姜,乃是太医院里数一数二的太医,以后就是你师傅了,来叫师傅!” 姜子正听宋清月介绍自己,说他是太医院里数一数二的太医还挺得意,可后一句她居然直接做主收了这女孩子,姜子正立刻板起脸不高兴起来。 宋清月斜他一眼,又暗戳戳指了指那箱放着陈老郎中一辈子心血的医书,姜太医立刻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对李招娣严肃地道:“来了咱们妇科医院也不是一定能被授予七品医官的!想要学成可不容易!” 李招娣被姜子正盯得浑身发抖,低着头往宋清月身后躲。 宋清月笑了笑,拉住她纤细灵巧的双手,温柔地安抚道:“过几日给你们正式办一个拜师仪式。你别怕他,他若是不好好教你,还有我老祖母呢!你应该见过?” 见到陈老姨娘,李招娣立刻笑起来,低低唤一声:“陈婆婆好!” “诶,好孩子!”陈老姨娘戴着老花镜笑着冲小女孩点点头。 羊毛工厂里孩子多,难免会有不注意受了风寒发烧感冒,或是碰了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身上长疹子啊,肚里长虫也偶尔发生。 陈老姨娘闲着也是闲着,时不时就去工厂给做工的孩子们瞧病。 但是孩子太多了,她根本记不住谁是谁。 “祖母,这孩子是三班的班长,李家村的,叫招娣!”宋清月悄声提醒。 陈老姨娘点头道:“原来是班长,那就更是好孩子了!孩子别怕,来了就好好学,其余什么都不用管。” 说到这儿,宋清月开始自豪地介绍起妇科医院的福利制度来。 她掏出一本用简体字写的入学手册,向李招娣解释道:“来了妇科医学院做学生呢,吃就在咱们医院食堂吃,住的话有学生宿舍,全都是的,这你不用担心。其次每个月我们还提供一两银子的生活补助金。若是成绩好,第二年开始你还可以申请奖学金,最多高达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 听到这个数字,李招娣眼睛都直了!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不为别的,为了二百两银子她都要拼了! 宋清月看到她两眼放光的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轻轻嗓子道:“是最多高达二百两,不一定给的就是二百两。二十两也有可能。” 这时候她掏出一张表格来给招娣瞧:“同期入学的,一年以后进行一次考核,第一名是二百两,第二名是一百两,第三名是八十两,第四第五五十两,第五名至第十名是二十两,第十一名到第二十名是十两。” 李招娣看着表格,死死盯着第一名的二百两三个字,问道:“世子妃,咱们同期的一共有多少同学呀?” 宋清月:…… O_O; 脸上兴奋地表情忽然消失,她移开目光心虚地表示:“额,我们预估会有五十人。” “那我可要好好努力!”纯真的招娣燃起了斗志!她望着宋清月目光炯炯:“世子妃娘娘,招娣是您的人,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宋清月囫囵点点头,她现在正心虚能不能招到五十个人呢! 万一连二十个都招不到,她就糗大了!奖学金的钱不是肃王殿下给的办学经费,乃是她自己自掏腰包私自定的。 一瞬间,她忽然又想起邹氏来! 邹氏算不算学生了? 能不能不跟招娣算同期呢? 还有张嬷嬷跟佟嬷嬷。 过段时间她们二位也会来系统地学习医药知识和针灸的技术。 这二位,也算学生么? 一瞬间宋清月陷入了纠结。 难怪她拿着手里这个方案去跟肃王殿下要求再要一笔奖学金经费的时候,肃王摇头没同意,只看着她笑说:“奖学金朝廷不提供,不过大媳妇要是有这个心,可以自掏腰包支持一下,毕竟是你的提议。” 原是等着看自己笑话呢! 也不事先提醒一下。 肃王咋这么爱恶作剧? 李昭知道他老爹这么会坑人的么? 可宋清月想不通啊,这可是可以当官的机会啊! 怎么会没人愿意来呢? ~ 勤政殿里,肃王听说宋清月那儿门可罗雀,小丫头整天愁眉苦脸,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汪公公抹一把脑门上的汗,自家殿下也是没谁了,自小就是个顽劣的小屁孩,现在都四十好几了,还是一样爱看人笑话。 “殿下,可要……” “不必不必,瞧瞧那丫头能不能自己想出法子来。本王又不是闲得没事干了!招生都要本王替她想法子,趁早别干了!” 肃王伸了个懒腰,示意汪禄恩过来帮忙揉腰。 汪禄恩忙蹲下身帮肃王按摩。 李昭的书写得差不多了,内容从二元一次方程讲到多元多次方程,然后讲到函数和数学模型的建立,之后就是数轴、坐标,以及线性规划,最后是线性规划的现实应用。 他昨晚拿去给老爹瞧,肃王瞧得兴奋,亲自干起审稿的活,一句话一句话推敲,就这么一本不算厚的书,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 最后一遍修完,天都亮了。 这不,年纪大了就是熬不得夜,今儿老腰又酸又疼,不得劲儿! 折子都批不下去了。 肃王叹气:“人上了年纪就是不行,这腰,坐得时间一长就容易疼!” “王爷您下次切莫再要通宵达旦了!”汪禄恩道:“可要找个太医来瞧瞧?” 肃王点头,一脸严肃地道:“不瞧不行了,悄悄的,别叫人知道!” 男人怎么能腰不行? 必须不能让人知道! 想当年宋建鸣闪了腰的事,肃王可是笑话了他好多年! 现在若是让宋建鸣知道自己去看腰,岂不要被那斯笑话?! 写到100万字了~!*★,°*:.☆(≧≦)$:*.°★*。 人生头一个一百万字,不容易啊不容易!! 天天一两点才睡,写个文头都要写秃了,但是很开心!! 特别感谢经常留评的几位亲亲,虽然说经常被评论搞炸毛,但是每天最开心的事还是读评论。 草蛉、20221103xxx、玉米馒头、14120120xxx、赫里斯特、筱和花、HeLLoWorLD、兰时芳华几位亲,经常看到几位亲的留言,感觉像交了朋友一样开心。(▽`) 感谢投推荐票、月票、潇湘票还有给打赏的各位大佬!! 木有大家的支持真的很难坚持下来。 下章老皇帝要挂了,肃王终于要登基啦! 走过路过,留个评论再走哈~~ 求话痨读者~嘿嘿嘿︿( ̄︶ ̄)︿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六章 回光返照 四月下旬,在太医们的精心调养之下,老皇帝的精神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些,有时候甚至能吃下半碗稠粥。 肃王坐稳储君的位置之后,反而希望老爹可以就这么半死不活地拖得稍微久一点,好显得他更加名正言顺。 他甚至时不时地趁着老爹精神头足的时候,抬出来叫群臣见一见。不过老头精神再好也是强弩之末了,常常没说几句话呢,坐在龙椅上,头一点一点地就睡过去了。 肃王和群臣也不在意。 反正现在朝里已经没几个敢公开站出来反对肃王的,胆怂的逃了,头铁的基本关的关、流放的流放,空出来的位置正好给肃王安置自己人,顺带抄几家贪官充实一下国库。 后宫的妃嫔们一个个面带喜色。 谁也不想做什么太妃、太嫔被赶赶出皇宫去。 她们这些人一辈子住在宫里已经习惯了。 尤其是几个生育了子女的后妃最为紧张。老皇帝还在的时候,肃王只是将她们的儿孙圈禁,要是老皇帝不在了呢?他会不会突然动手? 几个未成年的皇子被囚禁在各自的宫殿中,整日害怕地瑟瑟发抖,但宫墙上各处都是那种老远就可以将人打的脑袋开花的恐怖武器,他们根本逃不出去,也不敢逃。 至于李晵,他则是被重点关照的对象,他如今被关押在诏狱的天字号井里,重兵把守着。 惠妃也被严密地监视起来,孟晚枫如今在就惠妃的宫中与她一同被软禁着。 李昭告诉李晵,要他老实在诏狱里呆着:“我知道你有能力越狱,不过你得想想你祖母。不想做个不孝子的话,就安心呆着,只要你安心在这里呆着,我就好吃好喝地替你供着你祖母还有你媳妇儿,清楚没有?” 李晵如今发髻散乱,衣服脏污。肩膀和大腿上都缠着纱布,是逃跑的时候被那种狙击枪打穿的。 想不到肃王父子手里竟有那等神兵利器! 自从李晵见识了李昭的大炮和狙击枪,他也认命了。 赢不了的。 不可能赢。 这大概就是天意! 他虽然落魄了,但他坐在草堆上的姿势依旧端正,脊柱依旧挺直。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其实相当平静,从劝说孟晚枫入宫为皇爷爷医治那晚没能逃掉的时候,他就想到自己的结局了。 “李昭,我会老实呆在这里,你可能替我做一件事?” 李昭挑眉:“说说看。” “我想……与孟姑娘和离。所有的斗争都与她无关,她是无辜的。给我笔墨,我写封和离书给她。我与她和离之后,你放她自去生活可好?” 李昭看着自己这位正直善良的堂弟,一开始觉得他傻得有点可爱。 可笑过之后,忽然又有点羡慕他跟孟家那丫头的感情。 他跟月儿若是……没有若是! 李昭立刻打消了这等荒唐的念头。 这位傻堂弟连自己都保不住,如今妄图用一份和离书来保住自己的女人,简直可笑! 保不住自己的人,用什么去保护别人? 更不用谈什么更远大的理想了。 论你再是情深义重,这样的深情又有什么用? 废物一个! 李昭面露鄙夷,命人拿来笔墨,丢给他道:“自己写。” 李晵拿着笔犹豫:“你不怕我在信里写什么暗语?” 李昭背着手,居高临下地轻笑:“不是说了?你敢逃走,惠妃娘娘和你媳妇儿就不会好过,你知道我们有手段的。赶紧写!” 他毫不在意地抬抬下巴,心想孟晚枫看到和离书肯定会立刻撕掉? 想叫他放过孟晚枫? 不可能! 当初那丫头派人去南边查他们,给他们造成多大麻烦,若不是他早有防范,现在蹲在这天井中的人还不知是谁呢。 若是让大伯父继位了,肃王府全家老小能得着好? 李昭可没有多余的仁慈留给手下败将。 李晵写完后,咬破拇指,用鲜血盖上手印,然后等墨干之后,仔细叠好,交给李昭。李昭拿着顺手塞进袖管里,走上天井的吊笼,拉了拉铃,让人将他拉上地面去。 吊在半空的时候他悠悠说道:“不过话说在前头,和离是两个人的事,得孟丫头那儿同意了才算生效。她若是不同意,为兄可是也没办法的。” “李昭!堂兄!世子殿下!”李晵在井下着急地大喊,可惜再没人回应他了。 孟晚枫现在与惠妃一起被软禁在景仁宫内。 果然不出李昭所料,孟晚枫看到和离书后,立刻将那张合离书撕了个粉碎,怒道:“李昭,你帮我给他带句话,我孟晚枫,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这辈子我都跟他在一块!除非他狠心把我休了,不然和离什么的,让他想都别想!” 说罢她软倒在地,捂着脸开始嚎啕大哭。 李昭无动于衷地瞧着,没拒绝也没答应地离开了。 晚上,他搂着已经睡熟的宋清月想,若是身陷囹圄的那个人是他李昭,这小女人也会像孟晚枫一样,坚定地替自己守着么? 他低头,望向她脸庞,直觉随着她年岁渐长,这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轮廓愈发美艳地摄人心魄。 不,她不会! 她会带着巨额的钱财,跑到无人认识的地方,过她自己的逍遥日子去! 前几日这女人还莫名其妙地把他赶出屋子,让他自个儿抱着枕头睡! 李昭越想越是咬牙切齿,当即将身边那娇软纤巧的身子翻了个面,按在床板上又折腾一回。 宋清月已经睡着了被李昭弄醒,头昏脑胀浑身难受,气得对李昭又踢又打,还在他身体各处留下深浅不一的牙印。 “你发什么疯?李昭你到底又发什么疯?!” 她裹着被子,鼓鼓的胸脯气得上下起伏,一双带泪的杏眼瞪得溜圆。 “没事,睡。”李昭叹气,他不想说。 “说!你快说!你不说出来,咱们今儿就谁也别想睡!”宋清月用力捶打几下他那满是肌肉的坚硬身躯,把自个儿手打得生疼,于是又换成咬的:“快点说!” 李昭被她搅合地没法子,只好把孟晚枫和李晵的事说了,继而委屈巴巴地盯着她,犹豫半晌问出来:“若是……若是……若是被关起来的人是我,你,你可会,像孟丫头那般……那般对我?” “会!”宋清月答得迅速又响亮,倒把李昭弄得一愣。 他看着她一脸义正词严、大义凛然的样子,忽然扭头,哼了一声,气道:“你就哄我!为夫还不了解你!你这女人,心里巴不得离我远远的!小骗子,如今倒会说谎话了!” 宋清月轻笑,从被子里钻出来,像条白蛇妖般妖妖娆娆钻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缠住他,照着他下巴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个深紫色的牙印子,又去亲他的嘴,见他还是不理自己,气得把李昭嘴唇又咬出了血! “夫君当初若是能像公子晵那般,宁愿被打、被关、被皇帝疏远,也坚决地拒绝别的女人,本姑娘一定替你守着,一辈子不离不弃。” 言下之意,因为他当初没那么做,所以她不会替他守着,理直气壮! 别想着什么好事都让你摊上! 李昭被气得不想说话,双唇紧紧抿着,咬牙绷着脸抱着被子生闷气。 宋清月抱着他又亲了他几口,依旧不起作用,她只好道:“你再这样,我不哄你了!你爱怎么生气就怎么生气,我睡暖阁去。” 李昭更委屈了,紧抿的双唇开始微微打颤,一双好看的眸子都被气红了,烛火里泛着隐约的水光,身子倒是动了动,双臂环住宋清月,紧紧抱着她,脸贴着脸,良久才道:“你就是老天派来克我的!” 宋清月这才又吻了一下他的唇,温柔又认真地道:“李昭,你傻不傻。你去南边的那一年,都没联系过我,我可有找机会逃走过?我话是那么说,可心里早就只有殿下一个人了,我跟你在一块,还有谁再能入得了我的眼?”她捧住李昭的脸,十分真诚地道,“这世上谁能比得上殿下呢?” 李昭的大招子眨巴了一下,半晌才委屈巴巴地道:“娘子这话倒是不假。” 宋清月翻了个白眼,呸了他一口:“快睡,明日还要早起!” 李昭哼了一声,抱着她的臂膀又紧了紧,轻声骂道:“又想糊弄为夫,小骗子!” 心里盘算着还是要让这冷心冷肺的小骗子早点揣上自己的崽才好。 他绝对要好好保重自己,长命百岁,让怀里这小骗子一辈子都没法摆脱自己! 次日,世子殿下嘴上、下巴上、脖子上、耳朵上、手腕上的牙印就被眼尖的人瞧见了。 其实也不用眼尖,长眼睛了就都能瞧见。 宋大人心虚地低着头,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打听一下是不是自家闺女咬的。 真真是也发愁,不是也发愁。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是自家丫头。 宋清月属狗的。 不开玩笑,那丫头真的属狗! 肃王见了倒是一点不生气,都是风流之人,怎会不懂这闺房之乐,一时只觉得好笑,不用问也知道是宋丫头咬的,只她有这胆子,也只有那丫头能叫阿昭这般宠着惯着。肃王不会心疼自家皮实健壮的儿子,唯一的感想便是掰着手指算算自己还有多久可以抱上胖孙孙…… 至于其余官员,则各怀心思。 宁远在宫门口站了一个月的岗。 堂堂镇北侯的嫡出公子跑去宫门口当站岗小兵,本身就已经够丢脸了。 如今肃王给足了宋清月面子,宁远算是吃够了教训,于是肃王殿下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还给了宁远。 但姑父和外甥之间的感情却不如原来那般亲近了。 宁远对李昭也愈发恭敬起来,再不敢像从前那般只有兄弟之谊,没有君臣之别了。 反倒是穆磊,近来跟李昭越走越近。 中午从勤政殿出来,穆磊便打趣李昭道:“殿下这是养狗了?” “呵!等穆小将军娶妻之后便知道了。”李昭一脸不屑地瞥了穆磊这个雏儿。 说起这事,穆磊忽然来了兴致,凑近李昭压低声音问道:“咱们世子妃可还有年纪合适的妹妹了?” 啧! 李昭斜眼睨一眼穆磊,心想这小子定是不知何时见过月儿了,心里有点不爽又有点得意。 穆磊如今风光得很,志得意满,离圆满的人生就差娶个叫自己满意的妻子了。 回到京城之后,他对宋清月的事多有耳闻,特别是李昭在南边期间这位世子妃的所作所为叫他由衷地佩服,世间真有这般善良、聪慧、果敢又有情义的女子! 他又总听说那位宋姑娘长得极美,前些日子宋清月进宫的时候被他瞧见了,他当时站在宫墙上用望远镜瞧得清楚,果真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身材也纤细婀娜,顿时大呼传闻不假。 今日瞧见李昭浑身上下风流暧昧的牙印子,从前在避火图上看过的种种便在他脑瓜子里排队转圈圈,以至于朝会上肃王说了啥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马赛克。 李昭一瞧他那样子就知道他脑子装的啥,他倒是不介意给穆磊介绍个好姑娘。 穆磊这人给李昭印象不错,有能力有上进心,也没听说有什么滥情乱搞的不良嗜好,比宁远那小子强多了。 他考虑一下便道:“世子妃确实有个妹妹就要及笄了,不过是个庶出的,性子也没有她姐姐好。” 穆磊疑惑地瞧着李昭下巴上、脖子上、耳朵上的牙印,继而嘿嘿笑得一脸荡漾:“小辣椒也是好的。” 啧! 李昭的目光要杀人! ~ 五月,是俗称“阴阳争,死生分”的恶月。 上个月还挺有精神的老皇帝突然开始衰弱,每天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连尹太监去帮他翻身,他都醒不了。 五月初七这日,老皇帝彻底陷入昏迷,太医院全体太医都到了,针灸、药熏,什么都不管用了,院正大人直接跪下,趴在地上向着肃王磕头道:“殿下,请尽早开始准备后事!” 寿数已尽,什么法子都不管用了。 三日后,皇帝忽然醒了,醒来看到淑妃板着脸坐在床边,肃王、李昭,还有全体内阁大臣都在。 他虽然心里任有不甘,却也知道自己这回恐怕是真的要走了。 他看着首辅严九元领着一帮内阁老臣恭敬地立在肃王身后,自己也知道,短短两个月时间,肃王这是已经想法子在朝中立稳当了。 不久之后,三位尚未及冠的皇子被汪禄恩以及一众大汉将军,领着进了寝殿。 他们一见到父皇就哭着跪倒磕头:“父皇,父皇!” “父皇,儿子来迟了,父皇保重龙体啊!” 老皇帝看着几位比孙子年纪还小的皇子,心中只余无奈。 “都……起来,不要哭。人固有一死,就算是朕……也不例外,都……起。” “父皇!您可不能丢下儿子就这么走了啊!” “是啊,父皇,您走了咱们兄弟几个怎么办?” 几位十几岁的小皇子哇哇大哭。 “你们以后,安分守己,听你们皇兄的话……”老皇帝心酸又不甘地说着。 “父皇!父皇!”最小的十四皇子才十三岁,虽然他生母地位卑微,但他是景宁帝的老来子,生下来还算是挺得宠的,至少老皇帝对他非常慈和,绝不会像是对肃王他们几个年长的一样,不给好脸色,动辄责骂。 不过,这一切宠爱如今看来都成了虚幻。 老皇帝摸着孩子稚嫩的脸庞,对肃王道:“别伤害你的弟弟们,其余的,朕没什么要说的了。” 肃王颔首,掩饰住眼中的不屑。 感谢字字真言的推荐票,每天10张10张给~超级感谢! 还有寂寞山河空目远,君君猫猫,瞳云杉、U180022xxxx,快乐填空、nirneath、朝花夕拾、韩钧苒,后台几乎天天都能看到大家的ID~~真的很感谢!!!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七章 哭灵治丧 景宁皇帝晚年疑心病渐重,做事优柔寡断,常常犹豫不决,为了平衡朝堂,杀了好些不该杀的,又放纵了好些不该放纵的。 圣人说要以宽仁治仁,可肃王从来都知道,老爹的宽仁是假,老皇帝从来都不过是以宽仁收买人心,加上他在立储一事上的反复,更导致吏治混乱,贪腐严重,国家现在就是一件满是虱子洞的华袍,远瞧宫殿恢弘,大国强盛,细看却是烂摊子一堆,若是再不整治,便是大厦将倾也未可知。 老皇帝冲李昭招手,让他坐到自己床边来,缓缓说道:“你父王整兵经武、收买人心都是一把好手,可他胆大包天,却胸襟狭小,宽仁不足。治兵尚可,治国却要坏事。你比你父王性子好些,在你父王身边,多劝着他,免得叫他,将我大周江山彻底毁坏!” 这话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肃王留下,相比老皇帝心中对肃王的怨愤依旧没有消解,屋内众人皆是面容一肃,李昭更是面色铁青。 再是皇爷爷临终之言,他也顾不得那些,跪下磕头,哭道:“皇爷爷此言谬矣!您……实在对父王误会太深!还请您放心将重担交给父王!父王绝不会坏了祖宗基业!” 老皇帝不理他,自顾自地看向肃王继续说道:“孟家,不得再有实职,不然,你就等着,总有一日,你会亲手将你外祖一家抄家灭门。” 淑妃一听这话,气得恨不得掐死这糟老头! 临死都见不得他们好是! 若非汪公公及时过来拉住淑妃娘娘,她非得冲上去跟着糟老头对骂一番不可。 之后,皇帝又道:“你们都退出去,老三和昭儿留下。” 众人依言退出去之后,皇帝看着肃王忽然开口道:“宁家,你打算如何处理?” 肃王轻笑:“当初您不是已经从东北迁了近一半军户入到察哈尔地区么?您都替我处理好了,我还有什么要担心的?” 见老爹依旧一副不放心的样子,肃王才道:“儿子叫人会继续西扩、北扩,到时候在蒙古草原建了卫所,东北的驻军就得分散开。不会一直让宁家手里捏着那么多兵的。” 老皇帝叹了一声,道:“国库空虚,你须得谨慎,莫要穷兵黩武!” “哈,也不知道穷兵黩武的到底是谁。”肃王对老爹临死还要不停挑刺的行为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李昭赶紧按住要暴跳起来的父王,抱拳对老皇帝道:“皇爷爷,论税收吏治,咱们大周不缺能臣。就算父王不善此道,只要善用能臣,国家自然富强,还请皇爷爷放心!” 老皇帝闻言又是一叹。 这个能臣说的是谁,不必言明,再是对宋建鸣的背叛来火,老皇帝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真正的能臣干臣。 于是他道:“能臣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对待这种臣子,你……好自为之。” 皇帝不再说下去了。 肃王则脸色更臭,觉得老爹真的是老糊涂了,回光返照,还满脑子要他不得安生,临走先是当着众臣的面贬低他,再是挑拨他跟阿昭之间的父子关系,现在又挑拨他跟宋建鸣之间的君臣关系。 他气得简直快压不住火气了,干脆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李昭在心里叹一声,觉得父王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爆了,年轻的时候因为这脾气碰得头破血流,甚至被贬去了岭南,现在人到中年了,还总是压不住火气。 皇帝见肃王出去了,心里有些得意,得意之后便是无尽的空虚和深深的失落。 他开始闭目养神。 李昭将尹太监招进来,两人一同在龙床前伺候着。 期间,尹太监不怎么去看老皇帝,倒是时不时将目光落在李昭身上,观察他。 李昭笑道:“尹公公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说。” 尹弘文赶紧跪下,一头触地,道:“老奴……老奴,并无无所求。陛下于老奴有提携之恩,老奴没齿难忘,只望陛下去后,老奴可以常伴陛下于地下,望殿下成全。” 李昭皱眉。 怎么安置这样的先帝老臣,还要看父王的想法。 若是没有南京的大皇伯,这姓尹的老太监兴许还能留一留,可现在闹到这个地步,皇爷爷临死依旧一点面子也不给肃王,尹太监怕是留不得了。 如此,李昭扶起尹太监,主动道:“若是公公有此想法,想必皇爷爷也会感到十分欣慰。至于邓存谨、武知恩那儿,公公可有什么交代的?” 那两人是尹公公的义子义孙,尹弘文犹豫了一瞬,终是摇了摇头。 李昭笑道:“尹公公的忠心实在日月可鉴。”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不屑,面上装的这般可歌可泣,打量他那在山西做豪商的侄子他们不知道呢,死到临头,只顾着宫外那个不曾孝敬过他一分一毫的侄子,却对两个像狗一般给自己当牛做马的义子义孙不管不顾。 凉薄至斯。 窗外,夕阳留下最后一丝余晖,彻底瘾去到了地平线以下,在位整整三十九年的景宁帝于昏睡中吐出最后一口气,撒手人间。 几十位大内侍卫身着白衣,从宫门骑马而出,一路大喊着:“陛下驾崩!举国哀悼!陛下驾崩,举国哀悼!!” 他们带着宫中令牌,去到京中诸多寺庙和道观中,通知各寺庙、道观,皇帝陛下已经驾崩,各声钟三万杵。 一时间,京城四周,钟声响彻,家家户户挂起白灯笼,和白帆。 整个城市,仿佛被蒙上一层白纱。 宫中,灵堂早已布置妥当,皇帝的棺椁由材质上乘的楠木精雕细琢而成,皇帝身着华贵的云锦寿衣,身上裹着全真及三清真经的经被,被放入沉香木制作的内棺中,用铆钉定死后,还用再用石蜡做一次防水,才放入楠木外棺。 在皇宫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会被转移至京郊皇陵,再停灵满三个月才可下葬。 不过将尸体放入棺椁前,肃王将老爹生前最爱的那串帝王满绿手串拿了出来,戴在了自己手腕上。 人人都道肃王殿下这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念想,实际上肃王却是想要拿着老爹的手串提醒自己,以后老了别跟自己老爹一样犯糊涂。 说实话他现在想起老爹,心里依旧恨得牙痒。 他这辈子都没怎么享受过父爱。终其一生,老皇帝对他表现出来的始终都是厌恶和打压。他忍了四十年,如今终于再也不用忍了! 内阁将拟定好的谥号、庙号给已然一身麻衣孝服的肃王瞧。 谥号:法天立道仁明诚敬昭文宪武至德广孝睿皇帝 庙号:兴祖 肃王看后,手里拿着老爹的翡翠珠串,迅速转了转,那绿油油的翡翠珠子咯啦啦响着,仿佛在诸位大臣紧绷的神经上玩命蹦跶。 只见这位即将成为新君的三皇子殿下冷笑一声,拿着朱笔将“兴祖”二字划掉,写上“惠宗”二字,众臣眼皮跳跳,这降格降了何止一点,肃王殿下简直把他老爹恨到地底下去了。 之后,他又把谥号中“仁明”一词划掉,改成了“英毅”,将“昭文”划掉,啥也没加,最后又把“睿”字改成了“显”。 写完,他又读了一遍,“法天立道英毅诚敬宪武至德广孝显皇帝。” 读完,他点点头,将那张明黄色的绢旨丢给严首辅,道:“就这样。足够了。” 众臣一头一脑的汗,肃王又道:“传旨去南京,让大哥和四弟回来奔丧!”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肃王带着一群后妃以及兄弟姐妹集体哭灵。 老皇帝驾崩第一天,新君的第一道诏书就是封自家老娘孟淑妃为诚孝太后! 所有人都要跪着,包括肃王李炟自己,只有淑妃娘娘有个圈椅可以坐在一旁,接受全体女眷的跪拜! 宋清月这次的座次很是靠前,哭得挺卖力。吸取上次哭灵的经验,将辣椒水改成了姜水,好歹别把自己给辣瞎。 后妃们哭得最凶,特别是几位被景宁帝列入“殉葬名单”的年轻妃子,简直要把心和肺都哭出来。 肃王不耐听她们的哭声,又觉得老爹这个糟老头不配去地底下享用那么多美人,他就该在天上或是地下,睁大眼睛看好,他这个儿子有多能干,比他强多少! 于是大手一挥,直接将那殉葬名单给烧了,让内务府的木匠连夜赶工,给老爹刻了一批丑萌丑萌的木头人俑出来,代替那几位本来要殉葬的妃嫔。 宋清月看了那几个木头俑嘴角都没忍住直抽抽,太丑了!多大仇多大怨,肃王殿下要这么对皇帝老爹。 至于尹太监,原本毒酒他自己都准备好了,可杯子放到嘴边,老太监又犹豫了,大半夜去找了李昭。 “殿下,请恕老奴深夜来访之罪。”他进门就五体投地式磕头。 李昭还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他坐在椅子里,端得一副温润儒雅的样子,笑得温和极了:“听说公公连毒酒都准备好了,怎么还没喝?” “老奴还有用处!”尹太监以头抢地。 “说说看。”李昭不急不徐地抿了一口茶。 “慎王在难逃之前,陛下曾给过他一封盖了国玺的传位诏书!”尹太监说完这句,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倒叫李昭吃惊了,他撑着头想了想,还是转头对林万福道:“赶紧去把父王喊来!” “是。” 半盏茶功夫,一身麻衣孝服的肃王被请来了。 进门瞧见趴在地上的尹太监,肃王惊讶地抬了抬眉毛,手里玩着老爹的珠串,笑道:“公公不来找朕,倒是喜欢找咱们大殿下。” 尹公公原本就汗湿的衣衫立刻又沁了一层汗。 李昭立刻站起身,将肃王扶在椅子上坐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肃王的眉毛亦是高高挑起,半晌,一脚踹上尹太监的肩头,怒道:“狗奴才,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说?” 踹一脚还不解气,拿起几上的茶盏,照着尹太监的脑袋劈头砸了下去。 尹太监的脑袋顿时被砸破,鲜血汩汩地冒出来,他也不敢吭一声,趴在地上道:“求陛下饶老奴一命,老奴愿为陛下作证,先帝从未给过慎王过什么传位诏书!” 肃王没听到尹太监说的话似的,还要上去再踹两脚,被李昭和汪公公一同拉住了,李昭又给林万福使了眼色,让林万福把尹公公扶起来,拿帕子帮他将脑袋上冒血的窟窿捂上,秦吉福则狂奔出去找太医过来候着。 “父皇,您先别着急,尹公公说得有道理,留着他更好。”李昭安抚老爹。 肃王哼道:“朕如何知晓他到时候会说什么?当朕不知道呢,他乃是徐后年轻时救下的流民乞丐!” 李昭道:“父皇莫急,这老家伙有个姓马的侄子在浙江做盐商,咱们把他侄子找来,谅他也不敢乱说。” 肃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被气糊涂了。” 尹太监听到李昭的话,脸色一瞬间变得灰败,若非林万福搀着他,他几乎站立不住,差点要失禁。 他原本姓马,尹这个姓乃是入宫后改的,他侄子的事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不料早被肃王父子知晓了。 李昭扶着老爹对尹太监语气温和地道:“你的话有道理,的确值得留你一命,不过你若是敢胡说,本殿便让你侄子一家都入净事房,割了子孙根,叫他们统统做阉人,可听明白了?” 这就是要绝人门户,日后他连个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了,这可比杀人全家还阴狠!尹太监颤颤巍巍点了点头,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道:“老奴……老奴……一定不会乱说。” 肃王对李昭的处置显得挺满意,再瞧尹弘文,立刻没了之前的气急败坏,让汪公公给他找了个清静的院落,软禁起来,小邓公公和小武公公都被派去照顾他了。 肃王这番举动叫朝臣们很是不安,先帝爷身边重用的几个宦官他一个都不留,那么前朝呢?是不是前朝老臣,他也一律都不想重用了? 这几日想来宋建鸣府上打探消息、走关系的人络绎不绝,多到叫宋阁老心烦,每天又要进宫去陪着哭灵,晚上回到家想闭门躲清静都不成。 别说宋建鸣心烦了,连带着隔壁吴老大人,以及宋建鸣的亲家张侍郎家的门槛也要被踏破了。 整个五月,宋清月因为哭灵的事瘦了一圈。 李昭看着心疼,每每偷偷叫人扶她下去休息,宋清月都是不肯的。 李昭夜间上了床一边给她揉腿一边叹气,宋清月将头靠在他肩头柔声道:“我现在是大皇子妃,我歇了,日后那帮御史就有理由攻击殿下、攻击我父亲。” 李昭亲她头发,道:“若是前些日子怀上就好了,现在就有理由歇着了。” 宋清月笑道:“哪有这么容易,那群御史才不管你是不是怀孕了,朝中那群酸腐文人,何时将女人的命放在眼里了?要是因为哭灵流产了,他们还赞你一句至纯至孝。上行下效,日后民间的孕妇碰上这种事也要被拉去哭灵,那就造孽了。”她微微摇摇头。 李昭沉默了一瞬,亲亲她的耳朵道:“他们不在乎,我在乎。我这辈子最在乎的,除了父皇,就是你了,月儿。可父皇终有一天会老去,真正陪在我身边的只有你一个,月儿。没有你,我在这世上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每当他郑重其事地说情话,宋清月就垂下眸子不看他。 李昭现在也习惯了,无奈轻笑笑,挑起她的下巴来去吻她。 长长的一吻罢,宋清月咬着唇,也有些动情,幽暗摇曳的烛光里,她微微抬起长长的眼睫来瞧了他一眼,一双眸子湿漉漉的,里面盛满了情意。她低低道:“殿下自己也要保重。月儿在乎的人不少,可殿下是排第一的。” 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虽小,可她神情却极为认真。 李昭将她扯进怀中抱紧,脸埋进她颈窝里,略带幽怨地道:“月儿也越来越会哄人了。小骗子!”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忍不住地想要去相信,兴许她说得是真话。 宋清月在这个世界上少有知己,更少有人可以理解她那些惊世骇俗的想法。宋大人是第一个,二哥是第二个,公爹肃王——现在是皇帝陛下了,也勉强可以算一个,再有就是李昭了。 其实李昭未尝不是这样,一个人太聪明,站得太高,他所看到的景色别人看不到,也就不可能说到一块去。 他跟宋清月之间,不仅仅是夫妻,他们是情人,更是知己,宋清月懂他,他也是少数几个可以理解宋清月的人。 尽管他们之间曾经有过许多分歧和误解,可在最终的理想上,他们是一致的,李昭觉得,他跟月儿的心是越走越近了。 这种感觉美好极了,超越了身体上的愉悦,是一种精神上的满足。 他想起她曾经说过,她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战友跟同志。 被他紧紧抱着的女人缺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宋清月默默想:自己如今做戏是越做越真,讨喜又好听的话张口就来。可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她到底在做戏还是已然假戏真做了。 六月。 靖王回京奔丧,大皇子慎王却是没敢来,只托四弟带了一卷血经入京。 肃王因此,当着群臣和所有兄弟姐妹的面,大骂慎王不孝,还把亲王爵位又削成了郡王。 其实削成郡王他都不够解气的,他想直接把大哥废为庶人!但被李昭拦住了:“父王,一步一步来,皇爷爷刚走,不好一开始就做得太过火。” 大皇子李炽在南京亦是气得要死,听闻父皇驾崩,整日抱着那卷传位诏书以泪洗面。 若非李晟再三劝阻,反复劝说他们根本打不过三叔,李炽恐怕真的会把那封诏书拿出来,直接在南京登基,成立另一个小朝廷。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八章 月月的损招 七月中,“惠宗”的棺椁被抬去了东郊皇陵。 靖王被罢免了兵权,明面上是被贬去皇陵给先帝守陵,实际上是被关押进了东厂的地牢。 没有靖王相助,李炽在江南就成了只被拔了指甲和牙齿的老虎,整天缩在王府里瑟瑟发抖,害怕三弟哪天想起来,随便找个理由就向他发难。 此时的李炽和李晟都已经听说了京城里那对父子手里那种可以射到二百五十步开外的火铳和射程达到六百步以上的超级火炮。 一开始他们还觉得是老三父子派来南边的奸细,故意放假消息吓唬他们。可随着越来越多的陈家军逃回祖籍,越来越多的人讲述那武器有多恐怖的时候,他们信了七分。 最终叫他们完全相信的,乃是肃王殿下派心腹大将程洪达开着两艘李昭造出来的那种无帆无桨无明轮的蒸汽螺旋桨铁甲战船跑去浙江沿海耀武扬威了一圈。 这两艘船上,每艘都配备了二十门线膛火炮分布在船体的两侧。 不干别的,专门寻找江南的商船,只要遇上了就劫走。 同一时间还下达了一个政令,禁止官府签署前往慎亲王府辖域的路引。 也就是说,整个江南地区,现在只准出,不准进。 就连江南织造前往京城给将要登基的新皇帝送云锦的人都被迫留在了北边,回不去了! 江南地区一些反应快的商人,直接携家带口地或往南,或往北,搬迁去其他地方落户。 至于江南盛产的茶叶和丝绸,今年的生意倒还可以做,至于明年、后年,就不好说了。 江南这个经济发达、人口稠密的鱼米之乡被新帝“经济制裁”之后,竟然罕见地出现了用人慌,粮价也开始飙升,部分地区甚至闹起了饥荒。 这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现今的江南的粮食耕作面积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多。江南自古多才俊,才俊多,有功名的人就多,有功名的人多,乡绅世族就多。那些乡绅世族占有的土地长期不纳税那粮,官府也就管不着他们种什么。 官府不管,自然什么东西利润高他们种什么。 这么一来,种桑种茶的人多,种粮的人就会变少,收成不好的年份,江南地区甚至要向其它地区买粮。 今年本就雨水不丰,现在又没法从其它地方买粮食,可不就闹起饥荒来? 于是人口流失愈加严重。 当地的乡绅世族都郁闷坏了,大家都觉得那位慎郡王简直就是一个瘟神! 慎王府也犯难啊! 难得李炽年纪不算太大,头发白了近一半。他如今唯一可以依仗保命的就是手里的那十六万军队,可如今手里没钱,那十六万军队军心涣散,根本就没有几个是愿意为了慎王府卖命的! 说到底,他们是朝廷的军队,慎王是个王爷,又不是皇帝!皇帝跟王爷干起架来,他们当然听从皇帝的调令,不然不就成了谋反了? 又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没事做谋反的事儿啊! 于是归属慎王府统领的三十四卫十二所的指挥使和千户们,有一大半都向北京上了表忠心的折子。更过分的是南京朝廷大半的官员们也多数都给肃王上了折子,表示自己是朝廷的官员,愿意听从朝廷的命令,镇江和扬州的知府更是在折子里哭爹喊娘地控诉慎王如何不仁不义,逼着他们对百姓横征暴敛云云,给慎王头上扣了不少屎盆子,请求肃王下令捉拿慎王回京,总之就是想方设法要把未来新帝的眼中钉赶紧送走。 不然好好的江南生生要被糟蹋了。 肃王看到南边来的折子,只觉好笑,拿给李昭瞧,问他什么想法。 李昭笑笑道:“先由着他们自个儿折腾一阵,江南的乡绅世家也该好好收拾收拾了。这么好的一块地方,竟然收不上多少税来,当朝廷都是瞎的!” 废太子那儿越是害怕,就越要在扬州和镇江收税养兵。 部分想要趁着废太子自乱阵脚大捞一笔的将领和士兵化身兵匪,以收税的名义到处抢劫。 好好地鱼米之乡,又是风调雨顺的好年份,竟然到了闹饥荒的程度! 两镇大量活不下去的自耕农和佃户们逃出江南。 肃王这边不慌不忙组织人手给从扬州和镇江逃出来的流民安排落户。 新的兵工厂要招人,江南那么多能工巧匠不用起来简直浪费。 是铁匠的几乎全部都去兵工厂报道了,枪炮要造,火药也要造,大周朝几代皇帝做梦都想把鞑子彻底赶出北部草原! 织造业的匠户,则就近落户在南直隶周边,由官府组织开新的工厂,毕竟南直隶地区乃是生丝产地,若是把丝织工厂开到别出去,不方便。 至于农户,肃王打算将他们统一迁到小琉球去。 所谓小琉球,就是后世的台湾岛。此时的荷兰人还没到岛上来,土地肥沃,气候宜人,一年可以种两季水稻。 肃王命欧少峰带着愿意去小琉球垦荒的,到小琉球的西部沿海地区落户。 虽然岛上有少量东番土著和零散的倭寇和海盗,但这边有两万战斗力爆表的南洋水师驻军,他们不敢来西海岸,所以大家很安全。 去小琉球落户的待遇十分优厚,落户头半年的口粮完全由朝廷赠送,田产按照人头数分发,头三年还不用交税。想要买牛或是农具的,可以向皇家钱庄贷款,可以选择按月还、按季度还或是按年还,偿还周期可以选择三年、五年或是八年,年利率分别是百分之五、百分之六,和百分之八。 多数人都选择按五年按季度还这种。 当然,还有一部分富户也想从扬州和镇江“润”出去,他们一是害怕慎王缺钱了再来盘剥,二是害怕肃王当真举兵南下,直接在南直隶打起来,所以收拾家当,变卖家产,跑去其它地方安家。 这可把肃王殿下乐坏了,当即装模作样地让宁三和广宁侯刘荣分别从天津和登州带兵前往山东南部的兖州去。 七万卫所兵压在南直隶周边,还是带那种恐怖大炮的七万大军,吓得更多江南大户连夜召开家族会议,讨论变卖房产赶紧带着金银细软逃跑的事。 万一打起来了,大军过境他们有可能什么都留不住! 肃王这边立刻命现在的东厂提督杨公公秘密前往扬州和镇江,组织人手低价收购那些富户抛售的田产、房屋。 肃王一边派人低价抄底买地产房产,一边又十分“仁慈”地放慎王府里的女眷、公子们,去扬州与慎郡王和李晟相聚,将兄弟情义做漂亮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怕那位了,谁叫老爹生了老四这么个耿直孩子呢? 叫他来奔丧,他还真来! 原本按照景宁帝的意思,他是想要厚葬的。 但肃王因为大哥手上还有一封传位诏书的事,气得把赔藏品消减了一半,若非陵寝老早建好了,他甚至想把老爹陵寝的规模缩小一半。 简直就是个劳民伤财的糟老头子! ~ 六月的时候,皇室成员统一不再披麻戴孝,但衣着还应以素色为主。 宋清月还想着妇科医学院招收女学生的事儿呢! 每天跪在灵堂里,脑子里就在琢磨这事。 想了一个多月,终于想出一个损招来:她让肃王殿下帮忙张贴一张皇榜,就说自己有隐疾,想找医术高明的医女看诊,能治好者赏金百两! 到时候人来了,把她们一圈,强制入学! 肃王看着大儿媳妇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笑得差点把老腰闪了。 “老大媳妇,你就不怕别人传你的流言?” 宋清月无所谓地哼了一声,能说她什么? 无非就是说她不孕不育生不出孩子急眼了呗。 这点流言蜚语她怕什么。 只要能达到目的,她向来不在乎过程,理科生就喜欢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粗暴一点也无所谓。 李昭在一旁抱着手臂摇头,娘子大人要做什么,他是无力阻止的。肃王呢,其实性子跟宋清月差不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可以说宋清月的性格非常对肃王殿下的胃口! 抛开利益相关,肃王殿下现在在个人情感上也是真心有点喜欢自己这个大儿媳妇了。 宋清月提议的第二日,皇榜就贴了出去。 不到半个月,太医院隔壁的妇科医院大厅里就聚集了超过五十个前来给宋清月看病的人。 这其中有宣称自己家里有祖传秘方的,有生养嬷嬷,有接生婆,甚至还有尼姑和女道士! 不过她们来了之后是肯定不能直接见到装病的宋清月的,先是由白嬷嬷考察一下她们会不会写字。 能读能写的被内侍们带去王府的客居住下,不会写字的就直接让走人。 妇科医学院不负责教人认字。 接着,白嬷嬷回去见一见这些人,旁敲侧击地问问,是有秘方还是过来跳大神的。 若是准备过来跳大神,那就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妇科医学院不收神棍。 有个半老的道姑带着仙丹自信满满地过来,在跟白嬷嬷喝了一次茶之后就被墨竹通知说是可以打包回去了,气得当即跳起来,大声嚷嚷着要求见世子妃。 “贫道还没见着世子妃呢!你们凭什么让我回去?” 墨竹笑了笑,一点不客气地说道:“世子妃说了,她不见骗子。” 那道姑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双目圆瞪怒道:“骗子?贫道乃是灵济宫宫主座下第一大弟子,道号元蕴!你去问问这满京城的权贵,有哪家夫人不认得我元蕴的!贫道算到你家世子妃虽是大富贵的命,却命中有劫,贫道是来帮她的。你今日若是赶贫道离开,他日遇劫,可就悔之晚矣!” 这道姑这么一说,墨竹还真被唬住了。 她虽然心底里依旧觉得这道姑就是个大忽悠,不过她还是回去跟世子妃说了说。 宋清月听完,嗤笑一声:“她那种人不过就是靠着名气活着。既然她这么想蹭我的流量,行啊,看看她能不能算到自己命中也有一劫。” 说罢,墨竹瞧见世子妃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微笑来。 三日后,元蕴成功见到了宋清月。 一见面,元蕴便道:“世子妃一瞧便是命格极贵之人!不过,您命中有劫。世子妃的姨娘是否在怀您之前流产过一个男胎?是你那未来到世上的哥哥阻了世子妃您的道。” 宋清月撑着脑袋看着她笑,手里把玩着李昭送来的新发带,对那道姑的话,不屑一顾地嗤笑了一声,问道:“若是您说错了,生我那姨娘从前没有滑过胎呢?” 那元蕴道姑高深莫测地笑道:“这滑没滑过胎,您回了娘家,一问便知。” 她说完这话,还一脸自得,不料宋清月忽然就变了脸色,啪了一声伸手将几上的茶杯挥落在地,她站起身大声道:“曾大人!麻烦出来一下!” 这时,只听屋外有人轻巧落地,好似是从屋顶上蹦下来的。 接着曾茂枝便走了进来。 宋清月指着元蕴道:“把这道姑压下去,审问一下,她到底干过些什么,又知道些什么。查出来之后先别告诉别人,把结果交给我就行了。” 元蕴当即变了脸色,刚张开嘴想要大喊什么,被曾茂枝一掌批晕了。 宋清月看着这个面上涂脂抹粉,头上身上还挂着名贵玉石的道姑瞬间哑声,瘫软下去,嘴角翘起来。 “曾大人这招可真是好用!”宋清月笑起来,还笑得特别甜美,小手臂挥舞比划着,嘟哝道:“曾大人这招可真是好用!拖下去。” 元蕴被带下去之后,白嬷嬷拍着胸口道:“好在世子妃心性坚定,不然奴婢方才都要被那道姑给骗过去了!” 宋清月叹口气,心里只觉得那道姑应该帮着贵妇们干过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这些贵妇中,有可能还包括梁氏。 宋清月是挺要手里握住点那些夫人小姐们的把柄的,但她不想知道梁氏的啊! 诶,她心里难受。 她打算从曾茂枝那儿拿到口供之后就把口供锁进箱子里。 若是没人惹她,那就将那口供一直锁在箱子里。 可要是有人不长眼的要来招惹她,宋清月就把小本本拿出来,翻翻看,上头有木有那人的黑历史。 这道姑的事只是个小插曲,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医学院招生的事! 宋清月想要招至少五十人的,跑来想给宋清月看病赚赏钱的有七十多人! 可去掉不认字纯粹过来献偏方的,去掉各种算命画符咒跳大神的,去掉年纪太大的,挑挑拣拣竟然最后只剩下三十六人! 宋清月下决心,这三十六个人,她一个也不想放跑了! 于是宋清月找李昭这个比自己更笋的家伙密谋了一下,如何强制性把这三十六个人骗进医学院。 李昭手里剥着今年从南边送来的第一批荔枝,剥好后塞进宋清月嘴里,道:“这还不容易?把她们关起来,让他们签契书,留在医学院念书,等出师了就给她们授官。不肯签契书的关到她们愿意签为止!” “这么粗暴?”宋清月张口咬住李昭剥好的荔枝,瞪圆了眼睛。 “跟她们说,只要她们留下来,咱们给她们在家乡立表彰牌坊,让咱爹亲自写。要还不够的话,若是她们家中有父母兄弟的,父母可以接来京城给落户,家中有兄弟的找个好地方安排念书。这要再不愿意,就放走,还留着做什么?” 宋清月眨眨眼,随即甜甜笑起来,用还带着甜汁水的嘴在李昭嘴角唧亲了一口:“阿昭哥哥好厉害!” 李昭得意地哼哼,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睨着宋清月笑得风流邪肆:“哥哥这么帮你了,可有好处?” 说着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搂着就要动手动脚。 宋清月一巴掌pia开他的狼爪,斥道:“李大郎!你可真孝死你爷爷了!” 六月下旬的时候,那群人在王府的客院住了将近半个月了,还没见到传说中患了隐疾的正主! 此时,宫里宫外关于宋清月生不出孩子的流言已经满天飞了。 宋大人着急上火,嘴角冒泡,梁氏递了几次帖子去王府,宋清月也没个回音,只差了白嬷嬷去告诉他们自己没事,请他们少安毋躁。 可宋大人还是着急啊! 一着急,目光就落在宋芊芊身上了! 实在不行,把四丫头送进王府去替宋清月生孩子也不是不可! 政治本来就是残酷的,跟皇家宗室沾边的事则更加残酷,可由不得人讲感情。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在一个大家族里,那肉也是有薄厚之分的。 宋清月可不知道自家老爹已经开始思考这等事情了。 王府里正因为宋清月强制要求前来给自己的各位留在医学院学医而变得闹哄哄的! “什么意思?世子妃为何不见我们?” 王府东路的花厅里聚集了三十多个人,姜太医本就有点不太赞同世子妃出的这个损招,可皇榜是新君亲自贴出去的,那就是说,这法子新君也是同意了的。 他现在面对一双双疑惑、指望、甚至有些愤怒的眼神,头皮都在发麻。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您又是哪位?”有个年轻气盛的姑娘不满地嚷嚷出来。 “我乃是妇科医院的五品院正,以及妇科医学院的院长。这位姑娘,你可以叫我姜院长。”姜子正手背在身后,对这姑娘的语气感到十分不满。 “院长大人,这半个月来,又是考察咱们会不会写字、会不会把脉,还要考察咱们识不识药的。那世子妃到底是有什么毛病也没人跟咱们说,这到底是要如何?”那姑娘说着说着,叉起腰来,态度十分嚣张。 这位姑娘,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她家里也算是个医药世家,可她那点本事,在姜子正跟前根本不值一提。 姜子正看着她皱起眉头。 就冲她这刺头样子,姜子正就不想收她为徒。 想当年,他想要拜太医院的太医为师,那是恭敬地不能再恭敬了。 凭什么轮到他自己收徒弟了,居然还要求着别人来学? 世间哪有这样的理儿? 他真的快呕死了! 只听姜院长嗤笑一声,斥道:“就你这点本事,还想给世子妃诊脉?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嫌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长得太牢了不成?” 这一句,吓得那姑娘连连向后退了两步,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服气地道:“不行,我回家还不成么?” “当然不成!既然来了,就留下好好学。学成之后,不仅可以为世子妃看诊,去宫里给皇后娘娘看诊都可。” 此话说出口,花厅一瞬间安静地好似空气都凝结了。 所有人都震惊地盯着姜太医,觉得他脑子坏掉了! 那个刺头姑娘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姜太医。 “您开玩笑?咱们可以学,世子妃的病可等不了啊!” 姜子正帅气撩衣摆坐下,扬起下巴傲然道:“有本院正在,耽误不了。”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更奇怪了。 那刺头女孩一脸古怪地道:“可皇榜上说,指定要女大夫啊!” 后面有别的姑娘也帮腔叫道:“就是啊,不然还找咱们来做什么?” 姜子正更来气了,这一群妇人,怎的一个个态度如此嚣张? 他被气得心底那点心虚难堪也没了,扬起下巴,厚脸皮又无赖地说道:“妇科医院正在招生,本院长瞧你们资质都还行,勉为其难地收你们为徒。你们将来学成之后,可以被皇帝陛下授七品妇科太医官职,更可为贵人们看诊。尔等还不速速跪下拜师!” 众女震惊! 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都觉得这个姜太医脑子有问题! “什么鬼?到底让不让我们见那位世子妃?她若是不来,我就回家去了!不就是百金,不拿就是了!” 刺头姑娘转身想要往外走,姜子正啪地狠狠一拍桌子:“你敢走!” “我为什么不敢?难道……还不许我回家了?” “你这小女子,本院正说了,学成之后,陛下会授予你们正七品太医之职!天下这等好事落在你头上了,还不磕头谢恩?” 姜子正说完,那女孩更加觉得他不可理喻了! 她叉着腰,转过身来,道:“你虽然是院正,可也不能不讲理啊!我娘已经将我许了人家了!来年我就要家去山西了。我来,是想给自己再挣一笔嫁妆银子的。若是我留下当什么学生,我还怎么嫁人?” 嘶! “你这小女子,年纪不大,说话咄咄逼人!”姜子正色厉内荏地道。 “我这是讲理,哪里咄咄逼人了!我回去收拾收拾,这就回家去了!” 这次姜子正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伸了伸手,可又觉得自己不能扣着人家,不让人嫁人啊! 那他成什么了? 可世子妃给的任务也不能不管啊! 那位世子妃也是够坏的,这主意明明是她想出来的,可真要做这得罪人的恶事了,她反而不亲自出面,尽让他姜子正来做这个恶人! 可姜子正拒绝不了宋清月,他还要看陈老郎中的那箱子书呢! 真是厚着脸皮也要把人留下! 正在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之时,门外忽然有人扬声道:“姑娘莫急,听本世子一言再走。” 李昭从外头阔步走了进来。 “姑娘,不如听本世子说几句再做决定,如何?”李昭一身素色锦缎,身长如玉,身姿如松,端得一派温润儒雅。 那刺头姑娘只看了李昭一眼,睫毛便快速地眨巴起来,她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去,结结巴巴问道:“是……世子殿下?” 林万福在一边道:“知道是大殿下还不行礼?” 小姑娘立刻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膝盖一软就跪下了:“殿殿殿……殿下万安!草民见过殿下!” 女孩跪下,她身后那些女子便一同跪下。 李昭笑了笑,道:“不必拘理,都起。” 他迈步朝主座走,姜子正赶紧起身将座位让给李昭。 屋里的女孩子们还跪着呢,一个也不敢站起来。 李昭不慌不忙地撩袍坐下,内侍端来茶水,他接了茶,小啜一口,才缓缓道:“姑娘方才说,你要嫁去山西。本世子倒想问问,若是本世子想法子让你那定了亲事的未婚夫在京城落户,你可愿意留在这里学习医术?” 女孩儿跪在地上,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能把我那夫君弄到京城来?” 李昭点头,问道:“你夫君可是在念书?” “在的。”女孩道 “可考中秀才了?”李昭再问。 “还只是童生。”女孩低声道。 李昭眉头微皱,很快又舒展开来,道:“只是童生也不难,到时候本世子安排他去首善书院好了。首善书院,你可听说过?宋阁老家的公子都在那儿念书。” “你是哪里人氏?”李昭又问起来。 “小女乃是河北宣府的。” 李昭道:“那便再去宣府给你立一块‘悬壶济世,大善之家’的牌匾,叫你父母祖宗都知道,你虽为女子,却是可以光宗耀祖!另,你若是有兄弟,便也接到京里来念书,食宿咱们由本世子还有世子妃资助,钱的事不用担心。” 女孩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李昭,根本不相信天下竟还有这等好事? 跟天上掉下的馅饼似的! “如何,可还要回去了?”李昭看着她,一双桃花眼温柔地像是要把人吸进去,活像一只摄人心魄的男狐狸! 女孩愣愣地点头。 李昭满意,示意林万福把入学契书拿出来,让女孩现在就签字画押。 这契书上头虽然写明了入学的种种好处和福利,可也有义务性条款。 比如:从妇科医学院获得皇家医师资格证后,必须为妇科医院工作十年,十年后可自由选择留下或离开。 再比如:获得资格证之后,五年内,每月有十日必须下乡义务看诊十日,十日为平民百姓看诊。剩下的十天可以自行安排。 除了义务性条款,更有惩罚性的条款,比如若中途辍学回家,则需偿还所有助学金和奖学金。 再比如,若因为成绩太差,八年内无法拿到资格证,则要作为助理医师,在妇科医院服务二十五年。 所谓助理医师,就是护士跟药童的结合版,承担大部分脏活累活。 这契书是宋清月草拟,李昭帮她修改完善过的。 宋清月虽然爱做好事,爱操闲心,但她从不做亏本买卖。 好处给出去了,自然羊毛要出在羊身上的。 这么说,这玩意儿签了之后,跟把自己卖给医院也没什么两样了。 可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女孩已经激动得晕头转向了,糊里糊涂地就签字画了押。 李昭又看向其余的人,站起身,笑道:“大家的待遇都是一样的,夫家和娘家人,分别可以安排来京城念书。若是有秀才功名的,可以直接给国子监监生的名额,食宿费用咱们全包。此外牌匾也都是一样的,就立到你们祖宗祠堂的门口去!” “可以立到夫家的祠堂门口么?”有人小声问道。 “当然!”李昭依旧笑得十分温和,用一种慈爱的老父亲眼神扫视在场的所有人,继续诱惑道:“这样的待遇也就你们了,日后再想进妇科医学院的学生可就没这样的好事了” 这么好的待遇,已经很少有人可以保持冷静,内侍们拿来契书,几乎全都昏头昏脑地当即就签字画押了。 不过也有脑子清醒的,跪在地上,就是没有签字。 李昭看到她,不动声色地呷了口茶。 等到大家签完字,被内侍们领去各自的住处,林万福过去把那位留下了。 那是个看起来已经二十多岁的少妇,看年纪,应该是已经嫁人了。 “夫人为何不签?”李昭笑问。 那少妇垂着眼眸不答话。 “现在大家都走了,可能告诉本世子?” 那少妇依旧只是垂眸不打算说话。 李昭也不着急,笑了笑道:“既然不愿说,那就回去再想想,想好了咱们再谈。” 这时那少妇的面色终于变了变,霍然抬起头来,带着些许怨愤问道:“殿下这是何意?我若不签,就不让我回去了?” 李昭只笑:“夫人再回去好好想想,这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还真是不签字就不让走了! 那少妇握紧拳头,面容狰狞起来,却紧紧抿着唇,眼神里满是怨恨。 李昭皱了皱眉,却依旧什么都没说,让秦吉福亲自送她回住处去。 那少妇离开后,李昭才问姜子正:“那位怎么样?可有必要非留下不可?” 姜子正犹豫了一瞬,决定如实回答:“那位邹娘子……是这些人里医术最精湛的一位,怕是家学渊源。臣考察过,那位恐怕不需要臣教什么,几乎直接就可以授官。” 李昭挑挑眉,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 五芳斋里,宋清月正戴着玻璃眼镜趴在桌上看李昭写的那本《方程、函数和线性规划》。 说实话,宋清月觉得李昭写得特别好,至少若是换成她自己,她没法子把一本数学书写得这样精彩。前半部分一步步的推导过程写得详细而清晰,由易到难,由浅入深,徐徐过度,就算是个不太聪明的人,认真看也可以看明白;而后半部分关于数学模型的应用写得妙趣横生,宋清月自己就读得津津有味。 不得不承认,李昭这厮的管理经验和社会经历比起宋清月来确实要丰富得多。这人不仅聪明还爱动脑子,凡他经手的事都被他琢磨得透透的。 这样聪明又认真的人,偏偏长得还帅。 若非他那让人恨不得掐死他的臭脾气,宋清月肯定爱他爱得死心塌地。 不然上一世的孟晚枫怎么就能被李昭哄得团团转呢?她又不傻。 哎,人无完人,至少他比起从前来已经长进不少了,宋清月灌一口闷茶下去,这么安慰自己。 李昭拿着三十五份签好的契书进屋,见宋清月真认真看自己写的书呢。宋清月原本就是个冒着仙气的小美女,如今天天穿着一身白,简直就是天仙本仙! 李昭看得一阵恍惚,见小仙女抬起头来望向自己,顿时呲出一口大白牙,得意地道:“为夫写得如何?” 他下巴一扬,放佛在说:来!使劲地夸赞你夫君!不要害羞,尽情投来崇拜的目光! 宋清月看他那臭屁样子,到嘴边的夸赞又掉回肚子里去了。 她拿下眼镜,不屑一顾道:“得意什么!这种简单的东西要是都写不好,趁早拿根绳子吊死自己算了,活着都是浪费粮食!” 李昭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夸赞,立刻收起他得意的下巴,狐疑地盯着宋清月瞧:“娘子这是……小日子提前了?” 宋清月哼一声,理直气壮地道:“没有!就是看不得你得意!” 啧! “还说不是小日子提前了!”李昭不在意地走过去,把宋清月从椅子上提溜起来,坐下去,再把宋清月放自己腿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啊,月儿这张脸真是越看越美。 眼睛、鼻子、唇儿,全像是老天爷费劲了心思精心雕琢而成。 那细腻雪白的后颈简直就是艺术品。 李昭瞧得快痴了,眼底简直要冒火,可到底顾忌还在孝期,最后凑过脸去狠狠亲了几口。 宋清月嫌弃地擦着脖子上的哈喇子,瞪李昭,真怕这狗子因为守孝憋得又要发疯拆家。 李昭早习惯她的嫌弃了,跟没看到似的,压下心中邪念,打怀里掏出那一沓子签好的契书交到宋清月手上,嘚瑟道:“三十五份。” 宋清月立刻不满地撅起嘴:“三十六个人呢!少一个!” 李昭如实报告:“那位邹娘子大约祖上出过太医,恐怕有过什么事,叫她对咱们宗室有意见。为夫让姜子正去说服她了。若再说服不了,便只有月儿妹妹亲自出马了。” 宋清月不高兴地哼哼,她不就是怕御史骂自己才让李昭去当恶人么。 反正李昭脸皮厚,还是肃王殿下的好大儿,被骂两句不碍事。 过了两日,姜子正亲自去见那位医术颇为精湛的邹娘子 邹娘子见只有姜院长一人在跟前,便索性敞开了说:“不满院正大人,草民……不愿侍奉贵人!” 姜子正笑了:“邹娘子说不愿侍奉贵人,却又揭了皇榜跑来。这又是为何?” 邹娘子皱眉半晌才道:“我夫君欠了大同毛家的印子钱。当初只借了十两,只半年就要我们还一百两!我们还不起。家里需要银子。” 姜子正道:“那邹娘子不是更该留下么?” 邹娘子还是摇头,想了又想,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站起身来,给姜子正跪下了:“不瞒院正大人!我原本不姓邹,乃是姓周!” “周!”姜子正好似明白了什么,瞳孔骤缩。 邹娘子道:“想必大人您也知道了,我祖父乃是三十年前被赐死的周院正!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想必大人有所耳闻,这宫里哪是那么好待的地方!”继而她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家父乃是周院正的长子。自从我祖父去后,家父就立了家训:我周家医术不为功名利禄,只为救济苍生。” 姜子正被邹娘子一席话说得有几分感慨,宫里的腌臜事,的确不少。 不过,他呆在肃王府这些年,却是不同的。 这么些年来,王府内几乎没出过什么摆不上台面的腌臢事,肃王殿下虽然无情,却是最个公平不过的人,手腕又厉害,就算是王妃也不敢在他眼皮下面做什么。 他相信肃王是不同的,那位世子妃更是不同的。 于是他劝道:“邹娘子,这妇科医院乃是世子妃提议所建。既然娘子习了医术,依我看平时也没少给人看诊,那便是娘子有一颗医者的仁心。世子妃如今建这样一座医院,也是怀着这样的仁心。给女人授官,也是那位世子妃的提议!” 可邹氏还是坚决摇头:“我要救济百姓,便是不要那劳什子官位亦可以救济百姓。可若有了那官身,我便是宫里的奴婢!到时候哪位贵人需要我的时候,难道还由得我拒绝?” 姜子正语塞。 邹氏说的是真话。 太医地位高,却也难为。 一时间竟也想不出说服她的理由来。 人家不要功名利禄,你有什么办法? 长叹一口气,只好摇着头出去。 让世子妃亲自过来试一试,他可真的尽力了。 隔日,姜子正去了熙光殿的书房,向宋清月如此这般说明了邹氏不肯留下的顾虑。 宋清月啧了一声,起身道:“成,我去会会她。” 今天10000哦!!! ヽ(`⌒メ)ノ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九章 年号天启 宋清月嘴上说得气势十足,实际上她自己心虚得要命。 所以见邹娘子的时候宋清月姿态放得极低。 “邹娘子。”她是带着礼物去邹氏客居的小院的。 邹氏正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看书,忽然有小丫头敲门,急匆匆跑进来道:“娘子娘子,咱们世子妃来看望您了!” 邹氏长叹一口气,那位终于来了。 只见从门口袅袅娜娜走来一位玉质仙资的美人儿。 邹氏只看了一眼,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一句:真是太漂亮了! 难怪这么得宠,难怪她敢这么肆意妄为。 此时的宋清月给邹氏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好。 宋清月不知自己的外貌还能给人负分印象的,她提了一篮子新鲜荔枝,笑盈盈地走进来。 虽说现在在北方,水果罐头已经非常普遍了,荔枝罐头什么的,也是一般富户就能买得起的,可新鲜的荔枝依旧是稀罕物。 “邹娘子,给您带了一篮荔枝,您尝尝甜不甜。”宋清月进门来客客气气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邹娘子明知道真正背后出坏主意的人就是这位世子妃,现在也不好横眉冷对了。 “世子妃万福。”她站起身,不卑不吭地行了一礼,瞥了一眼那篮子荔枝,神色如常地道:“这样贵重的物什世子妃还是拿回去。民妇无功不受禄。” 被怼了。 宋清月有些尴尬,不过既然已经来了,还得厚着脸皮笑下去。 邹氏站起身,要把上座让给宋清月,宋清月摆摆手,自己在屋里随便找了个侧边的位置坐下。 下人端来茶水,宋清月没着急说话,慢悠悠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一边偷偷观察邹氏的表情,一边在心里嘀咕,这是碰上硬茬了。 短暂而又漫长的几秒静默之后,宋清月打定主意,打开天窗说亮话。 “邹娘子,那皇榜上所说的隐疾,实际只是我想要给妇科医院招收人员的借口而已。” 邹娘子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点一下头,道:“民妇明白的。世子妃也是想要为天下的百姓做些事情。我能理解,世子妃娘娘您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民妇才疏学浅,不堪大用,还请世子妃另寻高明。” 又被怼了。 宋清月只能尴尬而不是礼貌地微笑。 心虚的时候真的是容易口渴啊! 毕竟是强逼着人家留下,这事儿说起来的确缺德。就算她再怎么冠冕堂皇,强逼着人家留下给妇科医院卖命,本质上跟李昭当初逼着她嫁给他是一样一样的! 宋清月又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才缓缓道:“我听说,邹娘子家里欠了债?若是不还的话,娘子的夫君、孩子,会是个什么下场?” 这话一说,邹娘子的面色终于变了变。 这位漂亮的世子妃,果然不简单! 说话比那位姜院正大人有针对性多了。 不跟人绕弯子,直直往人肺管子上捅。 宋清月接着道:“我从姜大人那里得知了娘子的家世,也明白娘子的顾虑。只是,娘子这般讨厌宗室,讨厌皇家,却还是来了,难道不是因为实在已经走投无路了才想来试上一试的?毛家,有个姑娘嫁去了大同代王府上,对?想必若是您不能及时把钱还上,您夫君甚至孩子,都性命不保,是不是?” 邹娘子定定地望着宋清月,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好似内心正在无比激烈地挣扎着。 宋清月不催促,只依旧笑盈盈地对着她,等她自己做决定。 往往就是这种微笑和沉默,才是最有压迫感的。 良久,邹氏像是终于扛不住压力一般,大叫一声:“世子妃!” 她霍然起身,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朝着宋清月膝行了几步,眼圈泛红地恳求道:“世子妃既然心善,求世子妃帮帮我!” 宋清月笑了笑:“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民妇知道,您是个心善之人!不然也不会在京城里办什么学堂,又是办什么妇科医院的。既然您是个心善的,求您帮帮民妇!只是一百两银子而已,看您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还有桌上的荔枝,帮帮民妇,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宋清月还是笑:“那娘子您进来咱们妇科医院,也是举手之劳啊。” 邹氏见宋清月面上那笑盈盈的表情始终都没变过,便知这位绝不是一个好说话,随机又爬了几步到宋清月跟前哭道:“世子妃,不瞒您说,祖父从前,乃是文宣一朝的太医,最高做到过太医院院正。祖父……祖父为文宣帝做过不少事。可之后突然有一天,祖父就在家中的书房里服毒自尽了。我父亲带着我们一家逃离京城,隐姓埋名地过日子……” 邹娘子娓娓诉说着家中的故事,宋清月心想,这位也是个谈判高手呢!竟然在试图让自己心软。 人才啊! 她更想留下邹娘子了呢! 邹娘子说完,擦了擦眼角的泪,抬起眼睛观察了一下宋清月的面色,却见她依旧笑着,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改变过。 邹娘子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 “邹娘子,我想要建这个医院,就是想要帮助更多人,特别是女人。咱们女人看病太不容易了。我呢,每次来小日子的时候就会特别痛。姜医正医术固然好,可他明明有法子用针灸之术叫我不那么难受,就因为他是个男人,而偏偏不能用。如今,我办个专门给咱们女人看病的医院,便就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来了小日子肚子痛乃是小问题。可若是有更大的病症呢?多少女人又是因为不能得到良好的救治而命丧黄泉的,娘子您也可怜可怜她们啊!来,来了您非但不是宫里的奴婢,反而需要定时给民众看诊。我建这医院不为别的,只是想要叫这天下女人都过得更好一点点而已。” 邹娘子皱眉,依旧固执地摇头:“民妇就算不来做这医官,亦可以在民间为人治病。” “可您一个人能够救得了多少人?以后这样的妇科医院,不仅京城要有,全国都要有!我需要女大夫,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许许多多的女大夫。我自己不会医术。我若是会,定然就亲自去医院做教授了!邹娘子家学渊源,一身的本事,却只有您一个人用,邹娘子,您也救救千千万万被病痛折磨却不得医治的女人?” 宋清月想要说服一个人的时候,说话是很有煽动性的。 邹氏明显有些动容,可她依旧摇头:“做了这官,我就是宫中贵人可以呼来喝去的一条狗,他们要我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世子妃娘娘,您行行好,饶了民妇!求您了!” 说罢她开始砰砰地给宋清月磕头。 宋清月叹气,她非常能够理解邹娘子的心情。 在邹娘子的心里有一条线,就好像她在李昭面前也有一条线一样。 “邹娘子,这样,你来妇科医院待八年。不给你授官,但你要利用这八年时间带出至少十个学生。我不仅把一百两银子给你们,我还可以帮着您一家子搬离大同府。不想来京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邹娘子张大嘴惊讶地望着宋清月。 宋清月终于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望着她的眼睛道:“娘子害怕做宫里的奴婢,害怕身不由己,而我呢,只想要娘子的一身医术。这中间没有矛盾。您来医学院做事,我帮您还账,咱们相互帮助。若八年后您没带出十个学生出来,到时候你可以选择继续在医院帮我带学生,或是把钱还给我。娘子说可好?” 说着,宋清月将一张一百两的昭月钱庄的兑票拿了出来。 “昭月钱庄的兑票是可以在皇家钱庄换出银子来的,全大周仅此一家,邹娘子,拿着。” 她盯着邹娘子的眼睛,再次甜甜笑起来。 …… 宋清月带着丫鬟婆子们离开,邹娘子捧着手里的一份合约愣愣地发呆。 到头来,她还是签了一份合约。 那位世子妃,心肠还真是硬啊! 宋清月回到葆光殿拿着邹娘子签的契书在李昭面前嘚瑟地晃了晃了。 李昭过去揽住她的腰,亲亲她的面颊,道:“还是娘子厉害!” 宋清月得意地哼哼。 李昭好奇宋清月是怎么说服那位邹娘子的,拿过契书来认真看起来,良久,若有所思地道:“月儿很会退一步。” 宋清月抬起眼睫来瞧他一眼,继而狡黠地一笑。 曾经她对他也是这样。 她在他面前,似乎总是在退让,让李昭一直觉得自己愧对了宋清月。 他在她面前总是不知不觉地妥协,再妥协,直到现在,他对她差不多百依百顺的。 李昭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抬手捏了一把她的嫩脸——真是栽她手里了。 七月很快到了。 宋清月今年的生辰也算是被老皇帝的孝期给耽误了,肯定是不能大肆庆祝的。 李昭很是过意不去,七月初八的时候,他偷偷在东路前殿的小厨房亲自下厨,给宋清月下了碗长寿面。 不过说是下厨,他也只是把厨子做好的手擀面,从案板上抓起来,放进滚水里而已。 但大皇子殿下肯进厨房,抬起他尊贵的龙爪去抓一下生面条就已经很不错了。 再说了,真什么都让他来做,那面大约也是难吃得没法下咽。 宋清月对这碗由李昭亲自下的面很是满意,夜里拉上床帘,偷偷地好好招待了一通李昭,叫这头憋了快两个月的饿狼狠狠饱餐一顿,以至于李昭白天去宫里办事的时候,下属们都能看出来——大皇子殿下心情美哒哒! 七月十五中元节。 宋清月没什么需要祭奠的人,要祭奠,也是祭奠她的前世。 来到这个书中的古代世界,有好处,也有不好的。 一个人不能想着把什么好处都占尽了。 起码她现在财富自由,躺着都有花不完的钱,早早实现了前世的理想。 至于付出的代价嘛,便是不算理想的婚姻和爱情,还有一定程度的不自由。 不过这没什么。 就算是在前世,婚姻和爱情也不一定理想或是完美。 至于自由,呵呵,996的打工人也谈不上多自由…… 中元节这日,新皇帝带着一众皇子和大臣跑去地坛搞了一场祭祀活动。 这日晚上,李昭非拉着宋清月在王府中的湖里放莲花灯,还非要拉着宋清月的手,在荷花灯上写:“愿与夫君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宋清月写完不高兴地哼道:“这话不该我写,该殿下写。等日后我不年轻不漂亮了,夫君别被哪个狐狸精勾了魂去。” 李昭啧一声:“瞧你,几十年后的醋现在吃得这么起劲!” 宋清月立刻将眼睛瞪圆了:“几十年后?几十年后你就要……唔!” 话没说完,叫李昭用唇堵了她咄咄逼人的小嘴,李昭亲完抱着身子娇软的小女人笑话她:“月儿,你就像我祖母从前养的一只白毛小狗。” “哪里像?” “长得特别可爱!” “真的?” 宋清月斜眼睨他,李昭郑重点头,“又爱乱叫又爱咬人!” 说完他撒腿就跑,宋清月在后头挥着拳头追:“李大郎!你有种今晚别进我房门!” 小情侣打打闹闹了一路,快到葆光殿的时候,李昭终于停下来,等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宋清月,一把将她抱起来去了葆光殿后边的露天浴池。 最近天气愈来愈热,李昭特别爱拉着宋清月一起泡鸳鸯浴。 浴池里,李昭伺候得殷勤,按摩得手法愈发娴熟,宋清月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享受着。 李昭忽然低声对宋清月道:“父皇把年号定下了。” “哦!”宋清月睁开眼,“是什么?” “天启。你觉得如何?” 年号定为天启,是因为肃王觉得自己就是被上天选中的,是要开创盛世的帝王,他脑子里一堆计划,现在摩拳擦掌,就等登基后大刀阔斧地开干了。 宋清月眉毛动了动,天启不是崇祯前头那位早亡哥哥的年号么? 提到“天启”立刻就能联想到前世现实世界里那个满目疮痍的明末,怎一个惨字了得。 可如今的天启,将会是一个全新的天启! 她这么坚信着,一瞬间变得干劲满满! “李昭,天启一定会是一个盛世的!” 她转头看向李昭,李昭嗯了一声,捧住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因为孝期,李昭现在完全不去后院了,宋清月几乎天天睡在前殿。 就算宋清月不孕不育的消息闹得满天飞,后院女人们再有想要出头的念头,一切的喧嚣都被一堵墙隔开了。 只要李昭不然她们来前边,她们就毫无办法。 宋清月挺庆幸李昭没那样关着自己的。 当然,李大郎若是敢把自己当个物件一样存放在后院里,她肯定会喂他喝药。 宋清月进来的日子过的十分滋润且自由,白天去顺天府衙门的医院招生点上班,午饭白嬷嬷会给她送饭,太阳落山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也不知道为啥,明明前世做梦都想可以不要上班,财富自由了就在家弄弄花草,看看肥皂剧,过点坐吃等死的生活。 可现在离这个梦想实际上已经无限接近了,她又忽然觉得每天出门上班的生活让她感到极度舒适…… 此时的李招娣已经开启了疯狂学习模式。 班级里忽然间进来三十六位同学,各个都是有基础的。 虽然号称是妇科医院,但此妇科跟后世的妇科不太一样,实际上是一所方便女性看诊的综合性医院。 所以大家什么都要学。 中医有自己的四部经典,乃是:《黄帝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和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 李招娣惊恐地发现,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已经部分学习过这几部经典了。 其中一位姓邹的同学,虽说年纪比她大个十来岁,可人家甚至可以将整部《伤寒论》背下来! 当然,要成为一名合格的中医肯定不止要学习这四部经典。 其它的经典教材包括《金匮要略方论》、《本草纲目》、《温病条辨》等等等等,全部都是需要学习的。 宋清月当初所说八年,乃是前世从本科开始培养一名现代医学博士至少需要花的年限,可等这群博士毕业到他们拿到从业资格证,再一步步从住院医师晋升到牛逼哄哄的主任医师,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何止十年二十年。 在宋清月看来,成为一名厉害的中医远比中进士要难多了! 像姜太医这种聪明、医术好、有悟性,又相对年轻的中医简直太珍贵了。 他内心的骄傲,实在可以理解。 宋清月从来没有责怪过姜子正在招生标准上的执拗。 像是李招娣这样的,宋清月既害怕她八年内根本毕业不了,又害怕她太过用功把身体熬坏了,特意派了白嬷嬷带些好吃的小零食过去看望她,叮嘱她劳逸结合,千万别着急。 另外就是奖学金的发放制度也要改一改,至少头几届,改成完全按照宋清月的个人意愿发放。 所以白嬷嬷也对李招娣说了:“只要你用功,就算是班里最后一名也不要紧。世子妃是看谁进步最大,就给谁奖学金最多。别太担心啊!你可是李家村全村的骄傲,可千万别把自己身体熬坏了!” 可白嬷嬷这么一说,李招娣的斗志更加昂扬了! 接下来,已经入学的学生们家乡做牌坊的木匠和石匠都收到了锦衣卫们吩咐下去的订单。 肃王殿下专门抽出一个下午,给每个入学的学员写牌匾。 肃王拿着粗粗的大号毛笔写,李昭站在一旁拿着印章帮忙盖章。 如今盖的已经不是“肃亲王宝”了,而是“天子行玺”。 做了皇帝之后,会拥有一大堆印章。 刻了“授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是不能随便盖的,平时皇帝下发文件的时候,一般用的是天子六玺,分别刻着“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 但就算是这六枚印章也是在相对很正式的场合才会使用。 比如现在李昭手上拿的这枚“天子行玺”基本上只有在征召大臣的时候才会使用。现在拿来给妇科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盖章,规格简直就是提到了顶格,可以说非常出格了! 这个章一盖,足够那些学生家里吹上四五代的。 肃王这番可说是给了宋清月很大的面子,而且将她捧得高高的,高到宋大人都有些不安的程度。 宋清月本人却是心安理得没有什么不安的,李昭更加没觉得有什么好不安的。 他家亲亲娘子就该是这样的待遇! 有了前头那一系列立牌坊、安排家里兄弟念书的福利。 顺天府衙门里的招生工作一下子火爆起来! 人多到已经妨碍了府尹大人日常办公的程度! 姜子正这下总算扬眉吐气了! 他终于可以挑挑拣拣,按照他原先的标准挑选徒弟了。 不过宋清月在一旁却有些不大高兴。 过来询问的女子,或是被家人拉着一起过来询问的女孩子们,问得最多的不是她们自己的将来,而是家里男丁进入京城著名书院或是国子监读书名额的问题。 她们或是为了丈夫,或是为了家中父亲、兄弟,甚至还有问舅舅、小叔子能不能也有名额的。这些女孩子们,好似生来就是为了别人活着的。 不过,也没什么好气馁的。 万事开头难。 只要有朝廷的大力支持,只需要十年,十年以后,整个社会的风气就会有大的变化。 宋清月对此非常乐观。 每个过来大厅的姑娘,她都无比热情地亲自招待,甚至亲自讲解入学之后的各项福利,简直就跟前世那些培训机构的销售一样! 这样的生活让宋清月觉得很充实很快乐。 李昭乐得叫她开心,便由着宋清月自己折腾。李昭每天去宫里上班的时候,顺带着把老婆送到衙门,到了下班时间,再顺道把她捎回家。 想吃什么楼的什么菜了,还可以中途停下叫个打包——毕竟还在孝期,不好大张旗鼓地下馆子。 宋清月对这样朝九晚五的生活十分满意! 丝毫没察觉到刘尚仪以及身边所有人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异样的眼光。 就没见过这样的贵人好吗! 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 那位大皇子殿下也是奇了,世子妃在外抛头露面,他竟然也由着她胡闹。 朝中已经有许多人对宋清月出格的行为颇有微词了。 一个女人就该好好呆在家里,为丈夫繁育子嗣,相夫教子。 这位世子妃,不,现在是大皇子妃了,这位大皇子妃呢,自己肚子不争气,不能帮大皇子生孩子,一天天的净在外头瞎折腾! 也不瞧瞧大皇子今年都二十有五了,一个孩子都还没有,别家二十五的男人,家里孩子唐诗三百首都已经背得差不多了。 那大皇子殿下也是个糊涂的,竟被一个小小庶出女迷惑至此。 虽然很多人这么想,可也有人替宋清月说好话的。 至少坊间百姓说宋清月好话的就居多。 你们也不瞧瞧大皇子妃做的事情。 什么叫瞎折腾?人家那是积攒功德,积攒福报。 说不准人家马上就能怀上新君陛下的嫡长孙呢。 这文儿的遣词造句真的越来越放飞了。 话说,我还在纠结女主第一个孩子是男还是女。 男孩的话,宋清月的日子能好过一点,顺利一点。 女孩的话,麻烦一点,但好像比较符合现在的主旋律。 但我真的特别想要一个是宠妹狂魔的哥哥! 龙凤胎,又怕女主怀得太辛苦。 而且我怕女主长妊娠玟。。。。 我这颗老母亲的心啊~~真的好纠结!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章 肃王登基 八月初一,大吉。 大周储君,肃亲王李炟正式登基为帝,定年号为天启。 不过现在才八月,要等到明年元旦,才能正式更改年号。 这下,肃王殿下终于正式从王府搬到宫里住了。 登基第一件事,乃是大封六宫! 封小宁氏之前,先封了已故的原配大宁氏为孝康敬皇后,之后才封小宁氏为皇后。 庄侧妃被封为贵妃。 六公子生母尤良媛则被封为贤妃。 二姑娘李茜生母高良媛、三姑娘李媛生母苏良媛、四姑娘生母耿良媛三位都被封为嫔。 另外追封了五公子那位过世的生母一个嫔位。 剩下有生育过的美人典仪则被封为昭仪、淑仪、昭容、淑容、婕妤等等。 没生育过的,则一律都封为才人和淑女。 至于孙侧妃的位份,乃是登基后三日才下的诏书,封了才人。 四公子李旻松了口气,父皇到底是给他留了几分颜面,没将他母妃漏了,不然他往后的日子可真的要难过了。 在这之后,众大臣伸长了脖子等待皇子们的封爵却迟迟未有动静。 倒是李昭写的那本数学书,历经肃王修改过四遍,宋清月修改过一遍,之后宋阁老和宋辰旭又分别看过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之后,由新君陛下亲自下旨,开始整本雕版印刷。 这本数学书里有许多图表,肃王殿下让李昭将图表尽量画精确之后,交给雕版师傅,先做成泥板,之后再翻成铜板——新君陛下的旨意乃是这本书需要大量印刷,日后也会不断再版,必须做成坚固耐用的铜板。 等到校对印板的工作完成,正式开始刊印的时候,李昭拉着宋清月去看第一批书的印制。 “把月儿的名字放在前头了。”李昭指着书封面上放在自己名字前头的“君莫笑”三个字悄声跟宋清月咬耳朵。 宋清月低头一瞧,只看书封上写着:“主笔:君莫笑,皇长子李昭,校对:大周皇帝陛下李炟,宋建鸣。” 宋清月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皇长子和大周皇帝陛下两个头衔可真好玩。 大约还是历史上头一回由皇室成员亲自写的? 当时排活字的师傅看到拿来的手稿的时候差点没把魂吓飞了。 竟然是大殿下的亲笔手书! 现在宋清月将李昭的初版手稿要了过来,好好地放在一个樟木盒子里藏了起来。这玩意儿日后大约是可以被当成某某国家级大型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需要用一个单独的玻璃展柜,供在某个珍宝馆的正中央! 李昭将印出来、装订好的第一本新书交到宋清月手里。 翻开扉页,这本书的序言乃是由肃王殿下亲自撰写: “万般学问,当明道存心以为体,经世宰物以为用。 天下治乱,在于人心之邪正。 学术明,则人心正。 人心正,则人才兴。 人才兴,则风俗正而治化翔洽矣。 天下学者,若不能明道存心,则人人逐利,存私德,弃公德,则于民不利,于国不利,于君不忠。 如若只明道存心,却不知如何落实,那么经学就成了无用的虚妄。 科举取士,原为公平选拔人才。 八股之文,亦为去考官个人之善恶,使吏治选官更加公允。 然科举八股,寻章摘句,学问不辨圣贤真义,治民不晓农桑稼穑。长此以往,圣人之学毁矣,堕入断章取义之恶境。 天下读书人寒窗苦读,不为报皇恩、不为恤民苦,只求金榜题名,追名逐利,兼并土地,贪污腐化。 则不出几世,天下大乱。 读书做学问,首要正心,其次务实。 朕欲正天下人之心,首当让天下人吃饱饭、穿暖衣。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廉耻。 若百姓冻死饿死,却还让他们守礼知耻,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儒者之学,明体适用之学也。 明体适用之正业,处也有守,出也有为,生民蒙其利济,而世运宁有不泰? 道不虚谈,学贵实效,学而不足以开物成务,康济时艰,真拥衾之妇女耳。亦可羞己! 朕命大皇子著此书,望天下读书人共习之。 经学为本,实学为用,缺一不可。 望诸君切莫舍本逐末,遗忘读书之本心。 读书,乃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朕亲笔著此序言,与天下臣民共勉。” 宋清月读完,只想感叹一句,肃王殿下也不单单是个肌肉猛男嘛,写起文章来言之有物,有模有样! 李昭凑到宋清月耳边悄声道:“这序言乃是岳父大人润色过的!” 哦。 难怪! 自家爹爹的文采,自然是极好的! 宋清月有点得意。 第一批书印了三万本。 肃王像是什么现代的炫儿狂魔老父亲一样,全体文武大臣人手发一本,命大家务必仔细研读。 一时间,全国的读书人都被惊动了! 这是什么意思? 日后大皇子这本书,不会被纳入科考范围? 皇帝陛下亲自推广,又是大皇子殿下主笔。 等等,那个君莫笑又是何人?名字竟然排在了大皇子殿下之前? 可既然这个“君莫笑”如此受到皇帝陛下和大皇子殿下的器重和礼遇,又为何要隐姓埋名,不愿以真名示人? 大丈夫的梦想不就是扬名立万,留名青史么? 简直叫人摸不着头脑! 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 宋清月的日常依旧非常滋润,她现在每天还是会去顺天府衙门打卡上班做她的妇科医学院招生办主任。 午休的时候,宋清月听到府尹史大人正跟府丞、治中、通判、推官、儒学教授还有训导一众顺天府衙门的官员研究那般数学书。 不过这群官员的心思没放在数学上,说实话也没太看明白,他们一直在猜测那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君莫笑”到底是何方神圣。 宋清月正用面皮卷着香酥的烤鸭和葱丝、黄瓜丝一道往嘴里塞呢! 听闻他们的议论,心里不禁有些暗爽。 何方神圣?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真庆幸当时没选择公开自己的姓名。 不然现在她可没法照常生活了。 朝堂上肯定有无数人喷自己老爹外戚专权,喷她乃是祸国妖女什么的。 宋清月现在完全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 肃王那序言里骂得真好:天下读书人寒窗苦读,不为报皇恩、不为恤民苦,只求金榜题名,追名逐利,兼并土地,贪污腐化! 也不知道满朝文武看到那篇文章,羞不羞愧! ~ 八月初五这日,李昭带着宋清月入宫,说是跟父皇一道用晚膳。 因为还在孝期,皇宫中亦是没有太多色彩,宋清月、李昭,包括新帝的衣服也都是素色为主,菜饭也相对简单,不过荤菜倒是不少。 谁叫新君李炟是个无肉不欢的家伙呢。 皇帝见宋清月瘦了,便挖了一勺她最爱吃的清炖蟹粉狮子头进宋清月碗里,开口道:“朕打算封老大为晋王,这事儿老大媳妇你知道了?” 宋清月点头:“夫君已经与我说了。” 皇帝道:“老大媳妇别误会,朕今日特意找你们入宫来吃这顿饭便是要亲口给你跟阿昭一个保证,储君之位,日后必定是阿昭的,没人比他更合适。只是现在需要他先去山西做些事。” 李昭笑起来,拉住宋清月的手道:“父皇放心,我跟月儿都明白的。” 皇帝看一眼宋清月,哼哼:“朕的儿子朕放心得很,就是咱们大媳妇儿小鼻子小嘴的,心眼也小得很,朕这不是怕她不高兴么。” 宋清月撒娇似地瘪瘪嘴,李昭却笑着轻捏她面颊:“以后劳娘子陪着为夫去山西吃几年黄土。” 皇帝笑道:“走之前先在京城,把那什么科学院还是理学院的建起来。明年开恩科,朕打算先将算学纳入科考范围,老大媳妇,这事你得好好帮着朕。” “儿媳省得,定会好好做的。”宋清月来了精神,语气中充满干劲。 皇帝满意点头。 宋清月见皇帝心情好,又大着胆子拖长了音撒娇道:“父皇,儿媳还想求您一件事儿~” 那语气嗲得让皇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预感这小丫头又要提什么叫人为难的事,皇帝无奈道:“你说。” “儿媳,想替一位救命恩人求个情。”宋清月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巴巴地瞧着皇帝陛下。 皇帝的眉毛微抬,静默一瞬,才道:“孟家丫头。” 宋清月乖巧点头,声音极低,说得小心翼翼:“她医术真的很好!不用浪费了……” 李昭忙在一旁解释道:“父皇,月儿没别的意思,她也是想着那孟家表妹也算是个能人,医术确实精湛,能利用起来,乃是利国利民之事。” 别的不知是否落进皇帝耳朵里,“孟家表妹”几个字倒是被听进去了。 皇帝这才想起来,对啊,那丫头是个孟家人! 他自己亦是知道孟家名声不好,所以登基五日了,也没下诏给孟家把爵位提回去。 不过倒是可以利用孟家那个丫头,挽回一些孟府在民间的名声? 他思量半晌,道:“阿昭,为父若是下一道旨意,叫孟家丫头跟李晵那小子和离,再用她,你觉得如何?” 李昭道:“儿子反而觉得不和离更好。” “此话怎讲?” “孟家小表妹与李晵夫妻情深,父皇硬拆散人家,不是美谈。再者,也给朝中诸位大臣一个信号,凡有才能之人,父皇您是可以不计前嫌重用的,可安众臣的心!” 皇帝听后笑起来,看着李昭,满眼都是老父亲的欣慰。 他点头:“如此,便将孟丫头放出来,去负责妇科医院之事。” “不如您给她个副院长做做?”宋清月打蛇随棍上,得寸进尺地提议道。 皇帝考虑了一瞬,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宋清月立刻甜甜笑起来,又道:“儿媳怕那孟姑娘对咱们心中有怨,若是她做得好,父皇能赏她生母一个诰命夫人么?她还有个弟弟,今年十五了,不如父皇也给安排个位置?” 皇帝听得眉毛越抬越高,她声音越来越小,不过还是又怂又胆大地坚持把话说完了。 李昭笑笑,道:“父皇,月儿所说不无道理。想要那丫头好好给我们做事,是得给她点好处。孟晚枫最在意的人有三个,她生母,她亲弟弟,还有一个李晵。李晵那儿咱们不放人,另外两个这点好处不是不能给。” 皇帝听着叹气。 罢了,确实不能又叫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晚膳气氛一直都不错,要谈的事情也差不多在饭桌上解决了,饭后李昭跟宋清月又喝了半盏茶,拉了一会子家常,皇帝才放他们出宫回王府去。 天都黑了,宫门却还没落锁,就等着大皇子殿下和大皇子妃二人出宫呢。 余下几日,朝中开始有人上书皇帝,让皇帝尽快立下太子或是储君。 既然大皇子殿下有才,皇帝又看中他,这事难道还不是板上钉钉? 有机灵的这不就立刻上折子讨好皇帝,讨好未来储君了么? 可出乎大家意料的事,凡是提议为大皇子殿下请封太子的奏章皇帝竟然一概留中。反倒开始封赏起有从龙之功的几家功臣。 镇北侯府乃是最早站在皇帝这边的,被晋爵为镇北公。 从前在南边替肃王统领南洋水师的程将军,直接被封了隆平侯,可谓荣耀之至。 欧家则被封了忠诚伯,沈家被封了平江伯,梁家被封了昌顺伯,都是只能承袭三代的伯爵位,不过这又如何,有爵位跟没有爵位,那荣耀就不一样。 三家都从岭南被调回了京城。 梁家人挺高兴,他们本就是京城人。 但欧家和沈家却不是很乐意。 在京城哪有在岭南舒服? 可皇帝下诏了,还是封爵的恩典,就断无拒绝的可能,只能在岭南一系官员的任免上下点功夫了。 徐祐忠被调回天津,继续担任天津卫的指挥使,他的位置则由辽东的广宁前屯卫的小刘将军替代。 这样西北有辽东派系的人,辽东有西北派系的人,宋清月看了这安排只能感叹,人一旦做了皇帝,就必定要搞制衡,心累啊! 穆家的穆磊乃是庶出,不然按照肃王的想法,应当直接由他继承国公府爵位的,但穆家已有世子,且这么多年并无过错,不好无故废了人家的世子之位。 于是派人去问了问穆磊的意思,看看他想要个什么封赏。 皇帝说,可以让穆磊的亲妹子穆玉卉入宫,要么嫁给自己,可以封她个高品的妃子,要么嫁给李昭也成。 这便是给穆磊这一支抬地位。 穆磊本人其实一个都不赞成,陛下年纪大了点,李昭那儿更不靠谱,那家伙一颗心都被栓在那位大皇子妃身上了,哪里还有别人的位置? 但穆玉卉想起宁越瑶来恨得牙痒,她拉住兄长的手道:“阿兄!我想嫁给大殿下!宁越瑶,我穆玉卉跟她不共戴天!我要宁越瑶那个贱人这辈子不得安生!” 穆磊听了直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还不如直接嫁给陛下呢。如今妃位以上的就两位,你大概是能封个妃的。大殿下对他那位大皇子妃喜欢得不行,你跟了他没前途。” 穆玉卉闻言双眼一亮,高兴地问道:“这么说,宁越瑶那贱人也不得宠?” 穆磊叹口气:“大概是……不过也不一定。宁远之前做错了事,大殿下最近冷着宁家那位,大概也有警告的意思。总归宁家的面子,他不能不给。” “那我就入宫!”穆玉卉立刻道。 “为何?陛下……陛下都四十多了!可以当咱爹了!” “怕什么!我瞧着陛下挺英武俊朗的。阿兄,我要入宫!我要叫宁越瑶那贱人给我下跪!” 穆磊劝了半天,依旧劝不动妹妹想要报复宁越瑶的意志,只得叹气答应了她。 不过依旧告诫道:“就算宁家那位日后要给你下跪,你可也别做的太过火了,还有,大皇子妃,你不要去招惹!” “这是为何?”穆玉卉不高兴地问道。 穆磊挠挠头,这事他也说不清楚。 只就是一种直觉,那位大皇子妃是个古怪的。 他如今作为天子近臣,自然知晓这段时间大皇子妃出入皇宫的次数,实在过于频繁了!且皇帝陛下和大皇子殿下对她的态度也极为古怪!实在过于礼遇了。 且大皇子妃跟随大皇子殿下一道出入皇帝陛下的御书房如同吃饭喝水一般。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她父亲一样也是内阁大臣呢! 他皱眉烦躁道:“总之,你不要招惹那位就是了!” ~ 不日,穆玉卉入宫,封了顺妃,赐住太后娘娘从前住过的承乾宫,可以说是非常高的礼遇了。 最后便是西北一线这次按兵不动的那些卫所指挥使、各地总兵还有守备们,虽然没封爵,但该赏赐的赏赐,该升职位的给升了职位,就比如之前一心想要跟着李昭混的凉洲卫指挥使巩将军,这不就被调到山西去担任总兵了么。 庄浪守备霍元汉亦被升为参将,调去了山西。 巩、霍二位将军直乐疯了,就知道当初跟李昭搭上关系是正确的选择! 当初那批跟太子李炽关系颇深的臣子,好些都拖家带口不知所踪了,他们当初走得仓促,留在京城的空宅子里好东西可不少呢! 皇帝命汪禄恩去抄家,把能搜挂的东西都搜刮了,剩下的空宅子还能便宜卖给有这方面需求的有功之臣。 一通封赏下来,对皇子们的爵位,皇帝依旧绝口不提。 不久之后,宫里便有传闻传出来,说是顺妃入宫后极为得宠,陛下只要不在书房通宵加班处理政务,就会去承乾宫睡,也算叫穆磊放心了。 穆家两位老夫人现在有苦难言啊! 正得圣眷的穆磊因为宁越瑶的事,早就跟家里有些离心了,他妹妹表现得比他还明显,现在入了宫,更是一步登天。 穆家两位老太太几次递牌子进宫里,想要见见顺妃娘娘,把话说开,跟她正式道个歉,修复一下关系,奈何都没有音讯。 穆玉卉根本不愿意见她们。 那两位老太太平日袒护、溺爱宁越瑶,她穆玉卉一届小小庶女管不着,但宁越瑶欺负到她头上去了,还要她听俩老太太絮叨袒护的话,没得那样恶心人的。 穆玉卉可不愿意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根本不在乎什么长长久久,趁着自己现在得宠,她就是想要耀武扬威一番,就要叫公府两位老太太没脸! 那个肃王写的序言部分是我花了两个多小时四处东拼西凑而成,又是写到凌晨两三点的一天…… 其实刚开始码字时候跟一个jj作者交流过,让她帮我看看文提提意见啥的,自信满满而去,结果被批为文笔幼稚,看两眼就不想看下去的文。我真的不服气啊!居然说我文笔幼稚,有木有搞错?我觉得只是语言习惯不一样而已,没必要说我文笔幼稚? 但是每次写到这种稍微硬核一点的内容的时候了,脑子里的半瓶子醋就不够晃的了。 到处找材料抄抄改改,缝缝补补,拼拼凑凑,深深觉得真的是没文化啊…… 没文化的理科生尽力了,大家凑合看,有文才的亲亲们不要吝啬自己的才华,可以留言写个更好的版本出来给我参考参考哈!嘿嘿嘿~ 写了快三百章,终于开启团宠模式了! 真够慢热的,感谢大家的包容和支持!能看到这儿的都是有缘人!爱大家,么么哒!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一章 全村的希望 有了皇帝陛下的大力支持,妇科医院的招生工作变得异常忙碌! 五芳斋里几个一等二等的丫鬟全都过来帮宋清月招生了! 到了八月五日的时候,竟然还出现了直隶以外地区的姑娘前来报考的。 有个姑娘是他们县太爷自掏腰包花钱雇了马车给送来的。 据说还跟那县太爷的某个儿子定了亲。 跟随那姑娘一道过来的一个婆子张口就问,是否一定要成亲了,才能给姑娘的夫君一个国子监的监生名额。 宋清月当即想要翻白眼,见过鸡贼的,没见过鸡贼得这么让人讨厌的! 她看看那小姑娘,才十二三岁的年纪,满脸懵懂和惶恐,宋清月没搭理那婆子,拉着小姑娘到身边坐下,叫棉花端了甜甜的果茶过来给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呀?”宋清月的语气温柔极了,小姑娘喝了甜甜的果茶果然少了些许惶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着头道:“小女姓于,叫咏梅。” “咏梅?名字很好听呢!家里有人是做大夫的?” 小姑娘害羞地点头:“家里是镇上开医馆的。” 这时候领着她来的婆子突然插嘴道:“我们咏梅的祖父、父亲还有她两个叔叔都是当大夫的!附近四个镇子呀,就他们一家是开医馆的!” 那婆子脸上讨好地笑着,但宋清月一点没觉得她讨喜,翻了个白眼捂着鼻子,那婆子身上的脂粉味忽然叫她有点犯恶心! 棉花立刻站出来对那婆子道:“您先出去等,等问过话,录不录取的,咱们自然告诉你。” 那婆子当即不高兴了,摆下脸子来,指着宋清月骂道:‘我说你这小娘子怎么回事?你知道我是谁么?” 宋清月啧了一声,她为了不叫过来的姑娘们有心理压力,特地找了一件灰扑扑的苎丝衣裳穿,头上缠着灰白色的头巾。 不过这个婆子也太没眼力见了一点? 棉花力气大,不废话地直接将婆子拖了出去。 到了外边,见婆子依旧不消停才道:“你知道方才那位是何人?你就敢指着那位的鼻子叫嚣?怕不是脖子太粗不够菜市口的大刀砍的!” 棉花如今跟刚到五芳斋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派头足得叫婆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狐疑地盯着棉花那张有胎记的丑脸,心里犹疑不定。 方才那位头上缠着灰白色头巾的小娘子确实漂亮得有些过分。 可真正的贵人,身边能用脸上有胎记的丫鬟? 棉花不理睬婆子不怀好意的目光,这样的目光她已经习惯了,也无所谓了,她狠狠瞪一眼婆子,气势十足地狠狠道:“在这儿老实等着!不然现在就领着你带来的那个小姑娘打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我……”婆子被她骂得不敢回嘴。 现在是他们求着人家办事,方才那位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小娘子,说不定真大有来头呢。听说这妇科医学院乃是大皇子妃提议建的,方才那小娘子说不准是那位大皇子妃的陪嫁大丫头? 婆子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就是没想过大皇子妃会亲自出面干这种事。 屋里,于咏梅吃着加了罐头荔枝肉的甜点,已经开心地跟宋清月聊上了。 “其实我们家医馆很小很小的,还没多少药。多数时候就是祖父开了方子,我父亲或是两个叔叔去县城的药店买。” “去你家看病的人可多?” 于咏梅点头:“附近四个镇子还有好几个村子就咱们一家医馆,有时候父亲和叔叔们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哥哥会替他们去县城买药。” “那你呢?可认识药?” 于咏梅笑起来,有些自豪地道:“常见的药我都认得!平日里我要帮着祖父和父亲处理各种药材,我还会做水泛丸呢!我做得可好了!” “那医书可学过? 于咏梅想了想,有些犹豫地问道:“若是没怎么学过,你们是不是就不收我了?” “你都会做水泛丸了,自然要收你。别担心。那医书是一点没学过吗?”宋清月问。 于咏梅放下心,又笑起来,道:“其实学过一点点。祖父教我阿兄和阿弟的时候,我偷偷听过一些。” 宋清月点点头,低头在招生表上写好备注,接着让小枣将于咏梅领到另外一间小屋子。 那间屋子里已经坐了七八个女孩子,于咏梅有些不知所措。 小枣儿端去茶水点心,让她稍安勿躁:“等会姜院长过来跟你们聊几句,之后就可以算是被正式录取了。” “姜院长?”于咏梅的手立刻捏紧了衣摆。 小枣悄声道:“别紧张,姜院长是个很好的人。” 事实上,只要宋清月那儿过了,姜子正是不太会驳了她的决定的。 这事儿宋清月跟姜子正聊过。 比方说,前几日有个直隶地区过来的女孩儿叫蔡丫的。 蔡丫只认得一些字,文化程度比起李招娣来还不如。她养父是个道士,大约知道一些医药方面的知识,在他们那地方干些跳大神兼治病的活计。 按照姜子正的标准,凭这孩子的资质是进不了医学院的。 但宋清月考虑的事情却比姜子正多一层——她办学的目的,乃是要叫天下女人受益,而不是只叫京中的贵妇们受益。 那个蔡丫,连路费都是她村子里的村长召集乡亲们帮忙凑的。 那些乡亲,特别是那个村长,不一定是想着要给村里培养一个大夫,也许是想要给村里弄一个去京里念书的名额,也许是想要一个皇帝御笔亲书的牌坊,无论他们是何种想法,附近的村子里没有一个正儿八经可以看病的大夫却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宋清月做主收了蔡丫进来,日后让她回家乡去建医馆也好,在家乡培养自己的学生也好,都是极好的事情。 至于那些想要借妇科医院的优惠政策投机取巧的人,也只能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姜子正听宋清月说完自己收了蔡丫的理由,站起身给她作了一揖,正色道:“大皇子妃心中高义,下官佩服!是下官浅薄了。” 宋清月笑着摆手:“好了,咱们都认识多久了,好像你头一天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似的。” 姜子正心虚地摸摸鼻子,他的确今日才意识为何到大皇子妃如此受陛下和大皇子殿下的待见了。 这女子的胸怀,就是一般的读书人也鲜少能够有。 ~ 晚些时候,姜子正见过那些女孩子,表示都没问题之后,宋清月整理一下最终名单,一会跟刘尚仪一起进宫,需要亲自将名单交给皇帝。 然后皇帝要帮着写牌匾,盖上他的大印,接着就要安排人手去建牌坊,还要安排她们的家里的亲戚、未婚夫,甚至村长家的儿子进书院念书的事。 皇帝一边写着牌匾一边跟李昭吐槽:“你说说,如今朕倒也被你媳妇儿使唤起来了。” 宋清月和刘尚仪还站在边上呢。 刘尚仪听了这话,背后沁出汗来,宋清月脸皮却厚得很,站在一边撒娇道:“那不是父皇您字儿写得好,没人比得上么。阿昭哥哥也比不上父皇您这一手隶书呢!” 皇帝被哄得哈哈大笑,拿着毛笔点着宋清月道:“你这丫头,越来越会说话!什么时候叫你爹跟你多学学。” 宋清月便道:“若父皇身边尽是些马屁精,会出问题的!像我爹这样愿意实话实说的臣子可不多见了呢。” 她走过去拿起李昭盖好印章的那副字,然后转身晾到一边的檀木架子上。 皇帝再次哈哈大笑,看着李昭道:“你媳妇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了。” 李昭叹道:“她也就在父皇跟前这般乖巧,这般会说话。” 李昭一副在家受了欺负的模样,又一次让皇帝笑出了声。 刘尚仪在一边瞧着,只觉得这样温馨又轻松的家庭氛围,在这森严的皇宫以及厚重的宫墙内实在少见。 大皇子在皇帝陛下跟前完全放松的状态,皇帝对儿子亦父亦友的态度,对儿媳如同对待自家小女儿那般的慈爱,一切都叫刘尚仪觉得很不真实。 刘尚仪是这宫里品级最高的女官。 在宫中三十多年,她孤高、自傲、又冷漠。 这高高的宫墙里,容不得肉长的人心。 可就在方才那一瞬,她那久不见天日的心底仿佛被照进了一束稀薄的阳光。 医学院今年度的招生在今日就宣告正是结束了。 包括姜子正的夫人邵氏和那位基本可以直接授官的邹氏在内,一共收了一百二十位学生。 医学院现在一共就姜子正和陈老姨娘两位师傅,邹氏和邵氏勉强可以当成助教。而被招进来的学生们基础有好有坏,基础最好的邹氏,完全有能力独立看诊了,基础差的比如蔡丫,好些字还认不全。 本来就够头疼的了,学生再多可就真的教不过来了。 宋清月给每个学生都做了详细的学生档案,姜子正翻着厚厚一叠学生档案发愁啊! 这要怎么教啊? 宋清月给姜子正想了个法子:“分年级,分班。就跟昭月小学一样。” “如何分年级、分班?”姜子正好奇问道。 宋清月早就在家里做好功课了,立刻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抽出一张表格。 “我就打个比方,具体如何做,还要由姜大人定夺。”宋清月先客气了一下。 姜子正朝她拱拱手:“求您了,大皇子妃,可别再跟我说这种客气话了!” 姜子正算是看出来了,大皇子妃瞧着是个软乎的,实际上可一点也不好说话! 只要不合她的意了,到最后多半还是要按照她的意愿整改到她满意为止。 从前姜子正在太医院里学到的那套规矩制度,在大皇子妃这儿完全行不通,因为两个机构的目的就不一样——太医院本质是为服务皇家建立的,而这个妇科医院,似乎并非是为了皇家和京中权贵建的。 宋清月的表格依旧使用简体字,横排从左往右写的。 姜子正看久了倒也习惯了。 宋清月指着表格解释道:“我是这么设想的,咱们医学院分为九个年级,初级班,一年级、二年级……一直到八年级。每个年级学什么内容由姜大人您来决定。比如蔡丫,连字都认不全的,咱们暂时安排在初级,先让她把字认全了,再学学基础的开蒙课程。像是李招娣这样的会背《三字经》,学过了《幼学琼林》,却完全没接触过医药方面知识的,可以放在一年级;于咏梅那样,学过基础的五行理论知识,认识了一些草药的,可以放在二年级;像是大人的夫人那样理论已经学得很全了,但缺实操机会的,可以放在七年级;像是邹娘子那般只需要再考察一段时间的,就放在八年级。以后咱们考试排名次也是分年级排,包括奖学金,亦按照每个年级各自的排名发放。姜大人觉得如何?” 姜子正望着还是一片空白的表格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好,那微臣就试试看。今晚回去臣就把表格填上,明日交去王府给大皇子妃您过目。” 宋清月点头:“没事,咱们刚开始,就算行不通咱们日后还可以再改。初级班我叫我府里的丫头来教,姜大人就不必劳心了。另外就是学院内的教务管理呢,就由刘尚仪来负责,像是什么费用、学生住宿、食堂、教室,刘尚仪都会办妥的。您只要负责教学生和坐堂看诊就好了。” 姜子正郑重点头,一副亚历山大的样子。 他的工作不仅仅是要教学生,还需要去妇科医院坐堂看诊,而这个妇科医院,乃是面向所有人开放的。 目前宋清月给定的时间表乃是每天辰初开始,到午时末结束。 中午匆匆吃了午饭,下午还要教课一直教到晚上。这个工作强度,比起现代三甲医院的医生们也没轻松多少。 人手太少了,万一碰见需要上门看急诊的,宋清月都不知道要不要让他去。 陈老姨娘年级这么大了,也不能给她太多工作。 所以,还要去请更多的老师来啊。 皇帝陛下应该好几日前已经派了公公去传旨让孟晚枫来妇科医院报到? 都五天了,也没见她过来。 宋清月叹口气,看来是不愿意来呢。 隔日,宋清月再次入宫,去软禁孟晚枫的地方劝她出山。 孟晚枫看着宋清月觉得她挺好笑,道:“怎么,现在皇帝陛下囚禁了我夫君,却还要我把自己安身立命的绝活拿出来教给别人,大皇子妃,您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么?” 宋清月难堪地咳嗽两声,清清嗓子道:“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我是完全没考虑这些的。咱们女人生孩子、看病有多难,孟姑娘你比我更有体会。我是为着百姓,为着所有跟你我一样的女子求你做这件事的。” 孟晚枫沉默,低下头去不愿意搭理宋清月。 宋清月叹气道:“你对我心中有怨,我能理解。但李昭不在的时候,我做了哪些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没法把自己的心抛开来给你瞧,但是我花了那么多口舌说服了皇帝放你出来做事,大部分是为了大周百姓,而非为了私心。要说我真有什么私心,那便是想要将从前欠你的人情还上。孟姑娘,你从前救过我两次,我一直记在心上!” 这番话终于有些触动到了孟晚枫,她抬起头来,直直望向宋清月,道:“要我把金针绝技拿出来教人也成,不过你们要先把我夫君给放了!” 宋清月默了默,点头道:“好,我去求父皇!” 孟晚枫讶异了一瞬,还未等她再说什么,宋清月已经风风火火地走出去了。 途经御花园的时候,不巧碰上出来赏花的顺妃娘娘,穆玉卉还想过去跟这位传说中的宋三姑娘打个招呼呢。 宋清月却只是闷着头狂走,理也不理的——求父皇和李昭把男主放出来是不可能的,这种可能性连考虑不用去考虑,于是她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把孟晚枫给忽悠出来,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跟自己打招呼。 “瞧瞧!”顺妃不高兴地挥手将面前的花朵扫落在地,“她什么意思?看不起本宫?” “娘娘,您息怒!奴婢瞧着这位是刚从惠太妃那儿出来的!”她身边的宫女猜测道。 “惠太妃?她去找那位做什么?” 那宫女躬身道:“倒不一定是去找惠太妃的,奴婢听闻,靖王世子妃也被囚禁在惠太妃处。” 穆玉卉撩了一下鬓边的头发,心里琢磨起来,大皇子妃去找靖王世子的祖母和妻子会有什么事? 靖王世子可是大皇子殿下亲自捉住的啊! 哈,可真有意思。 姜子正的夫人改了一下姓氏,改成邵氏。发现俩邹氏重了。。。诶,我是有多喜欢用邹这个姓。。。。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二章 老臣们卷起来! 从孟晚枫那儿出来,宋清月就直奔御书房去了。 御书房里,皇帝正埋头批折子呢,听闻大皇子妃求见,立刻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肩颈,道:“老大媳妇来了?喊她进来。” 宋清月进来,瞧见皇帝自己按摩自己的脖子,便讨好地道:“父皇,儿媳帮你捏捏?” “嗯?你学过?” 宋清月随口胡说道:“倒是跟靖王世子妃学过一点。” 皇帝轻哼一声,“过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捏得好,朕也不一定能答应你今日所求之事。” “瞧您说的,儿媳能求什么。”宋清月狗腿挨地过去,用前世给老爸按摩肩颈的手法卖力地给皇帝按着,皇帝舒坦地哼哼。 “老大媳妇这手法确实不错,可是给昭儿捏过?” “捏过,大殿下也觉得舒服呢。”宋清月胡说八道着,她非但没给李昭按摩过,反倒是李昭时不时就要为了留在屋里而讨好地给她按摩。 汪公公赶紧上前讨巧地道:“老奴跟着瞧瞧。哟!这手法,一瞧就好!老奴也要学着。” 宋清月更用力了,皇帝陛下也是习武之人,身上的肌肉硬着呢,捏起来可不容易,只捏了三分来钟,宋清月便觉大拇指快要抽筋了,却又不敢停下。 皇帝享受了一会宋清月卖力的按摩服务,感到背后的小丫头手渐渐没了力气,便喊了停,他活动了一下脖子,觉得松快多了,笑道:“说罢,找朕可是为了靖王世子之事?” 宋清月恢复了一副又怂又担心的样子,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父皇猜得不错,确是靖王世子的事。” 皇帝轻笑两声,问道:“你去见孟家丫头了?” “是。” “她不愿意替咱们卖命?” “是。”宋清月委屈极了,“您把她夫君关在井里,她不愿意,实属意料之中的事情。” 皇帝沉吟,又问道:“你觉得呢?” 宋清月小心翼翼试探:“不如,找个条件好些的地方软禁起来?至少您得准许人家小夫妻时不时见见面?” “汪禄恩,你觉得呢?”皇帝问汪公公。 汪公公知道,这就是主子觉得宋清月说得有道理才会问他一个太监的意思,便顺着皇帝的意思道:“老奴觉得大皇子妃的提议有几分道理。” 皇帝点点头,唤了姓马的小宦官,道:“你去找老大,让他给靖王世子换个条件稍微好点的地方关着。” 宋清月面上一喜,当即拜倒在地:“多谢父皇!父皇一颗造福于大周万民的心实在让儿媳感念又佩服!” “行了行了,少拍马屁!”皇帝被宋清月哄得挺高兴,脸上笑呵呵的,又问道,“叫你做的事如何了?” 宋清月立刻换了一副委屈的面孔道:“儿媳现在每天都三更才睡,比朝中大臣还辛苦呢!” 皇帝哈哈笑道:“也不必如此,还是身子要紧,昭儿不小了,子嗣的事你也要记在心上。” “是,儿媳省得。” 当晚,李昭回府便问起李晵的事来,语气不善:“你去求父皇给李晵那小子挪窝?” 宋清月点头,凑过去撒娇:“从前我两次病重都是孟晚枫给救回来的……” 她没跟李昭撤什么百姓民生,只说孟晚枫救过自己,倒叫李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搂着宋清月半晌不语,宋清月也不催他,就是坐他腿上,抱着他的脖子用面颊亲昵地蹭他脖子。 李昭忽然开口问道:“月儿,你曾经说过,李晵也是上天选中的人,他……现在还是么?” “当然不是了!”宋清月捏捏李昭的脸,笑道:“你一直在紧张这个?我以前不是还跟你说过,孟晚枫也有跟我类似的……你们叫天眼也好,能预知一些事情的能力。可现在父皇赢了,他们就是被老天爷放弃了的。” “当真?” 宋清月点头:“一味对着他们穷追猛打,怕是反而要让老天爷不高兴呢!毕竟是他曾经选中过的人。说实在的,人家靖王父子那么些年,兢兢业业驻守边疆,不曾侵吞军户土地,也不曾贪墨军饷粮草,更是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有害国家、百姓之事,你们……” “好了!”李昭不悦地打断她,“反正他是个好的,你夫君我是个坏的,是也不是?” “没有,人家哪里是这个意思!”宋清月急得抱住李昭脖子,趴在他怀里撒娇,十分肯定地道,“夫君跟他们都不一样,夫君日后是要做圣君的!” 李昭果然又被“圣君”两个字稳稳拿捏住了,听到宋清月说他跟别人都不一样,更是嘴角翘得高高的。 宋清月见他心情好了便趴在他耳边吹气:“父皇今日问了子嗣的事呢……不提不开心的事了好不好?月儿做点叫阿昭哥哥高兴的事?” “娘子说得极是!” 李晵带来的那点子不悦立刻被抛到了脑后,李昭一把将宋清月打横抱起,迈着大长腿猴急地朝里间走去…… ~ 隔了十来天,李昭可算把李晵从诏狱的井底下捞上来了。 他在宗人府弄了个还不错的小院子让这位堂弟住着,只不过派了整整两百个侍卫去看守李晵,还把那院子的围墙加高加厚到原来的三倍,只留了一道又窄又小的门出入,那门还是铁的。 靖王殿下那边也差不多,皇帝在皇陵附近造了个小院子,围墙足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将靖王圈禁在那处。 政治斗争本来就是极残酷的,宋清月倒是一点不可怜那对父子。当初要是肃王跟李昭败了,他们的下场比高墙圈禁还惨。 在原著里,肃王可是被李晵用银枪刺死的,肃王府的男丁全体丢了脑袋,若非李昭逃得快,他的脑袋也保不住。 现在她算是对孟晚枫有交代了。 ~ 工部尚书名叫祁仕斌。 现年五十岁整,乃是前朝老臣。 但说是老臣,实际上他爬上尚书位置的时间跟宋建鸣做尚书的时间差不多,只五年多一点。 虽说去年几位皇子夺嫡的时候,他没有跳出来支持废太子或是陈家,但他也没有明确支持肃王殿下啊! 自肃王上位成为新君之后,祁仕斌一直惶惶不可终日。 肃王有个特点,爱用实干的,还特别爱用年轻人,看年纪大的老家伙们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可祁仕斌已经五十了,头发花白,胡子更是全白了!真害怕哪天皇帝把他请去吃杯酒逼他讫骸骨告老。 他也是少年成才,二十八岁中的进士,宦海沉浮几十年,好不容易坐到了尚书的位置,才五年,谁愿意屁股没焐热呢,就告老还乡? 所以自从李炟上台之后,祁仕斌每三日就要仔仔细细染一次头发和胡子,不能叫新皇帝看出自己的老态来! 可光是染胡子可不够。一定还得有一个什么别的契机好让他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 就这么心烦意乱了大半年,终于给他发现了在新君陛下跟前表现的机会! 大皇子殿下居然亲自写了一本数学书!!!! 工部作为六部之末,干的活最多最累,权利却最小,在满朝文武眼里就是搬砖的泥腿子。脏活累活全是他们干,权利却没多大。 而新上任的皇帝居然喜欢数学,还要推崇实学,看到新皇帝在大皇子所著数学书的序言中提到,日后要经实并重的时候,祁尚书比谁都激动! 他拿着那本数学书老泪纵横,还朝皇宫的方向跪下磕了几个头。 他的官途有继续下去的希望了! 因此,在推崇实学这件事上,祁尚书的态度比宋大人还积极! 最近每日从衙门下班回家之后,就是召集自己的几个儿子和侄子们,还有府中幕僚开《方程、函数与线性规划》的研读会。 仔细学习之后,大为惊叹! 他认真写了一篇数万字的读后感给皇帝看。 一则,是为了拍皇帝和大皇子殿下的马屁,他是前朝老臣,肯定要对新君陛下表明效忠和支持之意的;二则他也的确是有感而发,理解此计算法其中的奥妙之后,其激动和喜悦之情,不比皇帝陛下当初读到宋清月手稿的时候少。 现在,工部全体官员都在祁仕斌的带领下,每日晨会的内容,就是认真研读、学习这本数学书,祁仕斌还要求属下每人写一篇读后感,并需要在文中写明,将如何将此数学方法应用到日后的工作中去。 果然,皇帝现在召见他的次数变多了。 在看过祁尚书以及全体工部官员所写的《方程、函数与线性规划》的读后感之后,皇帝向祁尚书透露了日后想要建立“科学学院”的想法。 “何为科学?”祁尚书问道。 皇帝答曰:“工学、理学、算学、医学,凡格物致知,研究万物规律变化之学,都叫科学。” “原来如此!”祁尚书两眼放光。 “朕想问问爱卿,以为这科学学院选址在何处为妙?” 祁尚书想了想,抬起眼皮瞧了瞧皇帝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可有心仪之处?” 皇帝道:“大皇子提议在报恩寺山脚下建。” 报恩寺? 这名字怎么听着耳熟? 祁尚书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臣,一下就联想到大皇子妃身上去了,心想,这不会是宋尚书大人的提议?要不是大皇子的提议? 他脑子转了又转,才道:“臣以为这是个福地,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 “只不过在京城外头,有些降格了。”皇帝替他把话说完了。 祁尚书顿时放下心来,原来皇帝陛下跟他的想法是一致的!他连连点头,略有些激动地道:“太学和国子监都在皇城内,偏偏科学学院在外城墙的外头。陛下想要提倡经实并重,这选址,只怕不妥!” 皇帝点头,又望向祁尚书:“爱卿选个地方?” 祁尚书立刻躬身道:“容臣回去找两位侍郎大人讨论一番,再做定夺?” 皇帝的面色似乎变得不太满意,祁尚书立刻紧绷神经,快速思考,对了,新皇帝做事雷厉风行,不爱拖拖拉拉,看来是希望他现在就给出一个答复! 这可伤脑筋了! 他还想回去戴上老花镜,扒着京城地图仔细找一个好地方呢! 这边,皇帝忽然开口道:“爱卿以为太学对面的真觉寺如何?” 祁尚书一惊,太学对面的佛家圣地,他可不敢轻易说什么。 皇帝见这老家伙一副胆小怕事磨磨唧唧的样子,他就不耐烦。 祁尚书一看皇帝这幅神情,胆也不怂了,立刻打起精神来,挺直腰板,大声道:“臣以为,这个地方选得极好!太学乃是经学圣地,将科学学院建在对面,日后便要成为实学圣地!” 皇帝总算满意了,十分得意地说道:“阿昭选的,自然极好。” 祁尚书一听这话,又眨眨眼睛,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还说大皇子提议报恩寺山脚呢? 是考验自己,看看自己会不会立刻就去巴结大皇子殿下,还是想给大皇子殿下培养心腹大臣? 啊!!抓狂! 祁尚书晚上又要睡不着觉了。 喜欢恶作剧的皇帝看到祁尚书那一脸癞蛤蟆吞了小王八,吃不进吐不出的表情就想要哈哈大笑。 就知道这帮臣子一天天不想着干正事,净瞎琢磨。 再说宋清月。 改善了李晵的住处之后,把孟晚枫请出山的事就十拿九稳了。 听说科学学院的地址选定了,她就想去学院的建筑工地瞧瞧。 原本她打算把妇科医学院建在报恩寺山脚下的。日后的科学学院就还建在那里,然后把医学院并入科学学院里面。 皇帝批准了宋清月这个计划。 但后来为了推广科学,也为了提高科学学院的规格,李昭提议把地址定在太学对面。 宋清月听闻皇帝陛下赞同李昭的说法,便也没有坚持自己的主意——日后还可以在城外建分部。 凡是牛逼的大学,本部都是在市中心的嘛! 至于真觉寺要搬去哪儿,皇帝还没想好。 按照皇帝的想法,那帮不事农桑还占用大片土地、骗人钱财的秃驴,就该全部强制还俗,丢到东北或是小琉球垦荒去! 从前大宁氏病重的时候,他对着三清老祖、对着佛祖、菩萨挨个求了个遍,烧钱拜佛求神仙的钱花了二十多万两,几乎掏空了王府,最后她还不是撒手人寰,离他而去? 从此之后,皇帝便对和尚道士们没了好感,全是骗人的! 他不信什么来生。 今生都求不得,如何谈来生? 直到大儿媳妇提议建妇科医学院的时候,皇帝才忽然想,与其每年在几座皇家寺院和道观上花那么多银子,还不如花钱建医院! 于是,今年开始,除了供奉着大宁氏排位的三清观的香油钱没断,其余的什么报恩寺、真觉寺、拈花寺、全真观、道一观,则全部断供。 钱全部拿去给大儿媳妇建妇科医院了。 皇帝看着宋清月整天忙得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有时候他也会想,若是这妇科医院早三十年就建起来,昭儿娘是不是就不会离开自己了。 越是这么想,皇帝就越是生气! 没几日,皇帝便找到了拆了那庙的理由:真觉寺在去年冬天雪灾的时候没有出面救济灾民。 他派汪公公过去传皇帝口谕,骂他们欺世盗名,好吃懒做,谋财害命,并下旨立刻把庙拆了! 和尚觉得好冤枉啊! 简直天降横祸。 说他们好吃懒做啥的,也就认了,谋财害命从何谈起啊? 他们哪儿知道,皇帝殿下因为二十多年前,孝康敬皇后的死,对佛祖菩萨不显灵的事耿耿于怀呢! 工部尚书祁大人亲自过来监督真觉寺拆迁的事宜。 鎏金和铜制的佛像全给汪大太监搬进皇帝陛下的私库里去了,至于寺庙里原本的那群和尚,皇帝让工部领走派去挖去修路。 其中最胖的那个胖和尚,皇帝看他最不顺眼,给扔去保定挖煤。 那和尚太胖,塞不进矿道,皇帝就勒令他半年之内必须瘦身到可以爬进矿道挖煤,不然就砍了他的脑袋! 宋清月对皇帝陛下如此粗暴的行为毫不知情,只兴冲冲地回家画了一张圆形的阶梯大礼堂的示意图出来。 李昭瞧了那图便觉得十分有趣。 宋清月道:“日后建了科学学院学生就多了!那扩音喇叭没什么进展,杂音那么多,到时候肯定不好用的。这种圆形的阶梯教室方便声音的传播,就算三四百个人进去,都能听清讲台上老师说了什么。” “阶梯教室?”李昭细瞧图纸,指着讲台的地方道:“这里还可以再建一个圆形藻井,方便聚音。” “藻井?”宋清月似乎不太明白。 李昭于是把她拉到熙光殿,指着主位上方用红漆和金箔画繁图案的覆斗形的窟顶装饰,道:“这个是装饰用的,九藤斋的戏台子上也有,不过并未画得这样精美,那就是聚音用的。” 望着小妻子发亮的目光,李昭弯腰偏头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明儿就去工部,叫他们研究研究,把这个阶梯教室建出来,保准给你建得漂漂亮亮的!”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三章 孟晚枫出山(一) 因为还在孝期,皇帝取消了中秋宫宴,只给大臣们一人发了一条腊肉,两盒桂花糕。 皇帝虽然非常吝啬于给臣子物质上的奖励,但他会发精神奖励呀! 这鸡贼的主意还是宋清月给出的:颁发奖章! 一枚小小的奖章,被设计成了镰刀加一把稻穗的形状,还是银制鎏金的,底下还标有年份。 今年是丙申景宁四十一年,也是景宁朝的最后一年。 明年再发小奖章,都就要标丁酉天启元年了。 这个奖章主要是发给正儿八经努力认真卷起来的臣子,比如:工部尚书祁仕斌,不论这老家伙是不是存了钻营和讨好的心思,他老人家带着工部全体官员一起认真学了大皇子殿下写的数学书,还全体写了学习报告乃是不争的事实。 就冲这一点,皇帝就要给他发小奖章! 当然,宋建鸣和吴汝康这儿自然也给了。 但意义是不一样的。 宋建鸣和吴汝康原本就是肃王府的人,而祁仕斌是前朝旧臣。 这意味就很明确了:无论你的过去,只要你明确新君李炟在文化上的指导地位和在统治上的核心地位,坚决维护新君李炟的学术权威,以及以李炟为核心的集中统一领导,你在新朝就大大滴有前途! 至于本应对皇帝陛下于学术上的态度最为敏感的礼部众官员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面对大皇子殿下亲笔所写,皇帝陛下亲自给作序的一本学术性的著作居然无动于衷! 大约是学术权威做惯了,经学大佬们不愿接受新冒出的东西要跟自己平起平坐? 另一边,宋清月现在待在家里,火力全开地开始整理之前自己做尼姑时候写的零散的笔记,要把它们编成物理教材。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这玩意儿,再没人可以帮她写了。 李昭就算知道那些知识点,却理解得不够深刻,对它们从何而来也知之甚少。 老爸和二哥也懂一点皮毛,亦是完全不成体系的。 宋清月决定,对于每个物理知识点,都以对某一自然现象的研究报告的形式写出。 为此,她需要从画物理实验器材开始,然后让李昭找人帮她把需要的器材做出来。 此外,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测量的问题。 前世的长度、质量、力量、温度等等变量的单位,在这个时代都是不一样的。长度、质量算是有单位,但不那么精确,比如丈、尺和寸这三个度量单位,在南方和北方就有所差异。 而力和温度的测量单位,则完全需要宋清月来定义。 偏偏这些度量单位都是用外国人名字命名的,这就让宋清月很头疼。 比如力学单位牛顿,压强单位帕斯卡,她都用习惯了,然而现在定义人成了她自己,她总不能把自己名字怼上去? 于是宋清月决定就延用牛和帕两个单字。 毕竟,这些知识乃是现实世界或是另一个时空里,那些科学家所做出的真实贡献,她愿意在这个时空留下一点他们的痕迹。 就在宋清月在家里忙着编教材的时候,忽然宫里来了一个宫女,说是顺妃娘娘想要见见她跟宁越瑶,招她们入宫说说话。 “顺妃?哪位?”宋清月觉得莫名其妙,又不是皇后,一个妃子召见她做什么? “就是一个月前入宫的穆家那位!穆小将军的妹子!得宠呢!”白嬷嬷提醒道。 “找我做什么?”宋清月觉得莫名其妙,她又不是闲得没事干的人,顺妃再得宠关她屁事? 她跟那位顺妃无冤无仇的。 “回绝掉,我没空见她。” 她推推鼻梁上的眼睛架子,又埋下头去继续手头的工作。 可能晚上看书时间太长了,宋清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近视度数有所加深,最近玻璃厂的人给她磨出一副新的近视眼镜来,宋清月还在适应中。 白嬷嬷咽了口唾沫,想劝两句,但宋清月什么臭脾气她是知道的。 再说,自家大皇子妃手头做的可是皇帝交代的事! 别说顺妃了,就是皇后喊宋清月入宫,她不想去也理由充分得很。 “带这位姑姑去玉笙居。”宋清月不耐地挥手将那宫女打发了。 玉笙居。 宁越瑶近来本就心情晦暗,四哥被罚了之后,她整个人都沉浸在阴郁中。 又伤心,又害怕。 府里被宋家庶出的臭丫头压着一头也就算了,宫里那个穆家庶出的小贱人竟然也要来找她的晦气! 当她是什么? 当她宁家是没人了? 皇后娘娘还是她的亲姑姑呢! “不去不去不去!”她气得砸了手边的茶盏。 檀香、芸香几个丫头兢兢战战的,生怕侧妃又要打自己耳光出气。 “侧妃!您得去啊!”嬷嬷在一旁劝说。 “凭什么?那穆玉卉是什么人?不过穆家一个庶出女,她凭什么撒野撒到我头上?” “几位老太太也正为顺妃娘娘的事情头疼呢!您好歹去顺妃那儿低个头,认个错,咱们两府就还是一家人啊!您当初就不该……” “不该什么!?” 宁越瑶尖叫起来,对于穆磊的事情,她现在是一句都听不得。 她费尽心思,宁愿做侧室也要嫁的人冷落她。 当初被她弃如敝履的人却出息了,甚至风光得不得了! 如今跑去穆家打听穆磊亲事的人家排队都要排到京城外边去了! 她嘴上虽然不肯承认,可她心里哪里能一丝后悔也没有呢? “侧妃!”嬷嬷还想劝她。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已经是大皇子殿下的侧妃了,以前的事,你们谁敢再提,就给我立马滚出府去!” 宁越瑶吼完,再次趴在塌上,抱着枕头嚎啕大哭起来。 宫中,承乾宫里顺妃侧卧在美人塌上吃着葡萄,听嬷嬷来报,说是大皇子妃和大皇子的侧妃都不舒服,一个都不来。 一张小家碧玉的清秀脸蛋立刻阴云密布了起来。 “大皇子妃也不来?她什么意思?”穆玉卉不高兴了。 宫女在一旁陪着小心说道:“大约是……不想掺和娘娘跟宁侧妃之间的事?” 穆玉卉哼了一声:“她倒是清高呢。说起来,那位宋三姑娘可真是怪。我在闺中的时候就听说那位不爱出门。想不到现在还是这副性子。” 说实话,穆玉卉心里对宋清月一样没什么好感。 若当初没有她这么个突然出现在保定的人横插一脚,若是叫那宁越瑶顺顺利利嫁给大皇子做正室,根本就不会有后头那些事。 现在便宜都让那个宋三占去了,吃亏、遭殃的却是别人,她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都是庶出,凭什么宋三那么好命? 她爹还是荣国公府的世子呢! 说起来,穆玉卉的身份可比宋清月还要高一筹。 毕竟宋建鸣当年只是宋太师快出了五服的孙辈。 “不吃了!”穆玉卉将葡萄盘子一推,耍起小性子,道:“我要去找陛下!” “不可啊,娘娘!” “有什么不可的?大不了陛下不高兴了,冷落我几日。” 她怕什么? 那劳什子宠爱,她根本不在乎! 说着,她便命人进来给她更衣。 宫女有口难言,只好硬着头皮给更衣,然后陪着一道往御书房走。 不成想,守卫在御书房附近的御前侍卫一点没有阻拦这位顺妃娘娘不让她进去的意思。 穆玉卉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进去了。 皇帝见是她来了,非但一点责怪的意思也无,反而笑着朝她招招手,道:“怎得这个时候来了” 穆玉卉抿抿唇,娇娇悄悄走过去,倒进皇帝怀中,撒娇道:“陛下三日未来了,臣妾就是想陛下了。陛下可会怪罪?” 皇帝轻笑一声,手里捏着她纤纤细腰上的软肉,捏得小美人娇唤一声,叫的声音有些大,皇帝立刻肃了脸,继而重重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斥道:“知道还来?起来!” “陛下!”小美人继续不怕死地撒娇。 皇帝李炟破功笑出来,命令道:“既然来了就干点活,去,把墨磨了。” 汪公公赶紧让开,穆玉卉于是撅着嘴,把玉镯从手腕上退下来,轻撩衣袖,露出白藕似的手臂,帮皇帝磨墨。 不久之后,李昭带着几位内阁大臣过来议事。 大家一进门,瞧见站在龙案边上磨墨的顺妃,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低下头去。 说了几句话之后,大家见陛下依旧没有将顺妃赶出去的打算,不由你看我,我看你,却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如今这位跟从前的陛下完全是两个性子。 从前那位要面子,又自诩明君,至少面上是十分恪守礼节的;如今这位是个视祖宗礼法为无物的混不吝,你要是跟他讲礼法,叫他不痛快了,他能把你家里的那点见不得人的阴私全抖出来,报复回去。 表面上大家都是正人君子,可私下里,谁家里还没点污糟事了? 倒是李昭盯着穆玉卉直言道:“父皇,还是让顺妃娘娘出去,不合适。” 继而他又对着顺妃道:“父皇不发话便是给娘娘面子。娘娘难道自己不知合不合规矩?” 顺妃被李昭骂得委屈死了,眼泪汪汪地瞧着皇帝,告状道:“陛下!你瞧瞧,大殿下训斥臣妾呢!” 皇帝一副心疼的样子,柔声哄劝了几句:“好了,朕晚上去瞧你,行不行?你先退下,各位大人在这儿呢。” “陛下说话算话?” “算话算话!晚上就去。”皇帝一副色迷心窍的样子。 “那臣妾可要好好打扮一番,等着陛下过来。”她唧在皇帝嘴角亲了一口,柔柔行了一礼,才退出去。 李昭皱眉道:“父皇,后宫女子不得出入御书房!” 皇帝呵了一声,反问道:“你敢说你那大皇子妃没进过你的书房?朕怎么听闻她还在你的书房睡过?” “那是……”李昭吃瘪地住了口,不屑地道:“顺妃如何能跟月儿比。” 啪! 皇帝不悦了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李昭,朕看你才是要好好学学规矩了!” “呵!父皇如今有了新欢就忘记我娘了,为了个比儿子年纪还小的嫔妃冲儿子拍桌子!”李昭亦瞪起双眸,语气很冲地与皇帝说话。 皇帝看着像是被气得不轻,不过到底没再说什么,让后宫嫔妃进御书房,确实不合规矩。 其它几位大人的表情就有意思多了,当今陛下公然在御书房跟嫔妃调情,大皇子让大皇子妃直接睡在过书房,这父子二人没一个靠谱的,啧啧,啧啧! 宋建鸣则如老僧入定,面无表情,垂眸不语。 跟皇帝相处了快二十多年了,再看不出皇帝在做戏,他可趁早别混了。 虽说宋建鸣不太清楚皇帝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但他敢确定,这父子俩在演戏。 ~ 到了九月十日的时候,李昭跟宋清月说,关押李晵的地方布置好了。 给弄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舒舒服服的。 “有鱼池,还有小花园,除了没自由,一切都是按照一个王府世子的规格置办的。”李昭保证道。 宋清月点头,道:“明日我就去找孟晚枫。” 次日,窗外飘起凉飕飕的秋雨。 宋清月缩在暖和的被窝里不愿出来,下雨天睡觉最舒服了!一觉睡到快中午的时候。 最近她也不知怎么回事,似乎有点嗜睡,编写教材的时候,常常写着写着,就犯起困来,睡个午觉能一直睡到天黑,要李昭把她从被窝里拖出来压着她一道用晚膳才成。 不然她能一直睡到半夜,直到被饿醒,才半夜爬起来要夜宵吃。 她望着屋外下个不停的雨丝有些犯懒,却又逼着自己爬起来——要进宫去把孟晚枫劝出山呢! 姜子正已经来叫过好几次苦了,说他忙不过来。 “您又要进宫?”白嬷嬷望着宋清月有点慌。 “怎么了?有何不妥么?” 白嬷嬷只好硬着头皮道:“今早那位顺妃娘娘又差人来请,老奴直接给回绝了,还是说您身体不适……” 宋清月一听又是顺妃,翻了个白眼:“那位真是闲得没事干了!我早晚有一天也要叫她试试周周乐和月月爽!奶奶个熊!” 屋里众人虽然不知“周周乐”是个什么东西,但“月月爽”她们一听就觉得头皮发麻。 那就是月考啊! 虽说每月考完,前十名的奖赏颇为丰厚! 还有几个小丫头跟小枣和棉花一样,原是别处不起眼的小丫鬟,因为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加上平日里手上的活计做得也不错,就被调来了五芳斋,现在可风光了。 月考的好处是有的。 可也有坏处! 成绩倒数几名的则会被扣月俸啊! 连续倒数毫无长进的,还会被直接调离五芳斋! 每个在五芳斋做活的丫头,虽说风光,但压力是真的不小。 大皇子妃每次还笑得一脸甜美,说什么月月爽的…… ~ 不提屋中小丫头们怎么想,白嬷嬷见宋清月在换进宫去的衣裳了,为难道:“顺妃那儿您……” “不理她!我上午身体不适,下午就好了,怎么了?不行吗!跟我耀武扬威,她以为自己是谁?”宋清月态度好横。 她现在腰杆子硬,胆也肥,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膨胀了! 这天下日后是李昭的,现在除了皇帝和李昭,她还需要怕谁? 不知道后宫里,除了皇后,排第二的是太子妃么? 其余后妃再得宠也都要靠边站! 当今陛下可不是会因为宠爱谁就坏了规矩的人。 就这一点,宋清月对公公皇帝陛下有种莫名的信任。 穆玉卉如今敢这么肆无忌惮,完全是因为她根本不了解当今陛下李炟的为人。 她若是知道,绝不敢这么肆意妄为。 后宫中,包括皇后小宁氏、还有庄贵妃都在等着瞧这位出道即巅峰的顺妃娘娘栽跟头的一日呢。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四章 孟晚枫出山(二) 宋清月如今身份不同,装扮也比过去要隆重不少,特别是入宫时穿的衣服,都是云锦缎。 就算最近依旧还是要穿素色的衣裳,这云锦依旧可以织得极为华贵。 现在她身上这件的白色蚕丝里掺了金银合金做的丝线织就,上头还缝了不少大颗的珍珠,挺沉的! 发型上也比之前要讲究,宋清月现在得用假发包和假发髻,梳个头要花好半天,很麻烦。 虽然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大家不也开脸、修眉毛、剪指甲么?怎么脸毛、眉毛、指甲就不是父母给的了? 头发这么长,洗起来费事,不洗就又脏又臭。 穷苦人家身上就没有不长虱子和跳蚤的,不利于个人卫生的维持,更加不利于健康。 没法子,这个年代就是这样,有些规矩还不到可以打破的时候。现实世界里相对自由、宽松的幸福生活都是无数前辈用自己的血肉换来的。 宋清月不爱腥风血雨,亦不想用惨烈的方式得到一个惨淡的结果。她想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多数时候也就只能忍耐着,先按照现下的规矩来。 换好衣服,刚要走出去,她又把脚步缩回来,转头看了看桌上摆着的紫檀木镇纸。 宋清月犹豫了一瞬,抄起那个镇纸,在丫鬟婆子未来反应过来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自己的额头狠敲了一下。 “啊!”她抱着头,痛得要掉眼泪。 屋里嬷嬷丫鬟还有附近得暗卫都吓了一大跳! 曾茂枝还在负责她的安保工作,听闻屋内的惨叫声,立刻从窗外跳进来查看情况。 “怎么回事?” 凤七也进屋来了,一脸紧张。 “没事!”宋清月捂着脑袋站起来,道,“没事,我没事,一会要去见靖王世子妃,得劝服她。” “您这是……苦肉计?”曾茂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宋清月点点头,问嬷嬷:“能看出肿了么?” “能能能!”白嬷嬷疯狂点头,“哎哟哎哟老天爷!我的小姑奶奶小祖宗诶!下次可别这样了!晚上大殿下见了定要生气的!”白嬷嬷心疼地不停絮叨,搀着宋清月走了出去。 入宫之后,宋清月直奔惠太妃住处,将孟晚枫接出来,带她去看望李晵。 看守们虽然没接到可以放了靖王世子妃的旨意,但他们一瞧是大皇子妃,便自动让了道。 孟晚枫从惠太妃娘娘的院子里出来后,看着宋清月一身的华贵,还有她满头的珍珠首饰,没忘记说两句风凉话:“宋姑娘如今可真是风光了。” 宋清月只当没听到,女主孟晚枫就这个性子,嘴毒了点,心眼却不坏。 况且她老公把人家老公囚禁了,还不许人说两句不好听的,岂不太没人性了? 一路上,孟晚枫的心情都挺微妙的,特别是一路上看到宫女太监们都对宋清月极恭敬,一些李炟后宫的嫔妃见了她都毕恭毕敬地行礼,退让到一旁。 而这位宋三姑娘呢,一改从前畏畏缩缩的样子,路过那些后妃身边的时候,都不带看一眼的。气势十足,如同她才是这后宫里的主人。 孟晚枫明明记得,第一次见到宋三姑娘的时候,她像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虚弱又可怜。 孟晚枫看得内心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其实,不难想到的,能叫李昭那样的人打心底里爱护、敬重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只虚弱又可怜的兔子? “李昭……他对你还好吗?”两人在去宗人府的路上,孟晚枫忽然如此问道。 “目前来说还不错。”宋清月神色平静无悲无喜地答道,“我嫁给他也才第四个年头。以后的事,谁说不准。” 孟晚枫哂笑:“这倒是。” 宋清月现在想让孟晚枫好好办医院,自然要挑些让孟晚枫觉得舒服的话说:“晚枫,说实话,我是羡慕你的。靖王世子对你一心一意,想当初连侍妾都拒绝了。还有那位云鹰郡主,他可是为了拒绝纳她,被关了半年的宗人府。我多羡慕你呀,一生一世一双人。人各有各的幸运与不幸运,总不能要求老天爷给自己安排得十全十美,是不是?” 孟晚枫低头,轻叹一声:“大皇子妃说得是。” 她知道的,上一世靖王战败后,靖王和靖王世子被贬为庶人,发配去东北垦荒。 她明知这些,却还义无反顾地嫁给了那个男人。 她技不如人,斗不过李昭父子,她认输。 她甚至输得比上一世更加心服口服。 宋三说得对,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她得到了那个天底下最好的男人,老天爷如何能不叫她付出一点代价呢? 她有阿晵,她这辈子就足够了。 风也好,雨也罢,她要陪着他走下去。 这份明朗些的心情没能持续很久,在孟晚枫见到小院高墙的一瞬,瞬间崩塌了。 宋清月瞧她这样,立刻望握住孟晚枫的手安慰道:“晚枫,一步一步来,总比从前在井里好不是?”她指指自己的额头,有些难过地说道,“晚枫,这次我已经尽力了!真的尽力了!我求了好久父皇呢!” 孟晚枫定睛瞧,才发现她肿起的额头,怕是磕头磕出来的,到嘴边的埋怨只好被咽回肚子里。 从围墙下那道窄窄的门进去之后,看到院子里的陈设还不错,面积也不算太过逼仄,有片荷花池,池中养着几位肥嘟嘟的锦鲤,边上还有假山和凉亭,一座曲桥横跨其上,若是不知这院子乃是将人囚禁之处,当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孟晚枫湿了眼眶,望着宋清月额头上的肿起,握住宋清月的手道:“多谢你了,我回去……回去给你配副消肿的药。” “不用了!”宋清月心虚地推辞,“快去瞧瞧世子殿下。我求了陛下,让你们每月见一面。日后……你在医院那边做得好了,我再去求求陛下,争取让他将世子殿下放出来。” 泪珠从孟晚枫的眼中断了线似的落下来,她重重点了几下头,道:“多谢你,真的,谢谢你。你若是……算了。” “你说呀,不要紧的!” “能不能,让我住这儿?我白天去医院,晚上住这儿,成么?”孟晚枫恳求道。 “我去求!我一定求陛下恩准!好了,别哭了,陛下还肯给你机会,这是好事。”她拿出帕子来替孟晚枫拭泪,“你进去,我在外头等你。” 看着孟晚枫进屋去,宋清月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带着墨扇和白嬷嬷从那道狭小的铁门里出来。 她这反派当的……孟晚枫日后要是知道那线膛炮和线膛枪就是自己弄出来的,会不会把自己恨死? 管不着了,宋清月忽然打了个呵欠——又开始犯困了。 想必当初孟晚枫一边跟自己交好,一边也没少给李昭使绊子。 你死我活的斗争,能给孟晚枫这样一个结局,已经很不错了好吗? 李晵在屋里睡觉。 他来这儿已经半个多月了。 这半个月来,每天都会有下人进来添置家具,或是在花园里种植上新的花木。 李昭甚至怕他太过无聊,还给他准备了一箱子书。 但是他没心情看。 他不知道李昭为什么突然发善心,也没心思去想。 在井底整天暗无天日的时候,每天昏昏沉沉的,来了这儿,地方开阔些就愈发想念晚枫了。 他想她想得要发疯,晚上睡不着,只能白天补眠。 李晵与孟晚枫时隔这么多日子终得相见,如何诉衷肠,二人又如何干柴烈火的,宋清月不清楚,也不想听这墙角。 在外边等待的时间里,宋清月一直在想李晵的出路。 说起来,这位也是个将才啊! 大好人才被关在这里浪费生命,还要浪费两百人的生命看守他。从社会资源利用效率的方面考量,还不如一刀把李晵宰了呢。 宋清月摇头叹气。 一个时辰后,孟晚枫终于红着脸出来了。 头发都没来得及好好梳一下,宋清月瞧着她笑道:“我方才在外边想到一件事。” “什么?” “你要不要劝劝世子殿下,将这些年带兵打仗的经验、心得著书立说写下来?” 孟晚枫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的身子现在软绵绵的,脑子也晕乎乎的,有些呆愣愣地瞧着宋清月额头上的青紫:“为何这么说?” “说实话,近两年要将他放出来有些困难,可总要找点事情给他做做,是不是?” 孟晚枫闻言依旧愣了愣,最后才低下头缓缓道:“是啊……我也知道急不来。” 她凄苦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一丝笑意,不好意思地道,“麻烦你再等等,我这就进去跟他说。” 宋清月点头:“我让人把笔墨纸砚给殿下准备得足足的。” “谢谢你。”孟晚枫再次道谢。 这日旁晚,宋清月从关押李晵的地方出来,殿前司的小罗公公找来,说是陛下要大皇子妃过去一起用晚膳。 宋清月颔首应下,吩咐凤七将孟晚枫好好地送回惠太妃那儿。 凤七一向对孟晚枫没什么好感的,态度是恭敬中带着那么几分不客气,宋清月笑着摇头,凤七姐姐总记着孟晚枫当初挑拨离间的事。 ~ 自肃王当上皇帝以后还算挺勤奋的,一个月里有半个月都是自己睡在御书房,今晚的晚膳也摆在了御书房的外间。 宋清月进去的时候,李昭已经在里面了。 他第一眼就观察到了宋清月额头上的淤青,脸立刻臭了,拉她过来细看,语气不善地问道:“怎么弄得?” 宋清月本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可看到李昭那眼神,威压之下只得照实交代:“为了说服孟晚枫使的苦肉计!” 李昭啧一声,就要开始数落。 宋清月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态度陡然豪横起来:“干嘛?不行吗?有本事你说服她出来做事啊!我倒想瞧瞧你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没有就闭嘴!” 李昭被宋清月怼得直缩脖子,转头望向在一旁看戏的老爹,幼稚地告起状:“父皇!你看看她!” 小夫妻不是真吵架,皇帝懒得管,想当年谁还没被娘子骂过两句了呢? 哼! 李昭捏着宋清月的小鼻尖恨恨道:“你如今真是……小骗子!” 站在一旁的林万福被汪禄恩瞪了一眼,回过神来,赶紧出门去找太医。 李昭搂着她,轻轻碰了碰她额头上鼓起的包,心疼道:“疼不疼?” “都肿了,当然疼!”宋清月歪头躲了他的手,“你别碰!” 李昭啧一声,又责备了一遍:“真是出息了!” “我把自己敲肿了,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为了父皇,为了朝廷,为了你!” 皇帝在一旁笑得身子打颤,道:“好了,咱们赶紧用膳。老大媳妇有功,朕赏你点什么好?” 宋清月捂着额头嘟哝道:“诶,父皇您就别打趣了儿媳了。倒是儿媳今儿在宗人府外头又想到件事。” “说说。” “我交代宗人府的下人给靖王世子多多准备纸和墨,让他没事干的时候,尽量将平身领兵打仗的经验、心得写出来。” 皇帝一听,赞赏地点头:“人有事做了也能老实点。” 宋清月又道:“儿媳还想再跟您求个情。” 皇帝啧一声,无奈道:“说罢!” “能不能……能不能叫孟姑娘每旬去跟靖王世子见一面?一起住两天那样……好歹让人有点盼头。” 皇帝沉吟一声,望向李昭,问道:“阿昭,你说呢?” 李昭看看宋清月,宋清月巴巴地朝他眨眨眼,李昭扭头,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同时手上掐了一把她腰间的软肉:“半个月一次!看孟家那丫头表现,要是尽力的话,就让她多去几次!要是她敢不尽力,就不让他们见面。” 皇帝点头赞同:“就按阿昭说的做。” 回府路上,宋清月靠在李昭怀里暗自感叹,为什么老天会让她嫁给李昭?恐怕就因为她骨子里压杆跟李昭就是一路人? 坏得很。 “你又叹什么气?”李昭刮刮她鼻子,“年纪不大,总爱叹气。” “我就是觉得自己太坏了……良心过不去。”宋清月恼道。 “有什么良心过不去的?难不成非要我把靖王父子放了,你的良心才能过得去?!” “不是……”宋清月垂下眸子,她没这么天真。 政治本来就是残酷的,没有谁对谁错。 她知道的。 回府之后,免不了又喊了王府良医所的太医过来瞧上一眼。 现在姜太医要去筹备妇科医院的事情,王府这边负责照顾宋清月的就换成了一个姓楚的太医。 楚太医亦是个年岁不大的,得知自己可以替代姜太医照顾大皇子妃的时候,他简直开心坏了,都知道大皇子妃是个出手大方的,大皇子那儿给的赏钱也从不会少了,这两人几乎每次都还给双份的。 就姜太医照顾宋清月那一两年,眼瞧着他家里换个了大宅子,姜家夫人的头上戴的首饰,身上穿的衣服都变华丽了呢。 现在发财的机会落到自己头上,楚太医怎么能不开心。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五章 杰出贡献奖章 京城的城墙有三圈,最外圈称为外城墙,里头还有一圈皇城城墙,最里面则是皇宫的宫墙。 皇城城墙内一般是权贵呆的地方,像是几个王府,六部衙门里各位重臣的府邸都在皇城里。 太学和原来的真觉寺也在皇城里面。 但妇科医院是面向大众的,不是面向权贵的,所以宋清月不想把妇科医院大夫们坐堂的地方设在皇城里面。 而是设在了紧贴着皇城城墙的北城门外,既在皇城外头,又离学院不太远。 离开还在建设的妇科医学院需要步行半盏茶的距离。‘ 现在姜子正上午坐堂,下午教课,孟晚枫则相反,上午教课,下午坐堂。’ 有了孟晚枫的加入,姜子正的工作压力虽然减轻了,可他作为院长的学术权威压力骤然变得巨大! 这位新来的女副院长果然不是个吃素的,年纪跟那位大皇子妃一般大,还是个小姑娘呢,医术却十分高明,特别是在针灸术上,造诣高得吓人。 下手又快又准。有次来了一位腿部肿成一只大萝卜的妇人,三日前找姜子正瞧了,三帖药下去,效果有,却不明显。这就又来瞧病,这次是下午来的,碰上孟晚枫。孟大夫直接在她的后腿窝窝上用粗银针扎了个洞,放了大半碗黑血出来。现在那妇人腿不肿了能走路,人也舒坦了。 这幅院长一来,就又快又好地治好了院长没治好的病人,姜子正脸都皱巴了! 不能被个小女子比下去! 他的亲亲娘子还在学院里做学生呢,就算被个小女子比下去了,也不能在亲亲娘子面前被比下去! 姜子正大男人的自尊心受不了! 姜院长开始连夜研读陈老郎中的那一盒子行医笔记,一边读,一边整理归纳,还偷偷跑去向陈老姨娘请教针灸之术。 宋清月听闻此事只觉得开心,姜子正这个人的人品还是挺不错的。 虽说有点这个时代所有男人的大男子主义通病,但他的所作所为乃是良性竞争,并没有为了自己的名利去做打压、贬低甚至陷害对方的事。 偷师没什么,宋清月甚至希望姜子正可以正大光明地向陈老姨娘请教。 理越辩越明,道越论越清,思路也总是越交流越开阔。 之所以要建立相对大型的学院,就是为了让医学大佬们多多交流。 当然,如果学院内出现恶意打压、中伤的行为,就算医术再好,宋清月也不会容忍的! ~ 皇帝那里呢,虽然吝啬于给大臣们物质和钱财上的奖励,但是他给予兵工厂里工匠们的物质奖励却非常不小气! 听闻宋清月曾经给过研发出火棉的十六岁制火药小学徒整整一千两银子,皇帝便若有所思,于是给将线膛炮改为铁芯铜体的那一组铸炮匠,每人一千两银子,以及一个奖章。 奖章不大,但却是纯金的,又一个齿轮和一个锤子组成,下面写着“杰出贡献”四个字,另外就是景宁三十九年的年号。 那对造出了火棉的师徒,还有在燧发枪的制造上付出无数努力的老阎师傅三人,也拿到了皇帝陛下亲自颁发的杰出贡献奖章。 每个奖章都有自己的编号,还要记录在册,做不得假。 颁发这奖章的时候,皇帝陛下没有让太监去传旨,而是亲自跑了一趟兵工厂,接见匠户们,还让大皇子殿下亲手为几个匠人别上奖章。 可把山洞里的众人羡慕坏了! 当然,皇帝陛下也没有亏待那群在暗无天日的山洞中,何在风大潮湿的海岛上为肃王府造枪铸炮的匠人们,师傅们每人发了一百两银子,徒弟们,每人发了五十两,说是中秋福利。 这可比发给文臣们的一条腊肉和两盒桂花糕要实在多了! 这群匠人们做梦都想过自己还有这么一天! 要知道在大周朝,匠户的地位连农户都不如。 官匠的待遇,更是一代不如一代。 没想到,传说中吝啬无比的新皇帝居然对他们这么大方! 现在兵工厂的匠人们积极性空前高涨。每个人在完成上面下达的工作之余,都开始思考,如何改造火器能使其火力更强,射程更远,进度更高呢? 大周朝泱泱大国,人口上亿,根本不缺乏人才。 制造火器的工匠如此重要,却地位低下,就算他们做出功劳和贡献,多数情况下也要被上官掠夺。长此以往,还有谁愿意发挥自己所长,尽自己所能,积极主动地做贡献? 现在皇帝陛下让李昭直接对兵工厂负责,将机构最大地扁平化,反正兵工厂的银子是皇帝掏,绕过兵部、户部、工部三个机构的繁文缛节,使得匠人们有什么好的想法可以直达天听。 在家编写教材的宋清月听李昭说他去兵工厂给匠户们戴奖章,不满地道:“我的呢?我的贡献不比谁的都大?我的奖金和奖章呢?” 李昭一愣,好笑道:“奖章的主意可是你给父皇出的,那奖章还是柳掌柜那儿做的呢。你有多少好东西,还稀罕那玩意?” “怎么不稀罕?啊别人做的贡献就是贡献,我做贡献就是应该的么?别人都有,凭什么我没有?” “好好好!明儿我就跟父皇说,让他给你也颁发一个!” “我还要父皇亲手给我戴!” “没问题,再写一篇表扬你的圣旨,成不成?” 宋清月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隔日,宋清月陪着李昭入宫去陪皇帝用午膳。 大哥宋辰海终于要出发了,李昭带宋清月去见见他,送别一下。 就宋家人在场的情况下,皇帝陛下给宋清月举行了一个小小的授章仪式。 先由汪公公宣读了一篇长达五百字的夸夸圣旨,然后由皇帝陛下亲自给宋清月戴上一枚镶嵌了一颗红宝石的特质奖章项链。 宋清月扬着秀气的小下巴,总算是满意了。 午膳后,宋清月打算去京郊送送大哥。 大哥这一走,往后的三五年肯定是见不着了。 ~ 宋辰海要去贵州为官的消息是九月初公布的。 张家夫人褚氏险些没晕过去,哭到张侍郎那儿,质问他为何不帮女婿说话,张侍郎叹气:“陛下亲自定的事,宋阁老都没说什么,我能说什么?” “陛下亲自定下的事?”褚氏惶恐极了,大皇子殿下跟陛下因为顺妃娘娘在御书房里吵过几句嘴的事她是听过的。 现在外头都在疯传,皇帝之所以一直拖着不给皇子们封王,就是对东宫的位置犹豫了。 张侍郎也算是朝中少数几个知道些内情的,一看妻子的神色就知道她必定想歪了,语焉不详地安慰道:“你别信外头那些传闻。陛下跟大殿下在下一盘大棋,关系好着呢!铜仁县有机密要事需要派绝对信任的人去做,才挑中了女婿去的。” “当真?”褚氏惊讶地睁大了眼,情绪在这几句话间大起大落,她捂着胸口有些喘不上气。 张侍郎点头:“夫人不必忧心,不过今日我说的话你也只记在心里,不得外传。”他指了指脑袋,压低嗓音严肃地道,“不是一般机密,当真一个字也不能传出去。” “是是,妾身省得了。”褚氏忙不迭地点头,走出丈夫书房的时候还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一边后怕一边兴奋着。 皇帝这日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大约是天生爱自由的李炟在皇宫里呆了快四个月已经是极限了,他任性地表示他也要微服出宫送一送自家儿子的大舅子。 负责皇帝安保工作的暗卫和汪公公顿觉压力山大,脑门上汗都要出来的。 可没法子,自家主子是个什么性子谁不知道呢? 拦不住的,干脆也没人拦。 安保工作做好就是了。 按照皇帝的话说,要是连他出个宫都不允许的话,养他们这群暗卫难道是让他们在宫里蹲肥膘的么? 可皇帝的安危究竟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首先皇帝需要在里衣服外头传一层棉甲,棉甲外头还要再罩一层特意打造得比较轻便的锁子甲,之后再在锁子甲外头罩一件细棉布的襕衫,一件细棉布的大氅,再戴一顶黑色方帽,看起来……像是什么从良的山大王。 皇帝这人身材魁梧,不笑的时候当真挺威严。 皇帝微服出访的马车早就准备好了。 外观看,是一辆普普通通的的木质马车,实际上内壁用两寸厚的钢板打造。 内务府试验过,这马车的车厢壁用狙击枪是打不穿的。 窗户是格栅形的,就是一块密密麻麻穿了小孔洞的钢板,从里头可以轻易看到外头,外头却看不见里头。 就算是线膛狙击枪,也很难从一百步开外瞄的那样准。 一辆无懈可击的超级防弹车! 宋清月觉得挺有意思,不过她没跟着李昭上皇帝那辆马车,而是陪着嫂子、大姐姐、二姐姐,还有梁氏坐一辆车。 还有一辆大马车上坐了宋大人,还有宋府的一窝兄弟们。 再有就是张洛依的父母,张侍郎夫妇也来了。 宋辰海虽为家里的嫡长子,却一点不骄纵,性子比二哥宋辰海稳重。 宋大人公务繁忙,宋辰海在家里不仅要照顾弟弟们,还要监督他们的功课。 可以说,宋辰海就是弟弟们的半个爹。 除了主意大性子又跳脱的宋辰旭,从老四辰瑞到老八辰辉对大哥哥都是十分依赖的。 现在大哥哥要走了,弟弟们都很难受,特别是老四宋辰瑞,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大男孩,如今眼睛都哭红了。 “好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宋辰海安慰弟弟们。 “是会回来,可大哥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我在不在京城呢。”宋辰瑞嘟哝。 宋辰瑞如今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收益最高的却不是羊毛和酸黄瓜还有酸白菜,而是棉花! 三妹妹说得不错,陕南实在是个种棉花的好地方。 他在陕南又买下了好几块土地,专门种棉花,还在汉中府办了一个棉纱工厂,按照三妹妹的模式,收七岁到十五岁的孩子们,每天给两顿饭,还给他们上一个时辰的课,工钱按成品计算。 他现在基本不在京城,这次若不是梁氏写信给他,说是大哥要去贵州了,他还在汉中府呆着呢,这不接到信就撒丫子往回赶,前天才到京城,可算是赶上了。 梁氏对小儿子无心科考这件事虽然遗憾,但是如今宋辰瑞的生意,一年可以入账十万多两银子,连宋清月都夸四哥厉害,梁氏还有什么好说的? 宋大人呢,向来是开明的,并未强求老四一定要去科考。 说实在的,就算老四考出来了,有前头父亲和两个兄长在前头,除非他能比宋辰海和宋辰旭还要能干,否则就算他本事再大,皇帝也会压着他,不会让他太出头的。 不可能叫宋家一家子全是大官的。 宋辰瑞大约也是想明白了这一层,干脆只考了个秀才就不再考下去了。 宋大人虽然不强求儿子做什么,但他担心如今宋家树大招风,宋辰瑞性子又是个跳脱的,活泼有余稳重不足,若有人给宋辰瑞的生意使绊子,怕他上当。宋大人常常写信给他,通报一下朝中大事,顺带着嘱咐他一定要小心谨慎,切莫叫人给陷害了。 一大群人一直将宋辰海送出京城三十里才依依不舍地驻了足。 宋大人、张侍郎还有宋辰旭几个男丁还要再往前送一段路。 张家夫人褚氏搂住垂泪的女儿,柔声劝慰:“也就两年,等孩子一岁了,你就带着孩子一齐去南边,阿海是个正直孩子,不会做那负心汉的,你放心。” 宋清月也在一旁帮腔,挥舞着拳头道:“嫂子放心,大哥在外边乱来,妹妹我到时候跟着你去南边揍他!” 几句话将张洛依说得破涕为笑,梁氏无奈笑着摇头,却也道:“月儿说得不错,阿海若是做了那等负心汉,我这个做娘的就不认他做儿子。” 张洛依拉着梁氏的手,十分感激地说道:“母亲,儿媳,儿媳要是走了,就没法在您跟前孝敬您了。” 梁氏拍着她的手背,道:“儿孙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便是对咱们老人家最大的孝敬了。母亲我是过来人,亲家母当年也一样,你的心情咱们比谁都懂。” 褚氏听了这话真是又替女儿高兴,又为自己感到心酸。她比梁氏还可怜,梁氏当年虽然与丈夫分别,可宋家上无公婆,下无妯娌的,六年之后就跟丈夫团聚了。 而张侍郎属于张家的嫡系血脉。 张家情况比宋建鸣这儿复杂多了。 当年张侍郎外放的时候,褚氏被迫留在京中侍奉公婆,整整十二年,她跟丈夫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半年,等丈夫终于调回京城为官的时候,她早跟丈夫成了陌生人。 如今女儿页面对自己当年相同的处境,她是真害怕亲家母为难自家女儿! 好在梁氏是个极为通情达理的人,连大皇子妃也帮着自家女儿说话,褚氏感激地直抹眼泪。 宋清月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她们,自己心里也怪不好受的。 回京城的路上,她便一直陷在那样的情绪里。 李昭将她拉上自己跟父皇这辆马车,搂着她,宽慰道:“人各有命,你先顾好自己。” 皇帝也在一旁宽慰道:“阿昭说得没错,老大媳妇照顾好自己,就是对宋亲家最大的孝顺了。” 李昭道:“哪里只是孝顺她爹爹,也是孝顺父皇您。” 皇帝笑呵呵地点头:“昭儿说的是。朕还指望着老大媳妇时不时给朕出些好主意呢!你这丫头,鬼机灵鬼机灵的,就是心思太重。人各有命,不能指望自己一个人把所有人都照顾好。照顾好宋家人,乃是你爹跟你嫡母的事。你只管好好把自己养胖些,再给朕生个大胖孙子!” 宋清月傲娇地哼哼,把头靠在李昭肩膀上。 车子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冯进带着一队锦衣卫路过,皇帝和李昭下车去跟冯四公子说了几句话。 宋清月留在车里没下去。 冯进听着皇帝的嘱咐,心思却飘进边上的马车里。 他知道宋三姑娘就在里面,可惜临走也没能再见上一面。 宋清月在车里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李昭跟皇帝就又回来了。 皇帝看起来心情不错,提议去柳泉居吃一顿。 “老大媳妇,你是不知道,宫里御厨做得简直就是猪食!嘴里能淡出鸟来!”皇帝连声哀叹,“咱今儿去柳泉居,吃那什么水煮牛肉片!朕最近一直想着那道菜呢!” 朝廷禁止杀牛吃肉,除非是耕不动地的老牛,再杀之前还要得到官府的批准。 但对某些富户来说,自个儿偷偷养牛,偷偷宰了吃肉,只要没有举报便也没什么事。 但皇帝不同啊! 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亦是天下人的表率,还有个天天跟在皇帝屁股后面写帝王起居注的家伙,李炟虽然是个混不吝,但是原则性问题他可是从来不含糊的。 什么是原则性问题呢? 比如税收,比如农桑,比如兵工厂。 宋清月就喜欢公公李炟这个脾气。 宋清月笑着安慰公爹道:“父皇,辣吃多了伤胃,盐吃多了对心脏不好,肥油吃多了对全身都不好,御厨也是为了父皇的健康着想。不过偶尔下一顿馆子换换口味也是无可厚非的!” “老大媳妇说得好!”皇帝点头,压低声音道:“等会一定别让写起居注那家伙看到咱吃了什么!” 席间,皇帝忽然说起要给几个儿子封爵位的事情来。 这事已经拖了好久了。 几个儿子都已经有点等得不耐烦了,皇帝已经看到好几封让他给皇子们封王的奏折了。 可皇帝不想花那个钱! 封一个亲王至少要花四十万两,还要给宅子,给亲兵,不算上儿子们借各种名目要的零花钱,往后每年还有至少两万石的爵禄要发! 皇帝一边对着各色黑椒牛柳、水煮牛肉片、香煎牛排等等跟牛有关的菜大快朵颐,一边吐槽自家的小废物们。 “一群混吃等死的小废物,老子让你们活着就不错了,居然还要封王?” 他一想到居然要花这么多钱养一群废物儿子,就觉得心痛! 宋清月作为儿媳不好说什么,其实原本肃王府的教育资源还是挺不错的,习武先生曾经是武科举的榜眼,教兵法的事前线退下来的将军,至于四书五经,有宫里的先生们教。 那群先生可都是学识渊博的翰林。 只不过,教学资源丰富,但肃王从前从来不管教儿子们学习。 念得不好没有惩罚,念得好了也没什么奖励,到是公子们各自的母亲总督促着自己儿子好好努力,好好上进。 可以一个家里,若是男主人对孩子们的学习无所谓的话,母亲们再怎么督促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好在大家遗传了老爹李炟至少一半的基因,脑子都挺聪明,就算不怎么用功,总归可以对付宫学里的老先生。 其中唯一成材了的,只有李昭这个经常挨老爹揍的大儿子。 所以说啊,小屁孩还是要揍的啊! 听闻老爹吐槽弟弟们,李昭笑道:“不如给弟弟们找点事做?” “事?那群小废物能做什么事?” “不如……让弟弟们去做道员?” 所谓道员,就是朝廷在省和府之间设立的一级检察员,这些道员也是有分工的,比如岭西道,就是监察肇庆、茂名等一大片区域内的官员,可以监督他们的生活作风、贪污受贿情况、断案是否公允、修路甚至建水利工程修建得是否牢固等等,还有一种兵备道,是专门监察军事事务的。 皇帝闻言,沉吟一阵,想着让儿子们离开京城,出去长长见识,了解一下民生,似乎不是坏主意,到时候派锦衣卫和东厂看着,也不怕会出大问题,便点头道:“这个主意成,朕回去以后再找御史台的人来商量商量。另外,就是爵位,阿昭你怎么看?” 皇帝的意思是,现在国库空虚,他连郡王都不想封,让李昭想想法子,看看有什么理由可以拖延一下。 反正李昭的亲王爵位肯定是稳的,弟弟们如何他都无所谓,便随口道:“老二封个亲王,剩下的老三、老四、老五、老六都封郡王?” 皇帝皱眉,显然不满意。 宋清月现在也不吝给公爹出点损招,道:“不如父皇设个比郡王爵更低的爵位?比如半郡王、县王之类的,可以少给点爵禄嘛。” “县王?!”皇帝皱眉不满意,“听着太寒碜。” “那就,贝勒贝子……贝……贝王!”宋清月抖着小机灵。 皇帝微微点头,觉得这个称呼听起来尚可,由此想到后宫是不是也要多设几个等级,日后大家晋位的时候,可以少花点钱?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六章 先有萝卜再有坑 新帝登基已经四个月了。 从龙的功臣们升职的升职,加爵的加爵。 甚至连文臣都还有特别奖章。 皇子们呢? 太子呢?! 听闻近来皇帝议基本只找大殿下,还常常留大殿下在宫中一起用晚膳。 终于有大臣坐不住了,也不知是为了提前讨好李昭还是怎么的,直接点名世子李昭,于军务颇有建树,又立有大功,立嫡立长,无论怎么说,都是成为储君的最佳人选,请皇帝下旨册封嫡长皇子为太子。 五日后,皇帝拿着这封奏折在大朝会之时当众读出来,问道:“众卿家以为如何?” 大殿中发出嗡嗡的议论之声。 今日所有十岁以上的皇子都来了。 六皇子李时今年十四,自己母家跟前头哥哥们的没法比,他根本就不关心这事,困得只打哈欠。 五皇子李昤今年十六,但他生母已经病故了,父皇也没给安排个养母,他更是没那个心思争夺皇位,不过他是有心抱大腿的。 可现在父皇把这事拿到朝上来讨论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父皇不准备把皇位传给大哥? 那他以后到底要抱谁的大腿? 至于老四、老三,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看得出来,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最兴奋的当属老二李易。 目光灼灼地望着父皇,一副跃跃欲试,想要大展拳脚的样子。 李昭穿着四爪蟒纹的云锦袍子垂手立在一旁,亦是看不出心思,彷佛在打瞌睡。 皇帝也不着急,安静地端坐在龙椅上微笑。 作为皇帝的心腹谋臣,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乃是第一要务,宋建鸣手持玉笏出列道:“陛下,臣以为,不妥!” 皇帝摸着胡子,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挑眉道:“宋爱卿合出此言?” “臣以为,储君之位首当立贤。取士取贤,选官选贤,如何关乎国本的储君却不顾是否贤明,只看是嫡是长?若嫡长皇子不贤,则取贤者当之。” “宋大人此话谬矣!” 立刻有御史祝老大人出列反驳,群臣望着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大人就觉得这位老得脑子秀逗不灵光了,陛下这哪里是在讨论找谁做储君? 这是在确立陛下自己继位的合法性啊! 没看见人宋阁佬为了陛下,女婿都不顾了吗! 可转念一想,人家说不准是冲着大殿下说这话的呢? 啧啧,这事不好办了! 众人瞄一眼沉默不语的国舅爷镇北公宁汉松。 宁公爷只是垂头不语保持缄默。 支持嫡长子继承,那当今皇上怎么办? 他的嫡女是大殿下的侧妃,他以后的外孙怎么办? 支持嫡长继承,又得罪立有大功的大皇子殿下李昭。 左右为难,怎么说都是错。 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宁远更是垂眸不语,好似他们没听见朝中这番热闹的讨论似的。 然而姓祝的老御史不管这些,只管抑扬顿挫地张口说道:“我朝自太祖立下的规矩,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以为江山稳固绵延!却不可随意更改,造成内乱啊!” 皇帝微微挑起眉毛:“老大人这么说,是在指责朕挑起内乱?” 宋建鸣立刻高声道:“祝大人,若为君者不贤,江山能稳固?若为君者残暴不仁,江山能稳固?若为君者卖国卖民,只图自己想乐,江山安能稳固?” “宋建鸣!你不要为了讨好陛下就说这种误国误民的话!那皇子相争,党羽互伐,江山就能稳固了?” “祝大人说得不错!” 又一位以清流自居的礼部侍郎王大人出列大声说道。 皇帝坐在上头一瞧,啊,江远潮原配夫人的父亲,他的另一位岳父老泰山。 哈哈!有好戏看了。 越来越多的朝臣加入这场辩论。 这时候,忽然有一大臣出列,大声道:“大皇子殿下当初领兵十万,围城半月有余,对京畿地区秋毫无犯。有才有德,又为嫡长皇子,如何当不得储君?” 众臣一愣,纷纷回头看看说这话的人是谁。 却见大殿正中央的不是别人,正是工部尚书祁仕斌! 他老人家怎么忽然跳出来了? 这位不一向是明哲保身的老好人么? 怎么忽然这么鲜明地表明立场了? 确立了大皇子殿下,那身为庶出的陛下怎么办? 可细细一想方才祁大人的话,又觉得有些微妙! 众臣忽然回神。 对啊,直接讨论大殿下的事不就得了? 何必要纠结是立嫡长,还是立贤? 大殿下他既站了嫡长名分,又是足够贤德的,不就成了? 其实现在根本就不用讨论“立嫡立长”和“立贤立德”哪个制度更合理,因为不管哪个合理,就新皇帝自身的情况而言,“立嫡立长”这条规矩显然是不能再用了。 而皇帝今天把这事拿到大朝会上来说,乃是大皇子殿下这颗萝卜已经在这儿了,需要众大臣为大皇子殿下造个合适的坑而已。 就算不用“嫡长子”这一条,李昭也是够格做太子的,这样不就说得通了? 就在众臣打定主意要开始拍李昭马匹的时候,二皇子李易忽然出声了。 “父皇!” 众人齐齐看向二殿下。 “父皇,儿臣有话说!” 皇帝哈哈一笑,抬了抬手,道:“易儿有什么想法?说罢。” 李易仰着头道:“虽说太祖爷爷定下的规矩乃是立嫡立长,但方才宋大人所言,儿臣以为不无道理。” “是么?那你觉得,你大哥不够贤明?”皇帝又笑咪咪地问起来。 李昭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李易,看得李易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一张白净的脸涨的通红,却依旧梗着脖子道:“没错!儿臣觉得大哥虽然于武功上有一番成就,文治如何,却还有待考察!” 廷中顿时又爆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皇帝默默等这阵议论之声渐止,看向李昭,问道:“昭儿可有话说?” 李昭出列恭敬地道:“儿臣以为宋大人和二弟说得都有道理。儿子是否堪为储君,的确有待考察,还请父皇给儿子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李易不服输地跟上:“父皇,儿子也想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哦,好,哈哈哈,有上进心是好事。”皇帝又看向老三老四,“你们,没想法?” 老三李昐眨巴了两下眼睛,略带犹豫地摇摇头道:“儿臣,只……想做个清闲王爷。” “混账!”皇帝立刻板下脸骂道,把殿中众人惊了一大跳。 这这这,陛下这是何意? 要故意挑起皇子们之间的争斗么? 皇帝道:“清闲?你凭什么清闲?国库花银子养你,是为了叫你混吃等死的?!” 嗯,“混吃等死”这个词还是从李昭嘴里学来的。 皇帝以为妙极。 三皇子李昐赶紧跪下,认错道:“父皇,儿臣错了!但儿臣的确无心大位!可若父皇有什么差事需要儿臣做,儿臣定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皇帝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又看向老四李旻,道:“你今年也快二十了,你也准备当个混吃等死的?” “儿子愿意做事,替父皇分忧!”李旻单膝跪地大声道。 皇帝满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好!朕的子孙,一个都不许蹲在家里吃白饭!享用着国库的供养,就要对得起这份银子!这样,几位皇子当什么差事,众位爱卿有什么主意、建议的,尽管拟折子上来。这事就这么定了。另外,除亲王、郡王外,朕准备再设县王、贝王二爵位。县王爵禄为郡王之一半,贝王爵禄再半。” 几个皇子一听,脸上的神色彻底有些挂不住了,特别是打算混日子的老五、老六。 皇爷爷已经够吝啬的了,亲王都没封几个。 没想到父皇更小气,连郡王都不给,还专门搞了个什么县王、贝王? 老爹怎么不干脆让他们去当个县令、村长得了! 那是什么玩意儿? 爵禄更是一半再半的,他们往后要如何过日子?! 无论皇子们是个什么想法,太子立嫡立长这一条算是彻底被肃王给置之不理了。 皇帝都不讨论那了,直接跟你讨论李昭是不是够贤德、够资格做太子了,你还有啥说的? 再看大皇子殿下呢,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似乎早已知晓这件事了。 人家父子大约早就商量好的,识时务的大臣们都闭嘴了。 只还有几个老不死的御史和礼部官员,不怕死地继续上书皇帝,劝说皇帝立嫡立长这一条不可废,否则日后恐要生乱。 皇帝呢,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废了“立嫡立长”的规矩会造成动乱。 但以他自己的经验来说,就算有这条规矩,难道就不会动乱了? 一个德不配位的嫡长子就算坐上了太子的位置,也还是坐不稳的。 其余有能力的皇子难道就会因为这条规矩歇了争夺皇位的心思? “为了国家稳定着想”的理由,也实在是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而已。 当然,李炟并没有明确地提出要废除这条规矩,但至少在本朝,是不会强调这一条的。 至于其余皇子们,哪里还顾得上觊觎东宫之位? 都为自己的爵位和零花钱发愁呢! 九月十五,皇帝终于开始给皇子们封爵。 第一道圣旨便是给嫡次皇子李易的,封李易为宝郡王,暂不设封地,还给了李易一个辽东分巡道的差事,负责监督登州府和莱州府附近的几个卫所。 这个分巡道并没有直接节制军队的实权,但发现问题之后,可以直接向皇帝告状,亦给了他可以在京城和山东之间来去的自由。 第二道圣旨则是给老三李昐的。 三皇子李昐被封了廉县王,亦是没设封地。 给老三的职位比老二还低一些,只给了一个御史的差事,有闻风奏事,监察百官的职权。当然百官中,包括那些督察院的御史们本史。 之后又连下三道圣旨,将老四、老五、老六封为贝王,也都给了御史的差事。 七皇子和八皇子年纪尚小,还在各自母妃怀中啃手指,暂不封爵。 至于嫡长皇子李昭的封爵旨意,却迟迟不下来。 朝中众臣对此议论纷纷,往宋家送礼想要打探消息的人更多了。 皇帝到底什么意思? 防备战功卓著儿子的君王不在少数。 看不惯嫡长的皇帝更多。 事实上,历史上皇帝的嫡长皇子乃是一个高危身份。 难不成当今这位新君也这样? 再结合宋家大公子前些日子被派往贵州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县城当县令,就更多人猜测,这是皇帝陛下想要打压嫡长皇子李昭的信号? 就在大家惊疑不定的时候,李昭的封爵旨意总算是来了。 正如大家预感的那样,李昭的确没被封为太子,而是被封为晋亲王,而且还给了封地,山西太原! 要是李昭去山西就藩,连王府都是现成的,就用先帝在位时被削爵的永王的王府。 旨意下达的第二日,李昭就没去上朝,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的,都觉得大殿下这是因为自己没当成太子在跟皇帝闹脾气呢。 其实呢,这件事也是李昭事先跟皇帝商量好的。 有了蒸汽机这么个神器,朝廷需要把煤矿捏在手里,可皇帝不想叫文臣掺合进这事里头。不然钱没进国库,全进了他们的口袋。 日后李昭要去山西搞煤矿,不能让朝臣们察觉出他是特意被皇帝派去山西的,而要让人觉得他是被贬出京城的。 这样他去了山西之后,才更方便动作。 ~ 就在朝中因为大皇子殿下没有被封为太子的事情而变得热闹非凡的时候,京城里悄悄出现了一个名为“数学社”的组织。 由从前柳泉居中讽刺孟小爷几人是白痴的那个穿青绿襽衫的年轻书生所建立。 这年轻书生姓王,乃是浙江衢州一富农家的儿子,叫王成林。 虽是地主家的儿子,这姓王的书生却不是个傻的,不仅不傻,还极为聪明。 年纪轻轻就中了举,这次皇帝经济制裁江南地区,他是最先那批在家中提议要集体北迁的。 当时家里长辈们不同意,都觉得皇帝曾兵鲁南乃是圈套,不会当真打起来,要知道大皇子殿下当初带着十万大军从天津登陆,直插京师,却也是围而不打,皇帝更是没理由真的把江南这么好的地方给打坏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位赵书生却道,虽说陛下不大会真的打到江南,可他预感皇帝是想要整饬江南富户的。 浙江衢州乃是孔门南宗所在地,孔门南宗是孔圣人的后裔。 除了孔家外,衢州还有七大家族,分别是徐家、郑家、王家、周家、吴家、陈家和毛家。 人口少的有三四百人,人口最多的王家,算上所有旁支竟有两千多人。 而王成林正是王家的旁支子弟,属于最末等的,若非他考取了举人,家里可能连田都分不到。 经管八大家族里有王成林这样的穷人,可有这八个家族盘踞在衢州,光是几个家族的祭田就多达三千多顷。 家族祭田都是不交税的,剩下比较肥沃的田地也基本都归属这八个家族,也都放到了有功名的子弟名下。 衢州府早就没有什么自耕农了,更不要说税收。 根本就收不上税来。 不仅收不上税,每年还要借各种名目,比如修河堤啦,修水利,修路之类的理由问朝廷要银子。 而浙江巡抚就是陈家人,有孔圣人的后裔在衢州,衢州想要要点银子修个堤、造个路的,浙江巡抚也会批准。 可现在陈家彻底倒了。 五皇子和九皇子全都死了,甚至信王府和俞王府的家眷们全都被贬为庶人,男丁们有的被丢去东北垦荒,有的被丢去了小琉球,位份高些的女眷们通通被赐了毒酒,以保全她们所谓皇家女眷的名节,剩下的丫鬟婆子们则被发给戍边军户们当老婆。 从前靠着陈家的江南大户们算是彻底没了依仗。 王成林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家族将要面临的灾难。 可家里没人愿意听他的。 大家都觉得,衢州有孔家,皇帝再怎么想要整饬江南政务,也不会对孔家动手。 无论皇帝是哪家哪姓,孔家的地位是超然的! 可王成林觉得,当今陛下不是拘泥的人,到时候万一真打过来,大军过境,谁管你是孔家还是哪家? 再说了,衢州孔家只是孔氏南宗,还有一个北宗在曲阜呢,万一皇帝不认南宗,你为之奈何? 王成林见说服不了家中族长,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保全自己的家人。 他以将要在明年举行的恩科考试为名,离开衢州去了京城,并将家中妻子儿女一起带去了京城。 父母不愿跟着一块去,他也只能从长计议,决心自己先在京城立稳脚跟,再将父母和几个兄弟接来京城。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有喜 九月二十,皇帝决定为封了王的儿子们举办一次宫宴。 他还特别嘱咐顺天府府尹:大行皇帝驾崩已逾三月,京城官员、百姓家中的白灯笼和白幡都可以撤下了。 另外,可以将御街装扮起来,让百姓与众位皇子们同乐。 该吃吃,该喝喝,该玩也要尽情地玩。 也不知皇帝这算不算是对老爹的报复,反正明面上皇帝冠冕堂皇地说了,就算是惠宗皇帝在天有灵,也必定愿意看到百姓安居乐业,到处一派繁荣的景象! 九月二十这日的中午,皇帝在宫中举行了本朝以来的第一次宫宴。 除了后宫嫔妃和所有子女以外,宋府宋建鸣以及火器营的书记官宋辰旭、镇北公府的侯爷、三位宁家小将军以及锦衣卫指挥使宁远、荣国公府的老公爷、老将军,还有五城兵马司都督穆磊,欧少峰、沈信,梁家老大人梁颐生,还有房家和郭家的伯爷、世子,以及魏国公府徐家这些有功之臣全部都请到了。 这次中秋宴可以说就是本朝新贵的风向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皇子晋王殿下李昭举着酒杯提议,亲自提剑跳一段剑舞给大家助助兴。 皇帝欣然应允,还将自己身侧的佩剑扔给了李昭:“舞一段,也叫诸位卿家都饱饱眼福!” 语气中那种老父亲的自豪感溢于言表。 李昭忽而弯腰,喷着微醺的热气凑到宋清月耳边道:“月儿,瞧好了。”接着拔出剑来,迈着长腿,几步走到宴厅正中央,将杯中酒洒在剑峰上。 随后随手挽了一个剑花,酒滴随着剑身在空中散出一道好看的弧形。 军鼓之声咚咚地响起,连琴师都好似受到了鼓舞,琴音忽而就变得铿锵起来。 李昭身姿舒展大气,行云流水,动作英武有力,风流倜傥。 随着鼓点隆隆,他的舞步愈发地狂放,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心上。 宋清月觉得自己的目光好似被粘在那人的身影上,看得心脏一阵乱跳,忽然一阵热意涌上心头,湿了眼眶。 那种浑身抑制不住微微战栗的感受她说不出口,只觉再看下去就忍不住要流泪了。 她偷偷地低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偷眼看身侧的宁越瑶还有沈家、梁家、欧家那三位,无一不是双唇微微张着,看得痴了、傻了。 不知为何,这一幕叫她的心一阵刺痛。 她有些坐立难安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随着鼓点乱跳,不敢再看下去了,她站起身,匆匆走到外间想要透透气。 不远处的大殿走廊上,亦是出来透气的孟晚枫远远瞧见了扶着汉白玉栏杆喘气的宋清月。 今日妇科医院的几位也被邀请来了,不过座次比较靠后,宋清月一时没注意到他们。 远远地,孟晚枫瞧见宋清月一边捂着胸口喘气一边试泪的样子,就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她也曾那般仰望过那个彷佛浑身散发着光芒的男人。 她踟蹰一阵,还是决定上去打个招呼,不料李昭在这时候追了出来,孟晚枫下意识地就躲进红系圆柱后头,没敢再上前去。 “怎么突然出来了?” 李昭弯腰,侧头去细细看宋清月的面色。 宋清月眼里的泪光还没退下去呢,李昭一瞧还以为谁欺负她了,立刻怒道:“怎么哭了?谁给你气受了?” 宋清月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拼命摇头,带着鼻音嗡声说道:“不是的……就是……就是心跳得太厉害,忽然有些胸闷喘不上气。” 她软软靠进他怀里,抑制不住自己地开始泪流不止。 “月儿,月儿,别哭!别哭啊!” “太医!”他望向林万福吼道:“姜太医就在席上,快去叫过来!” “是!”林万福立刻小跑着去找姜太医。 宋清月被李昭柔声哄着,不知怎么,就越是被他这么当宝贝一般捧在手心里,她就越想要掉眼泪。 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 说到底,可能她心底依稀对一生一世一双人有所期待。 依稀对李昭现在的真情有所期待。 期待他可以为了自己做出一些努力和牺牲。 姜太医赶过来的时候,宋清月趴在李昭怀里正哭得凶呢。 李昭见她哭得这么惨,又着急又心疼,抱着她正手足无措。 “月儿你怎么了?到底哪儿不舒服?太医来了,你好好告诉太医,不要紧的,啊!不哭不哭,不怕啊,姜太医来了。” 其实跟着姜太医过来的,还有孟晚枫,不过李昭现在也懒得计较了。拉住宋清月的手,放在栏杆上就要姜太医给诊脉。 宋清月现在情绪莫名地激动,心跳乱七八糟的。 她的手腕又白又细的,还没拿帕子隔着,江太医有点不敢触碰,他硬着头皮摸了半晌,眉间深锁,有些不大确定地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靖王世子妃孟晚枫。 他额角淌汗地抱拳对李昭道:“大殿下,臣……没什么把握,要不让副院长再试试?” 李昭抬抬下巴,有些不耐地允了。 孟晚枫把脉之后,跟姜太医对视一眼,两位像是隔空打着什么哑迷,随后孟晚枫才朝李昭和宋清月福了福身,面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该是要恭喜大殿下,王妃……应是有喜了。不过月份还很浅,当是两个月不到。” 李昭愣了愣,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地又望向姜太医,姜太医也抱拳道:“臣亦是这么觉得。” 他看向宋清月问道:“娘娘的月事可是迟了?” 宋清月点点头。 李昭的嘴角随即勾起,可只勾了一瞬,又落了下去,一脸深重地问道:“可她这……哭成这样!”他再次低头问宋清月:“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赶紧告诉太医!” 宋清月现在好歹情绪平复了一点,摇摇头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是……就是莫名其妙想哭而已。” 孟晚枫笑了笑,道:“大殿下不必紧张,妇人怀孕之后情绪本就容易起伏,都是正常的。” 李昭闻言再次望向姜太医,要向他确认。 姜太医也笑着点点头:“副院长所言不虚,确是如此!”他抱拳笑着向两位道喜:“恭喜大殿下,恭喜王妃娘娘了。” 姜子正是真心替宋清月高兴的。 宋清月用手轻抚自己的小腹,一时间百感交集。怎么就……就这么怀上了呢? 她抬起泪汪汪的眸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李昭道:“说好今晚偷偷带我去逛逛御街的!” 京城是有宵禁的,只在二月二龙头节、三月三上巳节、五月五端午、七月七七夕,还有中元、中秋、冬至、元旦,及以元宵节几天不设宵禁,直隶附近的杂耍班子和各路小商贩都会特意赶来京城赚节日钱。 今日亦是皇帝特许开放宵禁的日子。 北边的夜生活确实没有南边有意思,南京有个十里秦淮,那地方可没有宵禁。 不过所谓的夜生活也只是给男人们准备的,对女人来说,南北都一样,夜里只有几个节日可以出去玩。 李昭揽着宋清月的腰一脸无奈,看向姜太医,问道:“她这样,可能出去逛街?” 宋清月立刻插嘴:“你别问他!他不想担责任,肯定说不行!” 姜子正的嘴角抽了抽,抹了把额角的汗,道:“王妃,您月份浅,头三个月,还是小心为上!” 宋清月哼了一声,把脸埋在李昭衣襟里,不想理姜子正。 李昭挥手示意姜孟二人退下,只能抱着宋清月柔声哄她。 “今年冬至,咱们一定好好出去玩,好不好?” 宋清月哼了一声:“冬至府里肯定要摆宴,你有空带我出去?” 李昭语塞,还真是,封了王之后只会更忙,冬至这样的大节日就别想着可以清闲到带着娘子偷偷跑出去玩了。 “那你这……”李昭把手放在她小腹的位置一时拿不定主意,“还是不出去得好。街上人多,万一叫人磕着碰着了,你不是给别人添麻烦?” 这次轮到宋清月语塞了。 她不高兴地哼哼,李昭这人贯会拿人七寸,偏她又是个“讲道理”的女人。 见她那张小嘴依旧翘得跟油壶嘴似的,李昭笑着捏捏她面颊,又让了一步:“用马车载着你上街溜一圈可好?就不下去走了。” 宋清月只好也让一步,点点头算是妥协了。 李昭拥着她站在殿外,只觉天光好似都比平日要亮些,他看看她的脸,又看看她依旧扁平的小腹,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笑什么,别笑!傻不愣登的!”宋清月瞪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珠,心里还是不舒服。 李昭依旧笑得很傻,看着她道:“月儿,咱们有孩子了。” “没有呢,十个月以后才有。”宋清月纠正他。 “八个月,不是已经有两个月了么。” 宋清月把手放在腹部,自己也觉得很奇妙。 “现在还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她抬眼,碰上李昭炽热的目光,心跳又开始不正常了,她撇过脸举手锤了李昭一下:“别瞧了,再瞧也瞧不出花来。” 李昭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微笑着道:“想当初差点就让你逃了。” “那时候是我想差了,你别翻旧账!”宋清月垂下眼睫,不愿提起这事。 “不是翻旧帐,就是有些感慨罢了。”李昭盯着她,一双满含情意的眸子像是要把人吸进去,“如今竟是怀了我的孩子,月儿,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 “那你……等我肚子大起来,脸也肿,腿也肿的时候,你不许嫌弃我。以后要是我肚子上长了难看的纹路,你也……不许嫌弃我。就算你嫌弃我了,也别嫌弃孩子……”她一边说,眼里的泪又积了起来。 只是话未说完,被李昭火热的吻赌了嘴。 良久,他松开她,抵着她的额道:“月儿,我说过,我这辈子除了父皇,我在乎的也只有你一个人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宋清月有些怔愣地点头。 李昭轻笑,无奈捏她的面颊:“还点头!小骗子,根本就不明白!从前承诺的事我会必然说到做到。这种事不要再想,这种话以后也不许再说。” 宋清月被他盯着,依旧乖顺地点点头,不过她还是说道:“女人怀孕了就容易胡思乱想,我自己也控制不住。”她牵住他的一根手指撒娇:“你耐心一点嘛,不要凶我。我胆子小。” 李昭无奈摇头:“你啊你,你只有怕挨骂的时候胆子小,其他时候胆大包天!” 宋清月眨眨眼,这人瞎说什么大实话…… 李昭捧住她的脸,细细瞧她的神色,盯着她的眼问道:“跟为夫说实话,方才为何哭?” 他这么一问,宋清月嘴唇颤了颤,她眨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 “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我……我……害怕。我看到宁侧妃、沈家姑娘、梁家小表妹,一个个都如花似玉的。我……害怕。”宋清月望着他英俊的眉眼,心里酸胀得根本控住不住自己,“我害怕,有一天真的看到你揽着她们的腰从我面前走过,有说有笑的,我还要笑着跟殿下打招呼,还要笑着跟她们打招呼!” 她的脑子现下一片混沌,可有那么一瞬,她忽然想到,这种拈酸吃醋的话是不是该赶紧打住? 她该说些让李昭高兴的话才对…… “我喜欢你,李昭。我看不得那样的场景。我真的喜欢你,我控制不住自己,呜呜呜。” 此时的她,可怜无助地紧紧抓着李昭的衣襟,像只街边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的小猫,两只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李昭瞧着心都要碎了,好像他不护着她,不赶紧将她抱在怀中,她就要消失了一般。 李昭抱紧宋清月,捧住她的脸,埋下头去重重吻她。 宫里来来往往的那么多太监宫女,二人在大庭广众下接吻,叫某些在宫里待了一辈子的老宦官、老宫女看着觉得十分不成体统。 其实连带皇帝在内,这父子二人都挺不成体统的。 晋王妃也是这般不害臊的。 也是,宋家这位狐媚惑人的名号可是挺出名的。 白嬷嬷仗着自己年纪大,又是宋清月最看重的心腹之一,咳嗽一声提醒道:“殿下,回席。您要跟咱们王妃亲热,也别站在外头啊。回府去再那什么,宫里这么多人瞧着……” 李昭被白嬷嬷说了也不恼,他现在心情好得就跟一头吃饱了的公狮子似的,毫无攻击性。 他小心替宋清月擦眼泪,看着她的眸子里满是温柔和爱意,娘子哭唧唧地向自己表白,如此直白地告诉他,她有多喜欢他,怎么能叫他不欣喜? 他欢喜地简直要跳起来! “好了,不哭了,好不好?” 他捧着她的脸,吻她的眼角,把她脸上眼泪都吸了,嘴里一股咸味,心里却甜得如同被泡进了蜜罐子,“我也喜欢你,月儿,你不知道为夫有多喜欢你多爱你,别哭了好不好?再哭眼睛会疼的。”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八章 小王爷们的住房补贴 殿内,宁远正跟欧少峰比武,李易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被孟玉妍死死拉着,不叫这二货上去丢人现眼。 宁远和欧少峰都没使出全力,皇帝看得兴致缺缺,转头去看李昭的位置,却发现他竟然还没回来,便使了眼色给汪公公。 汪禄恩出去一趟,很快便满面喜色地回来了,凑到皇帝耳边耳语几句,皇帝没绷住,哈哈大笑了两声,立刻又收住笑。 一般来说女子怀孕头三个月,家里人是要帮着保密的。 再有,这胎怀上的时间不太好。 按照孝道来说,守孝期间,儿孙是不应与妻妾同房的,更不要说,这一胎乃是大行皇帝去世刚到三个月上怀的。 但是皇帝不在意,甚至愿意替儿媳打掩护,到时候就说是老皇帝百天以后怀上的,生的时候就说早产了。至于史书嘛,把孙子出生年份改晚一年都不要紧。 惠宗那糟老头子活着的时候践踏儿孙的尊严,甚至要对昭儿下死手,死了还要糟蹋孙媳妇不成? 皇帝不同意! 李昭更是没太在意。 皇爷爷的木棺被抬去皇陵的当晚,李昭就抱着宋清月那啥啥了。 他的月儿已经快要二十岁了,愈发美艳得叫人把持不住。 八月份的时候,正当秋老虎,天热得很,宋清月不仅怕冷更怕热,每次晚上一回到屋里,宋清月就会把衣物全都脱了,脱得只剩件她称为吊带裙的小短裙,但在李昭看来就是件长款肚兜,跟什么都没穿也差不多了。 李狗子坚信他的月儿不是怕热,那小狐狸就是故意勾引自己。 李昭每每看得体内邪火乱窜,现在宋清月已经到年纪了,他哪里还会再委屈自己,将早在脑海里演练过不知多少遍的二十八般招式统统招呼上。 宋清月还跟他说要受孕也不能太频繁,要节制,还要按照她排的时间表来。 节制个屁! 李昭不屑地把那张时间表撕了,每晚抱着她胡闹。 瞧,这不就怀上了? 李昭现在太过兴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干脆就带着宋清月去偏殿继续休息,等他稍稍平复了情绪再回宴席。 ~ 大儿媳妇有孕了,李昭高兴,皇帝也高兴。 虽然知道要保密,也是嘴角压不住地直往上翘,他低声向汪禄恩交代两句:“让姜子正暂时把手头的事放下,回王府去照顾好晋王妃。你告诉他,若是晋王妃这一胎出什么意外,让他提头来见。” “是!老奴这就亲自去说!”汪公公也替陛下、替大殿下高兴。 虽然李昭现在还没被封太子,但是自家主子对大殿下是什么感情,没人比汪公公更清楚。 想当年宁大姑娘刚生下大公子的时候,主子高兴地什么似的。 在福建得着信后,就偷偷跑回京城看望母子二人,之后更是情愿挨一顿板子也要赖在京城不回去了。 宁大姑娘生了孩子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好,主子天天抱着孩子,哄睡、洗澡、擦屎、擦尿,几乎除了喂奶,主子能做的都做过。 那三年是主子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主子亲眼瞧着小主子从学会翻身,到开始爬,再到满地跑,看着小主子从只会呀呀乱叫,到学会叫爹爹、娘亲,再到背会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小主子长得像极了主子,还聪明得不得了,叫主子欢喜得每天就会抱着孩子咧开嘴冲着王妃傻笑。 可后来宁大姑娘越病越重,主子到处求神拜佛,请遍名医,依旧于事无补,到最后她还是留下主子跟孩子撒手人寰了。 主子伤心欲绝,可还是遵照宁大姑娘临死的嘱托,娶了宁家二姑娘为继妃,再后来,他就又被皇帝强制送往了岭南。 那是主子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亲自拉扯大的孩子,比起先帝爷对旧太子的感情,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先帝跟徐后人到中年之后就渐行渐远了。 可一个死去的人则会像挂在心头的白月光那般永远洁白,永远无暇,永远叫人每每回想起来,肝肠寸断,泪湿衣衫。 自宋清月嫁入王府,汪公公都替李昭捏把汗,宋三姑娘那小身板弱的,万一就是怀不上可怎么办哟! 好在苍天有眼,算起来,大殿下成婚都四年多了,宋三姑娘终于是怀上了。 真是多谢老天爷庇佑! ~ 几日后,宋清月听闻皇帝让姜子正放下手头的工作回王府来照顾自己,自然是不愿意的! “最近妇科医院名气越来越大了,来看病的人都开始排队了。他不去坐堂怎么能行?” 李昭搂着她,将手放在她的小腹处,宽慰道:“人各有命,你先顾好自己。” 宋清月靠在李昭肩上叹道:“都是生而为人,男人是要挣钱养家,可女人不还要负责孕育孩子么?拼上性命诞下子嗣,怎么就要活得那么卑微,那么不容易?连看个病都不方便,太医院那帮老顽固,说什么绝学传男不传女的,凭什么?你说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以后科学学院准许招收女学生行不行?” 李昭觉得不妥,还是脾气极好地耐心劝道:“不如专门开个女学?男女学生混在一处,怕是一般人家不肯把女孩儿送来上学。” 宋清月哼了一声,她也知道这事不能着急,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李昭也道:“不着急,等你生了孩子再忙这事?” 宋清月不依:“那不成,我闲不住。” 李昭笑道:“放心,不会再让你闲着了。”他捏捏她的脸,“放你闲在家中,还不知会胡思乱想些什么,到时又要莫名其妙地哭鼻子,哄都哄不好。” 宋清月哼了一声,仰起脸来,抱着他的脖子,照着他下巴啃了一口。 李昭啧一声,这女人,属狗的么? 掐指一算,还真属狗! 李昭是属龙的,宋清月比他小六岁,可不就是属狗的? 啧! 王府中负责照顾王妃的楚太医可算松口气。 若是姜院正大人回来了,哪里还有他露脸的时候? 对待姜子正,他可是不服气的! 若当时他也有机会照顾王妃娘娘,如今的妇科医院院正就是他自己了。 自宋清月查出有孕之后,李昭就不去上朝了。 天天在家里照顾媳妇儿。 宋清月闲不住,干脆继续给李昭上数学课跟科学课。 反正日后也是要李昭先出面去科学学院做老师的。 她不是不想站出去,不是不想让人知道女人不该被排除在高等教育之外,只是这件事依旧为时过早。 不过朝中大臣们却完全不知道晋王妃怀孕的事。 为了保护宋清月和她肚子里孩子的安全,这件事被严密地保密起来。 朝中大臣们还只当大殿下依旧在为太子之位跟皇帝怄气呢。 ~ 十月初,几位被封了王的皇子们被皇帝招去宫里,开了一个秘密内部小会议。 李昭知道老爹要干什么,就继续装作跟皇帝闹别扭,没去参加。 李易心中窃喜,手臂搭在五弟、六弟肩头:“等会晚上跟着二哥一块上宜春楼吃饭去?” 老六李时还有一年才能选秀女回家伺候,这就兴奋起来:“二哥,我也能去?” “有什么不能的?”李易不在意地道,“我听说有的人家,十三岁就给安排通房了。” 早早没了娘的老五李昤则问道:“二哥请客么?” 李易啧了一声:“废话!二哥带你们去,还要你们掏银子?” 李昤嘿嘿笑着:“那我就跟着二哥去见识见识。” 李易又看向李时和李旻:“老三老四,你们去不去?” 老三李时摸摸鼻子,拱拱手讨饶道:“我家里那位,哈哈哈,二哥你也知道芸儿的性子,弟弟我就不去了。” “老四,你呢?” 李旻想了想,心里是想去的,但他一怕御史参他,二怕房六知道跟自己闹脾气。 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房家可以依靠了,日后,他恐怕还要再娶两个母族势力强大的侧妃才行。 可他又不想得罪二哥,犹豫半晌,弄得李易不耐烦了:“算了算了!一个个的,娶的都是母老虎么?不去拉倒!” 李旻顺水推舟地笑道:“二哥说笑了,阿兰可不是什么母老虎。弟弟就是不想叫她伤心难过而已。” “啧啧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李易嫌弃道。 兄弟几个进了御书房之后,皇帝笑呵呵叫人给几个儿子上了茶。 “给你们的爵位可还满意?” 兄弟几个同时沉默了一瞬,互看几眼,还是李易胆子大些,带着些耍赖的意味对皇帝道:“本以为怎么也该是个亲王的……” 皇帝哈哈一笑,看向另外几位皇子:“你们也失望了?” 三皇子李时道:“儿子也以为,怎么也该是个郡王的。” 皇帝笑了笑,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不必忧心,只要你们差事办好了,朕就给你们晋爵位!不会一辈子都是这样的。” 李旻立刻惊喜地说道:“原是这样!父皇是想让儿子们上进。父皇这般苦心,倒是儿子们不懂事了!” “哈哈,朕素知你们都是孝顺的,倒是朕这些年没做好父亲,冷落你们几个了,朕这几日,深感自责呐。” 李时道:“父皇不必自责!大哥乃是元后嫡出,父皇多偏爱些也是应该的。” 李易立刻趁机告状:“可他也脾气太坏,太不孝了!皇帝的苦心他不明白,还跟您闹别扭!” 皇帝面上的笑意不变,叹口气,半真半假地道:“是啊,朕是准备百年之后将这个江山交给你们大哥的。可朕这不也是为了护着他,不想叫他跟你们大伯父一般,被当成靶子攻讦么!诶!” 五人一听这话,立刻神色各异起来,李易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脸上的震惊之色收都收不住。 老四李旻的面容也扭曲了一下,好在他当时低着头,没有李易这么明显。 兄弟几个里面,真心实意笑出来的是老三李时和老五李昤。 李时是自己不想争,但他老娘自从做了贵妃后就开始想糊涂心思,自从大哥没封成太子,他母妃更是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要他常去父皇跟尽孝,好好办差事。 可瞧瞧京城中被围的十几王府,他是真的不想搅合进去,争那什么位置。 况且现在开始也太早了! 镇北公府现在如日中天,宁远更是深得信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宋家大郎虽然不知为何去了贵州做什么知县,但宋阁老和宋二郎依旧常常被父皇叫去议事。 他有种直觉,父皇跟大哥之间定有什么蹊跷,并不是像表面看着的那般是真的闹别扭了。 现在好了,父皇都亲口说确实打算把江山交给大哥,他可以松口气,不按母妃说的争那什么劳什子了。 至于没娘的老五李昤,则再次坚定了以后要抱紧大哥大腿的信念。 今晚那什么宜春楼,他等会还是找个理由不去了。 皇帝不管儿子们怎么想,接着说道:“既然都封了王,那王府的事情就要提上日程。不过目前国库空虚,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为父也实在没那么多钱给你们盖新的王府。” “父皇!” 李易刚想说点什么,被皇帝抬手打断了:“先别急,听为父说。为父呢,想了两个法子,第一呢,为父掏私库的钱,给你们住房补贴。” “住房……补贴?” 五个半大小子集体傻眼。 皇帝点头,这主意还是宋建鸣给出的,说是他在广东的时候,就给前来求学的学子还有衙门里的吏员发放过住房补贴,让他们自己租房子或是买房子去,这样就可以避免建造公共宿舍时候的贪污和浪费。 皇帝觉得这个主意秒极,建王府可是大工程! 建造一个王府,不知中间要被贪去多少银子! 皇帝对几个儿子道:“阿易,你是郡王,朕给你二十万两,老三是县王,朕给你十五万两,至于老四、老五、老六,你们三个贝王,朕一人给你们十万两。余下的自己想法子去。” “父皇,这也太少了!装修都不够!”李易嚷嚷起来。 “不着急!”皇帝再次抬手打算了李易,忽然勾了勾手指,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朕之前不是都给你们检查百官之权了么?你们那么多王叔、王兄的,找找他们的错处,嗯?到时候朕削了他们的爵,那王府不就归你们了么?” 几位皇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老爹,外头说新帝混不吝、不靠谱,没想到自家老爹当真这么混不吝、不靠谱的! “爹……这这这,这不太好?”李易一脸为难地道。 皇帝双眼一瞪:“有什么不太好的?你们那群整天占着大片土地不交税的王叔、王兄,难道不该杀?不把他们削了,谁给国库交税?你们老子朕现在做点什么事都没钱使,你们方才不还说要为父皇分忧么?” 老四李旻一向是最乖顺的,立刻挺直腰板,抱拳道:“父皇!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 “好!”皇帝立刻指着他夸道:“还是老四孝顺!旻儿,你放心,尽管放手去做。朕准你随意出入三法司,要借调什么人手写个折子上来告诉朕。重点查屯田多的!若是立了功,朕给你晋爵位!” “是!儿子一定努力!”李旻高兴地答道。 皇帝没留五人一起用晚膳,他今儿要去慈宁宫陪母后一道用晚膳。 五人从御书房出来,老五李昤立刻捂着肚子叫起来:“诶哟!诶哟!我肚子突然有点痛,我要去茅房出恭,二哥,宜春楼就算了,弟弟改天再去!” 说罢他一溜烟跑了,速度快得叫李易都来不及抓住他。 “没娘养的臭小子!”李易骂了一句,转头,看到六弟冲着自己傻笑呢。 “二哥,那咱俩去?” 他一副急色的样子,看着就挺蠢的,招揽来干嘛?李易忽然想起自个儿的王府还没着落呢!现在每一文钱都是要紧的。 “你才十四,去个屁!跟二哥回府!”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九章 数学研究会(一) 朝中因为皇子们封爵的事热热闹闹的时候,全国各地无数的举子也都开始陆陆续续地往京城聚集。 这其中就包括带着妻儿老小来了京城的王成林。 时间回到两个月之前,王成林刚入京的时候。 王成林作为王家旁支子弟其实并没有多少家产,他全部的家当算在一起,也不够在京城周边买几亩良田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在直隶地区周边寻找可以给自己安家的地方。 他听闻大皇子妃在保定给自己买了个庄子,就也跑去保定考察。 保定的地虽然荒芜,但胜在价格低廉。 王成林在衢州有超过二十亩的田地,所以买地是需要交购地税的。 也因为购地税,保定附近几乎没有大户人过来买地,都是自耕农过来垦荒。 不过也因为没有大户来保定炒地皮,地价低到离谱,每亩地才三钱银子,就算加上五两的税,也才五两三钱。 王成林没怎么多犹豫,果断花一百多两银子买了二十亩地,然后学着大皇子妃,在这二十亩地上建了养牲畜的棚子,用来养一些牛羊猪。 不懂饲养之道,他就去买朝廷编撰的《大周农学要术华北编》来自己研究,里面果然有牲畜饲养的内容。 除此以外,他还跑去大皇子妃的庄子附近询问农户。 听闻宋阁老从前在广州的时候,就组织过模范农户向农人们传授自己的种植窍门。 他相信大皇子妃庄子上饲养牲畜的法子也不会秘而不宣的。 果然,他猜对了。 大皇子妃并未对自己饲养牲畜的法子进行保密,但凡有人去询问的,都毫无保留地教给大家。 附近会善于养牛羊猪的人不在少数。 王成林便想着直接雇佣几个会养牛羊猪的人来自己的农庄帮着自己养。 于是他又买了一头小毛驴,去附近的村子找佃户。 不过附近多数农户自家都有地,一时半会竟然雇佣不到人! 王成林穿着圆领襽衫,一瞧就是个读书人,他文质彬彬的,挺有礼貌,一个农妇见他在村里跑了一上午,脑头上全是汗,就好心地留他在家中用饭。 王成林也实在是饿了,而且这附近还没有可以吃饭的地方,于是打怀中掏出一钱碎银子来放在桌上,表示自己不白吃饭。 农妇也不扭捏,高高兴兴地收下银子去厨房弄饭了。 午餐极为丰盛,不仅有韭菜炒鸡蛋,还有一道香炸小鱼,一道蒜苗炒腊肉。 作为一个江南人,看到有鱼吃,王成林双眼都亮了起来,没几下就把一盘香炸小鱼吃掉了。 妇人见他爱吃,便热情地道:“小相公爱吃,俺再去给你弄一盘来?” “不必了!大娘!这儿还有腊肉和鸡蛋呢!我一个人够吃了!”王成林赶忙推辞。 妇人却道:“不怕不怕,这小毛毛鱼吃鸡屎长大的,塘子里多哩!刺儿多,当家的捞了来,家里却没人爱吃,平时俺们都是喂猫的,也就小相公这样从南边来的人爱吃。” 说着,她又出门当真又炸了一盘小鱼回来给王成林。 王成林于是又多给了夫人十个铜板,见妇人眉开眼笑的,便打听道:“我在这儿逛了一早上,没见村里有孩子呢!” 妇人笑道:“秋收过了,孩子们都到大皇子妃那庄子上做工去了!” “哪个羊毛工厂?” “现在也不光是羊毛工厂,现在羊多了,还做羊皮袄子和羊皮靴呢!比棉的暖和,在京城卖得可贵可贵了!孩子过去做一个靴子就能赚半钱银子!诶唷,若非还要交粮税,粮食都不用种了。反正俺们这儿的地除了玉米和大麦,也种不出什么了。” “这儿交粮税还能交玉米?” “收!怎么不收?不过不收新鲜玉米,只收晒干的玉米粒!察哈尔那儿养马,马爱吃呢!” 王成林感慨:“难怪你们这儿没有佃户,几乎人人家里都有地呢!” 说起这个,大娘又兴奋起来:“可不?没地的还可以去昭月钱庄借,借个六两银子就能买二十亩地了,种点葵花,再种点辣椒,大皇子妃的庄子上收哩!” 王成林一愣,疑惑道:“不是说只能种玉米和大麦么?” “那是粮食!除了粮食,能种别的哩!俺们这儿都算是荒地,只要交足了粮税,种什么官府不管的。” 王成林睁大了眼睛望着妇人,还真是得到不少信息呢! 不过,找佃户帮着养牛的事就麻烦了。 他道:“可我现在买了二十亩地,想养些牛羊和猪,想找会养的人帮着养,大娘知道上那儿找这样的人么?” 妇人想了半天,迟疑道:“这儿附近可有点难。不然你去闲月庄问问,要是离得不算远,你给点钱,他们兴许愿意帮你照顾牲畜。” “直接去大皇子妃的庄子问?”王成林震惊。 妇人笑道:“去问问呗!他们那儿好像最近在招教书先生,你要是有秀才功名可以去问问哩,说不准人家一高兴,派个人帮你照顾牲畜。” 王成林高高抬起眉毛,吃饱之后,给妇人作了一揖,骑上他的小毛驴赶紧去了传说中的闲月庄。 闲月庄挺奇怪的,四周有四条细细的铁丝围成的栅栏,看起来很是脆弱,每个绑铁丝的小木头桩子上都有一个小风车,呼啦啦欢快地转着。 一眼望不到边的一大块荒地上,被这种细铁丝栅栏分割成好几个长方形区域,牛羊就在栅栏围住的区域里悠闲地散步,却没有往边上靠的。 王成林觉得奇怪,四条细铁丝能拦住什么? 就算上头绑了些用铁丝绕成的尖刺,应该也没什么用? 那些牛羊怎的如此听话? 出于好奇,他下了毛驴,想要抓住那细细的铁丝一探究竟。 这时忽然有人在远处大叫:“别碰!别碰!” 可已经晚了。 只听啪地一声,在王成林的手和铁丝之间冒出一朵小火花。 在神经条件反射的作用下,王成林的手忽然握成拳头,抓紧了那铁丝,接着就是他这辈子没体会过的酸爽。 啪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 王成林奋力地扯着火辣辣疼的手,几番挣扎之下,终于把手从那细铁丝上扯了下来,不过在扯动的过程中,手掌心被铁丝剌出好大一个口子来。 方才那嘴里喊着别碰的人,还在往这儿跑呢,倒是他身边跟着的一条大黄狗,身姿矫健地飞奔到了此处,汪汪汪地冲王成林大叫。 王成林被吓得跌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那养狗人好容易跑到跟前,是个十几岁的小伙子,他叉腰喘着粗气道:“我说,边上写着勿碰铁丝呢!你不认字的么?” 王成林一愣,顺着养狗人的指尖望去,十几步开外,果然挂着一块木牌牌,上面写了“五盆XX”四个字。 “勿碰”两个字写成“五盆”就算了,“鐵絲”二字还缺胳膊少腿的,能认识就怪了。 要不是还有一个小牌子上用隶书写着“闲月庄”三个字,还以为那个“五盆XX”是地名呢! 王成林手被割破了,屁股被摔得痛得要命,那大黄狗还在隔着铁丝对着他汪汪狂吠,顿时不高兴地道:“我说,你写成那样,谁看得懂啊?” 养狗的小伙子不高兴地道:“俺们这儿附近的都认识,就你不认得。铁丝两个字我还是特意去问了庄头怎么写呢!” 王成林的手上的口子已经开始往外冒血了,只一小会功夫,就淌了一大滩。 他懒得跟这个小屁孩多争辩,只道:“我说,我这手……嘶,疼!这庄子上有金疮药么?”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小伙子伸脖子细看,才看到地上的一滩血,忙道:“诶唷!流血啦!怎么不早说,快来快来!”说着他回头对黄色的大狗子道:“阿黄,快去把追风叫来。” 大黄狗立刻摇起尾巴,汪汪叫了两声,往远处有一排小屋的地方飞奔而去。 “能起来吗?”小伙子看王成林还坐在地上起不来呢,便道:“你坐着别动啊!我出来扶你!” 说着,他往边上跑了一段距离,然后不知做了什么,接着伸手小心地拉开铁丝,从没有绑小铁刺的地方钻了出来。 王成林见他跑过来,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你能碰那铁丝?” 小伙子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上下打量一番他身上穿着的襽衫,不屑地道:“瞧你还以为你是个读书人呢,怎么这都不知道?瞧见那风车没?下头是生电的机械,能把风变成电,铁丝导电,你一碰可不就是触电了?” 王成林听那小伙子说完,三观都被震碎了! 他瞪大眼睛望着小伙子,道:“什么意思?什么风啊电的?电……是说天上的天火么?” “对啊。天火也是电,就是说……嗯……”小伙子翻着眼睛想了半天,似乎没想起什么来,只仰着下巴骄傲地道:“反正,我们学堂里的先生教了,天火就是云跟云之间产生的电。你这人是打哪儿来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王成林还待要说些什么,被小伙子挥挥手,道:“先啥也别说了,俺先带你去把手上的伤给治了,你这个右手,还要写字?” 这边,这个嘴碎的小伙子嘴里一边絮叨着,一边扒开铁丝示意王成林钻进去,然后他又帮他把毛驴也拉了进来。 另一头,那条黄狗竟然领着一匹乌黑色的大马返了回来。 那话痨小伙子把王成林扶上他的毛驴,自己又跑回铁丝围栏边,啪嗒一声,将一个扳手一样的东西扳了上去,然后熟练地骑上那头黑色的大马,领着王成林的毛驴往另一个方向小跑。 这庄子可真够大的! 他们骑了有两三盏茶的功夫才在一片茅屋前停下。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明亮的火光从茅屋内透出来,再细细一瞧,王成林惊讶地发现,这茅屋上竟然装了玻璃窗! 王成林的脑子已经有点不够用了,他被小伙子晕乎乎地往茅屋里头领。 接着出现了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看上去不知道已经多少岁了,兴许是个老神仙也说不准。 只见老神仙抓着王成林的手细细瞧了瞧,问那嘴碎的小伙子:“又是被铁丝剌的?不是让你多写几个牌子挂出去么?挂了没有?” “挂了挂了!”嘴碎小伙子忙不迭地点头:“是这人不认字!” 这时,那老神仙边上站着的圆脸的姑娘笑道:“狗蛋儿,你又写错字了?诶,叫你经常逃课!下次再逃课,就打你手心!” “哪儿能呢?我肯定写对了的!”嘴碎的小伙子忙把手背到身后去了。 花白胡子的老神仙打一个木箱子里,取出一个瓷瓶,去掉上头的封蜡,又去掉软木塞子,一手抓着王成林的手,一手拿瓷瓶道:“别着急,先给你洗洗。” 那小瓷瓶里装的是用蒸馏水调制的生理盐水,用来清洗伤口的时候自然是不疼的。 将伤口上的血迹冲干净后,老神仙又戴上一对圆玻璃片,那圆玻璃片上钻了小孔,两侧绑了粗棉绳,老神仙就把那粗棉绳挂到耳朵上头,再低下头,细细观察伤口,低着头问道:“那段铁丝有铁锈没有?” 嘴碎小伙子抢着答道:“没有没有!昨儿新换的铁丝呢!” 老神仙好似松了口气似的,道:“那真是万幸!” 那圆脸的漂亮姑娘弯下腰细细看了看伤口,啧啧两声,去里间又碰出一个药盒子来,打开又取出一个瓷瓶,去掉封蜡,拔掉软木塞,一股浓烈的酒气飘进王成林的鼻子,这时候,就见那白胡子老神仙毫不心疼地向王成林手心的伤口上倒了将近半瓶子的酒。 边上那圆脸姑娘从木箱里取出白色的丝线和一枚银色小弯钩,将它们泡进那酒里,接着用银色的镊子,将白色丝线穿进那银色弯钩的尾部的小孔洞里,老神仙这时候拿出一块软木,对王成林道:“张嘴咬住!” 王成林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此时脑子已经停止运转了,机械地张嘴,按照老神仙的指示咬住了软木塞,他肩膀上忽然多了一双手——是那个嘴碎的小伙子双手压住他的肩膀。 那圆脸姑娘抬起头来,朝他甜甜一笑,用世界上最温柔的嗓音道:“忍一忍哦!一下子就好了!” 说罢,还未能王成林反应,就将银弯钩扎进了王成林的手心…… 预告一下,24号和25号两天会加更~大家圣诞节快乐哦! (本章完) 第三百章 数学研究会(二) 王成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好在有那嘴碎的小伙子死死按着他,那姑娘居然想用线将他手上的口子给缝起来! 简直闻所未闻! 王成林长这么大没这么痛过! 小时候教书先生打在手心上的竹板子也没这么疼的! 好在那圆脸姑娘的手够快够稳,很快就缝合好了。她缝好之后,老神仙还细细检查了一下,之后点点头算是满意了,又拿出一个小瓶子,往他伤口上撒了药粉才算结束。 很快,那药粉传来冰凉凉的感觉,总算让王成林的疼痛缓解一下。 “天都黑了,公子就在这儿住下明日再赶路?”圆脸姑娘十分好心地问道。 王成林痛得已经失去思考能力了,他点点头,随着嘴碎的小伙子去了另一个院子,在小伙子的帮助下宽了衣服,在垫了软垫的床上躺下。 今儿遇上的事情太多,受到的刺激太大,他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半夜,他被热醒了,嘴碎的小伙子将他拍醒:“公子,公子!起来,你发热了!喝了药再睡!” 他迷迷瞪瞪地坐起身,听话地把那晚药喝下去,然后睡得不省人事,一直睡到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才被尿意憋醒。 “公子昨儿睡得可好?起来吃点东西再喝药。”圆脸姑娘端着一个木头盘子进来,上头放着一碗粥,一个馒头,还有一个茶叶蛋。 王成林捂着自己又晕又痛的脑袋道谢:“多谢姑娘。” 那圆脸姑娘放下木盘子并未直接出去,而是随意地在屋里坐下,问道:“公子尊姓大名呀?可是来咱们庄子上当教书先生的?” “教书先生?”王成林一愣,这才想起来,昨儿他为何来这里。 他摇摇头道:“我要进京考试去的。” “这样啊……那公子是在这附近迷路了么?” 王成林摇头,照实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鄙人在这附近买了二十亩地,想要养些牲口,可没经验,又不懂如何饲养,听人说大皇子妃的庄子上有人善于饲养牲口,就想来取取经。” “原是这样!那你可来对地方了”圆脸姑娘有些失望,不过依旧十分大方地答应了王成林的请求,“等你伤好了就带你去瞧瞧咱们如何养牲畜的。” “真的可以教给在下?” 圆脸姑娘笑道:“这有什么,公子不必惊讶。你在咱们这儿学会了,日后若是有人向公子请教养牛之法,请务必将也将此法教给别人,这就成了。” 王成林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一时张着嘴,依旧不敢相信地望着圆脸姑娘。 圆脸姑娘微微一笑:“别看着我了!这话是大皇子妃说的,没有她的首肯,咱们哪里敢随便这么做?快把早膳吃了,隔半个时辰再喝药,别耽误了哦!啊,这几日不叫伤口沾了水,若是不小心沾了水,你说一声,我帮你再洗洗。” 说罢,她拿起木盘走了出去。 王成林的脑袋还晕乎着,用过早饭,喝了药之后,又睡了一觉。 下午的时候,圆脸姑娘过来看看他的伤口,又用小瓷瓶里的高度酒给他清理了一下伤口,接着再次撒上那种清凉的药粉。 晚上饭后继续喝药。 如此三日,王成林的烧退了,手上那好大一个口子的表皮也开始愈合了。 之后,他如何在庄子上学习养牲畜的知识,如何去直隶其它地方找到可以替他看庄子的佃户暂且不提。 只说王成林有了这么一遭奇遇之后,便认定那位大皇子殿下日后一定是个不世出的英才! 他自然不愿意相信,大皇子妃一个女人家能有这样的远见和胸襟。圣人言夫为妻纲,这个纲不是纲常,乃是榜样之意。必定是那位大皇子殿下平日里对妻子言传身教所致。 之后,李昭所著数学书问世,不说惊动了全国的读书人,惊动了全京城的读书人是真的。 那时候说什么的都有。 拍大皇子殿下马屁的人自然是多数,可也有些看不明白就污蔑这是奇技淫巧,旁门左道的。 王成林可不管那些人说什么,经由闲月庄一事,他已经成了大皇子殿下的脑残粉。大皇子殿下出书,就跟偶像出专辑一样。 铁粉自然第一时间就跑去买了,还一买就买了十本! 就算他在算学上一无所知,他甚至连乘法口诀表都还不会背,但这些都不妨碍他想要将这本数学书研究透彻的决心! 中国的文人,一旦有了理想,那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说干就干。 王成林将家人在保定的庄子上安顿好之后,回到京城,以他举人的功名进了国子监。 他进国子监的第一件事,不是好好上课,亦非打听各个老师的家世、背景、喜好,而是在国子监组建一个数学社团,组织同窗一起研究大皇子殿下所著数学书! 另一边,李昭还在家里跟宋清月商量,如何才能顺顺利利地将他写的数学书也变成科举考试官方教科书,而不引起读书人的大面积反对呢。 皇帝给儿子们封了王之后,就开始思考明年的恩科要如何改革的问题。 他想要改革,却不想闹出太大的乱子来,亦不想因为改革闹得某些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不是危言耸听。 要知道科举乃是某些人一辈子的追求,更改科举范围,可能叫某些人一辈子的努力都白费,甚至落空。 不为学术之正道,乃是为了个人之前途,那些人是会玩命的! 自宋清月有孕之后就开始精神不济,不仅嗜睡,还贪嘴,爱吃各种酸酸甜甜的水果。 此时,她正懒懒斜躺在美人踏上,等着李昭将剥好葡萄皮的葡萄肉塞进她嘴里——这是今年最后一批新鲜葡萄了,以后就只有罐头和果干吃了。 “要不,先建立一个数学研究会?君子六艺里头有数,国子监也会教一点《九章算术》的内容对不对?就在国子监里建呗。国子监嘛,难道不是举人最多的地方么?”宋清月随口提议道。 “娘子所言甚是,我想想。”李昭若有所思起来。 宋清月哼哼两声,伸出白嫩嫩的脚丫子踹了两脚李昭的大腿,催促他赶紧的,剥下一颗! 李昭捉住她的脚腕,无奈地瞧她,瞧她眨着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满脸无辜地看自己,没好气地挠了挠她的脚底板,把某个已经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女人挠得咯咯乱笑。 宋清月近来越来越像一只无理取闹的猫,时不时过来撩他一下,之后又远远躲开,要不刚还温温柔柔地亲亲着,忽然就张口咬他。 还好他现在不上朝了,不然朝中肯定又要因为他耳朵上、脖子上、下巴上、手腕上深浅不一的牙印子而八卦满天飞了。 就在大皇子殿下还在为了如何引导国子监的学生主动开始研究数学而伤脑筋的时候,却不知国子监里,数学社已经有了十来个成员! 原因很简单,王成林这货居然在国子监内公然宣称日后算学定是要纳入科举范围内的。 理由嘛,就凭皇帝陛下新手所书那篇序言! 这家伙现如今跟着了魔一样,天天在国子监内宣传“经实并重”言论,简直就跟一个执着的传教士一样。 而数学社呢,其实只有两个人是正儿八经对《九章算术》有研究的,分别是梁淮君和萧进荣。 梁淮君当年因为对宋大小姐一见钟情,写了首相思的情书被有心人利用,差点铸成大错。被宋大人训斥之后,被勒令延后再考。 不过宋大人到底还是照顾这个妻子的娘子侄子的,梁淮君之后就去了国子监,而宋大人时不时会寄点文章让他学习。 之后更是得姑父宋阁老提点,开始研究九章算术。 至于萧进荣,这家伙纯粹就是个怪才。 他不是举人,乃是因为家里有钱,县里要修路,他爹给县太爷捐了一大笔银子,因而得到一个选贡生名额,给选上来的。 但这家伙根本不爱念四书五经,看到圣人之言就打瞌睡,只喜欢研究包括占星术、天元术这样的“旁门左道”。 这二人不仅读过《九章算术》,还都会用算筹,亦对天元术也十分了解。 剩下的几位,包括王成林本人,都还在背诵乘法口诀表,疯狂做三位数以下的加减乘除练习呢。 王成林虽然不是学术大佬,但这不妨碍他传播“经实并重”的思想。 就算是中午一块吃饭的时候,他手里拿着筷子只顾着说,半天碗里的饭也没下去多少:“咱们边吃饭边说。这算术之道,比四书五经更为实用。今后,不论大家去地方做官,还是像那宋家二郎一样投笔从戎,去军营当书记官的。就算没考上进士,回家管理家财、发展家中产业,肯定都是用得上算学之术的!” “是啊,成林兄所言极是……”做了一上午加减乘除,做得头昏脑涨的数学社同窗们愁眉苦脸地听社长王举人继续絮叨。 而真正已经算是入了门的萧进荣和梁淮君却是已经开始学术性的交流了: “淮君兄,你难道不认为,解四元以下的方程,用算筹更简单么?”萧进荣问道。 梁淮君道:“若只论四元以下方程组的计算,用天元术配合算筹,确实更容易计算的。但即便如此,方程在将来也会是大势所趋。等进荣兄往后看到函数的内容就明白了。” “哦?淮君兄已经看到函数的章节了?”萧进荣惊道。 梁淮君有些心虚,方程的内容,从前在姑父给他的学习资料里瞧见过。 当时姑父宋阁老并没有明说这理论日后会有什么大用,但梁淮君觉得,既然姑父提到了,他就要学。 作为一个世家子,他很明白,朝中很多大事是不能明说的。 当然,宋阁佬作为姑父也没有对夫人的娘家侄子耳提面命的义务,他只负责给,学与不学,一切都在他个人。 可以说,梁淮君算是占了作为宋阁佬外甥的便宜,而占了先机。 他道:“天元术和方程式,最大的区别便是未知数。《九章算术》求禾一篇,不过是用文字描述三元一次方程组,只是没有大皇子书中所用加减乘除的运算符号,还有甲乙丙丁作为未知数符号而已。但方程毕竟只能解决一个状态下的问题。实际在生活中,很多数量却是一直在幻化的。然几个变化量之间却是有一定关联的,很多时候甚至不是等式,乃是不等式。等进荣兄看到函数那一章,便能对方程有更深刻的理解。” 萧进荣听得十分仔细,也大致能明白梁举人的意思。 至于其余人,则大眼瞪小眼地听着二位聊着他们听不懂的内容。 王成林忽然开口问道:“梁兄,想要看明白大皇子这本书,是否一定要先学算筹和天元术?” 梁淮君笑了笑,摇头道:“大皇子的法子比算筹容易学。不过了解一下算筹却也不是坏事,有些情况下,的确用算筹运算更简单,你可以去找《测圆海镜》来看,不过那本书中所著问题,用大殿下所写的法子也都是可以算出来的。反而大殿下书中的某些问题,靠《测圆海镜》的法子算不出来。要说适用的广泛性,那还是大殿下这一本更胜一筹。” 他们的对话被国子监的两位算学博士听了去。 他们最近正在研究大殿下的那本巨著呢。 国子监算学博士只是从九品的小官,自然不会知道上头人的决定和想法,可那位王举人整天状似疯癫的言论,的确给了两位人微言轻的博士以升官的希望! 可,大殿下所著之书,若是没有人教,光靠自己看,却还是有难度的,他们见那梁家公子竟然知道这么多,便打算饭后偷偷寻了梁公子过来向他请教一番。 梁公子可是宋阁佬的亲外甥呢! 向他请教不算丢人。 国子监内其余官员、师长对于这个数学舍其实是左右为难的态度。如果仅仅只是兴趣爱好也就罢了,可若是正式被纳入科举考试的范围,那可是要出乱子的啊! 算学这东西,看着简单,可要实际学起来却一点不轻松。有些年纪稍大的秀才一辈子都用来年四书五经了,都四十几岁了,让他们再去学算学,如何能学得来? 礼部一众官员也对将数学纳入科考范围普遍持反对态度,礼部尚书阎老大人本着试试看的态度大皇子殿下所著数学书,看了一下午,看得云里雾里,头疼病都犯了! 这这这! 若皇帝当真有那个心思,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李昭得知国子监里已经有数学社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下旬了。 乃是礼部一个叫章光鉴的郎中写在折子里面报给皇帝知道的,皇帝将这事差人告诉李昭,李昭又将此事说给宋清月听,宋清月挺高兴,纤纤玉手一挥,指着李昭豪气地道:“他们有数学社,咱们组织一个‘数学研究会’。会长就是你大皇子殿下,副会长就是我。以后每年春分的时候举行数学竞赛,参赛不限男女,分个人赛和团体赛。个人赛从第一名到第十名有奖金,团体赛则五个人一个小组,一二三名有奖金!如何?” “这么快就安排好了?”李昭好笑地望着她:“奖金谁出?” “当然是父皇!”宋清月哼哼,“这是为朝廷选拔人才,难道要本王妃出银子?” 李昭忙不迭点头:“娘子所言极是,为夫这就写折子去。” 另外就是科学学院那个可以容纳四百多人的阶梯大讲堂的新设计稿又出来了。 这次按照宋清月的要求,多了许多透光点,整个建筑是一个石木结构的半圆形建筑,很像是个带穹顶的小号罗马剧场,样子挺怪,但宋清月觉得可以接受。本来嘛,新的科学学院就是要求新求变的。 从建筑就开始体现这一特色,宋清月觉得很满意。 “就按这个建,我觉得挺不错。”宋清月不挑剔地点了头。 李昭看着她觉得好笑,道:“工部工事房的人还嫌不好看,怕你不同意给打回去,但一时半会又不知道该怎么弄。这么丑,一看就是先做一个上来糊弄你,好叫你知道他们在干活。” 宋清月噗嗤一声笑出来,道:“这样,他们若是觉得半圆形不好看,那就做两个半圆,合成一个圆。做两个容纳两百人左右的半圆呗。我觉得四百人的太大了些,先生在讲台上说什么,后排的人都要听不清楚了。夫君觉得呢?” 李昭点点头,盯着宋清月道:“为夫也是这么想的,咱们真是心有灵犀。” “呸!”宋清月翻个白眼,“有主意你不说!” 李昭好脾气地挨着她坐下,将她搂进怀里笑道:“为夫这不是不愿意越俎代庖么?充分尊重娘子的意思。” “你讨厌!不要挨着我!”宋清月傲娇地推开他。 “为何不要为夫挨着你?现在天冷了,你不是最喜欢为夫抱着你么?” “你多久没洗澡了?身上臭烘烘的,快走快走!” “哪有人这么冷的天还天天洗澡的?” “滚滚滚!不洗澡的人不需上我的塌!” 宋清月一脚将他给踹下去了。 啧! 这女人,当真要造反!仗着肚子里揣了小崽子,他不敢拿她怎么样,就为所欲为! 等她把孩子生了,他定要叫着女人吃点教训! 李昭气呼呼地从地上爬起来去洗澡了。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一章 作假的侍寝记录 李昭跟皇帝闹的别扭还在继续,不去上朝,天天呆在家里陪娘子,不,是跟着娘子学习数学还有物理。 宋清月特意画了一个超高倍望远镜结构图纸给兵工厂,让兵工厂里负责造瞄准镜的师傅给造几个天文望远镜出来。 高倍望眼镜是由一系列凸透镜和一个凹透镜组成的。 但因为现在的透镜镜片都是由师傅们手工磨制,所以不能保证焦点一致,透镜和透镜之间的距离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做微调。 为此,宋清月还特意给磨玻璃镜片的师傅们上了好几节光线的反射、折射,以及凸透镜和凹透镜的成像原理等物理课。 没有激光笔,没法很直观地让师傅们看到光线穿过透镜之后的折射情况,但是凸透镜的成像规律是可以很直观地看到的。 宋清月就像是初中物理老师一样,先点一根蜡烛,中间放一枚凸透镜,透镜的后面放一张白色瓷板,瓷板上再贴一张白纸。 烛光透过透镜,很快在白纸上呈现出火苗的影像。 接着,她用手将透镜来回移动,白色瓷板上的火苗影像回跟着变大变小,甚至倒立过来。 李昭在一旁也看得津津有味。 透镜的成像规律他也是头一次听宋清月说。 等下课那些打磨玻璃的师傅们离开了,李昭还在移动透镜,玩得不亦乐乎。 宋清月瞧着李昭也是挺无语,这家伙还没长大? 之前电磁感应的小装置他就玩了整整三四天才罢手。 磨玻璃的师傅们则收获满满,有了这些知识,对于望远镜的内顾构造就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望远镜的原理也一目了然了。 兵工厂里磨镜片的师傅们原本都是玉匠,哪里学过这种新奇的知识,听过晋王妃的课以后,一个个都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 从前,他们只知道凸起的玻璃片有放大图像的作用,却不知道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道道! 宋清月一边跟他们解释,一边顺带着就把科学教科书书的光学这一章给写出来了。 了解凸透镜的原理之后,磨镜片的师傅们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不断调整、重新打磨过无数遍之后,终于造出了第一台大约可以放大四百倍的基础款天文望远镜! 这台望远镜比李昭在船上用来观察敌情的那一台倍数还要高上一点。 宋清月晚上拉着李昭在院子里看月亮。 “你瞧,上面坑坑洼洼的,都是小星星砸出来的大窟窿!” 李昭盯着天文望远镜里的景象简直跟着了魔一般,一直霸占着望远镜不愿意撒手。 “看到没,月亮就是一个球,咱们这儿也是一个石头球,比月亮大很多的一个石头球。”宋清月只好干站在边上絮叨些她知之有限的天文知识。 “嗯,真的是个石头球啊!”李昭看了好久,只感叹了这么一句。 宋清月嗯了一声,又提醒一句:“白天别用这东西看太阳哦!眼睛会看瞎的。” 晚上,李昭搂着宋清月依旧激动地有点睡不着觉。 大约事业有成的男人精力都特别旺盛。 这货竟然等宋清月睡着以后,又下床跑去扒着望远镜看月亮、看星星、看云彩了! 次日,得着信的皇帝没等李昭把这台天文望远镜带去宫里,他就亲自来了王府。 大白天的不能往天上看——这件事宋清月警告了爷俩好几遍,还做了实验,让他们看看放大镜如何聚光把纸给烧冒烟的。 顽童一样的父子俩总算老实了,找府里最高的一座小楼,架上望远镜看看王府里的小花小草小蝴蝶先过过瘾。 后来府里的小花小草不够皇帝看的,爷俩竟然让人扛着望远镜爬到皇城的角楼上去看京城。 皇帝也是个爱玩的,大臣不见,折子不批,就站在宫墙的角楼上这么看了一天,一直到晚上,等天文望远镜的炮口终于可以怼上天了,这就又接着看星星看月亮。 李昭晚上回家的时候是空着手回来的,据说是望远镜被老爹抢走了,让他找师傅们再做一个。 ~ 如今李昭封了王,后院的侍妾们就都可以有名分了。 这事原本该由作为王妃的宋清月来安排,但她现在怀着身子,李昭怕她见了那名单心烦,干脆自己写名单,直接递往宗人府。 几日后,宗人府派人来给王府各位女主子们量身做礼服和头冠。 两位王侧妃分别是宁越瑶和云鹰郡主。 四位良媛分别是沈信的堂妹沈微歌,梁大人的嫡孙女梁瞳悦,欧少峰的嫡妹欧观南,最后一个位置空着,乃是给魏国公府的徐九留的。 剩下的女眷,燕九畹和沈湘是宋清月看重的,就都封了典仪,余下的薛莲儿、单秀娟,还有最初的咸鱼二人组卫鹭和周月莹,则都只给了美人的位份。 田雪芳则提也没提,继续做她的通房丫头。 至于徐九,李昭实在不欲再纳了,放那么多女人在后院里蹉跎人生,简直就是造孽,也不知是不是他跟宋清月待久了,良心上居然有点过不去,上了封折子给老爹推辞这事,让徐九另觅良人,或是干脆像穆玉卉一样,叫老爹直接“代收”了。 皇帝看过折子呵了一声,派汪禄恩去王府跑一趟,劝李昭收了徐九:“殿下,这可是魏国公的意思,他的亲笔信上头是这么写的,想叫九姑娘来伺候殿下。” 李昭皱眉:“徐公爷的亲笔信?徐祐忠呢?他也是这个意思?” 汪公公迟疑一瞬,笑道:“徐世子肯定不会驳了国公爷的意思。” 李昭哼了一声,忽然提起别的事情来:“咱们大姨子跟大外甥从西北回来这么长时间也没来咱府上看看月儿,改天我差人往天津去封信,让大姨子过来陪月儿说说话。” 知道李昭在岔开话题,汪公公笑道:“殿下!那徐九姑娘的事儿,您什么时候办一办?” 见大殿下皱眉依旧不愿回答,汪公公又问了一句:“殿下?准备准备,最近就接徐九姑娘入府?” “滚蛋!我不纳!”李昭暴躁起来。 汪公公咧咧嘴,好言劝道:“陛下说了,这事儿由不得殿下喜欢不喜欢、要不要的。殿下若实在顾虑王妃的话,陛下说,他可以直接下旨,到时候王妃要怪也怪不到您头上来。” 李昭闻言喘了两口粗气,不耐道:“这事没商量!我这儿都住满了,院子不够大。”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让父皇自己纳去!刚好,压一压穆家那丫头的气焰!” 说罢,他站起身,甩袖子大步离开了。 汪公公抹一把额头上的汗,心说大殿下这是情根深种到别的女人一概不想碰的地步了? 他想着,把计全福叫来了,问道:“全福儿,师傅问你,大殿下近半年晚上都在哪儿歇过?” 计全福嘿嘿笑着,不答反问:“师傅问这个做什么?可是陛下想知道?” “废话!不是陛下,为师能来管这档子事?” 计全福想了想,耍了个心眼道:“殿下确实大部分时间都歇在正院。” 汪禄恩一瞧他这神色就知道这小子在跟自己耍滑,瞪他一眼,道:“你不说实话,咱家就去家令大人那儿调记录看!” 计全福委屈地道:“那师傅您还是去看记录,小的给您说了,以后也甭在殿下跟前混了!” “嘿!你小子!”汪禄恩来气,却也不想害自家徒弟,挥挥手让他走了,自己去王府家令那儿调李昭后院的侍寝记录瞧。 现在大家虽然都封了王,可因为王府没着落,都还挤在肃王潜邸里头。 其它几个弟弟着急找地方搬出去,李昭却是不着急的,他地盘大,肃王府东路这边宽敞得很,好些院落还空着呢。 所以原来的王府家令廖大人该干什么还在干什么。 家令大人听闻汪大总管要看大殿下那边的侍寝记录,立刻让人给汪公公上了茶,他去后头取卷宗。 不大会就取来了,交给汪禄恩瞧。 汪禄恩翻阅过后,算是松了口气,大殿下还好没跟自家主子当年那样,除了正房就不去别处了。虽然一个月有二十天都呆在正房,好歹还有十天也叫别的妾室去前殿侍寝,不然他真要伤脑筋了。 开枝散叶是大事,不能由着大殿下的心意胡来。 这年头小孩夭折率高,就比方说大行皇帝,他一辈子生了三十六个孩子,活下来的二十个不到。不是晋王妃不好,实在是那小姑娘瞧着就是个身子骨弱的,万一呢? 等汪禄恩一走,廖大人立刻抹把脸,跑去大殿下那儿报告了此事。 李昭只笑笑,道:“知道了,多谢家令大人帮忙。” 廖大人花白的胡子翘了翘,连连摆手:“以后还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 李昭道:“暂时没什么事儿了,您歇着去。” 他先前就跟廖家令大人承诺以后立了晋王府就继续让他做自己的王府家令,免去了廖老大人下岗失业的顾虑,前提是老大人得按照他的要求做事,提前伪造了一份侍寝记录,以备不时之需,还果然就用上了! 倒也不是说非得瞒着,主要是李昭现在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时不时的,李昭还专门让人传点流言出去,说是除了王妃,宁侧妃、欧良媛、沈良媛、梁良媛也十分得晋王殿下宠爱。 这四人除了经常收到林万福拿来的礼物,基本上连李昭的面都见不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宠了。 宋清月如今基本住在前面的葆光殿里,每天的生活内容,除了吃、睡、养胎,就是给李昭上数学课,要不就是做些新奇好玩的实验器材出来,给李昭上基础物理课。 后院什么的,她是一点也不去想了,全部的心神都用来做自己的事。 其余人是死是活,都跟她没关系。 这天底下多的是比那些后宅女眷们更悲惨的人。 她不是神仙,更不是救世主,有些人、有些事,不是她可以顾得过来的。 李昭上课的时候,墨韵、墨香、墨痕、墨竹、墨兰几个基础好的,都陪在一旁听课,可慢慢的,她们就感到吃力起来。 李昭则完全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种天才中的天才,学霸膜拜的学神,宋清月每次出难题给他做,他解题的速度都快到宋清月怀疑人生,怀疑李昭也是穿越过来的人,天天在自己面前扮猪吃虎…… 宋清月给李昭讲的三角函数题目比当初给丫鬟们讲的要难许多,墨兰是彻底听不明白了,上课云里雾里的,因为听不懂竟然当堂着急地哭出来,甚至开始找理由逃课。 宋清月也没强求,把宋家的老四宋辰瑞、老六宋辰星,老七宋辰宇,老八宋辰辉召集起来,每天去李昭在京城的别院报道上数学课! 当然,宋清月没功夫也没精力亲自教他们,就让墨兰去先把基础的教了。 墨兰以为王妃不要她了,抱着宋清月大腿哭得伤心,宋清月哭笑不得,摸摸她的小脑袋道:“不是不要你了,现在咱们先紧着王爷的进度来,现在听不懂的,日后我慢慢教你们。” 墨兰这才不哭了,安心去给宋家的少爷们当女先生了。 嘿嘿,给少爷们做女先生呢! 宋清月怕自家兄弟看不起自己的丫鬟,开班前还特意搞了一个拜师敬茶仪式,好叫自家弟弟们态度都放端正些。 宋家小老弟们都是宋清月试图推广科学教育的第一批小白鼠,不不,第一批模范生! 墨兰会的那点东西都学完、学扎实之后,就要来宋清月这儿接受魔鬼训练了。 墨兰前几日还哭呢,敬茶仪式结束后,她兴奋地觉都睡不着了!不说那额外的赏钱,给少爷们当先生啊! 她何德何能,她一个端茶倒水伺候人的奴儿,成了少爷们的先生啦!! 墨韵、墨香、墨痕还有小墨竹,这四人算是对自己要求最高的,都是拼尽全力去跟上宋清月的教学进度,可每日上课也是一副便秘的表情。 主要是,宋清月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只要李昭明白了,她就会继续往下说,不会因为几个丫头没听懂就停下来解释。 几个丫头只能课后自己琢磨,要是自己琢磨不出来,也没地方问去。 宋清月教的东西,这世上只有宋清月明白。 李昭每日学得兴致勃勃,物理课当真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叫他见识了这个世界的广阔。 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何为真正的“格物致知”。 难怪月儿把这课称为“物理”,就是万事万物的道理而已。 至于数学,李昭更是学得乐在其中了。 每次宋清月号称“很难”,“半个时辰内解出来算你本事”的题,他只花半盏茶功夫就解出来了,李昭就觉得满满都是成就感。 每次宋清月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他的时候,他都得意地鼻子要翘到天上去。 “哈!哈!怎么样?怎么样!你夫君是不是厉害?是不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面对李昭不要脸的自夸,宋清月翻着白眼摆出嗤之以鼻的表情,也只能在心里无奈地偷偷承认,不是人啊,不是人…… 这都是作者的错,跟主角cp战斗到最后几章的反派大boss,怎么可能是常人。 ~ 女人爱美是天性。 宋清月也不例外,她对妊娠纹这事,本能地十分惧怕,回京城的头半年积极健身也是害怕妊娠纹。 现在怀孕了,为了控制体重,她天天都要称量体重,就怕孩子长得太快,叫肚子上长满可怕的纹路。 这年头弹簧还不好使,为了方便自己量体重,宋清月还顺手弄了个台秤出来。 十月中旬,宋雅馨回了一趟娘家,之后她拉着宋雨汐,带着各自的小豆丁来肃王潜邸拜见宋清月。 嗯,现在姐姐们来串门子居然需要用“拜见”这个词,连宋清月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 那天因为天气凉,衣服穿得厚,加上宋清月控制体重控制得很严格,两位姐姐甚至一点没看出宋清月已经怀上了。 两位姐姐还在为宋清月暗暗着急呢,这都几年了,再不怀个孩子可怎么办哟! 这个是王府啊!李昭还是嫡长皇子。 李昭的长子意义可不一般! 二人虽然着急,却不敢再宋清月面前多嘴。两人都觉得三妹是个有成算的,若是宋清月真的需要帮助了,她自会开口。 两人正暗自忧心的时候,大姐宋雅馨家的小肉丸子忽然不知在外头的院子里捡到了什么好玩的,挥舞着肉肉的小手,“姨姨!姨姨!”地喊着,直直向着宋清月冲来。 白嬷嬷瞧着,三魂吓去两魂半,正要上前阻拦,还是凤七动作更快,一个健步冲过来,把徐家的小肉丸拎了起来。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二章 孕肚 白嬷嬷见状念了声佛,道一句:“诶唷喂我的小祖宗!可不兴这么冲撞,差点要出大事!” 她这么一说,宋雅馨立刻觉察出了不对,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宋清月,宋清月噗嗤笑了出来,微微叹口气,点点头,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宋雅馨见她这般,立刻笑了出来。 宋雨汐还没明白大姐和三妹相互在打什么哑谜,一脸责怪地望着她俩,好似她们在玩什么好玩的,不带着她一般。 宋雅馨瞧着三妹妹的圆脸,笑着摇摇头,凑到她耳边嘀咕了一句,宋雨汐听罢,惊喜地冲宋清月瞪大眼睛。 宋清月伸出食指放在唇前,嘘一声,用口型无声地说道:“三个月没到呢!” 两位姐姐一听,也不责怪宋清月不告诉她们,不过都替她高兴。 三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宋雅馨不想累着宋清月,早早就要带着自家的小肉丸子告辞。 宋雨汐便也跟着大姐说要走了。 临走叮嘱宋清月:“你好好养着,千万小心啊!” “知道了!不会有事的。两位姐姐走好,下次得空了再来瞧我!” 等两位姐姐带着两个还在打打闹闹的小外甥走后,李昭拿着做好的题来给宋清月批改。 他皱着眉头道:“终于走了,真够吵的。” 宋清月接过习题本,戴上眼镜,笑道:“小男孩嘛,不吵不闹做父母的就要担心了。” 李昭在宋清月对面坐下,撑着下巴盯着她的脸瞧,宋清月在四道她觉得已经相当难的题目上打上勾之后,撇着嘴将本子还给李昭,再次在心里吐槽,老天爷造李昭的时候,是把装智商的瓶子不小心打翻了么? 见他微笑着盯着自己瞧,宋清月把眼镜摘下来,瞪他:“你看什么?” 李昭嘿嘿笑:“听说儿子长相会随娘,我在想咱们儿子生出来会是个什么模样。” 宋清月的手一顿,李昭一瞧她那样就知道她又有话想说因为各种顾虑不敢说的,便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太医不是说了,你得保持情绪稳定,不好东想西想的。” 他隔着塌上的茶几去拉宋清月的手,声音放柔了道:“月儿,你们是夫妻,是最亲密的人,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宋清月犹豫一阵,缓缓呼出一口气来,才小声问道:“要是……我是说如果,这一胎是女孩,你会失望么?” 李昭着宋清月的手紧了紧,笑道:“你想问的不止这些?” 宋清月叹口气,垂下头,只好诚实地问道:“要是这一胎是个女孩,殿下要去跟别人生么?” 李昭沉吟一声,另一只手抚上额头,亦是诚实地回答:“若是那样的话,大概会有些麻烦。但我从前说过,长子定要是你生的,这话不会变。今日我再加一句,宋清月,我李昭这辈子就你一个了。” 宋清月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承诺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呆愣愣地望着李昭。 “你看什么?”李昭好笑地回望着她的眸子,“不是你想要的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万一……”宋清月张了嘴却又什么都没说。 没有万一,她不要乌鸦嘴! 李昭温柔地笑了笑,将宋清月拉进怀中轻轻抱住。 作为一个皇子,一个内定的储君,明知万一月儿当真生不出儿子,万一孩子有问题,万一孩子日后夭折,都会导致各种问题……种种情况他都不得不考虑。 可他现在依旧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他害怕看到她冰冷失望的眼神,更害怕她心灰意冷,哪一天就真的抛下他一走了之。 从前的李昭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女人用情至斯。 李昭盯着宋清月,少有地露出一丝疲态,他伸手去轻抚她的面颊,苦笑起来:“月儿,你夫君二十五年人生里大半的苦恼都是因为你。” “呸!你娘子我这快二十年的人生里,所有的烦恼全部来自于李昭你!”宋清月侧脸,张口咬住他的手。 他深情的目光被宋清月一句话呸散了,李昭啧一声:“真是属狗的!”继而他笑起来,得意洋洋地道:“我让你烦恼了,还不是因为你喜欢为夫?” 宋清月叼着他的手,送上一对白眼。 李昭哈哈笑起来,笑罢,目光柔和下来,温柔地注视着宋清月道:“可我爱你,月儿,为夫只爱你,为夫如今满心满眼都只有你一个。” 宋清月松开嘴,哼了一声,不愿意搭理这茬。 她伸了个懒腰:“累了,出去走走,透透气。”她撑着桌角站起身来,李昭赶紧过去扶她。 白嬷嬷立刻递来斗篷,李昭亲自给她披上,系上系带,宋清月仰头瞧李昭又黑又浓密的睫毛,李昭微微抬眼对着她的目光,宋清月就举起双臂搭在李昭脖子上。 美人当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李昭忍不住弯腰啄一口她的唇,双手轻轻拢在她的腰上,低头盯着她笑,沉下嗓音悄声问:“娘子可是饿了?” 宋清月咬咬唇,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来,在他耳边吹着气慢慢道:“已经满三个月了,姜太医说胎坐得挺稳的……” 李昭的喉头上下滚了滚,叹一声:“妖精!” 弯下腰去,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就要往后头的寝殿走,宋清月蹬了两下腿,瞪他:“你做什么?” “不是你饿了么?”他凑过去朝她耳朵吹气。 宋清月抿抿唇,无辜地眨巴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眸子,红着脸道:“没说……现在,大中午的……晚上再……” “中午好,中午看得清楚!”他大笑出声,迈着长腿往后头走。 到了里间,李昭没真的做什么,实在是不敢冒险。 解开松青月的外衣后,他掀开她藕色的肚兜盯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看了看,蹲在她跟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她又白又光滑的小肚子,忽然凑上去亲了一口。 “呀!”美人儿娇呼出身,继而咯咯笑起来,推开李昭的大脑袋笑道:“别弄!养!” 宋清月近来食欲有些不振,胃口差,脸瞧着是瘦了些,方才抱她,身子也轻。 李昭抱着她的腰,把脸贴在她肚子上,皱眉道:“你这肚子瞧着跟没怀似的。是不是要再多吃些东西?这孩子这么小,饿着怎么办?” 宋清月笑道:“太医说孩子现在还只像个小苹果那么大呢,正常的。” “可我瞧着你人都瘦了。”李昭站起来,坐到宋清月身侧将她搂入怀中,捏了捏她细细的胳膊,道,“本来就没几两肉,现在只剩骨头了。” 宋清月打了个呵欠:“哪有这么夸张。太医说,胎儿太大容易难产血崩,多少产妇都是因为这个没了的。” 宋清月语气平缓,却是叫李昭神情一肃。 接着她压低声音道:“这事我是听张嬷嬷和佟嬷嬷说的,说是有的后宅女眷争斗,就用这个来争宠害人。拼命赏补药、赏好吃的,叫胎儿长得过大,根本不用在孕妇生产的时候动什么手脚,那产妇就算平安将孩子生下来,也要落下一身病来。” 李昭闻言,眼神忽然凌厉起来:“有这种事?” 宋清月喟道:“嗯,这种事还挺多的。别家夫君少有像殿下这般整日陪在怀孕的妻子身边的,这种事自然不知晓。他们只要女人能给他们生下大胖小子就高兴,哪里会管女人的死活。” 说罢她又打了个呵欠,李昭揽着她躺下,帮她盖了被子,道:“困了就睡一会。” 李昭没有午睡的习惯,他搂着宋清月,自己却是睡不着了。 忽而想起父皇有次说过,自己被生下的时候有十斤多,难不成也是母妃在怀孕时,被人动了手脚? 宋清月睡熟之后,他起身,单独招来佟嬷嬷,细细问这事。 佟嬷嬷当即吓得跪下磕头道:“确有这种手段。不过,老奴,老奴当真没用这种手段害过人啊,殿下!也不曾跟王妃说过这样的话,定是……定是王妃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殿下您定要明察啊!” 李昭摆手,让林万福将嬷嬷搀起来,道:“就算你跟王妃说了也不怪你。这种事该是越清楚越好。我且问你,若是孩子生下来有十斤多,有无可能是被人故意将胎儿养得太大?” 佟嬷嬷一愣,踟蹰着点点头,道:“十斤,确实大了些,确是有这种可能。不过也要看孕妇的体型。像是王妃这般纤细娇小的,生个六七斤的孩子就有些吃力了,若是生十斤的孩子出来,肯定要出事的。可若是孕妇本身就体型高大健壮,那生个九斤十斤的孩子,有时候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原来如此。”李昭恍然。 佟嬷嬷见李昭并没有生气,只是正常地打听,索性就多说几句:“殿下容老奴再多说两句。像是殿下您生得这般高大,王妃却是个瘦弱娇小的,这种情况尤其要注意不能叫胎儿长得太大,不然很容易就会难产。” “您是说,父亲长得高大,孩子也会相对大些?” 佟嬷嬷点头:“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佟嬷嬷想了想,道:“少吃些糖油多的点心,还有就是平日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李昭转头问林万福道:“王妃平日入口的东西,都是谁在检查?” 林万福道:“蒋太医、佟嬷嬷还有张嬷嬷都会检查一遍。” “点心、茶水可也会检查?” 林万福愣了愣看向佟嬷嬷,佟嬷嬷赶紧跪下道:“老奴日后定会事无巨细地检查。” 李昭看着跪在地上的佟嬷嬷,手指在茶案上敲了几下,道:“佟嬷嬷,你记住了,本王要的是母子平安。若是王妃日后生产时出事了,我不管有什么理由,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佟嬷嬷吓得再次磕头:“是!老奴一定尽心伺候,绝不敢有半分旁的心思!” 之后,李昭又将姜太医和张嬷嬷单独找来问了几句,又叮嘱了同样的话。 等他们都走了,林万福小心观察着李昭的神色,轻声道:“殿下,可要交代全福去查一查当年之事?” 李昭撑着脑袋叹了一声:“人都走了那么些年了,本王甚至不记得母后长什么样子。” 宋清月醒来后,发现李昭情绪莫名有些低落,便问他原由。 李昭盯着宋清月看了一阵,问道:“娘子能预知未来之事,那过去之事了,可也能知晓?” 宋清月道:“你先说说看,我也没把握。” 李昭想了想,又问了一遍:“开天眼,真的不会折寿?” “不会啦!你快说!我都快好奇死了!”宋清月被他的墨迹搞得不耐烦了。 李昭又犹豫了一阵,才开口问道:“我想问,我母妃的死……” 宋清月一愣,这还真问道她的知识盲区了! 这个书里好像没有交代? 只说大宁氏生孩子的时候落下病来,在李昭三岁的时候离世,却没说是因为什么离世的。 于是她摇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李昭有点失望,也却松了口气,笑道:“不要紧,不知道最好。” 不过这却勾起了宋清月的好奇:“怎么,你怀疑是皇后?”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她声音压得极低。 李昭摇摇头:“不清楚。我从小便不喜欢小姨母。我母后的音容相貌我已经记不清了,可我居然还记得小姨母每次看我的厌恶的眼神。有几次,她带着我去花园里玩,故意将我带去湖边玩,还故意把我的玩具扔进湖里。她当我不知道,可我什么都知道,还什么都记得!” 宋清月望着李昭,心里居然有点同情他,温柔地过去拉住他的手问道:“这些事你告诉过父皇没有?” 李昭摇头:“父皇可能知道一些。所以后来他将我带走了。” “你怀疑是那女人害了你母后?”宋清月问道。 李昭叹气:“当年动手脚的人,大约早被处理干净了。根本找不到证据。” 宋清月皱眉,想了想,再次压低声音问道:“那殿下想要那女人一命抵一命么?” “一命抵一命?”李昭苦笑,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宋清月:“月儿想要宁越瑶一命抵一命么?” 宋清月想了想,眯了眯眼,实话说道:“比起让她轻轻松松死了,看着她生不如死,整天以泪洗面才更让我舒服。” 李昭眉毛微微抬起。 这小女人,还是个黑心的! 不过他喜欢! 他笑起来,抬手捏捏宋清月的脸,道:“嗯,听你的,咱们慢慢来。” ~ 宋雅馨去过王府之后,便直接回了娘家,跟母亲梁氏把三妹已经怀上的事情说了。 “这下好了,咱们也总算放心了。”宋雅馨道。 梁氏呷了口茶,却是无声地摇了摇头,道:“放什么心,得把大殿下的长子平安生出来,咱们才能真的放心呢。你不知道,前阵子我帮你四妹妹相看人家,都被你爹爹叫停了。” 宋雅馨闻言,面色便是一沉,随后长叹一声,道:“但愿三妹妹这胎是个男孩。” 晚上,何姨娘也得了信,说是三姑奶奶已经怀上了,当即去自己屋里摆的妈祖像上了一炷香,拜了又拜。 “娘!你做什么呀?好端端的,拜什么妈祖?”宋芊芊不解地道。 “你三姐姐怀孕了!走,明儿你跟着我去一趟三清观,给你三姐姐祈福,求三清老祖保佑你姐姐为大殿下生个大胖小子出来。”何姨娘拉她跪下一起拜。 “为……为什么呀?娘不是一向讨厌三姐的么?突然这是做什么呀?” 何姨娘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宋芊芊,道:“你不知道,前阵子你爹瞧你三姐肚子这么久了没动静,差点打算把你送去给晋王?” 宋芊芊闻言心中一阵狂跳,说不清是兴奋多一点,还是还害怕多一点。 经历过一场政变,她现在也不完全是个没脑子的,已经是个知书达理且沉稳有分寸的大姑娘了。 前一年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她也知道风光的背后都是刀光剑影的凶险了。 可如今肃王已然登基,李昭成了嫡长皇子,还是个有能力的嫡长皇子,储君之位就在眼前了,若是三姐姐真的需要她的帮衬,宋芊芊觉得并无什么不可的,好歹有个三姐在前头呢,就算她当真进了李昭后院,自己的日子也定然不会难过的。 “把把……把我送给晋王,帮衬三姐?” 何姨娘不屑地道:“帮衬?是帮她生孩子!” 宋芊芊皱起眉头来,咬咬唇,问:“意思是……若我生了孩子,要抱去给三姐姐养?” 何姨娘再次不屑了笑了笑:“若只是这样还算好的,万一你三姐要去母留子呢?你猜你爹爹是会成全她,还是会顾念你?” 宋芊芊脸色一白,摇头道:“不会的,三姐姐不会那么做的!三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是,咱们三姑奶奶一贯是个会做好人的。可万一她身边的人帮她做,你怎么办?若是大殿下为了叫她开怀,替她这么做了,你怎么办?天底下能叫一个孕妇神不知鬼不觉地死的方式多的是。你以为,大殿下是什么君子?偏偏那样不好惹的人,都被你三姐拿捏得死死的。芊芊,你要知道,你三姐可不仅仅是你知道的三姐。” 这么说着宋芊芊面色更白了,低着头,小声应了一声:“好,明天我随姨娘去三清观,给三姐祈福。” 她长大了,也不再是那个天真又虚荣的傻姑娘了。 婚姻是一种家庭行为,她明白的,家庭是最重要的,一个家庭要祸福相倚,悲喜与共,关系到家族兴亡的事,就算是爹爹也不会心软的。 残酷,却又真实。 幸好啊,三姐姐怀上了。 她真替自己高兴。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三章 宁家当何去何从 肃王潜邸的西边这几个月来十分热闹。 皇后小宁氏张罗着要给二殿下宝郡王纳侧妃,原本那几个侍妾的出身肯定是不够资格的,还得在世家大族的闺秀里头找。 然而李易到现在王府还没着落呢,手头就二十万两银子,够建什么王府? 自十几年前全国开始涌起修路的风潮,外出行商的人比起十几年前来至少翻了两翻,京城作为全国的政治中心,往来的商贾更是络绎不绝,连带着整个京畿地区的地价、房价也跟着翻了好几翻。 之前宋阁老花三十万两才只能买下半座王府,二十万两够什么? 王爵宅邸从来都是赐的,哪有需要自己买的?! 李易有心跟老爹闹一闹这事儿,但他不敢。 自从自己娘打了老爹一巴掌,被软禁过一阵子后,李易每次见到自家老爹都莫名有点怂,现在自家老爹从皇子变成了皇帝,那不怒自威的气场更压得他头皮发麻。 他问老妈要银子,可皇后小宁氏自己的陪嫁一共才八万两,多数还都是物件、田庄、铺子什么的,现银不过两万两左右。 做王妃的这二十多年她自己辛辛苦苦攒了十几万两,就算这些全部贴给儿子也不够啊!况且她还不能全给,入了宫做了皇后之后,需要用钱的地方更多,小宁氏还整天在未央宫召集几个心腹秘密开组会讨论研究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可以怎么多搞点钱呢,她手里的银子,最多给儿子一半。 李易问舅舅镇北公要点,舅舅宁公爷居然装病不见! 李易气得跳脚,跑到皇后那儿哭穷,皇后立刻招哥哥入宫,然而镇北公依旧装病不去! 李昭跟李易都是宁家的外甥,没道理只给李易不给李昭的。 李昭可是未来的太子人选! 他闺女宁越瑶也还在李昭的后院里蹲着呢! 宁公爷不可能为了讨好二皇子而去得罪大皇子的。 可两边都给的话,给多少呢?给个四五万两,根本不够用,可若是给十万、二十万的,两个皇子加起来,镇北公府就要支出二十万、四十万两! 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钱,叫公府里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风去? 所以宁公爷干脆装病,没搭理皇后妹妹以及郡王外甥的召唤。 自从妹夫当上皇帝之后,镇北公宁汉松就变得比原先做侯爷的时候更加小心谨慎,对待妹夫李炟的态度也比之前更恭敬了。 加上自家闺女跟宋家丫头不对付的事他亦知晓,现如今户部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变得极为敏感。 宁远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常在御前行走,跟李昭关系又亲近,皇帝心里是个什么心思,宁远多少知道一些,这事李昭也给他提过醒。 回了家,宁远跟父亲说,日后怕是武将勋贵和文官士绅都要一体纳粮,一体收税了。 这是新帝的意志,早点顺从了损失反而小,若是坚决抵抗的,皇帝可就要六亲不认了。 在宁远的建议下,宁家悄没声地将从前在东北占的军户田产还给军户,从前没交的田赋,也补了五年的给户部,以确保宁家不叫宋建鸣那只狡猾的狐狸抓住什么把柄。 宁公爷可太了解新皇帝李炟是个什么性子了,简单来说,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不论是谁。 那人不仅聪明,且不讲究,更重要的是,当今陛下无赖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他根本不必像先皇那般费力气做表面功夫。 李炟是个早就把自己的面子亲手撕下来,放在地上踩的人,这样的新皇,做起事来更加没有顾忌。 他根本不怕骂名,更不在乎虚名。 只要能达成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可田少了,家里自然就要想法子开拓进项,不然偌大的公府,如何能保持住体面? 晚上,宁汉松召集两个庶弟,还有三子宁承、四子宁远开会,讨论如何增加家中进项的问题。 宁承自小生活在东北,就会拉弓打仗,除了像别的将军一样适度吃点空饷,占些军田,他可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赚钱门路。 宁汉松的两个庶弟年纪都比宁公爷小非常多。当年的宁老侯爷对夫人穆氏极尽宠爱,年轻的时候除了几个喝了药的通房,一直没纳过妾,后来宁老侯爷年过四十之后,老夫人觉得自己也不太能生了,才按照平常富贵人家的习惯,给丈夫安排纳了两个小妾。 这两个小妾产下子嗣后没两年,宁老侯爷就生了一场疾病去了,宁汉松接替老爹的位置成为镇北侯,整个侯府都变成了老夫人的天下,两个失了依靠的小妾和两个稚嫩的孩子在侯府里头战战兢兢地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这两人平日里除了睡就是吃,书念得一般,练武方面虽然大哥有给他们请师傅,可没人监督,两人练了十多年,武艺也还停留在强身健体的阶段。 参与家庭会议这种事,在他们人生当中实属头一遭,一下子被大哥问到这么严肃的问题,两人都蒙了。 老二结结巴巴地问:“大,大哥,家里……家里出了什么事?为何会缺银子??” 宁汉松看到自家老弟这副烂样子,叹口气,看向宁远,他就不该把两个“混吃等死”的弟弟叫来参谋这种事的! 宁远其实早有主意了,见两位叔叔还有兄长都没主意,这才开口道:“爹,赚钱这事,咱们还得跟宋家学。” 宁汉松双眸一亮,连连点头,对啊,这事,就该跟宋建鸣那个鸡贼的学啊! “阿远可是知道些什么宋家赚钱的秘法?” 宁远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爹,咱们为何不学宋家人办厂子?羊毛和羊毛油是个好东西,为何一定要从晋宋三那丫头那儿进货?干脆咱们自家在东北养羊、办羊毛工厂。” “这个主意好!”宁三少爷宁承拍手叫好。 宁侯爷却皱眉道:“那东西听说是……宋家那位弄出来的,你知道要怎么做?” 宁远笑道:“爹,您想得太复杂了!那两样东西其实没那么难,工匠都是内务府的,去内务府打听打听就能知道。至于织毛线的技术,去保定府周边随便就能找到曾经在宋三的工厂做过工的工人,多给几两银子,还怕不能知道?” 宁公爷觉得宁远说得极有道理,徐家不就在西北建羊毛厂的么!宁家为何不能?直接在东北养羊,在东北织造,还能省下不少运输费呢! “这主意好!就这么办!”可说完,他又犹豫了,考虑了一下,又改口道:“这事儿,阿远你明日先进宫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宁远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这事得叫陛下知晓,得到他的允准才能开始做。 皇帝这几日正在瞧李昭送上来的关于办公学的奏折呢。 李昭说,简化字得推广,得叫天下的农人、工人、商人都能识字了,文人的地位才不会这么特殊。 他们地位不那么特殊了,朝廷想要官绅一体纳粮纳税,甚至日后施行土地改革的时候才能更加顺利。 另外就是日后想要提高工匠的地位,如果工匠不认字,不会写字,怎么能叫文人看得起他们? 还是会被看不起的。 宋清月构想的“国家教育体系”分为三个等级,初级学校,中级学校,和高等学校,最后还要加一个技工学校。 初级为三年制,不仅免束脩,还要提供一餐饭食,教授课程为认字、算学,以及健康卫生。 反迷信的无神唯物主义教育虽然宋清月也提出来了,但李昭觉得这个还有待商榷。 初级学校不止要铺设到县城里,更要下乡,一直铺到村里,当然这件事不是一蹴而就的,要先把成千上万名教师培养出来,之后再谈建学下乡的事。但至少朝廷要有这样的计划,要把这件事放在一个优先的位置上。 至于中级学校,则需要考试入学,初步只设在各个县城里,而大学则可以设在大的府城里,还要为穷困的学生提供助学金和奖学金。 日后,各地这些公办学校出来的学生就能逐渐打破世家大族的力量,让整个社会各阶层上下流通起来。 李昭写在折子里的最后一句话:日后,这些由朝廷资助,甚至是陛下资助的学校里,会涌现出成千上万个类似晋王王妃这样的人才为陛下以及朝廷效力,叫我华夏中国迎来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做到真正的天下之大归心,叫四海臣服,拜我中华皇帝陛下为千古圣君。 一句话说得皇帝有些心潮澎湃的,激动得满面红光,汪公公在一旁看着直笑,打趣皇帝道:“奴才瞧着,陛下登基的时候也未见得有这么激动呢。” 皇帝点着李昭的折子哈哈大笑,道:“老大这折子写的,乃是百年大计!圣君?哼,那小子是自己想做圣君呢,哈哈哈哈!” 汪公公赶紧恭维道:“陛下得麒麟儿,乃是天意。” 皇帝点点头,又把折子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脑子里畅享着未来的样子,浑身上下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正在兴头上呢,外头何公公来报,说是锦衣卫指挥使宁远求见。 “那小子来了?叫进来。”皇帝笑呵呵地道。 宁远进入御书房大殿,抬眼瞧见陛下一副心情极佳的样子,顿时心里放轻松了两分,嘻嘻笑道:“陛下,外甥今日来,是有家事相求。” “家事?难道是朕的大舅哥遇到什么难事了?” 宁远嘿嘿笑着:“瞧姑父您说的,确实是有点难事。” 皇帝啧一声:“有事就说,吞吞吐吐的,叫人干着急。” 宁远颔首,就把家里经济上的难处说了说,最后还委屈巴巴地道:“您不知道,前些日子二殿下要建王府,还来管我老爹要钱呢,这不是给了二殿下就不能不给大殿下么!公府最近账面吃紧,哪里拿的出那么多!我爹愁得最近都在家里装病,门都不敢出了!” 皇帝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他就爱听这种不跟他绕弯子的大实话。 手里的翡翠佛珠转了又转,皇帝似笑非笑地问道:“那阿远可是想到什么赚钱的法子,需要朕的允许?” “可不是可不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姑父您!”接下来,宁远简短地把想要在西北建羊毛厂的事说了说,需要借用内务府的工匠,还需要跟大殿下那儿请教一下这羊毛到底要怎么个织法。 皇帝背着手沉吟一声,道:“朕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这织羊毛线的法子当初是晋王妃想出来的,你们想要自己办厂,得问问老大那儿的意思。” “诶,好嘞!外甥这就去问问大殿下。” 皇帝点点头,挥挥手,让他快去。 当日下午,宁远就去肃王潜邸找李昭,李昭微微挑了挑眉梢,镇北公府最近的一系列动作他是知道的。 自家大舅舅的靠谱还是很叫李昭满意的,不过这么一来,公府的进项的确是个问题。 不能指望一群过惯了富贵日子的人主动勒紧裤腰带过清贫日子,这不现实。 总要让公府找到新的赚钱渠道。 于是李昭没发表意见,而是把宋清月从后头请出来,问她的意思。 宋清月来到熙光殿还挺惊讶的,心说自家的狗男人有进步啊,现在居然知道来问问自己意见了! 值得奖励! “月儿,这毛线织法是你想出来的,你有什么想法?” 宋清月想了想,也不跟宁远客气,直接道:“我也不多要,给我跟殿下各一成干股,我爹爹那里一成,父皇那儿也要占一成,一共分四成过来。” 李昭听闻父皇和自己竟然也有份,顿时笑起来,下意识地拉住宋清月的手,轻轻捏了捏,又正了颜色对宁远道:“宁家能将侵占军户的田产还给军户是极好的。本王那一成就不拿了。但本王有个要求,这个羊毛厂,你们宁家最多占四成,剩下的,让东北其它将领也参股。本王今日不妨明确告诉你,你也尽可以将这个消息传出去,侵占军户田产以及吃空饷之事,朝廷早晚要严查。只是时间问题。” 宁远一听,面上便是一凛。 李昭又道:“不过你也记得叫大家放心,朝廷并不是要把大家逼死,总会给大家找到别的生财之道。武将们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朝廷自不愿亏待大家。” “是!属下知晓了。”宁远单膝跪下,恭敬地道,“多谢殿下提点!” 看到在自己面前如此拘谨恭敬的宁远,李昭无甚表情地点了点头,站起身,道:“本王送你出去。” 这就是不给他见宁越瑶的意思了,宁远观察着李昭的神色,亦是没敢提。 二人走到门口的时候,李昭忽然道:“阿远,虽然现在身份变了,可你在本王心里依旧还是最亲近的兄弟。” “是,多谢殿下信任。” “但有一点。”李昭的眸子沉下来,盯着宁远,声音也冷了三分,“瑶儿的事,你不要再管,本王后院的事,宁家也不要再插手。宁家是宁家,侧妃是侧妃。瑶儿嫁给本王,便是本王的人,跟宁家没关系了。她若是犯了什么错,也跟宁家没关系,明白么?” 闻言,宁远的身子微微颤了一颤,李昭抓着他的肩膀,稳住他的身子,继续道:“有件事本王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声。月儿怀孕了。” 宁远的面色有些发白,李昭却笑道:“这是好事,不是么?” 宁远苦笑,是啊,这是好事。若是瑶儿生了长子,还不知她能闹出什么事来。 是好事啊…… 好得叫人心里发苦呢。 李昭道:“阿远,过去的事,本王不会再追究。咱们还是好兄弟。” 话说得好听,可宁远却是听到没说出来的下半句话:从前的他不追究,可从今往后,若是再出什么事,李昭亦不会再留情面。 宁远低下头道:“是,殿下的意思下官明白了。下官回去……一定提醒祖母。” 李昭笑起来,道:“外祖母那儿就算了,她年纪大了,咱们表面上顺着她就完了,不该叫她知道的,就不叫她知道。” “是……”宁远的心又沉了几分。 “她老人家本王倒是许久未曾去拜见了,本王会抽空去见她。” 李昭的目光扫向宁远,宁远微僵的唇角努力地翘了一翘,才道:“我会转告祖母的。” 李昭从王府东侧门回到葆光殿,宋清月迎上来,抱着他的腰,仰着头问道:“跟宁四公子说什么悄悄话了?” 李昭捏捏她的脸,道:“没什么,外祖母身体不大好,我最近恐怕要抽一天去镇北公府瞧瞧她。” “要带宁侧妃去?” 李昭颔首:“是。” 宋清月松开李昭的腰,转身哼道:“殿下自己看着办,说好了,我怀孕的时候,你晚上就得呆在我这儿,哪儿也不许去。” 李昭从后头拥住她,用下巴上的胡渣蹭她的脖颈,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亲昵地道:“哪儿能去别人那儿,如今什么事都没月儿跟孩子重要。”他在她粉腮上亲了一口,“天大地大,娘子最大。” “我告诉你,我不会去给那个害过我的老太太祝寿的!” 李昭暗自叹一声,道:“好,不去就不去。你去宁家为夫还要提心吊胆的,还是不去好。” 宋清月满意,转身踮起脚,在他腮上亲了一口,又拉住李昭的衣襟让他弯下腰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两句什么,李昭听的了,喉咙下意识滚了滚,末了,一脸谗样地舔了舔唇。 “今儿……怎的突然这么好?”他有点受宠若惊,自从宋清月怀上孩子之后,脾气就一直不太好。 宋清月笑笑,又亲了他一口:“夫君如今知道要问我意见,尊重我的意思,表现这么好,当然要奖励一下。” “那是自然,娘子的意思,为夫定然要尊重的!” 李昭得瑟起来,鼻子往天上翘,宋清月白了他一眼,用手勾住他的腰带,把他往房里引,李昭屁颠颠跟着,整个人都飞扬了。 林万福悄声跟在后头直咂嘴,心想:得得,王妃这是又把自家殿下当狗子训了…… (本章完) 第三百零四章 刘瑾公公的下场 皇帝得知大儿媳妇跟宁远要羊毛厂股份的时候,竟然顺带着替自己要了一份,当即乐呵地哈哈大笑出声! 宋三这丫头这一点当真讨喜,从不吃独食。 自李炟登基,原本在福建和广东建立的两只南洋商贸队又扩大了至少一倍,现在他又在苏州府附近的沙洲县、山东登州府已经天津修建港口,想要扩大海上贸易规模,增加财政收入。 羊毛厂那一点点的分润,皇帝还真不放在眼里,但是儿媳妇主动帮他要了,这就是心意! 再说了,当了皇帝之后感觉每天面前都是无数双向他要东西的手,功臣们要封赏,后妃要赏赐,替父兄讨差事,公主们要建公主府,皇子们要建王府,地方有山火了要救灾,军队要过冬了要冬衣,建水师工人不够了要工人…… 真的,好久没有人主动给皇帝送东西了! 一时间皇帝感动地想:宋清月就是他亲闺女!其他人都靠边站! 哦,对了,她还帮她老爹要了一份。 嗯——真正的小棉袄当如是啊! 宋建鸣那厮实属幸运! 也不知这家伙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能生出这么个闺女! 见皇帝高兴,汪公公便趁机道:“陛下,那徐九姑娘的事……” 皇帝摆摆手,道:“去跟徐尚明说,老大不欲纳徐九,朕也不好逼着他要。问问老徐愿不愿意把女儿送进宫,不勉强他,毕竟朕也不年轻了……” 汪公公立刻道:“哪儿能呢?陛下正是春秋鼎盛!哪家女儿能入宫伺候陛下都是八辈子修不来的福气!” 皇帝呵呵冷笑两声,手里的碧玉佛珠转了转,忽然想起什么来,道:“把杨顺恩叫来,我有话问他。” 东厂厂督杨公公很快来了。 皇帝问道:“之前那个刘瑾,找到了么?” 杨公公道:“找到了!关押在地牢呢。” 皇帝嘿嘿笑两声,道:“把刘瑾带去给晋王妃,让她看着办。就说是朕送她的小礼物。” 次日,刘瑾就被杨厂督亲自押去了潜邸。 李昭在书房里做卷子,宋清月正给墨竹单独补课呢,一见刘瑾浑身五花大绑着被杨公公拎进院子来,乐得咯咯笑半天。 她自己都忘了,公爹倒还想着呢! 给他送了一成羊毛厂的股份,他就送来这么个礼物也是绝了! 此时的刘瑾跪在地上,面上倒是还算淡定,不淡定的时候已经过了,也就是半个月前,东厂突然找上门来的时候,他是当真被吓尿了。结果东厂将他捉住之后,只是将他关进了地牢,却没有折磨他,就这么等了半个多月,那帮人终于想起自己似的,将他带出了地牢,不想却是被带来见晋王妃的! 宋清月绕着刘瑾转一圈,见他瘦了一大圈,瘦的快有些认不出了,之前还是很有福相的,笑道:“刘公公,好久不见呀!” “王妃娘娘,小的给您磕头!” “哟!刘公公您的头我可当不起呀!您是谁呀?内务府的总管呀!” 此时李昭刚好做完,拿着卷子过来,一眼瞧见院子里跪着的刘瑾,宋清月抬起头来指着刘瑾对李昭笑道:“父皇送来的礼物。” 李昭一边走过来一边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嗯,不知道啊……是油炸了呢,还是切碎了喂鱼?夫君觉得呢?” 一句话说得刘瑾一下子紧绷起来,浑身都在微微发颤。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面前这个笑得一脸甜美的女人,亏他之前还觉得这位晋王妃慈眉善目,当初她自己落魄成那样了,还想着花钱救济毫不相干的百姓,他以为她是个女菩萨,一定不会对自己下死手的。 毕竟,他只是当初用了宝钞给她分润,可这点事罪不至死? 看到刘瑾公公一脸吃惊地望着自己,宋清月冲他嘻嘻一笑,问道:“刘公公自己选一个?油炸,还是活刮了喂鱼?” “不,不,不不!王妃娘娘饶命!奴婢卑贱,奴婢猪油蒙了心,竟敢贪您的银子!奴婢该死,该死啊!不不,奴婢,奴婢罪不至死啊,王妃娘娘,您打贱奴一顿,让奴婢去刷马桶、挑大粪,怎么都行!奴婢罪不至死!求王妃娘娘饶了奴婢!” 他说着,开始嚎啕大哭,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砰砰砰地拼命磕头。 这时候李昭示意林万福去给宋清月拿张太师椅过来,于是小秦公公和林万福一起去屋里搬了一张太师椅出来,李昭扶着宋清月坐下。她翘起腿,乐呵呵地看刘瑾磕头,还开心地晃了晃腿。 刘瑾的额头已经肉眼可见地肿了,他见宋清月没说话,便不敢停,继续更加用力地磕。 宋清月看向李昭,问道:“殿下怎么说?” 李昭挺起胸膛:“为夫尊重娘子的意思,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这家伙还给泾国公开过宫门,活刮了再炸都行。” 刘瑾听了差点没昏过去! 他当初怎么就想不开的,要掺和进皇子们夺嫡之事里? 陈贵妃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吗? 诶哟,诶哟! 他真是猪油蒙了心!猪油蒙了心! 千不该,万不该,这比招惹宋三这小姑奶奶严重多了好吗?! 宋清月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看向杨公公,道:“杨公公,这刘瑾欺负过的不止我一个?您若是得了空,帮我去宫里问问,哪些小宫女小内侍也被他欺负过的,找一天,把这家伙绑了,用个架子吊起来,让大家伙一起出出气!也让宫里的公公和管事们好好瞧着,别仗着身份就欺负人,万一老了遭报应呢?” 她朝杨公公眨眨眼,杨公公严肃而寡淡的脸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李昭站在一旁已经笑得浑身发颤了,这种主意也就宋清月想得出来。 秦吉福嘿嘿望向师傅,好像再说:师傅啊,别欺负徒儿哦!林万福举起手作势要拍他。 秦吉福嘿嘿笑着往宋清月身边躲了躲。 林万福气得翻白眼,两只鼻孔呼哧呼哧喷气! 就这么着,隔了十来天,在后宫的御花园里,刘瑾双臂举过头顶,两脚亦被绑住了,被吊在一个木头架子上。 边上的木盘子里摆着竹板、木棒、鞭子,供大家使用。 被欺负过的宫女内侍们,排着队过来出气。 无聊的后妃们都来看热闹,皇帝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李昭和宋清月陪在边上,也来看热闹。 一开始,宫女和内侍们看着刘瑾这样都还有些畏惧,倒是厨房的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最先大着胆子走上前来,拿起盘子里的木棍便狠狠敲在刘瑾的后背上。 刘瑾惨叫一声,惨得叫人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但婆子没有一点手软的,她眼睛都红了,大声控诉着:“刘瑾!你还记得红翠吗?十多年前,你强要了我那好姐妹红翠去与你做对食,可不出一年红翠便被你折磨死了!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吗?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人间的魔鬼!打死你!打死你!你这不要脸的老不死!打死你!打死你!” 啪啪啪啪啪啪! 婆子气得连敲几棍子,刘瑾惨叫连连,可这惨叫听在她耳朵里只觉得悦耳,下手愈发地狠戾,若非杨公公在一边提醒,别打死了,给后面的人留口气,那婆子恨不得现在就打死他! 站在凉亭里的宋清月啧啧两声,小声跟李昭嘀咕道:“这个刘瑾干过不少缺德事啊!” 这话皇帝也听到了,他冷笑两声,忽然看向汪禄恩,道:“汪禄恩啊,若是日后有瞧上的宫女,也要人家愿意才好。两情相悦,方才是美事一桩。” 汪禄恩哈哈一笑,躬身道:“要什么对食,奴婢一辈子跟随陛下,伺候陛下就足够了,何苦再害一个姑娘家去。” 皇帝只笑了笑,没答话,倒是宋清月惊讶了一瞬,没想到汪公公道德水准这么高呢! 就在她看向汪禄恩的时候,林万福的眼睛偷偷瞟了下凤七。 宋清月没注意到,李昭却是心知肚明。 他想成全林万福,却又不想惹恼宋清月。 宋清月可是一心想要给凤七找个好归宿的。 此时,刘瑾那边,已经到了第五个人了。 刘瑾身上的衣服一直被上一位用鞭子抽烂了,这次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上来倒是没像之前的几位那样先控诉一通什么,只是拿着竹板子,对着刘瑾的脸便是一顿抽。 只抽得刘瑾双颊都被打烂打出血了才罢手。 刘瑾快被气死了! 他都不认识这小宫女! 更记不得怎么就叫这小宫女记恨上自己了。 他这个级别的大太监,一个小宫女可能都没机会见着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确没得罪过这位小宫女,这小宫女只是两个月前被一个掌事姑姑罚过一次,心里气不过,拿他撒气来了! 就说这日,原本只有十几个内侍宫女过来打他,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来的人越来越多,刘瑾一直被打到太阳快落山了,还有宫女内侍临时过来要打他的。 这场排队殴打刘公公的戏码一直到晚上饭点才结束。 刘瑾已经浑身是伤半死不活了。 宋清月这时候从凉亭中下来,走到刘瑾跟前,笑道:“刘公公,如何?本王妃对你可好?没要了你的狗命,是不是要谢谢我?” 刘瑾眼里满是血丝,他现在看到宋清月恨不得将这该死的女人生吞活剥了! 他心里默默想着,若是自己有机会活着,他一定要报仇! 不料这眼神被李昭看在眼里,没等宋清月说什么,他看了一眼林万福,林万福得了命令,上前一步,李昭顺势伸手将宋清月搂进怀里,压着她转身要离开。 林万福看着刘瑾这样,心里唏嘘一阵,朝这位前辈行了一礼,然后伸出手来,用师传的手法,咔嚓一声,扭断了刘瑾的脖子,让他直接GG了。 宋清月听到颈椎骨头断裂的声响,还想回头看呢,李昭啧了一声,小声道:“别看了!” 宋清月皱眉望着他:“就……就这么弄死了?本来还想给他治一治,过半个月再来一场呢!你没看到还有刚来没打到他的宫女内侍吗?” 李昭嗤笑出声:“也不都是刘瑾欺负过的人。” 他捏捏宋清月的脸蛋,笑道:“好了,被你这么一搞,现在宫里这帮大太监和老嬷嬷也不敢随便欺负人了。” 宋清月得意地哼哼:“我是不是做了大好事?” 李昭轻笑摇摇头,又捏她的脸:“就爱管这种闲事!”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五章 火器营的餐标 十一月初九,乃是镇北公府老夫人的生辰。 今年虽不是整寿,但这是侯爵府升为公爵府的第一个大喜事,老夫人的寿宴办得很是隆重。 李昭作为老夫人的外孙,自然是要去拜寿的。 于是在后院被冷落了大半年的宁越瑶终于盼来了大表哥。 “妾身给王爷请安。”宁越瑶如今越发老实规矩了,连表哥也不敢喊,她实在太害怕再被李昭这样冷落大半年了。 李昭上下打量她一通,见她穿着一身用宝蓝色的织金云锦做的衣裙,点头赞赏了一句:“今日这身不错。” 宁越瑶不敢得意,只低头道:“祖母寿宴,妾身怎么也要打扮得体的。”忽而她又抬头往李昭身后瞧了瞧,道:“王妃不去么?” “她身子不适,就不去了。” 李昭淡淡说了一句,转身朝屋外走,宁越瑶身边的嬷嬷赶紧将还未烤热的斗篷给侧妃披上,宁越瑶一边给自己系着斗篷的系带,一边快步跟上李昭。 宋清月不去,她心里既高兴,又不舒服。高兴她能跟表哥单独待一日,不高兴宋清月对自家轻慢的态度。 宋清月现在打算彻底摆烂,做一个“看不惯又干不掉的技术大牛”。 李昭这头恶狼的驯化已经差不多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可以活得稍微随心所欲一点了。 等军事学院建立起来,朝廷有能力自己培养只忠于国家、忠于朝廷的军官、士兵之后,不管是宁家还是徐家还是什么房家、刘家的,重要性就会大大降低。 宁家老太太? 那老太太……大节上好歹算个女英雄,宋清月不想评价她。 封建帝制时期的军民关系是极为紧张甚至是对立的关系。 这是个没有“为人民服务”思想的年代,为将的多半为了家族,为了功勋,为了地位;当兵的多半为了混口饭吃。 所以很多将军虽然英勇地击退了外来入侵者,可同时他们也干着侵吞军户良田、吃空饷、劫掠百姓的勾当。 每当大军过境,一旦粮草供应不及时,大军就成了强盗土匪,就地将百姓劫掠一空的事情屡见不鲜。 “军民一家亲”的事情,也是只有到了共和国时代才有的事。 一个国家,只提忠君,却不提爱国,凝聚力和战斗力就都会差一大截。 这么想着,宋清月就特别想去火器营看望看望二哥哥。 正好,她也在家闷了这些天,是时候出去透透气了。 白嬷嬷想劝阻来着,但是宋清月哪里是会听劝的,她让墨扇备上几大盒点心,然后带上凤七凤九还有曾茂枝他们就出发了。 火器营在城北,现在一共有一万人。 相当于一个卫统的兵力。 这一万人里面,炮兵有一千二,滑膛枪起兵两千、步兵两千,而线膛枪的使用更加侧重精准度,枪身更长,也更重,不太方便在马上使用,所以用线膛枪的目前都是步兵,有一千人。还有四千人是李昭挑了个头高,身体素质好的过来加强身体训练却还没有分类的。 原因也简单,因为枪和炮还没造出来这么多。 训练用的炮弹和子弹的生产力也跟不上。 所以说,其实李昭当初就是靠着这么区区几千人的火器营打得七万陈家军丢盔弃甲,四散奔逃,可见跨时代武器的战斗力能有多可怖。 照理说,火器营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随便进的地方,宋清月原本以为自己只能在营外把二哥哥叫出来说几句就打道回府呢,谁知道曾茂枝这厮手里头竟然有汪公公的令牌! 于是宋清月就这么带着几个丫鬟畅通无阻地进了营! 因为今日的行程乃是临时起意,宋辰旭不知道宋清月要来,他还在校场上跟着士兵们一块做障碍跑训练呢! 就是这样叫宋清月看得习以为常的训练,却不是其它军营里能看到的景象。 因为这年头就算是当兵的,也鲜少有可以真的吃饱饭的。只有皇帝陛下私人小金库供养的火器营,才能拍着胸脯骄傲地让士兵们敞开了肚子吃,说一句:“管够!”。 其余军营里因为士兵们常年处于半饥半饱的状态,所以训练的时候需要避免类似长跑这种消耗量大的运动。 火器营的营长就是傅乘风,因为线膛枪射得特别准,而被派来做火器营的营长。 这位一直跟在李昭身边,是少数几个知道这位晋王妃到底是个怎样的狠角色的人,因而对宋清月的态度恭敬极了,不敢有一丝怠慢。 “王妃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要给宋二公子的东西,差人来送就是了。”傅乘风亲自给宋清月端茶倒水,伺候得很是殷勤。 宋清月看着杯子里的茶,叹口气推开了,道:“我这不是在府里闷得无聊了,才突然想起过来看看嘛。傅侍卫可别嫌弃我。” “哪里会嫌弃您,王妃娘娘说笑了。”他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被宋清月推开的茶,心里嘀咕难道是嫌他的茶不好?他可是把皇帝御赐的茶都拿出来了!平日里他自己都舍不得喝呢! 宋清月顺着傅乘风怔愣的眼神看到自己手边的茶盏,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傅乘风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她赶紧道:“我最近晚上总睡不好,太医跟我说白天不要饮茶。有姜茶的话,倒是极好的。” “姜茶?啊!有的有的!”傅乘风松口气,立刻唤来自己的亲卫,让人把红茶端下去,换姜茶来。 傅乘风在宋清月面前甚至不敢坐下,于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还低着头不敢多瞧。二人本来就不算多熟悉,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宋清月便没话找话道:“傅侍卫高升,我都忘了恭喜你,如今是该叫傅将军了?今儿来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只带了几盒点心。傅将军不嫌弃的话,先收下两盒。其余的贺礼,我改日一定补上。” “不敢当不敢当,王妃娘娘,您太客气了!” “要的要的,怎么说咱们殿下过去一年中也是靠着将军才能得以平安的,我这个做妻子的,于情于理也该跟您道一声谢的。” “当不得当不得,此乃乘风分内之事,王妃娘娘您实在不需对乘风说这些。乘风愧不敢当!” 两人一番客套,宋辰旭总算一身臭汗地来了。 “二哥!”宋清月因为怀着身孕,就没站起来,而是坐着朝宋辰旭招了招手。 宋辰旭一愣,心里下意识地觉得有点怪,但见到三妹妹太高兴了,也就没想太多,笑着走进来,问道:“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瞧二哥这一身臭烘烘的。” 宋辰旭这么一说,宋清月果真闻见从他身上飘出来的一股汗臭,她现在怀孕了,嗅觉比平时更灵敏些,但二哥哥在跟前,又不好捂住鼻子,之后借喝姜茶的姿势,茶杯盖住口鼻,道:“就是在府里呆得太无聊了,想着我还没见过火器营呢,就突然想着来二哥哥这儿见识见识。” 宋辰旭苦笑:“你还要见识?” 碍于宋清月的身份还在保密阶段,他也不好说得太多,这厅里只有傅乘风、宋二郎、宋清月以及曾茂枝几人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其余人都不知道宋二郎方才那句话背后的含义。 大家只觉得奇怪,自家傅老大怎的轻易就将晋王妃给放进来了?要知道这火器营现在在皇上那儿就是最受重视的!就算是锦衣卫的人,也不是说想进来就给进来的。 连东厂的公公,也只有拿着令牌的才给进来。 其余的,就算是二皇子殿下来了,傅老大也是坚决拦着不给进的! 这位王妃却是说来就来了,可傅老大看着却也一点不生气的样子。 真是奇了怪了! 宋清月让墨扇把点心给二哥哥,道:“都是肉馅的,不甜,特意给你们做的。拿去给同僚们分分,三日内吃完哦!不然会坏的。” “好!二哥遵命!”宋辰旭好脾气地说道。 宋清月这才好好地上下打量二哥,发现他不仅黑了,还壮了不止一点! 从前个头虽然不高,但胜在身材纤细,现在整个人看起来短粗短粗的,因为斜方肌发达起来的缘故,连脖子都变粗变短了,反而没有原本好看了! 有些嫌弃怎么办? 另一边,宋辰旭见妹妹打量自己,他对自己辛辛苦苦练出来的肌肉还挺嘚瑟,丝毫不知道,老妹已经在心里吐槽上了。 “三妹妹今日来可是要……”他话说到一边,看了看宋清月身边的丫鬟们。 宋清月反应过来,让凤七她们出去了,这边,傅乘风也让闲杂人等退出去,宋辰旭这才道:“三妹妹今日来,可是想要来瞧瞧兵器库的?可是又有什么改进火器的新想法了?” “没有没有!”宋清月连连摆手,“虽然是挺想去看看的,但我还是不去了,免得被人瞧见,又传出什么闲话去。我来真的没什么事,就是在家太闷了。”她撑着下巴带着些许撒娇的口气。 一句话说得傅乘风和宋辰旭两脸无语,傅乘风看看宋辰旭:你家妹妹这么任性的? 宋辰旭摸摸鼻子:自家妹妹自小自由散漫习惯了,还真是拿她没法子。 宋辰旭只好作罢,问道:“殿下呢?怎么没陪你一道过来?” “啊!今日宁家老夫人寿旦,他跟宁侧妃一同去镇北公府给老夫人祝寿去了。” 宋辰旭惊讶了一瞬,傅乘风到是知道这事,他还派人送了贺礼去。 不过人就不用去了。 他现在作为火器营的指挥使,不好跟那些勋贵走得太近。 之后,宋清月又留下闲扯了一会,临近中午的时候,宋清月忽然关心起火器营军人们的伙食来。 宋辰旭和傅乘风也是对这个任性的王妃没法子,只能如她的愿,把普通士兵的餐食端进屋里给宋清月瞧。 见宋清月拿起筷子来要吃的模样,墨扇赶紧拦下,低声道:“王妃,咱们还是回府吃?” 宋清月嗯了一声,其实看到碗里的菜饭,宋清月也没啥想吃的欲望。 火器营士兵们的餐食说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就是白米饭和大白馒头管够,但菜却只有一勺。今天中午就是萝卜丝、韭黄、一点肉末和鸡蛋放在一起大锅炒的。 菜比一般军营里的菜油和盐巴都放得足一些,可叫人看着也没啥胃口来着。 宋清月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菜,皱眉道:“我觉得肉和鸡蛋还是少了。” 傅乘风和宋辰旭都是一愣。 宋清月记得,前世,共和国军人们的餐标在全世界范围来说都是很不错的。 多吃肉蛋奶才有力气,才能经得住消耗嘛! 光吃白面馒头怎么能行? 于是她道:“这吃得太差了!这么吃怎么行?” 堂中端来菜饭的小兵听着王妃这话,两只眼珠子都瞪圆了! 这吃得还差? 这已经算是很好了好吗! 除了锦衣卫那帮少爷公子们,全大周当兵的就火器营吃得最好了! 油水足,还顿顿有荤腥! 这位王妃娘娘,在说什么鬼话? 此时的小兵将宋清月划归去了“何不食肉糜”那一类不知人间疾苦的贵人们。 他哪儿知道宋清月的对照标准是啥。 宋清月可是认真的,她看着自家二哥道:“二哥哥,你是书记官,这军营里的后勤归你管?” 宋辰旭点头。 宋清月道:“要不你问问皇上,能不能直接在军营里养点鸡和猪?我是觉得叫士兵们吃些牛肉也是好的,要不你问问陛下,以后我那庄子上的牛,我就不卖什么耕牛了,就专门给火器营供应牛肉,如何?” “吃牛肉?!” 傅乘风和宋辰旭都惊呆了! 但他俩望着宋清月一本正经的神色,就知道她是认真的! 短暂的愣怔之后,宋辰旭一口答应下来:“好!我等会就给陛下上折子,说说这个事。” 宋辰旭对自家三妹已经有了一种盲目的迷信,三妹妹说什么都是对的!三妹妹说要吃牛肉,那就要吃牛肉! 宋清月瞧着二哥一副咬牙答应自己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道:“那说好了,陛下同意之后,你给算算,要是五日吃一次牛肉,每人一两,我那儿每次供货得需要拉几头牛过来才够。” “好!三妹妹放心,二哥一定给你办妥当了!” 宋清月这时候忽然打了个哈欠,她站起身笑道:“傅将军,今日我不打招呼就来了,给您惹麻烦了,还请您海涵呀!” “哪有的事情!”傅乘风笑道,“晋王妃也是一片好意,傅某岂会不识好歹。” “那我便告辞了!二哥哥,改天再来瞧你呀!”宋清月站起身,把手搭在凤七的胳膊上慢悠悠地小心走出去。 “我送你!”宋辰旭道。 堂中,方才端饭的小兵还在发愣。 怎么,那王妃的意思是要给他们加肉吃? 不是开玩笑? 书记官大人方才可是答应要给皇上写折子啊! 可皇上能答应么? 小兵有些兴奋,可又不敢抱太大期待。 想来想去,又觉得一个后宅女子的话能作数么?一定是书记官大人方才哄着自家妹子高兴呢! 诶! 他叹口气,做什么大头梦呢? 能进火器营已经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了! 还想什么糊涂心思呢? (本章完) 第三百零六章 孕吐 肃王潜邸。 宋清月回到家之后,脑子里还在想着军营的事。 又想到日后李昭要办军校,大约不仅要办军校,还要有炮校什么的,就把前世听说过的一些现代军队构成,顺手写了下来。 共和国的陆军包裹五大战区,十三个集团军。另外火器渐渐升级以后,兵种也可以逐渐细化。 军校不仅要负责军官和特种兵的培养,还要负责武器、火器的研发。 啊,别忘了,还有军区医院和炊事班! 有了军校和军官选拔制度,军衔上也可以做一些调整,采用上将、中将、少将;大校、上校、中校、少校;上尉、中尉、少尉的军衔。 虽然宋清月不太清楚这套军衔制度跟传统的军衔制度相比有什么优越性,毕竟她本人不是军事专家,但她觉得被历史选择的东西,必然是有自己的优点的。 此外就是军、师、旅、团、营、连、排、班的编制,十到十二人是一个班,三个班是一个排,三个排构成一个连,宋清月听说,每个连是有专门负责烧火做饭的炊事班的。 之后三到五个连组成一个营,至于是不是火器手和传统步兵搭配着来,就让李昭跟那群武将去研究。 她只负责提供思路,随着武器的更新换代,日后军队的作战方式,以及队伍构成一定是会有重大改变的。 再往上,三到四个营构成一个团,两到三个团组成一个旅,再由三个旅组成一个师,最后两到三个师,组成一个军。 此外像是现代军装上的彩色条条——资历章,宋清月也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东西,将一个人的履历别在军装上。以后勋贵豪门的公子进了军营,人家一瞧你的资历章少得可怜,就会遭到鄙视,日后无论是谁,想要在军中受到尊敬,就要实打实地服役、参战。 资历章具体要如何设计宋清月就不费那个脑子了,交给李昭的人去处理。 此外就是军装的设计。 以后橡胶产业发达了,就能给大家制造橡胶底的军靴,帅气的军装也可以试着先做几套,给李昭先试试看嘛。还有迷彩服,也可以弄出来试试看。 她都先画出来,等李昭回来了就给他瞧瞧,看他喜欢不喜欢。 新的军校,新的装备,新的军服,想想就叫人心潮澎湃啊!! 这些写完,厨房的管事过来说是午膳已经备好,可以去用了。宋清月又打了个呵欠,本想直接就去睡的,被佟嬷嬷和张嬷嬷拉住,一定要她吃了午膳再去睡。 宋清月肚子不饿,食欲也不太好,要不是现在怀着身子,她肯定就任性不吃了,但是为了孩子,再不想吃,也要吃点。 午膳厨子做的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像是豉油蒸鱼,算是除了清炖狮子头之外宋清月最爱的一道菜了,可今儿她却突然吃着一股腥气。宋清月觉得不可能是厨子用了不新鲜的鱼,除非那厨子不想要命了,肯定是自己怀孕的缘故,于是她逼着自己吃了好几口,吃到一半突然开始呕吐。 这一吐,就一发不可收拾。两位生养嬷嬷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木桶拿出来给宋清月。 宋清月抱着木桶吐了好半天,把胃都吐空了,还在不停干呕。 好容易止住了要呕吐的感觉,嬷嬷们赶紧把热菜热饭又上了一遍。 宋清月看到那一桌子饭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眼泪汪汪的,都要哭了,她当真一点也不想吃! 白嬷嬷扶她坐到软榻上,柔声哄道:“肯定不能不吃!老奴已经把那道鱼撤下去了,您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行,老奴让厨房重新准备。” 宋清月想了想:“要不还是炖鸡蛋。” “好!鸡汤炖蛋如何?” 宋清月点头。 不大会,蒸得鲜嫩爽滑的鸡汤炖蛋被端过来,宋清月方才喝了不少清水,嘴里、胃里总算舒服些,可吃了没两口,就是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 宋清月又吐了个昏天黑地。 等她吐完,白嬷嬷又问她想吃什么,这一次宋清月说什么都不吃了。 她拼命摇头:“我不想吃,什么都不想吃。嬷嬷你饶了我,让我睡一会,睡醒了再吃!” 佟嬷嬷和张嬷嬷也来劝,宋清月被几个嬷嬷吵得头疼,情绪上头,哇地就开始大哭。 把几个嬷嬷脸都吓白了,最后还是楚太医技高一筹,先叫宋清月吃了几颗罐头山楂,然后让厨房用山药、茯苓还有甜豆浆熬了一锅粥,总算让宋清月吃了小半碗下肚。 她一边吃还一边觉得很委屈,哭得抽抽噎噎停不下来。 傍晚,李昭回府。 宁越瑶今儿单独跟李昭呆了一整天,高兴得不得了,都打算好要拉着李昭去自己那儿一道用晚膳了,可一进门,两人一起看到等在门口的棉花。 棉花脸上有胎记,特别显眼,偏偏王妃丝毫不计较地提拔她成了正院的二等丫鬟,现在风光得不得了。 宁越瑶厌恶地攥紧了拳头,本想说两句不好听的,可想起被冷落的大半年,她乖乖地闭紧了嘴,紧紧咬着牙根,不敢再说一句宋清月的不是。 李昭快走几步过去,问棉花:“怎么了?可是王妃有什么事?” 棉花大着胆子道:“今儿王妃不舒服,中午哭得厉害。” “她哭了?”李昭立刻紧张起来,立刻迈开大步随着棉花往葆光殿走。 宁越瑶白了脸,却也只敢咽下满嘴的苦涩,福一福身,道一句:“臣妾恭送殿下。” 李昭走得太快,一个眼神也没给她留下,她这话算是说给冬日长廊下的寒风听了。 今日不知表哥跟祖母单独说了什么,自从表格找祖母单独谈过话之后,她老人家表情就不是很好,更是一直没找自己过去单独说话。 葆光殿里,宋清月从下午开始睡,一直睡到现在,刚刚睡醒。 睁眼,瞧见李昭坐在床边,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夕阳透过玻璃窗户映照在墙壁上,暖暖的,金黄一片。 她娇娇地靠过去,李昭抱住她,问道:“今天开始孕吐了?” “嗯。”宋清月低低应了一声。 说来也奇怪,多数人都是第二个月开始孕吐,到四个月就好了,宋清月头三个月好好的,除了食欲不振、容易犯困以外,什么不好的感觉都没有,现在过了三个月,居然从第四个月开始吐,还吐得昏天黑地的。 李昭抱她起来,问道:“睡了一个下午,去院子里走走?” 宋清月点头,脑袋无力地靠在李昭胸膛上,脑子混混沌沌的,军队改制的事更是懒得提了,就把写好的东西往李昭怀里一塞:“早上想到写的,你看看有没有用。” 她依旧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 李昭看也没看就揣兜里了,月儿给的东西肯定都是好的,等晚上哄她睡下了,他再细细琢磨。 他扶着她在院子里走了两圈,顺便问了问她早上去火器营的事。 “没什么,就是在府里待得太久了,有些闷。” 李昭倒也没责备她,只道:“日后要出府好歹跟我说一声,又不是不同意。偏要趁着为夫不在府里出门,是不是早有预谋?以后闷了为夫带你出门玩。” “没有嘛!夫君在府里,我一点都不无聊,天天都过得有趣得很!可你不在府里我无聊嘛!”宋清月软在李昭怀里,拿脑袋在他胸口处蹭,一双乌亮亮的眸子巴巴地瞧着李昭,“你真的会带我出去玩吗?” 李昭叹气,就知道这小骗子又在哄人了。 偏他听她哄自己,心里还开心得不得了。 他捏捏她的脸,笑道:“小狐狸精!以后觉得闷了就与为夫说,为夫带你出门!” “夫君最好了!”宋清月欢呼,唧一口奖励了李昭一个亲亲。 两人在院子里散完步,差不多就到晚膳时间了。 看到一桌子饭菜,宋清月的脸立刻就皱了起来。 她把头埋进李昭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不想吃。” “不吃怎么行?孩子跟着挨饿的!好歹吃点。” “饿死拉倒!这小家伙还没出生就折腾死他娘了!等他生出来,老娘每天都要打他屁股!” “好好,日后每天打他屁股,现在还得吃饭是不是?” 好容易哄得宋清月愿意吃点了,结果没吃两口又开始吐,吐完了还要接着哄,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两三趟,最后是一碗咸豆花,总算叫宋清月吃了没再吐出来。 再叫她吃些什么,宋清月是说什么都不肯了,嗓子都被胃酸烧哑了。 李昭没法子,只好先让她睡,指望着明天她能稍微好点。 可这个希望落空了,第二日宋清月吐得比头一日还要厉害,一屋子人急得团团转,李昭把厨子、两位生养嬷嬷还有楚太医叫来挨个骂了遍也没用,末了还挨了宋清月一顿臭骂:“我吃不下,你骂他们做什么?我怀的孩子不是你的?是谁叫我吃不下的?还不是都怪你?你吵死了,滚出去!” 一屋子人都被王妃的彪悍吓到了,不过殿下似乎一点不生气,陪着小心自己骂自己:“好了好了,我不说话了,都是为夫的错,好不好?你别气。你瞧你,气性这么大,日后生出来的宝宝也是个坏脾气的。” “说我脾气不好?你脾气就好了?”宋清月瞪他。 李昭拉着她的手,一边给她按摩手上的穴位,一边没脾气地哄道:“好好,我脾气不好。为夫脾气不好,就对娘子一个人好,行不行?” 宋清月趴在他怀里又委屈上了。 往后的大半个月,宋清月吃什么都吐,光是吃饭就几乎花掉了她所有的力气,数学课什么的也没法上了,吃不下睡不好,脑子里一片浆糊,反应都慢半拍。 李昭就拿着宋清月当尼姑时候在山上写的那些资料自己看,自己学。 实在看不明白了,再问宋清月。 李昭就这么半自学着,也就只是进度慢一些,却依旧是顺利地学了下去。 至于宋家那几位去李昭别院上课的小子,每天都悲愤地在墨痕这个小丫鬟鄙视的眼神中艰难度日。 虽然墨痕自己还没水平出题,但宋清月从六岁的时候就开始编写那些习题教材了,十几年的教学,外加当尼姑一年半的潜心修撰,如今一本本的习题集全都是现成的。 宋家几位兄弟每天从鸡鸣开始,听课做题直到日落,他们写卷子都要写吐了。 然而墨兰一点也不可怜他们,想当年她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还有每个月的月考呢! 她要睁大眼睛瞧着,谁月考考的不好她一定会摩拳擦掌,好好单独辅导的! ~ 因为皇帝不给新建王府的原因,所有皇子们还都挤在肃王潜邸里头。 别的皇子为了银子的问题整天抓狂得要命,头发都要被自己薅掉一般去! 反而李昭跟宋清月这俩不缺钱的主却不着急找府邸搬出去。 李昭是曾经的世子,地盘大,整个东路都是他们的。 宋清月原本没怀孩子的时候,对自己做了很多设想,其中一条,就是每天都要出去走走路,千万不要呆在屋子里不动弹。 孕期高血压、孕期糖尿病还有癫痫之类的孕期疾病可是很常见的! 可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因为她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去。 每天看到吃得头皮都在发麻,而肚子里的孩子像是个什么吸血鬼,把她身上的力气都抽掉了一样。 她现在出去在五芳斋的院子里走几步都晕,每天最让她舒服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为了孩子,宋清月每天都是硬着头皮吃下那些她看着、闻着就恶心的东西,吃了吐,吐了吃,折腾得除了肚子在长大,哪哪儿都瘦一圈。 下巴都尖了,人看着也憔悴。 李昭心疼得要命,楚太医那儿已经不知糟了李昭多少顿骂了,要不是王妃每次态度都特别好,给的赏钱也足足的,他都想辞官回老家了。 姜院正不容易啊! 院正果然不是好当的! 呜呜呜,蓝瘦,香菇……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七章 到处找茬的老五老六(一) 到了十一月下旬的时候,宋清月依旧在跟孕吐做斗争。 她原本是那么一个爱吃鱼的人,现在一点鱼腥味都闻不得,连她最爱的鱼汤炖蛋、鱼汤面线也一点都不能碰了。羊肉、猪肉也一律碰不得了,能吃一点没什么味道的鸡胸肉,情况好一点的时候,用酱油沾着煮鸡蛋也能吃一点。 实在胃口太差的时候就只能吃点咸豆花补充蛋白质。 不过她对各类蔬菜以及酸酸甜甜的水果罐头接受度良好。 可宋清月害怕自己得孕期糖尿病,再喜欢馋水果罐头她也不许自己吃太多。多数时候,她感觉自己都快成熊猫了,明明是个杂食动物,硬生生把自己弄成一个食草动物。为了叫肚子不饿着,她每天要吃大量的白菜、包菜下肚去。 皇帝为了叫她能吃到更多种类的蔬菜,还特意让人去把温泉山庄里温泉边上的花花草草全推了,命人搭了玻璃房子全用来种菜。天气越来越凉,也就温泉边上的一小块地可以重点青菜、萝卜、豆苗什么的了。 宋清月吃什么都吐,人瞧着憔悴得不行,双颊都凹下去了,李昭在边上看着干着急,府中厨子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来,想要做出世子妃可以接受的荤菜来。 宋清月也是个配合的,不管厨房那边端来什么,她都试着吃一些。无论如何,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她都要逼着自己多吃一点。 宋清月孕吐的事情弄得东路前殿人仰马翻,李昭再怎么瞒,后院的女眷们还是多多少少有了一些猜测。 宁越瑶听到了传闻之后,人都傻了! 四哥不是说宋三那个小贱人不会怀上么? 不是说有青楼老鸨给妓子用的南疆秘药么? 为何那小贱人还会怀上? 她整个人都慌了,赶紧让人送信去镇北侯府,想要回一趟娘家找祖母商量商量对策。 奈何李昭派人看着她呢,她想要往娘家送的信自然送不出去,而是转了弯落进李昭手里。 连送了几封信都没得到祖母的回音,宁越瑶已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她不打招呼就要出府回娘家去。不过,她现在连府门都出不去了,潜邸的守卫比之前要严很多,那守门的侍卫冷着一张脸,不管檀香芸香说什么,他们都只认王爷或是王妃娘娘给的令牌,否则一律不得随便出入。 宁越瑶指着守门的破口大骂,然而守门的侍卫依旧不为所动。 没法子,宁越瑶至少去前面求见李昭,随便编了个理由,想要让李昭允许她回一趟娘家。 可她连李昭的面都见不到。 后院和前殿之间有一道墙,门口站着万泉,也说只有拿到王爷令牌的才能去前殿。 宁越瑶没法子,万泉是谁她知道,她不敢指着万泉的鼻子骂,只能委委屈屈地求他,想让万侍卫帮帮忙去告诉表格一声,她想见他。 万泉每次都说会帮她转达,两三天了都不派人来回话,她派人去问,也是说王爷最近很忙,抽不出空来。 宁越瑶气得在屋里边哭边骂,还砸了不少瓷器摆设,万泉是个该死的狗东西。 身边的丫鬟婆子们看着自家侧妃发疯,可谁都不敢劝。 这次宁越瑶砸了这么多东西,林万福也没来问一声,甚至都不过来帮着将砸掉的东西补上。 人人都知道,不是万泉不帮忙,根本就是王爷不愿意见自家侧妃! 可宁越瑶这脾气,谁敢说真话呢? 南边三人组倒还能沉得住气,此时,三人正在云鹰屋里的一道打麻酱。 云鹰大约是这后院里唯一一个还不知道正院那位已经怀孕的。在她的脑子里,压杆就没有这种可能性。她就是挺高兴公爹当上皇帝之后,她院子里的好东西比原来多了! 前些日子,宫里还来了一个小公公送了一顶有好多有又大又圆珍珠的头冠来,她可开心死了。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华丽的好东西! 云鹰把那顶王侧妃的大头冠放在拔步床边的柜子上,每天睡觉的时候都能看到,看到那头冠她就开心,做的梦都是甜的。 这不,今天三个良媛跑来找她嗑瓜子聊天,她就把那头冠拿出来炫耀了一番。别说,三位真的狠狠羡慕了! 那是侧妃的头冠啊!在座的三位,哪个家世不比这个胖乎乎的鞑子郡主好?谁的嫁妆不必云鹰的多?可她们平日里穿戴得再好,侧妃的头冠还就是没有,也不能戴!怎么不羡慕不嫉妒? 云鹰听说这三个良媛出身都不凡,能从她们眼中看到羡慕的目光,云鹰可真是的得意死了! 到了腊月初的时候,二哥忽然来了信,说是陛下批准给火器营的士兵供应牛肉了,每五天吃一次,每人给二两。并且陛下还说,牛肉的花费算在他头上,而不是算做大兵们军饷的一部分,大家可以放心大胆地吃。 信的后面,还有一封火器营都指挥傅乘风写来的感谢信,感谢信后头有火器营所有佥事、同知、参将、游击、千户还有百户们的签名。 宋清月看到那一长串的署名,意外了一瞬,跟李昭开玩笑地说道:“这些人是要拍你的马屁么?不要这么隆重?” 李昭道:“你怎知他们不是真心谢你?” 宋清月不太明白地眨眨眼,李昭便笑着跟她解释:“在其他军营里,士兵们的口粮,是会折算成军饷的,比如这个月发了士兵多少米,在月底发响银的时候,就会扣除这部分口粮。有的士兵为了多存点钱,就会选择少领一些米。而军营里头也没有专门的炊事班,而是大家领了生米,自己烧火做饭。至于菜,菜也是没有的。都是自己带点酱菜、萝卜干之类下饭的东西,对付着随便吃点。所以,一个军营里,除了将军们,大部分士兵都营养不良,面黄肌瘦。这火器营条件已经很不错了,可像是夜盲这种病,依旧是听普遍的。父皇这次不仅批了牛肉,还准了你二哥想在军营里养鸡的请奏。都是从父皇的私库走账。” “嘿!我又做了件大好事!”宋清月又看了一遍感谢信,两只眼睛笑成了月芽儿。 李昭本想伸手捏捏她的脸,可看着她因为怀孕而消瘦的面颊,心里又涌起一阵心疼。 宋清月不管李昭在想什么,她已经低下头开始计算了。现在火器营里一共是一万名士兵,这个年代一斤是十六两,所以每次需要供应1250斤的牛肉。 这年头的牛还不是二十一世纪的良种牛,成年公黄牛的平均体重也就一千斤左右,肌肉组织占总重的50-60%,算下来,每五天就要拉去两头牛,然后还有些牛百叶、牛肠、牛肝、牛板筋之类的,可以用来奖励表现特别好的士兵。 牛油放着平日里还可以用来炒菜。 这么一来,一年就要吃掉大约一百四头牛。这样光靠保定的庄子肯定是不够的,保定的庄子,一年新出生的小牛大约在一百头左右。 好在她在察哈尔也养了不少牛,就算火器营增员到五万名,她也供应得起。 留下的牛皮还可以给军人们做牛皮靴子。 牛角则可以做成梳子和各种工艺品。总之这笔生意绝对有赚头。 想到未来又有白花花的银子要进账,宋清月高兴地连孕吐似乎都好了一些。 就在她闷在家抱着算盘偷着乐的时候,朝堂因为几位身兼御史的皇子们,变得可热闹了。 老六今年十四,就是个半大小子,正是顽劣的时候,在外头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闻都荤素不忌地在朝堂上当着众臣的面说。 好几位当朝众臣家里的八卦私事都被这个六皇子给抖露出来。 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有。 比如兵部侍郎伍老大人的三儿子跟守寡的嫂子不清不楚;比如刑部的聂老大人某位嫡孙好男风,在家里豢养男宠,还家暴发妻。 后来经过宫中女官的查证,跟寡嫂不清不楚的事儿,纯属子虚乌有,乃是伍大人的另一个儿媳嫉妒长嫂的相貌捏造出来的污蔑。 为此皇帝派了人去伍大人家把那污蔑人的妇人打了一顿板子。 之后,她便被伍家休回娘家去了。 京中百姓皆拍手称快,觉得皇帝做的好。 至于聂老大人的那位被家暴的嫡孙媳妇,却是确有其事。 宫中女官过去查看的时候,那妇人身上还满是淤伤。聂大人的嫡孙还狡辩说是她自己摔的,不过他妻子韦氏也是被折磨得快要疯了,指着他身边站着的几个小厮大声控诉,跟自己老公通奸的就是那几个小厮,他们不仅通奸,还合起伙来一起打自己。 韦氏早就想和离了,可娘家人舍不得攀上聂家这门亲事死活不同意她和离。 这事闹得不小,连宋清月都被惊动了。 皇帝登基之后,江远潮就官复原职了,在大理寺吃了一嘴的一线大瓜,回家说给宋雨汐听,宋雨汐听了气得晚上睡不着,第二天就跑来王府串门,跟三妹妹吐槽这事。 宋清月听了心里也怪难受的,问道:“后来皇帝给了什么处罚没有?” 宋雨汐道:“能有什么处罚?说到底都是私事。聂家老太太还说会劝孙子改邪归正,好好待媳妇,还让儿媳提着礼物去亲家那边说说好话,韦家那边也不愿自家媳妇和离,据说这事就要不了了之!你不知道,聂家老夫人还有大夫人还天天数落那个韦氏,说她没用,不能规劝丈夫回心转意。我昨晚气得饭都没吃得下去!” 说着,宋雨汐的肚子真还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 宋清月赶紧让白嬷嬷端点心上来,顺便让厨房早点开始做午膳。 “三妹,你说,就事,就这么算了?我可气死了!那龟孙子肯定狗改不了吃屎,到时候关起门来,打得更凶呢!”宋雨汐一边吃着玫瑰牛乳糕一边愤愤不平地说道,“真是便宜聂家那个龟孙子了!” 宋清月的指尖在案上点了点,沉下脸道:“这事既然让我知道了,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宋雨汐用力点头:“三妹妹,你可千万别放过聂家那个王八羔子!” 等宋雨汐离开之后,李昭从前头书房过来,问道:“娘子打算为那韦氏出头。” 宋清月这儿发生了什么,自然有人报给李昭知道,对此,宋清月已经习以为常了。 没有太多惊讶,她点点头。 “可想好怎么做了?”李昭笑着问道。 宋清月想了想,问道:“这事能放上邸报叫全国人民都知道么?” 李昭挑挑眉,笑道:“你这是要聂家身败名裂啊?” 宋清月哼了一声:“他们对儿媳妇如此狠毒的时候,可曾有过丝毫怜悯。干嘛?你不支持我替天行道?” 李昭赶紧点头:“支持支持!娘子想做什么为夫都支持!”他挨着她坐下,拉起她的手放在唇前讨好地亲了亲,“今日身子可有不适?” “不舒服呢!怀孕哪有舒服的?”宋清月靠进他怀里撒娇,转头细细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满意道:“夫君今日香香的。” 李昭得意地哼哼。 发行邸报的报房就设在内阁。 很快,在宋清月的强烈要求下,皇帝让报房的写一篇关于聂家事件的文章,写好后让一个小内侍拿去肃王潜邸给宋清月过目。 那内侍还是第一次来肃王潜邸呢。 他其实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邸报的内容需要交给大皇子妃过目呢? 宋清月看后觉得十分不满意,说是写得太过简略,不够绘声绘色。 她把文章草稿交换给小内侍,交代道:“你回去,叫报房的人重新写!写得一定要生动!跟说书一样!还有聂家老夫人和大夫人怎么纵容儿孙打人、如何难为儿媳妇的也要写进去!还有韦氏娘家如何牺牲女儿攀附权贵的也要写上去!一点面子也不要留,不然来做什么?” 就这么,小内侍拿着稿件来来回回跑了三四趟才总算叫宋清月满意了。 最后一遍定下的稿子叫内阁大臣们看了脑门都冒汗。 也不知道聂家怎么就得罪那位晋王妃了,要这样把人的面子丢在脚底下踩,不,这已经不是踩一脚的事了,而是踩完还要再踮着脚碾一圈! 聂大人可是刑部郎中啊!正三品的大员,相当于最高检察院和公安局副局长。 这样的高官,一点面子也不留,是对官员公信力的一次打击! 阁臣们对这篇报道都颇有微词,但他们也不敢贸然就改回最初的那一版去,就让宋建鸣去问问皇帝的意思。 宋建鸣不愿去,自家闺女干的事,他不想唱反调。 于是各位老大人只好结伴一起去找皇帝说说这事。 皇帝一瞧,可真是写得跟说书一样,如泣如诉,将那位被家暴的妇人写得无比可怜。 他哈哈一笑,无所谓地道:“不改了,就按这个写到邸报上去。” “陛下,可可可,这到底是家事啊!吾等老臣都以为,还是要适可而止,给人留一线才好……” 皇帝又是哈哈一笑。 “他自己有本事拉了一裤裆屎,倒要朕帮忙捂着?” 皇帝这话说的太糙,叫几位老大人听得直咧嘴。 不过话糙理不糙,皇帝很赞同大儿媳妇的做法,这种时候越是公开透明,越是惩恶扬善,才越能叫老百姓支持,叫老百姓信服。什么都捂着,遮掩着,才会叫人觉得世道污浊、老天不公。 几个老阁臣摇着头出去了。 看来现在这位皇帝,是个有抱负的啊! 其实对大臣们来说,皇帝昏庸无道、靡费享乐是个坏事,可若是皇帝太有上进心对臣子们来讲亦未必是件好事。 而且,若是个少年天子,上进一点也就上进一点了。 可当今陛下这样到了不惑之年,经历丰富还有上进心的,可真的就麻烦了! 什么事都蒙骗不了,糊弄不过去。 知道李炟上台,京中这帮养尊处优的老爷们儿才知道南边那支水师竟然花费了近三千万两打造! 这还没算上十万人每年需要消耗的粮饷,还有维护、修补船只的花费。 关键是,肃王一个在岭南的王爷,是怎么搞到这么多钱,又是怎么瞒过京城的? 可以说,满朝文武,在如何搞钱这件事上没有一个能比得过当今陛下的。 大家玩的,都是皇帝当年玩剩下的,怎么贪钱,怎么做假账,他比满朝文武都更有经验。 想糊弄皇帝? 怕不是嫌自己的脖子太粗不够菜市口的虎头铡切的。 就这么,朝廷的邸报在十月份的时候多刊印的一期,专门报道聂侍郎家的孙子如何荒唐,报道聂家如何虐待嫁进门的媳妇。一时间,连茶楼里说书的都在讲这事,说得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聂家这次算是彻底名声扫地,聂侍郎要辞官,皇帝还不许。聂大人每日过得水深火热,煎熬无比。不久之后,在外为官的聂家大爷也看到了朝廷的邸报,整个人都傻了。 他完了,聂家完了。 儿子闹的这事本不是什么大事,打老婆嘛,这种事难道还少了? 可给写到邸报上,还写得这样详细,这是大事! 聂大爷给皇帝交了请罪和辞官的折子,还派了管家回京去,要将儿子的腿打断,另外赶紧让儿子写放妻书,叫家中夫人让媳妇收拾收拾嫁妆,赶紧回娘家去! 韦氏傻了。 她娘家韦家现在也臭了,爹都辞官不做了。 邸报上写着他“攀附权贵”呢,他哪里还有脸继续做官? 韦氏带着陪嫁的丫鬟婆子还有一大堆嫁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去哪儿,娘家和夫家都因为她的事名声扫地,她怎么还敢回娘家去? 就在这时候,白嬷嬷忽然出现,邀请韦氏去南郊在报恩寺的旧址上修建的养济院帮着养济院带带孩子。 “晋王妃?” 韦氏又傻了。 白嬷嬷笑着点点头:“我们王妃娘娘建在报恩寺的济养院现在正好缺人手。韦家乃是书香门第,韦姑娘又知书达礼、心灵手巧的。若是您愿意的话,不妨过来教孩子们认认字,教教女孩儿们刺绣也是极好的。” 嬷嬷丝毫不提韦氏现在的处境,只问她愿不愿意过来帮晋王妃的忙。 可韦氏心里清楚,这位王妃,就是在帮她。 她心中感念不已,当即就答应下来。 养济院里,常慧瑛听说那个可怜的韦氏要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们过来帮忙,自然是举双手欢迎的!近半年来孩子越来越多了,现在已经有九十八个孩子,常慧瑛已经快顾不过来了。 至于聂家老夫人得知自家宝贝孙子好男风、养男宠、打老婆的事上了朝廷的邸报,还全大周人都知道了,彻底傻了。 大房夫人更是哭得不能自已,老爷派管家回来要打断儿子的腿,她差点就要跟管家拼命。 不过是给媳妇立规矩,哪家不是这样? 聂家老夫人还在家哭嚎呢:“不就是教训一下孙媳妇,哪家不是这样的?谁做媳妇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我做错什么了?就变得十恶不赦,要人人喊打了?” 聂侍郎坐在堂中主位上沉默不语。 是啊,他也想知道,聂家怎么得罪那位晋王妃了。 听说韦氏被晋王妃接走,聂侍郎便觉得这事跟那位王妃脱不了干系。 可王妃为什么要替自家孙媳出头呢? 她们之前应该根本没见过面才对。 自家夫人给孙媳妇立规矩,是家中私事,如何闹到要上邸报的地步? 不,是大皇子殿下对自己有意见,或是皇帝对自己有意见! 战战兢兢煎熬了些日子,终于病倒了。 皇帝叹气,只好提拔新人上来了。 聂家事的风波还未过去,六皇子又当众揭了一位朝臣的老底! 说是礼部一位郎中为了延年益寿,竟然聘请十多位乳娘专门给他自己喂奶喝! 这事着实叫人恶心透了! 皇帝这次没再二话,经由大理寺查实后,当场罢了他的官,抄了他的家,让他去四川修路去了。 不好意思,亲们,我眼睛出问题了,这几天眼睛又疼又痒,有时候痒得觉都睡不着。昨天去看了医生,貌似得了干眼症,因为经常用手揉,所以还有一点点细菌感染。下个月,反正尽量保证更新,实在来不及的话,就少更一点,尽量不断更……话说前阵子加了一个作者群,里头一大半都是起点的男作者,真的好卷,好认真,有被他们的态度激励到。有个小哥哥羊了,发烧发到39度半,已经半死不活了,居然爬起来坚持了四千字,水不水的咱不说,就说这钢铁般的战斗意志,我真的瑞思拜。最后,祝大家都健康~诶。。。。。 (本章完) 第三百零八章 爆发的宋二姐 若果一个礼部郎中不算事,下面这件事,就连皇帝也要称赞一声自家这个老六,实在太勇敢了! 六皇子竟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声揭发首辅严九元老大人家中那位喜欢舞文弄墨的嫡次子严二老爷,多次受邀给严老爷子的门生故旧甚至是某些商户写匾额、牌匾、对联什么的。 六皇子跟皇帝老爹告状道:“每写一次,那些下官、商户就会花四五千两,求一副严二老爷的墨宝!” 几句话说完,朝中一片哗然。 朝中众官员纷纷皱眉,这种事实在太常见了,朝堂之上着红袍的,谁没做过呢?却心照不宣地都知道这事不能拿到台面上说。 偏偏说出这事的是个皇子,年纪尚小,还没人能拿他怎样。 说到这里,首辅老大人还能安然不动地站着。 但这还没完呢,六皇子得意洋洋地接着说道:“而且严二老爷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制作他收藏的一些名家画作的赝品!偏偏那些下官和商人还就爱严二老爷亲自制作的赝品,一副竟然能卖上好几万两银子!” 这话一说出来,朝中众臣倒吸一口冷气。 这就真的是赤果果的受贿了! 这几句话一说出口,首辅老爷子再淡定不下去了,第一反应便是有人给这位皇子指点了! 有人想要拉他下马! 他不信就凭六皇子那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可以查到这种事。 不过这老头反应也快,立刻噗通一声跪下,连声大呼家有不肖子孙,他愧对先皇,愧对皇帝,愧对祖宗!还当场将乌纱帽摘下来,趴在地上说要乞骸骨告老还乡。 这倒不是做戏。 他是真的害怕! 他不怕皇帝会罢他的官,但他害怕皇帝会把这些事写到邸报上去! 把臣子们的丑事写上邸报这一招可太绝了! 文人,虽然爱财,可更爱名! 名望是他们揽财的根本,青史留名更是他们毕生的追求。 无论里内多么肮脏不堪,面上一定要体面。 若是这种事写上邸报,不仅他自己完了,他的子孙也完了,严家就完了!这比罢了他的官还恐怖! 看看现在的聂家,名声扫地,子孙几代都抬不起头来。他们在京城待不住,连老家都不敢回了,说是襄阳祖籍那边的聂家老族长要将聂侍郎这一支除族。聂侍郎更是给皇帝递了折子,想申请带着一家老小去小琉球垦荒家。 京中一时间风声鹤唳,那些好男风的官家子弟,不是被家里人关起来,就是被紧急送出京城;有几家给自己好男风的儿孙娶了妻子的,纷纷把自家媳妇找来,好言相劝,劝她们不要把事情闹大。 多数有了孩子的媳妇见夫家长辈对自己软了态度,也就得过且过,不了了之了。 可那些还没孩子的,肯定是忍不了要和离的。 多数夫家理亏,现在是不敢强留的,都写了和离书放媳妇带着嫁妆离开。 也就几天工夫,顺天府府尹史大人接到了好几桩夫妻和离的案子,倒也不复杂,双方都是自愿的,他只需要在户籍上做备注就可以了,有些男方甚至主动赔了些铺子、田产给女方。这事儿懂的都懂,谁也不说什么。 可依旧有那种在媳妇面前作威作福习惯了的人家,不仅不放人,还因为害怕媳妇跑出去举报,把媳妇关起来的。 其中一个可怜的媳妇,身边的陪嫁丫鬟被嫁祸偷盗东西,活活被打死。她自己被婆家硬说是染了怪疾,他们将她拉到庄子上,关在房间里不给吃不给喝,打算就那么饿死她。 好在那媳妇的娘家是个胆怂的。 看到韦家的下场,不敢再留女儿在夫家受苦,跑去亲家家里要人。 结果发现自家女儿竟然被关去了庄子上差点饿死。 两家人当即闹起来,那媳妇的娘家人为了显示自家不攀附的高风亮节,跑去顺天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亲家告了,说什么女儿几年没回过娘家,他们都不知道自家女儿在夫家受到了如此大的委屈! 那婆家一听气炸了! 当初给聘礼的时候,亲家就知道自家儿子的德行,若非为了攀附,若非为了那些聘礼,怎么会把自家女儿嫁过来云云。 两家在顺天府衙门吵得不可开交,差点打起来。 宋雨汐又跑来王府串门,把京中近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说给宋清月听,气呼呼地道:“长公主还有我嫂子都说最近这些事全是你闹出来的!” 宋清月不甚在意地道:“说就说呗,我还怕了她们?” 宋雨汐道:“就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当场就怼回去了!” “是么?你怎么说的?”宋清月立刻好奇起来。 宋雨汐挺直腰板,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道:“我跟她们说:‘怎么是我三妹妹惹出来的?那些人在家里做了缺德事难道还是我三妹妹教唆的?不去责怪作恶的人,反而责怪起揭露恶行的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哈哈哈哈!二姐姐说得好!二姐姐威武!”宋清月拍手大笑。 宋雨汐得意:“我这么一说,长公主殿下和嫂子就都不说话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她们这么吃瘪的呢!” 宋清月笑了笑,心里想着,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啊,想起从前她们三姐妹去长公主府赴宴的时候,长公主还暗戳戳地讽刺她长得太漂亮呢,靠色相得以高嫁,话里话外的,还看不上二姐姐。如今呢,被自家二媳妇怼了都不吱声的,可不就是因为那位长公主殿下知道二姐姐跟自己关系好吗? 那江远潮,若非娶了自家二姐姐,哪儿能那么容易就官复原职? 呵呵! 就这样了,居然还敢在自家姐姐面前嚼自己的舌根! 宋清月大约是因为怀孕,情绪没有原来稳定,想到这些居然有点生气。 她立刻对二姐道:“你把这事说给江远潮听,就说我知道长公主跟你大嫂说的话了,我很不高兴,让他老娘还有他嫂子日后对我放尊重些!” 宋雨汐听了立刻感觉自己腰杆子更硬了! 回了家,还真原封不动地把宋清月的话转述给江远潮听了。 江远潮一听,可是真的有点害怕。 当初几个王爷打起来的时候,自家老爹老娘可是谁也没帮。现在他还能回去做事,江家还能在京城的上层圈子里维持体面,都因为他娶了雨汐,因为他跟大皇子李昭那点微薄的连襟情分。 一个长公主的爵位算什么? 这京城里越混越寒碜的公主难道还少了? 当今陛下跟自家老娘可是一点情分也没有的。 他当即就把父亲和兄长叫到一起,很严肃地说了说这件事。 江家父子都是明白人,也知道这件事的确是长公主和自家妻子没理。 于是次日,他们又召开了一次严肃的家庭会议。 江侯也没敢直接说长公主的不是,只是当着二儿媳妇宋雨汐的面,训斥大儿媳妇出言不逊,当着二儿媳妇说她亲妹妹的不是,乃是不尊重二儿媳妇,还要她当众给宋雨汐道歉。 江家大夫人唐氏出身名门,还是家中的嫡长女,这辈子都没有被这么下过面子,当即脸上就挂不住了,看着宋雨汐满脸都是责怪的意味。 道歉的话憋了半天也没憋出来,而是满脸通红地看着宋雨汐,希望她可以说句话,别叫自己这么难堪。 但宋雨汐就是不说话。 嫁来江家这几年,其实日子还算滋润,江远潮这人虽说一板一眼了些,但对她还是挺不错的。可婆婆和大嫂总是明里暗里瞧不起她,要说大事,其实也没有大事,可就是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事累积在一起,总能叫宋雨汐不痛快!偏偏这种不痛快还不能闹出来,她闹出来,别人就会说她小题大做,说她的不是。 可这样的小不痛快她实在受够了。 她爹爹是当今陛下最看重的臣子,两个哥哥都极为受器重,她还有一个妹妹乃是嫡长皇子的王妃,不仅受宠还受器重。 唐家算什么东西?唐家最风光的时候早就过了! 嫂子那当了太子太傅的太爷爷早就入土了! 嫂嫂唐氏的父亲就是个山西巡抚,三妹妹一句话就能叫她爹喝西北风去! 长公主殿下也就算了,宋雨汐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要受一个地方官女儿的鸟气。 于是她死死盯着唐氏,今天她就要叫大嫂跟自己低头! 长公主在一边看着心里老大的不舒服,她知道的,江侯爷明面上训斥大儿媳妇,实际上这话亦是说给自己听的。 宋雨汐现在凭什么这么硬气,不就是宋清月那小丫头在背后给她姐姐撑腰么? 宋雨汐要大嫂跟自己低头,这就是宋清月那小丫头要她堂堂长公主低头! 凭什么? 说起来,她可是当今皇帝的姑姑! 于是长公主突然出声给大儿媳妇解围,道:“好了!”她看向宋雨汐,“不就是一句话的事,至于吗?咱们婆媳之间的玩笑话,二媳妇却去你妹妹哪里搬弄是非,难道就没有错吗?” 一句话把宋雨汐的怒火点燃了,若非江远潮及时拉住她,大喊一声:“母亲!”表明自己不赞同的态度,她非撸起袖子指着长公主这个不讲理的老太婆的鼻子臭骂她一顿不可! 江远潮责怪地看着母亲,他做儿子的不好说母亲什么,也不好说嫂子什么,只能求救地看向老爹。 好在江侯爷是个明白人,适时地咳嗽两声,开腔道:“公主,这件事,的确大儿媳妇有错在先!好了,知错就要认错,大媳妇,你赶紧跟你弟妹认个错,这事咱们就不追究了。” 江远潮兄长江世子也道:“是啊,夫人,赶紧跟弟妹道个歉。这件事的确是你的不是!” 丈夫跟公公都这么说了,唐氏一点法子也没有,委屈地红了眼睛,慢吞吞走到宋雨汐跟前,可怜巴巴地掉着眼泪,不甘心地道:“弟妹,这次是嫂嫂失言了,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也叫王妃那儿……大人有大量,宽恕则个!” 宋雨汐看着嫂子这副受了欺负的模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平时看不起自己的人是她,说错话的人也是她,现在反倒一副她才是受了欺压的样子! 这样的态度,叫人一点也不想原谅她! 江家父子三人不知平日里长公主和唐氏是怎么挤兑宋雨汐的,见宋雨汐盯着唐氏,依旧不依不饶的样子,就觉得宋雨汐有点过分了。 “雨汐!”江远潮轻轻碰了碰宋雨汐的手臂。 宋雨汐不理睬江远潮,盯着唐氏冷冷道:“还望嫂嫂说到做到,日后千万慎言!” 她这么一说,唐氏眼泪掉得更厉害,一副受不住摇摇欲坠的模样。 宋雨汐看了,简直要被气炸了。 她霍然站起身来,盯着唐氏大声说道:“嫂子,你不要在这里装可怜了!你看不起我是个庶出的,平日里明里暗里瞧不起我,跟府中管事的说什么我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还把该是我份例的东西克扣掉,说我山猪嚼不了细糠,这些我都不跟你计较。可我不跟你计较,不是因为我理亏,更不是因为我觉得天生就该低你一等,而是我宋雨汐不在乎!嫂子,你听好了,我爹爹乃是户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我嫡母已经将我认在她名下,论家世,论出身,我宋雨汐没有哪一样比你差的!你装够了可怜就回去歇着,别在我面前恶心人!” 说罢她一甩袖子,不理睬江远潮的拉扯,径直走了出去。 厅中,江家三个男人面色难堪极了,唐氏被宋雨汐一席不留情面的话说得瘫软在地,几乎要昏过去。她的奶嬷嬷心疼地上前扶住她,唐氏唤了一声吴妈妈,便伏在奶娘怀中嘤嘤哭泣。 江远潮长叹一声,难怪雨汐今天爆发了呢。 一开始他亦觉得宋雨汐有些得理不饶人了,可现在他怪不得她。 短短几句话叫江远潮听了都觉得刺耳,何况是已经这样忍受了三四年的雨汐呢? 嫂子太过分了! 不仅是嫂子,连着母亲肯定也说了不少叫雨汐心里难受的话,只是雨汐不方便说出来而已。 他对江侯爷道:“父亲,我回去劝劝雨汐。” 江侯爷捂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挥挥手,道:“快去,儿媳妇受委屈了。” 江远潮跟父亲母亲行了一礼,撩开衣摆朝外走去。 江世子有些不想面对,也跟着站起身,追着二弟走了出去。 “二弟!”他喊住江远潮。 江远潮停下脚步,回头看大哥。 “二弟,你嫂子的确有错,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有错。”江世子有些难堪地说道。 江远潮叹气:“也是雨汐性子太软了,这么久了,大家竟然都不知道。怎么是大哥的错,是我的错才是。同床共枕这么久,我竟不知她受了这样多的委屈,是我这个做丈夫的不是。” 听弟弟这样说,江世子原本想替自己妻子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得朝弟弟拱拱手道:“弟弟替我这个大伯也跟弟妹说一声抱歉!” 江远潮又叹一口气,摇摇头走了。 厅里,见大儿媳妇哭成这样,江侯爷也不好说得太重了,只道:“你啊,心里也别不服气。回去抄两篇经,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儿。好好的家,这闹的!” 见大儿子走回来,江侯爷便道:“老大,赶紧把你媳妇搀起来,地上凉,别着了寒气。” 江世子应一声,把妻子从地上搀扶起来,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人都走了,长公主有些委屈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江侯爷,还没张口说一个字,被江侯爷抬手制止了。 “别!殿下别这么看着臣!您是长公主,当今陛下的姑姑!臣受不起!”江侯爷阴阳怪气。 长公主一拍桌子,瞪江侯爷。 江侯爷扭头不看她,道一句:“臣今晚回侯府睡去!”说罢,他朝公主拱拱手,赶紧撒丫子跑路。 长公主气得举起茶杯往江侯爷的屁股上砸,可惜江侯爷溜得太快,没砸到。 鲜桃缠枝纹的透光玲珑瓷盏碰在地上发出好听的叮咚声,继而落得个四分五裂的下场。长公主气得骂了一句:“姓江的,别以为老娘稀罕你!” 大房屋里,唐氏还在呜呜哭呢。 江世子不言不语地坐在一旁。 唐氏哭了半天也没听到丈夫出声安慰自己一句,终于觉得没意思,抬起泪眸来看了江世子一眼:“怎么,你也觉得是我的错?宋家那丫头,那丫头今年才几岁?我年纪都可以当她娘了!她敢这么叫我下不来台!” “是啊,你年纪都可以当人家娘了,你还要说那些话,嚼那些舌根!还要克扣人家的东西!” “我……”说起这些事,唐氏的确没理,可哪家不是这样,于是她又有理起来:“你是男人,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咱们老大明年就要娶媳妇了,老二也快了!还有三个女儿,聘礼不要银子?嫁妆不要银子?咱们可是长公主府!你还是侯府世子呢!少了咱们脸往哪儿搁!你不操心,我这个当娘的能不操心?再说了,哪家的当家媳妇不会克扣一点,给自己捞点油水的?你出去问问,去问问,我拿的这点算什么,算什么!宋家那丫头平日里出手大方得很,我听说她手里有保定那煤矿的股份!老二亲眼看到有内务府的太监过来给她送银子的!她难道还缺府里这点东西了?她平日吃吃喝喝,什么都不做,我劳心劳力忙里忙外的,我多拿一点怎么了?!” 江世子恍然,点着唐氏道:“夫人啊,夫人!我算是听出来了!你嫉妒!” “我!” 唐氏张口想要狡辩,被江世子抬手制止:“你不承认也罢,夫人,事实摆在你面前。老二媳妇虽是庶出,还是个填房,但她父亲比你父亲厉害,她嫁妆也比你多,更有个出息的庶出妹妹!你不服气,就想高人一等,于是平日里在言语上打压她,是也不是?” 被丈夫当着面毫不留情地戳穿,唐氏瘪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嗒嗒地掉泪珠子。 江世子叹气:“你真是……糊涂啊!怎么这么想不开的?你已经是世子夫人了,将来爵位都是咱家的。二房怎么样,老二媳妇怎么样,跟咱们何干?你跟老二媳妇关系处好了,说不准还能时不时去晋王王妃那儿露露脸,把那位晋王王妃哄高兴了,对你父兄也有好处,不是么?你说说你,争这强好这胜做什么?” 唐氏一听,终于有些后悔了。 对啊,自己怎么就想不开的,要去嫉妒宋雨汐? 小叔子是个自己有本事的,二房那儿也从来不争不抢的,长公主平日里对两房也都挺公平。 她怎么就想不开的要去说那些话? 可能是……宋雨汐平日里太没脾气了。 那些话,说出来一时爽,一直说一直爽,说着说着就成习惯了。 也没想到那面人一样的宋家小丫头今天能当众叫她下不来台! 早知如此,她若是一开始就把这些不痛快说出来不就好了? 她从前说出来了,自己不就不会那样一直说了么? 想么一想,唐氏又委屈上了。 她眨眨眼,看向江世子,问道:“那个晋王妃,真那么得宠?我怎么听说宁家、欧家、沈家……” 话未说完,江世子赶紧摆手,叫她赶紧住嘴。 江世子捂着头,简直要被自家的蠢婆娘给蠢笑了。 他好笑地看着唐氏,问道:“夫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盼着宋家那位失宠?” “妾身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夫人,我且问你,宋家那位得宠对咱们好,还是不得宠对咱们好?” 唐氏低下头,心里知道答案,却还是嘴硬地道:“她好不好的,跟二房有关系,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江世子哼了一声:“你可知道那位如今是什么份量?她一句话就能叫你爹去西北喝西北风去!你得罪她有什么好处?” 唐氏震惊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她怎么敢?她不过是……” “她不过就是在大殿下下落不明,当今陛下被贬去守皇陵的时候,坚持大殿下还活着,被逼着去落了发,还散尽自己的嫁妆银子,为大殿下祈福积攒功德,为当今陛下赚足了名声的嫡长媳妇而已!你自己想想那位如今的份量!” 江世子说得唾沫星子都飞出来了,他喝了口茶,见唐氏低着头不吭声,索性多说一些:“不说远的,就说那妇科医院,陛下可是准了日后可以封那些女学生做正式的医官的!给女人封官,你觉得这事儿很小么?再是医官,那也是官儿!” 唐氏皱起眉头,总算有些害怕了。 “你觉得封女人为官,是大皇子提的么?你说她说的话有没有份量?不为别的,就为她当初在大皇子落难时候的所作所为!当初陛下被立为储君,为何那么顺利,为何叫京城百姓敲锣打鼓、一副普天同庆的样子?论从龙之功,那位得算头功!我告诉你,无论她在晋王府里得不得宠,她现在在陛下那里说句话,份量连皇后娘娘都比不得!” 这下总算把事情讲透了,唐氏总算知道轻重了。 不甘是一点也没有了,只剩下满腔惶恐。 她膝行几步到丈夫腿边,扒着丈夫的腿可怜巴巴地道:“那,我现在怎么办?妾身明日准备些礼物去跟老二媳妇赔礼道歉?” 江世子叹气:“晚了!若是今晚你低个头,好好跟老二媳妇认个错这事也就过去了。偏偏娘还火上浇油。你们怎么瞧不起人家的,人家心里没数?现在为了权势再去巴结人家,恶心谁呢?算了,日后别再去招惹就是了,时间长了也就淡了。好在老二跟他媳妇感情好。晋王妃总不能叫她二姐夫不好过。二房好,咱们也能沾光不是么?” “真没事?”唐氏还是害怕。 江世子叹道:“咱们没事,你爹你兄弟可不一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别多想了,睡!” 江世子打着呵欠就要宽衣上床睡觉了。 唐氏被他吓得哪儿还能睡得着。 第二天一大早,也不去长公主那儿请安了,跑去二房等着要给宋雨汐道歉。 宋雨汐还没起呢,昨晚把心里积攒的怨气全都发泄出来了,她通体舒畅! 早上江远潮要去衙门,她也不起来伺候了。 江远潮由着她,还说:“今儿要是不太舒服,就不要去给娘请安了。” 宋雨汐对江远潮的态度挺满意,笑道:“本夫人正有此意!昨晚气得心口疼,起不来床呢!” 江远潮噗嗤一声笑出来,穿好朝服,过去捏了捏宋雨汐的脸:“气两三天也就得了,别叫娘太下不来台。” 宋雨汐点头:“多谢夫君关心,快去衙门,别迟了叫我妹夫给你小鞋穿!” 江远潮摇摇头,忽然弯腰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亲昵地道:“那还要请夫人替为夫在三妹妹跟前说两句好话。” “去你的!凭自己本事过活,别想着靠本夫人吃软饭!”宋雨汐哼哼。 江远潮大笑着出去了。 宋雨汐实在是个再善良不过的姑娘。 昨晚还以为她要生很久的气,没成想回到屋里,她自己就消气了。 “你别劝了,我知道不关江侯爷和世子大伯的事,我也知道都是小事。我发发火,当众说出来,给嫂子个没脸也就算了,只要嫂子和长公主日后别再说我三妹妹的坏话就成。说我什么,我是不会计较的,可我三妹妹是个记仇的呢。” 江远潮能说什么,只好把善良又软乎的小妻子抱紧了,日后要待她更好一点,对她更上心才是。 越是跟雨汐接触,便越觉得她好。 四人抬的轿子有些旧了,随着轿夫们的步伐嘎吱嘎吱地响着。 江远潮坐在里头,一路想着宋雨汐,又从宋雨汐想到晋王府里那位。 他想起去年那位去大理寺教画师画画的事情了。 那位跟雨汐一样,又漂亮又善良。善良之外,还有果敢和坚韧……以及野心。 为女人请官——那位的野心也不小啊。 江远潮从座位边上抽出那位李昭和君莫笑写的数学书。 原本发起于国子监的数学社,最近规模越来越大。 江远潮出于好奇心也加入了,开始认真学习李昭那本书里头的内容。 越学越觉得妙不可言。 这时候他想起来,好像雨汐在家里算账的时候,用跟这书里同样的符号算过账! 他忽然浑身打了个寒颤! 指尖扫到“君莫笑”三个字上,断案多年的江远潮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君莫笑就是那位晋王妃! 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这本书是李昭所写,又为什么愿意把君莫笑放在自己名字前头。 为什么这个君莫笑都这么被器重了,却还非要把自己的名字藏起来。 因为她是李昭的妻子,是个女人! 这一刻,江远潮望着目录页,再次被深深震撼了。 他妻子那位三妹妹,是个有大才的! 若她为男子,恐怕连宋辰海和宋辰旭都及不上。 难怪了,难怪了…… 一边赞叹,一边又觉得惋惜。 若是个男子就好了,偏偏是个女儿身。 有如此才华,却连名字都不能写。 江远潮暗暗下定决心,若有朝一日陛下公布了君莫笑的姓名,他会是第一个站起来支持宋清月的。 在家边吃边吐,跟肚子里这个欠揍的崽子做斗争的宋清月还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人猜出来她的身份!还成了她的脑残粉! 啧啧,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雨汐姐姐最后退一步,不是因为她脑子够聪明,知道这件事怎么处理才能让自己跟江远潮的夫妻感情不受影响。而是她真的是个善良且厚道的人,她真心觉得为了几句话的事,没必要去给人家父兄小鞋穿。这跟宋清月不一样,宋清月脾气不好且记仇,但她目标明确,她所有的进一步、退一步、忍耐或是装可怜都带有很强的目的性。写宋雨汐的时候我就想到平日里接触过的一些“傻人有傻福”的人,被占了便宜也基本不计较的,他们不是真的傻,只是善良而已。 (本章完) 第三百零九章 到处找茬的老五老六(二) 朝中,皇帝对家里这个虎头虎脑的老六简直不能更满意。 更因为一向风轻云淡的老头表现出的害怕而感到高兴。 驳回了严九元想要告老的请求,还说什么朝廷还需要他之类的话,让老首辅回家好好管束家人就好。 老首辅当日回家就把已经年过五十的二儿子抽的下不来床,然后连夜将他送出了京城,接着在第二日偷偷摸摸地往户部按照二十税一的税率补缴了自家在京城以及老家田产近十年的粮税,顺带着补交了近五年的购田税。此外,还公开表示自己正在研读大皇子殿下所著数学书,还购买了三百多本《方程、函数与线性规划》来,给自家儿孙研读,送给自己的门生、故旧研读。 另外,就是提议让宋建鸣当内阁次辅。 三件事,无一不是对新君表明他想要效忠的态度。 严九元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肃王这个鸡贼的在南边养了十万人,手里还有那样恐怖的武器,他说什么也不会站在废太子那一边的! 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只能向新帝投诚,期待他可以发发善心,饶过他这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家。 皇帝对老首辅的识时务还算满意,命报房将老首辅补缴了十年粮税的消息放到邸报上,宣称严首辅赞成官绅一体纳粮之策,还以身作则拉了好几车粮食还有整整三大箱子的银子去户部补税。 邸报上,皇帝为老首辅的义举予以嘉奖,因而加封了他一个太子太傅的荣誉头衔。 大家跑去严家恭贺首辅大人成了太傅,可只有严老大人自己知道,他是被皇帝当成官绅一体纳粮的标杆插在这儿了。 恭贺他的人多,可骂的他更多。 纳粮,乃是乡绅士族的大忌! 不纳粮,是大家赖以生存的土壤。 若以后他们跟百姓一样需要纳粮了,还有谁回来投献土地? 家族又要如何发展? 当然,皇帝留着严九元,还有其它目的。 皇帝要搞改革,难免会惹出乱子来。 万一真乱起来了,他需要一个可以平衡朝局、可以收拾烂摊子、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充当替罪羊的人。 很可惜,这个收拾烂摊子、当替罪羊的人不会是宋建鸣,而是他严九元。 这便是当初他替废太子写了传位诏书的代价。 若是废太子敢把传位诏书拿出来,皇帝还要严九元出面证明那份诏书是假的。 严九元自己知道,自从新帝登基,他就不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首辅大人了,而是皇帝手里的一个提线木偶。 一时间,朝臣们人人绷紧了皮,夹紧了尾巴,生怕哪天皇帝查到自家头上,把家里的烂事抖搂给全大周的人瞧。 更有甚者,知道自家儿孙有不成器的,提前拉了粮食去户部纳粮税补购田税的,算是对皇帝的某种妥协,求皇帝对某些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放过。 这么一来,光是京中大臣们补交的购地税就有一百八十多万两。 为此皇帝还特地拿了十万两银子出来奖励了自家小六。 李时抱着那十万两的皇家钱庄银票简直做梦都在笑,当即决心再接再厉,为父皇分忧! 老五李昤比傻乎乎的六弟要稍微谨慎些,一开始并不曾有什么动作,只是眼睁睁看着六弟轻轻松松十万两银子到手,看得眼红。 他生母早逝,平日就靠王府里那点份例过活,就算父王也会单独给他点零花钱,可比起前头几个哥哥,他实在算是个穷光蛋。 但他又不愿意像六弟一样,尽向父皇报告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的私德问题,而是想要认认真真地查出几桩直隶地界官员侵占良田、逼死人命的大案子来! 而且为了抱大哥的大腿,他还专门找那些严首辅的门生,也就是跟宋阁老不太对付的那些官员的茬。 他是皇子,还是个没了娘了皇子,无权无势,更没机会做坏事,他就是光脚的,难道会怕一群穿鞋的? 为了好几万两的零花钱,老五决定拼了! 几个弟弟的动向自然逃不过李昭的眼线,计全福向李昭报告五皇子动向的时候,李昭来了兴趣。 “哟,小五这是专挑首辅大人的门生下手?”李昭看着计全福打上来的情报笑道。 计全福也道:“属下瞧着也是这样的。据说他还特意去问了廖大人,首辅大人的得意门生有哪些。” “为何?他跟首辅大人有过节?” 计全福摇头:“五殿下从前几乎一直待在王府里面,除了宫里没怎么出过门。” “难不成是他认定首辅大人的门生犯的事多?可以在父皇那儿要到更多银子?” 李昭摸着下巴,猜了半天也没猜到自家小老弟只是想要抱自己大腿而已。 不过找严家门生故旧茬这件事倒是正中李昭的下怀,他笑了笑,随手将计全福交代道:“给他点提示,帮帮他。这臭小子,笨手笨脚的,别事儿没办成,打草惊蛇了。” 现在关于地方土地兼并、官员士绅不纳税这事,就是皇帝正在想法子重点整治的事情。 然而京城里这一年土地兼并的事少了很多。 原因就是有了做低息贷款的昭月钱庄和皇家钱庄,在京畿地区放印子钱没市场了! 不能放印子钱,就少了上门逼债的理由,另外再加上皇帝让皇子们当御史挣零花钱这一骚操作。除非那帮官员是想钱想疯了,连皇子都不怕,在风口浪尖上犯事,不然最近都是夹紧了尾巴做人。 谁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大尾巴狼呀? 老五一时没找到典型,急得在家里坐立难安! 他建王府的银子啊! 没着落可怎么办? 这时,贴身伺候他的小黄门金宝给他出了个主意:“殿下,不如您去宜春楼跟姑娘们打听打听?特别是那位叫南湘的花魁娘子,在她裙边喝醉的大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呢!人都说酒后吐真言,说不准她就知道些什么呢?” “对啊!不过……她真能告诉本王?”李昤迟疑道。 金宝笑道:“您可是皇子!她一个青楼的卖唱的敢不跟您说实话!” 李昤虽然犹豫,但觉得金宝说得有道理,无论如何总要去试一试。 就这么,李昤顺利见到了南湘,并且从南湘手里弄到一条大鱼! 说起这位,还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且已经身居高位多年。 当年乃是一甲的状元郎,亦是严九元最为得意的一位门生。 李昤兴奋得不行,直接去找皇帝,说是要去一趟淮安府,调查一个案子。 “你要调查谁?”皇帝抬起眉毛。 李昤嘿嘿笑:“孩儿暂时保密,父皇就等着孩儿的好消息!” 就这么,李昤偷偷出了京。 为了给自己建王府,他也是拼了! 摆着好好的马车不坐,换上灰布衣裳,带着几个随从,牵着几头骡子就上了南下的商船。 他长这么大头一次出京城,更是头一次出远门,真是为了给自己建王府拼上小命一条了。 半个月后,查到的结果叫人大吃一惊! 这位老大人本人没什么过错,为官几十载,可以算得上是清廉无私。 但是他自己不贪,不代表他家人不会在老家做坏事。 他的大哥和儿孙们打着他的旗号,在盐城县地界横行霸道,鱼肉乡里。 除了一些小民为了少交付税,主动去这位大人家投献土地,这家光是祖宅就占了十几亩地,祭田更是多达六千多亩。 但这家是大家族,很多旁支子孙其实分不到多少家产。 于是好些旁支子孙,便想法子雇佣一些青皮无赖跟一些自耕农搞出事情,搞出纠纷,比如故意摔伤自己的腿,硬说是别人弄的,要他们赔钱,没钱就赔田产。他们强行霸占田产之后,顺理成章地投献到这家人家去。 那些老老实实种地的自耕农,家里传下来的田产,一夜之间就成了别人家的了。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去打官司。毫无疑问,这样的官司必定赢不了。 谁闲着没事会去得罪这样的人家呢?人家里可是有人在京城做天官的! 小五查到这些事之后,兴奋地连夜给皇帝老爹写折子。 这可真是太典型了! 这个人是谁呢?不是旁人,正是礼部尚书阎隆飞! 皇帝看到阎隆飞这三个字,呵呵冷笑了两声。 不过老五到底还是太嫩了。 阎家做的坏事可不止这么一点点。 李昭早就暗中派计公公去查清楚了,阎家子孙在盐城县地界放印子钱、逼死人命、侵占民田几乎无所不为。 阎隆飞那好大哥不仅大肆修建祖宅,还强占农田建水泥厂!修祖宅、建水泥厂还不够,居然帮着当地盐商强占民田用来晒盐! 要知道,土地用来晒盐之后就会盐碱化,就算日后不再晒盐了,也再不能用来耕种了! 而这样被侵占用来晒田的土地竟然多达三百多顷! 一顷等于一百亩,三百顷就是三万亩田地! 这样一来,整个盐城县几乎没有可以用来耕种的土地了! 之所以皇帝登基以来没立刻就换人,就因为皇帝看这个老尚书在读书人中间还算挺有号召力。 要是阎老大人是个识时务的,看到大皇子殿下那本数学书前头皇帝写的序言之后就该乖乖顺着皇帝的意思,身先士卒,号召大家一起将实学重视起来。 可他没有,为了所谓的稳定,反而成了皇帝改革的阻力。 既然是阻碍,那就要除掉。 皇帝本还烦恼派谁来办一办这位礼部尚书阎老大人呢。 朝里谁有这个胆子清查阎隆飞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尚书? 不成想,半道杀出个老五! 这老五当真比老六还虎! 皇帝头一次看自己这俩儿子这么顺眼过! 俩小子还是挺有用的嘛。 不过,审问的事就不能再让这俩混小子干了,皇帝这次让江远潮出马。 审问这个阎老尚书的活,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干的。 大理寺卿于大人都不行。 但江远潮可以。 他有长公主之子的身份护体。 经由江远潮为期七日的审问得知,阎大人虽然知道自家大哥扩建祖宅和建水泥厂的事,却是当真不知他还跟当地盐商联手侵占农民田产的。 更不知道自己家孙侄在家乡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放印子钱还逼死人命的! 他都已经多很多年没有回过家乡了。 皇帝看了审问结果,就觉得江远潮小表弟还是手下留情了。 不过这样的结果已经让皇帝挺满意了。 朱笔一挥,判了阎老尚书流放去东北修路。 但阎隆飞没有上路,直接在狱中撞墙而死。 江远潮向皇帝报告道:“阎老尚书听闻兄弟和子孙在家乡为恶,羞愧难当,只好以死谢罪。这是他的谢罪书,还请陛下过目!” 说着他从手上提着的小布袋里取出一片撕下来的衣摆,上头用血写满了字。 汪禄恩过去接过那块血书,转交给皇帝。 皇帝扫了一眼那血书,只一阵冷笑,通篇的圣人之言,汇总成一句话,不过就是求皇帝放阎家一马。 皇帝不留情面地评价了八个字:沽名钓誉,虚伪至极! “他想要以死来保全家族,真是痴人说梦。” 而后,皇帝下令让宁远带一千锦衣卫乘坐鬼工船从海路迅速前往盐城县,去抄了阎家祖宅,阎家建的水泥厂收归国有。 之后,派刑部官员前往南直隶,秘密调查盐城县知县、淮安府知府以及大小官员、江苏盐政、盐运使、巡盐道,可以的话,一窝全抓了也不要紧。 另派杨公公带着东厂的人秘密前往江苏调查跟阎家有勾结的盐商。 皇帝怕这些盐商勾结倭寇或是海盗抗拒朝廷的调查,他还让杨公公先去通知东洋水师的程将军,两边配合一起行动。 这些盐商有多凶残,皇帝太了解了,怕五皇子不知深浅打草惊蛇,皇帝给小五寄了密函,说自己很高兴他查出的结果,还说给他的奖励已经准备好了,让他赶紧回京。 五皇子其实已经摸到一些关于盐商的线索了,看到皇帝老爹的信,他也高兴。 但是他想要立更大的功劳! 就这么,不知深浅的五皇子被一群海盗给俘虏了! 盐商们集体给皇帝写了一封信,说是他们愿意补交近五年偷逃的盐税二千万两,但求皇帝放他们一马,这样他们就把五皇子放了! 皇帝看到信,哈哈哈大笑,随即沉下脸来,骂了一句:“蠢货!” 也不知道是在骂那群盐商还是在骂五皇子。 李昭得知他的笨蛋小老弟居然被跟盐商勾结的海盗给抓了! 气得骂了声娘。 这下他肯定不能在家陪亲亲娘子了! 果然,没等到第二天,三更半夜的,皇帝让他去淮安的解救小五的旨意就下来了,让李昭去火器营点五千人跟他一块南下救人质。 诶,不过也刚好,顺带着叫火器营的新兵蛋子们开开荤。 李昭无奈,只好让林万福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小老弟在歹人手里呢,这事不能耽搁。 感情再怎么淡,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 宋清月睡不着,索性也起来,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林万福带着几个徒弟收拾东西。 李昭坐在床边抱着她,用力嗅她脖颈间的香气,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林万福那边准备好,李昭就要出发了。他亲了亲宋清月的面颊,叮嘱道:“好好在家呆着,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外头危险!这世上除了你夫君就没有好人,都是恶狼,你这样的小兔子出去了,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宋清月翻了个白眼,挥挥手,嫌弃地道:“不知谁才是大尾巴狼呢!快滚快滚!” 李昭哼了一声,弯下腰扣着她的后脑勺狠狠亲了一通,最后额抵着额,气息不稳地道:“要想为夫!” 宋清月噗嗤笑出声来,乖巧点点头,又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路上小心!平安回来。” 李昭拉着她的手,又盯着宋清月的脸看了她一会,最后才十分不舍地撒了手,转身大步走出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 腊八宫宴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入冬了。 腊八前一日,腊月初七的时候,厨房里就要把熬腊八粥需要用的各类豆子、谷物泡上了,到三更的时候开始下锅熬,一直熬到次日清晨,正好可以出摊,开始施粥。 腊八这日,世家大族在门口施粥是传统。 如今肃王潜邸住着六位王爷,那就不能算是一家,得分开摆摊。   第三百一十一章 韦氏的新生活 后院里,大家听闻王妃要出门,谁也不带,唯独带黎秋水一个人出门,便闹哄哄地去了望月阁,七嘴八舌地求着白嬷嬷在王妃面前替他们说说好话,也带她们出府散散心。 没有当家主母管理的后院,现在可以说算是乱成一锅粥。 可又因为男主人的缺席,而显得格外平静。 十分矛盾地又乱又平静。 大家每天不用一大早去拜见王妃,可以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起,更加不用为了想着如何讨好男主人而花费心思。 吃穿不愁,待遇很好。 想得开的人,活得自在又轻松;想不开的人,则过得痛苦又煎熬。 天堂或是地狱,皆在一念之间。 宁侧妃听闻宋清月要出门,便也立刻要求出府,她还要去前殿看看宋清月那个小贱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不过,白嬷嬷是不会跟宁越瑶客气的,嬷嬷甚至连笑脸都懒得给这个害过自家姑娘的侧妃! 一点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宁侧妃的要求。 “你这老货何意?王妃难道还想把本侧妃关在这潜邸后宅不成?” 白嬷嬷冷笑道:“侧妃,这您就会错意了。不让您出府的可不是我们王妃,而是王爷!” “不可能!”宁越瑶好似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大声尖叫起来。 在场的众人不由都捂住耳朵,后撤几步,离那个疯子远些。 宁侧妃最近在后院时不时就要闹一闹幺蛾子,每次都要前院的内监带着王爷的慰问品来了她才能消停些日子。 可闹了那么多次,还不是见不着王爷的面? 现在大家见到宁侧妃可都避而远之,有多远躲多远。 “不可能!表哥他不会这么对我的!表哥他不会这么对我的!一定是那个贱人,一定是那个贱人!” 宁越瑶大声叫喊着,状似疯癫地冲白嬷嬷扑过去,凤九在边上呢,伸手拉住了宁越瑶。 宁越瑶的力气似乎大得出乎凤九的意料,居然一把没完全拉住,让宁越瑶挣脱,上前一把扯到了白嬷嬷的衣襟。 正待她还想伸手去打白嬷嬷耳光的时候,被凤九从后头一个猛子给按倒了。 这次凤九花了九成九的力气,用膝盖将宁越瑶死死压在地上。 白嬷嬷松口气,整理一下衣襟,哼了一声,又看向议论纷纷的众人,肃着脸道:“王妃说了,她只带黎美人一位。其余人,若是今日想要出府上街游玩,尽可以自便。” 她说罢,云鹰忽然举起珠圆玉润的手出声问道:“我可以去东郊马场骑马吗?” 白嬷嬷看了云鹰一眼,这位胖得差点没认出来。 按下心中惊讶,白嬷嬷清清嗓子,恭敬地道:“侧妃想去哪里都成,跟车马房的人交代一句就好。不过今日御街也十分热闹,来了好些杂耍班子,侧妃感兴趣不妨去瞧瞧。” “这样吗?”云鹰开始犯难,看向身边年纪最小的梁瞳悦:“诶,你去骑马还是去逛御街?” 梁瞳悦抿唇,她哪儿都不想去! 她只想跟着自己那位表姐! 她踮起脚,有些着急地看向白嬷嬷,她想搞清楚表姐到底有没有怀孕! 若是宋家那位表姐真的怀孕了,那就是她的机会! 可惜,白嬷嬷在没理会闹哄哄的后宅女眷们,火速拉着黎秋水离开了。 白嬷嬷一点不想理睬后院那群狐狸精们! 自家王妃怀孕了,没看见那群狐狸精一个个地都伸长了脖子,想要钻空子么? 她不允许! 至少在宋清月诞下嫡长子之前,她坚决不允许! 自家王妃被王爷保护得太好,心里还留着做姑娘时候的些许天真,时不时喜欢乱发善心。 可白嬷嬷可是后院的总管嬷嬷,后院里那些良媛美人是个什么德行、有什么心思,她比宋清月更清楚! 王妃心软,她这个当管事嬷嬷的就要狠起来,替王妃当好把门的! 宋清月不知白嬷嬷对后院的女人们如此戒备,每去一趟后院都如临大敌似的,她只看到白嬷嬷拉着大氅都没穿的黎秋水回来了,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活像是个打了场胜仗的将军。 “王妃娘娘安,妾可是好久没见到您了。”黎秋水给宋清月请安,见到宋清月她还是挺高兴的。 “跟我还说这些客套话!今儿咱们可不是出去玩的,是出去干活的。”宋清月亲热地拉住黎秋水的手,发现她的手很热乎,暗自在心里羡慕黎秋水健壮的体格。 “去干什么活?”黎秋水好奇。 “去包饺子!”宋清月笑起来,“跟很多很多可爱的宝宝们一起包。” 听到宝宝这个词,黎秋水心念一动,下意识地想往宋清月的肚子上瞧,可她忍住了。 其实她现在也很想问问宋清月是不是真的怀孕了,但她觉得,既然王爷没说,王妃也没说,那便是要保密的事。她问了,便是要王妃为难,索性不去问。 也就是黎秋水这一点最叫宋清月喜欢。黎秋水心里欲望不多,又极会察言观色,跟黎秋水呆在一块不用顾虑太多,落的轻松自在。 燕典仪和沈典仪就不行,她们虽然也极会察言观色,但那二人心里还有欲望,且是被宋清月所不容的欲望,心思难免重些,宋清月跟她们在一块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想要照顾她们的情绪。 她想要用的人,自然不想要她们生有二心,然而因为一些没法调和的利益冲突,导致她根本没法地那二位放下戒备。 所以在自己怀孕的紧要关头,还是不带着她们二位了。 有时候一个邪念的诞生只是一瞬间的事,宋清月冒不起那个险。 宋清月让墨扇去当成衣帽间的厢房里随便挑件厚实的大氅和斗篷过来给黎秋水穿上。 “要穿这么厚?”黎秋水有些不习惯。 “要去山里,自然要穿厚实些。”宋清月见她穿戴好了,就拉着她一同上了马车。 京城的水泥路铺设的时间稍微有点久了,路面上难免出现一些坑洼。 宋清月坐在微微摇晃的马车里闭目养神,她在思考白嬷嬷的话。 嬷嬷说身在皇家,多余的善心要不得,嬷嬷说得对。 宋清月想,她得心肠更硬一点才行。 一时的宠爱算不得什么。 她现在满打满算才十九岁,正是青春年少样貌最美的时候,不论李昭现在有多爱自己,那也都是现在。 男人的心说变就变了。 始终是靠不住的。 她得记着,时常提醒自己,别耽于情爱。 想到这儿,宋清月藏在斗篷里的手,不觉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 现在她有了孩子,她就得比从前更坚强一些,心肠也要硬起来才好,不然日后她拿什么来保护自己的孩子? 她不能满足于现在的安逸,也不能指望公爹皇帝这根大腿可以抱一辈子。 她需要给自己跟孩子谋一个绝对的保障。 车子很快来到了报恩寺所在的那座小山。 养济院就建在半山腰上,现在用水泥建了一段盘山公路,马车可以直接上去。 常慧瑛早早领着众人等在路边了,见宋清月从王府高大的马车上缓缓走下来,众人纷纷向她行礼。 “免了免了,都快起来!”宋清月笑着过去扶起常慧瑛和一众其它去年一块做尼姑的姑娘们,忽然看到她们身后站着一位眼生的少妇,她穿着一身蜀锦灰鼠皮袄,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恭敬地给宋清月行礼。 宋清月上下打量她一番,笑道:“可是韦琴芬韦娘子?” 韦氏笑起来,点点头:“想不到王妃连小妇人的小字都知晓!” 宋清月走过去,上下打量一番韦氏,笑着问道:“辛苦你了。” 韦氏笑着摇头:“辛苦什么!在这里的这两个月,算是十年来我最开心的日子。” 这一刻宋清月真心为她感到高兴,遂拉起她的手,牵着她往养济院新建的宿舍楼走。 韦琴芬被宋清月突如而来的亲近举动弄得有些受宠若惊。 进了院子之后,常慧瑛先带她参观了新建的校舍。 校舍是用木头搭了框架,然后用水泥和红砖搭建的二层小楼。 现在还没有大量生产钢筋的本事,所以宋清月只允许工人盖二层小楼,而且是砖木结构,也就是说,还是需要用到木板和木头。 纯纯的砖头和水泥磊个城墙还行,盖有空间建构的东西就不怎么牢靠了。 水泥也不是万能的。 等日后能产出足够便宜、耐用的钢筋之后,才能开始建造四层五层的小楼房。 整个养济院,只有一个钟楼是三层多高的,但里面不住人。 这座钟楼是一个下大上小的类六棱柱体,最上头是中国传统榫卯结构的顶,用了漂亮的蓝色瓦片。 盖得够高,蓝色瓦片也够醒目。 这地方未来是想要成为科学院分校的地方,而这座钟塔日后就是学校的标志性建筑了! 对了,皇城内的那个校区也可以建一座一模一样的钟塔,宋清月默默在心里盘算着。 参观过宿舍,宋清月看到操场上的各种木质的跷跷板、滑滑梯、猴荡、秋千等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操场边上,是一大片菜园子,不过现在天冷,地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边上鸡舍里养了二十多只鸡,离得近了能闻到一股鸡屎味。 常慧瑛皱眉,问另一个在养济院工作的姑娘:“不是让你们提前打扫一下吗?怎么回事?” 那小姑娘也是报恩寺的小尼姑,从前就是个胆小的性子,现在依旧挺内向,听到常慧瑛教训自己,讷讷不敢言,拼命向宋清月这儿瞥。 宋清月笑道:“鸡舍还是要打扫干净的,鸡容易生病,特别是冬天,一死死一窝。打扫干净些,好歹没那么容易生病。” “是,小女受教了。”那姑娘低头道。 常慧瑛道:“鸡屎还能肥田,好着呢!” “平日里都是孩子们轮流来铲鸡屎吗?”宋清月好奇地问道。 “不是。”常慧瑛忽然调皮地笑起来,看向韦氏。 韦氏上前不好意思地道:“我见孩子们大多不愿意干铲鸡屎的活,就罚捣乱不听话或是上课被先生批评的来铲。” 常慧瑛笑道:“这招效果奇好,大家都怕铲鸡屎,都乖多了!可总还有贪玩的,就过来铲鸡屎咯!” 宋清月赞许道:“这招好,比什么打手板子、关禁闭都好!” 想去那几个特别调皮的娃捏着鼻子皱着眉头铲鸡屎的样子,大家纷纷笑起来。 鸡舍边上是牛舍,里头有两头犁地的老黄牛,然后是骡圈,不过现在是空的。骡圈边上是猪圈,里头有五头大肥猪。原本是六只的,今早刚杀了一只。 所以今天中午不仅有饺子吃,还有杀猪菜! “带我去瞧瞧食堂!”宋清月主动提议道。 常慧瑛点头,领着宋清月一众人又去了食堂。 食堂是一栋长长的平房,屋内有两排长长的桌子,足有二三十米那么长,墙上的窗户开得很大,采光和通风都非常不错。 “平日他们放学以后也在这里做功课。”常慧瑛笑眯眯地摸着透亮的玻璃窗说道。 宋清月道:“做功课的地方,采光确实要好!” 她摸着桌椅,发现竟然都是新的!带着几分惊讶地看向常慧瑛。 常慧瑛将韦氏拉近了,笑着说道:“这些新桌椅是韦娘子用自己嫁妆买的。” “从前旧的不能用了么?”宋清月其实不太赞同把钱花在这种东西上,她宁愿花钱让孩子们多吃几顿好的。 韦氏摇头:“我见从前那些桌子有的摇摇晃晃,多数桌面都是坑坑洼洼的,写字写着写着就能把纸戳出好几个洞来,才想着要给孩子们换新的桌子。可买的桌子比原来的高,所以顺带着又买了新的椅子。我来了,自然也想要给这里的孩子们尽一份力。我自己没有孩子缘分,便想着把这里的孩子们当做是亲生的。” 韦氏说得真诚又动情。 屋里的丫鬟婆子都被她感动到了。 宋清月却没什么反应,她想了想,道:“你对孩子们真心,这是好事。不过要确保自己没有偏心哦!” “不会!不会的!”韦氏有些忐忑地望着宋清月,生怕她将自己赶走似的,急切地说道:“王妃娘娘,我来这儿的第一天,常姑娘就告诉我了,说来这儿工作,第一不能重男轻女,第二就是要公平。不论那孩子长得是不是好看,不论他乖巧还是调皮,对孩子们一定要公平。” 宋清月笑着点点头:“常姑娘说得对!”她看向常慧瑛:“谢谢你,真心的!” “这有什么!”常慧瑛被宋清月这样郑重其事地感谢,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我在这儿做院长,就是所有孩子的大娘!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自然要待他们好!” “大娘?”宋清月惊讶。 “嗯!”常慧瑛得意地指着另外几个从前一道吃斋念佛的小尼姑介绍:“小萤是二娘,这是三娘,这是四娘……韦娘子是八娘。” 韦氏也笑起来,宋清月这才发现,原来她笑起来的时候可以这么甜:“原我还以为我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了,却没想到一下子有了快一百多个孩子!王妃娘娘,您不知道我有多感激您。我,我想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一辈子都不离开这里了。” 宋清月拍拍她的手,笑道:“好,这里就是你的家,一辈子在这里都可以。” “对了,王妃娘娘,我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说。”面对宋清月的亲切,韦氏忽然鼓足勇气说了出来:“我嫁妆银子不少,在夫家的几年也几乎没怎么花过,我看山脚那块地不错,我想在那儿以养济院的名义建一座小旅店,那旅店的收入就用来给孩子们加餐,王妃娘娘以为如何?” “当然可以了!”宋清月鼓励她道,“城里学校边上开的澡堂子,还有肥皂作坊就是这个作用。” 韦氏道:“我就是瞧着王妃娘娘的澡堂子才想起要开旅店的。” “那旅店的事就全权交给韦娘子来办,到时候我会让昭月钱庄出一半的本金。” 韦氏一愣:“小妇人手上的银子足够的!” 宋清月笑道:“不是怕韦娘子钱不够,而是想让韦娘子自己多留些现银,钱多不压手不是?” 韦氏笑起来:“还是王妃娘娘想得周到。” 这时候,山道上,小萤领着一大队孩子们沿着路边缓缓走上来。年纪太小的孩子则都坐在队伍最后面的两辆骡车里。 今天冬至,昭月小学提前放学。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二章 冬至饺子宴 孩子们走到养济院的门口,看到一辆高大的马车,还有穿锦袍的带刀侍卫,立刻就有从前见过宋清月的小乞丐问道:“二娘,是不是世子妃娘娘来了?” 小萤知道宋清月今日要来,笑着答道:“是啊,娘娘今日来了,不过不是世子妃了,现在要叫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还会给我带糖葫芦吃么?”那孩子眨巴着一双纯真的眼睛问道。 小萤牵着她的手噗嗤笑起来:“那得进去了才知道呢。” 食堂里,刘大抱着一大桶揉好的面进来。大半年没见,他个头又长高了!露出的小手臂上肌肉很叫人赏心悦目来着,真是个大孩子了呀! 还长得眉清目秀的,是个帅小伙呢! 宋清月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刘大,把刘大看得满脸通红。 嘿嘿,这小弟弟还害羞呢! 宋清月垂下眸子,罢了罢了,只是清秀而已,要说盛世美颜,那还得是19岁的李昭。 不过现在的李昭已经有点开始往糙汉的方向发展了,想起自家那个曾经的神仙老爹现如今的样子,宋清月发愁地想着,李昭日后不会变成个秃头胖大叔? 那当真过不下去的! 她忽然问道:“刘大,以后想做官嘛?” 刘大一愣,想了想摇摇头,道:“俺,俺就想留在这儿做事。俺想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宋清月托着下巴想了想,问道:“要是别的地方的弟弟妹妹,你也愿意去照顾吗?” 刘大一愣,不明白宋清月的意思。 宋清月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打算明年在天津再开一个养济院,不知派谁去做呢。刘大,你愿意去天津么?” 常慧瑛一脸惊喜地望着刘大,见他愣愣地有些不知所错,笑道:“刘大,王妃娘娘看重你呢!快说谢娘娘提携!” “谢娘娘提携!”刘大有些笨拙地跟着常慧瑛复述道。 宋清月咯咯笑起来:“那得先把字认全了,还要会算数!不然不够资格哦!刘大书读得如何?” “还成,可也算不得好。”常慧瑛略到嫌弃地说道。 刘大有些委屈,他瘪瘪嘴,不服气地道:“俺,俺会努力的!” 宋清月在一旁哈哈大笑出来,等刘大红着脸跑出去的时候,宋清月忽然眨眨眼睛,又瞧瞧常慧瑛,心想,刘大那小子不会对常姑娘有什么念想? 白嬷嬷帮着宋清月把斗篷拖了,绑上袖子。 宋清月开始动手分割面团。 “刘大多大了来着?” “十五岁。”常慧瑛一边帮忙一边回答。 “嗯——”宋清月若有所思地沉吟一声,“情窦初开的年纪哇!” “啧!说什么呢!”常慧瑛无语,“他还小呢,先把书念好了再想别的!” 忽然有从清悦的小女孩声音在屋外响起来:“王妃娘娘来啦!王妃娘娘来啦!”这时就见一个小身影突然冲进屋里来。 宋清月定睛一瞧,是自己认识的!从前在京城里乞讨的小乞丐之一,叫黄毛的,现在改名叫张金丝。 “金丝,你慢点跑!先去洗手洗手!忘记先生在学校里教的卫生课了吗?” 小萤一边喊着一边跟着跑进来,看到宋清月报喜潜邸笑了笑,道:“王妃娘娘!小萤有礼了!” “好!不用多礼!”宋清月手上沾着面粉呢,笑着冲她点点头。 小萤低下头赶紧跟金丝道:“金丝,要有礼貌,跟王妃娘娘说:王妃娘娘万安!” “王妃娘娘万安!”金丝大声打招呼。 “好了快去洗手!”小萤又催促。 可金丝看着宋清月不愿挪步,还在屋里张望半天。 “她找什么?”宋清月好奇。 “害!”小萤叹气,“二月的时候您不是带了好些糖果、糖葫芦的去了小学么?这丫头一直念着。找糖葫芦呢!” 宋清月笑起来,道:“金丝,听话,快先去洗手,洗了手,吃了饭饭才能吃糖果和糖葫芦!” 金丝一听真的有,双眼都放光了,点点头,立刻跑出去洗手了。 宋清月笑着摇头,赶紧回头让曾茂枝派个兄弟回王府拿些水果罐头还有白砂糖来:“等会饭后,咱们带着孩子们做糖葫芦吃!” 韦氏不会和面也不会包饺子,见宋清月居然绑上袖子亲自动手开始做,感到尴尬和惭愧。 她在这里的两个月里,一次厨房都没去过,平日里,她的房间也是让原本的丫鬟打扫的。还是贵夫人的生活做派呢! 可瞧瞧人家王妃,说撸起袖子做饺子,就撸起袖子做了! 真是叫人感慨。 她干坐着,不知自己应该干点什么好。 她的奶娘瞧见自家姑娘这般无措,叫个小丫鬟帮自己把袖子绑上,笑呵呵地道:“王妃娘娘,老奴是韦娘子的奶嬷嬷,老奴手艺也不错,不妨让老奴也来帮帮忙?” “好啊!咱们先擀皮,多擀一些皮,等会叫孩子们一块包。”宋清月兴致勃勃地说道。 “是要叫孩子们学会包饺子。王妃娘娘如何会包的?像您这样的贵人不多见呢!”韦氏的奶娘尽力说着讨好宋清月的话。 宋清月有些小骄傲地说道:“那怎么不会呢?不仅我会,咱家王爷也会啊。” “大殿下!” 屋里众人一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他还包给……”宋清月本来想要炫耀一下李昭给自己包过饺子的事呢,但想起朝中那帮御史老头儿,万一这事儿传出去,他们喷自己祸害嫡长皇子咋办?所以话头在肚里打了弯,改成:“殿下给皇帝陛下亲手包过饺子呢。” “哟!那大殿下可真是孝顺!”韦氏的奶娘继续恭维。 宋清月哼哼两声:“可不是,大殿下孝顺着呢!” 很快,洗好手的孩子们,排队走了进来,每进来一个,就大声向宋清月说一次:“王妃娘娘万安!” 等他们全部进来,宋清月笑道:“都是懂礼貌的好孩子。今天冬至,知道冬至要吃什么吗?” “汤圆!”有个小男孩兴奋地叫起来。 宋清月:…… 能不能合作点了? 他身边的小女孩无语地拽拽他的袖子,道:“是饺子笨蛋!” “不是,是汤圆!” “是饺子!” “明明是汤圆!以前我娘会给我做芝麻桂花糖的汤圆!”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吵起来。 宋清月看一眼白嬷嬷:“嬷嬷把汤圆也安排上。” 白嬷嬷无奈笑笑,点头退出去。 宋清月这才大声道:“好啦!有的地方吃饺子,有的地方吃汤圆,不要吵哦!” 她忽然看向小男孩,问道:“你妈妈是哪里人呀?” “淮……淮什么人……”小男孩歪着头,不甚清楚地说道。 宋清月默了默,皱眉问道:“那她嫁来北方的?” 小男孩摇头:“我妈妈还在家呢。” “那你是怎么变成小乞丐的?” 小男孩又歪头,想了想,摇摇头:“前年,元宵,有个叔叔给我糖吃,还说要带我去吃更多糖,然后……嗯……我不知道……” 他低头,语焉不详地嘟哝着,宋清月惊讶了一瞬,看向凤七。 这孩子,不会是被拐来? 可是既然被拐来了,为什么又上街做了乞丐呢? 宋清月想着,一会让曾茂枝想法子问问清楚,接着对小男孩笑道:“一会吃晚饺子就吃汤圆好不好?” 小男孩乖巧点点头,微微笑起来。 “好了,都洗过手了对不对?”宋清月大声问道。 “洗——过——了!”孩子们齐声答道。 “用肥皂洗的吗?”宋清月又问。 “是的!” “用肥皂洗的!” “香香的呢!” 孩子们纷纷举起自己的小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那我们开始学习包饺子好不好?” “好!” 王妃跟孩子们其乐融融地一块包饺子,黎秋水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她看着宋清月的样子,觉得自己好像也很幸福。 可她也不太会包饺子,她忽然出声问道:“王妃,妾身可以学吗?” “啊,秋水也还不会?” “不会呢!” “那先去洗手,洗了手过来一起包!” “好!” 秋水脸上扬起宋清月见过她最灿烂的笑来。 韦氏也想学,犹豫半天,道:“我也去洗手!我也要学!” “来呀来呀,面皮够呢!” 接下来,宋清月从王府带来的厨子将五大盆调好的肉馅端上来。 “肉肉!肉肉!” “好多肉!” 孩子们欢呼! “好啦,现在要开始咯!等大娘、二娘、三娘、四娘给你们发面皮!” 接下来,就是闹哄哄的动手环节。宋清月一边走动一边教,一边帮孩子捏的乱七八糟的饺子规整形状。 “哟,这个包的好啊!像个小兔子!”宋清月指着一坨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面团夸奖道。 她身边的小宝贝脸上还有个面粉印子,听见有人夸她,就裂开嘴傻乐。 这时有个小女孩大声道:“不对不对!诶呀!这样对折,捏起来才对!你这是什么呀!” 宋清月抬头一瞧,看到对面的小男孩面前手里正搓着一只已经变成一团面和肉馅混合物的圆球。边上的小女孩正纠正那个还在搓圆球的小男孩呢。 宋清月便笑,那个道:“那个也不错,那是个小包子!” 小女孩就有些不高兴:“才不好呢!这样才对!”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手里的饺子来,展示给宋清月看,可怜又期待地望着宋清月。 宋清月立刻夸道:“呀!真厉害!这个包得跟大娘包得一样呢!你以前包过嘛?” 小女孩害羞地点点头:“我帮刘大哥哥包过!” “呀,真是太能干,太棒了!!” 小女孩捂嘴笑起来,把自己抹了一脸的面粉。 …… 折腾了两盏茶功夫,一人包了五个饺子。 宋清月叫人在院子里支起五口锅子,分辨煮他们自己捏的饺子。 “这是我的!” “这个是我的!” 孩子们拿着小碗蹲在锅边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把自己捏的挑出来吃了。 韦氏捏的露馅了,宋清月把那只露馅的饺子挑出来盛进碗里,让她自己吃。 “那,你包的,你自己吃哦!” 韦氏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一边吃着漏了馅的饺子,一边却又觉得这比她从前吃过的任何饺子都好吃! 累了快半个时辰,宋清月总算坐下来歇歇脚。 厨子端来特意做的素馅豆腐饺子给宋清月。 黎秋水吃着自己的露馅饺子,看到宋清月碗里的素饺子,立刻就明白了——王妃确实已经怀上了。 真好呀! 她低头笑起来。 宋清月侧脸看她,好笑地问道:“你突然笑什么?” 黎秋水还是笑,她摇摇头,低声道:“方才见娘娘与孩子们相处,妾觉得娘娘日后一定会是个好母亲。” 闻言,宋清月微微抬了一下眉毛,看着碗里的素饺子,想着这个黎秋水真也是个聪明的呢! 她忽然问道:“秋水,你想不想在这里工作?” “这里?” “王府后院,很闷?” 黎秋水低头想了想,才缓缓答道:“其实哪里都好,若是能帮得上王妃。秋水做什么都行。” “对了,字认全了吗?” “嗯——简体字还行,繁体只认得,不太会写。” “不要紧!这就够了,那算数呢?” “只会些加减乘除,不过从前在酒楼的时候就会算了。”黎秋水笑道。 “二元一次方程会解吗?” “会!”黎秋水点头,“棉花和小枣不久前才教妾身的呢!” 啪! 宋清月一拍巴掌:“够了!足够了!去天津,愿意吗?” 黎秋水微微一愣,看样子似乎有点被吓到了,可随即她就温温柔柔地笑起来,垂眸道:“只要王妃用得着妾身,妾身去哪里都愿意。” 宋清月想了想:“到时候给你安排个新的身份,再安排两个护卫,还有刘大,四个人足够了。等孩子多了,到时候再雇人。反正一点一点慢慢做起来,不着急。” 黎秋水点点头,垂着的眸子里露出一丝落寞。 其实她想呆在京城,想呆在宋清月身边。在宋清月身边让她有安全感。 宋清月看着黎秋水的表情,微微皱了下眉毛,问道:“秋水?” “是不愿意吗?不愿意的话不要紧的,你说出来好了,我再找别人。” “不是的!不是!”黎秋水赶忙拉住宋清月的手,“王妃娘娘给妾这个机会,妾感激不尽!只是想到日后要离开娘娘,有些舍不得罢了。”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现在修了水泥路,一天功夫就能到。我会常去看你的!放心!” 面对王妃甜甜的笑意,黎秋水只觉得有些惆怅。 王妃这么忙,才不会常去看自己呢。 诶…… 她默默在心里叹气。 不过如果能出王府,又能自由在外头走动,还能像今天这样跟可爱的孩子们相处,想想这样的生活,突然开始向往起来了! 另一边,宋府。 全家其乐融融地吃饺子,只有小八宋辰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闷气。 老爹扬言,混吃等死的孩子,日后一分钱家产也分不到,还说他日后要是再敢在三姐姐那儿交白卷就把他从族谱上除族! 小八一生气,冬至家宴也不参加了。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说是饿死也不去三姐姐那儿。 梁氏和宋大人都不管他,只下令不许给他送吃的。 自从原本那个把八公子宠上天的奶娘被宋大人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之后,家里在没人敢违逆宋大人的话,惯着八公子的臭脾气了。 现在好了,宋辰辉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没人给他吃的。 他气地在房间里砸东西。 闹了一个晚上,饿得头昏眼花,无论是梁氏还是宋大人依旧没人过来安慰他,或是给他送吃的。 小八又饿又气,委屈地蹲在床边哇哇大哭。 次日一早,他老老实实去给母亲请安,并打算大吃一顿,不过他刚要上桌开吃,被老娘拿着戒尺啪地一声毫不留情地打在手背上。 手背顿时火辣辣地疼起来。 他缩回手,一双跟宋阁老一样漂亮的大眼睛里含满了泪水,嘴角向下撇地变了形,一张白皙的小脸更是气得通红,胸腔上下起伏着,瞪向用戒尺打自己的母亲。 梁氏不客气地道:“不是说饿死不去你三姐姐那儿么?现在是想通了要去了?” “不去!”宋辰辉倔强地大喊道。 “那就别吃饭。滚出去。”梁氏不留情面。 “娘!” “别喊我娘!你父亲说了,想要混吃等死的,就混出宋家家门!” “哇!” 宋辰辉仰头张嘴开始嚎啕大哭。 过来给梁氏请安的宋小六、宋小七有些无奈地站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老四宋辰瑞倒是大摇大摆地进来,给梁氏请安之后便打算开始用早膳,不过只听啪! 他也被梁氏用戒尺打了! “娘!” “你吃什么?把弟弟教成这样,你还能安心吃得下去?” “我……” “还有,小八昨儿在房里砸掉的那些东西,一共五百三十七两二钱八分,赶紧拿来替他赔了。” “娘!讲点道理好不好?小八砸的,为什么要我来赔?” 梁氏哼了一声,看向宋辰辉:“瞧,你四哥不愿替你赔银子。这样,算在你的月例银子里。你每个月是二十两月例银子,去掉零头,算你五百两,就是二十五个月的月例。以后二十五个月别来找我拿银子!” 宋辰辉本还打算拿着自己的存下的零花钱上街去买些吃的呢,梁氏这么一说,连哭都忘了,光顾着傻眼了。 梁氏交代完就不理他了,冲门口喊道:“辰星、辰宇快进来!别管你们八弟!” 两人对视一眼,耸耸肩进来给梁氏作揖请安,之后宋芊芊拉着宋宝娟也来给梁氏请安。 孩子们坐下跟嫡母一道用早膳,姨娘们则各自在自己屋里用自己的,初一、十五才来给梁氏请安。 一大家子人秩序井然,除了一个哭闹不止的宋辰辉。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三章 直达天听 宋辰辉哭闹了一阵,哥哥姐姐用罢早膳都散席了,也没人理睬他。 梁氏更是早膳之后就开始照常处理内务了。 “要哭回自己屋里哭去!我要见几个管事。”梁氏语气冷硬,依旧没有一点想要安慰他的意思。 宋辰辉本来已经打算服软了,他真的好饿! 可见母亲居然对自己这么无情,当即又生起气来,赌气领着下人回自己屋里去了。 不过几张算学卷子,教的还都是简单的加减乘除、分数、还有多元一次方程组而已。 其实没那么难的,他也不是不会做,只是不喜欢叫一个丫鬟整天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 那墨痕就是个丫鬟啊!三姐姐身边的一个奴儿! 凭什么敢在自己面前吆五喝六的?还让他们整日做题,拘着他不让出去玩,一旬才给休息半天!!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主要,还有昔日的几个小伙伴站在墙外,奚落他,说他连一个丫鬟都害怕。 哥哥们一个个也是奇怪,都不知道反抗的!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梁氏叫了身边的大丫鬟去小八院里瞧瞧那小子在干嘛。 小丫鬟回来禀告:“回夫人,八公子在屋里大声朗诵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什么什么,什么大吉的……” 梁氏捏捏鼻根,挥挥手让小丫头退下。 还有力气扎黄头巾想造反,看来还没吃够教训,那就继续饿着好了! 想当年自家夫君大冬天的被嫡母关在柴房饿了整整五天都没死,小八这个皮实的家伙,饿个三四天的,死不了。 另一边,宋清月在养济院呆了一日,带着孩子们包饺子,做冰糖葫芦,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冬至节。 只是在回王府的路上,看到京城马路上的马粪觉得有点糟心。 其实京城现在是有打扫马粪的工人的。 可总有来不及打扫的马粪落在地上,被马脚一踩,车轱辘一压,晒上一晒,再想清理就难了。长年累月积累下来,路面上就有了一层已经难以铲除的马粪涂层。 恰好她下车的时候,前头一匹拉车的大黑马翘着他浑圆漂亮的臀儿,排出一大坨马屎来,正落在王府东侧门门口漂亮的青石板砖上。 宋清月被熏得立刻干呕出来。 好容易有两三日没吐了,这还在家门口呢,就又吐个不停起来。 白嬷嬷在一旁着急跺脚。 宋清月被软轿抬去葆光殿之后,白嬷嬷就在边上嘀咕:“就该好好听王爷的话,别出门子。这下好了,王妃您有孕的事定是瞒不住了。” 宋清月抱着呕吐用的木桶有气无力地嘴硬道:“怕什么,那罪魁祸首都走了,后院也没空可钻啊!” 白嬷嬷皱眉,一边帮宋清月顺着气,一边继续唠叨:“好好的平安日子不过,一天天的,没事找事,非要弄点事出来您才能舒坦!您就是那什么……不作不死的……” 宋清月被白嬷嬷嘴里突然蹦出来的二十一世纪网络用语逗地咯咯笑,拉着白嬷嬷的手耍无赖道:“这不是有嬷嬷您在么!若是您不在我身边,我可不敢这么任性呢!” “您还得意上了!” 白嬷嬷轻轻拍了两下宋清月的背,宋清月乐得哈哈大笑。 晚上上床休息后,宋清月忽然想起前世淘宝上卖的那种戴在狗屁股上的屎兜子,为了避免自己明早起来忘了,立刻让守夜的棉花点了灯,吩咐墨梅把炭笔和本子拿来,当即把戴在马屁股上的屎兜子画出来,才又安心睡下。 次日一早,她给皇帝写了个关于京城城市卫生建议的便签条,然后叫曾茂枝拿着便签条和马屎兜子的示意图进一趟宫给皇帝送去。 皇帝昨日去京城周边各大营视察一圈,顺便发酒发肉,还装模作样地包了几个露馅的饺子,叫将士们感动得什么似的。 武城兵马司都督穆磊被皇帝亲自包饺子给自己吃的举动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自己爹都没给自己包过饺子,若非面前这位是当今皇帝,他都想跪下认爹了。 视察过京城东西两个大营之后,皇帝让太后和小宁氏先回宫,最后自己去了火器营。 到了火器营,皇帝首先去检查了一番兵器库。 单兵武器主要有三种:射程二百五十步以上的长管狙击枪、射程二百步左右的前装滑膛枪,以及射程只有七十步但杀伤范围极大的短管霰弹枪。 而火炮则分为前装直射炮、后装线膛炮,还有一种炮口朝上的弧线炮,也就是后世所说的迫击炮,专门对付壕沟用的。 兵器库由书记官宋辰旭亲自管理。 这兵器库里,新枪不少,报废的旧枪管也非常多! 火器营如今都是实弹训练。 而实弹训练不仅废子弹,还废枪。 要知道这年头由于材料的问题,火枪枪管的使用寿命并不长,超出使用寿命的枪继续使用的话会有很高的炸膛风险,为了士兵们的生命安全着想,这批废枪就被统一保管起来,不再使用。 宋辰旭指着那些被锁起来的旧枪道:“陛下,这是这个月实弹训练产生的废枪。其中线膛枪是寿命最短的,一般打五百发就送回兵工厂清理一次膛线。清理过四五次膛线,这枪管就差不多要报废了。” 皇帝背着手点头:“不要紧,该怎么做怎么做,银子的事不用担心。还是要坚持实弹训练!” 宋辰旭点头称是:“好在这些枪,拆开之后还可以回炉重造,倒是不怎么废料子。” 他把枪支进库、出库的记录册子交给皇帝检查。 皇帝翻了翻,微笑点头:“不错,回炉重造是个好主意!” 他对宋家这个老二还是非常满意的! 其实军营里最容易出事的就是废枪。 大周朝的神兵利器如今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了。 四方全都是觊觎火器营武器的眼睛。 锦衣卫和东厂都探查到过跑来大大周朝打听火器营火器的外邦间谍。 东边的倭寇、海盗,北边的鞑靼瓦剌,甚至南边的南越,个个都是怀揣贼心的。 随便一把废枪都能卖上天价。 但凡看管兵器库的人起一点贪念,卖出一些废枪可是极容易的事情,到时候报成损耗就成了。 可这样一来,技术就要外泄,这是皇帝不能容忍的。 但宋辰旭这里记录的损耗非常小,比官府收税的时候重新铸银锭子的火耗还小,皇帝简直不能更满意。 宋家人从宋建鸣到宋家两个小子这一点叫皇帝最舒心——不动贪念。 这跟宋家家大业大没关系。 明明已经是巨富了,却依旧贪得无厌的人,多得数不过来。 但宋家人不一样,从宋建鸣这个极度爱惜羽毛的家伙开始,该是他们的,一分钱不会少赚,不该拿的银子则是一分钱都不会动。 把这些机密交给宋家人管着,皇帝很放心。 从兵器库出来,傅乘风给皇帝演示了他跟宋辰旭一起研究出来的面对骑兵冲锋时候的多种阵型和打法。 现在火器营分为炮兵、步兵和骑兵三个兵种。如何让三个兵种配合作战使得各种火器发挥出它们最大的效用乃是此番战术研究的重点。 除了阵型,傅乘风还叫了几个营中的狙击能手出来向皇帝展示了他们的精准的枪法。 火器营的训练成果还是叫皇帝挺满意的。 见营中将士们一个个都身形健壮、精神抖擞,皇帝就高兴。 牛肉没有白吃,银子没有白掏! 好!好极了! 从火器营出来,皇帝心情美得冒泡。 见皇帝心情好,汪公公趁机提醒:“陛下,徐家那位已经入宫好几日了,您是不是去瞧瞧?” 皇帝一愣,拍拍脑袋,这才记起来,前几日汪禄恩似乎是提过那么一嘴,不过那时候他正忙着处理小六报上来的事,没太在意,居然把小美人都给忙忘了! 他问道:“给安排在哪里了?” “延祺宫。”汪公公笑道。 延祺宫就在景仁宫边上,跟穆顺妃是对门,皇帝哈哈一笑,显然是满意这个安排的。 “还没封号?”皇帝问道。 “是呢!只说封妃,还未有封号。” 皇帝摸着下巴,想了一会,才道:“那就先不给封号了,走,今晚就歇那儿了。” 徐娉婷入宫五日,皇帝还没召见,正着急呢,前边就有公公来报,说是让她准备准备,陛下今晚来延祺宫。 徐娉婷乐坏了!给小公公塞了二十两银子,这就欢欢喜喜地开始梳洗打扮。 那过来报信的小公颠了颠袖子里的二十两银子有点失望。 当初还在潜邸的时候,世子妃一出手至少都是百两以上的! 来了宫里,无论是顺妃还是新来的这位徐妃都是小家子气。 皇后和贵妃那儿更加不能指望。 那二位地位稳固,却是早就不指望再有宠爱了,根本用不着巴结他们这群小内监。庄贵妃还算好的,为了儿子好歹给他们几分面子,皇后则整天想着给自家儿子盖王府的事,一个多余的铜板都没有! 无论小内监们怎么想,皇帝在徐妃卖力的伺候下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夜。 徐娉婷在自家姨娘的教导下,不仅善舞,琵琶也弹得极好。 半夜,那琵琶声都传到对面景仁宫里去了。 穆玉卉听着隔壁时不时飘来的琵琶声,烦躁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嘴上说着她只想报复宁越瑶,只想给穆家两个偏心的老太太一点脸色瞧瞧,可当有别的身份地位容貌都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年轻妃子入宫之后,她到底还是没能保持淡定。 这偌大的皇宫仿佛有什么魔力,任何人到了这里,权利、财富、地位,各种欲望便会交织在一起,轻易就在不知不觉中钻进人身体,扎进心脏,暗暗生根发芽,越长越大,之后将人变得面目全非。 次日一早,皇帝从延祺宫离开,穆玉卉便盘算着,是不是再去勤政殿“打扰”一次。 皇帝呢,向来是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满脑子想着扩大火器营的事。 他命人去火器营把宋辰旭叫来,想叫他算算,若是想把火器营扩充到两万人,需要花多少钱,以及兵工厂那边还需要新招多少工匠。 宋辰旭想说他回去算,但皇帝正在兴头上,让他就在边上支个小桌子,今天就给算出来。 宋二郎无奈,只得坐下开始拨算盘。 正巧,曾茂之来了带着宋清月的便签条来了。 这便签条就是宋清月随手从她那本巴掌大的记事本上撕下来的一页。 皇帝看着那挂在马屁股上的屎粪兜子的草图,还有宋清月那极为随便的便签条觉得有点好笑。 宋二郎还在边上噼噼啪啪地拨算盘呢,皇帝举起宋清月送来的一张轻飘飘的纸,冲宋辰旭挥了挥,笑道:“小宋啊,你瞧瞧你那妹子!昭儿给朕出主意还要认认真真写个折子上来呢!她倒好,用简体就算了,涂涂改改的就这么给朕送来了!” 宋二郎抬起头来瞅了一眼那张随便撕下来的纸页,愣了一愣,随即笑道:“也是陛下平日对舍妹宽纵了些。再说了,晋王妃乃是后宅女眷,哪有权利写折子?” 啧啧! 皇帝点点宋辰旭,小脑袋瓜子转得可真快! 不过细瞧这便签上的内容,说得还是挺不错的。 这趟出宫门,皇帝也被京城街道上那层经年的老陈粪给恶心到了。 宋清月提议:第一,增加京城的环卫工人人数,并给每个工人划定明确的职责范围;第二,增加京城路边垃圾箱的数量;第三,规定在京城内走动的牲畜,无论是马还是牛或是驴、骡子,都要戴上“粪兜”,并在城内设粪兜替换处;第四,让顺天府衙门设置一个“交通警察局”,专门在京城内巡逻,处理车辆、牲畜问题。 这一条她写得比较详细:说是给京城所有的车辆、马匹登记并上号码牌。 外地来的车辆,也要先去登记上号码牌,购买牲畜粪兜后才能入城。 而交通警察需要在街上巡逻,发现有在城内街道纵马者,第一次罚款、吊销号码牌一个月,并进顺天府大牢蹲十五天,反思己过,还要写反省书。 第二次、第三次则有更重的惩罚。 至于发现有牲畜在街道上拉屎而主人不收拾的,则直接罚款。 皇帝看着这些建议,看得直乐,觉得有意思极了,而且实操性极强。 那丫头,实在是个有鬼才的。 可就是这豆腐块一样的纸也太随便了。 啧啧! 皇帝又抖抖手里的纸,交给身边另一个小内监,道:“去誊抄一份,叫内阁看一遍,就给顺天府衙门送去,让史光栋在半个月之内把这上头的事办妥。” 接着,又对汪禄恩道:“送一箱空白密折去潜邸,让宋丫头日后好歹认认真真抄一遍再给朕送来,这破破烂烂的一张纸像什么样子!还有,她的递进来折子不用通过内阁,直接送来给朕便是。” 听闻这事,在一旁打算盘的宋辰旭笔尖就是一顿,背上的汗差点沁出来。 直达天听,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权利,何况一个王府中的女眷。能得皇帝这般看重,宋辰旭又替妹妹高兴,又替她捏把汗。 皇帝却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嘴角带笑地继续低下头去批折子。 不久,汪公公亲自抱着一箱空白奏折要去潜邸送给宋清月。 勤政殿的门口,他遇上了顺妃。 汪公公看到顺妃袅袅婷婷的样子,便在心里叹气。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恭敬地给她行了礼。 顺妃好奇地打量他手里贴着精美贝雕的漆木匣子,顺口问了一句:“公公这是去哪儿给赏赐呢?” 汪公公可不想回答,便皮笑肉不笑地答道:“陛下在里头呢,不如娘娘亲自进去问问?” 这就是不愿意说。 看着几个内监匆匆离开的背影,穆玉卉不高兴地啐了一口:“老阉祸!”又对身边的小苗公公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去瞧瞧,是不是给徐家那个小骚货送的。” 感谢8540****78大佬给的15000打赏!!头一次收到这样巨额的打赏激动坏了!! 祝大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财源滚滚,发大财!!!!抱大腿,么么哒! 感谢亲亲们的月票、推荐票和打赏!! 这两天眼睛感染有点严重,俩眼睛红得跟中了啥丧尸病毒一样,然后昨天又去看医生了。医生给了氯霉素的滴眼液,用了感觉稍微好点。 emmm,2023年的新年愿望就是别再出啥意外,让我把这文不断更地写完,祝我达成心愿。 最后也祝各位在新的一年里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学业进步、事业有成、万事顺遂!!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四章 谭洪恩 汪公公走了之后,忽然出现一个衣着老旧脸上戴着两片玻璃片胡子花白的老头,被另一个年轻人由杨厂督带进了勤政殿。 穆玉卉有些好奇,便想跟着进去瞧瞧。 不了杨公公的徒弟小谭公公忽然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顺妃娘娘安!”小谭公公长得极为美艳,一双狐狸似的深邃的眼眸,细细瞧眼珠子竟然是绿色的!颇有几分邪性,说被杨公公从前在西边偶然经救下的一个奴。 但他从前一直在西边做事,乃是最近才被调来京城的。 这长相奇特的小谭公公在宫里一露面便出了名,不过自他来了京城之后便极少进宫,所以真正见过他的人很少。 穆玉卉从来只闻其名,却没见过他的面,这一见便被他的容貌给惊住了。 “你就是……谭洪恩,小谭公公?” 穆玉卉觉得自己的目光好似被小谭公公的面容粘住了似的,她想要移开目光,却不自觉地盯着看了半晌。 小谭公公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他不甚在意地微点了下头,恭敬地道:“娘娘,今日恐怕不太方便,还是请娘娘先回去。” 穆玉卉依旧看着小谭公公的脸像是丢了魂似的。 小谭公公只好又说了一遍:“娘娘,陛下今日不太方便,还请您先回。” 穆玉卉这才忽然意识到,她这是被挡回去了! 当下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小谭公公也一点不在意。 好在穆玉卉回去之后得知汪公公捧着的一盒东西不是送去后宫的,而是送去宫外的,这倒叫她松了口气。 这时候,隔壁又传来隐隐约约的琵琶声,穆玉卉烦躁地道:“那个琵琶精有完没完了!真晦气!嬷嬷,替我打扮打扮,今晚若是陛下再去对门,咱们就把陛下拦下来!” “娘娘,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她轻哼了一声,“徐后的娘家侄女,皇帝能喜欢到哪里去。怕什么!” 勤政店里,阎老师傅说是兵工厂有新武器要给皇帝瞧,请皇帝前往火器营观摩实验。 皇帝看着手里新武器的图纸,十分感兴趣地问道:“这叫万人敌?” 老阎师傅嘿嘿笑,指着身边的高个年轻人道:“原本叫手雷的,万人敌是阿强给起的名字。” 皇帝听后哈哈大笑,指着那高个年轻人道:“阎老后继有人!走,现在就去!对了,杨顺恩,叫个人去追上汪禄恩,让他把宋丫头叫去火器营,一起瞧瞧去。” 屋内众人似乎对皇帝这句话没有一个感到惊讶的,只有小谭公公微微抬了抬眉毛。 杨公公躬身应了个是,回头朝小谭公公抬了抬下巴,示意让他去追汪禄恩。 小谭公公抱拳领命,转身利落地出了门,大步朝出宫门的方向走。 宋清月在家里还在抱着个木桶干呕呢。 自从昨天傍晚被马粪给熏着,就没缓过来,吃什么都吐,喝碗白粥也给吐了出来。 此时此刻,她好像有个人帮她把肚子里这个孽障弄出去! 真的遭了老罪了。 嗓子被胃酸烧得火辣辣地痛,嘴里是苦的,她感觉胆汁被她吐出来了。 原本还想再把黎秋水找来,聊聊以后去天津的事情,甚至她还想以见见大姐姐的名义去天津跑一趟,先考察一下。 这次,她想要一次性将昭月钱庄、昭月小学、肥皂作坊、手工作坊、养济院全部铺开。 但现在自己吐成这个鬼样子,这个计划肯定得延后了。 不过宋清月还是抱着木桶十分乐观地说道:“幸好去养济院那日没吐。” 白嬷嬷帮她顺着气埋怨道:“还说呢!您要不出门就不会这样了。太医好容易帮您调理好,这一出门就又坏事了!” “马粪的事,跟出门有什么关系,嬷嬷别迁怒呀!” 白嬷嬷哼一声,“您是不是还想去哪儿?” “天津!”宋清月双眼亮亮地望着白嬷嬷。 “不行!” “为啥?” “等王爷回来了,让殿下陪着您去!” “哼。” 宋清月正跟白嬷嬷闹呢,外边忽然来报,说是汪公公来了。 “这么快?”宋清月惊讶了一瞬,今早才把关于城市卫生的建议递进宫里去,这中午没到呢,公爹就派汪公公来了。 这是比市政部门回电话速度还快啊! 另一边,墨扇已经把汪公公客客气气地请进熙光殿了。 今天外头飘着小雪花,也没想到今天宫里会来人,熙光殿的地龙没烧起来,棉花只好临时点个炉子给宫里来的几位公公侍卫们烤烤火。 墨竹怕棉花那儿点炉火点得太慢,她直接把自己的黄铜手炉给汪公公:“公公您先拿着,奴婢自己用的东西,有些粗鄙,还请公公莫要嫌弃。” “都是奴,咱家还能比你金贵不成?”汪公公笑着接过墨竹递来的手炉,笑眯眯的眼睛默默重新打量了一番墨竹。 墨扇在一边泡茶一边招呼:“公公您先坐会,也没想到宫里会派人来,娘娘要更衣呢。” “不着急!”汪公公摆手,“咱家过来不过是来给娘娘送个东西。” “皇上给的赏赐吗?”墨竹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瞧着哪只嵌贝雕的黑漆木匣子。 汪公公哈哈一笑:“是赏赐。” 直达天听的权利,怎么不是赏赐? 不大会,宋清月穿着一件简单的圆领直坠,外头披了件厚实的大氅就来了。头发都没来得及好好梳起来,只在脑后挽了个懒懒的攥儿,簪了一根样式简单的东珠簪子。 她的唇色有些苍白,面容憔悴还略显浮肿,可从梅花窗格里透过的阳光打在她的发丝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别样的温柔。 站在汪公公身后的谭洪恩不觉看直了眼。 早就听说这位王妃是个很特别的人物,不仅极得大皇子殿下的钟爱,还得陛下不一般的礼遇和看重,要不,也不会说一句话就让自己师傅千里迢迢跑到西边去,找那什么甜甜的紫红色的萝卜。 他一直以为那位王妃会是个雷厉风行,像男人一样利落的女子,不想她却是这副样子,如同一只漂亮又懒散的猫儿。 说起来,眼前这美人,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若是当初没有她发话说要去西边找那个什么甜甜的萝卜,师傅就不会去西边,师傅不去西边,他就不会被师傅从那魔窟里救出来。所以说,他能得救,多亏了宋清月当初随口说的那句话。 此时的宋清月正打开匣子看里头空白的折子呢! 秀气漂亮的眉头微微蹙起,原本写个便签条就能搞定的事,现在还要自己重新认认真真用毛笔写繁体字在折子上誊抄一遍,这不是没事找事麻烦她么? 汪公公居然还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好像这是什么天大的荣誉一样。 “这匣子里装的折子可不是普通折子,乃是跟锦衣卫所用的折子一个样式的,不需要假他人之手就能直接递送到皇帝跟前的折子!”汪公公的语气里甚至带了一丝雀跃。 宋清月觉得,汪公公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种老父亲般的慈爱。 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能叫一个牛逼的禀笔大太监对自己抱有好感?她都不知道,厂督大人座下一重量级的徒弟已经将她视为救命恩人了! 不过能跟锦衣卫用一样的折子,这点还是挺叫宋清月满意的。 她笑起来,道:“多谢公公专门跑这一趟,也多些陛下把这个给我。” 说着,她站起身就要行礼,被小谭公公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了。 汪公公微抬一下眉毛,笑道:“娘娘身子贵重,还是免礼,陛下不会怪罪的!” 他原本还想再说一下陛下想要邀请她一块去瞧瞧“万人敌”的实验呢,下一秒,宋清月忽然就干呕起来。 她被小谭公公身上的香料包给熏着了! “对不住,呕!我……我身体不舒服,今日……呕!就不多说了……” 下人赶紧把木桶给宋清月送来,宋清月抱着木桶,呕着不停,话都不太说得出来了。 汪公公一瞧这情形,哪里还能去火器营观看那些轰隆爆炸的玩意儿,遗憾拱拱手要告辞。 “白嬷嬷,帮我送送公公。” 宋清月用帕子捂着口鼻挣扎着将最后的礼节做足。 汪公公叹气,带着人往外走,白嬷嬷一路送,一路犹豫,终于还是在王府侧门口把话说出来了:“公公,只是王妃如今怀着身子,对气味敏感。屋里如今一点熏香都不敢用了,今日也是情况特殊,招待不周,还请公公莫要见怪。” 对聪明人,话说到这样就足够了。汪公公立刻就明白了白嬷嬷的意思,看了一眼浑身熏得香喷喷的小谭公公,道:“怎么能是王妃娘娘招待不周,是咱家思虑不周!下次定不会这样了。” 白嬷嬷福了福,目送汪公公上车离开。 车上,汪公公瞧着谭小公公道:“那嬷嬷方才的话你听见没?” “是,是小的这次思虑不周,请总管惩罚。” “惩罚就不必了,下次注意着些!” 杨公公看重的人,汪公公不想太不给面子,没再多说什么。 做内侍的都不容易,被净身之后,容易漏尿,他们多数人都会选择用熏香掩盖身上的气味。小谭公公是个爱干净的,多用点香料无可厚非。不过今日这小子确实做得鲁莽了些,像是色迷心窍了一样。 “那位可是贵人!比宫里那些个娘娘们都金贵!你可别想些有的没的。”汪公公到底还是提醒了一句。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万人敌 小谭公公自责了一路,马车都到火器营门口了,他才想起来,自己跟着去王府乃是想要跟王妃娘娘说一下那甜甜的萝卜的事! 甜萝卜是找着了,不过不是紫红色的,而是白色的。 之前他带回来的已经被种在温泉山庄那边新建的玻璃房里了,不知能不能在这个冬天里活下来。若是养死了,明年开春了还得再去西边跑一趟。 火器营里,皇帝没等宋清月到达就迫不及待地下令开始实验。 万人敌名字叫得好听,实际上就是个大号带手柄的手榴弹。 不过现在的手榴弹还不像后世那样,拔了安全栓就会爆炸。 这玩意儿还需要点燃一根外露的火绳,设计难点在于,如何使得火绳在投掷的过程中不会熄灭。 目前这一版本的万人敌使用了木制外壳,里头包了些尖锐的碎铅块、铁砂、辣椒面,还有颗粒状黑火药。 之所以不用火棉的原因,一是因为火棉太容易受潮,二则是因为火棉爆炸威力过猛,怕投掷的士兵来不及跑开。 碎铅块和铁砂的作用都是一样的,就是在火药爆炸瞬间变成无数微型小子弹弹射出去,让敌人躲无可躲。 特别是马匹,还有敌人暴露在甲胄外边的眼睛等部位。 这边,阿强小师傅披挂上一身棉甲,全副武装开始了投掷“万人敌”的实验。 之间他点燃手柄上露出的一点引信,接着快速抡圆手臂,猛地将那万人敌朝前抛投出去,之后他迅速朝后撤退,找到事先堆好的土堆前抱头蹲下,掩护好自己的身体。 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巨响,不远处扬起一阵沙尘。 站得不够远的士兵们被辣椒面呛人的味道给刺激得直咳嗽,用来实验的几头大肥猪更是被细碎的铁砂和碎铅块伤得倒地哀嚎起来。 就连身上裹了棉甲的猪也没能逃过“万人敌”的摧残,嚎叫着到处乱窜,老阎师傅道:“这是被伤到眼睛了!这若是骑兵,阵型立刻就会乱套。” 皇帝满意点头,下令宰了这几头猪,今晚好好给将士们补一补,等确认“万人敌”彻底没什么问题之后,就开始投掷训练。 汪公公到了之后,皇帝听闻宋清月因为孕吐根本出不了门,遗憾地啧了一声,不过这没影响他的好心情。 又去了一趟兵工厂,仔细询问了一番“万人敌”被设计出来的全过程,知道了这个万人敌最初乃是另外一伙造线膛炮炮弹的工匠想出来的主意。 之后老阎师傅根据自己的经验给做了一些调整和改动,而体格健壮的阿强则负责严格按照老阎师傅的手稿将东西制作出来。 皇帝听后哈哈大笑,给那伙提主意的工匠、优化设计的老阎师傅每人一千两赏银,阿强也拿到了五百两,另外还有那个“特别贡献奖章”,也一人发了一枚。 老阎师傅已经拿到第二枚这样的奖章了,老头儿骄傲坏了! 但凡做出贡献的工匠,都狠狠地奖赏。 充分将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 之后,皇帝还命人在兵工厂的大门口挂了一块大木板子,让木匠刻上:某年某月某日,某某因做了何种贡献,被皇帝奖赏了多少银钱,获得了怎样的荣誉奖章。 要让匠户们充分感受到皇帝对他们的重视。 吐了一上午的宋清月午膳也没用就上床躺着去了。 白嬷嬷心疼宋清月,趁着她睡着了差人去妇科医学院把孟晚枫请来,让她想想法子再给自家王妃扎两针,缓解一下孕吐。 之前宋清月一直不叫白嬷嬷去请人,说是府里已经有一个楚太医了,妇科医院那边,孟晚枫又要上课又要看诊的,怕耽误孟晚枫的时间。 可再这么一直吐下去,人都要吐没了。 白嬷嬷可不管孟晚枫要做多少事,给多少人看诊。 她只知道自家王妃已经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楚太医听闻妇科医院那位女性副院长被白嬷嬷请来了,心里咯噔一声,觉得白嬷嬷这是对自己不满意了,火烧屁股一般冲去葆光殿观摩那位孟副院长如何给王妃针灸了治疗。 把脉之后,孟晚枫惊讶了一瞬。 竟是已经怀上了! 难怪好久没得着她的消息了。 孟晚枫摸摸自己的小腹,心里有几分惆怅。 她也想生个孩子,可李晵不愿意。 他被囚禁在那方小小的院子里,心情抑郁,还总劝孟晚枫跟自己和离,找个比他更好的男人嫁了。 两人为此不知已经吵过几次架了。 可那牛一样倔的男人就是一门心思地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不想耽误孟晚枫。 孟晚枫叹口气,伸手给睡熟的宋清月按摩了一阵穴位,并交代白嬷嬷,以后再吐了,按摩哪几个穴位是可以缓解的。之后又拿出制作好的艾柱来点燃,在宋清月手腕上的内关穴和膝盖下方一点点的足三里穴熏蒸了一会。 果然,眼瞧着宋清月的唇色红润了些,白嬷嬷摸着她手脚也暖和起来。 临走又吩咐白嬷嬷:“娘娘手脚寒凉,气血不畅,平日里适当多走动走动,晚上用艾叶、生姜、陈皮、花椒煮水给娘娘泡手泡脚,或是直接泡澡都可以。若是再不好,您下次再喊我过来。” 下午,宋清月睡醒之后,觉得浑身神清气爽,白嬷嬷端来白粥和她最爱的金陵什锦菜,宋清月吃得很香。 吃完又去院子里散了散步,然后把黎秋水喊来,讨论了一下去天津办养济院的计划。 身体舒服,心情就会跟着好。 不过这份好心情,被从宋家赶来的徐妈妈破坏了。 “母亲让我回去一趟?”宋清月惊讶,“是出了什么事么?” 徐妈妈满脸难色,踟蹰半晌,才吞吞吐吐地把事情给说明白:八公子不愿意用功念书,也不想去李昭的别院学数学。 宋大人和梁氏当天下定决心按照之前宋清月信中所述的法子好好治一治宋辰辉。 叫小家伙连着饿了两天,眼瞧着胜利在望了,春姨娘半道杀出来,不顾梁氏的命令,提着吃食就给宋辰辉送去了。 “哈?”宋清月和白嬷嬷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娘娘,你说这,老爷夫人教育孩子,她跟着掺和什么?这要是其他人,夫人教训也就教训了,可她偏偏是……夫人为难呢!” “备车。”宋清月叹气。 这事闹得,确实需要赶紧回娘家一趟。 她扶着白嬷嬷的手小心跨过木制门槛,走进正堂的时候,就看到宋辰辉被绑着跪在厅堂中间。 春姨娘脖子上挂着那串闪眼睛的碧玺项链,一脸委屈地坐在一边。 她见宋清月进门来,忽然双眼一亮,半站起身不顾梁氏难看的面色急切地唤了一声:“月儿!” 她望着自家已经飞上枝头成为凤凰的女儿,满眼满心地期待。 无论宋清月现在被记在谁的名下,王妃始终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 她就应该帮自己! 春姨娘这么坚信着。 宋清月一愣,被春姨娘炽热的眼神看得直想逃跑。 不理睬春姨娘,她心里难受;理睬春姨娘,便是当众下梁氏的面子,她更加难受。 左右为难,怎么做都是错。 看出宋清月的为难,白嬷嬷立刻狠狠瞪向春姨娘,厉声喝道:“放肆!春姨娘,你见到王妃娘娘要跪下行礼!” 春姨娘一愣,随即嘴角居然扬起一抹笑意。这笑里带着几分得意,几分讨好,她麻溜地跪下给宋清月磕头。 动作丝滑得叫宋清月一口气堵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闷得她想吐。 她强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两步上前死死拽住春姨娘,不叫她把这个头磕下去。望着春禾抬起的脸上那惊喜、得意的表情,宋清月双唇微微张了张,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她用了几分力道强硬地把春姨娘拉了起来,接着便觉得一阵眩晕,差点倒下去。 好在白嬷嬷一直扶着她,宋清月虚弱地靠在白嬷嬷怀里喘气,双眼微红,心里拼命思考自己该怎么处理。 梁氏看到宋清月发白的面色,心里立刻就后悔了。 今日叫徐妈妈去王府把宋清月喊来的事做得过于鲁莽了。 这种事,叫宋清月来,只会让她为难。 她不该叫宋清月回来的。 可梁氏今儿也是被春禾给气到了! 春禾给八公子送吃的,并非是对宋辰辉有什么感情,或是心疼他,不过就是想要跟自己叫板。 她故意戴出那串宋清月送的碧玺项链,乃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在家中说一不二了这么多年,梁氏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被人挑衅的感觉了。 上一个那么做的人是安姨娘。 不过安姨娘早就被梁氏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可这次不一样,梁氏不敢随意对春禾动手,她毕竟是宋清月的生母。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六章 苍天已死 梁氏见宋清月面色不好,赶紧让她坐下。 宋清月靠在白嬷嬷身上,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母亲,我想跟姨娘单独说说话。” 梁氏此时怕极了宋清月会出什么意外,点点头道:“你去。我让人去通知你们父亲,让他晚上早点回来。” 宋清月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宋辰辉,小八还是有点怕这位三姐姐的。 王妃的身份摆在这里,怎么的心里都是有几分畏惧的。 宋清月也没有多说他什么,小孩子贪玩挺正常,但不识好歹这一点叫人讨厌。 她懒得多理会这个熊孩子,扶着嬷嬷的手,又看了一眼春姨娘:“姨娘,去你院子里说。” 春禾看到宋清月这冷若冰霜的面色便心中惴惴,可有女儿在,到底梁氏还不是拿自己没办法? 她心里还是得意的。 到了院子里,春禾要让宋清月坐上座,宋清月摇头,只在侧边坐下。 春禾有些欣慰地笑了笑,给宋清月倒了杯热水。 “你怀孕了,就不叫你吃茶了。”她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吩咐丫鬟婆子给点炉子、上点心什么的。 宋清月看到春禾忙忙碌碌的身影,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 半晌,她拉春姨娘坐下,道:“姨娘别忙了,坐下说话。” 春禾叹气:“娘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你来了也不知道用什么招待你。你累不累?喝口水?” 宋清月什么都没碰,只肃着脸看了半晌春禾,缓缓道:“姨娘,您在院子里,歇一个月。” “什么?!”春禾脸上的笑意僵住,她霍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女儿,“你,你要禁我的足?你要帮着夫人惩罚为娘?” “姨娘,我帮理不帮人。”宋清月平静又冷漠地说道。 “月儿!你不能这样!你禁我足,我在这个家里成什么了?”春禾开始喘粗气,可怜巴巴地看着宋清月,忽然就给她跪下,扒着宋清月的膝盖,仰着头委屈道:“月儿,娘知道,娘就是个蠢笨的。你能得老爷宠爱,也跟为娘没什么关系。可我到底是你娘啊!你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不帮我,这家里就没人帮我了!老爷,老爷肯定帮夫人。夫人是女主子,我算什么?一个奴儿,连个玩物都算不上……” 春姨娘好似一瞬间又变回之前那个自怨自艾,浑身散发着怨气的可怜女人。 宋清月把手再次放在春姨娘肩头,低下头去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姨娘,我不是在帮夫人。” “那,那你为何?” “你做错了!姨娘,你做错了!做错了就要认错,就要认罚!父亲跟母亲管教弟弟,你不该插手!” “没有!我没有做错!我做错什么了?他们不给小少爷吃饭,我不过就是给小少爷送饭而已,我怎么就做错了?难道我给小少爷送毒药了么?” “难道不是么?” “我……” “小八犯了错,就要惩罚!他不对,就要指出来。现在他年纪小,贪玩不要念书,咱们纵容他,那日后他想要别的呢?也由着他?” “可是……” “姨娘!纵容他就是害他,更是害我!你知不知道王爷有多少姬妾?!你知不知除了我,还有宁家的、沈家的、欧家的姑娘也很得王爷宠爱?姨娘,难道都没有听说过吗?”宋清月说着说着,鼻子一酸,当真眼泪汪汪起来。 春禾见宋清月这样傻了。 宋清月拿着帕子哭得伤心:“那个宁家姑娘,会骑马,还善下棋。我呢?我一个庶出的,从前哪里有机会碰那些?她跟王爷下棋,我在一边干看着,都插不上话!呜呜呜呜呜!” “月儿,你别哭。外,外头都说,王爷最宠爱你了!” “一时的宠爱算得了什么?他现在去了江南,还不知是不是又要在那儿收了什么小美人。江南那些个当官的,说不准还要送几个扬州瘦马给他。他在那儿享受温香软玉,回来之后看到我这个大肚婆,哪里还有什么宠爱?男人都是负心汉,没一个好东西,姨娘难道不知道么?呜呜呜呜呜!” 春姨娘彻底被宋清月所述之景象给吓住了。 女儿不能失宠!千万不能失宠! 女儿失宠了,她怎么办? “月儿……你别着急,兴许大殿下他……” 春姨娘笨嘴拙舌的,连安慰的话都不知要怎么说,很快被宋清月打断,继续哭道:“姨娘还要在家里教坏弟弟。万一他以后变成个纨绔,整天斗鸡走狗,不干正事怎么办?斗鸡走狗也就算了,万一他还杀人放火,干更过分的事情,到时候御史弹劾爹爹,弹劾王爷,王爷回来肯定看都不想看我,直接睡去别的屋了。以后王爷不仅看我不顺眼,还要看我肚子里这孩子不顺眼,为了别的女人的儿子,要杀了我跟孩子,那时候我要怎么办哟!呜呜呜呜呜!” 宋清月说得真切,哭得伤心,把春姨娘吓得六神无主。 她手足无措地坐在一边,忽然啪啪地打起自己的耳光来:“是姨娘蠢!是姨娘没用,给你拖后腿了!姨娘不好,姨娘不好!好端端的,你说我怎么就想不开,要去跟夫人唱反调?姨娘不好!姨娘太蠢了!” “姨娘!” 宋清月过去拉住春禾的手:“姨娘莫要再自责了。” “可月儿你……” “我自己会小心的!就是姨娘你,以后别再犯糊涂了,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就写信告诉我。你是我生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胳膊肘往外拐的是不是?只是有些事,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就算我是王妃,也不好颠倒黑白是不是?” “是!月儿说的是!” 望着春姨娘忙不迭点头的样子,宋清月在心里叹气。 真的明白了吗? 诶。 之后宋清月又看了看春姨娘的院子,问了问她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之后又挨个见过她屋里的三个丫鬟和两个婆子,叫春姨娘充分感受到她这个女儿对她的关心和在乎才离开。 离开的时候白嬷嬷还嘀咕呢:“这么大的院子,三个丫鬟两个婆子,还有桌上那一大盒的首饰,老奴瞧着,就算是咱们大奶奶也就是这样了。” 宋清月叹气:“她哪里是缺了吃穿用度,姨娘是缺人关心她。” 白嬷嬷不屑地哼了一声:“不知足罢了!也不看看外头还有多少吃不饱饭的人!” 宋清月摇摇头:“以后咱们去养济院,把姨娘也带上,叫她看看外头的世界,兴许心境能开阔些。” 回到正堂,宋大人已经回来训上话了。 宋清月在正堂门口停住脚步。 小男孩自尊心强,单独被训几句可能还愿意听,自己进去了,反而不愿意低头了。 就听宋大人在里头生气地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居然不要?蠢货!蠢货!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宋辰辉自小就是个聪明的,四岁就能背出半本唐诗三百首。 家里人都夸他聪明。 老爹居然连声骂他是蠢货,他不服气! 他是金尊玉贵的尚书府嫡出公子,凭什么要拜一个丫鬟为师?什么求不来的机会,谁还上赶着要听一个丫鬟讲的课了! 他倔强地大喊道:“三姐姐不就是嫁了大皇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爹爹就是偏心!偏心!” “你!”宋大人指着小八的手指都在颤,简直要被自家这个蠢货给气晕。 “没有我娘认她到名下,她当得成王妃吗?凭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家里所有人都要听她的?我不听,就不听!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我堂堂宋家男儿不能听一个小女子摆布!” 噗! 宋清月站在门外直接被自家这个小老弟给气笑。 小聪明,大蠢货啊…… 屋里宋大人抄起戒尺要冲上去揍他呢,梁氏捏紧了帕子,不敢上前阻拦,倒是身边的管家宋全和徐妈妈死死拦住宋大人。 这可是动了真怒了,万一把孩子打坏了怎么办? 宋清月站在外边啧啧摇头,难怪这熊孩子胆这么肥了。 真的是被惯坏了啊。 宋辰辉还在大喊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呢,也不知道这小子最近看了什么书,就敢这么胡说八道。 这要是放在喜欢搞文字狱的朝代,宋家全家都要被他害死。 正当宋清月打算让白嬷嬷进去教训一下自家小老弟的时候,宋二哥忽然出现,直接冲了进去! 也不知道二哥方才在自己背后站了多久了,居然一点没注意到。 宋辰旭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了自家小老弟一个大比兜。 啪! 宋辰辉被打倒在地,整个人傻了,屋里所有人都被突然冲进来的宋辰旭这一巴掌打傻了。 梁氏更是被次子惊得紧紧抓住帕子,连呼吸都忘了。 宋清月也被吓了一大跳,原本她确实也想亲手给这熊孩子一个大比兜的,但是这一巴掌打得也太狠了? 宋辰辉咳嗽两声,噗地从嘴里吐出一颗牙来! 这家伙最近正好在换牙,这下省事了。 “二,二哥!” “别喊我二哥,敢跟你三姐姐叫嚣,老子抽死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兔崽子!”说着宋辰旭从腰后拿出马鞭来,宋全还想来拦,可他哪里还拦得住已经练成个肌肉猛男的宋二郎。 宋全被宋二郎用手一划拉,就划拉到地上去了。 紧接着他照着自家小老弟劈头盖脸一顿抽,把宋辰辉抽得满地打滚,嗷嗷地惨叫。 这也太暴力了? 不愧是混军营的书记官…… 嘿嘿,这种简单粗暴,宋清月喜欢。 宋辰辉长这么大头一次被抽,他真心觉得自己要被二哥活活抽死。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熊孩子这下也不嘴硬了,瞄了一眼宋清月在哪儿,直接往宋清月身上扑,抱着宋清月的大腿大哭:“三姐姐,我错了!知道错了!二哥要抽死我,姐姐你救我,救救我啊!哇哇哇!可怜可怜弟弟!我才九岁啊!不懂事也是有的,姐姐你快叫二哥停手!” 啧! 瞧他机灵的! 宋辰旭从后头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斥道:“还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你就是这么立的?又怂又蠢,自以为是!爹,我明儿就把小八带去军营,这小蠢蛋太胖了,再呆在家里怕是要废掉!” 宋建鸣长叹一声点点头,不过还是担心地问了一句:“火器营会不会太危险了?” 宋辰旭嗤道:“他若是不知天高地厚敢乱动乱碰,死了也是活该!小王八蛋!” 咳咳! 宋大人一时半会对从前机灵不失文雅现在却变成个军中糙汉的次子有点习惯不了。 他清清嗓子,十分慎重地道:“好了,这事你先上个折子好歹告知皇上一声,火器营是陛下的火器营,别当成自己家。这个这个……先让小八在家里养好伤再说。” 宋辰旭哼了一声,转头看到三妹妹,目光不觉软和下来。 几步走过去,柔声问道:“三妹妹没事?刚才有没有被吓到?” 宋清月摇摇头,笑着拉住二哥哥的手:“我没事,二哥哥方才有没有伤到手?” “二哥能有什么事?” 看到二哥哥跟三姐姐这么亲亲热热的,小八心中的悲愤快要捅破天了! 苍天啊! 不,苍天已死! 没有天理了! 哇哇哇!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七章 懒惰是人类发展第一生产力 晚上一场闹剧,梁氏在一旁虽然看得揪心,不过始终一言未发。 宋清月临走前,她还拉着宋清月说呢:“月儿,是母亲不好,母亲不该把你叫回来的。你瞧你这……还怀着身子。春姨娘那儿你也别担心,她心里有不痛快,我也明白,不会计较的。” “母亲这话说的,我已经让姨娘在屋里好好反省一个月了。本来就是她做错了,做错了事情,有什么不能罚的?” “听你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梁氏拉着宋清月的手叹气。 “母亲日后也只管问对错就好,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小八他年纪也还小,你做姐姐的……” “不会往心里去的,只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必须要管教起来了。宋家如今树大招风,就算咱们自己不犯错,也会有人给咱们使绊子,母亲您说呢?” “是……是啊……是啊……”面对宋清月,梁氏觉得有些惭愧,本来还想问问她那个小侄女如何了,不过到底是没问出口。 宋辰旭跟父亲说完话,过来要护送宋清月回王府去。 宋清月说不着急,又去跟宋大人说了一会话,才离开。 宋辰旭扶着宋清月慢慢走,叹气道:“这事闹的……三妹妹,你也别跟八弟计较,也实在是我们都太忙了,疏忽了对他的管教,日后不会了。” “没事的!二哥哥千万别自责。八弟弟跟咱们不一样,他出生的时候,爹爹就已经是布政使了,没见过父亲如何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自然也不能体会其中的艰辛。” “去了军营,远离家里这些捧着他的下人们,慢慢就会明白了。” 这件事到底还是圆满解决了。 回到家的宋清月在白嬷嬷的强烈要求下,开始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养胎。 不过看着床头那满满一盒子空白的折子,她发愁啊! 她有挺多想法想要跟皇帝说说的,但她不想麻烦自己写折子! 想个什么法子,即可以方便自己或是李昭随时跟宫里的皇帝通信,又可以避免写折子这样的麻烦事呢? 要不,在王府跟皇宫之间造一个有线电报? 这东西原理也不复杂啊,其实,基本上,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产物,原理都是很简单的。 皇帝公爹有了新玩具,肯定不会再想要自己写什么麻烦的折子了? 要不怎么说懒惰是人类发展第一生产力呢? 就这么,宋清月又开始想要整活了。 ~ 隔了几日,兵工厂门口用于表彰贡献突出的工匠们的大木板被挂上墙之后,皇帝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这兵工厂里有大半工匠都不认字! “汪禄恩,宋丫头在保定的工厂是不是搞了一个晨间认字班?”皇帝忽然问道。 汪公公笑着答是,还不忘记夸一夸宋清月:“晋王妃是个有远见的。” 皇帝沉吟一声,虽说占用一点做工时间,但皇帝觉得这事值得做,于是让汪禄恩找个人去保定问问具体要怎么搞,然后尽快安排上。 为什么是晨间认字班而不是夜校呢?因为这年头没有很好的照明设备,晚上上认字班,怕是先生在黑板上写什么都看不清。 汪公公其实老早就想要去宋清月那庄子瞧瞧了。 最近关于那个庄子有多神奇的传言越来越多,说是有国子监的监生结伴跑去参观,汪公公心痒痒的,早就想亲自去瞧瞧了。 于是他提议道:“陛下,不如亲自去瞧瞧?最近关于那庄子的传闻还挺多的。” “传闻?什么传闻?” 汪公公笑了笑:“国子监里有个叫王成林监生,乃是从南直隶过来的,他去逛过。说是回了京城之后便在国子监弄了个数学社,那些传闻都是他说出来的,陛下不如把那王举人找来亲自问问?” 皇帝点头同意:“赶紧的,下午就叫来!”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八章 王成林见架 在叫王举子见面之前,皇帝倒是先把礼部唯一的一个青年官员郎中章光鉴叫了过来。 现在礼部的尚书没了,原本该两位侍郎大人高兴的。 可皇帝的雷霆手段太可怕了! 谁家里还没点龌龊呢? 可是皇帝想要提拔一个官员,势必要弄清楚这人是否值得提拔? 查到自己头上,别说升官了,万一把脑袋丢了可怎么办? 两位侍郎大人忙着处理家事擦赶紧屁股呢! 他们不想冒头,下头可有人想要冒头。 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要抓住。 于是章光鉴在前去见皇帝之前,特意拿起桌上的一篇文章放进袖中,才跟着宫里来的内监前去进见。 果然,皇帝找他就是问国子监的数学社一事,章光鉴道:“臣虽然不甚至了解,却拿到一篇国子监算学博士送上来的文章。微臣读罢颇有感概,奈何微臣于算学一道不算精通,此文中竟有参不透的地方。” 他这么一说,非但没有叫皇帝看轻了他,反而十分感兴趣地笑了起来。 当日下午,皇帝换上一身普通绸缎面的棉袄偷偷出了宫。 而国子监则突然闯进一群面容严肃的锦衣卫寻找一个叫王成林的学子。 来的这群锦衣卫每一个都是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看着就让人心生恐惧 王成林直接吓瘫了,像是一只死狗一般被两个大汉一边架着一只膀子拖了出去。 此时的国子监里氛围异常紧张。 对实学还存在偏见的保守派监生们,立刻兴奋起来。 肯定是因为这个王大嘴到处宣扬什么数学日后一定会被纳入科考被皇帝知道,让皇帝不满了! “我就说,科考内容增能随意更改!” “所言极是,所言极是!科举内容关乎国本,关于天下读书人。圣人之学怎可随意丢弃?” 数学社的监生们则人心惶惶,只有梁淮君皱着眉,默默注视着王成林被拖出去。 这群人根本不是锦衣卫好吗? 虽说衣服看起来的确和锦衣卫的差不多,但那衣裳的形制,他怎么觉得像是御前侍卫、大汉将军的……他从前在祖父家中见过一幅宫宴图,上头的御前侍卫就是这样的。 而且,他怎么觉得,那群侍卫的动作其实挺温柔的,只是王成林自己吓摊走不了路了而已? 难不成是皇帝听说他办的数学社,有心见一见他? ~ 国子监对面的一家茶楼的包厢里,王成林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得见天颜。 望着眼前这位笑得十分和善的英俊中年男人,他依旧有点不敢相信,面前这位居然就是天子! 那可是天子啊! “见到陛下,还不赶紧跪拜?”汪公公在一旁皱眉提醒。 王成林这才慌忙垂下直勾勾盯着皇帝看的双眼,扑通一声跪下,以头触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学生一时慌乱,竟敢直视天颜,罪该万死,请陛下……请陛下……”他吞了口唾沫,浑身抖如筛糠,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帝哈哈一笑:“平身,平身。直视天颜算什么大罪,朕又无三头六臂,快起来。” 王成林心中一惊,没想到皇帝陛下是这么随和的一个人,遂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皇帝又道:“坐!吃茶!” 皇帝就像是招待家中老友一般,王成林当然不敢坐,只惶恐地答道:“学生不敢。” 皇帝有点不耐烦地摆手:“朕命令你坐!你站着朕还要仰着脖子瞧你!你喊叫天子仰视你不成? 啪! 王成林立刻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可坐上去他就后悔了。 他应该跪下的! 一时间站也不好,坐也不好,像是屁股上长了针眼一般,微微抬着屁股,不敢完全坐下去。 多少读书人一辈子也就殿试的时候可以见上一面。 他王家老祖宗到底干了多少好事,老天爷才叫这福报降到自己身上? “不必诚惶诚恐。今日朕出宫微服私访,主要是就是听闻国子监的数学社乃是你所创建,实在等不及明年恩科结束,想要先见你一见罢了!”皇帝的嗓音浑厚而温和。 王成林闻言心中一阵狂跳,难不成,真是祖坟冒青烟,自己的这一举动合了皇帝的意思?他立刻道:“自读过大皇子殿下所著算学著作,实在惊为天人,大开眼界。读罢陛下所著序言更有醍醐灌顶之感,所以集结国子监中同窗,一同研究大殿下的算数书。”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他微笑,对于他的回答似乎十分满意,于是问道:“可从头到尾看完了?都看明白了?” 王成林被这个问题问得满脑门的汗,其实他学起来相当吃力,他的确有心在皇帝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可这个想法只在脑海中出现了一瞬,就立刻被他否决了。 万一陛下也懂怎么办? 万一那本书上的内容就是陛下所创怎么办? 万一,万一那个君莫笑就是皇帝本人怎么办? 对了,君莫笑就是皇帝本人啊! 不然还有谁敢把自己名字放在大皇子殿下的名字之前呢?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王成林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于是他立刻实话实说起来:“回陛下的话,学生自幼学习经史圣言,未曾接触过算学半分,学起来很是吃力。目前……目前只勉强学到函数,依旧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是么?可朕观你们数学社所著文章,将方程式和天元术相比较,言之有物,理解深刻,难道不是你写的?” 王成林一惊,暗道好险! 皇帝陛下果然是精通此道的! 暗自吐出一口气来,幸好方才他实话实说了,不然皇帝考校一二,立刻就要露馅。 一桩天大的好事要变坏事。 他老实回答:“陛下所说的文章,大概是梁淮君与萧进荣二位所著。学生虽为社长,于算学一道上却常要请教这二位同窗,学生这个社长实在是徒有虚名,叫陛下失望了!” 见这学子丝毫不居功,蔫头巴脑,老实巴交的样子,皇帝哈哈大笑。 “王成林,能在朕面前这般诚实,已然胜过朝中打扮的官员,朕非但不失望,反而对你有所期待。明年的恩科,你可要好好努力!朕盼着在榜上瞧见你的名字!” 只两三句话,便叫王成林激动地浑身颤抖、满脸通红。 皇帝又接着问道:“既然你从前无甚研究,又怎知道那本书中所著内容精妙?如何想到要建数学社?仅仅是因为大皇子那本书,亦或是还有甚别的机缘叫你生出这般念头?” 王成林想了想,照实道:“陛下英明!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的确不只因为那本书。”接着,他大略说了说自己在保定晋王王妃庄子上的遭遇。 皇帝果然感兴趣,让他细细说来。 接下来,王成林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用十分夸张的口气,详细叙述了自己在“闲月庄”的所见所闻。 从养牛秘方不藏私,说到能造天火的小风车,从写错别字还嘴碎的小伙子,说到可以用针线缝合自己伤口的老神仙。 皇帝跟听说书一般,一会跟着抬抬眉毛,一会跟着啧啧赞叹,一会哈哈大笑,听得津津有味。 王成林说的嗓子都冒烟了,皇帝还亲自倒茶给他喝,王成林哪里敢接,只跪下连声叩谢君恩。 “陛下,晋王妃能如此,必是大皇子晋王殿下的功劳!大皇子殿下有才有德,实在叫学生叹服!陛下为何……” 话说到一半,王成林突然哑了声,自己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差点一句“陛下为何不早立大殿下为太子?”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他真是兴奋过度,晕了头了! 他想找点别的话说,可脑子一时间像是卡住了一般,一片空白,硬是没想出怎么把方才问到一半的话说下去。 皇帝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明白王成林没问出口的半句话是什么。 可眼瞧着王成林背上的袄子都沁出一圈水痕来,皇帝只当没人听到,顺口说了一句:“大皇子确实德才兼备。”便一笑了之,“今日你所说叫朕很是开怀。不过今日你在这里见朕之事切莫传扬出去。汪禄恩,赏!” 这边,汪禄恩掏出一只方才在国子监门口卖文房四宝的店里随手买的毛笔,交给王成林。 皇帝笑道:“这支笔赏你了,望你明年旗开得胜,朕等着在殿试上瞧见你的名字!” 王成林接了笔,在极度的兴奋中晕晕乎乎的离开了。 回去之后他便把这支笔拱了起来,早晚上香叩拜。 同窗都以为这是什么能够祈祷明年可以进士及第的新法子,但秉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只要是可以考中进士,他们不介意什么法子都尝试一下。 说不定笔上头真有笔神仙呢? 于是好多人开始争相模仿。 国子监内竟然开始流行起给毛笔上香。 第三百一十九章 棒状唇膏 进入腊月之后,京城便开始飘雪了。 前世,宋清月生长在长三角一带,之后又去了深圳工作,她习惯南方的气候。 来京城好几年了,依旧没法完全习惯这又干燥又寒冷的天气。 自家产的羊毛油自是不要钱地往脸上、身上抹,不然皮肤都能干裂开。 最近她又撺掇着珍宝阁的柳掌柜用杏仁油、蜂蜡之类的原料弄了棒状唇膏出来。 这次依旧高价、平价两条路走。 唇膏的原料基本相同,只是在贵的唇膏里加了一点点亮晶晶的云母粉和各种花香、果香的精油。 主要区别在于包装,旋转的棒状唇膏外壳都是用木头雕的。 平价唇膏外壳使用的是便宜的桐木,高价唇膏外壳使用的是紫檀木,或是叫漆匠画上精致的描金花纹。 高价的自然放在珍宝阁里卖,平价的则放在宝月阁卖。 生意异常火爆。 但也没什么好特别高兴的。 这东西的制造几乎没什么技术壁垒。 首先口脂这种东西原本就是有的,只不过宋清月稍微改了改配方,多加了点峰蜡,将它做成了条状。 而那种可以旋转的外壳,别家拆开稍加研究就能知道其中奥妙,仿制起来极为容易。 不过没有内务府来明抢,宋清月总能赚上几个月。 这种新鲜小玩意儿,能赚几个月是几个月,却不能指望靠它赚长久的大钱。 这点小钱,宋清月不怎么在意,她甚至唤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投了些钱,这桩唇膏的生意就算送了她们,看她们赚得乐呵,宋清月自己也乐呵。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搞一搞“专利权”这样的东西。 不是她觉得专利这种东西不重要,而是在这个官本位的时代,官商勾结,什么好事都能给扭曲成坏事。 专利权很有可能还没开始发挥它应该有的作用,就被贪得无厌的官员拿来作为搜刮小民的新工具。 这实在不是宋清月愿意看到的。 不过内务府的太监不敢来明抢了,不代表别人不会盯上。 尤贤妃家里原本就是岭南一代的海商,现在皇帝的海贸生意有一部分就是尤家在帮着打理。 如今尤良媛入宫成了贤妃,开销一下子变大了。她生的六皇子只封了个贝王,爵禄少得可怜,还得她这个做娘的来补贴儿子。虽说他现在14岁,还不着急建王府、娶王妃、纳侧妃,不过也要开始准备了。 皇帝现在一门心思想要把火器营做大做强,那可是烧钱的无底洞!听说还计划要在全国建免束脩的书院什么的,需要花的钱海了去了,大约也是不愿意在儿子的婚事上多费银子的。 贤妃娘娘可不指望皇帝。 皇帝连王府都不赐,还搞什么住房补贴这样没脸没皮的馊主意出来,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的! 到时候还得要她这个做娘的来打算。 贤妃娘娘也是为了银子的事伤透的脑筋,这才把主意打到晋王妃头上去。 这不,潜邸东路很快来了一位宫女,是贤妃娘娘宫里的,说贤妃娘娘想招宋清月入宫赏梅。 天气冷得叫宋清月一步都不想迈出温暖的葆光殿。 宋清月一点面子也没给贤妃宫里来的宫人,只让白嬷嬷去传话,梅花就不用看了,潜邸里也有几颗梅花树,这么冷的天,宋清月肯定是不会麻烦自己入宫的。 外头已经下雪了,路面上结了冰。 这年头没有清宫手术,万一在路上滑一跤流产,肚子里的东西若是流不干净,可就要躺床上等死了。 下雪天她是绝对不会出门的! 贤妃身边那位大宫女被白嬷嬷当着面这么不给面子,很不高兴,回宫之后气呼呼地跟贤妃告状:“娘娘,那个晋王妃也太嚣张了!连面也没让见,只让那个白嬷嬷出来说了两句就把我打发走了!” 贤妃皱起眉头:“你没有对白嬷嬷无礼?” 宫女一听,有点委屈地撅起嘴:“娘娘!您为何要对那位这么客气?” 贤妃叹口气:“这家以后就是大皇子来当,那位日后就是太子妃、皇后,你说本宫要不要对她客气些?” “可……她还不是太子妃呢。”宫女嘟哝。 贤妃身旁的管事姑姑也道:“是啊,娘娘,这话可不好乱说!” 贤妃轻笑一声摇摇头:“那对父子,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谁也不知道他们在算计什么。不说晋王嫡长皇子的身份,单说咱们陛下对那位原配皇后的感情,总做不得假?” 她身边那个大宫女依旧有些不服气,不过也只轻哼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贤妃也知道,陛下喜欢漂亮的年轻姑娘,就说现在风头正盛的穆顺妃和徐妃,皇帝现在整天不是去延祺宫就是去景仁宫。 可这两位跟当初的自己,跟庄贵妃又有什么不一样? 那个男人的宠爱就是一场镜花水月,虚无缥缈得很。 陛下若是真心喜爱她们,就不会放任她们相互打压,相互制衡了。 皇帝那个人,风流却薄情得很。他的心早在二十多年前随着大皇子殿下的母亲一块死了。 贤妃托腮思量半晌,决心还要见见皇帝当面说说,那位晋王妃大约只有陛下的面子才给呢,于是吩咐道:“杜若,替我梳妆打扮一下,姑姑,你去请皇上今晚过来。” 管事姑姑迟疑,宫里那些个年轻的小姑娘皇帝都还应付不过来呢,会来自家娘娘这里? “快去!就算他不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尤贤妃笑道。 尤贤妃是个安静本分的,父兄也能干,把皇帝的海贸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欣欣向荣,加上确实好久不见了,她主动过来请,皇帝自然应允。 来到景阳宫便瞧见院子里,美人如一株冬日的红梅迎风立在雪地里,别有一番意境。 皇帝顿时意动,上前揽住贤妃的腰,用自己的斗篷裹住贤妃纤细的身躯,责怪道:“这样冷的天劳爱妃站在雪里等着朕,叫朕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爱妃? 贤妃觉得这个称呼挺有意思,还是头回听皇帝这么称呼自己,她笑了笑道:“陛下若是当真过意不去,不妨日后多来这景阳宫坐坐。” 皇帝哈哈笑了笑,却是不答话。 贤妃也不在意,娇弱地靠进皇帝怀里一同往暖和的屋里走。 虽说鲜嫩的美人可口,可偶尔来一次旧人这儿居然有了新鲜感,一番畅快的云雨之后,皇帝舒坦地摊在床上不想动弹。 贤妃腿都软了,还得下床去,自己洗浴了再来伺候皇帝擦身。 皇帝枕着手臂,心安理得地瞧着贤妃忙前忙后,在心里感叹,还是旧人好啊,叫人舒心,也轻松。 小的太会撒娇了,偶尔撒撒娇是情趣,撒多了就是索取,就是麻烦。 于是他笑道:“爱妃今日寻了朕过来,可是有事相求?” 贤妃嗔了他一眼:“臣妾想您了还不成么?非要有什么事?” 皇帝不在意地哈哈笑,朝贤妃招招手,示意她近前来。贤妃乖顺地挨过去,跪在床边,皇帝伸手摸了摸她依旧光洁的脸庞,似是随意问道:“你今儿早上派了人去潜邸找晋王妃被挡回来了?” 贤妃把脸放在皇帝掌心里柔柔笑道:“陛下这么关心臣妾,竟知道臣妾做了什么,叫臣妾好生感动呢!” 皇帝轻笑出声,用力捏了捏她的下巴:“可是心里不痛快了,要找朕告状?” “哪儿能呢!陛下怎的这样想我!晋王妃身子弱,畏寒,天气这样冷,她不想进宫来,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找她想做什么?” 贤妃一笑,站起身从梳妆台上取来一个小东西拿给皇帝瞧。 “陛下瞧瞧这个。”她把唇膏盖子打开,一股子清甜的桂花香从膏体中散发出来,随即,贤妃又转动唇膏棒下头的旋钮,那膏体居然从外壳里自己钻了出来。 皇帝一瞧就笑起来:“这又是宋家那丫头弄出来的新鲜玩意儿?” “现在京城里哪个闺秀手里若是没有这么一支,丢面子呢!” 皇帝接过贤妃手里的唇膏,亲自试了试,贤妃瞧着皇帝快把膏体全都给转出来了,慌忙阻拦:“别呀陛下,您这么转,待会转不回去了!” 皇帝道:“转不回去了,就再去买新的。这小东西能有多金贵不成?” “多贵说不上,可关键是别处买不着呀!之前刘瑾公公被打成那样,内务府都不敢仿造。晋王妃那温吞性子,有钱她也多不赚些,每次就造那么一点,珍宝阁里一出新货就被抢光。臣妾嫂嫂的丫鬟跑了三趟才买到!” 皇帝哈哈笑:“这朕可帮不了你。晋王妃若是不愿意叫内务府仿造,就算是朕也不好逼她。” “陛下!您想到哪里去了。臣妾可没想把手伸到内务府去!” “那爱妃叫朕来,是何打算?” “咱们不跟晋王妃在大周朝境内抢生意,咱们做海贸不成么?臣妾听说在东瀛,一块肥皂能换三块银饼子,可实际造价才一百多文钱。这唇膏又小又不占地方,臣妾估摸壳子倒比里头的东西值钱,想那东瀛的贵妇人肯定抢着要,咱们小小一支也换它三块银饼子,陛下说可好?” 皇帝点点贤妃,随后不必贤妃提醒便道:“时儿明年就要十五可以娶亲了,爱妃可有可意的人选?” 皇上这点叫人最喜欢,贤妃立刻爬上床,柔柔躺进皇帝怀里,道:“臣妾在这后宫里,天天研究胭脂水粉、钗环首饰的,能有什么见识。还得陛下和皇后娘娘替时儿掌掌眼。” 皇帝立刻大笑出声,答应道:“爱妃放心,时儿的婚事朕一定亲自过问。” 隔日,小谭公公笑容满面地揣着银票和拟好的合同上门来找宋清月。 葆光殿里温暖如春,檀木的美人椅上铺着白虎皮,宋清月懒懒地躺在上头假寐。 她现在懒得不行,原本是准备给小墨竹讲课的,可早上只讲了一个时辰就累得打哈欠,接着就开始睡觉。 总也睡不够似的。 听说内务府内宫监新任掌印太监小谭公公来了,宋清月终于抬起她金贵的眼皮,叫人把小谭公公请进来。 打小谭公公一进门,宋清月顿时睡意全无。 来了一个大帅哥! 还是个混血帅哥! 那高挺的鼻梁,深邃碧绿的眼眸,看起来像是个什么精灵王子! 啧啧! 这是老天爷趁着李昭那狗男人不在给自己送来的福利啊! “你就是内宫监代替刘公公的?”宋清月好奇地打量小谭公公。 这人是原著后期一个挺重要的角色。 肃王身边情报头子杨顺恩的徒弟。 肃王被杀的时候,杨公公为了保护肃王陨命了,这小谭公公后来为了给师傅报仇,在宫里兴风作浪,成为故事后期最出彩的一个反派人物。 啧,宋清月抓着自己的良心深深反省,她这颜控的毛病真的要改一改。 小谭公公被宋清月这般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脸,他低下头道:“是,小的名叫谭洪恩,是杨公公从西北救回来的奴儿,承蒙陛下器重,做了内宫监的掌印太监。日后还望娘娘多指教。” 宋清月娇娇俏俏地笑起来:“是要多指教,欢迎公公常来坐。” “墨扇,赶紧上茶!羊乳糕也拿点来叫公公尝尝。” 晋王妃竟然对自己这么热情,小谭公公有些受宠若惊,脸更红了。 明明在外头是个八面玲珑又冷淡疏离的人,可在宋清月面前却忽然变成个纯情的毛头小子,双腿并拢,手指局促不安地交叠在一起。 他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受,要仔细说起来,大约小谭公公很享受晋王妃如今放在自己身上这般欣赏的目光。 接过墨扇端来的茶,他居然说了一句:“谢谢姐姐!” 把墨扇给乐得咯咯笑起来,打趣他道:“都是一监掌印了,倒像是刚入宫似的。” 小谭公公喝着茶,被墨扇的话给呛着了,咳嗽一阵,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笑过之后,宋清月忽然就收起了笑容,一双春水的眸子转瞬之间冷下来,问道:“公公今日是为了什么过来的?” 宋清月恢复了一个王妃应有的威严和端庄,反倒叫小谭公公自在些,他也收起所有的羞窘,公事公办又不失恭敬地回答:“前日贤妃给陛下瞧了娘娘做的唇膏。” “所以呢?”宋清月抬起一侧眉毛,威胁性地问了一句:“小谭公公可认识刘瑾公公?” “回娘娘的话,小的自是知道。” “你知道还敢过来跟我提?” 宋清月眯起眼睛,不善地盯着他,抢生意也没有内务府这样了脸皮厚的。 小谭公公不急不慢地答道:“想是娘娘误会了。小的今日过来,不想要问娘娘要方子或是要图纸的,乃是陛下派小的来问问娘娘有没有兴趣做海贸。娘娘的唇膏棒在京城一支卖二两银子,可卖去东瀛或许能换三个银饼子,足足二十八两!” “你是说,内务府在了之后,不往国内卖,只往外头卖?然后陛下与我分帐?” 小谭公公微笑点头:“如今东瀛乱着,出来烧杀抢掠扰我边境的浪人越来越多,越来越猖獗,要出海,可不要陛下的舰队跟着?那银子可不容易赚呢!” 这倒是真的。 宋清月垂下眼眸,还有吕宋、甚至更远的身毒,都乱得很。 宋清月听说南边的海盗甚是猖獗,比皇帝在岭南的时候要猖獗得多,现如今想要走私就要冒着生命危险。 想要平平安安地做生意,就要跟着朝廷的水师舰队一块走。这么一来,海关的关税就要老老实实地交。 宋清月甚至觉得南边的海盗就是皇帝故意放在那儿的,要不怎么专抢走私的海船呢? 啧啧! 海贸这一块,可真叫皇帝玩得明明白白的。 宋清月短暂地考虑之后很快就点头答应了:“成,你们做,利润分我一成就行了。” “一成?” 小谭公公捏着手里拟的契书惊讶万分,他还以为晋王妃至少会要三成走。 宋清月却道:“能把一成老老实实给我就不错了。若是一成你们都还要克扣,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讲人情。” 小谭公公失笑:“小的克扣谁的也不会克扣娘娘您的,不然我谭洪恩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啧! 发誓有用? 发毒誓宋清月也不信内务府。 宋清月哼道:“说好了,银票、宝抄都不收,我只要现银。” ~ 一转眼,腊八快到了,她可以计划一下了腊八节在京城、保定还有天津三地施粥的事情,另外李昭的生辰礼物她还没准备。 需要好好想一想,今年若是再忘记了,那家伙定要闹别扭。 但是宋清月如今实在懒得动脑子,她打算再给那人画一幅肖像糊弄过去。 反正,只要自己送了,只要自己记得,他就会高兴。 这么想着,当日下午就高高兴兴地开始动笔了。 不料还未画几笔,汪公公突然又毫无征兆地出现,笑眯眯地送来些滋补的食材,还有些上好的玉料原石,说是给小世子日后用的,雕个摆件、玉锁、或是玉佩怎么都行。 听到“小世子”三个字,宋清月玉白的小脸不觉又是一沉。 汪公公像是看不到宋清月僵硬着的笑容似的,执着地说着“小世子日后定是个有福的”云云,还说皇帝已经在翻《字汇》,要亲自给未来的长孙殿下取名字。 越说宋清月头越大。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还能拜拜三清老祖,求求菩萨保佑。 白嬷嬷甚至给她搞来个“生儿子秘方”,搞得宋清月哭笑不得。 知道其中原理的她,知道这纯粹就是运气问题,真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 生男还是生女哪里是一幅药方可以影响的? 是x染色体还是y染色体明明是李昭的锅,压力偏偏都要压在宋清月头上,真是没处说理去。 绕了一大圈,汪公公才终于开始说正事:陛下要去她的闲月庄参观! 宋清月的小眉头立刻皱起来,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情愿。 汪公公又当没看到,陪着讨好地笑:“世子妃有所不知,关于您那庄子是个神仙庄子的传闻已经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了。陛下也是听了传闻,才想要开开眼。” 开开眼? 这词用得这么谦虚呢? 宋清月眨巴两下眼睛,莫名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叫富有四海的皇帝开开眼? 就为这一句话也不好不同意啊! “父皇可要儿臣陪着一道去?” “您身子贵重,外头天冷,陛下怕你冻着。为了您肚里的小世子着想,陛下说您派个身边得力的丫鬟一道去就成了。” 汪公公说罢,白嬷嬷忙不迭地点头:“正是,正是!还是陛下想得周到!老奴也觉得这么冷的天,王妃可不好再出门了!” 就这么,白嬷嬷和汪公公一唱一和地把宋清月必须留在家里这事给决定了。 宋清月也没什么要反对的,毕竟现在肚子里揣着娃,万一冻感冒了,当真有可能要命。 她胆小,且惜命。 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给李昭画像,还有计划她的有线电报项目。 朝夕相处的人,根本不需要模特就能画出来。 可画着画着,宋清月总能想起在闲月庄初见的那个十九岁的李昭。 就好像是泰坦尼克号里那个惊艳了时光的小李子,那样一个什么都不做,光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就能叫周遭都黯然失色的男人,用深情款款的眸子盯着自己,他说他要对自己好,要宠自己一辈子,天知道宋清月究竟花了多大力气才能保持理智! 她拿着炭笔的手渐渐停了下来,她懒懒趴在桌上,想着她跟李昭之间的种种。 从闲月庄相遇到现在快五六年了,与他在一起的日子纷纷扰扰好像梦一场。 她总是在他离开的时候让自己变得格外忙碌,因为她不愿在他离开的时候思念他。 可那日,他分明跟自己说,他说他这辈子就只要她一个人了。 宋清月想起他说那句话的眼神,想起他低沉的嗓音,想起他怀里的温度,心都会忍不住随之轻跳。 她侧脸,看那副还只有一个轮廓的肖像,丝丝缕缕的思念从心底生出来,飘在空中,好像断了又好像没断,看不真切。 可转念想到自家那风流的皇帝公爹,以及后宫里那些个年岁跟自己差不多的妃嫔,宋清月立刻收起一肚子没用的缱绻。 打精神来做自己的事,她才不要想他。 第三百二十章 狼狈 此时的李昭已经到达了淮安。 为了让盐商们放松警惕,方便万泉他们去把这群盐商的宝贝儿孙通通抓起来,李昭以身犯险,去参加了盐商们给他办的接风宴。 宴会上自然是莺歌燕舞好招待。 几个扬州瘦马腰肢纤细,姿容绝色,舞姿婀娜,嗓音婉转,为了色诱大皇子殿下,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 奈何这位殿下虽然面上笑得风流,眸子却始终是冷的。 有美人想要上前来献酒,还没靠近了,就被他身边的内监挡住了。 有个姓杜的盐商捧着自己的水牛大肚子不满道:“殿下,既然来了就要玩得尽兴!吾等草民无非为了些钱财,并非想要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更不敢叫殿下出半点差池,还请殿下接受草民的诚意!” 李昭拿着酒杯,笑了笑,朝林万福示意一眼。 一群内侍抱着二十多坛酒进来,李昭笑道:“杜员外,本王可没有想要扫兴的意思。各位,满上,今晚一定陪本王喝个痛快!” 一群盐商都开始面有异色,李昭笑了笑,就见另一群侍卫进来,又把盐商们的小酒杯换成了大酒杯。 李昭自己也换上一个大号的酒杯,林万福为他满上,李昭豪爽地一口灌下杯中酒,之后倒扣了杯口。 有自觉酒量好的,率先站起身,举起酒杯一口喝下去。 “好!是个英雄!”李昭赞道,“诸位,这杯酒可是本王敬众位的!” 盐商们苦了脸,却无有敢于不从的。 李昭给他们喝的酒可不是普通的酒,乃是去医学院拿了大夫们消毒用的酒精,临时加了点水勾兑的,度数高得吓人。用李昭换给他们的大杯子喝,一杯就能放倒大多数。 盐商们纷纷被这酒呛得直咳嗽,辣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酒啊,怎的度数如此高! 李昭可不管,这杯下去,第二杯接着来。 只三四轮下来,就有盐商开始吐了。 又跟这些人虚与委蛇了一阵,万泉回来,朝李昭点点头。李昭满意,佯装醉了,叫林万福搀扶着下了船。 可回到自己的船上,才忽然发觉身子有些不对劲,脑子里不自觉地出现方才那些女人婀娜的身姿……他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身体却是已经横刀立马地躁动起来。 李昭扶额,他只吃了几筷子素菜,居然也能被下药,那群人的手段可真是了得! 林万福瞧主子这般难受,想提议不如就找个干净的过来给泄泄火得了。 但不知怎么着,远在千里之外那位女主子的威压却始终像是乌云罩顶一般,叫他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他敢提一句这样的话,府里那位女主子就能笑眯眯地让人把他绑了吊起来,当众将他抽死。 想起刘瑾的下场,林万福便觉得头皮发麻,再不愿意多事。就算是个阉人,他也是有自尊的! 李昭自然也不愿叫随便的一个什么女人碰自己。 若是夏天呢,他洗个冷水澡也就得了,偏偏是这寒冬腊月的,他还真不敢胡乱冲凉。 “给我备两壶绿茶,然后出去。”李昭强忍着不适说道。 林万福应着,让小秦公公赶紧去泡了茶过来,然后带着所有内侍全部退了出去。 李昭灌下绿茶,小腹燥热依旧毫无缓解,只觉得愈来愈涨,他有些崩溃地倒在床上,简直想把自己闷死算了。 他拼命回想着,从前刚娶到宋清月那会,他也不是没有这样忍过。 晚上温香软玉在怀,又是那个藏在心间多年的人儿,他是拼着多大的毅力才没碰她的。 从前能忍,现在一样能忍下来。 可越是想着自家那个小娇娘,越是满脑子都是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温香软糯的唇儿,细腻修长的脖颈,还有笔直雪白的腿儿,她睡觉的时候不爱穿着中衣睡,不管多冷的天,都只着一件兜儿钻进被子里去。 她喜欢从枕头边支起半边身子浅笑着与他谈天说地,雪臂如皎皎月光,青丝披散一背……耳边仿佛回响起那女人从小鼻子里发出的嘤咛,旖旎软甜,仿佛千万把小勾子,勾得他神魂颠倒,五脏俱焚。 …… 一夜过去,床单湿了一片,被子里也湿了一片。 大约到卯初,李昭才总算昏昏沉沉地睡去。 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 林万福扶他去洗澡,见李昭脚步虚浮,面有菜色,眼底甚至还余有一丝青黑,林万福到底心疼地说了一句:“殿下这又是何苦,咱们替您瞒着就是了。” 李昭长叹一声:“为君者金口玉言,一诺千金。答应她的事自然要做到。我瞒得了她,却瞒不过自己。今日放纵一次,明日便有理由放纵第二次。骗得了一次,还能骗得了一辈子?” 林万福哑口无言,只觉得殿下疯了了,居然当真打算守着一个人过一辈子! 浴桶中水声哗哗,林万福守在门口,默默想了挺久。 随后,他忽然吐出一口气,放松了一直紧绷的后背。 没到时候呢。 陛下刚刚登基不到一年,王妃又立了大功,殿下心中自然感念。 可林万福依旧不相信,不相信等那位年老色衰,而殿下已然继承大统、富有四海之后,殿下还能这般为了她委屈自己。 此时的京城中,宋清月已经完成了李昭的肖像画。 打算装裱起来之后,就往南边给李昭送去。 送东西的凤九临上马,宋清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红着脸让凤九等一等,然后回屋去,摘了自己的肚兜,塞进个小木匣子里叫凤九一同送去。 ~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入冬了。 腊八前一日,腊月初七的时候,厨房里就要把熬腊八粥需要用的各类豆子、谷物泡上了,到三更的时候开始下锅熬,一直熬到次日清晨,正好可以出摊,开始施粥。 腊八这日,世家大族在门口施粥是传统。 如今肃王潜邸住着六位王爷,那就不能算是一家,得分开摆摊。 于是肃王府四周可热闹了,六个王爷,六个粥摊,还各有各的口味。 其余五个摊熬的都是甜粥,唯独东侧门这边,大皇子晋王家的粥摊飘出一股子肉汤的香气来。 晋王跟晋王妃都是习惯咸口的,厨子自然做的就是咸口的菜肉粥,不成想,倒是比其它几个给甜粥的摊子人气更旺。 那猪骨汤的味道实在太香了! 隔着一条街都能闻见。 城中一些百姓吃过甜的腊八粥,也不妨碍他们再来一碗香喷喷的肉粥啊! 北京安乐祥和,而此时的南边,却是腥风血雨。 那群盐商们知道这位大皇子殿下手段狠辣。 可他们没料到,他能狠辣到这种程度。 在手头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将他们捉拿拘捕,分开关押起来。 接着将他们的儿子、孙子,带到他们面前,将火红的烙铁放在几岁大的奶娃娃跟前,丢来纸笔,问他们招不招供。 “殿下!您这么做,不顾五皇子了么?” 那姓杜的盐商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幺儿,气急败坏地冲李昭吼叫。 李昭哈哈笑出来:“早在你们在本王的餐食里加料的时候,本王就不想管小五的死活了。就凭你们损伤本王身体这一条,就够你全家死的了!” 回想起那夜的狼狈,李昭的表情骤然阴沉下来,眸色中满是戾气:“本王现在只想要你们死!就算江南的盐市乱了,本王也要将你们除之而后快!” 那盐商被李昭阴狠的表情吓得瘫软在地上。 他不知道为何那件事叫这位那么生气。 现在他是真的害怕了! 姓杜的盐商抱屈地辩解道:“殿,殿下,只是那炒菜的油用鹿鞭和牛鞭泡过,却并非是什么伤身子的虎狼之物,助兴而已,助兴而已啊!” 李昭根本不想跟他废话,只命人丢了纸笔给他。 “你想好了写,若是不下笔,每过半个时辰我便杀你一个孙子,孙子杀光了再杀儿子。若是写得跟另外那几位不一样,我就将你全家老小丢进海里喂鱼!” 第三百二十一章 剑指金陵 整个淮安因为大皇子殿下的到来而封了城。 大半个月过去了,什么消息都没透出来。 整个南直隶官场,都对这位大皇子殿下的到来抱有警惕。 盐城县的阎家出了事,那群盐商一开始不知道查他们的人是五皇子,只以为是个刚进御史台的愣头青,于是就那么伙同海盗见他抓了起来。 那个小愣头青被抓起来之后,一个劲地喊自己乃是当今五皇子殿下,让他们不要找死,赶紧放了自己。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这个傻乎乎的愣头青在骗他们放了他。 可后来,锦衣卫开始大批量出动前往淮安找人的时候,他们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抓错人了。 想要让海盗放人,海盗们居然不干,还要敲诈他们。 那群盐商没法子,在那个姓杜的盐商的撺掇之下,集体上书,要挟皇帝,放他们一马。 江南的盐商们听说淮安出了那等事情,全部都慌了神。 也不知淮安府那群人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谁知道会不会牵连到他们? 腊月十五之后,李昭离开淮安府,去了南京。 谁也不知道,在淮安府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李昭在南京待了足足十多天,据说什么也不做,天天呆在南京六部查看旧档。 官员们请他前去参加宴会,他也一概不应。 被那泡过鹿鞭、牛鞭的菜油折腾过一回,李昭也是真的怕了。 有时候,这个世间最可怕的东西非是孟子所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而是无穷无尽的欲望。 他不愿为了这点身体上的欲望就让宋清月伤心难过。 相比于这点小小的忍耐,与宋清月离心离德才是更可怕的事情。 李昭一丁点风险也不愿意冒。 除了查看南京六部旧档,他还召见了应天府府尹,听取南直隶各府州县的报告。 一直在苏州平江河畔听新纳娇妾唱小调的江苏盐商商会的会长王胜韬,听说大皇子殿下来了南京,吓得连夜坐快船去拜见。 连续递了好几天拜帖,终于获得大皇子殿下的召见。 “草民拜见大殿下!” 王胜韬矜矜战战地上前行跪拜礼。 只见厅堂正中坐着一位相貌极为英俊的年轻人,正漫不经心地玩着手心里一块清水蓝的圆形龙凤玉佩。 李昭看到下头这一大坨胖肉伏在地上的样子觉得很是滑稽,手指一动,将那枚玉佩藏进袖子里,笑道:“来了就坐,趴着做什么?” “草民不敢!”王胜韬依旧趴在地上不敢直起身来。 李昭笑道:“从前一别,已近十载。王大当家竟不见老,还是这般精神,这般……富态。” 王胜韬赶紧赔笑:“都是承蒙殿下照顾。” 李昭让人看茶,根本不谈正事儿,而是说道:“听闻王大当家在苏州新纳了一位绝色美人,不仅姿容绝色,歌喉也是一绝,王大当家好福气啊!” “说什么绝色,不过是跟老友之间相互吹捧,以讹传讹罢了!” 冷汗从王胜韬乌黑的鬓角淌下来,慌忙否认。 李昭呵呵笑:“肃王府里从前那位叫鸣凤的歌伶就是你献给父皇的,父皇很是喜欢。不知凤鸣和王大当家的那位比,孰优孰劣。” 两人一直闲聊两盏茶功夫,李昭只说闲暇琐事,王胜韬变得愈发焦躁不安。 他是肃王府插在江南的暗桩,不过自从肃王去了京城之后,就逐渐脱离了肃王府的掌控。 王胜韬知道,现在到了清账的时候了。 可这也怪不得他呀,他那时候哪里知道肃王府竟有能力在南边秘密养了一支十万人的军队,更不知道肃王府手上有那等神兵利器。 他要是知道,怎么都不会改换门庭,帮泾国公府做事的! 他想要再立功,把各种脏事和盘托出,告知李昭五皇子现在在何处,又怕因此弄巧成拙,让李昭以为自己跟淮安那帮人是一伙的。 实际上,也确实是一伙的,更是跟那群海盗有联系,但抓五皇子这件事却是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件事上头,他是真的冤枉!、 李昭跟他东拉西扯了这么久,见这胖子依旧不开口,李昭的耐心告罄,端起茶杯送客:“王大当家,时辰不早了。本王还有公务在身,咱们择日再聊?” 聊? 怎么聊? 是坐着聊,还是去大牢里头举着刀子聊,可就不一定了。 王胜韬紧张得有些恍惚,站起来的时候,身子甚至晃了晃。 李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走到门槛前,王胜韬的脚,抬起来,放下,抬起来,又放下。 李昭也不说话,只捧着茶杯,静静坐在那里冷眼瞧着,指尖在案上一下一下敲击着,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一下一下都敲在王大当家的心口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呼吸之间,就见那胖子霍然转身,几步走回李昭跟前,噗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地上,抱着李昭的大腿哭道:“大殿下,草民认罪!草民认罪!求大殿下开恩,求殿下放过草民一家!草民知道五皇子被藏在哪里了!草民今晚就带殿下去找五皇子!” 李昭这才放下茶杯:“还有呢?” “这些年王家偷逃的盐税,小人会主动补交……不,双倍补交!” “就你一家?”李昭微微眯起了眼睛。 “草民这里有江苏盐商贩卖私盐的记录,虽然不全,但也大差不差。还有江苏地界盐务官这些年来收受所有贿赂的记录!” 这些东西都是王胜韬留着或用来要挟官员,或是像在如今这种情况保命的。 可李昭笑了笑,依旧还是不满意:“你在避重就轻?你知道本王要的是什么!” 王胜韬吞咽口水,又加了一句:“还有……还有设法赶走福建和广东来的盐商,把持运河河道不叫他们通过,勾结南京官府,哄抬江南盐价。” “原来如此……看来王掌柜还是想要见见咱们锦衣卫的指挥使。” 王胜韬觉得自己几乎被逼到了绝境,他真的已经退无可退了,嘴里的牙都要被咬碎了,趴在地上砰砰地磕着响头,试图求大皇子殿下可以心软一点,不要赶尽杀绝。 “王大当家,你知道的,这是父皇的意志,谁都不能改变。这里有纸笔,把你知道的全部写下来,越清楚越好,争取将功赎罪。兴许父皇看在往日你为肃王府卖的力气上,饶你家人的性命。” 王胜韬的额头磕出了血。 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不该怀着侥幸心理留在江南的。 肃王一登基,他就应该丢下一切富贵,带着妻儿老小去南洋的。 五天后,李昭的密折送到了皇帝手里。 东洋水师配合锦衣卫、东厂一起行动,几乎将南京六部的官员一窝全端了。 李昭这次来南边的目标,不是江南的盐商,而是南京的小朝廷。 一个国家不需要两个朝廷。 国库花点银子养些冗官没什么,可这些官员的家族所侵占的大片土地,却是皇帝不能容忍的。 当然,皇帝最不能容忍的,还是当初兵变时候从京城南逃的官员。 这些官员大多都来了江南。 而废太子的手上,还有先帝的传位遗诏。 那是一份毫无破绽的真遗诏。 江南有钱、有兵,还有一个备用的小朝廷。 只要废太子稍微动点心思,他就可以在南京直接登基。 届时,大批反对官绅一体纳粮的乡绅、地主、读书人将集结在废太子周围,跟北方朝廷分庭抗礼。 皇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他宁愿背负暴君的骂名,把江南杀得血流成河,也要把“官绅一体纳粮”这件事推下去。 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他的决心。 第三百二十二章 打地主分田产 贪污受贿、勾结海盗、绑架皇子、给亲王下药、侵占农田、阻断运河、走私食盐、哄抬盐价……这么多罪名,足够那些官员死一百次了。 可问题是涉事官员太多,南京六部的官员几乎都在大皇子殿下呈上来的名单中。 朝中有人反对。 法不责众嘛,再说了,南京六部没人了,谁来干活呢? 皇帝笑了笑,反问一句:“南京六部为何一定要有人呢?” 朝堂震动! 陛下这个什么意思? 要直接废了南京六部吗?废了南直隶? 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吏部迟迟没有拟定南京六部官员的新名单。 这意味就很明确了。 内阁七位大臣也震惊非常。 就连宋建鸣也挺惊讶的。 这事其实是宋建鸣提的。 他翻阅这些年的户部账册记录,发现自惠宗皇帝迁都之后,国库在官员俸禄这一项上的开销几乎翻了一翻。 原因不难想,一个朝廷变成两个朝廷,中央官僚的人数扩大了一倍,发出去的工资自然就多了嘛。 官员人数多了,这些官员所在的家族会接收投献,就会兼并土地,这么一来税收就变少了。 此消彼长,皇帝可不就觉得钱不够用了? 宋建鸣发现这事之后,很小心地跟皇帝提过两次,是不是能想法子一步一步取消南京六部,好叫国库能松快些。 宋建鸣知道皇帝是动了心思的,但他一直以为至少要等个几年再说,没想到年还没过,南京六部就凭空消失了! 亏得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不然就皇帝这份行动力,国家非被他搅得天翻地覆不可。 朝廷动荡,宋清月也被惊动了。 次日就把梁氏叫来了王府问问情况,作为嫡长皇子的王妃,朝中的动向她必须心中有数。 梁氏见到宋清月,恭敬地给她行礼,立刻被白嬷嬷上前扶住了。 “母亲快别多礼了,这么大的事父亲怎么也不提前透个口风给我知道!”宋清月一边拉梁氏坐下一边皱眉。 梁氏听她这么说,苦笑起来:“你父亲昨晚还在怪你嘴太严,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向家里透点口风。” “爹爹也不知道?” 梁氏无奈摇头:“你爹还说呢,这么大的事,皇上也不跟内阁商量商量,说干就干了。” 二人说罢,皆是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这事跟宋家没啥关系,宋家在南直隶那边可以说一点人脉也没有,所以娘俩讨论这事的时候语气神态皆颇为轻松。 可朝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跟南京六部官员有关系的官员不在少数。 很多官员甚至视南京六部为日后养老的地方。 皇帝说取消就取消了,他们老了以后怎么办? 所以大部分官员是不赞同的。 不过反对也没有用,皇帝一句话就把他们堵回去了:“南京六部官员伙同倭寇绑架五皇子,勾结外敌,意图谋反,难道要朕姑息?还说是,在座的各位与那些反贼有关联?” 众官员吐血! 好端端的被打上“勾结外敌意图谋反”的帽子,还有谁敢再多说一句话? 江南的官员反抗么? 当然有反抗的。 可再怎么反抗,大皇子手里可是有五千火器营士兵的。 跨时代的武器面前,一些江南地方土豪募集起来的乡勇根本就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大皇子李昭大约也是被宋清月给影响了,救下小老弟后,让宁远把他安安全全地送回京城去,然后他自己也不回去,带着火器营的士兵,一县一镇地跑。 到了地方就派人下去昭告百姓,自家有被侵占田产、或是被当地豪门望族欺压、逼迫过的,可以去知县衙门里找大皇子晋王殿下告状! 只要听说哪家逼死过人命、强抢过民女的,大皇子殿下会立刻派人前去抄家。然后把拿到的土地分还给那些被侵占了土地的小民。 至于那些往乡绅家里投献土地自愿成为佃户的小民,则一律记录在案。田地分还给他们之后,只有使用权,却没有买卖权,土地归朝廷所有。他们依旧是佃户,却不是哪家哪姓的佃户,而是朝廷的佃户,需要缴纳比普通自耕农高出一倍的赋税。 这事虽然未写成明文规定,可他这么做了,一传十,十传百,那些准备去举人老爷家里投献土地的小民有的就犹豫了。 虽说大多数人依旧只顾眼前的好处,但如今李昭开了这个头,土地兼并的速度就会慢下来。 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好事。 利国利民的事,却不一定利官。 很快,弹劾大皇子殿下的奏章如雪花一般铺天盖地地飞往皇帝的桌案。 皇帝自然不予理会。 李昭被弹劾的事,宋大人也及时通过梁氏跟宋清月通过气了。 宋清月虽然担心,却不多。 这件事没写成明文规定,那就还是小范围内的试点而已。 那些弹劾李昭的人,也大多是江南人士。 自家被波及了,自然要弹劾。 可这个世界上多数人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只要李昭的行为不超出南直隶地界,他们就会冷眼旁观。 再怎么说,李昭可是立有大功的嫡长皇子。 这天地下头一号惹不起的就是那位。 ~ 腊月二十,宋清月正窝在葆光殿又软又暖和的榻上给李昭做亵衣亵裤。 黎秋水坐在边上学习算数。 宋清月打算明年开春就把黎秋水派去天津,所以最近正在给她集训。 其实后宅女眷一直呆在前院里是极不合规矩的事情。 但规矩在宋清月面前都是放屁。 想要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就不能呆在后院里。 前些日子后院里的梁良媛跟宁侧妃闹了点小矛盾,被宁侧妃打了,想跑来前院找宋清月告状,直接就被李昭下的侍卫给拦住了。 白嬷嬷知道了亦是装聋作哑,不告诉宋清月,不让她烦心。 李昭自知给宋清月的宠爱太过,后院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多了,难免有人生出歪心思来。 为了保证宋清月的安全,索性直接让她住进了自己的寝殿,不给后宅的女人们丝毫接近宋清月的机会。 宋清月在李昭的地盘住得很是安逸,甚至以后都不太想回她那粽子窝去了。 有精神的时候给屋里几个丫鬟上上课,或是想想电报机的事。 她甚至已经在葆光殿的里屋和边上下人待的耳房之间实验性地弄了一个电铃出来。 电铃的结构也简单,铜制金属外壳里头有一个小电机,这种东西宋清月现在已经做熟了。 没有绝缘橡胶的情况下,宋清月命人在用于通电的铜丝表面刷了一层树脂。 不过由于没有寿命足够长的电池,她把触发电铃的开关变成了手摇式的。 说白了就是将一个电铃跟一个小号的手摇发电机相连而已,每次想让耳房里的电铃响起来,她就要用力转动手摇手柄。 这么一来,宋清月发现两个困难——第一,没有稳定的电源给电报机供电,第二,蜂鸣器还造不出来。 不过不着急,这两样她可以慢慢思考。 她不想动脑子的时候,就喜欢做点手工活。 白嬷嬷笑她不像个当娘的:“别家夫人这种时候都在给肚子里那个小的做小衣服小裤子了,也就您心这么大,还想着给殿下做呢。” 墨痕在一旁慢悠悠道:“这才是咱们王妃高明的地方呢!” 白嬷嬷想想,便也笑起来:“也是,小世子的东西有老奴做呢,娘娘就只管把殿下哄高兴了。” 宋清月摇头一脸傲娇地说道:“那你们可都猜错了,就我这烂手艺,如何能给乖宝做呢?线头都收不好,磨着乖宝怎么办?殿下皮糙肉厚,耐磨!” 黎秋水忽然开口调侃了一句:“娘娘浑身上下哪里都是软的,就一张嘴硬得很!” 一句话叫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暖融融的屋里,主仆几人正说笑,小枣从外头走进来,道:“王妃,邢家夫人递了拜帖来,说是想今日下午来拜见娘娘。” “下午就来?”白嬷嬷吃惊。 一般来说,拜帖都是至少提前一天递出去,哪里上午递了拜帖,下午就要来的。 这个邢夫人好歹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呢,怎的做事如此没有章法? “这状元夫人也真是的,虽说从前两家亲厚,可再怎么说,咱们姑娘现在都已经是王妃了,好歹要懂点礼貌?” “嬷嬷,没事的!”宋清月看着手里的拜帖,脸上没有了方才的轻松。 邢家乃是南直隶庐州府的大户。 邢状元还是邢家嫡支。 宋清月不太清楚这次的事情邢家有没有被波及,但那样的大家族,大概率会被查到些什么。 单说接受投献这一条,肯定多得吓死人。 也难怪邢夫人这样着急了。 宋清月揉揉额角,这件事不好办。 墨扇是最先反应过来邢夫人因何着急来拜见王妃的,她立刻道:“娘娘,要不奴婢说您身体不适去回了?” 宋清月摇头:“这么做未免太凉薄了。” “那……” “就让邢夫人下午过来。”宋清月道。 墨扇皱眉:“王妃见了邢夫人打算怎么办?” 宋清月轻叹一声:“跟她实话实说呗。将心比心,若是我处在她的位置上,无论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总归是希望有个消息的。若是她肯听我的,万事好办。若是她不肯听我的,那也不能赖我。” 这件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是不会躲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邢状元 宋清月在熙光殿见的邢夫人。 邢夫人见到宋清月,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像是站不住似的,膝盖一软给宋清月跪下去:“王妃娘娘安,臣妇……臣妇……” “邢夫人快起,先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讲。” 宋清月让人给邢夫人看茶。给邢夫人泡的是二十年陈的老白茶,自己杯子里则是十几文钱一斤的大麦茶。 不过此时的邢夫人心神已经乱了,根本没注意到。 她满脑子都是厚重肃穆的王府侧门,还有熙光殿中满屋子的华贵。 从前的邻家少女已经成为这偌大一个王府的女主人了! 想及此,邢夫人又给宋清月跪下了。 “王妃娘娘!请您赎臣妇鲁莽之罪,只是……臣妇如今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夫人!您不必这样!”宋清月亲自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夫人跟我母亲交好。状元公又跟家兄是同科,若是夫人有什么难处,本王妃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只一句话,就将邢夫人安抚住了。 可她捧着茶杯,姿势很是拘谨,满脸都是愁容,依旧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夫人,您就实话实说,我总要知道您有什么难处才能帮您不是么?” 邢夫人长长叹了两声,才缓缓开口道:“不知王妃可知道,大殿下进来在南直隶的事情?” 本朝后宫不得干政,皇家后院的规矩尤其严格。但邢夫人听闻宋清月在大皇子这儿十分得宠,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 若宋清月不愿意帮忙,她只要摇摇头说自己不清楚就可以了。 可出乎邢夫人意料的是,宋清月竟然非常坦荡地点了点头,道:“这么大的事情,我自然有所耳闻。邢家是泸州府的望族,可是也被这次的事情波及到了?” 听宋清月这么说,邢夫人喜出望外地点头道:“其实不只是邢家,就连我娘家也……” “夫人的娘家是?” “臣妇出自苏州府吴家。” 宋清月了然,如果是苏州府,大约要比庐州府更早遭殃。 “那夫人的娘家?” 邢夫人眼圈一红,拿起帕子轻碰了碰眼角:“像我们这样的大家族,嫡支倒还好,旁支就难说了,难免不会为了生计做些脏事。可若是为了那点事情,就要抄了全族,这未免也……” 宋清月点点头,等邢夫人平复一下情绪,才慢慢问道:“那夫人以为,大殿下此番在南直隶所为,是对是错?或者说,夫人以为,官绅一体纳粮这件事本身,是对是错?” 邢夫人被宋清月的问题问得愣住。 宋清月只好道:“陛下想要官绅一体纳粮,这件事,夫人总该知道?” “这事……臣妇一介女子,不知国事,更不知如此是对是错。不过举子以上不纳粮,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若非如此,还有谁愿意寒窗十年,还有谁愿意为朝廷效力?” “可读书人读书、科举、为官,又是为什么?为了朝廷?亦或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兴旺?是否为了自己的家族兴亡,就可以不顾家国天下黎民众生?” 邢夫人快被宋清月的话绕晕了,这是越扯越远了! 于是她忍不住又恳求地唤了一声:“王妃娘娘!” “夫人!”宋清月骤然提高音量,毫不退让,“若是一个家族里出了一个举子就可以不纳粮,若是举子官员都接受投献的土地,大周朝一代一代下去,总有叫贫者无立锥之地的时候。到那时候,朝廷的赋税要从哪里来?朝廷若是没钱,官府拿什么修河堤、筑城墙,又拿什么养军队,抵御北方鞑子的铁骑?” “这……娘娘怎么又扯上鞑子了。再说陛下的火器营那么厉害,鞑子怎么敢?” “怎么不敢?若是朝廷没钱,不能及时发放军饷,边军的将领们会不会想法子弄钱?夫人可知火器营一个月能产生多少废枪?但凡火器营的将领动一点点歪心思,将那些废枪卖一些给鞑子,夫人又怎知他们不能仿造出来?夫人,若是现在鞑靼铁骑南下,你们庐州府、苏州府的大户,愿意捐出多少银两帮助朝廷招兵买马,壮大边军?还是说,反正你们在南边,鞑子到不了那里,你们便可以不看不听不管不顾?” 邢夫人被宋清月说得一时竟想不出一条反驳的理由来。 宋清月一鼓作气,继续把话说透:“读书人读那圣贤书,到头来不过是为了一家一姓之繁荣而不顾天下人的死活,这样的读书人,朝廷要他们何用?” 可是,就算宋清月说得再有道理,她的娘家、夫家均要遭难,邢夫人就顾不得那许多! 眼泪从邢夫人的面颊上滑落,她站起身,给宋清月跪下,悲切地说道:“是,娘娘说得都对,可我是邢家的媳妇,吴家的女儿。如今家族蒙难,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臣妇眼界小,只能看到家里那一亩三分地,我不为家族计,我还能做了什么?王妃娘娘,您说过您不会袖手旁观的。您给指条明路!” “分家。”宋清月冷冷吐出两个字,“为今之计,只有分家,好好地分家。不该拿的田产便还回去。该补交的税就补回去,顺着陛下的意思做,唯有这一条是活路。” “分家……这是要我们这些家族活不下去,陛下好狠的心!” “夫人休要这样说,这是大殿下、陛下对天下黎民的仁心!这天下,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更不是读书人的天下,乃是天下万千农人的天下!” 邢夫人被宋清月的气场所震慑。 她怔愣地望着宋清月,只见眼前的女子双眼雪亮,面目肃然,态度坦荡。 宋清月扶她起来,亲自将她送出了王府。 邢夫人临上轿子宋清月又多说了几句:“夫人,我知道你在想我也是个狠心的。不过邢大人会明白的。你尽可以将我的话转述给他,若他是个心有大志的,必能明白我今日所说。” “是,多谢王妃了。” 轿子摇摇晃晃,晃得邢夫人有些恍惚。 宋清月所思所想,所言所述,跟一个后宅女子完全不沾边,给她的惊骇不亚于当初得知大皇子殿下领着十万人围了京城。 晚上邢状元回到家后,邢夫人迫不及待地将宋清月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邢状元。 邢状元听后久久无言,最后苦笑着说了一句:“吾不如宋公多矣。” “夫君何出此言?”邢夫人有些无语,都这时候了,丈夫居然想得还是拿自己跟宋阁老作比较。 邢状元却道:“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宋阁老的胸襟气魄便可见一斑。”之后他长叹一声,道:“我这就写信回家去。按王妃提点的做。” “夫君!”邢夫人咬唇,“分家之后,大族便不再是大族了!” 邢状元垂下眸子轻声道:“宋阁老从前,不也早早从宋家分出来了么?你看看宋家嫡支现今又如何了?分,早晚要分的。晋王王妃娘娘说得对,这天下不是读书人的天下。” 他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又道:“夫人日后常去宋府走动走动。若是晋王王妃做了什么事,夫人能参与更好。” “夫君这是何意?”邢夫人心中惴惴,感觉丈夫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果然,邢状元点头:“日后若大殿下封了太子,我就去毛遂自荐做他的东宫属官。” 邢夫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么早就要站在大殿下那一边?老爷!你别开玩笑!” 邢状元状似轻松却又无可奈何地说道:“陛下想做的事太大,不会简单结束,南直隶只是一个开始。且不说能不能成功,至少咱们邢家,还有你娘家都是逃不过的。咱们想要东山再起,就要早做打算。”他忽然转身抓住邢夫人的手:“夫人,咱们夫妻一体,同气连枝,你一定要信我!” 邢夫人依旧不死心:“当真一点办法没有了?陛下和大殿下如此绝情,你倒要帮着他们做事!” 邢状元看着夫人依旧紧皱的眉头,拍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同时他心中开始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仅仅是儿子,自家的女儿、孙女,他也一定好好培养起来。 一边心里这么琢磨着,一边感叹自己与宋阁老的差距。 一直以来,邢状元都把宋阁老视为自己的人生楷模。 越是去了解,越是惊叹于他的眼界和胸襟。 原来宋家厉害的不仅仅是宋辰海、宋辰旭两兄弟,那位晋王王妃,可不比她那两个兄长逊色。 一直以来,关于那位王妃的美貌被越传越神呼, 坊间甚至将她捧为大周第一的绝色佳人。 可若是没有今日夫人去王府的这番交谈,谁又能知道那位王妃是个真正有大智慧的女人,这京城中的大家闺秀,恐怕没有一个能比的。 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大殿下这样一个心机谋略常人不能及的亲王世子会被样貌所迷惑,选定一个庶出女成为自己的正妃,而陛下竟然也同意了。 有这样的妻子辅佐,何愁大殿下将来不能继承大统呢? 邢状元再次坚定了自己将来想要去给李昭做东宫属官的决心,他甚至想要再培养一个宋三姑娘那样的女儿或是孙女出来。 李昭的后院邢状元是不敢惦记了,有那样的王妃在,别的女子无论如何都是越不过去的,但他可以期待一下未来的晋王小世子啊! 在家安心养胎的宋清月不知道,自己肚子里这团没成型的小肉球,居然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四章 祭灶神 世道再坏,总有人能在坏透了的环境里找到机遇。 邢状元就是这么一个人。 满朝文武都在抱怨大皇子殿下近来在南直隶的所作所为。 他却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万字长文阐述官绅一体纳粮为万民为天下的好处,给李昭歌功颂德,更赞扬当今陛下之雄才伟略,称其为比肩唐宗宋祖的圣君。 皇帝看了翰林院状元公献上的文章高兴的不行,直接叫内阁报房紧急加印一期邸报,稍稍精简了一下邢状元的文章,刊印上去发往全国。 好多人大骂邢尚谦谄媚君上,士林败类。 邢尚谦根本不在乎。 皇帝找他去说话。 见到皇帝后,邢状元立刻就表达了自己愿意劝说邢家族长配合大皇子殿下的行动,归还家族所收受小民投献的土地,并补交近五年的粮税。除此以外,他还要回家乡劝说家族族长分宗! 皇帝听说邢状元愿意回家劝说家里族长让家族分宗可高兴坏了。 地方的基层治理一向都是大难题。 皇帝也最讨厌聚成一团的大家族。 在地方上,大宗族的影响力要远远高于皇权,甚至皇帝都要借助宗族的力量才能控制好一个地方。 若是可以分割大家族,化大为小,就算不能完全化解,即使可以在一定程度的削弱宗族在地方上的影响力,皇权在地方上的控制力就能得以加强。 邢尚谦还表示,若是邢家族长不愿意分宗,他就自己带着妻儿率先分家出来。 至于分家出来做什么,那还用问么,当然是学着宋建鸣当年那样,踩着自己的家族一步一步往上爬啊! 就算被骂也无所谓,晋王妃说与夫人的话直接给了邢尚谦这么做的大义名分,理由充分得很! 腊月二十三,李昭带兵到了苏州府境内。苏州府王、五、翁、徐、孙等几大家族的族长前去拜谒,奈何李昭没有见他们。 因为这日是李昭的生辰。 凤九准时送上了来自宋清月的礼物。 一副自己的画像,还有一件带着她幽幽体香的十样锦色肚兜。 上头绣着一朵并蒂莲花。 李昭看后,只觉浑身上下一股气血翻涌。 想要回家的想法忽然变得无比强烈。 他想要回京去陪她过年。 反正南京六部和淮安的盐商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至于这些地方豪族,等过完年再回来继续收拾这些人也不是不可以。 要是人跑了,地总不会跑。 在几大家族族长们极度的惊惶之下,大皇子殿下竟突然停下动作,就这么回京去了! 腊月二十四,宋清月领着府中下人们一块祭了灶王爷。 然后让白嬷嬷带着楚太医去宫里各位娘娘那里说一声自己抱恙,就不进宫请安了。 孟太后听闻宋清月又生病了,十分不满:“哀家瞧着除服之后,她身子就没好过,一次也没来哀家这里请过安!她这个王妃,趁早换了的好,身子如此不争气,不能为昭儿开枝散叶,要她何用?” 殿中众人面色各异。 皇帝打着哈哈,道:“母后就要过年了!” “是宋家那个小妖精晦气,还不许哀家说了!哀家就是不喜欢她那妖妖娆娆的样子,勾着昭儿,一点正妃的端庄和气度都没有!这都四五年了,她自己肚子不争气,还不许别人生。昭儿今年都二十五整了?膝下竟然一个孩子都还没有,不像话!” 皇帝挠挠鼻子,试图转移话题:“母后,大过年的,咱们说点高兴的事。听说老二媳妇有了?” 孟玉妍前些日子刚刚查出身孕,正是得意的时候。 她站起身笑道:“是父皇,刚查出来,月份还浅呢。” “玉妍快坐下!有了身子自己要知道小心!”孟太后看到自己的侄孙女如此争气,立刻乐呵地笑出来,接着又拔下自己头上的一根镶嵌了多颗红宝石的凤簪,让自己宫里的管事姑姑拿去给孟玉妍。 接着皇后也跟着赏了一只成色极品的玉镯,跟着夸了她几句。 小宁氏最近还在给儿子物色侧妃呢。 皇帝给的名单上头的姑娘她一个都不满意,还想要说服家里老太太,让宁越络给自己儿子当侧妃呢。 不知老太太怎么回事,大寿过后就一直病歪歪的,一直也不来宫里见她。 小宁氏着急上火也没法子,好在孟玉妍现在总算有嫡子了,这也算是喜事一桩。 皇帝也高兴,还对玉妍说,以后可以不来宫里请安了,天凉,冻着就不美了,接着赏了一大堆东西给她,把孟玉妍开心坏了! 见皇帝赏赐了宝郡王妃,贤妃温温柔柔地笑起来,也跟着给了一块玉佩,说是给未来小世子的礼物。 最近皇宫里,最得宠的人是已经三十一岁的尤贤妃,皇上连着十多天摆驾景阳宫,风头甚至盖过了年轻的穆顺妃和徐妃。 庄贵妃妒忌的要命,也不知道贤妃使了什么手段,这么多年不声不响的,竟然忽然就复宠了! 她去请皇帝,皇帝居然不理睬! 要是自家儿媳妇现在也怀孕了该有多好?至少这种家宴上,她不想被贤妃抢了风头。于是庄贵妃皱眉看向郭芸儿。 郭芸儿皱眉低下头去。 她不太明白为何先帝去世还不满一年呢,宝郡王妃就敢怀孕,父皇甚至太后一屋子的人对此也一点责备也没有。 要知道近半年来,三皇子想要跟自己亲热,她可是每次都很坚决地拒绝了。 后来三皇子只好去找侍妾们泄火。 郭芸儿规劝了三皇子几次,三皇子都不耐烦听。她逼着那几个侍寝的侍妾喝避子汤,三皇子就给她脸色瞧,两人还为此吵了好几架。 现在又被婆婆责难,郭芸儿平淡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一双含满了眼泪的眸子出卖了她的内心。 她觉得自己好委屈,不知道自己这半年来坚持的意义在何处。 眼泪啪嗒一下在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桌面上。 三皇子李昐最近对她颇有怨气,不过突然见到她落泪,还是有些惊讶和心疼的。 他这位端庄贤淑的王妃,还是头一次露出这般柔弱的一面。 李昐到底对自己这位正妃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喜爱,在桌子下头悄悄把自己的帕子塞给了郭芸儿。 “别哭了,不吉利!” 郭芸儿赶忙低头把自己的眼泪擦了,可不知怎的,泪水越擦越多。 李昐叹气,身子微微朝前倾了倾,将哭泣的妻子挡住,不叫母妃瞧见,放在桌子下头的手轻轻握住郭芸儿的手,放软了态度低声安慰她:“好了,别哭了,咱们回头也生一个就是了!” 听了这句话,郭芸儿忽然破涕为笑。 李昐转头,瞧见她泪中带笑,含羞待怯的样子,顿时有些心动。 郭芸儿长得还是很美的,而且她平日里的爱好就是在院子里舞枪弄棒,身材极佳,最叫李昐喜欢的就是那又翘又弹的臀儿,捏起来手感极佳。 郭芸儿不知自家这个咸鱼夫君脑子里居然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她要是知道了,保准要打得他满头是包。 此时的四皇子李旻眸子阴测测地死死盯着孟玉妍。 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原本与房依兰紧紧相扣的,现在愤恨地捏得死紧,把房依兰捏得眼泪都出来了。 回家的路上,房依兰小心地看着四皇子满是阴翳的眸子,柔声安慰:“没事的,殿下,咱们很快也会有的。” “晚了。”李旻低头盯着自己的绣金靴尖好久,咬牙道:“依兰,可能帮帮为夫?” 房依兰心中咯噔一声,有些害怕地睁大眼睛看向四皇子。 “夫君……” “依兰,本王知道你有法子的。”李旻望着房依兰勾起唇角,一双眸子却冷得吓人。 房依兰一惊,身子不禁微微开始发抖。 “妾身……” “没关系的,依兰,你不需要解释。本王不需要庶长子,就算你把婷儿的孩子弄掉了也不要紧。父皇也说,规矩要有的。” 他的眸子阴森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房依兰终于害怕地哭起来。 “没事的依兰,只要你这次帮了为夫,为夫一定会原谅你的。” 第三百二十五章 梦中有佳人 岁月静好的宋清月以为这个年她得一个人冷清清地过了。 小年这天,京城刮了一整夜的风,落了一整夜的雪。宋清月听着窗外的风声,梦见了李昭。 具体梦见什么她记不得了,只记得梦境里最后的片段,乃是自己回到前世的时空,正一个人安静地走在下班的路上,李昭穿着西装,带着墨镜,嘴里还叼着一根粗粗的雪茄烟,开着一辆敞篷跑车得瑟地从她身边的水塘子开过去,溅了她一身水。 宋清月对着他破口大骂,还举起一块板砖追了那辆敞篷跑车一路,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跑那么快的。那跑车一路穿街过巷,最后直接开进了肃王府的大门! 天色将明,宋清月被这个滑稽的梦笑醒,才睁眼,就看见李昭坐在床边定定地注视着自己。 微亮的天光里,那双熟悉的,总透着轩昂和飞扬的眉眼,如今满是迷恋和缱绻。那双眼睛盯着自己,仿佛已经看了许久。 清晨的霞光从玻璃窗户照射进来,洒在他的背后,整个人丰姿俊朗,如清风明月一般清澈而温柔。 见她笑着睁开了眼,李昭俯下身来,落了一吻在她眉心,双臂撑在两边,仿佛看不够似的又盯着她瞧,瞧着瞧着,就也笑起来。 “月儿方才可是梦见为夫了?”他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道。 小美人没回答,只嘻嘻顽皮地一笑,继而缩进被子里。她想到方才的梦,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狡黠地弯成月牙儿盯着他偷笑。 李昭伸手扒开她用来挡住脸的被子,眯眼威胁地问道:“没有?那你方才梦见什么了笑得这样开心?” “没有!梦到了!” 宋清月把手伸出温暖的被窝,一把抱住李昭的脖子,侧脸在他耳根处亲了一口:“月儿方才真的梦见阿昭哥哥了。” 李昭连着被子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怕压着孩子,不敢用力,只轻轻拥着她,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处深深闻她身上淡淡的橘香。 “想我么?月儿?” 宋清月抱着他,十分依恋地将脸贴在他肩头,惜字如金地轻轻嗯了一声,带着鼻音,又懒又娇。 李昭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抱着她从耳根吻到脖颈,再吻到下巴,最后是那花瓣似的又软又甜的唇儿。 “月儿,我想你,我好想你。月儿……”他带着老茧的大掌不住抚摸着宋清月滑嫩细腻的脸庞,痴迷地细细描摹她的眉眼,喃喃自语:“我的心肝儿,我的好月儿,你怎么能这么招人喜欢,我怎么能这么喜欢你?” 宋清月笑起来,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眸在晨曦的光晕中熠熠生辉,目如秋水,眉若柳叶,李昭脑海里忽然出现一首诗:“熏若春日气,皎如秋水光。” “困不困,再睡一会?还早呢。”李昭道。 宋清月想说,她今天想早点起来,梳妆打扮,晚上的除夕宫宴,怎么着也要参加的。 不过李昭已经三下五除二脱了自己的外衣,接着钻进被子里,搂着宋清月又躺下:“为夫陪你睡一会。” 如此,宋清月便又懒回被子里,软软贴在他暖呼呼的身体上,舒坦地连连感叹。 李昭抱着她,轻抚她已经圆涨起来的小腹,那颗在外时空荡荡的心,在这一刻被塞得满满当当。 宋清月近来孕吐是好些了,只是越来越嗜睡,躺在李昭怀中很快就又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感到轻柔的吻落在自己的眼角和面颊上,听见李昭在自己耳边说什么要一直这样,说就算头发白了,牙齿掉了,还要这样抱着她,说什么一辈子,永远都不分开…… 李昭风雪兼程地赶了好几天的路,如今抱着他心尖儿上的宝贝,也很快睡沉了。 醒来的时候,宋清月已经起身梳妆打扮好了。 “什么时候了?” 李昭捂着发晕的脑袋问道。 宋清月道:“已经过了午时了。听说你为了赶路,好几天都没好好睡上一觉,所以没叫醒你。” “你用午膳了没?” “已经用过了,放心,饿不着夫君的小崽子。” “我哪里是关心那小东西,我只关心你!” 宋清月笑起来。拿了棉帕,放在温水里浸了浸,拧得半干了,亲自坐到床边给李昭擦脸,动作格外轻柔。 擦完刚要缩回手去,那白皙纤细的柔荑便被李昭的大手一把抓住,放在唇前亲了又亲,深邃的眸子看着她,仿佛要望进她眼底去:“今日怎得这样温柔这样好?” “小别胜新婚嘛。” “新婚?”李昭一把将她拽进怀里,用下巴上的胡渣蹭她娇嫩的脖子:“新婚的时候你对我可不是这样的。” 宋清月被蹭得痒痒,使劲推他。 “你别闹了,快起来,梳洗一下,吃点东西,还要入宫去呢。”宋清月总算将他推开,站起身去给他拿衣服。 李昭有些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连着骑了几天的马,他的身体很是疲惫,睡了三个时辰而已,现在觉得身体上下每一处都在酸疼。 许久没有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大腿内侧已经被磨烂皮了,站起身的时候疼得直抽气。 宋清月变了脸色,走过来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李昭不在意地笑笑:“没事,许久不骑马,这次连着几日急行军,有点不习惯罢了。” “真的不要紧?有事的话叫太医来!” “没事,磨破点皮而已。” 宋清月怕他大男子主义作祟,瞎逞能,还是把太医叫来了,李昭没办法,只好把裤子脱了,给她瞧腿上磨破的地方:“告诉你了,只是皮肉伤。大惊小怪的,除夕请大夫不吉利!” “闭嘴!”宋清月瞪他:“屁话可真多!” 啧! 这女人! 不过眼瞧着她拿过太医手里的药油打算亲自给自己上药,李昭又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她面颊:“别皱眉头了,嗯?为夫就是想回来跟月儿妹妹一块过年嘛,晚上不抱着你睡,哥哥这心里抓心挠肝的……嘶!轻点!月儿妹妹饶命!” 宋清月用抹药油的小玉棒重重戳了他的伤口一下,翻了个白眼。 太医还在这儿呢,这人就开始胡说八道! 真讨厌! 第三百二十六章 除夕宫宴 除夕的晚上,皇帝要在宫中举行家宴,李昭带着宋清月还有两位侧妃,以及三位良媛入宫赴宴。 宁越瑶上次差点打了白嬷嬷之后,宋清月把她禁足了。 她连着闹了好几天,还叫不耐烦的凤九给揍了一顿,总算偃旗息鼓老实起来。 宋清月有孕已满五个月,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 早上出门前,宋清月吃了一碗山药粥,一个小豆沙包,还有一小盅蒸蛋,本来还好好的,在马车上稍微一颠簸,她立刻又觉得不对劲起来。 白嬷嬷给提前准备了木桶,从肃王潜邸到皇宫,宋清月抱着那桶吐了一路。 “你出去。”她用帕子擦着嘴对李昭道,“气味不好闻,你别在车里了。” 她吐得眼泪汪汪,嗓子也被烧得快说不出话来了,李昭看得心疼得要命,却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蹲下来,轻抚她的背,叹道:“都五个月了,怎么还这样?” 宋清月抱着木桶认命地道:“据说有些孕妇能一直吐到生产呢。阿昭哥哥别嫌弃我……” 李昭轻抚她的背,叹气道:“又说这样的话,我心疼还来不及,何时嫌弃过你?” 宋清月吐完,用帕子擦擦嘴,将木桶盖子盖上,放到座椅下头,等会不对劲了,说不准还要接着吐。 她倒在李昭怀里,想到什么似的,忽然笑起来。 “笑什么?”李昭低头看她苍白的脸色。 宋清月道:“幸好是嫁给阿昭哥哥了。我身子弱,麻烦得很,也就阿昭哥哥愿意这般不辞辛劳地照顾我了。” 李昭摸着她的面颊,笑道:“你知道就好。” 宋清月抱着他的手臂更加卖力地夸赞道:“别的男人都在妻子怀孕的时候抱着通房小妾快活,只有夫君肯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只有阿昭哥哥肯对我这么好。阿昭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夫君!” 这话说得,李昭哈了一声,这小妮子是越来越会哄人了,明知她这就是在给自己戴高帽子,李昭听得心里止不住地高兴又得意,俯下身去亲她,与她调情道:“再说一遍,阿昭哥哥最好了。” “阿昭哥哥最好了!” “小骗子!” 李昭笑骂一句,重重在她面颊上啄了一口,乐颠颠地笑起来,嘴角翘得压都压不下去。 到了宫门口,扶着宋清月下马车的时候,李昭脸上还挂着傻笑。 大冬天的,宋清月穿着斗篷,浑身上下裹得跟一团毛球似的,依旧看不出她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只是晋王殿下扶着王妃小心翼翼走路的样子,实在有点怪怪的。 宁越瑶带着后院几位“妹妹”跟在王爷王妃后头,看李昭小心搀扶着宋清月慢慢走的样子,心中便差不多确定了。 那位……大概是真的已经有了。 殿下只宠王妃一个人,整天跟那位待在一处,王妃有孕也是正常的…… 今日的大殿下似是精心装扮过,剑眉飞扬,目若星辰,大红的织金云锦蟒袍衬得他舂容大雅、轩昂威仪。 梁瞳悦望着李昭高大挺拔的背影,想要得到这个男人的渴望忽然变得无比强烈。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冷落和不甘,忽然给了她无限的勇气! 表姐怀孕了,总要找人伺候殿下? 她可以的。 她是宋三表姐的表妹! 梁瞳悦忽然冲上前去,大声唤道:“三表姐!” 宋清月下意识地回头,看到梁瞳悦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 她愣了一愣,梁瞳悦再次唤了一声:“三表姐,您不记得我了?” 宋清月依旧一脸茫然。 梁瞳悦观她气色似乎不太好,面容有些憔悴,上前几步扶住她,道:“姐姐出嫁的时候,阿悦还去送嫁的,给您送了一对翡翠镯子呢!您不记得了?您当时还跟阿悦说心意不分贵贱的!” 宋清月忽然想起来,是梁家当时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 她当时还说,等她出嫁的时候,自己也去给她送嫁的。 怎么,现在居然也到李昭后院里来了? 哈,开什么玩笑…… 真是命运弄人啊,怎么想不开的要来李昭的后院? 正当宋清月还在犹豫要用什么态度对这位梁家小表妹的时候,汪公公忽然带人抬着轿子过来,朝李昭跟宋清月笑容可掬地道:“可盼着殿下来了。今儿天冷,陛下特地叫奴才备了轿子来迎大殿下跟王妃娘娘。” 李昭立刻笑起来:“还是父皇考虑得周到。” 说罢,他先扶宋清月进轿子,转头对梁瞳悦道:“良媛有什么话等出了宫再说。” 这还是殿下头一次单独同自己说话,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时候,梁瞳悦的心紧张地砰砰直跳,虽然殿下冷漠的态度叫她稍微有点失望,可总归叫殿下瞧了自己一眼。 这就不错了梁瞳悦安慰自己,甜甜朝李昭一笑,娇娇俏俏地道:“好,阿悦等出宫了再找姐姐说话。” 李昭随后也上了轿子,把宋清月抱在腿上坐着,见她皱着眉头,便问道:“你认识那梁家丫头?” 宋清月的心情因为这个梁瞳悦一下子变得极差,她又烦上了。 心里不想理他,可来的路上才刚刚夸奖过他,不好现在就翻脸骂他,只好捂着胃,将头靠进他怀里道:“不知道,别问了,我难受死了,脑子现在一团浆糊。” 李昭立刻紧张起来,问道:“又要吐?” 宋清月闭着眼痛苦地摇头:“吐什么呀,胃里都空了……再吐把胆都要吐出来了。” 李昭闻言立刻把梁瞳悦抛到脑后去了,抱着宋清月干着急,除了叫太医他似乎无能为力。 “叫孟家那臭丫头来给你瞧瞧?” 事到如今,他忽然想起那位孟家小表妹来了。孟家那丫头虽然讨厌自己,可她跟月儿的关系似乎非常不错。 若是姜太医和楚太医都不顶用,只好请那位出山帮帮忙了。 轿子一直被抬到乾清宫门口,下了轿子之后,李昭扶着宋清月出来,直至二人入了温暖的殿内,李昭帮着宋清月将斗篷取下来,众人才发觉晋王妃隆起的肚子,一个个惊疑不定的。 今天的除夕宫宴规格比腊月二十四那日还要隆重些,皇帝特许七弟墩郡王、八弟恭郡王、还有十一弟庆郡王带着他们王妃前来参加宫宴。 这几个弟弟从前都没有跟着泾国公一块作乱,跟废太子大哥关系也都很一般,全是老实咸鱼的。 当然,他们各自的母族和妻族势力都被皇帝不手软地打压进尘埃里。各自王府名下的田产、庄园、铺子等等产业也全部都被没收了。 一千亲兵更是一个都不许留。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们依旧非常非常高兴!因为从今日开始,这几个王府就可以逐步解禁了。 不仅保住了自己的项上人头,还重新获得了自由! 还有什么能比这两样更重要的呢? 而另外几位,比如二哥宁亲王、五哥信亲王、六哥善郡王、九哥俞亲王可都是把命给丢了的。 另外像是四哥靖亲王和十三弟良亲王则是被降爵囚禁,剩下的几位虽然爵位没被削,但皇帝三哥不放人,王府四周那个可怕的狙击枪还架在角楼上,他们就得兢兢战战地在自己的王府里坐牢。 能来参加宫宴的每个人都很高兴。 宝郡王妃孟玉妍盼了这么些年,最近终于怀上了,本想再在除夕的宫宴上再出一回风头,不想晋王王妃宋清月那边竟然不声不响的,肚子早都已经大起来了! 一看那大小,定然有五个多月了! “嫂嫂这是……几个月了?”孟玉妍指着宋清月的肚子妒恨地问道。 没等宋清月说话,李昭抢着回答:“四个多月,听说弟妹也怀上了?” 孟玉妍圆润些的面庞立刻黑了,警惕地盯着李昭问道:“大表哥消息倒灵通。” 李昭只笑,答非所问:“恭喜了。这是好事,有了嫡出子嗣,二弟也能安心纳侧妃了。” 说起这事,孟玉妍脸色更差了,若不是她现在怀着身子,她都能立刻能跳起来。 宋清月听了这话心里也老大地不舒服,她再不喜欢孟玉妍,在这件事上,她跟孟玉妍是站在统一战线上的,用力拉了一把李昭袖子,狠狠瞪他。 李昭回头,对上宋清月一双圆睁的杏眸,自知失言了,立刻转头望向李易改口道:“本王是说,二弟纳侧妃这事不着急,怎么也要等二弟妹将嫡长子安稳生下来再说。” 宝郡王李易立刻不服地嚷嚷:“大哥管得也太宽了?你自己嫡子还没有呢,已经纳了那么多了,弟弟的事不劳您操心!” 李昭哈哈笑道:“二弟的王府有着落了?这么着急纳侧妃,你打算让她们跟你那群通房妾室们挤一个院子?” 李易:…… 他真恨不得掐死李昭,当众这么戳他肺管子。 孟玉妍眨眨眼,看了一眼宋清月,道谢的话倒是没说出口,瘪瘪嘴坐回自己位置上了。 同时她心里有了一个想法:她不要为李易建王府的银子干着急了! 有了王府好纳侧妃?原是打了这个算盘! 亏她之前还想着要学着宋三办个厂子,多赚些银子呢! 现在她不仅不着急赚银子了,还要给李易使绊子! 侧妃虽说也是妾,但到底跟一般的侍妾不同,不能由着她拿捏。 到时候那群小贱人进了王府,就李易那德行,自己要被怎么欺负呢! 想到这儿,她握紧拳头,目光不由再次落在宋清月身上,兴许可以求宋三帮帮自己? 不知为何,她现在忽然发现宋三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 大表哥不在的时候做了那么多事,帮肃王府赚了名声,还得了父皇的爱重。 瞧瞧宋三现在略显憔悴、浮肿的脸,怎么看都没有边上的那几位光彩照人,可大表哥就跟看不到其它人似的,一直将她揽在怀中,拉着她的手,凑在她耳边低语说笑。 大表哥长期在军营中练就的挺拔肃穆,冷峻的眉眼,目光炯炯,有种说不出的从容和威严,偏偏落在宋三身上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宠溺。 孟玉妍看得双眼发酸,再转头瞧瞧身边这个沉迷酒色、身材虚胖、形容猥琐的李易,孟玉妍心中的嫌弃简直无以复加。 回想起她刚刚嫁入王府的时候,李易对自己的温柔,她也没觉得有什么美好的,心里全都是恶心而已。 她现在甚至都不想跟这个男人同房了。 李易的任何触碰都叫孟玉妍觉得恶心。 李易厌恶自己,皇后不喜欢自己,至于皇上对自己,虽然维护,但比起宋三,可差远了。 孟玉妍想得明白,日后若是太后娘娘不在了,娘家是靠不住的,她就一点依仗也没有了。谁知道李易为了叫她给心爱的女人让位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暗自下定了决心,等她生了儿子,就继续给李易下药。 不一会,人差不多到齐了,皇帝带着一众妃嫔进殿来,还未坐下就朝宋清月瞧去,看到她那圆乎乎已经鼓出来的肚子,顿时就笑起来。 穆顺妃目前依旧算是得宠,可自从徐妃入宫,皇帝对她就不似原先那般热络,现在贤妃复宠,她得到的宠爱就更薄了。 她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向宋清月,也发现了她鼓出来的肚子,当即挑了一下眉,笑道:“咱们晋王妃这是几个月了?之前倒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呢?陛下!晋王跟晋王妃可太会瞒了,连陛下都不知晓呢!” 皇帝哈哈笑着落了座,没等李昭说什么,倒是替宋清月说了:“老大媳妇怀孕的事是朕让他们瞒着的,四个月了?怀像可好?” 四个月? 宋清月笑起来,看来这是李昭跟公爹统一了口径要给自己打掩护呢。 李昭站起身笑道:“拖父王的福,月儿的胎坐得极稳。劳父王忧心了。” 宋清月亦站起来,盈盈福了福身:“儿媳谢父皇关心。托父皇的福,府中太医很是尽心,孩子很好,儿媳身子也无大碍。” 皇帝瞧宋清月两眼,发现她面容有些憔悴,有点心疼,便道:“好好!若是生出嫡长皇孙来,便是大功一件,朕一定重重有赏!” 几句话,依旧父慈子孝的,说得殿中好些人都表情微僵。 皇后脸上得体的微笑几乎僵住,她沉默地盯着宋清月,后槽牙咬紧了。 心里胡思乱想起来:这个小贱人,不是身体不好,怀不上的么?怎么就有了?会不会是装的? 李易赶忙站起身,道:“父皇,玉妍也有了呢,您可不能厚此薄彼。”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装模作样地拉起身侧皇后的手,道:“皇后,今日是双喜临门啊!” 皇后心里再不痛快,也只能赔笑答道:“陛下说得是,今日的确是大喜的日子。” 三皇子李昐看了一眼坐在身侧的王妃郭芸儿。 她可是生出皇长女的,不过那时候父皇还在守皇陵,京中局势也亦是最不稳定的时候。可等父皇登基,也没见父皇叫这个长孙女入宫瞧一瞧,更是对郭芸儿不闻不问的。 方才父皇还说什么嫡长皇孙,那就是他的孩子不算嫡出呗。 也是,他自己就是个庶出。 郭芸儿走的一贯是端庄恬淡的风格,收到来自丈夫的目光,只是淡淡笑了笑,面上没有任何不快的神情。本来嘛,她也是希望过点平静日子的,不希望夫君卷进复杂的争斗中去。 不过想起前几日晚上跟夫君的厮闹,一朵红云微微浮上郭芸儿的脸庞。 小两口坐着不说话,庄贤妃却不甘心这么安静,吃味地说道:“陛下,咱们芸儿可是去年就给您生了一个孙女的!” 皇帝愣了一瞬,随即又开始哈哈笑,不过这次的笑显然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道:“这段日子太忙,忽略了老三两口子。”他随即一板脸,“汪禄恩!怎么回事?也不提醒一下朕?” 汪公公赶紧谢罪:“是老奴的失职!望贵妃娘娘恕罪!不过贵妃娘娘还有三殿下也要体谅陛下,这一年实在太忙了,陛下自己连睡觉的时间都没多少……” 李昐赶紧道:“父皇,您有多忙,多勤于政事,儿子们都看在眼里,实在不敢用这种小事打扰您。而且之前孩子年岁尚小,也不宜出门就没多说。” 皇帝对李昐的态度挺满意,笑着道:“明日就将朕的大孙女抱进宫里来,朕好好瞧瞧!” “是!儿子明日就将孩子抱来。” “可起名字了?”皇帝问道。 “还未序齿。”李昐道。 皇帝满意点点头,下头这辈该用金字旁了,他看好了几个字是想留给李昭用的,未来要继承大统的孩子,名字不能奇奇怪怪,便道:“好,等孩子三岁之后,朕亲自给孩子取名。” “是,多谢父皇抬爱!” 贤妃在一旁跟着说讨喜的话:“小县主日后一定是个有福的!” 穆顺妃的脸上亦笑得十分勉强,不知为何,除了恨宁越瑶,她连宋清月也看不顺眼。 大约是因为觉得宋清月实在运气太好,活得太幸福了。 陛下、包括大皇子殿下都对她太好了,好到不正常,好到叫人想不通的地步。 她将自己近来这点失宠的不快全算到宋清月头上去了。 宁越瑶的面色最难看的一个,她已经崩溃到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伤心、难过、以及愤怒,她的座位在第二排,她望着宋清月的背影,看着李昭揽在她腰上的手,放在桌面下的双手攥得死紧。 其实还有一个人比她更震惊——云鹰。 不是……不是不行的么? 怎么孩子都有了? 她转头去看身边的宁越瑶,却看她死死咬着唇,瞪大了双眼,大颗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云鹰也来不及想李昭到底行不行的问题,慌张地把自己的帕子拿出来,递过去问道:“宁侧妃,你没事?” “没事!我去更衣!”她说得又快又低,云鹰几乎没听清,就见她站起身,急跑了出去。 宋清月听到动静想回头看一眼,被李昭拉住:“别管!” 宋清月一愣,李昭拉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盯着她的眼睛,又说了一遍:“别管!” 宋清月吸口气,缓缓吐出来。提醒自己宁越瑶是敌人,是差点就弄死自己的人,不要圣母,不要同情心泛滥。 过好自己就行了,她又不是真的天仙下凡,管得了那么多人的死活? 皇帝后宫里蹉跎岁月的美人还要多呢。 宫宴不会为了一个宁越瑶停下,不过是一位王侧妃而已,无足轻重。 无论宁越瑶在家里再怎么受宠,无论她有几个有身份有地位的老太太护着,宁家也不会为了她,跟皇帝和李昭离心离德,李昭和皇帝更不会为了她,叫宋清月难受、不高兴。 在皇帝和李昭眼里,宋清月的份量亦不是谁能比的,就算是宋建鸣也比不了。 她是天降的星宿,是上天派来帮着他父子二人成就大业的。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七章 鸳鸯 宫宴中途,李昭见宋清月打呵欠犯困,便跟父皇告了罪,想要提前带着宋清月回了王府。 皇帝不仅准了宋清月提前离席,还免了她明日入宫拜年。 “下雪天路滑,老大媳妇就好好在潜邸养胎,拜年事年年做,不少今年这一回。” 宋清月立刻嘴甜地道:“那就今日提前给父皇拜个年,祝父皇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福,九九同心,十全十美,百事亨通,业和邦兴!” 一段提前练习过的顺口溜说得皇帝乐不可支,哈哈大笑,当即又赏了一堆东西给宋清月。 李昭都被逗得在一旁笑得肩膀乱抖。 宋清月瞄他一眼,有这么好笑么?她今天梳头的时候可是背了半天呢。 之后,宋清月又像是江郎才尽了一般,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样很是俗套的祝词给太后拜年,再之后,才是给各宫娘娘拜早年,这次就明显敷衍多了,甚至没有单独给皇后拜年。 皇后小宁氏在旁瞧得愤恨极了! 这妖精惯会给人灌迷魂汤,皇帝这个风流鬼居然被儿媳妇弄得鬼迷心窍,由着她当众不给自己面子! 皇后小宁氏忽然阴阳怪气地说道:“陛下对晋王妃的宠爱是否太过了些?也是,从前在潜邸的时候,陛下就常找晋王妃说话,昭儿不在的时候,还跟晋王妃一道看过戏、下过棋。陛下这般中意晋王妃,宫里妹妹有了身子也不见陛下这般爱护的!” 这话说得,宴会上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穆顺妃更是十分夸张地抽了一口气,叫了一句:“天啊!” 李昭面色霍然变得铁青。 若非那是皇后,要是普通妃嫔,他敢冲过去一巴掌扇过去! “皇后!”皇帝的脸也沉下来,一双凤眸冷厉地看向皇后。 小宁氏浑身瑟缩了一下,不甘心地咬住嘴唇,不敢再多说什么。 接着皇帝又冷冰冰地瞥向穆顺妃。 一股寒意仿佛从脚底突然窜上颅顶,穆顺妃被皇帝这一眼瞧得,浑身发冷,赶紧低下头去。 一直默默坐在一边的徐娉婷唇角勾了勾,面带嘲讽地看了一眼顺妃,顺妃低着头,手缩在袖子里捏紧了拳头。 一时间,竟无人说话了。 见场面冷下来,贤妃才笑道:“陛下!瞧皇后娘娘说的。晋王殿下乃是陛下的嫡长子,晋王王妃这一胎就是陛下的嫡长孙,陛下重视实在是人之常情。要臣妾说下,还得徐妹妹和穆妹妹加把劲儿,给陛下再添一个皇子才更好呢!” 皇帝的面色缓和下来,看着贤妃笑道:“爱妃也还年轻,怎的只要你徐妹妹和穆妹妹加把劲,你自己就不努力了?” 尤贤妃笑了笑:“臣妾呀,现在就盼着陛下给时儿挑个好王妃,臣妾好早些抱孙子呢。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我才不跟妹妹们争这个呢!” 她这么一说,终于叫皇帝再次开怀大笑起来。 庄贵妃嫉恨地瞥她一眼,心里就纳了闷,从前做良媛的时候没见尤氏这么能说会道的,现在这是不装了? 反而她自己,入宫之后越来越谨慎小心,连话都不敢多说,这种宫宴竟然叫那商户出身的贱人抢了风头! 孟太后在一旁则看宋清月的眼神愈发不善了。 这个狐媚东西!她就觉得皇帝待她实在有点好过头了!这种事情历史上又不是没有的,那杨玉环不就是李隆基从儿子手里抢来的么? 难不成皇帝要学老本家,干同样的事情? 不论众人私下里的真实想法,皇家到底还是要体面的,心里有再多不满,都得憋着。 宋清月淡定得很,面上带着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微笑,站起来冲着皇帝福了福身要告辞。 皇帝挥挥手,让她不要多心,赶紧回去好生休息,李昭谢过父皇之后,揽着宋清月的腰小心地慢慢走出去。 李易惊疑不定地看着大哥,眼神中甚至带了些怜悯! 大哥为了地位,可真是什么都愿意豁得出去! 回府的路上,李昭有点闷闷不乐的。 宋清月用胳膊肘戳了戳他:“怎么啦?” 李昭长叹一声:“没什么,就是恐怕往后京城里会有什么不好听的流言传出来。”他冷峻的面庞狰狞了一瞬,似是咬着牙道:“皇后,她就是故意的!她想要挑拨我跟父皇的关系,还要败坏你的名声!其心可诛!” 宋清月笑了笑:“要那劳什子名声做什么。咱们又不靠名声活着。” 听她这么说,李昭紧绷的申请渐渐放松下来,无奈捏了捏她的脸,还是告诫道:“往后若是听见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也别多想。你是什么样的,没有谁比为夫更清楚,凡事有为夫在,绝不会叫你平白受欺负的!” 他紧紧握着宋清月的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宋清月乖巧嗯了一声,把头枕在李昭肩膀上。 她拉着李昭的手,悠悠道:“夫君也别多虑。总归这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皇后当众胡说八道,想必父皇也不会轻饶她。 反正我是不会被欺负的,谁敢欺负我,我就一巴掌打回去,打得她满地找牙!有你跟父皇给我撑腰呢,我怕谁?” 李昭听她这么说,噗嗤笑出来,在她面颊上亲了好几口,再次感叹了一句:“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 “那是自然的。”宋清月哼哼,她玩着李昭的大手,纤细白皙的玉指扣他掌心的茧子,“倒是你啊,过完年不是还要回南直隶去把没做完的事做完?” 李昭似乎这才想起来这事似的,啧了一声。 宋清月给他出主意:“不如,那边的事先缓一缓如何?南京六部都没了,至于那些大族,叫别人去收拾他们不行么?你可是嫡长皇子,未来储君,若事事都要你亲力亲为,你还不要被累死?” “月儿说得有理!”李昭摸着下巴沉吟,“娘子有想推荐的人?” 宋清月瞥他一眼:“夫君没看最新一期的邸报?” 李昭一愣。 回到王府之后,宋清月立刻从书架上翻出刊登了邢状元那篇马屁长文的邸报给李昭瞧。 李昭看得很快,大致阅览一遍,大笑不止。 宋清月道:“从前见过状元公一次,还以为是个一板一眼、固执古板的人呢,没想到是个这么会见风使舵,倒叫我想起我爹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李昭纠正道:“这叫顺势而为,应权变通!” 宋清月轻哼一声,手里捧着大麦茶坐下问道:“邢家可是泸州望族,邢夫人的娘家是苏州吴家,都在南直隶呢。之前邢夫人还来找我求过情呢。” 李昭皱眉,他倒是不介意宋清月适当参与政事。月儿没什么私心,屡次谏言也都跟宋家毫无关系,一心为了朝廷,为了自己打算。在很多事情上,他甚至很乐意问问她的建议。 不过邢夫人上门来找宋清月给自己家求过情,偏偏自己回来之前,接到她送来的生辰礼,着急回来,刚好就在苏州府停下了。 这事传出去,御史们就能告月儿干涉朝政。 李昭觉得这事儿比今天皇后在宴会上说的那些个子虚乌有的事情还棘手,不禁眉头深锁,甚至大过年的,就想去找宋大人商量商量对策。 宋清月却神经大条地根本没当回事,只推着他催促:“好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明早你要跟父皇去太庙祭祖,早点洗洗睡!” 李昭笑了笑,拉住宋清月问道:“可要一起?” 宋清月嘟起嘴:“夫君不嫌弃我是个大肚婆,就一起呗。” 李昭笑起来,站起身,一把将她抱起来,大踏步朝净房走。 此时的净房里已经被地龙烧得非常暖和了,还有宋清月发明的那种伸一个高高的铜管到窗外去的炉子,其供暖效果堪比前世的暖气片,就算把衣服全脱了也不觉得冷。 氤氲的水汽里,浴水微烫,宋清月靠在李昭怀里,舒服地想要直接睡在浴桶里面。 李昭伸手轻轻抚摸她圆起来的肚子,嘀咕:“我手心里全是茧子,都不敢碰你了。” 宋清月笑,转头亲在他下巴上:“掌心里有茧子,摸起来才舒服呢。” “真的?” “嗯。” 他低头注视她的肚子,看到那肚皮忽然动了一下。 李昭激动地叫起来:“月儿,动了!刚才动了!” 宋清月也感觉到了,她低头瞧瞧,唔了一声:“是不是水太热了,宝宝觉得不舒服了?” “那……不泡了?”李昭觉得有点遗憾。 “嗯,水太热了,感觉不太好。”宋清月其实也不太懂。 安全起见,她只泡了一小会,就起来了。 李昭想找佟嬷嬷、张嬷嬷或是楚太医来问问,孕妇能不能泡热水浴,被宋清月拉住了:“大过年的,等初三再问,不着急。” 李昭气闷,宋清月笑他是个急性子。 “为夫急性子?碰上你的事才急性子。平日里哪有这样的,你问问林万福是不是这样。” “好啦,知道了!夫君英明神武,智慧超群,永远儒雅端方,从容不迫!” 宋清月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瞧着他。 李昭被宋清月哄得没脾气,重重亲了她一口,也不管什么除夕要守岁的规矩,早早拉着她上榻去了。 外头时不时传来爆竹的声响,两人都没那么快睡着。 “月儿,再等五个月咱们就有孩子了。” 李昭还在为方才看到胎动的事情感慨呢,大掌贴在她的腹部不愿撒手,他还想再感受一次。 宋清月将手按在李昭的手背上,莞尔而笑:“夫君想做个什么样的父亲?” “当然是像父皇那样的好父亲!”李昭道。 宋清月动了动身体,依偎在他肩头,柔柔说道:“是像父皇对你一样的父亲,不是父皇对小叔叔那样甩手掌柜一样的父亲。阿昭哥哥,你答应我,咱们的孩子,咱们两个一起亲自教导。绝对不能扔给奶娘,或是先生,就不管不顾了,好不好?” 李昭低头用力亲她的额头:“好,咱们一起教他。”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八章 宝贝 次日一早,李昭要跟皇帝一起去太庙祭祖。 照理去太庙祭祖这事应该是在除夕早上做,但皇帝就要等着李昭回来了才去祭祖,所以将这件事挪到了大年初一。 李昭的地位就是这么特殊。再是没封太子,他也是几个皇子里面唯一的亲王。同样的嫡出的二皇子李易只封了个郡王呢。 至于宋清月,原本她应该早早起来,然后领着后院的女眷们一早进宫去给太后和皇后娘娘拜年、请安的。 但昨日皇帝亲口准了她可以不拜年了,宋清月也就心安理得地在家睡懒觉。 带领后院女眷的荣耀就留给宁越瑶。 自己过得舒服比什么都重要,宫里的娘娘们怎么看自己,怎么说自己,那些她根本不在乎。 一觉睡醒,白嬷嬷拉她起来梳妆打扮,说是宋府的下人来报,今年宋清月怀了身子回不了娘家,李昭特意让梁氏下午领着春姨娘、宋芊芊、宋宝娟来王府一趟,叫她们娘几个聚一聚。 “大姐姐和二姐姐来不来?” “她们自个儿府中忙,二姑奶奶明日来,大姑奶奶后日来。” 宋清月笑了笑:“大姐姐是宗妇,过年最是忙了。要不嬷嬷派个人去魏国公府说一声,就说晚几日来也不打紧。” “那不成!大姑奶奶跟您最是亲厚了,如今您有喜的消息公布出来了,她再忙也要来的。” 下午梁氏来了之后,宋清月到底将宫宴上的事跟梁氏通了一个气。 “往后的一段时间,大约京中会传些不好听的出来,到时候母亲别往心里去。” 梁氏一听,脸都白了,蹙眉劝道:“月儿,不是母亲说你,你好端端的,为何非要叫皇后不痛快呢?若是从前能叫太后娘娘喜欢你也成……你这,说你不聪明,你能哄得陛下高高兴兴的,对那二位就不能嘴甜些么?” 宋清月喝口大麦茶喟道:“那二位,无论我怎么讨好都是没用的。只要我是独房专宠她老人家就会看我不顺眼,难不成要我为了讨那老太婆的欢心把殿下推开不成?至于皇后,根本就是跟我们大殿下不对付,我只是被殃及的池鱼罢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么!你就对她们笑笑,说点好听的,能怎么着?”梁氏着急。 宋清月笑:“我不愿意!” 梁氏被宋清月一句话噎住,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宋清月沉下脸,少有地露出阴沉的表情:“没有我,那二位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对我好的人,我自然愿意笑脸相迎。吃着我的饭,还要砸我碗的,我瞧她是活腻歪了!” 一转眼,再看向梁氏的时候,宋清月又恢复了她软和的样子,捧着茶杯,垂眸认真吹那水面的浮沫。 梁氏被宋清月方才的样子给吓了一跳,沉默了几秒,便没再劝什么。 回府之后,宋大人亦到了家。 今日乃是天启元年的正月初一,他作为朝中重臣陪着天子还有几位王爷一道去祭了太庙。 祭祀结束之后,皇帝正式任命他为内阁次辅。 与此同时,原来的次辅大人张老大人已经年近古稀,皇帝给了个光禄大夫的荣誉头衔,让他光荣退休了。 没当成太子太傅或是太子太师,张老大人多少有点不甘心,但没法子呀,谁叫他当初没早早站队呢? 皇帝能这么让他体面地下台已经很仁慈了。 至于内阁的另一个位置,由工部尚书祁仕斌担任。 当今皇帝就是这么一个干脆利落的人。 支持他的人,他给好处给得不手软。想要做个中庸圆滑的老好人,那就圆润地有多远滚多远。 而宋大人说是次辅,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老严大人落了把柄在皇帝手里,便早就没有话语权了,不过是皇帝手里的一个提线木偶而已。 内阁里真正的的领头人就是宋建鸣了。 宋大人今日成次辅,不敢在外头嘚瑟,一副谦虚谨慎的样子推辞了同僚们的宴请,回了家着急地拉着梁氏,关起门来就要小酌两杯。 宋大人现在在小妾们面前还是端着的,要保持家主威严儒雅的形象,可在梁氏面前,他可就什么都不顾了。 梁氏关上房门,一转身瞧见他拿着酒杯,晃着腿,哼着小曲的样子,狠狠白了他一眼。 “真是越老越不正经!” 宋建鸣满不在乎地继续晃腿哼小曲,拉着梁氏挨着自己坐下:“夫人坐。来来来,今日是为夫的喜事,亦是夫人的喜事,为夫也就只敢在夫人面前这般放肆。今晚夫人一定陪着为夫痛痛快快喝一场!” 梁氏无奈摇头,拿起酒杯来,跟宋大人碰了碰杯,浅浅抿一口,才道:“今儿下午我去了潜邸。” “哦!”宋大人立刻把笑咪咪的眼睛睁开了,表情认真起来,“月儿如何了?怀像可好?” 梁氏叹气:“有陛下和大殿下护着,能有什么不好?就是啊……这男人宠爱太过了,难免遭嫉恨。” “夫人这是何意?”宋大人敏锐地察觉出梁氏语气里的不对劲。 梁氏于是如此这般将除夕宫宴上头的事同宋大人复述了一遍,末了又叹道:“也不知月儿是怎么了,我总觉得她似乎有些变了。还说什么……什么……皇后娘娘吃她的饭,砸她的碗,是……活……活腻歪了。” 宋建鸣眉毛微微颤了颤,却没吭声。 梁氏见他没什么表示,着急道:“我知道她现在得宠,可她这话说得就未免太过火了些。还有啊,我听白嬷嬷说,她如今怀了身子还霸着殿下,不让去别的屋里。” 宋大人总算笑了笑道:“那哪儿是月儿霸着殿下,那是大殿下不愿去别人屋里,夫人这话说得,难道还是咱闺女的错了!” 梁氏一听宋大人这话便觉得有点生气,从前他就偏心清月,现在还是这么偏心,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了! 她不痛快地转身背对着宋大人,哼道:“我就不信天底下能有男人不愿意的,从前我怀孕的时候,让春夏秋冬伺候你,你何时不愿意了?” “那是……”宋大人吃瘪,但立场依旧坚定,“月儿不一样!我可告诉你,一个是自家女儿,一个是娘家侄女,远近亲疏你可清醒着些!” 梁氏立刻瞪起双眼:“夫君这是何意?我何时……” “别以为我不知道,瞳悦至今未能承宠,你回娘家的时候,是不是岳父岳母大舅哥跟你说什么了?” 梁氏被戳破心事,有些恼羞成怒,“我这也是为了月儿打算!到底是自家表妹,总比叫外人钻了空子强!” 宋大人呵了一声:“大女婿若是不愿去妾室屋里,你难道也会劝着雅馨把大女婿往外头推?” “那不一样!三女婿可是嫡长皇子。”梁氏跺脚。 宋大人摇头:“过几日你回娘家的时候去告诉岳父岳母,就说是我说的,嫁出去的女儿就当是泼出去的水,日后大殿下后院的事让他们少掺和。贪心不足蛇吞象,小心噎着自个儿!” 一向对岳家极为尊重的丈夫头一次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梁氏一时接受不了,拿起枕头就去砸他:“宋建鸣!当了次辅你了不起啊!了不起!” 那枕头是瓷的,宋大人抱着头被砸得嗷嗷叫。 “夫人,夫人!别砸了!别砸了……梁怀玉!” 宋建鸣吼了一句,梁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宋建鸣,泪珠子在眼睛里打转:“你,你如今发达了,嫌弃我是不是?宋建鸣,你个没良心的!呜呜呜呜!” 梁氏一哭,宋大人的心立刻软了。 虽说现在不想年轻那时候对夫人还有什么心动的感觉了,但到底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携手走过来,那份相互扶持的香火情总是旁人比不得的。 他搂住梁氏的肩膀,放柔的声音哄道:“好了,是为夫的错,别哭了,多大人了!咱都快当祖父母了,真是的!” “你要不惹我生气,我能生气么?呜呜呜!” 宋大人叹气:“怀玉,为夫与你说点事,你听好了,藏在心里,别往外说。” 梁氏吸着鼻子没好气地问道:“你要说什么?” “咱们陛下手里头那些个枪啊、炮啊的,是咱们闺女弄出来的。” “嗝!” 梁氏哭得抽抽搭搭,冷不丁被这话噎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眸。 宋大人叹气:“好话不说第二遍,赶紧洗洗睡!”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梁氏瞪着一双泪眸,有点傻眼。 “就那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 “她……她……” “你啊,也别想不通了。当年若是没有月儿,你夫君我不知还要在岭南做多久的知府,你、我、辰海、辰旭,咱们一家子,都是托了她的福气。陛下和大殿下亦是如此,能对她不好?敢对她不好?怕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她既然这么能耐,为何还要藏着掖着?” “你说呢?”宋大人反问她。 梁氏瘪瘪嘴,终是没话讲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九章 投桃报李 无论皇帝出于什么理由考虑没有封李昭为太子,晋王妃的父亲成了内阁次辅这件事本身,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皇帝对李昭这个儿子的态度。 接来下的几日,不断有人来王府探访、拜年,根本没个停歇下来的时候。 除了宋家两位姑奶奶,多数想来拜见探望宋清月的人都被李昭给挡掉了。 至于想来探望王侧妃、良媛以及典仪美人们的家人,李昭派了人去通知那几家父兄来潜邸东路拜见自己就可以了,女眷不必来。 若是那些侧妃、良媛、典仪的母亲、嫂嫂来了,少不得要从宋清月那儿走个过场,李昭不可能叫月儿挺着肚子费神接见这么多人,就算是笑也能把人的脸给笑僵。 宋清月省事了,乐得在葆光殿里躲清闲。 正好昭月小学和昭月钱庄过年都放假,关门歇业,墨韵墨香她们也回家来陪着宋清月,过年期间每天扯闲聊天、打马吊、吃零嘴。 府里的午宴几乎天天开,李昭在前头忙得不可开交,女主人却成天躲在屋里跟丫鬟嬷嬷们一块打牌,若是宋家二姐、大姐来了,加上她们带来的宋府陪嫁丫鬟,一屋子人能从中午一直玩到晚上。 李昭在前头接见过来拜年的大臣,他害怕宋清月一个人在后面待着孤单,害怕不让她出去露露脸,她会多想,可每当李昭回到后面看宋清月的时候,都发现宋清月跟屋里的丫鬟们玩得不亦乐乎,心里不免吃味——这女人一个人的时候当真一点不想念自己的。 初六下午的时候,李昭微醺地从宴会回来午休。 宋清月放下手里的牌伺候他更衣、擦脸喝醒酒汤。 李昭瞧宋清月挺着肚子忙前忙后的,一面心疼她,不想叫她怀着身子忙这些琐事,一面却又很享受她围着自己打转的感觉。 “怎么了?盯着我瞧?”宋清月给他擦脸,发觉他一双醉眼懒懒半眯着盯着自己瞧,她忽然停下手来,摸摸自己的脸,小声咕哝:“没有冒痘也没有长斑啊,难道是长斑了?!” 她有些担忧地要去照照镜子,被李昭好笑地拉住,将她拉进怀里。 “没有冒痘也没有长斑。”他伸手捏捏她的脸,“依旧美得很。” “那干嘛盯着我看?”宋清月狐疑。 “好看就盯着看了。”李昭凑过去想亲她,被宋清月躲开。 她捂着鼻子嫌弃道:“你身上一股酒味,熏着我了!” 李昭悻悻然撒开手,问道:“今儿下午陆家、袁家、邢家的夫人姑娘是不是要来?” 宋清月点头:“是啊,也好久不见了。” 李昭沉默一阵,有些不快地道:“听说这陆家和邢家的姑娘最近都在相看人家。至于那个袁姑娘,是不是去年嫁给严十五了?” 宋清月笑起来,她当然知道这三人来潜邸拜访自己都是带着目的来的。 邢嫣然、陆文燕的婚事都因为政权交接的动荡而耽搁了,若是叫京城的权贵圈子知道他们跟自己交好,那就肯定不愁嫁。 至于袁梓欣,大概是为了丈夫严十五的前程而来。有时候不需要宋清月这儿明确说什么,官场上的人消息都灵通得很,只要知道严十五的妻子跟晋王妃关系匪浅,严十五就能在严家被皇帝有意打压的情况下,获得至少相对公平的机会。 宋清月道:“去年我当尼姑的时候,袁梓欣、邢嫣然、陆文燕都去报恩寺瞧过我,还给我送过东西。那时候夫君你的‘尸身’都被拉回来了,父皇也被罚去守皇陵,她们能不避嫌地去看望我,就算是念着这份情,我也乐得给她们三个当靠山。” 李昭想到她之前吃的那些苦,忍不住又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从年头长到现在也才齐胸长,不由心中微痛,不敢凑过去熏她,只得拉着她的手,摩挲半晌她细嫩柔滑的肌肤,低头细细从手背吻到指尖,叹道:“月儿想给那三位当靠山,为夫自然没意见,可若是那三家还想要打着你的名号做别的,你也别客气。你若是拉不下脸来敲打他们,那便为夫去敲打。” 宋清月心中熨帖:“知道啦,多谢夫君。阿昭哥哥真好!”说着,俯身唧在他腮上亲了一口,眸若星辰,笑靥如花。 李昭面上得意地哼哼,心脏却招架不住地一阵狂跳。 这几个月实在旷太久了,只要宋清月靠近,他便想抱她,想亲她,想将她融进身体里,想听她在耳边的娇吟浅叹,想看她在自己的身子底下的千种姿态、万种风情…… 感觉到身体又躁动起来,李昭霍然起身,低声说一句:“我去洗漱,身上都是酒味。”便逃一般快步去了净房。 棉花在一旁对着东萍和小枣挤眉弄眼,悄悄道:“殿下的神勇无处使哩!” 这话被白嬷嬷听到,举起手来作势要拍她:“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仗着王妃好说话便口无遮拦!再敢这般没脸没皮,就回你的洗衣房去!” 棉花抿抿嘴,赶紧讨饶:“好嬷嬷,我就一时口快,日后再不敢乱说了。” 白嬷嬷把她拉到外头去教训:“墨韵墨香墨扇几个也极得王妃器重,你什么时候能跟她们几个学学,稳重点!说话不过脑子,总有一天要惹下口舌之非!马上就要选新的小丫头上来了,你们若是当了姐姐说话还没有把门,不仅会带坏了新人,更要乱了正院的规矩,还要害主子名声受累!外头那些个长舌妇怎么说我们王妃的,你没听过?” “知道了白嬷嬷,您消消气,我发誓日后再不胡说了。” 宋清月听着屋外白嬷嬷的训斥微微挑起眉毛,想起李昭方才落荒而逃的样子噗嗤笑出来,笑着笑着,眸色渐暗,暗自攥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忽略心底里涌起的那一丝波澜。 ~ 午睡过后,袁梓欣是跟婆母严家三夫人还有两个小姑子一块来的,陆文燕是带着母亲和一个妹妹来的,邢嫣然则带着她们的母亲、姐妹甚至家中婶娘、堂姐妹到了。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邢嫣然自己也挺不好意思,奈何自家来了,族中婶娘、堂姐妹求着她们也要跟来,她面皮薄,只好都带来了。 宋清月并不在意,在葆光殿一进的会客厅里坐了两盏茶功夫,见过几位夫人、姑娘们,消受她们一波一波海浪般的吹捧,然后就拉着袁梓欣、邢嫣然、陆文燕三人去了二进院子单独说话。 她将准备好的三只珍宝阁做的清水蓝的翡翠玉镯拿出来,打算送给她们三人,一人一只。 这种颜色的翡翠本来就稀少,更别说是颜色、种水、净度质量都是顶级的货色。 因为宋清月尤其偏爱清水蓝,李昭便让柳掌柜特别留意这类货。现在全大周几个主要的玉石产地的玉商都知道京城的柳大掌柜特别爱收这种货,无论价格叫得多高也会不手软地拿下。所以只要出现了这种货,多半会给柳大掌柜留着,以至于这种清水蓝翡翠不仅在数量上变得更加稀少,其价格在这几年间还翻了四五倍不止,叫爱玉的文人雅客趋之若鹜。 宋清月一下子拿了三只清水蓝的玉镯出来,叫袁、邢、陆三人吓了一大跳,现在她还要把镯子送给她们,叫三人连连推辞不敢收下。 “收着。”宋清月拉过她们的手来,挨个给她们戴上手腕,“这镯子戴出去,别人就能知道是我送的,日后无论你们嫁到哪家去,夫家就算看在那只玉镯的份上也不敢随意欺负你们。” 三人听了这话相互看了看,依旧有些不好意思。这等货色的镯子实在过于贵重了。 陆文燕垂眸摸着镯子道:“王妃,其实,今日您能见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您实在不必……” 宋清月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世间之事多是如此,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说起来,咱们也就是在七夕的棋赛上见过几次,你们还那样待我,便知你们平素都是良善之人。不为着去年冬日里你们与我的恩义,便当成老天爷对你们平素里良善的福报,也安心收下。” 宋清月这么一说,三人心安不少。 “那我们……却之不恭了。”陆文燕笑起来。 至于袁梓欣,则在再三犹豫之下,临走的时候把在袖子里已经握皱巴的一封信拿出来交给宋清月。 等她离开之后,宋清月才拆开信封瞧,原来是严十五的文章。 她笑了笑,等李昭来了把严十五的文章交给了他。 李昭拿到文章只瞥了一眼,看到严十五的名字就没再继续瞧,而是交给林万福让他好生收起来。 宋清月也没再多说一句话,该她做的事她做了,再多就过界了。 又过了几日,正月初九的时候,宋清月在屋里见白嬷嬷、墨韵、墨香、墨竹她们各自挑出来觉得可以提拔一下的小丫头。 她已经打算好,今年就要给凤七、凤九,还有墨韵、墨香、墨痕几人相看夫君了。 凤七快三十了,墨韵墨香也二十有二,不能再拖了。 李昭见完客从前头回到葆光殿,递了张拜帖给宋清月。 是梁府的拜帖,上头写着明日初十,梁大人要带着家中子侄来拜访晋王殿下,同时,梁府的老夫人,也会带着梁府大夫人、三夫人,还有两个嫡孙媳妇前来拜见王妃。 梁家老夫人既是梁瞳悦的祖母,更是宋清月名义上的外祖母。 李昭道:“若是不想见,明日让白嬷嬷去说一声你身子不适,让梁良媛来前头跟她祖母、母亲见一见也就得了。你就不用出面了。” 宋清月摸着拜帖上粘了金箔的花纹笑道:“梁家与我又没有仇怨,要说起来,也是梁氏与我有恩。我怎么能不给梁家一点面子呢?再怎么说也是外祖家,于情于理都得见上一面。” “外祖。”李昭冷声笑了笑,他心里对梁家不屑,却又不敢太过干涉宋清月的决定。 宋清月虽然聪明,可她毕竟不是个政客,心不够硬,手不够狠。 若是梁家知道分寸也就罢了,若是他们想挟恩图报,妄图干涉自己的后院,叫宋清月不痛快,他也不会吝啬于出手给梁家一个教训。 李昭伸手将宋清月拉起来,接着自己坐下再将她拉坐到腿上,动作熟练地一气呵成。 宋清月顺从地搂住他的脖子。 李昭细细打量宋清月,伸手抚摸她缺少血色的面庞,又捋了捋刚刚及胸的头发,眸色渐深,蓦地侧头重重吻上去,宋清月便乖乖闭上眼,抱紧男人的脖子,身子如水一般软下来,接受他有些霸道的亲吻。 她的唇香甜软糯,她的身子又软又香,如今肚子里揣了他的崽崽,这般紧紧贴着他,依偎着他,叫他心头软得发颤,热得发烫。 他喉头滚动,不住吞咽着口水,眼神幽暗下去,恶狼一般盯着宋清月。 在旁伺候的墨扇墨染几人立刻低下头,领着小丫头们悄悄退了出去。 宋清月被李昭亲的喘不上气, 用力推开李昭,娇嗔道:“你干嘛呀,方才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你就不能换个时候……” 李昭不答话,只含笑把她的耳朵噙在嘴里,轻轻撕咬起来。 “你做什么,做什么!青天白日的!” 宋清月又锤又打的,却丝毫不起作用。 李昭像是王八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要引她上钩,一边吻着她细白的脖颈一边含糊地说道:“原只想抱抱你,亲亲你,既然她们误会了,你也误会了,不如将错就错。佟嬷嬷和张嬷嬷不是说了么,四个月之后,胎坐稳了是可以的。如今都快六个月了,月儿妹妹就不想么?哥哥当了这小半年的和尚,快遭不住了,月儿妹妹发发善心,疼哥哥一回,往后哥哥便什么都依你……” 宋清月被他荤素不忌的话说得双颊通红。 指尖微微发颤,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冲,晕晕乎乎地被抱去了里间…… 第三百三十章 梁家(一) 流苏龙凤帐层层叠叠,朦朦胧胧,一条玉臂无力地耷拉在帐外,肌肤莹润,欺霜赛雪。 一只小麦色的大手伸出来,沿着白雪的皓腕与那雪白纤细的小手十指相扣后拉回帐内。 帐内隐隐约约传出女儿家娇媚的低吟以及男人低沉的调笑。 林万福连同几个宋清月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在耳房里烤着炉子,煮着茶,磕着瓜子。 有了联通耳房的电铃,她们再也不用候在外间听那叫人面红耳赤的墙角,也再不用待在外头挨冻了。 林万福深深感叹:王妃当真是个奇人,那颗不大的小脑袋里不知到底装了多少神奇的东西。 宋清月发明的东西不关他的事时,还没觉得什么,可当他自己也开始体会这些新玩意儿的好处的时候,他那颗为自家主子的子嗣而担忧的心也开始动摇了。 家令老大人拿来造假的侍寝记录要林万福过目一遍,之后还要叫府中的下人们统一口径,林万福乖乖照做了。做戏做全套,甚至还叫良医所的太医熬了避子汤,端进后院里。 菡萏院中,欧南观的贴身丫头菱霜被小秦公公叫出去说话,之后捧着一堆赏赐回来。 菱霜接了这么多好东西,原本还笑嘻嘻的,可看到屋里主子的面色,却又不敢笑了。 “叫你出去做什么的?”欧南观冷着声问道。 “没……没说什么。”得了秦吉福的交代,菱霜自然不敢乱说,“就是过年了,殿下给良媛的赏赐,让奴婢好生收着。” “赏赐?” 欧南观站起身,打开那一盒盒精美的钗环首饰,心里一点高兴不想起来。 “他人都不来,我要这些赏赐做什么!”说着,她愤恨地一把挥掉了丫鬟手上的漆匣,还对着那些掉在地上的首饰狠狠踩了两脚。 “是不是又跟你交代假装我侍寝过的事了?”她目光狠戾地看向菱霜。 菱霜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以额触地不敢张口说一句话。 又是这样! 她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却对着前院的人唯命是从。 欧南观一脚踹上菱霜,将她踹滚出去好几米。 “滚出去!别叫我看见你,滚出去!” 叫着吼着,她捂住脸,想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心底里实际上又没那么委屈,竟是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 大殿下身边的那群小内监将她们照顾得很好,后宅的下人们也没一个人敢怠慢她们的,除了没有宠爱,一切都很好。 比起委屈,更多是不甘。 嫁入王府之前一切的幻想,终于只是幻想而已。 “姐姐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发这么大脾气。”沈微歌怀中抱着一只缩成一团的小白猫从外走走进来。 她扫了一眼地上被踩坏的钗环首饰可惜道:“你这又是何必,这么好的东西,你若是不想要给我呀。” 见欧南观依旧气得面色铁青,她轻笑一声,挥手让屋里下人都退出去。 沈微歌笑了笑,微挑眉梢问道:“是不是前头的人又送避子汤来了?” “你!”欧南观刚要发作,忽然意识到什么,音量降下来,问道:“你……你也这样?” 沈微歌捂着嘴笑了笑,讽刺道:“姐姐才知道大家都一样吗?叫了院子里掌灯,人却不来。避子汤倒是送得勤快,连第二日的赏赐也一次不落地送来。送出去给娘家的信也无一例外石沉大海。就连过年的时候,也不叫家里母亲过来,只他陪着匆匆见上父兄一面,都说不了几句话的。殿下什么心思,姐姐还不明白么?” 她越说,欧南观脸越白。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斟自饮起来:“本以为那位怀上了,咱们就能有机会,结果人家直接住到殿下的寝殿去了!” “你今日找我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再生气也不会做什么的。谁都不是蠢的!”欧南观瞪她,以为沈微歌过来别有用心。 “害,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进了王府,就是给家族挣前程的,再有什么心思,想想外头的父亲、母亲、兄长、弟弟,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不过就是寂寞了,来找姐姐发发牢骚而已。总不能牢骚也不让我发。” “你要发牢骚,上别处发去。” “不光是发牢骚,感慨一下罢了。我说了姐姐也别不服气,男人的心靠栓是栓不住的,咱们家中还有姨娘,还有庶出的姐妹呢,正院那位能叫殿下心甘情愿地守着,当真本事了得。姐姐你说,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我真是好奇死了。”沈微歌撑着下巴,眼神迷惘地看向玻璃窗外的如画的景色。 “姐姐现在还能生气,我呢,我连气都不气了,就觉得,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着日子,好像也不错。”她趴在桌面上,抬眼看向欧南观。 欧南观被她说得没脾气,咬着唇憋了半天说一句:“她父亲如今成了次辅,真是圣眷正浓的时候,殿下愿意供着那位,可又愿意这么供到几时呢?听说你哥哥去了兵部,年纪轻轻的就成了侍郎,官升的比宋阁老当年还要快,保不准再过几年也能入阁拜相。” 沈微歌笑笑:“姐姐这是心气还没落下来呢。”她又喝口茶,忽然道:“我听说,今儿梁家老妇人要来。” 欧南观闻言先是不忿,凭什么,她们的祖母、母亲不得来相见,梁家的却可以来,不过随即明白过来,梁家老夫人可是正院那位名义上的外祖家呀,顿时又泄了气。 觉得就算正院那位给殿下安排肯定也是先紧着自家表妹,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次日,宋清月一觉睡到自然醒。 李昭亲自去拿了湿巾来为她擦脸,宋清月披散着墨发,见到李昭甚至有点害羞,拉起被子挡住自己满是红痕的身子,小声问道:“几时了?” 李昭不答,只道:“来得及。” 宋清月瞪他一眼:“都怪你!” 昨日被他骗上床之后,这厮突然从枕下摸出一本学习手册,要与自己一起研习没见过的新花样,也不知道他到底盘算多久了,宋清月觉得自己就是上了他的当,气得不想搭理他。 安安稳稳地梳洗打扮好,再吃了一碗豆腐脑垫肚子,白嬷嬷进来说是梁家老夫人和梁家大夫人、三夫人都到了,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宋清月看了一眼白嬷嬷有些不安的神色,忽然问道:“嬷嬷,你是梁府出来的?” “是。”白嬷嬷双手揉着衣服的下摆,想来是有些不自在的。 “那今日,要不您就回去休息?我让墨韵、墨香陪着我。” 白嬷嬷如蒙大赦一般松了一大口气,道:“诶!那……那老奴就先回去休息了!” 到底是从前的主家,白嬷嬷想到梁家老太太的威严便觉得头皮发麻。 宋清月在心中微微叹气,示意棉花陪着嬷嬷回去休息。 李昭却忽然道:“不如为夫陪着你一道见见她们?” 宋清月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来示意他扶着自己:“好啊,有劳夫君了。” 实在太疲劳了……今天有点写不动了 看晚上能不能把二写出来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一章 梁家(二) 宋清月成日待在葆光殿内,四周被李昭护得密不透风,她不知道关于皇帝绿了儿子还想学李隆基抢儿媳妇的传言已经在京城里传开了。 这等皇家密辛风流韵事,乃是劳苦大众最喜闻乐见的故事。 据说连影射这件事的话本子都已经写出来了,还写得有鼻子有眼合情合理的,说是政权交接之际,世子被小人所害,下落不明。 世子妃悲痛万分,不愿承认世子已死,每日积德行善,祈求上苍可以将夫君还给自己。她的一系列举动叫王爷心生怜惜,时常找她下棋、聊天,开解儿媳。 偏这世子妃又是个绝色佳人,一来二去的,王爷便由怜生爱,动了心思。 而世子妃为了替世子守节,以死相逼,王爷无奈之下,允她落发为尼。 原本世子爷的魂魄已经到了地府,可阎王爷被世子对妻子的思念和真情所打动,说是世子妃的善举为世子重新换来十年阳寿,还叮嘱世子爷让他还魂之后多做善事,少造杀孽,方可延续寿命。 世子回来之后,与世子妃夫妻重相聚,甚至在有的版本里头,世子还被直接封成了太子。 虽说因为百姓对宋清月和李昭观感好,因而给了故事里的男女主一个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不过这样的传闻到底不雅,还有失皇家体面。 孟太后为此发了脾气。 她要找皇帝问话,皇帝借口事情忙躲着不去见她,她想把宋清月找去宫里训斥一顿,慈宁宫的大宫女居然被林万福两三句话就给挡回来了,再想把李昭叫去问两句,这位大孙子跟他老子学,借口事忙,亦是躲着不见。 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压杆没有的事,皇帝从前把宋清月单独叫出去说话,那都是商量枪炮子弹的事儿。 不能因为一点所谓的皇家体面反而要宋清月受委屈的道理。 太后没能把宋清月叫来狠狠训斥一顿,她太后的威严无处发散,于是把宋清月的母亲梁氏叫进宫里,把火气全撒到梁氏头上,一顿臭骂! 她熬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当了太后,居然不让她摆摆太后的架子,简直岂有此理! 梁氏被骂得脸色煞白,大冷的天,背上沁出一圈水迹,出宫的路上就掉了眼泪。 回家之后,宋大人知道了也只是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接着就去忙自己的去了。 南边的事情还未结束呢,大殿下事情做了一半,为了家中的美人儿,着急忙慌地回来了。宋大人还不好骂他什么,毕竟那个美人儿就是自己亲闺女。为此,宋大人的不满中甚至带了一丝自得。 梁氏心情郁闷,心里知道了宋清月的能耐,如今对这位记在自己名下的女儿是又敬又怕的。 她不好去潜邸说宋清月的不是,只能趁着过年又回了一趟娘家,跟宠爱自己的母亲诉诉苦、吐吐心中郁积的不快。 梁老夫人正为了不能去潜邸看望梁瞳悦而不满呢,听女儿说因为认来的庶出女被太后责骂了一顿,老太太心里对宋清月的不满更增添了几分。 毕竟,当初若是梁氏坚决不答应将她记为嫡出,就凭她那张脸,怎么也不可能当得了正妃。 然而宋三个小丫头非但不知感恩,拉拔一下外家的表妹,反而处处防备,甚至过年了也不主动叫她们去潜邸见见梁瞳悦。 老太太怀疑是宋家那个丫头心虚,才不叫她们去潜邸的。 现在甚至传出那样令人蒙羞的谣言来,梁老太太简直要气炸了。 还未见着宋清月呢,便对她生出不好的印象来,心中认定那宋三就是个狐媚惑人的。 于是宋清月在熙光殿见到梁家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板着脸,对她冷冰冰,爱答不理的。 宋清月倒不生气,只觉得有点好笑。 过来求见自己的是她们,现在却在自己面前摆架子,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梁家大夫人也挺看不起宋清月的。 京城百姓将她的样貌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就是仙女下凡,还号称大周第一美,结果见到真人了,也就那么回事嘛。 漂亮自然是漂亮的,可绝对没有吹嘘得那样夸张。 至于大殿下对她的好,那肯定是因为她有甚特别了得的手段。 最着急的是梁瞳悦的母亲三夫人,她是三人里头唯一对宋清月笑的,还一个劲地在李昭面前说宋清月的好话。 “从前就听说姑奶奶家的三闺女是个聪明伶俐的,这见到真人了,当真以为是下凡的天女呢!真是名不虚传。” 宋清月脸上笑得尴尬而不失礼貌,这话她都不知道怎么接,自谦说自己不漂亮那是虚伪,说“对啊对啊,本姑娘就是天仙下凡,您说得可真对!”那肯定也不行。 只好含羞带怯地看向李昭,希望他可以替自己解解围。 没成想李昭这厮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还揽着她的腰嘚瑟地说道:“梁三夫人这话说得对,月儿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不仅貌若天仙,还冰雪聪明,心地善良。本王能得了她,乃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再是别无所求了。” 三夫人微笑望着李昭继续说下去,期待他至少可以提一提自家女儿,就算不夸成这样,夸一句可爱乖巧总是可以的? 奈何李昭说完这句就没有下文了! 宋清月侧头瞪李昭一眼,这人有没有眼力见? 大过年的,说点好听的会死么?梁家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可此时的三夫人忽然看到宋清月脖颈上的红痕,嘴角的笑一点点僵住。 梁老夫人和梁大夫人也瞧见了,脸色都愈发难看起来。 梁氏入宫被孟太后责骂,说她没有教好女儿,骂她教出个狐媚惑人的狐狸精来。 瞧瞧,怀着身孕了还要勾着男人! 在几位大家出身的夫人眼里简直就是娼妇所为。 梁老夫人忽然道:“王妃,老身托个大,也算是娘娘的外祖母了。有些话,老身作为长辈,该说的还是要说,也是为了娘娘好。” “是,外祖母您说。”尽管知道这个老太太可能不太喜欢自己,宋清月对梁老夫人还是很客气的。 梁老夫人看了一眼李昭,道:“殿下,可能容老身单独与娘娘说几句女儿家的体己话?” 李昭勾了勾唇角,道:“若是本王没记错,这是老夫人第二次见月儿?能有什么体己话是本王不能听的?老夫人这么说,本王还有点好奇了。” 老夫人的脸当即拉得老长。 宋清月知道李昭在帮自己,怕自己被这老太太说了心里不高兴,手里还掐了李昭一把,斜了个眼刀子过去。看在某狗男人眼里就是如娇似嗔地在跟自己抛媚眼,还伸手捏捏她的脸,道:“本王与月儿夫妻一体,没有什么是本王听不得的,您有什么话就放心说。” 老夫人抿了嘴,有些话终究是不能叫大殿下听的。 宋清月睨李昭一眼,推推他道:“殿下就先避一避嘛。” “那为夫真出去了?”他盯着她,好像再说:准备好挨骂了? 宋清月拉住他的手撒娇一般晃了晃:“夫君就出去,我也想听听外祖母想与我说什么。” 李昭无奈,摇摇头出去。 站在门外也不是不能偷听。 其实他也有点好奇这老太太到底想说点啥。 见李昭出去了,老夫人终于可以放松身体,摆足了长辈的架势,清清嗓子,才慢慢道:“既然老身是做外祖母的,有些话老身就直说了。” “外祖母您说。” “娘娘如今怀了身子,就更该注意着些。孕期房事对子嗣有害,娘娘就算想要霸着殿下,也要为殿下的子嗣想想!” 宋清月先是一愣,随即眨巴两下她那天真烂漫里带着十分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说道:“可月儿问过太医了,太医说过没事的!” 老夫人被宋清月这无辜的眼神看得心头火起,将手里的桃木手杖磕得砰砰响,想到孟太后责骂自家女儿的话,心里的火气便压也压不住地冒上来:“你是殿下的嫡妻正妃,就要事事以殿下为先。他高兴了,你就高兴,他难受了,你要跟着难受。你如今怀了身子,就更该体谅殿下,该做安排的要做安排。太后说你不仅狐媚惑人,还小气善妒,老身从前不信,如今瞧着确是有八分真的!” 本以为宋三听了这话,怎么也要有几分羞愧,奈何这样的话听在宋清月耳朵里就全是封建糟粕而已。 她既不生气,也一点不羞愧,只用十分平淡的口吻答道:“外祖母训诫的是。只是这王府里头呀,到底是殿下说了算的。我们说到底都是伺候他的,还得殿下喜欢。殿下平日里朝堂的事已经那么繁重了,回了后宅还不能由着他么?他高兴了,才更有精神用到朝堂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用人话说:狗男人就是喜欢我,不喜欢你那孙女,我有什么办法? 老夫人没想到这个宋家庶出女的脸皮可以厚到这种程度,当即被气得手抖。 李昭在门外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宋清月从来这样,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除非实在斗不过的,那也只能乖乖认怂。 大夫人看不过眼,对着宋清月责难道:“娘娘!母亲怎么说都是您的外祖母,您怎可对她如此无礼?” 三夫人不敢帮腔,可也觉得宋清月有点过分,奈何她女儿还在王府后院,只能沉默着帮婆母顺气。 老夫人指着宋清月道:“你如今翅膀硬了,便翻脸不认人,忘了我女儿对你的恩情。好你个恩将仇报的,王爷若是知道你是这样的性子,还会继续宠着你么?” 大夫人也道:“是啊,王妃,您可不能只顾着眼前,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这王宫大宅里,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事不胜枚举,老夫人也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这边宋清月还没开口反驳呢,倒是一直站在门外的李昭被气得不轻。 他好容易哄得月儿越来越信任自己,越来越对自己敞开心扉,这几个老女人倒在这里胡说八道挑拨离间!他推门进来,黑着脸冷声道:“老夫人,此话谬矣,是你们无礼在先。” 老太太和两位夫人都被李昭的突然闯入吓了一大跳。 李昭可不想体谅她们,只继续厉声道:“就算是训诫,也该是由太后亲自训诫。王府的后院还轮不到一个良媛的娘家来指手画脚!” 这话说得有点严重。 老太太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宋清月怕老太太在这儿吓出病来,到时候朝堂上又要有人弹劾李昭,弹劾自己,赶紧去搀扶老夫人。 一边搀她起来,一边对李昭道:“好啦殿下!怎么说也是臣妾的外祖母,您就给老人家留几分颜面!” 梁老夫人的气性还挺大,不想宋清月碰自己,竟然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地道:“忠言逆耳,既然王妃不愿听长辈的话,那就当老身没说过。今日就不打扰王妃养胎了,大媳妇三媳妇,咱们走!” 三夫人被老太太一句话说得,都快急哭了! 她还没见着女儿呢! 今日她们来不是来跟王妃吵架的? 是来看她女儿的啊! 怎么两句话没说合就气得要打道回府呢? “母亲,母亲!”她着急地跺脚,她看看老太太,又看看王妃,期望王妃可以开口留住她们。 可宋清月只是靠在李昭身侧,冷眼瞧着她们离开。 她知道,这是李昭给梁家的下马威。 况且,这个好人就算她做了,梁家那几位也不会领情。 反正她是不会按照她们的期待去拉拔那位小表妹的,只要这件事她不愿意,她跟梁家之间的利益冲突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调和得了的。 送女儿给李昭的不是她宋清月,是梁家自己。 那么无论结果好还是坏,都得受着。既然是投资,哪有只赚不赔的? 就算是功臣,也要知道自己可以耀武扬威的边界在哪里。 ~ 这番对待梁家的长辈,宋清月只恐怕自己要被梁氏记恨。 若是叫梁家老夫人和两位舅妈以后去梁氏跟前你一言无一语的,定能把自己说成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十恶不赦的白眼狼。 宋清月对娘家没什么过高的期待,她不靠娘家立足,也不指望能给娘家捞什么好处,唯一的要求便是希望自家人之间团结友爱,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聚,不要有什么嫌隙,便派了墨韵、墨香先去魏国公府把事情跟大姐姐说一遍。 宋雅馨听了外祖母的话,果然不高兴! 她跟宋清月、宋雨汐两个妹妹最是亲厚了。 外祖母竟然为了小表妹,跑去王府把自家亲妹妹责骂一顿! 这也忒霸道了! 宋雅馨特意带上新年里宋清月送她的一整套清水蓝玉的头面,还有一幅镶嵌了清水蓝玉的璎珞以及一只清水蓝玉的镯子跟墨韵、墨香一块回了趟娘家。 她需要跟母亲梁氏说说当时的真实情况。 “母亲!您不知道,外祖母跑去潜邸,把月儿狠狠责骂了一顿!” 宋雅馨开口便是这句话,把梁氏吓了一大跳。 接下来的话,就容易说了。 “墨韵,你来说,外祖母当时是怎么责备三妹妹的!” 墨韵咳嗽两声,故意压低了嗓子,不仅一字不落地将老太太的话复述了一遍,还把老太太的语气、神态都学了个十成十。 梁氏到底是宋大人的妻子,宋家的主母,听闻母亲居然跑去潜邸不留情面地责骂宋家出的王妃小气善妒,当即心里便不高兴起来! 宋雅馨继续在一旁煽风点火:“母亲,您听听外祖母这话说的!忠哥那儿也没有纳妾,难不成我也是个妒妇不成?这话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宋家女儿?小表妹自己不得殿下的喜欢,倒来责怪咱们宋家女儿不够大度,哪有这样的道理!” “母亲这次真是做得太过了!”梁氏小声咕哝。 她望着女儿一身清水蓝玉的首饰,心里便又熨帖了几分。 宋清月到底是自己女儿,就算因为月儿被太后骂一顿,可这又怎么样呢? 自家女儿得宠她应该高兴才是啊! 第三百三十二章 小表妹 潜邸东路,梁家老太太带着两个儿媳走后,宋清月的内心毫无波澜,李昭在一旁忐忑得不行,就怕宋清月听信那老太婆说的什么“花无百日红”、“红颜未老恩先断”之类的屁话,再给他脸色瞧。 二人回到葆光殿,李昭从后将宋清月拥住,亲她的耳朵。 宋清月害怕这狗子又要发情,赶紧阻止:“我给你出道题怎么样?半个时辰内做出来……” “做出来怎样?”李狗子眼睛都放光了。 “随你想怎样就怎样。”宋清月狡黠一笑,随手把题目写下来,跟丫鬟们去二进院子里煮大麦茶、烤橘子、嗑瓜子儿去了。 那是一道江苏省高中数学奥赛的题,很有意思,当年的宋清月没做出来,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就这一道题,李昭信心满满地开始做,却花了半个时辰外加一盏茶功夫才解出来。 李昭终于是被打击到了,有些锤头丧气地带着答题纸想要跟宋清月讨价还价一番。 宋清月拿来一瞧,看到结果,六组解,一组不差,这货居然真做出来了! 方法繁琐了一些,写了整整三大张纸。 不管怎么样,做出来就很了不起了。 她今天还算有精神,索性就细细跟李昭说起最巧妙的一种解法。 “呵,原来还能这么解。”李昭看着宋清月写的解题过程,怔愣半晌。 宋清月道:“题目数值凑得巧才能这么做,换个数就不行了。还是得用老法子一步一步解。” 李昭感叹道:“实在是有意思。有意思是有意思,可实际生活中却用不到。” “锻炼脑子嘛。”宋清月不在意地道:“学问哪里是非要用到的,就算现在用不到,以后说不准就能用到呢?造房子、造桥、造路、挖山洞……以后银庄的规模变大了,没有数学怎么能行?开船、航海,不要算么?天上的星星月亮也要算,日后人说不准能上天去,要算高度、风速、角度、气压、速度……” 李昭狐疑地瞧着宋清月,十分认真地问:“上天?能么?”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宋清月有时候随口说的话,很可能都是真的。 宋清月哼哼了两声:“这谁知道呢。” 李昭啧了一声,把宋清月抓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搂住,用胡渣蹭她的脖子,把宋清月蹭得咯咯直笑:“痒!痒!别弄!” “月儿如今会调笑为夫了,该罚!” “凭什么只准你戏弄我,不准我调笑你?你这人太霸道……啧,别动!真的痒,哈哈哈,夫君~阿昭哥哥!呀,你别动……李昭!你轻点!” 李昭搂她在怀里,咬着她的耳朵说些乌七八糟的,还说学习手册上的内容昨日还没研习完,今日可以接着研习。 宋清月昨日被他折腾了一下午,腰酸腿酸,有点不大情愿。 可李昭顶着这张俊美无俦的脸,极尽温柔地抱她吻她,又无比可怜地说他难受,求她帮帮他…… 被他如此软声哀求,宋清月根本硬不起心肠来拒绝,稀里糊涂地又被拐骗上了床。 外头日光正隆,午膳时间还没到呢,就又胡闹上了。 林万福尴尬地摸摸鼻子,领着一堆丫鬟和小内监赶紧退出去。 自家殿下就是被憋坏了。 换了哪家王子皇孙能在妻子怀孕的时候还守着的?就算是乡下老财主家的儿子也有一两个暖床的丫头。 这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事! 想要跟祖母、母亲见上一面的梁良媛忽然闯进院来。 李昭跟宋清月二人在屋里你侬我侬,李昭本就是个荤素不忌的,宋清月私下里也放得很开,谈恋爱嘛,肯定肉麻兮兮的,一点都不文雅。 梁瞳悦在屋子外头听得真切,她本来就在哭,现在面红耳赤,哭得更厉害了。 墨韵、墨香被派出去找大姑奶奶了,其余人跟着林万福去耳房休息。 卧房门前留下值班的是两个新被挑出来的小丫鬟,一个叫阿圆,一个叫苏苏,她们年纪还都很小,从前都是洒扫,若非在识字班里成绩优异,大约一辈子都是出不了头那种。 她们看着梁良媛这副满眼是泪的样子,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进去禀报王爷王妃。 “梁良媛,要不,你改天来?今日……大约不太合适。”苏苏十分为难地说道。 梁瞳悦抽噎两声,就在五芳斋的卧房外头嚎啕起来。 屋里人自然是听到了这哭声,屋里立刻安静了,不大会,李昭黑着脸开门出来,不悦地喝问:“何人喧哗?” 两个新来的小丫鬟垂着头不敢答话,梁瞳悦抽噎着,抬起泪汪汪的眸子看了一眼李昭,咬着唇断断续续地道:“我……我……我是来找表姐的。” 李昭低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今日不方便,你先回去。” 可梁瞳悦撅着嘴,定定地站在门口就是不挪窝。 李昭在心中不屑地轻笑,一转身,两扇雕工精美的柚木门又被啪地关上了。 女人之间争宠的把戏,他看得太多了,怎么会不明白。 宋清月低头整理着被扯坏的衣襟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昭摇摇头:“没事,你别管了。” 话音未落,梁瞳悦在外头大喊起来:“表姐!表姐!我是阿悦!表姐!阿悦今天被欺负得好惨!阿悦好可怜!表姐,您帮帮阿悦好不好?” 外头哭喊地极为可怜,还传来哐哐的砸门声。 宋清月愣了一瞬,叹了口气,还是扬声道:“阿圆,苏苏,让梁良媛进来。” 李昭暗自在一旁叹气,挨着宋清月坐下,虚虚搂着宋清月的腰靠在大引枕上。 梁瞳悦哭着跑进来,若非阿圆反应快,拉了她一把,她看样子就要扑进宋清月怀里。 “表姐!表姐!宁侧妃欺负我!她打我!还叫我跪……跪两个时辰!”她嚎啕着,不提见祖母、见母亲的事,反而说自己被宁越瑶欺负了。 这是故意的么? 特意挑了今日,故意找茬,故意被宁越瑶欺负? 却没料到,前边压杆没叫她去见祖母和母亲。 宋清月依旧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这位小表妹,本能地放柔了语气问道:“你怎么惹到她的?” 梁瞳悦一抽一抽地道:“侧妃她,她骂您是个贱人,还说,还说表姐你怀孕这么久了还霸着殿下,就是个狐媚子。还说……还说什么……” “还不住口!”李昭出声制止梁瞳悦。 梁瞳悦被吓了一大跳似的,咬着唇拼命忍住哭声,一脸又惊又怕又委屈的样子。 宋清月问道:“你因为她说我几句,就与她争执了?” 梁瞳悦咬着唇,用力点了几下头。 宋清月叹口气,转头看了一眼李昭。 李昭立刻道:“明日开始宁侧妃禁足一个月。” 宋清月点头表示同意。 宋清月盯着委委屈屈还在抽噎的梁瞳悦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安慰道:“好了,殿下不是说会让宁侧妃禁足一个月么?别哭了。” “可是表姐,她,她一定会来报复我的!表姐,我害怕!”她撩起裤腿,将跪得青紫发肿的膝盖露出来,无比委屈地盯着宋清月。 宋清月:…… 不会早点来找自己么?跪完了才找来,这要是让梁家老太太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到外头怎么说自己。这小丫头,为了出头也是够拼的。 “我叫太医去来看看瞧瞧?”宋清月耐着性子问道。 梁瞳悦摇头,赌气似地道:“太医有什么用,还不是就给我擦点药油。我自己也会擦。” “那你说要如何?”宋清月叹气。 梁瞳悦小心翼翼地道:“表姐,你……你让我跟你住好不好?我得罪了宁侧妃,她肯定抓着机会就要来欺负我!表姐,求您了!” 宋清月望着梁瞳悦,良久,喟叹一声,道一句:“好,明日我让你搬去五芳斋,好不好?” 梁瞳悦立时高兴地破涕为笑,道:“多谢表姐!我就知道表姐你人好!” “不过,有句话,我说在前头,你来了我五芳斋,就要守我五芳斋的规矩。” 梁瞳悦忙不迭地点头:“肯定的!表姐,我一定乖乖听您的话!” 宋清月再次叹了口气,道:“回去休息。” “那表姐也早点休息,阿悦这就回去了。” 她用帕子抹着眼泪,高高兴兴地出去了,似乎全程都没看李昭一眼,也似乎对李昭一点留恋也没有。 宋清月心里想着,这位小表妹,才十四还是十五,已经修炼出这般城府,真是够可怕的。 李昭见她神色恹恹,便又将她整个人搬上罗汉床,一边用手轻抚她的肚子,一边道:“你与她熟么?” 宋清月轻笑,摇摇头:“就见过一面,我出嫁那日。” 李昭道:“那就该怎么办怎么办,不必特别优待。”说罢,他抬起头唤了一声:“万福!” “诶!奴婢在!”万福从雕花的碧纱厨后头钻出来。 “去问问,梁良媛最近在府里都跟哪些人打听过什么。”李昭吩咐。 话音未落,被宋清月拦下了:“不必了。” “怎么?” “我知道,梁瞳悦想学黎秋水。”宋清月道,“她大概以为殿下最近都是让黎秋水伺候的……” 李昭挑挑眉:“你知道还叫她住进五芳斋去?” “不叫她住进去我能怎样?跟她撕破脸,将她骂一顿?”宋清月没好气地斜李昭一眼,继而面无表情地道:“让她进去,给她上课,每旬考试就是了。” 说罢,她冷笑一声,像是阴谋就要得逞般地勾唇笑起来。 李昭听她说要给小丫头每旬都安排考试,扑哧一声就笑出来,捏捏她的面颊:“你这是不准备叫人好过了?” “丰富她的精神世界,怎么就不让人好过了?” 宋清月哼一声,懒得搭理这个罪魁祸首。 啧! 李昭叹气,从背后将宋清月抱住,用带着胡渣的脸蹭着她光滑得如同剥壳鸡蛋一般的面颊。 原本他没觉得有什么的。 后院的女人,他爱宠谁就宠谁,这是他的权力,他凭什么要觉得对不起谁了?她们家族将她们送进王府,朝廷也给予了相应的回报,这就是一桩君臣之间的交易。 可李昭也从未想过,有了宋清月,就不碰别人了。 依照他婚前的想法,一个月里,十五天呆在正院,保证宋清月的地位,剩下的时间,雨露均沾,这便是最好的安排。 可现在,宋清月是不同的。不论是因为宋清月的能力,还是因为他对她的喜爱,他如今都想要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 可宠爱太过了,他又害怕其它家族记恨宋清月,记恨宋家,他甚至费尽了心思隐瞒府中的真实情况。 他不知道这么瞒着还能瞒多久,可总归要瞒到月儿将孩子平安生下来才好。 感觉到李昭在想心思,宋清月打趣道:“怎么,看到小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心疼了?要不跟去安慰安慰?” 李昭又啧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了:“胡说八道,为夫何时说想去了!” 宋清月贤淑大度地表示:“殿下放心,该做的事妾身还是会做,该教的东西,肯定不藏私地教您。这些东西本也不是妾身的,妾身也不光是为了殿下才教给您的,咱们是为了天下计,是不是?殿下心里有谁,想要睡在哪个院子里,是殿下的自由,妾身绝不干涉,更不会吃醋闹脾气。妾身可是世上最最贤淑大度、温训善良的好妻子!” 李昭嘴角抽了抽,将脸埋在她颈窝里深深吸气,好半晌,才闷闷地道:“别闹了,我已经后悔当初让她们进王府了。月儿,为了守着你,我费了那么多力气,顶了多少压力,你说这样的话,你还这样不信我,还要试探我,就是往我的心口上扎刀子。” 他顿了顿,亲亲小妻子的面颊,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又低又缓地求道:“月儿,以后不要再说了,我的心也是肉长的。” 他的语气低落却不失温柔,听得宋清月心里发酸。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温在小火炉上的大麦茶咻咻地冒着热气。 二人沉默了好久,直到一颗泪珠顺着宋清月的面颊淌下来,李昭才惊觉她哭了,一时慌了神,以为方才自己的话讲得太过,叫她伤心了。 “别哭了,阿昭哥哥说错了, 月儿,别哭!”他帮她擦着眼泪,自责道,“你怀着身孕,身子本就不舒服,心思比平日重些也是有的。我还要说那些话,是我该打,月儿你打我两下也成,别哭了!我不是故意想要惹你伤心的!” “没事的。”宋清月拉下他给自己抹泪的手,冲他笑了笑。 从前不论他说多少情话,都少有能真正打动到宋清月的,只今儿他说的这几句,仿佛钻进了她的心窝子一般。可就算这样了,她依旧不愿意全然信任他,也不想当真与他谈情说爱。 跟皇帝谈感情,没前途的。 “好了,没事了。”她挥开李昭的手,“叫膳,我饿了。” 李昭见她不哭了,松口气,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到点了,是要用膳了。” 他笑起来,心里何尝不知宋清月这是又要糊弄过去,可他如今也不着急了,他们还有一辈子,总有一日她会明白的。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三章 甜腻腻 宋清月原本打算单独叫梁三夫人过来跟小表妹至少见上一面的。大过年的,不让人母女见一面似乎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可被梁瞳悦这么闹过一次之后,她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皇宫王府的后院里,不需要人情。 她不知道梁家小表妹在梁府的后宅里都见识过什么,学到过什么,可她趁着祖母、母亲到来的这日故意激怒宁越瑶,故意叫她欺负,这整件事最后是要归罪到宋清月这个正室脑袋上。 说得严重点,就是她德不配位,原本就是庶出,加上小气善妒,再加她能力缺乏,完全只是个以色事人之辈,不能叫大殿下的后宅安宁,无后顾之忧,这一条一条的罪状加起来,但凡她这一胎生个女儿,皇家就有充分的理由将她给休了。 就这么,宋清月立刻打消了叫梁三夫人来同小表妹见一见的念头。这后宅里,不需要任何心慈手软,她们更不会感念她为她们的考虑,不过各凭本事你死我活罢了。 梁瞳悦来闹过一场之后,林万福被李昭冷冷瞧了一眼,他自个儿自觉就去领了十板子,葆光殿的守卫也领了罚,小圆和苏苏更是被白嬷嬷狠狠责骂了一顿,还用竹板子打了手心。 小圆和苏苏被罚,宋清月倒也不帮她们开脱。每个人都需要成长,就算是宋清月前世那么一个受宠的独生女,小时候做错了事也是要被老妈用钢皮尺子打的。 不过事后宋清月给小圆和苏苏送了好些蜜饯、松子糖之类的小零嘴以示安慰。 往后的几日李昭推了所有的宴饮、邀约,寸步不离地陪在宋清月身边,一则是怕她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二则,他也确实想跟她好好地过几日二人世界的日子。 跟宋清月在一起,两人总能找到有趣的事情做。 过年嘛,宋清月倒也不介意跟李昭多粘糊一段时间。 小情侣在一块自然不会总干什么正经事,腻歪在一块,亲亲抱抱,说些无聊的话,做些无聊的事,比如比赛剥松子,两盏茶功夫,看谁剥的松子更多,输了的人要给赢了的人十个亲亲。 最后李昭输了,抱着宋清月亲亲的时候,亲一口,要夸一句。 “娘子怎得这么可爱?” 么! “心肝儿的小嘴都是甜的。” 么! “月儿眼睛也好看,叫哥哥亲一口!” 么! ~ 别说林万福了,就连白嬷嬷都被屋里恋爱的酸臭给熏得受不住,需要退到屋外去吹吹凉风,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算是从前夫人梁氏刚嫁给老爷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 宋清月搂着李昭的脖子,被他夸得整个人飘飘然,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傻子。 就算是前世她也没谈过这么幼稚的恋爱。 不过感觉是真的好啊,她坐在李昭怀里,笑得浑身打颤,差点动了胎气。 李昭轻抚她的头发,心里想着,这样叫她搂着自己的脖子坐在自己怀里开怀大笑的日子,若是能长长久久地一直这么过下去该多好。 宋清月却不敢想一辈子的事情,就算是逢场作戏,享受当下这一刻也是好的。 正月十三的时候,李昭提议两人一起亲手为元宵节准备一只花灯。 今年是马年,两人决定制作一只奔霄样子的灯。 李昭这种自信无所不能的男人,自然要挑战最高难度,他一定要从劈竹篾条开始。 总裁一句话,秘书跑断腿。 大冬天的北方,叫林万福上哪儿去给李昭找竹子去? 偏偏宋清月也是个没什么北方生活常识的南方人,她不知道北方本来就没什么竹子,更别说冬季了,还巴巴地坐在家里等着林万福把竹子带回来,然后看李昭出洋相呢。 林万福领着一群小内监,把京城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出一根毛竹,最后没法子了,还是小秦公公大着胆子跟宋清月说了实情。 宋清月先是吃惊,再然后就是对着李昭一顿奚落:“你瞧你这领导当的,下头人都不跟你说真话,你以后当了皇帝之后还不得被身边人坑死!” 李昭被宋清月说得面上无光,回头又把林万福骂了一顿。 林万福可委屈死了,心想他要是一开始就说根本找不着竹子,还不是一样要挨骂? 最后还是墨韵去卖灯笼的老师傅家里拿了几个扎好的小马灯的架子回来,让王爷跟王妃亲自往上头糊了纸,画上花,叫两人过过瘾这事才算结束。 元宵节这日早上,宋清月又睡懒觉了。 昨晚到后半夜才睡,倒不是闹那事,只是李昭这人太会逗人笑了,宋清月躺在他怀里听他说朝中大臣们私下里的趣事,都只是一些普通平常的小事,到了李昭嘴里就变得妙趣横生,宋清月被逗得笑个不停,她越是笑,李昭便说得越起劲,两人就这么相互搂着,说笑到后半夜,困得不行了才睡去。 李昭一早醒了,见身旁的小妻子睡得香甜,竟没忍住盯着看了许久。 直到宋清月醒了,朝他甜甜一笑,还唧往他下巴亲了一口,带着慵懒的小鼻音道一句:“夫君早呀。” 李昭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感叹:“早起练功的事荒废好几日了。” 宋清月听他这么说,眯着眼睛,伸手在他的胸肌腹肌上乱摸一通,随即嘻嘻一笑:“不要紧,都还在呢。” 李昭瞪她:“怎么,没了这些,娘子还要嫌弃为夫不成?” 宋清月长长的睫毛眨巴两下,眼珠子瞥向别处:“不会啦,月儿怎么会嫌弃夫君呢?永远不会嫌弃的!” “小骗子!”李昭怒而起身,立马换衣服练功去了。 李昭走后,白嬷嬷才进来打扰宋清月。 “王妃,起了么?” “唔……还想再睡一会呢。”宋清月懒洋洋地不肯起来,“今天有什么事么?”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咱们要为晚上的元宵游园会做准备。” “元宵游园会?我怎么不知道?”宋清月裹着被子坐起来,白嬷嬷拿了引枕给她靠着,墨扇端来一种中药漱口水,叫宋清月漱了口,然后大约早膳也要在床上吃了。 宋清月怀孕了,下人们也乐得配合她想怎样就怎样。 不就是在床上吃个饭么,有什么不可以的? “前几日四王妃、三王妃还有宝郡王妃一同找来五芳斋商量这事。老奴不想叫她们知道您现在住在前边,就没让人去叫您,只说您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然后擅自答应了这事。” 宋清月点点头:“需要咱们做什么吗?” “也就是掏些银子,买点花灯和蜡烛。” 说着,白嬷嬷将账册拿给宋清月瞧。 白嬷嬷道:“当时四王妃说已经买好了蜡烛,叫咱们掏三分之一的银子,可老奴瞧着那蜡烛价格高了些,就没同意,只说咱们可以把自己库房里的蜡烛拿出来给她们用。至于四王妃多买的蜡烛,就让她自个儿收着慢慢用。”白嬷嬷骄傲地哼了一声,“想叫咱们做冤大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份量!” 宋清月哈哈笑起来,点头同意:“王爷有白蜡园,咱们家的蜡烛自然是最便宜的。不该花的钱一分也别花,别指着别人银子多就想坑人,坑人也不是这么个坑法的。白嬷嬷做得好!” 四皇子贝王李旻屋里,房六正急得团团转。 原本她都计划好了,那些蜡烛都是特制的,里头全部掺了一点点麝香。 之前的几天,她每日陪着自家王爷到处赴宴吃酒,回来之后还要伺候烂醉如泥的丈夫洗漱更衣。 李旻半夜醒来之后,还要把她弄醒,拉着她做那事,虽然他脸上笑得温柔,说想早点给她个孩子,可房依兰知道,殿下这是对自己不满了。 她得尽快找机会向孟玉妍和宋清月下手了。 再这么下去,她早晚要被丈夫厌弃! 想了好几日,房依兰终于有了计划,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同时把宋清月和孟玉妍的孩子弄掉。 她特意让自己的管事嬷嬷进了一批品质上乘的好蜡烛,然后让自己的心腹亲自挖开一个小洞,往蜡烛里头加料,之后再用蜡封起来。 到时候这些蜡烛被放在灯笼里头燃烧,谁也看不出什么,等到出事,蜡烛也早就烧没了,神不知鬼不觉的。 她报给白嬷嬷的时候想着大皇子那儿钱多,也不会在乎这点小钱,就把价格稍稍抬了一成报的,想着大过年的,对方总不能为了这点小钱弄得相互脸上不好看,自己也顺便捞一笔油水,攒点私房钱。 谁知道白嬷嬷那老货竟然真的一点面子也不给,还真的直接了当地说价格太贵了! 这可是房依兰掏了自己的嫁妆银子买的蜡烛。 四皇子手头本就没什么积蓄,指望他给自己补贴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呢! 这些蜡烛砸在手里,就当真是砸了,日后自己屋里也不能用。 房依兰可急死了。 “王妃,那……怎么办呀?”她的贴身丫鬟着急道。 房依兰咬咬牙,最后破釜沉舟地说道:“这样,你把这些蜡烛拿去大殿下、二殿下、三殿下那儿,就说是咱们四殿下给几位兄长新年的孝敬。我买都买了,哪有收在屋里自己用的。” 郭芸儿收到房依兰送来的蜡烛还挺吃惊的,房依兰平日里可不是这么大气的人。 不过三皇子只封了一个县王,庄贵妃那儿还要王府出钱补贴,庄家虽然也是文臣,但属于清流世家,不像宋家那样善于经营,并不能补贴王府和贵妃娘娘。 三皇子这儿的王府也还没有着落呢,郭芸儿手头也不算宽裕。 房依兰送来的蜡烛都是好蜡烛,少说也要一百文钱一根,送来的那盒子里有足足五百根,算起来就是五十多两银子的礼物。 好像不算过分?郭芸儿想了想,也就收下了,之后回个礼就是了。 至于孟玉妍那儿,压根就没收到蜡烛,半道被想钱想疯的了李易劫走了。 孟玉妍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上次除夕从宫里出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极其吝啬! 从前后院里有妾室侍寝了,孟玉妍还会照例赏点东西去,若是李易不愿意开自己的库房,孟玉妍就算是拿自己库房里的东西出来,也是要把这个面子给全了的。 可现在她不这么做了。 每一个铜板都紧紧握在自己手里,李易休想从她手里扣出一个子儿来。 新年的时候,李易见李昭那儿的肥皂粉生意和一种新式“手摇洗衣机”卖得红火,便也想弄一家一样的店铺,卖肥皂粉和手摇洗衣机,前期投资他不想自己掏钱,万一生意做不成,亏了怎么办?便想哄孟玉妍掏钱出来做这件事。 奈何孟玉妍就算听到李昭那边赚了多少多少,也丝毫不心动的,就只有两个字“没钱”! 把李易气得头顶冒烟,大过年的,叫了三四个侍妾在房里胡闹,孟玉妍看到也装作看不见。 那个烂人,就算夜御八女她也管不着,精尽人亡了她才痛快呢! 她当初真是瞎了眼选择嫁给他! 真还不如去大表哥后院当个妾呢!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四章 心结 白嬷嬷这儿收到蜡烛之后,心里觉得有点怪,不过既然是新年礼物,自然就收下了。 宋清月起床之后,白嬷嬷将四殿下那儿送来的蜡烛拿给宋清月过目。 宋清月看着那箱子红蜡烛,也觉得有点怪,道:“收下,去库房里找个镯子给四房回个礼。” “那这盒蜡烛?” 宋清月想了想,忽然道:“妇科医学院那儿的年礼还没送?要不拿去给医学院用?” 白嬷嬷立刻道:“年礼老奴之前已经准备好,发过去了。姜院长和孟世子妃那儿分别给了一袋子银丝碳,五条腊肉,还有一斗上好的五常贡米。” 宋清月笑起来:“还好有嬷嬷,我这怀个孕,什么都忘了。这蜡烛就还是送去给学生们用,万一她们晚上想看个书,磨个药什么的,好歹都能用得上。还有之前我跟殿下一道剥的那些松子,是不是都做了松子糖了?也一道都拿去妇科医院,发给大家。那昭月小学、昭月钱庄、澡堂、肥皂作坊、保定庄子还有那边也送了年礼吗?” 白嬷嬷躬身道:“比照之前在宋府时候的规矩,全部都送了。昭月小学的几位先生都是两条腊肉加两斗大米,养济院的常姑娘、韦娘子她们是每人六支腊肠,三升米,外加一包桂花麦芽糖。澡堂和肥皂作坊的工人则是两条腊肠,一升米。” “嬷嬷安排得很是周到,多谢嬷嬷了!”宋清月真心实意地道谢。 “这有什么,王妃怀着身子呢,不能这点小事都要您操心。” 宋清月扫视着白嬷嬷的清单,没看到王府下人们的年节赏赐,于是问道:“王府中呢?” 白嬷嬷道:“王府里头,殿下那儿你都安排好了。要是给了双份的,难免把下头人都惯坏了去。王爷心疼您呢,去江南之前就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宋清月的双颊微微有些泛红。 说起来,自己可不是个称职的当家主母。 过年这么多事,说忘记就忘记了。 她拉了白嬷嬷的手过来,把腕子一只清极品水蓝的镯子退下来,套在她手腕上,白嬷嬷有些受宠若惊,坚决推脱着,不愿意叫宋清月给自己戴上。 宋清月的态度也很坚决:“嬷嬷,若非梁家小表妹过来闹一场,我都不知后院里那些女孩子那么多的心思。没有嬷嬷,我定是应付不过来的。再说了,这样的镯子柳掌柜那儿得了一定会再拿来,镯子可以再有,嬷嬷这样周到又忠心的人却是再难找的,嬷嬷对我来说比什么镯子都贵重,这是我的心意,嬷嬷切莫推辞!” 白嬷嬷感动地两眼泪汪汪,诶了一声,擦着眼角,让宋清月把镯子给自己戴上了。 宋清月又看向屋里几个大丫头,让墨韵去库里把几个镶了清水蓝玉的首饰、手链都拿出来,一个人挑一个都戴上,过年就要开开心心的。 屋里大家高高兴兴地分东西呢,李昭练功结束回来了,见十来个大丫鬟在对着一大盒宋清月的好东西挑挑拣拣的,笑道:“咱们王妃这是又在做散财童子了?” 墨韵墨香几个立刻不好意思起来。 宋清月挥手:“你们别理他,都是我的,我想送谁就送谁,跟殿下没关系!” 墨韵犹豫着说道:“可东西都是殿下送您的呀!怎么能说跟殿下没关系呢,奴婢不仅要多谢王妃赏赐,还要多谢殿下对咱们王妃这么好,这么疼爱!” 李昭啧啧两声,点着墨韵道:“还是这丫头上道,回头叫柳掌柜再给你拿一件好的。” “多谢殿下!”墨韵讨巧地笑道。 吃过早饭后,宋清月拉着李昭去厨房亲手做元宵。 按照宋清月前世的习惯,除了甜甜的芝麻、花生、枣泥、红豆馅以外,还做了鲜肉馅和菜肉馅的,两人边做边吃,午膳也没叫,就都饱了。 吃饱了犯困。 李昭把宋清月抱回卧房先睡一觉,说等太阳下山之后再把她喊起来去园子里看灯。 可天黑之后,宋清月睡得昏头巴脑的,被喊醒之后,她往被子里又缩了缩,竟是懒得动弹了。 李昭也不强求,只在床边坐下,搂着她柔声道:“不起就不起,花灯年年有,外头冷,咱们中秋的时候再看好了。” “那时候宝宝已经生出来了呢。” “是啊,到时候咱们带着娃儿一块看灯!” “想吃橘子了!” “好,为夫剥给你吃。” “阿昭哥哥你好好哦!” “哼!”每次宋清月娇滴滴地这么一说,李昭就有点遭不住,转头盯着宋清月的好挂着橘子汁的唇,道:“我这么好,还不快亲亲为夫?” “要的要的!” 宋清月抱着李昭的大脑袋,唧唧上下左右给了好几个亲亲。 宋清月跟李昭继续肉肉麻麻,宋府上,梁氏倒差点要跟来家里赴宴的自家老母亲吵起来。 “母亲,您怎么能跑去王府跟月儿说那样的话?” “我如何说不得了?我是她外祖母!你见过哪里正房嫡妻,怀着身子还不安排妾室伺候男人的?她倒好,勾着大殿下不放人,真是好本事呢!” “那也要大殿下愿意?他们王府里的事,要管也轮不着您去管!” “不是你跑来跟为娘哭,说是太后娘娘怎么怎么骂你的,若宋三那个小丫头不是那副德行,你能被太后骂得那样没脸?” 梁氏泄气,早知就不回家来跟老娘诉苦的。 梁老大人在前头跟女婿吃酒了,听闻女眷们饮宴的偏厅里头大女儿跟老妻似乎起了争执,赶忙从前头赶回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老妻竟然跑去王府把那位认来的外孙女骂了一顿,当即也着急起来。 “你说说你这是何苦?”梁老大人跺脚,“这样出息的外孙女,别家求都求不来,你何苦要去说那些话,白白伤了感情!” “还不是怪你?”梁老夫人转头瞪向自家老头子,“沈家、欧家都有出息的孩子,就咱们家老三,还在山东当那劳什子知府,看皇帝也没要调他回京的意思。沈家那小伙子都做上侍郎了!你也是没用的,咱们家回京大半年了,陛下也不给你个实职,还不如回岭南去呢。我也是为着家里儿孙着急,若是阿悦能在大殿下那儿得宠了,说不准她哥哥也能叫大殿下拉拔拉拔!” “你为了家里着急,可着急了就去把咱们最出息的外孙女骂一顿。宋家小三现在正得宠呢,你这不是……诶!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气性还这么大!” 梁老大人叹气。 被丈夫这么一说,梁老夫人也有些后悔。 可望着宋三那小人得志的嘴脸,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梁老大人从前有个宠妾,年轻的时候就跟宋清月那样似的,柔柔弱弱,看着就叫男人心疼。 明明都怀了身子,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却还是那么好看,皮肤还是那么光洁白皙,微微的憔悴中甚至带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清冷感,当时差点没把梁老大人的魂给勾跑了,每天下衙门回到家,第一桩事便是要去那小妾屋里坐上一坐。 她自己呢,怀了身子之后却是长斑、脱发、发福什么都来,也就是自个儿怀孕之后,跟梁老大人夫妻之间的感情渐渐淡了下去。 之后她开始渐渐心灰意冷,主动又给梁老大人纳了两房美妾,使手段叫几个妾室之间掐得你死我活,逐渐都叫梁大人厌弃了去。 她一生最得意的就是培养出梁怀玉这么个女儿,福气好,挑中了个出息得不得了的女婿,而她一生中最遗憾的,则是自己两个嫡出儿子的本事远远不如女婿大。 好在庶出的几个也都不成器,没一个压得过自家儿子的。 梁氏和梁老大人都不知老夫人有这样的心结,都觉得梁老夫人跑去王府把宋清月臭骂一顿是失心疯了。 他们又哪里知晓,梁老夫人一瞧宋清月,心中的无名之火便腾空而起,压都压不住。 “那你们说怎么办,骂都骂了!”梁老夫人气闷。 梁老大人叹气:“算了,这事儿也不定就是夫人的错,说不定是老三那儿有什么事没做好,叫大殿下不高兴了。老夫找机会问问女婿。” 梁老大人这么一说,梁老夫人刚松下来的气又被吊上去! 儿子那儿出了事可比梁瞳悦那儿出事要严重! 梁氏跟着心中惴惴:“还是父亲想得周到,这王府后宅之事,说不准也不全是后宅的事。母亲,有事多跟父亲商量,别咱们自己乱了分寸。” “是,你母亲这么大年纪了,倒还要你来说教!” “母亲!女儿没有责怪您的意思,只就是日后别着急,有什么话您慢慢说,清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等她生了小世子,咱们再备个好礼送去就是了,好不好?母亲?” “我是人老了,老糊涂了!日后这样的事我也不掺和了,下次再去王府,让老三媳妇自个儿去!” 梁老夫人挥手,心里还是不舒服呐! 第三百三十五章 贪官的下场 元宵节过后,江南那群上了李昭黑名单的盐务官,还有南京六部的官员们全都被宁远押送回了京。 年节的喜庆过了,就该皇帝算账的时候了。 这帮巨贪,从前没出过事,不过因为官官相护罢了。 现在一朝天子一朝臣,这群江南官员从前的保护伞自己都倒了,没人帮他们打掩护,他们那点破事自然一查就能查出来。 甚至都不用三法司的官员多么用力查,光是李昭手上由王胜韬交代的出来的东西,就足够给他们定罪的了。 罪虽然都是大罪,不过以宋建鸣为首的内阁大臣都建议皇帝别杀得太狠了。 毕竟是天启元年,别的皇帝在自个儿元年,大赦天下还来不及,何况是大杀特杀呢? 数数名单,算算人数,要是都夷了三族的话,加起来三万多人! 跟太祖那时候杀贪官有得一拼了。 到了后世,这史书上写些什么,不用宋建鸣说,李炟自己都能想得到。 原本李炟是不介意那些个虚名的。 就算史书上骂他是谋朝篡位的暴君为无所谓。 昭儿曾经跟他说过,史书上怎么写是一回事,粮价几何,人口多少,耕地多少,百姓生活得是否康乐,这些都不是一个两个文人可以做得了假的。 想做圣君,就不能同他父皇那般虚伪,到头来要了那些名头,也只是他自己骗自己罢了,下头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无聊得很。 但宋建鸣的建议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正月十六,汪公公便急急忙忙把李昭叫去宫商量事情了。 李昭这几日呆在府中与宋清月谈恋爱正谈得起劲,过年期间就跟月儿说的那什么“蜜月”差不多,整个人跟泡在了蜜罐子里似的。 李昭满脸不情愿地上了入宫的软轿,他撑着下巴,思考是不是能叫老爹给自己多放放假。就说史书里有那昏了头的君王整日泡在温柔乡里,忘了江山社稷,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了。 他这个儿子不是儿子,是皇帝老爹的牛马! 到了宫里,才知道,是老爹在处理那些江南巨贪的问题上犯了难。 “瞧瞧他们贪的银子、干的事情,灭了他们三族都绰绰有余。”皇帝手里捧着败火的佛手柑茶,依旧压不住满腔的怒火:“宋建鸣说天启元年不宜杀戮过重,昭儿怎么看?” 李昭慎重想了想,缓缓道:“有些官员是主动贪,有些官员却是被逼着贪的。要说贪,满朝上下大概也找不出几个真正两袖清风的,多数人都是沽名钓誉,父皇杀了江南的,别处的呢?” 皇帝挑起眉毛:“你意思是法不责众?” 李昭勾唇一笑,道:“不,是让他们选。” 被关在大牢里的那群贪官还以为他们的脑袋怎么也保不住了。 没成想,皇帝居然让他们选。 选项两个,第一,杀头,父族、兄族、子族,三族的男丁全部杀头,女眷发配边疆,配给军户。 第二个选项,可保三族男丁包括他们自己的项上人头,不过三族还要再加上妻族、母族在内的五族,男丁服劳役二十年,抄没家财,五代内取消科举资格,并将罪行刊登于邸报,告知全大周。 服劳役没什么,抄没家财没什么,取消五代内的科举资格这一条才最叫人心生恐惧,这就是活着可以,但整个家族都不得翻身的日子了。 可不这么选,自己这一族就要全部丢了性命,以后连个续香火的人也没有。 还是带着妻族、母族一块受罪。 正月二十,江远潮去牢中问话。 “诸位大人,可选好了?” “江大人,一人做事我们一人当!陛下这是逼着咱们当家族的罪人啊!” 江远潮冷笑:“陛下说了,诸位能心安理得地对不起百姓,对不起朝廷,对不起君上,却独独不能对不起家族,是何道理?” 大臣们霎时哑了声。 “诸位大人,早做打算,陛下的耐心只到正月末,若过了正月还不做抉择,就一并罚。” 正月一过,正当京城百姓们都以为皇帝要对那群贪官开始大开杀戒的时候,菜市口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人到底都是自私的,一群坑起百姓毫无负担的人,又怎么会宁死也要护住妻族和母族呢? 京城周边多了一群皮肤白皙,身体富态的男人哭丧着脸,在锦衣卫的监督下修路、修城墙、拉货;或是去打扫京城的公共厕所,还有一部分负责每天清理街道上的马粪、马尿。 京城外用人的地方就更多了。 挖煤、挖矿,修路、运粮草、修碉堡,甚至造船、修港口…… 现在用人的地方太多,杀了可惜。 百姓们看着从前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现在趴在水泥路面上铲马屎,有的指指点点,有的哈哈大笑。 面对这样的嘲笑、侮辱,有小舅子跟姐夫当场掐起来的,还有舅舅跟外甥当场打起来的。 百姓看得更乐了。 看到没? 贪官污吏的下场! 伤害不知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犯官女眷们则全部改为军户,直接送去各卫所婚配。 军户婚配困难一直是个大问题,以前李昭也跟父皇讨论过军户制度的弊端。 但现阶段还没法立刻取消军户制度。 等日后火器营的士兵成熟之后,可以精简军队人数,慢慢从军户制改为营兵制。 至于这次抄家,叫皇帝实实在在地又弄到了七百多万两银子,并收回了上万顷土地,简直骇人听闻。 皇帝一高兴,奖励了老五整整二十万两银子! 此后,他又给了老五、老六巡查御史的权柄,让两个小子出京城去看看瞧瞧。 顺便巡查地方事务,说是若他们再查出什么大案子,立下大功,就给两人升县王爵位,另外还派了都察院几位风评不错,为人正直的老大人分别给两位皇子做师傅,跟着他们一道去地方上巡查。 老六负责山东、辽东,老五负责河北河南。 老五被绑架一会,吃了苦头,本不欲再出门查案了。但在升爵位这样巨大的诱惑下,还是叫身边的内侍打包行李,斗志昂扬地准备出发! 老三李昐的嫡长女已经快一岁多了,是宋清月当尼姑的时候出生的,算是当今皇帝陛下的第一位皇孙女。 另外新年的时候,太医查出一位典仪也有了身孕,他本想让那典仪把孩子打了,等郭芸儿生出长子再叫妾室们怀。 但郭芸儿没答应,极力要保下这个王嗣,还说王爷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她是嫡母,没道理因为自己叫王爷伤害子嗣的。 老三对于自己后宅妻妾和美感到十分满意,内心渴望安宁,渴望做一条咸鱼! 至于爵位,他觉得县王就挺好,他没有更高的追求,另外他也不想得罪人。 他才不想跟老五老六两个傻小子一样,以为自己是皇子,下面那帮官员就不敢对他们怎么样了。 官场的水深着呢,有时候深到足以叫一个人做出穷凶极恶的事情来。 小五的事不就是例证? 他本来就是县王,王府也用不着多大多气派,够住就成。 王妃郭芸儿对此没意见。 如今新宅子已经差不多选定了,有父皇给的十五万两,还有外祖庄家给的二万两,郭家给的二万两,还有他自己的积蓄一万两,加起来二十万两足够在皇城外边买一座不错的宅子了。 只不过装修的钱就没有了。 老三李昐决心厚着脸皮去大哥那里表个忠心,顺便化点缘。 老四李旻则是个心里有抱负的,更是不甘心自己只是一个什么狗屁贝王。 想当年他外祖乃是户部尚书的时候,他母妃以及他自己在王府中的地位、待遇都是很高的。 可自从宋建鸣入京,自从大嫂宋清月嫁入王府,一切都变了。 世子妃宋清月十六岁的生辰宴过后,他便是一朝从高台坠落,落魄得府里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负他! 风光都是大哥大嫂的,凭什么?! 如今大哥跟父王之间有了嫌隙,他更要卯足了劲儿向父皇表现自己的才干。 他没抓住那位堂叔伯的把柄,也没太敢去查,倒是在两个月前,查到一位姑父头上去了——晋阳公主的驸马欧阳升,在北部边境做走私生意。 可若光是一些茶叶、盐巴、粮食、布匹之类的也就算了,关键那位欧阳驸马还走私了不少生铁,这问题就很严重了! 晋阳公主乃是从前一位颇受宠的柳嫔所出,先皇在世的时候,晋阳公主也算是颇受圣眷的一位公主。 可惜当今这位陛下跟晋阳公主就没什么情分了。 按照辈分,晋阳应该被封为长公主了,但陛下没封。 这位公主平日的生活用度相当奢靡,还坐拥直隶地区大片良田。 其实新帝没封她长公主的时候,她就该知道行事应当要收敛了,可这位公主非但没有收敛自己平日奢侈的生活作风,反而更加铺张了。 驸马本人也是个奢侈惯了的。 两口子为了维持开销,只能继续走私生意,他们以为新帝会跟老皇帝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皇帝得知驸马在北边干走私生意,甚至还涉及了铁器,当然不会放过他们,就立刻逮捕了这位驸马,并让江远潮介入调查,最后证实了四皇子李旻的说法。 皇帝亲自下旨让欧阳驸马与晋阳公主和离,并判了欧阳驸马秋后,还把晋阳公主的公主府给抄了,降了晋阳的公主爵为郡主爵,让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带着孩子跟柳太妃一道在宫里住。 宫里太妃们住的地方可比她原本的公主府逼仄狭小多了,但晋阳敢怒不敢言,走私的时候她自己也是参与的,皇兄能放她一条生路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抄个晋阳公主府,抄出近八十万两银子来,还没收了直隶地区近一万八千亩良田,皇帝在大朝会上狠狠夸赞了一通老四,直接将晋阳公主府赐给四皇子李旻做他的贝王府,另外又奖励了六万两银子给老四。 李旻高兴坏了,有了这笔钱,他可以好好置办一下纳侧妃的聘礼了。 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把打算告诉房六。 相比之下,反而是二皇子李易最没用。 一开始他是不想得罪人,故意不去查,可后来看到兄弟们一个个的,接连受到父皇嘉奖,他也坐不住了。 他以为贪污腐败、侵占田地的案子很容易查,只要自己出手一查一个准,可过去这么多时日,经过四殿下、五殿下、六殿下那一遭毒手,朝中那帮官员,包括皇室宗亲,早早就开始给自己收拾收尾了。 等李易开始动起来的时候,人家已经粉饰好太平了,哪里那么容易让他掌握足以叫自己抄家灭门的罪证? 但他找到了别的搞钱门路。 虽说找到实质性的证据不容易,可捕风捉影的事情总能扒拉到一些,用这些事上门敲竹杠足以! 现在的官员、宗亲们都被几位做御史的皇子门吓破了胆,谁家里还没点污糟事了? 二殿下手里盘着两个菩提珠子,笑嘻嘻地上门说些传闻,聪明人立刻就把金锭子、银票子拿出来了消灾了。 就这么,李易也总算弄到点零花钱,总算能叫孟玉妍开始在京中开始看宅子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六章 微笑面具 李昭的年假结束,开始上班给老爹当牛做马。 有李昭在的时候虽然欢乐,不过有他在就跟家里养了只二哈似的,闹腾得慌。 宋清月本以为自己已经清净几日,奈何大家族里琐事多,没一天消停的。 正月二十三的时候,三殿下那儿忽然有个典仪流产了。 十几天前刚查出来的,这就流掉了。 太医去了,说是屋里有股淡到几乎闻不出来的麝香味,被屋里的腊梅花香气也掩盖掉了。但具体那麝香是从哪儿散发出来的却是没查出原因来。还说那点点麝香香味非常淡,剂量应当是不会引起流产的,但架不住这位典仪连着闻了好几日,再加上她月份浅,身体底子也不算好,结果就是这么流掉了。 那典仪听闻自己刚查出来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在屋里哭爹喊娘,还非说是王妃郭芸儿害的。 宋清月不知道三叔那儿是怎么处理的,她自己反正没受什么影响就懒得去多管闲事,倒是葆光殿里人心惶惶的,所有伺候的下人精神都高度紧绷起来。 白嬷嬷提议让宋清月直接住到保定自己的庄子上去。 宋清月叹气:“若当是真有人要害我,去庄子上还不如在这儿呢。” 李昭也赞同让宋清月留在府里,留在他眼皮子底下总比在外头放心。 他把之前自己亲自去采来的腊梅枝给扔掉了,努力在屋里嗅着,就怕宋清月屋里也出现麝香,又叫人把卧房里所有物件都检查了一遍,生怕出什么意外。 他叉着腰,杀气腾腾地说道:“让楚太医每日来诊三次脉,出了问题,本王要他全家掉脑袋,我就不信他敢不用心!” 出了正月之后,宋清月感觉自己的肚子又大了一圈。 最近她盯着黎秋水的学业,等她数学和识字都及格了,就可以送去天津当院长了。 二月初八,郭芸儿忽然跑来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赚钱的门道,说自家新王府没钱装修,想求大嫂帮她想想法子。 宋清月望着郭芸儿一脸的真诚有点无语。 “你……你知不知道王府一旦有了着落,你家王爷就要纳侧妃了。”宋清月好意提醒郭芸儿。 郭芸儿温温柔柔地微微一笑,道:“殿下已经封王了,有侧妃是自然的,这有什么?” “你一点不难过?” “这有什么难过的?大殿下当年纳侧妃的时候,嫂子难道觉得难过?”郭芸儿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宋清月:…… 这叫她如何回答?这不是废话嘛,谁愿意自家丈夫纳妾,就算是没什么感情,光是从利益方面考虑也不愿意? 郭芸儿见宋清月抿着唇不说话,反而笑着劝起宋清月来:“且不说皇家的规矩便是如此,贵妃娘娘那儿已经在帮三殿下物色侧妃人选了。我又能如何呢?大吵大闹当个妒妇?说实话,自嫁入王府那一日开始,我就没指望过跟殿下恩恩爱爱一辈子。我嫁进来,尽好我的本分就足够了。哪天若是他的心一点不在我身上了,那我就安安静静地做好我当王妃的本分。”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宋清月屋里两只什么也没插的梅瓶,又道:“人就跟这花一样,枯了败了就会掉下去,再怎么留恋枝头也无用。可掉在地上了,就不过日子了么?咱们不能管自家男人的身,也不能管他们的心,管着自个儿的悲喜总可以?我劝嫂子也早点想开些,就算大殿下现在对你再好,你也千万别喜欢他。只要不去喜欢,将来也就无所谓开不开心了。” 郭芸儿嘴上这么说着,嘴角也翘着,可宋清月总觉得她面上这幅表情更像是带着的面具一般,僵硬而木讷,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宋清月不知道她究竟受了什么刺激,弄到现在一副看破红尘快要出家的样子。 她还以为三叔那样温柔内敛不争不抢的男人会比二叔李易好很多呢。 到头来还是这样,夫妻之间早早貌合神离,便只能求个勉勉强强的相敬如宾。 也是,谁会真的愿意用自己的一整颗心去换一瓣分成好几份的心? 宋清月听着这话还没什么感觉,屋里的白嬷嬷还有包括墨韵在内的几个大丫鬟可都快要憋不住了!这三王妃什么意思?跑来找自家王妃化缘就算了,劝自家王妃别喜欢殿下是个什么意思? 挑拨离间吗? 凤七更是无语,从前是孟晚枫,现在是三王妃,一个个都见不得别人家夫妻恩爱还是怎么着? 宋清月朝屋里的小姐妹们眨巴两下眼睛,示意她们稍安勿躁,忽然带着几分狡黠地笑起来,道:“三弟妹想一起做生意也不是不行,不过我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多办几所小学,多建几所养济院,三弟妹若是对积德行善感兴趣倒是可以过来一起参谋参谋。” 郭芸儿一听这话,那副快要原地成佛的淡然表情忽然就生动起来,两眼警惕地盯着宋清月。 宋清月朝她挑挑眉毛:“我今年的计划呢,是每个季度开三所学校、一所养济院。全是花钱的计划,暂时还没有赚钱的计划呢!” 郭芸儿十分勉强地维持着自己的微笑,道:“大嫂有大殿下给银子花,还有宋阁老支持,自然可以这般潇洒地积德行善,我们就比不得了,小门小户的,过好自己的就不错了。” “诶!说什么小门小户,三弟妹没有听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么?与其花银子给男人养女人,怎么就没银子给百姓做点事了?三弟妹嘴上说着,管不住男人的身心,就管住自个儿的悲喜,可当真能管得住呢?是当真没有不高兴,还是硬把那不高兴给压下去了?做人呐,别自己骗自己。小心得抑郁症。要我说呢,三弟妹不如花些银子跟我一道做好事,那才是真的开心呢!至于什么赚钱养家呀,什么王府呀,什么侧室呀,全交给男人自个儿处理。你跟着着什么急?三叔不也是个没事干的么……我瞧着他也挺闲啊。” 论戳人肺管子,没人比一个耿直的理科学霸更在行。 郭芸儿被宋清月说得几乎面上要绷不住。 宋清月嘻嘻一笑,给郭芸儿倒了杯茶:“要我说想开呀,是我劝你才要想开些,别做个贤妻良母真把自己变成个不会哭不会笑的泥塑菩萨,那就真成活死人了。都是大活人,开心了就要笑,难过了就要哭。你要是实在不痛快了,就来找我,咱们一块在外头做做善事,心情会变好的。”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七章 庄家兄妹 肃王潜邸,抬着郭芸儿的肩舆慢慢从东路往西路走。郭芸儿回想着宋清月说的话,大嫂脸上的笑容不似作伪,更是直接住在了大殿下的寝殿。 她是真的受宠啊。 郭芸儿心里感叹着,不过这是应该的。大殿下不在京城的时候大嫂为王府积攒了多少民心,本身就立了大功,她父亲宋阁老又是陛下最宠信的臣子,再加上有了身孕,现在得宠也是应该的。 只不过,不会一直这样的。 她自己跟三殿下还不是这样? 那男人心里究竟是有了别人。 自从郁典仪流产,王爷虽然嘴上说不信那是她做的,可却是不让人继续查下去了。 这不就是害怕真是自己做的么? 而且,他已经连着半个多月没来正屋了,就连二月初一的时候,他也借口说是郁典仪刚刚小产,心情郁结,需要他陪着,留在郁典仪的屋里。 自郭芸儿嫁给李昐之后,李昐一直待她很好。郭芸儿也一直没把后院里的侍妾们放在眼里,可在不知什么时候,王爷竟然待她们那样上心了。 她原本已经说服自己,就这么好好过下去,她已经说服自己,李昐是皇子,她始终是需要跟许多女人共享一个丈夫的,完全没必要伤心,总有那么一天的,平静接受就好了。 从宋清月那儿走了一遭,她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她不伤心么?她不难过么?她都伤心死,难过死了! 那肩舆还没进她的院子呢,郭芸儿便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想止住哭泣,眼泪却越涌越多,等进了院子,她彻底忍不住了,跑进自己屋里,伏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三皇子今儿参加京中举子们的诗会去了。 下个月恩科开考,有些举子选择在家苦读,或者说,是临时抱佛脚,可有些自我感觉良好的举子,却已经开始钻营起来。 一些有门路的人选择去高官大儒家里拜码头,想法子直接把自己的文章交到上头某个高官手里,让他们瞧瞧自己的本事,给上官留个印象,基本就跟后世想要读个名校的博士之前,想方设法跟牛逼的教授套磁差不多。 或者还有些自持才华的举子,会举办各种文会雅集,或结交人脉,或为自己造势,能在京城得个才名也是极好的。 于是在这春寒料峭的二月,各种诗会、文会在京城遍地开花。 今日的雅集乃是他的表兄庄金义召集举办的。 庄金义的祖父,也就是庄贵妃的父亲也算是个有才干的人,一路从铅山县的管河主簿一路升到江西参政,肃王登基之后,又升成了江西布政使,但依旧没被调回京城。 其实庄老大人自己也不太想回京城,做京官哪有做封疆大吏舒服。 至于庄金义其人身长八尺,长了一张方正的国字脸,疏眉朗目,很有“官相”,乃是庄家的重点培养对象,在江西地界很是有些才名。 不过他还有个更有名气的妹妹,不仅天生丽质,而且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在江西地界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小才女,去年刚刚及笄,名叫庄琼慧。 据说宫里的贵妃娘娘对她颇为赞赏,还接她入宫小住过几日。 庄公子能在京城里一呼百应还要得益于他那同样随着母亲一起来了京城的妹妹,好些举子去参加庄公子的雅集也是为了一睹美人芳容。当然能见着美人的概率微乎其微,但能给这位庄家千金留个好印象也是极好的。 三皇子今日来表兄弟的雅集也是受了母妃之命。 他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醉温之意不在酒,在于小表妹嘛。 三皇子李昐在庄贵妃的影响下,自小就好这些风雅之事,他不仅喜爱吟诗作对,还善琴和萧,能来参加这样的文会,他自己也乐在其中。 正巧他近日被府中妻妾相残的事情闹得心情郁闷,过来一则散散心,二则小表妹若真是人如其名,能纳来做个侧妃他自然也是挺高兴的。 兄妹二人目前寄住在祖父曾经的同窗好友吏部张侍郎的家里。 此时,张家的花园里,张家几个小姐妹正跟庄琼慧一道躲在花园水塘边的石舫中,想要隔着梅花窗,看看对面正在举行文会的举子们。 不过庄琼慧却面上一点兴奋的神色也无,对湖对岸的年轻举子们不甚感兴趣似的。 “庄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不成?”张家四姑娘看出庄琼慧似乎有心事,坐到她身边悄声问道。 庄琼慧低头搓了半晌帕子,才低声问张四姑娘道:“听说,你家大姐姐嫁给了宋阁老的大公子?” “是啊,大姐姐跟大姐夫可恩爱了——啊!”张四姑娘忽然吸了口气,凑近庄琼慧道:“难道庄姐姐是看上了宋家二郎?” “没有!你说什么呢!”庄琼慧双颊微红,抬手要拍张四娘,“别乱说,我可没看上宋二郎!我都没见过他,我怎么看上他?” “你还说没有,姐姐你脸都红了!”张四娘哈哈笑起来。 “你别笑了,别笑了!”庄琼慧要去捂她的嘴,“我真的没有见过宋二郎!” 这时候张五娘忽然叫起来:“庄姐姐,庄姐姐,快来看,三殿下来了!” “哪呢哪儿,长得好看吗?”张三娘好奇地扒着梅花格窗努力睁大眼睛朝外头瞧。 张四娘也起身要去瞧瞧三皇子长什么样子。 庄琼慧却小脸一沉,一点也不想去凑热闹。 张四娘看完热闹回来用胳膊肘碰碰庄琼慧:“姐姐不去瞧瞧?”她忽然凑到庄琼慧耳边用气声道:“帮姐姐瞧过了,长的可俊了!” 庄琼慧小小哼了一声:“陛下相貌就英武不凡,贵妃娘娘也极为秀丽端庄,三皇子自然差不了。” “庄姐姐在宫里见过陛下?”张四娘惊讶了。 庄琼慧想起什么似的,两朵红云又不觉飘上耳朵,她低着头,眉头微微皱起。 张四娘看着她这样,以为她在为自己的将来伤怀,想了又想,终是没憋住,低声道:“庄姐姐,是不是贵妃娘娘逼着你给三殿下当侧妃呀?” “你……你别瞎说!”庄琼慧的语气明显着急了。 “娘娘真的没有这个意思?还是说,姐姐不愿意当侧室?”张四娘暗自揣测,“也是,上头还有个王妃压着。三王妃是郭伯爷家的千金。听说马球打得好,还会舞枪弄棒的,也不知道凶不凶!” “诶呀!四娘,求求你别再说了。别说我不愿意做侧室,就算做我也不想做三殿下的侧室!”庄琼慧对于张四娘的八卦有点恼了,心里对只封了一个县王的三皇子十分不屑一顾。 听说他将来的王府都不在皇城里头,就一座普通宅子改的,比四皇子的公主府还不如! 别说嫁给他当侧室,就算是给他当王妃她都嫌寒碜! 脑海中不自觉又飘过另一个年轻、俊朗、挺拔、英武不凡的男子身姿来,心里抓心挠肝地难受。 不好意思,最近年底真的太忙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大侄子出生啦! 三皇子来了没多久,举子们便开始比拼文才了。 庄琼慧实在懒得瞧,借口自己身体不舒服,就要回去歇息。 三皇子殿下卖力地表现了半晌,等酒过三巡,他装模做样要散散步、逛逛园子,想着一会“偶遇”自家小表妹,却不知道女主角没按剧本走,早就溜之大吉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宋-葛大爷-清月 能去宫里为这届恩科出考卷叫宋清月兴奋得不行。 前世,只有最最牛x的学科带头人才能去出各类资格证的考卷,她前世的一位舅舅是上海某三甲医院某科室的最牛的主任医师,每隔两三年就会去北京出医考的考卷。 宋清月忽然有种自己也成了学术大牛的感觉。 日后她还要把各类科学杂志也办起来,成为牛气冲天的论文审稿人! 前世为了发论文各种忐忑不安失眠掉头发,这一世审别人稿,让别人忐忑不安失眠掉头发! 嘿嘿嘿,她真是个坏女人。 为了这事,她还把自己从前的习题集又拿出来看了一遍,想想自己想要出哪些类型的题,按照前世数学考卷的套路,把题目的难度分为四挡,送分题、做起来有点小困难的题目、用来拉开分差的难题、以及挖掘天才用的超级难题。 过了新年之后昭月钱庄又要开门营业,昭月小学也要开学,墨韵、墨香、墨痕都回去上班了。 墨兰也回去给宋家小老弟们上课,小八宋辰辉被二哥狠抽一顿后吓坏了!整个新年都因为二哥在家而过得胆战心惊。 如今每日老老实实去李昭的别院跟墨兰上课,乖得跟只小鹌鹑一样。 宋清月这儿,屋里的墨竹领着东萍去宫里提前布置她要住的地方去了。 她们的娘娘是科举考试的出题考官,这种荣耀古往今来,就说还有谁? 自家主子是个厉害的,自个儿也跟着荣耀起来! 宋清月这边摩拳擦掌地准备好好过一把当年某江苏数学卷著名出卷人葛大爷的瘾,开始筹划怎么出数学卷子的时候,郭芸儿又找来了。 “三弟妹难道是想好要来跟我一起做善事了?”宋清月惊奇地问道。 郭芸儿看了一眼宋清月,那眼神说不上是冷还是暖,郭芸儿脸上的表情向来很少,就算有也淡淡的。 宋清月笑道:“来了就坐。既然不是来跟我一道做善事的,那是来唠嗑还是来解闷的?” 郭芸儿坐下,墨扇给上了一壶红茶。 郭芸儿斯文地啜了一口,道:“我上次从你这儿离开之后,狠狠哭了一场。” “嗯哼?” “我家殿下那日回来,听闻我哭了一下午,就过来哄了我一阵,晚上还留在我屋里了。”她咬了咬唇,有些羞窘,“之前他因为那个典仪小产的事情大半个月没来。” 宋清月撑着下巴笑起来,问道:“你从前是不是从没哭过?” 郭芸儿点头。 “有了委屈也从来不说?” 郭芸儿还是点头。 宋清月啧一声:“有时候还是要开诚布公地说一说。那叶典仪那儿的麝香到底是谁放的可查出来了?” 郭芸儿的眉头这才微微蹙起,她缓缓摇了摇头,道:“查不出,殿下怀疑是另一个典仪,可我觉得不是。麝香比檀香还贵,那典仪不受宠,没有多少积蓄,根本买不起。” “这话你同三殿下说了么?” 郭芸儿点头:“殿下只说会再查,可我觉得他对我依旧有怀疑。” 说到这儿,她眉间有了郁色,她忽然抬起眸子,定定地瞧着宋清月。宋清月甚至能从她淡漠的眸子底下看到某种涌动着的火热。 “大嫂,你教教我!你教教我要怎么才能……才能……” 她觉得那话有点难以启齿,于是宋清月替她说了:“才能抓住男人的心是?” 郭芸儿听闻这话,脸腾地就臊红了,她抿着唇点点头,带着几分可怜地望着宋清月。 宋清月呵呵干笑:“你问我,我问谁去?要不三弟妹平时跟着大嫂我多积德行善?” “大嫂糊弄谁呢?” “你真想知道?” “大嫂,晋王妃,宋三姑娘!我郭芸儿求你了,成不成?”郭芸儿有点委屈,这还是她头一次求人,“你说的对,我没法控制自己的悲喜,也不想做个木头一样人偶。就算是为了孩子,我也要争口气!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您就别捉弄我了!” 听到郭芸儿用“您”称呼自己,宋清月差点把大麦茶喷出来。 “好,但方法不是早告诉你了么?跟着我一块做好事。”宋清月端正了态度认真说道。 郭芸儿狐疑地瞧着她,宋清月不耐地啧了一声:“你跟不跟着我做事?不跟就算了。出门直走再左拐,走好不送!” “别!我做!我做还不成么?要……要多少银子?”郭芸儿妥协。 宋清月满意,叫墨竹去取了李昭写的算学书来:“银子的事不着急,弟妹有空先看看这本书,试试看能不能自学。有困难可以找我院里的丫头去问。随便谁都可以。” “这是……要做什么?”郭芸儿不解。 宋清月笑:“先别问这么多,先拿去看着。你屋里要是有聪明能干的,也让跟你一块看,一块学。把它当经书,好好学!” “真的有用?”郭芸儿还是怀疑。 宋清月把她推出门去:“有用!这书不仅能叫男人回心转意,还包治百病呢!” 郭芸儿不情不愿地被推出门去之后,明明知道宋清月是骗自己的,可怀着宁可信其有,试试看又何妨的态度,回去之后就开始钻研上了。 李昭这本书前半部分很容易理解,写得就跟小学数学课本差不多,只要会加减乘除,就能看明白,后面到了函数、线性规划的部分,可能自学起来就有点困难了。 不过没有关系,宋清月也就在宫里住二十天。 这次的恩科因为取消了南京的考场,需要等待举子们赴京,所以将本该二月二开考的会考,改到了三月三开考。 而且这次皇帝还大胆把科举考试改得人性化了一些。 原本,会试是三场连考,每场考试都是三天时间。 不过这一次,每场之间间隔一天,给大家回家休息一日,再来接着考。 于是,这次的考试,第一场考经义四道,从三月初三考到三月初五;第二场考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内科一道,从三月初七考到初九;第三场考经史时务策五道,从三月十一考到三月十三。不过在这九天之后,又加了一场,算学,从三月十五考到三月十七。 这事一公布,数学社的考生全体开始欢呼!而另外一批考生则开始捶胸顿足。 国子监门口的官方书局早早准备好了上万册《方程、函数与线性规划》,立刻卖疯了。 每本卖五两,你也得硬着头皮买。 有些书生骂朝廷不地道,皇帝不地道,另一些书生就笑了,大皇子亲自参与写的书,皇帝亲自写的序言,这样了你都不重视,不好好学,这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你还当屁个官? 二月二十,宋-葛大爷-清月高高兴兴跟着李昭进宫去了。 皇帝在内阁边上给盖了一个小宿舍楼,还有个不大的小院,直到宋清月看到那个小院子才知道自己未来的三十天居然要在这么艰苦朴素的地方度过! 李昭瞧着她愁成小苦瓜的一张脸,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这里是给几位大人住的。后面还有个小花园,花园里头特意给你盖了个小绣楼,咱们两个住那儿。”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章 会考算学试卷 李昭拉着宋清月的手,绕过那排艰苦朴素的宿主楼,穿过回廊,后头有个大且方正的院子。 院子里原本只有一颗老槐树,但是因为宋清月要过来住,李昭提前过来在院子的中央临时垒起一堵水泥砖墙,墙的后头还搬了些花花草草。 宋清月住的那栋小楼是去年李昭写书的时候就开始建的,皇帝那时候就想好了。开恩科的时候,要加一门算学考试,还要让宋清月来出考题。 整座小绣楼就是一座艺术品,砖木结构,小巧,但精致,用的木料都是好料子,上头还雕刻了各种花样。 窗户是按照宋清月的习惯给特意挖大一号,都安装了玻璃。 原本二楼是给宋清月住的,不过她现在怀着身子,不方便,就把一楼侧边的厢房改成了卧房。 屋里的一应摆设、物件都是从潜邸东路拿来的,除了屋子的面积小点,倒没有什么叫宋清月不满意的。 只不过因为屋子小,所以床也小,宋清月现在挺着大肚子,李昭又人高马大的,两个人根本躺不下。 李昭原本对屋子里精致的雕花、摆设还挺满意的,看到里屋的的床榻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得抱着枕头一个人睡!顿时脸就黑了。 怎的就造得这般小? 真后悔! 宋清月倒挺自在。她这次来带了一个凤七,一个佟嬷嬷,还有墨扇跟墨竹,其实还有个楚太医住在前头的考官宿舍楼里了。 她本人,以及她肚子里的那团肉,都是大周朝的宝贝疙瘩,一个都不能出事。 住进来的当天下午,宋清月便把相当于一份数学高考卷的题目写了出来,第二天,又写了两份的量。考三天呢!不多出点题目多浪费啊。 基本上都是《方程、函数与线性规划》这本书里提到的知识点。 只有最后的一道附加题其实不难,微积分的知识几分钟就算出来,可要是不懂,那就完完全全地抓瞎了。 这道题放在这儿就是宋清月的想要瞧瞧看这个时代到底有没有天才。 祖冲之算圆周率所用的割圆术实际上跟微积分用的都是同一个思路:无限逼近。 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思路,只要按照这个思路一直走下去,就能摸到微积分的边边。 三份卷子出好之后,李昭亲自从头到尾做了一遍,前头都还算顺利,就是最后一道题,他花了整整一天,算了好几十张纸也没算出个所以然来。 当天晚上呆在宋清月屋里不愿离开,熬了一个通宵,次日一早给了宋清月一个近似值的答案。 宋清月看着李昭熬出的黑眼圈乐得哈哈笑。 看着李昭那算了厚厚一摞的草稿纸,惊喜地发现这货居然真的已经摸到微积分的边了!好像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就能完成一次积分推导了! 不过现在李昭没功夫做研究。 看到宋清月脸上幸灾乐祸的坏笑,他就知道这是个自己没学过的新玩意。 狠狠捏一把宋清月的小脸蛋,留下个红红的指头印子,李昭恨恨告诫道:“别告诉我答案,等为夫做完手头的事自己想!” 宋清月笑着点点头,李昭这股学神的劲儿哦,不当个科学家,却要去搞政治,忽然觉得有点浪费怎么办? 李昭转头就完善试卷去了。 首先,他把几道纯算数的题目改成了应用题,接着又把几道用阿拉伯数字表示的题目改成了用算筹表示,还在试卷的开头贴心地标准了宋清月发面的数学符号对应的数字和运算。 最后他自己根据《九章算术》里面提到过的内容又出了一份卷子,内容包括一些简单的几何计算,南宋数学家秦九韶的“正负开方数”、“大衍求一术”的应用,而南宋另一位数学家杨辉所研究的等差数列以及一种数学游戏“四阶幻方”,也就是数独,亦被李昭放进了试卷中。 除了计算之外,还有几何证明题,比如:证明勾股定理。 最后是两道阐释题,分别是解释割圆术和天元术。 这样三份卷子,涉猎极广,也照顾到了更多来自偏远地区的举子,就算完全没有研究过李昭去年新写的那本书,但凡从前对算学上过心,学习过、研究过一点点的,都不至于拿零分,可要想拿高分也极不容易。 宋清月拿来做一遍,发现自己也有好多不懂的,李昭总算能在亲亲娘子面前叉腰得意一会了,偏他还卖关子,说要等他把那道积分题解出来,再来教宋清月。 宋清月呵呵干笑——这男人幼稚的胜负欲啊! ~ 宋家最近最忙的就是门房小斯们了。 过来递拜帖的人太多,家里有点关系就想跟当朝阁老套磁的也太多。 然而宋建鸣一个学生也没见。 不管是托了张家的关系还是梁家的关系的都一概不见,只掏钱租了一个别院,让京赶考的宋家或是江陵的举子们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学生多固然有学生多的好处,可历史上被自己学生坑惨的老师也不在少数。 就好像北宋的晏殊,那真是被学生欧阳修坑得好惨。 谨慎又爱惜羽毛的宋阁佬早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命令没人愿意去执行了,他只唯恐所谓的“党羽”众多,唯恐太多人对他的命令唯命是从,更害怕太多人打着他的旗号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再说宋建鸣亦是这次的主考官之一,若是被卷进什么舞弊案里,那便成了裤裆里的地瓜,不是屎也是屎了。 大周朝的会试一共有十八个考官,两名主考官,称为总裁,其余的十六个为副主考。 不过这次因为多了一科,所以多了两位考官。 其中一位就是编写了算学书的大皇子殿下李昭,至于另一位,却没公布,只有宋建鸣知道,那就是自家闺女,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当另一位考官了。 二月二十五,宋建鸣同其余几位同为考官的大人由宫里的内监们护送着入住考官小宿舍。 除了两位主考官的屋子是事先确定好的以外,别的屋子都是大家随便挑。 陆文燕的祖父,曾经的工部侍郎,这次也受命过来当副主考。 原本皇帝是想不起他来的,不过内阁在草拟考官人选的时候,皇帝要求必须找一个精通工事的人来出一道水利相关的题目。现任工部侍郎祁大人,巴结皇帝、宣扬实学的态度摆得极端正,但这人在各种工程学方面的建树实在不咋样,甚至连宋建鸣都不如。 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个极为精通为官之道的大草包。 而现在工部他手下的这批人多少都跟祁大人有几分类似,当官厉害,做事却有点拉胯。 一群人聚在一起每日研读李昭那本著作,可研读了两三个月,却没什么实质性成效。 若非皇帝近半年来都忙着惩治贪官、铲除异己、坐稳皇位,还没来得及关心到工部,这群人大概早被换掉了。 只要仔细瞧瞧,就能知道现在的工部,混得好的都是会钻营的“酒馕饭袋”,真正有些本事的却在下头干着最脏最累的活。 从尚书到两位侍郎再到四司郎中一个够格的都没有。 现任的不够格,只好看看前任里头有没有。 这么一来,立刻就想起被宋辰旭夸过的陆老大人,那位回家丁忧之后就再没被起复的前任工部侍郎大人来。 于是宋建鸣就这么跟皇帝提了一嘴陆老侍郎,皇帝第二日就召见了。 有没有点真本事,一问便知。 谁知道,没等皇帝张口问,陆老大人倒是先开口把大皇子殿下那本算学书用十分夸张的益美之词夸了整整三盏茶功夫,要不是他很具体地说明了这本书中所述方法将如何提高工程效率,皇帝差点把他归成祁仕斌的同类。 可等老郎中完完整整把话说完,皇帝觉得自己都不用问了,陆老大人所述的就是科学的项目管理方法,一旦应用起来,说小了就是加快各类工程进度,省工、省料、省钱,往大了说,想想法子兴许还能提高整个官僚机构的行政效率。 这对朝廷来说好处大大的!于是皇帝直接点了早已退休在家的陆老大人去当副主考。 第三百四十一章 陆老侍郎 就说陆老侍郎这个人,说他倒霉其实还真也不算倒霉。 这么多年被朝廷闲置着也是有原因的。 从前只要朝廷指派下来什么建造任务,这位大人当真一丝不苟,每次都勤勤恳恳、保质保量、按时完工。 可一个工程往往牵扯甚多,就说钱粮、徭役的摊派,就是一桩大麻烦,处理不好会得罪一大堆人。 举个例子:景宁二十六年,朝廷准备在河间府和真定府之间修一条水泥路,中途要经过八个县,除了河间府和真定府各出一笔银子以外,八个县城还要再各出一笔银子,除去银子外,还要出徭役来修。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可偏偏当时跑出一个叫帅季诚的秀才,科举屡试不中,但在数学上有点歪才,那当时那个大环境下,也根本没有他一个理工直男的用武之地,于是这家伙也不知脑子怎么想的,去统计了一下八个县各县被摊到的银两和徭役,发现居然自家这个县被摊到的最多! 这不行! 必须为乡亲们讨回公道! 于是这个叫帅季诚的秀才就一封信告到了当时建造此路的总负责人陆大人这儿。 陆大人一瞧,这秀才所在的青县居然一个县承担了将近三分之一的费用和徭役,也觉得这样不对,叫手下去核对了一下八个县的人口和土地田亩数量,觉得应该按照人口多寡按比例平均分配。 其它几个县听说自己又要多交钱多出人,立刻也不干了。 就分别告到各自的府衙上头。 河间和真定府两府的府衙根本就不想管这事,这么安排自然有原因。 其余几个县都有进士在朝廷里做官,独独这个青县,本来就是个又小又穷又偏僻的县城,别说进士了,举人也一个没有。 不欺负青县,还欺负谁去? 但这种原因不能明说,青县属于河间府,于是河间府的知府就把青县县令叫去“讲道理”了。 知府大人摊开地图,指着路线说道:“你瞧,原本这条路不从青县路过,距离能更短,可就是为了照顾你们青县的百姓,才特意从青县绕了一圈。”他故意夸大了绕的那个圈,和多出来的距离,“所以你们多摊些不是应该的么?你回去跟青县那几个大户好好说说,要是不想出钱出人也行,那咱们这条路就不经过青县了!” 原本这样的理由是可以搪塞过去的。 县令大老爷亲自登门说明情况,那些个青县大户也是愿意配合对乡亲们进行劝说的。 这边两位府尊连同青县县令刚把事情搞定,陆大人这个钢铁大直男突然又跳出来说不对,这事不是这个理! 就该八个县按照人口和田亩按比例出人出钱! 结果这事越闹越大,官司打到顺天府,顺天府解决不了,之后又打到大理寺去。 京城中一边打着官司,工程却还要稳步推进,钱不够就强迫两个府衙先垫付,人不够就先用银子请。等官司打完了再叫各方补上。 最后,这场官司因为陆侍郎这个耿直老boy的据理力争,八个县应当摊派的银两和徭役得以重新分配。 官司是漂亮地赢了,可陆老大人也因为这样的事,暗中得罪了不知多少人。 若非他实在太能干了,皇帝总是时不时能想到他,让他去干着干那的,恨他的人一时半会干不掉他,不然陆老大人早就卷铺盖回家了。 好容易等到他丁忧了,朝中渴望安宁的各位大人自然希望这个搅事精最好就在家里呆着,别出门! 三年时间足以叫皇帝忘记他的存在了。 陆老大人也就这么被埋没了十来年。 而老大人可以担任这次恩科的副主考,整个人都亢奋了。 不光他本人,整个陆家都为之沸腾,觉得老爷子起复有望! 想不到啊,老爷子在家待业了十来年,临近六十了,皇帝忽然召见! 不仅召见了,还成了天启元年恩科的副主考。 要不怎么说人生无常呢。 且说陆老大人想着,既然来了,就要好好跟宋建鸣套套近乎。听说是这位推荐了自己,而且陆大人对宋建鸣很是佩服欣赏,觉得这位是朝中少数几个真正能做点实事的官员。 再耿直,毕竟是做过侍郎的人,勾搭和巴结上官这种事,陆侍郎还是明白的。 于是他很快选定了宋建鸣边上的一间屋子,方便时不时取宋建鸣屋里串个门子什么的。不料刚进去,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你是……” 陆侍郎吃惊,因为这位根本不是十八位主考官中的任何一位,他甚至不认识这个看起来比宋建鸣还年轻的官员。 屋中之人正是跟着来照顾宋清月的楚太医。 忽然有个官员闯进来,他也吓了一大跳。 看那老头胡子都白了,感觉是个大官! 楚太医赶忙站起身朝陆侍郎作揖:“这位大人是?” “老朽姓陆,贤弟是?” 楚太医提溜着陆这个姓氏在脑子里转了一大圈也没想起朝中哪位大人姓陆,心想,难不成这次皇帝找了个民间大儒过来当考官? 于是他又作了一揖道:“原来是陆先生,下官姓楚,乃是太医院太医。” 陆大人更迷糊了,难不成……不不不,考进士就没听说过还要考医书的,所以这是陛下专门找来照顾他们这群老人家的?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陆老大人简直被皇帝陛下这份贴心要感动哭了! 当即也不管什么要勾搭宋建鸣的事了,而是就地朝乾清宫的方向跪下叩拜起来:“陛下待吾等老臣实在太好了,老臣,愧不敢当啊!呜呜呜呜!” 楚太医瞧这老头感动成这样,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也不是……不能顺便照顾照顾这群老大人嘛。 这宿舍楼的一楼有个不大不小的四方形厅堂,是当做食堂用的。 大人们聚在一处用晚膳的时候,皇帝提前为大家准备了个太医的事就传开了。 人人感动地眼泪汪汪,感叹连连,纷纷颂扬皇帝圣明! 皇帝仁慈! 皇帝是最棒哒! 只有宋建鸣狐疑地盯着这位一脸尬笑的年轻太医——这不该是在潜邸良医所照顾他闺女的那位么? 一群老头,瞎起什么哄! 第三百四十二章 恩科开考 皇帝招待各位主考官的餐食标准非常高,十八个大人给上了二十四道菜。 因为这次的主考官,除了需要考虑他们自身的能力外,还有最重要的一项:他们的祖籍遍布大周朝版图上的各个省份。 二十四道菜肴里,八大菜系的菜肴各有三道,保证每位大人都能有三道菜是自己喜欢的。 除了没酒,宋大人吃得很满意,甚至有些吃撑了。 于是用罢晚膳,宋大人就去庭院里溜达了两圈,消化消化。 他知道自家宝贝闺女就在墙对面。 心里想念女儿,想叫她过来见一见,却又害怕前边这些老家伙听说主考官里还还有自家闺女,要跳脚。 这是科举考试!选拔天下官员的考试!居然让一个女子来当主考官,甚至是来出题,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叫这群老大人知道也还没什么,要是叫那群举子知道了,宋大人都害怕那些举子罢考闹事。 只想了想便立刻作罢了。 不叫人家知道闺女也住进来了比较好。 然而他这纯属瞎操心。 回到宿舍楼才发现他的好女婿——大皇子殿下正坐在宿舍楼一楼的正厅里跟大家有说有笑的。 这位好女婿正大光明地言明,自己怕怀孕的妻子单独在家有危险,所以把王妃也带来了,楚太医就是跟过来照顾月儿的。 陆大人僵住! 全体大人都僵住! 楚太医在一旁尴尬地笑着,小声道:“各位大人要是有点什么不舒服,找下官诊个脉也是可以的!” 陆大人感觉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不是因为楚太医的事情,而是对这位大皇子殿下感到某种程度的失望! 要知道他看到那本书的时候是有多惊艳、多震惊啊! 震惊之后就是一阵狂喜! 这就好比一个技术骨干几十年深受啥也不懂的草包外行上司的坑害,好容易盼来一个懂技术的领导! 可大殿下怎么是这样的? 哪有当主考官还要带着妻子的? 做君主的对某个妻妾宠爱太过可不是好事! 陆大人这么想,其它几位主考官大人自然也有同样的想法。 看出大人们眼中的迟疑,李昭的手默默紧了紧,面上依旧风轻云淡地解释道:“潜邸最近出了点事,三弟那儿有个典仪被害小产。叫王妃一个人在家,本王实在放心不下,就与父皇说了,一并带来。在自己身边总是比较放心些。” “原来有这样的事情!”有些大人立刻面色严肃起来。 他们自家的后宅就少有个安宁的时候,妻妾之间拈个酸吃个醋,再有个什么磕磕碰碰,都是常有的事情,更不必说皇家后院了。 这位还是嫡长皇子,这晋王妃肚子里怀的可是陛下的嫡长孙! 再小心也是不为过的,何况是刚刚出了那样的事情。 几位老大人的表情立刻放松下来。 宋建鸣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的宝贝闺女那么厉害,说句不好听的,在他闺女面前,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还看不起他闺女! 瞧瞧这一屋子老头方才的神情! 简直叫人生气! 李昭说完这些就站起身准备回去了。 各位大人恭敬地将他送出门去。 李昭满以为方才的话可以将几位大人都糊弄过去,可陆侍郎这个耿直老boy忽然来了一句:“这是半年前就打算要将王妃一块带着来了?后头大殿下住的那栋小楼,总不能是最近才建的?” 宋建鸣眉间狠狠一皱。 这个陆宗利! 看来朝中很多大臣对这位的评价也不完全是假的。 他是真的有点讨厌! 宋大人瞥了陆老侍郎一眼,没好气地解释了一句:“你总不能叫大殿下跟咱们住一处?” “对对对!宋大人所言极是!”陆老侍郎连忙点头,气死风灯微弱的亮光里,他感觉方才这位小宋大人好像瞪了自己一眼! 李昭回到房间里也觉得挺生气。 方才他提起月儿也在这里的时候,那群老头都是什么表情? 月儿还说日后想要开女科举,李昭觉得要是他敢提,那群文人大约会直接造反拥立新君! 其实朝中最近也不甚太平,李昭有种感觉,似乎江南那边的大族在蓄谋反扑。 隐隐的烦躁缠上心头。 一路闷头走着,到绣楼前,忽然听到里头传出一连串宋清月咯咯的笑声,就好像一阵清风,呼地一笑,那点烦躁轻易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只要一想到她,想到她的笑容,想到她扶着腰,轻轻摸着肚子温温柔柔看着自己的样子,李昭便觉得心里满满涨涨的。 这种滋味好到形容不出来,跟从前刚娶到她的时候那种虽然占有了,心里却依旧空落落的感觉不一样。 现在完全是一种踏实的安稳感。 进了屋去,李昭先在外间把斗篷脱了,然后把手放在秦吉福端来的温水中浸了浸,又用温热的毛巾擦了把脸,才走进里间去。 二月的天气依旧不算暖和,他不想把一丝一毫的寒气带给她。 宋清月还在屋里吃着温泉山庄的玻璃房里种出来的反季节水果,见李昭进来了,赶紧招招手:“陛下送来的梨!可甜了!”宋清月笑着从瓷盘里拿起已经削好皮切成一瓣一瓣的梨肉递到李昭嘴边。 李昭弯下身去直接用嘴接了,吃进嘴里果然清甜可口,嘴角不自觉就翘了起来:“挺甜。” 宋清月点头,又塞了一瓣进自己嘴里:“虽然没有秋天的贡梨子甜,不过也很好吃。” 李昭轻笑,凑到宋清月耳边沉声道:“哪有,甜得很,就跟娘子一样甜。”他忽而侧头在她颊上亲了一口。 “呀!你好讨厌呀!”宋清月被他弄了个大红脸,凤七和墨竹则在边上差点笑出声来。 “刚才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站在屋外就听见你笑得跟只母鸡一样!” 宋清月瞪李昭,李昭好笑地捏捏她的脸,宋清月拍开他的手:“刚才还说人家是小甜甜,现在就变老母鸡了,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好讨厌啊!” “何时说是老母鸡了,是漂亮的小母鸡。” “李大郎!” 李昭哈哈哈大笑,无赖道:“说你甜,你嫌我讨厌,说你像母鸡,你还嫌我讨厌。到底要我哪样?” 宋清月翻个白眼:“滚!滚出去!我要睡觉了,你快走!讨人嫌!” “好好好,我讨厌,我讨人嫌。你们刚才在笑什么?”见小女人真恼了,李昭立刻转移话题。 “就不告诉你!哼!”宋清月挑挑眉毛,那嘚瑟的小模样,着实可爱得紧,李昭看着心头一阵火热。 喉头上下滚了滚,李昭强压的体内的燥热,变了一副认真严肃的脸,说了说方才他跟那群老大人的谈话。 “他们知道我也在这儿是不是都很不忿?”宋清月笑眯眯的问道,好像这件事跟她没关系一样。 李昭叹气:“原本只想着试探试探的,一看他们的表情,算了。” 宋清月道:“有什么好叹气的,有因才有果呢。他们又不知道我的本事,也不知道君莫笑就是我呀。” 李昭蹙起眉头:“那咱们说出来?” 宋清月摇头:“为时过早,等数学教育普及开来再说。文人最是守旧、自私。现在说,他们就有充分的理由不去接受新的东西。等到他们全都开始潜心研究,并且认可这些东西,咱们再公开。到时候,他们再不想承认,顶多就是要抹杀我一个人,却不会抹杀这些知识。” 李昭听了心中一紧,握紧了宋清月的手,宋清月朝他安慰性地一笑:“夫君有法子护住我的,是不是。” 李昭叹息一声,伸手将她搂进怀中。 “嗯,会护好你的。会好好护着你跟孩子的。” 接下来的几天,每位大人各自在自己房间里思考自己要出的题。 九天的考试,一共十八道题,每个考官出一道题,可以各想各的,完全不需要像宋清月和李昭那样相互交流,甚至还要亲自做一遍测试一下难度。他们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第一,要避开皇帝的名讳,第二,不能出以前出过的内容。 这工作量可比宋清月和李昭小多了。 三月三很快到了。 这日一早,宋建鸣领着另外十七位主考官一道去孔庙祭孔,之后便是考生排队搜身入场。 这次会考因为南北合考,人数多了,所以考试的贡院扩建了一倍出来。 然而考生的数量并没有多出一倍来,还空了好些考号。 等考生全落座之后,宋建鸣问:“茅厕边的考号有无考生?” 其实宋建鸣作为出题人,也是主考官属于帘内官,是不可以干涉帘外监试官们的执事的。 不过只问一句这个,也无伤大雅,贡院监试官答道:“不巧,有几个考生抽到那附近的考号。” “全部重新抽签。”宋建鸣道。 都是过来人,何必又要难为这群举子? 另一位主考官,内阁大学士闵恒眉头微蹙,觉得这与祖制不合,但想了想,他没张口说什么。 他都年过花甲,早感觉自己没几年好混的了,既然次辅大人是这个意思,他又何必跳出来反对? 他没出声,倒是有人立刻开始拍马屁,就是那位陆老侍郎:“次辅大人一颗仁爱之心,若那几位举子里有得以中第的,岂不要感念次辅大人一辈子?” 啧! 这是啥意思? 说次辅大人为了叫学生感激才做这件事的吗? 难不成是那里头有人跟次辅大人有关系? 宋建鸣脑门的青筋都快爆起来了,不会拍马屁就别拍好吗? 他那是拍马屁嘛?这是扎马屁眼子! 上官大人宋建鸣气得快尥蹶子了,感觉自己要是拉拔了这个姓陆的,早晚有一天要被他坑死。 可转念一想,就这为人处世的水平,这位从前到底是有多能干才能做到三品侍郎的位置?!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这位绝对是个人才。 宋建鸣叹气。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三章 试卷印刷 科举开考之后,主考们住的小院里立刻来了二十个内阁报房的印刷工匠。 之前的两天,李昭已经将他跟宋清月合出的三份试卷,用硬质的沾墨钢笔,工整齐地誊抄过一份。 需要工匠们印刷一千八百份出来。 宋清月在后头闲着没事,挺着肚子在院子里遛弯,突然想起试卷的印刷问题来。 前世看的电视剧里,怎么考试的都有。 有叫主考官用嗓子把题目吼出来的,有在前头贴个大字报的,还有监试官拿着写了科考题目的大字报满考场巡游的,就是没有下发印刷好的试卷的。 然而事实恰恰就是下发印刷好的试卷。 好在这时候的科考题就跟前世的作文题一样,都不长,就算雕版印刷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可数学那么多字、符号的试卷要怎么印刷呢? 实在是好奇了,宋清月直接去了前头。 李昭和印卷官们正在监督工匠们雕木板呢。 其他人看到王妃来了,脸色皆是一变,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李昭惊讶了一瞬,倒是没有责怪宋清月擅自跑到前头来,伸手笑道:“怎么来了?” 宋清月笑道:“好奇你们怎么印卷子的,我可以看看吗?”她把手搭在李昭伸出的手上。 “自然可以过来。”李昭将她拉到身边搂着,低声问道,“昨晚睡得可好?” 宋清月笑着点点头,伸长了脖子看师傅们雕版。 嗯,对,竟然在用木制雕版,好在每个都是熟练工。 他们都是参与过李昭那本《方程、函数与线性规划》的雕版的师傅,都习惯了这种横向书写模式,也都很会雕阿拉伯数字。他们不仅会雕阿拉伯数字,各种数学运算符号,甚至是几何图形也能很熟练地雕出来。 手速快得叹为观止。 “为什么不用活字印刷?”宋清月小声问道。 李昭简单答了句:“数学算式不太好排,弄起来不方便,还不如雕版来得快。” “这样吗?” 宋清月忽然就想起以前听自己老妈说起过的一种刻蜡纸的油印技术了。 等这届恩科考完,她可以从这小院子里出去的时候,就回家研究研究去。 以后她要出习题集,印刷也是大问题啊! 啊,对了,这届科考题日后大概也需要加印。 日后她要出一本《十五年科举,九年模拟》,大卖特卖! 雕版虽然麻烦,但二十位师傅一起雕,九天功夫也雕完了。 他们每雕完一块板子,试印之后,还要交给李昭校对才能正式拿去印刷。 宋清月闲着也是闲着,坐在一边帮着干起校对的活来。 印卷官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瞪圆了,惊疑不定地盯着认真校对试卷的晋王妃。 这天书一样自己根本看不大懂的东西,她居然能看得懂! 她肯定是懂的? 不然大殿下如何放心将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她来做呢? 可就算她是懂的,看着这么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坐在这里校对科考的试卷,印卷官怎么想都觉得不得劲! 李昭看看几位印卷官的脸色,风轻云淡地笑道:“不必过于惊讶,前两份卷子上的题目都是王妃亲自出的。” 什么?!! 三位印卷官的脸色更白了! 背后甚至沁出一层汗来! 其中一位印卷官甚至想要开口说点什么,被另外一位印卷官拉住了。 “别多事!这位可是宋次辅的千金!”他低声道。 是啊,人家是宋次辅的千金,家学渊源! 她懂这些有什么好惊讶的? 只要不出错,不弄出舞弊的事情,王妃又懂这些,过来帮忙校对一下试卷又有什么呢? 不对不对。 方才大殿下分明说,前两份试卷的题目乃是王妃出的。 这这这…… 陛下知道么? 其余考官知道么?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位印卷官想得头疼!! 他觉得腿软! “咱们只管印好卷子,其余的什么都别管!”另外那位印卷官再次告诫了一句。 他白着脸,喘着粗气点头道:“对对,其余的都别管,咱们只管印卷子。卷子不出错,题目不外泄就成。” 其实这位印卷官心里想着,就算外泄了大约问题也不大,至少他自己就看不懂。 他可也是堂堂进士出身好吗? 虽然是三甲的同进士。 可就算这样,他也是进士! 竟然一点也看不懂。 而那个挺着大肚子的漂亮小妇人竟然看得懂! 啊,对了,他差点又忘了,不仅看得懂,题目就是她出的。 印卷官的内心受到一百万点暴击,他崩溃地甚至想要罢官不干了。 他的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好在他只负责印卷子,印完卷子,封起来,他们的工作就结束了。 最终,整个雕版和印制的工作在开考前一天完成。 时间卡得将将好。 见印卷官们将印好的卷子封好,郑重交给李昭。 宋清月眼珠子转了转,趴在李昭耳边说了两句。 李昭哈哈笑起来,刮刮她的鼻子:“就你机灵!好!等考完了再叫他们印十万份出来。”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大周第一场算学考试 今年是将算学纳入会试科目的第一年。 有些人紧张地觉得自己完蛋了,干脆先回家念书,研究算学,两年后再考,所以原本预计有一千六百名左右的举人参加会试,可今年就只来了一千人。 剩下的这一千人也不都是对算学有研究的,还有许多是怀着侥幸心理,觉得算学这部分应当只是个参考,不会对考试结果有太大影响。 科举当然还是以四书五经为主,只要前三场考得足够好,就算最后一场算学考得一般,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此时的贡院门口举子们正排队等候入场。 有好些小贩在叫卖算盘的。 可算盘也是需要学习的,要是没有专门学过珠算,还不如用笔算来得快。 不过还是有好些考生买了算盘的。 贡院里头,李昭已经早早到了。 科举总调官由吏部尚书吴阁老担任,就连他老人家瞧见那大一大盒试卷也是被吓了一大跳。 数学试卷这种东西,实乃头平生一遭见,心里暗暗咋舌,这么多算学题想要考高分,不知得再花多少功夫。 李昭将试卷拿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小本的量。 监试官由监察御史担任,他看着这一本一本的算术题,脑门开始开始冒汗。 接着考生入场,真正进入考场前,都要由监门官搜过身,保证他们没有夹带,才能放进考场去。 这次恩科的两个监门官分别是锦衣卫指挥使宁远和火器营的书记官宋辰旭。 皇帝把这俩放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也并非故意恶作剧,只是公平对待宁、宋两家罢了。 能够参与恩科考试这件事本生就代表了一种荣誉。 不过李昭怀疑这很可能就是老爹的手笔,皇帝老爹就是这么喜欢恶作剧。 举子们进入考场,坐进自己的考号之后,由监试官带领御史台的几位低品级官员一起为考生们分发试卷。 而提调供给官,礼部员外郎章光鉴则领着礼部几位低品级官员向考生们分发硬质沾墨钢笔和炭笔。 沾墨钢笔用来写答卷,炭笔方便在草稿纸上做运算。 贡院发下去的钢笔,不是真的用钢铁做的,而是用木头做的,笔头的结构跟钢笔差不多。 当然,要是用不惯这种硬质沾墨笔的,用小号毛笔也不是不可。 先拿到试卷的考生,看到那跟一本书似的考卷,脸色都有些发白。 从没见过这么大题量的卷子。 那些心怀侥幸的学生都有一种直觉:这算学考试,大概不只是做个参考。 经实并重这件事,皇帝是认真的! 在场的所有官员亦有这种感觉,皇帝是认真要将算学的重要性给抬起来了! 甚至要把算学的重要性抬到跟四书五经的一样的地位。 他们回家之后,是不是也要学习学习? 等考生们全部落座,时间也差不多了,李昭告诉总调官袁祭酒,可以开考了。 随着“哐”的一声锣响,考试正式开始。 满贡院都是哗啦啦书页翻动的声响。 还好,有些觉得自己要完蛋的考生放开考卷的第一页,惊喜地发现,竟然是都是些三位数四位数的加减乘除! 除了数字大些,但至少他们可以做呀! 不就是用新的数字符号表示么? 没问题,这种新的数字符号,早在宋建鸣当年重建户部账册的时候就在民间开始传播了。 而且大皇子殿下写的那本书里用于表示数字的,也都是这种新的数字符号。 大多数举子都是提前做过一点功课的。 不过是些加减乘除的题目,没问题的。 一颗对未知惶恐的心,又悄悄放下了。 情绪稳定之后,很多人拿起自己准备好的细毛笔就开始在草稿纸上算了起来。 做完整数的加减乘除,是有小数点数字的加减乘除。 很多人这时候脑子就不太够用了。 不过这依旧算是送分题。 再往后,有了分数,有些开始看不明白了。 题目就看不明白,别说做了,于是直接往后翻。 方程运算题。 从二元一次方程组,到三元四次方程组,难度依次加大。 学习过《方程、函数与线性规划》的人已经开始埋头苦算了。 完全没学习过大殿下那本书的人,连题目都看不懂,依旧得空着,再往后翻。 这时候,卷子上终于出现文字了! 是应用题。 第一道:“现在有新旧掺杂的铜钱十五贯,新铸铜钱重五分,旧钱重四分,问:这十五贯铜钱中,新钱有多少枚,旧钱有多少枚。” 实际上就是一个简单的鸡兔同笼问题,懂的人立刻开始作答,不知方法的人自然抓耳挠腮又要往后翻。 可惜再往后一题比一题难,从财税钱粮食,到工程材料、人数、工时计算,甚至是走外贸的布料、瓷器定价,将近二十道应用题,题材极为广泛。 这个年代根本就没有习题集可做,平时就喜欢琢磨这种事情的少数几位考生,像是久旱的鱼儿遇见了水,开始洋洋洒洒地在草稿纸上计算起来。 梁淮君一路做下来还算顺利,到目前为止基本都没有遇见让他觉得特别棘手的问题,而且这些应用题都十分有趣,他甚至有种越做越嗨的感觉。 另外一些不得其法但敢于尝试的考生,开始在草稿纸上胡乱写些自己能想到的解决思路,但大多数还是选择直接跳过。 只有翻到后半部分的时候,才重新出现一道容易做的:计算各种几何图形的面积,有长方形、梯形、三角形、扇形。 除了扇形难算些,前面的几个,只要学过一点九章算术,或是在“君子六艺”上稍微下过一点功夫的人就都能算得出来。 算完这些几何图形的面积,再往下,是一道几何应用题:老李家门前有一块三角形土地,家里有两个儿子,如何将这块地分给两个儿子才能让两个儿子拿到的土地面积一样? 这也算是一道,只要学过一点就能秒答的送分题。 宋清月和李昭出卷子还是挺人性化的,整套卷子里头设置了不少送分题用来安抚考生们的情绪。 做完几何题,是两道等差数列的题目,一个求和,一个求项,这也是《九章算术》里头涉及的内容。 数列之后是一道开方题,这之后便是一道经典的《孙子算经》中的“物不知数”问题。 这道题可以有多种解题思路,可以用南宋数学家秦九昭发明的“大衍求一术”求解,或是列出一个多元一次方程组也可以轻松解出来。 要实在这些都不会做,最后两道解释割圆术和天元术的阐述题,肯定也写不出来。 三天考试时间,有的考生第一天就算完前头的加减乘除就交卷了。 第二日,多数考生也都交卷了,比如王成林就是第二日交的卷。 虽然题目都做得糊里糊涂的,但他至少还能写出不少来。 撑到最后一日的没剩下几个人了,梁淮君是其中一位。 其实多数题目,他在第一天就全部写完了。 割圆术他完全不懂,就空着了,但前头有道很奇怪的,要求计算某两段函数之间面积的题目可把他给难住了。 也就是拿到宋清月恶作剧放到卷子上的微积分题,李昭抓耳挠腮想了一个通宵没想出来,梁淮君也一样,第一夜为了算这题,熬了一个通宵,第二日中午睡了一个时辰,爬起来又开始算。 算到第三天,人都魔怔了。 若非是监试官过来提醒他考试时间到了,要收卷子了,他还打算待在考号里面接着算呢。 第三百四十五章 试卷批改 大约是过度疲劳的缘故,梁淮君走出贡院的时候,直接晕倒在了门口,叫几位做巡绰官的将军给抬了出去。 等在贡院门口的梁家下人一瞧自家公子居然是横着从考场出来的,顿时三魂吓去两魂半,手忙脚乱地将他抬去了就近的医馆。 大夫一诊脉,发现除了有点虚,没什么啥别的毛病,就是太困,睡过去了而已。 算学考试因为有标准答案,而已根本用不着誊录和对读,不过将考生信息弥封起来这一步骤还是需要有的。 封好的试卷被交还给李昭,由李昭这个主考官带回那个主考官的宿舍小院批改。 看着一千多份卷子的量有点大,可实际上多数卷子都是空着的。 不过往后这件事肯定不能由他一个人干了。 这些卷子要是全都填满了,还要让李昭一个人来批改,那就要命了。 除了李昭,另有两位副主考负责对标准答案再核对一遍,看看大殿下有没有改错的地方。 这两位都是国子监的算学博士。 算学博士属九品,真正的无钱无权的九品芝麻官。 这二位在国子监的地位,就好像重点高中的体育老师,就算是国子监里的学生,以往都少有认真听他们课的。 这二位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可以来科举考试做副主考! 虽说这次一题都没能出,大殿下自己一个人包圆了全部的出题任务,但是,可以跟大殿下一道做考官,这何等荣耀! 全国子监,就他俩做了内帘官,连祭酒大人都是外帘官。 所谓内帘、外帘,就是内帘官负责出题和批改卷子,是对科考内容有实际影响的,而外帘官只负责考试各个环节的执行。 像是这次的算学考试,监试官甚至连考卷内容都不能完全知晓。 李昭只花了半日将一千份试卷全部批改完,比隔壁那几位老家伙速度还快。 隔壁还有一大半的卷子未来得及誊录呢。 三场考试,一共三千份试卷。 第一次批阅之后,还要至少经过一位副主考的初校,和一次主考官的再校。 也就是说,宋建鸣这样的主考官,每个人至少要看七百五十份以上的试卷。实际上,他们也会参与第一遍阅卷,所以每个人还要再加两百多份,总工作量在一千份左右。 若非这次因为算学被加入了科考范围,考生数量比往年少了至少百分之四十,他们的工作量还要更大。 像是第一场考的是《经》和《书》的意义,考试的评判标准还算相对比较客观、明确。 而第二场考的是论、判语等等,这一场光是论这一道题就很难有客观统一的评判标准。 至于第三场考的事经史实务策,这就更难有统一的标准了。 史书上都是这么描写主考官们的:「夙兴夜寐,悉心校阅,如炼金于沙,求玉于璞,非精粹者弗取。」,「各鞠躬尽瘁,夜以继旦,唯恐简阅或不当,无以称上意旨。」 …. 做主考官绝对是一份对脑力和体力有双重高要求的任务。 李昭这儿呢,早早到后头愉快地抱媳妇去了。 他不掺和前三场试卷的评判。 李昭将宋清月抱在腿上掂分量:「瞧瞧咱们娃这几日长胖了没。」 宋清月抱着他的脖子咯咯笑:「几天功夫你能掂出什么来?」 李昭不答,只凑到她耳边咬她耳朵:「想我了没?」 这人已经四天没洗澡了,宋清月忍着臭味,勉强亲了他一口:「想呀想呀,好无聊 啊,夫君,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等你爹他们把卷子批完,要一起确定出贡士名单才能回去呢。」 「那至少还要半个月?」 「这次来考试的人少,大约十来天就足够了。」李昭在心里默默估算着。 宋清月从他腿上慢慢站起来,催着他去洗澡:「夫君累不累?要不要先去泡个澡?我叫墨竹她们赶紧去烧水。」 瞧她假装忙碌的样子,李昭就知道,自己这是又被嫌弃了。 心情郁闷也没法子,自从这小女子怀孕,鼻子比狗还灵,一天不洗澡都不行。 好在宋清月还算殷勤地站在澡盆边上替他解了发网、簪子要帮他洗头呢,态度这么好,李昭心里熨帖。 瞧她这肚子是越来越大了,动作也不方便,李昭便让她出去歇着。 宋清月于是叫林万福端了张椅子进来,就在边上坐着,说说话。 这举动叫李昭更高兴了——娘子是想念自己的!心里甜滋滋的呢。 「这几日做了些什么?」李昭问她。 「在写新的算学书了。」宋清月撑着脑袋欣赏眼前正在沐浴的美男子,有点心不在焉地答道。 「新的算学书?什么方面的?」 「积分和微积分。」 「微积分是什么?」 「就是这次的试卷上,你算不出来的那道题的解法知识。」 李昭挑挑眉毛:「写了多少了?」 宋清月笑了笑:「一点点,我每天就只写一个时辰就犯困了。」 其实宋清月是被「自然常数e」这个玩意儿给卡住了。 「犯困了就多休息,别把自个儿累着,算学书可以慢慢写,光是上一本的内容多数人还来不及消化。」李昭道。 宋清月叹气,有些事开始做了就想要做完,总不能做到一半不做了。 理工科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强迫症。 虽说圆周率π这个常数比e要知名得多,但在数学界,自然常数e的使用率可比π高多了。 它特殊就特殊在以e为底的指数函数与其导数相等。 但是关于这个e是怎么被发现的,以及它的推导过程,宋清月一点也记不得了,只能自己吭哧吭哧从头推。 草稿纸写了一摞,把自己绕昏了。 她一个化工狗,却在这里冒充高数大牛,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接下来的几天,宋清月跟李昭每天蹲在这小院子里进行学术研究。 …. 墙外可有人坐不住了——住在庄贵妃宫里的庄琼慧。 她听说大殿下为了科举考试的事情带着王妃入宫来了,每日抓心挠肝地想着打听要去哪里才能「偶遇」大殿下。 就算遇不到大殿下,能遇到那位宋家三姑娘,瞧瞧她是个什么样的也行。 打听来打听去,说是大殿下根本不会来后宫,而是直接住在内阁边上的小院子里。至于晋王妃,竟然也与他一道住在前头!根本不会来后宫! 据说陛下因为大殿下要带着王妃住在前头,还特意将那院子给改造了一下,中间隔了一堵墙出来。 庄琼慧心里难受,在御花园里面对着宫廷花匠培育出来的满园春色,都一点开不了怀。 大皇子这是有多疼那位宋家三姑娘才会一刻也不愿分开? 不,一定是那位宋家三姑娘缠着大殿下要跟来的! 一个怀孕的女人,如何还要整日粘着自家男人? 科考这样的事,竟也要跟着来。 那是女人该插手的事情吗? 她到底懂不懂一点规矩了? 一点也不贤惠! 现在在庄琼慧的心里,宋清月就是个一点没有自理能力、风一吹就倒、漂亮妖媚、很会在床上耍手段,且一点不庄重、还极度让人讨厌的粘人精! 这样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 明日庄贵妃就要把三殿下叫进宫来见见她了。 庄琼慧着急,要是三殿下开口说想要自己给他做侧妃可怎么办? (本章完) 鞋底红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争不过的命运 庄琼慧每日在宫中度日如年,偏偏还要对着贵妃姑母笑脸相迎。 庄贵妃最爱与她说三皇子小时候的趣事了。 屁大点的事,在庄贵妃口中,都是自家儿子是星宿下凡的证据。她不仅爱说三皇子多么乖巧多么贴心多么聪明,还爱吐槽大皇子和二皇子小时候有多么闹腾,多么讨人厌。 “你是不知道,老二每次见了昐儿的新玩具都想抢走,昐儿不想给,他就要打昐儿。若是打不过,就指挥着手下的小黄门一块打。老大那个冷心冷肺的,路过瞧见了也从来不阻止。你说哪有这样做兄长的……” 听庄贵妃夸自家儿子已经够烦的了,再听她还要贬低大殿下,庄琼慧就更不耐烦了。 贵妃娘娘对大殿下又没多好,他凭什么要来管这样的闲事? 再说了,正室继母是他亲姨母,大殿下到底有什么理由来帮你儿子? 那是亲王府的后院,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后院,不你死我活就不错了,还要什么兄友弟恭。 庄琼慧不住在肚子里腹诽,无意中从面上流露出来。 庄贵妃正说在兴头上,忽然瞧见侄女满脸的冷漠,不禁在心中愕然:“慧儿,你,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庄琼慧浑身打了个机灵,慌忙接话:“是,姑母,慧儿觉得头也些疼,怕是昨晚夜里踢了被子……” “你这孩子,身子不舒服何为不早说?杜嬷嬷,快去叫个太医来。” 见贵妃要去叫太医,庄琼慧慌忙拉住贵妃的衣袖:“不要了姑母!真的不用,只是一点小事,不必惊动太医。” “这有什么,太医不就是做这个的?就算没事也叫太医来给你诊个平安脉,好叫我也安心。”庄贵妃拍拍庄琼慧的手背。 “是,姑母。” 太医来了给庄琼慧诊了脉之后,给开了一副安神补气的平安方子。 庄贵妃笑着道:“多谢沈太医了,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说罢,她给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嬷嬷点头将太医送出了门子:“太医,咱们姑娘身体底子可好?” “姑娘身体康健,并无大碍,还请贵妃娘娘安心。” 嬷嬷笑了笑,往太医手里塞了个银棵子,笑道:“倒不是担心别的,就是咱们姑娘之前小日子的时候疼得厉害,娘娘想问问,姑娘她可有什么宫寒之类的毛病?” 沈太医也是老人精了,一听这问的,立刻道:“叫娘娘放心,姑娘好得很。之前若是疼得厉害,大约也与她前些日子舟车劳顿有关。再说了,小姑娘家家的,初来京城,心里害怕紧张,夜里睡不好也是有的。只要休息好了,就不会那样了。” “原来是这样!那咱们娘娘就放心了!” 这天夜里,庄琼慧打算故意等洗澡水凉了了再泡进去。不过被身边的嬷嬷拼命阻拦住了:“姑娘!您可要想好了!万一伤着身子,日后无法孕育子嗣可怎么办?” “不会的!人哪有这么脆弱?大不了以后再叫个太医帮我调理就是了。”庄琼慧衣裳都脱了,似乎铁了心要往那一大桶凉水里跳。 “姑娘!您再好好想想!就算不嫁给三殿下,您就一定就嫁得了那位了么?您好好再想想!” “嬷嬷,什么意思?”庄琼慧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又知道什么?!” “姑娘,老奴是您的奶娘,您心里想着谁,老奴一清二楚。可您不能犯糊涂啊,您是庄家嫡出小姐,那位不会娶您的!” “我……我给他做个……做个良媛难道还不够格么?” “别说那位身边有那位宋家的王妃了,就算看上了,也不会开口要您的。您可是庄家的嫡出姑娘!就算您出了事,不过是庄家换个姑娘过来,还得是换个嫡出的过来,您到时候可怎么办?日后见了您那二妹妹,您打算给她行礼么?!” 想起继母生的二妹妹,庄琼慧心中忽然就充满了不甘。 她不能比那小妮差!也决不能给那小妮子行礼。 庄琼慧哭了:“嬷嬷,那位,真的不会娶我么?” 见自家姑娘还在执着,嬷嬷干脆把话挑明白了:“您是贵妃娘娘的侄女,别说贵妃娘娘不会答应,那位就算看上您了,也不会开这个口要纳您进后院!这天底下美人多的是。那位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他后院里头,哪个还比您差了不成?” 庄琼慧刚想张口反驳,被那嬷嬷立刻打断了。 这嬷嬷大约也是着急了,说出来的话给蹦出来的枪子儿似的,一颗一颗都往庄大小姐的心窝里打。 “老奴都帮您打听过了!那宁侧妃还是镇北公唯一的嫡出女儿呢,听说也是个国色天香的,不仅国色天香,还弓马娴熟,不仅马球打得好,还下得一手好棋;沈家那位更不差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从前在广东也是有名的大才女,别说她还有个那么得皇帝器重的亲哥哥,不仅文武双全,还一表人才,年纪轻轻的,三十岁还没到就成了兵部侍郎,可比宋次辅当年还要风光!人都说沈家这位才是真的前途不可限量呢!咱们庄家,也就是老爷子还在。要是老爷子不在了,就日薄西山了!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比?” 老嬷嬷这话已经够伤人的了,不过她觉得有必要再给自家姑娘最后一击,还叫她彻底清醒清醒。 “再说那位晋王妃,我听宫里老人家说,那位可不是外头传的什么狐媚惑人的!反而是个知书达礼,极为宽厚善良的人。她从前在岭南长大,大殿下不也在岭南待了好些年么?两位从小就在一处玩,正经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非比寻常!不过那时候当今圣上害怕先帝爷起疑心,从来不敢说这事儿而已!” 庄琼慧震惊,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家嬷嬷,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一瞧自家姑娘这神情,嬷嬷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也怪老奴从前没早些说这些话,好叫姑娘你摆正自己的位置。在这京城里,咱们呀,什么也不是!” 也不知李昭使了什么手段,叫宫里传出他跟宋清月在岭南的时候就是青梅竹马的传言来。 那些说传闻的人说得绘声绘色,也不想想,这事到底有多不合理。 就算真是青梅竹马,自小有了感情,也该是宋家的嫡长女,而不是一个年纪差了足足六岁的庶出小丫头。 但传留言的人可管不着,爱情故事嘛,自然怎么美好怎么来。 三宫六院的宫女、姑姑、嬷嬷们都爱听。 庄琼慧被自己奶嬷嬷一席话彻底打击到了。 她也在反思,自己从前怎么就那么自信,觉得这京城里没人比得上自己了?因为哥哥那些举人朋友们的吹捧么? 她忽然从自负变成了自卑,整个人都蔫了似的,也不爱出门了。 三月三十三这日,庄贵妃把儿子叫进宫里来,让两人见了一面。 只一面,李昐便对这位长相端方秀丽的表妹心动不已,果然跟表弟说的一样,表妹当真是个秀外慧中的大美人儿。 庄琼慧被三皇子看得想哭。 三皇子见表妹低头咬着唇儿的样子又娇羞又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更觉得这个表妹他要定了! 见儿子一双眼睛毫不掩饰直勾勾地盯着侄女,庄贵妃笑着拍了儿子一下:“啥傻小子,哪儿能这么看姑娘家的!” 三皇子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母后有所不知,这个妹妹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说什么胡话,你哪里见过?慧儿可没来过京城!” 三皇子笑道:“那便定然是有缘了。” 庄贵妃哈哈笑起来,笑得满头珠翠花枝乱串。 庄琼慧一点不觉得三皇子的炽热的眼神有什么好叫人高兴的,只觉得他猥琐!她心里又气又难过,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得低着头道:“姑母!殿下!臣女……臣女……臣女……殿下跟娘娘也有好久没见了,不如姑母和殿下单独好好说说话。臣女要去更衣,先告退了。” “这就走了?”李昐觉得有些突然,“我听你哥哥说,你爱吃陈记铺子的杏仁酥,还特意买了带来的,要不表妹拿去尝尝?” 庄琼慧站在那里,只觉得三皇子递来的杏仁酥无比烫手。 好像只要她接了这酥糖,她这辈子就完了。 大脑一片空白,李昐不知对面姑娘的心思,只看到她没接那包点心,二十转头逃了出去。 庄贵妃笑了笑,道:“姑娘家害羞,还有亲自当面交给人家的!找个人送去。” 李昐松口气,笑起来:“母妃说的是,是孩儿思虑不周了。” “你呀,也别心急。慧儿年纪还小,总归要等你那王府装修好了,才等这届恩科放榜,你表弟中了进士,就去向你父皇讨个赐婚的旨意,到时候便是双喜临门。” 庄贵妃笑容满面地说着,不过李昐脸色立刻不怎么好了。 “母妃,表弟要是没中呢?” “不会没中的!他可是你祖父亲自教出来的,怎么可能中不了?” “母妃,今年加了一科!算学!” “别担心!这事我打听过了,新加的就是个参考,评判不出孰优孰劣的时候,就瞧瞧第四门的成绩。最重要的还是前三科!” “母妃您整日在后宫里,这都是听谁说的呀?” “都这样说啊,难道不是么?” 李昐挠挠头,不知要怎么回答。 据考完的举子们说,算学考试光题目就出了一小本,而且也不完全是大哥写的那本书里的,而是什么都有一点,平日里若是国子监的算学课认真上了的话,也不会考得太差。 他总觉得,第四科只是个参考这说法不靠谱! 无论人们如何议论和猜想。 考试都已经结束了,他们也只能坐等朝廷给的结果了。 内阁边上的小院里,各位考官大人每日矜矜业业地批阅试卷,宋清月跟李昭在后院里悠闲度日。 宋清月的日常一般是这样的:每日睡到自然醒。 李昭这时候已经练完剑,接着便回屋去研究那道积分题。 宋清月则悠闲地用过早膳,然后坐到桌前,开始回忆《吉米多维奇习题集》里面自己做过的题目。 先不论什么由易到难的顺序,就先想到什么写什么。 她还记得,前世有在国内上大学的同学吐槽过考研的数学试卷敢照着这本习题集的原题抄来着,考研卷子出题老师也是够懒的。 她那某C9大学物理系的卷王闺蜜为了考研考高分,将这本习题集来来回回刷了三四遍,宋清月那时候是被闺蜜硬拉着一块来回刷题,所以才能记得那么多。 早上工作大约一个时辰后,就到了午饭时间。 李昭会过来跟她一块吃午饭。 大约是脑子里还在想着那道做不出来的题目,李昭这几日用午膳的时候总是特别沉默。吃完午饭,李昭急急忙忙就回去继续忙自己的,宋清月要在院子里溜达几圈,然后就去睡午觉。 一个午觉能睡三个多小时。 她现在吃东西不怎么吐了,就是超级嗜睡,白天睡,晚上睡,总也睡不够。 下午起来,擦擦脸,再去院子里溜达两圈,吃点水果,辅导一下墨扇和墨竹的功课,凤七姐姐其实学得也还不错,她从前可是帮宋清月合账的人呢。但凤七心里并不觉得自己需要把数学学好,她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好宋清月,而不是学那些东西,所以只要她觉得困难了,就会找理由逃跑。 宋清月这种师傅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学会了甲,她立刻会掏出乙,学会了乙,她立刻又能掏出丙和丁……没完没了,永无止境,就连墨扇都时不时找借口要去干别的活,隔三差五找理由不交作业,因为实在是完成不了那探索她能力上限的作业量 五芳斋里就只剩下一个墨竹还在咬牙坚持每天完成宋清月布置的作业。 其实,这样的毅力,可不单单是凭着努力就能咬牙坚持的。 说到底,还是墨竹本身就喜欢。 解出了难题,有了突破,她会成就感,并且乐在其中。 第三百四十七章 算分 无论外界如何猜测最终的考试结果,内阁边的小院里始终非常平静。 为了配合最终名次的评定,这次的会试头一次采用评分制。 初审、二审、三审,由三位考官在相互不知道前面的考官给出的分数的情况下给打一个分,要是相差不是太大就平均一下,要是相差比较大,那就拿出来再讨论一下。 当然,最后还是会让总裁主考官给出最终的分数。 算学这边就简单直接多了,考了多少就是多少。 唯一麻烦的就是算成绩,总分一百六十分的卷子,一共六十道题,每道题分值还不一样,一千份卷子,光是算分就要算很久。 为了不出错,需要算三遍。 总分一百六十分的卷子,只有梁淮君一个考了一百分以上。 之后有三位考到七十分以上,六十到六十九之间的只有十一个人,五十到五十九的有二十八人。 剩下的就全都是只做了加减乘除的。 最开头的加减乘除,做全对了,至少有三十分呢。 关键有人连加减乘除都做不明白,只拿十几分、二十几分的大有人在。 这种人李昭直接在卷头给打了个叉叉。 加减乘除都算不明白,钱粮赋税能算明白么? 算不明白还当什么官? 糊涂官么? 宋清月没能参与试卷批改,觉得有点遗憾,她好奇大家的成绩呀!于是让李昭统计一下平均分多少,中位数多少,顺便跟李昭科普了一下初级统计知识。 一千多份卷子呢!这么无聊又繁重的活,李昭自己自然是不会一个人干的,叫上两位国子监的数学博士一起干。 两位博士非但没有嫌弃工作麻烦,反而被大殿下口中的“平均数”、“中位数”等概念吸引了。 李昭只好装模作样地解释了两句,因为“统计”这个词,他也不懂,还是第一次从宋清月的嘴里听到。 两位博士似懂非懂地拼命点头,都有个直觉,这个“统计”是个跟“方程”一样,都是算学界的大发明,屁颠颠地就跑去干活了。 不过他们不用从新把试卷翻看一遍,因为成绩已经登记在一个表格里面了,方便之后跟隔壁前三科的主考们一起算总成绩。 三月二十八这天,所有的试卷终于评定完毕。 原本几位考官还想跟大殿下一道去皇上跟前商量一下,四科成绩要如何评判,如何排名呢,不过李昭直接摆摆手:“不必如此麻烦了。” “这是何意?”几位老大人心中惴惴。 “算学这儿,合格的只有四十三人。”李昭叹气道。 “这……殿下这是何意?” 李昭将四十三个勉强合格的名单甩到桌子上:“瞧瞧这四十三人前三科成绩如何,若是没有太差的,就全都上榜。另外我再给二十个名额,你们将文章写得特别出彩,弃之可惜之人挑出来。” 其中一位主考旁大学士倒抽一口冷气,试探地问道:“殿下,只挑六十三人,是否有点太少了点?” 李昭好笑地瞧了一眼这位文华殿大学士:“宋次辅,咱们户部的银子是太多花不掉了,需要养点没用的闲人帮帮咱们?” “不不不!”旁大学士赶紧拱手谢罪,“微臣没有那个意思!微臣只是觉得与往届规矩有些过于不同了,恐激起考生集体抗议!” 李昭冷冷扫了他一样,李昭最恨的就是这种害怕变化、害怕事多、不愿干活、凡事能糊弄就糊弄过去、不求个明明白白的结果、只求自己不出错、只求自己可以升官发财的人了,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可以找个理由叫这老头回家去,不过面上还是笑得和煦:“旁大人所虑甚是,不过这次恩科,本就变化极大,也不怕多这一点变化。众位卿家说是不是?” “大殿下所言极是!无论什么事都要与时俱进,哪儿能什么事永远一成不变呢!”陆老侍郎很是时候地说了一句拍对了马屁的话。 想当年“与时俱进”这四个字还是宋建鸣最先说出来的呢。 宋建鸣瞥陆老侍郎一眼,在心里咋咋嘴,这个姓陆的,偶尔还是有点可爱的。 原本想多更一点的,不过跟朋友约了去看流浪地球2~嘿嘿嘿~今天先更到这里~~ 第三百四十八章 张榜(一) 四月初一,会试成绩张榜。 贡院门口挤满了伸长脖子等待的举子。 看着仅仅只有六十三人的榜单,有的考生当场晕了过去。 而榜上有一大半都是国子监数学社的成员。 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数学成绩对考试结果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很多考生不服。 仅仅两日后,贡院门口便聚集起上百名考生反对这次的科举改革。 官府没有理会,可紧接着第二天、第三天,聚集起上千名举子反对这件事! 与此同时,京城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留言,说是那个君莫笑姓宋。大家纷纷猜测,这个人不是宋建鸣本人就是宋辰旭。 这么一来,举子们更加群情激愤。 都说是宋次辅向皇帝献计要改革科举考试,而这件事就是为了排除异己、把持朝政! “自唐以来,科举的内容便是四书五经!考的是圣人言,学的也是圣人之言。难不成,宋次辅觉得自己可比肩圣人吗!” 带头的考生名叫欧阳玉博,乃是严首辅的外甥,更是被砍头的欧阳驸马的族侄。 “欧阳兄弟说得对!” “反对科举改革!改对宋次辅把持朝政,蒙蔽圣上!!” 又一名落榜的举子忽然站出来,亦高呼:“宋次辅把持朝政,排除异己,实乃奸佞小人!咱们要联名上书陛下,要清君侧,除奸佞!” 这个举子,姓宋,名叫宋高鹏。 正是宋建烁的嫡次子,文章写得不错,在众多举子中算是很有号召力的一位。 他这么一叫,立刻有人跟着叫:“宋兄说得对!咱们要清君侧,除奸佞。给天下举子挣一条活路,开一片朗朗青天!” 宋高鹏接着道:“大家听我说,圣人之言,乃是咱们读书人的立身之本!现在朝廷想要除了这个本,就是要绝了咱们读书人的活路!我提议,咱们绝食静坐,抗议到底,一定不能叫陛下就这么继续听信小人的谗言下去!” “宋兄说得对!” “清君侧,除奸佞!” “反对改制,还我青天!” …… 潜邸,李昭在帮着宋清月洗头。 洗头这件事宋清月已经忍了很久了。前些日子天冷,再加上是在考官小院里,也不方便,张嬷嬷和佟嬷嬷让宋清月半个月洗一次头,她也就忍了。可现在天气渐渐热起来,她可以点不想忍下去了。 可听张嬷嬷和佟嬷嬷都说孕妇不能多洗头,白嬷嬷也跟着不让宋清月继续她三天洗一次头的习惯。 最后宋清月也是头痒得没法子了,把李昭叫来,扑进夫君怀里哭了一通,才获得了洗头的权利。 “夫君,我头皮痒痒!你给我洗头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呜呜呜!再不洗头我心情会不好,心情不好了,胎像就不稳,你的小崽子就要跟着遭罪!夫君,你帮我洗头好不好?呜呜呜!” “给你洗,给你洗!”李昭能有什么法子,自家媳妇儿,只能哄着呗。 “亲手帮我洗?”宋清月抱着他的脖子娇娇俏俏地笑起来。 “嗯!为夫亲自伺候夫人!” 李昭亲亲她的脸蛋,挥手让人去烧水。 半个时辰后,宋清月洗了头总算舒坦了,好在现在头发还不算太长,再长更难受。 李昭亲自帮她擦头发,擦着擦着,看见她细腻雪白的颈子,不自觉就低头亲了上去。 宋清月似有所感,只轻嗯了一声,就被李昭搂进怀中,捧着脸狠狠地亲起来。 预感自家主子又要白日那啥,一屋子下人立刻屏息敛气地退了出去。 林万福刚跟白嬷嬷一块退到屋外,就见计全福急冲冲走进院子来。 “嘘!”林万福拦住他,“事儿要紧么?” 计全福看到林万福和边上的墨扇、墨竹,立刻对屋里的情况心领神会了,为难地挠挠头,皱眉道:“说着急也不算太着急,不过跟宋阁老有关系。” “宋大人!” 林万福没开口呢,白嬷嬷着急地低声叫出来。 “宋大人如何了?” “在街上,被学生拦住去路。宋阁老当时想下轿子跟学生们理论,结果也不知道哪个龟孙子扔了一块石头,把宋阁老脑袋砸破!” “脑袋被砸破了!?” 白嬷嬷以及她身后一群小丫鬟们惊呼出声。 林万福也被吓住了,问道:“要紧么?” “已经把院正大人请去了,据说地上流了一滩血,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对不起鸽了这么多些天, 初二那天晚上去看了《流浪地球2》,在电影月哭掉一包纸巾~ 回家之后一直没办法平静下来,整个人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一样,当天晚上就一晚没睡着,初三在网上看了一天各种物料,然后初四忍不住又去iMax二刷。 郭帆导演真的yyds,太赞了,郭导真是神一样的男人!然后又看到吴京这个沙雕直男的求偶期热搜,把头笑掉了,跑去刷他跟他老婆的综艺,被甜得晕头转向,本来最近一直在构思下本书要写个温润的儒雅的男主来着,看了吴京的经历,我忽然又很想写个冲着老婆乱开屏的傻憨憨直男了,emmmmm,年轻的吴师傅真的好帅啊!啊!啊! 可能因为身边都是搞理工科的,看完以后身边的小伙伴们都成了球2的尖叫鸡,大家每天一起嗷嗷发疯,根本停不下来。 ~~so sorry~~ 精神状态好像已经有点不太正常了。 这片子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画面配乐,还是精神内核,还是逻辑叙事,都是世界顶级水准!五星好评! 我需要调整一下,满脑子都是小破球。。。~不好意思~我尽快调整过来~ 第三百四十九章 张榜(二) 宋大人被袭击了! 这可不是小事,还被砸了脑袋,无论如何都得进去打扰二位。 白嬷嬷硬着头皮推开门。 屋里,宋清月抱着李昭的脖子,二人正是衣衫不整、情迷意乱的时候。 “殿下!王妃!” 白嬷嬷轻轻唤了一声。 宋清月被吓了一跳,扑进李昭怀里,挡住胸前的艳艳春光,李昭抱住她,黑着脸问道:“何事?” 白嬷嬷吞了口唾沫道:“殿下,宋大人原本是要去贡院跟举子们讲讲道理的,结果被人用石头砸破了头,还……还流了不少血。” “爹!”宋清月失声叫出来,李昭抱着她的手臂本能地收紧,低头一瞧,果然看见她煞白的小脸。 举子们会闹事,他想过,但直接用石头砸破次辅大人的脑袋,他可没想过。 “让范大夫立刻过去。”李昭大声道。 对付这种外伤,范大夫可比太医院的太医有经验。 “月儿,没事的,咱们现在就去宋府岳父。” 路上,宋清月这才知道外头已经闹翻了天,甚至街上都能瞧见举着大字横幅高声呼喊要“铲除奸佞,还我青天!”的举子们。 看着一群穿着圆领襽衫的古代读书人举着横幅“闹革命”,宋清月甚至有点恍惚的感觉。 李昭紧张地观察宋清月的面色,生怕她想不开,心情又要不好。 他紧紧抓着宋清月的手,安慰她:“但凡改革,哪有顺利的。总会过去的,你别多心。” 宋清月垂下脑袋叹气:“是啊,我知道。我就是觉得,那石头本该是朝着我砸的。可我这样缩在你们身后,是不是太卑鄙了?” 李昭皱眉,将她拥进怀中。 “不会,我只庆幸当初没有将你公布出来。” 宋清月缩在李昭怀里,预感接下来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发生。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现在他们不仅是断人财路,而是断了人家的前程,哪里不玩命的。 就在李昭带着宋清月去往宋府的路上,有人击响了顺天府门口的打鼓。 咚咚咚! 咚咚咚! “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啊!” “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啊!” 一位一身褴褛的壮汉,拉着穿着同样破烂的老母亲,以及瘦削的妻子和孩子,边上拖着个用草席子裹着的什么,拿着顺天府门口的大鼓锤子拼命敲击着。 “诶,怎么回事?” “又出什么事了?死人了?” “走,去瞧瞧!” 好事的、凑热闹的立刻就围了上去。 “顺天府的青天大老爷!草民有冤要告!草民有冤要告!” 顺天府府尹史大人今早起来,眼皮子就一直跳。 果然,一大早的,次辅大人被人砸了。 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谁也没想到,会有人敢干这样的事,好大的一块石头!咚地一声砸在宋次辅的脑袋上,宋大人当即就被砸倒在地。 那脑袋着地,又是咚地一声。 不多久地上就是一大滩血。 当时聚在贡院门口的有一千多个举人老爷,正是群情激奋闹哄哄、乱糟糟的时候,甚至没人看到那石头是何人所砸。 面对一千多举子,十几个顺天府衙役甚至不敢随便上去抓人。 这群人里头,谁知道都是什么来历? 大神打架的时候,总是小鬼遭殃。 宋府下人当时也没顾着抓凶手,手忙脚乱地要把宋大人抬走。 到时候宋府那边来人问,找到扔石头的嫌疑犯没有,他要如何交代? 这事已经够头疼了,忽然史大人眼皮又是一跳,就听外头隐约传来鼓声,他心中咯噔一声,预感这又是一桩大麻烦。 果然,有衙役冲进来,大声道:“大人!外外外……外头的人,声称,要……要状告次辅大人,为阿谀媚上,不顾民生多艰,搜刮民脂民膏,叫百姓活不下去!” “什么!” 第三百五十章 购地税 “要告次辅大人?!” 顺天府尹史大人脑子嗡了一声。 大周朝有规定,官司要一级一级打,老百姓如果起了纠纷,先让里老调解,不成则去州县里打官司;州县解决不了,再上诉到府里;府里不满意,再上诉到省级激发机构——按察使司。 这个次序不能乱。 如果有人胆敢越级上诉,扰乱司法秩序,无论是否冤枉,先笞五十再说。 若是按察使司再不满意,基本上这事也就那样了,很少有人会坚持打到顺天府来,这种地方上的事也不该是顺天府管。 若是他们来了,事情必然小不了。 史大人不会天真到觉得一个老百姓真能凭自己本事随随便便打官司打到顺天府来。 这来告状的苦主背后不知到底站着什么人呢。 他背着手焦躁地来回转了几圈,忽然捂住头哀嚎起来:“诶唷,我的头!头风病又犯了,先……先让顾通判去处理。” 那衙役见怪不怪地默默呼了口气,上前扶住史大人,夸张地嚷嚷道:“天啊!大人!您没事?上次钟太医就说过,您这个岁数,就该少喝些酒,瞧瞧,这个头痛又犯了!卑职这就替您请太医去!” 史府尹好似站不住了似的,点点头,被衙役扶进圈椅里,捂着头有气无力地哼哼起来。 那位顾通判也是倒了血霉,整个顺天府衙门就属他资历最年轻,最没有背景,这种倒霉的事情,总是会落到自己脑袋上。 再怎么为难,案子也总要管的,于是只好忍着气说道:“将人带上来再说。” 那告状的苦主带着老母和妻儿,拉着那用草席裹成一卷的东西进来的。 来到堂上,不等顾通判说什么,便哗啦一下将草席展开,露出里头面色青紫的骨瘦如柴的老人家来。 “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您要为草民做主啊!草民……” “且慢!” 那汉子刚要张口诉说自己的冤情,被顾通判抬手制止:“你是何人,隶属 哪府哪县?为何到顺天府告状?!” 那要告状的汉子听到这话明显有些慌乱,他急急跪下去磕了个响头,结结巴巴地答道:“回……禀……大人,俺……俺家是……是河……南汝宁……府府……马乡县……三桥村的……的……万万……大牛。” “既然是河南的人,为何不在河南告官,反而来跑应天府告?!” “因为……因为……草民,要告的,乃是……乃是……”那汉子胸口剧烈起伏着,支吾了半晌,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出口:“乃是当朝次辅,宋大人!” 顾通判的双眼一瞬间瞪大了,知道府尹大人推给自己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没料到会是这么大的事情。 那汉子看着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胆子却是大得要包天了。 若说他要告的人是宋次辅,那么这事河南的地方官还真就管不了呢。 不过他一介平民百姓,如何能跟宋次辅这样的大人物扯上关系呢? 只见那汉子不住擦着额角渗出的汗水,颤巍巍打怀里掏出一沓诉状,还有从马乡县衙、汝宁府府衙,以及河南巡按给的公文,交给一名衙役,再由衙役转交给顾通判。 那几份公文就不必多说了,内容无非就是说明自己管不了这事,所以得这诉状不得已,得往上递送,于是顾通判略过不看,直接展开诉状,读了起来。 这案子说起来,也不算复杂。 也就是说这个叫万大牛的农户,为了给老爹治病凑药钱,王将自家的田地卖给了村里一个叫王麻子的富户。 这个叫王麻子的人呢,也不知是有什么靠山,买了他家的地之后,非但没给钱,反而还说万大牛欠了自己的债。 哪有占了自家的田,还要万家倒贴银子的。 那王麻子理由也简单,说王麻子家的天本来就不肥,地价贱得很,他买个二两银子一亩的地,反而要交五两的税,亏大了,就说这税钱该由万家出,而非他王麻子出。 顾通判看罢顿觉荒谬。 啪! 一拍惊堂木,骂道:“大胆刁民,既然是王家不讲理,你就该告王家的状,如何要来京城状告次辅大人?” 说起这事,万大牛忽然就将方才的胆怯丢掉了,直起腰板大声道:“这税,就不该收!收了,到头来,还是落在俺们头上!所以俺,俺要来京城告诉皇上,那购地税,不能收!” 第三百五十一章 购地税(二) 万大牛此话一出,在场的鸦雀无声。 连顾推官也不禁愣住。 万大牛微微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上头那位大人的神色,想起先前在县官大人、府台大人,甚至是巡按大人那里见过的神色,他定了定神,又吞了一口唾沫继续道:“大人!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俺,俺也不是要当这刁民,实在是被那购地税逼得没有活路了,才斗胆上告!被这购地税害得家破人亡的农人何止小的一家!大人若是不信,尽可以叫御史大人们去地方上瞧瞧,瞧瞧俺说得是也不是!” “大胆!” 顾通判啪啪地拍着惊堂木,死死盯着万大牛,一时间心思千回百转。 是要帮他,还是要把他打回河南去? 显然,这个万大牛背后有人指点,他能一路来到京城,河南的官员功不可没。 购地税,能不缴,自然是不缴得好。 可自己跟那些地方官不一样。 他们天高皇帝远的,次辅大人再是位高权重,神通广大,总不能把低下的地方官一杆子全部打死。 可自己是京官啊! 在这京城地界,谁敢公然跟次辅大人唱反调? 可换个方向想,若是他这次站在宋次辅那边,把这个万大牛的案子打回河南去,宋次辅能知道么? 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就说去年,他妻子在老家河北看重的一块地,原本没有购地税的时候,随随便便也就买了。 可加上每亩五两的购地税,他手里的银子就不太够用了! 每亩五两啊! 就说河北地区的土地,本就不怎么肥,一年的亩产撑死了一石,粮价高的时候能卖一两银子,便宜的时候只能卖四五钱银子,算下来,买了地,十多年才能回本。 不划算啊! 于是这事就作罢了。 可若是闹一闹真的可以取消购地税,绝对是普天同庆的大好事! 思来想去,顾通判依旧没下定决心,最后一拍惊堂木,大声道:“大胆刁民,民不告官,你没听过?还说自己不是胆大包天!竟敢无理取闹,状告当朝次辅,你以为你是谁?来人,将这万大牛拉下去,杖十下,关进顺天府大牢听候发落!” “不!不不不!大人,小的真的是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了!大人,您可怜可怜草民!可怜可怜草民啊!” 万大牛砰砰磕着头,频频回头朝门外看着。 这小动作自然逃不过顾通判的眼睛。 哟! 这就是说,有人要来救场子? 于是他佯装生气,又脸红脖子粗地大谈够地税的好处:“次辅大人乃是保护小民,这事,要告也是告王麻子,你告错人了!纯属无理取闹。”之后又长篇大论之乎者也地将万大牛痛斥一顿,就是没下令叫人将万大牛拖下去打一顿。 可等了半晌,那个可能来救万大牛于水火的人也没出现。 “圣人说……说……” 救星再不出现,顾通判快编不下去了。 另一边,三皇子李昐懒洋洋地趴在顺天府衙门边的一家酒楼里喝酒听取。 表弟说,只要他今天出面救个人,就能帮他把王府装修的钱搞来。 李昐虽然不知道表弟打得什么算盘,但他身边的探子来报,说是表弟最近跟江南的举子走得挺近。 他不想跟着掺和。 王府装修的事固然着急,但也没有这么着急。 第三百五十二章 购地税(三) 江南的举子们还聚在欧阳家的京城宅子里等消息呢。 可左等没消息,又等也没消息,直到两个时辰后,传来的消息说,万大牛被打顺天府顾通判打了十板子给扔出去了! “欧阳公子!庄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由于交通的问题,江南的举子很多不知道京城这里关于算学研究的风气已经那么盛了。 除了王成林等少数几位提早来到京城的举子,江南的举子们这次几乎全军覆没。 除了江南的举子,就连从前十分厉害的江西举子、福建举子,这次也都全军覆没。 他们之中好些人,还都是跟欧家、梁家、甚至是沈家有些关系的呢,可那些关系在绝对的分数面前都变得什么都不是了。 从前给那几家送的好处也全都打了水漂。 这能不着急么? 其中一位姓白的公子,自诩才高八斗,从前跟梁家的公子交好,可梁家人居然没告诉他算学那么重要,他甚至一点准备也没有。 梁君淮那小子自己到是风光得不得了,甚至成了这次的会员! 简直气煞人也! 既然梁家对自己不义在先,现在也别怪他不仁在后。 白公子听闻万大牛被顺天府衙门打了十棍子赶出来,顿时着急了,忽然灵光一闪,给庄金义、宋高鹏还有带头闹事的欧阳瑜博出主意:“庄兄、宋兄,还有欧阳兄,小弟不才,到是有个想法。” “白兄但说无妨!” “一个万大牛不够分量,要是来了一百个、一千个万大牛呢?这购地税最后落在卖方头上的事又不是一辆两例!只要再多找出一些万大牛来,或者咱们干脆点……”说道这里,他忽然停了停,伸手指沾了沾茶杯里的茶水,然后在桌上写了两个字“民乱”,接着道,“一旦起了民乱,就算是宋次辅也兜不住!” 宋府。 宋建鸣的情况有些不乐观。 宋清月也是到了家才知道老爹被砸得有多严重——为了伤口缝合,头发被剃掉了,现在头上缠着纱布,人还处于昏迷的状态。 范大夫还说,要只是头皮被划开两个口子就没什么,可要是脑袋里头有了血块,就算是范大夫也无能为力。 知道父亲被砸得有多严重的那一瞬间,宋清月是懵的。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了。 不止宋清月是懵的,宋家一家子都是懵的。梁氏坐在床边,望着闭眼床上躺着的男人,亦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早上还好端端地出门,回来的时候突然就变成这样的了。 宋芊芊还有几个妾室一开始哭得太凶,被梁氏让人带回后院去了,其余的宋家男孩子们倒是没有一个哭的,只是脸色都不太好。 李昭怕宋清月出事,将她扶了出去。 “月儿,都是为夫的错,为夫应该料想到那些举子们的过激行为,也该早点派人保护岳父的。月儿,你要怪就怪我……”面对脸上没了血色的宋清月,李昭真心实意地愧疚着,“你别太担心,会没事的,只是一块石头而已,我从前练武的时候,受过许多伤,也都好了。会没事的,你别太担心!” 宋清月摇头,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依靠着李昭,深呼吸了几下,缓了缓自己的情绪,低声道:“夫君,把我抱去我院子里行吗?我头疼。” “好,为夫抱你过去。” 李昭将她打横抱起来,宋清月靠在他怀里缩成一团,铺天盖地的难受胸上心头。 这样的事情她前世不是没遇到过,大学里的一位学长的父亲,春节高高兴兴地跑来跟儿子团聚,也就是出门买个菜的功夫,被路口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剐蹭了一下,当时人倒在地上,脑袋磕在了马路牙子上,被送去医院后,在ICU里躺了两个月,最后还是走了。 人真的好脆弱。 前一秒还是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内阁次辅,后一秒就成了一动不动的病人。 想到这里,宋清月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一丝害怕,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宋清月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想到老爹很可能真的就挺不过了,一股子难受便铺天盖地地涌上心头。 她是真的害怕了。 现在还只是学生静坐抗议,后面还会有什么,宋清月简直有些不敢想象。 万一老爹真的就这么倒下了,两位哥哥,宋家,还有她自己,甚至是李昭,他们该怎么办? “月儿,月儿,别哭,有我在,岳父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李昭抱着她觉得心都要碎了。 宋清月如今已经怀孕快满九个月了,她人本来就瘦,挺着那么大一个肚子,让她看起来更加瘦弱,很多时候,李昭都觉得她那原本纤细的小腰要被这么大一个肚子给压折了。 宋清月抱着李昭的脖子,害怕地呜呜直哭。 李昭此时也有些慌,看了一眼林万福让他快去请姜太医和孟晚枫,万一宋大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就怕宋清月会扛不住。 哭了半个时辰,宋清月总算平静下来。 心里开始默默思考,万一老爹真的就这么没了,她该做些什么。 这种事她甚至不敢跟李昭商量。 这么想太冷酷了。 没有一个子女应该在父亲病危的关头想这些事。 可宋清月偏偏就这么想了。 首先大哥哥在贵州肯定不能动。 二哥哥在军营,算是半个武官了,跟傅乘风关系也很不错,二哥在火器营的倒是比做一个文臣安全。 要是老爹真的不行了,还有自己在,她也可以做宋家的顶梁柱。 看着宋清月慢慢沉静下来的表情,李昭心有灵犀地料到她在想什么,握紧了宋清月的手,“月儿!别想太多,别在自己肩上压太多东西!” 宋清月缓缓转头看向李昭,眼泪婆娑地道:“可要是我爹没了,我不站出来顶着,还有谁?” “还有你母亲,还有你二哥在呢!你未免太小瞧你二哥了。无论如何,宋家不会倒!”李昭坚定地看着宋清月,“没让你二哥去兵部,而是让他呆在火器营,只是因为咱们更信任他。你二哥并不比沈信差!” 宋清月眨巴两下眼睛,有些愣愣地点点头:“我没有看不起二哥,只是想到爹爹要是真的倒下了,咱们总得把日子过下去,这个家不能倒,我也不能倒,我是最不能倒下的。” 这么说着,眼泪就又涌了出来,李昭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轻声道了一句:“别怕,你还有我。” 宋清月抬起脸,望着李昭的眸子,内心挣扎着。 这一刻她是多想依靠一下李昭。 可是……可以依靠他么? 历史上为了政治利益,抛弃妻子的男人还少了? 搞政治的人,有可以相信的吗? 似乎发现她眼里的迟疑,李昭心中一痛,扶着她肩头得手不觉更加用力了一些。 “月儿,你信我!” “我……” “你信我!我对你说过,我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我只想要你一个,别多想好么?!算我求你了,信我这一回,好不好?” 宋清月点点头,抱紧了李昭的脖子,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三日后,宋大人依旧没有醒过来,举子们大约是做贼心虚,没有再出现大规模的集会和抗议,可万大牛的案子则出现了新的转机。 第三百五十三章 购地税(四) 宋清月每日守在老爹病床边上,谁来劝也没用。 她望着老爹干裂的嘴皮,无论李昭怎么安慰她都无济于事,她捂着脑袋想了半天,让人把电解浓盐水的装置搬了一台到屋里,要电解水,给老爹吸吸氧。 橡胶软管没有,就用羊肠代替,再叫个木工师傅来,调个贴合脸型的面罩出来,把总之她要把一切她能想到的,全部都招呼上。 好在宋大人排泄还算正常,人昏迷的时候,也是会小解的,现代医院会接尿管,古代没条件,只能给宋大人换衣服,换床单和被套。 不过再这么昏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宋清月想着,要是宋大人再不醒,她就要想法子搞鼻饲了,也就是将一根管子从鼻子一直插到胃里,然后直接把食物灌进病人胃里。 此时,整个京城的氛围也变得异常紧张。 宋次辅被举子砸了脑袋,至今昏迷不醒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的。 虽然依旧有许多坚持静坐、闹事的举子,可还有很多举子因为宋次辅被砸成重伤的事而退缩了。 万一宋次辅真出了什么事,宋家人能罢休? 皇帝能罢休? 要改革科举开始,要改革税收制度,哪里只是宋次辅一个人一厢情愿,说到底,真正想要改革的人,是皇帝。 若是宋次辅这次当真性命不保,怕不是正好给了皇帝一个发落他们的理由。 历史上,在登基初期杀得人头滚滚的皇帝难道还少了? 宋建鸣昏迷的第四日,锦衣卫和东厂联合出动,在京城内大肆寻找当初扔石头的举子。 宁远对于寻找罪魁祸首不怎么热心,雷声大雨点小地装装样子,制造一点恐怖氛围,企图让那些闹事的举子消停点罢了。 真正用心找人的是东厂都督杨公公,带着一帮太监抓了上百号举子进东厂的地牢。 专业人士干活,自然效率极高。 首先将那些举们单独关押,不给他们相互打气,统一口径的机会,之后一个个带走单独审问。其实也不用怎么上邢,读书人,一百个里头有二十个是真正的硬骨头就不错了,多数人光是看到那些恐怖的刑具椅子排开就已经吓尿了。 只半天功夫就把罪魁祸首——一名姓魏的江西举子找了出来,这位老大哥在被找到之前,已经把无腰带甩上客栈的房梁了! 说起来,这姓魏的举子也是倒霉,当时大家说好了带着烂菜叶、臭鸡蛋去给贡院的官员们找点晦气,谁知道次辅大人会亲自出来,谁知道他准备好的鸡蛋被哪个天杀的换成了一枚鹅卵石。 当时他拿在手里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太对劲了,可当时群情激奋,正是激动的时候,石头脱手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随后火速逃离现场。 “有人换了你的鸡蛋?”杨公公如阎罗一般死死盯着这个姓魏的举子,站在一旁的谭小公公如同一位蛇蝎美人,表情恬淡,甚至带着一丝微笑举起了手里用来活寡犯人用的小刀子。 姓魏的举子看到那刀子当即尿了裤子,哭调喊娘地发毒誓,坚称自己真的只是听信了庄金义、欧阳瑜博,还有宋高鹏他们三个的花言巧语给蛊惑了! 又是这三个名字,这几日,东厂的公公们已经从不同的举子那里听到这几个名字好几遍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蛊惑,是如何蛊惑的?” “他们……他们说……”魏姓举子提到这件事,忽然又本能地缩了缩。 是怎么被蛊惑的呢?是反对官绅一体纳粮。 他亦是接受投献,不想纳粮的一员。 杨公公一瞧他这讷讷不敢说出口的窝囊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用他尖细阴冷的嗓音笑道:“陛下有次感叹,说是有些人的底线,会随着时局调高调低,满口仁义道德,却吃得脑满肠肥,写着不痛不痒的文章,拍着不咸不淡的马屁。”他伸手拍了拍魏举人白皙虚胖的小脸蛋,嘴角一勾,露出一颗刚刚镶好的金牙,“叫你这种自私小人当了官,还能指望你如何忠君如何为民?” 被一个无根的阉人嘲讽,魏举人羞窘地满脸通红。 一旁拿笔记录的小内监立刻将魏举人的言辞神态记录下来,稍后要呈给陛下过目。 魏举人更怒了。 等杨公公带着他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徒弟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啐了一口:“你一个阉祸也配教训我!我可是举人!” 之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世风日下,皇帝昏庸。” 杨公公倒是不怎么在意,倒是谭洪恩听了气不过,翻身抬手就狠狠给了那姓魏的一耳光。 魏举人被打得呜呜哭了起来,紧紧咬着牙,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小谭公公嗤笑一声:“软骨头的东西,连个阉人都不如。” 杨公公领着几个徒弟出地牢的时候,忽然看了谭洪恩一艳,道:“你去宋府瞧瞧,看望一下次辅大人如何了。”说罢他叹了口气,“别真是就这么倒下了,那可真是太冤了。” 谭洪恩抱拳应下,转身朝宫外的方向跑去。 另一个姓包的小内监冲师傅讨好地笑道:“师傅什么时候也有一心为民的心了?” 杨顺恩伸手捋了捋帽带上垂下来的玉珠子,道:“咱一个阉人为什么民?不过是为了陛下而已。陛下有志做个比肩汉文景、唐太宗的皇帝,咱们这些身边人自然要有这个觉悟。如从入了宫,这新人一个个都跟不要命似的,削尖了脑袋想要往上爬,咱没点觉悟,如何在陛下身边立得稳、立得久?” “是!师傅说得是,徒弟受教了。”姓包的小内监立刻垂首乖顺地说道。 宋府,宋清月已经快要急疯了。 前世,一个人昏迷72小时,重大疾病保险就已经可以去索赔了! 别说这是个连输液技术都还没有的年代。 宋清月已经连着两三夜没怎么合眼了。宋清月一脸颓丧,面容又肿又憔悴,差点让人认不出来这就是当初那位风华绝代的美人,不止脸肿着,浑身都肿,两只脚肿得跟萝卜一样,鞋子都穿不进去了。 宋辰旭一边要照顾父亲,一边还要安慰妹妹,劝了宋清月几回,让她先保重自己,可宋清月就算回了自己院子也不踏实,说是要休息,可根本睡不着。 李昭看她这般除了干着急,也只有大声叫林万福火速去把姜太医和孟晚枫立刻叫过来。 两人被几个王府侍卫风风火火地弄来宋府,瞧见宋清月的样子亦是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孟晚枫皱眉,拉着宋清月就往里屋去:“跟我来,我帮你针灸。” 孟晚枫让宋清月把衣裳脱了:“你也真是的,就算担心宋大人,你也想想自己的肚子!” “我知道,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宋清月说着,肿得快睁不开的一双眼睛里似乎又有了泪意。 “好了好了,别哭!这种时候哭可没有用!你得坚强起来!”孟晚枫教训道。 宋清月低低嗯了一声,宽了衣服慢慢躺下去。 孟晚枫让白嬷嬷端一盆温水过来,把一方绵帕浸湿之后盖在宋清月眼睛上:“你闭上眼睛睡一会,醒来的时候,说不定宋大人也醒了。” 宋清月也是太累了,闭上眼睛没几分钟真的就昏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室内一片昏黄,李昭坐在床边守着她,见她终于醒了,伸手将她慢慢扶起来,拿了杯温水递到她唇边:“感觉可好点了?” 李昭的嗓音也有些喑哑,可眼神依旧明亮。 宋清月喝了口水,低声道:“好多了。” 声音也是哑的。 “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爹方才醒了,喝了稀粥,喝了药又睡下了。”李昭又从白嬷嬷手里接过温湿的帕子帮她擦了把脸。 “真的?”宋清月睁大眼睛,满脸惊喜,神色都在一瞬间清明了。 李昭将帕子放回铜盆,无奈捏了捏她的鼻尖:“你总这样怎么叫人放心?别人还没怎么样,总是自己先倒下。离了为夫可怎么办?” 一句话换来一双白眼,宋清月着急想要下床去,忽然想起自己的脚肿了,想起早上双脚着地的痛楚,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低头一瞧,一双脚已经差不多恢复原样了,不禁感叹一句:“针灸还真的够神的!” 李昭笑了笑:“明天还会再来针灸一次,到时候肿就全消了,小心,你慢点!” 宋清月顾不了那么多,急急忙忙地想要赶紧去看一眼老爹。 能醒过来就有希望! 二人来到正院卧房,此时里面已经站满了人。 宋雅馨、宋雨汐,还有嫂子张洛依都在外间坐着,见到宋清月来了,宋雅馨立刻站了起来紧走几步过去扶住她,上下打量一番埋怨道:“你说你,怀着身子呢,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接着又抬起头来埋怨李昭:“殿下也是,妹妹任性,您就这么纵着他!” 李昭吸口气,不跟大姨子一般计较,岳父还生死间徘徊呢,他怎么可能把宋清月拉回王府去,他能做的最多的也就是不顾规矩和皇家体面陪在宋清月身边而已。 半夜,宋建鸣终于又醒了。 一大家子欢欣鼓舞,不过宋大人把所有人挥退了,只留宋辰旭还有宋清月、李昭在屋里。 “我睡了几天了?”宋大人虚弱地问道。 宋辰旭抢着回答道:“爹,四天了!三妹妹可担心坏了!您……真的没事?” 宋建鸣缓缓白他一眼:“为父有没有事问太医去,问为父,为父哪里知道?” 宋辰旭被老爹的话瞬间噎住。 宋请阅责怪地唤了一声:“爹!您正经一点,别跟我们开玩笑了!一家子都快急死了!” 看见女儿,宋建鸣这才笑起来,道:“没事没事!爹开玩笑呢!别胡乱担心,你爹我是文曲星,注定要长命百岁的!” 又开始不正经了! 宋清月瞪他。 宋建鸣呵呵笑,又看向李昭,问道::“外头如何了?” 李昭道:“我把您被砸成重伤的消息散播出去了,这几日锦衣卫和东厂都在抓人,好歹没那么多人敢闹事了。” 宋建鸣叹气:“我这一好是不是他们就要重振旗鼓了?我要真出点事就好了,购地税要推行下去,科举改革也要推行下去,无论如何不能半途而废!” “爹!说什么胡话!”宋清月简直要被老爹气得头顶冒烟。 宋建鸣只忧心忡忡地道:“瞧好了,我这一好,他们就要出后招了。” 当天晚上,宋清月依旧没离开宋府,宋建鸣醒来的消息他们打算暂时不公布。 倒是次日一早,小谭公公又代表皇帝跑来宋府看望次辅大人,当然,顺带着还要看看晋王王妃如何了。 这位可已经怀孕九个月了,原本是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的时候,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可不让她回家又太不近人情,只能指望这位小祖宗能对自己的重要性稍微有点数,悠着点。 听闻宋次辅已经醒来的消息,小谭公公自然是高兴的,入了正院卧房里间,看了看宋建鸣的面色,虽说没什么血色,人也虚弱,好在是醒了。 梁氏让丫鬟给小谭公公上茶,客气道:“范大夫还有太医院的院正大人说,老爷再歇上十天半个月的就能恢复。” “如此咱家便放心了。”小谭公公恭敬地只坐了半边屁股。 宋建鸣还是关心外头的事,问道:“那个什么大牛的事,可还有后续了?” 小谭公公摇头:“暂时还没有呢。不过咱们东厂的兄弟倒是瞧见些有趣的事情。” “怎么?” 关御史家的下人,乔装打扮,连着三日偷摸着去城门口接了好几家农户入城。” “可查过他们的路引?”宋建鸣问道。 小谭公公道:“查了,都是直隶地区的农户。” “这些人家里可都是出过田产官司?”宋建鸣皱眉。 这位可真是人病着,脑子却依旧这么灵光,小谭公公佩服朝次辅大人拱拱手:“我师傅已经派人去查了。” 宋建鸣点点头:“不过这种事最好还得是刑部和督察院去查才好。” 小谭公公妖娆地一笑:“那是,咱们阉人可不敢插手,也就是等刑部和督察院派人下去查的时候,咱帮把手,好速度快些,也不叫他们敢包庇同僚浑水摸鱼罢了。咱们要是不出手,这点小事能扯皮大半年。” 宋建鸣摇摇头,可一摇头,脑袋晕得慌。 小谭公公瞧他这般,不敢继续打搅,站起身施礼离开。 他还要去瞧瞧晋王王妃如何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四章 土地与统计学(一) 自上次见过宋清月一面后,谭洪恩便对这位晋王妃有些念念不忘。 也不光是因为她漂亮,不是因为她得势,只就是觉得宋清月与他在宫里、在乡野、在市井里见过的姑娘都要特别。 比起宫里的女人们,她更有人情味,比乡野的姑娘,她更有见识,比起市井里的姑娘,她自有一股不计较得失的随意和洒脱。 怎么想,他都对那位漂亮又聪慧的晋王妃充满的憧憬。 与其说是男女之情,更类似一种粉丝对偶像的崇拜和喜欢。 现在要去见偶像,他拼命压着内心的激动,怎知脚下的步子早就雀跃起来,谭洪恩的手下小费公公本能地觉察老大今日心情不错,可见这心意没怎么压得住。 然而这份雀跃只能暗暗藏着,甚至向宋清月问安的时候,她也只是朝他点了一下头,话都是晋王殿下说的。 来回三句话说完,晋王殿下就抱着宋清月去里屋了。 “夫君,我想到一个方法,即可以再次提高实学的地位,又可以打击反对土地税改革的势力。” 她搂着李昭的脖子,苍白浮肿的脸上,一双眸子亮得火热。 李昭看着她滚圆的肚子,想说无论什么事,等生了孩子再说,可面对她兴奋的眼神,便将话吞了回去。 宋清月一旦想做什么,她就要立刻做,马上做,不让她做,她便睡不着觉。 李昭揉揉她的脸,低低柔柔地道一句:“宝贝辛苦了。” 宋清月顺势撅起嘴娇气地哼哼:“夫君,我腰好酸啊,你帮我揉揉,这个小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快出来!快出来,真的遭不住了……” 尽管这么骂骂咧咧的,宋清月很快投入了工作。 与此同时,顺天府忽然开始接二连三地接到上京来告次辅宋建鸣的普通农户。 紧接着朝中也开始有大臣开始议论土地税到底该不该收的问题了。 不仅如此,管家宋全在整理府中的药材库的时候,竟然某盒梁家送来的人参中,发现了二十万两银子的兑票! 这要是被人告了,一抓一个准,怎么解释都没用。 这可真是趁你病要你命啊。 一家人都吓傻了。 宋建鸣这还没法下床呢,什么招数都招呼过来。 好在宋辰旭是个能干的,梁氏也足够坚强能干,外头还有李昭从王府派来的杨公公帮忙,宋家没有乱。 而宋清月在王府也开始为了应付接下来关于够地税的大争论而做好战斗准备。 这准备光靠李昭的力量可不够。 大概两天以后,李昭弄清楚宋清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思路之后,连夜拟了折子,次日一早去了宫里。 这次的事情,需要皇帝老爹的大力支持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 另一边,宋清月已经马力全开地开始编写新的数学书——《统计与概率》以及《初级微积分》了。 没法子,说到统计和概率,微积分就绕不开。 微积分这个数学工具的应用实在太过广泛,想要把概率、统计的问题探讨得稍微深入一些,就势必要涉及微积分的内容。 每天脑袋处于极度兴奋状态的代价就是——她提早发动了! 也就隔了四五天之后的某个凌晨,宋清月被一阵剧痛惊醒,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假性阵痛”,过一阵就会好起来,可过了一阵,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剧烈,痛得她沁出一身冷汗! 她痛得整个脑壳都在震,根本讲不出话,推了推李昭,大约力气太小,没将他推醒,于是干脆在下一阵痛楚来临的时候,啊呜一口,咬上李昭的小手臂。 最近京城风向不好,李昭亦应付得十分辛苦,他睡得极沉,梦里感到手臂痛了,他还以为是遭了什么人的暗杀呢,一下子惊醒,发现躺在自己的寝殿,整个人才松懈下来。 宋清月在身边发出轻轻的啜泣,李昭这才猛然惊觉,方才是月儿在咬他! 黑黢黢的看不清,伸手摸了摸,倒是摸出一手的潮湿,心下当即咯噔一声。 “月儿!” 宋清月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来,只余下痛苦的呻吟。 “来人!叫太医!” 李昭一声大吼,王府里顿时灯火通明,连其它皇子屋里也被惊动了。 五芳斋的一间厢房早早被打扫干净,空出来用作产房,里头有一张专门的产妇椅。 其实平躺的姿势是极其不利于产妇生产的,所以在古代,站着生、坐着生的居多。像王府这样的大富大贵之家,更是会有类似后世医院里产床的躺椅。 李昭亲自将宋清月抱进产房,双脚分别架在两边的架子上。 阵痛还在持续,宋清月哭了起来。 实在太疼了。 她在心里骂骂咧咧:生孩子这种事,就他娘不是人干的! 已经痛到骂都骂不出来,只一个劲哀嚎。 太他娘的痛了! 旁边白嬷嬷立刻催促李昭出去等,可李昭看着宋清月那痛不欲生的表情,拉着她的手,心脏在恐惧中疯狂跳动着,眼睛也红了,拼命安抚宋清月。 宋清月亦拉着李昭的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口中含混不清地哭诉着:“痛!好痛!夫君,我好痛!” 佟嬷嬷和张嬷嬷在边上抹着额头上的汗劝道:“王妃,您现在先别哭!深呼吸,放松!离生产还有好久呢,您现在可不能把力气用掉了!” 可宋清月听不进去。 前世连芭蕾压腿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哀嚎的。 别说生孩子的阵痛比压腿痛多了,还不让她哭不让她嚎,怎么可能?! 她靠在李昭怀里一个劲大哭:“呜呜呜!夫君,好痛!我不生了,不生了!我不要生了!哇哇哇!” 李昭搂着她,不住亲吻、安抚:“好好,不生不生,咱们不生了!” 宋清月喘着气,胡搅蛮缠地哭道:“你叫我宝宝!” 李昭立刻道:“是为夫有你就够了,咱们不生了,你就是为夫的宝宝,宝宝不哭,宝宝不疼!” 这时候根本不要去讲什么道理,顺着她最重要。 佟嬷嬷张嬷嬷在一旁听得满头黑线,她俩伺候过京城里那么多贵夫人,娇气的见过,可就从没见过一个在生产的时候大声嚷嚷不要生的。 不过有了李昭的安抚,宋清月心里舒服了,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阵痛也缓和了一些。 当然,这种缓和只是暂时的,后头一轮接着一轮的阵痛还在等着她。 天还黑着,孟晚枫、姜子正被王府的暗卫从被窝里拖出来,直接扛去哦了王府。宫里皇帝也因为宋清月提前发动的事情醒了,太医院所有擅长妇科的太医都被东厂的公公从被窝里薅起来,急急忙忙送去了王府。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五章 瓜熟蒂落 产房里,宋清月不住地哭泣、哀嚎、呻吟、惨叫,那声音听着比北镇抚司里被刑讯的犯人还惨。 李昭在一旁听着,感觉心肝脾肺肾都被放在铁板上煎,偏偏这种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一旁陪着、熬着。 孟晚枫站在一边,默默瞧着李昭小心陪护在宋清月身边的样子,心底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原来那个冷心薄情的男人也有这样的时候。 心并非真的冷,情也并非真的薄,只是因为没有遇到这么一个人罢了。 从凌晨到天光大亮,剧烈的痛楚一直在持续,宋清月快要崩溃了,可佟嬷嬷和张嬷嬷却都说离生产还早。 王府内所有人严阵以待,京城里也不平静。 这一日从上午开始就乌云密布的,空气里弥漫着让人烦闷的潮湿,下午的时候,太庙忽然起了火。 大约也是因为宋清月提前发动,导致那隐在暗处的凶手准备得匆忙,在太庙放火的死士被守卫太庙的锦衣卫抓了个正着,可惜刚抓住这纵火之人,他就服毒自尽了。 这要是没抓住那个死士,让火真烧起来,少不得要扣一个不详的帽子到宋清月肚子里那个无辜的孩子头上。 皇帝听闻此事,那张总是挂着一副玩世不恭的微笑的脸,瞬间狰狞起来。 连汪公公瞧了都不由机灵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上位者的威压,压的殿中每个人都在头皮发麻。 宁远趴跪在下头,屏着气,不敢喘息。 皇帝缓了好半晌,才终于压下胸中暴怒的火气,对宁远道:“能抓住纵火之人乃是大功一件,阿远,做得好!” 这个关头,这样的夸奖宁远是万万不敢受的,他砰砰砰连着磕了几个响头,请罪道:“姑父,没能阻止纵火之人自裁是阿远的错,还请姑父给阿远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查出幕后主使!” “不,此事你不要再管。”皇帝眼中迸射出狠戾之色,刀子一样的目光从宁远身上移向东厂都督杨公公,几个呼吸间的短暂静默,叫空气里的水汽仿佛凝结在每个人的额头、背后。 宁远的身子趴得更低了,脑子里一片麻木的空白。 “杨顺恩,掘地三尺,也要把主谋给朕挖出来!无论是谁,敢在太庙放火,朕就决不能轻饶!” 杨公公肃着脸称了一声是,利落地起身朝外走,倒是宁远,趴在地上半天才站起来,出门的时候甚至踉跄了几步。 皇帝懒得照顾外甥的心情,他现在满腔的愤怒,抬手将玉石镇纸狠狠砸了出去。 上好的昆仑玉制的镇纸直接破窗而出,哗啦一声,随着碎木渣块一道摔在殿外的黑地砖上,摔得四分五裂。 宁远拖着绑了铅块一样的步子快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发现杨公公站在前头,似乎在等自己。 轰隆隆! 哗啦啦! 憋了一整天的大雨,终于伴随着电闪雷鸣倾盆而下。 宁远快走几步过去,望着杨公公。 杨公公笑了笑,道:“四公子不必多想,陛下心中有数。” 宁远脸色更白了一分,问道:“厂公已经知道是谁放的火了?” 杨公公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几乎看出不有什么情绪,再次道:“宁家毕竟是先皇后的母家,侯爷这么多年也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其实四公子只要跟宁侯爷一样,不做多余的事情……陛下跟先皇究竟是不同的。” 宁远垂眸,想了想,重又抬起头来望着杨公公微微一笑,抱拳道谢:“多谢厂公指点。” 杨公公寡淡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公事公办的口气道:“谈不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 宁远一愣,没太明白,杨公公也不解释,只朝他一颔首,正好小谭公公把马牵来,杨公公披上蓑衣,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王府里,宋清月依旧在产房里煎熬着。 宋清月身型纤细,不是容易生孩子的体型。 她现在有些后悔早上没听佟嬷嬷和张嬷嬷的话了,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现在嗓子又疼又哑,已经叫不出来了。 熬到暴雨初歇,太阳最后的余晖从玻璃窗外斜斜地照进屋子里,宋清月的宫口终于开了。 她咬牙指着门口让李昭赶紧出去。 不知道自己等会会是什么模样,上一世她听说在产床上大小便失禁的产妇比比皆是。 张开腿让这么多人盯着自己的下面已经够羞耻了,她可不想让李昭瞧见自己大小便失禁的样子…… 于是她白着一张濒死的脸,拼命指着门口,示意白嬷嬷把李昭请出产房去。 李昭还赖着不肯走呢,林万福也劝:“殿下,产房血腥污秽,您还是出去等。” 宋清月也断断续续地道:“出……出去!出去!” “月儿!” “出去……出去,求你了,阿昭哥哥,出去……” 宋清月哀哀地望着他,眼泪从眼角滑出来。 阿昭哥哥四个字似乎总能触及李昭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大殿下的眼泪一瞬便当着众人的面落下来。 “好……好,我就在外头站着,好不好?” 宋清月点了一下头,另一边孟晚枫有些不耐地冲着李昭喊道:“赶紧出去,这时候产妇不能分心!” 李昭握紧拳头,终究还是出去了。 宋清月浑身的衣裳都被汗水湿透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有种想要伸手强行把这该死的小崽子从肚子里掏出来的冲动! 折腾了一整天,她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 整个人迷迷瞪瞪的,她感觉自己已经不那么清醒了。 “王妃,宫口已经开了,您千万打起精神来!” 佟嬷嬷忽然大声喝道。 孟晚枫赶紧往宋清月嘴里塞了参片,也大声道:“宋姑娘,最后关头了,用力!” 宋清月摇着头,她不敢用力,实在太痛了! “王妃!您一定要撑过去!不然孩子跟您都会有危险!” “用力啊!用力!” …… 一个半时辰,三个小时,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孩子最终在掌灯时分瓜熟蒂落。 可佟嬷嬷将孩子捧在手里一瞧,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张嬷嬷看到孩子的样子,吓得直接跌坐在地! 殿下可是下过死命令的,孩子跟王妃,一个都不能出问题。 出了问题,她们的脑袋就要保不住了! 两个嬷嬷还有太医院的医女都吓傻了。 就连白嬷嬷还有墨竹一瞬都陷入了绝望。 孟晚枫看到孩子的样子,脸色亦是骤然间严肃起来。 只见那孩子不仅十分瘦小,还浑身都是紫色! “在母体里呆的时间太久,呛了羊水进肺里!”孟晚枫大喊,“快把羊水拍出来!” 她一把抢过孩子,拎着孩子的脚,将孩子倒立起来,用力拍着孩子的背。 恍惚中的宋清月没有听到哭声,也意识到孩子有问题。 她睁开浮肿的眼皮,问道:“孩子怎么样?” 孟晚枫手里不停拍着孩子的背,坚定地说道:“孩子没事,不过呛了口羊水,拍出来就没事了!” 宋清月上一秒还疲惫得几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可听到孩子情况不太妙,肾上腺开始分泌肾上腺素,人也一瞬清明了。 “去把给我爹吸氧用的那套东西拿来!快!”嗓音嘶哑,指令却十分明确,墨竹应了一声,立刻带着棉花飞奔去取东西。 李昭在外头已经听说了孩子情况不太好的消息,也不管什么血污不吉利之类的说法,直接冲了进来。 “月儿!”他看了一眼孩子,走到宋清月身边,伸手轻抚她的面颊,泪水再一次充盈了眼眶。 “还好么?”他的手在发颤。 宋清月没工夫理睬他,一把将李昭扒拉开,冲孟晚枫叫道:“给我看看孩子!” 母性的力量此时胜过了一切,宋清月连滚带爬地从产椅上下来,跌跌撞撞地冲孩子走去。 李昭赶紧扶住她,宋清月看到孩子的一瞬,恍惚了一下,几乎要晕倒。 怒意,汹涌而不可抑制的怒意从胸口迸发而出——她辛辛苦苦怀了九个多月,又拼着半条命生出来的崽子,一天没活就要挂了! 开什么玩笑?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老天爷,她一定举起双手,朝天比俩中指,再骂一句:“你大爷的!” 此时,孩子口中、气管中的羊水已经被差不多拍出来了,可那小瘦猴一样的小崽子依旧闭着眼睛无声无息的。 孟晚枫的手渐渐停了下来,眼圈也红了。 宋清月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一把将孩子拽到手里,随手放在一旁放铜盆的桌子上,用力它按压胸部中间的位置,按压十下,再对着孩子的嘴吹几下,吹完再继续按压。 所有人怔愣地看着王妃疯了一样对着孩子实施他们闻所未闻的“抢救”,就连孟晚枫也呆愣楞地望着早已没了形象的宋清月。 此时她衣衫不整,浑身黏湿,裙摆上甚至还沾着血污,整个人有种摇摇欲坠的脆弱感,可此时此刻的她,又是凌厉的,仿佛山崖上一株傲雪的红梅,仿佛海岸边,一柱迎浪的磐石,任何人都不能阻挡她! 宋清月没有学过医护,此时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孩子不能死! 孩子要活下来! 一定要活下来! 李昭看着她跪在地上不管不顾拼命的样子,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那一刻,他觉得就算用自己的命跟那孩子的命换都可以! 林万福在屋外跪下,冲着头顶的天空砰砰磕着头。 白嬷嬷也跟着跪在窗边向老天爷祈求。 哇! 哇哇! 终于,微弱的婴儿啼哭打破了悲伤到几乎要凝固的空气。 所有人怔愣地朝小婴儿望去。 孟晚枫也震惊地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居然,真的救活了? 这时候,墨竹和棉花终于把制氧机搬了过来。 宋清月脱力地倒下,掉进李昭及时伸来的臂弯里。 “孩子要吸氧,还要……保温……你先去洗个澡,然后抱着他,一直抱着他,一直抱着他。” “好,我抱着他!会没事的,咱们的孩子一定会好好的,你放心!” 怀中纤细苍白的女人叹息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李昭抱着她软下来的身子,整个人好似坠入了一潭暗无天日的黑水,手脚痉挛,浑身冰冷,心脏像是被扎了一刀,几欲停摆。 他甚至在自责,他为什么要着急让宋清月怀孩子,他为什么要让她生孩子? 他为什么要让她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她纤细瘦小的身板,哪里经得住生育的摧残? 她会不会和他那已经没了印象的母后一样…… 泪珠从眼眶中滚滚而落,李昭抱紧了怀里的软下,喉结压抑地、间隔好久才滚动了一下。 …… 宋清月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干爽的床榻上。窗外下着雨,水声哗啦啦的,宋清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来。 墨扇和孟晚枫陪在边上,见她醒了,赶紧道:“感觉怎么样?” “孩子呢?”宋清月依旧不大说得出话来,嗓音很是沙哑。 孟晚枫赶紧道:“好了,别说话。喝点水么?” 宋清月微点了下头,孟晚枫拿了碗淡盐水来,喂给宋清月。 宋清月喝完,墨扇又端了肉汤熬的粥来,宋清月也从善如流地喝了下去。 喝完还是用口型问道:孩子呢? 墨扇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道:“殿下一直抱着,奶娘还给喂过一次奶。我去叫殿下抱进来给您瞧瞧?” 宋清月点点头。 李昭是带着氧气机一块过来的,十六个太监负责这个手摇氧气机,每人摇一盏茶的时间,保证全天候供氧。 宋清月看到那小崽子的时候,这小家伙的身体已经红润起来了,被裹在一张小真丝被子里,叫它爹爹抱着,又丑又可爱。 李昭抱着孩子,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却在看到宋清月的一刹笑了起来。 他把孩子轻轻放进妻子怀里,宋清月低头瞧他,心里酸涩着,眼圈瞬时又红了。 她用面颊蹭了蹭小家伙,心里想着:可一定要坚强地活下来啊!妈妈这么辛苦把你生下来了,求求你一定坚持住啊! 似乎感受到她心中的想法,李昭将娘俩一块抱住,亲吻着她的额头,柔声道:“这小子定是个有后福的。” “小子?” 宋清月挑起眉毛。 白嬷嬷领着三个奶娘进门来,眉飞色舞地恭喜道:“王妃,是个小世子!” 宋清月没理睬白嬷嬷,主要还是没什么精神。 曾经她担心过孩子的性别,这不是重男轻女的事,若生下来是个女孩,往浅了说是她跟李昭之间的感情危机,往深了说就是政治问题。 李昭已经二十五快二十六了,还能等她好好养三年再怀第二胎么? 可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她只求孩子好好活下来,健健康康的活下来她就满足了。 这一刻她抱着孩子,靠在李昭怀里,由他细细亲吻着自己的额头和面颊,享受着他温热的怀抱,还有这一刻的安宁,好似外头再是血雨腥风、电闪雷鸣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六章 宝宝乖乖 晋王妃生了个小世子的消息很快传入宫中。皇帝搓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又喜又忧的。 老大媳妇生下个带把的,自然是大喜事一件,可偏偏孩子情况不乐观,养不养得活还是问题。 “老大媳妇什么都好,就是身子骨不好!” 皇帝来回溜达半晌说出这么一句话。 殿内没人敢回答,连汪公公都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 楚太医方才过来回话的时候,明明白白地说,小世子在王妃肚子里呛了羊水,生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浑身都是紫的,一看就活不成了,可不知怎么弄得,那孩子又活了回来,可看着依旧又瘦又小,弱不禁风,也不知道能活几天。 不知能活几天? 汪公公现在连吉利话也不敢说,皇帝更是没敢给赏赐,就怕空欢喜一场,到时候落得更加悲伤。 连灌两碗淡茶下去之后,皇帝一拍桌子,站起身道:“走,去瞧瞧小两口。”别孩子没了,连大人也搭进去。 后头一句话到底没说出口。 眼瞧着皇帝就要往宫外走,汪公公赶紧拦住,劝道:“陛下!您现在去,恐怕不合适啊!长孙殿下身子本来就弱,您一去,怕是小殿下承不住福气啊!” 话音未落,被皇帝一脚踹出去,还在地上滚了几个咕噜才停下。 殿内的小内监们看到自家老大如此狼狈还是头一遭,纷纷吓得低下头去,屏住呼吸,不敢喘气。 皇帝看汪公公利索地爬起来,知道他没什么事,叉着腰用鼻子哼了一声:“朕的长孙,什么福气承不住?!以后再敢胡说,朕要你的脑袋!” 话这么说,究竟是忍住了,没任性地直接去潜邸看望自己的大孙子。 ~ 潜邸东路,宋清月抱着孩子跟李昭一道见过三位乳娘。 还是因为宋清月提早发动了,乳娘选得也匆忙。 三位乳娘都是京城人士,其中一位宋清月看着眼熟,好奇地盯着她打量,白嬷嬷瞧见宋清月的眼神便笑道:“这是剪刀胡同里王菜刀的二媳妇王顾氏,来昭月小学上过课的!要不怎么说赶巧了,王顾氏五日前刚生产,奶水足呢!” 宋清月这才恍然,原来是承包了昭月小学午饭的王大娘家的媳妇,看着年纪也不大,一张圆圆的脸,好像也才十几岁的样子。 其余两个乳娘发现晋王妃竟然认得那个王顾氏,心里不免失望,其中一位突然抬起头来大着胆子道:“王妃,奴婢是王府的家生子,去年刚嫁给前院侍卫。孩子昨夜吃得也是奴婢奶,这……选谁,还得看小世子的意思才好!” 宋清月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既然他喜欢,那你也留下。” 说罢,低下头去看着怀里的孩子不再发表看法。 最后一位奶娘还说张口说点什么,李昭直接挥手让人退下了。 白嬷嬷带着三个备选奶娘离开之后,宋清月便让李昭也去休息:“一夜都没睡?” 她伸手摸摸丈夫的面颊,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 李昭柔柔笑出来,歪头将面颊放在她的掌心里磨蹭,哑声道:“再辛苦也没有你辛苦。” “睡一会。” “我就在这里睡。” 他倾身过去亲亲宋清月的唇,脱了鞋子和外衣,直接躺到宋清月的床上。 坐月子的床榻不干净,生过孩子之后,恶露稀稀拉拉地落,他也不在乎,落了窗帘,搂着宋清月腰躺下,闭了眼直接就睡了过去。 宋清月摸摸他的头发,也弯腰亲了亲他的面颊,然后伸手把衣服和肚兜解开,想要试试看自己给孩子喂奶。 这种事,她不想去提前征求谁的同意。 她自己的孩子,她有权利自己喂养。 她不想跟自己的孩子之间夹一个乳母。 更不想要一个见识有限、大字不识几个甚至充满封建思想的妇人来带自己的孩子。 她自己的孩子自己带,跟孩子最亲近的人,必须是她这个亲生母亲! 小崽子的鼻子灵得很,大约是闻到了让他舒服的味道,粉红色的小鼻翼煽动两下,闭眼寻着能够让他吃饱饱的地方张嘴含了上去。 嗦了半晌奶水也没下来,小家伙也不放弃,几乎半透明的小手用力握紧小拳头,孜孜不倦地努力嘬奶。 小眉头皱着,看得出来是个努力的干饭人! 宋清月看着从自个儿肚子里掉出来的这小团粉色的肉球,感觉心都要化了。原来做母亲是这样一种奇妙的感觉。看着他,好像之前的一切辛苦都值得了。 第一次喂奶果断什么也没喂出来,于是宋清月睡了一觉,醒来感觉胸口涨涨的,正好小崽子又在嘤嘤哭泣了,于是宋清月把孩子要过来,当着白嬷嬷、张嬷嬷、佟嬷嬷还有两个奶娘的面揭开肚兜喂奶。 三位嬷嬷先是愣了一愣,不过个个都把嘴巴闭紧了,不敢多说一句。 王妃看着随和,可里内实在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就连王爷都要听她的。 两位奶娘是民间妇女,虽然震惊于宋清月的行为,可偷眼悄悄王府里那三位穿着丝绸衣裳的嬷嬷,自然也跟着低下头,不再多说什么。 李昭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家小崽子躺他阿娘怀里卖力干饭。 没有震惊,也没有阻止,只是大殿下那金贵的喉结毫不矜持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孩子他娘送来略带揶揄的目光,孩子他爹也不害臊,厚着脸皮撑起身子继续盯着瞧,瞧着瞧着又舔舔嘴唇又吞口唾沫的,舔着脸道:“我就说这小子是个有后福的,瞧他吃得这么香,他爹都还没尝过呢……” 啪! 话没说完,果然挨了亲亲娘子一拳头。 小崽子到底还小,吃几口也就饱了。 吃饱喝足就继续睡,宋清月把白嬷嬷唤来,将孩子交给白嬷嬷让她抱着,她得歇会。 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得很,只喂个奶,就出了一身汗。 李昭知道她爱干净,让人去烧了热水,关上窗子亲自给她擦洗身体。 将身体擦洗干爽了,宋清月打了呵欠,又想睡。 李昭亲亲她的额头,扶她躺下。 “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了。”宋清月忽然道。 李昭搂着她,将她黑软的头发绕着指尖,似乎对朝堂、对朝堂的事不甚在意,只说道:“到时候数据一出来,说什么都是废话。放心。” 听到“数据”二字,宋清月会心一笑,李昭真的是学什么都学得超级快,很多名词她不经意间说过一次,他就能记得。 “那举子呢?天下那么多读书人呢?”宋清月又问,“他们的前途被咱们毁了,他们会继续拼命的。” 李昭依旧气定神闲,悠悠地吐出四个字:“分而化之。”他低头看看宋清月,再次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定定地盯着她,一双眸子温柔地可以滴出水来。 “月儿,你信不信你阿昭哥哥?” 被他这样瞧着,宋清月微微红了脸,心跳得有点厉害,她缩进薄薄的蚕丝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轻轻点了下头。 “不要去想那些烦心事,全部交给你男人,好不好?”李昭又凑近了她两分,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温热的鼻息洒在脸上。 宋清月脸更红了,无比乖巧地又点了一下头。 李昭笑起来隔着被子用力亲了身下的女人一口,沙哑着嗓音继续哄道:“宝宝乖乖睡一会,为夫看孩子去。” 那双圆圆的杏眸于是弯成了一双月牙儿。 李昭唇角微勾,情不自禁地又说了一句:“月儿,我爱你。” 宋清月感觉自己的胃里像是凭空灌了一碗甜甜的梅子酒,芬芳甜美地让人迷醉。 一边被这男人哄得晕晕乎乎,一边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爱上他了。 视线透过薄而透的纱帘朝旁飘去,男人轻柔地从白嬷嬷手里接过孩子,轻轻将氧气面罩扣上,怜爱地抱在怀里。窗外的柔色的阳光照着他嶙峋傲然的侧脸以及高挺的鼻梁,一双不薄不厚正正好看的嘴唇因为紧张小心地抿着。 原来爱情可以这么简单、纯粹、美好又温暖。 ~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七章 民乱起 整个四月,京城都因为晋王府的小世子,新皇的皇长孙诞生的消息而热闹非凡。 那小皇孙身子弱不知道能活几天的消息也传得满天飞。 后院里,梁瞳悦最先提议一道去三清观清修一个月,为小世子祈福。 沈微歌、欧南观自然都是愿意一同去的。 从前殿下不愿意碰她们,怕是因为想要先让王妃生下嫡长子来,现在嫡长子有了,是不是接下来就轮到她们了?但凡是个聪明人就知道到了要好好表现一番的时候。 她们争不过宋清月,也不指望能争得过那位,可男人总有欲望?正院那位若是不想生孩子生到死,最终总是要把殿下让出来的。 堂堂嫡长皇子,难不成当真可以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 至于燕九畹、薛莲儿、单秀娟等等几个典仪和美人,前头良媛提议了,她们自然无有不从的。不为了争宠,只就是为了王妃和小世子祈福这种事,不参加算怎么回事?传到殿下耳朵里,她们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云鹰郡主这半年来,除了吃好吃的就是看小人书,得空了也去马场骑骑马,或者随便去哪儿转转,生活过得无聊但自在。心一旦死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还能有什么能让她不高兴的呢? 听说几个后院的姐妹要去道观给小世子烧香,她欣然应允一同前往。管它是去干嘛的呢,出去玩还不好? 据说三清观的素斋做得也极为美味,就说那卤汁素烧鹅,想想就要流口水,当然要去! 至于宁侧妃,压根没人去问她。 谁不知道那位心气高傲,一心想要跟王妃争个高下来。 可正院里那位可曾正眼瞧过她?争都不必争,因为没得可争。 正院那位是殿下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得如同心头血。宁侧妃呢,她啥也不是,别说心口的朱砂痣,她连墙上的蚊子血都不如。 于是那位心里不痛快了,就去折腾后院里其他女人,几次闹得鸡飞狗跳之后,直接被王爷下令软禁在了院子里。 她娘家也放弃她了,就连她闹着要上吊自杀,也没人去问候一声。 要说可怜,谁还不是可怜人了? 哪有功夫去可怜她? 她死了才更好呢,活着也是个祸害。 李昭听闻后院里的妾室们准备集体去三清观吃一个月素,为小世子祈福,对女人们的懂事甚感欣慰。 不过李昭一向对和尚道士什么不感冒,对林万福道:“她们与其去吃一个月素,不若捐点银子再建几座养济院。” 这话自然立刻传到了后院女人们的耳朵里。 梁瞳悦、沈微歌、欧南观三人立刻带头一人捐了一百两银子出来。几个典仪、美人一人捐了十两意思意思,至于云鹰,她捐了两根心爱的金钗。 李昭将这事告诉了宋清月,宋清月挺高兴,行善积德当然好,然后差了墨竹去养济院,叫刘大先去天津跑一趟,挑好地方就立刻找人师傅开始建设。 她自己这里三万两的预算早就准备好了,先给了一千两到大刘手上,让他自己看着办。 民间,受过宋清月恩惠的京城百姓自发地前往京城附近的道观和佛寺烧香祈福,不过有盼着小世子平平安安的,就有盼着那小崽子早点被天收了的,比如宁家老太太。 好在那老太太现在折腾不起风浪了。 之前她过大寿的时候,李昭单独找老太太说了会话。 当然,李昭不可能平白指控老太太害宋清月的事。 就算说了,就老太太那性子,大约不仅毫无悔意,还会反过去质问李昭为什么选了宋家那个小庶女,却不选亲表妹。 在老太太眼里,宋清月就是什么分量也没有,死了也是白死的。 于是李昭选择了直接了当地告诉老太太,他已经知道当今皇后,也就是他的好姨母,当年因为嫉妒她姐姐,暗害先皇后,往他亲生母亲的药食里多加了补药,导致胎儿过大,最后让他亲生母亲难产直至香消玉殒。 这种事根本不需要证据,把它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就说明这事情已经算是盖棺定论,再无辩驳的空间。 老太太当天晚上就病倒了,之后更是再不敢往李昭的后院伸手。 宁越瑶只是王府后院的一个侧妃,可她女儿可是当今皇后!宁越瑶再重要,能比当今皇后还重要? 所以老太太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宁家怎么想也不重要。 蹦跶得最厉害的乃是那些私下勾结在一起,想要反对购地税以及官绅一体纳粮的官员们。 五月初一,经过二十来天的谋划,直隶地区多个乡镇因为土地官司发生民乱,甚至死了一个县令! 在直隶的锦衣卫快马加鞭,将消息快速送进了京城。 原本皇帝想要压一压这事的,可不知怎么,这个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只隔了一天,满朝文武都听说了。 而且据说,这几起民乱,都是因为购地税闹的! 很快,各种弹劾宋建鸣的折子便雪片一般铺天盖地涌了出来。 若是这时候小世子再一命呜呼了,还能往宋家那个绝色小庶女头上扣一顶魅惑皇子,老天降罚的帽子,到时候,就算是大皇子,也不得不考虑群情激奋的朝臣,要向他们低头,休了那宋家的小妖女也说不准。 远在江西的庄使司当晚办起了酒宴。 就算大皇子地位稳固、势力庞大又怎样? 当今皇帝当年可以从岭南的崛起,坐稳皇位,他外孙为什么不行? 皇帝跟大皇子也是够莽的,坐上皇位才多久就着急搞改革,到底是舞枪弄棒的武人,以为手里握着枪杆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天真! 等姓宋的倒台,他相信皇帝立刻就会派人风风光光将他接去京城,稳定大局!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八章 分而化之 朝堂里,弹劾宋次辅的人多,可也不乏众多站在宋建鸣这一边的大小官员。 人都是自私的,没有哪个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别人,为了万民活着的。 可一个朝堂的风气如何,关键还是要看皇帝。 若是一个皇帝一心只想着给自己捞钱,想着自己过得骄奢淫逸,想着自己长生不老,那么底下的臣子就会想尽办法讨好皇帝,只要让皇帝满足了,剩下的利益他们就可以随意瓜分——因为皇帝根本不关心底层小民的死活。 可若是像当今这位新帝,不只想要一个圣君的名号,人家是真心想要给万世开太平的,那么朝堂上的那些真心想要干一番事业的臣子就牟足劲想要达成在他们认知里的文人理想。 文人,一辈子的最高理想,不就是青史留名么? 皇帝有心做个唐太祖,臣子们自然会争着当魏征了。 很多有识之士早就看出来了,土地政策的改革对整个国家带来的好处。 甚至更有一部分已经接触过蒸汽机、玻璃制造、水泥制造的官员已经意识到,一个新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日后,人们的财富,不单单再需要死死盯着土地,你看宋次辅家里,可以算得上是家财万贯,可人家家里根本没有多少土地,有的土地也多是林地、坡地、荒地。 购地税出台之前,那个大管家宋全名下还有两千亩良田来着,购地税出台之前,卖得剩下一百亩了。 宋次辅家的家财主要是靠玻璃、水泥、肥皂,还有海贸赚来的,跟土地关系真不大。 再看看镇北公宁家,不就跟宋次辅学习,羊毛厂办起来了么? 时代变革的时期总是这样动荡的,总有一部分既得利益者要跟新的趋势抗争,还有一部分脑子活泛的人争着时代的弄潮儿,因而赚得盆满钵满。 尽管如此,弄潮的人若是站不稳,也有可能淹死就是了。 短短一个月时间,大理寺和督查院去宋府调查了四五趟,连同跟宋府关系亲近的张家、邢家、梁家、吴家、陆家也遭到了弹劾。 皇帝暂时停了宋建鸣的职务,让他好好在家养一段时间的伤。 一时间,购地税该不该收的问题,越闹越大,连地方官都开始参与进来,向皇帝递折子,请求皇帝在税制改革上再考虑考虑。 潜邸王府里依旧一派宁静。 宋清月坐月子,每天被佟嬷嬷和张嬷嬷逼着下床活动。 “王妃,要想尽早恢复,就得早点下床活动!疼您也忍忍。还有那玉蛋功,嘱咐您做的,您也一定要好好做!”佟嬷嬷搀扶着宋清月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导。 宋清月面颊一红,乖顺地点头。 佟嬷嬷、张嬷嬷是产后恢复的专家,她们的话还是要听的。 就说前几天,她照镜子的时候,在肚子下面看到几道淡淡的妊娠纹。 之前怀孕的时候,肚子太大,她都没注意到,也不曾特意去照镜子。现在卸货之后,突然发现肚子那几条纹路,当即吓得掉了眼泪。 李昭去直隶出差,安抚百姓,解决民乱的事情去了。 刚回到家,就听说自家娇气的小娘子又哭鼻子了。 杨公公还跟在身边呢,他简单跟杨公公交代几句,立刻就去找宋清月了。 “月儿!怎么啦?” “没什么……”宋清月刚走完路,郁闷地靠在一个专门制作的木架子上休息。 李昭走过去拦住她的腰,低头细细瞧她,见她果然情绪不高,柔声哄道:“什么事情让宝宝不开心了?说给夫君听好不好?” 宋清月小脸一红,拉着李昭进了里屋,先让他把外衣外裤脱了才拉着他坐到床上。 李昭有些哭笑不得,宋清月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爱干净。 “宝宝你说。” 宋清月叹口气,直接把衣裳掀开,给他看自己还没完全扁下去的肚子。 李昭一脸懵地伸手摸了摸,问道:“怎么了?张嬷嬷和佟嬷嬷不是说过,这肚子完全扁下去,至少还需要两三个月么?宝宝别担心,这样鼓鼓的也可爱。” “不是!”宋清月被李昭哄得脸又红了,指了指肚子上的几条纹路,问道:“你之前早就瞧见了?” 李昭噗嗤一声笑出来,抱着她的腰,在那几条纹路上重重亲了几口,抬起眼皮望着宋清月:“是啊,早瞧见了。宝宝就是因为这几条纹哭的?” “消不掉的!”宋清月憋着嘴,一双小鹿般圆溜溜的眸子委屈巴巴地又充了水。 李昭轻笑,这娇气包,是越来越娇气了。 他抱住她的腰,把面颊贴在她的肚子上,带着她的身子轻轻晃了晃,哄孩子似的问道:“那怎么办?为夫的宝宝因为这几条纹不开心了,要怎么办呢?” 宋清月噗嗤一声笑出来,抱着男人的大脑袋,在发髻上亲了一口。 李昭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忽然道:“今日咱们儿子可有剩饭留给他爹爹?” 一句话,宋清月的脸腾地红了,打几下他的肩头,骂一句:“臭死了,赶紧去洗澡!饿了没?我叫厨房早点做晚膳。” 李昭见她笑了,也笑起来,抱着她的腰歪缠上来:“饿了!早就饿了!就盼着那小子给本王留口吃的。” “臭流氓!” 宋清月推开在身上乱拱的大脑袋,心情总算好多了。 王顾氏笑着把孩子抱过来,交给宋清月。 这宝宝现在三个人的奶都喝,为了保证宋清月充分睡眠,夜奶就由王顾氏和蒲家媳妇轮流喂。 这年头没有专门的奶瓶,也没有吸奶器,更没有冰箱用来保存母乳,于是就只能享受一下贵族特权了。 原本宋清月还说要王顾氏和蒲家媳妇把自己的孩子也接进王府里一起养着,叫人家母子分离实在有悖人性,奈何白嬷嬷劝阻了。 说是下人不能太惯着,就怕再惯出一个余嬷嬷来。 提起余嬷嬷,宋清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回想起几年前的事情,那位的脸皮实在厚得令人发指。 好,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规矩,宋清月妥协了,不过还是嘱咐王府的庄子,每日送羊奶去两家。 两位奶娘她打算只留她们三个月,等孩子不再需要夜奶的时候,就让他们回家去。 她要把孩子带在身边养,偶尔忙起来的时候,府中那么多丫鬟婆子在呢,她就不信没了奶娘,还养不好孩子了。 一个月的时间,原本浑身青紫的小老鼠,现在已经变成一团白白胖胖的藕娃娃,尽管还是比一般婴儿的身形要小一号,但瞧着已经算是个正常的婴儿了。 而且现在也已经不怎么需要吸氧了。 这小家伙还继承了爸妈头发方面的优点,这么丁点大,脑袋上已经冒出又黑又软的胎毛了。 现在唯一叫宋清月烦恼的事情就是涨奶。 有次李昭从宫中回到家里,就瞧见宋清月和墨竹躲在拔步床里,解决她的涨奶问题…… 立刻自告奋勇,要来给娘子解决问题。 之后更是连着几天看小墨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小墨竹也委屈啊! 这事,说起来就叫人臊得不行,可王妃不舒服,涨起来痛得惨叫连连,她这不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么! 晚膳后,宋清月又涨奶了,白嬷嬷立刻去把孩子抱过来,可惜小家伙还不饿,摇着小脑袋,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小拳头,不要呢。 李昭呲牙一笑,这种事他这个丈夫自然责无旁贷。 帮宋清月解决问题之后,两人抱在一处温存。 宋清月戳戳他的胸肌嗔怪道:“你下午干嘛要凶小墨竹?!看你把她吓的!不是你不在家嘛,你要在家,我能找别人?” 李昭啧了一声,将她放到自己腿上搂着,亲亲她的面颊,气闷好半晌才道:“真想把你拴在裤腰带上,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那你跟父皇请个假,在家陪我一段时间?” 李昭叹气:“歇不下来,科学学院的工程快要结尾了,父皇想着,先设立这么几个科目:农学、数学、天文历法学、地理学、医学。” 宋清月听罢一双杏眸立刻亮起来,问道:“兽医算医学还是农学?” “兽医?”李昭摸着下巴想了想,道:“那就单独再设一门兽医。” “农学可以分还几个方向,粮食、花卉、蔬菜、水产养殖还有畜牧养殖。此外像是桑蚕和白蜡虫养殖,可以算在经济作物养殖里,日后还要再南边设立一个分布,研究橡胶树种植。” 李昭点头:“这些方面的能人,已经发了皇榜下去召集了。凡有贡献出这些方面书籍者,一律提供两个贡生名额,由内务府自助在京求学的一切费用。有擅长这些学科的能人,也全部招到科学院,通过审核后,立刻提供研究员职位,属九品,年俸待遇与正六品官员相同,另附赠京城科学学院附近住宅一套。” 宋清月笑起来,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分儿化之”的战略啊,也就是说,关了一些人的门道,同时开辟另一个通道供人往上爬。 而且这操作,怎么跟后世共和国招纳海外人才提供的优惠条件差不多? 李昭跟他爹真的不是穿越者么? 简直智多近妖。 她抿了抿唇,道:“我只说一条。” “你说!”李昭立刻挺直腰板,正了正坐姿,作洗耳恭听状。 “研究天文历法学的是不是就是钦天监那帮人?跟他们说,日后计算的时候,按照地球绕着太阳转计算。” 地球这个概念,李昭早就知道了,所以宋清月这么一说,他立刻就明白了。 明白之后不免露出惊诧的表情,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也是,他该习惯家里这位仙女下凡的小妻子。 宋清月思考着李昭方才所述广纳人才的举措,忽然又问了一嘴:“你说的那什么科学学院的九品研究员,男女不限否?” 李昭扬了扬眉毛,十分诚实地道:“这个我要再与父皇细细商议。” 啊,那就是近期实施的可能不大了。 李昭看她撇嘴,将她抱紧了,亲亲她的面颊:“这事为夫一定记在心里,咱们徐徐图之。” 次日,宋清月算是正式出月子了,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扩建昭月小学。 奈何城南原本那个地方实在太小了,只能派墨韵、墨香去剪刀胡同跟附近居民商量拆迁的问题。 这事其实不难谈,因为这一年来,剪刀胡同的屋子已经价格翻了不止一倍了,涨价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昭月小学的存在。 倒也不是因为学区房之类的事,现在的昭月小学还处在来者不拒,再倒贴一顿饭的阶段。 只是因为这里的屋子好租而已。 所以要是胡同里的居民不同意搬迁的话,宋清月只能决定把小学迁走了,到时候谁也落不着好。 昭月小学设在哪里都可以,也不一定非要在城南那片老旧的胡同里头,唯一叫宋清月还觉得留在老地方的原因只有念旧罢了。 拆迁的政策也挺优惠,除了给三倍于目前房价的补偿金以外,另外还提供晋王府集团旗下产业的就业机会。 剪刀胡同里多数都是铁匠,男人们可以去兵工厂上班,女人们培训之后,可以去昭月银行工作,此外,还有羊毛厂、玻璃厂、水泥厂可以选,总之跟着她宋清月做事,就要保证大家吃香的喝辣的,绝对不受委屈。 于是拆迁和学校扩建的事情很快敲定下来。 这期间,有几户拆迁的人家发现,想要去昭月银行上班,就必须要拿到昭月小学的毕业证! 于是好几个原本呆在家里帮着带弟弟、干家务的女孩子,立刻得到了上学的机会。 此外,刘大也从天津回来了,说是看准了三处地方,想要墨韵、墨香或是墨痕姐姐跟着去参谋参谋,最后敲定选址。 宋清月道:“她们三个都有自己的事情,忙着呢,你跟韦娘子去。她细心又有主意。另外我这儿还有一位姓黎的姑娘,日后回跟你一块负责天津的事情。这次你把她带去,有什么事多教一教她。” 刘大忙不迭点头。 晚上李昭回来之后,宋清月把对黎秋水的安排跟李昭说了说。 李昭点头道:“只要她自己愿意,我没意见。可为夫帮什么忙?” 宋清月笑着点头:“需要给秋水弄一个新身份。”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九章 新身份 隔了三日,顺天府府尹史大人亲自把黎秋水的户籍文书送到王府来。 李昭自然不在府上,给皇帝老爹当牛做马,使唤得团团转,因而史大人没能见着晋王殿下,只见到了被留在府中照应府务的小秦公公。 尽管如此,堂堂三品大员,顺天府府尹史大人还陪着笑脸与小秦公公攀谈了好久,直聊得小秦公公都不耐烦了,才有点遗憾地离开。 小秦公公摇头嗤道:“顺天府衙门那么清闲的……” 秦吉福最近有点郁闷,他在东厂干得好好的,凭着他的本事,原本都已经混上中层头目了,可王妃早产,加上近来朝堂局势紧张,府里必须要有一位在府中资历够老、足够能干、遇事可以拿决定,且镇得住各方小鬼的管事存在。 小计公公去直隶地区“统计数据”去了,林万福做李昭的首席大秘不能离开,王府家令老大人年纪又太大了,白嬷嬷呢,处理处理后宅还行,前头她管不了。于是看家这一重大责任就只能落在秦吉福肩膀上。 宋清月现在算是出了月子,又没完全出月子的状态,有孟晚枫和姜子正两位顶级的妇科大夫帮着调理,恶露早就排干净了,伤口也恢复得很好,宋清月已经可以愉快地洗澡洗头了。 佟嬷嬷负责带着宋清月做产后恢复训练,张嬷嬷则负责给宋清月做药膳。 为了给小崽子哺乳,她还吃下奶的东西,比如黄豆炖猪脚之类的,于是那原本尖尖的下颌近来愈发圆润了,白嬷嬷说宋清月越来越有王妃的气派了,宋清月都逗得花枝乱颤。 胖就胖,说什么有王妃气派,周围人总能找到好听的话说。 “崽呢?醒了没有?”宋清月做完运动,擦洗干净身体,要去看小宝宝。 因为怕孩子养不住,所以到现在还没给取名字,小名也没给取一个,总是“小崽子”、“崽崽”、“崽儿”地叫着,“宝宝”、“宝贝”这样的称呼却已经属于崽儿他娘了。 于是,除了崽儿的爹和娘,其余人都要尊称那小崽子一声“小殿下”。 每次白嬷嬷对着那什么都不懂的小崽子毕恭毕敬地一口一个“小殿下”那么叫着的时候,宋清月在总觉得很好笑。她将孩子抱在怀里,看他睁着那双黑葡萄一样圆溜溜的大眼睛,满脸懵懂地望着周遭的一切。就这一个还什么都不懂,只会干饭睡觉哭唧唧和拉臭臭的小崽子,已经要接受别人的跪礼了。 真是够荒谬的。 给孩子喂完奶,宋清月又陪着玩了一会抓手指、扮鬼脸、蹬腿腿以及举高高的游戏,就把犯困的小崽子交给王顾氏哄着睡觉去了。 接着她让墨扇去把黎秋水叫来,需要跟她聊聊去天津的事情。 黎秋水很快来了,宋清月拉着她一道用了顿午饭,之后拿出顺天府出具的户籍文书来。 李秋水一瞧,这户籍上写的是隶属于王府的奴婢。宋清月道:“你若是想要单独立女户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若是你拿着王府的身份,在外生活总能容易些,一是别人不敢轻易招惹你,二是日后若要做什么事,官府看在王府的面子上,也会大开方便门。你觉得呢?” 黎秋水笑道:“王妃想得周到。秋水得娘娘许多恩惠了,现在还要劳烦你操心我的事。其实我这样的人,能干干净净活着就高兴了,别说还能帮着娘娘您做事。” 不知她从前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她会说“干干净净”活着就满足了这样的话,宋清月想跟她说,就算是青楼的妓子们也是干净的,不干净的是那些男人,他们是心脏。 可话到嘴边到底没说出口,怕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只是默默又给黎秋水多准备了三百两银子的压箱钱。 过了几日,刘大和韦娘子来王府接黎秋水。 宋清月去王府门口送她。 黎秋水伏在宋清月肩头掉了眼泪。 宋清月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没事,我就是你娘家妹妹,以后要是以后跟谁看对眼了,就给你改了户籍,再给你另外准备一份嫁妆。” 黎秋水抹着眼泪点点头。 在马车上等待的刘大有点不耐烦。 他听说了,这个黎秋水是晋王从西北带回来的一个卖酒女。王妃娘娘也是人太好了,对个侍妾还这么好。你瞧瞧,这侍妾还舍不得离开呢! 一路上,韦娘子跟黎秋水相谈甚欢。 两人很有默契地对彼此的过往避而不谈,倒是为娘子对黎秋水居然会做昭月小学的数学作业这件事很感兴趣! “你们呆在王府里头居然还要上课、考试?” “怎么不要呢?大家还盼着考试呢!考好了,可以去王妃娘娘的库房里挑好东西!” “还能这样?那你这么些年,可有拿到什么好东西?” “有我也不拿。做人要知足!” 刘大在前头拿着小竹鞭赶骡子,两个人女人坐在车厢里叽叽喳喳地说话,刘大沉默地听着,心里还是觉得对黎秋水很不屑,认为她就是个有心机的女人。 第三百六十章 分而化之(二) 刘大赶着骡子,带着黎秋水还有韦娘子,以及韦娘子的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经过三天的路程,到达了天津。 在城门口,他就瞧见了一大堆人围在门口告示牌上看什么。 有个几个衙役手里提着锣,正大声吆喝:“走过路过看一看!家中有农书、医书、算学奇书的,但凡献给皇上的,家中立刻就可以获得两个贡生名额!” 黎秋水从前一直呆在王府里,少数几次出门也都是跟着王府的车队一块走,她名义上是李昭的女人,勉强算是王府里的半个主子,在下人和其它侍妾面前还是要端着些架子的。 可现在不同了,这般轻车简从地出门,想说话的时候就说话,想大笑的时候就畅快地大笑出声,这样的新奇的感觉让黎秋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 听到城门口天津府衙役的吆喝声,她好奇地打开车窗探出脑袋去瞧。 “可瞧出什么来了?”韦娘子笑眯眯地问道。 黎秋水从车窗外缩回脖子,道:“我方才看皇榜上貌似还说凡取得秀才功名的,还可以跟当地官府申请成为京城科学学院的院生。说是到时候官府会资助他们前往京城,到了京城之后,不仅不用交束脩,学院提供住宿,每季两套衣服,还有每天提供两餐,外加每个月一两银子的生活费!” 黎秋水说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这条件,我都想回京城上学去了,可惜我不是个秀才。” 韦娘子笑了笑,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车外,守门的官兵已经检查完毕刘大的路引,骡车再次缓缓启动。 他们在城西的一家旅店里落脚,并且在那旅店的门口,再次看到了天津府衙门张贴的关于献书和科学学院招生的消息。 黎秋水站在告示板前,抬头双眼出神地盯着告示看了半晌。 边上一个穿襕衫的男人上下打量她一同,笑着走近了,道:“小娘子看这么久,可认得这上头的字?” 这样的男人,黎秋水从前在西北买酒的时候见多了,看都不看他,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告示,淡淡回了两字:“认得。” 黎秋水的冷淡没有让那男人打退堂鼓,又朝她靠近了一步,道:“这是去年大皇子殿下刚弄出来的简化字,认起来简单,也难怪你能认得。诶,是谁教给你的?小娘子可是已经有相好的了?” 这样的问话从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口中问出,就实在太失礼了。 黎秋水自己长相有点特别,这男人大概把自己当成哪个秦楼楚馆请来的舞姬了,更加不想搭理他,连一个眼神也没给,直接进了旅店。 那男人一愣,继而有些羞恼地哼了一声,甩袖子离开了。 韦娘子坐在旅店的门廊下喝茶,将一切看在眼里。说实话,这位黎姑娘的五官当真好看极了,就算皮肤黑点也挡不住一股子美艳的风情,大街上随便一个男人瞧了她的样子,都想要上前说几句有的没的。 这样的美人,那位晋王殿下竟然舍得就这么放任她离开王府。 黎秋水从告示板那儿回来,就发现韦娘子在偷偷打量自己。 她微笑着回看韦娘子,韦娘子脸一红,低下头犹豫了一瞬,方才小声问道:“你这样的美人,那位大殿下倒也舍得你离开。” 黎秋水噗嗤一声笑出来:“有什么舍不得的。能殿下舍不得的只有王妃一个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看神色非但没有一点嫉妒,反而有些得意。 韦娘子好奇地瞧着她,黎秋水不多解释,只道:“王妃是个顶顶好的人,值得殿下那般对待。” 这话韦娘子赞同,笑着点点头,不再追问更多了。 京城,李昭在潜邸请那些文章写得极好,却因为数学不过关而落榜的三百位举子吃了顿酒宴,当然,这里头不包括宋高鹏、欧阳瑜博还有庄金义这几个激进的反对派。 宴席上,大殿下充分发挥了他从皇帝老爹身上继承的表演天赋,穿了件绣蟒纹的襕衫,作一副读书人打扮,拿着酒,表达自己以及替父皇,对在座的诸位举子表达关切和看重。 李昭的记性是非人类级别得好,头天晚上紧急做功课,看了近两百份落榜考生在试卷上写的文章,于是在酒席上,挨个点了几十位考生,背出他们在考卷上写出的金句。 考生们对大皇子殿下的这番表态和举动感动得热泪盈眶。 见气氛到位了,李昭又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对实学的重要性侃侃而谈。 这一说,就说了小半个时辰,等到酒至微醺的时候,他终于说出这次请大家来潜邸宴饮的目的:“在座的诸位都是大材,日后都是可以成为我大周栋梁的人!既然是要成为栋梁的人,这梁,就不能是空的,更不是虚的!因此,在本王的再三争取下,父皇终于同意,再给大家一次补考数学的机会。” 什么? 补考?! 宴席间立刻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诸位,时间是一年。明年,2月,我们会进行一次补考,只考数学。二甲进士名额一百五位,不设三甲。届时数学成绩与前三门成绩相加,选分高的录取,保证公平公正!愿意咱家补考的,明日就去科学院报道!报名时间只有三天,过期不候!”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一章 来自皇爷爷无边的爱 人到底都是利己动物,经由大皇子殿下的一次宴饮,又给了那些举子新的机会,原本举子里反对科举改革喊得最响的那批人,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谁闲着没事干跟最高统治者对着干? 再加上科学学院如今声势浩大的招生在全国火热进行中,这叫无数人看到了新的希望,赞同科举改制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但土地税改革的问题跟科举改制又是两码事,这群人虽然开始支持科举改革,可土地税制改革的阻力依旧巨大。 就在这样动荡的时局里,皇长孙殿下迎来了他的满月。 不过因为崽子身子弱,宋清月和李昭没敢大办满月酒,只让比较亲近的家人来王府一道用了顿午膳而已。 来的人除了梁氏、大嫂、二哥,以及两位姐姐,还有皇帝本人,其实宋大人也坐着轮椅来了。 最爱的乖女儿生的亲亲外孙,无论如何都要来看上一眼。 只不过一整个下午宋大人都没能抱上他的亲亲外孙,只眼巴巴地瞅着皇帝抱着那小崽子一直不撒手。 这小崽子也是个机灵鬼,一见着皇帝爷爷就裂开嘴傻呵呵地笑,笑得皇帝心都化了,抱在怀里小乖乖、小乖乖地叫,根本不舍得撒手,就连小崽子在他怀里拉了臭臭,皇帝也不生气。 不仅不生气,竟然亲自抱着去洗澡。解开小小裤腰带,看到尿布上一大滩稀稀黄黄的臭臭时,居然夸了一句:“拉这么多呀!说明吃得多啊!好!好小子!果然是朕的大孙子!哈哈哈哈!” 李昭在一旁听得满头黑线,老爹也太夸张了?拉个屎都能夸一通,这小子日后莫不是要被老爹宠坏哦! 宋清月在站在一旁微笑且安静地看着公爹帮着小崽子洗屁屁。 皇帝的动作十二分地轻柔小心,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做过这些事的,并且曾经做得相当熟练。 宋清月偷偷凑到李昭耳边道:“夫君还没给小崽子洗过澡、换过尿布?” 李昭听罢面上一凛,自己却是还没有给小崽子洗过澡换过尿布!最近太忙,他甚至没机会多抱抱自己的儿子。 皇帝把小崽子放进盛满温水的金盆里,小家伙一点不害怕,一边用小脚脚蹬水,一边裂开完全没长牙的一嘴肉肉的牙床冲皇帝咯咯笑。 皇帝瞧着更喜欢了,满眼慈爱地欣赏着家伙圆滚滚的小肚子,以及活泼地扑腾着水的一双小短腿,满意地道:“像个小青蛙!”接着就冲小崽子一边呱呱叫,一边扮鬼脸,别说李昭没见过这样的老爹,就连汪公公在一旁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 这日,皇帝在潜邸一直呆在小崽子玩累睡着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宋大人一下午没能抱一抱外孙,气闷了一个晚上。 不过次日一早,立刻就听说流水一样的赏赐源源不断地被抬往王府的消息,宋大人这才心里好受些。 他这些日子也着实为宋清月和小外孙捏了一把汗,不仅再次叫停了宋芊芊的议亲事宜,他甚至连梁家那个已经入了晋王后院的小姑娘的主意都打过。 实在不行,让那个梁家小姑娘生,再抱给月儿养,也不是不行。不过听白嬷嬷禀报,说是那梁家小姑娘不是个简单的,若是让让她生了,就得去母留子,到时候少不得会跟梁家闹得难堪,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宋芊芊合适。 宋清月不知道,自家老爹为了自己已经把政治家一切的险恶心思都用上了。 也幸好,幸好宋清月把自己的孩子救活了,精心看护了一个月,把他养好了,不然还不知道以后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 爱情里若是掺杂了别的东西,终究是会变质的。 晚上李昭拉着宋清月在王府的花园里散步。他的亲亲娘子刚生产完,正是最虚弱,最需要人照顾、关爱的时候,可这一个月以来,他陪在宋清月身边的时间却少得可怜。 夏夜里徐徐吹过的微风最是让人舒爽,可宋清月却有些畏寒地在肩上裹了一层薄羊绒披肩。 李昭低头,看她裹紧披肩的样子,心疼万分地将她抱紧了。 佟嬷嬷和张嬷嬷再有本事,生孩子这件事到底是伤元气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着无比脆弱的小女人,却又是这么坚强。 从前他不在京城甚至生死不明的时候,她站出来,顶着压力逆风而行,孩子生下来所有人都觉得没救的时候,她扑过去,又是按胸又是吹气的,折腾了整整一盏茶功夫。 这一盏茶的功夫,现在说来简单,可当时那样的场景,所有人都绝望了,连孟晚枫都放弃了,只有一个摇摇欲坠、浑身是血刚生完孩子的宋清月还在坚持着。 每每想起当时的场景,李昭就觉得一颗心跳得厉害,甚至热泪盈眶。 月色正好,两人紧紧相拥,他在她耳边轻语呢喃,唤着她宝宝,他的心尖尖、他的小月儿……她这么娇气,又那么坚强。李昭抱着她,觉得整颗心都是她的,都在她身上了。 宋清月被他捏着下巴被迫将头仰到最大,接受他那令人窒息又满足的深吻。 “唔!” “专心点,宝宝……” 李昭吻得格外用力,隔着羊绒披肩能感受到男人身体的热度。 “唔……你……是不是憋着了?”宋清月狐疑地盯着狗男人。 李昭被她瞧得哭笑不得,当他是禽兽么? 轻叹一声将小女人拥紧了,捧着她的脸,一双眸子饿狼一般盯着她,压抑着起伏的心潮哑声道:“小乖乖,别惹火……憋了好几个月的男人你惹不起!” “唔!” ~ 皇帝这一通赏赐下去,不仅是对宋清月的肯定,更是对李昭地位的再一次加固。 皇帝这次不仅给了宋清月多到夸张的赏赐,还亲自写了道夸夸圣旨,让汪公公亲自跑去王府,把宋清月大夸特夸的一顿。 把一个生下来就没了气的小崽子养到如今白白胖胖的样子,是大功一件!特大的功劳! 其它几位皇子嫉妒坏了。 当日下午,几位妯娌不约而同来到东路,想来这儿打听打听情况。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二章 入宫谢恩 几位妯娌来了,宋清月却是没在王府中。 她带着小崽子入宫谢恩去了。 皇帝看着放在篮子里的大孙子,又惊又喜的,心说大儿媳妇的也是够大胆的,才一个月,就敢这么大喇喇地带出家门。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也确实是宋清月干得出来的。 这小女子,看着柔柔弱弱像只胆怯的小白兔,实际上胆大包天,是只长着獠牙吃肉的兔子。 看宋清月满脸甜美的笑容,皇帝就预感她没安好心。 不过能看到大孙子,皇帝也就不计较了,放下手里的奏折,抱着大孙子在屋里转悠,小崽子也是个胆大的,到了陌生的环境也不哭闹,睁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东张西望,小脑袋不安分地转来转去。 皇帝瞧着欢喜,还连声说:“是个胆大的,跟阿昭小时候一模一样,哈哈哈!” 汪公公陪在边上附和道:“这眼睛、鼻子也长得也跟大殿下一样!您瞧这双眼皮,这睫毛,奴婢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婴儿!” 这么一说,皇帝更欢喜了,那双看谁都似深情的桃花眼笑得弯起来,转头开始在书架上寻摸,还有什么是可以拿给大孙子玩的。 宋清月跟在边上道:“父皇,等孩子大些之后,您再怎么喜欢他,也别表现得这么露骨,孩子会被宠坏的!” 皇帝嘿嘿笑:“爷爷喜欢孙子天经地义,严父让阿昭做去,朕当个宠爱孙子的爷爷就成了。 说罢,小心地托着孩子的大脑袋,将孩子交还给宋清月,又连着感叹了两句:“养得真好!真好!大媳妇有功!” 宋清月抱着孩子给皇帝福了一礼,笑道:“张嬷嬷和佟嬷嬷也极为尽心,没有两位嬷嬷,儿媳自己也是个没经验的。” 皇帝听了心里舒服,哈哈大笑起来。 张嬷嬷和佟嬷嬷当初可是皇帝亲自挑了送到宋清月身边的,这么一说,功劳又归回皇帝头上了。 笑归笑,皇帝还是道:“若非孩子出生的时候你施救及时……诶,不提了,总归孩子福大命大,遇到你这么一个当娘的。” 宋清月道:“儿媳不敢居功,当时若非靖王世子妃及时帮孩子把口鼻中的羊水拍出来,这孩子怕是就救不回来了。” 提到靖王世子妃,皇帝就知道宋清月又有话要说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皇帝哼了一声,坐回位置上,看宋清月抱着孩子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心里想着,罢了,那孟家丫头近半年时间也确实算是尽心尽力,给点奖励也不是不可。 只稍稍思量,道:“这样,孟丫头这次也确实算是尽心尽力了,朕许那孟丫头隔日去看一次李晵,如何?” 公爹果然是拥有领导艺术的人!她还没张口呢,公爹就主动提出来了。宋清月自然不会不识好歹,要求更多了,赶紧抱着孩子福身谢恩。 皇帝瞧着她乖巧的模样,叹口气:“你就不给自己求点什么?” 宋清月微微一笑:“儿媳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也都有了,实在没什么想求的了。” 皇帝勾起唇角,慈和地说道:“回去以后再好好养一个月,别落下什么毛病,需要什么药材随时来宫里取。朕想孙子了自会去潜邸瞧你们,不必再来宫里请安。” “是,多谢父皇体恤。” 宋清月出宫的时候,皇帝还特意给她安排了肩舆。皇宫太大,从御书房走到宫门要花上至少两刻钟,宋清月就不推辞了。 肩舆到了宫门口,瞧见一人穿着一身蓝色的蟒袍,后头跟着一溜烟的小内监,大老远的扶着头上的翼善冠一路狂奔过来。 宋清月近视得厉害,眯着眼看了好半天才看清楚,那不是李昭么!怎跑得这么没形象…… “夫君!”宋清月抱着孩子朝来人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李昭狂奔到宋清月面前,看到妻子跟孩子,一时笑的像个两百斤的傻子,伸手揽住宋清月的腰,低头盯着她瞧。 小妇人今日画了淡妆,只画了眉毛、点了朱唇便明媚非常,于是男人下意识地弯腰在女人白里透红的粉腮上亲了一口。 “做什么嘛……”宋清月有点害羞地扯扯李昭腰上的玉带。 李昭低头瞧着她道:“来跟父皇谢恩?” 宋清月点点头,抬起眸子问道:“今日忙么?” “忙。” “晚上早点回来。” “好。” 宋清月看着李昭傻愣愣的样子,忽然觉得这男人好可爱,踮起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那我回去了。” “嗯。” 李昭扶着宋清月上马车,目送马车缓缓驶出视线,方才噙着一脸傻呵呵的笑心满意足地回去干活了。 一群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内监们无语地看着自家主子,这么急急忙忙大老远从六部衙门跑过来,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必要要亲自跟王妃说呢,结果就只是为了看一眼,亲一口…… “师傅殿下这……” 小罗公公刚要张口吐槽,被林万福一眼瞪回去:“今晚开始早晚绕着校场多跑五十圈!瞧瞧,一个个喘的跟狗一样!” 小罗公公立刻诶了一声,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去。 林万福郁闷,收了那么多徒弟,没一个徒弟能像秦吉福那样让他顺心的,就那样他还嫌弃秦吉福学武的天赋不够高,关键时刻怕他护不住主子。 ~ 宋清月要去妇科医学院把好消息亲自告诉孟晚枫,妇科医学院就在科学学院边上,以后妇科医学院是要并入科学学院的,于是去找孟晚枫之前,她先坐着马车又去科学学院门口转了一圈。 李昭说当初她设计的那个阶梯教室已经建好了,宋清月好久没出门了,现在特别想过去瞧一眼。 果然老远就瞧见科学学院门口一座高大的白色半圆形拱门,外形简洁,偏偏上头贴着花纹紧致的雕花白色瓷砖。 拱门上头还有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国立科学学院”。 边上立着一个四层楼高的钟塔,外面也贴了漂亮的白色雕花瓷砖,上面则是蓝色琉璃瓦,整栋建筑新式又亮眼。 后面容纳了三个阶梯教室的圆形建筑上,则闪着玻璃特有的光泽。 现在的玻璃还做不成像是后世那样特别平整的样子,不过玻璃厂那儿已经在改进工艺了。宋清月特别拨了一笔款子,养着几位老师傅。这几位老师傅不负责生产,只就专门琢磨如何改进生产工艺。 也不是让他们做出更繁复精美的高价工艺品,而是要求他们从生产工具开始改进,要求是如何大规模地制造出平整且廉价的玻璃,就相当于后世的研发部。 这个年代的人还没有研发的概念,就算是商人也没有这个概念,本质上,只要可以赚到钱,这个年代的商人是没有改进技术的动力的。 但宋清月不一样,她是从一个技术快速迭代的时代生活过来的,她脑子里总有种想要不断改进生产技术的迫切感。 她对研发部门的老师傅们没有硬性要求,琢磨出新工艺了,重重有赏,可若是什么也没琢磨出来,王妃那边一句责备也没有。 研发部的老师傅们对王妃娘娘这种“撒钱行为”是不太能理解的,但王妃花钱养着他们,他们拿钱办事,哪里会有意见。 宋清月把小崽子举到车窗边,拖着小崽子的大脑袋,指着科学院白色的大拱门,还有边上四层楼高的钟楼,道:“崽儿,那边,看到没有?那边就是新的科学学院,以后咱们要去那里上学。那是个好地方,是不是?” 说罢她亲亲孩子的面颊,小家伙咯咯傻笑着,丝毫不明白这代表了啥。 孩子娘却在背后露出阴险而满足的微笑,啊,想想那几大箱子的习题集,都是为未来小学神准备的啊!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三章 小祸害 小崽子皇长孙,在妇科医学院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 说实在的,这小崽子长得是真的很好看。 只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从丑萌,变得个可爱又漂亮的面粉团子。嘴巴鼻子都随了爹爹,唯独一双眸子跟宋清月像了个十成十,又圆又黑,又大又亮,看人的时候莫名有种天真无辜的感觉。 而且这小崽子一点不认生,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陌生人,非但一点不怯场,反而裂开嘴,露出一嘴肉肉的牙床咯咯笑个不停。 妇科医学院里的女学生们都被这小家伙迷得神魂颠倒,纷纷围在装小崽子的篮子周围逗小家伙笑。 小家伙居然还很会互动,小拳头挥舞几下,小短腿那么胡乱蹬几下就能反过来把这群年轻女孩子逗得惊叹连连。 大家围着他一叫,小家伙居然互动地更来劲。 宋清月在一旁叹气,直觉这小崽子长大以后会跟他爹一样做个祸害。 孟晚枫把小家伙从篮子里取出来,抱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叹道:“哟!这么沉呢!这家伙很能吃?” 宋清月笑着点头:“能吃得不得了,拉得也多。晚上不能带着他睡,大半夜的给你来一泡,臭死了!” 孟晚枫被逗得哈哈笑,将小家伙放在桌案上,晃晃他的双臂,再晃晃他的双腿,接着检查耳朵、鼻子和咽喉,都没有问题之后交还给宋清月,笑道:“养得真好!恭喜你了,很健康。” 宋清月将孩子接过来,在儿子脸颊上香了一口,冲儿子说道:“堂婶婶说你健康长得好呢!快谢谢堂婶婶。” 小家伙听懂了似的,挥舞着小拳头啊啊乱叫一通。 孟晚枫一惊:“他听得懂?” 宋清月笑着摇头:“哪儿能!这是饿了要吃奶……” 孟晚枫噗嗤一声笑出来,又道:“我听张嬷嬷和佟嬷嬷说你现在……在亲自给小殿下喂奶?” 宋清月点头:“母初乳对孩子有好处。” 孟晚枫挑挑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其实是会医术的?” 宋清月摇头:“完全不懂。” “那……那日,你救孩子的方法,是怎么回事?” 宋清月看着孟晚枫脸上小心翼翼的神色,笑起来:“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我?” 孟晚枫神情严肃地道:“起死回生之术,自然不能轻易外传。” 宋清月摇头:“谈不上起死回生,这招只在人处于假死状态的时候才有用。说起来也不复杂,就是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人工呼吸……心肺复苏?”孟晚枫咀嚼着自己没听说过的两个名词。 宋清月点头:“你知道人体结构?”她摸摸自己心脏的位置道,“这里是心脏,停了之后,按压这里,按摩心脏,有时候是可以让心脏重新开始跳动的。还有这里是肺下侧的一层隔膜,停止呼吸的时候,也就是这层膜不动了,按压胸部,也就是迫使肺部被动抽取空气。朝嘴里吹气,也是超不多的原理。这你们可以研究研究,需要尸体用来解剖的话,我回头跟殿下说说。” 孟晚枫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地望着宋清月,面前这个女人越说越邪乎了。 宋清月不在意地笑笑:“考虑考虑我说的话!医学研究总是离不开解剖的。有句话叫什么……大胆创新,小心求证嘛。” 说罢,墨扇过来催促她,说是小殿下哭的厉害,急着要吃奶呢! 宋清月朝孟晚枫笑笑,这就要离开了,可没走两步想起朝皇帝讨的福利忘记告诉孟晚枫了! 她拍拍脑袋,又折回来,道:“晚枫,今日我来主要是来传陛下口谕的。”她立刻摆正站姿,清了清嗓子,头回干这事,干得煞有介事:“咳咳!靖王世子妃孟氏晚枫接旨!” 建孟晚枫还愣着,她指着面前的地方,催促:“快跪下,接旨了!” 孟晚枫只好老实跪下,有点无语地看着宋清月,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鬼。 宋清月微微一笑,沉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从今往后,靖王世子妃每隔一日可在靖王世子处歇一晚。钦此!” 孟晚枫愣住,怔愣地盯着宋清月瞧。 宋清月朝她微微一笑:“恭喜!” 说罢她摆摆手,小跑着回马车上给小崽子喂奶去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四章 想要个孩子 宋清月离开之后,孟晚枫跪在地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于是这日天还没完全黑,她就提早结束工作打算去找李晵。 虽然说当初宋清月给孟晚枫出的主意是让李晵总结总结在西北作战的经验,给日后的军事学院编教材什么的。 不过李晵眼瞧着孟晚枫做了妇科医学院的副院长,就特别想要参与到爱人的生活里,这货就是个十足的恋爱脑,之前每个月又只能见孟晚枫两面,于是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一边思念着他的晚枫,一边从零开始啃医书,好在晚枫来看他的时候,两人有更多可以聊的话题。 看到李晵不再颓废,打起精神来,积极面对生活,孟晚枫当然高兴! 甚至每次过来的时候都会把医院里接诊的病例带来,让李晵帮忙整理。 能帮上妻子的忙让李晵特别特别的高兴。他加倍努力地学习医术,甚至让看守他的士兵去给李昭带话,让他再给自己弄点医学典籍来小园子。 所以孟晚枫来到囚禁李晵的那座小园子的时候,李晵正戴着眼镜坐在书房里帮孟晚枫整理医药典籍呢。 今日根本不是孟晚枫该来的日子,所以园子里来人了,李晵连头都没抬,只低头看着书,问道:“今日晚膳做怎么早?” 孟晚枫笑笑:“不是晚膳,是茶点。” 听到这日思夜想的声音,男人猛地抬起头,无比惊喜地望着眼前的女人。 孟晚枫冲他甜甜笑出来,将手里的甜糕放在桌上笑道:“学生亲自做了送给我的,你也尝尝。” 李晵一把将她拉坐在自己腿上,摘下眼镜细细瞧她。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嗯……不止今天。”孟晚枫双手搂住李晵的脖子,一脸灿烂地告诉他,“日后每隔一天我都能来了。” “什么意思?”李晵惊呆了,“为什么这么突然?” “宋三生了个小皇孙,我当时去帮忙接生的,算是立功了。”孟晚枫淡淡笑起来。 …… 夜半,孟晚枫浑身绵软地摊在李晵怀中,望着床头的羊角灯出神。 李晵从背后抱住她,轻吻她汗湿的发鬓,柔声问道:“累不累?在想什么?” 孟晚枫忽然转过身来,面对着李晵,问道:“阿晵,今日宋三姑娘带着小宝宝来妇科医院了。真的好可爱啊。” 李晵低低应了一声:“他们成婚四年多,也该有个孩子了。” “我们也生一个好不好?”黑暗中,孟晚枫的一双眸子亮得惊人,“阿晵,咱们也要个孩子?” 李晵目光闪躲,不知该不该答应妻子。 “阿晵!你不想要孩子吗?” “不是……我……我这个父亲一直被囚禁着……孩子生出来之后,要在哪里生活?我那皇帝三伯会允许这个孩子存在吗?万一……万一这孩子生出来之后,三伯也要把他囚禁呢?晚枫,我知道逆袭想要孩子,我也想与你一起养育一个孩子,可我出不去的……出不去的……” 听到妻子想要孩子,李晵一时有些慌张,思绪混乱,语无伦次。 孟晚枫的心跟着一沉。 她如今每天忙忙碌碌的,每次来这小园子的时候,李晵也总是笑容满面地迎接她。 她差点忘了,日复一日地被囚禁在这里究竟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可转念,她更想要生个孩子了。 有个孩子的话,至少李晵的人生可以多一道光,多一丝盼头,多一份挂念。 就算是替自己陪着他也好。 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皇帝把夫君放出来? 真的一辈子都要被关在这里了吗? 黑夜里,孟晚枫不禁紧紧抱住了爱人,兴许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五章 蜡烛 自从宋清月带着小崽子进过一次宫后,皇帝隔三差五就要偷摸着来一趟潜邸瞧瞧自己的宝贝大孙子。 越是见多了白白胖胖的小崽子,就对他能活下去越是有信心,于是给皇长孙取名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皇帝将堆成山的折子交给李昭批改,自己则悠哉哉地翻了好几天的《字汇》。 李昭郁闷!他想亲自给自己儿子取名字! 按照太祖爷当初定的排字辈,皇孙这辈该是轮到王字旁。 王字旁的好字实在太多了,不过皇家人口多,子弟也多。李昭生孩子生得晚,实际上跟小崽子同辈的已经有十几人了。 取名这事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皇帝在纸上写了二十来个字,纠结了好几天都没纠结出个结论。 至于宋清月,她对于自己没有决定权的事情,根本就不会费精力想,而且宋清月自认文学素养不如李昭跟公爹,起名字这种事,还是让那二位爷操心。 反正孩子无论如何都是她的,无论小崽子叫什么名字,她都爱他,就算叫狗蛋,她也一样喜欢他。 再说了,皇帝那么喜欢大孙子,必定会给他起个极好的名字。 叫宋清月烦恼的另有其事——太多人想来拜访了! 那些想要来拜访自己的外命妇无外乎三种:一是想要来套近乎的,不过宋清月丝毫不想为老爹或是李昭拉帮结派,她甚至害怕老爹或是李昭搞结党营私的事情;二,是没想好是否需要站队,想来打探消息的;第三种,则是隐藏在暗处不安好心的,那些人动不了李昭,便会想要对她或是对崽崽下手。 然而这三类人,宋清月分不清谁是谁,索性全都不见。 除了外命妇,后院的妾室们一个个着急要来拜见。 梁瞳悦自称从三清观从某某著名法师手上为王妃跟小世子请了平安符,说什么都想过来请个安。 梁瞳悦一来,其余几位也跟着来了,一个说自己抄了经卷,还有一个说自己给小世子缝制了小鞋子小帽子、为王妃娘娘缝制了护膝和腰带。 礼物被送到宋清月手上,看着都是极有诚意的。宋清月看过之后只笑了笑就丢在一边了,并不想召见那些人。 梁瞳悦这小姑娘是宋清月最不想见的。 算计过自己,还指望自己给她好脸色,凭什么?就凭那点亲戚情分么? 她抱着崽崽去前殿的花园看小金鱼,外头过来请安的直接让白嬷嬷去打发掉。 这日天一黑,李昭就回来了。 小秦公公一边替李昭宽衣,一边道:“今日梁良媛带着其余几位良媛来拜见王妃,王妃没见。奴婢瞧着,王妃似乎不是很高兴。” 李昭眉头微蹙,进屋瞧见宋清月正戴着眼镜坐在书桌前伏案写新的算学书。 写得不是很顺,因为眉间皱着。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瞧见是李昭,便笑起来,问道:“今日回来这么早?” 李昭已经忙得连着好几日没在潜邸用晚膳了。 男人走过去,双臂撑在圈椅的扶手上,弯腰下去给了美人一个深深的吻,笑道:“想回来陪宝宝一道用晚膳。等会晚上还要跟你二哥还有其余几位臣工议事。” 听闻他特意早回来陪自己用晚膳,宋清月心里甜滋滋的,双臂搂住男人的脖子,仰着脖子再次吻上去。 李昭一把将她抱起来,让宋清月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就这么一路亲着去了饭厅。 屋里的内监、侍女都羞红了脸低下头去不敢瞧。 自从小殿下出生之后,王爷、王妃之间的感情似乎更好了。 用晚膳的时候,宋清月忽然道:“我想让梁瞳悦从五芳斋搬出去了。” 李昭神色淡淡,对这事完全不感兴趣:“后院你做主,你看着办。”说罢伸手捏捏她的脸,笑道,“宝宝终于学会硬起心肠了?” “好好吃饭!”宋清月歪歪脑袋不让他捏脸,坐个月子脸圆了不少,李昭最近老爱捏她脸。 李昭被她嫌弃的小眼神瞪得哈哈笑出声,连着夹了两大筷子豉油蒸鱼给宋清月:“这江白可是特意大老远从南京运来的,你多吃些。” 男人的目光似有似无地在宋清月胸前鼓鼓的地方扫了一圈,喉结跟着上下滚动,宋清月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指望狗男人能有什么好心思呢! 可碗里的两大块鱼肉都是鱼肚上靠近鱼鳍的肉,整条鱼最肥美的部位,宋清月最爱吃鱼了,哪里能经得住诱惑,果断全炫嘴里。 也不知怎么回事,生完孩子之后,食欲好得有点吓人,脸圆了一圈,宋清月担心自己再这么吃下去,腰也要吃圆了,郁闷! 用完晚膳,李昭去抱了抱孩子。小崽子大约是下午睡饱了,这个时间精神头特别足,李昭瞧着欢喜,直接抱着孩子去熙光殿跟臣子们加班议事了。 宋辰旭瞧见大殿下抱着自家小外甥进来,先是一愣,之后笑起来,两眼闪着小星星地瞅着李昭,指望妹夫可以给他抱抱小外甥。 李昭直接忽略二舅子巴巴的眼神。 他儿子,他还没抱够呢,凭什么给外人抱? 李昭就这么抱着孩子去跟几位大臣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有了小家伙的加入,原本大家有些焦躁的情绪,反而都平和下来。 在座的都是李昭这条船上的人,这个小家伙的诞生极大稳固了李昭的地位,无论是因为小世子可爱的小脸蛋还是因为他出生带来的政治意义,这小家伙都是极为讨人喜欢的。 最近反对科举改制的声音虽然越来越小,但反对土税改革,反对购地税的力量依旧巨大,甚至因为李昭的嫡长子出生,这股势力有种想要孤注一掷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指示,有个姓郑的御史,将宋大人十几年前在广州做知府的时候帮家中一位姓何的姨娘的弟弟摆平一桩案子的事情都扒了出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讲特讲。 案情其实不复杂,就是那姨娘的弟弟喝醉酒,当街看上一个漂亮小娘子。但那小娘子已经有婚约了,人家未婚夫听说自己的未婚妻被人当街调戏,第二天把何姨娘的弟弟约到城外的一间破庙里,将人打了一顿。何姨娘的弟弟被打断了胳膊,自然气不过,要找那个小娘子的未婚夫报仇。他花钱请了当地的一帮青手地痞做这事,结果那群地痞手里没个轻重,直接将人给打死了。 当时宋大人判了地痞头子死罪,但因为没办法证明这群地痞就是何姨娘弟弟指使的,于是将何家从这个案子里给摘出去了。 可事情坏就坏在,事后何家给了那家人一笔银子,是指望息事宁人的。可若是何家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给人家银子呢? 现在这件事被挖出来,明显就是宋大人偏袒那些地痞。 这种事,各地父母官谁没做过几桩?毕竟这个年代,地方官若是跟当地的豪商大族关系闹僵了一点好处也没有。 可这种谁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摆到台面上说。 那位郑御史敢把这事挑明了,就说明是已经做好了断送自己政治生涯的准备了。 所以光弄垮那个姓郑的没用,得把他身后的人找出来。 “殿下,臣以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咱们更不能现在就对郑大人做什么,或许那个案子还有可以讨论的空间。”张洛依的兄长张瑞明抱拳说道。 宋辰旭不赞同:“这种事,满朝文武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狡辩还不如直接认错。殿下,不如,就此让我爹退隐一段时间……这段时日,咱们宋家也确实太过树大招风了。” “不可!”邢尚谦出声说道,“殿下,这个时间,要以税制改革为主!宋大人退了,谁来继续将税改推行下去?宋大人不能退啊!” 李昭抱着孩子,一时拿不定主意。 屋子里的众人沉默着,宋辰旭忽然道:“殿下,这件事,可问过三妹妹的意思?” 李昭摇头:“她刚坐完月子,先不叫她操心。” 宋辰旭却道:“属下以为,此事还是叫三妹妹知晓比较好。” 李昭叹气:“再说。” 这时候林万福忽然进来,躬身道:“殿下,姜院长来了,说是想求见您。” “姜子正?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请进来。”李昭道。 姜子正一进书房,发现屋里这么多人先是一愣,随后抱拳给李昭行礼:“殿下万安!” “这么晚来,是有要紧事?” “算是……”姜子正心里打着鼓。 李昭怀里的小崽子看到又进来一个不认识的叔叔,兴奋地啊啊叫了两声,李昭原本严肃的脸瞬间柔和下来,抱着孩子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一圈,小崽子果然喜欢,顶着大脑袋倒进李昭怀里蹭了蹭。 李昭亲亲儿子的小脸蛋,对姜子正道:“有什么事直接说。” “在这儿?不用请各位大人先回避一下?” “不用,直接说。” 姜子正轻咳两声,道:“王妃过年的时候送了一批蜡烛来医学院,之前学院里蜡烛一直够用,所以那批蜡烛一直放在库房里,直到最近才拿出来用。” “那些蜡烛有什么猫腻?”李昭反应很快,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姜子正,把姜子正看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低下头道:“正是!是我夫人发现的。那批蜡烛中间,被放了麝香。” 此话一出,屋中顿时一片静默。 李昭的面色黑得可怕。 有问题的蜡烛,是怎么被送到宋清月手上的?又是谁送的? 若是当初她没有将蜡烛送去医学院,而是放在屋里自己用了,会是什么后果? 要知道正月的时候,宋清月怀孕五个月了。若是那时候流产,不仅仅是孩子掉了的问题,而是大人也会有危险。 这心肠是何其歹毒! 他现在想要提上剑去杀人! “查!给我查!万福,今晚就查!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本王要知道那批蜡烛是从哪儿来的!” 第三百六十六章 好得很! 李昭震怒。 宋清月被叫去书房的时候还以为崽崽哭了呢,可走进熙光殿院门的时候就觉察出了不对劲,每个侍卫的脸都是绷着的。 推开门,小崽子正在爹爹怀里流着口水傻笑。 张洛依的兄长张瑞明第一次见宋清月。 这还是晚上,李昭这儿叫得着急,宋清月都没仔细收拾一下自己,可就算这样,张瑞明依旧被宋清月的容貌给惊住了。 眸黑唇红,冰肌玉骨,身段也婀娜,瞧那腿长的,那臀翘的,还有胸口交错的盘扣都挡不住的鼓胀,一个刚坐完月子的小妇人能有这等风情,可见她之前又该是怎样一个人间绝色。 若非宋辰旭在一旁不太高兴地拉了张瑞明一把,他还直勾勾地盯着瞧呢。 在爹爹怀里啃手指的小崽子看到阿娘来了,立刻伸出双臂啊啊叫着就要往阿娘怀里扑。 宋清月笑起来,从李昭怀里接过孩子,抬起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忽然看到边上坐着的姜子正,心里咯噔一声,沉下脸问道:“可是孩子有问题?” “不不,娘娘请放宽心,小殿下很健康!”姜子正赶紧站起身答道。 宋清月放下心来,望着李昭:“出什么事了?” 李昭揽住她的腰,扶她在身边坐下,道:“月儿,不是什么大事,找你过来就是想问一问,过年的时候,你是不是往医学院送过一批蜡烛?” 宋清月眨眨眼睛,转头看向身边的白嬷嬷和墨扇,墨扇立刻道:“娘娘,确实送了一箱子蜡烛去医学院。” “是吗……我这记性……”宋清月皱起眉头,想了半晌依稀记起这么档子事来,道:“我想起来了,是四叔那儿房六说要办那什么游园灯会,进了一批蜡烛,墨扇,是不是那一批?” 墨扇福了福身,道:“娘娘好记性,就是那批蜡烛。四王妃那儿报的价格太高了,咱们一开始没要,后来四王妃又说送咱们了。可咱们这儿不缺蜡烛,您就让白嬷嬷送去医学院了。” 宋清月终于想起来了,点着头对李昭道:“对对,就是这么回事,怎么了?” 李昭压着心中的火气,笑道:“没事,不用多心,你带着孩子先回去。” “说来听听嘛,我帮着参谋参谋。”宋清月双眼亮亮地看向李昭。 李昭瞥了一眼边上的张瑞明,方才这家伙直勾勾的眼神当他瞎呢! 可宋清月这么说了,他又不愿意驳了宋清月的面子,只好忍着不快道:“那蜡烛里头有麝香。量很少,若非被送去医学院,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 “麝香?是能叫人滑胎的那种麝香?”宋清月震惊。 姜子正再次站起身回话:“含量很少,偶尔点一根,倒不至于立刻滑胎,可若是长期闻,难保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若是游园灯会的时候,几百根蜡烛一道点燃呢?” “这……” 答案不言自明,这就是明摆着想要害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屋中众人皆是一脸愤怒,张瑞明捏着拳头道:“好在娘娘将蜡烛送出去了!这是上天护着娘娘跟小世子!” 开玩笑,现在张家靠着宋家,宋家靠着晋王妃。晋王妃若是出事了,他张家也落不着好! 宋清月皱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记得几个月前,三叔那儿有个典仪滑胎了,说是屋里有极淡的麝香味,当时没查出那味道的来源……” 宋清月与李昭相互对视一眼。 “那时候,难不成就是因为房六送去的蜡烛有问题?三叔当初还怪到郭八头上呢,原来是四叔搞的鬼。” 宋辰旭忽然出声道:“殿下,三妹,这件事不能着急!四王妃送了三妹妹蜡烛,那只能说明是四王妃做的,四殿下那儿若是抵赖,甚至直接休了四王妃,咱们不能拿他怎样!” 没错,报仇的事不能着急。 李昭一向知道老四那家伙阴险得很,不成想他真敢把脏手往月儿这儿伸! 好! 好得很! 他差点要把金丝楠木的座椅扶手给捏碎! 屋内气氛肃杀,小崽子却忽然呜呜哈哈咿咿呀呀地乱叫起来。 原来是小家伙看到大人们说话,他也想参与进去,但他又不会说,于是张着嘴乱叫一通。 这一叫,把大家都逗乐了。 宋清月亲亲儿子的脸,道:“张公子说得没错,咱们崽崽福大命大,上天庇佑,是不是?” 小家伙见阿娘搭理自己,跟自己说话了,兴奋地啊啊叫了两声。 宋清月笑起来,站起身道:“成了,这事你们慢慢商量,崽崽饿了,咱们回家吃夜宵去!” 临走还不忘在李昭腮边亲了一口:“别熬太晚,早点回来。” 李昭的脸色总算缓和些,伸手摸摸宋清月的脸,柔声道:“你也别操心,有我在呢。” “好,我信你。” 第三百六十七章 气魄 眼瞧着妹妹就要回去,宋辰旭巴巴地看了李昭一眼,李昭摆摆手,让他去。宋辰旭朝李昭颔首道谢,方才寻着妹妹的脚步追出去。 “三妹妹!” “二哥。” 每次瞧见二哥,宋清月的心情总是格外好。 宋辰旭上下打量她一番,看到妹妹不仅面色红润,双眸有神,脸也圆了,心下大定。 一个女人是不是真的被丈夫疼爱着,从面色就能看出来。 “二哥哥是想抱抱小外甥么?” 宋辰旭笑起来:“是啊,殿下霸着不让抱呢。” 宋清月于是将小崽子凑近了二哥,让他熟悉一下二舅舅的味道,一边柔声道:“崽儿啊,这是你二舅舅!喜不喜欢二舅舅呀?” 崽崽:“啊啊啊!” “喜欢呀。给二舅舅抱抱好不好?” 崽崽:“啊啊啊啊!” 小崽子非常给面子,宋清月满意,将他小心交给宋辰旭:“拖着他的脑袋,小心哦!” 宋辰旭动作僵硬地接过小外甥,看着小家伙的脸,眼神柔和得如同三月里融开冰雪的阳光。 “长得真好!真好啊!三妹妹。” 宋清月低低嗯了一声:“送算是有惊无险。”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蜡烛的事情,便都某种程度上面带忧色。 “三妹妹,往后还是要小心。就算除掉一个四皇子,还有那么多皇子,保不准还有谁动了歪心思的。就算他们自己不懂歪心思,会有他们身边的人撺掇着他们动心思。” “是啊。”宋清月长长叹出一口气来,看着孩子,眼神越发坚毅,“皇家的孩子,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这点淬炼熬不过去,哼,那便是我无能,殿下无能。怪不得旁人。” 宋辰旭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宋清月,发觉她好像真的变了。 看着她风轻云淡的样子,宋辰旭有欣慰也有心疼。 三妹妹是遭受过多少试炼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这样也好,也好。 他把孩子交还给宋清月,压低声音问道:“殿下到现在还是只有妹妹一个人么?” “嗯。”宋清月接过孩子,低低应了一声。 宋辰旭想要提醒一句什么,究竟是没能说出口。 这样的宠爱,能多一年是一年,何必要去说些叫妹妹不舒服的话? 就妹妹方才看李昭那眼神,说不爱,怎么可能? 如今妹妹跟殿下感情这般如胶似漆,是好事,也是坏事。 宋辰旭心里十分矛盾,就怕日后三妹妹会被伤得更深,皇家夫妻,还是没有感情来得好。 可这到底是宋清月自己的事情,他一个做哥哥的,实在管不了王府里的事情。 “宁侧妃那里如今还闹腾你么?” 宋清月摇头:“那位被殿下软禁起来了,到是咱们的梁家小表妹……” 宋辰旭闻言,面色一僵,宋清月面上依旧淡淡的:“二哥哥,你回家之后,帮我找个合适的机会跟母亲说一声,那姑娘不是个安生的。日后若是我对她不客气,让母亲千万别生我的气。小表妹对我不仁在先,不能怪我不义。” 听三妹妹语气淡淡说着这样的话,宋辰旭的心往下沉了沉,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不过他很快坚定了立场,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宋清月:“我知道了,你放心,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无论你做什么,咱们一家子兄弟姐妹,总归都是站在三妹妹这边的!” 宋清月笑起来:“谢谢二哥哥!” “啊,对了,最近朝堂里,有人弹劾了咱们爹爹。大殿下大约不想你烦心,没告诉你。可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要知道三妹妹的态度。” 宋清月眉心微蹙,认真看着二哥,道:“很严重么?你说。” 宋辰旭叹气:“事情不算小。”接着如此这般,将老爹从前在广州知府任上做过的事情和盘托出,“我瞧着,御史台那儿,对咱爹态度不怎么友好。” 宋清月垂眸想了想,道:“二哥哥想问我的意思,还是父亲想问我的意思?” 宋辰旭叹气:“都有。” 宋清月道:“父亲当初那么判,的确是属于偏袒何家,对吗?” “是。” 宋清月轻叹一声,摇摇头道:“既然做错了事情,那就认罚。咱们希望这天底下是一片公正的朗朗晴天,自己就更该做到公平公正。至于税制改革,只要陛下愿意改,只要殿下支持改,就算少了咱们爹爹,也会继续下去的,咱们没必要为了爹爹找借口。我是这么想的,二哥哥原话带给父亲跟殿下。” 这两句话一说,宋辰旭如释重负一般展颜一笑,语气轻松地答道:“三妹妹说的是。” 回到书房里,宋辰旭将方才跟宋清月的对话,如实告知了李昭。 一时间书房里每个人都沉默了。 甚至有些羞愧。 李昭捂着额头静默几秒,随即哈哈大笑出声,胸口卸了块大石头一样,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畅快道:“既然这样,今日众位爱卿就都先回去。过几日本王亲自去找岳父细细商议。” 几人站起身告退。 张瑞明坐上回家的轿子,依旧一脸恍惚。 先是大殿下与王妃毫不避讳地恩爱的样子,给了他很大震动。 听说那位宋家的庶女姿容绝色,十分受宠,可大殿下后院里头,有哪个女人差了? 要知道宁家、欧家的、沈家的、梁家的,送去的可都是精心教养的嫡女,没一个不美的。就说宁侯爷那位嫡女,从前也是京城里有名的美人儿。那时候多少二郎梦想着要求取于她。 一时的宠爱,究竟能持续多久呢? 可今日他不光瞧见了宋三姑娘的容貌,还瞧见李昭望着她时那温柔进骨子里的目光。 再之后,便是宋二郎回来转述的那番话。 一个后院女子的心胸,竟然能叫一屋子大男人都羞愧脸红。 这样的女人,天生就该呆在大殿下那样的男人身边。不然还有谁配得上她? 二人抬的小轿子摇摇摆摆回到张府,父亲屋里的小厮在门口等着他,想是父亲还等着他回话。 “宋大人的事,殿下是如何打算的?”一进书房,张侍郎迫不及待地问道。 张瑞明深吸一口气道:“殿下说,既然做错了事,就要认罚。” 张侍郎的眉头狠狠一皱,怒道:“这就要过河拆桥了?” 张瑞明摇头:“殿下还在犹豫,这话……其实是晋王妃说的。” 张侍郎闻言高高挑起一侧眉毛。 回想起李昭跟那位宋三姑娘之前黏黏糊糊的样子,张瑞明忽然低低地笑出声:“爹,你不根本想象不到,那个宋三有多得宠。大殿下完全是陷进去的样子。那个宋三,是个了不得的女人。” 张侍郎沉吟半山,问道:“庄大人那儿,你看怎么办?” 张瑞明摇头道:“找个理由打发走。爹爹,宋家光是一个庶出的女儿就能有那般胸襟和气魄,就算没了宋次辅,那宋二郎和宋大郎他日必成大器!宋家有那样一个女儿,倒不了的。至于大殿下,有那样的王妃伴随左右,我想象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被陛下厌弃。除非,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有本事把大殿下弄死……爹,关键时刻咱们不能犯糊涂!” 张侍郎啧了一声,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带着些许颓然地说道:“那宋建鸣,有两下子,你爹爹我不如啊,远远不如。” 张瑞明摇头,原来老爹心里还存了跟亲家较劲的心思。 其实这事也不能理解,自家爹爹年纪跟宋建鸣差不多,说起来当年也是探花及第,不过比宋建鸣晚了一届而已。而且张侍郎乃是张家正经的嫡房嫡子,本身就很有才干,二十余载宦海浮沉,四十岁出头就做了六部之首的吏部的二把手位置。 说起来,若是没有宋建鸣这么个奇葩的存在,自家老爹在朝堂之中绝对是闪闪发光的存在!奈何啊,那个宋家旁支的庶子,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突然冒出来,青云直上,一时风头无两,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 这样一想,张瑞明忽然道:“爹,要不你什么时候去看望看望次辅大人。他退下来,总要有人接替他的位置。” 这么一说,张侍郎的眼神亮起来。 与爹爹说完话,夜已经深了。 张瑞明原本想着直接去宠妾小莲的屋里,可想起那位晋王妃,脚步又不自觉往正屋迈。 正院里,夫人正坐在床边给做针线,忽然听见脚步声,妇人有些惊喜地抬起头。 “夫君回来了?” “嗯。” “怎的这样晚?我给你温了一碗莲子银耳羹,可要用了再睡?” “好。” 夫人的相貌不算绝色,不似宠妾娇媚,却是端正秀美。 张瑞明瞧见她欢喜的人眼神,心里一暖,问了一句:“夫人在绣什么?” “给夫君绣个护膝,我绣得慢,现在绣,冬天里用得上。怎么了?” 今日夫君看自己的眼神格外热络,张瑞明的夫人姚氏双颊红红的。 她知道的,张家大公子喜欢的是那个叫白珠的丫头,白珠自小贴身伺候张大公子,情分不必寻常。自她十五岁嫁给张瑞明,丈夫待她虽然客气,却不亲热。 她投胎生了个女儿,丈夫就更冷了她几分,为了挽回丈夫的心,她主动给白珠提了位份,另外又给丈夫纳了一个看起来好生养的妾室。 好在丈夫还算有分寸,再怎么宠爱白珠,也没有让她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过。 再后来,她生下嫡子,夫妻之间总算也还能凑合着过下去。 张瑞明盯着她手里的绣线,姚氏很不自在,她停下手,回看丈夫:“怎么了?” “以后晚上就不做针线了,府里有绣娘,你仔细眼睛。”张瑞明道。 姚氏笑起来:“我做了这么些年的绣活,还是头一次听你关心我。要我做什么不成?说罢。” “能有什么事,关心你还不好?”张瑞明讪讪。 晚些时候吹了灯,张瑞明的公粮交得格外认真,姚氏被弄得都迷糊了。 成婚十来年了,丈夫也没有对自己这么火热过。 次日清晨,姚氏忍着浑身的酸疼想要起床伺候丈夫穿衣。张瑞明按住她:“歇着,昨晚辛苦了。还有啊,那些个绣活就让下头人做去,仔细眼睛。有空倒是可以去大妹妹那儿走一走,陪着大妹妹多说说话也是好的。” 姚氏羞窘地缩在被子里,想了半晌丈夫的话也没想明白那男人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干脆让贴身大丫鬟去宋府递了张名帖,次日一早去宋家跑一趟,看望看望小姑子。 小姑子洛依比丈夫讨喜多了,不仅人美心善,还很聪明。 这事让小姑子给分析分析,说不定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次日,姚氏抱着孩子、拉着婆婆一起去宋府串门。 宋家现在因为宋大人的事情闭门谢客中,不过亲家母是例外。梁氏正因为最近没什么客人而闲得有点发慌呢,亲家母和亲家大媳妇来了,自然是要热情款待的。 早上姚氏跟小姑子张洛依一道陪宋夫人梁氏还有婆母打了几圈叶子牌,午饭之后,张洛依便把姚氏拉进自己屋里说话。 “可是哥哥有什么话要嫂子转告的?” 姚氏一脸无辜地摇头,把昨日张瑞明的反常说了说,眼巴巴地瞧着张洛依:“依依,你比嫂子我聪明,你给嫂子分析分析,你哥这是什么意思?” 张洛依是知道自己大哥是个什么德行的,好在嫂子性情温和,不然张家不知道要闹成啥样,所以她跟母亲都对大嫂特别好。 “你说,大哥那天晚上是从哪里回来的?”张洛依眯着眼睛思考。 “潜邸啊!你大哥说,想去给大殿下做王府属官。” “然后他就让你没事的时候多来陪陪我?” “是啊。” 张洛依哼了一声:“我明白了。” “怎么?” “他想让你通过我,多跟晋王妃套套近乎。”张洛依十分肯定地说道,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望着嫂子双眼发亮,“嫂子,你的确应该去见见那位晋王妃!你肯定会喜欢她的!正好,她也出月子了,听说小世子也很健康,改日我带你去潜邸见见那位!若是能得了那位的青眼,我哥怎么也不敢再冷着你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大龄单身好青年 没过几日,张洛依往潜邸递了张帖子,说是想带着娘家小姑子过来拜访一下宋清月。 大嫂要来,宋清月当然欢迎。至于张家那位夫人,宋清月想了想也明白了。 张家大公子两年前中了进士,成绩不错,二甲靠前,在翰林院当了两年庶吉士。 如今借着妹妹夫家的东风,顺利勾搭上了李昭,现在又成了晋王殿下身边亲近的谋臣之一。不过现在的张大公子还说不上什么话,或者说,很多时候想法跟李昭的想法差太远,不像宋辰旭,似乎总能跟大殿下想到一处去,想问题更深也更周全。可宋辰旭比张瑞明小了整整六岁!张瑞明自知智谋上确实比不过宋辰旭,可心里还是止不住憋着一口气。 无论男人是个什么心思,姚氏是个善良又单纯的女人,宋清月很喜欢她,还送了她一对水蓝色冰种玉石的耳坠子。 现在这玉石几乎成了一种象征,代表了晋王妃的认可。 张瑞明回到家中,看到夫人的耳坠子简直欣喜若狂! 这边姚氏还在烦恼要给晋王妃还个什么礼呢! 这对耳坠子可实在有点贵重,关键是有价无市,想买也没地方买去,好货都被李昭给垄断了。 “夫君,你说我回个什么礼好?”姚氏将自己嫁妆里头最贵重的一箱东西从库房里搬了出来,挑了半天也没挑出个满意的。 张瑞明道:“你嫁妆里那点东西可拿不出手。晋王妃什么没有?大殿下怕是把能给的全给她了。前些日子我去潜邸就瞧见她脑袋上随便簪着的一根玉簪子,紫的,又水又润,一点杂色也不带。这样的好东西,别人家放在箱底,不到重要的日子哪里愿意拿出来戴。那天瞧着那位晋王妃头也没梳就来了,真是可不缺好东西。” “那怎么办?”姚氏犯难了,“我总不能接了人家的礼,什么都不回?” 张瑞明给她出主意:“不若就把你太爷爷做的那把小凳子送去给王妃?” “那哪儿行?用过的东西!”姚氏震惊。 张瑞明翘着腿,暗自琢磨着:“我觉得行。那小凳子构思巧妙,还是金丝楠木做的,从你太爷爷传给你爷爷,又从你爷爷那儿传给你母亲,你母亲又传给你。那就是传家宝,怎么不行?说不准王妃还会觉得过于贵重,不敢收呢。” 姚氏耳根子软,张瑞明跟她分析一通,尽管心里打着鼓,可过了三日还是拿着祖传的婴儿椅送去潜邸了。 出乎姚氏的意料,宋清月见了那小椅子竟然真的喜欢得不行。 这小椅子竖着放是个带桌板的婴儿椅,横着摆可以变成一个摇摇木马! 宋清月围着小椅子左看右看,有点爱不释手。 姚氏这才很不好意思地告诉宋清月这是家里从太爷爷那儿传下来的,经了好几手了,是用过的旧东西:“太爷爷喜欢木雕,有时候也会自己做点小玩意。” 这么一说,宋清月果然将这小椅子视为“传家宝”,吓得不敢收了。 姚氏连忙道:“您就收下,我们家孩子都大了,用不着了,也是我跟小世子有缘,瞧着他怪喜欢的。” 宋清月笑起来,她也确实对那小椅子欢喜得不行,立刻跑去库房里翻箱倒柜,最后找出两只成色极好的玉佩,说是给姚氏的一双儿女,一人一只,接着又送了姚氏好几批不算逾制的布料。 姚氏有点受宠若惊地将那些东西捧回家。 张瑞明一瞧,乐坏了,得意地道:“我就说晋王妃会喜欢。对了,那什么养济院,你找个机会问问王妃,能不能一起做,咱也捐点银子,娘娘肯定更高兴。” 晚上白姨娘的丫头过来寻张瑞明,说是姨娘身子有点不舒服。 张瑞明有些不耐,让姚氏给寻个大夫就把那丫头打发了。 那日从潜邸回家之后,他一次白姨娘的屋子都没去。张大公子在深深地反思,摆着大家闺秀出身的夫人不亲近,去宠爱一个没用的婢女,他觉得自己是脑子进水鬼迷心窍了。 ~ 时间进入六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关于宋建鸣的处置,以及税改是否继续执行,朝堂上依旧没有一个定论,各方势力也都还在掰腕子。 李昭去宋府找宋建鸣深谈了一次。 其实宋建鸣自己早就有暂时隐退一段时间的想法了。 从开始大力推行税改、打压宋家嫡支的时候,他就想到有这么一天了。 所以他对于李昭的安排表现得很平静,也知道这次隐退只是暂时的。 那么接下来,选择好一个接替人选就是重中之重。 宋建鸣一边给李昭倒茶,一边道:“前几日张仲翔倒是往我这儿来了一趟,接着他夫人也来了。” 李昭笑:“张大娘子最近算是咱们潜邸的常客,把月儿哄得开开心心的,还说要一起办养济院。” 宋建鸣问:“殿下以为张仲翔如何?” 李昭不答反问:“岳父大人可是心里有更好的人选了?” 宋建鸣有些伤脑筋地叹口气,嘬了好两口茶才悠悠道:“殿下以为,陆文山如何?” 李昭放下茶杯大笑出声——想到一块去了! 工部侍郎陆文山这个人,办事一根筋,还没有眼力见,很多时候都挺讨厌的。但是也正是因为他的刚直不阿,这个人几乎挑不出错来,而且脑子好使,细心,办事能力极强。 而且陆文山是个十分激进的税改支持派。 最重要的一点,陆文山这个一根筋的家伙太会得罪人了,常常得罪了人还不自知,日后想要再把宋建鸣重新推上去,只会顺风顺水,大受欢迎。 ~ 宋清月出月子之后又修养了半个月。 她趁着坐月子的时候,除了编写新的算学书之外,还做了一份今年开办新的养济院的计划。她打算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在宣府、保定府、真定府、河间府、德顺府、济南府、青州府、兖州府、大同府以及太原府十处开办养济院。 小学倒不是不能建,主要问题是老师还没到位。 认字的先生不缺,可算学老师缺得厉害,她不能把自己身边的丫鬟全派出去,她身边也是需要人的。宋清月打算等昭月小学的第一批学生毕业,就把他们派去各地当老师。 虽说这年头的人不爱背井离乡出远门,不过到时候宋清月打算帮老师们把屋子提前安置好,再加上一个月五两银子的月俸,她就不信没人愿意干。 办养济院这事,是桩博好名声的事情,宋清月觉得自己单干不太好,想拉几个人入伙,大姐姐二姐姐自然是积极响应号召,绝对要跟着一起干的。不过这事不能光宋氏姐妹做,京中那么多贵夫人,宋清月打算拉大家一块下水。 李昭那儿不方便拉帮结派,但宋清月这儿想要做点慈善事业,总是可以拉着夫人们一起做的,而且谁也挑不出毛病。 她要让京中的权贵们知道,就算自家老爹隐退了,宋家还有她宋清月在,不管什么时候,谁也别想欺负到宋家头上来。 就这么着,宋清月开始参加京中各种大大小小的赏花会,一是拉着京中这帮贵夫人上李昭还有她宋清月的船,二么,要帮宋芊芊相看相看人家。 这事得抓紧了,等老爹真退下去,宋芊芊很有可能会低嫁。不是说低嫁不好,低嫁有低嫁的好处和烦恼,高嫁也有高嫁的好处跟烦恼,凡事都有利弊。 但宋芊芊那性子,若是低嫁了还不得憋屈死!毕竟前头三个姐姐都嫁得那么好。 这几年她长大了,也比过去懂事许多,加上前头三个女儿都嫁出去了,家里的女儿只剩下一个宋芊芊和小宝娟,梁氏跟宋芊芊相处的时间比原来多了许多,感情自然比从前亲厚,加上何姨娘这今年非常识相,为了一双儿女,对梁氏极尽巴结讨好,梁氏还挺乐意费心思给芊芊寻一门好亲事的。 宋芊芊高兴坏了,每日去梁氏跟前讨好卖乖,努力如何学习管家算账,梁氏给她请了宫里退休的嬷嬷教授礼仪,请了苏州的刺绣师傅教她女工,还请了扬州的琴师教授琴技,芊芊无一不刻苦努力。每天的课程表排得满满了,为了嫁个好人家也是拼了! 结果宋大人因为何家舅舅的事情被弹劾,把宋芊芊吓得躲在屋里哭,就怕梁氏一生气,不给她找个好婆家了。 好在梁氏是个通情达理的。 那样的事情,其实不仅何家有,仔细挖一挖,安家、曹家也没少从宋大人手上得好处,只不过后面做的事情比较隐蔽,查起来也麻烦,也就是何家那件事是宋大人刚上任的时候做的。案件清楚明了,没什么有争议的地方,而且事关人命,御使们喷起来也更有攻击力。 就算梁氏没那么通情达理,宋建鸣几次打宋芊芊的主意,想她进王府给宋清月当个备胎,说起来,这事叫宋大人心里有愧。有心补偿她一二,所以特意叮嘱过梁氏要在芊芊的婚事上多上上心。 家里子女都嫁得好、娶得好,对辰海、辰旭都是有好处的。 这么一说,梁氏就更尽心了。 挑来拣去,最终选定了三家:新昌伯文家的嫡长孙,文世昌;工部陆老侍郎家二房的嫡长子,陆清;还有就是当今皇帝的弟弟,墩郡王家嫡出的五公子。 梁氏特意让人将备选名单送去潜邸让宋清月拿拿主意。 晚膳后,宋清月给小崽子喂过奶,将小家伙哄睡了交给王顾氏抱去厢房里睡觉,接着要拉李昭帮忙参详四妹妹夫婿的人选。 李昭一双眼睛直勾勾瞧着给小崽子生产口粮的地方,悠悠问了一句:“崽儿没喝干净?娘子不舒服,为夫帮你……” “呀,李昭!你这人!” “月儿你好香好软,馋了一天了,给夫君喝一口,就一口……” “你你你……臭流氓!” “好月儿,不能有了儿子就不顾夫君了。你这是厚此薄彼!” “呀!你轻点轻点!会痛的!” 王顾氏抱着孩子就听到王妃那又娇又媚的呻吟从床帐里飘出来,叫得她骨头都酥了。 回到厢房,双颊羞臊地通红,蒲家媳妇见了她这样,心里咯噔一声,阴阳怪气地问道:“怎么了,脸这样红?” “没……没什么。”王顾氏摇晃着脑袋,想起方才看到的,脸更红了。 大殿下平日里在下人们面前都不苟言笑威严得很。他长得那么英俊高大,那么令人怦然心动,这府里也没有敢随便接近他的侍女。 大家都有点害怕他。 可没想到他在王妃面前是这副样子,像……像条癞皮狗! 王顾氏在心里告罪一声,她不该这么形容大殿下的。可殿下抱着王妃的腰耍无赖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没眼看呀! 蒲家媳妇看王顾氏抱着孩子,双颊通红自顾自地想心事,以为她对大殿下动了心思呢,仗着自己在潜邸好些年了,便提醒道:“我可告诉你,别以为大殿下对你和颜悦色的,就想什么糊涂心思。他对咱们好,也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殿下心里只有一个王妃,后院里那些莺莺燕燕,可比你强多了,殿下看都不看一眼的。” 王顾氏听着这话觉得有点别扭,但这个蒲家媳妇就是这样,从两人一同被选为奶娘的时候,她就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王顾氏懒得搭理她。 她在昭月小学上过一年学,心中对王妃满是敬重和感激,怎么会想不开的去打大殿下的主意,她又不是疯了!她只想一心一意地帮着王妃将小世子照顾好而已! 六月中旬,宋芊芊的夫婿人选基本上定下来,就是新昌伯文家的嫡长孙,文世昌。 原本陆老侍郎家那位公子也挺不错的,但陆文燕听说宋家在打自己哥哥的主意,果断找上门来,跟宋清月说自己心怡宋二郎许久了,求宋清月看在是朋友的份上,给个面子帮个忙。 陆文燕当时跑来潜邸找宋清月的时候还哭了呢! 说自己知道嫁娶之事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这样跑来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实在太不合规矩,但她是真的心怡宋家二哥,不想错过,求宋清月不要觉得她是个轻浮浪荡的女人。 宋清月看她哭得那么惨,很不厚道地差点笑出声来。 陆文燕这么可爱的姑娘,简直求之不得。 要知道这年头,想要一个姑娘主动说喜欢是多困难的一件事。 现在她跑来说这些话,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 宋清月甚至一天都不想等,当天下去就让白嬷嬷去宋府跑了一趟,将这事转告了梁氏。 梁氏听了也高兴,陆家那姑娘,又漂亮又聪明,性格爽快讲义气,而且听说,宋建鸣选中接替自己的人选正是陆家那个没眼力见的老头儿。 宋建鸣也是有心跟陆家做儿女亲家的。 真是打着灯笼找不来的好事! 梁氏心下打定主意就要撮合自家老二跟陆文燕。 宋雨汐和宋雅馨知道了也兴奋起来,大龄单身青年宋老二的亲事终于有着落啦! 一来二去的,牵线拉媒这事就落到端意长公主头上。 也是之前跟宋雨汐闹得有些僵,长公主这次也想要借着给宋辰旭和宋芊芊保媒的事情,跟宋雨汐缓和关系。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章 牡丹宴(一) 六月初九,李昭继续每天一大早去上班,帮老爹批折子。 宋清月则睡了个懒觉,起来后,慢悠悠让白嬷嬷将自己盛装打扮一番,接着去长公主府赴宴。 今日举办宴会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芊芊跟新昌伯府文家的世子见一面。 宋芊芊是庶出,男方却是伯府世子,宋清月这是为妹妹撑腰来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牡丹宴(二) 李昭穿着一身月白的儒杉进门,一瞧就是特意捯饬过。 宋清月瞧着他又好笑又有点感动,他这一身穿的,装得哪门子的读书人。 因为李昭的亲王身份,所有人需离席跪拜。 宋清月也跟着众人起身走过去,刚要跪下被李昭伸手用力拉住:“你跟着跪什么!”他低声埋怨了一句,嗓音低沉,莫名性感得要命,甚至用这扇在宋清月的臀上轻敲了一下,笑得一脸风流邪肆。 这坏人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撩她! 宋清月抬起眸子来瞪他,李昭低头瞧着她,眼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两人之间那火热的粘糊劲儿,叫一屋子人都有点无语,特别是跟在李昭身后进来的穆磊,心里羡慕得抽抽!他咬着牙暗暗想着,等他娶了媳妇,也要这么恩爱这么粘糊,羡慕死别人! 今早从宁远嘴里听闻长公主府今日办赏花宴,宋清月的四妹妹今日要去跟文家的小子相看,穆磊一下就着急了。他前阵子忙着训练新式火器,想着等休息的时候,找个机会见见晋王妃的四妹妹,最好今年秋天就把人娶回家,完成终身大事。 可他还没来得及安排呢,那边已经开始相看,是不是眼瞅着相看完就要订亲了? 穆磊慌了!没有犹豫,立刻跑去找李昭帮忙。 皇帝的御书房里,皇帝本人带着钢盔,穿着防弹背心,正在院子里摆弄兵工厂最新改进的后装线膛枪,玩得不亦乐乎,李昭则坐在屋子里埋头于成堆的折子里。这爹太坑儿子了! 穆磊忽然进来,皇帝还笑呵呵地邀请他试一试最新打造的后装枪。 穆磊心里着急,耐着性子陪皇帝玩了几轮枪,才拐弯抹角地提起宁远今天请假去参加花宴的事情。皇帝瞧见小伙子那闪躲的眼神,呵呵笑出来:“怎么,你也想去?” 穆磊老实点头:“陛下,臣也还没娶媳妇呢!臣都二十五了!” 皇帝神哉哉哦了一声,转头瞧瞧屋里正在埋头苦逼办公的儿子,笑笑:“你这是还要昭儿领着你去?” 穆磊那张黝黑的脸,腾腾地红成小枣色,挠着脑袋道:“长公主她老人家也没想起发个帖子给臣。臣想着,晋王妃也在呢……” 小伙子人高马大的,长得不说多帅,至少很方正。人厚道,性格也好,若非皇帝本人当年也算是自由恋爱,他就直接给小伙赐婚了,不过这个想法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立刻打消掉了。赐婚这种事,造成的孽缘还少了? 李昭很喜欢穆磊,平日里把他当表弟一样亲近,皇帝于是看他也顺眼,小伙子现在想去参加个赏花宴,这点小小的请求岂能不满足?皇帝当即放下枪,伸了个懒腰,背着手回了屋。 李昭坐在屋里支楞着耳朵听着呢! 若非要来帮老爹干活,他也想去长公主的赏花宴陪着亲亲娘子。 于是二人一进屋,他就抬起头来,冲老爹呲出一口大白牙。 皇帝一皱眉头,叮嘱一句:“别喝酒,用过午膳,下午再回来!” “是,儿臣知道了……” 李昭拉着穆磊迫不及待地走了。不过他没拉着他直接往端意公主府去,而是带着穆磊先回了一趟潜邸,给穆磊捯饬一通,重新好好给穆磊洗了洗脸,还叫墨梅过来给修了修眉毛和咋咋呼呼的络腮胡子,鼻毛也要修剪一下,最后让他把黑色的劲装脱下来,换了一身枣红色暗花的。 墨梅陪在边上看穆小将军打扮妥当,捂着嘴笑道:“这样瞧着可像样多了!” 至于李昭自己,换了一身月白的儒杉,一走出来,温润儒雅,帅得掉渣,穆磊眼睛都看直了,指着李昭的儒杉问道:“殿下,要不给我也整一套您那样的?” 李昭还没来得及给他白眼,墨梅在边上先笑起来:“小将军,那可使不得。您穿劲装瞧着更精神呢!” 李昭啪地一声打开扇子,风流倜傥地道:“出发!” 于是这二人就这般不请自来了。 宋清月不知这些内情,只觉得李昭今日这一身过于招蜂引蝶,她自己瞧着也心脏直突突。长公主按照礼仪想要把主座留给李昭呢,李昭一摆手,笑道:“姑祖母坐,本王坐月儿边上就成了。” 长公主笑着让人搬个椅子过去,心里已经被这股恋爱的酸臭熏得受不住了,忍不住想起她刚刚嫁给驸马爷的那段时日,可那时候他们也没这么粘糊过啊!现在的年轻人啊,世风日下! 梁氏在一旁觑着长公主殿下的神色,心里打着鼓,考虑是不是要宋清月劝劝大殿下,稍微低调点? 宋清月很受宠这事京城里尽人皆知,已经有流言传出来说是大殿对着宋家三姑娘一往情深,独房专宠,几乎不去旁人屋里,宫里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每每提起晋王妃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大殿下再这么下去,自己还不知要进宫去挨几顿阴阳怪气的数落。 这可真是,又高兴又烦恼。 宋清月被李昭护得太好,根本不知道宫里两位娘娘害怕李昭发飙,不敢折腾她,却时不时把嫡母梁氏叫进宫去说些有的没的。 这边李昭坐下,拉着宋清月的手,眼睛盯着她看个不停,好久没瞧见她盛装打扮的样子了,这一瞧有点移不开眼。 “看什么呀,别看了!” 小女人面颊莹润饱满,白里透红,嫩得好似掐一把就能掐出水来,天气渐热换了轻薄的衣料,某处的波涛看着愈发汹涌,李昭每每瞧得心浮气躁。 宴会重新开始,宋清月低声问道:“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李昭凑到她耳边,用极为诱惑的气声说道:“怕你一会涨了,疼得掉金豆子!” 温热的气息喷在两侧,唇边似有似无地擦过耳廓,宋清月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红得亮起来,头顶都要冒烟了! 一桌子人小心翼翼地偷瞧她,好奇大殿下到底与她说了什么,能叫王妃羞成这样。 这餐简直用不下去,李昭这么一说,宋清月还真的开始不舒服了,羞答答地拉着李昭去了更衣间。 另一头,穆磊那儿不顺利,十分不顺利!虽然是第一次见宋芊芊,虽然宋芊芊长得没有宋清月那么漂亮,可也瞧着娇小纤细、乖巧可人,穆磊都已经开始思考以后他跟芊芊的孩子应该叫什么名字了。 宋芊芊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念叨了,一门心思都在那位文家世子身上。这个文世昌长得人模狗样,因为常年练武,身材高大挺拔,看着很有男人味。 宋芊芊看一眼都觉得害羞,席间斯文地小口小口吃着东西,含羞带怯地低着头,想看又不太敢看。 文世子那儿倒是觉得有点无聊。 这个宋芊芊,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看着挺乖,但比起宜春楼的南湘来差远了,比起她三姐姐来,更是差了不止一成,还是个庶出的。 日后自己纳几房美妾,她也不敢说什么。 他可是伯爵府的世子,娶她一个庶出的做正妻,当真已经很给她爹爹和姐姐面子了。 文世昌之前一直跟着父亲在东北,家里人管得严,他都十九了,连个通房也不给安排。这次被母亲安排来京城相看未来的媳妇,他对成婚倒是不怎么感兴趣,倒是被宁远哥领取宜春楼见了世面,之后便牵肠挂肚地念着宜春楼那几位姐姐的温柔乡。 宋家哪儿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这些,只听说新昌伯文将军为人挺正派,家里几个儿子都还算成器,都是早早就在跟着爹爹在军营里历练的,没有纨绔和废物。 新帝登基,文伯爷自知错过了一次从龙的好机会,眼瞧着同样驻守东北的宁家都成公爵了!自家这爵位再过一代就没了,于是赶紧想要给儿子找个好媳妇,最好是文臣家的,温柔点的,别像自家的母老虎一样,叫人不得安生。 于是文伯爷很容易就想到了宋家。你瞧,魏国公那个姓徐的老狐狸,不就找个了宋家的女儿当儿媳妇么,小夫妻恩爱得不行,宋家丫头去年给老徐生了个大胖孙子,那老狐狸别提多高兴了;武城侯老家那个出息次子也娶了宋家女儿,据说家里也和和美美的,头胎也给生了个大胖小子;然后就是最著名的宋家三姑娘,长得绝色不说,脑子还聪明,李昭下落不明的时候,瞧瞧人家做了什么!想想就啧啧赞叹呐!脑子聪明,肚子也争气,宁家老太太还说那姑娘身子不好,恐难有孕,结果怎么样?一胎把大殿下的小世子生出来了! 文伯爷在家掰着手指算,怎么想都觉得娶宋家的姑娘是个绝妙主意,他十分积极主动地争取这门婚事。新昌伯夫人上宋家门拜访梁氏的时候,那态度别提有多好了。这大姑娘嫁人后幸福不幸福,一在于丈夫,二在于婆家,婆家若是对媳妇态度好,日子怎么都不会过得太差。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两家打算叫两个孩子相互见上一面,若是都没什么问题就打算交换生辰八字了。 谁能料到这位文家世子一来京城就被宁家那位四爷带去“见世面”了呢。 更衣间里,宋清月面色绯红地坐在李昭腿上,身子软软贴着男人坚实的胸膛,一副没了力气的模样。 李昭搂着她,手轻一下重一下地捏着她的软腰,凑在她耳边低低说着话,主要就是说说对岳父大人的安排。 宋清月听说父亲也同意暂且隐退一段时间,心里松了口气,就怕老爹攥着手里的权利放不下呢。 “接替的人也选好了,猜猜是哪位?”李昭道。 “张侍郎?” 李昭看着她挑眉,还以为她不知道呢,这小女人的政治敏锐度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你知道?” 宋清月笑:“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张家姐姐最近突然来得这么殷勤,建养济院的事情出钱出力出人的,为什么呢?这还能想不到。我又不傻。” 李昭勾唇一笑,凑过去重重在她的粉腮上亲了一口,这女人,他真是怎么喜欢都不为过。 “所以你们的决定是什么?”宋清月问。 “陆老侍郎。”李昭笑道。 宋清月略略想想,一副了然的样子点头赞同:“也是,陆老大人那样能力强还刚正不阿的人,怕是无论御史台怎么查都查不出错来,张家就不一定了。还是选陆老大人安全。” 李昭低笑一声,岳父大人算计的可不止这么一点。 宋清月眨巴两下眼睛,轻叹一口气:“不过张家姐姐那儿,之后我可得想法子安抚安抚了。” “这倒不用。”李昭道,“父皇准备在六部的基础上再加一个农部,类似前朝的劝农司。原本这事是属于户部的,但父皇觉得还是分开比较好。到时候给张侍郎升两级,让他去农部做尚书。” 之后李昭又说了说关于科学学院的一些安排,还有皇帝想从潜邸东路架一条电报线去御书房的事情。 “前阵子我给父皇在书房和耳房间弄了一条铜线电铃,父皇玩了许久,汪公公现在一听到铜铃的声响就要炸毛。” 宋清月被这事逗得咯咯直笑,按住他在自己身上作乱的大手,问道:“新的橡胶什么时候能弄来,铜丝暴露在外头可不行,还是需要有个绝缘保护层的。” “嗯,我会提醒父皇,让他催一催南边。实在不行,等孩子大些,咱们跑一趟南边?” “好啊!那样最好了!”宋清月抱住李昭的脖子,用细腻的面颊轻蹭他的脖颈,娇娇地说道:“老呆在京城怪没意思的。” 李昭的手在她的软腰轻轻揉捏,目光移到她花瓣似的粉唇上,便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吻住,又怕把她的唇脂弄花,一下一下亲着她在她的唇畔,原本想着要再忍一个月,等月儿完全养好身子再行那亲密的事情,可今日这般怀中抱着娇娇的人儿,她身子上的奶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躲在别人家的更衣间里,身体它自己不受控制地起了念头,呼吸不觉就重了。 宋清月感觉到这人要使坏,瞪圆一双盈盈的眸子:“李昭!这是公主府!” 李昭张口咬上她的耳朵:“就是公主府才有意思!好月儿,咱们试一次,就一次!” 也是许久未跟李昭亲热了,今日他穿成这般神仙模样,衣袍上还熏了淡雅的雪松香气,脖子上被他亲得酥酥麻麻,这坏人又在耳边不断诱哄:“无妨,万福守在外头,不会有事的。好妹妹,好月儿,疼哥哥一回,哥哥疼你一辈子……” …… 半个时辰之后,宋清月被李昭用外袍裹着直接抱回了马车。 真的没脸见人了! 李昭吃饱喝足,潇洒地回宫替老爹看折子去,彻底把可怜的穆磊小弟给忘了。 据说这次相亲很成功,新昌伯夫人次日立刻带着自家儿子的生辰八字去了公主府,想要求端意长公主赶紧上宋府提亲去,生怕弄丢了这个儿媳妇似的。 至于宋辰旭,那日跟江远潮、梁君淮、萧进荣三个大男人研究了一下午的数学题,把陆姑娘冷落得眼泪汪汪,都想打退堂鼓了!梁氏简直要被他给气死,回家嚷嚷着要直接跟陆家将亲事定下来,宋大人表示支持。都看出来了,老二不靠谱。 宋雨汐得着消息,立刻就抱着孩子跑去潜邸跟宋清月说说二哥哥和四妹妹婚事的进展情况。 一进屋子,满脸戏谑地盯着宋清月瞧,把宋清月盯得想往桌子下面钻。 “姐姐!” “你嚷嚷什么?我说你什么了?”宋雨汐撑着脑袋,目光在妹妹脖颈上那斑斑点点的红痕上似有似无地扫过去 宋清月捂住脖子无奈道:“长公主没说我什么?” 宋雨汐摇摇头:“能说什么?你得宠,对长公主她老人家来说是好事。倒是宫里两位娘娘,得空了也去请个安,不然都不知道要把你说成什么样了。” 宋清月呵呵笑:“我去请安也没用,那两位,就见不得我好。” 第三百七十一章 土地与统计学(二) 六月初九跟李昭在公主府的更衣间里胡闹一场过后,宋清月回家就服了避子汤,不舒服了一晚上,接着被白嬷嬷唠叨了好几天,不过白嬷嬷总是专挑李昭在的时候唠叨宋清月,告诫她不能只图快活,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每次被白嬷嬷唠叨,宋清月就笑眯眯地去瞧李昭,李昭总是躲在角落里,拿本书装模作样地看。白嬷嬷说完还要看一眼自家姑爷,然后生气地哼哼几声才走出去。 等白嬷嬷走了,李昭才磨磨蹭蹭挨过来,抱着宋清月道歉。 “宝宝,我错了,就算要胡闹,也要看准日子胡闹。” 宋清月抬手打他几下:“你这人……我以后让白嬷嬷直接去唠叨你!” 李昭笑起来,拿面颊蹭她脖子,回味了一下那日在公主府的荒唐事,啧啧两声:“宝宝那日太美了,为夫乃是情不自禁。” 宋清月轻笑一声,打趣李昭:“夫君,咱们这算不算偷情?” 李昭噗嗤笑出声,抱紧了她:“什么算不算的,宝宝不喜欢?” “可是,夫君,你偷情偷得好熟练哦!” 宋清月笑眯眯地瞧着他,李昭却一下变了脸色,瞪着眼睛,一脸天大的冤枉:“月儿!这话不能乱说,男人对这种事向来无师自通,这这这……不需要任何经验!” “哦,知道了。”宋清月淡淡点了点头。 “月儿!”李昭皱眉,这种事,他怎么自证清白?于是他看着宋清月很严肃地说道:“月儿!你听我说。” “嗯哼,我听着,你慢慢说。” “你相信我的选择。当初我既承诺了你这辈子只你一人,从此不二色,便会说到做到,我若做不到,当初就根本不会说出那句话。我李昭乃是大周亲王,嫡长皇子,月儿,我不需要骗你,更不会轻易做承诺。” 宋清月盯着他的眸子,伸出指尖轻轻描画他的眉眼,只觉分开的那一年,让这个大男孩变了许多。 她想起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也不知道在分开的一年里,他到底吃了多少苦头,新皇帝登基以来,又有多少大大小小的事情被他一手化解,那些阅历沉淀在他身上,化作一种能担住一切的气魄,给身边的人满满的安全感。 宋清月搂住他的脖子笑起来:“我知道,我信你的,阿昭哥哥最好了。” 李昭被她瞧着,盯着她粉嫩饱满的唇,恍惚中她的声音变得陌生,面庞也变得陌生,他感觉到似乎妻子望向自己的眼神也变了。 喉结上下混动了一下,李昭的心跳得厉害,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要问问宋清月,想要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真正正地爱上自己了,可话到嘴边究竟还是没敢说出口。手臂一用力,将她紧紧按在自己怀中,长久以来的付出似乎终于得到了一丝回应,心头无端涌起一阵伴随着委屈的激动。 …… 进入六月下旬之后,前来科学学院献书的百姓越来越多,科学学院的学生也从最初了两百多人猛增到了两千多人。 于是皇帝暂时撤掉了招生的皇榜。 原本建在皇城内的学生宿舍彻底不够住了,建在外城墙外的校区宿舍就派上了用场,并且规定,户籍在京城的学生不得居住学生宿舍,全部回家住去,科学学院的学生宿舍只提供给非京城户籍的学生。 因为数学是所有学科的基础,所以前来学习的人每个人都必须学。 进入科学学院后的第一年,学费、住宿费、伙食费都是全免的。 但学习的时间只有一年,一年之后会有正式的科学学院资格考试,只有通过资格考试的学生才能继续在科学学院学习,没考过的如果想继续留校学习,会进入“补习班”,需要交补习费,宿舍费和伙食费。 成绩优异的学生可以得到特别的“皇家津贴”,钱从皇帝的私库出。 这可是几千年来,头一回皇帝为了皇家以外的事情从私库往外掏钱的,单凭这一点就说明皇帝对大力发展科学的决心,对此宋清月还挺感慨的,至少公爹比康熙皇帝实在多了。 学生多了,老师却不够用。 原本国子监只有两位算学博士,现在李昭把恩科会试中算学考试考第一的梁君淮也算上。 后来经由梁君淮介绍,说是萧进荣、江远潮、以及宋辰旭的算学造诣也非常不错。 于是李昭回家就跟宋清月说了这事,让她三天内新出一份考卷,专门给他招算学博士用。 宋清月一听乐了:“用不着三天,今天就能出出来。” 于是当晚,她从自己从前编写的几十本数学习题册中挑选了五十道题,在墨兰、墨竹、墨梅的帮助下,誊抄成了一份完整的卷子,次日,李昭拿着卷子找人抄出五十份来,先把萧进荣叫来试了试。 五十道题,除了最后一道涉及导数和积分的题做不出来,其余全部正确,于是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的捐贡生萧进荣,立刻被破格提拔成了科学学院算学博士,虽然博士是九品小官,但也是只有取得进士资格之后才能做的。 萧进荣开心坏了!做梦都没想到连秀才都考不上的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做官!作为一个理工科人材,头一次感觉到了皇帝以及朝廷的重视!品级虽小,但他的身份已经从商人之子转变成了一个有品级的官员! 这之后江远潮是大理寺的干将,大理寺离不开他,宋辰旭是火器营的书记官,也不可能跑去科学学院做教官,李昭便把目光投向了宋家老四,宋辰瑞。 宋辰瑞好歹是个秀才呢,还在李昭的别院接受过三妹妹的训练,但是宋小四最近又跑甘肃做自己的棉花和肥皂生意去了,李昭只好派人送了书信去,希望小舅子可以赶回来支持一下国家的科学事业。 找不着更多算学教师的李昭之后自己亲自上阵了,跟老爹说了一声,让他自己批折子去,这就开溜去了科学学院做起了数学先生。 宋清月笑话他:“咱们大殿下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李昭傲娇地哼哼:“这说明你夫君是个全才,什么都能做。” 宋清月咯咯笑出声,往他腿上一坐,搂着李昭的脖子娇笑道:“实在不行,娘子我也可以去帮帮忙呀。” 李昭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道:“前些日子江远潮忽然来问我,说恩科会考的最后一道题我知不知道答案。我说不知道。接着他就问我……” 他故意顿了顿,卖个关子,宋清月撅起嘴,抱着他脖子晃来晃去,撒娇道:“快说快说,问你什么了?” “问我君莫笑是不是就是宋家三妹妹!” 宋清月高高挑起眉毛:“二姐夫是个人材啊。” 李昭轻笑一声,抱着宋清月直接站起来,开始往卧房走。 宋清月惊叫着,踢踏了两下小腿:“李昭,你干嘛呀,还早呢。还有啊,到底要不要我去帮忙呀?” 李昭不回答,放宋清月出去做事,他是真心不愿意,她这么聪明,这么可爱,这么漂亮,叫其它男人看了,怎么能不动心? 可他又觉得把她关在后宅里,实在太憋屈了。 心里矛盾化作发狠的亲吻和用力的动作,将身下的女人融成一摊水……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二章 算学先生 对于不是让宋清月去科学学院就职的事情,李昭没能纠结太久,因为宋清月自己有点跃跃欲试。 既然她自己想去,李昭就算心里有那么一丝不情愿,也选择尊重月儿的意思。 自家亲亲娘子,让她不开心了,对自己没好处,让她开心了,自己就能获得幸福。 宋清月表扬李昭,已经有了做一个全世界最最好的夫君的觉悟! 李昭扬起下巴哼哼:“你夫君已经是全世界最最好的夫君了!” 宋清月翻着眼睛想了想:她二姐夫也还不错,可惜偷腥过;她三姐夫也挺好,但是太木讷,被二姐姐吐槽缺少情趣;自家老爹……算了,自家老爹是个老渣男。不过自家大哥哥应该是个不错的好男人,当初要是她可以选,她肯定选自家大哥哥那样的,绝对不会选李昭。 不过以李昭最近的表现来看,还是非常值得好好表扬和鼓励的。 于是她点头认可道:“嗯,现在是不错,希望夫君好好保持,继续努力!” 对于宋清月去科学学院当算学先生的事情,皇帝对此不置可否。 皇帝倒不是反对宋清月在外抛头露面,或是做男人做的事情,只是担心有酸腐的家伙接受不了。只要那群学生可以接受,皇帝本人就没意见。 宋清月对公爹的态度还是挺满意的,为了报答公爹不反对自己去科学学院做先生,宋清月特意抱着小家伙入宫谢恩。 礼多人不怪,而皇帝现在最欢喜的就是这小家伙,名字也选好了,叫琨,美玉的意思。 李琨。 这个字已经预留出来,不许旁的同辈的孩子用,皇帝还打算找个黄道吉日,斋戒沐浴,祭拜祖先后,正式将李琨的名字记上皇家玉碟。 皇帝抱着大孙子乐得合不拢嘴,但还得批折子,于是就那么抱着小家伙批。 宋清月陪在边上喝茶看书,皇帝看她没事干,作为一个合格的老板,怎么能让下面人悠闲地喝茶,而自己忙成狗呢? 于是皇帝派给宋清月一个任务:将纯说废话、拍马屁的折子挑出来,摆在边上。 这事可不得了,绝对不能外传。汪禄恩于是亲自端茶倒水,不让别的小黄门进来。 宋清月原本听闻公爹这个要求还觉得有点荒谬,臣子递给皇帝的奏折,怎么可能写废话?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居然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奏折都是在拍马屁、说废话。 比如问好、问安、问健康的,比如说说某地最近的天气、降雨什么的,还有小琉球的巡抚大人,说自己弄了两箱椰子和芒果,打算寄来给陛下解解馋。 宋清月一边看一边笑,只觉这群大臣也是够无聊的,生怕自己被皇帝忘了似的,拼命刷存在感。好在大周朝的皇帝有自己的秘书处——内阁,但凡是重要的折子,内阁都已经草拟了应对方案和回复,也就是所谓的票拟,皇帝只需要思考内阁的决策是否合理就行了。 要是嫌累,还有一个当牛做马的能干儿子。 晚上回到潜邸,宋清月便把下午在父皇那儿帮着挑折子的事情说了说。 李昭抱着她笑:“父皇从未让皇后碰过那些折子,别说是碰折子,皇后连勤政殿的院门都没进去过,倒是信任你。” 宋清月哼了一声:“你不信任我?” “信!为夫最信的就是娘子了。” 有勇气让自己的父亲承担错误的女人能有几个?怕不是一个个哭着喊着求到自己跟前,让自己放家父一马。就冲这件事,李昭就信她。 她的胸怀和无私,谁也比不了。 六月廿五,宋清月正式开始去科学学院上班。 学生入学科学学院之后会有一个摸底测试,接着学院会根据摸底测试的成绩进行分班。李昭直接让宋清月去教高级班。就他自己的学习经验来说,这小女人没什么耐心,说起思路来语速飞快,没点基础根本就跟不上她的思路。 这日下午,李昭领着宋清月走进教室,看着走进来的漂亮女子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那位是谁?” “不知道,大殿下牵着手呢!” “是晋王殿下的红颜知己?” “好像是……晋王妃。” “不可能,殿下怎么可能让王妃到这里来?” “怎么不可能?晋王妃可是个绝色佳人,就这位小娘子,你可见过比她还美的女子?” “嘘,安静点,你可别胡说了!” 讲台之下,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这些议论李昭都听见了,强压心中的不快,清清嗓子,大声道:“诸位,稍安勿躁。本王有件重要的事情宣布。从今日开始,下午的一个时辰课,都由这位宋先生向大家教授。这是……”他看了一眼宋清月,娘子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春衫,鲜嫩靓丽,娇俏可人,李昭更郁闷了,这女人!就不能穿件颜色暗沉点的裙子来? “这位就是本王的王妃。”他一边说着,一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有没有后悔药吃? 第三百七十三章 宋先生的第一堂课 在座的都是高级班的同学,大殿下的算学造诣是什么水平,懂的都懂,整个大周朝,怕是无出其右。 那么这位晋王妃,传说中的大周第一美女,宋次辅家的庶出女,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跟着大殿下,应该学了不少。” “但咱们是高级班,也不知道她行不行。” “殿下是不是宠爱过头了?有传言说这位现在是专房专宠……” “可再宠也不是这个宠法,哪有让喜欢的女人这么抛头露面的。” 在全班一共一百三十七位“高材生”审视、怀疑的目光下,宋清月淡定地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出题。 李昭还不放心呢,既害怕这群男学生欺负月儿,又害怕这群人起什么不该有的歪心思。 宋清月在黑板随手写了一道函数题,一转头,看到李昭还杵在边上。 “殿下不是有课,怎么还在这儿?” 李昭:…… “快走,我要开始上课了。”宋清月把他推出门外,无情地关上了门。 李昭:…… 赶走闲杂人等,宋清月一转身,戴上眼镜,素着一张小脸,冷声问道:“都做出来了?” 众人:…… “都没做出来,一个个还愣着?给大家半盏茶时间,做不出来就要问问自己配不配坐在这里!” 身型纤细小巧的女人忽然气场全开,漂亮的杏眼从玻璃镜片之后迸发出摄人的凶光,吓得一群大老爷们儿头皮发麻,一个个赶紧低下头去开始解题。 结果拿起笔才发现,乍一看这题,几乎没怎么看过,再无暇思考教科先生是什么人了,赶紧开始想解题思路。 说是高级班,实际上水平连前世的初中生都不如,拿小学奥数题来给他们做就能难倒一大片,找宋清月来教他们,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是杀鸡用牛刀。 宋清月盯着滴漏,时间一到,就喊了停,问谁把题做出来了。 所有人惊讶地抬起头来,这题,有可能在半盏茶功夫内解出来吗? 其中可能有人已经写出来的,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有人举手。 宋清月眉头微微一皱,是她的期待太高了么?这号称高级班的,居然一个初中生水平的都没有,到底是都没有遭受过题海战术毒打的人类阿。话说回来,这年头有能力做题的人就只有眼前这么百来个,能力出题的人大约只有自己和李昭了,连习题集都没有,没有训练量,又怎么能有速度? 其实皇帝不该把入学资格限定在秀才以上的,这年头,秀才的含金量可是很高的。像是萧进荣这样的人才,就没考不上秀才。让宋清月自己去考,她连童生都考不上,所以文科和理科还是应该分科。 宋清月这么想着,一边就在黑板上写出了这道题的解法,之后用极快的语速说了一遍解题思路。 “还有谁有问题么?” 她抬起冷淡的眸子扫视众人,那股子清清冷冷藐视众生的眸光看得叫人害怕,比大殿下上课还叫人紧张。 其实很多人还没听明白,宋清月说话得速度实在太快了,与其它先生很不一样,他们还没适应,也反应不过来,但看其它人没举手,他们也不好意思举手。 在个女人面前说自己听不懂,丢人,只埋头将黑板上的解题过程记录下来,准备晚自习的时候自己再琢磨琢磨或是向同学请教。 宋清月见没人举手,转身又再黑板上写了两道同类型的题目。 “一盏茶时间,开始。” 就这般,一节课一个时辰,宋清月讲了二十道题,节奏快得让人根本没空再议论她。 下课的时候,有专人在屋外摇铃。 宋清月从布袋中抽出一份空试卷,道:“今天的作业,请大家明日一早交上来。下课。” “哪位是班长?”她四下看了看。 没人举手。 “没有班长吗?那么课代表呢?也没有课代表?” 好,这种形式的上课方式,大约他们也是头一遭,于是她道:“摸底测试谁是第一名?” 有个叫施仲良的举了手:“是我。” “成了,你以后就是咱们算学课的课代表了。来拿一下作业,发下去,一人一张,明天一早由你将作业收齐,交给我,有问题么?” 宋清月前世读博期间在大学里做过助教,她做助教的时候可是很温柔很可亲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一屋子大男人,还都是秀才、举人,甚至还有四十一位这届恩科合格的贡士,都是自尊心很强的人,称一个女人为先生,也就是向一个女人低头,绝对会叫他们心里不舒服,就算是王妃也不行。 女人长期以来都被排除在高等教育之外,她们不光被视为不应该学习男人学习的东西,更是在智力上被怀疑不如男人、不适合做学问,无论是中外,都是这样。可越是这样,宋清月越是需要表现得特别强悍。 比如这个施仲良,就是这届恩科会考合格的贡士之一,在国子监的时候亦是数学社的成员,此时被宋清月唬得愣头愣脑的。 “叫什么名字?” “小生施、施仲良。”他答道。 “做算学课代表,以后收发作业就由你做,每天谁若是没来上课,或是没交作业,都要把名单统计出来,告诉为师,有问题么?” “没……没有。” “很好!”宋清月扫视众人,露出她走进这间教室以来的第一个微笑:“那么下课,同学们明日见!” 说完这句话,宋清月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立刻开溜走人。她可不想留下来被人评头论足。 不过刚走出教室,就瞧见李昭已经站在门口等着自己了。 宋清月心中大大松了口气,说实话,她方才可紧张了,现在给自己撑腰的人来了,可不是要松口气?于是她朝他笑起来,笑得极为甜美,简直跟方才判若两人,看到的学生都傻了。 “怎么样?”李昭拉住她的小手,“累不累?” 宋清月靠进他怀里点头,娇声道:“累!整整一个时辰呢。” “赶紧回家休息,我还在要学院里待一阵。”李昭拉着宋清月的手,要将她送到马房,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今日在献来的农书中发现一本《鱼经》,说怎么养鱼的,看着很有点意思,我打算见见献书之人,若是他当真善于养鱼,我打算聘他为农学专业的教授。” “教授?从五品的?跟医学院一样么?”宋清月双眼亮晶晶的。 李昭笑着点头:“只要是人才,就要大力褒奖,大力鼓励。” 宋清月道:“给这么高的品级,朝廷没有异议?” 李昭笑道:“有异议也没用,父皇已经下旨,就这么决定了。再说,虽然是从五品,不过一个名号,手中无权,就算反对也有限。” 宋清月微挑眉梢,心说有时候有那么一个乾纲独断的强权人物在,其实还挺好,一旦决定了要做一件事,或是推广一种思想,那办事速度和推广速度都是空前的。 但要是这么一个人做出完全相反的事情,视实学、科学为异说,为洪水猛兽,甚至漠视这些学科得发展,那可就糟了。 宋清月很庆幸公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一边的墨竹正打算把上车的小梯子拿出来,殿下直接将王妃抱上了车。墨竹摸摸鼻子,这种事,她应该习惯才好!以后有殿下在,就不要放梯子了嘛! 被李昭抱上车后,李昭跟着上车来。 “不是说还要再学院待一阵么?”直觉这人不怀好意,宋清月警觉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果然,这人一脸坏笑地伸手挑开她上衣的盘扣,亲亲她的面颊,凑在宋清月耳边哄道:“怕你涨得不舒服,帮你疏解疏解。” 一句话换来一顿小粉拳:“你这个人!要不要脸!上次是公主府,这次可是学院里面!” “月儿别怕,这次不做别的,只怕你难受而已。” “你这人坏不坏?跟儿子抢吃的!你你你!我回府去还要喂阿琨的,小琨琨没吃的了!” “无妨,那小子吃不了几口。” …… 胡闹一通,某人心满意足地走了,宋清月红着脸让车夫带她先去一趟妇科医学院再回府。 就在边上,几步路就到了。 她找孟晚枫做了个艾灸。 虽说宋清月在生产后得到了顶级的照顾,但人到底比从前虚弱,只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就感到十分疲惫,孟晚枫给她艾灸的时候,宋清月直接睡着了。醒来之后,孟晚枫觑着她面色不善地问道:“最近是不是又喝避子汤了?” 宋清月红了脸,十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个月初九的时候。” 孟晚枫摇头:“才出月子几天,你就敢乱来。他不爱惜你,你自己也要学会爱惜自己!你要是抹不开脸责备他,找个日子我替你骂他去!” 宋清月咯咯笑起来:“好了晚枫,你别生气,他已经被白嬷嬷叨叨半个月了!” 孟晚枫哼了一声,有心提醒宋清月一句要小心李昭,平日里无论做什么都要留个心眼,可犹豫了一瞬究竟没说出口,只给她开了一副温补的方子:“每隔五日喝一副,你身体底子本就不好,生孩子总是伤元气的。之后每隔半个月就过来,我给你诊脉,你们王府里那个楚太医,我不放心他。” 宋清月点头说好,这就告辞离开了,顺道在路上买了些点心,带回去给五芳斋的小丫头们解解馋。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四章 来自学生的难为 第一天上课很顺利,但不代表那群学生心里没有想法。 就算是宋清月,是晋王妃,那也只是皇家的生育机器,这不代表她就有资格站在讲台之上成为这群秀才、举人甚至是进士的师傅。 当日晚上,有几个通过这届恩科会试的贡士就找到了施仲良,想要他带个头,反对叫晋王妃来给大家上课。 “施兄,这课代表你可不能当!” “大殿下专宠王妃之事,只怕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 “那个晋王妃,一介庶女出生,能叫嫡母认了她做嫡出,之后又让大殿下心甘情愿地娶他为正妻,现在又妄想插手科学学院之事,她难道要学武氏?!” “嘘!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总之,施兄,这事你得牵头!” “对,那晋王妃,说到底不过是个二十岁不到的丫头,居然妄想做咱们的师傅,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骨头,施兄,咱们中间你本事最大,明天好歹给那丫头点颜色瞧瞧,别叫她太猖狂!” 几个贡士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施仲良眉头都皱起来了。对于这个晋王妃,他既不喜欢,也不讨厌,施仲良倒是对女人做师傅这件事没什么太大的反感,只是,她得真有这个本事。说白了,施仲良质疑宋清月的智商和能力。对于宋清月上课时表现出来的解题能力,施仲良将之理解为:都是大殿下给提前准备好的,准备好题目和答案,只要王妃提前将之背下来就可以了,但施仲良不认为一个后宅妇人具备独立解题的能力。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你们稍安勿躁,至少不要明着跟王妃作对,惹恼了大殿下谁都担不起。” “施兄,话不能这么说,若是大殿下行事荒唐,咱们做臣子的就要劝谏!施兄,你可是咱们班级里的第一人,这种时候,你可不能退缩!”一位贡士说得慷慨激昂。 这话说得可有点过分,让别人去冲锋陷阵,还说得这么义正词严。施仲良冷冷瞥他一眼,看得那人面色一凛,抿了抿唇,降低了点音量道:“我是想说,若是施兄你愿意站出来,咱们兄弟几个一定跟着你一道站出来。就算是大殿下,不能一点不顾咱们的意愿。” 施仲良看着他,忽然一笑,道:“苗兄,不如你明日给那王妃出一题,若是那位做不出来,我就出这个头,如何?” 那姓苗的贡士心虚地向边上几位瞄了瞄,笑道:“不如咱们都回家找找?” 另外几位贡士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案不错,便点头同意了。 “苗兄这个主意好,咱们回去都想想,总要给那位一个下马威,也能叫那女人知道,并非大殿下宠她她就可以为所欲为的!” 第二日,宋清月被李昭送进这个小号的阶梯教室,立刻望向课代表施仲良。 当着李昭的面,施仲良对宋清月表现得极为恭敬,双手递上所有同学的作业,笑道:“一百三十七份,一份不差。不过,这题量稍微有些大,我瞧着有些同窗并未写完。” 宋清月道:“无妨,一会我瞧瞧哪些题目做不出来的人多,明天讲讲。辛苦了。” “不敢当。”施仲良礼貌恭敬地退了回去。 李昭多了看了这位“课代表”一眼,朝他微微一颔首,接着捏捏宋清月的手:“下课了为夫来接你。” 宋清月笑着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快走。 李昭肃着脸又扫了一眼教室中的众人,才状似不放心地离开。 苗姓贡士等几人相互对视几眼,都希望有人比自己先站起来,毕竟是叫这位王妃难堪的事情,谁也不想先出这个头。 不过晋王妃已经转身开始出题了,那姓苗的贡士终于忍不住出声,道:“王妃娘娘!” 宋清月闻言转身,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架子细细看了看举手同学的模样,抬起下巴傲然道:“做学问的时候不讲身份,只论师徒。这位同学,你还是称我宋先生的好,或是直接喊师傅也称。” 说罢,朝那学生微微一笑,看在这苗贡士的眼里就是轻蔑和挑衅。 姓苗的当即脸涨红了,道:“学生遇见一道题,几经思索,不得其解,不知娘娘您可能在课堂上当众为咱们解答?” 嗯哼,还是不愿意叫先生,这是下战书来了啊。 宋清月挑挑眉,笑得更灿烂了,等的就是这种事,到底来了。 “当然,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不才,姓苗,单名一个贵字。” “苗贵同学,请你到讲台上来将题目写出来。” 于是这个叫苗贵的学生,上台去写了一道函数方程,要想求该函数值小于零的,未知数甲的范围。 宋清月一瞧,算都不用算,未知数没有实数范围内的解。 “这题没有实数范围内的解。函数值始终大于零。”这么说着,手捏着粉笔开始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半分钟不到就把证明过程给写了出来,为了更直观,她还把函数图画出来了。 写完之后,用极为帅气的姿势敲敲黑板:“可能看明白么?” 苗贵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他当然没能这么快就看明白,转眼偷偷瞧向施仲良,就见施仲良也瞪大了双眼,一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样子。 这大概率就是王妃写对了。 关键是,速度也太快了! 她好似只看了一眼,就随手写出了证明过程,太轻松了! 宋清月看着台下目瞪口呆的学生们,很是满意,装逼打脸果然爽感!这次可是真正尝到了穿越的乐趣。 她摸着下巴,想着要不要给点更吓人的东西? 要不把虚数也顺带着说一说?这群酸书生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自己也回敬一个下马威如何? 于是她忽然笑起来:“我方才说,实数范围内没有解,但还有一种虚数概念,可以与诸位探讨一下。” 于是宋清月开始自顾自地说起虚数的定义,简单的虚数运算法则,顺便说了说如何利用坐标表示虚数,进而又引进了复数和矢量的概念。绕了一大圈,把下面的这群大老爷们儿彻底说晕了之后,她才回到苗贵最开始给的那道题上,最后给出了一组虚数解。 说完之后,宋清月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双手撑在讲台两侧,扫视着下头的学生:“有意思么?大家为什么都这么安静?说了这么多新内容,都没有问题吗?” “我有!” 宋清月眯眼看了看,笑道:“原来是课代表,你请说。” “请问,这种虚数,在现实众中,到底有什么可以应用的地方?” 宋清月再次勾起唇角:“问得好!不如我们从矢量开始说。比方说,咱们要建造一个屋子……” 于是她十分开心地开始说起物理中结构力学的内容,那可是她初高中时期的最爱,也不管下面的人到底能不能听懂,自己越说越嗨,越说越开心,一直说到下课铃声响起来,才惊觉昨晚备课的内容是一点没讲。 但她是不会拖堂的,到下班时间了,她要回家给儿子喂奶。 “那么今天就说到这里,咱们下课。啊,要是没听懂也没关系,今天说的内容还是有点小难度的,咱们一步一步来,慢慢学。今天暂时没有作业,这是昨天的作业,已经批改过了,课代表,发下去,错的题自己先想一想,明天讲。下课!” 一转脸,李昭已经站在门外等着她了。 “今日讲课讲得挺高兴?”李昭观察宋清月的神色问道。 宋清月甜甜笑着点点头:“高兴,反正我挺高兴。夫君一会与我一道回家还是晚些回去?” 李昭看月儿高兴,自己便也高兴起来:“今日无事,一道回去。” 墨竹上前接过宋清月手里的东西,宋清月一边被李昭拉着走,一边还问墨竹呢:“今天的课听懂多少?” 墨竹现在是宋清月的助教,会陪着听课,学生作业也是墨竹批改的,宋清月已经决定要把小墨竹培养成学术人才了。 墨竹想了想,才答道:“感觉是都明白了,但肯定还有没明白的地方。” 李昭立刻转头问道:“什么虚数,没跟我说过?” 宋清月道:“今晚回去就教你,墨竹你顺带着再听一遍,看看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第三百七十五章 被刺激了 宋清月的下马威奏效了。 别说本就不想出头的施仲良,就连最反对宋清月的苗贵都乖乖地喊宋先生或是师傅。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自得的,毕竟宋清月前世是从小学一年级也就是六岁的时候就开始接受体系极为成熟且完备的高强度理科训练,一直训练到博士毕业,整整二十年,而在座的学生们开始系统性地学习数学也才一年多,平日里连习题集都买不着,根本没法比。 要比儒学知识,找个童生来就能把宋清月轻松碾压,不过术业有专攻罢了。 宋清月给那么一个下马威,也不是为了显摆或是装逼,也是为了让这群大老爷们儿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老老实实学习而已。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宋清月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按部就班地教些他们容易理解接受的内容,上课的节奏也适当放慢了许多。 施仲良也非常配合,每天兢兢业业地收发作业。 而墨竹作为助教,也正式被宋清月引荐给高级班的学生们。 同样,为了让这位大老爷们儿心服口服,她特意找了一节课,让学生们随意出题,随意问问题,然后让墨竹来解答。 小墨竹现在至少是高考可以考及格的水平,解答办理学生的问题简直轻轻松松。 也因为王妃身边这个小丫头在数学上碾压级别的造诣,这群大老爷们儿深深被伤害到了自尊心,或者说,被刺激到了。 自这日之后,宋清月收上来的作业的完成率明显提升了,上课的时候,学生们的投入度和积极性也空前高涨——每个老爷们儿心里都有一种不能被个小丫鬟鄙视的急迫感。 宋清月年纪已经够小了,过了今年的七月八日才满二十岁,她身边的小丫头,看着也就十六七岁,这么一个小丫鬟,竟然那么厉害,大家能不着急么? 李昭瞧着高级班这般使用月儿的丫鬟当助教效果非常好,就打上了墨梅的主意。 “月儿,我瞧你身边那墨梅也是个好苗子,之前不是还让墨梅给你弟弟们当师傅么?你那墨梅,借我使使?为夫每日批改作业改得辛苦,还要准备教案、出题,不如让墨梅给我做个助教?” 墨梅听闻殿下竟然这么看重自己,当然高兴,不过很快想到什么又慌张起来,一脸委屈又无辜地望向宋清月。 宋清月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紧张什么?咱们殿下是正人君子,不会对你起歪心思的。是不是,夫君?” 李昭忙不迭地点头,拉着宋清月的手一本正经道:“娘子所言极是!为夫对娘子的心意苍天可鉴!” 于是宋清月又转头问墨梅:“墨梅,可愿意给殿下做个助教?” “愿意!” 墨梅回答得十分响亮。 当然愿意了! 做助教每个月多十五两月钱呢! 这年头十五两可是一笔巨款,但高精尖人才值得高薪聘用。 潜邸东路每天的早课还在继续,这群小丫鬟也不是光学习不需要干活了,半工半读的生活可是十分辛苦的。 只有诱惑足够大,大家才会拼命。 其余的墨兰、墨菊、墨染,还有棉花、小枣、东萍、苏苏以及小圆几个人,瞧着墨梅别提多羡慕了,都案子下决心要好好学。 宋清月笑道:“你们也有机会的,日后等有了女校,只要现在用功些,好好学,都是有机会的。” 墨扇和墨屏两人则去宣府、保定府、真定府、河间府、德顺府、济南府、青州府、兖州府、大同府以及太原府考察去了,置办房产、招收人手、开办新的养济院的事情由她们全权负责,年底之前要将这十个地方的养济院建起来,需要做的事情非常多。 于是今年京城里许多闺秀盼望的七夕棋赛就只能再等一年,宋清月实在忙得无暇顾及。 不过她打算在七夕节办一场数学竞赛,无论出身,也不论你是否有功名,无论是个商户或是军户,无论你是傍晚挑夜香的,还是卖酒的掌柜,就算是大户人家的奴婢或是青楼的妓女,都可以来参加。 说是只要成绩进入前百分之五,朝廷就会颁发奖金。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六章 准备生辰宴 因为竞赛的奖金已经是从皇帝的私库出,所以考试场地就定在贡院,一万多个考号绝对够用了。 时间定在七月二十,只需要在七月十九之前报名就能参加。 宋清月准备数学竞赛准备得兴起,连自己的生辰宴都不顾,全权交给白嬷嬷打理,自己做了甩手掌柜。 生辰宴嘛,无非请几个亲近的小姐妹,还有跟李昭交好的臣子家的女眷去温泉山庄吃吃喝喝。之前办七夕棋子赛用的部分物料,比如那些搭建天棚用的彩纱,还有一些景德镇专门为了七夕宴会制作的杯盘碗碟,还有自家玻璃厂专门做的那批玻璃高脚杯,完全还可以拿出来再利用一会。 李昭特意交代了林万福去请了父皇从前最爱的戏班子,还有杂耍班子来表演。吃食就交给柳泉居准备。最后便是伴手礼,白嬷嬷准备了珍宝阁今年的新品香皂试用装、依旧是珍宝阁今年的新品——加了云母闪粉的粉红色棒状唇膏,外加一小袋芒果干。 这次宝月阁依旧会出香皂和唇膏的“平替版”。嫡长皇子王妃的生辰宴,关注量这么大的一个活动,不好好利用一下简直浪费。 宋清月甚至想要公开招标赞助商……不过堂堂王妃居然搞得这么铜臭,大概会被骂死,就算李昭纵容她这么干,皇帝公爹也不会允许。 至于芒果干,还是宋清月之前在宫里替皇帝挑废话奏折的时候,看到小琉球的巡抚说要献芒果给皇帝解解馋呢。送来一筐新鲜芒果,一共就剩十来个完好的,皇帝公爹还叫人削了个芒果给宋清月吃。 宋清月大大方方地全吃了,皇帝就瞧着她笑,还说了句:“老大媳妇就是大气。” 汪禄恩还想着,行,反正陛下你瞧着顺眼,怎么着能夸出花来。 次日宋清月去找李昭,让他送个消息去小琉球,让小琉球的巡抚组织种植芒果的乡民把芒果削皮、切条,够甜的话就直接晒干,要是不够甜,那就泡一泡糖水再晒干,然后送到京城来,不过千万不能拿农户的,一定要花钱收购,京城这儿一定能给个好价钱,但凡是稀奇的东西,在京城都可以卖上天价。 李昭当时说若是宋清月喜欢吃,就把芒果定成贡品,甚至连银子都不用花,被宋清月狠狠瞪了一眼,说他屁都不懂,不要瞎搞。 李昭气了一个晚上,居然说他屁不懂,还说他瞎搞!这天底下也就宋清月敢这么骂他了! 不过这气很快就被宋清月安抚没了,晚上帮他酱酱酿酿搞舒服了之后,宋清月躺在他怀里,给他简单科普了一下经济学、以及自由市场的基本内容。还说,皇家想要定贡品是可以的,但一定不能拿,就要定下制度,按照市场价收购才行,不然就是搜刮民脂民膏。 “皇家富有四海不过是一句妄言,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咱得按照经营商号的思路经营皇室,经营朝廷,这样方才能长久,就像臣子,你不给他好处,谁给你卖命?光靠孔老夫子的儒学可不够,趋利乃是人之本性……”宋清月也是困了,靠在李昭怀中,声音越说越小。 李昭听了她所说的,心里那股子娶到天仙的激动又开始叫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了。 且不说李昭如何思考这些问题。 前阵子,大批芒果干已经寄来了。 宋清月怕京城多数人没见过也没吃过芒果,压根不知道这玩意有多美味,不如借着自己生辰宴的机会,推广一下芒果,就让白嬷嬷将芒果干用小纸袋分别包装好,加在伴手礼里面。 这就是又为芒果干加了一层身价——嫡长皇子王妃送礼都用芒果干呢!可以预见,过不了多久,京城里人人都要对它趋之若鹜了。 宋清月还想着,今年是芒果干,明年可以推销一下凤梨酥,这就可以修书去小琉球,让巡抚大人准备着了。 至于伴手礼的包装、生辰宴的邀请函,这些细节都由白嬷嬷一手操办。 宋清月现在除了每天要上课,隔一天布置一次作业外,就是需要准备数学竞赛的题目,只有她经历过题海战术的童年,李昭智商再高,也没有宋清月见识得多,出题这种事,李昭还真做不了。 日子一天天在忙碌中度过,七月初三的时候,宋雅馨来信说是七夕会与徐祐忠一道从天津回京城来,想约着宋雨汐和江远朝、宋清月和大殿下,顺便带上宋芊芊、文世昌,以及宋辰旭和陆文燕,早上去京城郊外的狐仙庙上香,求个一世恩爱,晚上再一起去逛庙会。这样次日她还能带着徐祐忠来参加宋清月的生辰宴。 晚上宋清月与李昭说了,李昭笑着点头:“这个安排好,你回大姨一句,就说咱们一定去。”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七章 她不敢的 潜邸东路五芳斋里,几个小丫鬟正叽叽喳喳讨论着王妃生日宴那几日要穿的衣裳,以及佩戴的头面首饰。 “这料子可真好看!闪亮亮的,还比云锦要轻薄!” “可不是!这是殿下几个月前特意嘱咐林总管去江南订制的料子!” “刺绣的花色也好看,并蒂莲、比翼鸟,都是好寓意呢!” 忽然有个打扮华贵的小妇人走了进来,几个小丫鬟转头一瞧,纷纷笑着给她行礼:“梁良媛安!” 梁瞳悦丝毫不摆架子,很随和地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殿下特去苏州的秀坊给王妃娘娘订衣裙,这几套是王爷亲自挑出来的,说是给娘娘生辰宴的时候穿,当时做的时候腰身是放宽了做的,现在要拿去针线房稍微改改,收细些。”有个叫莲儿的小丫鬟笑嘻嘻地说道。 她最近成绩不错,受了好几次墨竹姐姐夸奖,平时的活计做得也好,白嬷嬷也夸过她,据说有意提拔她去前头做事。 这些事情梁瞳悦都知道,对她也格外客气些。 梁瞳悦知道宋清月喜欢的那种特别显腰细的样式,她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衣料,问道:“苏州民间绣坊的料子?为什么不直接用织造局送来的贡缎?” 莲儿道:“天热,织造局送来的贡缎华丽是华丽,可娘娘嫌厚重。” 梁瞳悦道:“王爷可真是费心了。” “可不是,凡是娘娘的事,王爷没有一件不上心的。” 莲儿带着几个小丫鬟将那八件特意为生辰宴准备的衣裙叠好,放在篮子里,朝梁瞳悦屈膝行礼之后便一道出去了。 梁瞳悦目送她们离开后,带着自己的丫鬟翠云也离开了。 回到屋里,梁瞳悦便笑起来,她的奶妈佘妈妈便问道:“良媛出门可是遇见殿下了?” 梁瞳悦摇摇头:“殿下带着表姐一直住在前院,怎么会来后边。” “那您笑什么?”佘妈妈失望。从南边开始算,她家姑娘跟了那位大殿下一年半了,都还没承宠。佘妈妈每天跪在菩萨面前跪拜的内容就是求前边那位妒妇王妃早点失宠!本想着趁王妃有孕,她家良媛住到王妃的院子里来近水楼台先得月,哪晓得那位能直接搬去殿下的寝殿长住,弄得殿下根本不来后院了,现在小世子出生了,她还不回后院来,还要继续霸占着殿下。 天底下就没有她那样当王妃的! 这都什么事儿! 佘妈妈整天一肚子怨念。 她家良媛看着倒还好,每日跟着五芳斋的丫鬟学算术,老老实实地写作业、学习;从前那位黎美人在的时候,良媛还抽空跟黎美人学学跳舞,现在那位离开了,良媛就抽空给大殿下王妃以及小世子做针线活。 这天底下就没有比她家良媛性子更好的姑娘了,这么好的姑娘,大殿下若是能看一眼,只要好好看一眼,必定会喜欢的!奈何明月一心照沟渠! 见奶妈不开心,梁瞳悦趴到奶娘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佘妈妈一惊:“这……不太好,若是叫前面那个妒妇知道了……” 梁瞳悦摇摇头:“你别瞧瞧表姐现在风光,实际上她跟殿下的感情脆弱得很。我都打听过了,表姐看着温柔,实际上是个说一不二再强势不过的人。博尔吉吉侧妃那儿的一个老嬷嬷说,表姐跟殿下在一块的时候,从来都是殿下迁就表姐,让着表姐的。可这样的日子到底能持续多久呢?从前殿下去宠幸宁侧妃的时候,表姐就离家出走。你说,若是表姐知道殿下宠幸了我,她会不会发疯?殿下能忍她一次,还能次次都忍着她不成?总是有机会的。” 她转头看向佘嬷嬷那胆小怕事的表情,笑了笑又道:“嬷嬷,我可是把翠云当亲妹妹的,我得宠了,还能没有她的好?” 翠云是佘妈妈的亲女儿,从小跟在梁瞳悦身边做贴身丫头的,现在又陪嫁来了王府,若是自家姑娘愿意提拔自己,她可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翠云看了一眼自家亲娘,佘嬷嬷也是被这巨大的利益诱惑了,结巴着问道:“可可……可是咱们弄不到苏州的料子啊!那可是王爷特意给宋家那位订制的。” 梁瞳悦笑着摇摇头:“到时候大殿下一定会喝酒,找几个颜色差不多的料子就成了,做成跟表姐一样的款式,到时候大殿下喝得醉醺醺的,哪能分得清我是谁,等生米煮成熟饭,表姐再一生气,就是咱们的机会了。” 佘嬷嬷与翠云相视看一眼,被自家良媛就要承宠的消息弄得有些激动,吞了口唾沫,还是不放心地问道:“王妃会生气的。” 梁瞳悦还是摇头:“表姐再生气也不可能冲我来,只会冲着殿下发火。宫里太后跟皇后娘娘已经将她编排成那样了,她要是真对我动手,那不是坐实了两位娘娘说的话?放心,她不敢的。” 月月:这种事还需要我发火? 李狗子:震惊!愤怒!无辜~可怜…… 第三百七十八章 小心眼的男人 七月七这日早上,宋清月还去科学学院照常上班呢。上完早课,正好去狐仙庙上香,然后在柳泉居吃午饭,下午再去逛庙会。 李昭现在不用一大早就进宫,早起例行公事地锻炼完,去洗了澡,就穿好衣服才去把宋清月喊起来,帮她穿了衣裳之后,一道用早膳,然后再一道乘马车去科学学院。 宋清月还有些迷糊,吃完早膳发觉自己今天穿了一身灰扑扑还土里土气的衣裙,那颜色就像是给守寡的老妪穿的。 “我有这身衣服?”她皱眉看向白嬷嬷。 白嬷嬷无奈道:“娘娘,这身是殿下特意叫针线房给您做的,用得还是香云纱,这料子就这种颜色,可是别有一番韵味的。” 李昭道:“从前看你穿浅色的衣服总觉得你气色不好,还是这种颜色好,庄重还显皮肤白,好看!” 宋清月一脸“你当我是傻子吗?”的表情望向李昭:“不是,你真觉得从前那些衣裳显得我气色不好?还是你嫌弃我穿得太活泼了,希望我庄重点?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庄重?是不是觉得年轻漂亮得女孩子就不配为人师表?!” “咳咳咳!”李昭正喝牛乳呢,被宋清月这一串问题问得呛了一口,他没想到宋清月会往这个方向想。 “不是,月儿,为夫知道你的能力,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你跟那些酸文人一样,只看人外表!漂亮的女人都是笨蛋是不是?只配做男人的玩物是不是?” “不,不是!”李昭连连摆手,“月儿,你别激动!为夫真不是这个意思。” “你还让我别激动!李昭我告诉你,我就是要穿好看的衣裳,一个人的头脑用不着靠穿什么衣裳体现。” 说罢,她气呼呼转身回屋里换了件桃花粉底绣了白蝴蝶和缠枝花的衣衫,整个人眸如秋水,面若桃花,美艳得不似人间物。李昭看直了眼,吞了口唾沫,想再找点什么理由让她把衣裳给换了,可被宋清月瞪一眼,他挠挠耳朵,闭上了嘴。 上车之后见宋清月还一脸不高兴,李昭想着别这么一直别扭到下午,都没法快乐地逛庙会了,便温声细语地好言哄劝道:“月儿,别气了。真不是那样的意思。为夫就是瞧你太美太漂亮了,叫那群学生瞧了,都不好好听课,只顾着瞧你人了。” 宋清月斜斜瞄李昭一眼,方才不会是自己会错意了? 还记得从前在军营的时候,这家伙强制她戴面纱来着。 这男人,难不成是因为吃醋?或是占有欲之类的“霸总怪癖”? “你……算了,日后有什么想法说清楚,不要莫名其妙!”宋清月嘟哝着,心里算是没再生气了。 “我不是怕你觉得我小心眼么。”李昭被戳破小心思,微微有点窘迫,“你瞧你,现在气性大的。”他嘟哝。 宋清月白了他一眼,笑出来:“你的心眼什么时候大过。”说罢又给某个小心眼的男人撸顺毛,靠在他身上,抬下巴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月儿气性大也是夫君惯出来的。我知道阿昭哥哥对我好,月儿最喜欢阿昭哥哥了!” 给了台阶,当然就赶紧识相地顺坡下,某人哼了两声:“知道就好。”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九章 科学学院的藏书楼 七夕这日上完课,白嬷嬷带着小世子来了科学学院,宋清月躲在马车里给儿子喂了奶,接着心血来潮地带着小家伙在校园里转了一圈。 说是校园,其实没有多大,上课用的阶梯教室也只有三间,都在一栋类似天坛的圆形建筑里面,每间教室正好一百二十度角,凑成一个圆。 剩下的就是实习室、宿舍楼、食堂,以及一栋四层的藏书楼。 只不过这栋藏书楼有点特别,里面除了儒学经典四书五经之外,还有一大堆讲天文地理的书,医书和算学书也非常多,而里面收集农书算是全大周最齐全的。 比如春秋时期的《陶朱公养鱼经》、西汉的《泛胜之书》、东汉的《四民月令》、各个朝代的食货志、北魏时期的北方农学经典《齐民要术》、唐代的《茶经》、北宋时期的《太平御览》、南宋时期南方农业科学的奠基之作《陈旉农书》、元代的《农桑辑要》以及《王祯农书》,还有近期从民间一个姓黄的人家里收来的《蚕经》、《兽经》、《鱼经》、《稻品》、《芋经》,以及一本《菊谱》,还有从汉代开始历代所写《蚕法》、《蚕书》等,当然,从宋大人开始编撰的《大周农学要术》各地方编更是重中之重。 科学学院的学生们平时除了上课,还有一份重要的任务就是抄书,抄写、整理藏书楼里面的书籍,之后会由从民间召集的专业人才归纳整理,这批专业人才在经过考察之后,会被直接授予各学科博士的官身。 宋清月抱着小阿琨在科学学院里到处看看,李昭陪在边上慢慢走,儿子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四处瞧,路过瞧见他们的学子无一不下让至道边下跪行礼。 宋清月抱着儿子上前道:“以后定个规矩,除了陛下,学院里头不讲身份,只论师生,就不要下跪了。”又转头对小阿琨道,“是不是呀,小琨琨,咱们不要别人跪!” 李昭跟在后头冲众人抬手:“听宋先生的,以后除非陛下驾到,学院里不下跪。林万福,去把这条规矩做成牌子挂去校门口。” “是。”林万福立刻差身边的小内监去办。 带着小宝贝逛完一圈校园,宋清月便跟李昭坐马车去了宋府。跟宋大人说好了,把外孙留在宋府给他带一日。 宋大人兴奋得不行,早早搓着手等着府门口。 “爹,伤还没完全好呢,怎么站在这里等?”宋清月笑着把小阿琨交到宋大人手上。 宋大人接过小宝贝开心地嘴都裂到耳朵根了,无比欢喜地盯着白白胖胖的小宝贝瞧,小阿琨也睁大眼睛看着外公,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忽然小家伙一把薅住外公的胡须,用力拉扯,看到外公疼得龇牙咧嘴便咧开没有牙齿的牙床肉肉咯咯乱笑。 宋清月赶紧上前制止:“不行不行,外公的胡子不能拽!” 宋大人还傻乐呢:“没事,让他拽!咱们小乖乖喜欢拽就随便拽!哦哦哦,小乖乖!外公的小宝贝!” “爹!小孩子不能乱宠,就该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然这小子日后扯了陛下的龙须咋办?” 宋大人一听有理!依旧笑呵呵地哄道:“小乖乖,外公的胡须不能拽!这东西不能乱拽,乖哦!拽错胡子要被打屁屁……” 宋清月瞪着小家伙哼了一声,心说这小子能不能也是小妖精?在皇帝怀里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拽过龙须呢?这么小就学会看人下菜了,长大了一定跟他爹一样,是个坏东西! 宋清月被李昭牵着手,跟着老爹一路走到宋府正厅,没进门呢就听见了梁氏的笑声,原是宋雅馨带着徐祐忠还有家里的小肉丸子已经到了。 正厅中,大嫂张洛依抱着孩子坐在一边与宋雅馨亲热地说着话,梁氏抱着外孙正在逗弄,见宋大人抱着晋王小世子笑呵呵地进来,梁氏暗暗叹口气,这人啊,真是偏心呢,也没见他去门口接大外孙! “二姐姐呢?”宋清月问。 “晚点来,你二姐夫衙门里临时有了点事。”梁氏笑道,“别站着了,快坐。” 潜邸,房依兰和郭芸儿正凑在孟玉妍屋里吐槽李昭。 七夕这种日子,就算想要结伴出游,难道不该是几个兄弟带着各自的妻子一道出游吗? 堂堂嫡长皇子,天天跟在媳妇屁股后面,就算是七夕下午逛庙会这种事,也是跟宋家的舅哥还有几个连襟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李昭去当了宋家的赘婿呢! 三个人里头,郭芸儿是最郁闷的。她不想跟房依兰还有孟玉妍在一起,房依兰太心机,说句话要拐八个弯,孟玉妍性子又太直,什么话都敢直来直往地说。 比如现在,孟玉妍吐槽完大表哥李昭,就开始议论今日那个要嫁给三皇子做侧妃的庄家小姐。 郭芸儿不想听,一句都不想听。 她看得出来,三殿下对那个庄家表妹充满了期待,甚至很是喜欢。 她心里呕得慌,原本想要趁着七夕的时候跟宋清月诉一诉心里的郁闷,奈何宋清月根本不带她玩!她更郁闷了! 第三百八十章 各怀心事 这日的计划中,庄琼慧是要陪着三皇子还有三王妃郭芸儿一道去逛庙会的。这等尴尬的事情,两个女人心里都很不情愿,郭芸儿不想见到庄琼慧,庄琼慧又何尝想要见到郭芸儿? 别说三皇子又不是对自己的嫡妻一点感情也没有的,光是想到自己要嫁给三皇子做侧室,进了门还要向别的女人低头,庄琼慧心里就难受。 只有三皇子李昐还在做着妻妾和美、享受齐人之福的美梦,一场七夕逛庙会的活动,只有他一个人是快乐的。 看见郭芸儿闷闷不乐的样子,孟玉妍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屑道:“你啊,就是受到咱们大嫂的影响太多了。咱们做女人,做王妃的,就该想开点。这天底下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就也别牵肠挂肚了。他对你好,你就受着,他若是爱上别人了,你就再别念着,随他喜欢去!” 郭芸儿没理睬她,谁说这世界上没有好男人了,大殿下不就是?听说大殿下现在带着宋三住在前殿里,大半年没去后院了,现在每天拉着宋三一块去科学学院,白天、晚上都在一起,简直神仙眷侣。 那个宋三也真是够厉害的,就郭芸儿最近半年学习算学的经验来看,可真不容易,每天算得脑瓜子疼,比帮着三皇子处理账目还叫人脑瓜子疼,那个宋三居然已经到了可以去科学学院当算学先生的水平了! 郭芸儿默认,宋清月就是跟着大殿下学的,而且极其刻苦努力,才叫大殿下这样喜欢和赏识的。 到底是庶出的啊,大约从小在府里就特别用功特别努力。 郭芸儿这么想着,忽然有下人匆匆走进来,低声道:“王妃,庄姑娘身边的丫鬟过来说,她们姑娘身体不适,今日就不来了。” 郭芸儿眉头微蹙,只觉得李昐大约要着急了。 果然,不一会就有李昐身边的陈内监进来,道:“王妃,庄姑娘那儿好似身子有些不适,殿下担心得很,望您能去请个太医,顺便去张府代为看望一下。” 郭芸儿被这内监的话弄得心里一阵发闷,可还得强颜欢笑地回道:“我知道了,一定将殿下的关心替殿下告诉表妹。” 陈内监笑着就要退出去,被郭芸儿拦住:“再替我说一句,我明白殿下的好意。” 陈内监笑呵呵地道:“不愧是娘娘,连宫里太后和皇后娘娘都夸您善良贤惠,堪为天下女子表率呢!奴婢这就退下了。” 看着陈内监走出去,郭芸儿的嘴角一下就落了下去。 什么贤惠,什么天下女子的表率,她宁愿做个像宋三那样的妒妇! “我走了。你们慢慢聊。”郭芸儿泄愤似的甩了甩袖子站起身。 “你去哪儿?”孟玉妍咬着冰镇西瓜,满手都是西瓜汁。 “我去请太医!咱们殿下的表妹身子又不舒服!” 等郭芸儿走出去,房依兰才笑道:“那位庄表妹想来也是个有手段的。” 孟玉妍呵呵干笑两声,道:“郭八就是太善良了,她要是有你一半的心机,咱们三殿下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三心二意的。” 房依兰的脸色当即不好看起来,不嘴软地回敬道:“二嫂也别谦虚,论狠毒我可比不上你。咱们二伯屋里的通房被你弄死弄残几个?” 另一边,老四李旻还在跟三哥李昐一道下棋。 “三哥,您别不信,那位风光无限的宋次辅,很快就要回家当钓鱼翁了。说不准父皇会选你外祖来京城接替宋次辅的位置呢?” 老三李昐一听这话就有点不耐烦:“下棋就下棋,你说什么朝中事?关咱们什么事?” “三哥,您别不当回事啊,若是您祖父上了位,怕是大哥那儿会有想法呢。你有心当个闲散王爷,可若是大哥还要信三哥你的这份心意呢!三哥,你可别不信,你也瞧瞧咱们那几个被关起来或是被变为庶人的叔叔,好好想想!”李旻一副一心为了三哥着想的样子。 李昐笑道:“若是到那时候,我真跟大哥不对付了,你帮谁?” “当然是三哥你!”李旻毫不犹豫地说道。 “因为你跟宋次辅有仇?” “不行么?弟弟我就是看姓宋的一家子不顺眼!”李旻看似坦荡地说道。 “所以你就来挑唆我跳出来跟大哥对着干?呵呵!”李昐干笑两声,将手里的棋子一丢,不快地起身,“不下了。” “三哥,弟弟不是那个意思!三哥!” “好了,管好你自己的事。侧妃选定了跟三哥说,到时候三哥给你送一份厚礼。” 李旻望着三哥走出去,一双清亮的眸子瞬间又阴沉下来。侧妃当然选定了,新昌伯文家的嫡女,可偏偏文伯爷那个老狐狸为了跟李昭攀上关系,竟然不惜叫自己的嫡长子去娶一个宋家的庶出女为正妻! 看来有些事情需要加快速度了。 他是不会让文家如意,也不会叫宋家如意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 狐仙庙 江远潮迟到了,宋雨汐与他还没走进宋府正厅,隔着一道雕花木门就听见了宋雨汐数落他的声音。 二人走进来的时候,江远潮抱着孩子,也不见他脸上有多少怒色,只是很平静地听着小妻子的絮絮叨叨。 “早几日就跟你说了,今日大姐姐、三妹妹都来,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我告诉你江远潮,别再用公事做借口!你再忙能有大殿下忙吗?”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数落,江远潮多少有点下不来台。 宋雅馨笑着上去打圆场:“好啦,二妹妹,江大人做事尽心尽责才会这般。便是大殿下也最是欣赏江大人这样的臣子了,是不是,殿下?” 李昭笑着点头。 人都到齐了,除了一个文世昌。 徐祐忠、李昭都准时到了,这位居然敢迟到,宋清月当即有些不快。 不过这位到底还是来了,进门的时候看起来还算人模狗样的,不过来的时候身上熏得很香,香到有些冲鼻子。宋清月还在想呢,这家伙是不是用力过猛了?就算是跟未婚妻约会,也不用不着熏这么香? 江远潮也被那阵浓郁的龙脑香气熏着了,于是多看了文世昌两眼,而文世昌看到江远潮则一副紧张的样子,眼神躲闪着,不愿意与他对视。 江远潮当即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更加仔细地上下打量他一番,眉头便皱了起来。接着一路上便像是有心事一般,时不时往宋清月和宋辰旭的方向瞧几眼。 宋清月是完全没注意到,李昭却是瞧见了。 他知道江远潮要说什么,其实文世昌刚进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李昭从前也是个风流公子,京城里的纨绔头子,甚至都不用问就知道文世昌这小子是直接从青楼过来的。 他给了江远潮一个眼神,江远潮见李昭明白了,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出这个头。若是他将这事挑明,万一日后这个文世昌收了心,跟四妹妹恩爱和美,那他不成了那个挑拨离间的?万一宋家眼里容不下沙子,闹着要跟文家退亲,那他又得罪了新昌伯府。 这种事,最好就是宋家人自己发现,自己做决定,别叫他这个女婿来当恶人。 然而宋家这兄妹几人似乎都挺天真,宋辰旭十八岁当上探花郎,接着就去了翰林院,一心都在事业上,根本没去过青楼。宋家几个姐妹就更不清楚了。 可李昭就另当别论了,他手段百出,这一点江远潮都不得不佩服。 宋清月这儿正兴奋呢,她还没去过京郊的狐仙庙。 李昭一路上搂着她说笑话、逗她笑,宋清月被他牵着手,一路笑得欢畅。。 进了庙之后,李昭忽然打荷包里取出一撮用红绳子绑在一块的投放,放在香案上,拉着宋清月跪下。 “刚才那是什么?” “结发结发,自然是你我的头发。”李昭盯着宋青月的眼睛,黑得似乎要把她给吸进去。 “什……什么时候弄的?”宋清月红了耳朵。 “成婚那日。”李昭答道,“趁你睡着了之后偷偷剪下来的。” 宋清月低下头,神色有些落寞,李昭轻柔地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语气柔和地缓缓说道:“我知道的,你不愿意。是我当初不顾你的意愿强迫你嫁给我,还做了许多叫你伤心生气的事情。” 宋清月伸手环住李昭的腰身,低声道:“都过去了。” “现在呢?”他低头,捏着她的精致小巧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现在可还愿意与我这么过下去?” 宋清月眨巴两下眼睛,将盈盈的目光瞥向了别处,他的眸色太深,深到她觉得自己有点承接不住。 李昭见她又将目光躲开了,微微叹口气,手心微微发麻,一直麻到心口。 “月儿……”他再次柔声唤了一次,拉住宋清月的手,带着屑微的祈求和委屈,宋清月自知已经爱上他了。 害怕自己哭出来,她闭上眼睛,轻轻点了几下头。 握着的手骤然收紧。 “真的?”李昭又问了一次。 “不要再问了,求你了。” “一起许个愿好不好?”李昭问她。 “要许什么?” “一心一意,此生不负,白头偕老。” 李昭说完,宋清月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滑了出来,她睁开眸子,瞧见李昭望着自己的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似乎也闪着水光,里面盛满了欢喜。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二章 庙会 去狐仙庙许过愿,一大家子乘车去柳泉居吃午饭,之后便分开各自去逛庙会。 京城七夕节的庙会绝对足够热闹,自新皇登基以来,撤销了外国人来华必须朝贡的制度。 李昭老爹是亲自下海做过海贸的人,不管他承认不承认,皇帝骨子里是有某种程度的商人思维的,也正因为这种讲求实际和利益的商人思维,他才能跟宋建鸣这么合拍,才能看市场经济环境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宋清月这样顺眼。 皇帝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把“厚来薄往”的朝贡制度给废了,像是大周朝这样的“天朝上国”,不需要靠给其它小国好处来博得他们的臣服。 他有枪有炮,还有蒸汽动力的“鬼工船”,就他登基以来的这半年,将原本肃王府的海冒商对改成了皇家海冒商队,还将原本的船队规模扩大了三倍,这半年李昭名下有股份的那三家造船厂没再接对外的单子,就只接自家的商船订单了。 皇帝下一步的计划,就是将海冒赚来的钱,全部用去造蒸汽动力的战舰。” 只要开着那冒黑烟的鬼工船舰队南下在那些小国家跟前开几圈,还怕他们不来朝贡? 不过,虽然朝贡贸易改为自由贸易,可不算是真正自由,进入大周国境内外国人的名额仍有限制,不过从原本的一年七十人,改为了每个季度三百人,这样一年就是一千两百人。 对这些外国人,朝廷会进行严格的监管,除了做生意,严格禁止他们在大周传教,并且在大周朝的居住时间不得超过两个月,做完生意就得立刻滚蛋。 这些外国人在进入大周朝的时候,就会得到一本类似现代护照的“海关路引”,这个小本本上会记录他们进入大周的时间,一旦被发现逾期未离开,就会被市舶司的官员逮捕,并移交刑部,然后拉去挖矿或是修路。 这些来华的外国人平时也不得随意在大周国活动,只能在市舶司指定的几个专供外国人居住的地方“对外宾馆”居住,贸易也必须在“对外贸易市场”内进行,朝廷会对他们征税,税率为贸易额的三成。 总之限制多多,不过也总算是比从前要“开放”很多了。 不过呢,有限制就也有例外的时候,那就是节日期间,比如元宵节,比如上巳节,又比如七夕节……在这些重要的节日里,这些国外商人被允许在“对外贸易市场”以外的地方做生意。 所以宋清月跟着李昭去逛庙会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一大堆的外国人,当然,像艾神父那样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是少数,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的东南亚人占多数,还有许多东瀛人和百济人,另外就是少部分身材魁梧的瓦拉人和鞑靼人。 宋清月站在路边啃着瓦拉人做的羊肉串,咬到肥肉就递给李昭让他给吃了,自己再接着啃瘦的部分,墨竹、墨兰还有林万福、秦吉福站在二人身后,手里捧着一大堆王妃刚刚购买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不一会,宋清月又拉着李昭去吃湘南商人炸的臭豆腐,里头还放了鲜美的剁椒酱,两人被辣得呼哧呼哧,李昭赶紧去买了被鞑靼商人做的咸味奶茶来。宋清月一边喝奶茶一边吃着辣乎乎的臭豆腐,还跟李昭感叹,辣椒这东西普及得真够快的,想不到湖南人已经吃上辣椒了! 宋雅馨跟徐祐忠坐在不远处的装修古朴典雅的茶楼里喝着茶,看楼下的三妹妹拉着大殿下站在街边这么没形象地吃街边摊也是有点哭笑不得。这种事,她还真干不出来。 徐祐忠笑道:“这不就是你三妹妹的魅力么?” 宋雅馨哼道:“难不成你也想下去吃那个臭豆腐?” 徐祐忠连连摆手:“没这个想法,咱们还是在这儿喝茶。” 他俩隔壁,另一个穿着华贵的姑娘捏着手里的茶杯,指节用力到发白。她望着楼下,一颗心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大殿下,居然会喜欢这样一个粗俗的女人! 他居然愿意陪着她站在街边吃那臭烘烘的东西! 不可能! 怎么可能? 凭什么? 拼什么!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三章 报复 张侍郎府,郭芸儿带着潜邸良医所的唐太医前往看完将要成为自己丈夫侧室的庄表妹,却没见着人。 一开始庄琼慧身边那位奶嬷嬷还百般推诿找理由,可身子不适却不让太医见,无论找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最后那奶嬷嬷没法子,只好如实说了:“咱们姑娘今日一早就去了狐仙庙。” 郭芸儿微微皱眉,佘嬷嬷紧张地抿了一下唇,可又见王妃将眉头舒展开,继而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接着转身对太医道:“回去就说庄姑娘来了小日子,不是什么大事,让王爷不必忧心。” 唐太医低眉顺眼地应了是,接着就跟着郭芸儿回去了。 佘嬷嬷松了口气,却不知道庙会上出了件大事。 这时候,宋清月还在庙会的一家木工店里遇上了想要给女儿买小玩具的郭芸儿和三皇子。 宋清月见这家店里的木工小玩具都做得十分精巧,便很感兴趣地也走进去给小琨琨挑选小玩具,聊到孩子,两个女人还是挺有共同话题的,郭芸儿作为过来人,给了宋清月不少十分中肯的建议。 那开店的掌柜瞧见几位穿戴皆不凡,热情地上来招待。 李昐有些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喝茶,李昭倒是对那些小玩意儿听感兴趣,站在宋清月身边面带微笑地瞧着她挑了一堆小玩意儿。 这番平静忽然被一声巨响打破。 “砰!” 宋清月手里拿着木制小马车,以为是街边的炒米糖,还想要回头瞧一瞧,不料李昭以极快的速度将她拉走,护在怀中。 接着又是“砰!砰!”两声巨响,木工店那不甚平整的窗户玻璃被打破,一发子弹正正好打在桌面的一只小木马上。 那小木马立刻被打得四分五裂,宋清月的小脸一时间变得惨白。 这是刺杀!绝对是刺杀! 手紧紧抓着李昭胸前的衣襟,李昭只将她抱得更紧,林万福尖声大叫:“保护大殿下、三殿下!保护大殿下、三殿下!有刺客!有刺客!” 李昭带着宋清月迅速转移去了另一间屋子里。 两人进了屋子才发现是一间柴房,宋清月死死抱着李昭的腰,害怕地几乎要哭出来。 “是刺杀,李昭。”她悄声说着,浑身都在发抖。 被月儿这般紧紧抱着,黑暗中李昭竟然微微勾起了唇角,他更紧地将她抱住,亲亲她的额头低声安慰:“没事的。” 宋清月用力闭上双眼,胡乱点了几下头。 这时候也顾不上老三两口子了,宋清月只希望自己和李昭不要有事,尤其是李昭,孩子才出生两个月都不到,不能没了爹爹。 街道上,情场失意的倒霉鬼穆磊作为五城兵马司都督——京城的公安局局长,责无旁贷地立刻出动,前往事发地点进行调查,幸好,他那日就在庙会附近巡逻,从事发开始,不到一盏茶功夫他就到了现场。 不久之后还在宜春楼鬼混的宁远也接到紧急通知:从大皇子到四皇子纷纷在庙会遇袭,还是用火器进行的袭击,好在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都没什么事,其中只有四皇子不幸中弹,被打伤了……胯部。 “被打伤了哪里?”宁远震惊,一下子就从床上弹坐起来。 那地方,要怎么说,属下抓耳挠腮,能说堂堂皇子可能下半辈子要变成一个阉人了吗? “指挥使,就是这边!”他只好朝自己裤裆指了指。 “事情发生多久了?”宁远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属下也是一得知这事儿就闯进来通知您了,发生了大约有两刻钟功夫了。” 啧! 宁远狠狠一跺脚,这种事,怎么偏偏挑这种时候发生? “穆磊那儿动了么?” “巧了,穆都督当时正好就在庙会那儿巡逻,还亲自将四殿下送去了火器营的范老大夫那儿,而且第一时间封锁了整个庙会区域……” 宁远磨了磨后槽牙,骂了句脏,又被那姓穆的抢了先! “先不管这么多,先去保护大殿下!说不准刺客狗急跳墙,还要再行刺杀。”宁远穿好飞鱼服,接过下属递来的的绣春刀,大踏步朝外走去。 火器营中,范老态度撕开四皇子李旻的裤裆,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惨象时也不禁皱紧了眉头。 这都被打爆了,还怎么救? 这可真是难办了,他有些恼怒地抬头看了看穆磊,这么个烫手山芋,送到他这儿来做什么?他再有本事也没法恢复这样的伤势?送去太医院,帮着剔除烂肉和止血就可以了,难不成他还能再让被打爆的玩意儿重新长出来不成? 穆磊挠挠头,全大周治外伤最牛的大夫就是范大夫了,他自然第一时间想到到送来这里。 ……… 李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范大夫、穆磊,以及火器营的指挥使傅乘风、宋辰旭正凑在一块研究从案发现场找到的子弹壳呢。 “不是咱们火器营狙击枪的子弹?”傅乘风摸着下巴,看着铜制蛋壳上漂亮的螺纹说道。 “就是咱们火器营的子弹!不过这……咋那么会落到东瀛人手里去的?”穆磊震惊,因为他们后来在庙会附近的一座钟楼上发现了一个自杀的东瀛忍者。 穆磊还摸不着头脑呢,其实离着那么远的距离,那东瀛人是有机会逃跑的,为什么要自杀呢? 不久之后,李昭来了。 “大殿下!” 所有人一同跪下。 李昭点点头:“都起。听闻你们找到了刺客留下的空弹壳?” “是!殿下,这是属下找到的。” 穆磊立刻将空弹壳双手奉上。 李昭拿到看了一眼,笑了笑:“所有弹壳都找到了么?” 穆磊道:“一共找到八颗,都在这里了。”他立刻又端来一个小铁盘子。 李昭看到笑了笑,将那小铁盘里的弹壳都倒进手心里,然后藏进了袖口,道:“这子弹是从火器营流失出去的,这件事,还是不要说出来。对咱们没好处。”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甚至带着一种风轻云淡的笑意,看了看傅乘风和宋辰旭。 二人面上一凛,是了,这事传出去,对谁都不好,尤其是两人还都是李昭心腹近臣的情况。 范大夫对于这种事自然是无所谓的,穆磊也立刻领悟了李昭的意思。 “殿下,不过,咱们该如何交代?” 李昭笑了笑:“这事不难,你看看地图就明白了,当时咱们四位皇子相距并不太远,你重新找个位置,就说东瀛刺客死在那儿就成了。就这个茶楼。”李昭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茶楼,“这茶楼的这个包间两侧都有窗户,两条街都可以瞧见,徐祐忠当时正跟月儿大姐在隔壁喝茶。到时候打个招呼,就让他们说听到了隔壁的动静就成了。” “可是……”穆磊总觉得这样不太对劲。 “就这样,毕竟是东瀛人做的,跟咱们没关系。”李昭淡淡道,“本王会与宁指挥使也说一声的,就那么安排。” “是……” —— 四皇子快要疯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醒来得知他这辈子可能就不能人道之后,他便开始在房中疯狂死后喊叫。 屋里的丫鬟、小黄门们都吓坏了,就连一直跟在李旻身边的方内监都有些不太敢接近自家爷。 房依兰一脸木讷地坐在一旁,听着从床帐中传出的吼叫,满脸都是无动于衷的麻木。 不过麻木之后,她忽然笑了出来。 这是报应。 不能人道? 不能人道好啊。 日后也不会再有侧妃了,一个残废的男人,还会有谁愿意跟着他? 除了她这个结发妻子,日后再不会有旁人了。 “娘娘。”有小丫鬟捧着个大木盒子进来。 “何事?”房依兰回神。 “大殿下那儿送来了些补药。”小丫鬟道。 “大殿下?”房依兰一惊,眸色中带了些许的惶恐,不过很快镇定下来,低声吩咐道“知道了,放去库房。” 小丫鬟愣了一愣,没有立刻离去。 “怎么?”房依兰皱眉。 小丫鬟有些紧张,结巴着道:“大……殿下吩咐奴婢说,一定要将补药给娘娘或是四殿下过过目。” 什么意思? 房依兰心中惴惴,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她不该去看的,可好奇是人的本能,她还是去看了。 掀开木盒的一瞬,房依兰的面色变得惨白。 木盒里除了其它补血益气的药物,正中间竟然放着一块麝香。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四章 见不得光 七夕节的浪漫被刺杀事件弄得支离破碎。 当晚宋清月就做了噩梦,梦见李昭被一颗子弹穿心而过,当即哭得不能自已,硬生生将自己给哭醒了。 李昭被她的哭声闹醒,见她哭得一抽一抽好不可怜,赶紧将她搂进怀里抱紧了:“怎么了?” 宋清月抽噎了好一会,道:“不说了,不吉利。” “没事,宝宝跟哥哥有什么不能说的?” 被他柔声哄着,宋清月总算心里好过些,这才低声道:“梦见你被一颗子弹穿了心,直直倒下去,浑身都是血,我吓死了,真的吓死了!” 这么说着,她又抽噎起来。 宋清月一时哭得停不下来,感觉一时半会睡不着,她坐起来,李昭也跟着坐起来,朝外间喊了一声:“拿碗淡茶来。” 外间值夜的苏苏也算机灵,听见里头有哭声,不仅端来了淡茶,又端了盆温水来。 李昭用棉巾帮宋清月擦了把脸,心里依旧在盘算着要不要与她说实话,这件事完完全全是自己策划的。 可他实在是不想告诉宋清月,这件事做得过于残暴,李昭不想在柔弱娇软的妻子心里留下这样的印象,今天他可以这么对待四弟,明天他的枪口就可以随意对准别人,而这个人也有可能是宋清月呢? 历史上反目成仇的夫妻可太多了,帝后不和的案例也太多,李昭不想那样。他期望可以跟宋清月之间不仅恩爱,不仅夫妻和美,最重要的是,他希望宋清月信任自己。宋清月又是这样一个心防极重的人,如何能不多想? 李昭抱着她,一边安慰着宋清月,一边心里矛盾着,终是没将实话说出口。 良久,宋清月总算平静下来,吸着鼻子道:“睡不着了。” “那咱们就躺着说会话。”李昭拥着她重新躺下,说些有的没的,终于在后半夜将宋清月重新哄睡着了。 次日就是宋清月的生日宴,地方依旧选在温泉山庄,现在已经改成皇家行宫了,还为此扩建过,温泉的泉眼也给砸大了些,弄了个支流,造个挺大的玻璃房,皇帝准备在这个行宫里弄一个皇家实验田,这个玻璃暖房就在冬季专门用来种蔬菜,现在嘛,准备种上芒果、棕榈还有橡胶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的了,总之试一试再说。 生日宴会在这里举行,本生也是一种皇帝的奖赏和看重,奈何宋清月因为昨夜睡眠不足,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不光她一个人无精打采,宋家姐妹几个也都被吓坏了,郭芸儿和房依兰也被吓得不轻,一个个都顶着黑眼圈来参加宴会,宋清月是用完午膳就回屋睡午觉去了,外头都由白嬷嬷还有墨竹、墨兰几个帮忙招待着。 李昭则选择跟宋辰旭、傅乘风还有穆磊说了实话,几人先是有些吃惊,可当李昭说明是老四想要害怀孕六个月的宋清月流产时,几人又不约而同义愤填膺起来。 尤其是宋辰旭,气得几乎出离愤怒:“他那不仅仅是要了小世子的命,是要我三妹妹的命!” 李昭道:“月儿是本王的命根子,他既然敢用不正当的手段阴她,阴本王,留他一条性命就算客气了。” 傅乘风知道宋清月的本事,自然也是赞同李昭的做法,火器营现在所用的秘密武器可全是她当初画出来的,这位晋王妃,本事可太大了,她要是出事了损失可太大了。 穆磊见几人这神色,他挠着头,还是觉得既然四殿下既然做了那样的事情,直接捅到皇帝跟前去就是了,何必要做这样的事情?善后的事情麻烦不说,搅黄了七夕庙会,把其余两位殿下吓得不轻,说不准还要因为这件事跟东瀛开战。 他都不知道皇帝会怎么想。 毕竟四殿下也是陛下的儿子啊!陛下再疼爱大殿下,总不至于其余儿子的命也不在乎? 于是他道:“殿下,将四殿下对王妃娘娘做的事告诉陛下不是更好?” 李昭摇头:“四弟可以推脱说是四弟妹自作主张作为,届时休了四弟妹,我能奈他何?就算是父皇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贬斥他。可那时候本王若是再出手,满朝文武都会知道是我干的,反对本王的人利用此事群起弹劾我,对我对你们可会有半点好处?怕不是如了老四那小子的意!这然绝对不行,月儿是我的命根子,他敢动月儿,本王就要他断子绝孙!” 李昭满脸都是阴狠的戾气,看得穆磊头皮一阵发麻,虽然心里依旧觉得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以暴制暴,不妥,可低下头细想想大殿下的话,又觉得十分有道理。现在四殿下成了个半残废,也算是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殿下,您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好歹也跟咱们先商量一下。”穆磊叹着气说到。 李昭点头:“好,日后行事之前本王会告知你们。” 是告知,不是商量。 有些事情,不需要商量,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宋清月睡个午觉也没睡踏实,再次被噩梦惊醒,精神恍惚的时候,她甚至自我怀疑当初将超世代的武器设计图弄出来是不是对的,可转念又想,就算她不弄出热武器来,迟早也会由别的国家别的民族弄出来。 科技的发展总是有利有弊的,她不能因为那些弊端就不去发展。 出了问题就去解决问题,而不是想着再不前进。 这件事情上面她是绝不能退缩的。 第三百八十五章 爱管闲事 墨竹端来清茶,宋清月漱了口,墨兰又拿来点心和银耳莲子燕窝汤,宋清月吃点甜的,心里总算舒服多了。 不多久,郭芸儿被自己的侍女搀扶着走进来,脸色亦是有点难看。 宋清月吃着芒果干,朝郭芸儿道:“坐。” 郭芸儿坐下,墨兰又去给三王妃端来一碗银耳汤,柔声道:“三王妃,您用茶。” 郭芸儿端起来喝了,眉头微微展开些,宋清月笑道:“怎么了,是被昨天的事情吓到了么?” 郭芸儿无奈笑了两声:“我还好,就是我们家那位殿下被吓得不轻,都不敢出门了,还念叨了一个晚上说什么……” “说什么了?“ “想去封地。” 宋清月笑了笑,不过郭芸儿很快又说道:“他说想在京城办完纳侧妃的事儿再自请去封地。” 宋清月挑挑眉毛,问道:“三殿下准备大办?” 郭芸儿无奈道:“是啊,他说让表妹给他做侧室委屈表妹了。”她双眼直直盯着宋清月,叫宋清月本能地往后仰了仰,心里打着鼓,心说这位不会是想让自己帮忙破坏这桩婚事? 果然,郭芸儿忽然站起身,神情激动地握住宋清月的手:“大嫂,宋三姑娘,我知道你法子最多了,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郭芸儿的脸涨红了,自知这是个极为无礼的要求,“宋三姑娘,我求求你了,那个庄姑娘根本就不喜欢我家殿下,她心里另有他人。这桩婚事成了,就是搭上她一辈子的幸福,宋三姑娘,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心善的,看不得这样的事,你帮我,也是帮她!” 宋清月翻了个白眼,她什么时候树立活菩萨的形象了?李昭后院里那么多不幸的女人,她何时心软过? 郭芸儿自己继续做着她的贤妻,倒要叫她来当这个恶人,郭芸儿怎么好意思的,还说得这样光冕堂皇,从前怎么不知道郭芸儿这样虚伪的…… 不过说心里话,宋清月撑着下巴想,她还真对这种事有点兴趣,有点类似前世帮着原配打小三的感觉?也不能叫打小三,叫“劝退”。 于是宋清月问道:“你认识那个庄什么……庄家表妹么?” 见宋清月态度松动,郭芸儿按捺住心中的喜意,赶紧挨近些,说道:“她今日来你的生日宴了。” “哦?”宋清月不记得请她了,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其实生辰宴会的请帖多数都是白嬷嬷和林万福准备的。 “她来了。可惜咱们家殿下被吓得不敢出门,躲在屋里发抖呢。”郭芸儿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意。 宋清月转着眼睛想了想,狡黠一笑,对郭芸儿道:“这事儿我问问咱家大殿下,他若是肯帮弟妹这个忙,我就帮你。” 郭芸儿的眼神忽然闪了闪,想起庄琼慧去狐仙庙的时候,宋清月和李昭也在那儿,顿时就怀疑上了,要论外表,大殿下不仅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还因为常年习武,身材相比其余几位皇子格外挺拔、魁梧,若是再论上身份和权势,庄家那傲气的姑娘对大殿下一见倾心也是有可能的。 她这么思量着,忽然生出想要看戏的心思来,她想看看大殿下若是知道那样一个才华横溢的美人倾心于自己会是什么的表情,也想瞧瞧宋清月会做什么。说到底,郭芸儿心底里头还是有些嫉妒宋清月的。 为何有些人的运气可以好成这样? 宋清月哪里知道郭芸儿心里想什么,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好去拆散三皇子跟他心爱的小表妹了,就算是从近亲最好不要结婚这一层面上来讲,拆散这桩婚事也是出于善意。郭芸儿看着宋清月忽然打起精神来的样子,心里还琢磨呢,是不是大殿下就喜欢宋三姑娘的这点善良到傻乎乎的天真?还是说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她是不是也要学着干点傻事? 宋清月换了身淡紫色的衣裙,这就仙气飘飘地去找李昭了。 李昭这儿刚刚给心腹们做完思想工作,接着又接到一桩不太好的消息,正跟宋辰旭商议对策呢,见到心尖上的小美人神采奕奕地来了。 “睡醒了?”长长的手臂轻轻一勾,就将小美人圈进了怀里。 宋清月踮起脚尖在夫君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三弟妹方才来求了我件事,我想找阿昭哥哥商量商量。” 李昭挑眉,弯腰去在她唇畔回吻了一口:“说。” “三弟那个庄家表妹,据说不喜欢咱们三弟,心里有个别的心上人。逼着个女子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实在称不上良缘,阿昭哥哥你办法多,是不是能想想法子叫那位庄姑娘能够嫁给她那位心上人?” 李昭盯着她看了半晌,可怜又紧张地问道:“你当初嫁给我,就这么委屈吗?你……你可有……可有别的心上人?” 宋清月有心逗他,瞥他一眼道:“有我也不告诉你!” “你!”温柔的眸子陡然间变得幽深又凌厉,腰间虚虚圈着她腰的手臂也骤然间收紧,勒得人生疼。 不过宋清月现在一点不怕李昭了,圆溜溜地瞪着眸子“你瞧你!李昭你就是个土匪!过去是土匪,现在还是个土匪!我若是告诉你了,你今晚就要去把人给杀了!” “你,你真有……真有别的心上人?”李昭望着宋清月,那双锐利无比的眸子里甚至泛起一阵急怒的红,她甚至还维护那个男人! 宋清月见他真急了,害怕李狗子又要发疯拆家,立刻安抚道:“没有!没有没有!逗你呢!” “真的没有?”李昭恶狠狠盯着宋清月,看着都快哭出来了。 宋清月赶紧亲了他一口:“没有!从头到尾都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 “小骗子!又骗我,从前根本不喜欢为夫!” “你有六个侍妾不够,还要娶侧妃,你还准备雨露均沾,准备跟别人生孩子,谁会喜欢你?!”说起这事,宋清月腰杆子可硬了。 李昭被拿捏了软肋,一时说不出话来,瞪着大眼睛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粗气,抱紧宋清月用力啃了两口她的脖子,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委屈巴巴地控诉:“你就欺负我!月儿你就欺负我!” 李昭这个可怜样子莫名叫宋清月心里挺痛快,宋清月抱着他的大脑袋咯咯地笑起来:“李昭,你还怕我觉得你小心眼,你瞧瞧你自己,现在不就是小心眼了?我且问你,我若是真的有那么一个心上人,你会如何?” 李昭抱她抱得更紧了,抿着唇不答话。 月儿说得不错,若是真有那么一个人,就算是送去东北冰天雪地或是西北黄沙漫天的地方戍边都不足够,他早晚有一天会忍不住想法子把那人弄死! “喂喂!咱们话题偏到哪里去了,说你三弟的事情呢!”宋清月将话题扯回来。 李昭哼了一声,气呼呼地道:“多管那劳什子闲事!” 宋清月被他双臂勒得生疼,用力拍了他几下:“你娘子我就爱多管闲事,你帮不帮忙嘛!” “帮帮帮!”李昭还气着呢,依旧无条件妥协,“不过咱们是不是得先弄清楚她那位心上人到底是谁?” “计公公本事那么大,还怕弄不清楚这点小事?” 李昭无奈摇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好!这件事为夫记在心上,一定帮你办妥。先说点别的事,原本想着等你生辰过完才告诉你的,可这事有点棘手,可能需要你出面。” 李昭轻抚一下自己的额头,方才被气得快要原地爆炸,差点正事忘记提了! “跟我爹爹有关系?”宋清月面色一肃。 李昭点头:“有个农家老太太一头撞死在了宋府门口,就在方才,你歇午觉的时候。” “在我大办生辰宴的当口?!这是……被安排的?”这种时候宋清月的反应总是格外迅速。 李昭叹气:“肯定是。” “真是残忍。”宋清月捏紧了拳头,心里满是难受,“人命在权力面前就像儿戏一般。” 李昭道:“我方才与你二哥商量了,先让宋大人提前请辞,你这个晋王妃再出面安抚一下那户人家,面上咱们将事情做漂亮了。至于安排此事之人,无论是谁,为夫自有计较,绝不会放过他。” 这般,宋清月这就草草结束了宴会,宾客们倒是可以继续玩乐,但是她本人就不在宴会上招待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也不确定这些宾客中究竟有多少是等着看她好戏的。 她甚至不知道她想要帮助的那位庄大小姐,正在不远一处隐蔽的地方等着看她惊慌失措、痛哭失态。 可宋清月只是面色平静地对大家表示了歉意,之后淡定地给儿子喂了一次奶,接着换了一件素衣,摘下所有头面首饰、披散了头发,顺手还卷了张草席走。 作秀这种事,宋清月再熟悉不过了。 装无辜扮可怜,她最擅长了! 那撞死在宋府门前的是个老妪,为了家里儿孙也是够豁得出去的,她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披麻戴孝地坐在宋府门前哭呢!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六章 这税到底该不该收 “天爷啊,我的老娘啊!你死得好惨!” “婆婆!呜呜呜!婆婆,您怎么就做了这样的事情啊!” “祖母!祖母!哇哇!” …… 那一家子披麻戴孝地坐在宋府门前哭天抢地。内阁次辅的府邸,半座王府呢,一整条街都是宋府,这条道上平时除了宋府的主子基本就没有别人了。 对面两座府邸的大门都在另一侧,这一侧是不常开的后门,下人们就算有事出府也多从侧门或是角门走,极少走这个后门的。 然而此时,宋府正大门的门前却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宋清月在心里叹气,这些人中怕是有好些也是被安排来的。 不要紧,对家有群众演员,她宋清月也有! 她交代墨竹火速去一趟剪刀胡同,叫上之前那些老相识过来帮忙“引导舆论”,自己重新理了理头发,又拿了棉布将唇脂和画的眉毛卸了,之后拿着准备好的姜汁手帕放在眼睛前头熏了熏,直到两眼被熏得红通通、泪汪汪,抱着草席走下马车去,什么也没说,先对着几户人家九十度鞠了几躬。 后头棉花和小枣两人戏也挺足的,一边也用姜汁帕子擦着眼睛一边凄凄惨惨地喊道:“王妃娘娘,您别这样!您刚生产不足两个月,身子还虚弱着,这样可不行呀!王妃娘娘!呜呜呜呜!” 宋清月不理睬两个小丫鬟的呼喊,将草席卷一滚,铺在地上,接着盘腿坐下,她算是君,给民跪下就过火了,这么素衣散发地盘腿坐下,已经算非常有诚意了。 那一家跑来宋府门口哭爹喊娘的,看到宋清月这架势,一时也有点懵,可脑子里谨记着,想要拿到那一千两银子的巨款,以及拿回自己的祖田,就一定要按照他们说的做。 其中大儿子的娘子,上前抓住宋清月的肩膀哭号道:“娘娘,娘娘您养尊处优,自然不知道下面那些县令、那些好强如何欺压百姓!购地税不能收啊!不能收啊!我家因为要给老人家治,就将六十亩地给典。现在婆婆病治好,要俺们再把地赎回来,可您猜猜怎么着?一两银子的地,要收五两的税!这么一去以来,俺家剩下五亩地了!俺们这一大家子还怎么活呀!怎么活呀!俺婆婆想不开,说都怪她不好,都怪她生了病,这才一头撞死的。娘娘,您评评理,这天下怎得会有这样的事啊!哇哇哇哇哇!” 宋清月单薄的小身板被这壮实的妇人双手钳住肩膀一顿摇,摇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小枣和棉花赶紧上前护主:“我说大娘,这事您可不能乱说!《大周律》上说了,拥地二十亩以下者,购买头二十亩地的时候是不用交购地税的!你家多交了税钱,就该去找县太爷评理,做什么跑来撞宋府的门?” “听不懂,听不懂!庵就知道本来俺家不用交税的,现在竟然要多交那么多税,地都没了,都没了!!娘娘,娘娘给俺们做主啊!劝劝次辅大人,原本好端端的,为何要收那购地税啊!” 有了这位娘子起头,其余的几位家人一同对着宋清月磕头,求她劝劝宋大人,收回购地税的律条。 啊,宋清月低头勾起唇角,原来更诛心的在这儿等着。 什么劝宋大人收回购地税的律条,好像这天下姓宋了一样。 宋清月瞄了一眼路边的人群,看到几个熟面孔,这是群众演员已经到位了,立刻抬起头来,盯着哭天抢地的一大家子人,掷地有声地说道:“典地之事,算不算买卖,朝廷自会商榷,可就算我爹爹这个内阁次辅不做了,这够地税也还是会继续收下去!购地税无错,错的是与地方官狼狈为奸的地方官。诸位,百姓们受了苦,只要朝廷知道了,陛下知道了,就一定会给百姓做主!” “晋王妃娘娘说得好!”先见到胡同里在昭月小学里上学的男孩子喊出声。 “没错!”他老爹跟着喊。 “错的是地方的狗官和大户,跟宋大人无关!”负责昭月小学午食物的王大娘喊道。 她儿子忽然面对围观群众大声说道:“大家,别听这几个人胡说八道!宋大人这样的好官要是被你们这种收了大户钱的刁民弄得丢了官,吃苦的才是俺们老百姓!” 隔壁胡同里开澡堂那位姓李的大叔也来凑热闹,如今他孩子还在赵越小学里念书呢!他跟着嚷嚷道:“没错,你们说说,你们到底收了大户多少钱?几百两还是几千两?为了银子你们连老母亲的命都可以卖掉,能是什么好人!大家可别被这样不孝的人家给骗了!” 剪刀胡同的住户们当真给力啊,说话说得到重点!宋清月听了心中满意,心想怕是墨竹在路上嘱咐她们说的,小墨竹太聪明了! 这时候,围观群众纷纷跟着点头,对着在宋府哭爹喊娘的一家人指指点点。 这家人显然没料到这样的情况,这家大媳妇叉腰指着开澡堂的李叔的鼻子骂道:“你休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你有什么证据?你若是没有证据,老娘今天非去顺天府老爷那儿告你去!” 她男人见自家婆娘如此硬气,顿时也直起腰板张口骂道:“没错!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胡说八道满嘴喷粪!我告诉你,你要是拿不出证据,老子明儿找俺们村的兄弟来弄死你!” 澡堂李可是京城的生意人!这点虚张声势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事儿,眼睛在这几人身上扫来扫去,忽然指着那家大媳妇的鞋子说道:“你们瞧,这娘们儿鞋头上还有珍珠!没钱给老母亲治病,倒有钱买珍珠往鞋子上绣!还说不是拿钱办事!”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大媳妇瞬间像是被抓住尾巴的老鼠,拼命将脚往裙子里缩,一脸惊恐地盯着草堂李。 澡堂李哈哈大笑:“听口音是河北的?河北乡下种地的,哪儿来的胆子上京来跑次辅大人门前闹事!分明就有人给你们撑腰!” 可忽然有对方的群众演员反驳道:“可是宋家真没做错什么,王妃娘娘何必着急素服散发过来道歉?” “这……”澡堂李一时语塞,跟剪刀胡同的街坊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对方见这边示弱,气焰立刻又嚣张起来:“心虚?心虚?这购地税就不该收!” 这时候,从人群中钻出个穿着宽袍儒衫的读书人,满脸鄙视地看着草堂李以及剪刀胡同里的众位街坊:“从前不收,几千年来都没收过,凭什么现在要收?宋次辅这就是明摆着搜刮民脂民膏!还好官?呵呵,不过一沽名钓誉、谄媚圣上的鼠辈罢了!” 剪刀胡同里的街坊看对方一读书人打扮,气势顿时弱了几分,陪着宋清月跪在草席上的东萍见己方处于弱势,终于没忍住心中的不忿,出声反驳道:“从前没做过的事情多呢,若事事都按照古时旧制来,是不是咱们现在还要用活人祭祀?难道这位公子觉得,活人献祭是对的?那为何从前做,现在又不做了呢?” “你……” 这读书人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一甩袖子,道:“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你懂什么?国家大事轮不到你说话。” 东萍一听这种论调就要炸毛:“怎么轮不到我说话?我是女子就不能说话了?我也是大周朝的百姓,我怎么就不能说句话了?” 对方还是一副高高在上,懒得理论的样子:“真乃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刁蛮!太刁蛮!娘娘身边的丫鬟都如此刁蛮,想必娘娘这般也是装装样子的!” 宋清月皱眉,这该死的读书人!这事儿完了,她非要查查这家伙是谁,然后扒他一层皮,叫他尝尝啥叫“压迫”!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人穿着一身大红的蟒袍迈着大步走过来,大老远地就威严地开了嗓:“王妃菩萨心肠,是听闻有人在娘家门前撞死,过来祈福,帮忙超度,在你嘴里倒成了心虚做错了事!简直荒谬!” 众人闻声望去,原来是李昭带着三清观的道士们带着跳大神的家伙什来了! 宋清月心中大定,有李昭在,什么场面都没问题。 众人跪下,那读书人也跪下,李昭迎着几位道士过去做法。 路过那个读书人的时候,他还特意停下来,他个头高,居高临下地望着匍匐在脚边的读书人,干笑两声:“梁大公子,这次恩科的算学只考了十六分,数字倒是挺吉利的,不过连数都数不清,我王妃身边随便找个丫头都比你强,这国家大事你就不要置喙了。说不过一个小丫头,就以对方是女人,肆意欺辱贬低……你又是什么东西!” 这梁家大公子,乃是梁家嫡长孙,小时候是个又名的神童,十六岁就考上秀才了,奈何举业一直不怎么顺畅,年近不惑才考上举人。 今年年头开恩科,他本想一举中第,没想到风头全被族中弟弟梁君淮给抢走了。 宋清月听闻这家伙竟然姓梁,心里吃了一惊,难不成还是家里哪位表哥?他跟自己唱反调做什么,脑子有问题? 就说人啊,就不能嫉妒,一嫉妒,什么糊涂事都能干得出来。 这位梁大公子趴在地上,被大殿下当众臭骂,十个手指死抠着地,就差抠出个两室一厅来。 李昭懒得搭理这种明明是个庸才还自视甚高的蠢货,几步走到宋清月,将她拉起来,低声责怪道:“地上凉,你这身子还虚着,怎可如此不爱惜自己?” 宋清月低着头,软软靠进李昭怀里撒娇:“夫君……” 李昭又转头对在宋府门前闹事的人道:“你们所述之事,的确值得商议,明日朝会,本王会亲自上奏陛下,请陛下再斟酌是否需要细化律条。不过购地税,是一定要收的,这也是为了防止豪强大户兼并小民土地,于你们明明是好事,休要再胡搅蛮缠!速速离去,不然本王定要锦衣卫来查查你们,到底是不是收钱办事,害死亲母的!” 这话说出来,那家人家吓得腿肚子都在抽筋,收拾东西,用草席裹住老母亲的尸体,屁滚尿流地滚走了。 宋府门口,下人们出来擦洗血迹,道士们继续念经跳大神,超度亡灵。 宋清月站在一旁,看着道士们跳完大神才跟着李昭回家去。 晚上宋建鸣来了潜邸,跟李昭秘密开了个碰头会。 次日,在家养病的宋建鸣终于去上朝了。 李昭在朝会上提出购地税条款适用范围的问题,而宋建鸣立刻就献上了补充条款的建议。 皇帝一瞧,点点头,道:“的确,从前想得不够周全,如此补充之后,想必从前的乱象也能少些,就这么办。” “陛下,臣有本凑!”忽然拿着芴板站出来,“对于购地税之实施,臣有异议!” 皇帝安坐龙椅之上,微微一笑,道:“准奏。” “自购地税开始收取以来,光是直隶地区就出现了二十多起民乱,死伤者二百八十六人,其中还有一个朝廷命官!若是统计全国,这个数字一定不下千人!陛下,从古至今,就没有收取过购地税,此税,乃是乱国之事,万不可为啊!臣请陛下三思!” 皇帝哈哈一笑,又看向别的大臣:“诸位有何看法?别不吱声,咱们半个月才一次大朝会,有话自然要说出来才好!” “陛下,臣附议!”兵部尚书持芴板出列。 “臣附议!”吏部另一个姓解的侍郎也站出来说话。 两位重臣赞同,接下来,胆子小的也纷纷都站出来了。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地说出现在大殿之上。 毕竟,朝中站着的,家里都是大地主,都是又接受小民投献,可现在这个该死的购地税一出,几乎可以说将投献这条路堵住一半。 原本白得的土地,现在每亩需要多交五两银子,谁愿意啊! 一时间,最前排跪着的宋建鸣似乎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连老铁吴阁老也没站出来说句话。 倒是耿直的陆老大人,挺直腰板站出来大声道:“陛下,臣以为,购地税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臣以为,切不能因为地方官员的胡作非为而称之为乱国之事!乱国的乃是人,而非律条,臣以为,当拍派巡查御史去地方,严惩那些阳奉阴违的官员!” “陆大人此话谬矣!”兵部侍郎捋着花白的胡子声若洪钟,“大户乃是国之根本,读书人十年寒窗又为了什么?”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有些事,比如接受投献,可不是能够摆到台面上说的事情,不过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大家你知我知,皇帝也知道,他清清嗓子接着道,“有了此税,怕是读书人不愿读书,地方大户,也不愿拥护朝廷了。如何不是乱国之事?若是约束不了地方官的行为,这改革,还不如不改,免得又加重一次百姓的负担,” 皇帝笑笑,目光移向宋建鸣:“宋爱卿,可有话说?”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七章 土地与统计学(三) 宋建鸣就等着皇帝问呢,只见他微微一笑,道:“陛下,容臣站起身,问诸位大臣几个问题。” 皇帝依旧哈哈笑,一抬手:“准!” 宋建鸣拍拍膝盖,不急不忙地站起身,看得大殿内几位带头唱反调的大臣眼皮子直抽抽,直觉这姓宋的狐狸又在憋什么坏招了。 “崔大人。”宋建鸣先给兵部尚书崔枢行了一礼,笑道:“崔大人可知,景宁元年,除去军屯,全国交税的土地为多少亩?” 崔枢皱眉,宋建鸣又看向在场的众多大臣:“在列的诸位,可有人知晓?” 大臣们交头接耳半晌,没人能够答得出来,户部的几位属下们纷纷有默契地垂眸缄默着,皇帝哈哈笑起来:“这个朕倒是能略猜一二。” 宋建鸣朝皇帝拱手,皇帝道:“景宁元年全年夏粮与秋粮,米麦共收取两千五百万石,按照平均每四亩地收一石粮算,共有耕地一亿亩左右。” 宋建鸣笑道:“陛下好记性,臣佩服!实际纳税良田面积为一亿五千五百七十六亩地,算上遇上旱涝灾害的地区,实际纳粮的数量要低于每四亩地收一石粮。” 皇帝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宋建鸣接着道:“那么诸位再猜一猜,到景宁十年,全国交税的土地为多少亩?” 这时候在场的众人已经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尤其是废购地税派的大臣,几乎每个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宋建鸣举起一根手指,道:“是一亿四千五百七十六亩地。诸位,十年内,那少去的一千万亩地,去哪儿了?那么大家再猜一猜,景宁二十年,纳粮的耕地面积是多少?一亿两千三百一十八万亩!景宁三十年,纳粮面积仅为一亿零四百六十九万亩地!” 此时,宋建鸣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严肃到几乎带着些愤怒的脸,他接着道:“三十年,仅仅三十年,诸位,消失的四千多万亩土地去哪儿了?在场的诸位大人,可有人能够猜一猜?!” 大殿内鸦雀无声,这组数据,其实皇帝先前已经知晓,再听一遍,却仍觉得十分惊心。 这时宋建鸣又开口:“再告诉大家一组数据,景宁元年,除去军户,有耕地二十亩以下的自耕农户,为一千零六十八万户,佃户数量为六万户;景宁十年,有耕地二十亩以下的自耕农户,为一千零八万户,佃户数量增加至八十万户;景宁二十年,有耕地二十亩以下的自耕农户数量,为九千七百多万户,佃户暴增至九百多万户;景宁三十年,有耕地二十亩以下的自耕农户数量,为八千三百多万户,佃户数量为两千一百多万户。” 如果这个数据还不算惊心的话,下面才是更诛心的。 宋建鸣再次朝皇帝拱了拱手,道:“陛下,根据臣几个月来查阅的资料以及推算,唐贞观年间,记录在册的纳梁耕地面积约为一亿两千万亩,到了天佑朝,记录在册的耕地面积不到四千万亩;宋淳化年间,纳粮耕地面积约为一亿八千万亩,到了宣和二年,亦是只余不足四千万亩!” “三千八百多万亩地,需承至少一亿亩地的税收,如此一来,农户如何能活?活不下去,如何不反?崔尚书,崔大人,你倒是说说,什么才是乱国之事,什么才是取祸之道?!” 此时,以兵部尚书崔枢为首的反对购地税的大臣们皆面色铁青。 大家都读史,可从未有人从这么刁钻的角度读过。 这些数据说起来容易,可实际计算起来,是个极其繁琐的过程。 因为实际上,每个朝代的税收制度不同,税率也不同,尤其到了朝代末期,各种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数不胜数,还有各种作假的耕地面积,想要计算出实际的纳粮耕地面积没有三年五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个姓宋的,究竟算了多久? 无论这些人心中如何惊讶,宋建鸣继续说道:“陛下,据臣计算,从景宁元年到景宁三十九年,平均每年纳粮耕地面积减少一百零五万亩,佃户数量平均每年增加五十余万户;而自实行购税改革之后,这六个多月以来,纳粮耕地面积仅仅只减少了六万余亩,佃户数量不增反降,减少了四万户!” 这个数字,皇帝可着实没想到!听到此处,呼吸都停止了。 佃户减少,就说明有地有产者多了! 这是大喜事啊! 宋建鸣再次跪下,郑重给皇帝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掷地有声地说道:“陛下,事实如此。臣自知从前考虑不周,致使许多百姓因为购地税之故,闹得家产尽失,甚至家破人亡。臣愿意为过失谢罪!”他将头顶的乌纱帽摘下来,放在一边,继续道:“臣可以不做尚书,不做次辅,但购地税,乃是造福万千小民,绵延国祚之良策!请陛下一定坚持下去,莫听祸国小人在朝堂之上诡辩!”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八章 土地与统计学(四) 宋建鸣说罢,又脱下一身绣了狮子的大红补服,表示自己去意已决。 皇帝叹息之后,装模作样地挽留了一次,奈何宋建鸣坚决摇头,只求去科学学院的藏书阁做个“书籍管理员”,继续为朝廷,为皇帝发光发热,但这个内阁次辅,他是坚决不做了。 这般表态,皇帝只好同意。 接下来,皇帝又宣布将于下个月十五,也就是中秋佳节的时候,去太庙祭祖,顺便将李昭家里那个小崽子的名字正式录入皇家玉碟。 届时,满朝文武都要准备好跟着斋戒沐浴。 散朝之后,那些倒宋党的人,是既高兴,又不高兴。 因为宋建鸣倒了,但购地税看样子是不会改变了。 并且日后,律条只会更细,监察力度则会更强,想要隐匿土地,只会越来越困难。真是想不明白了,宋建鸣此人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那些数据计算出来的? 这个疑问皇帝也有。 此番跟臣子们掰手腕,皇帝打了漂亮的胜仗,散朝之后就将好大儿李昭找去御花园假山上的八角亭中喝茶散心了。 “昭儿,还不快与为父说说,宋亲家到底是如何计算出那些数据的?” 李昭笑呵呵地道:“这不就是之前找父皇您借东厂和锦衣卫人手一用的原因么。” 皇帝笑起来:“别卖关子,快说!” 李昭道:“翻阅各朝实录总有偏差、错漏、伪造的地方,于是儿子派了人去各个地方翻查地方记录。先在村里进行抽样调查询问,之后去查县志和纳税的文书记录,比对之后,估计数量偏差,再去查府衙的档案。当然,咱们大周一千四百二十七个县不可能每个县每个县都这样查过去,儿臣不过随机在每个省选十分之一的县城进行调查,这样只需要清查一百四十多个县的数据,之后再乘以十,就能得到一个大概的数据。虽然与实际上确凿的数据有一定出入,但这个出入已然不大。” “抽样调查询问?”皇帝很敏锐地抓住了新的词汇。 李昭颔首,并将一本宋清月的最新大作——《统计学基础》从怀里拿出来交给老爹。 “父皇,您得空了细细读,读过就明白了。别瞧它薄,有大用呢!”李昭有荣与焉地说道。 看到儿子那得意的样子,皇帝摇摇头:“又不是你小子写的,得意什么!沾媳妇的光,还光荣了!” 李昭呲牙指着那本薄薄的册子笑道:“这可是儿子重新编写过的,就月儿写的那东西,十个人里面有一个能看懂就不错了。您又不是没见过月儿的手稿!也就儿子这等天才能领会其中奥妙再深入浅出地写成大部分人都能看明白的东西了。” 皇帝哈哈笑起来,心想给儿子挑的媳妇真是绝配啊! 可心里莫名又有点酸,有点羡慕…… 其实只要宋清月可以再给昭儿生几个孩子,他这个做公公的完全可以对她一个人独霸自家儿子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论如何,这宝贝可算是娶着了! 宋建鸣辞官的当晚,李昭陪着宋清月一道去了一趟宋府。 卸下次辅担子的宋建鸣忽然一身轻松,一家人在一起,非但没有悲伤,反而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吃了顿酒,庆祝这件事的圆满落幕。 梁氏吃了二两酒,一个人在院子里吹风醒酒的时候倒是忍不住落了泪。 虽说这是宋建鸣、大殿下以及陛下共同的计划,虽说这是早就商量好的事情,可往后的日子,肯定是不如现在风光的。 宋雅馨看到母亲这般,走过去安慰:“母亲,您就别难过了,父亲退下来,大哥二哥反而容易出头,再说了,咱们宋家不还有我们姐妹几个么?您再不济,也是大殿下的岳母,父亲也还是大殿下、徐世子的岳父老泰山,总不会有人敢欺负到咱们头上的!” 梁氏叹气:“为娘知道,知道……” “而且殿下还说了,虽然父亲将官辞了,可您的诰命可不会收回去!您还是最最年轻的二品夫人!” 梁氏搂住宋雅馨,母女两亲昵了好一阵:“有空多回京来陪陪娘,啊!” “好!娘也打起精神来,咱们该怎么过就还怎么过!” 话这么说,可没过几天就出事了。 原本宋芊芊跟文世昌已经合过八字,就要定下成亲日期了,可新昌伯夫人忽然派了个嬷嬷过来说要宋家主动退亲。 “这……可是有什么原因?”梁氏对着来人尽量保持风度。 文家那边的嬷嬷一脸懒得应付的模样,甩甩帕子阴阳怪气地道:“这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宋家姑娘到底是庶出的,原本我家世子就不太乐意这门亲事,现在宋大人又……啊不,应该叫宋老爷了。您瞧,我家夫人想了又想,觉得这亲若是结了,实在过于委屈咱家世子。若是咱们伯府退亲,便伤了宋四姑娘的体面,不如你们宋家找个理由将这门亲事退了,大家日后也好想见嘛!”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九章 四妹妹的亲事(一) 梁氏几乎要被文家这副嘴脸给气笑,文家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找,还说什么体面。 宋芊芊听闻文家要退婚,当晚跑去宋大人那里哭了一场。 除了偏心宋清月之外,宋建鸣对每个子女都还挺疼爱的,看到芊芊哭得这么可怜,自责了一宿辞官的时候忘记考虑芊芊的事情了。 大半夜的睡不着,起床喝茶。 他不睡,梁氏也睡不了,点了灯起来劝道:“这样的人家,也难怪要没落。我看啊,这亲不结也罢!” 宋建鸣叹气:“话是这样说……从前的事,是我这个做爹爹的对不起芊芊。” 对于从前暂停了宋芊芊相看亲事,甚至想要把她送进王府去帮宋清月生孩子的事情,宋大人心里还是挺愧疚的。那时候要是真送去王府,就是亲手毁了芊芊的一辈子。 所以在芊芊的婚事上,宋大人想要尽量给她挑个好的用以弥补一二。 见夫君有这般心事,梁氏安慰道:“明日我还是去一趟潜邸,让大殿下帮帮忙,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 宋建鸣这才点点头,心安下来。 次日一早,梁氏就去潜邸找宋清月,不过宋清月去科学学院上班去了。梁氏就让白嬷嬷把小世子抱来给她瞧瞧,不一会,两个奶娘王顾氏和蒲家媳妇便带着小世子来了。 这孩子长得真心好看,皮肤雪白粉嫩,小脸圆乎乎的,像个小肉丸子,睡着的样子更是可爱。 不过在梁氏心里,依旧及不上大孙子和大外孙。 但这么可爱的外孙瞧着还是叫人欢喜的,白嬷嬷将宋清月贴身穿过的小衣披在梁氏身上才让梁氏抱孩子。 孩子对于熟悉的味道没有丝毫抗拒,睡着的时候小肉脸还笑呢。 梁氏抱了抱孩子,就将孩子交还给白嬷嬷,又细细打量两个奶妈,叮嘱了几句让她们一定要尽心的话。两人低眉顺眼地答了是,梁氏又分别赏了两人一人一只玉镯子,才让她们离开。 潜邸东路后院。 梁瞳悦上次生日宴的计划没得逞,李昭根本没喝酒,一直在跟几个心腹秘密商议事情,下午又陪着宋清月去处理宋家的麻烦。 不过她一点没有气馁,听说姑父宋大人辞官的消息,兴奋地几乎一夜未眠。 表姐最大的依仗倒了!感情再深,大殿下总还是个皇子,是个皇子,他就总不能不考虑政治的事情。 再说了,接替姑父的人选不是还没定么,或许自己可以帮着争取一下? 这不,厨房还在准备大殿下岳母大人的午膳的时候,梁瞳悦就来求见了。 “夫人,梁良媛想要求见夫人。”今天值班的苏苏道。 “梁……”梁氏一愣,记起自己那位娘家的侄女来,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道:“那就让她来。” 梁氏对这位娘家侄女说不上喜欢还是讨厌,细说起来,大概就是没什么感情。 梁瞳悦倒是显得非常自来熟,一进门就热情地打招呼:“姑母!阿悦给姑母请安!姑母万福安康。” 对于侄女的这番热情,梁氏感到有点不适。她又不是个蠢的,这世道,哪有无缘无故的巴结,心中隐隐觉得是跟自家夫君那个空出来的位置有关系,于是矜持地笑了笑,道:“你我姑侄就不必生分了,坐。” “谢姑母!”梁瞳悦坐下,动作端庄地喝着茶。 梁氏打量她一番,问道:“如今在这府里,过得可还舒心?” 梁瞳悦乖巧地点头:“很好啊!表姐也待我极好,让我住在她院子里呢!” 梁氏惊讶了一瞬,很快压下心头的惊讶,故作淡定地问道:“你如今住在清月的院子里?” “是啊,究竟是表姐妹,还是要比后院里其它姐妹亲近些的。”梁瞳悦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梁氏心里一时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宋清月是什么打算,要是两姐妹当真十分亲近的话,她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看看这次能不能为自家爹爹争取一下。 之后姑侄二人又说了会子话,梁氏留梁瞳悦一块用过午膳,宋清月下班回来了。 她先去换了衣裳,然后去看了看儿子。 小崽子睡得跟死猪一样,宋清月怕这小子养成大白天睡觉,晚上瞎闹腾的坏毛病,强行把这小猪崽弄醒了。 小猪仔醒了之后也不哭,看到是亲妈,立刻开心地笑起来。 “饿不饿,要不要吃奶?你娘涨得痛呢!赶紧吃啊!不饿也给个面子吃两口,嗯?”宋清月一边哄着,一边抱进了里间去。 小崽子胃口真是好啊,基本上只要宋清月掀开衣服,小崽子呼扇着粉色的小鼻翼,便循着奶香凑上去喝了。 原本还怕养不活呢,不过瞧他这能吃能睡的样子,宋清月就觉得这小家伙日后一定跟他老子一样皮实。 给儿子喂过奶,宋清月自己也舒服些,又换了身衣裙这才抱着小崽子去见嫡母。 “母亲来了!”宋清月猜到梁氏肯定是有事,不然不会不提前打招呼就过来的。 进屋发现梁瞳悦也在,客气地与她打了个招呼。 梁瞳悦也算是很有眼色的小姑娘,当即笑笑道:“我正在给小世子绣小帽子,还没绣完,这就回去忙了,姑母和表姐慢慢聊。” 宋清月点点头,看着她出了院门,才问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么?” 梁氏叹气:“是有事,你四妹妹的事!”接下来,梁氏如此这般将文家派了个嬷嬷过来退亲的事情说了一遍。 宋清月一听文家居然是这副嘴脸,当即就炸了毛。 “文家真捧高踩低欺人太甚!”她抱着小崽子气呼呼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母亲,你放宽心!我一定给芊芊找个比文家那小兔崽子好一百倍的夫君。” 梁氏一听笑起来:“那我就放心了!今晚我就回去叫你爹爹放心,免得他晚上睡不着觉。” 之后母女两一起用了午膳,小猪仔看到大人们吃东西,小嘴学着嚼啊嚼的,样子别提有多好笑了,宋清月被逗得哈哈笑:“不是刚吃饱吗?还要?” “啊啊啊啊啊!”小崽子挥舞着小手啊啊乱叫。 宋清月没法子,放下筷子,又去里间给他喂了几口,就将他交给奶娘,自己去外面用完午膳再回来陪儿子玩耍。 梁氏问道:“当初怎么想着要自己喂养的?难不难受?” 宋清月笑道:“这孩子早产,生下来又没了呼吸,就怕养不住。我听说初乳对孩子特别好,奶娘的奶基本都不是初乳了,就想着自己喂。” “初乳对孩子好?”梁氏惊讶道。 宋清月挥挥手:“也只是道听途说。” 梁氏认真起来:“说不准真有用呢!我瞧着小世子养得极好!听说你早产,咱们阖府上下可都被吓得不轻。你爹爹差点想着要……” 说到一半,梁氏忽然住了嘴,差点说漏嘴! 就清月这性子,这种事肯定接受不了。 也不知道她这性子是怎么养成的,看着乖巧柔弱,实际上有主意得很,对自家男人也这般霸道的。 “爹爹想要做什么?”宋清月好奇。 “没什么,本来还想请道士来做做法什么的,想到你和大殿下都不喜欢和尚道士,就没请。”梁氏满口胡诹。 宋清月扑哧笑出来:“确实,我跟殿下都不信那个。太医比和尚道士靠谱些。” 午膳后,梁氏就回去了。 宋清月美美睡了个午觉起来,小崽子已经哭着要妈妈了。两个奶娘不敢去打搅王妃休息,哄了半天,总算等到王妃睡醒了。 这小崽子也是够聪明的,一到宋清月怀里就不哭了。 宋清月抱他去外头晒了晒太阳,顺便带他去瞧瞧花园里的花花草草,然后抱着他在湖边坐了一会,说了会子话。 说话内容基本上学了《天线宝宝》的风格:“那是太阳公公!太阳,太阳,太阳!” “这是小花花,花花,花花,花花!” “这是小草,草草,草草,草草。” “我是谁呀?阿娘,阿娘,阿娘。” “娘给你唱歌好不好?唱歌,唱歌,唱歌!太阳出来我爬山坡,爬上了上坡我想唱歌,歌声飘给我……不对,不能唱这个,换一首,门前大桥下,走过一群鸭……” 直到孩子重新睡着,她才回屋去开始准备明天上课的教案。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章 四妹妹的亲事(二) 傍晚,李昭回府。 一进屋,望见妻子一手抱着孩子给小崽子喂奶,另外一只手伏在桌上写教案。窗外金黄的光柔柔洒在她的发丝上,好像她整个人都散着一层金色的光晕,美到令人窒息。 李昭就那么依在门口看了她许久。 直到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下来,宋清月揉揉眼睛,抬起头来,忽然看到门口的丈夫正眸色深深地望着自己,她那双因为近视而失焦的双瞳逐渐荟萃,进而柔情璀璨。 李昭走过来,双手撑在圈椅扶手上弯腰侧头用力吻住她,宋清月仰着头,热情地回应着。这一吻绵长而粘糊,直吻到怀里的小家伙瞪着一双滴溜圆的大眼睛在母亲怀中啊啊啊乱叫。 宋清月脸都红了,低下头去闷声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李昭垂眸瞧着她柔柔地笑,耳廓处亦浮起两道淡红。 白嬷嬷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给小世子缝制小衣服小帽子小袜子,跟小世子有关的东西,白嬷嬷都要亲自动手,绝不假手他人,偶然抬起头看到这般景象,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用罢晚膳,李昭抱着小崽子去花园里遛弯消食,宋清月跟在边上慢慢走,这就说起了文家退亲的事情。 “新昌伯府要退亲?”李昭扬起眉毛。 宋清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是,我爹爹四天前辞官,那新昌伯府昨天就来要求退亲!就算欺负人,也不睁开眼睛瞧瞧,我还在这儿呢!” 李昭噗嗤笑出声:“你这到底是气文家欺负你娘家,还是气他们太看不起你?” 宋清月不回答,只白了李昭一眼,惹得李昭哈哈大笑起来,怀里的小崽子感受到爹爹胸腔的震动,又咿咿啊啊地乱叫,好像想要参与父母之间的对话一样。 宋清月凑过去在儿子白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小琨琨得到了母亲的回应当即高兴地笑起来,她这才道:“不管怎么样,我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文家的。我要让那些捧高踩低的人知道,就算我爹爹辞官了,若是惹了我宋清月不高兴,后果也会很严重!” “想杀鸡儆猴立个威?”李昭侧头笑道。 宋清月大方点头,继而挽住李昭的胳膊:“夫君,这事你可要帮我。你坏主意最多了。” 李昭无语地看向宋清月,自己的形象有这么差吗? 算了,不跟娘子计较。 “你想要文家怎么个惨法?叫文伯爷彻底失了兵权还是怎么的?”李昭一开口就是最狠的釜底抽薪。 宋清月赶紧摇头:“不至于,不至于……文伯爷要是好端端没犯什么错的话,不能因为结不成亲就这样害人家。” 她的样子实在有点可爱,若非手里抱着娃,李昭真想狠狠捏一把她那又白又嫩的脸。 “那你想怎么样?” “就……帮我查查那文世昌或是文家的伯夫人有什么把柄,宣扬出去!名声搞烂,让他在京城混不下去就成。”宋清月翘着小鼻尖不高兴地哼哼,“另外,再帮我四妹找个比那个文世昌好一百倍的夫君!这比前一条重要。” 之后她又小小声加了一句:“要是实在找不着人家有什么把柄,也别平白诬陷就是了。” 一抬头,就瞧见李昭一双眸子瞧着自己熠熠生辉。 “干嘛呀。”宋清月轻轻推了他一把,又有点害羞了,不过很快又点起脚尖飞快在男人下颌处亲了一口。 李昭讶异地挑挑眉,这女人,学会反撩了! 他将还在啃手指的傻小子塞进白嬷嬷怀里,野蛮地将宋清月打横抱起来,急不可耐地大步往殿后的浴池走去。 …… 次日,宋清月腿软地有点站不住,李昭帮她带了一天的课,并让秦吉福去了一趟宋府,叮嘱宋大人和梁氏别急着找理由跟文家退亲。 梁氏不明所以:“大殿下什么意思?难不成殿下要亲自去文家说服文伯爷?” 宋大人在一旁气起来:“不行不行,就算殿下去斡旋此事,这个亲咱们也不结了!芊芊嫁过去还不知要怎么被欺负呢!想不到新昌伯府是这样的人家,实在叫人瞧不上眼!” 秦吉福笑道:“大人可别着急,这亲肯定还得退,不过是让文家自己说。殿下说了,文家不给宋四妹妹体面,就是打晋王妃的脸,打殿下的脸。这脸,自然得打回去,大人跟夫人稍安勿躁,等着瞧好戏就是了!”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一章 打脸文伯府 文伯爷是个好人,伯夫人郁氏是他年轻时候从战场上救下的乡下女子。 郁氏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那时候的她长得漂亮,人也特别淳朴,特别温柔勤快,在伯爷身边两年,将文伯爷的生活照顾的一一当当。 二人日久生情,文伯爷也不矫情,瞒着父亲就将婚事给办了,等郁氏肚子都大了,才带回京城去见过父母。 老新昌伯夫妇亦是善良正直的人,虽然心里不舒服,到底还是接受了这个儿媳妇。 老伯爵夫妇去世前,郁氏一直过得谨小慎微,尽心尽力地照顾好家庭,学着做好伯爵府的世子夫人。 而文伯爷也非常洁身自好,二人成婚二十余载,除了郁氏就再无别的女人。 郁氏如今四十出头,自十八岁嫁给伯爷,一共怀孕十次,流产两次,夭折了三个,最终只余下五个孩子,三个男孩,两个女孩儿。 然而她与自己的三个儿子都不算亲近,文伯爷为人十分板正,对儿子们的期望很高,三个儿子都是不到十岁就被他们爹爹带去东北军营了。 越是不够亲近,郁氏就越是对儿子们的要求百依百顺,然而儿子们被父亲教育得都有点小古板,对母亲都很是尊重,对母亲做出的决定也基本没什么意见。 从小到大就这么一次,自家大儿子在宋大人辞官后,多多少少地透露出喜娘人不够漂亮,出身也差了些的意思。 当然,文世昌没有明地这么说,只别别扭扭地告诉母亲,自己想要纳个更漂亮点的姑娘为妾,身份低一点也不要紧,还说现在宋大人都辞官了,自己娶一个庶女为伯府世子夫人已经够给面子了,想必宋家也不会多话。 郁氏不知道自家儿子看上了宜春楼的花魁,想要将她赎身纳为美妾,也想不到自家正直的儿子这些日子天天偷摸着跑去京城最大的青楼鬼混。 郁氏只认为儿子这是在表达对新娘人选的不满。 这是机会啊! 这么多年了,郁氏好容易能做主,她也想表现表现自己作为伯府夫人的能力,就没跟文伯爷商量一句,自作主张地派了个嬷嬷去宋家要退亲。 至于宋家那位晋王妃,郁氏连一秒钟也没考虑。 早听说宋家那位三姑娘就是个狐狸精了,宫里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对那位都极为厌恶。 郁氏觉得自己在呆伯府这么多年,也算有点见识了,照她看来,宋家那个小狐狸精没了娘家可以依仗,长久不了。谁叫宋次辅跟宋家嫡支闹得太僵,之前又因为税改得罪了太多人。 做纯臣就是这点不好,升起官来快,可一旦掉下去了,连个搭把手的都没有。 本以为去宋家说一声,就凭宋家现在的光景,不出三天就要随便找个借口过来把亲事作罢。 可等来等去,都等到数学竞赛都要开始了,宋家居然也没个声响! “这宋家,脸皮可真是够厚的,以为这样拖着,这亲事就能成么?也不看看自己如今算个什么东西!”不知怎么,郁氏忽然想起几次去宋府,见到梁氏那华贵无比的穿着打扮、优雅的举止以及不凡的谈吐,她在梁氏面前,总觉得自己还像个乡下的土鸭子,不觉就有点愤怒,“就算宋大人从前是次辅,现在不什么都不是了么!还当自己是根葱呢!他们是不是看不起我?” 郁氏问贴身伺候自己的老嬷嬷。 老伯夫人留给郁氏的老嬷嬷前些年病故了,现在的这个嬷嬷却是郁氏乡下老家的熟人,做事十分勤快麻利,可见识却有限,哪里懂那么多,见夫人怒了,立刻安慰道:“哪儿能是看不起您,怕是舍不得咱们家世子这么好的女婿罢了。” 这话叫郁氏听着舒服,“也是,世昌不说是千里挑一,总是百里挑一的好孩子,舍不得正常。”她摇着扇子烦恼道:“可也不能就这么拖着?要不,干脆咱们去把亲退了?” 嬷嬷一边给郁氏捏着肩膀一边笑道:“这有什么不能的,咱们家可是伯爵府。” 这般,郁氏次日就让嬷嬷带着庚帖和婚书又去了一趟宋府。 日子不巧,正是七月二十数学竞赛那日。 数学竞赛时间很短,不仅比思维,更比速度,一共就两个时辰,上午就结束了。 京城中有坊间流言说是这次数学竞赛的试卷是那那位写了《方程、函数与线性规划》的鬼才君莫笑出的,又有传闻说是这个君莫笑就是宋建鸣本人,更有传闻,说是这次数学竞赛的结果会影响到接替宋建鸣的人选。 于是好些六部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跑去参赛了。 这刚考完试,有心急的直接跑来宋家问宋建鸣要正确答案的。 宋建鸣本人则是一脸懵,考试结束后半个时辰他也才拿到题目,正在家里拽着胡子做题呢,忽然岳父梁老大人来了,内阁老铁吴大人来了,亲家张侍郎来了,连工部尚书祁仕斌也跑来了! 梁氏那边更是没闲着,自己不好意思跑来问的,就派自家夫人过来问问,宋家正是热闹的时候,文家这位嬷嬷跑来当着众多有诰命的夫人的面将退亲的事情与梁氏说了。 这嬷嬷说完还挺得意,挺着胸,抬着下巴,唯恐在宋家这位夫人面前显得底气不足。 退亲的理由也是牵强,说是从前合八字的时候弄错了,重新合了一遍,发现八字有点不和,要把婚退了。 一时间场面极为难堪。 在座的都明白是因为什么原因。 一边觉得文家这么太不地道,太不体面,一边又觉得可以理解,情有可原,毕竟是宋家这个可是个庶女呢! 若非宋大人是户部尚书、内阁次辅,堂堂伯爵府怎么可以聘一个庶出女做世子夫人呢?! 于是梁氏这么一把年纪了,头一回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同情的眼神! 亲家母都已经在组织安慰的言语了,梁氏倒淡定得很。 既然大殿下交代过,等着文家来退亲,宋家的面子就丢不了! 她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倒是两个孩子没有缘分了。咱们做父母的,也不好强求,那就顺其自然。”说罢,让身边的嬷嬷收下文家送来的庚帖和婚书,又让身边的大丫头去把婚书拿来,将一式两份的婚书一同当着众人的面给烧了。 “今儿既然各位夫人来了,也做个见证,咱们两家的亲事就此作罢!” 梁氏说得轻松,烧得洒脱,文家那位嬷嬷看得眼皮直抽抽。 这日,宋清月在干嘛呢? 带领着几个丫头闭关闷头批改竞赛试卷呢! 李昭则悠哉地去着穆磊喝了顿酒。 穆磊最近正郁闷呢,李昭不给他灌酒,他自己自斟自饮能把自己灌醉。 李昭看着蔫了唧的好兄弟,龇牙笑出来,拍着穆磊的肩膀道:“阿磊,这事你可得谢谢我!” “什么事?”穆磊对李昭已经产生信任危机了! 之前说到了要帮自己的,结果大殿下居然撇下他自己快乐去了,之后更是对他不管不顾的,徒留他在冷风里独自伤悲! 人都定亲了,结亲日子都定下了,他穆磊没无耻到要去抢亲的地步,文伯爷在东北好歹也是个人物。 “明儿去宋府提亲。”李昭那双桃花眼本就有些邪性,笑起来像是要把人吸进去,现在眼尾带着些微醺的红,瞧着更叫人头皮发麻了。 穆磊捏紧了拳头,恨恨地道:“殿下说什么醉话,宋家五姑娘才九岁!我去提亲,宋大人不把我打出来?” “嗯嗯!”李昭竖起食指摇了摇,“是四姑娘。” “你……” “去,快去准备!下手要快!这次你要再抓不住机会,为兄可再不帮你了!文家夫人今日派身边的管事嬷嬷去宋家退亲了。” “不,不可能!为什么要退亲?”穆磊一愣,瞬间想到宋大人辞官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 瞬间拳头都捏紧了! 这可真是有点欺负人了! 他的芊芊,肯定伤心坏了! 那么乖巧可爱的女孩子,不知要要哭成什么样呢! 还没见到人,这位已经心疼上了! 穆磊也是够虎的,翻了一晚上的库房,整理出十几箱金银细软,次日一早,让府中下人敲锣打鼓地抬着礼物跑宋府亲自提亲去了! 梁氏正陪宋大人坐在自家府里的池塘边钓锦鲤玩,眼瞧着鱼儿就要上钩,管家宋全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大吼一声:“老爷,夫人!” 好家伙,连鱼跑了! 宋建鸣黑着脸提起鱼竿,又是一无所获的一个早晨! “何事这般急急忙忙?” “大人,夫人!真是大事!五城兵马司都督穆将军抬着十几大箱子礼物,说是来咱家向四姑娘提亲来了!” 别说梁氏,老神在在的宋建鸣眼睛都瞪圆了。 什么? 五城兵马司都督,穆磊,穆将军?! 上自家提亲来了? 大殿下说的找回面子,就是这样找回来了?! 二老半惊半喜地迎到门口,何姨娘原本眼睛都哭肿了,听到消息直接晕了过去! 芊芊也傻眼。 五城兵马司的大都督! 那位威名赫赫的穆磊将军! 竟然跑来说要娶刚刚被退了亲自己? 这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第三百九十二章 亲定得乱七八糟 七月二十一这日,宋家被穆将军突如其来的求亲搞得晕头转向。 何姨娘在后院里着急忙慌地给芊芊打扮着,也不知那位穆将军是个什么路数。 芊芊倒还比自家姨娘镇定点,除开最初的慌乱,现在算是想明白些了:“姨娘!别慌了。”芊芊扶住姨娘发抖的手,“这事儿定是三姐姐安排的。那位五城兵马司都督听说与大殿下私交甚笃。” “你三姐……这么好心?” 宋芊芊望着镜子里自己这张小家碧玉略显平淡的脸,神色有些落寞:“我一个庶出的,长得还没大姐、二姐、三姐漂亮,现在爹爹还辞官了,要不然那个文家世子也不会这么快跑来退婚。定是三姐姐求了大殿下,大殿下去穆将军那儿保的媒,难不成还能是那位穆将军自己看上我的?” 何姨娘听宋芊芊这样说,也有点泄气,可还是安慰道:“你别这么说自己啊!哪里不如你三个姐姐了,姨娘瞧着你更乖更有福相呢。你还跟着你舅舅学了那么多本事,刺绣也好、琴棋书画也好,姨娘瞧着不比你二姐、三姐差。” “别说了姨娘!三姐姐的好意,无论如何这本亲事咱们都得应承下来。” “可……那穆将军可是个武人,长得五大三粗的,万一再是个暴脾气,婚后欺负你可怎么办?”何姨娘还是忍不住担心,毕竟这事实在太突然了,而且这个穆将军居然连个媒人都不请,就这么大剌剌地上门说要娶芊芊,怎么看都觉得太随便太轻浮了! “徐世子练武,不见大姐姐被欺负,大殿下也练武,也不见三姐姐被欺负。姨娘,咱们得往好处想,万一那位穆将军是个会疼人的呢?” 何姨娘为芊芊簪好最后一个发簪,叹气道:“姨娘就怕你被你三姐姐拿来做了替大殿下拉拢臣子的棋子。要是你日后被欺负了,都没处诉苦。” 何姨娘是想到自己的身世了,堂堂何家嫡长女,被祖父送给宋建鸣做妾。从前年轻的时候不明白,还以为是嫁了个什么神仙郎君,现在回头瞧瞧,就是一把辛酸泪,有苦说不出,她害怕芊芊也变得跟自己一样。 宋芊芊明白自家姨娘心底的担忧,但她望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神忽然坚毅起来。 “姨娘,我记得三姐姐出嫁的时候哭得好凄惨,你还记得她几乎要哭晕过去的样子吗?她在王府里也不容易的,要是大殿下欺负她,她更是没地方诉苦。大殿下那样身份的人,若是三姐姐被冷落,或是失宠,甚至被王府里其它侧室欺到头上来,只怕就算是爹爹也救不了三姐姐。” 她转头望向自家姨娘:“姨娘,三姐姐如今能过得这样如意,必定有什么法子,我多跟三姐姐请教就是了。你也别太担心了,三姐姐当初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的!” 何姨娘望着自家闺女的眼神,觉得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一时眼圈红了起来。 宋芊芊打扮好,准备去正厅见见过来求亲的那位穆将军。她觉得自己应该在某次宴会上见过那位穆将军,可印象模模糊糊的,她都记不清穆将军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那时候她的注意力都在文家世子身上,早知道……那时候就别表现得那么那啥了,弄得文家还以为她宋芊芊非文世昌不嫁呢! 最初明明是文家先来巴结自家爹爹的,爹爹一辞官就翻脸不认人! 简直欺人太甚! 宋芊芊原本还只是伤心,现在越想越生气。 人啊,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呢! 正堂里,宋建鸣望着穆磊那一脸板正严肃的样子,感觉有点焦灼,答应,太仓促了,不答应,就怕这么好这么难得的女婿跑了。 其实穆磊比宋建鸣还紧张,他紧紧攥着拳头,手心都出汗了! 未来的岳父大人已经打量他好半天了,到底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万一被拒绝咋办? 甚至今早见到宋家二老的脸,穆磊才想起来,应该先请个媒人上门才合乎礼数。 “你……当真看上我家芊芊了?”宋建鸣狐疑地盯着穆磊。 穆磊老实巴交地点头:“六月初九长公主府牡丹宴的时候,有幸见过一次,本想早点来提亲的,不曾想贵府早早将四姑娘的亲事定下了。如今这亲事既然没了,便……便赶紧提亲了。” 穆磊又喝了一大口茶,他人高马大嘴也大,一口就喝去大半盏,宋全赶紧又给他满上,也不知道是自家的茶特别合将军口味还是怎么的,眼瞧着穆小将军这已经喝了四盏的量了。 宋建鸣沉吟,感觉就这么应下,还是太仓促了,哪怕先跟宋清月或是大殿下商量一下是不是更好呢? 正当他准备开口说自家还需再考虑考虑的时候,宋芊芊忽然迈步进来,大声道:“我愿意的!爹爹……我……我愿……愿意的……爹爹,母亲。” 骤然间碰上穆磊那双牛一样的大眸子,宋芊芊的小脸忽然爆红。 她迅速低下头去,心脏砰砰乱跳,居然喊那么大声,自己真是太莽撞了!好丢脸!不过这位穆小将军好像长得也还行,挺方正,没看清楚,要不要再看一眼?于是宋芊芊又悄悄抬撩起睫毛想再瞧一眼,这一瞧,就发现那位穆将军也在细细打量自己呢! 他好严肃! 宋芊芊一时又害羞又后悔还有点害怕,整个人摇摇欲坠,眼泪珠子都快掉了出来了。 可为了给自己争口气,她还是尽量提高音量坚定地说道:“爹爹,母亲,女儿,愿意嫁给将军的!你们就答应。” 这么说罢,立刻小碎步快速跑出厅堂去。 穆磊的心也跟着乱跳,突然还感觉有点尿急,他夹紧了双腿,紧张地又胡乱喝了一大口茶,道:“宋大人,既然如此,我跟芊芊也算情投意合,咱们今儿就把亲事定下?”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三章 南湘 就在穆磊敲锣打鼓地跑去宋家求亲的当天,文家也出事了。 宜春楼的老鸨将自己打扮得格外花俏,带着南湘坐上一顶贴满绢花的水红色花轿,敲锣打鼓地去了新昌伯府。 新昌伯的门房看着宜春楼老鸨的架势人都傻了。 “几位,我说,您几位来是……” 老鸨娇俏地甩着手里的绣花帕子,笑道:“诶哟,我说小哥,还不快去通知你们世子过来接亲?我们可把花魁都给他送来了!” “不是……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是你家世子说看上我们宜春楼的花魁南湘姑娘了,想要赎了她,纳她为良妾么?” “这……这这这……” 宜春楼花轿队伍敲敲打打地迎来一堆吃瓜群众,门房看到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脸都绿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们家世子洁身自好,连青楼都没去过,怎么可能说什么要为一个青楼女子赎身?” “哈哈哈!小哥说什么笑话,谁不知道你家世子爷自从来了京城,就是咱们宜春楼的常客,楼里头姑娘都认识你们世子!妈妈我呀,赎身银子都收到了,这不赶紧就把南湘姑娘给你们爷送来了么?” “这……我……我去问问!”门房还想关门,被老鸨一步上前抵住门,力气大得有点惊人,门房。 “我说小哥,就这么把咱们关在门外可不是什么待客之道啊!我已经说了,银子我都收到了,这事儿能做假么?”她回头对着花轿努了努嘴,“这里头住着的可是你们世子爷的心头好!先让我们进去。” 门房想了想,终是怕得罪了人而让她们进了门。 这花轿一进门,不得了,新昌伯府的世子前脚跟宋家四姑娘退了亲,后脚就去赎了宜春楼的花魁,并纳为妾室的事情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这新昌伯府的世子,怕不是傻了?听说那宋家的四姑娘跟她几位姐姐一样貌若天仙!要不然穆家那位大都督怎么会这么着急去求娶呢?听说想求娶那位四姑娘的公子可以从宋家一直排队排到城门口呢!” “噗,什么傻了?宋家姑娘各个都好看,还会生儿子,哪儿是一般人能娶到的?怕不是那位世子常去逛青楼的事情瞒不住了,怕宋家退亲,丢不起这个人,干脆先下手为强先去宋府把亲退了。真是没品!” “我看不然!” “兄台如何看呐?” “怕是因为文家知道穆都督也看上宋四姑娘了,主动让出来的呗!” “呸!真怂!男人流血流汗不留泪,让财让道不让妻!” …… 总之,这京城里对文家就没什么好评价。 再说伯府,听说儿子给宜春楼的花魁赎了身,要纳回家做良妾,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指着门房的鼻子破口大骂:“他还没取妻呢,如何能先纳妾?这妾纳了,他日后还能娶到什么好姑娘?你你你,你怎么就能把他们让进来呢?滚出去,给我打!” 门房当即吓得腿软,裤子都湿了,大喊着冤枉:“夫人,夫人!可那老鸨说银子都收了,是世子爷说让她们今日把人抬来的啊!夫人!夫人小的冤枉,您好歹先问问世子爷啊!” 文世昌刚在练武场练过拳脚,听闻南湘姐姐被人赎了身,抬到自家门口,第一反应是窃喜,想是自己何时喝醉说的话,叫宁四哥听去,这便成人之美了,接着立刻清醒过来,便开始发愁。 这要纳妾,也不能是现在啊,好歹跟宋四完婚,隔一年再纳进门更好啊。 他甚至还不知道,他娘已经替他把婚给退了! 文世昌一路走一路还在想主意呢,要不先把南湘养在外边,到时候就跟宋家解释一下,就说是酒后玩笑被同僚当真了。总之先把宋家糊弄过去,等宋四进门了,再做打算也不是不可。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四章 出关 “母亲。” “儿啊!” 文世昌一进门,伯夫人郁氏一声嗷嚎,扑进儿子怀里:“儿啊,那个青楼的花魁,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文世昌一时语塞,在母亲眼里,自己一直是个洁身自好的正直好青年。可是南湘姐姐是不同的,绝不是一般的青楼女子,不然他也不会这样喜欢她。 “儿啊!你告诉为娘,那花魁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母亲,您别激动,您先坐下,听儿子慢慢与您说。” “怎么能不急?那花魁都已经进了咱们家的门了!” 文世昌心中一跳:“已经进门了?” 郁氏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正妻还未娶呢,小妾倒是先进门了,还是个青楼的妓子,你,你日后可怎么再找到好人家的姑娘!” “什么……什么意思?母亲,这事不难,儿子会去跟宋家解释的。” “诶哟,什么宋家呀!你不是不喜欢宋家那个姑娘么?为娘昨日已经去宋家把亲给退了!你倒是告诉为娘,你什么时候去过青楼,还跟那花魁有了瓜葛了?” “什么?!”文世昌愣住,“什么叫退亲了?” “你不是不喜欢宋家那位四姑娘,嫌她长得不好看么?”郁氏紧紧拽着儿子的衣袖,满眼泪意地瞧着她,“她是个庶出的,偏偏那位宋大人如今还辞了官……” 郁氏越说越委屈,文世昌长叹一口气,扶着母亲坐下:“算了,母亲,退了就退了,儿子……确实也没有很喜欢那位宋四姑娘。” “那个青楼妓子,你真的准备纳她进门?” “娘,那位宜春楼的南湘姑娘,她……儿子很喜欢她,要是您不喜欢她,儿子暂时把她养在外头也成。” “你!”郁氏不可置信地望着一向正直的儿子,伤心、失望、难受,齐齐涌上心头。 脑袋一晕,差点就要跌倒。 嬷嬷扶住她,郁氏坐下抚着心口喘了几口气:“算了!算了。只要你喜欢,娘不会对她如何的,只是,你日后娶妻怕是难了。要不然,娘再去宋家说说?” “不行,娘!宋家就算了,再去就是结仇了。宋大人再是辞官了,宋家到底还是大殿下的岳家,咱们家已经做得有些过火了,不好再节外生枝。”文世昌心里也有点乱,他觉得自己需要写封信给父亲,问问他的意思,总觉得整件事都透着蹊跷。 正当文世昌准备好好问问母亲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管家忽然有点慌张了跑进来,道:“夫人,世子,外面,外面都在传……” “传什么?快说!”文世昌眼皮一跳,直觉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说是五城兵马司的穆都督带着礼物去宋家了,说是……说是去求亲的!” 文世昌呼吸一滞,脑子嗡了一声,有些无措地望向母亲,瞧见母亲那一脸错愕、震惊的神情后,目光落在母亲身边的嬷嬷身上。 嬷嬷支支吾吾地半晌,才道:“几日前,就是宋大人辞官之后的几日,夫人派了奴婢去宋府,说是八字不合,为了体面,想让宋府自己找个理由把亲先退了……宋家一直拖到昨日也没来退亲,于是昨日老奴就去宋府说要退亲。” 文世昌怔了怔,他有个直觉,南湘不是宁四哥赎出来的,是大殿下对文家退亲的事情不满了。 这个南湘,怕是也不能养在外边了,他现在骑虎难下,是不纳也要纳进门,不然还有更难听的留言等着他。 “母亲,先别想了。先让南湘进门。” 宋家那儿,宋大人到底还是没有立刻答应穆磊的请求。 “咳咳!不是老夫觉得将军不够好,只是这婚姻大事,讲究一个三媒六聘。芊芊虽是庶出,但也是我疼爱的女儿。若是将军真心求亲,还请将军按照老规矩行事才好。”宋建鸣故意板着脸道。 梁氏暗暗拽了拽宋建鸣的袖子,这么好的亲事,就别矫情啦!人家屈尊愿意娶芊芊就不错了,赶紧答应,还摆什么谱!还当自己是内阁次辅呢! 不成想穆磊居然十分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岳父大人说得不错,这次是小婿无礼了。小婿这就回去准备,绝不让芊芊受委屈!” 别说梁氏,就连宋建鸣也对穆磊这诚心求娶的样子倍感惊讶,一口一个岳父,一口一个小婿,好像生怕这事吹了一样。 宋建鸣的心稍稍安定下来,沉声道:“如此,便等着将军的消息。” 不出两日,穆磊便请了京中最有资历的官媒去宋府提亲。 准备聘礼的事情也闹得满城皆知,连李昭都惊动了,是珍宝阁的柳掌柜的,说穆都督一下子在珍宝阁下了十万两银子的订单,买了好些头面首饰,外加一尊抱子观音像,还看上一块挺大的原石,说是想要雕成有南极仙翁的山水摆件。掌柜的害怕这个憨憨为了娶亲把自己家底搬空,特意来潜邸跟李昭说了一声。 李昭哈哈地笑出声,摇头道:“随他去,宋大人不会扣下聘礼的,到时候把聘礼加在嫁妆里头不就又回到穆磊手里了?你按吩咐办事就是,拿出真本事来好好做。” 柳掌柜应是,说罢穆将军的事情,他又笑嘻嘻地拿出一个箱子来,说是最近宝月楼出的新品,想叫王妃娘娘过过目。 李昭摆手:“过阵子再来,她最近有事。” 柳掌柜愣了愣,低下头又答了声是,带着漆木箱子离开了。 宋清月这是去内阁边上的那个批改科举试卷用的小院里批改数学竞赛的试卷去了。 为了方便给小崽子喂奶,把小崽子连同奶妈一起带走了。 一万一千两百六九份数学竞赛的试卷,宋清月带着十个五芳斋的丫鬟批改了五天,之后核对花了三天,最后整理名次又花了两日,也就是说,成绩和排名出炉乃是八月初一。 从内阁隔壁那个小院子里被放出来的时候,李昭觉得自家宝贝的眼神都是失焦的。 眯着眼睛瞧了半晌似乎才确定过来接自己回家的人是李昭。 “抱抱!”宋清月伸出双手,李昭环住她的腰,轻巧地一用力,宋清月就跳上去了,接着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李昭身上,用面颊蹭他的胡渣渣。 后面小崽子被王顾氏抱在怀里,睡得正香呢,李昭这是光顾着亲亲娘子,都忘记看一眼自家小崽子了。 “累不累?”李昭问。 宋清月将头枕在李昭肩头轻轻嗯了一声,又把脸埋进他衣领里头,深深吸了一口,娇娇地说道:“夫君好香哦,好喜欢阿昭哥哥的味道。” 李昭臂弯一紧,威胁性地咬了一口小女人的耳朵:“今晚不想活了?” 惹火的女人立刻抱紧夫君的脖子撒娇:“不要这么凶嘛,人家好怕怕的。” 这又是什么新词儿,一旦宋清月撒起娇来,李昭总觉得自己一点防御能力都无,拿她没法子,心都软得化成水了,就这么一路将她抱上了马车。 京城的路面还算平整,宋清月靠在李昭怀里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过去,李昭弯腰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你四妹妹的亲事定下了。” 这话说得有点突然,宋清月一下子就不困了,眼睛圆圆睁开,直起身子瞪着李昭:“谁?” “五城兵马司都督,穆磊。” 李昭说得很是得瑟,宋清月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姓穆?跟宫里那位顺妃娘娘是什么关系?” 李昭瞬间哑了声。 光顾着考虑穆磊本事了得,人品也好,相貌也算端方,还年轻有为,三十不到就成了五城兵马司的都督,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可他忘记这位还是顺妃娘娘的亲哥哥了! 那位顺妃娘娘可不是个安份的主。 宋清月倒是若有所思:“听说,那位本事了得,十八岁就中了武状元,长相如何?” “自然是比不上你夫君的,但也算是方正俊美。” “人品也好?” 李昭嗯哼一声:“那当然, 我兄弟。” 宋清月白他一眼,李昭一脸无辜:“作何这般看着为夫?为夫难道还不够神仙人品?还不够洁身自好?” “没有,我就问,不放心嘛……毕竟是我亲妹妹,小时候还有点任性来着,可现在长大了,也是个懂道理的好孩子,总不希望她过得不如意。” “你放心,穆磊就是个傻小子,只要你妹妹有你半点会撒娇,保证那家伙命都没了。” 宋清月眨眨眼,这话说得怎么怪怪的? 当晚,小别胜新婚的李昭痴缠到后半夜,听宋清月哭得太可怜才罢手,可被怀里的肌肤赛雪的美人儿泪眼朦胧地瞧着,他那才歇了的心思就又蠢蠢欲动了…… 次日,浑身散架的宋清月决定什么事也不做,躺在床上养一天。 她趴在床上一边吃着冰镇葡萄,一边思索着什么时候把穆磊约出来考察考察的时候,宋全急急找来潜邸,说是宫里头那位顺妃娘娘招了芊芊去宫里!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五章 审计司(一) 宋清月昨晚几乎被李昭捏扁搓圆酱酱酿酿了一整宿,今早他何时起身离开的宋清月都不知道。这狗男人吃什么长大的,体力怎么能这么好? 芊芊被顺妃娘娘招进宫里去了,宋大人着急,立刻派宋全去潜邸找她。 宋清月叹气,她现在腿软得走路打晃,这要怎么入宫啊? 隔着一道珠帘,宋全见宋清月没什么反应,还不急不慢地靠在软枕上吃葡萄,他以为宋清月还记着芊芊小时候的不懂事,不想去救她,着急地喊了一声:“娘娘?” 宋清月叹气道:“不是我不想救,只是那个顺妃,虽然封号是顺,可实在不是个安生的主。我要是太子妃,身份上压她一头,还能管管她,可我现在只是个亲王妃,要管也管不到那位头上去。我这急急忙忙去了,若是她真欺负了芊芊,我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而且……” “您说!” “宋全,我每天忙得要命,可那位顺妃娘娘每天可闲得要命,我救得了芊芊一次,可若是她三天两头地找芊芊麻烦,我肯定会有顾不上的时候。” “您的意思是?” “咱们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再说了,若是那位顺妃没有为难芊芊呢?若是没为难芊芊,我这么着急跑去,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现在反倒结了怨。” “是,是老奴考虑不周了。”宋全低头道。 宋清月又细细思索了一阵,才道:“宋全,你回去回了我爹,就说我过一个时辰再入宫,到时候我抱着小琨琨去,就说小世子想皇爷爷了,想得厉害,哭得停不下来。到时候陛下抱了孙子,肯定会高兴,届时我在宫里再趁机找人打听打听,芊芊有没有被那个顺妃欺负。若是芊芊吃了苦头,我一定找机会跟陛下说说。只要陛下愿意管,想必那位顺妃这段日子不会再找芊芊的麻烦。” 等宋全离开之后,宋清月又找来秦吉福:“吉福,知道顺妃是什么情况不?” 小秦公公已经对宋清月嘴里时不时蹦出来的现代用语挺熟悉了,什么情况,意思就是身家背景出身等等,立刻答道:“知道,是荣国公府世子的庶出女,跟穆磊是一个姨娘的同胞姐弟,他们姨娘姓张,从小被父母卖给人伢子,之后进荣国公府,成了婢女,十七岁被荣国公夫人给了世子做通房。” “嗯嗯,接着说。” “穆磊是世子的第三子,身体好又是个有天份的,很得荣国公和穆老将军的喜欢,连带着他生母也因为他的缘故才提拔成了姨娘。”接着小秦公公的声音忽然低下来,神秘兮兮地接着道:“宁公爷原本是想把宁侧妃许给这个穆小将军的,不过宁侧妃当时嫌弃他的庶出身份,想法子把穆小将军推下山崖,弄残了穆小将军的腿,若非咱们陛下当时让范大夫及时出手救治,怕是穆小将军这辈子都要废了。” 宋清月的眉毛立刻挑起来,还有这么档子事情呢! 小秦公公继续说道:“说起来也是缘分,若非如此,穆小将军也不会这般死心塌地跟着咱们殿下去南边办大事了,也就只有咱们殿下那儿有那么好用的火器,王妃您想,若还是骑马耍枪,穆小将军那条坏过的腿可受不住!” 宋清月哈了一声:“这么说起来,我还是她们兄妹两的救星?” 小秦公公翻着眼睛想了想,顺妃有如今的风光都靠她有个好哥哥,若是没有火器,穆小将军就没有今天,这火器又是王妃娘娘当年献给陛下的,真要算起来,那的确是自家王妃的功劳啊!于是小秦公公立刻谄媚地笑起来:“不错不错,说起来,顺妃娘娘有今天还真得谢谢王妃娘娘您。” 呵呵! 宋清月挥挥手让秦吉福退下,自己需要先睡一觉再出门,她揉着自己酸软的腰,心里又骂了李昭一句禽兽! 禽兽今早是带着数学竞赛的成绩单入宫的,原试卷也被封存好,由几个小黄门一道抬进宫里去。 经由这次宋建鸣辞官前说的一席话,让皇帝再一次深深体会到了数学的强大。从小读了那么多遍的史书,而书上只谈皇帝个人的德行,与大臣们的相处之道,从中能够窥见皇室与大族世家之间的权力博弈,却从未有人从钱粮、税赋上阅读历史,更不知道数字竟然可以如此直观,如此赤罗地展现一个国家兴衰的本质。 不仅仅是士绅地主,宗室的土地也要好好算一算、管一管。 绝不能像太祖爷爷说得那样,大明宗室不当官,不经商,甚至不种地,只靠领朝廷的禄米过活,这样肯定是不行的,不需要几代,这个禄米的数量就能变成惊人的数量。 皇帝今日找李昭商量的一共两件事,第一件是想要组建一个宋清月从前所说“审计司”,独立于六部,甚至不受内阁辖制,就像是锦衣卫一样,直接对皇帝负责,而这个“审计司”的吏员,皇帝打算直接录用数学竞赛排名靠前的考生;第二件便是商议整个宗室日后的安排问题。 皇帝甚至还想把老宋叫进宫来,叫他帮着参谋参谋事情,没了宋建鸣真是不方便啊! 快到中午的时候,宋清月倒是抱着睡眼朦胧的小琨琨来了。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六章 粉丝一枚 宋清月抱着晋王世子李琨一入宫就得了谭洪恩的迎接。 “小谭公公,许久不见呀。”宋清月被他牵着走出王府的马车,坐上宫里准备好的肩舆,皇帝特许的,晋王妃可以在宫里坐轿子或是肩舆。 “娘娘还记得小人的名字,实在叫小人受宠若惊。”谭洪恩笑道。 “公公不是在杨厂公手下当差呢?怎么跑来宫里当值了?”宋清月没话找话地乱扯。 谭洪恩却挺高兴,笑道:“今儿日子特殊,就进宫来了。” “怎么?”宋清月好奇起来。 谭洪恩妖娆地笑了笑,不答反问:“这次数学竞赛获奖的可有姓谭的人?” 宋清月转头看向谭洪恩,细细看他那精致到不像话的脸:“小谭公公也去参加禁赛了?” 小谭公公低下头,道:“是,小的斗胆去了。娘娘可介意?” “介意什么?”宋清月不明白。 “小的是宦官。”谭洪恩道。 “嗨,这有什么,当初就说了,无论男女老少,什么人想参加都可以。” “娘娘这份心胸令小的佩服。” 宋清月常年被人吹捧着,进来也能坦然接受诸如此类的彩虹屁了,只继续跟小谭公公“小谭公公对数学感兴趣?” 谭公公笑道:“是,看到娘娘写的书,如获至宝,豁然开朗。” 见宋清月一愣,双目警惕地盯着自己瞧,谭公公唇角一勾,走近些低声道:“娘娘就是君莫笑不是?娘娘放心,小的不会胡乱说出去的。再说了,这个世道,说出去谁信呢。” 宋清月哼一声不说话了。 小谭公公却道:“娘娘别生气,娘娘不介意小的学这些东西,小的感念还来不及,如何会介意君莫笑究竟是男是女。” 宋清月还是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小谭公公又道:“小的知道娘娘的本事,深深折服于娘娘的魅力。若是娘娘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这话有点太重了,宋清月一脸惊悚地望着谭洪恩,这家伙,为何突然说这话? “娘娘不比惊讶,小的是真心想为娘娘驱使的。”谭洪恩那双邪魅的眼里迸发出异样的神采来,一脸憧憬地盯着宋清月。 宋清月感觉这家伙看着自己就像个虔诚的信徒看着圣母玛利亚似的,有点邪门! “既然如此,今儿倒还真有件事想求小谭公公帮个忙。”她压低声音道。 “娘娘不必如此客气,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这个机会谭洪恩等了不知多久,终于可以帮这位晋王妃做点什么,他要是有尾巴,现在就能像个直升机的螺旋桨似的甩起来。 “公公是东厂的,消息灵通,必然知道穆都督跟我四妹妹求亲的事儿?” 谭洪恩点头。 宋清月道:“顺妃今儿把我四妹妹招进宫去了!我怕她为难我四妹妹。小谭公公您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要是她欺负了我四妹妹,您给我个消息?我好跟夫君还有父皇告状!” 谭洪恩忍着笑意点点头道:“好,娘娘等着我消息,若是顺妃与娘娘的四妹妹其乐融融的,小的也给您个消息,好叫您放心。” 宋清月满意点头,小谭公公这事办得有鼻子有眼,叫人舒服。 她褪下手上的一颗芙蓉石戒指,要小谭公公收下。谭洪恩本不欲要什么赏赐,粉丝帮偶像帮忙哪里还想着要什么钱财,不过想着是她戴过的东西,这就又接了。捏在手里,心里暗暗激动着,手心竟然冒汗了。 小谭公公离开后,宋清月撑着脑袋想:怎么回事?她今儿还在想要找谁帮忙呢,怎么瞌睡还有人送枕头了?这是主角光环跑自己脑袋上来了? 肩舆很快到了勤政殿门口,宋清月就这么抱着孩子直接进去了。 “父皇万安!” 宋清月抱着孩子微微屈膝行礼。 皇帝哈哈笑着,殿前司的内监早早通报过了,李昭起身过去扶起宋清月顺便接过她手里的胖娃娃,送到父皇臂弯里。 “父皇您掂掂这份量,月儿养得极好。” 皇帝掂了掂,点头肯定:“不错,重了不少,老大媳妇养得确实不错。”皇帝知道宋清月在亲自喂奶,心里想着喝聪明娘的奶果然是有道理的,日后给皇子皇孙们选奶娘的时候,要注意不能光选健康奶水多的,还得注意着不能选笨的。 宋清月赶紧道:“太胖了也不好的,胖瘦始终健康。这孩子长大以后是要跟着爷爷和爹爹骑马学打枪射击的。” 皇帝一听哈哈大笑:“不错!这孩子日后……是要有大出息的。”一句继承江山的话差点说出口,到底是忍住了,皇帝怎么瞧怎么喜欢,连同汪公公在内的几个大太监也一个劲儿说讨巧的话,宋清月真害怕这崽子日后被宠坏。 中午用午膳前,小崽子拼命开始要从爷爷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往宋清月那儿伸手,啊啊乱叫。 李昭赶紧道:“父皇,阿琨要用膳了!” 皇帝哦哦两声,赶紧把孩子还给宋清月,让人在勤政殿给宋清月找了个僻静的房间,又撤了几道屏风过来,让她方便喂奶。 正当她喂这小崽子“用膳”呢,忽然有小工具进来,低声道:“晋王妃娘娘,小谭公公让奴婢来说一声,您四妹妹好似惹了顺妃娘娘的不愉快,在大太阳下面站了好久了……”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七章 宫中有人好办事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若是被欺压过,会想着日后遇上比自己弱小的人一定会去保护他,或是想着自己若是有权有势了,必定不会像欺压过自己的人那样做,比如穆磊,就算心里再喜欢芊芊,再想娶她,这姑娘一旦跟别人订了亲,他不会用权势、关系去纠缠打扰;可另外一种人,就像是穆玉卉这样的人,自家从前被欺负过,一旦得了权势便会反过去狠狠欺负别人。 宋清月听闻顺妃让芊芊在八月的大太阳下面罚站,脸立刻就沉了。埋头干饭的小崽子也不知是怎么察觉到母亲的情绪变化的,竟然停下吮吸的动作,抬起圆圆的小脸来,看了母亲一眼。 宋清月被小家伙黑葡萄似的纯真眼神给安抚了,她低头冲小家伙笑笑,摸摸他的小脑袋:“没事没事,您继续用膳,继续!嗯?” 小崽子啊啊应了两声,又埋下头去干饭了。 宋清月再笑起来,心软软的要化开,隔着屏风又问外头那个宫女:“你知不知道我四妹妹是如何跟顺妃闹起来的?” 小宫女有些紧张,低着头低声答了一句:“回娘娘的话,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替谭公公传话的。” 宋清月不难为她,问了一下姓名,让墨竹给了两个五两的银锭子,让她离开了。 “要怎么办呢?” 宋清月问自己,直接去告状自然是可以,但要怎么解释自己居然了解后宫的动向呢?就算皇帝不介意,心里总会有点疙瘩?她不能仗着生了个小世子就为所欲为,忘了公爹是个正儿八经的皇帝。 等小崽子“用膳”完毕,宋清月才缓缓擦干净身子,穿好衣裳,对墨竹道:“去问汪公公找个司礼监有点头脸的内监去一趟顺妃那儿,就说我要回府,想着四妹妹也在宫里,等会一道走。我们姐妹也好久不见了。” 墨竹应了是,出去找汪禄恩帮忙。 汪禄恩老人精了,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想了想,凑到墨竹耳边说了两句,墨竹笑起来,连连道谢:“那就多谢公公您了!回头奴婢一定跟娘娘说说,可太谢谢公公了!” 汪公公摆手:“这有什么,这宫里想帮王妃娘娘的人排着队都排不上号,老奴有幸派上一回用场就是烧高香了!” 二人来回拉扯几番,汪公公终于派了个徒弟去办事。 顺妃哪儿还在等着宋清月过来解救自家妹妹呢,她现在斜靠在美人榻上,边上放着个大冰山,两个宫女帮她打扇子,两个宫女帮她捏肩捶腿,她自己吃着冰碗,就等着宋清月过来闹呢。 她想看看这个受宠的嫡长皇子的王妃会怎么闹,怎么个嚣张法。她不是能干么,居然能去科学学院做先生,来皇帝宠妃这儿大闹一场,皇上再怎么宠李昭,总也会有点生气?毕竟这宫里,现在就属她最得宠了。 那个徐九,只是个会弹琵琶的小笨蛋而已,终究还是争不过自己,最重要的是,自家哥哥更得皇喜欢呀! 可就是这样一个厉害有出息的哥哥,凭什么要娶一个失了势的人家的庶出女儿为妻? 凭什么?! 她跟哥哥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羞辱? 她已经是皇帝会宠爱的妃子了,哥哥是皇帝最信任的武将之一,哥哥娶亲,一定要娶最好最尊贵的姑娘!宫里还有两位年龄适婚的公主未寻到合适的驸马督卫呢! 这么等着,等了一个多时辰宋清月都还没来救她妹妹,穆玉卉觉得无趣,正在心里暗骂宋清月怂呢,忽然有嬷嬷急急忙忙跑来道:“娘娘,娘娘!司礼监的小安公公来了!” 穆玉卉哼了一声,司礼监的又如何?一个官宦而已,难不成还要她这个宠妃起身相迎不成? 不成想那小安公公根本也没给她迎接的机会,领着一群小黄门,还抬着个担架,咋咋呼呼地冲进承乾宫的宫院,大喊:“诶哟,我的娘娘诶!您说您大热的天,生什么气!叫我们四小姐吃这样大的苦头!这都晕过去了!人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的,叫奴才们怎么跟晋王妃娘娘交代!” 一边喊着,一边将还在一脸懵的宋芊芊直接按倒,放到担架上。 宋芊芊虽然又累又渴,但是她身体实在不错,站了快一个时辰也没啥事儿,刚打算开口求着宫女们让她稍微歇会,这边小安公公带着人一窝蜂冲进来,二话不说将她按倒在担架上抬出去。 一路上还嚷嚷呢:“让一让,都让一让,宋四姑娘晕倒了,宋四姑娘在承乾宫站了一多时辰晕倒了!都别挡路,让一让,让一让!” 承乾宫的宫女面色苍白地到宫里将小安公公的所作所为汇报给穆玉卉,穆玉卉气得大骂:“好一帮该死的宦官!帮着那姓宋的小妖精编排本宫!” “娘娘,这可怎么办?您说您,宋四姑娘跟咱们无冤无仇的,您何必……” 啪! 话未说完,被穆玉卉甩了一耳光在脸上。 “无冤无仇?她一个庶出女,一边跟文家世子定亲,一边还勾搭我哥哥!她一定一早就知道宋次辅要辞官才会这般。我那个大哥,就是个呆子!他哪里懂女人的心思!这样我都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这宫里谁还瞧得起我!” 穆玉卉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在这宫里,还得有个孩子傍身。 今日来的是司礼监的宦官,这就是皇帝在给她警告了,大皇子依旧是皇帝心里最宝贝的儿子啊。 真是奇怪,李昭那么能干,那么厉害,陛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穆玉卉总觉得,宋次辅这次辞官,就是皇帝与李昭父子之间猜忌的开始。 这次既是惩罚宋芊芊勾引自家哥哥,又是对皇帝的一次试探。或者说还有一种可能,这完全是司礼监自作主张的行为,皇帝完全不知道? 勤政殿里,皇帝正抱着大孙子跟大儿子夫妇一块用午膳享受天伦之乐。 宋清月趁机道:“父皇,顺妃娘娘今儿一早招了我四妹妹入宫呢。” “哦,因为阿磊那小子看上你四妹妹了?”皇帝对宫外的动向了解得非常清楚,他时不时就要溜出宫去,到各大茶馆坐坐,听听这京城里的百姓都在说些什么闲话。 宋清月笑起来:“也不知道穆大都督是怎么看上眼的,我都被吓了一大跳。” 皇帝笑了笑,道:“成,等会出宫的时候,我让人去顺妃宫里说一声,好让你们姐妹一道出宫。” “多谢陛下!”宋清月特意放下筷子站起身福了福身子。 对皇帝,宋清月的礼仪总是做得格外到位,虽然略显生疏,但不出错。皇帝其实也挺喜欢她这副时时谨慎又巴结的态度,总比宁家那个老太太叫舒服,要说功劳,宋清月的功劳可不必宁家的少。 午膳用到一半,小安公公进门来凑到汪公公耳边说了两句,汪公公这才道:“陛下,宋四姑娘在承乾宫中暑晕倒,已经被小安子送去太医院了。” 皇帝的脸色当即难看起来。 好端端的,会中暑晕倒?一定是被难为了,才会中暑晕倒的! 皇帝没见过宋芊芊,不知道她跟她三姐姐不太一样,事实上宋家几个姐妹就宋清月身体有点弱,其余几个都是健健康康的。可皇帝瞧见宋清月那瘦瘦小小的纤弱样子,就联想她妹妹也是类似的娇美人,大太阳下面稍稍站一站、晒一晒立刻就受不住晕过去了。 这可太叫人难堪了。 这个顺妃,太会惹是生非了! 皇帝有点生气! 昨天做了痔疮手术,几天手背上还有滞留针,打不了太多……不好意思。 第三百九十八章 什么叫恩爱 宋清月面上没说什么,只说想去太医院瞧瞧妹妹,皇帝立刻准了。 她大大方方把小崽子往他皇爷爷怀里一塞,这就拍拍手起身准备走了,立刻有两个小内监抢着上前要给这位主子带路,被汪公公狠狠扫了一眼,其中一位只得无奈退下去。 李昭看在眼里心中满意,父皇身边这几个还算有眼力见,知道什么人是真正要紧的。 宋清月这一对皇帝公爹充满信任的举动,皇帝脸上不显,心里可爽坏了!老三家里那娃娃都一岁多了,他这个皇爷爷想抱抱自家大孙女,郭芸儿还一副抱着不愿意撒手,生怕他大老爷们儿粗手粗脚的把孩子弄坏了似的。 方才被几个小黄门硬压着躺上担架的芊芊也算回过味来了——这是姐姐出手救她来了呀!当即配合地装起死来,闭眼乖乖躺在担架上一副快不行了的样子。 宋清月一到太医院里,便瞧见宋芊芊正端着一盏养生冰碗笑嘻嘻地喝着呢,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身子骨倒好,晒这么久也就晒黑点儿。” 宋芊芊一听这话,小脸立刻垮下来,不高兴地哼哼:“知道姐姐你白!白得发光!怎么晒都晒不黑的!” 宋清月哈哈笑出来,走过去坐下,伸手在芊芊额头上摸了一把,当真是没事,这才放心:“早上怎么跟顺妃闹起来的?” 说起这个宋芊芊叹口气:“什么呀,连面都没让见,就让我在院子里等着,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委屈你了。”宋清月道。 宋芊芊却是懂事地道:“委屈什么,听说从前姐姐来宫里见太后的时候,也这么等过大半个时辰。” 啊,就是跟李昭告黑状那次,其实只站了一刻钟来着,不过这点小事宋清月就懒得澄清了,倒是对四妹妹现在的懂事知礼深感欣慰,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小妮子竟然没哭没闹。若是芊芊在顺妃那儿大吵大闹,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顺利了。 宋芊芊吃着香甜可口的冰碗接着说道:“听说咱们母亲好几次被太后和皇后娘娘宣进宫里来的时候,也被这么晾着站过几次。我才站了一个时辰,不算什么,姐姐莫要挂心,我也算明白了,这宫里头的娘娘们啊,也就这点本事了。” 穆磊前日将十几箱子小定礼抬来宋家,想到她再过几个月能风风光光地嫁给五城兵马司大都督,就没有什么能破坏得了宋芊芊的好心情!顺妃娘娘罚站她也没在怕的! 宋清月一听这话,立刻皱起眉头来。 这件事她竟然不知道! 李昭居然也不告诉她! 难怪过年那时候,梁家老夫人来潜邸,说些有的没的,怕是不完全为了梁瞳悦受冷落的事,也是因为嫡母梁氏在太后和皇后那儿吃挂落受委屈有关系! 宋清月头疼,太后和皇后两位,还真不是她能随随便便算计得了的。 她沉着脸问道:“母亲最近还有被太后和皇后娘娘招进宫里来么?” 宋芊芊叹气:“其实你那儿有点风吹草动,两位娘娘就要去折腾母亲。皇后娘娘还有陛下压一压,太后可就谁也惹不起了。你开始去科学学院当先生那几日,太后把母亲找去宫里,明里暗里说你抛头露面,不守妇道,之后又想把孟家一个什么旁支的姑娘给大殿下送去,结果被潜邸的门儿都没进得了,就被林总管亲自给送回孟家去了。太后娘娘就又把母亲找去宫里,当着许多诰命夫人的面,骂你是个妒妇,还说你要是生在太祖朝,是要被烹了分食什么的……再之后倒是消停了两三个月,不过爹爹辞官之后,太后娘娘就又将母亲叫进宫里去,也不知说了什么,母亲归家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次奥! 这个老太婆需要找个心理医生瞧一瞧了? 宋清月差点骂出来。 倒不是生气于那老太婆说要把她煮了吃掉,这事儿在太祖朝确有其事来着,这个年代,也就不强求什么三观了,而是她实在没想到老太太竟然这么能折腾人! 捂着头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有必要让这个心理变态的老太太消停消停了。 宋芊芊拉着姐姐的手还劝呢:“爹爹勒令家里人不准说出来,更不能让你知道这些事。说你要操劳的事很多,还说宫里两位娘娘再过分,一两个月有就那么一回,务必不能叫你因为这点小事烦心。可我瞧着母亲也挺委屈的,从前还能回娘家诉诉苦,可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常回梁家去了。” 宋清月只略略一想就知道发生啥了,还不就是梁家老太太过年的时候,摆着外祖母的架子,跑来潜邸把自己教训了一顿呗,原来都是情有可原的。她拍拍芊芊手背:“多谢你让我知晓这些,我会处理的。回去之后你跟母亲说一声,让她日后直接装病好了,我会跟太医院这边打好招呼的。日后若是有什么事,你也别管爹爹说什么,尽管来告诉我。” “好!”宋芊芊点头答应。 在太医院歇了小半个时辰,宋清月亲自送芊芊回宋府,让她给大嫂张洛依带个信,让她有空带着大侄子来潜邸看小弟弟。 之后又去珍宝阁饶了一圈,订了些东西,一些给梁氏,一些给宋雅馨还有徐家那个小肉丸子。再就是让柳掌柜帮忙寻点好东西,要送给大哥、二哥,最后还要给春姨娘再带点好东西。 梁氏是典型的传统贤妻良母,子女得了好处,比她本人得了好处还高兴。 每次再有什么不痛快,宋雅馨回门的时候,梁氏看到女儿头上、脖子上带着宋清月送的那些有价无市的头面首饰,梁氏心里就暗暗原谅了宋清月。 —— 顺妃不知自己这次捅了篓子,比上次当着忠臣的面去御书房更大的篓子。 她试探着让身边的贴身侍女宁悠去请皇帝今晚去承乾宫,李昭当时在场,便笑着劝了老爹一句:“父皇,儿臣看您近日来挺操劳,就歇两天。儿子还盼着您长命百岁呢!” 李昭说得很是真诚,皇帝听了心里舒坦,也知道他说得是实话,范大夫和汪禄恩也曾经这么劝过一两句,只不过自他做了皇帝之后,这这样的话便再没人跟他说了,连汪禄恩也没敢再提过。 皇帝摸摸鼻子,反思自己近来被穆氏和徐氏两个鲜嫩可口的小美人哄得夜夜耕耘不停,确实有点纵欲过度,从来精力旺盛的自己白天竟然打哈欠、想要睡午觉!这在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确实需要歇一歇了。 皇帝立刻点头同意,挥手让汪禄恩去把宁悠打发走:“今晚就歇在养心殿,朕也要养精蓄锐一段时日。” 汪禄恩的脸上立刻笑出褶子来,忙不迭点头:“正该如此,正该如此!”说罢还感激地朝李昭瞧了一眼。 皇帝嗤一声:“这老货,现在竟是有好话不说了。” 李昭笑着劝慰:“父皇龙威日重,汪公公这辈子就跟在您身边了,也是不想与您生出什么嫌隙来才这般。” 皇帝轻笑笑,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个儿知道。 这日皇帝一直逗弄小孙子到天快黑了,才放李昭父子回府去。临别还有些依依不舍呢,李昭笑宽慰道:“日后我让月儿隔一日就带着他进宫来就是了。” 小家伙太久见不到娘亲已经不耐地哇哇大哭了。 皇帝心里吃味,挥挥手,嘴硬地骂李昭没用,孩子都哄不住,还让他快点滚回家去。 李昭笑嘻嘻告退了,一上车就在李琨的小屁股打一巴掌,严肃认真地教训道:“哭什么哭,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 边上两个奶娘看得嘴角直抽抽,孩子先是一愣,之后哭得更凶了,李昭抱着小崽子跟他讲了一路的道理,就跟大话西游里面那个罗里嗦的唐僧似的,小崽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李昭说烦了,竟然真就不哭了,直接在父王怀里拉了一泡臭臭,以表示最强烈的抗议!—— 宫中,皇帝连着两个晚上没去顺妃屋里。 穆玉卉想去服个软,撒撒娇,皇帝竟也没让见,之后更是一连七八日轮着往高位妃嫔的宫里去,就是不去承乾宫,这意思再明确不过了,故意晾着她呢。 皇帝一句废话都不用说,顺妃娘娘在这宫里的供奉就立刻差了一个档次,不说这七八月大热天里,承乾宫领到的冰块比从前少了一半,就连吃食上也不比从前用心,更别说是那些超出她份例的东西了,现在想去要一份银耳汤竟都成了难事。 对面的徐娉婷遇见她还没忘了嘲讽几句。 现在宫里就属这二位家世最好,又正当是鲜嫩的年纪,所以最受宠。 正是针尖对麦芒的时候。 可徐聘婷再怎么受宠,皇帝就像忘记了一般,始终没有给徐娉婷封号,虽然两人都是妃位,可有封号的始终都压了没封号的一头。 不过最近穆玉卉犯了错,惹了宋家四姑娘,等于打了晋王妃的脸,叫皇帝这通脸色给的,整个后宫都在看穆玉卉的笑话,也叫穆玉卉终于尝了尝“失宠”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从荣国公府跟着她陪嫁来宫里的宁悠劝慰道:“娘娘,您从前不就说过,您来这宫里,不在乎什么宠爱么,只要您在宫里,世子爷就不敢慢待您姨娘,夫人也不敢慢待您姨娘,你们兄妹二人就能扬眉吐气么?娘娘,您可要想开些!” 啪! 宁悠话未说完,穆玉卉便将桌上的茶杯一袖子扫在地上。 “扬眉吐气?我哥哥已经是大都督了,还要娶一个失势的宋家庶女为妻,这叫扬眉吐气?这还不够羞辱么?”说着竟然趴在几上呜呜哭了起来。 心里把宋宋清月翻来覆去骂了一百八十回,还在心里中暗暗思忖,从前皇帝扒灰的传闻只怕不是空穴来风。 不然这就不合理,她不过就是让晋王妃同父异母的庶出妹妹在太阳下头站了一个时辰而已,皇帝至于要怎么替宋清月出气么?大殿下心里竟然也不膈应,还那么宠着她! 那狐狸精!到底给李炟、李昭父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在宫里被皇帝晾了这些日子的事若是传回家中,那位世子夫人还不知要怎么对待自家姨娘呢! 不过这事儿她可担心过头了,毕竟她还有个做五城兵马司的亲哥哥。 能娶宋芊芊为妻,皇帝可一点不觉得委屈了穆磊。反而这是穆磊自个儿有眼光,可以跟李昭当连襟,在皇帝看来可是天大的福气。 对于皇帝来说,宋清月最重要,她比她爹重要多了。 宋建鸣这样的能臣虽不常有,但仔细一段挑一挑选一选总还是有的,但宋清月是星宿下凡的小仙女,这样的奇人千年难遇,本事可抵千军万马,这一点上,皇帝心里比谁都清楚。 就是这个柔柔弱弱娇娇软软的小女子,比得上秦皇的商鞅,汉武的霍去病,魏曹的荀彧,唐宗的魏征。 顺妃这次闹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皇帝却不想有第二次了,更是需要给宋清月一个态度——朕不是个色令智昏之人,无论再宠哪个妃子,也绝不会允许她们误了前朝的事儿,更不会由着她们伤害前朝的君臣关系。 李昭回家后将老爹这十多日都未去顺妃宫里的事说给宋清月听,正在准备数学竞赛颁奖仪式的宋清月笑起来,十分虚伪地挥手道:“这点小事,大可不必如此。这么做岂不伤了他与顺妃之间的恩爱感情?” 恩爱? 李昭差点笑出声,那穆玉卉的年纪甚至比宋清月还小一岁,跟自家老爹恩爱? 宠妃跟豹房里的孔雀、仙鹤,还有那几只被喂得肚皮滚圆的豹子、老虎有甚区别? 皇帝喜欢的时候宠一宠,一旦有丁点叫他不高兴了,立刻就会被丢到一边去,这样的宠爱甚至称不上是感情。 李昭将宋清月抱进怀里,咬着她的耳朵道:“什么恩爱,那叫什么恩爱!” 宋清月放下手里的笔,转手去搂李昭的脖子,看着他甜甜地笑:“那殿下告诉妾身,什么叫恩爱?” 李昭不喜欢她称呼自己做殿下,更不喜欢她称呼自己做妾身,手里重重掐了一把那又细又软的腰,叫小美人惊叫一声,他抱紧她,咬她的耳朵:“什么叫恩爱,什么叫恩爱你不知道?为夫为了你平日里忍得有多辛苦,你不知道?为夫疼你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不愿叫你有一丁点儿不开心,你还敢问什么叫恩爱?” 宋清月一边笑一边嗷嗷叫疼,拍打着李昭的肩膀让他轻点,她伸手捧住李昭的脸,一手白皙纤细的小手显得李昭那张略微晒黑的俊脸格外大! “月儿知道的,多谢阿昭哥哥这么疼爱月儿,月儿也喜欢夫君,真心很喜欢很喜欢。”四目相对,小美人郑重其事地送上一个香吻。 李昭心中一动,狠狠亲上她红艳艳水淋淋的唇儿…… 今儿是容易受孕的日子,不宜做那事儿,宋清月单独去沐浴了,可李昭是个二十几岁欲望正当旺盛的大小伙子,方才两人抱着亲昵一阵,说了些情意绵绵的话,原本就动了情,现在听着净房中时不时传出来的水声,体内那股子邪火便开始往外冒。 李昭耐不住,脱了外袍,提上剑便去练武场发泄。 宋清月洗浴结束,回到卧房没见着李昭也习以为常。睡前照例还要去抱抱儿子,这崽子是习惯喝口奶再睡的。可惜今日之前跟李昭亲热的时候儿子的口粮被那厮吃没了!宋清月想叫小崽子喝两个奶娘的奶,可小崽子闻着味儿不对,竟然拒绝! 年纪不大,居然已经讲究起来了! 睡前这口奶必须喝亲娘的! 不给喝,这崽子闹着就是不睡。 宋清月心里又高兴又犯愁,自家儿子不似其它世家大族的小孩子,不跟亲母亲亲近,倒把个奶娘当亲生母亲似的,不过现在她确实一滴没有了,可怎么办? “咱们去看父王练剑好不好?”宋清月好笑地看着皱着小眉头、装着一副要哭样子的小崽子。 说罢将要哭不哭的小人精抱起来,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奶娘溜溜达达地往演武场走。 听说穆家那儿对宋芊芊不怎么满意,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和公府老夫人甚至还想在合八字的事情上拿乔,知道穆磊有出息,公府老夫人甚至想要把娘家侄女嫁给穆磊,一向跟穆磊不怎么亲近的公府世子夫人也在打穆磊的主意,想把娘家旁支的女儿找来给他做妾。 有权有利的地方,就有斗阵,大家族里,真没有一个是吃素的,穆磊还为他的“爱情”挣扎。 皇帝这儿不方面强行插手臣子家里的私事,不过除了亲自掏腰包给奖金,还主动掏钱为这次的数学竞赛办个隆重的颁奖典礼,也算是变相地对宋清月表达支持和力挺。 不过底下人能不能琢磨清楚皇帝的意思就是另一回事了。 宋清月这儿也不想强行插手穆家内部的斗争,若是穆磊没法制服穆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这男人也靠不住,芊芊嫁过去依旧要吃苦头。 这也算是对穆磊的一个考验,宋清月可不想芊芊嫁去公府之后,三天两头跑回家哭鼻子,那样的话,这亲可就结得没意思了。 数学竞赛的颁奖典礼定在八月十四,为了这次的颁奖典礼,皇帝原本想命工部在温泉山庄里弄一个比皇城内科学学院更大阶梯教室出来,奈何给的工期实在太短,工部完不成,只得被迫在科学学院那个阶梯教室里经行。 宋清月还提了个建议:将八月十四定为科学学院的开放日,欢迎普通民众走进校园参观。 其实等时机成熟之后,宋清月还打算在科学学院边上建一个给全国民众都参观的科学馆。她想要建一个像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伦敦所建立的水晶宫那样的建筑,作为科学博物馆和召开世界博览会的场所。 这个计划她暂时还没跟李昭提,她打算先把“水晶宫”画出来,等李炟、李昭父子亲眼瞧见了,宋清月就不信这对好奇心爆棚、喜欢新鲜玩意儿的父子不心动,不眼馋!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九章 合身 穆磊想要娶宋芊芊的事儿并不顺利。 穆家两位老太太偏心宁越瑶,宁越瑶跟宋清月争宠,败得一败涂地,如今不仅仅是被宋清月抢先生下世子,现在是连李昭的面都见不着。 就说宋清月坏话这事,宁家老太太还有荣国公府两位老太太跟宫里的太后娘娘以及皇后娘娘很是有共同语言。   第四百章 竞争者 心态放轻松了,宋芊芊全身心投入到帮三姐姐准备数学竞赛颁奖典礼的事情里面。 宋清月完全是按照前世在公司里准备年会的方式准备颁奖典礼,没有PPT,也要准备一个巨大的漂亮背景板;没有音响,就把宫廷乐队找了过来;送邀请函这事,动用了锦衣卫。 锦衣卫副指挥使俞唯亮对此事很是上心,帮忙也很是积极。 宋清月一边指导着由宫女们组成的“礼仪小姐”们彩排,一边拉着宋芊芊嘀嘀咕咕:“你瞧俞指挥使如何?个头高,模样也还行,听说还是个孤儿,若是嫁过去,上无公婆,下无小姑子、妯娌,清净!” 宋芊芊想想,觉得好像似乎还不错,问道:“俞指挥使多大了呀?” 宋清月翻着眼睛想了想:“听说他家里人是被倭寇杀光的,陛下当年带兵在南边杀倭寇的时候将他救下,年纪大约跟大殿下差不多?” “那他怎么还没成婚呢。”宋芊芊觉得不可思议。 “没人帮他张罗,他自己忙着公事,也没太上心?”宋清月这么猜想。 还真让她猜对了,俞副指挥使还真是因为家里没个帮他张罗的长辈,他是锦衣卫的副指挥使,锦衣卫里负责刑讯、办案的北镇抚司由他全权负责,平日里几乎都呆在诏狱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缉拿罪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们都想不起他来。 宋清月忽然觉得自己思路打开了! 其实现在军中类似俞唯亮这样被当年的肃王救下的军官很多,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对当今陛下衷心耿耿,皇帝也越是愿意重用他们。 正这么想着,俞唯亮上前来行礼:“娘娘万安!” “俞指挥使免礼。”宋清月对他格外客气,“这几日真是多亏了俞指挥使帮忙了。” 俞唯亮忙道:“不敢当!这是还未通知到的名单,今日在下还在再派下属去这些人家里确认一遍,明早会再给您一次名单。” 因为要颁奖,所以需要确认得奖的人一定到场,不然明天主持人在台上扯着嗓子喊半天,人没到多扫兴,多尴尬呀!第一次“全国性”数学竞赛的颁奖典礼,宋清月想着一定要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务必把影响力通过群众的力量传播出去! 前世只需要打个电话、发个电子邮件就能搞定的事情,现在全部需要人去跑,好在这是利用皇帝的力量做的事情,人手方面足够多。 宋清月又看了一遍名单,忽然在三等奖的名单里看到了“俞唯亮”三个字,她挑挑眉毛,抬起脸来又瞧了一眼这位长相很有男人味的锦衣卫副指挥使,也是得奖的人很多,尤其是三等奖,足足三百多人,之前没注意到也正常。 俞唯亮背着手,谦逊地笑道:“大殿下写的书,又有陛下做序,属下必然仔细阅读。再说那书里的东西极好,平日在下管着一个衙门,总有用得上的地方,再说查案也能用得上,我们也不喜欢总用粗暴的法子办事。” 现在的锦衣卫也常办些贪腐的案子,所以学号算学对俞唯亮来讲还真不是多余的事情。 他这副坦荡的样子,很有君子之风,宋清月一时间对俞副统领好感大增,俞副统领又提起皇帝手上那本还未大量刊印的《统计学基础》的书来,宋清月在学问上向来不藏私,有什么说什么,直接与俞唯亮聊起数学问题来。 宋芊芊在边上站着,瞧着姐姐与这位副指挥使越聊越热乎,心痒痒的,羡慕极了,虽然听不太明白三姐姐与俞副统领所聊内容,可她忽然觉得这样的三姐姐光芒四射,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叫人看了着迷。 能去科学学院当先生的三姐姐果然有着常人没有的本事。 大殿下大约就是被这样的三姐姐迷住的。 可自己有什么呢? 宋芊芊一时间竟陷入了自我怀疑。 这边,俞唯亮与晋王妃越聊越兴奋,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一双虎眸亮晶晶地瞧着宋清月,问道:“娘娘……不会就是君莫笑?” 宋清月立刻摆出一副无辜又天真的样子装傻:“是么,呵呵。” 专业搞刑讯的人,怎么会还不明白! 倒抽一口凉气,脑子里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宋清月摆摆手,示意他别声张。俞唯亮微微一笑,又问了一句:“科举算学考试的最后一题,娘娘可有解法?” 宋清月点头:“下一本书就是关于那一类问题的解法了。” “大殿下有您这样的伴侣,实乃……实乃是我大周的幸事。”俞唯亮由衷感叹了一句。 宋清月低头笑了笑,哼了一声:“是啊,谁说不是呢?” 俞唯亮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趁着气氛好,宋清月忽然一把将宋芊芊拉近身边道:“这位是我四妹妹。” 俞唯亮看了一眼宋芊芊,很有风度地抱拳行礼:“见过四姑娘。” 宋芊芊有点害羞,淑女地福了福身:“俞指挥使安。” “四姑娘也对算学感兴趣?”俞唯亮十分自然地聊起天来。 宋芊芊心虚地点头:“粗浅地跟着姐姐和兄长学过一些,学管家算账的时候要用嘛。” 俞唯亮笑起来:“宋家家学渊源,四姑娘过谦了。” 宋清月在一边左瞧瞧右瞧瞧,怎么瞧都觉得好般配哦! 就在宋清月心里的天平要往俞副指挥使这里倾斜的时候,穆磊来了! 听闻芊芊今日跟着晋王妃来了科学学院,他可是特意赶来想与未来的妻子见上一面的。 一进门,就瞧着俞唯亮穿着一身华丽的飞鱼服,身长玉立风度翩翩地站在芊芊面前,背着手,低着头,和善笑着,与身前的小姑娘说话。他身前那乖巧可爱的小姑娘此时则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笑着听他说话。 穆磊心中的警铃顿时就乌拉乌拉地拉响了!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一章 好打发 “王妃娘娘万安!” 大老远的,穆磊便大声嚷嚷出来。 宋清月偏头一瞧,哟,这位来的可真是时候!微微一笑,点头问道:“穆都督怎么来了。” “我……”穆磊本想说他来瞧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瞄了一眼边站着的四姑娘和俞唯亮,这般配的模样,叫他心中一阵发闷。从前宋家已经跟文家订下亲事也就算了,如今他还在做努力,中途竟然杀出个撬墙角的! 穆磊也是个脑子转得快的,这种场合,若非有晋王妃在中间引荐,俞唯亮也不能就这么跟宋四姑娘聊上,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芊芊姑娘的姐姐,也就是晋王妃,对俞副指挥使也很满意! 心思一瞬间在肚肠子里转了一圈,穆磊当即改口道:“在下听闻芊芊姑娘在此,在下想来瞧瞧芊芊姑娘,望娘娘准许。” 这话说出口,宋芊芊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宋清月更是高高挑起眉毛,没想到这个穆磊这么会的哦! 穆磊身高腿长,迈着大步走了过来,颔首看向宋芊芊,目光火辣,声线低沉,富有男性魅力:“四姑娘进来可好?” 宋芊芊的脸连带着耳朵都是红的,红得亮起来都快冒烟了,低着头也不敢瞧穆磊,默不作声地微点了一下头。 穆磊打怀里掏出一只小锦盒,道:“仙芝斋新出的胭脂,芊芊姑娘若是不嫌弃就收下。” 宋芊芊更加害羞了,瞧了一眼三姐,又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子,宋清月心中一叹,这年头的小姑娘真是好打发啊,一盒胭脂就把俞副指挥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笑笑,道:“穆都督有心了。既然是都督的心意,芊芊你就大大方方收下。”接着又对穆磊道,“不过都督可别想用一盒胭脂就打发咱们芊芊!” 穆磊赶紧讨好地道:“娘娘说得是!一盒胭脂算什么,不过是在下觉得四姑娘肤色白,用这颜色定然好看。这便想着一定要去买来叫芊芊先用上!” 宋芊芊终于抬起小羽扇似的睫毛,飞快地偷偷瞧了一眼穆磊,面上刚褪下的红色,又红霞似的浮了满面。 宋清月怜爱地捏捏她的小脸,道:“你呀,还需要涂什么胭脂!再涂就要红成猴子屁股了!” “姐姐!”芊芊快把自己扭成麻花了。 宋清月哼了一声,懒得理睬这个被一盒胭脂以及几句似是而非的甜言蜜语打动的天真小妮子。 俞唯亮始终很有风度地站在一边微笑。作为皇帝的心腹,他也算是少数几个知道晋王妃那些滔天本事的少数几人之一。若是王妃有兴趣考虑考虑他做自己的妹夫,俞唯亮自然是极愿意的。说不定他不用继续做锦衣卫,可以去穿川西或是陕北,甚至东北,或是华南,作为武将,他内心想要金戈铁马,想要杀敌立功,甚至弄个威武大将军当当,而不是缩在京城里,整天处理那群奸猾文臣的破事,得罪那么多人,以后能不能得个善终也说不准。 换个方向想,就算没机会去边疆地区杀敌立功,跟大殿下当了连襟,也算是一道保命符。 可这位穆大都督,似乎对宋四姑娘志在必得啊! 俞唯亮叹气,他可怜的姻缘啊,还没开始,就要心酸地结束!他到底要不要争取一下?不就是买几盒胭脂,再尽力讨好一下未来的岳丈和丈母娘么?这有何难?争取一下,若是失败了顶多伤些面子,可若是成了,岂不是美事一桩? 而且这位宋四姑娘看起来挺乖巧,挺可爱的,娶来做妻子似乎也不错。 别看他面上风轻云淡的,俞副统领已经下定了要与穆都督争上一争了。 晚上李昭从宫里回府,听闻宋清月还未回府,便先去看了看儿子。现在潜邸里面,中路没人住,东路这儿前殿的花园太小,后院他又不想去,就怕碰上哪个侧妃良媛的,届时缠上来,有口说不清,于是干脆就不去,抱上李小琨去中路的花园里溜达。 小李琨对于一切新鲜事物都十分感兴趣,宋清月也说,别瞧他现在还是个小宝宝,现在正是长脑子的时候,万万不可整天放在他摇篮里面对着屋顶发呆,只要他醒了,就让他到处看看,到处抓一抓,碰一碰,确保孩子别把东西塞进嘴里就成,还说这样养出来的孩子才聪明。 她不让奶娘和白嬷嬷给孩子盖太厚的被子,更不允许她们按照传统的样式给孩子裹襁褓,不许她们绑住小世子的手脚,一定要让他想动的时候自由自在地动。 也不管这么小的娃能不能听懂,每天都抽对着孩子念几首诗,读几篇论语、大学、中庸,抽时间每日画一副奇怪但可爱的画儿给小李琨瞧,甚至还让李昭弹琴给小崽子听。 说这叫“幼教”,甭看他现在好像啥也不懂,像个小傻子,以后这小子必定学什么都比旁人快,现在就是“埋种子”。 李昭就算不全信宋清月的“埋种子”理论,但他觉得宋清月这样虽然着急了点,总比那些一味想给孩子弄好吃的,一味惯着孩子,满足孩子一切要求的母亲强多了。 比如现在小李琨就不怎么需要半夜喂奶了,晚上三更喂他最后一次,便能一觉睡到天亮的时候,再喂他一天的第一顿。 不仅宋清月轻松,两个奶娘和白嬷嬷也轻松。 孩子大声哭闹时候,宋清月也从不似别的贵夫人那般惊慌失措,她甚至有时都把儿子抱起来哄,总是温声细语地耐心安抚好一阵,等孩子不哭了,才将他抱起来,奖励他一个亲亲。 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那般孱弱,现在才三个月,长得白白嫩嫩,健健康康,每日好吃好睡,哭得比别的孩子少,总是咧开嘴露出他那招牌的“无齿笑容”,李昭看着,满心都是欢喜。 李昭抱着儿子,想起月儿带孩子时候的温馨场面,心里装满了爱意。 每当宋清月身子不便,不能侍寝,苦行僧般控制着身体欲望的大皇子殿下都会问自己他怎么能那么喜欢那个女子,喜欢到过这样的日子。 可他的月儿,又怎么能令他不爱? 这么想着,忽然在湖边水榭中瞧见一蓝衣女子,面水而立,正拿着一盒鱼食喂湖里的锦鲤呢。那独特的掐腰剪裁的衣料,令她身姿窈窕,腰肢纤细,夕阳和粼粼波光里,更有种说不出的风韵。 李昭心里念着宋清月,瞧见她身上独特剪裁的衣裳,闻见那女子身上的清荷香气,还有几乎一样的发型,嘴角一翘,将孩子交给奶娘,提着气,悄然几步上前,一下子搂住她。 “月儿!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说着便埋头去吻她的脖颈。 “殿下……”女子动情地轻唤出声,李昭这才察觉不对,一下子将女子推倒在地。 “啊!殿下!” 女子倒在地上,委委屈屈瞧着李昭。 李昭怔愣地盯着地上的女子看了好一会,才确认竟是梁瞳悦! “殿下!”她又唤一声,泪盈于睫的一张柔美的脸,我见犹怜。 (本章完) 第四百零二章 犯错 梁瞳悦娇滴滴的唤声没能勾起李昭的一丝同情,平静的眼底里全是寒意。 梁瞳悦却只盯着李昭裤裆的位置瞧,也不知道祖父给她弄来的药到底管不管用,她只在脖颈间撒了一点点,接着再用荷花清露掩盖,冒险总是值得的,她挨了这大半年的饿,每日勒腰的效果也是有的,果然腰肢跟表姐的一样纤细了。她揉着摔疼的地方,再次娇柔里带着一丝怯懦地唤了一声:“殿下,妾身好痛。” 李昭很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握紧拳头,更加恶狠狠地盯着这位浑身上下肖似月儿的穿着打扮来引诱他犯错的女人。 “滚!” 一声低吼似从喉口发出,梁瞳悦被吓得浑身一阵瑟缩,可她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位风神俊朗绝冠京城的男人,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大着胆子跪走几步朝李昭爬去,抱住李昭的腿,似乎想要进一步引诱他。 “夫君!夫君!悦儿不知犯了什么错,叫夫君这般厌恶,夫君,夫君!夫君不要这样看着悦儿,悦儿好害怕!” 悦儿? 夫君? 每句话都在李昭快要爆发的神经上蹦迪。 他已经憋了好几日了,方才看到那背影,闻见女人脖颈间的香气便已经起了心思,若非李昭那变态到近乎自虐的自控力,大约现在已经抱着人找个地方发泄去了。 “把她拉走!”李昭闭上眼睛,尽力压抑自己心中的暴戾。 没有迟疑,林万福立刻上前将梁良媛强行拉走,若是再不把人拉走,殿下能将人直接杀了。 梁瞳悦依旧作死地抱着李昭的大腿不放手,一边娇媚无限地嚷嚷着一边还不知羞地把手往李昭的敏感处探:“殿下,殿下!悦儿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您不要赶走悦儿!悦儿愿意伺候您,服侍您,瞳悦什么都愿意做,殿下!让瞳悦伺候您一回!” 被林万福一个手刀削晕了,再容她乱喊乱叫下去,怕是命都要没了。 梁瞳悦终于被几个小黄门七手八脚地抬走了,李昭无比厌恶地撇开脸。 “梁良媛还住在五方斋?”李昭看向秦吉福。 吉福立刻道:“还在。” “月……王妃就是太心软。让良媛搬出去,再弄清楚是谁把本王的行踪透露给后院的,全部处理掉。梁良媛禁足,一切份例减半。” 李昭丢下这话,气得儿子都忘了,迈着大步径自走回寝殿去。一众下人连着两个奶娘都被吓坏了,纷纷屏息敛地跟在后面回去。 颁奖典礼的准备工作一直进行到天色渐暗的时候,宋清月还想最后再做一遍彩排,就让墨竹去柳泉居点了外卖。柳泉居的掌柜也是许久未见过大殿下与王妃了,接到王妃的吩咐,顿时高兴起来,这说明自己还没被忘记!高高兴兴地让厨房赶紧先把王妃的订单给做了,还给打包了好几份宋清月最爱吃的枣泥豌豆黄点心。 宋清月看到点心,笑着跟墨竹道:“掌柜的有心了,跟他说,明儿下午,颁奖典礼结束之后,就去柳泉居开庆功宴,让他好好准备准备,另外再让他给我好好想想去别地开分号的事情。” “分号!”墨竹一听就兴奋起来,双眼亮亮地道:“好嘞!奴婢一定好好提点提点掌柜的。” 墨竹现在是越来越能干了,宋清月想着可以放心地把墨扇她们的奴籍消了,之后再给她们一人准备一份嫁妆。 彩排结束之后,宋清月先送芊芊回宋府,一路上都在聊她的婚姻大事,不放心地反复告诫她在可以选择的时候千万别草率,还把自己刚进王府之前、之后,被宫中老娘娘,还有当年的皇后,以及几位妯娌、小姑子各种看不起、欺负、为难的事情,夸大其词甚至无中生有地说给宋芊芊听,听得宋芊芊眼泪汪汪,看着宋清月一脸同情,临别还拉着三姐姐的手道:“难怪大姐从前总跟我说三姐姐不容易,我今儿才算知道到底有多不容易!” 宋清月装模做样地叹口气,拍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道:“姐姐说这些不是为了诉苦,而是想要你好好打算自己的将来。嫁了人之后,与丈夫的恩爱不是全部,你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都要跟后宅那些女眷们呆在一处。” 宋芊芊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我一定会好好想的,姐姐放心!” 宋清月伸手捏捏她的脸,扶着墨竹的手重新钻回马车里。 她有种预感,说了这么多,芊芊最后还是会选穆磊。公爵府加上五城兵马司都督这样金光闪闪的组合的诱惑不是谁都有魄力拒绝的。 宋府也在皇城内,又是从前的郡王府改的,距离潜邸并不远,马车慢慢走,三盏茶功夫也到了。 马驾一进院子,就有早早候在门口的苏苏将傍晚的事情对宋清月说了一遍。 宋清月不甚在意地轻笑一声,垂下眸子想了想,道:“让她明日就搬出五芳斋。” 苏苏道:“殿下已经这么吩咐了。” 宋清月笑起来,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还没到光熙殿,半道被李昭截住,一把打横抱起。 “呀!”宋清月惊叫一声,慌乱地抱住男人的脖子,“做什么呀,吓死人了,回廊上暗!差点以为是什么劫匪呢。” 李昭抱着她,双唇紧抿也不说话,直急吼吼地往殿后的浴池去。 “哥哥,夫君!怎么了?” 宋清月这才细细打量李昭的脸色,这才发觉他呼吸粗重,身上温度烫得有些吓人。 “你,你中药了?!” 李昭依旧没回答,体内的欲火早将残存的理智烧光了,现在脑子混混沌沌,一片浆糊,只能依稀地认出宋清月这个人来。 也不知那位梁良媛到底哪来的催情迷香,药效比从前在外头中招的那次霸道多了!喝了楚太医配的清心汤竟然还不管用,一股子邪火在体内的六经八脉里乱窜,忍到现在已是极限。 宋清月被他扔进满是凉水的浴池里,还没来得急叫一声,就被那火烫的身躯压在了浴池边。 男人盯着那白皙细腻的后脖颈,眼睛都红了,呼吸灼烫地吻上去,喉口发出野兽般的粗重低鸣…… 第四百零三章 打杀 李昭平日练武几乎没有懈怠的时候,身体本就好,不用药都能将娇弱的小妻子折腾得死去活来,被下了这般虎狼之药的情况,宋清月活活被折腾掉半条命去。 月上中天的时候,兽性大发的男人总算有了一丝清明,怜惜地帮宋清月把脸上的湿发撩至耳后,又在她额上亲了亲。 宋清月趴在他怀里半眯着一双泪眸觑他,有气无力地伸手打了他一下,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望着怀中美人那凄惨的模样,竟然无耻地心生满足,继而想要继续狠狠地欺负她,李昭自嘲笑了笑,暗叹一声,抱紧瘫软的小美人,再次啃上那叫他无比迷恋的纤白脖颈:“是为夫的错。” 宋清月心里再有什么怨气,此时也懒得计较了,明日是个大日子,不能出错,不能睡懒觉!可现在这个状况,她明天可咋办哦! 心里这么犯着愁,眼皮重得叫她直接昏睡了过去。 李昭替她收拾干净身子,将妻子抱回寝殿,之后将林万福找了过来:“查得如何了?”他问的是那些帮着将他的行踪泄露给后院的下人们。 林万福躬身道:“都潜邸内的都在地牢里了。” 李昭叉开腿坐着,一脸杀气:“明日等王妃离开之后,拉出来全部打杀,所有人观刑。” 林万福面上一凛,低头称是。 次日一早辰时,天将亮未亮,宋清月于沉睡中被唤醒,浑身酸疼地如从马背上坠下来似的,不仅腰酸得她直哼哼,胳膊腿也都不是自己的了,根本抬不起来。 李昭见她这般惨样,竟还笑得出来,被小女人无比幽怨地狠狠剜了一眼。李昭不出去练武了,扶着她一道给睡醒的娃先喂了奶,娃用罢早膳,余粮就由爹爹解决。 听着床帐中王妃时不时发出的嘤嘤娇啼,屋中下人们都羞红了脸,不过宋清月身边的几个贴身一等大丫鬟都是打小就伺候她的,入府好几年了,也习惯了王爷王妃之间的恩爱日常,心中不会有什么绮念,倒是两个奶娘还未习惯,每当这种时候,王顾氏都会想起自己与丈夫在床帐内嬉闹的场景,不禁羞得脸更红了。 蒲家媳妇则不然,望着寝殿深处那副绣山水的软烟罗帐幔发呆,也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林万福站在暗处瞧见了,不过应当不需要做什么,今日还有一场大戏等着她们。 他能保证,今日一过,府中这些个有点姿色的女人,再有什么心思也是不敢了。 雕梁画栋的拔步床内,心满意足的够男人亲自伺候娘子穿衣,又亲自扶着软如一滩烂泥似的小女人梳洗打扮,之后更是一路抱上马车,抱着她在车上睡了一觉,行到科学学院那个大阶梯教室门口再次将她唤醒。 早膳还未用,宋清月就着李昭送到嘴边的豆浆,一口气吃了仨皮薄馅大的三丁包子! “看来不仅累坏了,还饿坏了。”李昭打趣她,换来小女人一记眼刀子。 李昭立刻收了笑容:“为夫错了。” 认错倒是积极。 宋清月哼了一声,等她缓过来,一定好好问问这人究竟是如何中招的! 数学竞赛的颁奖典礼新颖又隆重,隆重自然是因为嫡长皇子晋亲王夫妇亲自到场了。获一等奖者二十四人,其中十人为无官无身的民间的账房先生、掌柜、商户当家人,十一人为各个衙门里的吏员,说明大周朝的公务员相当有能力,另有一人姓帅,既不是吏员,也不是账房,而是剪刀胡同里张铁匠家的老三! 这小子也是够天赋异禀的,就昭月小学里教的那点东西,可不足以让他拿到一等奖! 当然,具体获奖名单还未公布,来参加颁奖典礼的人只知道自己得奖了,却不知具体拿了什么奖,一个个既期待,又紧张! 这次颁奖典礼还允许获奖者带着家人和朋友来,不过宋清月显然低估了没有手机电视年代里老百姓们看热闹的热情,比如剪刀胡同里,张剪刀家的老三被锦衣卫通知得奖了,今日几乎一整条巷子的街坊都跑来看他的风光了! 再比如积极响应朝廷提倡实学号召的柳泉居大掌柜、二掌柜,平日里抽空认真自学了大殿下写的算学书,这次两人都被通知得了奖,这下子整个酒楼的伙计都想来给自家头儿捧场。 这个阶梯教室已经很大了,有四百个多座位,可根本就不够坐的,李昭临时让人把后面的座位撤了,直接让人坐在阶梯上,还能多坐下些人。 可人潮依旧源源不断地在涌进来,甚至许多想来瞧瞧传说中那位大周第一美人晋王妃长啥样的京城老百姓都冒充是获奖者的亲朋友好友跑来看热闹。 李昭没法子,只好下令关了教室的门,之后承诺百姓们,一会让获奖者像是进士游街那般在御街上走一遭,门外的百姓才作罢。 不过好容易能进来科学学院瞧瞧,不好好看个新鲜岂不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 潜邸里,林万福将所有人,下人以及后院女眷,包括两位侧妃以及三位身世贵重的良媛全都请到了东路湖边最大的一块空草地上。 宁越瑶坐在丫鬟们准备好的圈椅上打着呵欠,不耐地道:“林总管好大的威风,这一大早的,是要做什么?” 梁瞳悦脸色一白,倒是欧南观和沈微歌知道些,不过这位宁侧妃怎么回事?昨夜梁瞳悦昨晚从王妃娘娘的五芳斋搬了出来,那么大的动静,竟然都不知道。 两人昨夜想去串个门子问问情况,竟然被拒绝了,想必是做了什么事情,惹王妃生气了呗。 用脚后跟都能想到,必然是这不安分的小妮子想法子跑去勾引殿下了呗。 两人心里都挺痛快的,当初这小妮子丢下她们俩,凭着跟王妃的表姐妹关系住进了正院里,还以为她会是后院这群姐妹里面头一个得宠的呢! 结果怎么着? 殿下竟然直接带着王妃住在前殿不来后院了! 费尽心思,却依旧连根殿下的头发丝儿也没碰着! 这谁能想到? 这怎么能不叫人幸灾乐祸? 想是这小妮子不甘心,又使了什么别的坏招。 宁越瑶满脸疑惑地看了看身边的几个陪嫁大丫鬟,檀香、芸香几个瑟缩着脖子不敢瞧她。她们早被殿下敲打过,还一人给了五百两银子,已经叛变效忠这府中最大的主子——大皇子殿下了。李昭交给她们的首要任务便是让宁侧妃安稳些,别叫她闹腾。府中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也瞒着她,别叫她知道,最好就让她安安稳稳地做个聋子、瞎子。 不过今日情况特殊,有点事还需要她来做呢。 宁越瑶不知李昭的那些安排,还在摆足了架势质问林万福呢:“林总管,怎么回事?有话快说,别卖关子!” 林万福面上恭敬,心中却不屑地很,笑道:“娘娘稍安勿躁,这事儿啊,您问我不成,您得好好问问梁良媛了,问问她是如何打听到殿下的行踪,又是如何从府外弄来的烈性催情药,害得殿下昨晚几乎一宿没睡,险险损伤了身子!” 他说着说着,嗓音尖细起来,神情愤怒起来,阴沉地瞪着梁瞳悦。 梁瞳悦本就在惊惧一夜未眠,如今脑子里一片浆糊,碰上林总管那阴冷的眼神,本就摇摇欲吹的身子,一瞬间垮了下来。她几个陪嫁丫头昨晚全被拉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连个扶她的人也没有,就那么任由她跌坐在地。 所有的人不善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有嘲讽的,有鄙夷的,还有嫌弃的,一切都压得她喘不气来。梁瞳悦浑身颤抖着,捂住脸嚎啕大哭。 她不会想到,王爷竟然一点情面也不给她留,一点掩饰也不帮做,就那么明晃晃、大剌剌地将她的面子丢在地上让众人踩! 宁越瑶更是气不过,恶狠狠盯着梁瞳悦,似乎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不过林万福又接着道:“后宅争宠,无可厚非,可损伤了殿下的身子便是死罪!来人!将人都带过来!” 二十几个侍女和小黄门被捆着手脚带了上来,几乎不露面的计全福计公公也带着手下小的们出现了。 林万福对众人大声道:“我知道,咱们当奴婢的,在这府里讨生活不易,想要点赏钱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们一个个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收了不该收的银子是什么个下场!” “凡是透露他行踪的,帮着梁良媛传消息、从府外往里送药的,全部打杀,一个不留!” 话音未落,梁瞳悦的一个陪嫁丫鬟便尖声大叫起来:“不,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还年轻,我才十七岁,我不要死!良媛!良媛!姑娘!您救救奴婢,您救救奴婢!奴婢只是听您跟夫人的吩咐啊!奴婢做错了什么?奴婢不要死!不要死!” 她那被捆着的做嬷嬷的娘也奋力挣扎着给林万福磕头:“林总管!林总管!你手下留情啊,小的们不知那药会伤身,真的不知啊!林总管饶命!林总管求求您了!” 这两人一叫,其余几个平日里服侍梁瞳悦的婢子也痛哭流涕地磕起头来。 倒是那几个潜邸老人,不哭不闹的,尤其是五芳斋的一个洒扫,默默流着眼泪却不敢求情。都知道,既然是林总管亲自出面处理的事情,那便是殿下吩咐的,断没有收回成命的可能。 自己当初一时贪心,为着那五十两银子,答应了良媛帮忙打听殿下行踪的事情,现在悔之晚矣! 计公公带着手下,将这群或瘫软在地默默流泪,或鬼哭狼嚎拼命求饶的下人们加上长条板凳,挥挥手下令:“开始用刑。” 眼泪、鲜血、惨叫、哭号……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这杨柳依依的满是鲜花的王府湖畔仿佛人间炼狱。 除了墨竹、墨兰两人跟着宋清月出门了,剩下的墨梅、梅菊、墨染,还有后来的棉花、小枣、东萍、苏苏、小圆几人皆看得两股战战,得相互扶持着才能站住。 白嬷嬷也是头一次瞧这么残酷的行刑场景,瞧得脸色苍白,不住用帕子捂着口鼻防止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钻进鼻子里,奶娘之一的蒲家媳妇干脆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论大殿下长得如何俊美无俦人神共愤,也再不敢生出一点妄念来。 别说她们这些女子了,后厨那两个专职杀羊宰猪的婆子,都看得心惊胆战。 身在颁奖典礼现场的宋清月不知王府里正在发生如此残酷的事情,全身心沉浸在颁奖典礼那热烈的氛围中。 写不动了,明天继续 (本章完) 第四百零四章 颁奖典礼(一) 颁奖典礼的现场因为有了许多平头百姓的参与,气氛热闹极了。 从前宋清月想要勾搭却没勾搭上的曹姨娘娘家那个侄子以及他媳妇谭姑娘也来了。当初放出数学竞赛的皇榜时就说了,参赛者男女不限,可报名的女性却只有极少数。   第四百零五章 颁奖典礼(二) 台上一开锣,两边架子上负责光线的宫人们便将屋顶上部分天窗的帘子拉上,只留下能照到讲台的几个天窗,一下子就显得讲台格外明亮。 整个阶梯教室都是利用声学原理建造而成的,即使没有插电话筒和扩音设备,只要台下保持安静而台上的不是柔声细语,全场都可以听清台上人的声音。 “尊敬的各位大人,各位来宾,在这秋风送爽,金桂飘香的时节,我们迎来了第一届全国数学竞赛!” 主持人声音十分洪亮,这就开场了。 因为开场词是宋清月写的,台下的观众觉得有意思,宋清月却憋着笑,这不伦不类的感觉,实在太好笑了。 李昭注意到宋清月在憋笑,始终揽在她腰上的手,坏心眼地捏了捏她的软肉,差点叫宋清月叫出来。 “干嘛?”宋清月瞪他。 “又笑!到底在笑什么?”李昭凑到宋清月耳边咬着牙悄声问她。娘子总是时不时就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偷着乐,两人成婚四年有余,李昭到现在都不明白她到底在乐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这一点叫李昭很郁闷——他依旧没法时时搞清楚娘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宋清月只哼哼,翻个白眼不理睬他。 李昭无奈,只好转头专心听台上的司仪说话。简短几句开场白说过之后,司仪忽然cue到李昭,说是请晋王殿下上台致辞。 李昭转头看向宋清月,颁奖典礼的流程完全是她定的,怎么不提前告诉她还要他上台说话的!宋清月朝他挑挑眉梢,只笑着给他鼓掌。 “你啊!”李昭伸手狠狠在她面颊上捏了一把,风流倜傥地一撩衣摆,迈着大长腿上台去了。 礼堂后面的人群里,有个穿着华贵的顾念带着面纱在两个丫鬟的护卫下挤在人群里拼命踮着脚超看向讲台的位置。 能见到大殿下的机会实在太少了,听闻他今日要来这个什么数学竞赛的颁奖典礼,庄琼慧立刻决定要混进起来,却是没料到这个颁奖典礼人这么多,这么杂乱,而且竟然有这么多上不得台面的人! 庄大姑娘被一群身着布衣的平民百姓挤着,眉头都揪成个疙瘩,愈发瞧不上李昭身边那个窈窕纤细的背影——殿下这是被那个庶女给拉下泥潭了!竟跟这么多庶民混在一处,还笑得这样开心!简直无法理解!庶女出身,果然是上不得台面! 宋清月自然不会知道后头乌泱泱的人群里会有个闺秀会这样想自己,她坐在第一排那个特意放了软垫的位置上,专心瞧着台上气质超然侃侃而谈的男人,看得移不开眼。 “幼时读书,父皇总让本王什么都看,甚至特意请了个老帐房叫本王算学。当时本王不解,便问父皇,为何本王身为王府世子却还要学那市井之人所学之俗务。父皇那时候告诉本王,凡是学问,则不分贵贱。学问,若只能存之高阁,甚至曲高和寡不能为万民所用,又如何能成之为雅,如何能称之为有用。数学既是实用之学,则能为万民所用之学。既然学问不分贵贱,那么做学问的人,也不该分贵贱,甚至不该分男女,因此,父皇才特意下令,以数学竞赛为朝廷选拔人才,无比不拘一格,不拘户籍,不拘男女……” “大殿下说得好!”宋清月用手拢着,在台下大声叫出声来。 这清悦的娇软的女子嗓音叫全场忽然一静,这是大殿下呀!又不是个戏子伶人站在台上,难道不该很严肃么?这种时候是可以在台下叫好的? 气氛忽然好似有点尴尬,林万福鬼机灵鬼机灵的,用胳膊碰了碰计全福的胳膊,也跟着大喊:“没错!大殿下说得好!” 墨梅墨兰,也跟着拍手叫好。俞唯亮的目光落在宋清月那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忽然笑起来,也跟着高喊:“殿下说得好!学问不该分贵贱,做学问的人更不该分什么贵贱、男女!” 剪刀胡同的街坊们一个个都兴奋起来,她们最是知道大殿下和王妃到底有多平易近人的。要知道大殿下和王妃可是来胡同的澡堂子洗过澡的呢!这便跟着欢呼起哄。 这么一来,场子忽然热闹起来。叫好声此起彼伏,跟个戏楼似的。 李昭有点无语,可垂眸瞧见宋清月那笑意盈盈的脸,瞬间又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乱哄哄,闹哄哄的也挺好。 这样轻松闹腾的氛围里,宋清月忽然想,若是将“自由、开放”两个词写成校训,不知道能不能被接受。 于前世上学时候教学楼上那几个生锈的隶书金属字,曾经它们多么不起眼地被贴在墙面上,甚至校长说起来,都叫人不耐烦和不屑一顾,这辈子却叫人觉得这么难得! 李昭发完言,主持人又将发言的机会给了内阁首辅严九元。 老头已经快走不动道了,不过这次能来这个颁奖典礼,老头还是非常高兴的。自从新帝登基以来,他就没什么存在感,风头都被宋建鸣抢走了,做决策,宋建鸣所献之策,皇帝基本都会采纳,甚至问建议的时候,也基本不问他的意思,他这个首辅只是被皇帝用来做摆设的,象征着皇帝着对前朝旧臣的礼遇和尊重。 这种事,朝中那些人精能瞧不出来? 皇帝登基不到一年,严府在京城的地位已然一落千丈,在直隶地区甚至有小农户敢告他家侵占农田。那小民敢告,当地的县衙居然也敢管!不仅管了,还引了锦衣卫去清丈,不查不知道,一查不得了,严家庄子竟然隐匿了三百多顷土地! 这也就罢了,这之后,宁远那个兔崽子,竟然又跑去严家祖籍江阴,将他的亲戚家奴的土地全部清了一遍丈,这便又查出来少算了两百多顷,加起来将近六百顷,那便是整整六万亩! 严首辅吓得连夜去宫里请罪,皇帝倒是不生气,只让他安心继续做他的首辅,但隔日却是下令去没收了所有被藏匿的土地,还让严家在两年内补交二十年的粮税作为惩罚。 严氏一大堆族人跑来京城求严首辅想想法子,求求情,现年八十的族长都千里迢迢地来了。 严九元有口难言!这事儿不能帮,他若是敢替族人说句话,皇帝改天就能从他家里搜出足以让他灭三族的罪证。他从前做的错事太多,皇帝早已心中有数,就算罪证早已被抹干净了,严九元相信以皇帝的性子,能凭空将销毁的证据再造出来放进他家里。 可望着族人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睛,高高在上了几十年的严首辅如何能拉下面子来与他们明说自己现在就是个摆设呢? 现在数学竞赛颁奖典礼这事儿,皇帝竟然不计前嫌地让他来当说两句,严首辅心里只有满满的感动和安稳! 不过老头说的什么有点高深,底下的观众许多都听不大明白,宋清月也一边听一边小声问李昭,老首辅说得是个啥意思。瞧她这一脸懵的样子,双颊水淋淋粉嫩,李昭忽然就吞了口唾沫很想亲亲她。 “看着我干嘛?方才那句‘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什么意思?”宋清月瞪圆那双水润润的杏眸。 李昭瞧着意动,脑子里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昨晚颠鸾倒凤的画面来,他清清嗓子,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出自《尚书-说命》,意思是……” 听他说罢,宋清月哦了一声,撅起嘴有点闷闷地道:“你懂得可真多。” 李昭笑:“你儿时不是跟着你那几位兄长听过宋大人说四书五经么?” 宋清月心虚道:“听是听过,可是听了就忘,哪里能记得那么多。” 李昭伸手拉起她的手,顺着手指与她十指相扣:“你若想学,为夫教你。” 灼热的鼻息喷在宋清月白皙的耳朵上,宋清月忽然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昨晚……脸忽然就红了。李昭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再次凑到她耳边,问道:“月儿是想到什么了?” 宋清月气地直接在他的小腿上踢了一脚:“还没问你是怎么中药的呢!等着,李大郎!” 啧! 李昭后悔,他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什么坑! 二人在天光照不到的地方你侬我侬也没人瞧见,倒是站在最后边的庄琼慧一双眼睛一直盯着那男人宽阔厚实的背影,却见到他的身子从来就没直起来过,一直歪在宋三那儿,与她低声说着悄悄话,还将宋三说害羞了,甚至没忍住举起拳头来打了他一下! 庄琼慧瞧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可前头的二人又如何会有察觉呢? 严老首辅致辞由于用词用语“过于高深”而反响平淡,只有少数几位官员、或是有功名的读书人给以了十分热烈的掌声,可跟方才比起来,这些掌声听起来实在过于稀疏了。李昭致辞的时候还觉得闹腾、不庄重的严老首辅下台的时候,却忽然有种深深的失落感。要知道这稿子可是他花了三天三夜细细琢磨出来的! 竟然没有大殿下的大白话受欢迎! 这事儿,还得归咎于,这次的观众层次实在不高!皆是无品之人,哼! 领导致辞结束,终于到了最激动人心的颁奖时刻! 主持人拿着封印好的获奖名单心情激动地走上台去。 颁奖从三等奖开始,由国子监祭酒袁大人、礼部尚书章光鉴、户部尚书吴老大人一同颁发。 得奖之人不仅能得到一张丝绢质地的获奖证书,上头盖了皇帝的其中两枚私人印章,一束鲜花,还有礼部特别制作的圆形铜牌一枚,挂在他们脖子上。 上台领奖的人,有些人兴奋,有些人失落。失落的像是工部尚书祁仕斌祁老大人。近来皇帝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少,反而见他下头两个较年轻的侍郎甚至郎中的次数比较多,他渐渐感觉到了皇帝对他的疏远。于是对仕途充满担忧的祁大人,开始在家埋头真正地细细研读大殿下所注数学书,又瞒着所有人偷偷跑来参加竞赛,想要一举夺得个一等奖,惊艳所有人! 谁成想,只得了个三等奖! 难不成真有人能把试卷后面那些个难题解出来不成? 这之后,还有些朝中的熟面孔。 几位老大人相互瞧瞧,脸皮甚厚地装模做样一番,相互拱手恭喜,再相互吹捧一番,每个人都看似乐呵呵地,实际上心里都苦成瓜了!早知不来丢这个人的!一把年纪了,还都位高权重的! 真是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 李昭在台下饶有兴致地观察其中所有有官身的人,倒是不仅有京官,还有几位地方官,全都是早早递了这子入京,求皇帝准许他们前来参赛的。 还真是个叫人记住自己的机会呢! 这不,李昭就将这几位颇有上进心的地方官员的名字给记住了,打算回头找吏部的人将他们的档案调出来,好好瞧瞧,若是有机会,他甚至想寻了他们一起吃顿饭,聊一聊。 大变革的时代,上位者就喜欢这种思想活络的人。 二等奖的颁奖嘉宾则是晋王殿下李昭,还有他的王妃宋清月。 她与李昭一起负责给获得二等奖四十八位获奖者颁奖。 真是叫人意外啊! 那位大周第一美人竟然就这么被大殿下大大方方地牵着手上了台! 颁奖嘉宾都是大人物,别说平头小老百姓了,就算是一般的官员平时也难见到。从这个阶梯教室里走出去之后,都可以吹一吹,嫡长皇子是个啥模样,还有传说中那位大周第一美人儿到底是不是跟天仙一样,这绝对值得好好说道说道! 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宋清月并未给自己做任何遮挡,李昭这次也没有强迫宋清月带面纱。平日里在科学学院,当着那么多男学生的面课都上得,怎么上台颁个奖就不成了? 宋清月笑眯眯地瞧着李昭,李昭无奈捏捏她的面颊,他对她到底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是越来越心有灵犀了。 (本章完) 第四百零六章 颁奖嘉宾 宋清月的登台引起了轰动。 李昭牵着她的手慢慢走上台的时候,场内鸦雀无声。晋王妃不但来了,没成想还会这般高调地露面。   第四百零七章 自以为是 一等奖的颁奖嘉宾乃是司礼监的秉笔大太监汪公公! 要知道一等奖可是有丰厚奖金的!一百两银子呢,这年头一百两银子可是巨款,听说颁奖典礼之后,可以戴上插了鲜花的高帽子游街,之后还可去宫中赴宴!这不光是皇帝要请他们吃饭的问题,而是这待遇简直跟进士一样一样的!怎么能叫人不激动?!   第四百零八章 计算人材 宫中宴会,皇帝显得兴致颇高。 询问了每一位一等奖获奖者的姓名,以及他们的籍贯、职业等,之后更是直接言明,朝廷想要成立一个审计司,每年负责审核各地方衙门的账目和税款。 不止审计司,其实计算历法的钦天监也很缺计算人才! 他看着十一位吏员道:“大周朝吏员不得科考,朕以为这点不好。你们若是有上进的心思,朕特准你们参加科举。” 几位吏员先是精神一震,可随后又萎靡下来。科举?人秀才公从小念书,想要举业有成都不容易,何况他们有些人已经有点年纪了,这时候再开始念书科考,谈何容易! 不过皇帝接下来又道:“若是你们有这个心,朕给你找先生,另外给予你们国子监监生的身份。只要你们能得个秀才功名,朕就破格给你们授官!” 这! 十一位吏员的眼睛齐齐都亮了! 这可是实现身份跨越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啊!真是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能有这样的机遇!有个年纪稍长的吏员当即下跪叩拜,山呼万岁。 皇帝又看向张三:“听闻你还在昭月小学上课?” “是……是!草……草民是……是在昭月……月月小学进学的。”张三因为紧张,小脸通红通红的。 皇帝慈和地笑了笑,道:“不必紧张,朕看着你欢喜还来不及。今年多大了?” 看到皇帝如此面善,张三稍稍放松了些,说话倒是不磕巴了,不过声音依旧有点发抖:“草民……今年十四。” 皇帝闻言笑起来:“还是个孩子,就有如此造化。你可愿意去国子监念书!” 张三想了想,道:“小的愿意,但是小的更想来科学学院念书。小的以后不想做官!”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小的以后,想帮着晋王妃娘娘办学校!小的以后也想像牛先生那般做个校长!” “好志向!不过这样你可更要做官啦!”皇帝笑道,“你可以去礼部做官,在全国各地办学校,不好吗?” 张三望着皇帝的脸,整个人都在激动地微微颤抖着。 李昭笑道:“张三,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谢恩啊!” “是!草民多谢陛下!陛下是要为万世开太平的明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昭笑道:“这孩子,这会功夫嘴皮子溜了。” 皇帝高兴地哈哈大笑,继而又转向那些个账房、掌柜,或是自己做东家的。 “你们也是一样的,若是愿意,亦可以去国子监进学,若是安排得过来,科学学院的课也来听!日后只要考上秀才,朕就许你们做官。只一样,你们家里的生意,你们自己不许再碰。” 几人听罢,也立刻精神起来了! 他们这辈子竟是有翻身的希望了? 特别是那位得了一等奖的柳泉居二掌柜,开心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宴席之后,李昭伺候父皇歇午觉。 下午等皇帝醒来,父子二人再次商议了一番关于成立审计司的问题。 负责这个新衙门的最佳人选,皇帝看上了江远潮,另外这届恩科会试的会元梁君淮也是个人材,皇帝打算好好用一用他。 这位乃是李昭后院良媛的堂兄,梁家又是从龙的功臣,皇帝很想给梁家这个出色的年轻人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 提到梁家,不悦的表情在李昭面上一闪而逝。 他笑着点了点头,还说梁君淮近日在翰林院的表现也十分不错,几位老翰林都夸他。 父子二人的想法总是很有默契,少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聊罢正事,皇帝又问了问自家大孙子的情况。 李昭笑道:“能吃能睡,好着呢。父皇放宽心!儿臣明日就带着孩子进宫来。” (本章完) 第四百零九章 三弟妹 傍晚,李昭一进潜邸侧门,梁良媛中午去闹腾王妃之事就被小秦公公报告给他了。 李昭闻言眉头少有地拧起来,问道:“月儿可生气了?”   第四百一十章 贪心不足 宋清月根本不是吃醋,纯粹是瞧见李昭心烦。 李昭被赶出来也不恼,反正被娘子赶出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到了半夜三更宋清月已经差不多睡着的时候,这人悄悄地爬上床来。 宋清月的眉头微微蹙起,翻了个身继续睡。 “月儿……”李昭从背后将她抱住。 宋清月闭着眼睛低低应了一声。   第四百一十一章 审计司(二)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中秋节的时候,皇帝沐浴更衣,给李昭的嫡长子安排了一个相当隆重的命名仪式,以及册封仪式。 宋清月内心里虽然不太愿意在孩子这么小的时候就将其封为世子,但想到若是不封这个世子,麻烦更多,不仅外头人会胡思乱想,后院也会愈发地不安分,给自己找麻烦。 只好听从宫里的安排,将世子确定下来。 日后教育上她多费点心就是了,反正千万别教出个李昭第二来。 说句心里话,孩子他爹的性格,宋清月是真心不太喜欢。 要不是没得选,只能凑合过,她绝对不会选李昭,从前她这么想,现在依旧有这种想法。 也是在同一天,皇帝宣布了新任次辅的人选。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人竟然是陆航山!那个愣头愣脑的家伙! 且不说张侍郎和梁老大人如何失望,以及那些提前巴结张家和梁家的人如何失望,另一个重磅消息被皇帝发布在了邸报上:朝廷要成立审计司了! 所谓审计,就是 这事儿可比内阁次辅没选他们押宝的人更叫人头痛。 朝中上下被皇帝想要组建“审计司”的消息弄得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在打听关于审计司的事儿。 所谓审计司,就是独立的经济监督机构,跟御史台一样,直接对皇帝负责,不隶属于六部的任何一部,更不隶属于三法司的任何一个衙门,所有衙门的财政收支情况他们都可以查。而且据说从今往后,审计活动会定期举行,而不是出了问题才去查,简而言之:专业查账的! 知道了审计司是干嘛的之后,下一步便是了解这个机构将由哪些人组成。 答约:通过特殊算学考试的才能入选。 至于这个算学考试的形式,据说大约跟数学竞赛差不多,不仅要会算,还要算得足够快。 大皇子殿下所著的算学书是一定要吃透的。 邸报上还写了,大殿下又出了一本新的算学书《统计学基础》已经通过三次校稿,开始大量刊印了,有需要的人一定要尽早去科学学院门口的皇家书院抢购。 见识过宋建鸣辞官那日所说所述的人都明白,那个什么统计学的威力到底又多大。 日后那审计司的官吏,绝非如同现在的巡查御史那般好糊弄。 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得知,这次数学竞赛拿到一等奖的二十四人,除了那个立志要进礼部的少年,皇帝想要将他们全部安排进新的审计司。 十一位得了一等奖的吏员已经全部被安排进国子监念书了。 由皇帝指定的三位翰林院学士亲自教习。 帮助他们准备府试,势必要让他们在两年内成为秀才。 这十一个吏员中,四个是户部的,三个是顺天府衙门的,两个是黄册库的,一个是钦天监的,还有一位是直隶兴隆县的税吏,一个赛一个得能干,不仅算得快,他们还熟知衙门里的做账手段! 想要糊弄他们难于上青天。 还有那些账房先生,就说那个柳泉居的二掌柜,看账本都不用带算盘的,十几个五位数相加减,只需一呼一吸之间,就能得出答案,简直非人哉! 这下次,所有世家大族都在想法子要将自家子弟塞进那个审计司里。 可进入审计司唯一的法子就是通过皇帝安排的算学考试。 而考卷,是大皇子殿下出! 这就麻烦了,根本没法提前拿到考题,本质上大皇子殿下跟皇帝利益一致,是不会帮着世家大族作弊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冒着巨大的风险贿赂大殿下的身边人。 可就算千难万险地提前拿到了试卷,想要将三百多道的答案在短时间内全部背下来也并非易事。 总之这次,很多家族怕是真的要栽跟头了! 不过面上最难看的,要属御史台。 皇帝为何要设立审计司? 还不是因为他们太没用? 从前皇帝裁撤过南京六部,是不是日后等审计司可以正常运转之后,整个御史台也要被裁撤? 八月二十五,《统计学基础》正式开始发售。 天还没亮呢,科学学院门前的书铺前就排起了长龙! 科学学院里的在籍学生们倒是不用去枪,他们早在五日前就拿到了书。 昭月小学的校长牛和生也提前拿到了书,让他先自己研究,有看不明白的,随时可以来潜邸找自己或是五芳斋的几个大丫鬟询问。 宋清月给牛和生以及昭月小学现有的三位先生安排了去科学学院进修,正好现在是农忙的季节,每天只上半日的课。这些先生们,上午上课,中午看着孩子吃过午饭,回家之后,下午就可以来科学学院听课。 除此之外,宋清月还请谭凤珍在柳泉居吃了顿饭。主要就是将自己想要在别处办学告诉了谭凤珍,希望她可以给自己帮帮忙。 “娘娘是说,希望我们谭氏出钱建学校?” 宋清月笑着摇头:“我不缺钱,缺人。” “娘娘这是……何意?”谭凤珍不明白。 宋清月盯着谭凤珍的眼睛笑起来,一双眸子仿佛有什么魔力,生生叫女人看了都移不开眼,:“我就是想鼓励更多女子进入学校读书认字。同是喜欢在外‘抛头露面’的女人,我相信谭娘子能够明白我的心情。” 咚地一下,谭凤珍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被什么小锤子敲了一下,正敲在那块一直压在她胸口的石块上,轻轻巧巧地将它给击碎了。 “娘娘是说,想要鼓励天下女子,都如我一般,走出家门,经商做事?” 宋清月嗤笑一声,微微将身子前倾,将手轻轻压在谭凤珍手背上,压低声音道:“不止经商,去医馆做大夫,去学堂做先生,去商号做账房,甚至日后能为吏为官呢?也说不准呀。” 谭凤珍被惊得嘴巴张得老大,半天都合不拢。 宋清月勾唇,身子后撤回去靠在椅背上:“咱们女人也就是把子力气比不得男人,要论脑子,又怎么会比不过呢?他们能做的事,凭什么不让咱们干?没到道理呀。” 谭凤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心中的震惊,没叫自己过于失态。 “娘娘的野心是不是太大了些?” “哼,都做了晋王王妃了,我可不想等我死了之后,史书上只记载一个姓名,还有我替丈夫生了几个孩子,或是我如何小气善妒,不叫丈夫碰别的女人云云。多无聊啊。我宁愿史书上将我记成妖妃,也想做点事情,不然岂不是白白穿……白白活这一遭了?” 宋清月的眼眸圆而明亮,眼尾微微上翘,带着一种诱惑人的媚意。 谭凤珍明明不想与这个过于胆大妄为的大皇子妃有过深的交集,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娘想要怎么做?” 宋清月那张国色天香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还没想好。这不是想找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商量商量么?可谭娘子你一副戒备的样子,好似随时准备将我推开去十万八千里似的。” “……娘娘说笑了。” 谭凤珍没想到这位王妃说话这么直接,一时间竟然愣了几秒思考该如何接话。 宋清月见她紧张了,不再逗她,适时地退了一步,状似随意地摆摆手:“你放心,我不是仗势欺人之辈。你若是害怕,不想与我一道做事,我也能理解。不强迫。” 谭能怎么说,脸上笑笑,心里却是不相信这话的。 这样一个京城里最尊贵女人说自己不在意、不强迫,能信么? 当然不能信! 这可头疼了。她得好好回家想想对策,如何既不得罪这位王妃,又可以跟她保持距离。 …… 再说柳泉居的大掌柜最近郁闷得人都蔫了! 二掌柜拿了一等奖,不仅见到了皇帝,还被风风光光地送去国子监念书去了! 前几日大掌柜带着店里的小二去国子监门口给二掌柜送点心,见他头戴方巾,身着直缀,一副读书人打扮,手里还拿着一个文具箱,还有《论语》和《中庸》,太有范了! 据说他那一身的打扮,还有手里的文具箱全部都是晋王妃送的。 回去的一路上,小二都在叽叽呱呱地说二掌柜现在有多么神气,多么有读书人的样子。 大掌柜地心想,其实二掌柜跟自己一样,没做多少难题,只是尽可能地将卷子里能做出来的题全部做出来,因而拿了高分而已,说白了——算得够快! 自己平日里总在招呼贵客们才疏忽了练习! 王妃娘娘送的文房四宝还有书箱,他也想拥有! 日后二掌柜若是真当了官,是不是他还要给二掌柜下跪啊? 真是越想越冤枉,越想越伤心! 小二在边上安慰自家老大:“掌柜的,您别泄气呀!这数学竞赛明年肯定还有,您再参加就是了。就凭您的本事,明年肯定拿个一等奖!” “这倒是,这次还是疏忽大意了。” 小二笑嘻嘻地搓着手,问道:“大掌柜,既然现在二掌柜的走了,这二掌柜的位置是不是……” 大掌柜却已经根本没心思听小二说什么了,他满心想着如何在明年拿到一等奖的事。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二章 捧杀你 无论谭凤珍愿意还是不愿意,作为数学竞赛唯一的女子获奖者,宋清月都要拿她来当作典型的。这个时代,女人生下来就得依靠男人活着。不是她们没本事,而是她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宋清月在个人感情上讨厌梁瞳悦,理智上却不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