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雅1441》 第1章 山林遇恶党 “萧尔，快看，我们快到了！” 名叫萧尔（xiool）的年轻男子听见呼唤，抬头望去，只见前方是一片波光粼粼的青绿湖泊，水藻、荷叶布满湖面。 不少水鸟在湖上嬉戏，偶尔发出鸣叫。 在萧尔的前方，呼唤他的那名年轻男子回过头来朝萧尔狡黠一笑： “从这里往东南方走上山丘，猎物可多着哩，这些鸟都算不上啥，幸运的话，我们还能打到鹿或者貘子！” “然而，卡莱尔公子，我听闻这附近有些野蛮人。” 萧尔不似同伴科帕·卡莱尔（kopakalel）那么兴奋，反是冷静地分析道。 “啊，你是说托鲁潘人（topan）。” 卡莱尔摸了摸搭在胸前的项链，项链由珍珠、贝壳和翡翠串成，足以表现他的地位。 他裸露的上身显现出健实的身材，胸膛上则纹上了方方正正的玛雅文名字。 “这片丘陵又不是属于他们的土地，咱家倒是世代在这打猎，我还用鹿血向森林之主宣称过这片狩猎场，你可就放心！” 卡莱尔倒是有底气这么说，毕竟，他可是苏拉（zu）城邦的圣领主乌奇托克（ukittook''）的嫡长子，这座玛雅人所建立的城邦，在这附近是最为强盛的势力。 当然，穿越成为玛雅人以后，萧尔也未曾想到自己会来到如此偏远的边缘之地。 按照穿越以前他所掌握的地理知识，他大胆地猜测，苏拉城邦位于一个在原来世界里叫做洪都拉斯（honduras）的国家。 虽然知道洪都拉斯这个名字，萧尔却未有留下过任何对这个国家的印象。 直到来到苏拉，他才发现这里的山丘连绵，景色宜人，山间谷地往往有河流穿行，从高处眺望，天地间层次鲜明，清蓝的天空、瑰绿的大地与奔腾闪烁的河流共同编织出一幅优美的画卷。 这与萧尔在北方的老家，只有无边无际热带雨林的玛雅半岛，毫不相同。 所谓玛雅（ayab），在玛雅语中意为低地平原，大概范围即后世被西班牙人称为“尤卡坦半岛”的地带，是如今玛雅文明最发达繁盛之地，也是玛雅潘（ayapan）联盟的主要范围。 而萧尔所属的家族，科科姆（，意为“木鸽”），正是玛雅潘的主导家族。 穿越之后，萧尔却发现自己不幸穿越成了家族的耻辱：一名私生子。 因着这个原因，在他十岁那年，家族就将他送到了近六百公里以外的洪都拉斯，或者当地语言所称呼的托克瓜（toegua）地区。 所幸苏拉城的圣领主一家待他不薄，萧尔在这儿一呆便是八年时间。 “萧尔，是时候了。”卡莱尔的声音打断了萧尔的沉思。萧尔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上了一片密林山坡。 萧尔点点头，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燧石和琥珀蜡烛，口中念念有词地赞美着猎物之神，森林之主（yukaax）。 接着，萧尔熟练地在地上敲击燧石，擦出火花。琥珀蜡烛的引线就在近旁，这一擦，便燃起火焰。 完成了这些程序之后，萧尔将燧石塞回到腰间的口袋，小心地举起琥珀蜡烛，卡莱尔也凑近来，凝望着蜡烛上的火焰。 一阵微风吹拂，火焰便向着一个方向低下它的头颅，萧尔仿佛能听见森林之主跺着脚、拍着掌、唱着歌，似乎是在指引着什么。 萧尔定睛一看，火焰似乎呈现出了鹿的模样！ “那儿！两点钟方向！”明悟到神之启示的萧尔喊道。 “什么……方向？”卡莱尔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尔吹熄了蜡烛，塞回口袋，用手指向所谓的两点钟方向，轻声说道：“猎物，就在那儿！” 两人都连忙将背上的弓取下，又各摸出了一枝带有黑曜石箭头的箭矢，边张弓搭箭，边小心翼翼地前进着，生怕惊扰到猎物。 走出数十步远，两人果然看见一只长着长角的漂亮小鹿，它正在山涧边上饮水。 在两人看见之后，小鹿忽然抬头，警觉地向两边张望，后腿微微下屈，准备跳跃到山涧对面。 “感谢森林之主！”卡莱尔边小声喊着，边瞄准了小鹿。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枝箭如闪电般穿过卡莱尔的视野，而那刚刚跃起的小鹿被狠狠刺穿，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嘶鸣。 卡莱尔回过头，眼神讶异。 “你的箭术进步得太快了。” “过奖了，公子。”萧尔笑笑。 尽管不知道是不是永远都无法回到自己的家乡，玛雅潘城，玛雅潘联盟的统治中心，但多年以来，萧尔一直在积极地学习战斗、宗教、语言和学术知识，毕竟他不知道命运会不会忽然就有了什么改变，他必须为此做好准备。 两人收起了弓，萧尔则从腰带上取下一把散发着寒气的黑曜石匕首，准备彻底帮助倒地的猎物摆脱生命的苦痛。 还未靠近那只侧卧在山涧边上的小鹿，卡莱尔就警觉地举起手，拦住了萧尔。 “有人。” 萧尔在心中疑虑起来，“托鲁潘人？” 卡莱尔啧了一声，“看来这群托鲁潘野人就是不长记性，恐怕得再好好教训一番！” 话刚出口，对面就传来高声叫骂： “谁他妈是托鲁潘那群蛮子？！” 两人对面的树木后方，几位身材健壮、上半身裸露的猎人出现了两人的视野之中，萧尔等到他们全部出现后，便确认一共为四人。 从喊话声的口音和身上只披着简单虎皮衣的打扮看来，他们必定不是玛雅人。 “管你是不是托鲁潘人，只要破坏狩猎规矩的，皆为蛮夷！”卡莱尔高声放话。 那四人纷纷捧腹大笑，为首的亦用蹩脚的玛雅语高声回应：“这鹿可是我们首先看见的，正要打的时候，你们就抢先射了！到底是谁破坏规矩？！” 卡莱尔已经一手捏紧了拳头，另一手放在腰间的黑曜石匕首上。 萧尔依然冷静地打量着对面的人，只见有人用另一门语言说： “别跟这俩蛮子废话了，咱们人多，咱们就把鹿带走，他们敢把咱们怎样？！” 萧尔听得懂对方的语言。 “纳瓦人。”萧尔轻轻摇头，说出了这个单词。 在萧尔穿越以前的世界里，好战、残酷、嗜血的纳瓦人有一个更加令人畏惧的名字： 阿兹特克人。 第2章 智力比试 卡莱尔听见了萧尔的话，眉头愈发紧锁。 所谓纳瓦人（nahuatecah），正是大名鼎鼎的阿兹特克帝国的主体民族，因他们所操语言叫做纳瓦语（nahuattolli）而得名。 在纳瓦语中，“纳瓦语”一词意味着“清晰悦耳的言语”，毕竟在纳瓦人看来，其他民族所操语言都不过是乡野噪音。 早在阿兹特克帝国崛起的数百年前，纳瓦人帝国托尔特克（toltecepire）帝国就曾强势东征玛雅地区，由此也带来了大量的纳瓦人移民来到中美洲的东南方。 这些自诩文明人的纳瓦人与玛雅人时有矛盾——尽管萧尔知道托尔特克帝国覆灭以后，这些纳瓦人遗民不过一些丧家之犬。 而托尔特克帝国的后继者，纳瓦人所重新建立的阿兹特克帝国（aztecepire），如今恐怕还在小小的墨西哥谷地之内上演着村斗；甚至在萧尔所知的原来的世界线中，阿兹特克帝国尚未对玛雅地区发起东征，就已经被西班牙征服者所摧毁。 纳瓦语正是萧尔在苏拉城邦学习的内容之一——他专门拜了一位纳瓦商人为师，这是他能听懂对方的话的原因。 这四人也各自取出了黑曜石匕首，小心翼翼地继续靠近着仍在呻吟的小鹿。 “既然知道我们是代表着文明与强盛的纳瓦人，你们两只蛮子还不速速退去？！”纳瓦人中为首的一人恶狠狠地说。 “嗜血恶徒，谈何文明？”卡莱尔也已经拿出了匕首，黑曜石刀尖闪烁着寒意。 双方皆已剑拔弩张，气氛愈发紧张。风一吹，树叶互相摩挲，发出沙沙声响；而山涧依然叮叮咚咚地流淌着，歌唱着。 眼看青筋暴起的卡莱尔已经准备好血拼一场，萧尔连忙伸手拦住了他，又收起自己的匕首，向前两步，张开双臂。 “既然你们自称文明人，那么，我们不妨用文明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无意义的争斗。” 卡莱尔和四位纳瓦人皆现出惊讶的神情。 稍稍冷静下来后，为首的纳瓦人也收起了黑曜石匕首，“行！你想用什么方式？” 萧尔浅浅一笑，额边的发丝随风而起，“数学。” “数学？”几位纳瓦人皱起了眉头。 萧尔知道，数学、天文、历法，这些可是玛雅文明的强项，而纳瓦人的“阿兹特克文明”不过是玛雅文明的徒弟。 但既是答应了萧尔，好面子的纳瓦人也不好反悔，为首者连忙将身旁相对最柔弱的男子拉来。 “可别小看我们了，蛮子，你以为能说一口流利的玛雅话，就能比得过我们了？就让你看看我们的智慧！” “行，”萧尔眼神柔和，走到那名柔弱男子面前，用带有敬语的纳瓦语问道：“您叫什么名字，我的朋友？” 柔弱男子也已经收好了匕首，昂着头，一手用力拍胸，试图展现勇猛，“藤鹰（ixtlilcuauhtli）！这是我的名字！” “我叫萧尔。我们的比试题目，就比乘法，除我们两人外，另外四人一人出一道题目，每道题目为两个数相乘，最快得出正确乘积者取胜。这样如何？” “没问题，就这么办！”藤鹰点头道。 “蛮子！”为首的纳瓦人又叫唤道，“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你要知道，藤鹰是咱们城邦负责清点贡品、祭品、人数和猎物的专家！” 萧尔转过头来，语气依然不卑不亢，“请问阁下，您的名字？” “你可要记好了，老子叫怒虎（ocelozoac），纳科城邦的雄鹰武士！” 萧尔身旁的卡莱尔瞪大了双眼，嘴里重复着纳科（na）城邦的名字——这座纳瓦人的城邦是玛雅人的苏拉城邦的近邻，也是长期的对手。 萧尔却有些想笑。 在遥远的西部，阿兹特克帝国的雄鹰武士皆装束齐整靓丽，头戴鹰首头盔，上有高高的羽冠；手持木制圆盾，盾上花纹华丽，甚至伴有流苏；作战时雄鹰武士还将披上紧致的棉甲，填充了干盐块的棉甲几近刀枪不入。 而眼前这位叫做怒虎的家伙，也显得太过寒碜了。 “赛前放弃是懦夫的行为。”萧尔微笑道，“更何况，谁又能在比试之前就断定胜负呢？” 按照双方制定的规则，比试立即开始。 怒虎首先出题：18乘16。 只见藤鹰立即开始动起手指。 萧尔则捡起树枝，在泥土上画着旁人看不懂的各种符号。只有萧尔知道这是在大西洋彼岸所使用的阿拉伯数字。 不出一会儿，萧尔便画完了。 “二百八十八。” 众人皆目瞪口呆。 怒虎有些咬紧了牙，“藤鹰，快给我算，他肯定算错了！” 藤鹰继续挥动了半天手指之后，喃喃道：“是……是二百八十八。” 几位纳瓦人皆叹了口气。 “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怒虎啐了一口，而后指了指卡莱尔，“该你出题了，出个难的！” “哦？你确定？”卡莱尔语气颇为戏谑，“那就37乘81。” 萧尔立即用树枝在泥土上挥舞，一出一会儿再次得出答案：2997。 听见萧尔用纳瓦语和玛雅语分别汇报了答案以后，怒虎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紫。 过了整整两分钟时间，藤鹰才得出正确答案。 到了第三题时，怒虎与同伴耳语一番，后者便报出题目：七乘八。 “五十六。”萧尔脱口而出，甚至没有在地上笔划，这令旁人纷纷愣住。 毕竟，没有人知道穿越以前的萧尔所接受过的教育——乘法甚至只是小学低年纪的内容。他们只能理解为这必是数字石守护者，玛雅神话中的上神，天之露（itzana），赐予了萧尔以智慧。 “比试结束了，纳科来的丧家犬们。”卡莱尔向前踏出一步，“是我们赢了，这只鹿，就归我们。” 藤鹰有些不可置信，他呆呆地望着地上的泥土，试图理解萧尔画出来的符号。 眼见卡莱尔准备将小鹿带走，怒虎已经涨红了脸，当即拔出黑曜石匕首。身旁两人也立即跟着照做，藤鹰亦只好起身站在怒虎一边。 “这是对我们的羞辱，使用魔鬼符号的蛮子！”怒虎愤慨说道，“今天，你们别想活着走出这座山！” 第3章 噩耗雷击 听着怒虎的叫嚣，萧尔只是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怜悯起对方来。 “若是你们态度好一些，我还可以向你们传授计算乘法的秘诀。或许你以为我们只是来自苏拉的普通猎户，但你错了。” 萧尔指了指卡莱尔胸前的玛雅文纹身，“如果你们识字的话，或许还能识相一些。” 怒虎的额边已经渗出不少汗珠，“那……那又如何！” 卡莱尔公子歪嘴一笑，“还是我来告诉你们，文盲。我是苏拉城圣领主乌奇托克之子，卡莱尔；而他，是来自玛雅潘科科姆家族的萧尔。” “科……科姆？” 尽管萧尔知道自己只是家族的弃子，但科科姆家族在整个玛雅地区的威名依然能给他带来一些好处。 卡莱尔继续说道：“试问，出身玛雅贵族之家的我们，又怎么可能只有我们自己只身前来打猎？不过是因为不想有人打扰，让侍从们在一旁守候罢了。” 卡莱尔一个响指，不少人便出现在山林的树木后方。 萧尔看到对方四人已经有些颤抖起来。 “啊，对了，”卡莱尔翘起双手，“纳科城的话事人（ttoani），咱家姑且还是认识的。” 所谓话事人，在纳瓦语中意为城邦的统治者。 怒虎脸色愈发难看。“不过是纨绔子弟……我们走！” 眼看着四位纳瓦人逐渐消失在山林之间，萧尔觉得有些可惜。若不是双方处于对立关系，他或许能与那位叫藤鹰的家伙成为朋友。 卡莱尔指挥着下人将一直躺在地上的小鹿带走，随后蹲下身来，观察萧尔在泥土上刻画的符号。 “萧尔，这些符号你是从哪学的？” “其实都不过是数字罢了，用来作为密码正合适。”萧尔微笑回答道。 玛雅文字中实际上有成熟的数字表达方式： 5为一横杠，10为两横杠，15为三横杠，而1到4则分别是一个到四个圆点，加上横杠之上。 更令人惊叹的，是玛雅文还有表达0的单词和符号。 超过20的，则用二十进制的方式搭起来表达。 如5125这个数字： 在百位上写12，表示12乘400，即4800； 在十位上写16，表示16乘20，即320； 在个位上写5； 这一整个数字便是4800加320加5的结果。 只是这种书写方式写得不够快，也不方便萧尔用九九乘法口诀，因此萧尔还是用阿拉伯数字来作为乘法草稿，再转换到玛雅的二十进制的数字当中用口语表达出来。 萧尔也答应了卡莱尔会将这些“简写符号”教授给他了。 既是冲突已经结束，猎物到手，卡莱尔和萧尔便决定回到苏拉城中。 回程没有走回头路，卡莱尔带着萧尔和随从们往南边下山，按照卡莱尔的说法，从这条路往南走，还能看到胡库图马湖（nohha''jucutua），那儿也同样有些水鸟栖息，可以顺手增加这次狩猎的收获。 离开山丘之后，他们就将见到联通着苏拉城护城河的小河，花些钱给船家，便能逆着并不急促的河水溯游而上，回到城中。 在离开山林、见到湖泊以前，萧尔仿佛能看到被翻开的泥土里有些闪闪发亮。 该不会这里有银子？萧尔心说。要知道中美洲正是因盛产金银而遭到西班牙人的大肆入侵。 由于卡莱尔急于猎鸟，萧尔便没有停留勘察。到了下午，两人很快投入到在湖畔猎鸟的环节，最终大有收获，终于趁着夕阳西下时，乘上小舟，回归苏拉。 “嘿，萧尔，”依然在劲头上的卡莱尔回过头说，“你觉不觉得咱俩就像‘英雄兄弟’那样？咱们既擅长狩猎，又能用智慧对付棘手的敌人！” 听着这话，萧尔心头一暖。 在玛雅神话故事中有一对地位显赫的双胞胎，叫做“英雄双胞胎”，分别为元矢（hunahpu）和虎阳（xbane），出于为父报仇的目的，两人擅闯专以折磨死者为乐的冥府（xibalba），用高超的智慧和法力击败了死神，最终这对双胞胎分别飞升成为了太阳和月亮。 而来到苏拉城已有八年时间的萧尔一直受着卡莱尔的照顾，两人亲如兄弟，萧尔心中确实早已将对方视为自己的兄长。 “那我得叫你一声哥哥了，卡莱尔公子。”萧尔戏谑道。 卡莱尔喜笑颜开，一把搂住了萧尔的肩膀。 “那真是太好了，萧尔弟弟。咱们可要做一辈子好兄弟，等未来，我当上了圣领主，就将大片土地分封给你。 “要是纳瓦人敢再来挑衅，我就委任你为战争首领，指挥我家帐下无数英勇武士，杀得纳瓦人、托鲁潘人、伦卡人再无还手之力，捉回无数奴隶！ “到时候，我就在苏拉城中建立两座高高的雕像，后人可能还会将我们视为太阳和月亮的化身呢！”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回到苏拉城中。 苏拉城有着高大的城墙——这是作为边缘玛雅城邦防御蛮夷所必备的。萧尔一行人下了船，通过城门，卫兵们皆恭敬地问候他们。 圣领主的宅府位于城西的内城区，要抵达那儿他们还得先经过繁华的外城： 不少新的金字塔神庙和宅邸还在修建，无数作为建筑工的奴隶依然在辛勤工作，有的在脚手架上爬上爬下，有的则用泥刀或手掌抹着灰泥，有的在试图搭起拱券，有的则已经用染料刷起外墙。 待到建成之时，这些新建筑必将形制严整、缤纷多彩。 傍晚的市场区也依然喧闹。大大的陶罐中煮着汤，飘出香气；有的商户店中积满了各类可爱的玩偶，既有人形的，也有猴子、鳄鱼、双头鸟等各种神话生物的模样；卖着锅碗瓢盆的日用品店老板数起了袋中的可可——在中美洲，可可豆是相当于通货一般的存在。 再往里走，萧尔还可以看见一座黑战神（ekchuah）的雕像——身为战争之神的黑战神同样是商旅的守护神。雕像周围有些商人在交换着金银、玉石、琥珀和羽制的冠冕、扇子和衣裳，这些商品在中美洲都是重要的奢侈品，只有贵族能够享用。 其中有不少奢侈品是从外地进口而来，有的甚至是来自于南美洲北部地区（用当地人的自称则应叫做奇布察地区），比如晶莹剔透的祖母绿宝石。 在穿越以前，萧尔未曾想象过，在被欧洲人殖民以前的美洲文明就已经有如此发达的商业贸易网络，他曾以为阿兹特克、玛雅、印加等文明各自孤立，极少来往，来到这儿之后，才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尽管经过热闹非凡的市集时萧尔深感亲切，萧尔却还是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外星球： 有些路过的贵族顶着奇形怪状的脑袋，有的甚至相当扁长；不少人的牙齿闪闪发光，那是镶嵌了金银和玉石的缘故；无论男女，外露的肌肤都必然刻着纹身；个别贵族双眼挤成一团，这是因为玛雅人认为斗鸡眼是美观的…… 萧尔常常庆幸自己只是家族的弃子，因而自己的身体没有遭到这样那样的摧残，至今十八岁的他已经体格健壮，无缺无烂。 看着繁华的苏拉城，萧尔又有些想念起自己那无尽奢靡的北方家乡，玛雅潘城。 不知是不是心想事成，回到圣领主的宅府时，一位灰头土脸的老乡匆匆从燃着蜡烛的亮堂厅室中迎了出来。 对方年纪可能比萧尔还小，见到萧尔，颇为激动。 “你是萧尔公子对吗？你就是萧尔？” “是我。”萧尔答道。 “我叫纳奇，来自玛雅潘！是科科姆家的奴仆……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萧尔也有些惊讶，家族竟然派出仆人千里迢迢地来到这儿找到自己，这一定是发生大事了。 不出所料，名为纳奇（nachi）的仆从说道： “你妈没了。” 第4章 月下决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尔不可置信地抓住纳奇的双肩，摇晃起来。 “萧尔公子……是休家！休家把我们科科姆家……屠勠殆尽！”纳奇咬着牙回答道。 萧尔只感到脑袋嗡地一声，脑海变得一片空白。 尽管自己是个穿越者，又作为私生子被家族所遗弃，但萧尔对科科姆家并非毫无感情，萧尔尤其对独力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充满了感激。 在离开家乡以前，萧尔就很清楚，看似强大的玛雅潘联盟（ubayapan）内部暗流涌动： 在两百多年前，驱逐了曾经执掌权柄的伊察人（itza，意为“水巫”）以后，科科姆家族便持续把持着最高权力。 这两百多年来，联盟内另一大家族，休家族（tutul-xiu，意为“溢德”），从未放弃过与科科姆争权夺利。 但是将科科姆全家灭门，休家也实乃太过凶狠！ “为什么，休家为什么要这么做？！”萧尔有些愤懑地问道。 纳奇有些紧张地组织语言：“我听说……休家的家主舒潘（ahxupanxiu）打出的口号是‘扳倒残暴独夫’。 “他们声称科科姆家擅自引入大量纳瓦人移民以稀释玛雅人的影响力，用心险恶；又大肆逼迫平民为奴，施行暴政；最重要的是，科科姆家还处处打压玛雅潘各城邦的世家势力……” 如此说来，矛盾的确已经不可调和。 但以萧尔对科科姆家的家主伊坦·坎布尔（itankabul）的了解，这位慈祥而智慧的领袖根本不是休家所宣扬的那样是残暴之人，当中的真相，他必要亲自查明！ 纳奇接着便讲述休家秘谋发动政变，联合多个家族的势力，连夜在玛雅潘城内发动袭击，制造了震惊海内的灭门惨案。 萧尔只感觉胸中燃起了愈来愈旺的火焰。 “萧尔公子，在我只身逃出玛雅潘城之前，家主伊坦先生告诉我，休家杀不尽科科姆的勇士！休家不知道我们还有一名成员远在东南方的苏拉城，先生告诉我，只要找到他，就能打倒休家！” 纳奇抓着萧尔的胳膊，激动地说着。 卡莱尔听到纳奇的讲述后，亦义愤填膺，说道：“萧尔，去为家族复仇，就像英雄双胞胎为父报仇那样！我们苏拉城，也必将助你一臂之力！” 有着卡莱尔和纳奇的支持，萧尔才不至于陷入悲伤与迷茫之中。 “谢谢你，卡莱尔公子！”萧尔回答，“我从未想过休家会做出如此恶劣的事。此仇不报，非君子！” 心情稍稍平复后，萧尔让纳奇接着讲讲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我从玛雅潘城逃出之后，先是去到了科科姆家的大本营，索图塔城（tuta），在那里尚有许多的人支持科科姆家。 “在那里，我也知道了整个玛雅潘联盟中，也同样有对这次灭门惨案感到不可思议的重要家族，他们对休家此等残暴行径深恶痛绝。” 这些，都将是萧尔向休家复仇的可用力量。 “为了寻找公子，我没有在索图塔城过多逗留，而是一路南下，走了一整个雨季和半个旱季，终于打听到了苏拉城邦的所在……方在今日得以与您相见……” 讲到这里时，纳奇已经泣不成声。 纳奇声称，自己原是一名逃奴，逃出后却又被捕俘者捉住，最终被科科姆家买走。纳奇原以为自己再次踏进了地狱，未曾想到科科姆一家待他不薄，他甚至得到了家主伊坦的信任，成为近侍。 因而他早已下定决心，愿意为科科姆家赴汤蹈火！ 最后，纳奇向萧尔行下跪之礼。 “公子请早日回到玛雅半岛，领导起所有依然忠于科科姆家的人民！否则，不止是玛雅潘城和索图塔城，整个玛雅潘联盟都将崩溃！” 当晚，在凝重的气氛中用过晚餐之后，萧尔便早早完成洗浴并回房休息，却又夜不能寐，便走出房间，攀上房顶。 当下正处托克瓜地区——即洪都拉斯——的旱季，天空常是清朗的。到了夜晚，月色明亮，温柔地抚过萧尔的身子，仿佛是名为燕姬（awilix）的月之神试图安慰他。 据说燕姬还有一只兔子作为宠物，就像嫦娥那样。萧尔有时候的确会怀疑玛雅人难道真的是殷商遗民东渡而来的？ 望着月亮照耀的群山、河谷和城池，萧尔回忆着纳奇对自己宣誓效忠，还是颇为感动。 虽然萧尔穿越了这么多年，一直期待着在这个新的时间线里，自己将会负起大任，因而始终积极地学习知识、锻炼武艺，却未曾想，这重担会这样突如其来。 他还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这些情报和随之而来的情绪，吹着山风，无声地流起泪来。待到泪水干涸，他才躺在屋顶上，双手托脑，望着皎月照亮的夜空，细细回想着自己的穿越之旅。 前世，他只是一位普通的中二青年，名叫马雅文，父母期望他成为一位高雅的文化人。 马雅文却痴迷于各种都市传说。其中最吸引他的，当属所谓玛雅人所预言的“世界末日”—— “在玛雅历法当中，2012年的冬至，便是世界的终结之日。” 或许其他人都只把这则都市传说当作笑谈，马雅文却深信不疑，为此他还买来了许多关于玛雅文明的地摊书籍，更加确信了世界末日必将到来。 2012年12月21日夜晚，马雅文写完了自己的遗书，卖光了所有的书籍、手办、模型和游戏账号，存款已经全部转给了父母。 完成这一切后，马雅文偷偷溜出了大学宿舍。 他要亲自见证末日的模样。 他用最后的钱，打了车，来到海岸边，翻过护栏，坐到了岸边的岩石之上。 末日会是何种模样，他有过无数的猜测。 那可能是天崩地裂，每一座火山都剧烈爆发； 可能是全世界同时出现的海啸、风暴和地震； 可能是电影《后天》那样世界温度极剧下降，冰雪覆盖了整个地球…… 但一整个凌晨，马雅文都没有见到这个世界有任何异常，只感到自己有些疲倦，便侧躺在相对较平的岸石上。 眼看着熹微的晨光渐渐从海平面上渗出，马雅文也渐渐失去了意识。 马雅文的生命，停留在了2012年12月22日。再次拥有鲜活的记忆时，他已是玛雅潘城中的一名三四岁的小屁孩，也知道了自己在穿越后的名字： “萧尔？” 一声呼唤打断了萧尔的回忆。 第5章 苏拉集市 萧尔擦了擦眼角，坐起身，便看见卡莱尔也爬上了屋顶。卡莱尔在夜晚穿上了棉制披风，覆盖住他壮实的肩背。 后者小心地举着装蜡烛的小碗，挪到了萧尔的身边坐下，放下了蜡烛碗后坐下，随后从腰间取下两杆烟枪，给萧尔递去一杆，萧尔摇了摇头。 “你果然是要坚持做‘清醒智者’（bixirna''taarik）的人。”卡莱尔笑道。 收回一杆烟枪后，卡莱尔用蜡烛点了自己的烟，随后便呼出一圈圈的白气，萧尔看着、闻着，感到有些迷幻，大脑又似乎有些放松下来，似有神明用带有魔力的沉吟治愈着世人——这便是不少玛雅人吸烟时的感受。 据说吸烟的习惯是从玛雅文明传到全世界的。但记着穿越前所受教育的萧尔为了保有一个健康的肺，在这方面还是拒绝“入乡随俗”。 “萧尔，你应该很快就得离开苏拉了。” “对，毕竟我已经下定决心，回家乡去，为家族复仇！”萧尔答道。 “好。我答应过你，我会向父亲请求借兵给你，尽管可能派不出多少，但咱们苏拉城的勇士一定能成为你击败休家的助力！” “太感谢了，卡莱尔。这对我而言是莫大的帮助。” 萧尔望向卡莱尔，两人四目相对，萧尔可以感觉到对方目光中的真挚，随后两人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萧尔，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成大事的人。你的智慧远超凡人。苏拉城邦的客人，并不是真正适合你的身份，你的舞台应当在玛雅半岛。” 卡莱尔拿下烟枪，微笑道，“未来若是你统一了所有的玛雅人，成为至高无上的独裁者，我都完全不会惊讶。” “你说笑了，我的好哥哥。” 卡莱尔又揉了揉萧尔的头，“若我们是‘英雄双胞胎’，那么，你便是要成为太阳（tohil）的人！” 经过卡莱尔的一番安慰，萧尔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 当晚，躺在床上的时候，萧尔便开始寻思着如何击破休家，夺回玛雅潘城，亲手斩下舒潘的头颅完成复仇。 翌日一早，萧尔起了身，用过早餐后，便叫上纳奇一同前往市集，做一些远行回乡的准备。 苏拉城圣领主乌奇托克亦答应了公子卡莱尔的请求，将会挑选最强大的勇士护送萧尔，是日，卡莱尔则忙着筹备此事。 萧尔这天也按照玛雅风俗，穿着代表着身份的绿色披风、虎纹下裙，戴上散着柔软羽毛的冠冕，脖子上又环上了一大圈的绿宝石项链，显得极为雍容华贵。 “萧尔公子，你需要准备些什么物资，交给我来筹备就好了，何必亲自来到市集呢？”纳奇一手拿着担子，另一手拿着叠起的两只大篮筐，跟随着萧尔。 听了纳奇的话，萧尔笑道：“苏拉城的市集，我可比你熟悉得多。看见我，这边的店家便好说话。若是只有你一个外乡人在这，只怕要挨宰，毕竟我们也不能挥霍圣领主家太多的可可豆和金银宝石。” 纳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既是要为持续至少一个‘圣年’的远行，我们这次可得准备好不少东西。”萧尔边说着话，边寻思着。 所谓的“圣年”，即玛雅历法中“神圣历法”（tz''olk）中的一年，共260天。 一个上午，萧尔收获颇丰：包裹、干粮、备用衣物、结实的玛雅足履（实际上其外形就像凉鞋）…… 接着，萧尔花了重金买下一把纳瓦人制作的黑曜石大剑（acuahuitl）。这是玛雅人还很少使用的一种优质武器，厚实的大木棒两侧镶嵌了大量的黑曜石刃片，既可用于重击，又可用于切割，可以说是整个中美洲最先进的武器。 萧尔让纳奇挑出了大量用于买下大剑的可可豆和翡翠玉石，数清之后，交给商人。 “这位公子，这样可不够喔！”纳瓦商人操着浓重的墨西卡口音讲着玛雅语，语气颇为戏谑，话里显然是暗示了什么。 墨西卡人（xicah），指的正是墨西哥（xi）谷地里的纳瓦人，或者说，阿兹特克人。所谓的墨西哥谷地，乃是阿兹特克的都城特诺奇蒂特兰所在地区。 “你……”纳奇放下担子，手指指向墨西卡商人，“我家公子已经付了一大笔钱，哪里不够？！” 萧尔拦住了纳奇，微笑着对方说道：“愿羽蛇神（etzalatl）庇佑你，敢问是哪里不够呢？” 萧尔特地用纳瓦语中的etzalatl（克扎尔科阿特尔）一词，而非玛雅语中的kukulkan（库库尔坎）来表示“羽蛇”，为的正是博取对方的亲切感。 墨西卡商人摇了摇头，“你家奴隶似乎把我当作强买强卖的奸商了，我不过是想善意地提醒公子，大剑上的黑曜石刃片可是消耗品，多次使用之后就会磨损得厉害，不得不更换，要是您想要经常使用的话，最好再买一些备用刃片。” 说罢，商人指了指自己摊档内摆放的黑色刀刃，皆已打磨得适合嵌入到大剑当中。 将大剑和备用刃片分开售卖，这位商人显然是想多赚一笔。 尽管立即了明白对方的心思，萧尔还是认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一旁的纳奇也搭腔道：“你不就是故意想多赚一笔吗？！我们再出些可可豆来向你购买刃片不就成了？” 听了纳奇粗声粗气的话，墨西卡商人恶狠狠地瞥了一眼后，一脸不情愿地连忙摆手。 “不卖了，不卖了！我又不是奴隶，何苦受你们苏拉人的气！大剑要换刃片，在我们阿兹特克三城可是常识！” 纳奇看见墨西卡商人摆出了的臭脸，正要发作，萧尔再次拉住了他。 “纳奇，没必要置气，做买卖总得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既然他跟我们说黑曜石刃片要经常更换，我们完全可以找别人来为我们制作。” “万分抱歉，公子……”自感失态的纳奇连忙向萧尔跪下。 那墨西卡商人已经命手下奴隶收拾干净摊位，包括精致银器等其他货品，没有再理会萧尔和纳奇，带着队伍离开市集，向城外走去。 看着墨西卡商人的背影，萧尔想起了穿越以前学过的微观经济学原理： 黑曜石大剑这项商品在苏拉的市集可谓是供不应求，从阿兹特克来的墨西卡商人自然垄断了这一行业，形成卖方市场，价格高企。这同样是这位商人敢耍脾气的原因。 未来回到玛雅半岛后，萧尔希望玛雅人能够通过自主研发制造大剑。 这次采购活动的最后，萧尔还特地到南城门外的小市集买下了笔墨和纸张（hu''un）——这家萧尔颇为熟络的商人自称来自玛雅半岛，出售的可是最优质的榕树皮纸。 穿越之后，萧尔才知道玛雅人擅于制作书册，他们会将独特的树皮纸小心地折成折叠小册（pikhu''un），又用黑、红、蓝、绿多种颜色的墨水在上方绘画和书写，成品颇为精致。墨水则存放在小型陶制瓶子中储存着。 玛雅文明制作过丰富的书籍，却几乎没有流传后世的，西班牙人征服之后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而这，亦是萧尔希望逆转的命运。 之所以要购买纸墨，原因在于萧尔则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以书面方式记录日期和重要的见闻，尤其是对地理环境的勘察。未来，这些信息必有大用。 完成了所有采购之后，萧尔两人便打道回府。萧尔背着那把黑曜石大剑，而纳奇则肩扛着沉重的担子，两只大篮筐已经装满了货物。 刚刚走出市集，准备回到城中，萧尔却皱起了眉头。 他立即取下大剑，摆好作战姿态！ 他的眼前，是一片黑压压的赤膊男子，从这些人的神情来看，显然不怀好意。 为首之人已经戴上了夸张又丑陋的羽冠，羽毛胡乱分岔，颜色颇为杂乱。萧尔依然记得这个人——他正是昨日狩猎时前来挑衅的纳瓦人怒虎！ 看见萧尔，怒虎率众步步逼近，高声叫喊： “你叫萧尔，对？！你一而再、再而三辱我纳瓦族的子民，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甭想回到城去！” 第6章 “鲜花决斗” 感到莫名其妙的萧尔轻笑了一声。 仔细观察过对面的阵容后，萧尔很快明白这一次对方前来挑衅的缘由： 在怒虎的旁边，正是今天向萧尔售卖黑曜石大剑的墨西卡商人，正高傲地投来蔑视的眼神。 学过纳瓦语的萧尔很清楚，纳瓦语中“商人”（pochtecatl）一词，亦有“间谍”之意。这种音译为“波奇特卡”的商人利用自己合法身份走南闯北，借机为自己所属的领主刺探敌方城邦的情报，为未来的战争做好准备。 而眼前的这位商人，显然与纳科城邦达成了交易，因而引来了怒虎。除开所谓的“受辱”等虚妄的理由，对方的真实意图，萧尔也同样明白： 杀人，还要越货，对方既要赚你的钱，还要把卖给你的东西再夺回去。 想必这也是这位商人和怒虎一拍即合的原因。 这里离苏拉城的城门还有一段距离，叫来苏拉城的卫兵并不方便，而自己的身旁只有一位担着沉重货物的奴仆，形势显然对萧尔很是不妙。 萧尔必须把握主动，他上前两步，摊开双手说道： “我想当中应该存在一些什么误会，怒虎亲（ocelozoactz）。” 纳瓦语中存在一个敬称后缀，-tz（发音近似“亲”），就如同日语的“桑”那样。 怒虎挤眉弄眼地盯着萧尔。 “哪里是什么误会，我看你分明就是有意欺侮我们！昨日靠着人多，抢夺我们先发现的猎物；今日你又凭着与苏拉城圣领主一家的关系，诬蔑、排挤我们纳瓦族的商人。士可忍，孰不可忍！” 萧尔则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昨天的事，我想当时就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而今天，我与这位商人先生完成了公平公正的交易，他交了货，我交了钱，至于他不愿意卖的其他货品，我也没有强买，既是钱货两清，我想其中并没有任何一方受到侮辱。” “别狡辩了，纨绔子弟！”怒虎已经涨红了脸，“说得如此轻巧，显然你就是在有意掩饰自己的恶行！” 听着怒虎的言辞，萧尔噗嗤一笑，这更是引得怒虎愈发恼怒，其杂乱的羽冠宛如炸毛了一般。 眼看怒虎就要指挥身边的武士们一哄而上，萧尔取下背后的的黑曜石大剑，轻轻抬头，向怒虎说道： “我听说在墨西哥谷地，有一种公平解决争端的战斗方式，名叫‘鲜花战争’（xochiyaoyotl，常被错译为‘荣冠战争’）。由神明注视的这种战斗，要求作战双方派出同等数量的武士在旷野处进行决斗，战败者心甘情愿受俘并被血祭。 “现在我们双方各执一词，既是不服，而我们又都是敬神的虔诚信徒，那么正是实行鲜花战争的时候了，我愿意逐一与你们最强大的武士单独决战！” 怒虎猛吸了几口气，眼神游移，显然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萧尔的话，又不希望拉下面子群殴一人。随后他与墨西卡商人小声讨论了一阵，又向萧尔大喊： “我们可从未听说过什么‘鲜花战争’，但要论比武，我们纳瓦人可是没怕过谁。你可做好心理准备接受我们的血祭，我会帮你将肚子和胸膛好好擦洗干净！” 随后，怒虎指挥手下围成了一个大圈，将萧尔包围在内。一些从市集或城门走出的玛雅人见了，也凑近试图围观，指着萧尔议论纷纷。 “看那人的着装，恐怕是哪家大贵族……” “这不是萧尔公子吗？刚刚他还找我买东西来着。” “这些纳瓦人合起来欺负一人？如此卑鄙，还敢说自己勇猛善战？” 而萧尔的对面，怒虎与几位勇士小声商议，随后走出一位壮硕男子，除了用于遮羞的缠腰布外没有装着任何衣物，裸露的身躯展现着堪比山丘的结实肌肉。 怒虎命令随从将一把沉重的黑曜石大剑交给这位壮汉。 “壮士，你叫什么名字？”萧尔问道。 “黑盾（tlilchialli），纳科城邦的蝴蝶武士！只要再捉一人，话事人就将晋升我为美洲虎武士！” 壮汉的说话声音显得有些憨厚。 所谓蝴蝶武士（papalotl）和美洲虎武士（ocelotl）跟雄鹰武士（cuauhtli）一样，都是阿兹特克军制中的军衔，其中美洲虎武士与雄鹰武士相同级别，几乎是纳瓦人中最顶级的精锐武士，而蝴蝶武士则稍逊之。 因此，黑盾望着萧尔，露出了贪婪的眼神。 “既是如此，就请你好好为晋升而战，不必手软。” 萧尔说着，脱下了麻烦的羽冠交给纳奇，随后握紧大剑，朝空中挥舞一轮，尽管有些沉重，却感到相当趁手。 决斗立即开始。那黑盾丝毫不客气，右手高举大剑，向着萧尔猛然一抡。 萧尔稍稍侧身，便令黑盾一击抡空。 待到黑盾再向侧上方挥击之时，萧尔便一个箭步，跃至对手背后！ 黑盾立即转身，手中的黑曜石大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萧尔却再次成功闪躲！ “什么垃圾玩意儿，只懂躲避的懦夫！”怒虎骂道。 此时，夕阳已经迫近西面的山脉。 随着萧尔的多次闪躲，黑盾亦有些火气，开始猛抡狂劈，萧尔则忽然换了个方向，向后一躲。 高举着大剑的黑盾突然发现，夕阳光从十三层高天上倾泄而下，如洪流般刺入自己的双眼！ 趁此空隙，萧尔终于向前一步，持握大剑，从下而上狠狠一挥，只见刃片刮过黑盾壮实的右臂，鲜血迅速涌出。 满腔的黑盾要将高举的大剑下劈反击，手中的大剑却忽然落地，发出乓的巨响。 “控制手部力量的肌肉神经被切断了。”萧尔小声说着，将大剑稍稍转向，没有刃片的钝面朝着黑盾的脑门狠狠一拍，使后者轰然跪倒。 即便穿越了，萧尔也未曾忘记在《圣经》当中少年大卫亦可以击败巨人歌利亚。而在苏拉的这些年间，除了积极锻炼出足够的力量以外，萧尔也未曾松懈过在灵巧和战斗技巧方面的精进。 “我输了，我愿为神明献上力量。”跪在地上的黑盾满含耻辱地说着。 “混账，谁允许你送死！”怒不可遏的怒虎立即指挥手下将黑盾拉出圈外，显然是不想将有生力量白白送给苏拉城去献祭。 随后，怒虎再次接连指派三人与萧尔作战，纷纷落败。周边越来越多的围观的玛雅人见着萧尔的胜利皆欢呼雀跃。 天色变得愈发昏暗，怒虎的脸色亦愈发深沉。 “有妈生没娘养的玩意儿！什么狗屁‘鲜花战争’就是给你个面子罢了！” 这回，是怒虎亲自上场—— 穿着繁复军装的这位雄鹰武士取来了短矛，双手持握，咬着牙朝萧尔猛冲而去，眼看就要击中萧尔。 第7章 十花公主 萧尔察觉到怒虎的袭击，反射着光的黑曜石矛尖直指自己的侧腹部，连忙闪避，堪堪躲过！ 随后萧尔用大剑挡开矛柄，立即朝怒虎的脖子处抡去，后者慌张地后退一步，躲开攻击。 “你如何辱骂我，我都没所谓。”萧尔眉头紧锁，眼眸浑浊，“但连别人的母亲都骂上，这，可休怪我不客气！” 萧尔的话语语气凛冽，令怒虎一惊，萧尔则立即向前一跨，大剑的剑头狠戳怒虎的胸膛，令后者继续后退了几步！ 怒虎挥起短矛打向萧尔的侧腰，力量浑厚犹如虎尾，就在近前的萧尔终于没能躲过，受到重击，猛啐一口，却仍然用没有刃片的大剑剑头奋力捅向怒虎，令其跌倒在地！ 随后，萧尔强忍着腰间的疼痛，在怒虎发起攻击之前，率先用大剑刃面劈下！ 怒虎无法躲过迎头一击，黑曜石刃片还是砸中了他的羽冠，使羽冠整个裂开脱落。 萧尔捂着腰，再一劈，将短矛从怒虎手中直接劈掉！ 萧尔感觉自己从未有过如此强大的力量，只知道胸中的怒火已在熊熊燃烧。 身为雄鹰武士的怒虎并不会就此陷入绝境，他双手撑地，双脚忽然向上一蹬，大骂着“狗娘养的”，踢中萧尔试图挥舞大剑的手腕，大剑亦被松开落地！ 萧尔马上反应过来，立即狠狠用左手拳击怒虎小腿骨，令后者痛苦大喊，随后踩着怒虎的腿扑到怒虎身上，使其彻底躺倒。 萧尔立即拔出腰带上挂着的黑曜石匕首，正要朝怒虎脸上捅去，怒虎立马伸手抓住萧尔的手腕，两人拼起蛮力。 萧尔却忽然甩头，用额头痛击对方的额头！ 巨大的疼痛令双方都松开了手，黑曜石匕首刮过怒虎的脸庞滑落到地上。 怒虎的手松开后，萧尔终于得以离开些距离，在对方再次发起搏击以前，双手朝着怒虎的双眼狠狠插去，如同插中水杯中的乒乓球，这一击令后者立即发出嘶哑的痛叫！ 怒虎便怒吼着边胡乱的挥臂蹬腿，萧尔连忙退开起身，捡回黑曜石大剑，朝着怒虎凶猛斩击，怒虎的手臂和腿脚很快血肉模糊，无力抬起。 萧尔再用刃面对着怒虎的脸奋力劈斩而去，每一击都狠狠地扎进皮肤，带出鲜血，怒虎的脸庞很快便看不清楚五官…… “你给我记住！”萧尔换上匕首，对着怒虎继续一刀一刀地捅去，“我的母亲，是来自科科姆家族的高贵女性！而你，才是狗屎不如的杂种东西！” 怒虎已经再也无法反驳，萧尔才终于停止了攻击。 “他……他杀了怒虎！” “这人把我们的雄鹰武士干掉了！” 一旁围观的纳瓦武士大惊，不少人已经举起武器，眼看要将萧尔围击！ 一直在一旁围观的玛雅群众见状纷纷四散而逃。 有人慌张地说：“我们是不是该赶紧向圣领主汇报……” 萧尔则一手捂着腰，另一手撑在地上，冰冷说道：“这是诸神注视的决斗，你们破坏规矩，是想遭受烟雾镜（tezcatlipoca）降下的天谴吗？” 部分人犹豫着停下了动作，另一部分人则愤懑喊道：“不要被他迷惑，我们要为怒虎报仇！” “混账！够了！都给我停手！” 一个尖锐的女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所有人都了停下来。 撑在地上的萧尔也侧着身回头望去，在人缝中，似乎能见到一名年轻女子带着卫队一步步走来。 该女子穿着华丽，头戴彩色羽冠，穿着鲜艳裙袍，脖子上围了一圈金色项链。 见了她，前来寻衅的纳瓦人纷纷让路，萧尔便更加看清楚了她的面容：肌肤白皙，鹅蛋脸形，五官端正，眉毛细长，她的樱桃红唇亦颇显性感。 从长相判断，这名女子很可能与萧尔年纪相仿。 “公主殿下……”纳瓦武士们有些不可思议地向她致敬。 萧尔稍稍环视，今日所见的那名墨西卡商人似乎已经不在现场，而这名公主所带的卫队，尽管人数不多，却似乎比怒虎所带来的队伍更加规整。 公主一步步走到萧尔的跟前，依然撑在地上的萧尔首先看见其衣裙未遮挡的雪白修长的腿脚。 公主跨过怒虎的尸体，来到萧尔的面前，蹲下身来，萧尔便看见对方向自己露出甜美的微笑，又用玛雅语跟自己说： “你的名字叫做萧尔对吗？听说你是科科姆家族的？” 腰间的疼痛淡去一些，萧尔便换个姿势，坐在地上。“对，我是萧尔，来自玛雅潘城的科科姆家族。” “您击败了我手下这么多的武士，是值得敬佩的勇者！我是纳科城话事人的女儿，名叫十花（atcxochitl），嗯，因为生于十月花日，所以就叫这名字了哈哈。” 在纳瓦人的一年260天的神圣历（tonalpohualli）中，每第20天的名字便正是羽花女神（etzalxochitl）守护的“花”（xochitl）之日。 接着十花轻轻叹了口气，“我要向您道歉，我们的雄鹰武士擅自带人前来挑衅，给您带来了麻烦。 “我看您受了伤，我们纳科城有医术精湛的医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邀请您到我们城邦，我和父王也可以好好向您赔个不是。” 一直在一旁的奴仆纳奇小心地来到萧尔身旁，向他耳语：“公子，不要轻易答应，纳瓦人三番四次挑事，却又忽然服软，我只怕有诈！”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萧尔回应道。 就在萧尔犹豫之时，他听见了亲切的呼喊。 “萧尔？！你没事！” 侧头望去，卡莱尔公子带了数十名壮士从城中涌来，在场的纳瓦人纷纷谨慎地拿起了武器。 “啊，是卡莱尔公子。”十花站起身来，向卡莱尔恭敬行礼，卡莱尔亦向她回礼。随后两人命令所有人放下警惕。 “发生什么事了，萧尔？我收到报告之后立即就赶了过来……”卡莱尔走近，看见地上怒虎的尸体，皱起眉头。 萧尔一五一十地向卡莱尔讲述了今天的遭遇。 “原来是这样。难怪十花公主想邀请你去纳科城。” 卡莱尔随后转身，向十花公主道歉，“那个，十花公主，其实萧尔……” 第8章 告别苏拉 萧尔大概明白卡莱尔想要讲什么，便摆了摆手。 “无妨，我的事情也不急在一天两天。玛雅人和纳瓦人之间的冲突却会带来地区的不稳定，这两日的事因我而起，我希望亲自解决这一问题。” “萧尔公子实在是颇有责任感的男人。”十花浅笑道。 卡莱尔说：“不过，纳科城距离苏拉城有些距离，要走的话，大概要花上半天。眼看天色已经黑了，不如今晚你们就在苏拉城过一夜，明天再启程。” 十花没有犹豫，马上答应了下来。 当晚，苏拉城圣领主乌奇托克设宴招待了十花。纳瓦人的武士们则在城外扎营，也同样得到苏拉城提供的饮食。 宴上，萧尔告诉乌奇托克和卡莱尔父子，自己去到纳科之后，大概就会直接从纳科出发，回归玛雅半岛。 “虽然想到有一天你会离开，”脸上有着一些皱纹的圣领主乌奇托克喝下一口味道清香的花酒，“但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突然。” 来到苏拉之后，乌奇托克一直将萧尔视如己出。作为私生子，萧尔从小缺少父爱，来到苏拉之后却处处受着乌奇托克的照顾，因而萧尔也将对方视作自己的第二父亲。 眼见此景，十花公主识相地声称自己要先回房休息了，留下萧尔与圣领主父子尽情地互相表达自己的感情。 “我也是一样的心情，圣领主陛下。我非常感激在苏拉得到你们这么多的照顾。待到未来我掌管整个玛雅潘联盟后，我希望能与苏拉城正式结盟…… “不，这样还不足以回馈你们的恩情。届时，我会开辟一条从玛雅潘联盟到托克瓜地区的稳定航线，每年向苏拉城赠送产自北方的珍贵财货！” 听了萧尔的话，乌奇托克父子大笑起来。 “大可不必，萧尔，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乌奇托克露出慈祥的笑容，“你只须尽情地去实现自己的追求。当然，未来哪一天，你希望与我们结盟或者经商，我们都会无任欢迎。” 萧尔心头一暖。 为此，他暗下决心，必须要向苏拉报恩。他知道此行前去纳科，不只是为了自己或为了十花公主，更是为了苏拉。 他希望在离开之前，尽自己最后一份力来维护托克瓜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就像玛雅神话中羽蛇神（kukulkan）充当着调和太阳（tohil）和月亮（awilix）的中间人那样。 这一晚，三人畅饮至深夜。 翌日一早，纳奇已经与苏拉城提供的护送卫队早早地收拾好了行李，待到因醉酒而轻微有些头疼的萧尔起床之时，已经随时可以出发。 护送卫队共有40人，相当于两只二十人队，皆是卡莱尔从城中武士精挑细选而来。 为首的武士名为卡尤姆（kayo），身材健壮、武艺精湛的同时，他的思维还相当活跃，仅仅交流几句，萧尔就知道可以委以信任。 卡莱尔公子则亲自来到南城门外送别。 萧尔望着高大的苏拉城墙，以及城头上用玛雅文字刻写着的“百合花”一词——“苏拉”正是当地玛雅语中的百合花，此时心中颇有些不舍。 卡莱尔看见萧尔的神情，前来给予一个大大的拥抱，“愿旅者之神九步（bolonyokte）庇佑，萧尔，你一定要平安回到玛雅潘，完成你的复仇！” “我会的，卡莱尔。未来，我们也一定还会相见！” 几步外的十花饶有兴致地望着两人，微笑着提醒道：“该启程了，萧尔公子，去往纳科需要半日时间，耽搁太久，只怕抵达时已经入夜。” “好。”萧尔松开怀抱，回头说道。 这回，是真的要离开了。 从苏拉去往纳科，只需沿着一条名叫查梅莱孔（xukurchalen）的河流溯流而上，便可抵达。 这条河流最终流入属于加勒比海（noxi''ha''karibk''aanabkarib）的小型海湾奥莫亚湾（noxi''ha''xoyooa），萧尔也犹豫过是通过水路还是陆路回乡。 但考虑到当下玛雅人只有独木舟这种船只，在加勒比海上长期航行风险极大——只有商人们愿意冒着风险选择这种快捷的交通方式——因而萧尔还是选择了陆路。 由于正处旱季，是日晴空万里，加上这种行军般的速度，萧尔也感觉到实在有些燥热。而身旁十花公主悠然自得，令萧尔很是敬佩。 为了行进便利，这一天萧尔穿着也相对简便，高大显眼的羽冠和飒气飘逸的披风只会让旅者感到闷热，因而都已收在纳奇所携带的行李箱中。 所幸这段路程的确并不遥远，到了下午，队伍便已经抵达纳科城外。 据说在玛雅文明，两座死对头城邦之间的距离往往只需半日至两日的路程，这方便双方开展“金星战争”，简称“星战”，某种程度上可以视为玛雅版“鲜花战争”—— 祭司们根据历法认为金星显兆，某日大吉，适合向敌人寻仇，双方便会派出军队互相作战，以达到迫使臣服或获取人牲的目的。 不知道苏拉和纳科之间距离半日路程，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原因？ 见到公主带着大部队归来，城门的守卫皆恭敬行礼。 “恭迎公主殿下！” 下一秒，守卫们看到穿着玛雅式服装的萧尔也跟着十花公主，皆皱起眉头。 在两人和所带队伍进城以前，萧尔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凛然的气势从城内逼近。 “父王？！”十花喊道，接着立即带着众人行礼，“您何必专门出城迎接？” 萧尔望去，只见纳科城的话事人坐在四人大轿上，有些慵懒地斜靠着椅背——或者说并非慵懒，而是有些病怏怏，因此他也没有戴上羽冠。从他脸色看去，这位有些老相的中年男人也颇显苍白。 围绕轿子周边的，则是话事人的二十名近身侍卫。其中一半穿着全套虎纹军装，头戴虎形头盔，手持大剑，可以看出来是美洲虎武士；另一半则类似于怒虎那样的穿着，显然是雄鹰武士。 萧尔也率队向轿舆上的话事人行了宾客见主人之礼。 侍卫队伍来到十花公主和萧尔的前方停下，话事人稍稍观察准备进城的队伍，轻轻抬手，指了指十花，有气无力地说： “噢，我的女儿……你将怒虎带走的队伍都带回来了，我很满意。看来，你还带了一些新朋友回来。” 接着，他望了望萧尔和萧尔一方的队伍，“从您的玉石项链和精美的裙袍看来，您应当是一位玛雅贵族，我是纳科城的话事人古舟（zotcalli），敢问您的大名？” “萧尔，来自玛雅潘城的科科姆家族，此前是苏拉城圣领主乌奇托克的宾客。受到十花公主的邀请，前来作客。” “哦，如此……科科姆啊……” 古舟意味深长地重复了萧尔的姓氏。 随后，他又环视一圈，问向十花： “我的女儿，你带回了怒虎擅自带走的部队，但是，我看怒虎怎么不在？” 萧尔见十花瞪大双眼，欲言又止，显然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抢先答道： “陛下，是我，将怒虎打死了。” 第9章 龙舌兰酒 “陛下，是我（nehuatl），将怒虎打死了。” 萧尔特地用上了纳瓦语中的重读人称代词，在旁人听来，可以说口气不小。 十花听见萧尔的话，大吃一惊。 而轿舆上的话事人古舟直勾勾地盯着萧尔，没有说话。 见古舟没有反应，萧尔便继续说：“关于此事，我可以向您做出解释……” 古舟摆了摆手，打断了萧尔，“罢，先进来。你出自高贵而具有权势的科科姆家，既来自玛雅潘，也来自苏拉，我们理应好好招待一番。” 说完，古舟便命令队伍将他带回王宫。 “父王！”十花快步追上轿舆，侍卫队伍便停了下来。 萧尔远远看着十花侧着抬头，似是与古舟商量着什么。 随后十花便回到萧尔身边，微笑着说：“好，不必担心，我跟父王说过了，我们纳科城不会追究是你占理的事情。跟我进城。” 从刚刚的互动来看，萧尔很难确定古舟有没有容人的肚量。在托克瓜地区，玛雅人与纳瓦人之间本就关系紧张，而他下重手打死了古舟手下的武士，想必任何领主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然而，他还带着修复双方关系的外交重任而来，不进城去，只会招致纳科一方的不满，即使自己避过危难，却会将苏拉城置于尴尬境地。 这是一次堪比凯撒渡过卢比孔河的艰难决定。萧尔觉得傍晚的夕阳光从未如此火辣，以至于他的额边渗出汗水。 “公子，要进去吗？”苏拉护卫队的首领卡尤姆向前两步问道。 十花也在萧尔的前方等待着萧尔回应，向他投以柔和的眼神。 “骰子已经掷下！既是十花公主担保了我们的安全，我们没有理由不给面子。进城！” 萧尔大手一挥，他与十花所带领的两支队伍便都踏起步伐，向城内走去。 看十花的脸色，萧尔便知道她十分满意。 “公子，”十花开口问道：“其实我想问，你刚刚说的‘骰子’（thowtz''），是什么？” 萧尔噗嗤笑出声来。 他知道在无论在玛雅还是阿兹特克，都并不存在骰子这种事物，他在引用凯撒的话语时，便特地用汉语“骰子”进行了音译。 “其实那是一种用于赌博的正六面体小玩具，待到有空的时候，我可以做出几枚，来给十花亲开开眼。” “那实在是太棒了！没想到萧尔公子您如此多才多艺。”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在纳科城内。 边聊着，萧尔张望着这座规模不大的城市，发现在纳瓦人的打理下，街区和道路皆整整齐齐，建筑四四方方，专门划分出来的一片市集也同样热闹非凡，而路过的神庙广场区域显得颇为肃穆，广场周边坐落着用于敬神的石柱、雕塑还有祭司们的住所。 相比之下，玛雅人建立的城市有着更多的弯折，建筑布局几乎可以说是颇为“自由奔放”，拐一个弯，往往就能看到新的风景。 从布局的对比来看，玛雅人和纳瓦人显然有着完全不同的民族性格。 煞是如此，纳科城中几座次要金字塔神庙的样式却使用的是玛雅神庙的风格： 这些神庙显得修长高瘦；外立面涂成暗红，辅以蓝色与绿色的装饰彩线；许多角落雕琢着蛇头模样，看起来应是敬拜羽蛇神（etzalatl）的神庙……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这个原因才特地向玛雅风格靠拢。 “虽然这里的城市不大，但这里的规整有序实在令我印象深刻。”萧尔赞叹道。 “对~”十花灿烂地笑道，“这座城，是居住在托克瓜地区的纳瓦人的骄傲，我们家族可不希望在形制上给纳瓦人在墨西哥的老家丢脸呐。啊，我们到了。” 说着，众人已经走过神庙广场区域，在夕阳已经贴着西山之时，抵达王宫。 其中诸武士都被安排居住在专门划给武士们的区域，而萧尔则跟随十花进入王宫，只有纳奇和卡尤姆作为侍卫跟随。 说是王宫，但玛雅人和纳瓦人国王们的宫殿都不会建造得规模宏大，也不会朝着高大的方向发展——只有神庙才有资格朝天空生长。因此中美洲的王宫往往都比较外表平实，而将金碧辉煌留在宫内： 大量的玉石和金银用于装饰室内，门窗、墙壁、屋檐、天花板都有可能出现雕刻或绘画，而拱门和回廊等结构往往能让拜访者行走其中感到惊喜，偌大的庭院作为花园则会由奴隶小心地栽种鲜艳而芳香的植物。 这些，都是王宫区别于平民房屋的典型特征。 稍稍参观过后，十花给萧尔等几位玛雅人安排好了住宿，在入夜以前，她才将萧尔带到点满蜡烛的正厅，话事人古舟已经盘坐在带有靠背的矮座之上，等候着萧尔的到来。 除了古舟、十花和萧尔，正厅中还有几位侍卫伫立在旁，卡尤姆也作为贴身护卫跟随着萧尔一同进入。 萧尔不知应怀着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座城邦的主人。 “古舟陛下，非常感谢您的接待！” 古舟毫无感情地回应道：“坐，萧尔公子。我也没有做什么，在我养病的这段时间，很多事情，我都交给十花去打理。” 十花将萧尔引到围着中央地毯的矮座上，而后自己也在古舟边上的位置，稍稍拨开裙子，双膝并拢地坐下，双手抱住双腿，裙子的前摆则会将腿盖住。 这一套抱腿坐姿，是纳瓦人的正坐。 在跟随语言老师学习纳瓦语时，萧尔就常常体验抱腿正坐的姿势，坐久了只感觉屁股和腰背生疼。 既然古舟也并不采用正坐姿势，萧尔便学着他简单地盘腿而坐，稍稍往靠背靠去。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感谢您，毕竟您没有将怒虎之死怪罪于我，反是表现出宽宏大量的美德。” “哦……这事，我刚刚听十花给我解释了。决斗嘛，本就有可能付出性命，在决斗中死去对于一名武士而言不是耻辱，反是荣耀。而萧尔亲您连续打败了我手下五位武士，堪称勇士。” 尽管口头上这么说着，萧尔却总感觉古舟的语气有些冰冷。 萧尔答道：“陛下过奖了，不过是神明庇佑罢了。” 正聊着，古舟拍拍手掌，命令下人端上饮食，很快奴仆们便将食物和饮品逐一取来，端放在中央地毯上——这个地毯便是纳瓦人的“餐桌”。 古舟悠悠地朝着萧尔说：“您知道，我们纳瓦人禁烟限酒，不像你们玛雅人有那么丰富的消遣，我们只在个别节庆时分允许小酌一杯。 “不过您作为一名玛雅勇士成为了我们的客人，今日便想请您一同畅饮来自墨西哥的佳酿，且当今日是重要的节日。” 接着，奴隶们便取来了金制酒杯和装着乳白色酒水的陶罐，显然，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龙舌兰酒（toctli）。玛雅人常做花酒与蜜酒，龙舌兰酒则有赖于从西方的墨西哥进口而来。 奴隶们分别给席上三人皆斟满酒杯。 萧尔拿到后，看着杯中摇晃的白液，仿佛能闻到满溢的酒香。 古舟则用依然冰冷的语气摊手道： “请。” 第10章 酒谈与春宵 萧尔点点头，举杯痛饮。 他知道古舟没理由口蜜腹剑，在这等场合下毒将他杀害。 既然他已经进入了纳科王宫，古舟有很多杀他的机会——当然，萧尔身后的卡尤姆也会竭尽全力保护他。 萧尔作为苏拉城护送来的客人，若是被杀，便会引发托克瓜地区的外交灾难。即使当下古舟因病而身体羸弱，也不可能不明白这点。 龙舌兰酒穿过口腔与食道，引起萧尔胸腔一阵烧灼，而酸酸甜甜的味道与酒精的辣感刺激着萧尔的味蕾，令萧尔不自觉地感慨： “好酒！” 十花笑了笑，“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公子不喜欢咱们纳瓦人做的酒。” “在苏拉时，圣领主一家时不时会取出蜜酒与我畅饮，但龙舌兰酒，我还是第一次品尝，在此要感谢你们的招待。” 萧尔特地起身，又行了感谢之礼。 他很清楚纳瓦人很重视言行举止间体现的礼节，此时他也能看得出来古舟微微点头，表示满意。 接着，三人便开始用宴。 萧尔则趁着当下的气氛，恭敬地说：“实际上，这次受邀前来，我还希望与古舟陛下、十花公主做些探讨。” 古舟似乎来了点兴致，抬起眼，“哦？或许您是想与我们探讨武艺和用军，还是说是宗教，或者历法？我听十花说，前几天您在山上狩猎时，通过数学比试和平解决了与我手下武士的冲突。” 萧尔笑道：“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让陛下见笑了。在我看来，您是很讲究礼仪的君王，因而我希望与您探究探究，民族之间的相处之道。” “这话怎讲？” “我们知道，托克瓜地区有四大民族：纳瓦人、玛雅人、伦卡人和托鲁潘人，除去伦卡人和托鲁潘人这样的游猎蛮夷，地区的安全与稳定，有赖于纳瓦人和玛雅人之间的和平。 “既然陛下您是宽宏大度的明君，那我便开诚布公地说，尽管纳科城邦和苏拉城邦当前维持着和平的表象，但在表象之下，总有些人有意挑拨双方关系，不知陛下您如何看待这一问题？” 古舟虽身体羸弱，但脑子仍然相当清醒，听了萧尔的话，很快便明白萧尔在说怒虎的事，微微皱眉，摆手道： “我虽坐在庙堂之上，也不过一棵年老力衰的朽木，此类事务我已经交由我唯一的女儿去打理了，未来她也将成为纳科城的话事人，或许，您可以问问她的意见。” 萧尔心中暗自抱怨，古舟这老狐狸，用这样的话语甩锅给十花，显然是不想亲自给予萧尔全面和平承诺。 十花听见父王的话语，便端庄地说： “就我所知，在历史上，纳科和苏拉的确有过不少冲突，不过在父王的治下，两座城邦之间已经享有持续十多年的和平，君主之间关系良好，商贸路线通畅安全，这使得双方都愈趋繁荣。 “至于人与人之间的冲突，我想问题并不在于谁归属于哪个民族或城邦，都是具体个人与个人之间的矛盾，我们当以律法和权力进行约束和判决。若是有人煽动大规模的冲突，我必将追究。 “不知公子对这样的回答是否满意呢？” 说着，十花向萧尔莞尔一笑，标致的脸蛋配上这一笑容，便如同鲜花一般甜美。 “有十花亲的话，我便放心了。” 萧尔举起酒杯，“在我的家乡，主宾饮酒之时，会说着祝福的话语共同畅饮，我们将这一礼节称为‘干杯’。” 对面的父女将信将疑地也拿起酒杯，萧尔说：“祝愿两座城邦在诸神的注视下都能越来越发达。” 随后三人便一同喝下。 萧尔用完宴、回到十花安排的卧室时，已是深夜，纳奇和卡尤姆都住在他旁边的房中随时听候调遣。 房中没有桌子，萧尔特地从纳奇背着的货物中，取来一个自制的折叠木箱，搭在床边。 之后，萧尔便取出笔、墨、纸，就着昏暗的烛光，开始记录历法和见闻。 玛雅历法共有三套：除开260天的神圣历（tz''olk）和365天的太阳历（haab）外，还有一套用于记录历史的“长积历”。 穿越过来之后，萧尔学习了玛雅历法，才明白所谓的“2012世界末日”的真相—— “末日”实际上是玛雅长积历中13个大周期千纪（bak''tun）的终结之日。 在千纪以上还有万纪（piktun），因而公元2012年并不是历法的彻底终结日，“世界末日”很可能只是后人牵强附会而得来的。 但马雅文在“世界末日”时穿越来此，成为萧尔，恐怕这套历法的确有着独特的魔力…… “原来明天正好是冬至，现在已经是公历12月的下旬了。”写完太阳历的日期后，萧尔感慨道。 因着有长积历和太阳历的帮助，萧尔在两年前，就已经算清楚了自己穿越到来的年份： 萧尔出生在公元1423年，这也是他穿越抵达的年份；于公元1433年，他被送到苏拉。而今天，则是公元1441年12月21日。 由于距离西班牙人征服美洲已经不远，萧尔在三套历法以外还会额外记录公历，以提醒自己，时刻为玛雅文明警惕东方大洋的异域来客！ 记录完历法并写完日志之后，萧尔收好文具，正要上床之时，听见敲门的声音。 起身打开门时，萧尔看见黑暗中浮现苗条曼丽的轮廓。 “十花亲？” 十花走进房间两步，边背着手将门关上，边打量着萧尔，“本来昨天说带你过来疗伤，不过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你的腰应该没有大碍，对~” “是的，感谢公主关心。” “虽是如此，不过战斗造成的劳损还是要好好地处理一番才好。” 十花俯身向前，伸出手摸到萧尔在前日被击中的腰部，使得萧尔“呃”地轻轻呻吟一声。 “看来还没完全好，我来给你再按摩按摩。别看我是个公主，我懂挺多的哦！” 在烛光中，萧尔可以看到十花只穿着轻薄的棉质单衣，露出修长裸露的手臂和腿脚；长发已经披散开来，似乎还有些温润；她的面色绯红，大概是酒劲未消。 十花拉着萧尔的手，将他带到床上，又让他躺下。 同样还有些微醺的萧尔感受着十花温柔的触碰，没有抗拒，反是发现身心第一次拥有如此令人欢欣的感受。 边享受着，萧尔边说：“我总感觉，公主您有些不一样。” 十花微笑回答： “其实呐，我从小就向往着能够保护我、照顾我的勇士，但我无兄无弟，父王待我也不似别的父亲那样。作为父王的独女，我早早被立为城邦话事人的继承者。 “所以，我只能自己成为勇士，在别人面前充分表现，让大家相信我作为女性有资格担当话事人。 “大概只有在萧尔亲的面前，我能真正做一回欢快的小女孩。” 说罢，十花也攀上床来，声称要给萧尔做一套全身按摩。 …… 清晨时分，萧尔能够听见虫和鸟鸣叫的声音。 房间的窗户迎来了旱季明朗的阳光，房内的蜡烛早已悉数成了灰烬。 萧尔回味着昨夜发生的事。 在穿越以前，他便是母胎lo二十年，若是再加上穿越后的年纪，在昨夜之前已保有几十年的贞洁。 昨夜感受到的纤细与柔软，便令他久久不能忘怀。 不过此刻萧尔没有感受到身旁有人的气息，大概十花已经趁着清晨离开房间了—— 昨晚在入睡以前，十花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毕竟她也知道萧尔必然要离开。 这时，房门传来有些急促的轻轻敲门声。 第11章 冬至祭典 “公子！” 萧尔一开门，便看见卡尤姆向自己行礼，从对方神情来看似乎很是焦急。 “发生什么事了？”萧尔问道。 “没有……我只是想问问公子，是否今天就要离开纳科，启程前往玛雅半岛？” 从卡尤姆的神情来看，萧尔知道对方并不只是来简单询问的，“你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吗？” 卡尤姆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作为武士，直觉上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建议。” 萧尔稍作思虑，也认为卡尤姆的建议是正确的。 毕竟，自己的家乡玛雅潘城还等待着自己前去解救；而昨晚宴上在古舟面前得到十花公主的承诺之后，他来到纳科的目的算是已经达成了。 只是萧尔对此还稍稍有些不安： 作为继承人的十花是否真的已经大权在握？ 在他离开纳科之后，仍然是名义上话事人的古舟会不会凭借自己的威望和地位，力压十花，取回权力？ 若是昨夜他与十花的事情被发现，古舟对他的潜在不满又将增加，若是要寻仇，在萧尔离开之后，古舟大概只能向苏拉城发兵声讨？ …… 若是能多停留一些时间，对纳科城的权力状况做更深入的观察，或许萧尔还能够避免产生最糟糕的结局。 正在萧尔犹豫之时，只见已经穿戴齐整的十花公主带着侍者进入走廊，远远地看见萧尔便边向他呼唤，边朝他小跑而来。 十花看萧尔的眼眸中似乎闪烁着星光，她显然十分欣喜。 “萧尔亲！” 来到萧尔面前后，十花说道：“今天是冬至。按照传统，纳科城要举行祭典，父王让我邀请你参加。并且今天会有上好的鳄鱼肉用于晚宴，我们都希望请你尝尝。还有……” 十花朝两旁瞧了瞧，卡尤姆和她带来的奴仆便都识相地行礼退去。 确信周边无人之后，十花上前一步，拉起萧尔的手，令萧尔感到一阵温暖。 十花的语气也变得更为娇柔： “实际上，我还有一些话要跟你说，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不过今天的冬至祭由我主持，等我到了晚上找你，好吗？” 萧尔感觉十花的话中似乎还有话，他便下定决心多逗留一天，对纳科做足观察再离去。 “既是十花亲需要帮助，那我没理由推脱。” “太好了！我现在要去为祭典做好准备，那么，晚上见。” 谈论完毕之后，十花转身离去。 萧尔望着她高大的羽冠和繁复的彩色裙袍，心中不禁感叹： 华服配美人方显优雅。 随后萧尔找到卡尤姆商谈，对方了解了萧尔的计划之后，便也同意多逗留一日。 不过，萧尔让纳奇和苏拉护卫队都出城扎营，不要留在城中，只留卡尤姆在身边做贴身保镖。 安排妥当之后，萧尔才前往纳科城中的神庙广场区域。 这天大晴，烈日炙烤着大地，而纳科城居民的热情丝毫不减，无数人已经聚集在广场上。 有守在广场边缘的护卫看见萧尔穿着玛雅贵族服饰前来，连忙上前迎接。 他们声称话事人要他们将萧尔带到神庙上方，作为贵宾近距离观看祭典。 “原来还有专属座位。”萧尔心说，便在护卫的指引下走到沉稳大气的主神庙的侧面，一步步走上台阶。 贴身护卫卡尤姆则等候在神庙下方。 神庙顶端是一片方形的平台，前半部分是献祭台，后半部分则是一座存放仪式用品的神圣小屋——因此纳瓦语都把中美洲的金字塔神庙称为“神之居所”（teocalli）。 献祭台已经站满了人，看起来皆是纳科城中的显贵人物，其中，萧尔最熟悉的自是话事人古舟和公主十花。 此时十花正在与黑袍祭司讨论着问题，没有注意到萧尔的到来，而古舟稍稍侧头看见玛雅来客，便命人带萧尔坐到古舟的身侧。 待萧尔恭敬地抱腿正坐，古舟便搭话道： “我们纳科，只是一座小城。各类献祭或仪式，恐不如玛雅潘，让公子见笑了。” 萧尔礼貌地笑道：“只要虔心敬神，何须比较大小。我倒是对玛雅人和纳瓦人在宗教信仰上的差异颇感兴趣。” “呵呵呵呵……我们这些居住在托克瓜的纳瓦人，皆与你们玛雅人一样，信奉羽蛇（kukulkan），只是因为语言的关系名字稍有不同罢了。” 古舟特地用上羽蛇神的玛雅语名字。 随着十花宣布祭典开始，献祭台上的显贵们，包括古舟和萧尔，方才停止交谈。 十花率领着黑袍祭司们大声朗诵着敬神的诗歌，用词典雅，修辞丰富，又大量用典，即使是能流利使用纳瓦语的萧尔听了都觉得难以明白其中的真正含义。 唯一能明白的，便是诗歌当中提到的诸神的名字：羽蛇（etzalatl）、烟雾镜（tezcatlipoca）、剥皮之主（xipetotec）、地酒（tloc）等等。 待到朗诵完成，黑袍祭司走向献祭台的四角，点燃火盆，盆中的香火迅速灼烧，既传出弥漫的烟雾，又带来难以描述的轻淡香气。 萧尔只猜是这里的纳瓦人受到周边玛雅人的影响，便在仪式当中也同样使用玛雅人爱用的熏香和香烟。 见烟火升起，神庙下方成百上千的纳科居民皆欢呼雀跃。 完成这些程序之后，十花高声呼喊：“是日，乃是一年中白昼最短之日，为了使太阳（tonatiuh）重新充满力量，为人类持续带来更多的光与热，现在，是时候，向诸神回馈人类的生命灵气了！” 萧尔马上明白接下来的流程： 人祭。 到这里，萧尔已经有些不敢看了，他也不愿意看见十花亲自执刀，挖出人牲的心脏。 所幸，侍者将一把精美的黑曜石匕首交给了一名黑袍祭司，而非十花，这让萧尔松一口气。 在玛雅的宗教组织中，歌颂祭司、焚香祭司、执刀祭司各司其职，大概纳科城也同样受此影响，因而并不会让作为代理话事人的十花一个人做完所有这些事情。 接着，萧尔便看到一些俘虏被纳科城的武士们从屋子中带出来，皆是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 从他们的打扮判断，他们并非玛雅人或纳瓦人，很可能是托克瓜地区的蛮族：伦卡人（lenca）。 每当苏拉或纳科需要执行人祭之时，两座城邦的武士队伍便会出城大肆袭击蛮族的村庄，捉回俘虏作为人牲。 这也致使居住在荒山野岭的伦卡人和托鲁潘人（topan）两大蛮族与居住在城市中的玛雅人和纳瓦人之间的关系极为紧张。 想到这里，萧尔一时分辨不清到底谁才是蛮夷，谁才是文明人。 此刻，萧尔已经下定决心，在完成自己的复仇并统一玛雅半岛之后，必将亲自实践仁慈的羽蛇神对人类许下的承诺： 废除人祭！ 第12章 夜闯神庙 在俘虏逐一被拉到献祭平台的案台上以前，萧尔向古舟谎称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了四棱台形的金字塔神庙。 从侧面阶梯走下时，萧尔可以看见神庙广场上的民众已经在一些舞蹈祭司的带领下跳起了舞。 每一名俘虏被挖出心脏后，其尸体都会被掷下，从神庙正面的阶梯一路滚落。 这时，舞动着的民众便会整齐地高声呼喊起来，气势相当凶猛！ 若是再加上被焚烧的带香气的烟雾，加上聒噪的敲锣打鼓之声，任何人在这样的场合当中，都不可能保持理智，甚至会陷入癫狂。 或许到了未来，萧尔可以利用中美洲人的宗教狂热做些什么事情。 看见萧尔下楼，卡尤姆迎了上来。 “公子，你怎么就下来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不舒服，出来透透气。” 虽然是这么说，但萧尔没再回到神庙上。 整个白天，萧尔便是在纳科城中散步，观察这座城市的结构。 由于大多数居民都已经聚集在神庙广场上，这一天就连平常最热闹的市集，都颇为冷清。 只有一些奴隶守在民居区域之中，看见萧尔，只投来冷眼。 看到其中一些奴隶的面孔，萧尔总觉得他们更像是玛雅人，而非伦卡人或托鲁潘人那样的蛮族。 “护卫队都已经在城外驻扎好了吗？”边走着，萧尔边问向卡尤姆。 “是的，公子，我已经命令他们在西南面简单扎营，随时都可以收营启程。” 萧尔满意地点点头。既是如此，离开纳科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完成十花的请求。 逛到大约下午，萧尔甚至能听见神庙区域传出来的音乐声与民众的怒吼声。 大概是完成人祭以后，按照冬至祭典的流程，纳科居民开始载歌载舞，发泄自身的精力。 萧尔没有再去观看，而是在傍晚到来以前，回到王宫内自己的住处，提前记录历法和今天的见闻，直到十花前来敲门。 萧尔见她已经更换上轻便的服装，也没有佩戴项链、手镯之类的首饰。 “原来是十花亲。祭典已经结束了吗？” 开门后，萧尔向十花问道。 十花没有回答，只是殷切地望着萧尔几秒，而后忽然扑到萧尔的身上，将萧尔紧紧拥抱，使萧尔浑身暖热。 “怎么了……” “我听父王说你提前离开了神庙，说是身体不适，我担心你的情况，所以祭典一结束我就马上过来找你了……” 萧尔轻轻抚摸十花的一头秀发，微笑道：“抱歉，让公主殿下担心了，我没什么事，只是觉得需要为之后的旅程做些准备罢了。” 十花抬起头，两人仅保持一点点距离，萧尔甚至能感受到十花的气息。 “其实我不想你离开……不过，那确实也是没办法的事。今晚就帮我完成我的心愿！用完晚餐之后，你先回到这里，我会在夜晚安全的时候过来找你，到时我带你出去，我需要你帮我解答谜题。” “好，这是我已经答应你的事。” 得到萧尔回答后，十花灿然一笑，与在神庙上主持祭典时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那你准备一下，就可以过来正厅用宴了哦！” 当日的晚宴与昨日其实并没有多少不同，只是正厅当中多了几位纳科城的显贵人物，其中有武士首领，以及今天祭典上的执刀祭司。 还有几位萧尔无法辨认出身份的贵族，其中有一位与古舟坐得最近，谈论的似乎都是政事，可能是类似于“国王之手”那样的首辅贵族。 其余人之间只是做一些非常礼貌的交流，并无深入的话题。这也让萧尔感到安心。 宴上让萧尔感到惊喜的，便是早晨十花说的鳄鱼肉。 萧尔原以为鳄鱼肉应是又硬又厚实，未曾想入口之后，口感正好，既似嫩牛肉一般稍有嚼劲，又有鱼肉的鲜味。 “这鳄鱼肉实在美味！”萧尔不禁感叹。 古舟皮笑肉不笑地做出回应：“这也是我们希望萧尔公子您能够多留一日的原因。我们宫廷中有一位从墨西哥来的厨师，最擅长制作这类肉食料理。 “而这鳄鱼肉，也是我们纳科的勇士们亲自跋山涉水所猎得。每年冬至，我们都会向诸神敬上较为稀罕的肉类。” 萧尔这时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一天纳科来的纳瓦人会闯进卡莱尔家的猎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为纳科城的猎人们美言了几句，便继续埋头享用美食。 搭配上这一晚上的可可饮品和旱季水果，萧尔对晚宴颇为满意。 而为了夜晚赴十花的约，他没有选择饮用龙舌兰酒。实际上按照纳瓦人的风俗，这次宴席也只有一位老贵族有资格饮酒。 夜晚，萧尔回到房间休息，卡尤姆则遵照萧尔的指令去城外守卫队扎营处巡营。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穿戴整齐、背上大剑的萧尔等到了十花的轻轻敲门。 “准备好了吗？”门打开后，十花问道。 “当然。” 十花盯着萧尔双眼，继续问着：“我们要去的地方，可能存在危险，如果你不愿意的话，现在还是可以拒绝的，我不会怪你。” 萧尔摸了摸十花的头，“如果你还认为我是一名勇士的话，你应该明白，我绝不会违背我的诺言。” 听见萧尔的话，十花的眼神变得更为温柔，脸颊也微微泛红。 “既然做好准备了，那就跟我来。” 两人走出房间，小心地关好门，而后十花拉起萧尔的手，在王宫内部快步兜兜转转，似乎是想避人耳目——也因此十花没有拿蜡烛或火炬，而是单纯凭借折入王宫的少许月光认着路。 最终，两人来到作为贮藏间的地下室，十花点燃烛灯后，关上门，而后将一些货物稍稍移开，便现出一道暗门。 “这是离开王宫的秘道。”十花介绍道。 两人通过暗门之后，再走几步，萧尔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条寂静昏暗的街巷上。 十花拉着萧尔再在纳科城内行走着，很快便抵达广场区域的背面，一座修长的玛雅式神庙遮挡住了投下的月光，也挡住了城内巡逻兵的视线。 十花再在这座金字塔神庙的侧面墙上摸索着，很快找到了门，轻轻推开，领着萧尔走入，里面，则是一条向下的阶梯。 “这座神庙，藏着我一直想解开的秘密。”十花小声说着，而后取来放在一旁的燧石和火炬，将后者点燃。 萧尔回应说：“昨天在城中参观时，我便已经好奇，在这座纳瓦人的城中，会有这么典型的玛雅风格的神庙。” “这很奇怪，对。父王很早就下令，只有话事人和个别高阶祭司能够进入这座神庙，连我都没有得到许可，每次我都是私自闯入的。而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前面。” 十花边举着火炬，边拉着萧尔的手走下阶梯。 很快，一面写满字的墙蓦然出现在萧尔的眼前。 “这……是玛雅文字！？” 第13章 纳科城秘密 “以下是纳科城毁灭史述。” 萧尔取来火炬，找到了这面文字墙的起始位置，朗读起来。 这些文字皆是血红色，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尤为刺眼。 “……毁灭？”十花有些疑惑。 萧尔回应道：“我读下去看看，将这些文字全部读出，或许就能明白什么。” 玛雅文字的阅读顺序，是横向的两格为“一栏”，从左到右，而后从上到下一直读下去，到最底下之后，则再往右边一栏的顶部继续阅读。 因而萧尔抬起头来阅读下一栏：“托尔特克人攻击我们的城市……” “托尔特克人……不正是我们纳瓦人的祖先吗？”十花说道。 萧尔也同样清楚知道托尔特克（toltecah）作为阿兹特克的前朝，是在数百年前一统中美洲的庞大帝国——这是他在穿越前就知道的。 大约是公元10世纪，音译为“克扎尔科阿特尔”（etzalatl）的羽蛇神率领托尔特克帝国军队东征，以天神下凡一般的气势，将整个东方的玛雅人彻底征服。 这本该是玛雅文明的耻辱，但懦弱的玛雅人却反而将西方来的征服王羽蛇视为自己的神明，乃至于在汉语中音译为“库库尔坎”（kukulkan）的玛雅版羽蛇在随后的年代里地位迅速飙升，玛雅各地对羽蛇的崇拜愈发狂热。 后来托尔特克帝国一夕崩溃，玛雅人的三大势力，休（xiu）、科科姆（）、伊察（itza），联合玛雅半岛各大城邦的统治家族，于公元987年成立玛雅潘联盟，这是玛雅文明“后古典时代”的伊始。 而跟随羽蛇神东征玛雅或向东移民的纳瓦人则沦为在东方的遗民，开始在东方的诸多地方散居，纳科城的纳瓦人，显然也是这批托尔特克人的后裔。 “难道说……纳科城原本并不是纳瓦人的城市？”萧尔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纳科原本是一座玛雅人建立的城邦，因而才会处处都有着玛雅文化的痕迹！ “不可能……父王从小就跟我说，纳科城是羽蛇神赐予我们纳瓦人的！”十花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你读下去！” 萧尔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阅读随后的数栏文字： “我们大部分人，都已经迁往‘百合谷’的安全地带……在那里，纳科城将会如元矢一般复生！” 百合，用苏拉城当地的玛雅语来发音，正是“苏拉”（zu）！ 至于元矢（hunahpu），则是玛雅神话中英雄双胞胎之一，在智闯冥府的神话故事中，元矢多次展现死而复生的神迹，在击溃死神后飞升成为了备受尊崇的太阳（tohil）。 萧尔已经瞪大了双眼，他知道他和十花发现了不得了的一段历史。 读完这一段玛雅文之后，刚刚还有些许激动的十花已经沉默下来，萧尔转头望去，不难察觉十花已经陷入了沉思。 萧尔决定继续解读下去。 “百合谷的城督（sahal）将会取代我，成为城邦的圣领主（kuhuhau）。 “纳科城遗民必将在新的圣领主的带领下重建辉煌，击败阴险而残暴的托尔特克人，为纳科城报仇雪恨！ “而我，初月之盾（yaxtzipacal），愿与纳科城共存亡，托克瓜将会永远流传我的传说！” 可悲的是，这位名为“初月之盾”——音译为“亚什·齐·帕卡尔”——的原纳科城圣领主，已经彻底遭人遗忘，唯有他用鲜血所书写的这面墙，还记录着他与纳科城悲壮的历史。 至此，纳科与苏拉两座城邦有过的历史已经不能再鲜明了，也难怪在托克瓜地区，玛雅人与纳瓦人两大民族总会产生数不尽的矛盾。 从十花刚刚所说的话中，萧尔也不难推测，“托尔特克人”攻陷纳科之后，话事人家族掩盖了这一段带着血海深仇的历史，将纳科城描绘成羽蛇神的馈赠。 苏拉城的老者往往也对城邦的历史语焉不详，一般都不愿意跟萧尔详谈，以前萧尔一直没有当回事；而从海上来的玛雅商船，往往只到苏拉而不会继续溯游而上去往纳科。 原来这一切都有着这样的原因！ 一直没有再给出评论的十花此时忽然发话：“后面，还有。” 萧尔向右边望去，果然见到深红色血书右侧，还有少许小字内容： 其中有初月之盾的落款，这落款附带这位末代君王的家族名字，以同音字的方式书写着“科潘”（pan），后方的数字为40，再附带着“领主”（ahau）一词，似乎表明初月之盾出自大名鼎鼎的科潘古城，是科潘城邦王室后裔！ 萧尔记得在穿越以前，在了解玛雅文明时偶尔能听闻科潘之名，那是一座玛雅文明东南边缘的伟大城邦，却在公元9世纪初毁于一旦，王位只传了17代国王。 但是，初月之盾的这段遗书表明，伟大的科潘城从未被灭绝，王室的血脉一直传承了下来，并带领科潘的后裔来到纳科，建立新的城邦！ 落款之后，则紧随着一段用于标示历法的长积历日期，一直有写日志习惯的萧尔不难进行推算。 完成心算之后，萧尔说道：“这段文字的记录日期，距今……约50个太阳年。” “也就是说，纳瓦人攻占纳科城的战事，至今尚未过去一整个‘周期’，恐怕领导进攻玛雅人所统治的纳科城的，很可能是我的太爷爷甚至爷爷……” 此时十花的语气中已经颇为惭愧。 所谓一个“周期”，在玛雅历法和阿兹特克历法当中为52年，类似于中国古代历法中的“甲子”。 “呵呵呵呵呵呵……” 就在萧尔和十花陷入沉思之时，一阵阴冷的笑，从台阶上方传来。 “没错，我的女儿！” 从传来的脚步声判断，有数人通过了神庙的门口，正在向下走来！ “……父王？！你怎么……”十花惊恐道。 古舟一步步走下台阶，给下方的两人带来了愈来愈大的压迫感，声音也如冰霜般愈发凛冽： “当年率领我们纳瓦人攻陷玛雅人掌管的纳科城的，正是我的祖父，你的曾祖父。而我的伯伯们都在那年的战事里被玛雅人所杀害，我的父亲每每向我讲到这点，我都深感悲愤！ “将邪恶的玛雅人城邦摧毁，在废墟上建立我们纳瓦人自己的城邦，是羽蛇神的指引，而玛雅人的暴君死不足惜！ “从那以后，纳科城与苏拉城的征战从未停歇，直至我这一代。乌奇托克，那位镇守苏拉谷地的玛雅人城督之子，声称秉承其父遗志，竟认为自己能讨伐我们，却被我一次又一次地击败。 “最终他无奈承认我们纳瓦人在纳科城的统治，而他们玛雅人，要永久性地自我放逐至苏拉谷地！ “这，才有了纳科与苏拉的长期和平。” 随着古舟走近，就着火炬的光，萧尔看见这位称病的中年男子全然不像这两天所显现那样孱弱，反而脚步稳健，昂首挺胸，率领着美洲虎武士逼近他们！ 古舟也恶狠狠地盯向了萧尔： “玛雅狗！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的恶行，未曾想你竟还敢诱拐我的宝贝女儿，来窥探我们纳科城的机密！” 随后，古舟举起手来，命令武士上前，活捉萧尔！ 第14章 暗室之战 萧尔见状，立即将火炬塞给十花，取下背上的大剑，一个挥击，挡住了两名美洲虎武士气势汹汹的斩击！ 在场者甚至能听见大剑上黑曜石刃片碎裂的声音。 纵是如此，两名美洲虎武士依然不依不挠地与萧尔继续交手，三把大剑不断地碰撞着，木质剑体不断发起沉闷的响声。 “你们！”十花焦急地大喊道，“作为代理话事人，我十花公主，命令你们立即给我停手！” 两名美洲虎武士听了，一时犹豫，萧尔立即劈中其中一人的棉甲，尽管棉甲挡住了切割伤害，但这一重击还是令其跪倒在地；在另一人反应过来以前，萧尔大剑也马上架在其脖子上！ 十花继续喊：“停手，萧尔！他们都是我的武士！” 古舟已经有些愠怒：“你们到底认谁为话事人！？给我起来！” “父王，听我一言！”十花立马打断了古舟。 古舟抬起头，望向十花，刚刚还咬牙切齿的神情，立即转换成五味杂陈的模样。 “父王，您用谎言欺骗了我，欺骗了纳科城的所有青年人。若不是有萧尔，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曾经对玛雅人犯下的罪行。这座城，并非靠我们自己双手建立，而是我们抢占而来！ “您常常教导我要遵循神明制定的道德伦理，以王道服人，但现在看来，难道不是我们一直在凭着暴力欺压玛雅人吗？ “但在萧尔身上，我看见了集勇敢善战、充满智慧、得到良好教养与凛然正气于一身的形象，这证明了玛雅人远不是很多人声称的那样只配做奴隶，而是同样会拥有王者气质！ “而这，也是我当上代理话事人之后，一直在努力成为的方向！” 十花这番肺腑之言，令萧尔也明白了对方原来是如此地憧憬自己。他连忙踢开那位跪倒的武士，又拉开大剑，将两名美洲虎武士都放了，后两者则有些狼狈地回到古舟的身后。 此时古舟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 “好啊，十花，我把权力交给你，本是希望你能率领纳瓦人在托克瓜站稳脚跟，未曾想你竟会这样胳膊朝外，偏袒外人！” 随后古舟朝后方瞥去，显然美洲虎武士已经无心再战，骂了一声“废物”之后，古舟脱掉披风，露出壮实的胳膊，又夺了一把黑曜石大剑，朝着萧尔走去。 “看来，得由我亲自除去迷惑我女儿的魔鬼！” “等等，古舟陛下！”萧尔伸出左手，试图拦住古舟，“我不希望与您交手！” “少废话，玛雅狗！你杀了我的武士，擅自离开祭神仪式，还诱拐我女儿擅闯禁地，这些罪行，你死十遍，都无法平息我的怒火！” 未等萧尔反应，已走到身前的古舟抬脚狠狠一踢，正中萧尔腹部，令萧尔向后跌倒在地，多处疼痛！ 就连挂在萧尔腰带上的匕首都跌落一旁。 只一击，萧尔就知道这位话事人蕴藏着多么恐怖的力量！这比那日与他交手的黑盾或怒虎，还要强上一倍！ 古舟旋即双手举起大剑，眼看就要朝着萧尔的头部劈斩而去，萧尔连忙用右手按住地上的自己的大剑，向右一个翻滚，躲过了致命一击！ 古舟不慌不忙地转身前来挥击，萧尔拿着剑立即起身，摆好架势，开始抵抗古舟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却眼看着被古舟千钧之力压得重心愈来愈低。 由于萧尔单手持剑的力量不足以抵抗，只怕古舟无尽的攻击会使得自己右臂高度疲劳，他只好用左手抵住大剑的剑身，甚至不顾刃片割到手掌，流下鲜血，以双手举剑的方式，挡着古舟愤怒的狂击！ “不要再打了……这样的事根本就毫无意义。” 站在一侧的十花有些颤抖，手上的火炬也掉落在地。 这个暗室的光线和阴影迅速变化，使得古舟的攻击稍有停顿，萧尔立即用尽全身力气伸出腿来，朝着扎稳马步的古舟的两腿之间发起雷霆一击！ 穿越之后，前世就热爱足球的萧尔常常参加中美洲壁环球赛（pok-ol-pok），这使他双足力量颇为充足，这一踢击甚至能让人听见蛋碎的声音！ “啊！——” 古舟痛苦地大吼着坐倒在地，但坚持举剑抵住萧尔的反击。然而姿势的劣势令其愈发力不从心。 攻守易势之后，萧尔持剑从上下左右多个方向来回劈斩，每次攻击的方向不同，令古舟越来越难以判断，在一次攻击的间隙，萧尔忽然朝前方奋力一捅，钝面剑首狠狠地戳在古舟的脸上，令后者彻底躺下！ “放弃，古舟陛下！我不希望做得太过！” 萧尔放下双手，大剑朝地，未有进一步的攻击。 “我来到纳科，正是为了维护托克瓜地区的和平与安定，为了消除玛雅人与纳瓦人间的隔阂，不是为了冤冤相报！” “呵呵……” 古舟忽然将手中的大剑一甩，沉重的大剑如同巨石击中萧尔的胸口，令萧尔怒吼着躺倒在地。 而后古舟立马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起身，以自己的体重压在萧尔的身上，举起陶罐一般大的拳头，眼看要朝着萧尔脸上打去！ “记住了我的女儿，面对敌人，不能有任何仁慈和迟疑！” 古舟扭曲地笑着，挥出拳头，萧尔用尽力气以双手将拳头抓住，古舟不断地向下施压，萧尔只感到自己似是要扛着高山一般的重压！ “年轻人，战斗是没有‘武德’的，唯有足够勇猛而残暴之人方能取胜！这是我的家族之所以能毁灭你们玛雅人的原因所在！” 萧尔感到双手压力稍稍减轻的瞬间，以为能够反击，古舟空出的左手却忽然出拳，从侧面狠狠击在萧尔右脸，萧尔脖子被迫一甩，口吐鲜血，一时头晕目眩。 “这一拳，是为我手下的武士复仇！” 随着萧尔双手在重击后失去力量，古舟的右拳被放开，古舟得以用右拳击打萧尔的左脸，令萧尔猛咳不止。 “这一拳，是你亵渎我们神明的惩罚！” 尽管此时的脑袋已经彻底陷入浆糊状态，萧尔还是能听见这座暗室回响着女生哭泣的声音。 多半是十花，她已经看不下去了。 古舟若再一击，恐怕就要取了萧尔的性命。 这位面目狰狞的中年话事人举起左拳，说道： “最后这一拳，则是你诱拐我女儿的代价！” 第15章 逃离死亡 拳头正要挥出之时，萧尔却见古舟动作停止，猛瞪双眼，口吐鲜血！ 萧尔立即顶着脑袋的嗡鸣，吃力地一把将古舟推开，自己也得以脱身。 这时他才在火光与阴影之间，看见古舟身后已经泪流不止的十花，以及穿透了古舟左侧胸腔、露出刃尖的黑曜石匕首，而古舟的棉甲便很快染得通红。 “十……花……？”古舟沉吟道。 “父王……我……我会成为优秀的话事人的……” 十花跪倒在地，伏在跪坐地上的古舟肩上，“请安心……去往……荣耀天堂……不必挂念于我……” 古舟很快轰然倒地。 “公主……这……”台阶上的两位美洲虎武士也对眼前的场景感到难以置信。 十花擦了擦脸，深呼吸一口，回头说道： “现在，你们只有一位需要效忠的对象了。你们为我把守好入口，我还有话要跟萧尔公子说。遇到任何人都不让进，也不要与任何人透露这里发生的事！” 两名武士显然没有选择，只好听令登上台阶，给十花和萧尔留出说话的空间。 十花蹲到坐在地上喘气的萧尔身旁，抚摸着萧尔的脸庞，“痛吗……” 萧尔摇摇头，“外伤罢了，过几天就会好的。倒是你……” 萧尔望了望躺在地上断了气的古舟。 十花黯然神伤地回答： “我刚刚只是想救你……刚刚我也是脑袋一片空白……所以，我没有多想，就这么做了…… “不过我从来没有想过，一直最疼爱我的父亲，会是那样阴险凶残之人，他连我也骗过了……他既然选择以战士的身份奔赴死亡，那么荣耀天堂便是他最好的归宿。” 萧尔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在纳瓦人的神话当中，十三层天的第二层，是提供给战死者和因分娩而死去的妇女的乐土。 安心下来后，十花有些严肃地说：“萧尔，我得跟你说说接下来的安排。” 萧尔想到十花亲手弑父，若要保全自己和萧尔，甚至兑现对萧尔承诺，唯有一条路可走。 “你会马上成为纳科城的话事人，对？”萧尔轻抚着胸腹，试图减轻刚刚的打斗带来的疼痛。 十花略带悲伤地点点头。 “我是唯一的继承人，在代行职权期间，也已经取得了较为广泛的认可，在城中拥有实际权力。明天我会将今晚的事描述为父王忽然病重逝世。 “但是，纳科城也依然有只支持父王而不支持我的派系，也有人怀疑女性能否当好话事人。这些人若是知道父王忽然驾崩，必生怀疑，我不希望将你卷入其中。 “我知道这座神庙有一条通向城外的秘道，待会你就从秘道出城，找到你的护卫队，趁夜立即离开纳科！” 萧尔稍作沉思，说道：“若我慌忙出逃，明天城中拥护你父亲而反对你的派系发现我忽然消失，那么，岂不是更容易引人怀疑？” 十花轻轻摇头，“即使你继续逗留城中，你也一样会受到怀疑的，那时你反而会更加危险。至于你的消失，我自有借口可用。” “我明白了。那你自己呢？” “至于我，你大可以放心，我会在短时间内对反对派发起清洗。未来我也必将实现对你的承诺，与苏拉城和玛雅人保持和平、友好的关系。 “我们已经知道了纳科城真正的过往，但居住在纳科城的纳瓦人，绝大多数都是无辜的，我想你也认同这一点？” 萧尔点点头，“那是当然。” 十花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捡起仍在燃烧的火炬，“好了，我带你找到秘道出去。” “好。”萧尔捡起自己的大剑背到背上，并缓缓起身。 见萧尔已经准备妥当，十花牵住了萧尔的手，传递而来的温暖使经历了狗血一夜的萧尔也渐渐平复了心情。 两人在神庙的地下摸索着，原来那面写了血书的墙的后方还有狭窄的空间，十花在石壁上轻抚，摸到了一道暗门。 “这是父王和祭司们都不知道的秘道……那位末代国王初月之盾以身血战，把守此处，恐怕就是为了给出逃的玛雅人留出足够的时间。” 十花苦笑着一推，两人前方便出现漆黑得见不到底的长长通道。 走进之后，萧尔发现通道宽敞易通行，大概当年这里的玛雅人统治者已经做好了被“托尔特克人”攻入城中的最坏打算。 只是可能纳科城临近小河的关系，通道有少许潮湿，稍稍有些难以描述的气味，萧尔也时刻警惕可能出现的蛇蝎。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便走到了通道的尽头。尽头处是陡峭的上坡，上方是一块石板，大概便是在城外的暗门了。 十花轻柔地说：“外面是纳科城的西南面，你要回玛雅潘的话，先朝西南走，到达一片比较宽敞的谷地之后，再折向西北，而后翻过山脉，便能见到莫塔瓜河（apanotagua）……” “好，到莫塔瓜河之后，接下来北上的路线我便都是知道的。”萧尔答道。 萧尔正要挪开石板，向外走去，却感到手被拉着，一转头，便看见满是泪痕的精致脸庞凑近，而后嘴唇上感受到一阵温暖与柔软，不自觉地也轻轻张嘴……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十花问道，泪无声地落着。 萧尔坚定地回答：“一定会的。” 萧尔在心中敬佩着这名美丽的纳瓦姑娘，她既有温柔的一面，又是那么坚强。 “萧尔……”十花似乎还有话想说。 “怎么？” “未来，若是你统一了玛雅半岛，成为了玛雅潘唯一的王者，记得回到托克瓜，派使者也行，来纳科城，我……” 十花已经满脸通红，憋足了劲后，说道：“我们可以联姻！” “希望会有那样的未来。”萧尔浅笑道。 在历史上，以领地作为嫁妆的联姻屡见不鲜，十花有如此表示，相当于是愿意将纳科城也双手献给萧尔。 对视良久之后，萧尔松开手，“我还是该离开了，我担心卡尤姆不知道情况就进了城去。” “好……” 萧尔稍稍使劲挪开有些沉重的石板，外面的月光倾泻而下，与十花手中的火光汇流成火红与皎白的两片湖泊。 爬上地面之后，萧尔再向十花望去最后一眼，对方也痴痴地看着他，直至他用石板再次填上精巧的洞口。 萧尔知道自己来到纳科城的西南郊，马上开始在旷野上寻找苏拉卫队的营地，心中却还在回想着这一晚发生的事情。 在玛雅文明的历史上，由于政治势力长期四分五裂，狗血剧情常常上演。年少的萧尔在读史书或者听传说的过程中，都会对这些跌宕起伏、出人意料的故事感到不可思议。 未曾想，再次回忆历史与传说的时候，自己也已经是其中的参与者了。 作为穿越者，萧尔明白自己要做历史的主导者和创造者，而不应被历史的洪流所淹没。 没用多久，萧尔便找到了苏拉卫队的营地。 守夜者见到灰头土脸、脸颊淤青的萧尔大吃一惊，但萧尔马上命令他找来卡尤姆。 “公子……你怎么成这样了？” 卡尤姆收到报告马上带人赶来，将萧尔带进营帐，又命令手下找来草药给萧尔敷上。“我正担心您在城中的安危，想要回到纳科城的王宫。” “这一晚发生了一些复杂的事情。马上纳科城会迎来一场剧烈的变革。” 第16章 雾中预言 萧尔所受的伤得到处理之后，按照萧尔的命令，苏拉卫队也已经拔起营寨。 奴仆纳奇通过天上的星座辨认方向，队伍便连夜向西南方行进。 卡尤姆望着漆黑的前路，淡淡说道：“我已经预感到我们在纳科城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已经让卫队在白昼也轮班休息，这样在夜间赶路便也有气力。” “你的决策相当明智，卡尤姆。”萧尔赞叹道。 然而萧尔自身的状况已经难以让他维持一整夜的精力，卡尤姆便叫来最为健壮的卫士背着萧尔行进。 在壮士宽敞的背上，深感疲惫的萧尔进入梦乡。 在梦中，他仿佛能看见一整座城都在熊熊燃烧。 那是纳科？苏拉？还是家乡的玛雅潘？…… 萧尔无法判断。 按照萧尔的指示，每过大约一个小时，队伍便休息几分钟，继续前进。 队伍就这样一直走，走到了漆黑的天稍有些蒙蒙亮的时候，萧尔从梦中醒来，脑壳依然有些疼。 “放我下来。” 背着萧尔卫士点点头，将萧尔放下。 萧尔强打精神，跟着队伍前进，并向靠近身旁的卡尤姆说： “想必现在已经离纳科城足够远了。城中对我们不满的人即使私自出城追杀，恐怕已经找不见我们。” “确实如此，不过纳科城既然驱逐了公子，我们还是要谨慎为好。” 萧尔噗嗤一笑，摆摆手道：“其实并不是我遭到了驱逐。” 想了想之后，萧尔还是给卡尤姆讲解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这么回事……”卡尤姆仿佛松了一口气。 队伍继续向西南方行进了一个白天，早晨和傍晚时分，卡尤姆都派人出外采果、捕鱼或狩猎，给所有人补充了营养。 相比于在纳科城享用到的美味盛宴，萧尔心中有些落差感。但他也深知在复仇完成之前，都不是享受的时候。 夜晚，队伍在野外较隐蔽处扎营，萧尔也得以好好地休息一夜。 在梦中，他再次见到了火光中的城市。 这一回，他似乎能听见城中的哭喊。 这到底是什么城市，城中又是什么人遭着灾？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内，队伍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行进，一路沿着查梅莱孔河谷地溯游而上，既能保证队伍不会走散，又保证了水源和食物。 但萧尔总觉得哪里不对。 走了足够远的距离，萧尔已经确信纳科城不会有人前来追杀。 眼前的山谷间却逐渐生起了弥天大雾，使人甚至无法看清数百米外，若是抬头，则无论昼夜都使无法判断太阳与星光的位置。 忧心忡忡的卡尤姆说：“公子，河谷与河谷往往是平行的，我们一直沿着这条查梅莱孔河，恐怕永远无法抵达莫塔瓜河。” “的确如此。”萧尔摸着下巴沉思道，“在纳科时，我们观察到查梅莱孔河的河水是从西南流向东北的，要往西北行进，恐怕得走垂直于河流的方向。” 末了，萧尔忍不住抱怨道：“若不是这山雾太浓，日夜不散，我们也不至于只能沿河行进。” 卡尤姆表达了赞同，“那么我们便换一个方向。” 队伍脱离了河道，开始越过起起伏伏的山丘，也见到了一些村庄能够帮助队伍歇脚。 所幸，队伍当中的成员都相当具有耐心，没有因为一直没有见到莫塔瓜河而抱怨，这令萧尔赞叹着卡莱尔公子选人的眼光。 离开纳科城十天之后，队伍抵达一个安静的山村。 居住在托克瓜地区的“玛雅人”大多并不自称玛雅人，而是自称乔尔蒂人（ch''orti''ik）—— 他们自认为是乔尔人（ch''ol）的后裔，而乔尔人，正是古典时代（公元3至9世纪）玛雅文明最辉煌时的主体民族，乔尔语也正是书面上的古典玛雅语。 苏拉城由于有不少玛雅半岛来到移民，倒是既自称为乔尔蒂人，也会自称为玛雅人（aya''ik）。 “原来乔尔蒂人从苏拉城一直到深入西南方山丘的这些地方都有分布。”萧尔感慨道。 卡尤姆举杯喝下一口辣味可可饮品，开怀地说：“哈哈，那是自然的，我们勤劳勇敢的乔尔蒂人是最积极、最具开拓性的民族！” 此时，他们正在村里一户人家休息，围坐在毛糙的地毯边上——尤其是得知他们来自苏拉城以后，这家的主人相当热情。 听见萧尔和卡尤姆的话，家中的男主人也大笑道：“那可不是嘛！我们可不像伦卡人那种愚蠢、懒惰的蛮子！” “对了，阁下，”萧尔问向男主人，“话说这一片，常常会有这样的浓雾吗？” 男主人稍作思考，轻轻摇头，“虽然偶尔会有这样的天气……但最近几天的确有些反常……” 就在这时，内屋中一位老人缓缓走出。 萧尔见老人脑袋修长，戴着黑曜石耳坠，脖子上环了一圈由贝壳与打磨过的白骨串成的项链，从扮相来看，就知并非常人。 然而老人头发发白、满脸褶子，给人感觉相当苍老。 正打量着老人的时候，老人也向萧尔投来极具力量的一瞥！ 那个眼神宛如正在捕捉猎物的雄鹰，即使是萧尔也蓦然一惊。 老人悠悠地说：“这雾啊……是暴风与雷电之神‘权杖’（k''awiil）降下的启示。” “父亲？！”男主人见老人走出，立即起身搀扶，将其扶到简陋的木座上。 萧尔见状，起身向老者恭敬地行了礼，“看起来，您应该是祭司出身，那么能给我们讲解讲解，这雾到底是启示着什么内容吗？” 老者良久地打量戴着羽冠、项链与披风的萧尔，“这位公子出身不凡，必然知道冥府（xibalba）的故事？” 萧尔点头答道： “在英雄双胞胎挑战冥府以前，所谓冥府，意为‘惊惧之地’，是一个死神们专以折磨死者灵魂为乐的庞大的地下城市。 “但英雄双胞胎为给亡父玉米神（hun-hunahpu）复仇，用智慧消灭了12位死神的头目‘一终’（hun-ca）和‘七终’（vucub-ca），将冥府彻底进行了改造，从此，冥府不再用于折磨死者，而是正常地接纳死者的魂灵。” “不愧是出身高贵的公子，想必你受过良好的教育。” 老者从缠腰布上取下烟枪，又靠烛灯将烟点燃，开始喷云吐雾，“那么接下来的话，你便也能轻易理解了……” 老者顿了一顿，缓缓说道： “在这浓雾当中，无论你朝着哪个方向前进，都将走进冥府。” 第17章 闯入鬼城 “冥府难道就在附近？！”卡尤姆大惊道。 老者始终保持着慢悠悠的语速： “准确地说……是陷落的冥府遗址。唯有受到诸神许可之人，方能一窥究竟。 “我年青时，就有幸踏入。那的确，是一座宏伟、壮观的城市。” 萧尔将信将疑。 翌日告别了这户人家，萧尔循着老者指示的方向，带领队伍继续行进在终日不散的浓雾之中。 未走多远，萧尔一行人便在雾中仿佛无边无际的丘陵之中，觅得一条溪流。 溪水静谧无声，而更令人惊惧的，是河水仿佛呈现出淡淡的红色。 “总觉得此地令人不安……”扛着行李的纳奇不禁说道。 “都是自然现象罢了。”萧尔安慰道。 萧尔在穿越以前受到过唯物主义教育，因而从未因神神鬼鬼的事物感到过恐惧——话虽这么说，那时的马雅文却还是沉迷于世界末日之类的都市传说。 “可是公子……”卡尤姆说，“我记得在英雄双胞胎闯冥府的神话之中，死者的灵魂要进入冥府，就是要渡过令人胆战心惊的血红河流。若是再加上昨日那位老祭司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尔不自觉大笑起来。 “若是真有陷落前的冥府，‘元矢’（hunahpu）与‘虎阳’（xbane）也必将为我们扫除邪恶！” 听见英雄双胞胎的名字，卡尤姆和纳奇才稍稍镇定一些。 若不是穿越来此，萧尔也很难想象中美洲的玛雅人和纳瓦人真的会从骨子里相信宗教神话，会为诸神陷入狂热。 然而即使是随后要来征服玛雅文明的西班牙人，也同样是狂热的基督教徒—— 他们在将敌对宗教驱逐出伊比利亚半岛、完成“再征服运动”之后，对自己的宗教感到空前自信。 因而来到美洲以后，西班牙人以“为了上帝”为口号，可以毫不愧疚地屠杀和奴役美洲原住民，摧毁玛雅文明与阿兹特克文明留下的无数瑰宝。 由于陷入对宗教信仰的思考当中，走出老远之后，萧尔才察觉到自己的身旁已经没有了别人的气息。 很显然，队伍在浓雾和恐惧的气氛中不自觉地走散了！ “卡尤姆？纳奇？苏拉的武士们？！” 萧尔环视四周，始终未能发现他们的踪影。 唯有那条溪流依然在流淌着，颜色愈发鲜红，在雾中，仿佛河流上还漂着人的尸体碎片，甚至还有活动着的蝎子！ 这与神话完全一致，这样的溪流，正是踏入冥府前必须渡过的冥河！ 由于四处张望，萧尔似乎能看见溪流对岸的丛林当中，似有一些若隐若现的石柱和石雕。 “难道说，那便是冥府之中的‘死神议事厅’？”萧尔皱起眉，自言自语。 所谓的议事厅，乃是玛雅神话之中迎接死者的地方。 以“一终”（hun-ca）和“七终”（vucub-ca）为首的十二位死神坐镇在此，拿死者取乐： 坐着的除了十二位死神，还有外表一模一样的人偶，死神们要求死者必须认出真正的死神并致敬； 若是死者认错了，那么死神就会“请”死者坐在板凳上，然而这所谓的板凳，实际上用于炙烤食物的石锅！ 为了一探究竟，萧尔决定趟过这条“血溪”，走入林子。 穿行在树木之间，萧尔可以听见一些诡异的号叫，似是悲鸣，似是啜泣，又似是疯癫的笑。 一阵阵风拂过树叶，造成沙沙声响，纵然心中再“唯物”，萧尔也不敢说自己内心能完全没有波澜——当然，他更担心忽然从树木后方乍现的蛇蝎或美洲虎。 随着逐步深入林中，萧尔已经可以看清林子内的那些石头建筑。 尽管都只是一些断壁残垣，但这规模足以说明这是一座庞大的城市！ 萧尔深感震撼，继续深入探索。 虽然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但这里的建筑群还是不难辨认出是神庙、祭司之屋、武士之屋、石柱、雕像等等。 这足以说明这里并非冥府，而是一座被丛林覆盖的古代城市遗址。 这在玛雅文明应是常事，公元9世纪时，伟大的古典玛雅城邦蒂卡尔（tikal）和卡拉克穆尔（cakul）遭到废弃，以至于很长的时间里都沦为雨林深处的秘境，直至近现代探险家将它们发现。 而将遗址当成冥府，倒是很符合虔诚信徒的心理。 继续漫步城中，萧尔仿佛可以感受到这座城市原本的热闹： 自称神明的国王坐在轿舆之上准备回到王宫；祭司们聚集起来，准备着下一场人祭；贵族们在府邸的门口谈论着政务；武士们在武士小屋前的小广场上锻炼着武艺；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们驱赶着奴隶搬运货物进入市集…… 这些，都是他在苏拉城也可以观察到的景象。 但相比于古典时代，如今“后古典时代”的玛雅诸城邦已经不再是所谓的神本时代，统治者们无需自称神明，也无需向人民收取苛捐杂税或强迫进行沉重的劳役以修建极为宏伟的神庙与宫殿。 因而眼前这座废城给予了萧尔全然不同的感受，他感觉自己仿佛漫步在神明居住的十三层天。 行走至似是宫殿的废墟前方，萧尔发现一块断裂的石碑上刻着玛雅文字，这令萧尔得以判断这座城市的名字： 奥什维蒂克（oxwitik）。 如果说这个名字令人感到陌生的话，下一行的铭文还用同音字的方式标注了它的纳瓦语名字： 科潘（pan）。 萧尔目瞪口呆。 “原来这里就是伟大的科潘城……” 在古典时代，除了位于玛雅文明中心地带的蒂卡尔和卡拉克穆尔，科潘可谓是玛雅文明的另一个排面，这座位于东南边缘的城邦极为强盛与繁华，为考古学者留下了相当丰富的惊喜。 从这座城市被毁灭的迹象来看，纳科城原本的居民玛雅人，或者说乔尔蒂人，恐怕正是科潘城的乔尔人的后裔，而那位初月之盾，正是科潘统治家族的第40代继承人！ 这仿佛就是一种循环： 科潘城遭到了毁灭，居民逃离至东北方的纳科建立新城；而纳科城再次遭到攻占，居民便只能继续向东北逃离，建立苏拉。 至于如此宏伟的科潘城邦是如何被毁灭的，萧尔只能认为也同样是遭到敌对势力的攻打。 离王宫不远处，似是有一座壁环球场—— 这种球场会在平坦空旷的长方形土地上竖立两面相对立的长方形高墙，两面墙各自的正中的顶部，会有一个垂直于地面的小型石环，球员需使橡胶球穿过石环，从而得分。 感到好奇的萧尔走到球场上观赏，却被吓一大跳： 球场边缘长着一棵巨大而丑陋的怪树，树枝上，正吊着一颗骷髅头骨！ 萧尔发现骷髅头的同时，听见了一把苍老而带有寒气的声音： “在西方的墨西哥，雄主蒙特祖玛（otecuhzoa）已经登上大位，东征西讨；而你，玛雅文明的启明星，却如此悠哉地参观遗迹！？” 第18章 玛雅的金星 公元1440年，出身于王族的怒王·天射（otecuhzoailhuicaa，通常音译为“蒙特祖玛·伊尔维卡米纳”或“蒙特祖玛一世”）被选为特诺奇蒂特兰的大话事人（hueittoani）。 从此，墨西哥纳瓦人——或更准确地说，墨西卡人——所建立的“阿兹特克三城同盟”走上了强力扩张的道路。 不到一百年间，阿兹特克便成长为不孚帝国（anahuac）地位的中美洲最强国家，在东方，四分五裂的玛雅诸城邦莫敢与之对抗。 若非西班牙人忽然神兵天降，只恐阿兹特克帝国就将效仿公元10世纪的前朝托尔特克帝国，挥兵东征，给玛雅文明带来新一轮的大崩溃。 这些史实，萧尔都是在穿越前就已知晓的。 在计算出自己所在的公历年份之后，萧尔便已知道阿兹特克帝国是不得不防的未来大敌，只是长期偏居苏拉，天下大势暂且与己无关。 然而，若是成为玛雅潘联盟新的独裁君王，如何处理与阿兹特克的关系这一议题，就必将摆上台面。 听见声音，萧尔抬起头，却见那颗骷髅头仍然悬挂，僵硬的下颚也未有过动弹，显然骷髅头并不是声音的来源。 “敢问阁下是哪位大人？”萧尔喊道。 半晌之后，才传出回答：“我的身份毫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自科科姆家族的玛雅王者！” 可能是壁环球场竖立着两面巨大的平直墙壁的缘故，这道苍老的声音带有回响，使得萧尔难以判断声音的真正来源。 对方知道自己的家族，萧尔也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这一声音继续说道： “归乡之旅，仍有较多磨难，你且放宽心，从容面对，诸神必对你加以庇佑——皆因你自身，正是金星。” 金星在玛雅文明当中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那是仅次于日月的天体，对方将萧尔比作金星，萧尔不难理解对方话语的深意。 接着，对方开始分析起了天下大势： “休家短视，屠尽敌家，只愿利己，却败坏名声，致使人心离散、联盟崩溃，终不能成大事； “伊察偏安，占有良地，影响广大，就连纳科的建立亦有赖于伊察人的扶植，然其分明有称帝之势，其人却不思进取，现如今龟缩湖岛之上，再非伟邦； “南方基切人（k''iche''），盘踞高地，矿产丰盛，似是富足，却连危地马拉，都无法一统，若面对阿兹特克，也只能俯首称臣…… “唯有伟大的凯尔王（eel）所属的科科姆家，方具进取天下之心，有吞纳海内之气。 “身为科科姆家的遗孤，你须有此鸿望，莫因自身经受着人生的考验，而变得目光短浅…… “这，正是我提醒你留心墨西哥的王者怒王·天射的用意！ “但那来自墨西哥的纳瓦人帝国，亦非你最终的敌手。 “我曾通过占卜得知，羽蛇来到东方时，便早已察觉到海洋的彼岸，邪恶至极的力量正蠢蠢欲动。 “数十年的时间内，这股力量就将跨海而来，引起震荡，为海内世界带来前所未有的浩劫！” 对方滔滔不绝地阐述着，原本显得苍老的声音，也变得遒劲有力。 萧尔听见，亦觉体内涌上热血，只恨不能一瞬回到家乡，立即发兵讨伐休家，重建玛雅潘联盟，与阿兹特克分庭抗礼，为抵御西班牙人的残暴侵略做足准备！ 对方已经预知到西班牙人的存在，亦令萧尔诧异不已。 萧尔转过身，环视四周，同时喊道： “阁下洞察世事，想必是世间罕有的智者，我自感与阁下相见恨晚，请阁下现身与我见面相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方大笑起来。 “你想知道我的身份，而我不过是一名关心海内大事的糟老头子罢了。 “我想，你应当已经认识过我的名字。那不是在这座科潘城，而是在纳科…… “我生于纳科。我们家族的根，却在科潘。 “那纳瓦人残暴无道，毁我城市，屠我子民。 “我应敌不力，无颜东去百合谷地，便隐姓埋名，游荡于托克瓜的诸山、诸水、诸森与诸城之间。 “我得知苏拉城繁华，深感欣慰，便最终落叶归根，在这些有着我祖先气息的破败石头间，渡过余生……” “难道……”萧尔惊讶地问道，“您就是纳科城的末代圣领主，亚什·齐·帕卡尔（yaxtzipacal）？” 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初月之盾”。 老者的声音回应道： “现在，你应当明白为什么我会将你视为玛雅的希望。科潘遭到基里瓜（iriguá）城邦的毁灭却无法亲手复仇；而我，也未能向纳瓦人完成我的复仇！ “我只希望你，科科姆家的勇士，能做到我所做不到的事情。 “能与你交流，我此生无憾矣……” 说罢，那个声音良久未有再现。 “亚什·齐·帕卡尔陛下！请告诉我更多关于苏拉、关于纳科、关于科潘、关于玛雅文明的事情！” 萧尔再次朝骷髅头喊去。 这一次，亚什·齐·帕卡尔的声音却半天再也没有响起。 骷髅头也始终一动一动，幽深的两只眼窝仿佛看穿了历史，看穿了世界。 萧尔在球场和周边奔走，试图寻找亚什·齐·帕卡尔，最终，在那棵高大而丑陋的树后方，见到对方： 这是一位极为苍老的老者，萧尔甚至觉得对方可能有近百岁的年纪，头发稀梳灰白，皮肤暗沉起斑。 此时的亚什·齐·帕卡尔盘坐在树干后方，身子稍稍自然前倾，双目已经闭上。 “陛下？！亚什·齐·帕卡尔陛下？！” 萧尔蹲下身，这才发现这位纳科城的末代圣领主已经没了气息。从其神情来看，死前亚什·齐·帕卡尔恬静安详，似是了无遗憾。 萧尔叹了口气。 “感谢陛下为我指点迷津，愿您在绳姬（ixtab）掌管的冥府中得以安息。” 萧尔向亚什·齐·帕卡尔鞠躬敬礼道。 在玛雅神话的最后，冥府陷落之后群龙无首，善良的女神“绳姬”击败了一百位竞争者，当上了冥府之主，从此冥府不再折磨死者，反是给死者提供宁静之地。 这时萧尔忽然听见一些人的叫嚷声。 “公子？！” “萧尔公子！终于找到你了！” 萧尔回头看去，只见数十名玛雅武士通过壁环球场走向自己。 “卡尤姆，纳奇，原来你们也进来了。” “抱歉公子，我们花了些时间将所有失散的人员一一找到，最后才在这座废墟找到您。这，这是……” 两位随从看见了亚什·齐·帕卡尔的尸体，惊讶问道。 萧尔微笑着摇摇头。 “一位善谈的老者罢了，就让他留在自己祖先的家乡。 “既然所有人都已汇齐，我们该继续上路了。按照十花公主给我的指示，我认为我们现在必须朝北方前进，越过山丘。” 萧尔抬头望去，只见浓雾似是散去不少。 一道道阳光穿透云层和雾霾，落在托克瓜连绵的山丘与谷地之间。 萧尔一行也终于通过天象可以判断方位。 与此同时，科潘城废墟北方的山丘上，一批携带各式武器、穿着不一的波科姆人（poqo），正紧紧盯着山丘下狭窄的山间低地通道。 第19章 山贼的阴谋 “索茨（zotz），你说的那位科科姆家的纨绔子弟，叫啥，纳奇？真的会从这里通过吗？我们可是等了好几天了！” 一位赤膊壮汉坐在山坡边上，边擦拭着自己短矛上的黑曜石矛头，边问向对面坐在石头上抚摸法杖的男子。 名叫索茨的男子戴着绿松石拼接打造而成的高顶冠冕，披着较短的白色披风，穿着玛雅蓝裙袍，这一身打扮都显示着他与周边只懂打打杀杀的男人们并不相同。 所谓“玛雅蓝”，乃是玛雅文明中一种常见的湖蓝色染料。直至后世很多年，人们都无法破解玛雅蓝是如何制成的。 听了赤膊壮汉的话，索茨瞪了对方一眼。 “纳奇？那是奴仆的名字！那名已是孤儿的公子，他的名字无人知晓，但未来也不需要再有人知道！我们要做的，是将他的存在从历史中彻底抹除！” “好，好，你是祭司，你说的都对。”对方无奈地起身，选择去找别人谈天了。 索茨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俯瞰山丘下的道路，轻雾之中，依然没有能见到有什么人路过此处，便回头又坐了下来。 自从五百多年前，科潘城的死对头、造成科潘城毁灭的元凶，莫塔瓜河畔的重要城邦基里瓜（iriguá）也在“大崩溃期”（9世纪下叶至10世纪上叶）衰败了之后，这条在古代人来人往的山林间的小路就已是人迹罕至。 而莫塔瓜河发源于玛雅文明南部的危地马拉高地（cuauhtealn，西班牙语化为guatea），从西南流向东北注入加勒比海。要从苏拉城出发前往玛雅半岛，莫塔瓜河是必须跨越的河流。 只是那名科科姆成员会从哪个山口离开托克瓜地区，进入莫塔瓜河平原，索茨一行人也没有数。 但是索茨已经向诸神祈祷并做了预言式占卜，他很笃定对方并不是从纳科城出来之后直接向西北翻山而去，而是会因这几日不寻常的浓雾而绕了远路。 几日之前，索茨便用珍贵的琥珀蜡烛，向森林之主（yukaax）行了祭祀仪式，在两个最可能被通过的山口之间，确定了其中一个最佳的突袭位置——从这再往北，便是愈来愈开阔的河谷平原地带。 他们波科姆人（poqo）在危地马拉高地受着几座大城邦的欺压，地位低下，生存艰难。 为了改善族群的经济状况，身为太阳祭司（ahk）的索茨在接到北方雇主委托的任务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率领武士们来当山贼。 这位“雇主”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位中间人，而真正的幕后雇主是谁，连索茨都不知道。 “索茨大人！” 有武士匆匆地赶到索茨的身旁。 索茨不慌不忙地问道，“什么事？” “有人朝这儿来了！” “什么？！” 索茨连忙站起身来，让武士给自己指出来者。 在轻雾中望去，山谷道路的一个小坡上，的确有一位年轻的男子正在朝北行进！ 即使有些距离，索茨也不难看出这位年轻男子打扮得相当华丽： 尽管没有戴上显眼的羽冠或高冠，而只是缠了一圈白色头巾，男子却也戴上了厚厚的一圈玉石项链，披着红色披风，背着黑曜石大剑，身前则穿着棉甲，他的腰带扣着绿色的裙袍，腰带正中的扣子似乎闪耀着金光。 在玛雅文明可没有“财不可外露”之类的俗语，显贵人士往往争相在外貌和仪表上展现自己的地位。 不过老人家们往往会告诫走南闯北的商人们，行商与旅者之神“黑战神”（ekchuah）也同样是战神，因此外出旅行也必须在武力上做足准备。 从索茨的角度看去，小坡上的男子竟然是独身行走？！ “就算他不是科科姆家的余孽，他身上的值钱玩意儿大概都够我们吃几个月了！”索茨贪婪地盯着来者，“扒掉他的衣装首饰之后，再把他的脑袋交给‘雇主’，那相当于是赚了两倍的钱！” “要动手吗，索茨？”之前在索茨面前打磨黑曜石的男子也凑近问道。 索茨咧嘴一笑，“大家先各就各位，等他下到坡底时，听我号令！” 待到来者往堆满了蕨草与落叶的坡下走去，索茨更加看清了他的容貌： 这名男子可谓是仪表堂堂，头巾下露出半长的头发颇有些仙气； 脸庞棱角分明，相当坚毅； 目光锐利如鹰，鼻梁高耸； 尽管有披风和棉甲挡着，还是可以看出其胳膊与胸腹的健壮； 除了没有修长的脑袋和没有鼻环唇环以外，所有外貌特征都显现出他的贵族出身。 此时，这名男子正有些放松地四处张望，仿佛不是在探路而是在看风景。 索茨摇头讪笑道，“独自出行还能这么怡然自得……大伙计们，给我上！” 索茨一抬手，一喊话，两侧小丘高坡上数十名赤膊武士便蓦然出现在年轻男子的周围！ 年轻男子却竟然毫无慌张之情，见到忽然杀出的山贼，放任他们围在自己的身边！ 索茨走到对方的面前。 “这位尊贵的阁下，想必你出身不凡，敢问来自哪个家族？” 年轻男子环视了一圈，莫名地抬了抬左手，而后回答道： “我是来自科科姆家的萧尔。不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是来给我做向导的吗？” 索茨闻之大喜，他的占卜没有出错，来者果然是科科姆家的余孽！ “有人重金取你性命，我们便正是带你前往冥府的向导！识相点放下武器、脱掉棉甲，我会以血祭的方式给你个痛快，给大家个方便。” 萧尔饶有兴致地盯着贼眉鼠眼的索茨说道： “原来是休家聘来的走狗，没想到他们已经知道我的存在，还派人到这么远的地方追杀。 “只是我可还急着回玛雅潘，遇到你们，对我来说可不方便了。” “休……？”索茨有点懵圈，似乎是没有想到幕后雇主竟是遥远北方权势极大的休家！ “你可别管是谁派我们来的，我只知道，你的脑袋可谓是价值连城！既是不愿提供个方便，那我们这边也只好失礼了。毕竟，你只是一位孤儿，有何能耐挡住我们数十位勇士！” 说完，索茨举起法杖，猛向前方一挥！ 第20章 新的迷雾 就在波科姆的武士们正要一哄而上时，萧尔一摆手，后方的山坡忽然飞来无数的箭矢！ 这些箭矢便如雷电一般纷纷戳入赤膊武士们的胸部、腹部乃至头部！ 一波箭雨过后，十数个波科姆人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淌出鲜血。 索茨发现，萧尔背后的坡上忽然出现大量装备精良的武士，其中一半人正拿着弓箭。 在索茨眼中，这些人正如一排黑压压的死神。 波科姆的近战武士们警惕着坡上，都不敢靠近萧尔，而是保持着距离。 “毫无勇气的废物！”索茨咬牙切齿道，“面对敌手无法奋勇向前的，其家人都将失去得到诸神祝福的资格！” “什么……” “祭司大人，这……” 索茨怒骂：“还不赶紧上？！” 赤膊武士们连忙拿着短矛、大棒和黑曜石小刀，以杂乱的架势朝萧尔冲去！ 只见萧尔已经取下了黑曜石大剑，一个俯身旋劈，势大力沉，铿锵一声，挡住了波科姆人一波冲击，甚至有的人的武器都被撞飞出去。 “保护公子！” 趁着空当，坡上的苏拉护卫队立即向下俯冲，近战武士们大多手持大剑和长矛，不少人配备了棉甲和手盾，一波如天鹰俯冲一般的冲击，便使波科姆人纷纷愣神！ “武士们，留点活口，尤其是那名冒牌祭司。”萧尔悠悠地说。 待到苏拉护卫队入场之后，这场战斗很快呈现一边倒的局面，苏拉武士们挥舞着大剑与长矛，刃片与矛头刮过波科姆人的皮肉，血液很快撒满一地。 有的苏拉武士奋力一捅，长矛直接戳穿一名瘦弱的波科姆人的身躯。 见波科姆人毫无还手之力，剑士们不再使用黑曜石大剑的锐面，而是改用钝面敲击缺乏防备的波科姆人，使这些山贼陆陆续续倒地，却未能死去。 山贼头目索茨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被苏拉武士击倒，并被v形木棍扣住脖子，锁在一棵树上。 不出多时，这场战斗便迎来终结——能逃跑的波科姆人都已窜进山林之中，而剩下的不是流尽血、断了气，便是被苏拉护卫队们彻底控制。 萧尔命令所有人将还活着的波科姆人捆绑起来。 “我很好奇，是哪位神明给你的胆子，”萧尔一步步走向索茨，“让你以为我是一个人出行，还骂我是孤儿？” 索茨紧皱眉头，随后朝萧尔猛啐一口！ 萧尔立即挥臂挡住，而后纳奇连忙取了布前来给萧尔擦拭。 随后萧尔一脚狠狠踢到索茨的腹部，令后者口吐鲜血。 “我自认是仁慈之人，除非，有人辱我！” 萧尔蹲下身来，死死盯着索茨，“听你所说方言，你并不是北方的玛雅人，应当是危地马拉高地的本地人，你叫什么名字？” “索茨。”索茨没好气地回答道，“我们波科姆人，不会向任何人屈服！” “但你屈服于休家的金钱，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萧尔拿黑曜石匕首托起索茨的下巴，“可是看你反应，你似乎不知道是休家雇佣的你们。告诉我你的雇主是谁，我可以留你一命。” 感受到下巴上冰凉气息的索茨有些颤抖地抬起头，瞪大了双眼，“公子的话……是真的吗？” 萧尔面露微笑地点点头。他原以为索茨是刚烈之人，未曾想如此贪生怕死，刚刚还朝他怒骂，感到死亡的威胁后就一瞬变脸。 索茨唯唯诺诺地答道： “是几位从伊萨巴尔（izabal）来的商人……他们说他们也是中介。他们的上级雇主听说了玛雅潘的变故之后，又发现有科科姆家的奴仆试图前往托克瓜地区，十分古怪……所以，他们说若是能守住这道山脉，捉到科科姆家的余孽，必能大赚一笔……” 萧尔回头看了眼纳奇，纳奇的神情颇为尴尬与愧疚，萧尔便朝纳奇摇摇头说： “不是你的问题，纳奇，你无需自责。” 此时萧尔试图回忆玛雅文明南部的地理分布，以理解索茨的话—— 伊萨巴尔湖（nohha''izabal）是一片湖泊的名字，是波洛奇克河（belhapolochic）下游的一片大湖。 而波洛奇克河谷地，亦是一条与莫塔瓜河谷地平行的西南-东北走向的河谷，两者相距不远，两条河谷间易于往来。 既然伊萨巴尔商人也只是中介而不是真正的幕后人士，那么一定是有对玛雅潘联盟局势更为敏感的重要势力察觉到了纳奇的动向，并以此判断科科姆家在东南方还有存余势力。 眼前的这些波科姆人，或者他们的直接雇主伊萨巴尔商人，都不过是见钱眼开罢了。 但从这一件事可以相见，萧尔面对的形势可能比想象中的更为险峻——尽管自己还身处遥远的南方，都已经有人试图追杀自己了。 “公子，所有波科姆人都已经捆好了。”此时卡尤姆前来报告。 按照中美洲的作战习惯，战败而未死者，通常都会成为俘虏，被当作人祭的牲品，或被卖为奴。 萧尔回应道： “好，串起来。我们带着他们走，如果路上遇到城市或者市集，将他们作为奴隶售卖，换来的钱我们可以修补和更换装备。而他们也得以避免死亡的结局。 “至于他……”萧尔瞥了瞥索茨，“你亲自拎着走，他可以给我们充当向导，找到伊萨巴尔湖。毕竟跨过莫塔瓜河之后的下一个节点便是那片甜美的大湖了。” “感谢……感谢公子开恩！”索茨连忙跪了下来。 尽管遭到山贼的袭击，但萧尔的行程并未受到多少耽误，很快再次启程。 有了索茨的帮助，即使天地间仍有些雾气，队伍的方向也还是更加明确了。 第二天，大部队走出了山谷，便看见辽阔的河谷平原，众人沿着一条莫塔瓜河的支流一路北上，仅半日时间，便抵达莫塔瓜河干流的河畔。 纳奇找到船家，给了些钱，大部队便终于渡过这条宽达百米的大河。 “渡过莫塔瓜河之后，我们便真正算是离开托克瓜了。” 坐着小舟上，萧尔边感慨着，边观赏着风景。 莫塔瓜河的不时有独木舟来往上下游，似乎是一些通过水路进行运输的商船。 这些商船往往会用布料或者茅草遮盖货物，避免货物沾水，而有些没遮盖的，似乎闪着哑光。 萧尔心想，难不成，那是某种金属矿石？ 朝东南方遥望的话，便会看见一大片的草甸和疏林，一些农村和玉米田星罗其中。 再远一些，则是隔开托克瓜地区和莫塔瓜河平原的山脉，也是萧尔穿越以前的世界线中危地马拉和洪都拉斯两国的边界线。 未来萧尔一定还会回到托克瓜，他始终还是对卡莱尔、对十花等人留着一些眷念，也始终关心着苏拉和纳科的未来。 抵达北岸之后，索茨指引着大部队继续北进，只消一日，便抵达了水域面积近600平方公里的伊萨巴尔湖（nohha''izabal）的湖畔。 这样的水域面积，相当于太湖的四分之一大。 这座湖也是玛雅人其中一个民族凯克奇人（q''eqchi''）的圣湖。 “那儿，便是市集。”索茨指了指湖畔的一个村落，冰冷地说。 索茨分明是即将要被卖掉了，萧尔却觉得索茨阴暗的脸色之下，似乎还有些什么隐藏的想法。 第21章 商人的情报 走近伊萨巴尔湖畔小镇，萧尔发现这里确实有些热闹。 最近几日的天气已不像还在托克瓜山区时那样弥漫着雾气，深处旱季的伊萨巴尔湖畔天朗气清，阳光照耀着湖水，湖波便荡漾出粼粼波光。 这样的天气正适合伊萨巴尔湖四周的村庄、小镇或城市的人聚集起来，交换物品，一些来自遥远地区如玛雅半岛或危地马拉高地的商人也会在这一节点进行贸易。 看见全副武装的苏拉护卫队押送着一批奴隶进入小镇，周边的人都小心地让出了距离。 “你的雇主便是出自于这里？”萧尔向索茨问道。 索茨毫无感情地答道：“对。但他们是行商，恐怕早就离开了。” “那你知道他们归属哪座城邦吗？” 索茨摇了摇头。 走过一些售卖农产品和金银珠宝的摊档和商铺，萧尔一行人也终于找到了奴隶市场。 纳奇指挥着众人将波科姆奴隶们逐一带给奴隶商人，很快就换取了大量的新鲜可可豆。 萧尔瞅了瞅被纳奇带走的索茨。 此时这名原先养尊处优的祭司已经被扒干抹净，赤身裸体。索茨原先的衣装和饰品，都已被萧尔一行没收。 “最后就是你了，索茨，既是将我们指引到这儿，你侮辱我的罪过，便可一笔勾销。但是你组织武士试图将我伏击，这一严重的罪行仍然需要你沦为奴隶方能赎清！” 索茨没有说话，只是回头投以一个情绪复杂的眼神。 要说是仇恨或者愤怒，却也不那么纯粹。 萧尔相信原本是祭司的索茨拥有一定智慧，会卖上一个好价钱的。 处理完波科姆人以后，萧尔和纳奇点清了换得的可可豆，给护卫队全员各分了不少，让大家买些自己需要的或想要的物品，到时间后，再回来集合。 “公子，我想您需要的是黑曜石刃片、纸张和墨水，对？”纳奇问道。 萧尔点点头，“才相处不久，没想到你就这么懂我了。” 纳奇摸着后脑，露出憨厚的笑容，“我向您宣誓过，我会尽心尽力照顾好您。” 两人逛着市集，寻找所需商品，没用多久便得以买齐。 在购买纸张的摊档，萧尔还有一件意外的发现： 地图。 “这位公子似乎对地图很感兴趣。”商人操着中部口音向萧尔搭话。 从口音判断，这位商人很可能是伊察人，也即是在两百多年前与科科姆斗争失败遭到驱逐的那一支势力。 后来，伊察人来到玛雅文明的中央低地地带定居，重新再次成长为不容小觑的城邦。从地图上看，伊察人居住在一片中间有大型湖泊的地方。 “啊，那里的确是我的老家，诺赫佩滕（nohpeten）。”见萧尔不经意地指着地图上的中央地区，热情地说，“不知道公子又是来自何方？” “你可以通过我的口音猜猜。”萧尔特地用上在苏拉学会的乔尔蒂土话。 “看来您是托克瓜来的乔尔蒂人贵族，失敬失敬。我前些年去过苏拉城，那儿可是愈来愈繁华喽！” 萧尔赞叹道：“阁下也是见多识广了。这份地图是你画的吗？” “那可不是？唯有黑战神（ekchuah）守护的优秀商人，才有机会在走南闯北的过程中记录各地的山川地貌哇！”商人的语气颇为自豪。 萧尔问道：“那如果我说，我想前往玛雅潘城，你有推荐的路线吗？” 商人忽然有些迟疑，萧尔见状，让纳奇数了四十颗可可豆交给对方。 “这……”商人让旁边的奴仆收下了可可豆后，挤出笑脸说道，“倒不是钱的问题，公子，您来自托克瓜，可能不知道北方啊，出大事喽！” 萧尔一时有些警觉起来。 萧尔清楚地知道，科科姆、休、伊察，是玛雅潘联盟建立初期最重要的三大势力，后来伊察人败退南方，便只剩下科科姆和休两家争斗不休。 而眼前这位伊察人显然对玛雅潘局势深有了解。 “能给我讲讲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有一位很久没联系过的朋友就是科科姆家族的。” “科科姆……？”商人的表情一下变得很是尴尬，“那个，公子……” “你尽管说，换取情报的费用，少不了你的。” 萧尔又让纳奇给了数十颗可可豆，商人也没拒绝，收了下来。 “唉，公子，那我可就直说了，您应该也知道您朋友的科科姆家原本是玛雅潘联盟的统治家族，而休家则是科科姆家的死对头。 “就在去年，因为不满于科科姆家的领主伊坦·坎布尔（itankabul）残酷的施政，休家的领袖发动政变，推翻了伊坦·坎布尔，并对外宣布‘世上已无科科姆’！” 听到这样的话，萧尔不自觉捏紧了拳头，额上显露青筋！ 但从“世上已无科科姆”这样的话听来，以舒潘为首的休家显然仍是不知道他的存在，那么指使波科姆人伏击他的，果然的确不是休家，而是另有其人。 商人没有察觉到萧尔的反应，继续说道： “如今啊，玛雅潘联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咯！虽然休家把科科姆家全家都杀光了，但是仍有许多人效忠于科科姆，以及不少城邦的统治家族也反感休家。 “他们声称休家过于残暴，拒不承认休家在玛雅潘联盟的领导地位，互相之间已经爆发了许多暴力冲突！” “这就是为什么我劝公子您还是不要北上的好，您的朋友……恐怕也已经受到绳姬（ixtab）的指引，去往冥府喽。” 说完，商人让奴仆报上收获的可可豆数目，“喔，正好一百颗，公子，我能说的就是这么多了。” 萧尔假装有些悲伤，却又坚强地说：“如果我说，我还是坚持要去玛雅潘城呢？你告诉我路线，我连同这份地图一齐买下！” 商人似是有些震惊，想笑却又忍住了笑容，而后向萧尔张开手掌，亮出五根手指。 “一百颗可可豆？”萧尔问道。 按照玛雅人使用二十进制的习惯，对方有可能是想表达20乘以5，也即是100。 商人摇了摇头，“这份地图，是我行商几十年呕心沥血之作……我的开价是：两千。” 萧尔与纳奇都目瞪口呆。 第22章 湖上谈话 按照400为基数而非20的话，五根手指的确表达的是2000！ “两千……你就一张破纸……”纳奇忍不住开了口。 萧尔连忙拦住了纳奇，免得纳奇像在苏拉城那样惹恼商人引来灾祸。 眼前的伊察商人却似乎毫不在乎，嘿嘿一笑。 “摆上来的这份，只是简陋的展示品罢了，我真正的心血力作，可是有着大量的细节。” 边说着，商人边指了指摊档边上的一个木匣子，表示他那份地图正藏在里头。 再是心血之作，这样的价格也实在是美洲狮开大口——两千颗可可豆足以购买好几个优质奴隶或几只独木舟！ 萧尔笑了笑，“成交！” 商人大喜过望，连连向萧尔鞠躬致敬，直到萧尔拦住了他，毕竟在萧尔穿越以前的故国，连续鞠躬三次可是对死者的敬礼…… 随后商人让奴仆打开匣子，取来一张大幅的精致鹿皮纸。 纳奇则与商人的奴仆交付可可豆——经验丰富的纳奇早就将每一百颗可可豆装进小麻袋，因此他只用交出20个小袋，接下来就交给对方去数。 商人坐在矮凳上后，将地图铺展在面前的地毯上。 “公子您也是文化人，应当知道光是这细腻的鹿皮纸，就不是一般树皮纸可以比的，您摸摸。” 萧尔也坐了下来，抚摸起地图的纸张，的确非常柔软顺滑。 “确实，手感相当好。”萧尔表示了认可。 “不仅如此，我在制作这份地图时，可也是非常小心。”商人边说着，边指着地图上的线条与轮廓，这些地方的视觉效果给人感觉相当舒适。 在这份地图上，尽管海岸线画得比较平直，但大体将玛雅半岛至危地马拉高地整个玛雅文明地区都勾画得像模像样，重要城邦皆用朱笔标注，而河流还特地用玛雅蓝来画出，加上绿色的山脉形状，在地形方面也似是标画得相当靠谱。 想起来在玛雅潘家乡时，萧尔曾看过书册中的星座图，不禁内心中赞叹起玛雅文明在文化方面的确是成就斐然。 萧尔评价道：“在见到正品之后，我的确相信它配得上这个价格。” 跟爱把商人（pochtecatl）当间谍的阿兹特克人相比，善于经商的玛雅人在商贸方面可以说得到了中美洲世界公认的好评，以至于“玛雅商人”（ahp''olo）本身就是信誉的符号。 “这可真是我这辈子得到的最重要的夸奖了。那么接下来，我就给您指一指北上的路线。” 商人指向地图，开始介绍： “您看，我们现在处在伊萨巴尔湖的南岸，您只要乘船到北岸，再往西北走一段，便能抵达佩滕盆地（ak''alche''peten），那是咱们伊察人的地盘。 “沿着佩滕盆地南半部的马查基拉（achai）荒原的东沿一路北上，经过曼切山脉（bolonwitzanche）以后，会见到伯利兹河（uk''ubelitza''）。 “若您想走水路的话，可以在伯利兹河口乘船前往查克特马尔（chacteal）城邦，也可以直接走陆路前往，再从面对着加勒比海的查克特马尔去到稍在北边一些的巴卡拉尔（bacar）。 “从巴卡拉尔出发，只需一路朝着西北方向进发，就能在玛雅半岛密集的雨林之中，轻易找到玛雅潘联盟的那些中心城市！” 尽管许多地名对于现在的萧尔来说都很陌生，但看着地图，萧尔觉得自己应当能循着路线走完这段旅程。 伊察商人继续说道： “我额外提醒一下，从我老家诺赫佩滕北上的话，便是茫茫无际的雨林，里头很大范围之内都没有城邦，对于旅者而言很难获得补给。 “因此前往玛雅潘，一般都是走玛雅半岛的东岸或西岸，再进入雨林北部。嘛，这也是坎佩契（capech）和查克特马尔（chacteal）这两家城邦能发家的原因之一。” 看来这商人也确是厚道，萧尔对于对方的情报深感满意。 “我大体明白了，这钱我相信花得值得。”萧尔笑笑，随后让纳奇小心地卷起地图，用一根小麻绳捆起，放进行囊。 商人嬉皮笑脸地回答道：“祝公子一路顺风。” 当晚在伊萨巴尔湖畔小镇住了一夜之后，第二天萧尔带上大部队，找到了湖畔的船家，包下了整整8只独木舟，开始趁着旱季天气晴朗、水面平稳之时，渡过伊萨巴尔湖，去往北岸。 尽管对玛雅潘局势有着担忧，加上尚不知道是什么人试图追杀自己，过湖的过程中，萧尔的心情还是如同天空一样相当明亮。 他坐在最大、最稳的一支独木舟上，叫来卡尤姆和纳奇与自己一同阅览地图，研究路线。 “伊萨巴尔湖两边，应该都是凯克奇人的生活地带，昨天的湖畔小镇我看也是凯克奇人为主。”卡尤姆分析道。 “从我印象来说，相比于生活困难、受到欺压的波科姆人，凯克奇人虽不发达，但生活相对自由愉快，所以我们在莫塔瓜河跟波洛奇克河两片河谷，都未遇到在纳科和科潘时的那些怪事。” “的确如此……”纳奇认可道，“我来寻找公子的路上，感到最安心的一段路程便是在这一片。可是，在这里北边的佩滕盆地……” “是伊察人的地盘？”萧尔想起了昨日那位伊察商人的话。 “是的，据我所知，居住在湖上的佩滕伊察城邦（petenitza）是佩滕盆地最强盛的势力，这些伊察人时常对周边部族用武……他们可不像是昨天遇到的伊察商人那样仁善。”纳奇似是有些感到恐惧。 看来纳奇在佩滕盆地遇到了不少不愉快。萧尔大概有些理解了昨天纳奇对那位商人的不友善态度，还以为他像是先前在苏拉面对纳瓦商人那样莫名恼怒。 “所以说，经由佩滕盆地南下的过程中，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卡尤姆问道。 “我自己的话，其实没有，倒是没有受到伊察人的攻击，否则恐怕我就见不到公子了…… “我只是处处听说佩滕伊察率军袭击，不得处处躲藏，幸好得到科沃赫（kowoh）、亚拉因（ya）、莫潘（opan）等周边部族的收留，躲开佩滕伊察军的行军路线，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最终得以南下。” “那恐怕我们也得提高警惕了。”萧尔说道。 抵达北岸之后，萧尔一行便决定先凭湖扎营，打些鱼作为食物，再穿过凯克奇人的生活地带进入佩滕盆地。 夜里，吃过晚餐的萧尔秉着烛灯看着地图，想着白天在舟上听纳奇讲述的经历，心中有个颇为不安的猜想。 但是，作为传说中的王者凯尔（eel）的后代，萧尔认为自己不应有这种畏惧感—— 凯尔王，科科姆家的英雄人物，曾带领科科姆家族夺取在玛雅潘联盟的独裁地位。 而遭到凯尔王驱逐的那家仇敌势力，正是： 伊察人。 第23章 马查基拉 根据萧尔每日记录的日志，在公历1442年2月，萧尔一行人穿过一片被称为曼切（anche）的丘陵地区，进入伊察商人所称的“马查基拉荒原”。 曼切在玛雅语中意为“艺术家森林”，曼切人据说是古典时代的主角乔尔人（ch''ol）所遗留下来的后裔。 马查基拉这一名字则来自于古典时代的城邦，在当地人的讲述中，萧尔知道这座城邦如今也早已化作废墟，难觅踪迹，因而这一名字变成了地理名词。 这个所谓的荒原，在古典时代却是热闹非凡，双柱城（dospis“多斯皮拉斯”）、木棉城（seibal“塞巴尔”）、橘城（naranjo“纳兰霍”）和蜗牛城（caral“卡拉科尔”）等一系列古典城邦皆坐落于此。 而整个佩滕盆地甚至在公元8世纪最盛之时，这一小片范围之内就有高达1100万的密集人口！ 每每想到曾在古典时代辉煌一时的玛雅诸城邦遭到荒废和毁灭，热闹的低地平原沦为“荒原”，萧尔心中便一阵唏嘘。 或许他穿越来到玛雅文明的一个原因，正是命运将拯救玛雅文明的重任交给了他。 一直向北走了多日，大部队终于遇到了一个莫潘人（opan）的村庄，也终于不再需要自行扎营和捕猎。 然而村民们见武装部队进入村子，皆流露出了恐惧的神情，大人们带着小孩围观着苏拉护卫队的壮士们，却无人敢于出声。 “他们是不是不欢迎我们？”萧尔疑惑道。 纳奇叹了口气，“我想，多半是由于佩滕伊察穷兵黩武，莫潘人早已经逆来顺受，便干脆引劲受勠……但他们内心之中还是对伊察人极为抗拒。 “不过，若是知道我们不是伊察人，他们一定还是欢迎我们的。” 萧尔清了清嗓子，开始向围观的村民们喊道： “各位，我是来自于北方玛雅潘城的萧尔·科科姆，他们则是来自于东南方托克瓜地区的武士，是属于我的护卫。我们正北上玛雅潘，旅途艰难，希望在此借宿。 “我们并不是残忍无道的伊察人，所有我们需要的补给，我们都会通过等价交换的方式来获得，不会强行索取你们一针一线！请你们放心！” 围观群众依然半晌没有给出回应，良久，一位赤裸上身的老者才缓缓走了出来，来到萧尔的面前，带着咳嗽声说： “萧尔大人，恕我们这些没见识的农民招待不周……实际上，每一年，佩滕伊察来的军队都会洗劫我们村庄，还会捉走一部分成年男子用于血祭…… “这让全村人每每见到武士模样的人前来，便噤若寒蝉……去年，我们原来的村长为了抵抗佩滕伊察的暴政，率领男丁们武装自己，结果，唉……” 老者咳了几声，缓了一阵之后，才继续说： “所以你看，我们现在这个村庄，连能带头接待你们的村长都没有，留守的大多数是妇女和儿童，只是种些玉米和木薯勉强谋生罢了…… “既然你们并非伊察人，只是过境的旅者，那么我们可以安排一些已经空置的房屋给你们，你们要交换补给的话，也可以随时找我。” 萧尔恭敬地向老者表达了感谢，令后者受宠若惊。 在老人的帮助下，大部队总算有了住所，萧尔也让纳奇用一些金银珠宝换取食物。 村民们几乎是任由纳奇喊价，纳奇察觉之后便充分利用了这一点。 最终纳奇颇有成就感地回到茅草屋，向萧尔汇报自己用了惊人的低价购得食物。 未曾想，萧尔却有些不太高兴。 “金银、翡翠等物品对于村民们来说基本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他们之所以任由你喊价，一来没怎么见识过，二来是被伊察人吓怕了。而你还用低价去换取他们劳动成果，那我们岂不是像佩滕伊察一模一样了？” 纳奇一时有些慌张，“抱歉！那我……公子……我该怎么做？” 萧尔叹了口气，“我们就分一些可可豆以及备用衣物给他们。” “可可！……好，我知道了。” 萧尔知道纳奇惊讶的原因：可可豆有着货币价值。但在这样的村庄，几乎不会有行商路过，村民们得到可可豆也只能用于食用。 让下层人民食用可可，在上层贵族社会看来，绝对是暴殄天物。 萧尔与纳奇一同带着数名武士向村民们分发可可豆和多余衣物，他可以看到村民们一开始都有些不太敢相信，但得到这些礼物之后，稍稍面露喜色，向萧尔连连致谢。 这让萧尔心中也感到一阵温暖，他逐一与领取礼物并致谢的村民们说： “如果真心感谢的话，那么在未来，请你们帮我向神明祈求，请诸神庇护‘玛雅潘的萧尔’，这就够了。” “会的，我们一定会这么做的，‘玛雅潘的萧尔’大人！” 妇女们夸张地向萧尔鞠躬，又告诫跟随前来的小孩子们每日为萧尔祈祷。 看着萧尔与村民们的互动，卡尤姆却有些皱起眉头。 待到村民们离去之后，卡尤姆凑近萧尔身边说道： “公子，可能是我过于谨慎、多疑，但我觉得在这里留下您的名字，恐怕会让您卷入佩滕盆地的局势之中。” 萧尔笑了笑，“不必担心，佩滕伊察可能是本地最为强大的势力，但我从地图上看，这里离诺赫佩滕（nohpeten）还有一段距离。 “就算佩滕伊察的军队有意进攻这个村子，届时我们早已经离开了。” 卡尤姆面色还是颇为担忧，听了萧尔的话，也只好低下头退去了。 当晚，尽管茅草屋的条件并不是很好——这座空置房屋的主人也很可能死于非命——萧尔却睡得相当踏实。 早晨天还未亮的时候，村中的狗吠声却持续良久，让做着美梦的萧尔感到颇为烦恼。 “这狗是怎么了……” 过了半晌，似乎在一声呜咽之后，那只狗没再叫嚷。 萧尔正打算转身再睡，纳奇却连忙推开萧尔的房门。 “怎么了，纳奇……”萧尔昏昏沉沉地喃喃道。 “公子……快起身！要出大事了！ 边说着，纳奇边找来一些最方便穿上的衣物，又特地将萧尔的黑曜石大剑也取了过来。 萧尔稍稍清醒一些之后，发现屋外正是最黑暗的天色，似乎只有少许朝霞的霞光揭示着新一天的到来。 他伸开双手让纳奇帮自己更衣，同时问道： “这么急急忙忙的，到底是要出什么大事？” 纳奇的语气极为恐慌： “按我的经验……恐怕是伊察人来捕俘了！” 第24章 捕俘之战 “那么，这不是我们该自私逃离的时候！” 萧尔穿好衣服好，拿起大剑，挥舞了两下，斩钉截铁地说。 见纳奇愣住了，萧尔训斥道： “快去将苏拉护卫队唤醒！” 纳奇慌慌张张地出了门去，萧尔也紧握着黑曜石大剑的手柄，走出门外，却发现已经晚了： 在半明不暗的天色下，他可以看见村子的四个方向上已经亮起了火光。 萧尔很快明白，这是捕俘军互相用火把打着暗号，试图告诉队友已经完成了对村子的全方位包围！ 昨天萧尔还注意到村子的四个方位分别立着一座石墩，在玛雅文化之中，人们相信这种仪式能够在夜里吸引美洲虎前来，为村庄守夜，避免邪物侵袭。 然而这些石墩显然没有能帮这座村庄抵御佩滕伊察，守夜的美洲虎也没有如人们预期的那样出现。 “萧尔公子！”这时卡尤姆领着几位拿好长矛、只简单披了棉甲的武士靠近。 “你们来得正好，接着我们恐怕要血战一场了。”萧尔拍了拍卡尤姆的肩。 “您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为了这个无论离苏拉还是离玛雅潘都相去甚远的小型村庄？” 萧尔目光异常坚定，“羽蛇神是慈悲的，祂从不将人类分为三六九等。或许你以后会慢慢理解我的话。” “既然公子已经下定决心，那么，我们也将为您浴血奋战！”卡尤姆做出了表态。 卡尤姆身后的武士们亦纷纷呐喊： “我们将为您浴血奋战！” 随着天空愈发明亮，苏拉护卫队的40名武士也集合完毕。 佩滕伊察的武士们也踏着初升太阳投下的阳光，熟练地以无声的方式涌入村庄。 他们刚刚打算恶狠狠地破开一座座房门将村民捉出，却在进村之后，纷纷愣神。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受黑战神（ekchuah）指派，前来保护这个村庄的守护者！”穿着朴素的萧尔翘着手，向来者说道。 伊察武士们皆皱起了眉头，眼前这位青年的形象的确显得高大而正气，宛如一尊战神。 其中有伊察人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喊道：“不要发愣！如果我们不能从这里捕获足够的俘虏的话，高等武士（bate）必将对我们降下惩罚！” 这下子，伊察军中立即爆发了激烈争论。 “可是他们也是跟我们一样的武士，装备方面丝毫不弱于咱们啊！” “懦夫！” “这个又穷又破的村子是怎样请来雇佣军的……” “难道真是神明派来的吗？” “愚蠢！” “如若我们这方有死伤，那这次捕俘岂不是得不偿失？” 众人莫衷一是时，一位穿着全身盔甲的人走出队列，高喊道： “咱们一直只是捉手无寸铁的村民也没有意思。正好，拿这些真正的对手给你们练练手！强壮的武士才更是最佳的祭品！现在，还不快给我上！” 此人一发话，伊察武士们连忙称是，皆拿起武器冲向村内！ 萧尔失望地摇了摇头。 “看来一场战斗还是不可避免。苏拉护卫队听命，守住四个方向的路口！听见我话的村民们，请全部留在家中，不要出来！” 护卫队的武士们听得萧尔命令，亦纷纷举起盾牌和兵器。 不出数息时间，众人便与伊察武士们交起手来，兵器碰撞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由于苏拉护卫队守住狭窄的道口加上装备精良，伊察人竟无法向内部推进一寸。 这时萧尔举起大剑，从后方向前跑出几步，一跃而起，大剑的钝面正对着一位伊察人的脑门迎头一劈，这位毫无防备的长矛兵立即晕倒在地！ “跟我上，武士们！”萧尔吼道。 守着西面入口的护卫队立即振奋起来，发起反击，纷纷拨动长矛，使伊察人不少兵器落地。 萧尔则借机挥舞大剑，正好拍中又一位伊察人的面门，使后者口吐鲜血，匍匐倒地。 另一边的卡尤姆亦同时发动反击，击倒了数名伊察人后将阵线反推数米。而守护南北两线的护卫队始终不动如山，一一化解了伊察人的进攻。 阵中的弓箭手觅得良机，朝天轻射，飞落的箭矢经过抛物线后戳进伊察人的脑门和胳膊，溅出鲜血，村里很快传出血腥味道。 村中有些房屋开了门缝，一些眼睛从黑暗的屋内注视着这片战场。 有些村民可以看见，萧尔在人群之中不断转身、跳跃、劈砍，动作流畅犀利。即使未用锐利的刃面，萧尔也已经接连击倒了十名伊察武士，令伊察人见之大惊，纷纷退后！ “这人真乃勇士！” “大家小心这位剑士！” 由于敌人退开，萧尔的面前，已经有了数米的空当。 先前下令进攻的伊察武士长（poolil）对手下的反应感到失望，拿起黑曜石大剑，走出阵列，朝萧尔喊话： “这位勇士，让我来会你一会！” 边说着，武士长就已经高举大剑，以雷霆之力朝萧尔颈项劈去！ 萧尔略一俯身低头，身段柔软，躲过攻击，而后也紧握大剑狠狠地横斩敌方武士长的腰部，尽管有棉甲保护，这位武士长还是受到猛烈的冲击，退开两步。 武士长抚了抚腰，接着全然不顾疼痛，继续连续发起多次攻击。 但他的每一次攻击，都会逐一被萧尔化解，萧尔还每每能趁其攻击的间隙发起反击，狠狠用大剑拍击其手肘、膝盖与头部！ 伊察武士长多处受到打击，却始终屹立不倒，没有倒地，也没有因疼痛而放弃战斗。萧尔心中也不禁赞叹此人的毅力与刚强。 与此同时的另外三路作战都已经陷入僵局，双方都无法继续推进。弓箭手的射击也被伊察一方用盾牌成功抵挡。 “你的确是有点东西……”武士长退开两步，躲过萧尔的一次攻击，而后喘着气说道，“敢问勇士尊姓大名，来自何处！？” “来自玛雅潘的萧尔·科科姆。”萧尔依然保持着猎豹一样的眼神，紧紧盯着对方的动作。 “我的名字叫做巴坎（bakan），来自佩滕伊察的一名武士长！”巴坎双手握起大剑，与萧尔进入对峙状态。 数息之后，巴坎皱起眉头。 “等等……你说你是科科姆家的成员？！” 第25章 意外的礼物 “我萧尔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没错，我来自科科姆家。” 萧尔将穿越以前相当熟知的一句武侠经典对白翻译成玛雅语说出，其气势意外地震撼了周围的众人。 面相凶恶的巴坎打量着萧尔，尽管萧尔没有像不少贵族那样被夹扁脑袋或者养出斗鸡眼来，但那身材与气质，显然就是出自贵族。 “萧尔公子，实在失敬！我想这场战斗，可以休战了！”巴坎喊道。 萧尔点头道，“我这边也正有此意，这场战斗毫无意义。” 随后巴坎和萧尔都让众人停止作战，收起武器，但双方的武士都保持着对峙状态。 巴坎恭敬地说道：“萧尔公子，不瞒您说，我们佩滕伊察的真人（hachik），阿金朔克（ahkxoc）陛下，听说了玛雅潘联盟的大变局，对科科姆家的不幸深感遗憾。未曾想，我能在这里发现您！” 所谓“真人”，是玛雅半岛各城邦最高统治者的职位名称，与南方的“圣领主”（kuhuhau）大同小异。 只是用着这样的职务名称，萧尔小时候往往以为自己穿越到的是一个修真世界。 “真人陛下的确是这么想的吗？”萧尔问道。 巴坎的眉头始终紧锁，见萧尔有所怀疑，有些焦急地说： “千真万确，伊察人一直以来都很关注玛雅潘联盟的局势，因而对休家的残暴行径感到震惊与不齿，休家与我们伊察人也曾有过长期的矛盾，而科科姆家遭到屠勠，对我们伊察人也相当不利。 “我听闻有些见钱眼开的伊察人发现有科科姆家的奴隶向南逃窜，企图将其捉住卖给休家，或许这正是公子您难以相信我的话的原因。 “但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想请您前往我们伟大的王都，诺赫佩滕（nohpeten）。朔克陛下必然很想见您，我们佩滕伊察也可以为您提供保护，免遭小人毒害！” 根据巴坎的话，雇凶截杀萧尔的，果然是伊察人！ 但从对方的话，萧尔无法判断真人朔克到底对他持有什么真实的态度——如今看来，伊察人内部的差异也相当大。 萧尔稍作思虑之后回答道：“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随您前去会见真人朔克陛下。” “您尽管说！” “首先，收兵。在感到安全的情况下，我再与你协商。” 巴坎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各个方向的伊察武士会陆续退去，集合到巴坎的身后。 从这些伊察的人表情来看，有些人感到不满，有些人为战友的死感到悲伤，也有不少人松了口气。 见伊察人退兵集合起来，卡尤姆也收拢手下，来到萧尔的身后。 双方都收兵之后，巴坎也收起了自己手上的大剑，“现在，可以请您说说是什么条件了吗？” 萧尔看见对方的诚意，感到满意，随后给出自己的条件：“只要你们答应未来永远都不再对这座村庄用兵，我便前去诺赫佩滕。” 伊察人军中立即冒出不少怨言。 “啊这……” “这里可是我们常年稳定的人牲来源地啊！” “神明会责怪我们的，会惩罚我们的！” “能得到真人陛下的接见，还不让我们来这里用兵，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巴坎突然回头怒吼道：“放肆！统统给我安静下来！” 随后，巴坎向萧尔点了点头，“您已经凭借着令我自叹不如的勇猛，保护了这座村庄，证明了这里受到神明的庇佑，因此，我答应您的条件。而且能将您带到真人陛下那儿，陛下必不会追究我们这次捕俘毫无成果。” “既然如此，且等待我们收拾完毕。” 萧尔马上回头命令纳奇和众人收拾行李。而巴坎则率领伊察军停驻到离村庄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等待萧尔。 收拾的过程之中，卡尤姆再次前来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公子……” 萧尔笑着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担心我前往诺赫佩滕是‘鹿入虎口’。” 卡尤姆听着萧尔使用陌生而又贴切的比喻，点了点头。 “放心，我自有分寸。”萧尔边让纳奇给自己戴上代表身份的高顶羽冠，边说道。 萧尔一行人收拾完毕，准备离开村子时，村庄内的家家户户，都已经走出来相送。 不少人将家中最珍贵的藏品送给他们，有珍藏的烟草、花酒、猎弓、凉履、祈福绳结等等，由于大多质量很差，也显得有些脏兮兮的，苏拉护卫队有些人表现出嫌弃的神情。 萧尔却心满意足地一脸笑意，接纳了村民们的礼物。 妇女们围在萧尔的身边，有些人甚至已经热泪盈眶。 “萧尔大人……我们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我们一定会每日为您祈福的，从此以后，您便是我们心中不亚于诸神的大英雄。” 其中有一位可爱的女孩钻过人群，出现在萧尔的面前，萧尔正要蹲下身抚摸女孩的头时，女孩忽然踮起脚来，在萧尔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亲到英雄啦！我亲到英雄啦！”小女孩欢呼雀跃。 萧尔既感到温暖，又一时有些羞涩。 昨日那位带头接待萧尔的老者也走了过来，“咳……萧尔大人，您拯救了这座村子，我们，我们一定会将您的故事，永远地传诵下去。” 萧尔笑道：“我也同样感谢你们的接待，以后，你们可以安心地在这里生活了。” 老者缓缓地说道：“实际上，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说罢，老者双手捧起一把斧头，递给萧尔。 萧尔拿起有些沉重而发锈的铁青色斧头，有些震惊： 这，是一把青铜斧！ “这是咱们村庄的镇村之宝，应当是十多年前村长外出之时，从危地马拉来的商人那儿买到的……跟一般的黑曜石斧头不同，它，非常坚硬，非常耐用，但是村长从来舍不得用。 “去年村长战死了，我们收拾遗物时发现这把斧头没了主人，我们便一直等待着配得上它的人物。如今，这位人物终于来到了我们村子……” 萧尔很是感动，又有些陷入了思考： 按照穿越前的了解，萧尔以为美洲在被欧洲人殖民以前，长期处在石器时代，没有铜铁，技术相当落后。 现在回想起来，萧尔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多少件青铜器！ 从小到大萧尔的确觉得一些针、铃铛、耳环、镊子之类的器物是比金银更硬的金属制品，美洲文明根本不像是他原来以为的那样连青铜器都不会打造。 “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萧尔将青铜斧认真地别在腰间，相信在未来，它会起到重要的作用。 第26章 诺赫佩滕 从马查基拉荒原上的那座村庄前往诺赫佩滕，需要三天时间。 巴坎和萧尔所率领的两支部队一前一后地行进，穿越过佩滕盆地的大莽原。巴坎则先派人到诺赫佩滕向真人做出秉报。 佩滕盆地是玛雅文明的中心地带，在地貌上，并不像北方玛雅半岛那样满眼尽是雨林，而是有草甸、河流、沼泽、林子与喀斯特石林穿插其中，地貌相当多样。 大概这正是在古典时代的佩滕盆地能够遍地城邦的原因之一，萧尔相信这片土地有不小的开发潜力。 越靠近诺赫佩滕，萧尔也发现存在越来越多的村庄和农田。 虽不能说多发达，但佩滕伊察的农业生产力恐怕远在萧尔预期之上！ 在旧大陆，农业确实是限制文明发展的关键因素，不过在有着玉米等高产作物的中美洲，纳瓦人和玛雅人等民族很少担心食物的问题。 在同一片田地种植玉米、菜豆、南瓜的三叠农田，就能充分地填饱了中美洲人的肚子；而在西方的墨西哥高原，特斯科科湖上极为高产的浮田（chaitl）更是成为了阿兹特克帝国强势崛起的根基。 相比于食物，水（ha''）才是美洲文明的红线。 萧尔穿越前就听说过，古典时代的玛雅城邦都会开凿水洞来储存雨季时的雨水，以供给旱季时使用。 但是一旦遇到连续大旱，这种模式就必将崩溃—— 在大旱年份，即使是雨季也存不下多少雨水，漫长的旱季便会使城中的居民因口渴而逃离城市，奔向河流与湖泊等水源地。 幸而北方玛雅半岛的雨季更加漫长，雨量更加充足，因而玛雅半岛不像佩滕盆地那样会经历“大崩溃”，反而在古典时代结束之后，开启了玛雅文明新一轮辉煌的“后古典时代”（10世纪至16世纪）。 正思考着这些问题，萧尔便已经见到了佩滕盆地的中央湖泊： 佩滕伊察湖（nohha''petenitza''）。 “我们伟大的王都诺赫佩滕，便是坐落在这片圣洁湖水中央的巨型岛屿之上。”巴坎前来与萧尔说道。 所谓“诺赫佩滕”，其字面意思正是“巨岛”——这是一座大湖中的大型湖心岛。 萧尔向前眺望，的确能见到湖水对面有一大片的城市与森林！ 轻轻荡漾的湖水相当清澈，反射着旱季的阳光，又照亮了湖水两岸；对面的湖心大岛上伫立着无数形制优美的建筑，城市规模似乎也相当庞大。 即使如此，这座岛的东半边也依然有大片大片的森林尚未被开发，足见这座岛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巨岛”。 “由于诺赫佩滕就在大湖的中央，我们只能通过水路前进，接下来，就请萧尔公子坐上我们的渡舟。” 巴坎边说着，边恭敬地将萧尔迎到码头上。 萧尔则吩咐苏拉护卫队，包括纳奇，都在佩滕伊察湖的南岸扎营等候。 就像在纳科时那样，他一个人在诺赫佩滕遇到情况尚且能轻易脱身，但若是整整四十二人都困在岛上，恐就难以应付了。 他不希望折损护卫队中的任何一名成员。 “那么，接下来就有劳巴坎大人安排。” 萧尔随巴坎一齐登上一支巨大而平稳的独木舟，两位桨手便用力撑船，越过一道道的波纹，经过几片比较小型的湖岛，朝着那座巨岛前进。 “伊察人的确是拥有高超的智慧，将城市建在湖心岛上，便永远不需要担心水源的问题。”想到古典城邦崩溃的原因时，萧尔感叹道。 巴坎回应说：“公子过誉了……我常听老人说，我们伊察人来自于北方的奇琴伊察（chichenitza），那才是一座世所罕见的宏伟城市，只是因玛雅潘联盟内部的变故，奇琴伊察遭到遗弃，我们伊察人便南迁至此。” 萧尔点了点头，“实际上，奇琴伊察至今仍在，虽然已经比历史上冷清了许多。如果未来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到北方参观。” 小时候常常听着凯尔王传说的萧尔心中很清楚，逼迫伊察人南迁的，正是他们科科姆家，因而没有在这一话题上深入下去。 独木舟大约划了两公里的路程，便抵达湖心巨岛的南岸，巴坎小心地搀扶着萧尔登岸。 看起来，巴坎是的确打心底里就拜服了萧尔——即使他被萧尔打得浑身是伤。 虽其面相凶恶，萧尔却觉得巴坎倒也是诚挚之人。 抵达诺赫佩滕之后，巴坎立即与凑近前来的卫兵报告了萧尔的事情，卫兵便连忙奔向王宫，向真人秉报。 置身于诺赫佩滕的城市之中，萧尔更觉得震撼： 这是一座丝毫不亚于奇琴伊察的大都市！ 岛上铺陈了神庙、宫殿、祭司之家、武士之家、市集、壁环球场、天文台和大量民居，整座城市仿照奇琴伊察使用胭脂红和玛雅蓝上了色，显得极为亮丽。 萧尔觉得，此地大概不宜与奇琴伊察比较，而应该与中美洲最为着名的水上都市特诺奇蒂特兰（tenochtitn）相提并论！ 当然，诺赫佩滕的城市人口，可能还远远不如特诺奇蒂特兰，并且城市结构也不像后者那样四四方方、整整齐齐，更多是根据岛的形状以及稍有起伏的海拔因地制宜，因而更有着玛雅式城市的自由奔放气质——这也是萧尔更喜欢的城市外观。 诺赫佩滕还有大量未开发的森林土地，若是给予足够的投入，萧尔相信，诺赫佩滕可以建成远超特诺奇蒂特兰的世界渴望之城。 由于先前已经向真人做过秉报，巴坎带萧尔前往王宫的道路一路通畅，萧尔也得以张望这座不错的城市。 回头望去，岛上的码头和湖南岸的码头都不断地有渡舟出入，这些渡舟在佩滕伊察湖划开了一道道波纹，其中有一些渡舟上，似乎装载着不少货品。 而城市的市集也因此热闹起来。不过可能由于深处内陆、人口也尚不特别多的缘故，这里的商业似乎没有萧尔在别处看到的那么繁华。 最令旅者震撼的，恐怕是城中多个小广场上大量的武士正在积极地进行训练，而这些武士全都装备精良，素质良好，即使在训练当中，也通过坚毅的神情与高声的怒吼，表现出了非凡的气魄！ 恐怕，这正是佩滕伊察在整个佩滕盆地都敢于大肆侵略的根基。目前萧尔可是相当不希望与这样强大的势力为敌。 热辣的午后阳光，照耀得萧尔额上淌出汗水。 “萧尔公子，我们到了。”巴坎伸出手，掌心指向前方的王宫。 第27章 真人朔克 穿越多年，萧尔第一次以为自己踏入了无忧宫（sansucipace）之类的近代欧洲王宫。 诺赫佩滕王宫有三米的层高，共有两层，由于建筑处处镂空，阳光穿透柱子之间的空间，使王宫内光照相当充分。 由于位于稍有海拔的地方，倒也不怕雨季时风雨将王宫浸湿，可以说十分巧妙。 玛雅人在建筑学上的造诣，也正是萧尔热爱玛雅文化的原因之一。 一路走入的走廊墙壁上有着许多大型的彩绘，线条柔和，元素丰富，色彩缤纷。 许多绘画描绘着神话题材，甚至有些带有机械观感，这正是穿越以前的世界线里，玛雅文明往往被认为受到外星人降临指导的原因。 萧尔只可惜不能驻足观赏。 “武士长！”走廊上的卫兵积极地向巴坎致敬。 萧尔可以看见这里一个个站姿相当昂扬的卫兵都穿着相当浮华的装备，从头顶一直到脚上都有木、石或金银制成的护甲。实际上这些防护更多是视觉效果，在实战当中并不如棉甲那么有防御力。 绕过走廊一圈后，巴坎带萧尔走上台阶。 在别的城市，王宫往往只有一层，追求规模的，则通常增加占地面积的方式来扩张。两层王宫也有存在，但相对较少。 因而身处这座双层王宫，萧尔感到兴趣盎然。 踏上二楼，走过大型拱券抬升的屋顶，萧尔感觉此处极为舒适。清凉的湖风吹过，萧尔也终于看见了坐享诺赫佩滕极佳地利的王者： 佩滕伊察的真人阿金朔克·穆卢契策克尔（ahkxouchtzekel）。 此时，朔克正端坐在带有高大靠背的矮座上——这是一种墨西哥风格的王座。 朔克的身旁，一些女隶拿着柔软的羽毛扇，跪在朔克的边上为其扇风。 这片大殿的两侧栽种了鲜花，散发着芳香，而鲜花的前方，则有全副武装的健壮卫兵。 而正中央的地板上，彩色颜料与绿松石马赛克描绘着玛雅神话中的十字型世界树。 玛雅人认为世界上有五棵支撑天地的高大的木棉树，其中四棵分立四方，而最中央的那棵世界树上，还有上神“天之露”（itzana）所化身而成的预兆鸟伫立着。 显然，这片地绘是在表达：我们诺赫佩滕正是世界的中心！ 见到萧尔，朔克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做出欢迎的姿态。 “啊！来自玛雅潘的贤侄，萧尔·科科姆，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其声音厚实而具有磁性，宛如来自上天。 萧尔的视野中，朔克及其王座的后方，正是波光粼粼的湖景，背光的朔克如同一片黑影，极大地增强了其神秘之感。 “感谢阿金朔克真人陛下接见，日前，我了解到玛雅潘家乡的变局之后，正试图率军北上，解救我们科科姆家的臣民和深陷困局中的所有玛雅人。未想在路上碰上了巴坎大人的军事行动，受邀而来，多有冒昧，请您谅解。” 萧尔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巨大羽冠的柔顺彩羽甩到了眼前。 朔克显然注意到了萧尔华贵的装扮。 “贤侄快请起。来人，给我的萧尔贤侄赐座！” “谢陛下。” 很快便有奴隶搬来带有棉布坐垫的座椅，萧尔得以与朔克相对而坐，双方保持着十多米的距离。 “别的不说，萧尔贤侄，你如此彬彬有礼，就叫人欢喜。”朔克故作慈祥地说。 “数百年前，我们伊察人与你们科科姆家族以及休家族共同建立玛雅潘联盟，据我所知，我们三家的祖先情同手足，合作无间，共同在羽蛇神（kukulkan）率领托尔特克人完成东征之后，在玛雅半岛建立新的秩序。 “未曾想，那休家竟如此阴险残暴，竟用计将你的家人屠勠殆尽，我对此深感遗憾，也为玛雅潘联盟的前景感到深深的绝望。 “前些天，我听咱们伊察人的商人说，在南方，可能还有科科姆家族的遗孤，我心大喜，心说如若这名遗孤真的存在，那定是玛雅潘联盟的希望、玛雅人的金星！ “如今，能亲眼见到这名科科姆家的独苗，我便相信这世上的确存在奇迹！” 极尽全力吹嘘一番之后，朔克又命人端上花蜜酒、热可可与烟枪，用以款待萧尔。 朔克点了烟，猛吸一口之后，又吐出大片白气，“既是来到佩滕伊察，来到了诺赫佩滕，贤侄你便安心休整一段时间，与我叙一叙，再行北上完成你要去完成的事业。” 萧尔拿起装有花蜜酒的精致金杯，抿上一口。 “对陛下的款待我实在是感激不尽，然而北方战事正酣，我不希望耽搁太多的时间……” 尽管朔克背着光，萧尔却也能看见朔克听见此话，皱起眉头，似乎对萧尔的回答有些不悦。 “我啊，可是请预言祭司（ahchi）做了占卜，随后上神派预兆鸟给我做了启示，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伊察与科科姆理应再建同盟，如此，才能拯救即将崩溃的玛雅潘联盟！” 萧尔大喜，当即起身，“若是如此，那自是再好不过！” 光是根据这几天来对佩滕盆地的观察，萧尔就知道佩滕伊察有着玛雅潘联盟中任何一个城邦都无法匹敌的实力。 朔克吐出一口烟后，摆了摆手，“别急，贤侄，重建联盟关系，需要商讨大量的细节，你且在诺赫佩滕与我们相处几天，见识见识我们佩滕伊察，届时，如何建立联盟我们便可以心中有数。” 说罢，朔克派人给萧尔在王宫中安排一间上好的湖景卧室，让舟车劳顿的萧尔先作休息。 到晚宴之时，萧尔前来与朔克的庞大家族一同用宴。 宴上有丰富的水产品、肉食和多样的水果。离开纳科城之后，萧尔也总算能够一饱口福。 与此同时，萧尔也一一认识了朔克的子嗣：三位王子与一位公主，其中，年纪最小的公主名为莎克妮特（saknikte），在玛雅语中意为“白花”。 而朔克的王后、弟弟们、弟媳们甚至还有朔克的两位老年叔叔，都将萧尔从上到下狠狠地打量了一番，这让萧尔十分不自在。 这些长辈都对科科姆家族的遭遇表达了遗憾，但在萧尔听来，这些人说话的语气实属阴阳怪气，难以判断是真心与科科姆交好，还是口蜜腹剑。 剩下的时间里，长辈们和王子们开始拉萧尔问起他的才能与人生经历，萧尔便选择说起自己在壁环球赛中的表现，以及与黑盾、怒虎、巴坎等人的决斗经历，赢得满堂喝彩。 但在遭到追问家世时萧尔诚实地说出自己是私生子之后，这些人就迅速冷淡了下来。 唯有大约十四五岁的莎克妮特公主每每看见萧尔时，都会给萧尔展现有些羞涩的微笑。 她那双大大的灵动双眸，也常吸引萧尔的注意。 回到卧室之后，萧尔只感到浑身疲惫，由于日志放在了纳奇的匣子里，萧尔这夜无事可做，便打算早点入睡。 萧尔放下了窗帘以挡住夜晚稍有些清凉的湖风，随后脱下那些代表身份的装饰，躺上了床。 没躺多久，房门却忽然打开又关上。 萧尔惊坐而起时，听见了软萌的女声： “萧尔哥哥。” 第28章 白花公主 萧尔立即起身下床，站在床边。 尽管房中黑暗，萧尔也不难判断来者正是莎克妮特公主。 萧尔摸索着去点燃了烛灯，而后一转身，便感觉自己的腰被一把抱住。 “萧尔哥哥，你是父王的远房亲戚吗？”莎克妮特有些天真地问道。 “公主殿下？” 接下来，莎克妮特的声音却有些转弱。 “萧尔哥哥，能不能，能不能带我离开诺赫佩滕……” 莎克妮特比萧尔稍矮一些，她将头搭在萧尔的胸膛上，萧尔闻到她头发的香气，如同鲜花，很是舒服。 他用手抚摸着莎克妮特的头，试图安抚她，温柔地问道： “公主殿下，为什么想要离开诺赫佩滕呢？” “因为……因为……”莎克妮特有些支支吾吾。 “别急，你可以慢慢跟我说。” “因为我从来没有到岛外去看过，我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萧尔稍作思索，说：“那你可以跟你的父王说，让人带你出去看看。”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也跟叔叔、叔母们说过，他们都说我不能出去！”莎克妮特的声音有些激动。 “那……你可以找一位书臣或者武士大人，悄悄带你出去一天？” 所谓“书臣”（ahk''uhuun），字面上意为“有书的大人”，正是玛雅语中的“大臣”一词。 莎克妮特在萧尔怀中轻轻摇头，“我不是没有找过，他们的回答也是一样的……他们都不敢违背我父王的意思。” 按照萧尔所知，玛雅文明当中女性的地位并不低下，一般人也不会严格给家中女孩禁足。莎克妮特却连出岛的机会都没有，这让萧尔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那他们为什么说你不能出去呢？” “因为……” 莎克妮特双手环住萧尔的脖子，使后者俯下身之后，再凑到萧尔的耳边，有些悲伤地轻声说： “他们已经将我许配给了克哈契人（kehach）的领主，最晚五年之内就要成婚。而对方要求我不能与家族以外的男人接触……我连走出王宫，都要戴上面纱……” 克哈契人与莫潘人、亚拉因人、科沃赫人一样，都是佩滕盆地中伊察人的外部部族，而伊察人与这些部族常常关系紧张，若不出兵恐吓以迫使臣服，那么通过联姻的方式保证友好双方关系，亦是古代社会的常事。 很明显，莎克妮特变成为了联姻的牺牲品。 莎克妮特接着说：“既然萧尔哥哥是父王的远房亲戚，那么你带我走，便是没有问题的……” 萧尔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恐怕是对方存在一些误解。朔克说玛雅潘三家的祖先情同手足，萧尔很明白这是刻意拉近关系的说法。 但是莎克妮特的请求又是如此殷切，这不过是女孩一个简单却难以实现的愿望，萧尔也不忍心拒绝。 见萧尔有些犹豫，莎克妮特仰头问道：“萧尔哥哥是讨厌我吗？” “没有，我并不讨厌你，我甚至觉得……你很令人喜欢。” 萧尔柔情地望着莎克妮特小巧而可爱的脸庞，看得有些入迷，仿佛踏入一片五彩缤纷的花田。 这时莎克妮特忽然踮起脚，双唇与萧尔的双唇贴在一起，随后，萧尔便感受到一阵潮湿、温暖与柔软，酥软的感觉传遍全身，不自觉闭上双眼。 …… 待到蜡烛都已燃尽熄灭之时，萧尔仍然在怀中抱着莎克妮特——这一次他们则都躺着——心中感叹道这大概便是历史的轮回。 在凯尔王的传说当中，凯尔王女儿的名字正是莎克妮特。 在公元1194年，被凯尔王清洗了一番的奇琴伊察选出了新的领主，21岁坎艾克（kaanek，意为“黑蛇”）。 在坎艾克登基典礼当天，年仅15岁的莎克妮特·科科姆公主对坎艾克一见钟情，当晚便向自己父王的仇家投怀送抱。 一个月之后，这位历史上的莎克妮特要与凯尔王指定的领主完成联姻，迫于凯尔王的淫威，所有玛雅潘联盟的城邦都献上丰厚的献礼，除了一个城邦：奇琴伊察。 婚姻现场上，凯尔王重金邀请了魔法师与音乐家，现场也云烟缭绕，将气氛炒得相当火热。 这时坎艾克率领奇琴伊察的武士们却突然杀出，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以前，坎艾克带走了莎克妮特，而后扬长而去！ 这时婚礼现场的众人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抢婚！ 凯尔王当即率领众人声讨奇琴伊察，却发现奇琴伊察城中每家每户都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一座空城。而这，被认为是伊察人从奇琴伊察南迁至佩滕伊察的开始。 虽然是科科姆家的公主被人抢走，科科姆家族却仍然将这样的故事一代代地传诵下去，大概意在嘲笑伊察人为了爱情竟放弃了一座伟大的城市，进行彻底的自我放逐。 这意味着伊察人在玛雅潘联盟的历史舞台上完败给科科姆家，将奇琴伊察和玛雅潘联盟的领导地位拱手让给科科姆家，并不得不退了场。 但在佩滕伊察，同一个故事也被传诵着，而伊察人对这故事的解读恐怕就完全不同了——他们已经将坎艾克和莎克妮特·科科姆视为自己的先祖。 今晚在诺赫佩滕，春宵过后，萧尔与怀中稍稍有些娇小的莎克妮特似乎完成了历史重演，两人的身份却与历史上的坎艾克和莎克妮特相反： 凯尔王传说中的坎艾克是伊察之王，而那位莎克妮特出自科科姆家； 如今，萧尔是科科姆家的成员，而这位莎克妮特却是伊察的公主。 “萧尔哥哥……”莎克妮特有些娇羞地说，“我知道你现在无法带我出去。但是在未来，你会像我的祖先坎艾克王那样，将‘莎克妮特’带走吗？我不想嫁给什么外族的领主，我只愿与我的意中人，一位盖世英雄，在一起。” 萧尔再次体验到了“再听已是曲中人”的滋味，莎克妮特所言，不正像他穿越前看过的一部电影中的台词吗？ 只是，萧尔还需要首先取得自己的“七彩祥云”，否则势单力薄的他，又如何能称得上是盖世英雄？ “莎克妮特……”萧尔握住莎克妮特娇嫩的手说道：“我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待我成为玛雅潘的王者，我必会将你解救出来！” 萧尔近前的莎克妮特幸福地一笑。 “我会等你，有了你的承诺，我会愿意一直等下去。到时候，一定要让我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看见高山，看见大海，看见雪花，看见沙漠…… “可是，你千万不要在我嫁人之后才来……” 说完，莎克妮特搂着萧尔脖子，再次凑上双唇…… 几刻钟之后，莎克妮特起身离去。 “我该走了，虽然我很想与你同眠。对了，我还想提醒你，萧尔哥哥—— “不要相信我的父王。” 第29章 武士之家 翌日一早，萧尔再次体验到了“欧式”宫廷的服务： 有奴隶将早餐带到了萧尔房中。 早晨有鲜嫩的玉米饼、菜豆、可可辣酱、热可可以及水果，虽然看着普通，但入口之后，萧尔才知道这些食物都使用了精挑细选的优质原料，无论是味道还是口感都无可挑剔！ 吃完早餐之后，一旁侍立的奴隶也特地前来帮助萧尔更衣，为他逐一穿戴上裙袍、腰带、项链、披风，最后则小心地戴上高大的羽冠——这可能正是王宫要有足够层高的原因。 更衣完成后，奴隶取了一面镀银的镜子，让萧尔看清自己的装扮，萧尔看着，深感满意。 要说缺什么的话，就是此前一直带着的那把黑曜石大剑和那把珍贵的青铜斧，暂时存放在纳奇那边，萧尔只是别上一把黑曜石匕首。 这时，朔克的长子，年纪比萧尔大几岁的大王子阿莫克（ahok），来到萧尔房中。 “不愧是萧尔公子，这一身使您显得威风凛凛！” “让阿莫克殿下见笑了。”萧尔谦虚答道。 阿莫克拍了拍萧尔肩，“今天，陛下希望亲自带您参观武士之家，并且安排了一场壁环球赛。昨天听你说起你擅长踢球，我们家都希望能够亲眼见识你的水准。” 随后，阿莫克凑到萧尔耳畔，忽然冰冷地说道：“昨晚啊你吹嘘得那么厉害，而你也不过是一名耻辱的私生子！今天你要是敢不好好表现的话……” “我明白的，殿下，请相信我的实力。”萧尔始终保持着微笑。 阿莫克拉开距离后，又恢复了笑容。 萧尔面对面地看着对方，只觉得面前这位男子的容貌实在扭曲而油腻，扁脑袋、塌鼻、肥脸、大小眼，加上满脸斑驳，肤色暗沉，不对称的眉毛也总是让人以为发怒。 要是不客气地说，阿莫克的容貌可谓丑陋。即使阿莫克摆出笑脸，也还是令人不忍直视。 萧尔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位当哥哥的能比弟弟妹妹们丑上那么多。 阿莫克说道：“那么，就请你在王宫门口等候父王。” “实在是有劳阿莫克殿下前来相告，我这便去。”萧尔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便离开房间。 阿莫克依然站立原地，待萧尔离开，啐了一口，小声咒骂： “孤儿！狗杂种！以为自己长得好、会吹牛，就了不起了……等着被父王整死！” 走出房间的萧尔在宫廷奴仆的带领下，在王宫中穿梭着。 这一天萧尔才发现王宫中原来还有一片露天的花园，经过奴隶们的精心打理，满眼缤纷，芳香四溢，令人心情大好。 不过萧尔可没有忘记昨夜莎克妮特公主给自己的提醒，边走着，边思索着要如何应付朔克和阿莫克这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父子。 抵达王宫的门口，萧尔便发现真人的轿舆已经准备好，几名护卫也已经昂扬地站立在轿舆的两侧。 没过多久，朔克也在众人的簇拥下从王宫内走出，萧尔连忙让开道路，恭敬行礼。 “萧尔贤侄，昨夜可有休息好？”朔克操着厚重的嗓音说道。 萧尔认真点头道：“多亏陛下安排妥当，我从来没有感到如此舒适。” “既然你我有意结盟，我希望首先向你展示伊察人的勇武，上午，你便陪同我前去武士之家。” “荣幸之至！” 说完，朔克走下王宫门口的阶梯，登上轿舆，坐在带有靠背的软座之上，四位抬轿奴隶利索地将其抬起。 朔克回头挥了挥手，“随行在我的侧边，萧尔。” 萧尔称是后，立即跟了上去。真人的随从们也行走在队伍的后方。 从王宫前往武士之家并不遥远，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一行人便抵达一个规模中等的石板广场。 广场的四边皆是平实的石制建筑，虽不高大却也相当齐整，不少地方也都有蛇头形状的雕饰。 这些建筑，大约便是武士们的“集体宿舍”，还有一些大概用来存放武器装备。 数以百计的各色武士已经排好阵列，见真人驾到，以响亮的声音齐声高喊： “恭迎真人陛下！” 萧尔仔细地观察在场的所有武士。 与一般印象中的阿兹特克帝国类似，最瞩目的两类武士穿着虎头盔和鹰头盔，很可能正是美洲虎武士和雄鹰武士，他们分别持有大棒与长矛。 然而配有黑曜石大剑的，只有站立在最前排的武士和真人身旁的近身护卫。可见这类墨西卡人的优质武器在玛雅尚不够普及。 除了两大武士以外，广场上还有两类萧尔相当关心的兵种：弓箭手和投石手，其中后者配有相当巧妙的投石索，可以用于抛射沉重的石块将人砸死，也可以再搭上一块投箭器用于投射箭矢。 萧尔知道这两类远程兵种还配备了吹箭筒，可以用于较近距离的吹射——吹箭往往淬了毒液。植物丰富、乐于探究的玛雅人可是中美洲一等一的制毒专家。 “怎样，贤侄，你看我帐下军队，是否威武雄壮？”轿舆上的朔克自豪地说道。 “确实是令人印象相当深刻，不仅精神面貌和纪律相当良好，兵种的配置也是充分而合理，这样一支军队，在整个东方都必将所向披靡！” 朔克显然对萧尔的赞颂感到满意。 “若是出兵玛雅半岛，又将如何？” 这一回，朔克给萧尔出了一道送命题。 萧尔则相当坦诚地答道：“若是摆开架势在旷野作战，我想玛雅半岛没有任何城邦可以抵挡您的军队。” 接着萧尔话锋一转： “不过行军打仗并不只是看帐面实力的对比，佩滕盆地地势平坦，森林也并不密集，因而无论是莫潘、亚拉因、科沃赫还是克哈契，任何一方势力都显然会惨败于佩滕伊察的出征军队。 “但是，佩滕伊察与玛雅半岛之间存在着大片密集雨林，其中没有任何城邦，若是陛下出兵北下，要给大规模的远征军维持补给，极为困难。除非……” 朔克听着这些话已经皱紧了眉头，而萧尔话只说一半，更是令朔克心中不悦。 “除非什么？” 第30章 冠军武士 “除非陛下拥有庞大的水军，通过海战的方式，压制北方的城邦后，陆军可通过半岛沿岸的线路北上进攻，这样便能充分保证补给。” 萧尔抬起头，望向轿舆上的朔克，面不改色地说道。 萧尔很清楚，佩滕伊察不过是个内陆强邦，而玛雅半岛沿海各城邦早已有数百年的航海经验，只有湖水上小型独木舟的佩滕伊察，又如何可能做到在海战上战而胜之？ 即使结盟是假、试探是真，萧尔也希望这番话，能够打消朔克伸长手臂干预玛雅潘联盟的念头。 经过莎克妮特的提醒后，萧尔甚至猜测朔克可能是想拿他作为傀儡，来实际操控玛雅潘联盟！ 听了萧尔的话，朔克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 “不得不说，萧尔贤侄，您的确拥有令人惊叹的才华。我刚刚的发问，只是假设，并不是我真有此意。现在我倒是确信，若是我们合作，必会取得丰硕成果。” 萧尔感谢了朔克的夸奖。 接下来的时间，按照朔克的安排，两人坐在场边，观赏武士之家的各个兵种轮番表演各自的武艺： 美洲虎武士和雄鹰武士两两角斗，弓箭手、投石手、吹箭手则展现他们精准的射击能力。 边观看着，朔克与萧尔边进行交谈。 “佩滕伊察勇士们的精神着实抖擞激昂，只是不知道陛下您手下有多少兵力？”萧尔大胆问道。 朔克摸着下巴说：“不怕实话告诉你，在这武士之家的不过是一小部分。佩滕伊察的武士共有六千人，如今分驻佩滕盆地各处。” 萧尔点点头，“那么若是征调民夫，再加上各外族提供的随从军呢？” 朔克警惕地瞟了萧尔一眼，“我只能说，数以万计。” 玛雅语中所谓的“万”，实际上是八千（pik），是20进制的玛雅计数法中的一个基本单位。 能够有“数以万计”的总兵力，即使因补给线的原因难以远征，佩滕伊察也着实能令人惧怕。 要知道，玛雅半岛常常爆发的金星战争，一般一座城邦也不过调动两千人的军队。 至少在兵力上，佩滕伊察的确有着横扫玛雅文明的账面实力。 知道朔克不会愿意透露兵力方面的过多细节，萧尔便决定更换话题。 在角斗环节，带领萧尔来到诺赫佩滕的武士长巴坎接连击倒多位对手，令萧尔盛赞不已。 “除了兵力丰富以外，伊察武士的素质亦是有目共睹。比如现在角斗的这位武士长巴坎，就堪称奇才！” 朔克呵呵笑道，“然而即使是巴坎，也还是在真正的战场上败在你的手里。” “不过是我运气较好，受到了黑战神（ekchuah）的庇护罢了。而他还有许多待挖掘的潜能。” “哦？这话怎讲？” 萧尔指了指正在与一名雄鹰武士交手的巴坎，说道：“每次战斗，他都是靠着力量与强大的精神意志击垮对手，无论受过多少伤都能够屹立不倒。他的头脑也相当清晰，但只在反应方面略输我一筹。 “若是狭路相逢，我无法进行灵活走动的话，恐怕落败的就将是我了。但这一点，他自己也并不了解。” 萧尔刚刚说完，巴坎正好用沉重的木棒，将雄鹰武士猛劈得跪倒在地，巴坎再跟上一捅，雄鹰武士便翻倒在地。 场边的高等武士大喊道：“角斗的结果是——巴坎获胜！” 场上响起震天的欢呼。 “巴坎！”朔克大声喊道。 巴坎闻声，走向观战的朔克和萧尔，单膝跪地。“陛下，萧尔公子。” “巴坎，我最爱的、最勇猛的武士，你配得上冠军的荣耀！” 边说着，朔克边起身，让奴仆递来了一顶红色羽冠，双手握着，将它戴在巴坎的头上，令后者瞠目结舌，受宠若惊。 “陛下……我必将……” 朔克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场面话可以免了，我的冠军武士。今天，你将获得贴身护卫我和萧尔公子的资格。” “这……这是我莫大的荣幸！” 朔克扶着巴坎起身，随后转头与萧尔说道：“接下来，马上就到咱们玛雅人最爱的球赛时间了。” 武士之家的全体武士迅速收拾好广场，而朔克坐上轿舆，萧尔与巴坎随行在侧，众人前往城中的壁环球场。 “我听阿莫克说，贤侄你愿意亲自上场表演？”轿舆上的朔克转头问道。 萧尔答道：“听说宫廷内许多人都对我的球技感兴趣，那么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决定上去献献丑了。” 朔克对萧尔的回答似乎感到很是高兴，“哈哈哈哈哈……爽快，萧尔！那我可就好好期待你的表现了。” “不知道萧尔公子是否了解我们这儿的球赛规则？”巴坎见状问道。 “这我的确还不太清楚，还请赐教。” 朔克指了指巴坎说：“那你就给他讲解讲解，冠军武士。” 巴坎点了点头，“诺赫佩滕的球场是中型球场，对阵双方人数为二对二；除了不能用手，任何部位都可用于触球；不能使用球拍等额外的工具；球不可碰地，不可出界，可以碰墙；穿过壁环的一方得一分；犯规方的对方得一分；先获得20分的队伍取胜。” “好，我明白了。” 萧尔知道，虽然中美洲各地都流行壁环橡胶球赛，但规则极为丰富多样。 有的地方允许球落地反弹；有的地方不允许用腿脚和手臂触球；有的地方球赛规模很大，是10对10甚至15对15的超大型球赛…… 危地马拉高地甚至会用球拍来打球，让萧尔觉得简直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球类运动。 没用多长时间，众人便抵达球场，球场两侧的大面墙壁后方都有“小房子”，用于给球员更衣、休息和存放物资。 这场球赛显然已经吸引了诺赫佩滕大量观众，唯有显贵能够坐在“墙壁”上方的小平台上观战——其中包括昨晚萧尔认识的那些王亲国戚。 无数平民观众则只能挤在球场的短边界外观赛，诺赫佩滕甚至不得不出动武士用大剑与长矛拦住他们，维持秩序。 由于是二对二的比赛，进入更衣室前，朔克带来了几位出身贵族或祭司的职业球员给萧尔选择队友。 萧尔却做出了令众人惊讶的决定：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选择巴坎作为我的队友。” “公子……”巴坎有些难以置信，“虽然我略懂些球技，但与职业球员相比可远不能及。” “相信自己，伊察人的冠军武士。”萧尔笑道。 朔克则答道：“既然是贤侄的选择，那么没有问题。在球赛祭司宣布比赛开始之前，你们可以先做些准备。” 说罢，朔克在随从的簇拥下，登上阶梯，走上观赛平台。 而祭司则率领巴坎和萧尔进入“更衣室”。 祭司告诉他们要选择自己要使用的装备并穿戴好，之后便可前往球场。 说完这些，祭司便离去。 这座小屋子在高处开了多个口子便于采光，但室内还是稍有些昏暗。萧尔看到小屋子内陈列的大量装备，有些惊讶： 这里有各式各样的球鞋、护膝、护肘、缠腰布、护腿板和头巾！ 如果是穿越前的世界，任何足球迷、篮球迷、网球迷等等体育爱好者，看到类似这样的场景，必将狂喜不已！ 巴坎已经选好自己的装备，正准备更衣穿戴。 萧尔尚在琳琅满目的装备间犹豫之时，忽然听见背后开门并传来一道软萌女声： “萧尔哥哥……你真的要上场吗？” 第31章 “球王”到来 巴坎惊讶地回头望去：“难道是公……” “嘘！”莎克妮特连忙将手指竖在白色面纱前方，示意巴坎噤声，“我要跟萧尔公子说话，你不要出声。” 巴坎只好拿着装备到一个角落穿戴。 “莎克妮特，你怎么来了？”萧尔望向莎克妮特问道。 莎克妮特靠到萧尔边上，几乎贴着他的胸膛，又望了望稍远处的巴坎之后，才小声说道：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场球赛恐怕有什么蹊跷或者阴谋。” 萧尔在穿越以前就曾经听说过中美洲壁环球赛有着另一个令人恐惧的名字：死亡球赛，这是因为落败者将要被血祭献神，极为残酷。 然而穿越之后，萧尔才发现宗教仪式型的球赛其实并不多，大多数情况下，球赛就不过是一项体育运动罢了。 萧尔伸手摸了摸莎克妮特的脑袋，“不必担心，公主殿下，就算这是一场仪式球赛，我也必能顺利过关。” 莎克妮特低了低头。 尽管因面纱遮挡，看不清她的脸，萧尔还是觉得莎克妮特可能脸色有些阴暗。 莎克妮特有些焦急地说： “这恐怕不会是一场公平的比赛呀，萧尔哥哥！” 萧尔叹了口气。 “那么，我就会像英雄双胞胎在冥府中的球赛那样表现，以实力来打败不公。你快回去，如果被人发现你不在，那就会让你自己陷入不利境地了。” “好……萧尔哥哥，千万不要出事。” 说罢，莎克妮特便转身离开小屋。 她的话，一时间让萧尔皱起眉头。但也多亏了她，萧尔终于知道该怎么选择装备了。 他拿走了防护能力最好的球鞋和各类护具，又绕了厚厚的一圈白色头巾。 一刻钟后，万众欢呼之下，萧尔携手巴坎走上诺赫佩滕王家球场。 两人裸露的上身展现着健壮的肌肉，引来了不少女性观众直勾勾的眼神。 球赛祭司高声喊道： “现在进场的，是头戴白色头巾的‘狼队’，成员包括萧尔·科科姆与我们的冠军武士巴坎！” 在场观众纷纷欢呼！ 其中呐喊得最带劲的，大概要数武士阶层的成员——在这一天，巴坎可谓是他们最大的骄傲。 球赛祭司朝两人说道：“在‘虎队’到场之前，你们可先做些热身准备。” 随后祭司派出一位年轻的学徒，将几颗黑色橡胶球交给“狼队”两人。 所谓橡胶球，其大小类似于萧尔穿越前见过的铅球，但重量远比铅球要轻，弹性也相当好，因而在中美洲，甚至有只允许用臀部传接球的橡胶球规则。 还有些地方的橡胶球比较沉重，因而不适合用脚背去踢，所幸诺赫佩滕的球是轻型球，萧尔可以充分地展现球技。 接来球后，萧尔没有用手去取，而是用脚背巧妙接过，随后将其踢起，接着又用膝盖、手臂、肩膀、头部逐次颠球，最后胸部一停，将球落在脚上，再来一轮。 这大庭广众下的颠球练习同时也是一次炫技表演，引来了在场观众的阵阵喝彩，就连观众席上的职业球员，都对此议论纷纷。 萧尔旁边的巴坎，则选择拉筋松骨，完成之后，萧尔则与他进行传接球的练习。 这时萧尔发现巴坎的实力根本不是他说的那么不堪，无论萧尔的传球故意偏到哪儿去，巴坎都有可能将球接住，不让球落到地上或出界。 “没想到冠军武士可真是深藏不露。”萧尔打趣道。 巴坎有些不好意思，“我的水平也不过如此了，公子。” 这时，观众席上忽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这响彻天地的声音甚至能压过上午在武士之家所听见的吼声，萧尔深感震撼！ 球赛祭司连忙介绍道：“现在进场的，是头戴黑色头巾的‘虎队’！成员包括……” 萧尔抬眼望向从短边界外走进场内的两人，瞠目结舌。 其中一人，正是早晨用其丑陋的变脸给萧尔留下深刻印象的大王子，阿莫克。 “阿莫克殿下！” 两面墙壁上的观赛台上的观众，甚至纷纷起立向阿莫克致敬。 阿莫克大笑着，朝四周的观众挥手致意。 阿莫克的队友则长相平庸，身材也并不魁梧，但其云淡风轻的表情让萧尔感到好奇。 “和霍农（honon）！” 这时，球场两个短边界外的平民观众纷纷大声呐喊起来。 “球王！球王！球王！球王！” 霍农则只是简单地向观众们点头致意。 萧尔对霍农的人气深感惊讶，更对其“球王”的称号好奇不已。 “没想到对手竟是他们……”巴坎眉头紧紧皱起，“霍农是佩滕伊察最强得分手，同时还是‘最强抢劫者’与‘球场魔法师’。即使我不怎么关注球赛，也常常听说他的大名。” “有意思。”萧尔不自觉咧起了嘴，“巴坎，我记得在马查基拉的村子时，你想要的正是‘真正的对手’。如今，只有这种级别的球员，才配与我们交锋！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觉悟。” “那是当然，公子！”巴坎昂起头，豪爽地说。 这时，球赛祭司要求两队成员分列两边，互相行礼，随后说道： “遵照阿金朔克真人陛下的指示，这场球赛，是一场神明注视的球赛！” 在场观众“噢”了一声，令萧尔心中也忽一咕咚。 莫非，莎克妮特的直觉是正确的！？ 巴坎额边渗出汗水，显然已经有些紧张了。 而萧尔对面的两人中，“球王”霍农似乎完全没在乎祭司的话和观众的反应，而大王子阿莫克不自觉地歪嘴一笑，两只小眼暗暗地瞥着萧尔。 球赛祭司却没有再解释“神明注视的球赛”，而是开始宣告球赛规则： “这场球赛，对阵双方人数为二对二；除了不能用手，任何部位都可用于触球；不能使用球拍等额外的工具；球不可碰地，不可出界，可以碰墙；穿过壁环的一方得一分；犯规方的对方得一分；每次得分后，得分方在短边界开球；先获得20分的队伍取胜！” 讲述完规则之后，掌时祭司观察了现场的日晷，向球赛祭司做了示意，一些祭司学徒奔走在球场上清理杂物。 完成之后，球赛祭司双手举起凝聚着所有人目光的橡胶球。 “愿上神‘天之露’（itzana）仁慈，愿太阳神‘日眸之主’（kichahau）喜悦，愿勇者的鲜血与心脏搏动确保太阳（tohil）、月亮（awilix）与金星轮转不休—— “球赛，开始！” 第32章 壁环球赛 萧尔还没来得及确定这是一场生死较量，球赛祭司便将球一抛，黑色橡胶球便在两队成员之间的空中飞过—— 在巴坎反应以前，“球王”霍农就率先跃起，在空中一个扭头，用头球的方式将球撞给阿莫克！ “在开局抢到球权，据说有大概率会取胜。” 萧尔心中回忆着在玛雅潘城和苏拉城学到的球赛小迷信。让反应方面存在劣势的巴坎抢开局，的确并不合适。 那头阿莫克用胸部接球，正要换成手臂顶给正在跑位的霍农，这时萧尔一个箭步，便飞身至阿莫克胸前，右臂一挥，小臂啪的一声便将球挥走！ 那头巴坎心领神会，用膝盖顶向斜前方，萧尔没有理会阿莫克，灵活地转到阿莫克的背后，用脚接住来球，同时抬头观察，一颠之后，挥动小腿—— 橡胶球以闪电之势，穿过足有四米高的壁环！ “‘狼队’得分！零比一！”球赛祭司喊道。 现场爆发了欢呼，其中坐在观赛台上、戴有面纱的女子欣慰一笑。 按照规则，“狼队”得分之后，由“狼队”成员去往没有墙壁的短边界开球——这时开球可以使用手，但不能直接朝壁环掷去。 “巴坎，你开。”萧尔说道。 巴坎在反应方面吃亏，让巴坎接发球，恐怕会被虎视眈眈的“球王”霍农轻易截住。 但这时，萧尔的身旁，阿莫克和霍农已经开始强势干扰，萧尔不断地走位，巴坎还是找不着合适的时机！ “发球超时违规！虎队得分！一比一！” “……？！”萧尔一时有些懵圈。 “抱歉公子……”巴坎不好意思地边说着，边把球交给走向边线的阿莫克。 “下次发球你尽管发，别怕我被干扰。”萧尔向巴坎说着，而后指示他与自己一同盯防霍农。 阿莫克看着萧尔与巴坎的动作，忽然一笑，而后向远处扔球！ 被盯防的霍农则忽然反方向朝远处跑去，接到球后，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奋力一踢，橡胶球精准地穿过壁环！ “虎队得分！二比一！” “我大概懂了……”萧尔在虎队准备发球之时，命令巴坎单人盯防霍农，而自己则守在中场，“除了盯防球员，将空间把守住也是球赛的重点！” 在以往，萧尔参加的都是多人局的比赛，因而从不担心发球时的防守问题；但二对二的局，显然策略就完全不同。 阿莫克看见萧尔守在中场，只好选择常规的发球，低空轻掷，交给霍农。 这时巴坎凭借蛮力挤开了并不强壮的霍农，成功窜出，一个甩头，便将橡胶球顶到长边界的墙壁上。 在球反弹进场之后，萧尔就已经抢在霍农前方取得球权，但是霍农绕到萧尔身上，忽然用手一拨，将萧尔颠起的球狠狠打到另一面墙上！ “不愧是‘最强抢劫者’。”萧尔感叹。 球再次从墙壁反弹过来，这时阿莫克推开了巴坎，用手臂接了球，而后亲自挥臂，试图“射门”！ 然而橡胶球的高度竟然不够，撞到壁环下部，掉落在地，弹了几下，滚了出界。 “落地违规！‘狼队’得分，二比二！” 萧尔心中一阵窃喜。 按照萧尔的指示，接下来巴坎只管发球。由于萧尔已经知道了“远掷策略”，这时阿莫克已经守在中场，只有霍农盯防萧尔。 “发！”萧尔喊道。 巴坎将球朝萧尔扔去，霍农没有通过身体挤开萧尔，让萧尔得到皮球，随后霍农躲在萧尔身后企图偷偷捅走球，萧尔却将球踢到半高，一个转身，反而到霍农的背后接了球！ “漂亮！”“太巧妙了！”有观众忍不住喊道。 萧尔穿越以前可是足球迷，若是用足球术语来称呼，这个动作正是曾名震天下的“博格坎普转身”。 甩开霍农的萧尔接着要面对阿莫克的防守，阿莫克张牙舞爪，极为凶狠。 萧尔则只是将球颠起之后，用肩膀把球向前甩去，穿透了阿莫克脖子与抬起的手臂之间的空间，萧尔再越到阿莫克身后接球，随后将球踢起，橡球胶以美妙的抛物线穿过壁环。 “‘狼队’得分！二比三！” 熟悉了互相的套路套路之后，双方都开始拼刺刀般地展现实力——“球王”霍农多次抢走巴坎或萧尔的球权，突破防守之后，将球踢上壁环，屡屡得分！ 萧尔亦礼尚往来，一旦成功抢走球权，利用与巴坎第一时间传接球或者利用墙壁造成反弹，将对手突破，最终成功得分！ 而阿莫克和巴坎显然是为两位真正的高手充当辅助。 “我看阿莫克体力不是很好，有些喘气，”萧尔拉来巴坎小声商量，“你尽管缠着他，时间长了，到后期就相当于我们二打一！” 巴坎认真听令。 接下来的时间里，巴坎便如树胶一般死死黏在阿莫克的身边，与阿莫克一同跑位。 不如巴坎强壮的阿莫克显然被惹恼了，在一次萧尔接球时，忽然跑出，用全身的力气撞向萧尔！ “萧尔公子！”巴坎喊道。 萧尔受到全身阿莫克全身重量压来，被迫倒地，正颠着的球也掉到地上。 “落地违规，‘虎队’得分，十三比十二！” “直接朝球员撞去，没问题吗？！”萧尔推开阿莫克，朝球赛祭司走去。 “不要质疑神明赐予的裁判权，这位球员。”不苟言笑的球赛祭司没有理会萧尔的投诉。 接着“虎队”开球，被萧尔缠上的霍农接球之后，选择用手臂将球精准地交回给往中场跑的阿莫克，阿莫克接球时，萧尔却忽然狂奔，一头扑向阿莫克，使橡胶球落了地！ 观众皆倒吸一口凉气。 “冲撞球员犯规，‘虎队’得分，十四比十二！” 萧尔瞪大了双眼，扶在地上，没有动弹。 “凭什么他们撞我们，是我们犯规；而我们撞他们，还是算我们犯规！？” 那一头巴坎朝球赛祭司抱怨，却被祭司怼了回去。 被撞倒的阿莫克却轻蔑地笑了。 萧尔想起了莎克妮特的话： “这恐怕不会是一场公平的比赛。” 第33章 不公与实力 接下来的时间里，萧尔不得不小心地躲开阿莫克的故意冲撞，但每每此时，自己背后的霍农就会出现，抢走球权。 “‘虎队’得分，十六比十二！” 萧尔感受到了一阵绝望，跪倒下来，双手撑地。 这时，他忽然感受到自己的头颅被用力一按，撞到地上！ “杂种，想跟爷斗？你这样的垃圾还敢吹牛说自己擅长球赛？不如早点认输！”阿莫克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感觉到阿莫克离开之后，萧尔才站起身来，拍拍额上的尘土，而后抬头望向观赛台的中央。 真人朔克端坐其上，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与朔克隔开几个座位的面纱女子倒是紧攥拳头，有些颤抖。 这时萧尔终于明白了，朔克根本就是放任自己的王子在球场上肆意破坏规矩！ 萧尔走到准备发球的阿莫克的身后，冰冷地说：“呵，等着看，看看谁才是垃圾！” 阿莫克走到边线后回过头来，朝萧尔讥讽一笑，“还剩四个进球，你的吹牛人生，就结束了。” 说罢，阿莫克抛出个半高球交给霍农。 由于萧尔走到靠近边线处，这时巴坎正把守中场。 霍农正要颠球前进，萧尔却似疯了一般，疯狂地围绕霍农试图抢球，即使后者靠墙壁反弹球暂时脱身，萧尔依然马上追上，在霍农反应过来之前，以跪地滑铲姿势向前一捅，将球捅走！ 巴坎立马得球，萧尔马上起身，让巴坎传球。阿莫克连忙跟在萧尔身后，却体力见空，萧尔用头顶个半高球便成功绕过阿莫克，之后在无人防守之时，射门得分！ “‘狼队’得分，十六比十三！” 之后，萧尔连连挤开霍农，即使霍农紧贴身后随时骚扰，萧尔依然负重前行，前行来到壁环下方，用手臂打起球后再用头一顶，竟也成功得分！ 一旦球权被“虎队”抢走，萧尔便如同疯狗一般疯狂上抢，以不顾自己安危的姿势将球捅走，身上不经意间竟多出数道伤痕……得球之后，萧尔立即反击！ 十四、十五、十六、十七，萧尔连进四球，竟成功将比分反超！ 一阵狂呼！ 观众的情绪再次被点燃！ “萧尔！萧尔！萧尔！” 平民观众已经吼起了萧尔的名字。 这时太阳西下，一些流云如同被火灼烧一般，染红了整片天地。 等待发球之时，萧尔发现阿莫克已经半蹲着喘起气来，显然后者已经体力不支了。 “别高兴太早，杂种。” 阿莫克喘好气后，竟让霍农去中场防守，自己亲自盯防萧尔！ 萧尔觉得身侧的阿莫克似乎在调整着身上的护具，不知道他在谋划着什么。 巴坎扔出球后，萧尔轻易地摆脱阿莫克，正要带球前行时，察觉到身后的阿莫克准备撞来，连忙将球打高以避开，猛扑的阿莫克却顶起自己的手肘，直接撞在萧尔的膝盖上！ 萧尔的棉制护膝竟被整个划破，脱落开来！ 两人都倒地之后，萧尔清晰地看到阿莫克的护肘上呈现黑色，闪烁着寒光。 “黑曜石！？”萧尔惊呼。 阿莫克已经不是冲在球去，而是冲在萧尔而去！ 巴坎这时接了球，在霍农上抢之前，在离壁环有些距离的地方起脚“射门”，竟一击穿心！ “‘狼队’得分，十六比十八！” 巴坎自己也很是意外。 现场观众在场上一系列的闹剧之后，看见如此漂亮的远射，终于再次欢呼！ “阿莫克已经不顾球赛，而是有意要将我打伤。”萧尔心想着，起身之后，让准备发球的巴坎将球交给自己来发。 拿球的萧尔走到边线，可以看到阿莫克死死盯着自己，脖子到耳朵一大片都彻底通红，使他显得更像丑陋的怪物。 萧尔也盯着阿莫克，同时将球扔给正在跑位的巴坎，阿莫克果然没有贴防巴坎。 巴坎轻松接球后，萧尔立即大喊：“射！” “什么？！” 巴坎不得不再次尝试远射，这一次，却踢了个高射炮，远远高过壁环，而后落到了另一边的短边界外。 “球出界外，‘虎队’得分，十七比十八！” “看来远射不能常用。”萧尔自言自语道。 待到阿莫克发球给霍农，萧尔便立即向前猛扑抢球。 这时阿莫克忽然冲来，看似是要帮霍农挡住萧尔，实际上却顶起膝盖，凶猛地撞到萧尔大腿之上！ “啊！” 萧尔痛苦地大吼着倒地，双手捂住大腿，只见鲜血从指缝不断渗出！ 疼痛之间，萧尔明显可以看到大喘气的阿莫克的皮革护膝上镶嵌着黑曜石碎片！ 阿莫克投来得意的眼神。 “球员受伤，比赛暂停！”球赛祭司还是喊停了比赛。 大概由于即将天黑以及场上太多闹剧，眼看萧尔受伤，比赛可能无法继续，平民观众这时已经散去了大半，而观赛台上的显贵们则自顾自地聊起天来。 唯有莎克妮特捂着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场上的一切。 球赛祭司安排巫医当即给萧尔敷上草药并包扎，这时球赛祭司前来问话：“‘狼队’是否要放弃比赛？” 萧尔看见不远处的阿莫克正蔑视着自己，一咬牙，摇头道：“不，我还可以继续。” “萧尔公子……你真的没问题吗？”巴坎也上前关切问道。 “巴坎，很抱歉将你拉进这场闹剧。但是，我答应了一位崇敬我、信任我的人，我萧尔·科科姆，会用实力打败不公！” 萧尔勉强展露自信的笑容，伸出了手，“拉我起来。” 巴坎握住萧尔的手，稍一用力，让萧尔起了身。 球赛祭司明白了萧尔的用意，便安排四名球员用开局时的站位立在两侧，自己则抛起橡胶球。 “比赛，继续！” 只见这时更靠近球赛祭司发球位置的萧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出，用手臂将球狠狠打向墙壁。 在霍农追来以前，萧尔一个箭步，抵达球的前方，再一颠，一跃而起，反方向朝后空一射，橡胶球穿透壁环！ “‘狼队’得分，十七比十九！” 按照足球术语，这是一记标准的“倒挂金钩”！ 萧尔大腿上刚刚包扎过的地方，再次渗出血来，染红了包扎布。落地时萧尔无法维持平衡，干脆跌坐地上，再艰难地爬起身来。 在佩滕伊察，壁环球赛的规则是不限时的——只有一方得分达到20才会结束。 现在，萧尔已经手握“赛点”，只要再进一球，比赛就将终结！ 在发最后一球以前，萧尔一瘸一拐地走向巴坎，在后者耳边吩咐着什么。 随后，准备接球的萧尔，竟站在了球场的中线，任由霍农和阿莫克双人盯防！ “萧尔公子，将这一切结束！” 巴坎边喊着，边朝对面的短边界奋力投掷。 萧尔刚刚还捂着大腿，此时已经放开手脚，企图摆脱对手，朝落点跑去。 第34章 胜负逆转 “虎队”二人眼看着萧尔像是没事人一样朝远处边线跑去，霍农似是不打算追。 阿莫克见状，决定亲自去追防。 边奔跑着，阿莫克边摘掉棉制护臂，露出底下还有一层的皮革——这些皮革同样镶嵌着无数黑曜石碎片。 若是被这些碎片狠狠刮过脖子，恐怕也足以丢掉性命。 橡胶球已经在空中划过一大道弧线，萧尔咬紧了牙关，很快抵达落点处，等候球的到来。 刚一回头，萧尔便看见阿莫克正朝自己猛扑！ 萧尔立即向侧面一跃，倒在一旁，避过了阿莫克！ 阿莫克正要朝萧尔的方向转身，这时，橡胶球正正砸在阿莫克的头上，随后落地，滚出老远…… “落地违规，‘狼队’得分，十七比二十！‘狼队’取得比赛胜利！” 球赛祭司以颤抖的声音呐喊道。 阿莫克也已经怔在原地。 黄昏的天色下，还在观赛的观众们，皆以发自内心的情绪，朝天怒吼！ 平民观众们纷纷高喊着胜利者的名字： “萧尔！萧尔！萧尔！”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呐喊，萧尔心中深感欣慰。 这个世界上，终归还是符合那句老话：公道自在人心。 他们的呐喊，又吸引了刚刚离开球场的平民观众回潮。 “这种球赛也能打出结果？！” “不是说这是一场献祭球赛吗？那待会还会有人被人祭！” “可是‘虎队’成员一个是大王子，一个是‘球王’，真人陛下不可能将他们献祭的……” “这是一场仪式呀，若不献祭，神明必将怒火撒在我们伊察人的头上啊！” “那个毫无比赛道德的大王子，可是死不足惜！” “我们要求必须献祭！” “必须献祭！” “必须献祭！” “必须献祭！” 平民纷纷冲击着把守着现场的武士们，边杂乱地大喊。 这时，一直在观赛台上没有说话的真人朔克，站起身来，面对着夕阳投射而来的橘红色阳光，摆了摆手，让现场安静下来。 “武士们听令！马上守住现场，切勿让祭品逃走！” 下方的一些武士惊讶地听得命令，连忙把守球场的两条短边界，使里面四名球员无法外出！ 倒地的萧尔在捂着大腿的同时，看见眼前的阿莫克王子听见父王的声音后也跪倒在地，惊慌失措，很明显是认为自己要被父王大义灭亲，拉去献祭！ “这是一场诸神注视的仪式球赛。”朔克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因而，这场球赛的意义，在于决出谁，是适合的祭品。 “神明需要的，是最强壮、最鲜活的心脏与血肉！唯有在球赛中胜利的一方，才拥有如此资格，向神明献出力量，使世界维持良好的运转！”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在穿越以前，萧尔就听闻“死亡球赛”有两种献祭规则：一种是落败方被献祭，另一种，则是胜利方被献祭，其中后者要求绝对虔信神明的球员主动争夺被献给神明的资格。 萧尔已经预感到了这一点，无论自己是胜是负，朔克都有理由将他捉去祭天。 朔克继续宣布： “考虑到冠军武士巴坎为我服役多年，兢兢业业，我，阿金朔克，根据太阳（tohil）用余晖赐予我的启示，予以特赦！ “‘狼队’的另一名胜利者，其血肉得到神明的喜爱与呼唤，当以今晚，在月神燕姬（awilix）的见证下，向神明献出自己的力量！ “而这，亦是造成我们伊察人历史苦难的邪恶一族——科科姆——的最好归宿！ “两百多年前，是科科姆的恶徒凯尔，背信弃义攻打奇琴伊察，逼迫我们伟大的伊察一族南下佩滕。我们的祖先从此筚路蓝缕，经历多年开拓，乃有今日。 “如今，正是我们复仇的最佳时机！今晚过后，世上便再无科科姆！ “我宣布，对萧尔·科科姆施以水洞献祭，今晚月升之时，立即执行！” 在场的平民听了朔克的“宣判”，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刚刚还跪倒下来的阿莫克，忽然扭曲地狂笑起来。 观赛台上，一名头戴白纱的少女忽然起身，用带着哭腔的声音竭尽全力地朝朔克喊话： “父王，这不公平！” “莎克妮特？”朔克皱起眉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但是萧尔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莎克妮特大喊道。 朔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显然没有打算与她争论。 在莎克妮特还在等待他的回复时，他忽然下令：“来人，将她带回王宫！” 莎克妮特彻底怔住，随后没有能忍住不断从眼眶漫出的泪水。 几名王宫奴仆听到真人的命令，连忙跑上观赛台，将泪流满面的少女带走。 瘫坐地上的萧尔此时心中五味杂陈。 他早应相信莎克妮特给予的警告，如今身上带伤，逃脱的机会极为渺茫。 巴坎也连忙跑到朔克的正下方，仰头喊道： “陛下，这一定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萧尔公子虽是出自我们数百年的仇敌科科姆家，却战斗勇猛，为人和善，他的正义与坚毅令人折服，在球赛中也表现极为出色，受到广泛喜爱，这样的人绝不应遭受如此不公的待遇！” “怎么？”朔克的语气颇为冰冷，正如夕阳下山之后愈发清凉的空气。 “你不过是与他做了一下午的队友，就要背叛于给予你特赦的真人，反将萧尔视为你的领主了吗？” 未等巴坎解释，朔克便命人将巴坎控制起来，带进牢狱！ 朔克也干脆不吃晚饭，下令武士们押着萧尔，跟随他所带领的祭司团队前往诺赫佩滕岛上位于城外森林中的水洞。 在球场被清理、观众们被驱散的同时，这支队伍有了路，便急急忙忙地去往城外。 所谓水洞（tz''ono''ot），是玛雅半岛的一种自然现象，那是一个较大的地面洞坑，下方是极深的潭水，水面离上方就足在十多米的距离，洞壁垂直而光滑，无法攀爬。 任何被扔进水洞之人，理论上不会有任何生机，就此淹死！ 在昏暗的天色下，萧尔看见了这座岛上的水洞，与小时候他所见识过的几乎一致。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贵族与祭司们围着水坑，站了一大圈，只有奴仆们举着的火把能被看清。 这种架势，会令许多心理脆弱之人感到恐惧，直接瘫软下来，之后便会被人轻易地掷入水坑。 萧尔被押在稍稍有些突出的一角，一些祭司学徒将他扒干抹净，使其全身赤裸，身上带着的黑曜石匕首和一些饰品均被没收，仅给他留了一条缠腰布。 他的身后，朔克、阿莫克与祭司们似乎商量着什么。 没过多久，他们便结束谈话，朔克走到离萧尔不远处，萧尔看不清这位真人的面孔。 “萧尔贤侄，这两日，你展现了非凡的才能与气质。然而你生在科科姆家，那个将我们伟大的奇琴伊察毁灭的家族！ “若是放走你，只怕以你的天资，科科姆家将会再一次成为我们伊察人的大敌！这，是你不得不死的原因！ “我们等待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了……将你献祭之后，我也终于可以向祖宗做出交代！伊察人的心中，也将再无心结。 “若是如今掌控玛雅潘联盟的休家得知我亲手抹杀掉‘最后的科科姆’，我们佩滕伊察，便也能与休家顺势结盟，共同主导玛雅局势！” “所以，也别怪我欺骗了你。这一切都不过是神明指示的道路罢了。 “永别了，萧尔。永别了，科科姆家族。” 明月初升之时，朔克念诵了几句敬神之语，而后将推萧尔入坑的任务交给了阿莫克。 阿莫克已经忍不住心中的狂喜，正不断地发笑。 萧尔摇了摇头。 “死前还要被你碰，看来我只能带着恶心去死了。我送你最后一句话，阿莫克：嫉妒只会使你更为丑陋！” 对方的笑声忽然停歇了下来。 “去死。” 第35章 凯尔王后裔 公元12世纪，玛雅潘联盟处在奇琴伊察统治家族恰克（chac）家族的至高领主（ahtepal）恰克希卜（chacxib）的领导之下。 此时距离休、科科姆、伊察三大势力共建玛雅潘联盟已经过去了两百年的时间，亲密合作的表象下，却暗流涌动—— 奇琴伊察宣称自己是来自西方的征服王羽蛇神的正统继承人，大规模崇尚托尔特克文化，并极大抬升羽蛇神（kukulkan）的地位，使玛雅本土文化遭到漠视。 通过这种手段，伊察可以显现出与其他玛雅家族的不同，从而将自身神化，为未来彻底统治整个玛雅铺平道路。 许多统治家族对此深感不满，却忌惮于奇琴伊察的强大实力，不敢造次。 唯有来自科科姆家的胡纳克·凯尔·卡维契（eelcauich）站了出来，拉起大旗，指责伊察的祖先分明是与托尔特克征服者领主通奸，才得以攀附，又如何敢于宣称是羽蛇神的正统后裔！ 当年，凯尔对奇琴伊察的恰克家族发起反叛。 这场以卵击石的叛乱很快被平定，凯尔独力难支，被奇琴伊察活捉。 公元1175年，奇琴伊察对凯尔宣判水洞献祭之刑！ 从来没有人能经受水洞献祭之后还能活得下来，但凯尔这人如有天眷，在水洞中过了一夜，却并未死去。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当人们再次见到他的时候，皆瞠目结舌。 凯尔自称是真正的雨神（chac）选定的领主（ahau），又成功预言了第二年的农业收成状况，很快获得了大批玛雅人的跟随。 得到显贵人士和域外势力的支持后，凯尔抵达玛雅潘城并加冕为王，从此与奇琴伊察爆发近20年的战争！ 公元1194年，这场玛雅潘内战迎来终结，包括恰克希卜在内的奇琴伊察诸位统治者不敌凯尔，遭受残酷的清洗。 公元1195年，趁着凯尔的女儿莎克妮特出嫁之时，奇琴伊察的新王坎艾克率领60勇士贸然抢婚，与此同时，伊察人大举南下，离开了玛雅半岛。 敌对势力的离去，使科科姆家族一举奠定了在玛雅潘联盟的最高地位，从此开启所谓的“科科姆王朝”。 这一切，都不过开始于那场水洞献祭后凯尔的闪电般归来。 ——在等待着被掷入水洞的时候，萧尔的脑中不自觉地浮现了家中老人常常讲述的这则传说故事。 具体的公历年份，都是萧尔自己根据长积历推算的。 眼前，他正背对着直径约有百米的巨大水洞，面前则是伊察人那位面目丑陋、嫉妒心重、不择手段的王子，阿莫克。 “去死！” 阿莫克猛然抬脚，试图踢在萧尔腹部！ 这可不是水洞献祭的常规动作！ 萧尔忽然歪嘴一笑，双手立即死死抓住阿莫克的腿，使阿莫克一时大惊。 两人又因这冲力无法立稳，从崖边一同掉落！ “阿莫克！？”朔克大惊失色，伏在崖边，亲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一同拖入水坑！ “王子殿下！” “阿莫克殿下！” 周围的贵族也恐慌地大喊起来。 随着水面响起扑通的一声巨响，朔克瞳孔放大，浑身颤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夜晚的水面之下，则是一片黑暗。 腿伤触及湖水，萧尔可以感觉到又有些血漂了出来，而他甚至可以听到不远处阿莫克正在胡乱扑腾——这是不会游泳的人落水之后的必然反应。 这个水洞水深充足，水域不小，萧尔决定游到另一侧，暂且躲开阿莫克。 既是将死之人，萧尔毫不在乎地睁开双眼，似乎能感觉到这夜的皎月以月光为箭矢，穿透了黑暗无比的水面，使萧尔可以极其朦胧地看到石头和大棵的水草。 可能还有一些鱼儿被落水的两人惊动。 没过多久，萧尔背后已经不再有扑滕的声音，恐怕阿莫克因体力不支，已经放弃了挣扎。 萧尔自身的情况也没有多好，一整个下午的球赛令其筋疲力尽，用过早餐之后再未进食，也让强烈的饥饿感不合时宜地袭来。 萧尔谋划着是否要浮上水面，蹬一夜的水以度过今夜，但如今的体力状况显然无法支持他这一计划。 水洞献祭之所以可怕，正是让被献祭者一直扑腾到体力不支——即便你是游泳健将——最终绝望淹死。 萧尔突然发现，月光照耀下，水里凹凸不平的岩石似乎有一道缝隙？ 由于感觉肺部即将炸开，萧尔连忙向上方游去，很快冒出水面，狼狈地大口呼吸起来。 “呼嗬……月神燕姬（awilix），请保佑我！” 带着浑身的酸痛和伤痛，萧尔感到呼吸略微畅通一些之后，紧闭双唇，再次潜入水中！ 回到发现岩石缝隙的地方，萧尔伸手触碰，可以感觉到一丝松动！ 萧尔连忙以最大的力气拉起松动的石块，又发现周边的岩石都陆陆续续地松动开来！ “这里恐怕不是一个封闭的水坑。”萧尔想着，再次施加力气，一块一块地将石头搬走，石头后方露出一大片令人心惧的黑暗。 萧尔向黑暗处凝视，没有太多犹豫，向前钻去。 绝境之时，必须抓住所有的可能性！ 进入完全的黑暗之后，萧尔只感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片更深的水区，又似乎能听见头上传来一些什么空灵的声音。 尽管他必须在被憋死以前完成探索、回到水面，他还是决定向这片水区的上方的游去。 萧尔不断奋力挥臂——由于一条腿受伤，只有另一条腿提供动力，在水中潜游时萧尔必须更依赖双臂的力量。 继续用力之时，萧尔却发现自己打着了空气！ 在自己意识到以前，他已经冒出水面，大口呼吸。 “这里竟然有一片水面之上的洞窟？！” 能够呼吸之后，接下来萧尔心里也放松了不少，他开始循着微微能够听见的声音在水面上游着。 也不知道到底游了多久，萧尔只觉得自己的双臂相当酸痛，便只能游一阵，歇一阵。 这时一天的疲惫与饥饿再次席卷而来。 腿上的伤也不时地刺痛着他。 萧尔猜测朔克原本可能想在将他献祭之后回王宫召开一场丰盛的晚宴，以庆祝“世上再无科科姆”，但阿莫克也被他拉着落水之后，朔克恐怕便也没有这样的心情。 阿莫克死了，而他萧尔却没有死，未来，他还有很多的机会向佩滕伊察、向朔克发起报复！ 每每想到这一点，莫名心情舒爽的萧尔便多了一分力气，努力地向前划了大半夜之后，他仿佛能够看见并非全然黑暗的眼前景色—— 洞窟顶端与水面之间存在一个狭小的角度，能让萧尔看见月光照亮的夜。 第36章 劫后温情 萧尔努力地计算着自己的体力、意志力和路程，始终走走停停地向着光芒划泳。 可能过了小半个钟，萧尔才终于游到了洞口，稍微低头潜泳，出了洞窟。 再浮出水面之后，眼前的视野便豁然开朗： 月光之下，是一大片的湖水！ 朔克一定没有想到，诺赫佩滕的水洞与奇琴伊察的水洞并不一样，这座巨岛的地下水本就很有可能与湖水相通！ 那些挡住通道的碎石，恐怕只是伊察人挖掘水坑时凿壁而落的石块。 来到佩滕伊察大湖之后，萧尔的心情也随之豁然开朗，身上的伤痛与疲惫便也不再是那么令担心的事情。 现在，他只管离开巨岛，往湖岸上游去。 萧尔从来没感觉到自己的体力能够如此充沛，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依然还能坚持运动，就像穿越以前用手机的经历那样——有时候手机电量显示只有1，却依然可以用上很长时间。 待到划了可能足足了两三公里的水，萧尔才终于靠到了岸，爬上湖岸之后，终于感到体力枯竭的萧尔四脚朝天地躺下，任由月光抚摸着他。 这时他还无法判断自己抵达的是哪个方向的湖岸，但这一晚上，大概也不会有佩滕伊察的人发现他奇迹生还。 萧尔稍稍松一口气，也没担忧染上风寒或者遭到野外动物的侵袭，而是望着皎亮的夜空，很快沉重的眼睑落下，陷入深沉的睡眠。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早晨，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村庄当中。 之所以能这么判断，是因为看见四周都是一些简陋的茅草屋，房屋之间留出了干燥而有些脏兮兮的村路和空地。 萧尔自己此刻也躺在干草铺好的一片地面上，身上则披着一块麻布。 显然，是村子里头有些人搭救了他。 “他醒啦！”见萧尔睁眼，有个少年喊道。 立即就有不少人，男女老少，凑到近前，其中一位年轻女子戴着贝壳与黑曜石项链，看起来是村中地位较高的人。 若是仔细打量，萧尔还能看见这名女子虽肤色稍深、头发有些毛躁，却五官标致，胸脯丰满，麻衣布裙未能遮挡的四肢不粗不细，而是恰到好处，看起来匀称健康。 在农村劳动女性之中，她至少是村花级别的存在。 这位年轻女子蹲到萧尔的身旁，关切地问： “你现在感觉如何？” 她的声音如同清风一般澄澈。 “水……”尽管在水中浸了一夜，此时的萧尔只感到口干舌燥。 女子连忙唤人打了一碗水，取来之后，便扶着萧尔坐起身来，看着萧尔一口就将水喝了个干净。 “你是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呢？” 萧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在被献祭以前，他浑身都被剥干抹净，只剩了一条简陋的仅用于遮羞的缠腰布，这也难怪别人无从判断他的身份。 “呃……我叫萧尔，我的家乡在北方的玛雅潘城。因一些事故，昨天，我被佩滕伊察的真人——阿金朔克·穆卢契策克尔——宣判用于水洞献祭。” “水洞献祭？！不就是必死无疑的那种献祭吗？” 周边的人听闻，皆议论纷纷。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年轻女子也感到难以置信。 “皆因我向月神燕姬（awilix）做了祈祷，得到她的庇护。当我醒来之后，便已经在这儿了。”萧尔神秘地说道，没有说出从水洞逃出的具体过程。 “这……我们这是捡到了一位神人啊！” “那不正是村里老头儿说的故事里的‘凯尔王’？！” “真没想到，真的有人能够在水洞献祭之后活下来！我活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真实的例子！” 萧尔在他们讨论之时，问向年轻女子，“我想了解下，这里是哪里？或者说，位于佩滕伊察湖的哪个方向的湖岸？” “这里是东南岸，我们是亚拉因人（ya），受佩滕伊察统治，为那座巨岛上的领主们在这儿种地，我是这里村长的女儿，名叫阿依塔（ayita）。”女子双眼望着萧尔，诚实答道。 萧尔稍作思索，而后起身说道：“谢谢，我大概明白了，我想我该走了。” 阿依塔伸手拉住了萧尔。 “等等，萧尔！我看你大腿被刮伤了，恐怕行动不便，不如在我们这养好伤再走，好吗？” 女子稍稍歪头，殷切说道。 萧尔被其热情所打动。 “那……好。但实际上，我还有些朋友，他们在大湖的南岸等待着我，我还是希望尽早联系上他们。” 阿依塔莞尔一笑，“既是如此，我们吃过午饭以后，可以一同前去找你的朋友，让他们来到村中作客，这样如何？” 萧尔稍作思索后答道：“既然如此，我感到盛情难却，太感谢你们了！” 旁边少数的男性村民则向阿依塔说，就拜托阿依塔来照顾萧尔了。 由于腿伤，萧尔走路之时稍微不太方便，阿依塔见状，便搭起了萧尔胳膊，将他带回家中。 虽说是村长家，但萧尔见到阿依塔家与别的村民一样简单朴素，也没在家中见到别人。家中几乎没有装饰，一些家具也相当破旧。 “我的父亲和弟弟去修补粮仓，母亲和妹妹则要去照顾果园和蜂园，今天也是因为村民找到你的缘故，我才特地留在村子里。” 阿依塔介绍着自己的情况，同时取出烤好的玉米饼装到崩了一角的陶碗上，作为午餐。 阿依塔见萧尔一连吃下十张玉米饼，一时感到很是震惊，她的神情也让萧尔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阿依塔小姐，其实我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过饭了。” 阿依塔摇摇头，开朗地笑道：“你只管吃，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做……不过我没想到，巨岛上的领主会对‘祭品’如此暴虐……” 阿依塔说罢，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怎么了，阿依塔小姐？”萧尔看出了阿依塔有些苦涩的表现。 阿依塔望着敞开的门外，有些小孩子在村路上嬉戏打闹。 “不瞒你说，我们亚拉因人长期受着伊察人的压迫和奴役，虽然我们家管理着大片的田地、果园和蜂园，都那都是属于岛上的老爷所有，除了粮食可以自己留下一点口粮以外，其余收成我们都要悉数上交。” 萧尔有些震惊，这可是活生生的吃人的封建庄园制度！ “幸运的是，”阿依塔继续说道，“我们亚拉因人有自己的领主老爷，就住在佩滕伊察湖东边的一座小湖上，那儿名叫萨克佩滕（zacpeten）。 “领主大人领导有方，除了给巨岛上的老爷们上贡以外，萨克佩滕常年都有些存粮，逢年过节时，会给各个村庄分发一些。虽然这儿不是萨克佩滕的领地，而是直接归属于诺赫佩滕，但也会得到照顾。 “然而，我听说，这些年来有一批叫科沃赫人（kowoh）的家伙从北方迁来，时常利用武力劫掠萨克佩滕，又叫嚷着要亚拉因人臣服于他们，现在领主大人已经自顾不暇了。” 萧尔皱起了眉头，“从北方来？” “对……”阿依塔点点头说，“我听说这些科沃赫人，自称来自图图尔-休（tutul-xiu）。” “休……”萧尔瞪大了双眼。 第37章 亚拉因人 萧尔未曾想到，那阴险狡猾的休家真的派出人南下侵略，如今已经与他距离如此之近！ 萧尔愤而起身。 “萧尔？”阿依塔惊讶地抬头望向萧尔。 “抱歉，阿依塔，我必须马上找到我的朋友们了。” 阿依塔也立即起身，“那我也去，我答应过你。” 萧尔知道阿依塔一定会坚持，便只好同意。 在阿依塔的帮助下，萧尔也找到了合适的朴素衣装得以换上。 这样简朴的服装，也能保证他短时间内不会被伊察人认出身份。 萧尔想到，若不是阿依塔等人捡到了他，他赤身裸体还浑身潮湿地在外躺上一夜，恐怕早已感染疾病。 玛雅人会请巫医来用敷草药和念诵咒语的方式治疗疾病，有过这经历的萧尔知道即便接受了这样的医治，也还得难受一段时间。 实际上在15世纪，全世界都还没发展起现代医学，萧尔倒也不能说玛雅医学就是落后的。 且不说玛雅人相当注重居家卫生，在草药方面，玛雅人的水平可是一点儿不差。 按照阿依塔的指示，下午两人沿着大湖南岸朝西走去，一直走到前天萧尔命令苏拉护卫队扎营之处，却未见有人，只见一片草滩和疏林。 “你的朋友们是在这里吗？”阿依塔问道。 “可能是为了躲避伊察人的注意，藏到不太好发现的地方去了。”萧尔边四处走动，边张望着这片夹在喀斯特石林与湖水之间的草滩。 靠水岸之处，有伊察人的村庄、农田和军营，为了避免被盯上，加上知道卡尤姆他们不会在靠近伊察的人地方扎营，萧尔便转向南方的石丘方向走去。 这时，一根箭矢忽然从天而降，落在萧尔面前的地上！ 那只黑曜石箭头插到草地上便碎裂开来，萧尔捡起箭杆，仔细一看，笑道：“我找到了。” “欸？！”旁边的阿依塔还在因忽然来箭而受着惊吓的状态，萧尔话让她有些出乎意料。 “你且留在原地等我，我去去就来。”萧尔说道。 “可是，萧尔，那边难道不是有什么猎人或者武士吗……这枝箭恐怕是对我们的警告！”阿依塔惊呼。 萧尔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萧尔……”阿依塔一时有些害怕。 萧尔渐渐收起笑意，眉眼弯弯地朝阿依塔说道：“阿依塔小姐，你且在原地等我，我给你带点惊喜。” 萧尔向南方的石林走上多步，阿依塔已经捂起嘴，生怕再有箭矢射出，将萧尔穿刺成蜂窝！ “苏拉城的勇士们，知道凯尔王的传说吗？” 萧尔边一步步一瘸一拐地走着，边张开双手向南方喊去，“如今，他的后裔，正如凯尔王一般从水洞献祭中死而复生！” 南方石林中似乎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议论声。 “萧尔公子！” 只见一片石丘之间，萧尔最信任的护卫队长卡尤姆，冒出身影，正朝萧尔喊道。 而后一个接一个全副武装的武士，从石林中走出！ “我的武士们，你们果然在这！”萧尔喜笑颜开。 卡尤姆带队小跑到萧尔跟前，看着萧尔朴素的穿着以及裸露肌肤上的一些伤痕，皱起眉头。 “萧尔公子……你遭到伊察人的残酷对待了吗？怎么被扔入水洞中献祭了？” 萧尔向前一步，给了卡尤姆一个大大的拥抱。 “具体的过程我们晚点再说。我只知道我从必死的水洞中成功逃出，命运已经证明了我得到神明的庇佑，绝不是伊察、休或者纳瓦人能轻易杀死的喽啰！” 苏拉护卫队听言，皆不自觉地向萧尔跪拜！ 其中队伍末尾的奴仆纳奇已经放下沉重的行囊，连连说道：“感谢诸神，感谢十三层天！” 萧尔忽然有个联想：要是萧尔潜伏诺赫佩滕当个遭到岳父和舅子百般刁难的驸马，这一刻或许可以上演“龙王归来”的戏码，让朔克和阿莫克等人知道，他们这些有眼无珠的人，到底得罪了谁！ 在场的，唯有一人持有不同的反应。 萧尔回头望去，只见阿依塔已经愣在原地，萧尔朝她走近时，她甚至不自觉地倒退一步，双手护在身前。 “你……萧尔，你到底是什么人？凯尔王……的后裔？” “抱歉，阿依塔，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我是来自玛雅潘城科科姆家族的萧尔，如今，正率军北上，力图拯救崩溃中的玛雅潘联盟。” 阿依塔瞪大了双眼，“也就是说……你是一位王子……” 萧尔现出温暖的微笑，“原本，我并非家族领袖的直系子嗣，称不上是王子。但家族遭到休家的屠勠，作为家族的独苗，我便是玛雅潘王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现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之后，你还愿意接待我和我的朋友们吗？” 阿依塔略微低下头，头发挡在脸上，遮住一片阴影。“你们……不会像科沃赫人那样，劫掠我们亚拉因人吗？” “出身于图图尔-休的科沃赫人，可以算是我的大敌。我与你们亚拉因人有着共同的敌人，我只希望能凭此争取到你们的支持。甚至，我希望帮助你们摆脱我的另一大仇敌伊察人的控制，过上好日子。” “你说的是真的吗？”阿依塔抬起头，眼神再次殷切起来。这是足以勾起男人疼爱欲望的眼神。 萧尔点了点头。 阿依塔连忙握住了萧尔的手，作为劳动者，她的手不如萧尔接触过的公主那么娇嫩，而是更为温暖有力。 她蹙眉轻笑道：“萧尔公子，你拥有神明的眷顾，又拥有着高贵的血脉，你和你的军队能屈尊光临我们亚拉因人的村子，是我们的荣幸。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萧尔稍稍松了口气，“实在太感谢了！” 阿依塔将萧尔一行人带回村中，安排村民清理出一片空地，作为他们扎营的地方——毕竟这里不像马查基拉那个村庄那样有大量空置的房屋。 当晚，阿依塔又安排村民们取出每家储存的粮食提供给护卫队，并专门邀请萧尔享用晚餐。 村长一家人回来之后，便一起宰了火鸡和鸭子，不顾成本地用上柴木炙烤，加上蜂蜜、蔬菜和水果，最终给萧尔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这……你们给伊察人上缴收成之后，自己就没有能留下多少口粮，何必如此浪费……”萧尔有些受宠若惊。 村长“呵呵呵呵”地笑着。 “待到岛上的老爷们前来收缴的时候，我们自有办法。” “而且，萧尔，我相信，你会带领我们走出苦难的。”阿依塔说道，“你会带我们抗击科沃赫人，甚至带我们离开伊察人的控制，对吗？” 第38章 佩滕变局 “嗯。”萧尔坚定地回应道，“这是我答应了你的事情。” “那太好了！”阿依塔激动地说。 此时她的眼中，仿佛满是星辰。 当晚，村长一家专门给萧尔单独提供了一座相对干净的房屋——恐怕是有村民专门让出来的，萧尔几次婉拒都没有成功，只好住了进去。 在萧尔的吩咐下，纳奇将他的武器、衣装、纸墨以及蜡烛都带到屋中，这让萧尔终于有一个晚上可以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做些梳理。 若是在马查基拉的村庄时，按照卡尤姆的意见，队伍直接朝东北方向去往伯利兹河，恐怕早就已经离开佩滕盆地，离家乡不远了。 萧尔却选择接受巴坎的邀请，只身去往诺赫佩滕，得到朔克的接待。萧尔也庆幸当时自己让苏拉护卫队驻扎南岸，否则很可能会遇到全军覆没的最坏结局。 朔克在开始时，特地拉近与萧尔的关系，矢口不谈凯尔王击溃奇琴伊察的那段往事，反是强调“情同手足”，让萧尔放松警惕，最终，利用仪式球赛的借口，将萧尔捉去献祭。 极为幸运的是，萧尔杀死阿莫克王子的同时，自己死里逃生，并得到亚拉因人的帮助。 这些亚拉因人相当于伊察人的农奴，苦佩滕伊察久矣，实际上应当并无忠诚可言。 代表着科科姆家的萧尔、伊察人、亚拉因人，这三方已经构成了复杂的关系。 这时，从图图尔-休来的科沃赫人入局，对亚拉因人发起暴力掠夺，萧尔则答应亚拉因人应对科沃赫人。 那么，作为亚拉因人上级统治者的伊察人，所谓的“岛上的老爷”，又为何在科沃赫人到来之时毫无作为？ 难道朔克就不担心科沃赫人逼迫亚拉因人臣服之后会削弱佩滕伊察自身的实力吗？ 其中的一种可能解释，是朔克希望与科沃赫人交好，因而放任他们放肆行事。 但目前来看，伊察人与科沃赫人，或者科沃赫人背后的休家，应当尚未有正式的盟约。 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萧尔记得朔克在水洞祭祀之前暴露了自己的计划——朔克意图用杀死萧尔，“最后的科科姆”，作为一份惊喜大礼来博取休家领主舒潘的好感，从而顺理成章地结盟。 一旦佩滕伊察和图图尔-休结盟，实力必将会大增，双方可以出钱、出物甚至出人，以支持对方在各自的地理区域内建立霸主地位。 届时，休将能够彻底统治玛雅半岛，而伊察将能够彻底统治佩滕盆地，双方南北分治，共同掌控世界局势。 这想必是朔克的理想蓝图。 既然朔克有如此打算，恐怕此时萧尔放任科沃赫人征服亚拉因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待到伊察人发现科沃赫人的歹意，佩滕伊察便会与科沃赫人反目成仇。萧尔凭此挑拨伊察人和科沃赫人的关系，败坏佩滕伊察在舒潘眼中的形象，凭此，他便能打烂朔克的如意算盘！ 然而萧尔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作风。 他已经答应了阿依塔要帮助她的民族，他也不希望看到对自己施以援手的亚拉因人在苦难和暴力中覆灭。 经过一番思量，入睡以前，萧尔已经做出了最佳决策。 翌日一早，萧尔换好衣服，戴上新的软帽、项链和腰带，别上那把青铜斧，背上黑曜石大剑，终于有了些贵族公子的模样。萧尔忽然有些可惜在诺赫佩滕被没收的那些饰品，但他相信未来必能讨回。 之后，萧尔便找到村长，希望他带自己前往萨克佩滕，拜访亚拉因人的领主。 “阿依塔。”村长听了，便朝屋内喊道。 “父亲？”阿依塔从一道门帘后走出。“啊，萧尔你来了。” 阿依塔见到萧尔，一时被他的衣装吸引了目光——一大排绿松石组成的项链和带有金制羽蛇扣的腰带看起来便闪闪发亮。 村长笑呵呵地向萧尔说：“我们亚拉因人的领主啊，叫帕卡尔·基策·亚拉因（pacalitzeya），住在小湖萨尔佩滕（salpeten）的半岛萨克佩滕（zacpeten）上方，不难找到。 “我家闺女擅长沟通，很多时候，也代我领导村里的事务，让她陪同，应当是最合适了。” 阿依塔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萧尔公子，我与你一同前去。” “那再好不过了。此外，我打算让我的手下也转移到萨克佩滕去驻扎，今天就不必浪费村民们珍贵的口粮了。” 萧尔感谢了这对父女之后，与阿依塔出了门。 出门后，阿依塔稍作思索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走水路前去，比较合适。我马上安排村里的渔夫们拉独木舟前来！” 萧尔点点头，有些无奈，自己终归还是会严重打扰到亚拉因人的生活。这也让他更加期盼着自己的计划落实，给亚拉因人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 不出多时，苏拉护卫队和船队都已到位，众人便登船出发。 从这座村庄经由佩滕伊察湖去往大湖的东岸，需要划十公里的水路；再在伊什卢（ix）一地上岸之后，东行一公里，便能见到萨尔佩滕湖；沿这座小湖的北岸走上半圈，进入从北岸延伸到湖中的半岛，即抵达萨克佩滕。 在萨尔佩滕湖的北岸，越往北，海拔便越是上升，约莫三四公里之后甚至有一大片急坡，萧尔预计坡顶大概比萨尔佩滕湖岸高出整整两百米！ “我听说科沃赫人，都居住在高坡之上……” 行进的过程中，阿依塔指着北边说道，“我甚至听说佩滕伊察湖的整个北岸都已经被科沃赫人占领了。虽然北岸本就地广人稀，丛林密布，但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往北去了……” 萧尔注意到在高坡与萨尔佩滕小湖之间，倒是也有一些村庄和农田，若仔细望去，可以发现其中还有少数军营，一些武士正在放哨。 “这些村庄，都是属于亚拉因人的吗？”萧尔问道。 “是的，在萨尔佩滕湖和更东边的小湖马坎切（acanche）的周边，都是属于基策大人的领地。但是靠北的不少村落……似乎已经被废弃了。” 萧尔极力望去，的确可以看到远处缓坡的尽头，有些令人感到违和的荒芜感，仿佛那儿本应有些茅草屋和农田。 萧尔轻叹后朝阿依塔说道：“这样下去，显然不是办法。我特地前来拜访基策大人，实际上有一项重大的计划，这项计划同样需要你们的支持。” “是什么计划呢？” 萧尔望向阿依塔的双眼，说： “你愿意离开家乡，随我北上吗？” 听到这种像是要求私奔一样的话语，阿依塔一时有些脸红。 她坚持望着萧尔的双眼，没有多少犹豫，作出了回答。 半刻钟后，队伍抵达了萨克佩滕。 第39章 萨克佩滕 “什么？！” 头戴青绿色冠冕的基策瞪大双眼，正在举杯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湖风吹拂着这片白石建筑环绕的广场，萨克佩滕半岛就像它的名字那样，宛如一片“白色岛屿”。 萧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提议： “我的提议是，所有能走动的亚拉因人，随我一同去往北方迁徙，既能够不再面对科沃赫的威胁，又能够彻底摆脱佩滕伊察的压榨！” 说罢，萧尔举起陶杯，喝下一口玉米酒。 对面的亚拉因人领主帕卡尔·基策·亚拉因（pacalitzeya）比萧尔想象中的更年轻，似乎只比自己的年纪大几岁，因而看着颇具朝气，外表上看，也不像是有城府之人。 基策比较独特的外貌特征，当属修剪得颇有“太君”味道的髭须——大多数玛雅人毛发并不浓密，因而蓄须之人并不多。 “萧尔公子，不得不说，你的提议很有道理，但也很有冲击力。即使你说你是有神明庇佑因而死里逃生的人……我也得仔细考虑考虑。”基策摸起了自己的髭须。 萧尔从基策身上较多的文身判断，这位领主应当已经结婚。若是已经成家，人往往就会追求安稳，不太愿意再离开家乡。 要说服基策，显然还得费上一番力气。 坐在萧尔旁边的阿依塔也开了口：“大人，虽然我人微言轻，但是我认为萧尔说得很有道理，我们追随萧尔前往玛雅半岛，比窝在佩滕盆地面对左豺狼右猛虎的困境要好得多了。” 萧尔顺势加大吹风机的力度：“在玛雅文明史上，民族大迁徙从来不是稀罕事。伊察人不正是两百多年前从奇琴伊察南下，占据了本应属于你们亚拉因人的地盘并成为地区霸主的吗？” 基策和阿依塔都怔了一怔，显然被“玛雅文明史”这种不明觉厉的词汇唬住了。 萧尔接着说道：“在遥远的西方，有一句俗语，叫做‘树挪死、人挪活’，一个境遇悲惨的人，若是换一个环境，或许就能从此改变命运。对于一个民族而言，也同样如此。” “西方？墨西卡人有过这样的谚语吗？”基策一时摸不着头脑，“你的观点相当正确。但是我们亚拉因人长期定居务农，并非游猎蛮夷。我们的根基就扎在此处，迁徙绝非易事。更何况我们还都是佩滕伊察的臣民，恐怕很难做到就这样一走了之……” 萧尔站其身来，环顾四周。萨克佩滕与其说是一座城，毋宁说只是一片王宫广场，这里的建筑除了领主、祭司、武士的住所外，便只有一座小型的神庙和一些雕塑。 “敢问基策大人，您手下的和从属于佩滕伊察的亚拉因人各有多少人口？” 萧尔问道。他此时非常希望自己手头有一把羽毛扇。 基策此时没有抚摸胡须，而是用手搭着鼻子，作思考状，“我手下有四千人，佩滕伊察掌管的也大约是这个数的一半。湖区以外的亚拉因人就不可估量了。所以我说，迁徙绝非易事啊！” 实际上，萧尔也很清楚基策的心思。 尽管亚拉因人遭受着伊察人的奴役，而基策作为一个领主，虽有慈善举动，但无法真正亲身体验到阿依塔等人遭受过的苦难，反而会觉得留在祖先之地会依然舒坦——他所需要的不过是击退科沃赫人的武装力量。 然而从萧尔的观察结果来看，萨克佩滕自己并没有多少武士，而上级领主朔克，却始终对亚拉因人见死不救。 这场谈判中，基策并不会占据主动权。 萧尔决定继续追问：“那两年以前呢，两年前，你掌管着多少人口？” 萧尔没有使用“领土上有多少人口”这样的话语，这是因为在玛雅的封建制度当中，领主所直接管辖的是人，而非土地。 基策一时语塞，半天，才给出回答：“五千……” 萧尔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就在这时，一个武士匆匆忙忙地闯进广场。 “大人！科沃赫人忽然下山，一直杀到了伊什卢（ix），将大量的村民掠走了！” “什么！？”基策猛然起身。 萧尔记得伊什卢位于佩滕伊察湖和萨尔佩滕湖一大一小两片湖之间，是一片仅有一公里宽的“地峡”。 若是占据那里，就能阻挡佩滕伊察通过水路运送的兵力，切断诺赫佩滕与萨克佩滕之间的联系！ 这时萧尔知道时机终于来临，忽然说道： “既是基策大人对我的提议不感兴趣，那么，我会只带走受佩滕伊察奴役的亚拉因人。阿依塔，我们这就走。” “好的，萧尔。”阿依塔心领神会，也站起身来，随萧尔向外走去。 “且慢，萧尔公子！”基策急切地喊道。 萧尔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饶有兴致地观察基策的表情。 “萧尔公子，如果我率领我的子民加入你的北伐队伍，你能否保证北迁完成后，我在北方拥有在这里的同等地位？” 阿依塔面露喜色。 萧尔没有直接回答基策，而是问那位前来报告战事的武士：“科沃赫人大概来了多少人？” 武士不知该不该回答，基策连忙示意他回答萧尔的问题。 “回公子，大约有两三百人。” 萧尔这时才望了眼基策，“既然大人答应了我，那么我必将保证你在北方的地位，当然，还有你的家族。现在，我们先得保护你的子民不被掠走。” “啊……那是当然！” “那么，萨克佩滕这儿，总共有多少武士？” 迟疑了一阵之后，基策才答道：“只有二百。” “够了，让他们在北岸集合，听我指挥。”萧尔自信而果断地说道，“今晚，我们再详细讨论迁徙具体该怎么做。” 基策一咬牙，“好！” 两刻钟后，萧尔亲率苏拉护卫队和萨克佩滕的亚拉因武士爬上萨尔佩滕湖西北岸的小山坡，很快便看见一批人头戴简陋羽冠、手持木盾、持有大木棒和黑曜石长矛，正在押送着被绑成一串一串的亚拉因人！ 地上似乎还躺着些一些亚拉因武士的尸体，显然少数的哨兵根本无法抵挡敌人！ 成群的小孩跟在俘虏们的后方哭泣，其中一个男孩抱住了敌人的腿，大喊着“不许带走我的爸爸”。 感到厌烦的敌人拿出黑曜石匕首，一击狠狠戳在男孩的脑袋上，男孩惨叫着捂头倒地，鲜血淌了一地，很快他就不再动弹。 “那些就是科沃赫人？”萧尔问向身边的萨克佩滕武士长。 武士长咬牙切齿地答道：“对，就是他们这些魔鬼！” 萧尔笑了笑，“我会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魔鬼。” 第40章 伊什卢之战 萧尔对萨克佩滕的武士们稍作观察，只见这些人装备简陋，毫无斗志，似乎对科沃赫人充满了恐惧。 他们大多数都只有长矛和木棒，少数远程兵种配了投石索，但竟然无一人拥有黑曜石大剑。 看来唯一能仰仗的，只有已经在多次战斗中证明实力并磨炼了默契的苏拉护卫队。 “卡尤姆！”萧尔喊道。 卡尤姆当即出列，“在，公子！” “你亲率长矛手截住科沃赫人回撤的路线，举起盾牌与他们对峙，不要交战；弓箭手们立即从侧面小声靠近，到位之后，发射十轮箭雨！在这之后，萨克佩滕的武士们全部从侧面杀出。 “明白了吗！？” 苏拉护卫队昂扬答道： “是！” 萨克佩滕的亚拉因武士们终于被苏拉护卫队带起了一些士气，有些杂乱地回答道：“明白！” 萧尔又将卡尤姆拉到身边，小声耳语：“注意不要让苏拉护卫队有什么伤亡，你们可是我最倚重的力量。” “放心，公子，这一点我是明白的。我定不孚你的期望！” 萧尔满意地点点头，再望了一圈眼前近三百名武士，喊道： “行动，开始！” 得令后，武士们立即分批次地沿着萨尔佩滕小湖的北岸西进，而萧尔则在阿依塔的搀扶下，慢慢地在伊什卢东面的这个小型高坡挪到边上，观察战况。 从这里望去，周边的地形一览无余：面前是西面的佩滕伊察大湖，背后是东面的萨尔佩滕小湖，右手边则是北面的缓坡与更远处的急坡，那一大批侵略者与俘虏则仍然在从伊什卢北向行进。 被活捉的亚拉因人皆神色黯然，显然深感耻辱，又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怆。 而小型高坡北边的小道上，卡尤姆已经带领十多位长矛手迅速涌出，没一会儿便忽然出现在科沃赫人的前方！ “萨克佩滕的哨兵？！”有科沃赫人大惊道。 “看来我们又可以继续增加收获的俘虏了！”又有科沃赫人惊喜说道。 卡尤姆下令手下举起盾牌，立即便挡住了科沃赫人忽然的投箭！ 苏拉武士们站成一排，尽管人数很少，却有种莫名的气势，让拥挤的科沃赫人一时怔住。 卡尤姆趁机高喊：“将无辜的亚拉因百姓留下！或许我家公子还会宽恕你们！” 听着卡尤姆操东南方的方言，看着卡尤姆手下十多个人就想螳臂当车，科沃赫人一时大笑起来。 数息时间之后，科沃赫人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东侧的小型高坡上冒出纷乱的箭雨，黑曜石箭头狠狠戳进科沃赫人的皮肉，受到惊吓的科沃赫人躲避不及，倒下了一大片！ 当然，也有被绑成一串亚拉因人俘虏不幸中箭。 科沃赫人终于反应过来，有盾牌的纷纷举盾，没有盾牌的则匆忙向西面躲避，这时，却听见东面的这座小型高坡传出凌乱的喊杀声。 “杀死可恶的科沃赫人！” 亚拉因武士不断向山坡下方冲击而去，一个接一个地冒出，令科沃赫人的士气一下掉到低谷！ 在战场边缘的科沃赫人纷纷丢下俘虏，向外逃窜，留在中间的发起抖来。 “那么废物亚拉因人怎么敢……” 其中有科沃赫人咬牙大喊： “你们比废物还害怕，称得上是科沃赫的勇士吗？跟我上！” 说着，这名科沃赫人拿起大棒，带领身边的武士向前几步，与亚拉因武士们交起手来！ 其余科沃赫人也慌忙握紧武器，准备与不断从坡上冲来的亚拉因人杀个痛快。 这时，一枝箭从坡上飞下，猛地将那名最勇猛的科沃赫人的胸膛穿透！ 接着，一枝箭，又一枝箭，全都精准地刺穿科沃赫武士们的身体！ 有科沃赫人抬头看去，只见坡上一名装扮华贵的年轻男子，正张弓搭箭，迅速瞄准。很快又一枝箭飞下山坡，将张望者的眼睛射穿。 “公子的箭术也太了得了！”萧尔身边的阿依塔惊叹道。 萧尔又射出一箭后说道：“我们的箭矢不多，刚刚用过箭雨后，我只希望能节省着用。” 不断的精准射击接连杀死了十多名科沃赫人，使得剩下的科沃赫人再无斗志，悉数丢掉武器，能跑的使劲逃窜，跑不了的皆双手高举，表示投降！ 在北面不断截杀逃窜者的卡尤姆见状，率领苏拉护卫队入局，指导亚拉因武士们控制投降者并逐一捆绑起来，而后将被科沃赫人俘虏的亚拉因农民松了绑。 这个时候，萧尔已经将弓箭交给旁人，在阿依塔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下山坡。 亚拉因农民接连跪倒，朝萧尔拜去。 “感谢公子大恩大德！” “公子真乃神兵天降！” 萧尔朝他们摆摆手，然后盯着几位被押着或被绑起的科沃赫人。 “你们这些科沃赫人的首领是谁？！”萧尔凶恶地说。 科沃赫人面面相觑，有人小心地指了指一名躺在地上的尸体。 “啧……”萧尔不满地啐了一口，“那么，有谁能将科沃赫的情报告诉我的，我就放走他！” 几名科沃赫人立即胡乱地举手喊叫。 萧尔示意卡尤姆带人押着这几位到萨克佩滕关押，晚些时候再审，而后让亚拉因武士们留在战场上收拾局面，放走原先被俘的亚拉因农民。 萧尔带队回到萨克佩滕，基策见到萧尔回归，屁颠屁颠地上前迎接，一副奉承的模样。 “公子……公子你拯救了我们亚拉因人，我，我必将向你献出丰厚的谢礼！” 萧尔看见这位长着“太君脸”的亚拉因人领主前来巴结，差点笑出声。 “现在，你愿意带领所有亚拉因人，加入我的北伐了吗？” “这……我会尽可能说服我的家人和亚拉因人的所有贵族！” “既是如此，那我们今晚终于可以详谈了。你先给我的手下们安排驻扎和补给。” 基策连忙称是，仿佛此时萧尔已经取代了朔克成为他的顶头领主一般。 在太阳下山之前，基策便已经指挥亚拉因人在萨克佩滕半岛清理了一片区域，给苏拉护卫队扎营。 而萧尔在与基策共进晚宴之前，找到了被剥干抹净的那几位科沃赫降兵。 按照萧尔的指示，这几位已是赤身露体的降兵没有受缚，只是在营中被严密看管着。 见萧尔前来，苏拉护卫队立即带了矮座给萧尔，萧尔盘腿坐了上去，让科沃赫人来到自己的面前。 “现在，跟我说说你们科沃赫人的情况。” 第41章 科沃赫人 从这天下午的战况看来，萧尔相信这些科沃赫人是欺软怕硬之徒： 面对软柿子亚拉因人，科沃赫人极尽欺凌； 但在萧尔和苏拉护卫队带领下，亚拉因人发起有力反击之时，这些科沃赫人却不堪一击。 “好的……只要公子你想知道的，我们是有问必答！”一位科沃赫人回复道。 萧尔问道：“首先告诉我，你们的中心城市在哪？” 科沃赫人一时都有些迟疑。 “……其实公子，我们目前还没有城市。我们只是在湖区的北边建立了一些据点。” 萧尔有些吃惊。 他还以为就算没有佩滕伊察那么繁华强大，这些科沃赫人至少会有一片像萨克佩滕这样的王宫广场。 萧尔皱起眉头，“你们是游猎蛮族？” “不！我们绝非蛮族！”一位科沃赫人立即提出反对，“不瞒您说，公子，我们的首领的计划是攻下萨克佩滕这儿后，以这里为中心……” 萧尔倒是猜得到这一点，不过他对科沃赫人听见“蛮族”一词后反应那么大很感兴趣。 “你们连城市都没有，为什么就认为自己不是蛮族？” 其中一位看起来比较机灵的科沃赫人叹了口气，“我们首领说我们有着图图尔-休的高贵出身，这些年，我们都是被休家的领主带领南下，从玛雅半岛穿行大片的雨林，来到湖区。” 另一人则有些激动：“都是可恶的科科姆！要不是科科姆家控制玛雅潘施行恶政，我们怎么会被迫离开玛雅半岛的家乡，来这儿图生存！” 萧尔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然而就此看来，在舒潘在去年发起政变以前，图图尔-休城邦的确是受到了科科姆家的强力打压，以至于有人逃离城邦，南下穿越蛮荒雨林，来这儿当上“科沃赫人”。 萧尔不禁在想，若是知道正在审问他们的人就是科科姆家的成员，他们会作何反应？ “所以，你们的家乡原本都是在图图尔-休城邦，对吗？” 科沃赫人都点了点头。 “到了今年，都还不断有人南下加入我们。但这一段迁徙之旅极为艰难，大片的雨林之中没有任何城市甚至村庄，我们必须茹毛饮血，风餐露宿，还得面对着野生动物的威胁……感谢羽蛇神和上神‘天之露’（itzana）的指引，我们活着抵达了湖区……” “然而我们即使来到这儿，却没有城市和村庄，只能靠掠夺你们亚拉因人过活。亚拉因人的高贵公子，我们实在也是迫不得已。” 看来，这些科沃赫人依然以为萧尔是亚拉因人。 萧尔没有理会科沃赫人的诉苦，继续发问：“那么，你们为什么不向佩滕伊察的真人朔克臣服，以获得在湖区的生存空间？” “这……”科沃赫人再次迟疑了。 “我听说，休家认为无论是科科姆家，还是伊察人，都是严重违逆先祖梅卡特（ahkatxiu）教诲的玛雅潘联盟公敌……” “我们科沃赫人之所以南下湖区，目标是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自由家园，而不是再臣服于人！” 按照萧尔的历史知识，梅卡特是公元10世纪时候休家的领袖，也是玛雅潘联盟的缔造者。 休家甚至认为，他们的高祖梅卡特，就是羽蛇神亲自指定的托尔特克帝位继承人！ 尽管是休家主导建立玛雅潘联盟，但联盟数百年的历史上却分别由奇琴伊察和科科姆控制着领导权。舒潘发动政变、屠勠科科姆，显然是认为如今正是休家夺回领导权的最佳时机！ 这大概也是休家对伊察人同样没有好感的原因。 既然知道科沃赫人不愿臣服于佩滕伊察，萧尔放心了不少。 这意味着，无论是图图尔-休和科沃赫，都不会那么轻易地与佩滕伊察结盟，朔克的计划不会轻易实现。 而随着出身于图图尔-休的百姓不断向南方逃难，科沃赫人终有一天会在湖区形成强大势力。 如今他们所缺乏的，不过能让他们定居下来的中心区域，萧尔的迁徙计划若是能成，科沃赫人就将轻易地占据萨克佩滕，未来将与佩滕伊察分庭抗礼，这就能严重地限制佩滕伊察在整个佩滕盆地的影响力！ 萧尔最后向这几位降兵问道：“你们科沃赫的领主，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亚什科特（yaxkoot）。” “那你呢？”萧尔问向回答者——这位回答者也是回答最多、解释得最清楚的一人。 “我？”回答者好像有些意外，“我叫纳巴吞（nabatun）。” “很好，纳巴吞。”萧尔满意地点点头，“我想跟你们说，我们亚拉因人，希望与你们科沃赫达成和平协议，我们可以取得双赢局面。” “……什么协议？” “我们啊，已经受够了佩滕伊察长年累月的残酷奴役，打算要向东北方迁徙，而你们所渴望的中心城市萨克佩滕，将拱手让给你们！” 科沃赫人目瞪口呆。 萧尔继续说道：“纳巴吞，我今晚就将放你回去，你找到你们的领主亚什科特，告诉他，我想与他当面谈判，谈判地点就定在伊什卢北面的坡道上，时间是明天正午。” 纳巴吞欣喜若狂，连忙问道：“那公子，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啊……我叫亚什·萧尔·帕卡尔·阿莫克·亚拉因（yaxxioolpacahokya），如果记不住的话，就叫阿莫克·亚拉因就好。” 萧尔当场缝合出了一个假名。 “你回去之后，跟科沃赫人说，我是受过佩滕伊察水洞献祭，却因燕姬（awilix）的庇护而能成功活下来的人！” 几位科沃赫人再次受到冲击，皆不可置信地望向萧尔。 唯有纳巴吞连忙跪拜，“燕姬大神眷顾的公子，阿莫克·亚拉因，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今晚，我必找到我们的领主亚什科特，明天正午时分，他必与你在伊什卢北面山道上碰面谈判。” “记住，”萧尔还有吩咐，“我们双方都可以带兵到指定地点，但是都得离谈判地点百步开外！ “以及，如果明天正午我没有等到亚什科特的到来…… “那么，纳巴吞，你的这几位战友，明晚，就将被施以血刑，用于向神明献祭！我也将带领亚拉因人北上扫荡，湖区将不会再有科沃赫人的生存空间。 “生存还是死亡？面对这个问题，我想你，以及你们的领主，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第42章 阿依塔的决心 当天的晚宴上，萧尔也见到了亚拉因人领主基策的妻儿。 亚拉因人为了犒赏保护了他们的大英雄萧尔，不惜用上了珍贵的食材。 宴上，萧尔向基策告知了明天正午，他将代表亚拉因人，与科沃赫人的领主亚什科特进行谈判！ “这……”基策一天之内，受到了太多的震惊。 “萧尔公子”，基策的妻子则开口道，“你作为外人，代表我们亚拉因人擅自做出决定，甚至与外族人谈判，这样合适吗？” 所有的眼光都转向了她。 “难道萧尔他还不够资格吗，夫人？” 萧尔转头望去，阿依塔一脸自信地发言，硬怼领主夫人： “萧尔受到佩滕伊察的残酷对待，被用于水洞献祭，却如传说中的凯尔王那样存活下来！而今天下午，他与他的勇士们，带领我们亚拉因人面对科沃赫人的侵犯，打出了扬眉吐气的一战！ “接下来，他还为我们亚拉因人的未来考虑，希望将我们带到他科科姆家的城邦，让我们过上不再受到压迫的日子。” “可是，”领主夫人一脸不爽，“凭什么我们就要将萨克佩滕拱手让给北方来的蛮族！” “够了！”基策愤而捶地，将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夫人，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相信萧尔。阿依塔她说得没错，萧尔有神明的眷顾，又多次为我们亚拉因人考虑，他的确拥有代表我们的资格！” 见丈夫如此坚决，领主夫人终于不再吭声。 萧尔抬起酒杯，感谢了基策的信任。 当晚，萧尔住进了萨克佩滕王宫广场的精致小屋。 虽然远不能跟真正的王宫卧室相比，但这房屋比一般村庄的茅草屋要干净舒适得多，甚至还有玛雅富贵人家必有的蒸汽浴室。 更不必说在这里，萧尔不必像在纳科和诺赫佩滕的王宫中时总有些不安全的感觉。 如今，萧尔离开苏拉城已有几个月的时间，虽回乡的过程颇为曲折，却收获繁多。 除了知晓了玛雅文明地区各个区域的情报以外，萧尔还将自己的名字留在了许多的地方，让玛雅南北都知道科科姆仍在，又取得了苏拉护卫队彻底的效忠。 一路上，他还获得了鹿皮纸地图和青铜斧这些极为珍贵的物品。 萧尔原本以为自己会形单影只地回到家乡，但有了纳奇和苏拉护卫队忠心耿耿的追随，他从不孤单。 一旦迁徙计划得以实施，那么跟随他的人还能再多出数千人的规模！ 或许玛雅人还认识不到人口的重要性，但作为穿越者的萧尔知道，人口的意义不仅仅在税收和兵源，还在于充足的人口必能涌出为己所用的重要人才。 还没写完日志，萧尔便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开门之后，萧尔发现是卡尤姆。 对方想要与萧尔讨论明天谈判过程中的“现场安保问题”——当然，这是萧尔提出的术语。 送走卡尤姆之后不久，萧尔把日志接着写完，便又听到一阵敲门声。 打开门，萧尔发现这次来的是阿依塔。 她的穿着比较轻薄，显出了傲人的身材，一头略卷的黑色长发，以及鹅卵般的脸蛋，都总是让萧尔觉着颇具韵味。 萧尔相信，若是出身高贵，好好打扮，阿依塔必能成为全天下男子所渴望的美丽公主。 “萧尔。”阿依塔轻轻地用清风般的声音呼唤，“先前在家里，我不太好意思找你。现在我能进来吗？” 这一瞬间萧尔觉得似曾相识，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十花和莎克妮特两位公主，也不知道她们后来都怎么样了。 十花是否真的彻底掌控了纳科城，登基为话事人？ 莎克妮特会不会因为萧尔哥哥被献祭而伤心欲绝？ “萧尔？”阿依塔再次呼唤望着自己发着呆的萧尔，屋内烛光的映照下，她的脸颊似乎愈发粉嫩，有着如同中美洲着名的胭脂红的色泽。 “哦，抱歉……进来。”萧尔将她迎入屋内，“我先前都还没机会感谢你在晚宴上帮我说话。” 阿依塔轻轻摇头，“你是受神明眷顾的英雄，既英勇又仁慈，我们本就理应支持你、追随你。” 阿依塔环顾房间，发现萧尔在烛光下写的日志，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玛雅方块文字，怔怔了望了两眼后，不自觉低下了头。 “只是公子，我不知道我是否有这样的资格。” 萧尔蹙眉微笑，摸了摸阿依塔的头，“你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你可以尽管说出来。” 阿依塔少有地有些扭捏，“公子，既然在不久之后，你就要带我们离开了。所以我想，我想……可是我出身卑微，很多东西都不懂，你一定看不上我。” 在说“我想”的时候，阿依塔的声音低到萧尔听不清楚。 萧尔温和回复道：“我不会看不起任何人的，阿依塔，善待我的人，我都一视同仁，不因谁的出身高贵就献殷勤，不因谁的出身低贱就肆意践踏。” 听了萧尔的话，阿依塔鼓起勇气，忽然下跪，仰着头望向萧尔，拉起萧尔的手。 “萧尔，我想，我想和你在一起，在你身旁，为你服务。我可以像你的那名奴仆一样照顾你。” 萧尔笑道：“你是说纳奇？” 阿依塔的脸已经彻底通红，“是的！不过，你已经有一名贴身奴仆，还会需要我吗？” 萧尔将阿依塔扶起身来，答道：“只要你愿意跟随我，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况且纳奇除了照顾我以外，更多还要照顾我的物资以及苏拉护卫队，实际上相当繁忙。 “而且，相信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我觉得你有着非凡的才能，只是当一名奴婢的话，实在是大材小用。” “那么……”阿依塔柔和羞涩地直视萧尔，“我想，我还可以做更多的事。” 阿依塔边说着，边伸出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抚摸萧尔裸露的上身。 虽然萧尔想说，阿依塔可以为他充当出色的外交官，但这一刻，萧尔还是能明白她的意思，便拉着她，让她坐到床上，要与她促膝长谈。 阿依塔则用温暖有力的抚摸，消除着萧尔身上的疲倦。 不知道什么时候，阿依塔已经将萧尔推倒在床上，自己则伏在萧尔上方。 “萧尔，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领主了，我还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当然，阿依塔。”萧尔抬起手，轻抚眼前这位婀娜多姿的女子的脸庞。 翌日清晨，萧尔醒来之时，便见到屋内的阿依塔已经起身，面带红光地向自己道早，如今拿着衣服，等候在床边。 “我可以给你更衣吗，萧尔？今天可是个重要的日子。” 萧尔点点头，“决定我们命运的日子。” 第43章 亚什科特 一整个上午，萧尔带着阿依塔和卡尤姆等人，在王宫广场上继续与基策商议谈判中的一些细节问题。 时至中午，基策甚至亲率武士部队，与苏拉护卫队一同跟随萧尔前往谈判地点。 那几位科沃赫人的降兵也被押送前去，若是入夜之前都未能见到科沃赫一方的领主，按照萧尔的话，这几位降兵就将现场被祭天。 未等多时，太阳便已经行至正南方。 阿依塔在萧尔身边挽着他的手，以搀扶受了腿伤的他，萧尔回头正想看看太阳的位置，这时听到阿依塔说： “来了！” 萧尔立即将头摆回前方，只见北方远处的高坡上，一位身着华美的年轻男子，正率领约一百名武士向坡下走来！ “他们果然还是遵守了我的约定。”萧尔满意一笑。 随着科沃赫人愈发走近，萧尔也愈能看清来者的面容。 带头的年轻男子，应当正是名叫亚什科特的领主，这个名字的意思是“第一雄鹰”。 亚什科特披着虎纹披风，头戴绿松石高冠，他的脑袋修长，显然是被有意夹修过；他手持镶着翡翠宝石的权杖，腰间绑着镶银的腰带，裙袍则是鲜艳的红色。 这一身不凡的穿着，让萧尔怀疑这位领主正是休家的成员！ 所幸在上午的时候，萧尔让所有人都不要在科沃赫人面前暴露出他是萧尔·科科姆，而要记得他叫做阿莫克·亚拉因，是亚拉因人的代表！ 科沃赫人来到了与萧尔足有一箭距离的地方。 那位年轻的领主喊道： “阿莫克·亚拉因大人，按照约定，我们带来的武士们，应当各自退开百步！” 萧尔当即回应：“那是当然！” 说着，双方的武士们便各自让出大片的距离，仅留亚什科特和萧尔以及阿依塔在这片缓坡的正中。 “阿依塔，你也退去。”萧尔轻轻拍了拍阿依塔的手。 阿依塔轻轻皱眉，“可是萧尔，你的腿伤……” 萧尔转过头，向阿依塔耳语道：“其实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就放心去。” 听见萧尔这么说，阿依塔才有些不情愿地点头行礼离去。 “多么美丽的女子！”亚什科特看着阿依塔的背影感慨道，“敢问阿莫克大人，她可是你的夫人？我想你也不该吝啬，该给她送些金银珠宝，美好的女人总是需要美好的饰品的。” 萧尔打量亚什科特裸露的前胸，胸膛上只是纹着他的玛雅文名字而没有其他的纹身，大概仍是未婚。 听到亚什科特的口音，萧尔一时有些感慨，这才是玛雅半岛上流社会的说话方式！ “见笑了，亚什科特大人，她并不是我的妻子，而是我的随从。由于我前些日子腿上受了点伤，行动不便，因而需要她搀扶。” 亚什科特仔细打量起萧尔，发现他裸露的上身和手臂的确有些伤疤，至于大腿的伤则被裙袍覆盖着而无法查看。 “愿公子你早日康复，让我们进入正题！” “大人果然爽快。”萧尔微笑道，“我想那位叫纳巴吞的武士，已经给你讲过大概的提案了。” “我听说的是，你们亚拉因人准备将萨克佩滕拱手让给我们，而后逃之夭夭，对？”说这话时，亚什科特微微仰着头，眼神有些轻蔑。 “大人你的确可以这么理解，但我们并不是要将萨克佩滕白白送给你们科沃赫人，既是公正的和平谈判，我们这边也有我们的要求。”萧尔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要求？什么要求？” “科沃赫人需帮助亚拉因人安全地离开湖区，待到亚拉因人悉数离开之后，再入主萨克佩滕。” 亚什科特皱起眉头，“你们不会是打算什么都不给我们留下？” 萧尔答道：“土地、农田、村庄和城市的建筑，以及两座湖泊上所有属于亚拉因人的独木舟，这些都是不可能带走的物品，我们将原样留给你们使用。” 不难看出，亚什科特微微有些愠怒，科沃赫人的领主呼了口气后说道： “所谓的农田，我来的时候就特地观察过了，雨季结束之后你们早就完成了收获，所有的存粮，显然都会带走，对？ “把空无一物的房屋留给我们，我们吃什么？要我们自己种地，先饿上半年，等半年之后再能吃上玉米？还是要我们划你们的独木舟去捕鱼？说不定这些小舟都是漏水的呢？” 萧尔早就料到了对方不会轻易答应自己的条件，虽然昨天伊什卢之战是科沃赫人一方惨败，但眼前这位年轻气盛的领主显然还是对自己手下的武力充满信心。 萧尔说道：“我想向大人问一个问题：即使是空荡荡的村庄和城市，若是我们亚拉因人不主动让出，你们科沃赫人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打下来？” 亚什科特的眼睛不自觉地猛然一眨，“你小看我们的武士不是？” 萧尔冷静答道： “你可能一直以为亚拉因人是好欺负的软柿子，但我来到这里之后，昨天的战斗我可以复刻四百次，甚至，我可以带人到高坡上方，扫荡你们的据点。 “届时，科沃赫人的确还是会进入萨克佩滕，只是不是以主人的身份，而是以俘虏和奴隶的身份。” 萧尔的语气一直保持着温和，语调一直保持着平稳，在任何人看来，相比亚什科特，萧尔才是胜券在握的一方！ “阿莫克！”亚什科特愈发恼怒，“我警告你，不要以为一次获胜，就能证明你们亚拉因人敌得过我们！我愿意与你谈判，不过是愿意大发慈悲地给你们提供选择，既可以恭迎我们入主，也可以远离湖区，永远别再回来！” 萧尔摊开双手，“我们的确恭迎你们入主，也的确会永远离开湖区，不再回来，在这一方面，我们达成了共识。” 亚什科特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萧尔的话，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萧尔趁机从腰间取出一份树皮纸卷轴和胭脂红墨瓶，向亚什科特展开卷轴，让对方看到上面已经写上了这次协议的条款，只待签字画押。 “既然共识已经有了，那么，要是没异议的话，我想我们可以签订协议了。”萧尔始终微笑着。 亚什科特稍稍瞟了几眼纸上的条款，脸色一沉。 “我们科沃赫人来自伟大的图图尔-休，是前来统治落后、软弱的人们的，我们既需要土地，也需要奴隶！想要我们过上亲自种田、捕鱼的生活……可以，但我要提一个额外的要求。” “请说。” “刚刚的那位女子，将她送给我作为奴隶！” 第44章 斧与大剑 萧尔愣了一下。 他设想过亚什科特会提出各种要亚拉因人进贡粮食或财富的要求，这些都是可以讨论的部分。 萧尔不能接受的是人口的损失，他不希望任何亚拉因人因这次谈判而沦为奴隶。 但亚什科特想要的奴隶竟然只是一人，这出乎萧尔的意料。 亚什科特露出了贪婪的眼神。 “我本希望将所有亚拉因人征服，让所有亚拉因人充当奴隶，为我们科沃赫人服务！现在我只要你的一个随从，这算是相当宽宏大量了？” 萧尔可以看得出来这位老色批的眼神，甚至可以想得到亚什科特的脑中如今上演着什么画面。 他依然保持着微笑，“亚什科特大人，如果你想要我们留下粮食或者财宝，那都是可以谈判的内容。但若你要的是人，那么，我只能回答：我不会让任何亚拉因人失去自由。” 亚什科特再次恼怒起来，“即使只是你的一名随从？！” 萧尔沉默着，没有回答。 阿依塔已经将身心都交给了自己，若连她都无法保护，萧尔定要自问有何资格去保护玛雅潘？ 亚什科特摇了摇头，“既是没有诚意，何必叫我出来谈判！无论是和平方式还是战争的方式，萨克佩滕必入我手！” 说罢，这位科沃赫人的年轻领主甩了甩手，回头要往自己的军中走去。 就在这时，萧尔的手上已经握着青铜斧要朝亚什科特冲杀而去，而感受到杀意的亚什科特当即转身，手上也已经拿着黑曜石大剑。 铿锵一声，两人便交起手来！ 围看着谈判现场的双方军队皆倒吸一口凉气。 “谁都不许靠近！看我宰了这狡猾的家伙！”亚什科特大喊道。 “那我们……”亚拉因武士则面面相觑。 基策正要指挥手下上前，卡尤姆却忽然拦住了他。 “萧尔公子不会希望看到你们上去送命的。若是我们轻举妄动，对面的科沃赫人也必会从坡上冲下，两军交战，必是对我们不利。而且基策大人或许没有看清，科沃赫人这回带了大量的弓箭手。” 基策叹了口气，“只恨不能为萧尔出一分力！” 缓坡中央的两人已经来来回回劈斩了十多个回合，萧尔的青铜斧长度不如大剑，每每原本他能捅到对手的动作，偏偏就让亚什科特躲过。 “等能批量生产青铜，必要点出青铜戈来！”萧尔自言自语道。 “在自言自语着什么！看剑！” 亚什科特忽然一个猛劈，萧尔连忙轻盈地跳开。 要不是感到腿伤已经不会阻碍自己的战斗，萧尔也不会敢于与对方做出这样的约定，让双方军队退到两边。 若是谈判破裂，两人不欢而散，当场动手本就不是稀奇事，萧尔倒是没想到对方实诚，谈判破裂之后是转身离开，给萧尔留下了偷袭的机会。 但亚什科特的反应说明了他对萧尔的偷袭早有防备！ 亚什科特并不是那种硕大的体形，手里却持有硕大的黑曜石大剑。 想到这一点，萧尔忽然发起攻击，青铜斧向亚什科特斩去，亚什科特看见萧尔如此直白的攻击意图，立即挥剑抵挡。 未曾想萧尔并没有将斧头对准亚什科特的身体，而是对准了大剑！ 一个凶狠的下斩，斧刃与大剑刃片针尖对麦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下一秒钟，黑曜石刃片碎裂开来！ 这就是黑曜石的弱点：虽在锋利程度上不亚于铜铁兵器，但是本身脆弱不耐用，而青铜可要远比黑曜石坚硬得多！ 接连几次攻击，萧尔便斩碎了五块黑曜石刃片，亚什科特手中的大剑忽然变得一片光秃，几近于大木棒。 亚什科特听见几次黑曜石碎裂的声音，终于明白了萧尔的意图，改用钝面抵挡萧尔咄咄逼人的劈斩，青铜斧很快在大木棒上斩出两道深深的凹痕。 “就算我只有大棒，也不会输给你的，阿莫克！”亚什科特试图挥棒反击。 萧尔再一次朝大棒斩去，这一次斧刃正好切中先前的凹痕，使两人的武器嵌到一块，萧尔忽然向下施加力气。 亚什科特未反应过来，被猛然增加的力道一压，一个脱手，大棒跌倒在地！ 萧尔立即将青铜斧从大棒中拉出，再一挥，斧刃便已搭在亚什科特的脖子上。 “无论是谈判、斗兵还是单对单决斗，你全都输了。”萧尔冰冷地说道。 “阿……莫克大人，是我有眼无珠，竟敢图谋你的手下。请原谅我的鲁莽行为！我们双方依然可以继续谈判！” 萧尔向前一步，扣住亚什科特的胳膊，斧刃始终依然架着，寒气透过虎纹披肩，让亚什科特的肩膀有些难受。 萧尔问道：“纳巴吞可在你带来的人里头？” “在……” “我这边叫一个人过来，你也叫纳巴吞过来！”萧尔厉声道。 “……没问题。” 接着，萧尔向自己阵中叫来全副武装的卡尤姆，而亚什科特则将装备简陋的小兵纳巴吞叫到中央。 被呼唤的两人各自来到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 “卡尤姆，代替我押着亚什科特大人。亚什科特，你立即跟你的人说，你将科沃赫人的领导权和决策权，完全委托给纳巴吞！” 卡尤姆当即得令，扣住亚什科特的双手，萧尔这才把青铜斧收回来。 手持短矛与盾牌的纳巴吞则已经惊得不敢说话。 “还不快说！”萧尔喝道。 “是……阿莫克大人。”亚什科特叹了一口气，随后朝自己的人大声喊去： “所有的科沃赫人听着，接下来的谈判，我将领导权与决策权完全完全交给纳巴吞，由他继续与阿莫克·亚拉因大人谈判磋商！” 科沃赫人之中一阵骚动。 “现在，这次谈判应该可以顺利进行了。”萧尔笑着走到纳巴吞的身边。 纳巴吞有些惊惧。 “阿莫克大人……我，我不想与你战斗，我完全认同你提出的要求！” “你还没听我提出要求呢？”萧尔饶有兴趣地望向纳巴吞和亚什科特。 “那你的要求是？” “科沃赫人除了要确保所有亚拉因人安全地离开湖区，还要答应我一点： “亚什科特放弃对科沃赫人的领导权，由纳巴吞出任领主，率领科沃赫人入主萨克佩滕。” 第45章 翡翠权杖 在亚什科特和纳巴吞都发愣的时候，萧尔继续说： “萨克佩滕领主的继承者纳巴吞，我们来放下武器，用白纸黑字红手印的方式，签订这份协议。” “好，好……”纳巴吞小心地将矛和盾放到地上。 萧尔则将青铜斧别回了腰间，而后又取出纸墨，纳巴吞声称自己不识字，只是用手沾了红墨水，便在一纸协议上印了上去。 萧尔满意说道：“现在，你便是萨克佩滕未来的真人（hachik）了，待到亚拉因人离开之后，别忘了举办一场登基仪式。” 随后，萧尔起身走到被控制的亚什科特的身边，朝瑟瑟发抖的年轻领主问道： “原科沃赫人领主，亚什科特阁下，请问你领导科沃赫时有什么信物？只要交出来……” 萧尔再次将青铜斧搭在其脖子上，又让卡尤姆松开亚什科特的一只手，任其在身上摸索。 亚什科特连忙说道：“……你便会保我性命吗？我马上交！” 后者便在腰间摸索，拿出了先前萧尔注意过的镶了翡翠的权杖。 “这是玛雅潘联盟现任领导人、图图尔-休伟大的真人陛下，舒潘，亲自授予我领导科沃赫人的权柄！” 萧尔一把夺过权杖，未对权杖好好欣赏，就突然用力，让青铜斧切入了亚什科特的侧颈！ 很快，鲜血沿着一条线不断冒出。 “阿莫克大人……你不是说……保我……”亚什科特的瞳孔极速放大。 萧尔收回了斧头，“那是你自己说的，权杖也是你主动交给的我。我得告诉你，亚什科特，我真正的名字，叫萧尔·科科姆。唯有我，才是玛雅潘唯一合法的领导者！” “……科……科姆……”亚什科特口吐鲜血，很快便再也说不了话，卡尤姆将他松开，他便轰然倒地。 周边的科沃赫人和亚拉因人立即发出“噢”的声音，很快议论纷纷。 萧尔以同情的目光看着亚什科特的尸体，摇了摇头，“要不是他三番几次地践踏我的好意，甚至把那恶魔舒潘称为伟大的领导人，也不至于现在就死去。” 眼看着一切的纳巴吞则是跪倒在地。 “阿莫克……不，萧尔大人，原来你是……” 萧尔一手拿着权杖，一手拿着滴血的青铜斧，走向纳巴吞，温和地说： “没错，我不是亚拉因人，而是和你们一样，都来自于玛雅半岛。只是不幸的是，我和你的原领主分属两个敌对的家族。但是你只是图图尔-休的臣民，并不是休家的成员，没错？” 纳巴吞连连点头，“是的，我不是休家的成员。” 萧尔再次将青铜斧别回腰间，扶起了纳巴吞，挽起后者的手，令其受宠若惊。 “现在，翡翠权杖在我手上，而你是科沃赫人的合法领主，与我一同前去，领导你的臣民！” 纳巴吞感到有些瘫软，不得不努努力，才跟上了萧尔的步伐，两人一同向北方的缓坡走去。 那儿还有近百名科沃赫人，亲眼看见这天午后的变故之后，都只是无力地站在坡上。 “科沃赫人的武士们！现在，纳巴吞有着亚什科特的亲口指定，有着与我签订的协议，很快，他也将获得领导科沃赫人的信物翡翠权杖，从现在开始，请认准纳巴吞为你们科沃赫人的合法领主！ “他代表科沃赫人与我完成了谈判，在我们亚拉因人离开湖区以后，他也将是萨克佩滕的领主，科沃赫人都可以合法地居住在湖区，无需再过着靠掠夺来维持的生活！” 科沃赫人先是不敢吭声，随后，有人放下武器，跪倒下来，高呼着： “纳巴吞大人！” 有人开头之后，便陆陆续续有科沃赫人模仿这一行为：“纳巴吞大人！” “请领导我们！” “请带领我们在湖区站稳脚跟！” 纳巴吞见此情景，也不自觉心头一热，高呼道： “我是亚什科特指定的科沃赫人领主继承人，亦是阿莫克·亚拉因大人指定的萨克佩滕领主继承人，我必将率领科沃赫人入主萨克佩滕，使科沃赫人得以在湖区立足！ “现在，我们需首先跟随阿莫克大人，帮助他所率领的亚拉因人安全迁出湖区！” 下跪的科沃赫人纷纷回应： “谨遵纳巴吞大人旨意！” 萧尔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选择了一个极佳的人选。 当天下午，纳巴吞派人到北岸高坡地区，通知科沃赫人的所有据点，旧王已死，新王已立，所有科沃赫人应效忠于新领主纳巴吞，并立即停止对亚拉因人的侵犯。 纳巴吞则跟随萧尔，带上那一百位科沃赫武士，在苏拉护卫队和亚拉因武士们的监视下回到萨克佩滕，与亚拉因人的领主一同商议迁徙和交接事宜。 有着小胡子的基策盛赞起了萧尔。 “我实在没想到，仅仅一个中午的时间，萧尔公子就能取得如此丰硕的成果！现在，我深深确信跟随你北上一定会是正确的选择。” “过奖了，基策大人。”萧尔回答道，“我倒是有一个请求，还想请基策大人帮帮忙。” “请说！” 萧尔拍了拍坐在旁边的纳巴吞的背，说道： “纳巴吞并非贵族出身，如今却成为了新的领主，未来他也将入主萨克佩滕，因此我希望在亚拉因人迁出湖区期间，还请你多指导指导他。” 纳巴吞见状，也向基策行了一礼，“还有劳基策大人多多指教。” 基策开怀答道：“原来如此，小事罢了。” 当天的晚宴上，众人尽情地庆祝着这一天的重大胜利，基策取了亚拉因人储藏的玉米啤酒，又亲自吟诗唱歌，萧尔也得以好好放纵一番，心情极为愉悦。 就连先前极力反对北迁的领主夫人，也终于用笑脸去面对萧尔。 宴后散场之时，纳巴吞私下找到了萧尔。 “阿……萧尔大人，我有些问题想请教。” 萧尔将他带到了湖畔，夜晚的湖风吹来，令有些微醺的萧尔很是舒服。 “你想了解什么事情，纳巴吞大人？” “我想知道的是，你的真实身份既是科科姆家成员，现在也知道我们科沃赫人来自图图尔-休，那么为什么今天你在控制局面之后，没有选择杀光我们，而是选择我作为新的领主，甚至要将这片优美的土地，让给我们？” 萧尔抚摸着别在腰间的翡翠权杖，稍作思索后回答道： “休家是我的敌人没错，舒潘正是我最重要的仇敌！而你们虽出自图图尔-休城邦，但不是休家成员，没有理由让你们为舒潘犯下的滔天大罪付出代价。 “因此，科沃赫人不是我的敌人，但我在佩滕地区有一个真正的敌手。 “你有着值得我信任的能力和气质，从今往后，你要以科沃赫（kowoh）为你新的姓氏，你的名字将是阿赫·纳巴吞·科沃赫（ahnabatunkowoh）。 “你将不再作为图图尔-休的臣子，而作是为独立自主的科沃赫人生存下去！” 纳巴吞听罢，下跪道，“萧尔大人的大恩大德，我纳巴吞将永世难忘。你是赋予我领主权职之人，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领主，我会为你在此抵挡你的敌人！” 萧尔对他的宣誓效忠深感满意。 “可是，萧尔大人，我想知道你在佩滕地区的敌人是……？” “几日之内，你和你的人就会面对他们的兵锋。他们的名字，叫做佩滕伊察。” 第46章 萨克佩滕之虎 公元1442年4月初，玛雅地区旱季的最后一个月，一场伟大的迁徙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基策亲自指挥自己掌管的亚拉因人各村庄收拾东西，先行去往东部边境的马坎切（acanche）湖区驻扎，随时可以出发。 在湖区，除了佩滕伊察湖这座最大的湖泊以外，大湖的东边还有萨尔佩滕湖和马坎切湖，东面和西面的更远处，也还有几座湖泊。 湖畔都是宜居之地，聚集了各部族不少人口，因而佩滕盆地的中心地带便也常称为“湖区”。 阿依塔则遵照萧尔的命令，连着几个昼夜，带着苏拉护卫队成员在佩滕伊察湖东南岸的各个亚拉因人村庄串联，逐一通知所有的村民迁徙之事。 尽管很是震惊，但由于“一位被神眷顾的科科姆遭到佩滕伊察的水洞献祭却奇迹生还”的故事已经传播开来，虔诚信神的人们，大多愿意追随萧尔。 连续多个夜晚，这些迁徙者趁着夜色，带上了全部家当，先行去往马坎切湖畔的大营地，与其他亚拉因人集合起来。 这些村庄的确仍有少数拒不服从之人，阿依塔连忙找到萧尔，萧尔只是笑着说： “让他们留下，他们愿意的话，就让他们继续为巨岛上的老爷种地，让他们一个人干二十个人的活！” 阿依塔很快明白了萧尔的意思。 之后两日，萧尔则专门与基策带着大军，陪同科沃赫人的新领主纳巴吞去往北岸各个科沃赫人的据点视察。 这么做的真正目的，是让科沃赫人看到他们的军事实力，防止有不服纳巴吞的科沃赫人发起叛乱。 萧尔认为，至少在亚拉因人迁出期间，他们不能发起叛乱，否则这乱子可就大了。 边走在北岸高坡上的密林之中，萧尔边向纳巴吞问话。 “纳巴吞，按照先前你收集到的信息，科沃赫人的总人口可以估算出来吗？” 纳巴吞有些惭愧地摇摇头，“科沃赫人毕竟是从图图尔-休向南穿越雨林迁徙而来，据点比较分散，加上北岸多是密集的雨林，有些据点我还没能找到。而且，有些新迁来的氏族和家族，并未向亚什科特效忠。” 萧尔笑了笑，让纳巴吞不必紧张，“那么从亚什科特手下转到你手下的武士，大概有多少人？” “大概三百人左右。” 萧尔摸了摸下巴。 从科沃赫人的来源和居住地来说，萧尔认为总人口应当不大，而能充当武士的，往往只是总人口之中的一小部分。 当然，这样的部族往往会让男性都拿起武器，可谓“全民皆兵”，武士在人口中的比例很高，因而萧尔大胆猜测科沃赫人总人口在两千至四千之间，尚不足亚拉因人的一半。 “那我可就放心了。”萧尔说道。 纳巴吞摸了摸脑袋，“萧尔大人何出此言？” “我一直担心会有科沃赫人不服你的统治，但现在看来，你应该手握着科沃赫人的最强武力，只要确保这部分武士不会哗变，就能确保你的统治。” “可是我原本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小兵，虽然他们在那天已经向我效忠，我还是诚惶诚恐，担心他们私底下并不服我。” 萧尔狡黠地望了纳巴吞一眼，“我自有一计。方法非常简单，名叫‘混合编制’。” “混合编制？”小胡子领主基策也来了兴趣。 萧尔解释道： “为了确保迁出期间的安全，我们三方的兵力，即我手下的苏拉护卫队、基策大人手下的亚拉因武士、纳巴吞大人手下的科沃赫武士，加起来应当有四五百人，所有人混合编成一只军队。 “这支军队，名字就叫‘萨克佩滕美洲虎’（zacpetenba），我们三方的兵力混合起来一同训练与作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下来，即使有科沃赫武士心怀不轨，也难以拉到同伙，自然无法对纳巴吞大人发起反叛。” 基策赞叹道：“妙啊！我同意这种编制方式。” 纳巴吞也点头道：“不愧是萧尔大人，就依你计！” 萧尔对此感到满意。 “由于苏拉护卫队是其中质量最高的武士，萨克佩滕美洲虎由我手下的卡尤姆担当将领，苏拉武士们则担当各排各队的领导者，你们有异议吗？” “没有。”基策答道。 “没有。”纳巴吞答道，“可是萧尔大人，待到迁出完成之后，我们三方的兵力就将回到原先的编制，在这之后，我又当如何确保手下武士的忠诚？” 萧尔笑道：“那时，科沃赫人的生活重心皆在于住进湖区，接手亚拉因人的各类农田、菜园、果园、蜂园，分配房屋和独木舟，熟悉使用粮仓等设施，许多的事务，都需要一名公正而能服人的领导者。 “这个时候，你的领导才华就将充分展现，即使你没有贵族血脉，科沃赫人都必将感激你的统治！这个时候，他们便不再有反叛的心理基础。我想这些天，基策大人已经给你做了充分的指导和交接了？” 基策和纳巴吞都点头称是。 萧尔接着说道：“既然如此，科沃赫人之中，只有你最熟悉萨克佩滕的一切，便唯有你才适合担任真人一职！他们必会从心底里认为，你是翡翠权杖最适合的接手人。” 说着，萧尔指了指别在自己腰间的宝石权杖。 纳巴吞坚定地答道：“我明白了！萧尔大人你有着无上的智慧，只一番话，便令我醍醐灌顶。” 基策说道：“那么今天，就让我们开始混合编制，打造‘萨克佩滕美洲虎’！” 仅仅一天的时间，一支足有五百名武士的部队，在伊什卢一地集合起来，萧尔、基策、纳巴吞亲自指挥众人混成一军，卡尤姆担当将领，当即开始建立营地并共同训练。 萧尔在小坡上看着“虎军”——“萨克佩滕美洲虎”的简称——逐渐成型，深感满意。 “现在，就等亚拉因人在马坎切营地完成集合了。以及……” 萧尔向西望去，佩滕伊察大湖之上，“巨岛”诺赫佩滕东半部的密集雨林在春风的吹拂下发出蔌蔌声响，湖水也被风吹出波纹。 大湖东南岸的几座村庄已经彻底冷清了下来，萧尔知道岛上的伊察人很快就会发现这一点。 第47章 启程之日 公历4月4日，数千名亚拉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已经聚集在马坎切湖的东岸大营地，每家每户都携带着大量的物资。 这一天，罕见的蒙蒙细雨从天飘落，雨点轻轻点在碧波荡漾的湖水之上，渐渐形成了一片烟雨迷蒙的景观，宛如萧尔穿越前的故国，春日的江南。 萧尔带着纳奇前来视察，看见这片拥挤的营地，他一时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东汉末年的荆州，自己则成为刘备，正要携民渡江。 要完成这样的壮举，最重要的一点，是防备“曹操”的追击。而他打造“萨克佩滕美洲虎”的目的，正在于此！ 这时，基策和阿依塔分别前来向萧尔汇报。 “萧尔大人，我掌管的所有亚拉因人，都已汇集在此，唯有无法行动的老人和个别病人留在各自的村内。” “萧尔，归属佩滕伊察的十五个亚拉因人村庄，愿意跟随我们离开的村民也都做好准备离开了。” 萧尔问道：“具体的人数有清点过吗？” 基策答道：“我这边，一共三千两百五十七人。” “我这边的话，大概是一千三百人。”阿依塔亦作出回答。 萧尔轻叹道：“这么看来，受佩滕伊察掌管的村庄，不愿意离开的人还是挺多的。” 阿依塔评论说：“毕竟他们长期受着诺赫佩滕的直属统治，虽然长期受着残酷的剥削，却已经对岛上的老爷们产生了依赖。而愿意跟随我们离去的，都相信你是诸神眷顾之人。” “你们都已经清楚迁徙的路线了吗？”萧尔继续询问。 基策和阿依塔都点了点头。 小胡子领主说道：“先东行离开佩滕盆地，抵达伯利兹河之后，沿河岸往东北方向进发，进入查克特马尔城邦领地，穿过那座城邦的领地之后，再折向西北，进入雨林，直到玛雅潘城。” 萧尔之所以要选择先向东北再折向西北，除了不想让数千人在密集的雨林中饿肚子外，还为了让迁徙者避开图图尔-休向南迁去的难民。 萧尔握紧拳头一挥： “好！现在，带领所有人出发！我与‘萨克佩滕美洲虎’将在西面断后。” “遵命！” 这场伟大的迁徙，就此启程。 萧尔走上马坎切湖南岸的坡上，望着数千名男女老少在烟雨之中浩浩荡荡地向东行进，一时心中充满了感慨。 在他十岁那年被带到苏拉城的时候，萧尔恐怕很难想象自己会在未来领导如此多的人民。 唯有一句诗才能描绘他的传奇经历： 昔乘匹马去，今驱万乘来。 一阵踌躇满志之后，萧尔在纳奇的陪伴下，回到“萨克佩滕美洲虎”的营地。 这片营地建在马坎切湖西南、萨尔佩滕湖正南的一片缓坡之上。萧尔只可惜坡度不够，作为防御方能利用的地利并不明显。 为了弥补这一点，萧尔命令虎军在此建立了一些栅栏和箭塔。 萧尔登上箭塔，见到了虎军领袖卡尤姆。 “情况如何？” 卡尤姆向萧尔行礼后回答说：“目前未见有人从西面到来。” “继续监视，再坚持两天，我们便要追上大部队。”萧尔拍了拍卡尤姆的肩，之后便进入虎军为萧尔准备的营帐。 纳奇已经将萧尔的物品搬运了过来，萧尔得以阅读自己写的日志和从伊察商人那儿买到的精致地图。 地图上，湖区从西到东的多座湖泊都画得清清楚楚，而在佩滕盆地东部边缘朝东北方流向加勒比海的伯利兹河，被萧尔盯上许久。 伯利兹（belitza）一词在玛雅语中意为“通往伊察之路”，也就是说在伊察人看来，这是从海岸前往佩滕伊察的重要路径。 从这位伊察商人对佩滕盆地的了解来看，伊察人一旦知道萧尔的迁徙计划，必会掌握他制定的路线，这也是他必须利用虎军并借助科沃赫人的力量来抵挡佩滕伊察那恐怖大军的原因！ 目前看来，佩滕伊察似乎尚未因亚拉因人一夜之间消失大半而派军征讨，萧尔甚至在想象中诺赫佩滕的王宫之中，真人朔克可能正与权贵们进行着激烈的讨论。 又或者，朔克正召集着分驻各处的大军。光是佩滕伊察自身的兵力，就达到了六千之多，若是正面杀来，虎军这五百多人根本不是对手！ 当然，萧尔也不知道朔克告诉他的兵力是真是假，毕竟按照萧尔在诺赫佩滕士兵之家所见，岛上的武士最多也不过千人规模。 对于朔克来说，若是要追杀逃离佩滕地区的亚拉因人，就会陷入两难： 若是要尽早追杀，只能马上调动岛上规模较小的部队； 若要召集起一支大军，那么就需要等待一段时间，这时亚拉因人可能已经走远，伊察人将很难判断亚拉因人已经到达哪里，这时再出征的话，很可能扑空！ 萧尔设想若自己是朔克，那么察觉到亚拉因人叛逃之后，最佳的决策，应当是直接调动岛上的武士部队当天就渡湖杀出！ 为了应对这一点，当天晚上，萧尔召集卡尤姆和纳巴吞进帐，商讨作战计划。 “科沃赫人已经准备好南下入主萨克佩滕了吗？”萧尔向纳巴吞问道。 “从今天收到的报告来说，是的，最早明天，五个北岸最近据点的人口，就将迁入。” “既是如此，明天在佩滕伊察湖的东岸建立防御工事！” 卡尤姆轻皱眉头，“公子的意思是，让我们直接守在湖畔，对吗？” 萧尔点头称是。 翌日清晨，“萨克佩滕美洲虎”全员皆手脚麻利去往大湖东岸，很快搭起了一些栅栏和箭塔，与先前的营地连成一片，既能防止佩滕伊察水路的进攻，又能抵御敌人从西南方沿陆路来袭。 一时间，萧尔想起了穿越前所喜欢玩的游戏《帝国时代》——在这款游戏里，拉城墙可是最重要的防御手段。 虎军建设工事的效率，更是让萧尔欣喜不已。 仅仅让卡尤姆练兵数日时间，虎军上下就能有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执行力，萧尔为自己能拥有卡尤姆而感到极为自豪。 而纳巴吞很快也来报告称他已经安顿好了五个据点的科沃赫人进入萨尔佩滕湖北岸的几座亚拉因人村庄，可以开始向虎军运送补给了。 当天下午，萧尔一直西望着佩滕伊察湖，开始怀疑伊察人到底有没有发现亚拉因人的叛逃——若真的没察觉到，这对于萧尔来说倒是大好事。 夜晚，他让一部分士兵必须谨慎放哨，不要错过任何异样！ 又过一日，清晨天未亮时，就有士兵匆匆前来叫醒萧尔。 “公子……出事了！” 第48章 清明之战 清晨之时，雨依然未消停。 公历四月原本也属旱季，连续三日下雨着实有些反常。 所幸一直都只是毛毛雨，萧尔相信这不会对迁徙造成太大困难。 只是，被士兵叫到湖畔来，看到眼前的情景，萧尔也难免心头一惊： 佩滕伊察湖上，有十多只独木舟，运载着满舟的带血的头颅，漂到了东岸！ 从死者的容貌看去，他们大概都是亚拉因人的农民。 这些人很可能都是不愿意离开的人，他们可能未曾想过，对岛上老爷忠诚的结果，竟是自己尸首异处！ “这是恐吓。”卡尤姆评论道。 纳巴吞则咽下一口口水，“我们科沃赫人在亚什科特带领时可都没有对亚拉因人如此残暴……” 蹲在湖岸查看情况的萧尔回复说：“伊察人正是靠着残忍与暴力，才能在佩滕盆地立足并建立霸权。未来你们科沃赫人可得多留心了。” 随后萧尔叹了口气。 “原本我还以为今天我们就能离开了。现在，全军按照作战计划做好准备，为了科沃赫人和亚拉因人各自新的家园，拿起武器，抵御伊察人的进攻！” “是！” 不出萧尔所料，仅仅一个小时之后，他便透过雨雾看见湖面上无数的独木舟正在靠近！ 桨手们都非常辛苦地划着桨——因为每只舟上都载着全副武装的伊察武士！ “弓箭手与投石手准备！”卡尤姆高喊道。 岸边和箭塔上的弓箭手立即张弓搭箭，投石手则已经将铅球一般大的石块套上了投石索。 待到伊察人的独木舟愈发靠近，卡尤姆当机立断，马上下令： “发射！” 一时间，无数的箭矢和石头铺天盖地地砸向湖上！ 除开一半射进水里的箭矢，半数黑曜石箭头扎进了伊察武士们的棉甲或皮肉，中箭者惨叫起来，有的人掉进水中。 被沉重的石头砸中的，则连棉甲都无法防御，皮开肉绽的同时，因着冲力而撞向身边的人，接连有独木舟翻倒，伊察人纷纷落水！ “坚持前进！”有伊察武士长高喊道。 卡尤姆再次指挥数次射击，几轮下来，伊察人的独木舟只剩三分之一还能继续前进！ 待到距离足够近的时候，才终于有伊察人的弓箭手发起反击，朝岸上射去，虎军将士们则立即举起盾牌，但还是有亚拉因人或科沃赫人被精准射击摞倒。 “停止射击，让他们靠岸！”卡尤姆下令。 随着独木舟队伍接近大湖东岸，伊察人终于得以跳下渡舟，踩进浅水，开始朝岸上的虎军发起冲击！ “近战部队准备！杀！”卡尤姆边喊着，边率领持有长矛、大剑和大棒的武士们踩着水扑杀而去！ 尽管来时有数十艘渡舟，但在经过湖岸虎军的远程防御，得以登陆的伊察武士竟在数量上吃了大亏。 原先被伊察人送来恐吓虎军的装有亚拉因人头颅的独木舟被连在一排，成功阻碍了不少伊察武士的前进。 虎军近战部队便迅速上前，逐一围杀伊察武士，尽管伊察武士作战极为凶猛，左劈右挡，却单拳难敌四手，一一被戳破胸腔、被割破脖子、被砍下手臂！ “亚拉因人怎么可能这么能打……”有伊察人不可置信地说，下一秒，他就被纳巴吞用一把黑曜石大剑狠狠地砍穿脑袋！ 另一头，也有伊察人用发颤的声音说：“难不成……是科沃赫人……” “别瞧不起亚拉因人！”卡尤姆挥起盾牌与大剑，接连砍下三名伊察人的头颅！ 未杀足两刻钟，伊察人就已全面败退，不少人丢盔弃甲，跳进湖水，想要游回巨岛，却被忽如其来的箭矢和石块砸中脑袋，沉入水中…… 战斗平息之时，湖岸边响起了欢呼声！ “这么看来，佩滕伊察军也不过如此！” “传说中的恐怖军队，还不是被我们打得全军覆没！” 萧尔这时突然高呼：“不要大意！这不过是佩滕伊察的先头部队！继续做好防御准备。” 卡尤姆下达了同样的命令，虎军便立即清理战场，准备新一轮的防御。 “不必再提防湖岸了，”萧尔向卡尤姆说，“接下来的伊察军，必走陆路。” “是。”卡尤姆得令，当即指挥虎军改朝西南面防御。 果不其然，又过一个小时之后，虎军的西南方向上，一只黑压压的大军从雨雾中走出，沿着湖岸行进。 显然通过水路登陆作战的，是想侦察亚拉因人迁徙进程的前锋部队。 尽管虎军在自己营地的西南面布置了一些栅栏，但是，佩滕伊察军光是远远看去，便知数量充足。 若伊察武士清理掉栅栏等路障之后，两军正面交战，吃亏的必是虎军！ 眼看着佩滕伊察军逐步走近，萧尔也有些紧张起来，甚至在这热带地区，感到有些凉嗖嗖的。 这时卡尤姆高喊道：“列阵！” 虎军大量持有盾牌的近战武士立即汇集起来，通过紧密站位形成了一面铜墙铁壁。 远程攻击武士也已经在栅栏和方阵的后方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尽管还隔着一段距离，佩滕伊察军一位带头的武士就已经朝虎军喊话： “懦弱的亚拉因人！你们竟敢忤逆我们伟大的真人朔克陛下的意旨，逃离你们的责任。我劝你们速速投降，回到佩滕伊察的怀抱，唯有如此，神明才会对你们提供庇护！ “否则，我们伊察武士，将会代替神明，向你们发起天谴！” 卡尤姆没有理会来者的喊话，下令：“发射！” 大量的箭矢朝喊话者飞奔而去，喊话人用大剑拨掉来箭，又用木盾挡住数箭，一看就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武士！ “我已经对你们做出了警告，休怪我们不客气，亚拉因的叛徒们！”来者回到己方阵中，举起剑来，向前一挥。 无数的伊察人如潮水般向东北方向的虎军营地涌去！ “继续发射！投石手换用大石！”卡尤姆当机立断。 在伊察军正要推倒栅栏和路障的时候，天上飘落的除了雨水，还有数不尽的箭矢，这些箭矢戳入伊察武士们的衣甲或肌肤，很快有一批人倒下。 推倒栅栏之后，伊察人再次遭受迎头痛击：眼前乍现的大石将一个个壮汉摞倒在地！ 萧尔此时，却没有在观察战场和思考战术指挥，而是在回味着伊察人那位带头人的声音，他总觉得自己熟知此人。 待到伊察人终于清理掉所有路障，要与虎军短兵相接之时，萧尔得出了答案。 第49章 “戴罪立功” 那位带头、喊话的武士长，不是别人，正是巴坎！ 在这次重大的军事行动中，朔克将重任交给了先前被关押起来的冠军武士巴坎，显然是希望巴坎戴罪立功。 眼前，虎军的远程士兵都已退后，卡尤姆指挥着盾兵填充阵线，抵挡了一波伊察人的冲击之后，迅速散开，长矛兵、剑兵和大棒兵一哄而上，趁着伊察人未反应过来，一个猛戳猛打，伊察人便成排地倒下！ 但是伊察武士的兵力太过充足，一批前线士兵倒下之后，很快又有一批跟上，与虎军上下交起手来，虎军便再也没有整齐的阵线，整个战场在飘落的烟雨和飞扬的尘土中陷入一片混乱。 卡尤姆和纳巴吞也已经各自拿起武器加入战斗。 萧尔则找弓箭手要来弓箭，迅速登上营地内的箭塔，逐一精准射击，接连射杀十多名伊察武士！ 然而此时，一枝来箭嗖的一声飞上箭塔，萧尔连忙低头躲避，只见黑曜石箭头戳过他羽冠上羽毛，越进后方的天空…… 萧尔没来得及受惊，就已经根据来箭的方向计算敌兵所在，拉弓搭箭之后，一起身，一松弦，飞箭便狠狠穿进了一名伊察弓箭手的头颅！ 萧尔正要松一口气、继续射击的时候，便见到了那位武士长，巴坎。 这位与萧尔惺惺相惜的伊察武士穿上了代表身份的战袍，彩羽绿松石冠冕，虎纹披风，黑曜石贝壳项链，都说明这位冠军武士得到了晋升。 萧尔想起来在诺赫佩滕参观武士之家时的场景，通过巴坎的衣装判断，巴坎已是佩滕伊察的高等武士（bate）！ 萧尔拉起箭，瞄准了这位新晋高等武士，只见他挥着大剑与盾牌，偶尔以脚猛蹬，又用劈、砍、刺、踢、撞多种动作，接连击倒了十多名亚拉因人和科沃赫人。 但是，只要萧尔松开箭弦，他就能了结这位伊察人第一勇士的性命，只要领袖倒下，伊察军就有可能士气崩塌，兵力劣势的虎军就有可能逆转局势，以少胜多！ 萧尔却迅速离开了箭塔，将弓箭交给丢了武器的一位亚拉因武士，掏出了腰间的青铜斧，接连砍掉五名伊察武士的脑袋，终于来到了巴坎的身后。 巴坎察觉到后方来敌，连忙挥起大剑向后一劈，黑曜石刃片撞在青铜斧刃上，发起清脆的碎裂声！ “萧……尔？”巴坎不可置信地一愣。 “战场上发呆，可是会丢掉性命的！”萧尔当即提醒。 巴坎向左边摆头，随即猛踢一脚，踢开了试图偷袭的科沃赫人。 萧尔也转身挡住了一名伊察人，一个反击，便将青铜斧狠狠斩入来袭的伊察人的腰间，令后者倒入血泊。 两人的表现令周围的双方武士陷入迷茫。 “萧尔公子……你怎么没死……” 巴坎边警惕着周边，边向前方的年轻男子问去，“你不是被扔进水洞进行献祭了吗？” 尽管距离不远，萧尔却大声回应：“没错，但我得到了燕姬（awilix）的庇护，成功存活下来！被真人朔克掷入水洞的萧尔，奇迹般地生还了！” “什么？！” “他就是萧尔？！” 还在厮杀的伊察人深感震惊，不少人没反应过来之时，被科沃赫人跟上捅死。 不知道什么人忽然叫嚷起来： “萧尔……他受到了神明的庇护！我们与他为敌，必输无疑啊！” “我们不可能打赢他，快撤！” 尽管这些叫声带有东南口音，但伊察武士们的反应明显变慢，不少人无法抵挡住虎军的攻击，接连倒下，剩下的人仓皇地向后方逃窜。 虎军见此情况，在纳巴吞的带领下趁机发起反击，向着逃窜的伊察的追杀过去，后方的远程武士们也立即发起射击，使伊察人再次成片倒下！ 战场的中央，几名虎军长矛手已经盯上了巴坎，正要狠狠戳去，萧尔却挥着铜斧，斩断了矛杆！ “大人？”长矛手们一脸疑惑。 萧尔厉声喝道：“不要伤他！” “是。” 脸上沾了尘土和血液的巴坎以复杂的眼神望向萧尔。 “萧尔公子，朔克陛下不计前嫌赦免了我，又将我提拔为高等武士，希望我戴罪立功。 “如今，我所领导的这场战斗中，我军完败在你手上，我已经无颜回到岛上，即使回去，也必被治罪。 “无论是你还是陛下，我都不愿辜负，你却不让我战死在此！如今我唯有自戕，等待着善待自杀者的死神绳姬（ixtab）带我进入地狱！” 巴坎握起剑，正要挥向自己的腹部，萧尔立即握紧青铜斧，将巴坎的黑曜石大剑狠狠砍落！ “公子！”巴坎流淌热泪，跪倒下来。 萧尔向巴坎喝道：“何至于此！你还记得在马查基拉村庄，我们不打不相识的经历吗？” “永生难忘！” “那你还记得那天球赛，我们合作无间拿下胜利吗？” “那是我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回忆！” 萧尔大笑着，收起青铜斧，将巴坎扶起，握着巴坎的双肩。 “我们还可以一同创造更多的光辉时刻！我是受神明眷顾之人，而朔克所掌管的佩滕伊察，不过是以残忍与暴力统治四方的恶势力，毫无公正与仁慈可言！ “你不如弃暗投明，跟随我一同北上，成为玛雅潘联盟新的英雄！” 巴坎瞪大双眼，“我不断地背叛器重于我的朔克陛下，我的内心实在饱受煎熬……” 萧尔摇头道：“真正的明主，不会性情反复，让自己的手下吃这样的苦头！在朔克看来，你无非是一条很会咬人的狗；唯有在我手下，你才能称之为人！” 巴坎长叹一口气。 “如今我落在你军手上，本是必死无疑。既是萧尔公子宽恕于我，将我接纳，相当于我巴坎早已战死，却被您从地狱中复活。那么，我接下来的生命，都归于您，公子！” 不远处，纳巴吞所率的科沃赫武士大笑着回到营地，每人手提两个头颅，显然对这场战斗的战果感到无比自豪！ 纳巴吞见到萧尔与长矛手们包围着伊察人的高等武士，却不将他杀害。 科沃赫人又听着高等武士用另一个名字而非“阿莫克·亚拉因”来称呼萧尔，都皱起眉头，有的人则已经怒目圆瞪！ 第50章 五年之期 “阿莫克……萧尔公子？！” 科沃赫武士们惊讶地喊道。 “阿莫克？”巴坎显然也很吃惊。 萧尔心说不妙，连忙凑至巴坎耳边小声说道： “我在科沃赫人面前，自称为‘阿莫克·亚拉因’，他们出自图图尔-休，我不希望他们知道我来自于科科姆家族，引起不安。” “原来如此……好的，阿莫克公子！”巴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舒了口气后，萧尔回头朝科沃赫人说道： “各位，我的全名，叫做亚什·萧尔·帕卡尔·阿莫克·亚拉因（yaxxioolpacahokya），伊察人和亚拉因人通常叫我萧尔，而你们的领主纳巴吞通常叫我阿莫克，先前未有跟你们说明清楚，请你们谅解！” 见状，纳巴吞也说道：“萧尔大人！是小的愚昧，没有搞明白你尊贵的名讳！” 这时，周边的科沃赫人才放松神情。 “原来阿莫克大人应当叫萧尔大人。” 随后，他们拿着“战利品”有说有笑地回到营地。 成功糊弄过去之后，萧尔也才松一口气。 为了纳巴吞有效地统治科沃赫人，防止出自图图尔-休的这些人发现自己的领主纳巴吞竟向科科姆家族效忠，因而他真名叫萧尔·科科姆的这一秘密，绝不能让科沃赫人知晓。 傍晚时分，清明时节的细雨终于停歇，云层稍稍有些淡去，露出清蓝的天。 在佩滕伊察大湖东岸的伊什卢营地内，萧尔与纳巴吞分别将各自的兵力编出，重新划分两军。科沃赫人开始坚守此处，既是防止佩滕伊察再次来袭，也是为了保卫自己新的家园。 完成之后，萧尔、卡尤姆和巴坎带着苏拉护卫队和亚拉因武士，在纳巴吞的陪同下，回到萨克佩滕的王宫广场。 纳奇已经指挥一些科沃赫妇女生火烹饪，以犒劳获胜归来的英雄们。 “现在，这片土地，终于该归属于你了，纳巴吞！”萧尔拍了拍纳巴吞的肩。“今晚我们就得连夜离去，所以现在，就让我们进行简单的交接仪式。” 纳巴吞认真地点了点头。 萧尔从腰间取出那把翡翠权杖，轻抚其顶端镶嵌的大颗圆润的翡翠，而后将其横下，双手捧起。 纳巴吞见状，则单膝跪地，伸出双手。 萧尔严肃地宣布： “纳巴吞啊，科沃赫人的原领主亚什科特、萨克佩滕的原领主帕卡尔·基策·亚拉因，以及我，玛雅潘联盟领导者的合法继承人萧尔·科科姆，你是我们所指定的科沃赫人领主与萨克佩滕真人，愿你遵从诸神的教诲，为我拱卫此地，抵御敌人！” 纳巴吞也宣誓回复： “我纳巴吞必会虔诚地服务于诸神，必会遵从萧尔大人的领导，必会带领科沃赫人在萨克佩滕站稳脚跟，生养众多，发展繁华，为诸神、为萧尔大人、为科沃赫人，抵御伊察！” “接下权柄！” 萧尔捧起翡翠权杖，神情肃穆地将权杖交到纳巴吞的手上！ 萧尔满意地宣布： “礼已成！起来，纳巴吞。” 当天晚上，众人匆匆吃过一顿晚宴，考虑到佩滕伊察还有可能对萨克佩滕发起又一波进攻，以及萧尔一行人需趁夜赶路，因而在这本该喜庆的日子无人饮酒，萧尔感觉有些可惜。 这也让萧尔不禁感慨，才思敏捷的纳巴吞在如此危难时刻，接过权柄，还没有时间得以享受特权，就必须为他抵挡伊察人的征讨，令他深感敬佩。 晚宴过后，有些晴朗的夜空上亮起了一些星星点点。萧尔所率部队亮起火把，在纳巴吞的注视下，向东进发。 “待我回到玛雅潘，我会派出使者前来与你联系的，纳巴吞。”萧尔回头喊道。 “我会静候您的消息！” 告别过后，萧尔也终于踏上了去路。 从来到湖区到离开湖区，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萧尔回想起来，自己都深感惊奇。 “萧尔公子，”巴坎走到萧尔身边说道，“我们未来，还会回来吗？” 萧尔知道身旁的这位伊察勇士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不得不离开家乡，心中定是有许多的不安。 “会的。我受到朔克接二连三的羞辱，而我的许多珍宝也都被他没收，我必会在未来前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令他付出代价！ “以及，我还向一位重要的人许下承诺，我会将她从那座巨岛上救出！” “您说的是……莎克妮特公主？”巴坎问道。 萧尔点点头，火炬之光照耀着他坚毅的面庞。“在你离开诺赫佩滕之前，你可知她的状态？” 巴坎稍作思索回答说：“我听说的是，朔克陛…朔克严令她永远不得走出王宫，直到她适合出嫁。” 萧尔为此哀叹。“所以，我们的归来之日不会太久远。” 萧尔知道，届时，他不会再只身一人登上巨岛，而是率领成千上万的武力，来将朔克那老狐狸的尊严与生命践踏到四分五裂！ 而这整个佩滕盆地，必是他征夺的对象。 为了拯救莎克妮特，那一天不能太久，他一定会在五年之内，完成对休家的复仇，率领玛雅潘大军南征佩滕！ 萧尔暗下决心： “五年之内，我必征此地！” 这夜之后，萧尔一行两百多人日夜兼程，加速行进，终于在数日之内追上亚拉因迁徙者的大部队。 基策和阿依塔终于见到了萧尔，皆喜出望外。 大部队继续越过山岭，很快找到了莫潘河（belha''opan），这是伯利兹河的支流，沿河行进，队伍便不会丢失方向，并且不必担心路上的补给问题。 一路走到伯利兹河的中游，抵达一个叫做贝尔莫潘（belopan）的村镇之后，根据当地人的建议以及萧尔对地图的研究，队伍便改道北上，进入名叫“新河”的河流流域。 萧尔决定首先拜访一座古老的城邦：拉马奈（anai）。只要路上有城邦，他就可以花费自己的资产换取补给。 到了雨水愈发丰盛的公历五月，这支数千人的迁徙队伍，才终于抵达拉马奈的城外。 萧尔心算着，原本只有苏拉护卫队跟随，走这段路恐怕只要两个星期；如今带着大量的平民百姓行进，却用了快一个半月的时间。 所幸再也没有伊察人前来追杀。 萧尔让大部队先在城外扎营，由基策和苏拉护卫队看管照顾，自己则带上阿依塔作为外交副官，以及巴坎作为保镖，进入城内。 走在繁华的河畔城镇之内，萧尔仨人很快就进入市集。 原本想着直奔王宫而去的萧尔，在这座市集里，发现了有些令他惊掉下巴的事物： 这里的每家商户，都挂着青铜铃铛，发起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市集中还分布着不少铜匠铺，兜售着青铜钟、青铜斧、青铜凿子、青铜针、青铜鱼钩、青铜纽扣…… 这里足以称得上是一座青铜之城！ 第51章 铜都拉马奈 “巴坎，你对青铜武器有什么了解吗？” 走在集市上时，萧尔向巴坎问道。 巴坎稍加思索后回答道：“我只在那天，见到公子您使用青铜斧……其他时候还真没见过有人用青铜器作为武器的。” 从马查基拉一位死去的村长那儿接过来的青铜斧，萧尔只对两个人用过，一个是被这把青铜斧切开脖子的科沃赫人原领主亚什科特，另一个便是在伊什卢之战中被萧尔盯上的巴坎。 那位村长，也很可能就是从拉马奈商人手中买到青铜斧的。 萧尔狡黠地笑了笑，“虽然那天我们只交手了一个回合，你觉得这把斧头威力如何？” 巴坎回答：“我记得我大剑上的黑曜石刃片被斧刃砍得碎裂……要是交手下去，只恐怕大剑的刃和棒都会抵挡不住您的青铜斧。” 箫尔追问：“那要是一整支部队都配备青铜武器的话呢？” “这……”巴坎稍稍迟疑后答道，“在海内世界将没有敌手！” 萧尔很清楚，青铜这种坚韧的材质，在面对黑曜石这种易碎的石头时有着碾压般的优势。 以往他以为玛雅文明始终处在石器时代，直到获得这把青铜斧，他才想起来自己见过多少青铜器，尽管大多数都是小件，但像青铜斧、青铜凿子、青铜钟这样体形较大的物件也同样存在。 而眼前的拉马奈城，竟半个城都在打造青铜，这样普及的锻造技术用来制作中型青铜器作为武器显然已经毫无问题。 “萧尔，前面就是王宫了。”阿依塔靠近过来，提醒还在铜匠市集中流连的萧尔。 “好！” 来到王宫前方，萧尔与阿依塔跟王宫卫兵做了些交涉，卫兵便匆忙进入宫中，向城邦的真人秉报。 没过多久，卫兵便走出来，请萧尔仨人进宫。 拉马奈的王宫并不如诺赫佩滕的那般宏大，但小巧精致，与纳科城的王宫较为相像。 王宫的走廊上陈设着许多珍贵的艺术品，墙壁上也同样画着许多彩绘，似乎在描绘着拉马奈见证过的历史变迁。 没用多久，仨人便跟随卫兵，走进王宫的议事厅（popol）。与诺赫佩滕王宫那种开放式结构不同，这儿较为封闭，因而即使在白昼也点燃了大量的蜡烛用于照明。 从这点看来，萧尔便知道拉马奈非常重视商业贸易——他相信无论是铜矿、蜡烛还是琥珀，都相当依赖于进口；但拉马奈出口的成品青铜器显然能为拉马奈维持收支平衡。 这也是拉马奈就建在宽敞的新河河畔的优势所在。刚刚萧尔逛过的市集也离河流不远，萧尔不难看到河上独木舟来来往往，极为繁忙。 “欢迎来到拉马奈，尊贵的客人！”拉马奈的真人站起身，张开双手，作欢迎状，“我是拉马奈的真人，阿波帕奇（ahpop-achi）。听秉报说，你可是科科姆家的成员？” 萧尔恭敬地向阿波帕奇行了礼，打量过这位长相平庸的中年男子后，萧尔认为这应当是一位慈祥之人。 “是的，阿波帕奇陛下，我叫萧尔·科科姆，这两位是我的手下，如今我正带着我的军队和人民，正要回到玛雅潘去。” 阿波帕奇点了点头，命人给仨人赐座。“听说你还带着数千名追随者……只可惜我们拉马奈是一座小城，没法给你带来的所有人提供食宿。” 萧尔带头行礼感谢。“这不打紧，真人陛下，我有几位颇具才能的书臣和将领替我照看着我的人民。我原本也以为这场迁徙会相当困难，但现在看来除了速度慢些以外，还未有出过什么岔子。” 接着，阿波帕奇又命人端上可可饮品。 喝到热辣辣而又香醇的可可，萧尔感觉身心放松了不少——从小就在玛雅长大的萧尔已经习惯了辣味可可的味道。 阿波帕奇说道：“萧尔公子，我听说了去年玛雅潘发生的变故，休家宣称‘世上已无科科姆’，但如今亲眼见到你，我既感到惊奇又感到喜悦，凯尔王的后裔果然还是注定不会灭绝。” 萧尔听闻，则回复称：“没错。以及在我身上，还有更多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休家不知道我的存在，佩滕伊察则将我掷入水洞，却未曾想我活了下来，乃至于能够号召起如此多的追随者。为了拯救玛雅潘联盟，我还需要集合更多的力量。” 阿波帕奇似乎很快明白了萧尔的暗示。 “我们拉马奈是一座极为古老的城邦，我曾听长辈说已经有三千年的历史，我想，从玉米神‘一元矢’（hun-hunahpu）开天辟地以来，我们就居住在这儿…… “拉马奈曾见证过一座座古代城邦、一个个古老的强权家族消失在雨林之中，但拉马奈始终屹立不倒，原因在于中立与低调。远离纷争，才会不被纷争所困扰。 “因而，我虽然为科科姆家的悲剧感到遗憾，为玛雅潘的乱局扼腕叹息，但请原谅我们选择中立的立场。” 萧尔早就料到了直接邀请结盟很大可能会遭到拒绝，但他志在不此，他所采取的不过是“中和”策略：想要开窗，就得扬言要把房顶给掀了。 这种策略对于面相慈祥的阿波帕奇可能会有奇效。 “实际上，如您所见，阿波帕奇陛下，正义站在我这一方。而如果任由邪恶、狡诈、残暴的休家在玛雅半岛肆意妄为，恐怕拉马奈也难逃一劫。” 阿波帕奇果然皱起眉头，“我们这儿离图图尔-休距离遥远，又会如何……” “陛下且听我一言。”萧尔站起身来，微笑说道。 “请讲。” “我看拉马奈虽然中立、低调、远离纷争，但实际上早已深度地参与到海内世界的局势之中，原因在于，拉马奈乃是一座立足于商贸的城邦！ “尽管粮食可以依靠城邦自身所统管的农民来收获，但拉马奈显然并不满足于此，而是成为了一座青铜之都。但是，在这伯利兹地区，水网密布，地形平坦。 “我想，尽管拉马奈产出了大量的青铜器，但作为原料的铜矿主要都依赖于进口，对，陛下？” 阿波帕奇摸着下巴轻轻点头，“的确如此，我们的矿石主要来源于危地马拉高地。” “不仅如此，”萧尔伸出手来继续阐述，“翡翠、金银等奢侈品，黑曜石、纸张、蜡烛、可可、染料等常用品，都有赖于进口，而拉马奈打造的丰富的青铜器可以利用技术和质量的优势高价售出，用以换取进口商品并维持收支平衡。 “然而……”萧尔话锋一转，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第52章 毁灭或合作 萧尔咧嘴一笑。 “然而，青铜器目前在南北各地尚不普及，需求较少。 “一旦局势动荡，铜针、铃铛、镊子等本就不被急迫需求的商品就将难以售出，拉马奈商团也将难以购入拉马奈所需的商品。 “而我，看中了你们加工青铜器的能力，可以长期维持青铜器的需求！ “如果拉马奈不愿意在玛雅潘乱局中站定哪一方，我也希望能与拉马奈保持长期的联系，签订协议。不为结盟，只为生意。” 阿波帕奇轻轻摇头，感慨道：“不愧是凯尔王的后裔，萧尔公子小小年纪，对世事就能如此洞察。你所言不虚，拉马奈是一座高度依赖商贸的城邦。 “如果科科姆是希望与拉马奈做生意的话，那么我无任欢迎。” 萧尔感到相当满意。 “那么我们可以现在就签订战略合作性质的排他性协议，从今年开始，未来的每一年，科科姆家，都与拉马奈进行等价交换，我们用玛雅半岛生产的商品交换拉马奈的青铜器。 “不过，我们要求生产指定的货品。” “指定货品？”阿波帕奇疑惑道。 萧尔答道：“青铜斧和青铜箭头。我希望在这几天，就能采购城中所有用于出售的青铜斧，并且要求铜匠们全力生产充足的青铜箭头，在我们离开拉马奈之前，就可以做第一次交付！” “原来如此……”阿波帕奇马上明白了萧尔的意思，“既然萧尔公子如此有诚意，那我们的确可以签订协议了。” 这天下午，萧尔与阿波帕奇又针对不少细节做了磋商。 最终萧尔取出纸墨，白纸黑字地签订了一式两份的协议，双方都戳穿自己的手指，用血液按上指印——这样，这份协议便得到了诸神的注视。 当晚，阿波帕奇高兴地邀请萧尔仨人用宴，宴上使用了不少水产品——拉马奈既靠着宽敞的河流，又离海不远——以及提供了玉米啤酒和花蜜酒，阿波帕奇显然感到很是高兴。 但是，阿波帕奇的一位书臣，纳坎（nakaan），听说了萧尔与阿波帕奇的交易之后，连连摇头。 宴上，纳坎取了酒杯，专门前来与萧尔交谈，趁着没人注意，脸色一阴，冰冷地说： “沽名钓誉之徒，科科姆家已经沦亡，你带领的都无非是难民，你真的有能力买得起咱们的青铜器吗？” 萧尔没有直接回答，敬酒之后，笑道：“神明会见证的，且安下心来，纳坎大人。” “如果你只是想骗取我们的重要商品，我们会用你的心脏来作为购买青铜器的代价。” 放下了狠话，纳坎便转身离去。 晚宴过后，阿依塔急急忙忙地进入阿波帕奇给萧尔安排的房间。 “萧尔！” “怎么了，阿依塔？” 进屋关门之后，阿依塔伏在萧尔胸上，抚摸着萧尔，但从神情看来，她很是忧虑。 显然她注意到了纳坎在宴上的表现。 “虽然你签订了神圣的协议，要为军队购置青铜武器，但是做生意，应该不是只索取而不付出的……”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用什么来购买呢？” 萧尔摸了摸阿依塔的头，“青铜武器我是志在必得，即使要卖掉我们所带来的所有的金银珠宝和羽冠衣装，也在所不惜。以及，我们未必就要出卖掉我们自己的珍贵物品呢？” “难道……你要用军队对拉马奈发起攻击吗？”阿依塔有些惊讶。 “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萧尔大方地承认说。 根据他在穿越以前知道的历史知识，他对一件历史大事记得非常清楚： 13世纪初，欧洲发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1204年，十字军被邀请进入东罗马帝国，这支基督教同胞的十字军却忽然对东罗马帝国的都城君士坦丁堡发动攻击，将这座坚固的城池攻陷并大肆洗劫，从此东罗马帝国一蹶不振，再也不存在复兴的机会。 如今，成功进入拉马奈城的萧尔获得了阿波帕奇的认可，自然也有机会发动对拉马奈的偷袭，这座小城的城市人口恐怕还不如他留在城外的亚拉因人多。 一旦攻陷拉马奈，萧尔便可逼迫阿波帕奇将真人的位置让给自己，而将拉马奈洗劫一番后，萧尔大可掳走所有的铜匠跟他一同北上回归玛雅潘，在玛雅潘就地锻造青铜武器。 “但是，即使抛开仁义道德，只看利益的话，目前来说这依然不是最好的办法——我的确可以在攻陷拉马奈之后掳走所有铜匠去玛雅潘，这样我即可以获得青铜器，又不用付出什么。 “然而，拉马奈被毁灭的话，铜器加工产业也同样会遭受毁灭性的破坏。” 阿依塔眨了眨眼，“我不是很明白……” 萧尔耐心地解释道： “你看，将铜矿加工成青铜器，需要人力和技术，也同样需要一种东西：原料。而这里的铜矿主要从危地马拉高地进口，而拉马奈商团建立了成熟的商贸网络，可以稳定地通过水路进入莫塔瓜河，去危地马拉采购铜矿。 “但我们要去的玛雅潘城，离海较远，走陆路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来往危地马拉，若是不方便输入足够的铜矿，即使我们手下拥有全天下的铜匠，也不可能产出青铜器来。 “所以目前最好的方式，就是让拉马奈保持原样，我们与之公平交易。” 阿依塔轻轻点头，“原来如此。萧尔你果然看得够远。那……你到底会用什么东西来支付呢？” 萧尔微笑说道：“我要先给你卖个关子，明天随我一同去市集和码头看看，你就明白了。” 翌日，萧尔来到王宫的议事厅，见到了阿波帕奇召集的城中铜匠和木匠们——木匠是昨天萧尔要求的，要打造青铜斧和青铜箭，也同样需要木制的柄和杆。 萧尔给出了自己的图纸，匠人们便明白了真人和买家的需求，各自回到铺中加班加点地锻造。 中午时分，萧尔则带着阿依塔和巴坎，去往市集，找到靠近码头的部分。 从这儿可以看到，拉马奈旁边的新河足有五百米宽，河水从南向北悠悠地流淌，大量的小舟来来往往，桨手们奋力地划着，划出一道道波纹。除了货舟以外，还有不少渔夫撑着渔舟，到河上捕鱼。 这天的天空有些阴郁，雨季到来之后便常常如此。 令萧尔感到幸运的是，在玛雅地区的雨季当中，一半的雨水通常是在夜晚降临，白天还是经常能够不被淋到雨地出门的，雨季晴天的时光甚至不比旱季的时候更少。 “啊，看到了！”萧尔看着靠岸的几艘独木舟，有些欣喜地说。 阿依塔和巴坎向河岸望去，只见舟上有商人指挥着奴隶们搬运着一个个沉重的麻袋登上码头。 萧尔说道：“如今旱季刚刚过去，收获过后，正是可可豆最丰富的时候。我们都知道可可豆是用于交换的通货，有了可可，我们便能买下青铜器！” “所以，公子你是打算抢过来吗？”巴坎挠了挠后脑。 “不，做生意的事情，不能叫抢。” 萧尔歪了歪嘴。 “应该叫：借。” 第53章 可可期货 从古典时代开始，玛雅文明就高度依赖于商业贸易。 古典时代的两大霸主蒂卡尔（tikal）与卡拉克穆尔（cakul）之所以长期爆发斗争，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争夺商贸路线的垄断地位。 穿越成为玛雅人之后，萧尔相信“古典崩溃”时之所以会有一大批城邦在同一时期衰落，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两大中心城邦崩溃之后，整个商贸网络也随之瘫痪，许多城邦赖以生存的进口商品无法获取。 优雅的城市生活不再能够维持，加上罕见的大旱等其他原因，逼迫着时人抛弃城市回归雨林，所有人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 之后的后古典时代已经发展了四百多年，如今，贯穿整个玛雅地区的商贸网络将从北到南许许多多城邦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深居玛雅半岛内陆的奇琴伊察竟能在其鼎盛期影响东南边缘的纳科城和海上的朝圣地科苏梅尔岛（petenzul），也正是这一网络带来的效果。 煞是如此，玛雅文明的商业贸易也远远比不上萧尔穿越前的世界，粗浅了解过一些现代社会经济学理论的萧尔，便能够站在玛雅人所不能理解的高度上俯瞰玛雅人的经济生活。 萧尔带上两位随从，观察着指挥奴隶搬运可可的商人。 上岸之后，商人则带着奴隶们走进市集边上的一片石屋。 萧尔仨人也跟了进去。 这一座长长的石屋敞开大门，里面人员和货物密集，人员似乎分成几批，大概分属于不同的商团。 萧尔这一天穿着虎纹披风——正是从亚什科特那儿缴获的——这使得他看起来威风凛凛，极有压迫感。 见到萧尔走入，周边的商人和奴隶们都有些肃然起敬。 萧尔仨人走到可可商人的面前。 “我想和你们做笔生意。” “这位公子大驾光临，是要卖些好货给我们以换取新鲜的可可吗？”长着胡茬的粗犷商人连忙放下羽毛扇站起身来。 从衣装来看，这位商人显然出身也并不低微——在玛雅，能够当上商人而不是“商人的奴隶”之人，往往都出身于贵族。 “没错，”萧尔和煦地一笑，“我有绝佳的好货想与你交易。” 商人侧头观望，“可是，我没见你和你的随从带着货物？” 萧尔答道：“这种好货，在‘现在’，无法被人观测，但一旦入手，却足以令人惊喜！” 商人吸了一口气，“这……我并不是诗人，只是生意人，生意人说话可是不会兜兜转转的。” 萧尔从腰间掏出了两张鹿皮纸，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我用来与你交换的，是一年以后翻倍的可可数量！又或者换句话说，是你用可可加上一年的时间，来换取一年后两倍的可可！” 这话使在场的人都大惑不解，连奴隶们都议论纷纷。 “未来？” “还可以用未来来跟现在做生意的吗？” “时间……也能算货物吗？” 商人有些失望地摇摇头。 萧尔继续说道：“我是玛雅潘联盟领导者的唯一合法继承人，萧尔·科科姆，我带到拉马奈来的手下有近五千人，就驻扎在城外，如若你不信，可以随我去看。” 这时，商人有些将信将疑。“我还真要看看公子所吹嘘的到底符不符实，如果没有见到你说的几千人，可就别来打扰我们了，我们可是忙得很！” 接着，商人回头喊道：“儿子，给我看好这里！” 几刻钟后，商人随萧尔仨人来到城外，只见不密不疏的森林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而帐篷、帘布、挂索等等物品使这片只有单调绿色的森林变得色彩斑驳。 卡尤姆适时地率领全副武装的苏拉护卫队前来向萧尔致敬。 “萧尔公子！这位是？” 商人已经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看见有武士前来，更是不自觉地向后一避，手已经摸在腰间的匕首上。 对于行商而言，野外凶险，做生意也必须要有武装力量来保护自己。 萧尔拍了拍商人的肩，令后者稍微安定下来。“哦，他是一位重要的合作伙伴！说起来，我还不知道阁下的名字。” “叫我阿坎（ahkan）就好……萧尔公子。”商人阿坎放松下来，“话说我刚刚听你说，你的家族是科科姆，是玛雅潘联盟的合法继承人？！” 萧尔坚定地点头回答：“我知道玛雅人做生意最讲究诚实守信，我不怕跟你说，我是科科姆家族唯一在世的成员，但在玛雅潘城和索图塔城，依然有大量忠诚于科科姆的人民。 “你是商人，应当知道玛雅半岛有大量的可可种植园，你应该相信我有足够的偿付能力。我们要做的交易，可是玛雅潘最新发明的商业模式，叫做‘期限货物’。 “你对比对比在拉马奈城原本要做的小本生意，和一年后能让你财富翻倍的这笔买卖，该怎么选择，我想任何人都会有明智的答案。” 萧尔昨夜已经绞尽脑汁，编造出了“期货”这个词的玛雅语表达，如今说出口来，果然唬住了商人阿坎。 毕竟商人都是见钱眼开、追逐暴利的。 “诚然！”阿坎终于双眼放光，“可是我如何保证你会偿付，以及到时候怎么找你取货？” 萧尔答道：“这些内容，我都已经写在了我们的协议上，明年太阳历的蝠月，你只管拿着合同，到玛雅潘城或索图塔城找我。现在我们可以回到市场上完成最后的签约。” 玛雅太阳历的蝠月（四月），便是相当于公历的五月上中旬。 回到城中市场之后，萧尔便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阿坎签订契约。 他先是用火烤了烤青铜斧刃以杀菌，待到凉下来后，萧尔向太阳神“日眸之主”（kichahau）、雨神（chac）和黑战神（ekchuah）念诵祷语，稍稍戳进手指，再次放血，而后在两张鹿皮契约上按下指纹！ 这个举动再次让周边的人都大吃一惊。 “何必如此，萧尔公子……我相信你的信用！”阿坎惊呼，已经满头大汗。 萧尔冷静地作出回答：“唯有在众神的注视下，人类才不会撒谎和违背诺言。现在，该你了。” 阿坎听罢，只好咬咬牙，拿出黑曜石匕首，边念着神明的名字，边轻轻划过自己的手指，也在鹿皮纸上按下血色指纹。 萧尔将一份鹿皮纸契约交给阿坎，一份自己收下。 “契约已成，现在，开始第一笔交付。” 第54章 揭你老底 当晚，阿依塔再次来到萧尔房中。 “萧尔，你今天与那位叫阿坎的商人所做的交易，实际上根本不是什么‘期限货物’。” 萧尔点了熏香——这是用来驱除雨季蚊虫的——而后便饶有兴致地望向这位聪慧美丽的女子，“那你说是什么？” “就像你说的，这是一次借贷，而且是会受到神罚的高利贷……” 阿依塔再次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萧尔一时有些欣慰。 有她在身边为自己做事，萧尔知道未来可以省心许多，也让自己能有一位经常商量问题的伙伴。 “所以你应该明白了，这是一次只赚不赔的买卖，我们可以空手套白狼，不用付出什么就直接获得大量的可可豆，可以用来向拉马奈的领主和铜匠们购买我所需要的青铜武器。 “商人都是逐利的，我许诺了两倍返还，他们放贷，或者说‘投资’的意愿就会大幅提升，因而甚至可以不顾这是会受到惩罚的高利贷。 “我们给精锐部队配备上青铜武器之后，战斗力将会提升一个档次，向休家复仇便会容易得多。一旦我控制了玛雅半岛，大量的可可种植园归我所有，即使真的要向阿坎偿付两倍的可可豆，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这种经商模式，叫做‘杠杆交易’，能够让我们从小做起，越做越大。” 阿依塔恍然大悟，连连赞叹。 “你的远见实在令我敬佩不已，我确信你会是掌管整个海内世界的王者。” 接下来的日子，萧尔在阿坎的帮助下，又找了数名行商完成“期货”交易，获得了大量的可可豆。 当然，商人们都不想无端放血，只是用红墨水在协议上按了手印，萧尔也乐得不用再戳手指。 随后他又从城外叫来纳奇和精于计数的亚拉因人，一同搬运和清点从商人们那儿取得的可可豆。 王宫的卫兵看见他们一袋一袋地搬运着可可豆，皆惊掉了下巴，很快窃窃私语起来。 “这位公子是多有钱？” “这是能买下半座城的量……” “可别乱说，咱们拉马奈城是千年古城，谁都不能买走！” 真人阿波帕奇的书臣纳坎听说此事，匆忙穿过暴雨，进入王宫，便看见了正悠然扇着扇子的萧尔指挥最后几袋可可豆的搬运。宫外，那些购买了“期货”的商人则匆匆带着奴隶们离去以寻找避雨之地。 “这不可能！”纳坎额上青筋暴起，一字一顿地大喊道。 看见纳坎，萧尔收起扇子，走到对方面前行礼。 “纳坎大人，你现在相信我能买下拉马奈的青铜器了吗？” 纳坎面红耳赤地说：“你！这些一定都是你的不义之财！谁知道你是不是派人在我们拉马奈城邦内大肆掠夺，又反过来用掠夺所得的赃款，假惺惺地‘买’我们的好货？” 萧尔无奈地耸了耸肩，“若是认为我是通过暴力手段敛来的钱财，你大可以出外巡查一番。” “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揭开你的老底。” 纳坎气冲冲地转过身，不顾雨势走出王宫，只见噼里啪啦的骤雨打湿了纳坎的羽冠，羽毛皆耷拉下来，很是难看。 “萧尔？” 这时萧尔听见一声呼唤，转头望去，只见是拉马奈城的真人陛下阿波帕奇。 这位慈祥的国王一身红绿穿扮，身后跟着祭司和随从。 随从抱着木匣子，上方用大大的红字写着玛雅文字的“书”一字——这个字的形状特别像巨无霸汉堡包——不难判断这大概是个书匣。 萧尔听巴坎说，他在王宫中注意到阿波帕奇热爱阅读，并常常召来祭司讨论天文和人间的知识。 “阿波帕奇陛下。”萧尔尊敬地向真人行了礼。 阿波帕奇问道：“我刚刚好像听到这里有争论声……发生什么事了吗？” 萧尔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只是陛下的一位书臣，似乎不太愿意见到陛下与我建立良好的商贸关系。” “你是说纳坎大人……”阿波帕奇微叹了一口气，“他已经连续几天告诫我，说你是披着人皮的狼，终会露出贪婪的獠牙，应当尽早将你驱逐……” 萧尔说道：“实际上，待到我们这笔生意完成之后，我就会尽早离开，毕竟我的人民还在城外受着日晒雨淋，我也希望早日带着他们回到玛雅潘去。” 阿波帕奇轻轻点头，“你要的货物其实已经基本完成了，剩下的只是你所要求的抽样检测的步骤。 “你手下的那位强大的武士，巴坎，已经开始对运至宫中的成品进行测试。我见他无论是操斧头还是射箭，武艺都相当了得。 “我听到报告说你已经命人运来大量的可可豆，既是如此，我们明日即可完成交付。” 萧尔答道：“那实在是太好了，非常感谢陛下。” 阿波帕奇也乐呵呵地说：“既然刚刚发生的只是小事，那我便回去继续读书。现在下着大雨，不便于户外活动，若你有兴趣，可以与我一同前来。” “恭敬不如从命。” 见萧尔作出肯定回答，阿波帕奇欣慰一笑。 这个雨天，萧尔便在王宫的议事厅与阿波帕奇一同听着祭司朗读书册。 这一书册讲的是玛雅神话故事。 在远古时代，一只巨大的鳄鱼，名叫“地之露”的巨蜥（itzacaba）不断地喷吐液体，造成了一场灭世大洪水，支撑天地的四位方位神“地首”（bacab）因恐惧而擅离职守，造成了天空的坍塌。 诸神将这只灭世鳄鱼杀死之后，才让洪水退去。之后诸神直接利用它的尸体重造大陆，又在它的四个角和中央种下了五棵可以重新支撑天地的十字形木棉树，这便是玛雅神话中的世界树。 萧尔不时与阿波帕奇交换意见，说出自己的理解，又认为东方的世界树正是拉马奈这座古老的城邦，令后者大为喜悦。 这天晚上，考虑到纳坎放了狠话，萧尔特地让巴坎也守在自己的房内。 所幸这夜平安无事，直到在拉马奈逗留的最后一天。 天空下了一昼一夜的雨，在清晨时分终于彻底放晴，萧尔起床洗漱过后，走进王宫广场之中仰望，感叹着还是雨后的天空最为湛蓝。 王宫广场上，纳奇和阿依塔受萧尔委托，带着前来帮工的亚拉因人，向阿波帕奇的奴仆们呈交用于购买青铜武器的可可豆；而对方也已经开辟了半边的广场，搬来不少青铜武器，交给萧尔一方。 阿波帕奇带着为他朗读的祭司和一些侍卫在一旁监视着交付过程。 见面后，萧尔与阿波帕奇互相行了礼。 “萧尔公子！”纳奇抬头看见萧尔，朝他呼唤，“公子，你还没碰过这些坚硬无比的武器，不如过来试试手！” 萧尔笑了笑，走上前去，摸上一把青铜斧。 斧头与他想要的别无二致，而手柄比他在马查基拉所获得的那把更长一些，能够弥补手柄太短而无法戳击的缺点。 而大量的青铜箭将箭头紧紧扣在木杆一端，木杆也削得不粗不细恰到好处，不会轻易被黑曜石大剑劈断。而锋利的青铜箭头，萧尔相信足以穿透中美洲武士常用的棉甲，刺穿中箭者的皮肉！ “萧尔公子，这批货我昨天已经抽样试用了一些，的确战斗力非常强大！”巴坎也夸耀道。 这下，萧尔知道自己手下的部队就将所向披靡。 他正要转身再次向阿波帕奇表示感谢以及希望按照协议每年进行交易，却见一个丑陋的嘴脸忽然出现在王宫广场上。 书臣纳坎快速挪动着肥胖的腿脚走了进来，朝阿波帕奇匆匆行礼后，大声说道： “陛下，萧尔此人就是豺狼！我已掌握充分证据，他在我们拉马奈欺上瞒下、作恶多端，请马上停止交易！” 听了纳坎的报告，阿波帕奇皱起眉头。 “萧尔，此事真是你做的？” 第55章 花柳闹剧 萧尔原以为纳坎发现了他哄骗商人们放高利贷的事情。 但萧尔既然巧立了名目，他早就想好了该如何就这个问题进行辩驳，让阿波帕奇相信他与商人们制定的不过是投资理财协议，而非会遭神罚的高利贷交易。 就算这被认为就是高利贷，那么该受罚的也是放贷一方而非借贷一方。 然而，纳坎报告的事情，却出乎萧尔的意料—— “陛下，就此所见，萧尔用来购买青铜器的资金，完全由他依血腥手段巧取豪夺而得来！ “城中的商会、神庙乃至于妓院，都遭到萧尔的哄骗。 “其中关键性的证据就在码头边上的妓院，据我所知，这几日，他们大量的资产不翼而飞，与此同时，妓女们也遭到了萧尔此人的残暴虐待，许多女子遍体鳞伤，如今处境凄惨！” 萧尔知道拉马奈这座城市虽然规模不大、常住人口不多，但由于商贸繁荣，人口经伯利兹地区的繁华水路来来往往，而行商及随从们常年离家，因而娼妓行业必会异常发达——这也是妓院会开在码头边上的原因。 因而尽管一单生意收入不多，一次交易不过几十颗可可豆，但营业额却会高得惊人。 与此同时，做那种事往往需要隐蔽——玛雅文化很讲究婚姻与爱情的忠贞，因而对嫖娼嗤之以鼻，尽管如此，统治者往往也不会明令禁止——因而也很容易滋生地下犯罪和黑色交易。 纳坎专门挑中了妓院的暴力与抢劫事件来扣到他头上，可谓精妙！ “萧尔，回答我，”阿波帕奇罕见地现出了极为严肃的神情，给人极大的压迫感，“这种事情是你做的吗？” 萧尔耸了耸肩，走到纳坎的面前。 “纳坎大人凭什么认为罪犯就是我呢？” 纳坎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一定会矢口否认，但是现场证据确凿，容不得你抵赖！” “证据？”萧尔也皱起了眉头。 纳坎双眼蔑视着萧尔，“公子你可敢跟我去现场走一遭？那些服务过你的女子必会认出你的嘴脸！除了人证以外，我们还掌握了物证！” 萧尔摊开手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从未去过妓院，我倒是要看看贵为城邦的一位书臣会如何伪造证据！” 萧尔的话绝非谎言——除了他是一位洁身自好的大好男儿以外，他也知道梅毒正是原产于美洲的病毒，这类花柳病必须远离。 阿波帕奇这时开口道：“我也须前往查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很快，一支队伍走出王宫，朝码头走去。萧尔留下阿依塔和纳奇在宫中，带上巴坎一同前去。 真人陛下出宫巡视，引来了不少居民致敬。 由此可见，阿波帕奇的家族在拉马奈确实拥有着不错的威望，其统治得到了民众的认可。 若是拉马奈真有着三千年的历史，阿波帕奇的先祖很可能还会宣称有着神明的血脉，是诸神统治凡间的代理人，这便会进一步巩固王室在民众心中的崇高地位。 纳坎轻车熟路地带领队伍走到妓院，更是令一些人惊讶不已。 “纳坎大人！你来为我们主持公道了！” 一位看着就知道像老鸨的妇女走出来迎接，见到阿波帕奇之后，更是扑到了真人的脚边，用哭腔喊道：“陛下！陛下你可千万要为我们做主……” 阿波帕奇身边的卫兵连忙将这名穿着暴露、处处涂抹胭脂的女子拉开。一些路人见有热闹，都凑近围观，真人的侍卫们连忙拦住民众维持秩序。 “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具体是怎么回事？”阿波帕奇倒是没有在意，问向女子。 老鸨哭诉道：“小女子叫梅亨塔卜（hentab），是这家‘花蜜之家’的管理者。前两天一位年轻貌美、仪表堂堂的公子来光临我们这儿，谁知，谁知……” 萧尔听到意为“小绳子”的梅亨塔卜这个名字，心中吐槽这样的名字简直就是直接告诉大家“我是妓女”——在玛雅神话当中，一位与冥府新主绳姬（ixtab）名字高度相似的女恶神绳女（xtabay）会在野外以倾国倾城的美女姿态勾引男性。 阿波帕奇安慰道：“别急，你且慢慢道来。” 梅亨塔卜被卫兵扶起，稍稍侧着头，眼睛也没向上抬，任由一头秀发遮住半边脸庞。 “那位公子自称是什么大联盟的唯一继承人，因而在我们这儿享受了女孩儿的服务之后，非但不肯付钱，还声称要代替神明收缴全世界所有花柳女孩的收入，向我们勒索…… “我们的女孩儿们自是不肯，没想到那位公子就对我们动起手脚，还抄上家伙，我们的伙计也拦不住他，都受了伤，现在还躺在床上！ “我闻声前去，那位公子见到我，把带来的斧头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收集屋子里所有值钱的玩意儿，像金银珠宝、首饰、颜料、衣装，还有我们这些天赚得的可可豆……” 这时纳坎走了出来，到梅亨塔卜的面前，“你知道那位公子长什么样吗？” “即使他被火烧个干净，我都能认得他！”梅亨塔卜哭喊道。 纳坎不自觉地咧嘴一笑，而后说：“你抬头看看。” 梅亨塔卜抬起头，顺着纳坎的指向，看见了萧尔，瞪大了双眼。 “公……公子……饶……饶了我！” 边说着，梅亨塔卜边发起抖来，双手护在胸前。 “你确定就是他？”阿波帕奇对此难以置信。 “就是他，就是他！”梅亨塔卜嘶吼起来，而后似乎陷入癫狂！ 萧尔摇了摇头，只想说这位女子不参加神庙在节礼日时的舞戏表演真是太可惜了。 阿波帕奇转过头来，卫兵们心领神会地拿着武器将萧尔包围！ 巴坎也连忙拿起武器，但被卫兵们挡在外头，只得暗骂一声“可恶”。 阿波帕奇失望地说： “萧尔，当事人已经将你指认了。见你一表人才，我原以为你是正直仁善之人，结果你竟会在我眼皮底下，在我的城邦里做出如此暴虐之事！ “只恐怕我若真的将青铜武器卖给了你，你就会让斧刃和箭头指向我！” 萧尔始终面不改色地挺立。“但是，陛下，直到现在，都还是纳坎和梅亨塔卜在发言，我尚未得到说话的机会。” 阿波帕奇眉头紧锁，“我且要看看你如何辩解。” 第56章 证据确凿？ 萧尔面对着用长矛围指着自己的卫兵们，摆了摆手。 阿波帕奇也示意卫兵们收起武器。 萧尔走出两步，指了指梅亨塔卜。 “首先，无论梅亨塔卜女士说出怎样的话来，都有可能是受人指使，故意将罪行扣到我的头上。” 这话一出，周边的围观群众立刻议论纷纷。 “看这老鸨的表现，不像是假的啊……” “这人竟然还敢指责受害人是诬蔑自己！？” 阿波帕奇也颇为困惑，“的确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那么接下来呢？” 萧尔便接着说：“接着，梅亨塔卜声称那位罪犯在妓院打伤了女孩儿们和伙计们，那这些伤者现在在哪里呢？ “最后，先前纳坎大人说现场除了人证以外还有物证可以证明是我所为，那么物证又在哪里？” 围观群众皆倒吸一口凉气。 “就是啊，其他的证据都没有，怎么证明是他干的？” “该不会真的是诬蔑……” 这个时候，梅亨塔卜忽然恢复正常，指着萧尔大声说道：“有！伤者和物证都在屋里！就是他干的我不会认错！” “你刚刚不是还怕我怕得发抖吗？”萧尔笑道。 梅亨塔卜慌忙又缩了缩身子。 萧尔戏谑地说：“别再蜷缩了，带我们进屋。” 梅亨塔卜只好悻悻地转身，带队伍走进屋内。而萧尔注意到纳坎依然在暗暗笑着。 穿过“花蜜之家”的大厅之后，萧尔可以看到内部划出了许多的隔间，都有帘布，此时都已经绑了起来，没有窗，只有蜡烛用于照明。 在这些隔间内，不少人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地躺在床上。 除了两个年轻小伙之外，另外几位都是相当妖艳的女子，且不说是否漂亮，光是身材与打扮就足以吸引顾客疯狂输出。 此时她们察觉到有人进屋，开始呻吟起来，萧尔听了只觉得好笑——分明是想表现出因伤痛而呻吟，这样的叫声却能令男子的部位胀起。 “看，这些都是被你打伤的人！”纳坎说道。 萧尔走到其中一个女子旁边，“我可以查看一下她们的伤势吗？” 纳坎正要说话，阿波帕奇抢先说道：“你尽管查看。” 在昏暗的烛光下，萧尔不太能看清妓女的伤，于是又要求更多的烛灯集中一处，阿波帕奇便命令随从照做。 待到照明问题解决了之后，萧尔才发现妓女暗暗地朝自己投来色眯眯的眼神，见自己看过去，她才赶紧收回目光。 萧尔又让阿波帕奇靠近，一同查看。 只见妓女光洁的肌肤上到处都是红棕色的伤，还有青灰色的淤青。 “这不就是打斗造成的伤吗？”阿波帕奇说道。 萧尔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摸受伤处的周边，而后忽然轻轻在无伤的地方按了下去，妓女便忽然“啊”地叫了一声！ “这位小姐，我按的地方可是完好无损的地方。”萧尔笑了笑。 妓女有些羞涩地将头摆到一边，显然深感尴尬。 萧尔又接连按了几处，包括“伤处”，妓女都没再发出声音来。 “你不痛吗？” 妓女慌忙答道：“呃……痛……公子别按了……” “根本就没有受伤，又怎么会痛呢？”萧尔微笑说道。 妓女一时语塞，没有回答。 “你！”纳坎这个时候指着萧尔，斥责道：“哪里伤、哪里痛，那自然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她的感受？！” “我当然知道，”萧尔回头瞟了纳坎一眼，“因为这些‘伤’都是颜料，不信的话，找艺术匠用蓝色颜料抹在血红色的地方，看看是不是会变成紫色。 “而且，这些人受了伤之后，你们没有找祭司和巫医前来医治吗？只要听听他们的说法，就知道到底是不是伤了。” 纳坎说不出话来。 阿波帕奇凌厉地向纳坎瞪去，“难不成这个案件真的跟萧尔无关？！” “不，陛下！我们还有决定性的证据！”梅亨塔卜着急地凑上来说。 纳坎高声说道：“对，这里还有最重要的证据，指向萧尔！他一直说自己从没有来过妓院，但只要陛下看过这个证据，就知道萧尔说了慌！他绝对不可信任！” “那这个证据是什么？”萧尔饶有兴趣地问。 梅亨塔卜痛斥：“那就是公子你血淋淋的手掌！” “手掌？”萧尔举起自己的手，未见有何异样，更不必提“血淋淋的”了。 梅亨塔卜说：“不，不是在你身上，而是在墙上和地上。” 纳坎这时叫卫兵举起集中起来的烛灯，照亮屋内墙壁和地板的一些位置，萧尔走出隔间看过去，只见走廊上一些被照亮的地方，还真的有墨红色手印一样的形状！ 纳坎奸诈一笑，“我们都知道每个人的手都是不一样的，萧尔在这座妓院内闹事的时候，手上沾满了鲜血，而女孩儿们和伙计们仓皇防御和逃窜，导致大家都无法稳稳地站立。 “墙上的手印，是萧尔想要扶着墙的时候按上去的；而地上的手印，则是摔倒的时候摁上去的！除了形状以外，掌纹、指节甚至指纹都清晰可见！” 纳坎眯着眼盯向萧尔，“敢问萧尔公子，敢不敢拿你的手来比对比对，看看这些到底是不是你的手！” 萧尔颇感无奈，耸肩说道：“那自是没问题。” 萧尔走到走道上和墙壁边逐一伸手比对自己的手掌和这些掌印，一时间就连萧尔自己也感到慌张！ 且不说形状和轮廓一致，这些掌印就像纳坎说的那样，连掌纹、指节都可以看出来跟他的双手一模一样！ 纳坎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萧尔在心中立即回忆起这几天在拉马奈的所有经历，试图从记忆中发现到底是哪一步被纳坎利用了。 “看，陛下，萧尔绝对来过这里，他向你说了慌！”纳坎立即大声说道。 阿波帕奇摇了摇头，“萧尔……我差点以为你是清白的、被诬蔑的，没想到……” “等等，陛下。”萧尔忽然歪嘴一笑。 第57章 清君之侧 “陛下，这些掌纹跟妓女们身上的伤一样，都是用颜料画出来的。” 萧尔一开口，就像晴天霹雳一般，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我们依然可以用我说的那个方法来进行检测：用别的颜料加上去，看看是不是会调出新的颜色来。” “那又如何？！”纳坎立马反驳，“就算这些掌纹都是颜料，如果你之前没有来过这里，它们又怎么可能跟你的手掌完全一致？！” “对，对，我想起来了！”梅亨塔卜也连忙搭腔，“那天，这位萧尔公子跟我家的女孩儿们玩按手印的游戏，用手沾上了染料，所以才会摁到到处都是！” 萧尔立即厉声喝道：“一会儿一个说法，这位当事人的发言真的可信吗？！” 梅亨塔卜被吓得再次蜷缩起来。 萧尔也缓缓走到纳坎跟前，死死地盯着后者的双眼，令后者不自觉地撇开了头。 “纳坎大人，我可是想起来了，所以想请教一下，你用了多少钱，买下了我跟商业伙伴签订的合同？我在拉马奈的确是摁过不少手印，然而，那都是在鹿皮纸上！ “买下合同纸后，你请了艺术匠人仿照上方我的掌纹来这里精细作画，也花了不少钱，对！？” 纳坎也被萧尔凌厉的气势吓得不知该如何回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纳坎！”阿波帕奇也步步走近。 “陛下……”纳坎双手撑在腰上，“我不这么做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突然间，纳坎从腰带上取下一把黑曜石匕首，径直朝萧尔捅去！ 萧尔离得太近，尽管马上反应过来，还是被匕首刮到左臂，溅出少许鲜红的血液——这是比纳坎和梅亨塔卜伪造的证据上更加真实的颜色。 躲开致命一击后，萧尔一拳狠狠打击在纳坎的脸上，只一击，就令纳坎跌倒在地，滚出数米远，直到撞在走廊的墙上！ 纳坎忍着疼痛，当即爬起，忽然靠近两步远的阿波帕奇，右手扣过后者的脖子，匕首搭在阿波帕奇的脖子上。 拉马奈的真人甚至没来得及唤来侍卫。 纳坎咬牙说道：“陛下，对不住了！请相信我的忠诚，我都是为了拉马奈好！与科科姆家的孤儿合作，绝对是不识时务之举！你只要听我的，指挥卫兵把萧尔杀掉，我马上放了你！” “你……”阿波帕奇咬牙切齿，既气恼又不敢动弹。 “快下命令，把萧尔杀了！”纳坎朝阿波帕奇耳边吼道。 萧尔朝纳坎和阿波帕奇的方向望去，“陛下，你的性命要紧，不必管我。” “这……萧尔，我实在对你不住，竟轻信佞臣，乃至于此！”阿波帕奇愤恨地说。 纳坎露出了奸诈而狰狞的笑容，“科科姆家的余孽，没想到，你还是要死在我们拉马奈！陛下，请下令！” “可是，纳坎，”萧尔若无其事地说，“你真的敢做弑君者吗？” 一瞬间，纳坎瞳孔极速放大，口吐鲜血，握着匕首的手臂亦无力地松开，匕首跌落在地。 萧尔一个箭步上前，将阿波帕奇拉了出来！ “陛下，没受伤？” 阿波帕奇终于喘上了气，摇了摇头，“没有，萧尔，你救下了我……” 待到阿波帕奇稍微镇静下来后，他才看到纳坎的背后，萧尔的贴身侍卫巴坎用青铜斧砸中了纳坎的后颈，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纳坎则已神情呆滞，很快轰然倒地。 而那老鸨梅亨塔布刚刚还被吓得瘫坐地上，如今正想悄悄爬离现场，却被真人的侍卫当即捉住。 “陛下……请饶恕我！我没想到纳坎大人竟是您的叛徒！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萧尔安抚好阿波帕奇之后，走到梅亨塔布的跟前，“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纳坎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要陷害我？” “他……他只说了跟刚刚一样的话……就是‘为了拉马奈好’……” 萧尔感到有些无奈。 若不是纳坎被逼急了忽然挟持阿波帕奇，他或许还能对纳坎进行一番审问，了解了解纳坎的背后是否还存在一个强大的势力，指使着他害死科科姆家的成员，以至于试图说服阿波帕奇失败之后，做出这样一个极为拙劣的局。 至少，这次的闹剧也到此为止了。 阿波帕奇已经下令将所有假装受伤躺在床上的男女都捉捕起来，交由他最信任的那名祭司审理该案，而后恭恭敬敬地邀请萧尔回王宫歇息。 “公子！” “萧尔！” 见身上带有血迹的萧尔回来，纳奇和阿依塔都紧张兮兮地迎了上去。“没事？” 萧尔摆出胜利者的笑容，“没什么事，不过是帮阿波帕奇陛下‘清君侧’罢了。” 萧尔让巴坎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给他们讲讲，令纳奇和阿依塔都大吃一惊。 “萧尔……” 阿波帕奇换了一身衣服走了出来，“实在非常抱歉，让你被卷入这场闹剧。刚刚我叫停了我们的交易，现在马上重启，并且我们王宫和市集的奴隶都会调来，帮您将货物运到城外。除此之外，我还要送你一件礼物作为歉礼。” 萧尔礼貌地回复道：“陛下您太客气了。” 只见阿波帕奇让随从递来一把斧头，而后双手握紧，交给萧尔。 萧尔也用双手接下，心中有些暗喜。 这把斧头与别的斧头不同，是一把大型的双刃斧！ 两侧都是刃的双刃斧对于生产生活而言毫不方便，但是在战场上，显然能比普通的斧头威力更大！ 阿波帕奇微笑道：“这是我们家族的传世宝物，可能已经有一两百年的历史了。我想很久，觉得唯有此物，才能弥补我们拉马奈城对你的不公待遇。” 萧尔向阿波帕奇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么，阿波帕奇陛下，我们协议应当一直有效，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可以从拉马奈这儿采购青铜武器吗？” “当然！对了萧尔，我还希望请你吃上一顿丰盛的晚宴，我们将会用最珍贵的海鲜来款待你。” “不必了陛下，我早已决定今日就要启程，只是遇到了插曲，耽误了些时间罢了。” 阿波帕奇流露出可惜的神情，“我本来还想与你多用几天时间交流交流在宗教神话方面的理解。既然如此，我唯有祝你们一路顺风。” 双方交易完成之后，阿波帕奇果然遵守诺言，调动了大批奴隶帮助运送货物出城，连纳奇都两手空空地走出城外，一时不太习惯。 出城之后，萧尔也马上让卡尤姆和基策给武士们分发青铜武器，所有的百姓则立即收拾。与阿波帕奇告别之后，萧尔率队向北行进。 这时巴坎靠近萧尔身旁，“公子为什么不等待拉马奈完成对案件的审理之后再走？毕竟您不是一直想知道纳坎背后的势力是谁吗？” 萧尔笑了笑。 “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真相的，现在我们军力再次加强了，最好尽早远离是非。” 第58章 深入雨林 公历1442年6月，时不时降下的大雨，令萧尔很是烦扰。 本来雨季的确并不适合带着这么多人迁徙，无奈在当时萧尔必须尽早离开湖区，如今便只能负重前行。 一直在野外行进，萧尔也很难找到机会继续记录日志——他特地让纳奇用橡胶制作了防水层盖在匣子上，这样便能保证他那些珍贵的书册、地图和纸墨不受到雨水侵扰。 在玛雅，橡胶是很普及的防水材料。 除了萧尔以外，大量的亚拉因平民也被雨水弄得身心不适，怨声载道，甚至有个别人在雨中不幸病逝。 萧尔强硬地要求尽早处理尸体，以防止传染病滋生——这又进一步加剧了不少人的不满。 有些人开始抱怨道当初是否就不应该跟随萧尔离开家乡。 阿依塔好不容易安抚了一些百姓之后，走到萧尔的身侧。 “萧尔，查克特马尔城快到了。咱们亚拉因人很长时间都受着风吹雨打，是不是该找个有房子住的地方暂且歇息一下？” 萧尔回忆起自己的那份精致的地图。 从伯利兹地区北上进入玛雅半岛的路线上，有一片不太密集的雨林地区。由于这片地区东临加勒比海的查克特马尔海湾（noxiha''xoychacteal），可以暂且叫做东岸湾区。 现在看来，东岸湾区的内陆这一片除了一半地方是森林之外，的确很多地方是草甸和水道，相对便于行走。 而在这个地区，最重要的两座城邦分别是查克特马尔（chacteal）和巴卡拉尔（bacar）。这两座城邦原先都是玛雅潘联盟的成员。 在去年玛雅潘城的变故之后，萧尔很难判断这两座城的真人对于自己到底会持有什么态度。 而要他们接待这么庞大的迁徙队伍，给每个人都住在屋子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萧尔摇了摇头，“我们还是不要进城去的好。” 阿依塔一脸忧愁，“所以……还是让百姓们城外逗留，只有我们少数人进去拜访真人吗？” “不，包括我们，都别进去，甚至别让查克特马尔察觉到我们从旁路过。我从离开苏拉开始，每到一个城邦，都必经历诸多的闹剧，你也见到我们在拉马奈的遭遇了。”萧尔叹了口气。 “你是想说……有一股势力故意在各个城邦对你进行围追堵截？”阿依塔尝试理解萧尔的心思。 萧尔再次感到欣慰。 “虽然我不敢说那位叫纳坎的佞臣就是受了休家的指使，但我先前离开托克瓜和进入佩滕盆地时的经历，都已经可以确信有伊察人的安排。 “如今，我想休家依然还不知道科科姆家还有成员活着，无论是伊察人还是纳坎之类的人对我设局，很可能都是出自他们自己的判断。而我在真正回到玛雅潘之前，我希望保持这一点情报上的优势。” 阿依塔点点头，“我明白了，那我们径直朝北走，一直到见到巴卡拉尔湖之后，也不进入巴卡拉尔城，而是可以开始折向西北，进入玛雅半岛的雨林地带。” 尽管不打算进入查克特马尔，但萧尔知道自己未来还是还有可能会来到这座“雨木之城”——这可是来往玛雅半岛、佩滕地区和加勒比海的重要节点。 公历七月，萧尔所率领的大部队终于抵达了巴卡拉尔湖（nohha''bacar），一座与海岸线平行的狭长泻湖。萧尔小心地绕过小城巴卡拉尔，没有惊扰到当地的统治者。 经过一个月的行进，又有一些亚拉因人因病去世，一些实在忍受不了的亚拉因人开始逃离，逃入逐渐变得密集起来的雨林之中。 萧尔不得不开始对亚拉因人进行严管，要求基策所率领的亚拉因武士分散开来，每一位武士率领二十位平民结队行进，确保不会有人走失或逃离！ 每位苏拉护卫队成员——萧尔如今认为是可以绝对信任的亲兵——则负责管理5位亚拉因武士和100位亚拉因平民。卡尤姆则在顶端进行统筹并向萧尔汇报。 就这样，萧尔建立起完善的金字塔结构，他也得以将自己的权威下达到每个具体的人！ 从现在开始，大部队就正式离开加勒比海沿岸地区，进入玛雅半岛的密集雨林之中。 按照地图，离开瓦伊米尔（wayil）家族掌管的巴卡拉尔城邦领地之后，他们就将进入科契瓦赫（kochwah）家族的领地。 在萧尔小时候的记忆中，他尚且还记得科契瓦赫家与科科姆家关系良好，通过科契瓦赫的领地，他也能放心不少。 在密集的雨林之中，配备了青铜斧的武士队伍也得以较为轻易地砍伐树木，搭起能够避雨的临时木屋，这让亚拉因迁徙者的怨言小了不少，病死或逃亡的数量也终于减少了。 “现在，我们还剩下多少人？”趁着一天天晴，萧尔叫了卡尤姆、基策、阿依塔等人前来汇报。 阿依塔报告说：“经过我们的合并计算，目前亚拉因平民还有三千九百二十一人。” 基策抚摸着小胡子评论道：“不得不说，公子在拉马奈采购的那一批青铜斧起了大作用了……如果一直是用黑曜石，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把树砍下，建成树屋，给人民提供有效的临时居住场所。” “公子，”卡尤姆也发表意见，“在科契瓦赫家的领地内有不少村庄和小镇，你说过科科姆家与科契瓦赫家关系良好，或许我们不应该再避开城市和村镇，而应该让大伙进去歇息歇息……虽然现在条件改善了一些，但强行赶完最后这一段路，只怕亚拉因百姓们支撑不住了。” 萧尔拿起地图端详，沉思了一阵。 在玛雅半岛，虽然被称为“绿色荒漠”的热带雨林覆盖了整片大地，但玛雅人在此广泛分布，大量城镇村庄星罗棋布，要遇上村镇并非难事。 “我想，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一座城市了。我也希望找个城邦打听打听玛雅潘城的最新消息。” 至公历七月下旬，果然如萧尔所料，迁徙队伍遇到了一座城镇！ 按照萧尔的记忆以及地图上的标示，这座城镇应当就是科契瓦赫家拥有的城镇之一，秋切（tziuche）。 它的名字相当有趣——由啾啾叫的麻雀（tziu），和树木（che''）两个词素构成，意为“雀林”。 这座被密林包围的小城规模并不大，城墙也并不完整，残余的部分年久失修。周边开辟的土地都用于耕作，只有中心一片区域有比较寒碜的索主（batab）府邸、小型神庙、武士之家以及广场。 所谓索主，以绳索（tab）为词根，表达的是一种对领民的管辖统治关系。由于索主通常居住在城市之中，因而也可以称为城主。 但在秋切，显然这里的索主只是住在寒碜的小镇里头…… 萧尔带着庞大的队伍前来，很快引起了当地人的注意，数十名卫兵立即紧张出动，拦住萧尔靠近城市中心的去路。 “来者何人！”一个武士长高声问道。 “武士们，愿黑战神（ekchuah）保佑你们。烦请秉报你们的索主，一位叫做萧尔·科科姆的玛雅潘联盟领导者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如今正率军民北伐，试图拯救玛雅潘联盟！ “现在跟随我的人民已经行进了数个月的时间，无论老幼皆身心疲乏，因而我想请求让我的人民在秋切城暂作歇息。” 秋切武士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后方就有一位贵族匆匆地从府邸内走出。 萧尔能听见这位贵族不可置信地重复他的名字： “萧尔？！” 第59章 甘露故知 “萧尔·科科姆？真的是你吗？！” 那位贵族匆匆走出，武士们也连忙给他让了路。 萧尔望去，只见来者与自己年纪相仿，长相坚毅，有棱有角，戴着灰白色羽冠和绿松石项链，似乎尚未来得及披上披风和穿上凉履。 萧尔向他恭敬地行了礼。 “愿羽蛇神保佑索主大人，我正是科科姆家的萧尔。” 贵族来到萧尔的跟前，一脸惊喜，双手握住了萧尔双肩，激动地说： “萧尔！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科图哈呀！科图哈·科契瓦赫（kotuhakochwah）！” 萧尔永远不会忘记眼前的男子的名字。在他小时候还在玛雅潘城的时候，萧尔就常常和科图哈以及他的妹妹一同玩耍。 由于科科姆家与不少统治家族关系紧张，小孩子在交友方面也往往受到诸多限制，家主伊坦·坎布尔（itankabul）硬是拆散了萧尔与几个家族的小孩，唯有科契瓦赫家和库普尔家（cupul）的人，才允许萧尔与他们有些来往。 因而科图哈和他的妹妹便是萧尔童年时珍稀的朋友。 萧尔张大了口，亦颇为欣喜地答道：“科图哈公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没想到你长得这么结实了！” 科图哈兴奋地介绍起了自己的状况： “去年玛雅潘发生变故之后，我的父亲不愿看到玛雅人互相残杀，因而匆匆忙忙带着我们从玛雅潘城逃回到家族领地，而他将我封为秋切这座小型村镇的索主，抵御休家可能发起的进攻。 “我在玛雅潘城也算是亲历了变故，我为你的家族感到遗憾。休家不知道科科姆家还有你留在外头，但我坚信，你一定会回来的！” 萧尔笑了笑，“那我现在该叫你科图哈大人了。” 科图哈亲昵地拍了拍萧尔的脑袋，“你就取笑我。刚刚我听你说你带着军民正要北伐，需要歇息，你尽管让你的人进入秋切，我会调动所有的资源来给你提供补给！” “可是，科图哈，我手下有四千人……” 科图哈大笑起来。 “你可出息了，从外头带回来的人就已经是我这里的四倍。放心，雨季刚过去一半，有些地方已经有了收成，甚至还有些水果。还有我去年开始储存了一些酒水和可可，就算要我手下省吃俭用，也会让你的人民吃饱喝足！现在，先进屋来跟我好好叙一叙。” 萧尔连忙向科图哈表达了感谢。 一时间，萧尔才明白“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科图哈立马安排秋切人给萧尔的人民安排食宿。由于没有更多的房屋，秋切人便只好帮着亚拉因人围着城镇搭起木屋和帐篷。 萧尔则带着阿依塔和纳奇走进科图哈的府邸。 一路上见过许许多多气派王宫的萧尔差点忘记了在玛雅半岛，下级领主的府邸简直看不出来与平民房屋有多大区别，更像是平民之中比较有钱的人家： 府邸小巧得来又方方正正，雕饰不多，但也尽力地涂上红蓝绿等颜色。室内的地上、墙上都相当干净，区隔出了客厅、卧室、厨房、储藏室、蒸汽浴室等一些功能空间。 科图哈邀请萧尔等人坐下，三人便坐了下来——其中阿依塔和纳奇坐在萧尔稍后方的地方。 接着科图哈又命人取来水果和花蜜酒款待他们。 “你吸烟吗萧尔，我这可是有些从父亲那儿得来的优质雪茄（chaal）！”科图哈问道。 萧尔摇摇头，“吸烟对呼吸不好，长期吸烟容易咳嗽、哮喘，形成肺病。” “原来还有这种事……”科图哈喃喃道，“那我也不吸好了。” 但从科图哈不自觉做出的小手势来看，显然还是有些心痒。 “没想到你倒是还挺会享受的嘛。”萧尔打趣道。 科图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哎，从秋切的外观来看，你就知道我并不是个好的管理者。上阵比武，或是到球场上打打球，那倒是我长项。好在武士们都还服我，不过如果休家真要起上万大军杀过来，我这里就区区几十人，根本扛不住哇！” 萧尔想起了秋切破旧不堪的分段城墙，只好陪着一笑。 喝下一口花蜜酒后，萧尔问道：“你的父亲现在是坐镇在霍祖克城（hootzuk）吗？” 霍祖克是科契瓦赫家的中心城市，后来被西班牙人称为蒂霍苏科（tihosu）。按照地图的标示，大概在秋切的东北方50公里外，那里离玛雅潘城则有约90公里的距离。 科图哈回答说：“是的，还有纳耶丽（nayeli）也在那儿。或许你应该过去看看她，这些年她年年都问我萧尔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纳耶丽是科图哈的妹妹，按照萧尔的记忆，应该比自己小三岁，也就是说他离开玛雅潘前往苏拉的时候，纳耶丽也才只有七岁。 想来纳耶丽如今也有十四五岁了，应当已经长成了美丽的少女，不负科契瓦赫家公主之名。 小时候萧尔曾偷听到家主伊坦·坎布尔与家中长辈说过，若不是萧尔是个令家族蒙羞的私生子，或许安排萧尔与纳耶丽联姻会是绝妙的选择——一方面两个家族关系良好，另一方面这俩小孩也有着深厚的友谊，联姻可谓是亲上加亲。 只可惜萧尔是私生子，即使是出自科科姆家，但这样的联姻也会丢了科契瓦赫家的脸面。 听了科图哈的话，萧尔发现纳耶丽竟会一直记得自己，一时有些感动。 萧尔轻叹道：“我在苏拉的时候也常常会想念你们，尤其是遇到这么多的变故之后，回想起我们快乐的童年时光，总是有些唏嘘。我也很希望去霍祖克城拜访科契瓦赫的真人陛下，也很想看看纳耶丽公主。” “那就去呗！”科图哈痛饮一口辣味可可，有些没心没肺地说，“你先带着你的人去霍祖克，然后再折向西北回玛雅潘，那也不迟！我的父亲和妹妹见你到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接下来，科图哈呼了一口气，似乎欲言又止。 “好像科图哈公子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萧尔试探道。 “其实我觉得，你恐怕最好是别回玛雅潘城了……” 第60章 玛雅潘末日 “科图哈，这是怎么回事？！” 萧尔紧张地问道。 科图哈有些难堪地解释说： “在我们家离开玛雅潘城的时候，的确各方势力都在屠杀了你的家族之后展开了互相厮杀，试图争夺玛雅潘城的控制权。我再不懂政治，也明白玛雅潘城对玛雅潘联盟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那个时候你像闪电一样带着大军忽然出现在玛雅潘城，或许就能将这些作乱分子一网打尽，毕竟玛雅潘城中支持科科姆的人不在少数。但经历了持续的斗争之后，恐怕现在大局已定。” “怎么说？”萧尔皱紧了眉头。 科图哈答道： “我先是听闻先前被集中在城里的不少统治家族逃出玛雅潘城，回到各自的中心城市；而有的领主甚至带着人自己开辟新城去了，好像就是莫·切尔（ochel），他去到了玛雅潘城北方的特科（teh）自行创业。” 萧尔知道，玛雅潘联盟实行一种叫做“集宫制”（ultepal）的特殊制度： 当年凯尔王清洗了奇琴伊察势力、伊察人被迫南迁之后，玛雅潘联盟几个最具权势的家族，在凯尔王的倡议下共同来到玛雅潘城建立大议事厅（nohnahpopol），按照萧尔穿越前的历史知识，这便像是“寡头共和制”。 最初，来到玛雅潘城的各大家族地位是平等的，科科姆家只是“第一家族”。 但玛雅潘城本身即是科科姆家的领地，随着科科姆家长期担当第一家族，科科姆在整个玛雅潘联盟建立了稳固的根基，权威便愈发集中在科科姆家的手中。 现在看来，被集中在玛雅潘城的各大家族恐怕觉得自己像是被科科姆家软禁在玛雅潘城，不再拥有以往那样的平等地位，而这很可能就是舒潘那个恶魔能够串联反叛势力、发动政变的心理基础！ 也正是因此，政变之后，各大家族变纷纷逃离了玛雅潘城，其中就包括科图哈所属的科契瓦赫家族。 科图哈继续讲解： “其次，则是前几天我听说，离这儿不远的祖卡卡卜（tzukakab）也被休家控制，原来的索主被推翻，休家将自己家族的成员扶持上去，甚至要对我们秋切虎视眈眈！” 萧尔立即让纳奇从匣子中取出地图，在秋切西北方不远处找到了目标，“祖卡卡卜……那个城镇离秋切可是相当近啊！” 萧尔根据地图推测，祖卡卡卜与秋切之间恐怕只有30公里的距离，祖卡卡卜的休家索主完全可以用金星战争的理由出兵攻打秋切！ 科图哈担忧地说：“没错，所以这几天我也正打算派人潜入祖卡卡卜刺探情报，看看他们兵力如何，如果兵力多的话，可能我还得向父亲以及我周边的索主请求援兵。 “不过我听说休家的主力依然在跟你们科科姆家的支持者进行着拉锯和对峙，否则，只恐怕我这座秋切城马上就要不保了…… “这就讲到我不希望你回玛雅潘城的第三个理由，那就是最近在整个玛雅潘联盟内似乎流传起了一句谶言，谶言声称，玛雅潘已经走向了末日…… “虽然不知道这个‘玛雅潘’指的是玛雅潘联盟（ubayapan）还是玛雅潘城（nohkaahayapan），但我联系其他情报，认为玛雅潘城很可能已经被休家彻底控制甚至毁灭了！ “而你知道舒潘那个魔鬼的行事作风的，所以……” 科图哈看着萧尔咬牙切齿的表情，也已经不敢再说下去。 虽然在科图哈刚刚的讲述中，他就已经猜测到了这一点，但科图哈说出来之后，他的心中还是禁不住翻涌起大量的情绪。 萧尔暗暗骂道：“舒潘！这种衣冠禽兽，我必亲手铲除！” 阿依塔见萧尔的反应，连忙凑近抚摸萧尔的背，“萧尔，没事？” 萧尔深呼吸后，摇了摇头。 “没事。科图哈，谢谢你给我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情报。如果我带着我多达几千人的队伍不顾一切地冲向玛雅潘城，那简直是给舒潘送人头。如今，我的确需要制定新的路线了。” 科图哈有些怯怯地说：“所以，不如考虑我的提议，先到咱家的霍祖克城去？” 萧尔冷静下来后，答道：“如果玛雅潘城真的没了，那么我更加不应该耽误时间。因为玛雅潘城离我们科科姆家最重要的城镇索图塔城（tuta）距离太近。 “尽管我知道索图塔城建设良好，能在一段时间内抵御住休家的主力军，但长期群龙无首，只恐怕在心理上，索图塔及周边的军民也会处于下风。” 按照萧尔的记忆和地图上的显示，索图塔城就在玛雅潘城东边二三十公里处。 在科科姆家掌控玛雅潘联盟时，自家的老巢与联盟的首都距离如今之近，有极大的好处——这方便家族同时控制自己的城镇和控制联盟。 但玛雅潘城一旦丢给了敌手，这样的距离反而会让索图塔岌岌可危！ 萧尔闭上眼，再次长叹。 “我想，我还是来得太晚了……” 这时，身后的纳奇连忙安慰道：“公子，请不必悔恨，我只身逃离玛雅潘城前去找到了您，而您虽不能第一时间回到玛雅潘城，却带回来了强力的军队和大量的追随者，这一切一定都是值得的！” “是的，萧尔，”阿依塔也发言道，“无论何时，你都还有我们呀，你还有我，纳奇，基策大人，还有卡尤姆以及巴坎，你有忠心耿耿的苏拉护卫队，有愿意追随你的无数亚拉因人！请千万不要在这里就灰心丧气！” 纳奇连连点头，“等到回到索图塔之后，公子您会发现支持您的人还远不止这么一点，我确信您还会有成千上万的支持者，您想要向休家复仇，想要拯救联盟的志向一定会感染所有正义之士！” 萧尔听了他们的话，不自觉热泪盈眶，回过身来，将手搭在两名随从的肩上。 “谢谢你们，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在这里就丧失信心！” 这时，萧尔背后的科图哈也发言道：“萧尔，可别忘了我们科契瓦赫家也一定是你坚实的盟友！休家做出的残暴行为被天下人所不齿，你一定还会号召到更多的盟友！” 萧尔回过身，朝科图哈温暖一笑，“对，科图哈！你还说你不懂呢，你对局势实际上也有良好的洞察力，绝对配得上担当领主！” 萧尔的夸耀，让科图哈不自觉笑了起来，萧尔等人也跟着大笑。 在秋切完成了休整之后，萧尔也迎来了与科图哈告别的日子。 大部队已经做好了离开秋切北上索图塔城的准备。 萧尔给了科图哈一个大大的拥抱。 “回到索图塔之后，我会派使者给你以及给你的父亲和你的妹妹各自送去书信的。” 科图哈回应道：“我期待着，萧尔，几天相处下来，我发现你已经成长到我所不能及的高度了。你定会是拯救玛雅潘联盟、领导玛雅潘复兴的最佳人选！我甚至相信，你是玛雅人的金星！” 道别之后，萧尔回过身，走回到队伍当中。 科图哈看见萧尔高大的背影以及他背上相当漂亮而大气的双刃青铜斧，不禁在心中继续着对萧尔的赞叹以及对他未来的祝福。 如今，回到玛雅半岛的萧尔，还得面对更加棘手的敌人。科图哈相信萧尔遇到所有困难都必会迎刃而解。 第一卷小结与展望 首先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尤其感谢本书的第一位盟主半夏道人，还有票王tosklogqa。各位读者的支持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现在《玛雅1441》已经顺利完成了第一卷的故事，在这一卷中，我们揭示了主线故事，带大家感受到了玛雅的社会文化。 主角在全书之中的每一位重要对手也在第18章这一重要章节之中予以了揭示。 第一卷这样的归乡之旅实际上也是一场巡礼，那就是给托克瓜地区和佩滕地区这两块属于玛雅文明的地区的局势做了展现，给小说中期的故事提供铺垫。 到了第二卷，主角回到了北方并当上领主，将会有较长的篇幅讲述科科姆家与休家斗智斗勇。 玛雅半岛的局势纷繁复杂，光是要向休家的真人舒潘复仇，就需要主角一方的团队费心费力费时，但我们相信结果一定会是好的，这也是主角一方成长所必需的经历。 这段时间有读者提到过主角会不会爬科技的问题，在这里顺便解释一下。 主角是以文科生的身份穿越的（因为作者我是文科生），所以不像很多穿越文那样脑子里带着大量的理工科知识，一开始穿越就开始爬科技，几年之内就手搓核弹。 但是既然是现代人的穿越，那么科技也是一定会由主角推动发展的，当然了更多是做管理和点播方面的工作，而不是主角亲自担当工匠。 加上我更希望先充分展现玛雅文明的社会风貌而不是太早就脱离时代，因而在写作观念上大概呈现出“沉浸爬文社科技爬理工科技”这样的次序。 最早点出来的重要科技我们会在140多章的时候看到，具体的就不过多剧透了~ 由于不会刻意爬科技，并且很多时候是伴随着主角势力的扩张顺理成章地将科技和改革点出，因而可能会有润物细无声的感觉，显得更加自然，而不是像一上来就手搓核弹那么突兀。 而要在未来应对欧洲白人，爬“理工科”的科技自然也是必须的，很多技术和工具我们也会在书中后面的故事里一一看到。 至于主角萧尔在故事以前的日子里都做了什么，这里也做点简单介绍，那就是摸清局势，学习知识，锻炼武艺，要知道这三件事每一样都足够复杂，因而会花费主角大量的时间。 比如说，玛雅文明的文字、数学、天文、历法、神话、仪式、艺术、历史等等诸多门类的知识，都是主角在成长的过程中学习的，这么看的话就会发现主角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好学生！ 现在，主角既是已经回到北方，且让我们跟随着他去看看玛雅半岛如今到底是怎样的局势，玛雅文化的封建制又是怎样的，各个家族又都有怎样的实力和心思。 这些很细节的部分都是我呕心沥血掘地三尺挖掘出来的，我个人感觉都相当有趣，因而不容错过！ 第61章 乌龙之战 公历1442年8月，玛雅半岛雨水最为丰盛的一个月已经过去了。 虽然索图塔城并非萧尔出生与成长的地方，但作为家族的根基，索图塔也同样被萧尔认为是自己的家乡。 还在遮天蔽日的雨林之中穿行的时候，萧尔总觉得澎湃而又带些惧怕的心情无法压抑，一时有些明白“近乡情更怯”的含义。 一般来说，在玛雅半岛，同一个家族或较为紧密的家族联盟会在各个城镇之间修建名为“白道”（sakbeh）的石质道路，方便行商、旅者和军队在雨林中穿行，同时避免行者迷失方向。 但可能因为秋切只是科契瓦赫家族领地的边缘城镇——被指派为索主的科图哈也只是家中的小儿子——因而并没有直达索图塔的白石路，萧尔所率领的大部队只能继续穿行在雨林内。 这倒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这样可以保证他率领军民归来的消息不会那么快传出。若是此时休家的军队正在围攻索图塔城，他便有机会忽然杀出，吓退敌军。 “我们已经走了七天时间了，应该快到了？” 阿依塔张望着周边的景色，只能看见一片无穷无尽的树木、灌木和花草。 萧尔回答说：“根据秋切和索图塔之间的距离，以及我们的平均行进速度，从秋切大概走七到八天就能抵达索图塔。” 卡尤姆则提议道：“公子，这样的话，不如让苏拉武士们先行北上探探路，确认一下索图塔城具体的方位。” “好，就依你计。”萧尔同意了卡尤姆的提案。 苏拉护卫队当即派出十名腿脚、视力与侦察能力不错的成员，先行脱离大部队朝北方探查。 见此情形，小胡子领主基策也来到萧尔的身旁搭话。 “萧尔公子，原先你说会带领我们亚拉因人回归玛雅潘城，但现在忽然改变了目的地，我有些担心，索图塔城能否安置得下我们亚拉因一族的三四千人？” 萧尔回答道： “你且放宽心，索图塔城是我家族领地的中心，去往附近几个城镇都不过一日距离，加上开辟了白道，通行会更加方便。 “如果索图塔城容纳不下太多的人，我们还可以将亚拉因百姓分散到各个附属城镇。 “不过，我想索图塔城是能够容纳得下我们的人民的，繁多的人口可不是累赘，而是我们的财富。 “更何况我答应了你，会让你在北方维持跟在萨克佩滕时的同等地位，因而我会让亚拉因人开辟新的城区甚至城市，而你依然可以担当领主。” 听罢，基策满意地点了点头，终没有再提出质疑。 萧尔环顾四周，留意着亚拉因百姓们，他们按萧尔提出的制度被划分成许许多多的小组，各由一位亚拉因武士率领，有序地行进着。 萧尔特别注意了他们的表情。 如今经历了几个月的诸多波折之后终于快要抵达目的地，许多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苦尽甘来的新生活的期盼。 相比于在湖区遭受伊察人的长期奴役，萧尔相信亚拉因人在自己掌管的领地内一定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没过多长时间，出去探路的苏拉武士就有人匆匆赶了回来。 “萧尔大人，卡尤姆队长！”这名武士喜冲冲地喊道：“我见到城墙了！” 听见这一汇报，在场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我们终于快到了！” “感谢上神，感谢黑战神，感谢羽蛇！” “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对！？” 萧尔马上叫来基策和阿依塔，让他们安抚好亚拉因人，又跟巴坎、卡尤姆一齐带上苏拉护卫队，准备先行靠近索图塔城。 “就是这个方向，萧尔大人。”那名探路的苏拉武士在前方带领着萧尔等人。 萧尔开始感受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尽管此时眼前依然只是无数遮挡视野的树木。 一行人走上一刻钟之后，周边的树木开始变得稀少，视野则愈发开阔。灿烂的晴空之下，灰白色的高大城墙迅速映入眼帘。 “索图塔城！”萧尔惊喜地叫道。 “公子小心！” 巴坎忽然飞身靠近，用青铜斧斩下了一枝飞箭！ 苏拉护卫队的盾兵纷纷聚在前方，挡住了一枝接一枝的箭矢，各个盾牌一时噗噗作响。 一支武士部队忽然在众人视野的侧方出现，朝萧尔等人冲杀而来！ 萧尔心中大惊。 难道休家已经拿下索图塔了！？ “别妄想偷袭我们，乱臣贼子！”一位看起来就颇为凶猛的武士长手拿长矛，率队向萧尔等人杀来。 几分钟内，双方便短兵相接。 喊杀声、惨叫声、铿锵声、黑曜石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来袭的队伍很快就有人倒在地上。 在苏拉武士要进一步了结倒地者性命的时候，萧尔连忙大喊： “别杀，捉活的！” 苏拉武士们只好暂且放过已经难以行动的进攻者，继续与其余敌人拼杀起来。 那位凶猛的武士长见着发布号令的萧尔，马上叫来身旁的武士一起朝萧尔冲去。 萧尔见此人肌肉极为壮硕，棉甲覆盖了其前胸与后背，头上围了一圈头巾，装饰相当简陋，却让人一眼就能惊叹于他粗壮如柱的臂膀。 萧尔也取下背后的双刃青铜斧，从拉马奈的真人阿波帕奇那儿收下这份礼物之后，他还正好没有试过这把战斧的锋利！ 见敌方武士长径直朝萧尔而来，巴坎也连忙抡起斧头，拼了命地挡住这位野牛一般的武士长！ 而萧尔挥舞起稍有些沉重的双刃斧，只几个来回，就把武士长带来的小兵统统摞倒！ 苏拉武士们面对着可能有上百名的敌兵，竟以素质和装备的优势逐一拿下对手，敌兵都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呻吟起来。 收到萧尔指令的苏拉武士们果真做到了不将敌人杀死的情况下击倒敌人！ 那位武士长边向巴坎猛劈猛打，边注意着自己的同袍们被萧尔等人接连放倒，一时怒吼起来： “可恶，休家贼子！有我卡什塔姆（kaaxtaa）在，你们永远别想拿下索图塔！” “休家！？”萧尔一方惊呼。 萧尔惊讶地问道：“你们不才是休家的吗？” “竟敢把我们说成那种垃圾魔鬼一族！看矛！” 武士长一把甩开巴坎的反击之后，不顾背后的风险，就要朝萧尔的方向扑杀过去！ “等等，卡什塔姆！”萧尔大喊道，“我是科科姆家的萧尔！” 只见卡什塔姆已经将自己甩出，同时长矛离手，矛尖直勾勾地朝萧尔飞去！ 第62章 王者归来 武士长卡什塔姆听见萧尔的话，目瞪口呆。 但此时，长矛已经出手，萧尔却依旧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 “公子！”巴坎绝望地呐喊道。 萧尔慌忙朝右边一个侧身，将战斧扔到地上，自己扑向侧面，狠狠一摔，飞来的长矛的矛头堪堪擦过左臂，深深地插入后方的树干上，发出喀嚓声响。 “科科姆家的？！”卡什塔姆粗声粗气地朝倒地的萧尔问道，“科科姆家不是死光了吗！” 巴坎趁机举起斧头，架在卡什塔姆的脖子上。 萧尔有些费劲地将自己从地上撑起，“苏拉武士们，全部停手！卡什塔姆的属下也给我停止战斗！” 众人都犹豫了几秒钟之后，皆停止打斗，但依然拿着武器保持对峙。 萧尔站起身后，走到壮硕的武士长身前。 “卡什塔姆，我叫萧尔，是科科姆家最后一名成员。 “九年前，我被家主伊坦·坎布尔送到苏拉。 “玛雅潘剧变后，家主的奴隶纳奇找到了我，因而我率领军民，前来解急！” 卡什塔姆一脸疑惑，“说得像模像样的……但至少，你不是站在休家一边的对？！” 萧尔总觉得眼前这位壮士似乎脑子不太好使。 “对，我与你们站在一边。纳奇你可认识？他前去找我以前，就来到过索图塔。” “公子！” 说曹操，曹操到，萧尔后方的树林内，纳奇匆匆走出。 萧尔回头望去，只见基策和阿依塔已经率领着亚拉因人走出森林，众人看见眼前狼藉的战场，皆吓了一跳。 萧尔不得不高喊道：“大家不必恐慌，他们是索图塔城的护卫军，只是错把我们当作敌人了！” 纳奇缓了缓情绪，来到萧尔身边，特地走到被巴坎挟持着的卡什塔姆眼前。 “武士长大人，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伊坦·坎布尔陛下的奴仆纳奇呀！ “去年，伊坦陛下在逝世以前跟我说过，科科姆还有一人留在遥远东南方的苏拉城。 “我逃出玛雅潘城之后，先来到了索图塔，你还向我承诺你们会为科科姆家死死守住索图塔！” 卡什塔姆歪了歪脑袋，“纳奇？！你……回来了！我的确跟你说过这话！” 萧尔见状，示意巴坎把斧头放下。 远处的卡尤姆也命令苏拉护卫队收起武器，与索图塔护卫军一起照料受伤倒地的武士们。 卡什塔姆向纳奇哀叹道： “只是你说你要穿越那么多的山丘与河流，只身一人走上大半年，去那么老远的地方，我们都以为你死定了！ “至于科科姆家还有一名成员，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呀！” 纳奇耸耸肩，蹙起眉。 “为了确保这个秘密不被传出，我的确只跟少数人说过伊坦陛下的遗言…… “在去到苏拉以前，我自己也很难相信能找到萧尔公子，在佩滕盆地不断躲避伊察人的捕俘军时，也几乎就要放弃了。 “然而，诸神保佑，我还是找到了萧尔公子！” 曾是伊察人冠军武士的巴坎听见“捕俘”，有些羞愧地侧过了头。 “既是如此……”卡什塔姆说道，“我暂且相信你们，先随我们进城去。” 萧尔等人舒了口气，随后便安排苏拉武士和亚拉因武士背起受伤的索图塔护卫军成员，带着所有人跟随卡什塔姆，前去找到了索图塔城的南城门。 城门外有大量卫兵把守。显然面对着休家的威胁，索图塔城丝毫不能松懈。 见卡什塔姆带回伤员和如此庞大的队伍，城门卫兵皆瞠目结舌。 “武士长，这是怎么回事？”有戴着鹰头盔的卫兵上前询问。 卡什塔姆嘿嘿一笑，“我啊，给大伙儿带来了一个大惊喜……” 见卡什塔姆半晌没有继续说下去，卫兵有些汗颜地追问：“什么惊喜？” “那就是，科科姆家的最后一名成员！”卡什塔姆忽然挥拳高举，把周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卫兵们和出入城的平民皆停下脚步，纷纷议论起来。 “什么！” “科科姆家……果然还有人活着！？” “索图塔，索图塔有希望了！” “何止索图塔，玛雅潘也有希望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卡什塔姆身前的卫兵则擦了擦额边的汗，追问道：“那……敢问哪位是尊贵的科科姆家的成员？” “各位，我叫萧尔。” 萧尔举起右手，喊道。 “九年前，家主伊坦·坎布尔将我送到了苏拉城。在得知玛雅潘的变故之后，我便率领追随我的军民，试图前来挽救局面！” 所有人将目光聚焦到了萧尔身上。 这日萧尔穿着最华贵的服装，五彩鲜艳的羽冠、粗大的绿松石项链、虎纹披风、金扣腰带、玛雅蓝裙袍和背上的双刃青铜斧，都使他显得极为威风。 除了没有修长的脑袋以及耳环、鼻环、唇环等装饰外，他的华贵穿着、健美身材以及非凡的气质，无一不体现着他高贵不凡的出身。 光是这身衣着，就能打消所有人对他贵族身份的疑虑。 “别傻站着了，萧尔公子，你和你的人，都一起进城！”卡什塔姆回头说道。 萧尔点头道，“好。只是城中能容纳这么多人吗？” “没问题！让他们暂且在城中的神庙广场上等候着便是。” 卡什塔姆特地让卫兵们留出一条道，给予亚拉因人入城的通道。 进城的过程中，萧尔向卡什塔姆询问起了索图塔城的情况。 “公子你得到的情报没错，玛雅潘城的确是在最近，陷落在休家手中了……” 卡什塔姆有些悲伤地说。 “而我们索图塔城的索主奥契（och）本是受真人伊坦陛下分封，在变故之后，始终坚持为科科姆家把守此处。” 听见此言，萧尔转向纳奇，问道：“去年得到你所告知的秘密的，就有奥契大人，对吗？” “是的，公子。”纳奇立即答道。 萧尔感慨道：“看来，索图塔城还能维持对科科姆的效忠，以及持续良好运行，都有赖于那位大人。” 卡什塔姆点头表示认可，“除此之外，科科姆家原本的军事力量都由我暂时统管，而宗教事务则是太阳祭司坦潘（taapan）大人在掌握。 “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介武夫，头脑比较简单，一直担心能否带领大军抵挡休家的入侵。 “萧尔公子你能回来统治我们，不只是索图塔全体臣民之大幸，也同样是我之大幸！” 萧尔以笑作答。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张望繁华的索图塔城，就被前方一股肃穆的氛围吸引了目光。 抬眼望去，一只武士队伍护送着坐在轿舆上的贵族，正在朝萧尔的方向而来。 第63章 索主与祭司 “你便是萧尔，科科姆家的最后一名成员！？” 即使还离得较远，轿舆上的人物便已经惊奇地高呼。 随后，这名人物连忙让抬轿者将自己放下，自己则跑来到萧尔的跟前，恭敬地向萧尔行礼。 他的举动吸引了城中许许多多的百姓前来围观，一时间萧尔觉得所有索图塔人都在注视着自己。 “您真的是萧尔吗？”这位长相平凡、脑袋修长的贵族殷切地望向萧尔。 “奥契大人，正如我刚刚派人回来秉报的那样，他就是萧尔·科科姆！”卡什塔姆骄傲地轻拍萧尔的后背。 “奇迹，这一定是奇迹！”奥契拉起萧尔的手激动地说道，“我一直都在等待您的回归。而您，萧尔公子，也的确如凯尔王一般回来领导我们了！” 随后奥契拉着萧尔手一同高举，呼喊道：“科科姆家回来了！科科姆从未灭亡！” 一时间，整个索图塔城爆发了惊天的欢呼声！ “科科姆！科科姆！科科姆！” 每一位围观的百姓都高喊着，有不少人甚至喜极而泣。 “科科姆家果然没被灭绝！” “我们终于等到自己的真人来领导复兴了！” 不少男性平民挥起拳头，而年轻的情侣紧紧相拥，小孩子们则借着这气氛纷纷尖叫。 排着队进城的亚拉因人似乎也被这样的场景所触动，不少人不再感到舟车劳顿，反是容光焕发。 煞时间，萧尔似乎明白了“如闪电般归来”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场面，那不是指你能第一时间瞬间移动回到家乡，而是在众人都以为你已经死去的时候，你却奇迹般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领导复兴，给世界响起一道霹雳！ 奥契与众人一同享受过喜悦之后，方才冷静下来，向萧尔说道： “萧尔公子，我已经安排手下给你的人提供食宿。现在，先与我一同进入王宫，我有许许多多的情况要向你汇报。” 说罢，奥契又命自己的随从抬着轿舆前来，邀请萧尔坐上轿子。 推脱不过的萧尔只好坐了上去，坐稳后，四位有力的壮汉将杆子抬起，搭在自己的肩上，萧尔便得以坐在高处，一路听着索图塔全城人民的欢呼声，一路观察这座属于自己家族“老巢”的城市。 一路看去，萧尔感觉近圆形的索图塔城的规模并不小，至少是一座中型城市，城中色彩鲜艳，处处可见建筑外墙用上红黄蓝绿的涂色，让先前一路在“绿色荒漠”中赶路的萧尔终于能转换转换心情。 城中设施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几座修长高耸的神庙最能吸引目光——要知道伊察人喜欢修建墨西卡风格的平稳厚实的大型神庙，科科姆家则与之针锋相对，以维护玛雅本土文化而自居。 低矮平实却占地不少的华美宫殿占据了城市一角，在轿舆上，萧尔也得以看到祭司之家、武士之家、广场、市集、壁环球场等功能区间，而无数的民居填满了大部分的空隙，甚至还有不少地方尚在建设。 “奥契，我带来的亚拉因人可是有三千多人，索图塔城可以给他们提供住宿之地吗？”萧尔侧过头，向随行在侧的奥契问道。 奥契摇了摇头。 “抱歉，萧尔公子，城内的话，的确没法给他们安排房屋，但是东城门外可以作为他们开辟之地，那里可以建成一片新的城区；又或者，将他们分散到我们科科姆家族的各个城镇和村庄之中，这样可以吗？” 奥契的回答与萧尔给基策的回答如出一辙，可见奥契的确是一位拥有智慧的管理者。 想来也多亏有奥契坐镇，索图塔城得以始终坚持向科科姆家效忠。 不过，既然萧尔答应了维持小胡子基策的领主地位，那么开辟城区或新城大概便是最佳的方案。 在玛雅半岛的封建体系之中，一位索主效忠于在其之上的真人（hachik），为真人管理具体的城镇。 索主之下还可以继续分封载主（kuchteel），或者可以称为“区长”。载主是最直接管理所属平民的头衔和职务。 也就是说，玛雅的封建体系差不多便是真人→索主→载主这样的次序。 这种体系正是类似于中国周朝以及欧洲中世纪时的爵位体系。 给基策的地位至少应当是索主。 进入王宫之时已近黄昏，萧尔感觉索图塔的王宫很像玛雅潘城的王宫，或许这是因为这两座城都是由科科姆家所掌控的原因。 因此萧尔在此也莫名地感到亲切。 萧尔特地叫上基策及其家人以及阿依塔、巴坎和纳奇等随从随同自己赴宴；奥契则邀请了附属于自己的载主们和城中的显贵，召开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这些显贵之中，最能吸引萧尔目光的，当属索图塔城的太阳祭司，坦潘（taapan）。 所谓太阳祭司（ahk），基本相当于一座城镇之中诸祭司之首。 这位太阳祭司的衣着本就相当浮夸，除了玛雅男子通常会敞露的胸腹，基本全身各处都是有缤纷色彩的衣饰。 但是，这些都不如他的脑袋那般值得注意——那恐怕是萧尔所见过最为修长的脑袋，简直跟羽冠上长长的鹃羽一样长。 这绝不是一般的贵族家庭夹小孩脑袋就能夹出来的，可见坦潘必是有着惊人的“天赋”。 从外表来看，坦潘的年纪也并不大，能当上太阳祭司的确说明了他的才能。 在用宴之前，坦潘特地率领一众祭司前来拜会萧尔。 萧尔恭敬地起立向其行礼，对方却翻起了白眼，摇头晃脑，生怕他那长得像外星人一般的脑袋没人注意到一般。 “萧尔……玛雅人的金星！诸神所钦定的拯救玛雅潘之人，我等祭司一直在等候着您的到来！” 原来对方翻起白眼是为了跳大神说出“预言”，萧尔差点以为对方不欢迎自己。 而更令萧尔惊奇的，是坦潘大声宣布： “萧尔如同科科姆家的先祖胡纳克·凯尔·卡维契一般，经受过献祭的考验，却得到了神明的庇佑，奇迹般地存活下来！萧尔，您到底经历了什么？！” 听见坦潘的声音，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射过来。唯有一名不起眼的贵族，以洞悉万物一般的目光环顾着现场。 第64章 故事与献礼 既然坦潘的发言完全能将话题引导向对萧尔有利的方面，萧尔便顺势而为，向众人讲起自己的传奇经历。 “没错，在几个月前，我曾受邀进入佩滕伊察的都城，诺赫佩滕。” 宴席上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很快议论起来。 “伊察人的城邦？！” “科科姆遇到伊察，那岂不是死定了……” 待到议论声稍稍停歇一些，萧尔见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自己讲下去，这才继续开口： “那里的当值真人，名为阿金朔克·穆卢契策克尔（ahkxouchtzekel），朔克其人阴险狡诈，多番讨好于我，试图令我放松戒备。 “次日，他又邀请我参加诺赫佩滕的壁环球赛，他派出自己的大儿子和城中最强球员作我对手，我有幸与诺赫佩滕的冠军武士，巴坎，担任搭档！” 萧尔趁机将身后的贴身保镖巴坎拉到身旁，搂起巴坎的肩，让众人认识他。 “然而！这场球赛就如同英雄双胞胎在冥府之中所面对的那样，根本不是一场公平的球赛！ “伊察人的裁判处处袒护他们的王子，而这名无论身心都丑陋不堪的大王子阿莫克，多次使用黑曜石试图借机伤我！ “但是我身为科科姆家的人，岂会就此屈服，我和巴坎硬是在如此不利的条件下，以实力战胜不公，赢下了球赛，赢得了诺赫佩滕全体平民的欢呼！” 这回，宴席也如同那场球赛那样，响起了全场的喝彩！ 这几乎让萧尔以为自己回到了诺赫佩滕球场上。 坦潘的表情亦十分欣喜，待到众人的情绪平定一些后，问道：“那您又是为何会遭到献祭？” 萧尔回答道： “就如同死神坑骗英雄双胞胎参加球赛那样，朔克邀请我参赛时，让我以为这是一场用于促进友谊的球赛，比赛开始时，却又宣称这是一场仪式球赛！ “直到比赛结束，我们和我们的对手都以为是落败方要被献祭，谁知朔克忽然指挥武士将我们包围，声称这是一场争夺献祭资格的球赛，是获胜方要被献祭！” 在场的人又惊讶又愤怒，不少人恶狠狠地咒骂起了伊察人。 “他们将我带到了诺赫佩滕岛上一座人工开凿的水洞，让王子阿莫克亲手执行献祭。 “阿莫克却不按常规动作，试图将我踢入水洞之中，我趁那机会一把将他的腿抱住，与他一同落水！ “而这名丑陋不堪的王子不谙水性，落水之后就淹死了。” 听见阿莫克被淹死，众人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由于当时正是夜晚，我向月神燕姬（awilix）殷切祈祷，她洒下的月光穿透了水面，使我拥有了无限的体力与在黑夜中看清一切的能力。 “除此之外，她还用月光指引我找到了这个人工水洞中的缺口，我那时感觉自己如同半神，我用无穷的力气砸开岩石，清出口子，又潜泳其中，经过半个夜晚，竟游到了佩滕伊察大湖之中，由此成功地逃出水洞！” 现场再一次响起了无尽的欢呼声与喝彩声！ “萧尔公子果真是受神明眷顾的英雄！” “伊察人是消灭不了咱们的科科姆家的！” 借着这样的氛围，索主奥契立即恭敬地向萧尔行礼：“萧尔，您复刻了凯尔王的奇迹，您必是诸神派来拯救玛雅潘的英雄，您作为科科姆家的最后成员，请您加冕为真人，领导我们！” 小贵族们纷纷跟随： “请加冕为真人领导我们！” 这一次，萧尔真正地体验到了“龙王归来”的感觉！ “我正是为此而来，你们需要我的领导，我也需要你们，乃至于全天下玛雅人的支持。我们将选择良日，尽早登基，结束索图塔城邦群龙无首的局面！” 这个夜晚，大概是萧尔这辈子最为开怀的一夜。 除开王宫中盛大而欢快的晚宴，索图塔全城居民也都自发地聚集起来，庆祝科科姆家的最后成员、受神明眷顾而奇迹生还之人、未来索图塔城邦的真人陛下萧尔·科科姆王者归来！ 宫中，众人吃饱喝足，杯盘狼藉之时，奥契又率领诸贵族逐一向向萧尔呈上献礼。 奥契亲自领头，向萧尔献上了一根形状宛如魔法杖的古老权杖。 “这是科科姆家的先祖放在索图塔城的传世之宝，虽无金银珠宝点缀，但这把使用珍贵木材打造的权杖依然价值连城！现在，你是唯一适合拥有它的人！” 坦潘则向萧尔献上了黑曜石腰带。 在西方的墨西哥，黑曜石极为丰富，但在玛雅基本依赖于进口，因而一般不用作刀具以外的用途，将黑曜石用作饰品，足以显示一个人的地位。 萧尔从卡什塔姆那儿得到的，则是一把铺了虎皮的圆形木盾。 “我看萧尔公子您在战斗中没有使用盾牌，想必一把好盾，能让您更加无往不胜！” 送完礼之后的卡什塔姆与巴坎一同护卫在萧尔的左右，让萧尔以为自己如今已经完全有了真人的排面！ 诸多贵族的献礼则各式各样，有很多萧尔并不需要，像雪茄、唇环、鼻环等等，同时也有珍贵的书册和颜料等萧尔喜爱之物。 献礼的过程，也是萧尔一一认识大家的过程，但一下子要记住那么多下级领主，萧尔只感到有些脑壳疼——实际上萧尔只需要管理索主而不需要直接管理区长，记住他们的名字和相貌，往往也没太大的用处。 只是看着一个个容貌各异的贵族来到自己面前，也带来了一种独特的趣味： 萧尔倒是想看看每个人的脑袋是长是短，有没有斗鸡眼，有没有纹身，敞露的胸腹是结实还是发福，都戴着什么饰品，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小时候在玛雅潘城时，为了尽早融入玛雅社会，小萧尔也常常偷偷躲在一边，看着家主伊坦接待的玛雅潘联盟大贵族们的长相与穿扮。 因而如今他已经可以做到不把他们当作外星人，而是完全习惯了玛雅人的审美，甚至觉得相当有趣。与之相比，规规矩矩、整齐划一的纳瓦人就着实无趣得很。 现在他面前，就来了一个长得相当无趣的小贵族，嬉皮笑脸地送着最多人送的首饰，说着最平常的恭维。 若不是萧尔看出来这人的眼神极为锐利，眸中含着如同紧盯仇敌一般的火焰，萧尔觉得很快就会忘掉这人。 对方正要离开的时候，萧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第65章 安置问题 “回公子，小的叫纳昌·图（nachantu）。” 萧尔使劲地回忆着图家在科科姆辖区内的地位，只发现似乎只是一家默默无闻的小贵族家庭。 而他的名字纳昌更是玛雅贵族中高频出现的名字，就像英语中的约翰（john）那样。 现场似乎也没有人认识这人。 纳昌·图一直带着让人有些惊悚的笑脸。 “公子没什么事的话，我便退下了。” 纳昌·图退去之后，后面排着队的贵族们继续前来献礼。 晚宴结束之时，奥契向萧尔说很多关于城邦和联盟局势具体的情况可以到第二天再汇报和商议。 奥契也给萧尔和萧尔的随从在王宫中安排好了住处，按照奥契的说法，这些房间一直都是留给科科姆家的，这让萧尔很是感动。 回房之前，萧尔特地嘱咐阿依塔待会到他的房间来，之后便洗了蒸汽浴，接着则是回房记录日志。 完成日志的时候，萧尔便正好听见了敲门声，萧尔给阿依塔开了门，让她进来。 “萧尔，你是想和我商量什么吗，还是……需要我的服侍呢？” 萧尔可以看见阿依塔的穿着相当清凉，似乎还用上了索图塔城中的胭脂等化妆品化了淡妆，又好好地梳洗过了秀丽的长发。 光是这样的打扮，就已经与萧尔初见她时的“村花”农妇感觉相当不同，开始有了一些贵族姑娘的韵味。 萧尔拉着阿依塔进入房中坐下。“其实我是想问你，今天你有观察宴席上的贵族吗？” 阿依塔点头说道，“嗯，我看大家虽然长相各异，但今晚都相当喜悦，对你回到索图塔城感到十分欣喜。” “有觉得有哪些人不对劲的吗？”萧尔问道。 阿依塔把手指搭在下巴上，稍稍侧了点脑袋，很是可爱。 “唔……或许有的人内心中还无法相信你所说的话，对于你要登基为真人，成为所有人头顶上的领主还需要时间接受。” 萧尔作出沉思状，“还是你懂我。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我们终于回到了索图塔城，但这并不是结束，只是一切的开始，我在索图塔这儿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获取权力和权威并安定人心。 “我是突然从外面回来的，对于不少以往都没听说过我名字的人来说，我甚至可以算是天降的外来户，自然有很多人内心之中是不服我的，不会轻易地让我掌握大权。 “而这便是我要给大家讲述我在佩滕伊察的经历的原因，让大家知道我有神明的眷顾，虔诚之人便会在一开始就愿意追随我。但总是会存在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东西的人，要让他们服气并不容易。” 阿依塔表示了认可：“在大家都沉迷于乐观的氛围中时，你还能有这种冷静的洞见实属不易。 “不过就我看来，至少目前真正掌握实权的索主奥契完全相信你，等到你成为真人之后，你便可以利用自己的权力去打压不服者了。” 萧尔受到阿依塔的夸奖有些愉悦。“目前来看，我在索图塔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最为迫切的就是三件事是： “一是亚拉因人的安置问题，二是针对休家可能来犯的防务问题，三则是我刚刚说的建立权威的问题。 “我认为，应当有一种方法可以一枝箭射死三只鸟。” 萧尔再次化用了中国成语，翻译到了玛雅语中。 “这……难度很高？”阿依塔有些不可置信。 萧尔神秘兮兮地说：“那我问你，站在亚拉因人的立场上，你希望自己的族群得到怎样的安置呢？” 阿伊塔回答说： “我想在外人看来，住进索图塔这样的大城市似乎是再好不过了，但是从一个普通的亚拉因人的角度来看，那样很容易带来问题，那就是一直讲着佩滕方言、过着务农捕鱼生活的亚拉因人很很难融入这座北方人的城市当中。 “将亚拉因人分散在各个城镇的话，问题也是一样的。而且少了能够互相照应的同乡，同样会带来适应新环境的问题。” 萧尔知道在玛雅人的农村生活当中讲究一种互惠（ulnyah）的传统，那就是每家每户不分彼此，在其中一家开展工作时，如开垦、耕种、编织、建造房屋等等，别的家庭都会一起来帮忙；待到另一家要做这样的事，先前受过帮助的家庭便又会前去帮忙。 而且对于玛雅人来说，他们不会在意谁帮得多谁帮得少，生活条件或收成比较好的家庭，只要多帮助一下别的家庭即可，但不会有人讲究具体的量。 玛雅文明史上，之所以那么多举族迁徙的事情，互惠传统便是重要的原因——人们不希望打断原先建立的社会关系网络。 之前萧尔与基策提到过分散安置的提议，对方当时没有提出反对，大概也只是因为基策将萧尔视为上级领主应当服从，只要基策自己保住相应地位便没理由反对。 但萧尔知道自己可以做出更好的决定——这个决定能一次性解决那三个重大问题。 翌日，萧尔一行人受奥契的邀请进入王宫的议事厅，奥契甚至将主座让给了萧尔。 听完奥契汇报索图塔城邦的状况之后，萧尔对着伊察商人卖的地图以及奥契这儿绘制的本地地图仔细端详。 良久，萧尔才开口道：“所以说，索图塔的绝大部分人口都集中在索图塔城及周边的农村，其中的一些小领主则坐镇在规模较小的村镇，没错？” 奥契叹了口气，“是的，公子。” 不得不说，丢了玛雅潘城这座极为重要城市，对于科科姆势力而言的确是重大的打击。 “那么，奥契，能给我介绍一下这座村镇吗？” 萧尔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点，根据地图的显示，那儿位于索图塔城的东北方向，距离索图塔城大概只有十公里距离。 奥契读出了地图上标注的名字：“蒂博隆（tibolon）啊……那儿人口并不是很多，只有三个载主（kuchteel）在管理。先前听说那儿做了大量的砍伐和清理，所以显得比较空荡荡的，收集起来的木石都放在镇中，没有使用。” 萧尔满意地一笑，“就是这里了！” 第66章 蒂博隆“城” “什么……是这里？”奥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奥契，虽然我现在还未正式成为真人，但我想提出施政措施，应该没问题？”萧尔问道。 奥契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您是唯一流淌着科科姆血脉的唯一一人，您原本就有着这样的权力。” 萧尔爽朗一笑，说道：“我打算将蒂博隆用于安置目前只能逗留在索图塔城内各个广场上的四千亚拉因人，我们要在这里建设新城！” 包括基策和阿依塔两位亚拉因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基策！”萧尔喊道。 “是，萧尔公子。”基策作出回应。 “按照我先前与你的约定，我封你为蒂博隆新城的索主，你将原先就归属于你的亚拉因人，以及我从佩滕伊察掌管下带走的亚拉因人，一同带去蒂博隆，今天立即执行！ “原先归属于佩滕伊察的亚拉因人均为直属于我的领民，我任命在蒂博隆的三位载主代为管理，在建设新城的过程中，要全力配合帕卡尔·基策·亚拉因大人。拿纸墨来！” 仍在吃惊的奥契立即命令奴仆取来纸墨，递给萧尔。 萧尔立即书写了供四份任命状，接着用红墨水按上自己的手印，又让基策来到自己的面前，郑重地将任命状交给对方！ 奥契看着这一切，没有吭声。 萧尔心知，对于奥契来说，让亚拉因人在索图塔城东面开辟新的城区最符合奥契的利益——尽管这四千人分别直接归属于基策和萧尔，但这依然能够让索图塔城实力大增。 而要去蒂博隆建设新城的话，则相当于让一座不属于奥契的城市拔地而起，未来很可能与索图塔城分庭抗礼。 在玛雅文明的历史上，这种分家反叛的事情可是屡见不鲜，在公元7世纪就有双柱城背叛宗主蒂卡尔城，在公元9世纪则有基里瓜城背叛宗主科潘城，科潘城甚至因此而遭到毁灭。 但是萧尔认为索图塔离玛雅潘城太近，受着休家的直接威胁，在索图塔城以东的地方开辟另一座中心城市将大大有利于己方的防务，又能让两座城互相照应。 毕竟，两城之间只有短短一万米的距离，并且两城之间还铺了便于行走的石板路，脚力好的信使只需要跑一个小时就能跑完。 此外，从权力斗争的角度来说，目前萧尔对于亚拉因人的信任度仍然高于索图塔本地人——尽管这里是自己家族的老巢，但是忠于家族和忠于具体的个人，还是存在不小的差异。 建设新城，既是萧尔尝试实践自己在索图塔的权力，更是为了一回来就刷出政绩。 “奥契，你可以派出人协助迁移亚拉因人吗？”萧尔望向忽然有些沉默的奥契问道。 “啊，当然可以！” 奥契立即指派人手去传达命令，在萧尔听来，奥契的指令可谓一丝不苟，非常便于落地执行。 由此，萧尔完成回归索图塔城的第一次施政。 萧尔让基策当即带上亚拉因人出发，又让奥契开始准备他的登基仪式。 萧尔要求在数日之内完成登基之事，以通知科科姆家领地内的所有人，服从科科姆的臣民们终于能够再次拥有自己的领袖！ 之所以要迅速登基，除了奥契等人积极劝进外，还有一个原因—— 休家以“世上再无科科姆”作为旗号，很可能早已经在整个玛雅潘联盟内开始了收拢人心的进程，因此萧尔必须迅速打烂舒潘的如意算盘！ 从今天议事的过程看来，萧尔觉得自己还得小心处理与奥契之间的关系，避免自己做得太过分令对方翻脸。 小时候，萧尔就偷听到家主伊坦·坎布尔说过，他之所以要加快权力集中的过程，乃是因为玛雅潘城的集宫制度已经愈发成为空中楼阁，而管理各个具体城镇、与人民真正生活在一起的索主们权力却越来越大。 如今自己成为了事实上的“家主”，看来也是不得不面对真人与索主之间的关系问题。 到了当天下午，萧尔也终于有时间在宫中写起信函，他依然还是让阿依塔在自己的身边协助自己开展工作。 “比起我想让你当的外交官，感觉现在你更像是我的私人助手了。”萧尔打趣道。 “你是说书记官？……”阿依塔眨了眨眼。 所谓的书记官，在玛雅文明之中也是一种书臣，跟旧大陆一样，在古代都是负责记录和抄写的官员。 萧尔想了想，回答说：“我说的助手不一定要做书记，不过会识字当然还是更好的。既然我们已经不再颠沛流离，生活暂且稳定一些了，从今晚开始，我便教你识字。” 阿依塔惊喜地张大嘴巴，双眸亮起星光，“太好了，萧尔，我一定会努力的。” 萧尔摸了摸阿依塔的头，总感觉自己似乎是在玩一种养成游戏。不过能看着阿依塔不断成长，自己的确心情相当愉悦。 “好了，阿依塔秘书，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要通知很多人我已经回到了玛雅半岛北方的家乡，你告诉我有哪些人。” 阿依塔点点头，只思考了两秒钟，便认真地说道： “苏拉城的圣领主乌奇托克陛下、公子科帕·卡莱尔，纳科城的话事人十花陛下，萨克佩滕科沃赫人的真人纳巴吞陛下，拉马奈的真人阿波帕奇陛下、商人代表阿坎，秋切的索主科图哈大人，霍祖克的真人齐金（tzi）陛下、公主纳耶丽，收信人一共9人。” 阿依塔竟然真的将所有人的名字、身份和所属城邦记得一清二楚，这让萧尔肃然起敬。 然而听到自己要给那么多人写信，却又颇为头疼。 以及，他一直很担心佩滕伊察的小公主莎克妮特，担心她会为自己被献祭而伤心欲绝，因她自己被更严厉地禁足而越发忧郁。 但萧尔相信在伊什卢保卫战之后，自己“死而复生”的消息会被伊察武士们带回到诺赫佩滕，或许朔克听到消息会震怒不已，而他的女儿莎克妮特则会因这则近乎神话的传言重燃希望。 放空了一阵后，萧尔取来纸张，给笔沾上了墨。 第67章 舒潘与预言（上） 公历9月，乌什玛尔城（uxal）。 位于索图塔城以西80公里处的这座宏伟城市是图图尔-休城邦的中心城市，也是休家族的老巢。 自从休家先祖梅卡特建立玛雅潘联盟以来，在休家历代真人励精图治之下，乌什玛尔愈发繁荣。 即使近五百年的历史中，玛雅潘联盟先后被伊察和科科姆坐庄，休家的实力却不降反升，以至于现任真人舒潘能“奋六世之余烈”，一举夺取对玛雅潘城的控制。 在雨季后期的这一天，天空大晴，根据祭司对天象的观察，这一日适合进行祭祀和占卜。 休家真人舒潘正安稳地坐在轿舆上，满意地望着这座有着自己标志性风格的繁华城市。 位于蒲克山脉（bolonwitzpuuc）北沿的乌什玛尔占地面积较大，建筑大多方正而平稳，砖瓦齐整，雕饰繁多。 城市规划清晰，功能分区一应俱全，红色与绿色交融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既有着充分的工艺美感，又毫不缺乏鲜活气息。 因着在城市与建筑上的造诣，这座可能有千年历史、几经重建的古都成为了“蒲克风格”的着名代表作。 而丰富的人口、熙熙攘攘的街道与集市，更是说明了乌什玛尔城在现今的活力。 “恭迎真人陛下！” 一声呼唤使踌躇满志的舒潘将注意力转回眼前。 “啊，太阳祭司大人。”舒潘朝眼前穿着墨绿祭司披风与裙袍的祭司长回复道，随后便让抬轿的奴仆将自己放下。 中年人舒潘的身后，几位年轻男女也小心谨慎地来到舒潘的身侧。 太阳祭司也一一向舒潘家的子女行礼，当他看到舒潘的小女儿时轻轻皱眉。 “舒潘陛下，让哈洛娜（halona）公主也来观看祭祀，没问题吗？” 舒潘将约莫16岁的哈洛娜搂到身旁。“无妨，她也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纪了，也该涨涨见识。” 这时一位焚香祭司（chaho）走到太阳祭司身边，侧头道：“太阳祭司大人，正午快到了。” “好，休家的诸位，随我上来。” 说罢，王室一家及侍从们便跟随着祭司团队拾级登上乌什玛尔城的主神庙。 这座金字塔形状的高大神庙不似索图塔城的那般修长，也不似奇琴伊察城的那般厚重，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相比于乌什玛尔城的宫殿等建筑反而稍欠些特色。 登上顶部的祭祀平台，公主哈洛娜有些兴奋地东张西望，其中平台后半部的房屋上有着高大的房顶，房顶上雕刻着一只巨大的羽蛇，这说明休家也曾经宣称过自己是托尔特克帝国的继承者。 这一天是对太阳神“日眸之主”（kichahau）和羽蛇（kukulkan）的祭祀，由于羽蛇神是仁慈的，因而无需人祭。 在玛雅神话当中，日眸之主是每天托着太阳（tohil）从地底世界升起直至半空的神明，而羽蛇则是拉着太阳从半空降下回到地底世界的神明，对这两位神祗持续崇拜，方能维持世界的正常运转。 而之所以要在正午举行仪式，乃是由于这是两大神明交汇的时间。 见哈洛娜如此兴奋和好奇，较她年长的公子纳波特（napot）神秘兮兮地拉住她，小声地说：“妹，你知道不，墨西卡人认为必须每天血祭才能维持日月星辰的运转呐！” “啊？！他们这么血腥的吗？”哈洛娜眨了眨眼，“看来还是我们的神明比较好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纳波特嘻嘻笑道，试图在妹妹面前展现自己丰富的知识，“咱们信仰的羽蛇（kukulkan），他们也同样信仰，只是羽蛇选择了与我们玛雅人生活在一起，抛弃了不懂敬神、不懂仁慈的墨西卡人！” 听见两位子女的说话声，舒潘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严肃的祭祀场合，不许交头接耳！” 纳波特和哈洛娜悻悻地低下头，没再说话。 舒潘走到平台的前沿，看见下方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民众，一些舞蹈祭司已经在空地上做好了准备。 随后他抬头仰望，根据城中主神庙和天文台的连接线，可以看到太阳已至正南！ “仪式，开始！”舒潘大手一挥，下方的广场上便烧起了带有迷幻香气的烟——这可是不计成本使用的熏香！ 广场上的音乐祭司们则开始吹起箫笛，敲起陶罐拨浪鼓，有的祭司则开始大声地哼哼起来。 若是萧尔见了这样的场面，一定会想起穿越前听过的“阿卡贝拉”——这是一种完全用人声来哼起伴奏的歌唱形式。 舞蹈祭司们穿着代表各色动物的服装，听见舒潘的话和开始奏响的音乐，当即开始舞蹈起来，形态滑稽。 其中最中心的一位，可以看见动作流畅地扭起身子，宛如蛇形，这便是玛雅文化中着名的“蛇舞”。 听着音乐，观赏着仪式舞蹈，参加仪式的乌什玛尔民众也开始聒噪起来。 舒潘满意地点了点头，享受着攻下玛雅潘城后由自己主持的第一次盛大仪式。在玛雅文明，有高贵血脉的统治者坐镇仪式现场非常重要。 想来，如今还忠于科科姆的那些城邦早已群龙无首，科科姆的血脉彻底断绝，在宗教仪式上，索图塔等城市也必会彻底落后于乌什玛尔！ 想到这点，舒潘不自觉地哈哈大笑起来，甚至头顶羽冠上的鹃羽也随之颤动。 蛇舞完成之后，神庙顶端的太阳祭司走到平台前沿，向下方大声地念诵着赞美日眸之主和羽蛇的词句。 每说一句，底下的祭司和民众便欢呼一次。 望着高悬晴空的太阳，舒潘知道他最期待的环节马上就要到来了。 那是能预测他们休家未来命运的占卜。 舒潘期待着诸神赐予绝好的预兆，告诉他，休家即将成为整个玛雅潘联盟的主人！ 念诵完成后，太阳祭司马上明白舒潘的心思，喊道：“日眸之主和羽蛇两尊大神明已经听见了我们的呼唤，他们将会指引我们前进之路！现在，我们所需要的，是最为尊贵的血脉！” 预言祭司取来了一个玉盆，和一根从荆棘上斩下的荆刺，这跟荆刺形状美观，甚至被雕刻出精美的花纹。 舒潘张开双手，得到了下方民众的大声欢呼！ 随后，舒潘转过身来，伸出舌头，让预言祭司拿着荆刺扎了下去！ 第68章 舒潘与预言（下） 看着父亲的舌头被扎出血来，哈洛娜公主咬着牙撇开了头。 舌血落在了玉盆上，竟氤氲开来，仿佛盆中本就有水一般。 完成放血之后，立即就有巫医前来照顾舒潘，舒潘忍着疼痛，被巫医扶着坐到一边进行医治，同时期待着太阳祭司和预言祭司发表结果。 只见预言祭司取了银杯，灌了一大口浓酒，对着玉盆上的血液发出莫名的沉吟，无论神庙上方还是下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半晌过后，预言祭司忽然抬头，大声高呼： “神明已经赐予我看向未来的双眸！ “高贵的美洲虎（ba）盘踞山林，望着河水高涨而又落下…… “美洲虎的面前，花与叶落而又生，貘、鹿、狮来而又去…… “忽然，祂，高贵的美洲虎，腾跃而起，发起震彻森林的怒吼！” 在一旁捂着嘴巴的舒潘两眼放光，欣喜不已。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期待。 预言祭司顿了一阵，没再说话。 所有人都不敢催促他。 又过一阵，预言祭司忽然露出悲怆的神情。 “那美洲狮（koh）本已死去，化为骸骨，却又受到月光的照耀，化作了金星。 “祂，这颗金星，说道，终有一天，它将拥有整片森林，它将抵御所有森林以外的敌人，它将令难以驯服的河水平静地永远流淌！” 预言祭司又停了下来，似乎他的预言已经完成了一般。 公子纳波特实在忍不住，大声问道： “那，那只高贵的美洲虎呢？！” 舒潘再次瞪了儿子一眼，勉强地张开口，用难听含混的声音骂道： “混，账，玩，意，闭，嘴！” 预言祭司则摇了摇头，“这就是神明告诉我的全部。” 周边的人皆“噢”地一声，很是失望。下方民众开始议论纷纷，都对这则不明就里的预言疑惑不已。 这时，正午的太阳已经偏离了正南方的轴线。太阳祭司便高举法杖，宣布：“礼已成！” 广场上，惶恐不安的民众只好各自散去，而王室则在祭司和随从的陪同下，走下神庙，回到宫中。 在回程当中，舒潘只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全然不像来时那般志得意满，对未来满怀期待，反是七上八下，十分忐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只是因为舌头的疼痛影响了情绪吗？ 他已经命令太阳祭司随同自己去王宫，与自己一同对预言做出解读。 回到宫殿内的议事厅，舒潘让自己的子女甚至侍从全都退去，只留太阳祭司一人在场。 “祭司，大人，您对预言，有何，看法？”舒潘磕磕绊绊地说道。 “陛下，我以为，预言当中高贵的美洲虎，指的便是咱们图图尔-休。”太阳祭司谨慎地回答道。 舒潘点头表示认可，又伸出手让对方继续说下去。 “那貘、鹿、狮，很可能都是历史上曾与休家敌对的势力。貘子肥大结实，身材壮硕，横冲直撞，又是首先被提及，因而它指的是来自墨西哥的托尔特克人。 “而鹿，不以武力见长，却受人喜爱，乃是由于它有着优美的长角和皮毛，因而代表着建立过玛雅历史上最宏大美观的城市奇琴伊察的伊察人。 “至于美洲狮，依我所见……”太阳祭司小心地抬了抬眼，只见舒潘的表情未有变化，才继续说道：“乃是一种平时温顺无害，却总能伏杀猎物的强大动物，是美洲虎的宿敌般的存在。 “而它死了，正印证着——它代表的便是科科姆家。” 舒潘长舒了一口气。 太阳祭司的解读与自己的理解完全一致，但也是他最不愿听见的。 舒潘眉头紧锁，问道：“可是，大人，美洲狮，真的，能，死而复生，成为，金星，吗？” 太阳祭司用手指搭在长长的鹰钩鼻上，稍作沉思。“陛下，只恐怕，神明是在提醒我们，‘世上已无科科姆’，并非真实情况。” 舒潘心头一颤。 难道说，科科姆家真的没被他斩草除根？！ 为了避免这种状况，他早就派出了不少细作，潜入原先属于科科姆的大小城镇，尤其是始终忠于早已不存在的科科姆家的索图塔城。 在那里，舒潘甚至安排了一人假扮科科姆家的远亲小贵族，常常都会发来密信，向他报告索图塔的状况。 这整整一年多的时间里，这位使用了化名纳昌·图的细作发现索图塔的索主、贵族与百姓早已失去了希望，他们不愿开城归降不过是不服休家的统治，而非科科姆家还有未死的成员。 舒潘再次回忆起去年在玛雅潘城时他亲自指挥发动的政变，他亲眼看着那最可恶的政敌伊坦·坎布尔和全家从上到下几十口人统统死于血泊之中，甚至还在哇哇大哭的婴儿，他都从未放过。 那么，这只已经彻底死亡的美洲狮，又怎么可能受月光照耀化作金星，甚至还会拥有整片森林？！ 但他的疑问马上就得到了解答——一名侍从匆匆地闯进议事厅。 “陛下！请原谅我打断了您与太阳祭司大人的交谈，我刚刚收到纳昌·图大人的急信……” 舒潘连忙挥手让侍从将急信交来。 侍从拿着一份折叠了多次以避人耳目的小册，交给舒潘。 舒潘展开之后，看着上方一个个圆角方块字，瞪大了双眼。 “萧尔·科科姆？！” 急信上称，这位可能不足20岁的青年自称从遥远的东南方归来，是科科姆最后一名成员，如今意图拯救玛雅潘联盟，在近日就将登基为科科姆家的真人！ 舒潘差点不能坐稳，在矮凳上一晃，侍从连忙将他扶稳。 “立马，让书记官，给他，回信！”舒潘不顾舌头的疼痛竭力喊道，“用尽，各种方法，阻止，这个萧尔，登基！” “是！”侍从得令后连忙离去。 就在舒潘还在握紧拳头思考着这位名叫萧尔的科科姆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时，太阳祭司开口道： “陛下，虽然我只是祭司，不懂军政，但我每晚夜观天象，又对照地图，发现一道命门。只是索图塔气象衰微，原是毫无必要这么做。” “你说，怎么做！”舒潘急切地说道。 “您是受太阳照耀的英雄王，但您身在这乌什玛尔，别说离索图塔，离玛雅潘城亦相距遥远，无法压制东面的王气生长。 “若要阻止科科姆家复苏，不如，东迁至日月星辰之光汇聚之地，与征服王羽蛇神共同生活。如此，那位科科姆定会自取灭亡！” 舒潘的双眸中重新燃起了光。 他必会掐灭科科姆最后的希望。 第69章 登基风波 秋分的早晨，萧尔起了个大早，唤来阿依塔为自己更衣。 今天可是个大日子。 在萧尔穿越以前，每年到了这样的时节，故国必已经有些许秋意，凉快的空气和迷蒙的细雨，让种满悬铃木的街道显现出诗画气质。 但在索图塔，或者说玛雅半岛，到了公历9月依然是雨季盛期，气温暖热，时不时天降骤雨，给玉米、菜豆、南瓜的三叠农田以丰润的滋养。 要养活索图塔城上万人口，索图塔周边农村压力不小，所幸玛雅人的农业技术发达，作物丰产，萧尔若不是穿越来此，也想象不到玛雅人基本不担心饿肚子的问题。 这些天他一直听着奥契给自己讲解玛雅潘联盟的局势变化，得知休家的老巢乌什玛尔依然有愈两万人口，繁华远超萧尔的想象——他预计诺赫佩滕恐怕都没有这样的人口规模。 幸运的是，按萧尔的推测，乌什玛尔城离索图塔城有大概90公里的距离，就算图图尔-休坐拥玛雅潘联盟最多的人口、最多的盟友和最强大的武力，应该一时半会杀不到索图塔城。 如今，管理能力一流的索主奥契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做好了登基大典的筹备，这令萧尔心中对奥契的评价越来越高。 “萧尔，我们终于走到这一步了。”阿依塔温柔地给萧尔披上洁净的虎纹披风。 接着，阿依塔又取来有七彩鹃羽和一整圈宝石的珍贵羽冠，来到萧尔面前，萧尔与她的脸的距离不远，萧尔甚至能感受到阿依塔兴奋的气息。 而萧尔也投以温柔的眼神，这让阿依塔面色颇为红润。 “我要做的，可不止是科科姆家的真人。”萧尔的语气颇为自信。 阿依塔端起羽冠，举起双手，萧尔则拨弄好自己的头发，让她给自己稳稳地戴上。 阿依塔喜悦地打量着萧尔的装扮。 “我懂的，毕竟你的志向，是要拯救整个玛雅潘联盟，而不会只是割剧一方，与休家分庭抗礼。至高领主（ahtepal）才是最适合你的头衔。” “萧尔公子！”这时，门外有几人走进屋内。 萧尔稍稍转头望去，“卡尤姆、巴坎、卡什塔姆，是你们啊。” 由于萧尔带着自己的核心团队和部队回到索图塔城，经过与奥契的商议，奥契同意了将城卫军、苏拉护卫队和亚拉因武士合并编制，建立忠于科科姆并保护所有科科姆臣民的混编军队。 这些日子，这几位武士便负责混编和操练，已经颇有成效。 卡尤姆向萧尔行礼，做出报告：“萧尔公子，军队已经依您吩咐，在主神庙周边都已经安排妥当。” 萧尔赞叹道：“非常好，有你们替我掌管军队，我可以非常放心。” 待索图塔军的“三巨头”退下之后，没过多久，纳奇便也进了屋，说奥契和坦潘派他来通知萧尔，祭司团队也已经准备完毕了。 “宾客方面的状况如何？”阿依塔问向纳奇。 萧尔遵照了自己的承诺，让阿依塔担当自己的外交官，外务方面的事情大多要让阿依塔过一遍手。 只是今天他让阿依塔来给自己更衣，她便临时离开了接待外宾的岗位，让纳奇注意宾客们的状况。 纳奇答道：“库普尔（cupul）家族、科契瓦赫家族、佩契（pech）家族、伊维特（iwit）家族派来的使者都已经在奥契大人的引领下，在主神庙上就坐。” “谢谢你，纳奇。”阿依塔莞尔一笑。 纳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在前来为萧尔更衣以前，阿依塔就已经将效忠于科科姆的各个城镇派来代表安排妥当，其中就包括正热火朝天指挥新城建设的小胡子基策。 按照阿依塔的说法，她与基策见面之后，都互相祝贺着对方高就——一位终于当上了受明主分封的索主，一位则成为了明主身旁的外交官。 “那现在，我们出发。”萧尔满意地点头道。 走出王宫，奥契已经安排好人放着轿舆，等待萧尔前来。 萧尔坐上之后，队伍便朝城中主神庙走去，一路上索图塔城的居民都在道路旁夹道欢呼。 “萧尔陛下！” “科科姆！” “今天我们终于有自己的真人了。” 听见被称为陛下，萧尔心中还是颇为喜悦，这意味着从这一天起，他不再是年少无知的公子，而是要成为独当一面的最高统治者了。 但他也常常告诫自己，自己不能止步于此。 从王宫出来前去主神庙的道路并不远，萧尔路经壁环球场和武士之家后，便能见到规模庞大的神庙广场。 虽然面积足够广大，但这一天，神庙广场并不允许平民进入——这是由于贵族、祭司、武士、外宾也都同样要挤在其中。 萧尔在轿舆上热切地远远望去，广场上似乎正有着骚动。“那儿怎么这么喧闹？”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走在轿舆边上的阿依塔也表达了疑惑。 纳奇评论说：“我想只是各位大人们期待已久，太过兴奋了？” 萧尔摇了摇头，“恐怕情况没有那么乐观。” 进入广场之后，萧尔可以清晰地听见有一人正在大声地向众人说话。 这人虽长相和穿扮都毫无起眼，但萧尔清楚地记得这人普普通通的名字：纳昌·图。 纳昌的身旁，还有几位贵族与他站在一边，不断地附和着纳昌的话语。 而听着纳昌宣讲的众人见萧尔前来，都回过头，纷纷以质疑的眼神望向萧尔！ “萧尔公子，他说的是真的吗？” “你真的是科科姆家的成员？” “沽名钓誉之徒！” “没想到我们索图塔会发生如此荒唐之事！” 听见贵族们的议论声，萧尔似乎明白纳昌刚刚到底在干什么，让抬轿者将自己放下。 “各位，发生什么事了？” 见神庙广场上发生骚动，神庙上的奥契和坦潘也连忙走下神庙高高的阶梯。 看见现场这一片混乱，纳昌的表情似乎相当满足。 随后，他指着萧尔，高声呼喊： “大家来得正好，世上已无科科姆，这位衣冠楚楚的家伙一定是敌对势力派来祸害我们索图塔城的！ “现在，就让我们揭开这名骗子的真面目！” 第70章 死亡问答 萧尔失望地叹了口气，随后以直勾勾的眼神，死死地盯住纳昌。 纳昌的眼中还是燃着仇恨的火焰。 萧尔厉声喝道：“你凭什么质疑我的身份？！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我说了谎话！” 纳昌得意一笑，似乎萧尔的问题正中他的下怀。 “我的确没有证据，但你也一样，你同样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你有着科科姆的血脉！ “从你抵达咱们索图塔城至今，所有的话，都是由你自己说出，我们从未见过能够证明你身份的任何信物。 “但是，去年玛雅潘城发生的悲剧是真实存在的，科科姆家早已被灭绝！我不由得怀疑你编造了大量的谎言，将自己说成是科科姆家的独苗，以夺取我们索图塔城的权力！” 听见此言，后来赶到的人都大吃一惊。 连奥契、坦潘和卡什塔姆都皱起眉头。 这时纳奇悲愤地喊道：“科科姆家有流落在外的成员，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去年发生悲剧的时候，伊坦·坎布尔亲口告诉我，他名叫萧尔，十岁那年就被送到千里之外的苏拉城邦！” 纳昌身旁的一位小贵族立即回击：“你是这个‘萧尔’身边的人，你的话能信吗？” 另一位小贵族也连忙附和： “就是啊！萧尔带来的人都不能相信！” 奥契连忙抬起双手，命令在场众人肃静，然后难以置信地说道： “纳奇的确在去年发生悲剧之后，来过我们索图塔城。科科姆家还有流落在外的独苗一事，纳奇只告诉了我和坦潘大人。 “当时我也感到惊讶。纳奇走后一年多我没有再收到回音，也差点以为自己受骗，但我始终坚持带领索图塔城，这座对科科姆最忠心的城市，坚持等待那位科科姆的奇迹归来。 “但正如纳昌所言，光靠用嘴来说，很难验证萧尔是不是就是那位伊坦陛下所说的小孩。我们在一开始，就过于轻信了。” 奥契走到萧尔的面前，殷切地望向萧尔，“萧尔公子，我希望没有错把忠诚献给了您，请您用有力的证据告诉大家，您就是有着科科姆的血脉！” 听了奥契公道的发言，萧尔心头一暖，很是感动。 但是所谓“物证”，他的确无法拿出。作为私生子，家主伊坦将他送走时，也并没有给他任何信物。 能够最有力证明他的血脉的人证，一是纳奇，但这名奴仆没有得到众人的信任；二则是远在苏拉城的圣领主一家——乌奇托克接收了他，并一直看着他长大，加上作为圣领主的威信，容易令人信服。 但是当下不可能让乌奇托克来到这儿，就连他写给乌奇托克的信，恐怕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通过海路抵达苏拉。 另外，在玛雅文明的贵族家庭中，家族最高头衔持有人（如真人）通常会向自己的继承人传授家传谜语（sayua）。 但能够学习家传谜语的通常只有一人或少数几人，作为弃子的萧尔自是没有掌握，也无法凭此来自证身份。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萧尔的回应。 萧尔张开双手，高声说道： “十九年前，我出生在玛雅潘城，我的母亲名为伊什姬尔·科科姆（ixkil）。 “九年前，我被家主兼真人陛下伊坦·坎布尔送去苏拉，当时由玛雅潘城的两位武士送我过去。 “我得到了苏拉城圣领主乌奇托克一家的接待，两位武士便离去了。 “从此，我在苏拉城一直生活了八年时间，直至去年，玛雅潘城的悲剧过后，纳奇从玛雅潘城逃出，找到了我！ “圣领主乌奇托克得知我家族的悲剧，给我提供了四十位精锐武士，我称之为苏拉护卫队，由卡尤姆将军领导。 “苏拉武士们陪同我和纳奇走了一路，才在今年终于回到索图塔城！” 负责现场安保的卡尤姆听闻，正要过来给萧尔帮腔，却又听见纳昌身边几位贵族的批驳声： “那又如何，那不还是你的人！” “这不依然是人证吗？物证呢？！” “谁能确保你不是聘请了苏拉的雇佣军，又要求他们与你统一口径？！” 萧尔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今局势的确对自己极为不利。 在正要登基的这个日子，却遭受到这样的阻碍，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有些自责为什么没有早日注意到纳昌·图这位奇怪的人，早做堤防！ 若是他无法让在场的所有人信服，只怕自己要折在自己家族的中心城市，这才是真正荒唐的事！ “奥契大人，”萧尔始终屹立着，面不改色，“我曾在玛雅潘城生活过十年时间，我在玛雅潘城和苏拉城学习了海量的知识，我可以接受你和太阳祭司大人的一切具体的质询。 “虽然我的确缺乏能证明自己出身的信物，我不是家族继承人因而也没有掌握家传谜语，但我若是能有效地回答问题，我想这应当一定程度上能够证明我的出身。” 萧尔选择向奥契说话而非纳昌说话，乃是看准了让奥契这种公道人及实权派相信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更何况，奥契和坦潘很可能还会顾忌着若萧尔的出身是真实的，未来还得直接在萧尔手下做事，因此不能在现在做得太绝。 而那位纳昌·图，恐怕带着任务，必会化身杠精，不断地给他的话挑刺。 他稍稍瞥了眼纳昌，那位猥琐的小贵族果然不自觉地皱起鼻头，这可是表达厌恶的表情。 奥契点点头，“既是如此，那我们便通过问答，来确认你到底是否出身于科科姆。太阳祭司坦潘大人也与我一同提问。” “好。”脑袋修长的坦潘同意了这一提议。 “首先，萧尔公子，能给我描述一下伊坦陛下吗？你与他是什么关系？他是个怎样的人？”奥契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萧尔心中评论道，这的确是一个好问题，既足够温和，又能证明他与伊坦陛下共同生活过。 萧尔诚实地回答说：“家主伊坦·坎布尔，是我的爷爷的弟弟，我母亲伊什姬尔则是伊坦陛下的侄女。 “虽然当时我还小，但我清楚记得他在家族内非常仁慈和蔼，对待盟友时，亦相当讲信用、讲义气。 “虽身为家主和真人陛下，他却并非不苟言笑之人，我记得他在接待宾客时，常常与宾客一同开怀大笑。 “可能唯有面对休家的人，他才会板着面孔。” 奥契摸着下巴，似乎也在回忆着自己与伊坦·坎布尔做过的接触，“的确，伊坦陛下确实是这样的人……” 坦潘捋了捋自己的羽冠，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萧尔大人提到自己的母亲是科科姆家的女儿，按照玛雅人婚姻传统，应当出嫁，那么，为什么萧尔您也同样姓科科姆？您的父亲是入赘的吗？” 萧尔略微一怔，只听见心里一个扑通。 第71章 智慧的光环 作为被家主伊坦视为“耻辱”的私生子，萧尔与他父亲的存在，一直都被家族视为秘密不断掩盖。 从小，萧尔就未见过自己的父亲。 当然，作为穿越者的萧尔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件奇怪的事，在有了些行动能力之后，萧尔便四处打听，试图找出关于自己亲生父亲的任何蛛丝马迹。 最终，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他的父亲搞大了母亲的肚子后，以伊坦为首的家族重要成员，将这名男子处以流放极刑。 在飓风来袭的时节，科科姆的人将这风流男子死死地绑在独木舟上，送到海上任意漂流，显然很快就被飓风彻底杀死！ 虽然从未见过父亲，挖掘出这点真相的小萧尔在当时也禁不住黯然神伤。 既是关于父亲的真相已经永远随着科科姆家的大部分人被掩盖在玛雅潘城的瓦砾之下，萧尔知道如今最好的回答是： “是的。我随母姓，但我从小就没有见过父亲，家族也从未告诉过我的父亲是如何去世的，有可能是战死沙场，有可能是在野外意外死亡，也有可能在年轻时就病逝，具体的情况我并不知晓。” 在场的人听见回答，皆发出哀叹。 奥契也轻叹着表达遗憾，又继续问道：“所以……这就是伊坦陛下要将您送到苏拉城的原因吗？” “没错……我从小失去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在家族当中毫无地位，我那时听家主说，他会委托苏拉城圣领主给我最好的待遇。 “我在苏拉城时，乌奇托克陛下也的确将我视如己出。而乌奇托克的公子，科帕·卡莱尔，则与我情同手足，我在苏拉城也躲过了休家的屠刀，可以说，家主为我做出了最好的决策！” 奥契点点头，大概是由于与科科姆家有过接触，似乎也能体会到萧尔的心情，为萧尔沦为孤儿深感遗憾。 接着，坦潘便继续提问。 “萧尔大人，您说您受过良好的教育，只要您能回答我几道问题，那么我便能确信，您并非假装成科科姆家族成员的骗子。” 萧尔摊开手，大方地说，“那就有劳坦潘大人提问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坦潘问了萧尔几道关于天文、历法和数学的问题，萧尔一一做出了准确的回答——受过现代教育的他又长期浸淫在玛雅文化之中，解答这些问题几乎是信手拈来。 坦潘看萧尔的眼神也愈发光亮。 “那么，我想再问萧尔大人对于神明和历史的认识，不知可否？” 萧尔自信回应：“你想知道的，可以尽管问我。” 如今，萧尔似乎不是被质询的一方，反而像是接受着学生们请教的一位智者！ 坦潘抬手摸了摸头上的鹃羽，仿佛这样就相当于摸到自己那长长的脑袋。 “我想向萧尔大人提问的，是在祭司群体之中作为常识，却又往往没多少人能完整阐述的重大事件—— “在巨鳄‘地之露’（itzacaba）以大洪水毁灭世界、遭到诸神讨伐之后，玉米神‘一元矢’（hun-hunahpu）是如何重新建立世界的？” 萧尔没有太多犹豫，回答道： “玉米神‘一元矢’在大洪水时，躲入龟壳，令龟壳在洪水上漂流；大洪水退去之后，龟壳在圣山蒲克山脉停留下来。 “‘一元矢’走出龟壳，走向已经盖在大地上的‘卧天’，在那里立下了三枚炉石，炉石之中，便开启了一扇大门，‘一元矢’走入其中，便开启了新的世界。 “后来，诸神用巨鳄‘地之露’的尸体作为大地，在大地上种植了五棵世界树，玉米神‘一元矢’亲手植下位于北面的一棵，因而他的冠冕被世界树挑起，成为了北天的明亮星座。 “接着，他命令天空进行周期性的运转，又在天上放置许多跳动的繁星，这一支创造之舞，宣告着重启天地的基本完成。 “最终，他走向由上神‘天之露’（itzana）所化身的预兆鸟所掌管的中央世界树，用自己的力量，将其唤醒，五棵世界树便正式开启了支撑天地的工作。 “除了这些主线工作以外，玉米神‘一元矢’还与老战神‘九步’（bolonyokte）携手创造了季节，前者掌管雨季，后者则掌管旱季。 “在艺术家之神吼猴神创造人类之后，为了给我们人类提供食物，‘一元矢’与雨神（chac）携手劈开圣山蒲克山脉，在山中找出了元初的玉米，从此人类便拥有了食物，这也是‘一元矢’成为玉米神的关键。” “由此，大洪水之后重建世界的工作，便彻底完成。当然，后来闯入冥府挑战死神身死其中的事，都是后话了。 “世界如今的模样，很大程度上，还得依靠‘一元矢’的子嗣，英雄双胞胎‘元矢’（hunahpu）和‘虎阳’（xbane）来塑造。” 坦潘及其身后的大批祭司听闻，皆瞪大双眼——他们往往都只掌握了神话当中的诸多碎片，在书册之中，有关的故事既凌乱，又冗杂，像萧尔这样几句话就能完全梳理清楚的人几乎没有！ 更不必说，萧尔在苏拉所学习的宗教神话知识很多来自于南方的危地马拉高地，那儿与北方的玛雅半岛差异很大，而整个玛雅地区数十个民族的神话传说掺杂在一起，往往令祭司们极为头疼。 若非拥有洞察力之人花费大量的时间仔细甄别并串联起所有的碎片，是不可能像萧尔这样进行简洁的讲述的。 “太惊人了，太震撼了！” 坦潘的神情极为欣喜，“即使您不是科科姆家的成员，我认为您同样拥有领导我们的伟大智慧！” 坦潘发自内心的赞叹使在场的贵族们对萧尔的态度大为改观，原先嚷嚷的人都沉默了下来，而原先就倾向于萧尔的，则开始议论纷纷： “他的确与先主伊坦共同生活过！” “这样一位充满智慧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沽名钓誉的骗子！?” “不管他是谁，由他来带领我们，绝对不会有错！” 索主奥契也深受触动，向萧尔恭敬行礼，“萧尔公子，请原谅我先前对您的怀疑。如今，我可以确信，向您效忠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萧尔松开了紧张得紧紧攥住的拳头，拍了拍奥契的肩膀，而后回头试图了解众人的反应——尤其是那位纳昌·图。 但是，萧尔并未能看见纳昌的身影。 第72章 加冕为王！ “那几个家伙到哪去了？！” “肯定是看刚刚问答环节中萧尔公子占了优势，早就溜了！” 现场响起一阵杂乱的议论声。 卡尤姆则当即指挥负责现场安保的索图塔军的武士在城内搜寻，并迅速通知各城门的卫兵将城门关闭！ 没过两分钟，纳昌·图的三名同党便被捉住！ 索图塔武士将被捉捕的这三人带回到广场上，扔到卡尤姆和萧尔等人的面前。 “公子，我们该怎么处置这些人？”卡尤姆问道。 萧尔走到三位惊慌失措的“小贵族”跟前，三人皆跪倒下来，连连叩拜。 “萧尔公子……饶恕我们！” “我们其实不是贵族……我们只是你的臣民啊！” “那位纳昌·图给我们塞了好多可可豆，又给我们这身华贵的衣装，让我们假扮贵族……” 听见这话，现场炸开了锅。 要知道僭越礼制的罪行可一点儿不轻，甚至可以判处死刑！ 由此可见，这三人的确根本不懂得玛雅上层社会的规矩，他们很可能的确是平民出身。 “既然都只是我的臣民，受了纳昌·图那人的蛊惑才犯下大错，那么死刑可以免了！”萧尔挥手说道。 “但是，僭越礼制依然是重罪，每人都须受杖刑，而后发配至蒂博隆城充当奴隶。既然你们还念着我是你们的最高领主，那么从今往后，就给我勤勤恳恳地劳作，建设新城！” 听见萧尔给出既仁慈又不失威严的判决，一旁的奥契和坦潘都轻轻点头认可。 而这三人更是连连跪拜，感谢萧尔的大恩大德。 萧尔盯着三人，继续说道：“如果你们能说出来纳昌·图躲到哪里去的话，还可以减刑。” “这……” 这三名罪犯一时懵在原地。 “萧尔公子，我们刚刚都是分散逃走的，没想到他跑得太快了……” 萧尔有些失望，让索图塔武士们带走他们，立即行刑并发配蒂博隆！ 而那名纳昌·图显然早就准备了后手，根本不会像这三位收钱办事的平民那么容易被捉住。 “卡尤姆，接下来你以捉住纳昌·图为优先任务，现场安保可以交给你的副手巴坎和卡什塔姆负责。”萧尔向卡尤姆下达了命令。 “是！” 领命之后，卡尤姆立即离去，执行安排。 见索图塔军方面安排妥当之后，萧尔这才向索主和太阳祭司说道： “奥契大人，坦潘大人，虽然出了些风波，这场登基仪式我们还是要继续进行。” “那是当然的，公子。”两人作出肯定的回应。 接下来，萧尔在坦潘的引导下，走向高耸修长的主神庙。 当然，他们走上神庙所走的并不是正面那陡峭的阶梯，而是从较平缓的侧面阶梯登上。 祭司团队也已经在下方的广场上列好队列，在场的所有人都渐渐恢复了平静。 走上神庙的顶端平台之后，萧尔便见到了外邦来宾，分别有库普尔、佩契、伊维特和科契瓦赫四大真人家族。这些家族，也向来都是与科科姆较为亲近的家族。 所谓“真人家族”，用玛雅语来说应该是“第一家族”，都是在各自的领地上和封臣面前拥有最高权威的家族。 萧尔与他们派来的代表一一行礼，并得到他们的祝贺。 走到科契瓦赫家族的代表前时，萧尔见到的是一位令人瞩目的美丽少女。 “你该不会是……”萧尔小声念叨。 带有一头罕见的卷曲长发的少女嘟起嘴来，“哼！萧尔哥哥果然把我忘了！现在你要做真人啦，以后只会越来越忙，不会再注意我了。” 这样的表现，显然就是萧尔的青梅竹马。 萧尔有些尴尬，只好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抱歉，纳耶丽公主，前几天我应该给你发去信函了的。” “那算什么呀……”纳耶丽在胸前抱起手臂，依然一副颇为不满的模样。 萧尔笑笑说，“就是想通知你，我已经回到索图塔城了。不过能在这里见到你我也很高兴。非常感谢你能来见证我的登基。” 纳耶丽稍稍沉吟着侧过头，她见周边的人都在注视着自己，只好又直直地看着萧尔俊俏的脸庞，叹了口气。 “好，萧尔公子，祝你得到诸神的祝福，祝你掌管下的城邦日渐强盛。” 说出祝福之后，纳耶丽又用只有萧尔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都不过是套话，我才不想跟你说这些呢……” 萧尔依然尬笑着感谢纳耶丽，随后便离开来宾席，走向平台的前沿，望向下方。 萧尔身旁的奥契则举起先前献礼时给出的科科姆家族权杖——为了仪式的需要，萧尔交回给了奥契——并大声宣布： “如今，科科姆家的领民，以及我们索图塔城，面对着前所未有的危急局势，休家发起动乱，扰乱海内局势，所幸我们迎来了科科姆家仅余的成员！ “我们已经经过多次占卜和验证，确信萧尔·科科姆是最适合领导我们的真人人选，今日是诸神见证的良日，现在，就让我们的真人完成登基！” 萧尔另一边身侧的坦潘则大手一挥，命令下方的祭司焚香、鼓乐、舞蹈，很快现场的气氛便愈发喜庆。 祭司们便舞蹈着，边赞颂着上神、玉米神、雨神、羽蛇神等大量的神明，又按照世系表逐个呼喊科科姆家从凯尔王开始的历任真人。 玛雅人对家族先祖的崇拜，常常令萧尔想起了自己穿越前的故国。 而在这样的封建时代，玛雅的贵族们非常强调血统的正统与高贵，这也是刚刚纳昌·图得以发难的社会基础。 尽管他既无信物，又不掌握家传谜语，但只要他正式取得那柄木质权杖，所有人都不会再怀疑他的身份。 “现在，”奥契趁着气氛达到顶峰之时，高呼道：“科科姆真人的权柄，将正式移交至萧尔陛下！” 说着，在所有人的眼前，奥契转过身来，双手将横摆的权杖递给萧尔。 萧尔郑重其事地将其接过，而后将权杖高举起来！ 下方的祭司立即带着众人呼唤他的名字： “阿赫·萧尔！阿赫·萧尔！阿赫·萧尔！” 所谓“阿赫”（ah），乃是玛雅语中的敬称词头，在名字前方冠以“阿赫”代表着此人乃是一名领主！ 萧尔身后坐着的来宾们也都纷纷喝彩。 就在这时，卡尤姆忽然火急火燎地闯入神庙广场，仿佛发生了什么重大的急事那样，一脸焦急地向神庙上方大喊： “萧尔……陛下！” 第73章 休家细作 “怎么了，卡尤姆？”萧尔朝下方大声问去。 卡尤姆喘了几口气，没有能马上回答，这让现场的所有人再次提心吊胆起来。 这时巴坎赶到卡尤姆的身旁，听取卡尤姆的报告，而后大声转述： “陛下！卡尤姆报告称，那名纳昌·图已经被捉住了，正在带来神庙这里！” 这则消息，令所有人欢呼雀跃起来！ 不出多久，索图塔军的武士果然押着纳昌来到，萧尔看去，发现纳昌灰头土脸，衣冠不整，显然在逃跑和被追击的过程中相当狼狈。 卡尤姆迅速通知各城门关闭，这位将军和卫兵们的执行力可是立了大功！ 坦潘晃起长长的脑袋，大笑起来，“如此正好！让我们施以血祭仪式，以取悦神明，庆祝真人陛下的登基！” 说着，押着纳昌的武士和几位祭司将这位满脸不忿的猥琐贵族带上神庙，很快就来到神庙的顶端平台。 坦潘则指挥祭司们将纳昌四肢拉起，平放在献祭台上，自己则取来黑曜石匕首，走向纳昌。 萧尔看着这一切，伸手拦住了坦潘。 “等等，我还有问题要问他！” “那就先由陛下完成审问。”坦潘答道。 萧尔走到被搭在献祭台上面目狰狞的纳昌，问道：“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呵呵，你真的想知道？”四肢被两位有力的祭司控制的纳昌以不屑的语气回答道，“听好了，科科姆的孤儿，杂种，垃圾，败类！老子名叫纳昌·乌鲁瓦克（nachanuac）！” “纳昌·乌鲁瓦克，你是受谁指派，来这里搅乱我们索图塔城！”萧尔继续震声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小崽子！因为城中还有我无数的同伙，你杀我一个，却杀不尽十个、百个！如今这个天下，属于英明神武的休家，不属于你们这些阴险残暴的独夫！” 果然是休家派出的细作。萧尔一巴掌狠狠刮在纳昌脸上，令后者猛侧过头，吐出血来！ “都有谁？将你的同伙供出来！”萧尔喝道。 “你觉得我是这么愚蠢的人吗？要杀就快杀，别废话！” 眼看回头过来的纳昌要朝自己吐出唾沫，萧尔再狠刮一掌，令其口水与鲜血一同喷到一旁。 随后，萧尔将坦潘手上的黑曜石匕首取来，“太阳祭司大人，由我亲自执刀，是否可行？” 坦潘点头，作出肯定回答，“真人陛下本就拥有这样的权力。” 眼眸中冒火的纳昌似乎还要破口大骂，萧尔则念诵着对神明的赞美，随后用力捅向纳昌的腹部，而后朝头部的方向凶狠一拉，伸手取出肮脏的、还在搏动的心脏，高举向天。 现场的气氛再次被点燃，所有人感到出了一口恶气，纷纷大声赞颂着萧尔！ 坦潘则指挥手下让萧尔将心脏交出，掷入火盆之中；又指挥另外的祭司割掉纳昌狰狞的头颅，将其尸首分别掷到神庙的正面阶梯上，尸首便不断滚落。 下方的祭司团队接到尸首，再掷入下方的火盆之中进行处理。 每完成一步，现场都会响起一阵欢呼！ 原来，这便是人祭。 连亲自执刀的萧尔都感觉这样的仪式实在太过血腥，一般毫无罪过的俘虏，根本不应该遭到这样的极刑。 未来，他一定会逐步遵循羽蛇神的教诲，逐渐限制乃至取消人祭。 但现在他要利用好当下的狂热氛围，用血淋淋的手举起权杖，高声说道： “休家残忍无道，阴险狡诈，这位纳昌·乌鲁瓦克煽动大家对我产生怀疑，差点导致索图塔城的分裂与内讧！ “如今，我初登大位，手执权柄，首要任务，便是揪出城中所有休家派出的细作，并积极整军备战。 “不到向休家报仇雪恨的那一天，我便一天不会停止步伐。为此，我需要所有人的鼎力支持！” 卡尤姆等人立即带领众人回应：“是，陛下！” 萧尔满意地点点头。 至少如今，他在索图塔城的权威已经不再会有人质疑——这一点他甚至要在客观上感谢纳昌。 纳昌事件会让索图塔人不敢再怀疑他。 当天下午，索图塔的王宫和城市分别举行宴会和狂欢。 在这一环节之中，萧尔最重要的工作，便是与外宾处好关系，尤其是受阿依塔邀请和接待的四大第一家族。 在这场宴会上，萧尔特地让现已晋升为宫廷主管的纳奇，在开阔的会客厅内设席，会客厅中央则留给歌舞表演者。 萧尔没有注意歌舞表演，而是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应对城中的休家细作。 同时，他也想到，拉马奈的那位纳坎，非常可能就是受到休家的收买。如今休家在整个玛雅地区的布局可能已经远超萧尔的想象。 歌舞结束之后，众人开始用餐，萧尔则拿起装有玉米啤酒的银杯走出自己的位子，在阿依塔的陪同下与不同席位上的来宾进行寒暄。 按照阿依塔的总结和萧尔对地图的认识，除了萧尔较为熟悉的科契瓦赫家外，库普尔家拥有着最广大的领地——准确地说应该是领民所处的城市和村镇——其中便包括后古典时代巅峰城市奇琴伊察。 库普尔家也的确派出了奇琴伊察的索主阿诺基（ahanokicupul）前来参加萧尔的登基仪式。 萧尔见阿诺基的面容也相对年轻，不过身上有纹身，应当已经成家，萧尔猜测对方大约30岁左右的年龄。 大概由于喝了酒，阿诺基脸上有些泛红。 “阿诺基大人！”萧尔首先向对方打了招呼，随后在纳奇递来矮座之后，在对方面前坐下，这样便能与对方同高，显得更为尊敬。 “萧尔陛下，感谢你的款待！” 阿诺基稍微有点摇头晃脑，看起来酒量的确不是很好。“我们库普尔家一直都在为索图塔担忧，未曾想，科科姆家竟还留下了一位英雄好汉！” “过奖了。你是奇琴伊察这座伟大城市的统治者，我听说你也是统治有方的好领主！”萧尔与对方开始了商业互吹的模式。 阿诺基轻轻摇头，“呵呵，今天我看你的表现，着实令人印象深刻！我只希望自己也能很快成为像你一样厉害的真人。” 萧尔闻之一惊，连忙左右环视。 阿诺基所说的，分明是有僭越意图的话语！ 第74章 外交宴会 库普尔家虽然控制着奇琴伊察，但这座城中，依然留下不少未在两百多年前南迁的伊察族人。 当然，在玛雅半岛，他们大概称不上是一个民族，只是这群人依然只对奇琴伊察忠诚，而对库普尔家的统治若即若离。 因此，库普尔家的中心城市，不在奇琴伊察，而在奇琴伊察以东40公里左右的萨基城（zaci），库普尔的真人穆安（uan）便是坐镇在那儿。 萧尔知道库普尔家是一个枝繁叶茂的家族，支系极为繁多。 如今阿诺基在酒醉之时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想当真人的意图，萧尔便知道库普尔家内部的统一很成问题。 考虑到这点，萧尔试探性地说道：“不知道你们库普尔家的真人穆安陛下，如今在萨基城可安好？” “哦！那老头子，还行。萧尔陛下，我得提醒你一句啊……”阿诺基举起手指说，“可不要太相信他了，你得认清真正的盟友！” 萧尔尴尬地笑道：“阿诺基大人，来，我们再喝点。” 说着，萧尔让纳奇派人斟酒，阿诺基便一饮而尽。 随后萧尔在纳奇耳边小声嘱咐，若是阿诺基醉倒了，尽早将他拉回房中！ 萧尔与阿诺基只聊了寥寥数句，就知道阿诺基的意思—— 阿诺基认为穆安很可能不是萧尔的好盟友，而自己才是！ 因此，阿诺基希望萧尔支持自己在奇琴伊察当上真人！ 这种别人家的家事可谓棘手，但是在玛雅潘联盟支离破碎的如今，似乎并不存在“不应掺手别人家事”这样的准则，就像休家也毫不留情地替换掉了祖卡卡卜的索主为自己人那样。 或许萧尔需要找时间与阿依塔好好商量此事。 所幸接下来打招呼的佩契（pech）家和伊维特（iwit）家的代表都发言谨慎，萧尔与他们便都只是重申了双方友好，共同批判残暴而阴险的休家。 这两个家族的中心城市位于图图尔-休领地的北面，分别叫作莫图尔城（otul）和霍卡巴城（hocaba）。 若能争取到这两家的友好关系，萧尔便能拉起针对休家的包围网！ 而从势力最弱的伊维特家的代表口中，萧尔得到了一条重要的情报：从玛雅潘出逃的切尔（chel）家族已经在特科（teh）站稳脚跟，但极为孤立，虽无外敌，却也没有任何盟友。 特科城位于索图塔城的正北方，显然是最容易被萧尔所攻略的对象！ 萧尔特地让阿依塔将这一条信息记在脑中。 最后要打招呼的，则是萧尔的青梅竹马，从霍祖克城来的科契瓦赫家公主，纳耶丽。 “你怎么能让淑女等你那么久，萧尔哥哥！”萧尔坐下之后，纳耶丽一脸不满地说道。 “抱歉，我要接待的人太多了……”萧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时，纳耶丽眯着眼瞅了瞅萧尔身后的阿依塔。 纳耶丽一板一眼地说： “这位阿依塔女士，虽然我很感谢你的接待，不过，我作为你们真人陛下的老朋友，要跟他聊些私人问题，接下来就请你回避。” 见纳耶丽这么说，萧尔便只好回过头，吩咐阿依塔跟那三家派来的代表继续聊聊，或许还能获得更多的情报。 “这……”阿依塔警觉地看了看稍显稚嫩却已经颇具姿色的纳耶丽。 “去，我和纳耶丽公主的确是从小一直玩到大的朋友了，不会聊太多政事有关的事情。”萧尔说道。 阿依塔只能无奈退下。 纳耶丽看阿依塔走开了，便一脸得意。 纳耶丽盯着萧尔望了几秒，双方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一时颇为尴尬。 “那个……萧尔哥哥。”纳耶丽稍稍伸手，做了个靠近的手势。 萧尔便拉着矮座向前，小心地不碰到纳耶丽前方地上摆放的酒食。 “再近点……”纳耶丽脸上似乎泛着胭脂的色泽。 “那……”萧尔望了望地上的食物。 纳耶丽见状，便逐个将碗碟和杯子挪到一旁，萧尔无奈地将矮座继续前来，与纳耶丽离得很近。 这时，纳耶丽忽然拉扯萧尔的项链，萧尔被迫前倾，纳耶丽便趁机凑到萧尔的耳畔。 “你那位美女随从给我安排的房间在北宫东一房，我不想在这里跟你说话，待会你记得过来。” 纳耶丽的气息令萧尔耳根微痒，自己也不自觉地红起了脸。 “可是，纳耶丽公主……” “嘘——！要不是想跟久别重逢的萧尔哥哥说些悄悄话，我才不愿意作为家族代表过来呢！”纳耶丽小声地嗔怒道。 接着，纳耶丽又用几乎不让人听到的声音喃喃：“当然……今天看到萧尔哥哥的英姿，还是很满意的” 萧尔耸了耸肩，只好答应了她。 当晚的宴会上，忠于科科姆的多个城市索主、权贵以及友好的外宾欢乐一堂，很快杯盘狼藉，阿依塔和纳奇小心地带领所有人散场休息。 萧尔发现，纳耶丽似乎提早离开了宴席。 他与阿依塔说明天再与她商量一些重要的外务，今天有些劳累，要早些休息，便也离场。 洗浴之后，萧尔回房换上轻便的衣装，记录日志。 等到听见王宫内逐渐安静下来，走廊上已经没有人声，这才走出房间。 如今作为最高统治者，真人萧尔也得这样鬼鬼祟祟，萧尔自己心中也觉得好笑。 按照纳耶丽的话，萧尔找到了北宫，摸到了东一房，轻轻推门，发现门没关上，里面竟是一片漆黑。 “记得关门~”纳耶丽用欣喜的语气小声说道。 萧尔悄悄地关上门，这才转过身来说道：“可是，纳耶丽，房里没有点上蜡烛，我看不见你在哪里。” 萧尔忽然感觉自己掌心一暖，柔软的触感传来。 纳耶丽用娇嫩的双手握住了他的手。 “萧尔哥哥想看见我吗？” “你已经长成美丽大方的少女了，纳耶丽公主，你的容颜令人百看不厌。”萧尔夸赞道。 纳耶丽似乎发出嘻嘻的笑声，随后便拉着萧尔走进房内，让萧尔站定，而后松开手。 几秒钟后，烛火燃起。 在火光中，萧尔看见的除了纳耶丽花月般的美好容颜，还有她浑身洁白光亮的肌肤。 第75章 青梅竹马 半夜时分，外头下起了雨。 雨季后期的雨不像中期那般暴躁，如今只是淅淅沥沥的，嘀嘀答答打在王宫的石地板上。 萧尔与纳耶丽一同躺卧在床，轻轻有些喘气。 怀中的纳耶丽微微有些暖热，萧尔可以看见她的面色有如桃花一般。 纳耶丽柔软的肌肤使他感到舒适，和煦如春风一般的笑容也令他感到极为温暖。 “萧尔哥哥，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吗？我一直都在想你。收到你的信的时候，你肯定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嗯……那天我听你哥说过，所以我回来之后，就第一时间给你写了信。”萧尔答道。 纳耶丽再次嘟起嘴，“哼，说到你的信就来气。你的信完全是官腔套话！我想知道的是你的心情，而不是冷冰冰的外交辞令。” 萧尔摸着纳耶丽的波浪般的秀发，安慰道：“抱歉……我以为这样比较稳妥。不过现在，我们不也可以做私密亲切的交谈吗？” “要不是你过来跟我打招呼，我才不想理你呢！”纳耶丽再次傲娇发言，“不过，萧尔哥哥……” “怎么了？” “我可以在你这儿多呆一段时间吗？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的，他说只要你允许就没问题。” 萧尔听了，稍稍有些迟疑。 有纳耶丽，的确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但刚刚当上真人，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很可能照顾不好这位一直被他看作妹妹的美丽公主。 “纳耶丽，那我得跟你说实话……为了巩固我在臣民中的权威，获得足够多的盟友，以及最终向休家报仇雪恨，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一天比一天忙碌。 “这样的话，我很可能没有办法怎么照顾你，这样的话，你留在索图塔城也没什么意思。” 纳耶丽稍稍沉吟，眨了眨眼，随后说道：“既然你这么忙碌，那我就可怜可怜你，由我来照顾你！” 萧尔噗嗤一笑，刚刚他还说自己照顾不好她，这会儿，她却一转攻势，说要来照顾他。 萧尔小时候就知道这是个固执的女孩，也就没有再作反驳。 “那好。” 纳耶丽兴奋起来，“说好了哦！这可不是我死皮赖脸要留在你身边，而是你需要我的照顾！” 萧尔轻轻捏了捏眼前这淘气女孩的脸，纳耶丽连忙嬉笑着打掉萧尔的手。 打闹中，萧尔问道： “不过呀，纳耶丽你也知道，我手下有宫廷主管纳奇，还有私人助手阿依塔，他们已经帮我把许多琐事都打理好了，那你能帮我做什么呢？” “啊……你的生活都有纳奇照顾了吗？那，那位美女姐姐协助你做什么呀？”纳耶丽回问道。 “她主要是为我负责外交工作，还有许多决策问题我都会与她商量。” “就是这样吗？” “嗯，就是这样。” 纳耶丽嘻嘻地笑了起来，有些骄傲地说：“看来她也不过如此嘛。那我给你做书记官可以吗？别看我年纪不大，我懂得的知识还是很多的哦！” 萧尔想到最近自己每晚都还在缓慢地教着阿依塔读写，要阿依塔做书记工作的确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如果能增加一位做书面记录的助手，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没想到被你一下子说中了我的需求……”萧尔半是自嘲半是敬佩地说。 “那就说定了哦！我一直都希望能做一位优秀的书臣，我读书、写字甚至雕刻方面都可厉害了。只是爸爸老让我学编织，说这才是女孩子家要懂的手艺…… “如果，我在萧尔哥哥这儿做得好，大概就能永远留在萧尔哥哥身边了……” 纳耶丽的声音越来越低下去，以至于近在眼前的萧尔也难以听清。 随着夜晚渐深，萧尔知道自己不能留在纳耶丽的房中了，便趁着还没被困意淹没掉理智时，与依依不舍的纳耶丽告别，穿好衣服回到自己的房中。 回房之后，萧尔几乎是倒头便睡。 一直到日上三竿，萧尔听见两个女性的争论声，才勉勉强强地睁开眼睛。 “呃……谁在吵……”萧尔有些不满地问。 “她！都怪阿依塔姐姐！”萧尔先是听见稚嫩的女声。 “虽然您是公主，但我不得不说这是您的问题！一直以来负责叫醒陛下并为陛下更衣的都是我！” 萧尔还没完全看清楚，就已经听出来了两人都是谁。 “阿依塔，纳耶丽……你们怎么都在等我起床？”萧尔坐起身来。 “萧尔哥哥！” 纳耶丽抢先回答： “我醒来之后就想到了，登基为真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匠人画一幅威风凛凛的画像，只有这样才能立威呀！所以既能写也能画的我已经准备好纸墨，就来找你了！” “等等，纳耶丽公主，”阿依塔一脸无奈，“昨天陛下已经说好了要与我商议外交事务，画像的事尚不急迫。” “我是科契瓦赫家的公主，我和萧尔哥哥的事就是外交事务，所以你不应该以我的事优先吗？”纳耶丽马上呛了回去。 阿依塔一时语塞。 “那个……”坐在床边的的萧尔也很无奈地揉了揉脑袋，“阿依塔，外宾们的情况怎样？” 阿依塔认真地回答说：“除了这位公主以外，都已经由奥契大人、坦潘大人、卡尤姆将军和我送别了，他们感谢了你的招待，要回去汇报工作或者管理城镇了。” 回答完后，阿依塔还暗兮兮地瞟了纳耶丽一眼。 “那就好。”萧尔站起身来，“先给我更衣。” 阿依塔喜形于色，马上取来房中衣架上的衣冠，逐件给萧尔穿上。 纳耶丽则嘟起嘴在一边看着。 “阿依塔，我要告诉你一个人事变动。” 在阿依塔给自己系上披风时，萧尔说道： “从今天开始，纳耶丽公主既是我们的客人，也将是我的书臣，担当书记官和宫廷画师。” 萧尔知道，在西方大洋的遥远彼岸，那儿的上古时代便有着既是客人又是臣子的存在，这种人一般称为“门客”。 但这个安排还是震惊了阿依塔，令她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还有……”萧尔的话还没说完。 第76章 首日议事 “还有，由于我的工作太过繁多，有纳耶丽公主在的话还可以帮我减轻一项负担。 “从今晚开始，由纳耶丽公主教授阿依塔读写文字。” 阿依塔给萧尔戴羽冠的手差点不稳，冷静地给萧尔戴上之后，才回应道： “好的……那就请公主多加指教了，我定会认真学习，不负陛下期望。” “你可要好好学哦，阿依塔姐姐，我学习文字的时候可是被祭司称为天才！”纳耶丽的语气颇为自豪。 萧尔相信通过这样的安排，应该能让这两人学会融洽相处。 完成更衣之后，阿依塔唤来纳奇，给萧尔端来早餐。 边食用早餐，萧尔便给纳耶丽说今天开始要随时听从指令，为他进行书面记录。 纳耶丽欢欣地点头称是。 快到中午的时候，萧尔才带着阿依塔和纳耶丽进入议事厅，他刚刚已经让纳奇召来索图塔城的重臣们在此等候。 虽然此前他已经作为“代理真人”做了许多的事，但这一天他要正式以真人的身份开始自己的统治了。 那份从伊察商人那儿买来的珍贵地图，萧尔已经交给了城中的艺术匠进行临摹，如今一份大幅的复刻版被他挂在议事厅中，可以随时与臣子们一同观阅。 议事厅中还焚起了比较清淡的熏香。按照萧尔的命令，王宫内禁止吸烟，因而熏香便成为缓解一些臣子烟瘾的替代品。 萧尔来到后，便可以看到坦潘时不时小心地轻轻用力吸入熏香。 坐上奥契特地打造的有高高的靠背的王座，萧尔便终于能开始正式的议事。 书臣们则都端正地与萧尔相对而坐，而阿依塔和纳耶丽两位女官则站在萧尔身侧稍后的地方。 开始正式的议事之前，萧尔给大家介绍了新的书臣，纳耶丽。 尽管有些人的脸上表现出了疑惑，但大多对纳耶丽表达了欢迎。 完成这一件事后，萧尔便让臣下进行工作汇报。 “首先，是蒂博隆城的索主帕卡尔·基策·亚拉因大人，请报告蒂博隆城的建设状况和亚拉因人的安置状况。” 萧尔伸出手来，掌心指向了小胡子基策。 基策是因着登基仪式，在前天特地从蒂博隆过来的。 “陛下，蒂博隆城的城墙已经建设了大半，亚拉因人的房屋也都按您指示优先完成建设，现在都已经住进去了。 “其中大半数人将会在城市附近种植粮食和可可，小半则会是一直住在城中担当匠人。 “同时他们要承担劳役，为您与我建设府邸和神庙，至于武士之家、祭司之家、壁环球场、天文台等功能建筑将在那之后按顺序一一建造。 “除此之外，规划中余留的空地则会作为广场和市集使用。我相信建成之后，这座城市宽敞开阔，相当舒适，不会拥挤。” 萧尔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萧尔心知，虽然按目前蒂博隆的人口那儿不会拥挤，但要满足他对蒂博隆的另一项隐秘的期待，那儿恐怕还得继续大幅度地扩张城区。 只是目前坐镇在索图塔城，他还不适合将这项隐秘计划公开说出。 接下来，萧尔听取了奥契和坦潘汇报索图塔城内的一些日常的情况，而后便让阿依塔给大家介绍昨天招待四大家族时获得的情报。 “这些情报均为机密，”萧尔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严肃地说道，“除了在座的各位以外，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是，陛下！”臣下整齐地回答。 “讲。”萧尔给阿依塔指示道。 阿依塔得令，指着地图，给大家讲解起了佩契、伊维特、库普尔三家的情况。 其中她着重讲到库普尔家可能出现家族内部分裂的状况以及切尔家族掌管的特科城。 讲完之后，阿依塔又让纳耶丽讲述科契瓦赫家对科科姆家的态度。 纳耶丽只是简单地回复说：“科契瓦赫家是科科姆家最坚实的盟友，并且目前内部相当团结，因而各位可以放心。” 萧尔还是第一次见到纳耶丽如此认真的模样。 在最后，萧尔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在向强大的休家发起挑战以前，我们实际的攻略目标，至此应该相当清晰了。” 巴坎望着地图上的奇琴伊察发了会儿呆，“攻略目标……所以说，奇琴伊察，那儿也能由咱们拿下吗？” 萧尔微笑点了点头，“正好你是伊察人，而如今那儿的居民也依然大部分都还是伊察人。 “阿诺基·库普尔如果自行登位为真人的话，库普尔家族很可能会爆发内战。 “届时，对库普尔家本就缺乏忠诚的伊察人很可能不会为阿诺基而战，而是向南逃难，穿过繁茂的雨林，加入佩滕伊察。 “巴坎你知道我对佩滕伊察的态度，现在也知道奇琴伊察与我们索图塔城的距离。若是发生库普尔的内战，情况便完全对我们不利。 “当然，目前来说，攻略奇琴伊察不是最急迫的事情，但我们会派出间谍时刻汇报那儿的状况。一旦发生战争，你愿意率军将其征服吗，巴坎？” 巴坎当即起身行礼，“只要是萧尔陛下的命令，我必严格遵循！” 萧尔对巴坎的反应感到满意。 “你是伊察人，你又曾是伊察人的冠军武士，必能够在奇琴伊察的主要居民之中获得威信，因此届时我需要你收拢人心，我会封你为奇琴伊察的索主！” 巴坎张大了口，“我只要为陛下拿下那儿便足够了，封为索主……我只怕自己担当不起。” “既是如此，”萧尔说道，“届时你作为载主和镇东将军替我管理奇琴伊察即可。” 巴坎拒绝了未来的分封，相当符合萧尔的心思—— 萧尔实际上已经不再希望分封新的索主，玛雅潘联盟集宫制（ultepal）走向覆灭的一大原因，便是索主们拥有直接管理城镇的权力，使集中在玛雅潘城的真人们被架空。 因此，即使奥契与基策对自己忠心耿耿，萧尔也需要更集中、更直接的权力！ “那么，陛下，”这时卡尤姆也发话，“攻略奇琴伊察之前，我们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萧尔答道：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攻略奇琴伊察以前，我们首先要攻略完全孤立的特科城，使切尔家族臣服，为我开拓北方！ “北方是半岛的北部海岸，在如今这个时代，发展海洋商贸，可以极为便利地获取物资并改善财政。” “而再在此之前，则是应对最为急迫的状况。目前形势，对我们相当不利！ “所以，我们必须全力完成此事——” 闻言，在场众人皆屏住了呼吸。 第77章 秘密计划 “那就在在城中清理休家细作，并以这些间谍为线索，在间谍战方面对休家发起反击！ “纳昌·乌鲁瓦克死前所言，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而我在回归的旅途之中，也曾在拉马奈遭受过可能与休家合作之人的陷害。 “因此，休家在去年发动政变之后，很可能已经在整个玛雅潘联盟广泛布局，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的各个城邦，都可能有休家的人。” 萧尔的话，令议事厅内的众人一时颇为担忧。 这时卡尤姆起身行礼发言。 “昨天陛下表达了清理细作的决心之后，我已经下令开始加强城中防卫，除了强化各个城门的盘查，更是让武士们增加巡查，一旦发现可疑人员便立即捉捕并上报。” “做得很好，卡尤姆！”萧尔盛赞道。 这种领会了领导意思之后便主动做事的手下，必能得到任何领主的喜爱。 得到萧尔赞赏之后，卡尤姆似乎也并未骄傲，这也是不苟言笑的他的一贯作风。 不过，萧尔知道卡尤姆性子直，指挥正面战场时的确是一位优秀将领，但要处理尔虞我诈的地下情报工作，恐怕还欠缺些阴险气质。 萧尔提出了更多的举措： “卡尤姆，索图塔军在审查和巡查方面工作就这样继续下去。除此之外，我认为我还需要一位专门负责情报工作的间谍总管……” 萧尔面前的这帮书臣武将，似乎都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萧尔并没有打算将这一职务交给他们兼任。 “我听闻纳瓦人的商人，也即是‘波奇特卡’（pochtecatl），既要做生意，往往也会充当间谍，去敌对城邦刺探情报。 “而前任真人伊坦陛下在近些年吸引了不少纳瓦人移民来到玛雅潘联盟，我想应该不难找到这些‘波奇特卡’。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奥契大人。两天之内，替我找些合适的人选，先经你筛选，最后给我三个选择。 “记住，这件事同样是间谍工作，不宜声张，不要让除这里之外的任何人知道是你和我在做这样的事！” 奥契当即起身领命，“明白，陛下！” 萧尔说道：“那今天的议事，便可以到此结束了。基策大人请留下，其他人，散会！” 说罢，众人皆起身离开这个有些昏暗的议事厅，唯有基策和萧尔身边的两位女性留了下来。 萧尔回过头去，“纳耶丽，你也可以先离开了，今天没有需要书面记录的内容。晚点我会再来找你。” “啊……”纳耶丽似乎有些没有想到，不太情愿地回答道：“好……” 另一侧的阿依塔则暗暗地朝纳耶丽吐了吐舌头。 待到纳耶丽也离开之后，在场的便只剩下萧尔和两位亚拉因人。 “不知道陛下有什么指示？”基策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 萧尔问道：“图纸，有带来吗？” “啊，那是当然！”基策连忙从腰间取出一份折叠小册，起身交给萧尔。 在他从蒂博隆赶来之前，萧尔就派过使者嘱咐他带来这份图纸。 萧尔展开之后，便能够看见蒂博隆城的规划平面图，上面特地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已完成、正在建设和待建设三种不同状态。 萧尔心中暗暗褒奖了基策，真不愧是被阿依塔称为“领导有方”的萨克佩滕原领主。 萧尔指了指这份平面图。 “虽然刚刚你说蒂博隆城不会拥挤，不过我还有一个秘密计划，因此需要你扩大城区。 “趁着还有一半的城墙没有开始修建，在这一部分进行扩建，只需要建我的府邸和居住区。 “另外东城墙外也请你命人清理森林开辟平地。旱季马上就要来临，应当不是难事。” 基策点头称是，也没有好奇地询问萧尔所谓的“秘密计划”。 “陛下还有什么指示吗？” 萧尔满意地笑了笑，自己带回索图塔的团队果真还是能令自己感到放心。 “政务方面就是这些了。另外我想问问你的夫人对于这里的生活有什么态度吗？” “我家女人吗？”基策有些意外萧尔会问道自己的家庭状况。 “目前我们家住进了府邸，奥契大人给了我们奴仆，商人们也每日来往索图塔和蒂博隆运送物资，还有原先的亚拉因领民大多数都在身边。 “所以，她倒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说实话，萧尔陛下，相比于原先受着佩滕伊察的压迫，我个人是更喜欢在这里的生活的。 “您命我建设新城，也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 基策最后也补充上自己的情感态度，让萧尔感到一丝马屁的味道，萧尔便不由得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萧尔继续问道：“那阿依塔的家人现在可都还好？” 他可以感觉到身后的阿依塔似乎动了动。 基策也抬头望了阿依塔一眼，而后朝萧尔回答说： “阿依塔的父亲原本就是村长，如今阿依塔又在真人身边当上书臣，因而我将他封为了载主（kuchteel），这样符合他的地位。 “并且我已经承诺给予她的家人果园和蜂园，如今，他正带着自己的领民进行建设。领民们也对这一安排感到满意。” “谢谢你……基策大人。”阿依塔不禁表达了感激。 基策轻笑着摇头，“应当感谢的，可是萧尔陛下，而不是我。” 表达了关心过后，萧尔明显能感觉到基策和阿依塔心情喜悦。 萧尔做了收尾：“既是如此，我便能放心了。基策大人可以挑选个合适的时间回到蒂博隆城继续指挥建设工作。” 基策行礼退去。 看见基策也离开议事厅，萧尔以真人身份主持的第一次议事，便正式结束，这时他稍稍松了口气。 “任重而道远呐……”萧尔感慨。 阿依塔用手温柔地搭在萧尔的肩上。 “我原以为领主老爷们都是除了主持祭祀和指挥杀勠以外便只会锦衣玉食，耽于享乐。 “跟随在你身边，我才知道什么叫‘统治者’（ahbelal）。” “所以，阿依塔，”萧尔转过头，轻柔地望向她，“你知道我说的‘秘密计划’，是什么吗？” 第78章 公主的画 “让我斗胆猜下~” 阿依塔侧了侧脑袋，萧尔觉着很是可爱。 “应该就是两个字—— “迁都。” 萧尔只是微笑着，没有马上回话。 阿依塔便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只是，萧尔，我不太明白，索图塔这里发达繁荣，而蒂博隆只是一座还不完善的新城……” 萧尔从王座上站起身来，让阿依塔帮自己整理衣冠，同时回复说： “或许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有这样的直觉，毕竟我还是在玛雅潘城生活过十年时间的。 “但现在我很明确地感觉得到，不用多久，索图塔城就会迎来一场人为的灾难。 “这不是依靠神明的启示或占卜而得出来的结论，这是我对那名我从未见过的恶魔——舒潘——的理解。” 阿依塔顺着萧尔的话问道：“你是说舒潘很快就会来攻打索图塔了吗？” 整理完衣冠之后，萧尔带着阿依塔向外走去，准备回房休息。 “我的回归与登基，以及纳昌的死，必会让他不再能安稳地坐在乌什玛尔城。” 当天下午，萧尔命令纳奇给纳耶丽“搬家”——如今作为书臣的纳耶丽不应该再住在客房了，萧尔给她在王宫中安排了一间上好的房间。 萧尔也在剩下的时间里，在纳耶丽的房中安稳坐下，让这位妹妹给自己开始画像。 当然，这种画像与欧洲油画或者中国画都差异极大，其画风一般称为玛雅手抄本画风。 虽然玛雅手抄本画线条柔软，描绘统治者的画面更是华丽，但就现代人的审美来看往往很难让人说“好看”。 不过曾经看过墨西卡人的极为幼稚的画风之后，再对比萧尔在穿越前所了解的中世纪绘画水平，萧尔确信玛雅人的绘画水平足够高超。 至少，玛雅画风与欧洲中世纪马赛克人像不相上下，融入玛雅社会之后，萧尔觉得这里的绘画风格更为写实和美观。 而写实油画这种文艺复兴时代才开始发展起来的艺术风格，在现在的欧洲才刚刚起步。 这一天，纳耶丽只第一次描了线稿，就让萧尔感到相当满意。 尤其由于萧尔没有修长的脑袋、斗鸡眼以及圆润的肌肉，反是棱角分明，这让画中的他更显出符合现代审美的模样。 “怎么样，萧尔哥哥？”纳耶丽有些害羞地问着来查看效果的萧尔。 萧尔摸了摸纳耶丽的头发，“现在我相信请你做宫廷画师是正确的。” 纳耶丽边享受着萧尔的触摸，边说道： “那当然啦！还好你求着我给你画画，不然你可要错过这么优秀的作品了！” 看来，这位公主除了傲娇以外，还也真的骄傲。 入夜时，萧尔便与纳耶丽共进晚餐——如今按照级别，唯有纳耶丽适合与他一同日常用餐。 萧尔有时候倒是会想念起被阿依塔和村里人搭救的那一天，那天中午，他在阿依塔家中一连吃下十个玉米饼，令阿依塔惊讶不已。 晚上，按照萧尔的安排，纳耶丽要教授阿依塔玛雅文字的读写，萧尔特地让纳奇提供了大量的纸张和墨水，自己也特地“旁听”第一节课。 虽然这两位女性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暗中较劲，但萧尔意外发现纳耶丽担当老师时非常耐心，甚至会手把手地教阿依塔，两人贴得很近，萧尔甚至觉得阿依塔似乎有些脸红。 看着两位美丽的姑娘贴在一起，萧尔也莫名地感到赏心悦目。 自己原本担心这第一堂课就会出什么岔子，现在看来自己在晚上大概可以高枕无忧了。 在自己没注意发了呆的时候，两位姑娘甚至窃窃地笑了起来。 “喂，你们在笑什么？”萧尔假装愠怒地问道。 “不告诉你！”纳耶丽扮了个鬼脸。 阿依塔也忍不住捂嘴继续笑着。 萧尔站起身来，试图朝她们的草稿纸上望去，阿依塔轻轻地“啊”了一声，用手挡住。 “好哇，你们还学会隐瞒真人陛下了。”萧尔摸着下巴说道。 而后趁着两位姑娘放松下来，萧尔一把将草稿纸夺来。 只见上面除了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圆角方块字及部件，上面还画着一些人脸，其中还有一个人脸有点像今天纳耶丽给萧尔画的画像！ 但是这张脸虽然画得像，却显得丑不拉几的，宛如猴子，显然是阿依塔画的。 “呵呵呵呵呵呵……”萧尔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 阿依塔但是脸色有些沉下来了，“那个，萧尔……你不会怪罪我……” “不会的，不会的，萧尔哥哥是要做仁君的人呐！”纳耶丽立即朝萧尔摆出灿烂的笑容。 萧尔边尬笑着边说：“那如果我真要治罪呢？” 纳耶丽则立即嘟起嘴来，“如果萧尔哥哥敢对阿依塔姐姐做残忍的事的话，我可要带着阿依塔姐姐回霍祖克城去了！” 阿依塔似乎深受感动，边笑着，眼眶边湿润起来，一时间甚至溅出一点点泪珠。 “阿依塔……我只是开玩笑的。”萧尔蹙着眉，摸了摸阿依塔的头。 阿依塔边流泪边摇摇头，“不是的，萧尔，我不是因为害怕或者伤心……我只是太开心了。 “我一时也有些怀疑，自己这么卑贱的出身，能跟有着高贵血脉的你们一同体会这样的幸福，到底配不配得上呐……” “说什么傻话呢，阿依塔。”萧尔握起了阿依塔的手。 “我跟你说过的，出身并不是一切，更何况，如今你也是一位领主的女儿了，也称得上是一位小公主。” “而且你还是萧尔哥哥的书臣，不是吗？”纳耶丽则双臂搂起了阿依塔的脖子，“只是，你不许占据萧尔哥哥太久哦~” 阿依塔破涕为笑。 “谢谢萧尔，谢谢纳耶丽公主。” “你也叫我的名字就好啦，阿依塔，或者，叫我老师！”纳耶丽兴奋地说。 “好的，纳耶丽老师！”阿依塔点点头，认真地说。 这天晚上，萧尔是带着笑脸入睡的——虽然他也还是担心着不知道还能在索图塔住多久，这样幸福的生活恐怕很快就要被动荡打乱。 翌日一早，宫廷总管纳奇就亲自等候在萧尔房外。 萧尔见了，便问有什么事。 “是奥契大人要我来传达信息给陛下……” 第79章 商谍面试（上） “哦？”萧尔有些期待起来。 “奥契大人说，您要的人选，他已经筛选好了。”纳奇答道。 自从当上宫廷总管后，萧尔觉着纳奇比以往要沉稳了一些。 当然，这所谓的宫廷总管实际上是宫廷奴隶之首，依然属于奴隶而非书臣。 “好！没想到奥契办事这么有效率。那现在就带我去与他们认识认识。” 纳奇却愣在原地，萧尔正要发问，纳奇说道： “其实是这样，陛下，奥契大人遵照您的要求，隐秘行事。 “所以他托我告诉您，如果您要亲自去见的话，最好换上不会暴露身份的服装。 “而后，我才能带您到特定的地点去会见这些人选。” 奥契如此安排，让萧尔一下子便有了穿越进入谍战片的感觉。 萧尔又看了看纳奇手里拿着的布衣，这才明白为什么纳奇要亲自在房外等候。 除了布衣外，纳奇还拿了个盒子，里面似乎装有贵重物品。 “那好，你马上为我更衣。” 说罢，萧尔便带纳奇回到房中，脱下先前阿依塔为自己穿戴上的羽冠、项链、披风、腰带、裙袍，换上纳奇带来的素色而简陋的头巾和缠腰布。 展露出了更多的裸露部位，却也同时展现出了萧尔健实的身材。 因而即使换上粗布麻衣，一般人也不会认为萧尔就是平民或者奴隶。 纳奇为自己收好那些威风美观的衣装时，萧尔心里感慨着，虽然与纳奇认识也没有多久，但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让他给自己更衣了。 萧尔笑道：“那现在可以了吗？我是不是还应该编造一个身份，来充当一个更合理的‘雇主’？” “啊……奥契大人倒是没有给我这方面的指示。” “无妨，我就说我是亚拉因人小贵族，名叫亚什·帕卡尔·阿莫克，你记得与我统一口径。” 萧尔回忆起了面对科沃赫人时自己随口缝合而得出的假名。 纳奇换了一种对小贵族使用的礼节，“好的，亚什·帕卡尔·阿莫克大人！” 完成准备之后，纳奇便带领萧尔从王宫的廊道中穿行，有些奴仆见了换装的真人陛下颇感新奇，都偷偷地多瞟了几眼。 纳奇找到王宫的一道后门，从这里走出是一座小型神庙的侧面，没有多少索图塔居民会注意此处。 在这儿工作的祭司往往也不会对出入后门的人品头论足，而是假装无视。 纳奇带着萧尔走上街道之后，果真没有太多人注意这两位穿着平凡的人。 只有少数少女少妇会多看萧尔两眼，而后说起悄悄话。 “纳奇，约定的地点是在哪里？”萧尔边跟随着，边问道。 “奥契大人安排的是在供奉黑战神（ekchuah）的神庙屋内，他说那座小神庙本就常常有商人前去祭拜。 “那里的祭司们也收到了奥契大人的指示，不会阻拦和打扰。神庙屋内昏暗，也方便保护双方的身份隐私。” 没想到奥契筹划得可是相当周到。 “那三名人选都在那里等候了吗？”萧尔追问道。 “不是的，陛……阿莫克公子，他们会分时间进入神庙屋。” 纳奇的改口一时让萧尔觉得自己的假名起得相当合适，对领主尊称的前缀ah与“陛下”（ahbelal）以及阿莫克（ahok）这个名字的头音节完全一致。 如果后面还需要用到假名的话，那名已经淹死在自家水洞里的伊察人王子的名字始终是个绝妙的选择。 经过两个祭司之家、壁环球场和一片小市集后，萧尔两人便走到了黑战神神庙。 这种小神庙往往缺乏高度，外面看去甚至只跟富裕人家的民居差不多。 走进神庙屋内，借着外头的光，萧尔可以便可以看见黑战神的雕像，一时想起来穿越前故国的一些佛寺也有相似的结构。 既然黑战神是商旅的保护神，而商人往往有钱，萧尔甚至开始构思起了敛财妙计。 萧尔正想着，纳奇便已经带着他绕过雕像，来到昏暗的后方，并让萧尔坐在已经事先准备好的矮座上。 随后，纳奇点燃了熏香，又准备了玉米啤酒和辣味可可——尽管如此，前来的商人恐怕也不会喝下。 为了抵抗熏香带来的迷幻感，纳奇也给萧尔准备了口嚼的药草。 嚼上两口之后，萧尔果然清醒了不少，这才发现刚刚不知不觉地似乎是要陷入幻境了。 清醒之后，萧尔开始冷静地思考着接下来的商谈，或者说“面试”。 被称为“波奇特卡”（pochtecatl）的纳瓦人商人既是兼作间谍，萧尔觉得最合适的翻译大概是“商谍”。 纳奇将盒子交给萧尔之后，告诉萧尔内有三块质地极佳的翡翠，可以用作定金，随后便隐匿到一旁去了。 萧尔打开盒子，将其中两块收到缠腰布上，再把盒子合上。 没有等候很长时间，第一位商谍便进入神庙。 进屋之后，商人首先赞颂并跪拜了黑战神——有些纳瓦人来到玛雅地区也会寻求玛雅神明的庇护，向玛雅人宣称大家都同样信仰羽蛇神，以此博取好感。 这位商人完成祭拜之后，稍稍张望，便走到了雕像的后方，在一个空的矮座上坐下。 “您便是我的雇主？”纳瓦商人往侧面看去，在昏暗和缭绕的香雾之中，不太看得清萧尔。 从口音听来，这人的确是纳瓦人，有些玛雅语的发音发得并不好。 萧尔冷冰冰地回答说：“我叫阿莫克，我其实也是中间人，真正的雇主的身份必须不为人所知。” “看来那位真正的雇主非常熟知情报工作的规矩。”商人评论道。 萧尔伸手让商人享用酒水，商人摆摆手拒绝了。 接着，萧尔问去，“你叫什么名字？” “斋书（nezahuaoxtli）。” 要不是萧尔学习过纳瓦语，恐怕要记不住“内萨瓦拉莫什特利”这样一个长长的名字。 “斋书阁下，我家雇主希望有人为他揪出城中敌对势力的间谍，若能做到，他会给你高额回报。” “原来是反间谍的任务，只是，我作为纳瓦人，在索图塔城似乎不太便于行动。” 听斋书有些犯难的意思，萧尔说道： “然而你们纳瓦商人有丰富的间谍经验。而我家雇主，在城中关系广泛，你需要的，会为你打点；你也可以发展自己的下线帮你广泛地收集情报。” 听见这位“阿莫克”说出了情报工作的开展方式，被熏香熏得有些醉意的斋书肃然起敬。 “那么，阿莫克阁下，这项任务的报酬如何？” 萧尔将盒子稍稍推到侧方，将其打开，亮出晶莹剔透的翡翠。 第80章 商谍面试（中） “这只是定金。”萧尔语气依然冰冷。 斋书瞪大了双眼。 “事成之后，你可以获得这份定金的十倍报酬。我家雇主为保事成，同时聘用了数人，最早达成任务的，才能够全取报酬。不过，我看好你。 “现在，你要接下任务吗？” 斋书犹豫了良久。 可能由于熏香的影响，斋书摇摇晃晃，似点头又似摇头。 最终，大概是想到白赚一块美玉，无论如何都不吃亏，斋书一咬牙，“好！我接！” “那么，翡翠你可以拿走了。” 萧尔再将盒子往对方那儿推去，斋书便一把取走翡翠，收到自己的衣兜内。 “那么，阿莫克阁下，敌方势力是谁，有什么线索？”斋书问道。 “乌什玛尔。” “乌什玛尔……也就是说，是休家？！”斋书似乎察觉到自己上了贼船。 如今休家是玛雅潘联盟内最强势力路人皆知，像纳瓦人这种外来移民，更是不敢将其得罪。 尤其是休家以伊坦·坎布尔吸引纳瓦人移民为发动政变的其中一个理由，令在玛雅半岛的纳瓦人噤若寒蝉。 “你大可放心，你应该不会不知道，索图塔是休家的敌对城邦。” 萧尔说道，“只是休家渗透能力太过强大，城中休家的细作，已经威胁到我家雇主的利益。 “因此，我们才要将他们铲除。” 在“铲除”一词上，萧尔暗暗用力，使斋书略微一怔。 斋书轻叹道：“我明白了，这同样符合我们纳瓦人的利益。那么，事成之后，我会如何获得报酬？” 萧尔缓缓说道： “之前找你的联系人会有办法给你的。你知道，做这种事，不能张扬。” 斋书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去。 接下来，萧尔将第二块翡翠放入盒子，接见了第二位纳瓦商谍，流程与第一位斋书完全一致，而其反应也几乎相同。 可能是一直盘坐在矮座上被熏香熏着，萧尔稍稍有些累了，待到第二人走后，纳奇走过来，问萧尔是否需要休息。 “我们与人约定好时间，若是我不在这的话，那可就难办了。” 萧尔回答后，喝了口辣味可可，稍稍提神了一些。 纳奇只好说道：“好。我看时间应该也快到了，阿莫克公子若实在不适，我这边会想办法的。” “放心好了。”萧尔笑了笑。 纳奇听着萧尔的回答，带着些担忧的神色，重新隐匿。 萧尔也将最后一块翡翠放到盒子之中。 不出多时，第三位纳瓦商人径直从外面走入，没有拜神，直接绕到了黑战神（ekchuah）雕像的后方，自顾自一屁股坐在矮凳上。 “大人，这项任务，你能给多少报酬？” 萧尔听见来者的声音，这人的玛雅语说得相当流利，几乎没有口音。 而上来就不问任务只问报酬，似乎这人相当自信。 “这是定金。” 萧尔打开盒子，向对方亮出翡翠，同时说出先前说过两遍的话： “事成之后，你可以获得这份定金的十倍报酬。我家雇主为保事成，同时聘用了数人，最早达成任务的，才能够全取报酬。” “啧……”这位商人咂了下嘴，“大人你就不怕别人拿走你的定金还反过来把你卖了吗？你还不如把定金全部给我，因为，我给你带来了见面礼。” “哦？见面礼？”萧尔感到相当好奇。 对方答道：“情报，算我白送。” “这位阁下的情报如果的确有价值，我想我家雇主愿意提供更高额的酬金。” “实际上，我对你家主子仰慕已久，同时对他的敌人深恶痛绝！因为，我曾住在玛雅潘城。”商人自来熟一样说起了自己的情况。 从这位商人的话语听来，他似乎察觉到了萧尔所说的“我家雇主”的身份。 萧尔没有怎么理会商人表达的情绪，“原来如此。你叫什么名字？” “夜蛇（yohualatl），这是我的真名，我不会像前面两位那样使用假名来敷衍你。好了，你到底想不想听我送你的情报？” 这种爽快的感觉，总让萧尔觉得这位夜蛇先生似乎不太适合做这种地下工作。 萧尔伸出手来，“请说。” “你家主子的大敌，很快就不会再住在乌什玛尔了。” “……？！”萧尔果真有些吃惊。 若夜蛇真的知道自己或自己“主子”的身份，那么夜蛇的意思是，休家真人舒潘要迁都？！ “那会住在哪里？” 夜蛇露齿笑道，“我只白送一条，想要知道的话，得加钱。或者……” “或者？” “或者请与我坦诚以待，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萧尔扭过头，试图在烟雾和黑暗之中看清楚对方的面目。 对方也扭过头，与萧尔四目相对。 “阿莫克阁下，你大可以信任于我。 “我在玛雅潘城和索图塔城经商多年，在这里娶妻生子，我的根，就在科科姆家的领地上，而不是像你想的那样，还会因着对西方故乡的怀念而不忠。 “只要报酬到位，我必为你完成任务！” 萧尔几乎想要熄掉熏香，取来烛灯，与对方“坦诚以待”。 “可是，你还不知道任务是什么？” 夜蛇立即回答道：“你家主人在前天就公开宣布过了。” 萧尔想起来自己登基那天，高声向所有人宣布，将会揪出城中所有细作！ 不知是不是过于劳累了，萧尔有些维持不住高冷的形象，一拍额头，“真是被你看透了，夜蛇阁下。” “我来玛雅半岛多年，我很清楚纳瓦商人和玛雅商人行事风格上的差异，不瞒你说，我认为我更像是玛雅商人，不会轻易地欺瞒顾客。 “因此我也相当欣赏你家主子，若能与他相见，我相信必会一见如故。” 若不是想起来穿越前认识到一些做生意的人中有不少爱吹牛的中年男人，萧尔当下就可以对夜蛇委以信任。 但他还需要进一步接触，如今还是应当“在商言商”。 “那么，夜蛇，你认为到位的报酬，是怎样的？” “当官。” 夜蛇毫不羞耻地说出了这个词。 第81章 商谍面试（下） “我们移民来的纳瓦人早就失去了在故乡在贵族地位。 “商人只能做商人，匠人只能做匠人，奴隶只能做奴隶，连农民都做不了。想要在这里出人头地，改变命运，几乎没有可能。 “但是，你家主子让我看到了新的可能性，这也是你派来的那位联系人找到我时，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的原因。” 夜蛇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野心。 他的话，也着实令萧尔有些感动。 无论是在他穿越前的世界，还是穿越后的世界，从古到今，人想要改变生而注定的命运从来都是难上加难。 “底层人民的上升”是一种说得轻巧但极难实现的社会机制，唯有在他穿越前的故国真正实现了这一点，在古代就建立了常规的上升通道。 而另一个实现上升的途径也即将会在现在的世界线出现，那就是对于几十年后的欧洲人而言，跨越大西洋，前来征服所谓的“新大陆”。 但是，欧洲人的这种“上升”，是建立在如玛雅文明这些伟大文明的覆灭以及玛雅人等原住民遭受深重苦难的基础上的。 这样的“上升”，萧尔宁可从来没有过。 他既然穿越到来，便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再次重演！ 当下，萧尔首先要思考的是，是否应该给予夜蛇上升通道——按他的规划，他的确需要一位间谍总管来处理情报工作。 “我家雇主的确关系广大，如果你能完美地完成这次任务，那么我会向他提出请求。” 夜蛇点了点头，似乎是尽可能地让自己喜怒不形于色。 “说实话，这项任务颇具难度，尤其是你家主子公开宣布之后，城中休家的细作显然会躲藏得更深。 “以及你所聘用的那几位我的同胞，虽然他们未必会把你卖了，但可能会弄巧成拙，使敌人藏匿得更深。 “不过幸好城卫军严格把守和巡查，大概现在那些细作不太容易溜出去。 “只是要将他们全都挖出来，需要费些时间和力气。” 夜蛇对局势的洞察令萧尔印象深刻。 “没问题，我家雇主有这样的耐心。”萧尔回应道，“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请问。” “你有着如此智慧，应当明白，做生意需要双方都讲究诚信。而你要的报酬不是金钱物质而是官职，我却答应了你，你不怕我们这边是骗子吗？” “我当然知道我们双方都在赌博。但对于我来说，经历了去年的事情以后，我已经不再害怕失去了。” 回答完毕后，夜蛇自己伸出了手来，自个儿将盒子中的翡翠取走，随后便站起身，准备离去。 这时，夜蛇却又回过头来。 “另一条情报，就视作这块美玉换取的，至少我相信宝玉不是假的。 “记住，‘那个地方’，既汇聚着日月星辰之光，又可与羽蛇神共同生活。” 说罢，夜蛇便离开了神庙。 待夜蛇走远，萧尔依然怔怔地坐在原地，寻思着夜蛇最后这句话的含义。 纳奇则连忙出来，熄了熏香，又扶着萧尔起身。 趁着阳光尚好，纳奇带萧尔回到王宫。 与纳耶丽共同用过晚餐，又完成洗浴，萧尔这才感觉魂魄回到自己身上。 看来即使有口嚼药草和辣味可可，人也不应该被熏得太久。 所幸王宫内的蒸汽浴室给人感觉相当舒适。 夜晚，萧尔特地让纳奇从主神庙的祭司之家召来太阳祭司坦潘，入宫与自己商议重要的事宜。 在坦潘到来之前，萧尔就举着烛灯，对着地图，不断地喃喃着“汇聚日月星辰之光、与羽蛇神共同生活”。 在宗教上能有如此地位的城市，应当不难想到。 萧尔第一个猜测正是奇琴伊察—— 伊察人最爱声称他们是征服王羽蛇神的继承人，因而在玛雅潘联盟前期，其真人创建了“征服王”（abal）这样的最高头衔，以压制其余家族的所有真人。 但是，奇琴伊察位于索图塔以东，如今又在库普尔家的掌管之下，位于索图塔西面的休家不可能跨过索图塔迁都去到那儿。 其他的可能地点，萧尔一时也难以猜测。 由于羽蛇神已经在玛雅半岛受到了广泛的崇拜，专门祭拜羽蛇的神庙遍地皆是，基本上每个大城市都有一座。 而在休家的领地上，乌什玛尔本身也可以用来祭拜羽蛇。 就在萧尔陷入苦思冥想的时候，坦潘适时地赶到了。 “萧尔陛下！” 萧尔回头望去，只见站在议事厅门口的坦潘浑身湿答答的，羽冠上的鹃羽也耷拉下来。 这些高级羽冠都是使用真正的绿咬鹃羽毛所制成，被雨水淋湿还是会让人有些心疼。 “下雨了啊……”萧尔说。 “不过陛下，雨季马上就要过去了。” 坦潘摘下羽冠，交给宫廷奴仆放到一旁，奴仆又递来布块给太阳祭司擦拭身子。 萧尔根据自己的直觉感慨道：“旱季到来，恐怕不是好事。” “那么陛下，您召我前来，是要询问我农业收成问题，抑或是历法方面的问题呢？” 坦潘擦好身子之后，向萧尔的方向走上几步，再一次恭敬行礼。 萧尔摇了摇头，“我要问你一道谜语。” “谜语？”坦潘一怔。“虽然我是祭司，但我也不可能这样就能知晓科科姆家的家传谜语（sayua）啊……” 萧尔发现坦潘以为他要问的是家传谜语，忍俊不禁。 “放心，你且听题，答我一个图图尔-休掌管下的城市名。” “原来如此……” “那个地方，汇聚日月星辰之光，又能与羽蛇神共同生活，那是哪里？” 坦潘抬起高高的脑袋，一时翻了白眼——萧尔想起来第一次与坦潘相见时的场景，知道坦潘这是要“通灵”了。 一分钟后，坦潘眼神恢复过来，摇头晃脑地发言道： “根据我的梦兽（way）所见，那个地方，便在这里。” 所谓梦兽，乃是玛雅文化中，魔法师在做梦之时能够化身的生活在野外的动物。 大概坦潘的梦兽是一只有锐利双眼的鹰。 坦潘的手指，则指在了乌什玛尔城与玛雅潘城之间的点上。 萧尔看去，只见那座城镇，叫做玛尼（ani）。 第82章 夜蛇的计划 夜蛇有些后悔。 他在真人陛下面前的表现太过活跃了。 这根本不符合一般人对间谍的印象！ 只是，能见到那位本身就是奇迹的少年英雄，他实在是压抑不住自己澎湃的心潮。 他心情忐忑地抚摸着手上的翡翠。 这块翡翠经过精雕细琢，又是从真人陛下那儿得到的，这几天他一直很是珍视。 作为商人，他有着极致的察言观色的能力以及发掘细节的能力，这令他往往能抓住一般人所不会注意的细枝末节。 而他又常常愿意赶赴会令其他商人犹豫的危险地点，这使他有效地扩张了情报来源的范围。 比如说，尽管这两年玛雅潘城发生了一系列令人无比心碎的事变，但去年从玛雅潘逃出的夜蛇还是愿意带领自己的团队过去，将货物卖给遭受着苦难、人口越来越少的城市居民。 对于他来说，连玛雅潘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虽然今年住在索图塔城，但照样经常来往科科姆家和休家的领地。 图图尔-休掌管的玛尼、楚玛耶尔（chuayel）、奥什库扎卜（oxkutzab）、蒂库尔（tikul）乃至都城乌什玛尔，他哪个没去过？！ 他知道休家掌管的这些城镇依然需要玛雅半岛东北方的来货，这也让他总能有效地从休家贵族、祭司、武士等上层阶级和他们的奴隶的口中打听到什么消息。 毕竟，情报对于商人来说，与可可、黄金、翡翠一样重要，甚至可能还更要命得多—— 他一直都悔恨自己没能在玛雅潘的悲剧发生前，就察觉到舒潘的阴谋。 现在，为了不引人怀疑，他会说一口极为流利的玛雅语，会按玛雅人的方式穿扮，甚至在别人面前尊崇玛雅人所信仰的神明。 没错，别人就是问他玛雅宗教神话的内容，他也总能答上个一二三来，只是当然不会像祭司们懂得那么多。 为此，他也只能将原来纳瓦人信仰的战神左蜂鸟（huitzilopochtli）、审判神烟雾镜（tezcatlipopoca）、雨神地酒（tloc）等等神明深藏心中，希望祂们能够原谅他隐藏信仰的行为。 由于这两年积极地收集情报，夜蛇很清楚地知道舒潘早就几年前就已经在整个玛雅半岛广泛布局，处处都是休家的人。 这也是舒潘发动的政变能一举成功并杀光科科姆全家的重要原因。 得知这一点之后，夜蛇差点都要有意遗忘掉自己心中的仇恨，打算做一个能在休家掌管之下依然财源滚滚的优秀商人。 只是舒潘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个被命运垂青之人。 萧尔的意外归来，也点燃了夜蛇心中熄灭已久的火焰。 他必会为萧尔奉献自己的余生，当萧尔在明处励精图治之时，他则要为萧尔在暗处扫清看不见的隐患。 现在，是能得到萧尔看重、并实现在他身旁做事这一愿望的最佳机会。 作为商人，夜蛇知道机会的重要性。 好了，是时候暂时停下心中的感慨与幻想，认真地开展工作了。 夜蛇放下了手中的雕刻成羽蛇模样的翡翠，拿起纸笔，在火盆旁边记录起自己的思路。 这个火盆的用处，就是打完草稿之后立即烧掉，不留下任何可能被捉住的把柄。 夜蛇伏身，首先写下了一句： “逼着敌人浮出水面。” 当然，由于阿兹特克文字尚不够成熟，他书写所用的是玛雅文。 写完这句之后，夜蛇再次陷入沉思。 他知道，暗中进行情报工作的人，通常要在发生了变动之后，才有必要及时通知自己的上线。 萧尔的登基以及登基当天的风波，显然是最近最重大的新闻。 但是这种新闻人尽皆知，而来宾都可以轻松地离开索图塔城，将消息带走，休家的细作在如今城中变得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应该不会只为送回这样的消息而冒险。 所以，他需要用一些更加灰暗却更加重大的消息，来吸引那些藏起来的家伙。 与此同时，他也希望城卫军可以稍微放松一些对城门的把守，让休家细作知道还是有机会出城去送回消息的。 这样一来，细作们便不再只是一潭死水，而是很快就会变得有限活跃—— 过于活跃，夜蛇自己一家可控制不住；“有限”活跃，便能将这些虱子一只一只地捉住！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要思考能吸引休家细作的消息到底是怎样的了。 而且，这样的消息又不能引发索图塔一般居民的不安和惶恐。 夜蛇感到有些头疼，这不就卡在最关键的地方了吗？ 夜蛇凭着直觉，在草稿纸上写了另一句话： “换位思考。” 休家，或者舒潘，如今最关心的事情是什么？ 打破科科姆家对权力的垄断不过是第一步，舒潘这种能下狠手、杀伐果断的角儿，其野心不可能只是重建各大第一家族和平共处、共同协商的集宫制（ultepal）。 不然，舒潘将细作广泛布局也是毫无必要的行为。 答案很显然——舒潘是想自己做玛雅潘联盟的至高领主（ahtepal）！ 要做到这一点，休家就得逐一吞并玛雅潘各个第一家族，通过暴力或和平的手段掌控他们，甚至彻底剥夺其他家族的特权。 按照夜蛇自己的了解，在玛雅潘事变以前就与休家交好的势力，有位于半岛西面的坎切家（canche）、查坎人（chakan），还有半岛东北海岸的埃卡卜（ecab）联合城邦。 查坎人与伊察人、科沃赫人等族群一样，已经不再只是指家族或者城邦，这个名字是用来指一整个族群的了。 在萧尔回归登基之后有可能两面下注的，则有乌什玛尔城正北方的伊维特家（iwit）和佩契家（pech）。 库普尔家虽是科科姆家的传统盟友，但如今面临分裂的风险，休家跨过索图塔领地争取库普尔家的支持也并非没有可能的事情。 至于舒潘手下的封臣，则还有来自帕卡卜家（pacab）、库家（ku）、纳瓦特家（nawat）和乌鲁瓦克家（uac）的贵族。 当然，对于舒潘来说，还有一件如今最急迫的事情。 那就是舒潘以为已经踩死的科科姆家竟死灰复燃！ 任何人在这种时候，都必然不会放任科科姆家重新恢复力量，而是及早地将这个传统宿敌彻底灭绝！ 科科姆家势力的中心其实只维系在一个人身上，既然细作广布，休家很可能认为不需要发动大军就能将科科姆家摧毁。 现在，他知道如何引出那些细作了。 第83章 匿名来信 这一天，萧尔收到了一封匿名来信。 随着公历十月的到来，雨季逐渐走到末尾，很快农民们就要开始又一次繁忙的收获工作。 在中美洲，玉米种植可是一年两熟甚至三熟的。 索图塔和蒂博隆的粮仓想必也很快就会丰足起来，届时，王宫之中必能吃到各式各样的优质玉米饼。 萧尔自己在登基之后的这些日子里就从来没有一天休息过，今天他也特地来到武士之家观摩卡尤姆他们练兵。 甚至萧尔自己也亲自上场挥洒汗水，并得到了武士们广泛的喝彩。 自从那天通过夜蛇的情报得知舒潘也要迁都之后，萧尔就知道距离休家对自己用兵的日子不远了。 在旱雨两季分明的中美洲，雨季通常都是农忙时节，因而一些短距离的战争通常都在旱季时爆发。 玛雅人的金星战争如此，阿兹特克人的鲜花战争也如此——尽管萧尔听怒虎的说法，感觉阿兹特克人可能还没发明出鲜花战争的概念来。 有空的时候问一问夜蛇好了。 前些天的那个晚上，坦潘给自己指出了玛尼城——即休家常常去祭祀羽蛇神的所在，着实让自己的神经紧绷起来。 萧尔目测玛尼城距离玛雅潘城大概只有二十公里，离索图塔城恐怕也只有四十五公里。 迁都必会将大批武士一同带上，而旱季到来之后，召唤友军和征召农民又能够迅速形成一支庞大的军队。 按照萧尔对舒潘的理解，他相信舒潘得知科科姆家竟还有一名成员之后，必会迅速用兵，将科科姆家恢复力量的可能性尽早掐死。 旱季即将到来，他便更是一日不可休息。 除了让卡尤姆对索图塔军积极操练以外，萧尔也已经致信库普尔家，又和纳耶丽共同致信科契瓦赫家，确保若是休家来犯，三家将会共同御敌！ 这两个传统盟友家族必会明白萧尔所讲的“唇亡齿寒”的道理。 直到傍晚，萧尔才在巴坎的伴随下回到王宫——萧尔从索图塔军抽取了部分兵力组建起了自己的近卫军，其中包括苏拉武士中的一半。 由自己最信任的将领带上自己最信任的兵，萧尔对自己的人身安全感到十分放心。 阿依塔和纳耶丽已经迎着夕阳，等候在王宫的门口。 “陛下！” “萧尔哥哥！” 看见两位美丽的姑娘，萧尔只感觉疲倦被一扫而空。 巴坎见到这两位如今最亲近萧尔的“重臣”，便说道：“那接下来在宫中，就有赖于两位大人照顾陛下了。” “呵呵呵……”萧尔笑道，“别说得好像我带有伤病一样，我现在可健康得很。” 阿依塔走上前两步，优雅地挽起萧尔的手。 “可是陛下您日夜操劳，我们都担心您太过劳累了。” 纳耶丽也连忙向前挽起萧尔另一只手，跟阿依塔一同带着萧尔走进宫中。 见状，巴坎开始指挥近卫军这天夜晚对王宫的把守，向萧尔告退。 “诶，你们都挽着的话，我可不好走啊……”萧尔尴尬地说道。 纳耶丽嘟了嘟嘴，“我才不是想挽你呢。阿依塔姐姐放手的话，我就放手！” “纳耶丽，我可是从刚认识萧尔开始就这样照顾他的哦！”阿依塔伸出头来朝纳耶丽说。 走过廊道之后，萧尔便看到纳奇有些急急忙忙地走过来，心里大呼得救，连忙轻轻用力，摆脱了两位姑娘，走到纳奇面前。 “怎么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在监视着宫廷厨房制作晚餐。” 纳奇瞥了瞥阿依塔和纳耶丽，凑到萧尔的耳边说道： “有一封您的匿名信，陛下。我猜有可能是您托奥契大人聘请的商谍发来的，因为是奥契大人的手下交给我的。对方转交了几手，我不知道最终的来源是谁。” 萧尔稍加思索，随后回过头说：“阿依塔，纳耶丽，你们先各自回去，我还有事要忙。” 两位姑娘都失望地“啊”了一声，见萧尔神情坚决，便只好一同告退。 她们拐过一个弯之后，萧尔似乎能听见她们小声地打闹起来，觉着有些好笑。 “好了，纳奇，把信交给我。” 这时，纳奇才从裙袍的褶子底下掏出折叠小册，交到萧尔的手中。 开始做起一些不宜公开的事情之后，纳奇就已经开始对自己的衣装做了许多的改造，可以藏匿许多东西，让萧尔也感到相当惊奇。 “那小的就回厨房去了。”纳奇交完信后，便也告退。 萧尔点头允诺，随后回到自己的房中，拿出信来，发现这折叠小册竟还涂了蜡，显然是用来防止转交的过程中被私拆。 由此可见，对方的心思的确缜密。 拿来黑曜石小刀拆开信后，萧尔看了看上方寥寥无几的圆角方块字。 默读完后，他便立即将纸的一角搭在烛灯的火苗上，将信烧了。 烧完，萧尔再在心中重复念叨信上有些破碎的话语。 “引蛇出洞” “半公开，单独出城，假装” “陷阱” “稍减东城门防卫” 尽管不是谜语，但萧尔还是得花些精力去理解上面的话。 这大概是他聘用的三位纳瓦商谍的其中一人想出来了什么计谋，需要他做配合。 想了半天，萧尔还是决定先吃过晚饭再说。 晚餐时，纳耶丽说萧尔有时间不如看场壁环球赛或外出打猎，放松放松。 萧尔却在把食物送入口中的同时满脑子想的是信上那些破碎的单词。 “萧尔哥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的呀！”纳耶丽停下饮食，表达不满。 “啊，抱歉，公主殿下……”萧尔这才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做什么事情放松放松，对？” 纳耶丽叹了口气，答道： “我说，你可以看场壁环球赛啊，或者是出城打猎啊，什么都好，不然你连吃饭的时候都在发呆，哪能不让人担心呐？ “我是相信萧尔哥哥可以应付得过来啦，只是大家都把你的日常生活看在眼里，都有自己的想法。作为领主，也得让手下心安不是吗？” 萧尔点了点头。 纳耶丽所说的的确有道理，既要让人看见自己的勤奋，也要让人看见自己劳逸结合，这样才能令人感到放心。 虽然这一定程度上可以算作是作秀了。 “作秀……出城……假装……” 萧尔忽然又想起了信上的话语，惊喜地呼喊起来： “对，就是这个！” 第84章 出狩前夜 经过太阳祭司对神圣历法和天象的推算，坦潘给萧尔计算出了一个近期出城狩猎的好日子。 并且萧尔还告知了祭司阶级和贵族阶级这项出狩计划，声称自己要完成的是一项宗教仪式——君王出狩在许多的文化当中都有类似的意义。 由于这样的要求，萧尔声称自己只会带上少数随从进入雨林，甚至连索图塔军和近卫军都被要求守在城中，不要跟随。 “这……这样很不安全，陛下？”散会之后，巴坎连忙追到萧尔的身边。 卡尤姆也紧随在后，“陛下，索图塔军守在城内可以理解，但是怎么能连您亲自组建的近卫军都不带上？” 萧尔忍不住大笑起来，“巴坎信了也就罢了，连卡尤姆你也信了，看来这项计划真的可行！” 巴坎和卡尤姆看着萧尔的迷惑行为，面面相觑。 笑完之后，萧尔才冷静下来，严肃地向两人下令： “实际上，我有指派给你们的密令。 “那一天，由卡什塔姆掌管近卫军，巴坎从前一晚上开始要一直守在我的房门外，但不要让任何人得知这样的安排，巴坎你看见我也不要说什么话。 “然后这两天，卡尤姆，你拿着纳耶丽给我画的画像，到军中寻找与我相像的人。晚点，我会再告诉你们更详尽的安排。” 巴坎和卡尤姆都点头称是。 “只是，我不太明白，陛下这么大费周章……”卡尤姆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萧尔试图作出解答：“你们知道怎么捕鱼？人总得把网和篮子投入水中，鱼才会自己撞上来。否则，我们看见的就只有青绿色的水面，见不着任何鱼儿。” 两位将领再次面面相觑。 萧尔只希望自己这边如此配合，发来密信的那位商谍可要捉住几条大鱼，让他相信自己送出美玉是值得的。 出狩的前一天夜晚，宫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萧尔吃完饭、洗完澡之后，便一直呆在房中，直至半夜。 完成了这晚做的东西之后，萧尔踌躇满志地将自己亲手制作的“产品”装进找纳奇要来的麻袋。 随后，萧尔轻轻打开房门，便能看见巴坎一直在门外为自己站岗。 他朝巴坎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巴坎也果真没有说话，只是以微小的幅度点了点头。 既然巴坎这边没问题了，萧尔便走入走廊，熟练地稍作兜转，很快找到了另一个房门。 轻轻一推，萧尔发现门果然只是掩上而没有关，里面则还有亮着烛火。 房中传来受到惊吓的女声。 “卫……” “嘘！是我。”萧尔立即小声呛了回去。 “萧尔？” “萧尔哥哥……” 萧尔反手把门关上，走进屋内，看了看自己的外交官兼私人助手以及书记官兼宫廷画师。 她们的面前，则是画了许多鬼画符一般文字的草稿纸。 “阿依塔还在啊。”萧尔说。 阿依塔捋了捋头发回答说： “嗯……最近萧尔你那么刻苦，我就想着自己也不能松懈，纳耶丽公主也愿意教我，我们便决定每晚多花些时间。” 根据萧尔的了解，她们两人的上课场所，有时在纳耶丽的房中，有时则是阿依塔的房中。 “那就正好，现在这项计划也该告诉你们了。” 萧尔坐下之后，便将自己第二天的真实行程和目的告知她们。 “原来是这样……”阿依塔吃惊地说，“不愧是萧尔！” 纳耶丽斜眼望了望阿伊塔，“哼，我家萧尔哥哥当然是最具智慧的啦！” 阿依塔眨了眨眼，“那……我们现在……” “我刚刚为了打发时间，做了点玩具，”萧尔举起了手中的麻袋，“要不要了解下？” 纳耶丽回答说：“是萧尔哥哥要我一起玩的哦，可不是因为我太好奇了。” 阿依塔也说道：“虽然时间已晚，但既是萧尔要求的，那我就舍命陪君子。” 萧尔便从麻袋中取了几个木头方块。 阿依塔和纳耶丽看了看，只见这几个木头方块皆是正方体，方方正正的，六个面分别写着1到6的符号。 萧尔介绍说： “这个，叫做‘骰子’（thowtz''）。我在纳科的时候，曾答应过十花做给她玩的，没想到在纳科发生了一些事。 “前些天给她写信之后，才想起来，趁着今晚需要打发时间，便制作了几个。” “那这个骰子该怎么玩？”阿依塔拿起了其中一个木头方块，端详了半天。 见阿依塔对骰子好奇，萧尔有些得意。但转过头来，却发现纳耶丽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纳耶丽，你不感兴趣吗？”萧尔问道。 “萧尔哥哥……”纳耶丽目露凶光，“十花，又是哪个女人？” 萧尔心里暗说糟糕，“十花陛下她现在是纳科城的话事人。” 纳耶丽依然没好气地问：“那你为什么要给她做玩具？” “毕竟她曾经救过我一命。”萧尔诚实答道。 纳耶丽吐了口气，“算啦，我才不关心你被哪个野女人救了！阿依塔姐姐，我们来玩骰子~” “可是萧尔还没教我们怎么玩。” “笨蛋姐姐，不用理萧尔哥哥的，我来教你。既然上面写了数字，那肯定是用来比大小的嘛！” “哦~原来是这样~” 萧尔听着眼前两个女人一人一句，随后便看见她们一起朝空中抛起木头方块，又用双手接住。 “那个，其实……”萧尔插嘴道。 纳耶丽瞪了萧尔一眼，抖动着自己的肩膀说：“没，有，你，的，事，哦，萧，尔，哥，哥~” 萧尔一时语塞，只好呵呵地陪笑起来，然后看着她们把骰子玩出了花。 到了半夜，阿依塔才打着哈欠，跟萧尔告退并离开房间。 送走阿依塔之后，纳耶丽关好门，回过头来，看着被冷落了一夜的萧尔一脸无奈的表情，轻笑起来。 “萧尔哥哥，该跟我说说了哦，那个十花真人年纪多大？” 萧尔终于有机会说上了话：“嗯……那个叫话事人，不是真人。她大概跟我同龄。” 萧尔可以看到纳耶丽的眼神中迸出了火星子。 她的语气却依然戏谑：“你都跟她做过些什么呀？” 萧尔只好回答了在纳科城时的经历——主要是跟古舟有关的那些事。 “原来如此！”纳耶丽近一步凑近到萧尔的跟前，伸出头来。 萧尔可以闻到纳耶丽头发上的香气，轻轻舒了口气。 就在萧尔以为可以放松下来的时候，纳耶丽忽然伸出双臂将自己抱住，萧尔的脸可以触碰到她娇嫩的脸颊。 “萧尔哥哥，看来我得赶在十花之前，确保你的联姻对象只能是我了呢~” 纳耶丽一手轻轻地解开了萧尔的披风，一手抚摸着他的胸膛。 第85章 雨林捉“鱼” 夜蛇稳坐在树枝之上，望着茂盛的枝叶，逗着歌唱的小麻雀，愉悦地等候着大戏上演。 萧尔真人要在佳日出狩的事情，连他都轻易地知晓了，那些休家的细作自是不必说。 当然，这种消息只是“半公开”的，城中大部分平民可根本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凭借着这一点，他的人在前几天就已经陆续在东城门外成功地捉了三条急不可耐的“鱼”！ 显然这三名细作都是希望在萧尔出狩之前向乌什玛尔城，又或者玛尼城，告知萧尔的行动计划。 如今，这三条“鱼”都已经被他的人私自关押在城外一处隐蔽的小屋之中，已经进行过一轮简单的审问。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其中一名细作，正是受到夜蛇“雇主”聘用的纳瓦商谍，斋书。 事到如今，斋书竟然还弃明投暗，背叛“雇主”。 这种没骨头的同胞，令夜蛇深感耻辱。 待到今天事成之后，夜蛇会再找办法将他们移交给自己的“雇主”，这样一来，报酬必是由他一人全取！ 不过据他那天的观察，在自己以前进入黑战神（ekchuah）神庙的应该不只斋书一人，而是还有一人。 另一名应该也是纳瓦人，只是他只在那天远远地见过那人的样子，却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夜蛇很是无奈。 “雇主”那么轻易地委信于这种人，让他开展工作时心里总有些顾忌。 不得不说，“雇主”身边必须有他，才能正确地应对这些状况，不会做些无厘头的骚操作出来。 这时，夜蛇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那是遥远的脚步声，有几人已经进入到索图塔城外的这片雨林之中。 夜蛇知道，虽然萧尔陛下放出了让索图塔军留守城中、自己只带个别随从出狩的消息，但不一定就会有休家细作自行发动刺杀。 毕竟萧尔陛下身材孔武，从王宫中也传出了一些关于萧尔勇敢地面对危难的故事，让人们相信萧尔有着强大的武力。 即使像巴坎那样任何人见着都怕的贴身护卫都被安排守在宫中，细作们恐怕也不敢与萧尔硬碰硬。 不过夜蛇也知道玛雅人有一项绝妙的技术：制毒。 玛雅人在医学和草药学方面的知识有深厚的积累，身为纳瓦人，夜蛇在玛雅半岛也是常常惊叹。 要在雨林中将人刺杀，除开用近战武器忽然杀出以外，最稳妥的方式显然是使用远程攻击。 在树木密密麻麻的雨林之中，弓箭和投石索都不太好使，因此在携带和使用上极为便利的吹箭才是第一选择。 吹出淬毒的箭，是这场潜在刺杀的最可能的方式。 原本夜蛇不希望打草惊蛇、让刺杀者不敢在附近伏击，他是不该进入这片作为王家狩猎场的雨林的。 只是自己着实想要亲眼看到这出好戏，便提前了踩点，搞明白这片雨林之中最佳的伏击地点，而自己又找到了能够看到伏击地点的最佳观测位。 他还命手下进行测试，确信在这个观测位上小心活动，不会被伏击者发现。 夜蛇稍稍拨开眼前的枝叶，便可以看见几名穿着简陋、裸露的皮肤抹上了绿色颜料、腰间挂着吹箭筒的人走进雨林！ 休家的人果然不会放弃这个最佳的刺杀机会！ “大清早的就来做好埋伏了，休家的人可真是敬业……”夜蛇心里吐槽道。 虽然确信自己这里的活动不会被伏击者发现，但夜蛇还是收起了自己的脚，也停止了与鸟儿的互动。 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晴天，太阳已经走了不少角度了，出狩的队伍却还没来到。 伏击者刚刚还稳稳地保持了半天姿势一动不动，如今已经扭捏起来了。 恐怕这几人并不是专业的武士或者猎户。 夜蛇刚刚还在心里夸赞他们敬业，现在只怕这几人放弃刺杀。 这样的话，“雇主”就会错过几条大鱼！ 当然夜蛇写给萧尔的密信就要求“假装出城”，所以这些伏击者一整日都见不着狩猎者，也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不过萧尔既然已经告诉了城中几乎所有权贵，又赋予了这次出狩以宗教意义，如果真的没人出城前来狩猎，恐怕也不好交代。 所幸，耳朵灵敏的夜蛇再次听到了遥远的脚步声。 从踩着地上的碎裂枝叶和蕨草的脚步声听来，来者人数不多，恐怕还不如伏击者多！ 伏击者们也察觉到了来者，纷纷收起扭捏的动作，屏住了呼吸。 夜蛇看见这样的架势，有稍微有些紧张起来——尽管现在的场面完全是他一手策划的。 他自己也知道要从一个优秀商人进而成为一个优秀间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摇了摇头，甩开脑中的胡思乱想，继续专注地观察林中的一切。 只见仅仅五名狩猎者进入了夜蛇的视野之中，其中有一人头戴华丽羽冠，披着虎纹披风，脖子上是一圈黑曜石项链，腰带发出了金光。 他的背上还有一把黑曜石大剑和箭筒，手中则拿着弓。 有这尊贵的打扮和精良的装备，显然只能有一个身份。 从外貌来看，此人面容俊俏，头发盘在羽冠之中，留下两侧一些发丝，身材也比较结实。 整体上看，年纪不过二十。 连夜蛇都一时觉得，这个人就是索图塔的真人，萧尔陛下！ 这位“萧尔”身边的四人虽服饰也比较华贵，但装备则简陋了不少，都只带着弓箭并在腰间系着斧头，就是身上穿了半身的棉甲，显然对于伏击还是有所防备的。 伏击者们见五名狩猎者进入雨林，没有马上行动，而是放任他们再走几步。 夜蛇可以感觉到有几名伏击者已经有些颤抖起来。 但是五名狩猎者仿佛丝毫不为这样的气氛感到疑惑，依然大大方方地继续行进…… 待到五人已经彻底进入伏击者们所形成的包围网中央时，伏击者们终于忽然乍现，四面八方出现的箭矢令五人大吃一惊！ 五人大声咒骂着，却无法阻挡许多毒箭来袭，纷纷中箭倒地，毫无还手之力。 为首的那位“萧尔”痛苦地嘶吼起来： “有刺客！” 第86章 收获猎物 萧尔在纳耶丽的房中看了一天的书。 原本他也想纳耶丽留下来陪伴自己，但他不希望纳耶丽被人以为失踪，便命令纳耶丽到王宫中协助奥契和坦潘等人的工作，去做书面记录或者绘画。 纳耶丽房中收藏的书册堆积成山，也令萧尔感到惊喜。 按照纳耶丽的说法，她向科契瓦赫家的真人齐金——也即是她父亲——发去信函告知要留在索图塔时，就要求派人将她的藏书带到索图塔来。 这些书册显然也成为了纳耶丽用来教阿依塔读写的绝佳材料。 萧尔觉得自己很长时间没有过这样的生活了，能够心无旁骛地徜徉在知识的海洋。 玛雅人积累的知识不说浩如烟海，至少也是汗牛充栋，萧尔甚至想在以后建立图书馆，用以方便自己的臣民获取知识。 就在萧尔还沉浸在一本讲述玛雅各地风土人情的书册中时，他似乎听见了外头的一些骚动。 “萧尔陛下被刺杀了！？”有宫廷奴隶惊恐地喊道。 “别乱说，陛下可还没死！快去给巫医帮忙。”另一名奴隶斥责道。 这两名奴隶远离之后，萧尔没再听到说话声。 萧尔一时感到惊讶。 他开始犹豫起要不要现在就走出房门安定人心，不然那位伪装成他的武士遭到刺杀的消息被广泛传播，只恐怕满城惶恐！ 就在萧尔犹豫之时，房门蓦然打开。 只见索图塔军的最高将领卡尤姆风尘仆仆地赶了进来——卡尤姆是得到萧尔授权能够在今天闯进纳耶丽房中的唯一一人。 “卡尤姆，你可回来了！”萧尔惊喜地站起身来。 卡尤姆向萧尔匆匆行礼，汇报说： “果然如您所料，陛下，有十多名伏击者埋伏在林中，用毒箭攻击我们派出的武士队伍！而我安排在外围的武士们将这些伏击者一网打尽！” “那太好了！”萧尔握起拳头欢呼。 “这些伏击者正在被我们带到王宫前方的广场，准备听候您的处置！” 萧尔忽然收起了欣喜的表情，冷静问道： “那，那几位被攻击的武士现在情况如何？” 卡尤姆怔了一下，才回答说： “情况都不太妙，他们中的箭都淬过毒，其中两人已经死了……剩下三人我们已经带回来，让巫医立即救治。” 萧尔的面容一时有些悲伤。 这五名勇士假装成萧尔所带的狩猎队伍，本就是知道此去危险至极，但要做到“引蛇出洞”，这支队伍的确不能有太多的人和太过精良的装备。 被伏击者射杀，大概也早就在他们五人的意料之中。 萧尔念叨起来： “愿黑战神指引两位死去的勇士升入荣耀天堂。” 卡尤姆见状，也跟随一同念叨。 随后，萧尔对房间稍作休息，便带领卡尤姆走出房间，往宫外走去。 在王宫的廊道上行走之时，一些匆匆忙忙的奴隶见了萧尔，向他行礼之时，也难掩惊讶无比的神情。 很快，萧尔找到了在自己房门外守了一昼夜的巴坎，命他与自己同行。 巴坎看了看萧尔和卡尤姆，就知道事情已经结束。 不出多时，三人便已经走出宫门，宫门外的小广场上，一大批索图塔武士正看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十三个人！ 广场周边则已经挤满了围观群众。 “那不是我家隔壁的阿龟吗……” “造孽啊，老三竟然敢刺杀真人！” 繁杂的议论声在萧尔走出宫门之时便戛然而止。 “真人陛下？！” “萧尔陛下还活着！” “他真的是受神明眷顾的奇迹之人！” 萧尔当即向前走出两步，向众人高声宣布： “各位，在这个好日子里，因森林之主（yukaax）的庇佑，我们在王家猎场之中，猎取了出乎意料的猎物！ “那就是竟敢取我性命的十三名刺客！ “我受着神明的庇护，毫发无伤，请各位无需惊慌！” 现场当即炸开了锅。 跪在地上的那些伏击者们听了萧尔的话，抬起头来，皆不可置信地盯着萧尔。 这个时候，广场旁边的一条街道上，有一行人推开了围观群众，开出了一条道。 萧尔转头望去，只见几名奴隶押着三名被捆绑之人走进广场，其中领头一人大喊： “真人陛下，我们受人指派，将这些细作给您献上！” 萧尔喜形于色，没想到竟能在一天之内捉住两批藏在人民之中的虱子！ 他雇用纳瓦商谍的效果简直炸裂！ 下一秒，萧尔定睛一看，便能看见三名被俘的细作中，有一人别着脸，似乎不愿让萧尔看清。 但萧尔知道他是谁。 萧尔呼了口气之后，下令：“将这些刺客和细作全部分别关押进大牢！” “是！”索图塔武士们当即领命，强迫那十六名罪犯走向王宫旁边的监狱之中。 见他们离去，萧尔再趁机向围观群众发话： “各位效忠于科科姆家的忠心臣民！如你们所见，休家已经三番四次试图扰乱我们的城市，甚至取走我的性命。 “他们每一次，都失败了！ “但是，我萧尔绝不会就此姑息，这些阴险狡诈的敌人可能还会发起更多的进攻！ “为此，我需要你们的支持，需要你们通力配合。 “与我一同抗击休家，与我一同为正义而战！” 萧尔的这番话，燃起了现场群众的热血。 “抗击休家！” “为正义而战！” 群众连连高呼口号。 将三名细作转交给索图塔武士之后的奴隶们此时依然停留在广场中，他们试图走到萧尔前方，巴坎立即指挥近侍拦住他们。 领头的奴隶有些委屈地说：“陛下……委托人还要我们交给您这个……” “好，巴坎，你去取来。”萧尔指示道。 巴坎当即走过去，隔着举起长矛的近侍，从领头奴隶那儿接来了三个木制玩偶。 巴坎一脸疑惑地回到萧尔身旁，将玩偶交给了他。 “陛下，这不会有毒？” 萧尔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只要待会好好地把手洗一遍，就不必害怕。” 说罢，萧尔看了看接来的玩偶。 一只是黑战神的小型偶像，一只是更小型的兔子形象。 最后一只，是一条小蛇。 第87章 悲剧之缘 用过晚餐之后，萧尔换上便装，叫来纳奇，让纳奇率领自己从暗道出宫，前往黑战神的神庙。 原本他希望用这个晚上的时间对那16名罪犯进行严酷的审问，看看能不能撬开他们的口，获得更多有用的情报。 不过既然那名“委托人”用三只玩偶给自己发来信号，那么自己还是应当前去赴约。 走在路上时，纳奇问道： “陛下，您怎么知道对方是与您约定前往神庙相聚？” 萧尔回答道：“信号很明显，分别是地点、时间和人物。” “人物……是指黑战神吗？还有我感觉这三只玩偶都表明不了时间……”纳奇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尔笑道：“你不懂得宗教神话的相关知识，自是无法进行相关的联想。你就看着好了。” 到了黑战神神庙所处的地方，纳奇连忙点燃了烛灯，提着灯，带着萧尔走到黑战神雕像的后方。 在那里，果然已经有一人正端坐着！ 纳奇惊慌地退了一步，烛影在墙上剧烈晃动。 “别慌。”萧尔伸手示意纳奇镇静，随后转过头来。 “夜蛇阁下，你今天可是立了大功。” “阿莫克阁下，你今天的演说着实令人热血沸腾。” 夜蛇也转过头，在昏暗之中与萧尔四目相对，由着这样的对望，两人哈哈大笑。 萧尔确信对方果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必以‘阿莫克’这样的名字来糊弄你了。” 萧尔边说着，边坐到了夜蛇的边上。 “那我终于可以尊称您为萧尔陛下了。”夜蛇似乎也舒了口气，“实际上，急于与您相见，乃是因为我们不能停留在现在。” “什么意思？” 萧尔发问后，指挥纳奇将烛灯放在自己和夜蛇之间的位置上。 这样他便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的容貌： 对方不过是纳瓦族的一普通中年男子，使用商人的常见穿着，但他的眼神中似乎总有种萧尔说不出所以然来的悲伤和坚强。 夜蛇侧过脸，见萧尔正打量着自己，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 “您的目标，是揪出城中所有的细作。但今天的那十三名刺客，都是收钱办事，本身并非休家细作。” 萧尔隐藏起了自己的惊讶，“何以得知？” “在王宫门前广场上时，我听见了您的臣民们的议论声，根据他们的话语，我便知道刺客们都是他们很熟悉的邻居街坊，甚至有些他们的亲人也在现场，不敢相信自己的亲人犯下如此重罪。” 夜蛇的观察果然细微，萧尔暗暗有些佩服。 “虽说这十三名刺客不是细作，但那三个……是你送来的？” “对，那三人皆为休家细作，是您放出狩猎消息之后，试图出城通知休家的人，我让我的人守在守备松懈的东门，将他们逐一逮住。” 萧尔终于明白夜蛇让自己减弱东城门防备的原因： 从索图塔城去往休家领地，一般都是走南门或西门，从东门出城，则意味着需要绕路，那便更容易被人抓住。 “既是你说我们不能停留在现在，那现在我们该如何推进？” 夜蛇咧起了嘴，“我需要您提前兑现您的承诺，给予我相应的报酬，这样，我才有权限对收押者进行拷问。” 萧尔很快回想起了夜蛇所要的报酬—— “既是如此，我先任命你为这次反间谍行动的特别行动组组长，既能给你提供权限，又非一步到位，事成之后，我会进一步给你晋升。” “没问题，陛下。”烛光之中，夜蛇的眼神放出了光芒，“事成之后，我希望正式成为您的书臣。您需要我。” 萧尔与夜蛇对视，两人再次大笑起来。 笑声平息之后，萧尔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夜蛇，今天我见你送来了斋书，那位纳瓦商谍同样受我聘用，却被你捉住了……” “对，他就是试图出城给休家送去消息的一名细作。” “不，不是这个问题，我想问的是，你如何令我相信你对我足够忠诚，不会像他那样背叛了我？” 萧尔直勾勾地盯着夜蛇。 夜蛇没有回避目光，没有犹豫，直接答道： “那我告诉您发生在我身上的悲剧，陛下。听完之后，您应该不会再怀疑我的忠诚以及对休家的仇恨。 “去年玛雅潘事变前，我一直都主要居住在玛雅潘城，事变发生时，我和我的家人便都在城中。 “我家原本居住在塔巴斯科（tabas），我的父亲受到真人伊坦陛下的政策吸引，才移居到玛雅潘城，伊坦陛下给予我家许多优惠，使我们生活愈发殷实。 “我也在玛雅潘城娶妻生子，生活幸福。然而，就在眼看着我们家的日子蒸蒸日上的时候，悲剧发生了。” 说到这里，夜蛇的语速越来越慢。 “那天夜里，我的父亲收留了慌忙逃出来的伊什姬尔公主，没想到的是，休家的人一直紧随着她，见她进入我们家中，二话不说，破门而入……” 听到伊什姬尔这一名字，萧尔更是心头一颤。 这正是他的母亲！ “那晚，我看见了那个衣冠禽兽，尽管我从未见过他，但我知道他就是舒潘！ “他指挥手下要将我们家洗劫，不留活口，便离去了。我与父亲拿起武器，但还是被他们……” 夜蛇越说越是激动，到了这里，已经大喘着气，说不下去。 他感觉到后背蓦然温暖。 萧尔伸出手轻抚夜蛇的背，眼中已经含着热泪，声音却丝毫没有颤抖，“原来你为了保护我的母亲拼尽了全力……” 夜蛇瞪大了双眼。 “陛下，您就是……” “对，伊什姬尔·科科姆，正是我的母亲。” 夜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而我没有保护好她，也没有保护我的母亲、妻子和儿女，让他们被休家的恶徒给…… “我的父亲拼到筋疲力尽，连杀了几名恶徒，才被偷袭至死。而我将杀我父亲的人也杀了，那天夜里，那个流满了血的家，便只剩下我一个活人！ “我知道舒潘很有可能回头杀来，我便当即带上能带的家当，匆忙逃出城外。抱歉，陛下。” 萧尔默默地让泪水流过脸颊，依然温暖地安慰说：“这不是你的错，夜蛇，所有的罪都应当由休家承担！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那夜的细节，谢谢你。” 夜蛇沉静了一阵后，抬头说道： “若是陛下明白了我与您同样怀有对休家复仇的热望，那么，接下来的工作，请尽管放手，让我去干。” “具体而言，你要怎么干？” 萧尔问道。 第88章 新的情报 “我们应当趁着今天丰硕的收获，进一步通过这些刺客和细作找到线索，揪出更多的细作。” 收好情绪之后，夜蛇冷静地回答。 “在间谍战方面，只是做到清理敌对间谍是不够的，我们应当顺势反击，将我们的虱子扔到敌人的头上。”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萧尔表达了自己的认可，“只有索图塔城有敌人的细作，那便不是一场公平的战争。” “那么陛下已经知道我们应该将细作安排在哪座城市了吗？”夜蛇问道。 萧尔不自觉地一笑，他知道夜蛇这是在考察自己有没有解出上次的谜语。 “既有日月星辰之光汇聚，又能与羽蛇神共同生活……神明已经给予我启示，那儿，正是玛尼。” “不愧是萧尔陛下。”夜蛇也与萧尔相视一笑。 随后，他便站起身来。 “既然陛下已经委任我为特别行动组组长，那么，这场‘特别行动’，便要从今晚开始！请陛下又或者您的手下，带我前去监狱。而您只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等待我的成果。” 听见夜蛇胸有成竹的发言，萧尔便知道自己又可以减轻一些工作负担了，也站起了身。 “唯一要担忧的点，便是陛下您聘请的另一位纳瓦商谍。”夜蛇提醒道。 萧尔点头道，“斋书背叛于我，的确令我心有余悸。另外那人则名为赤山（chiltepetl），你有办法将他捉住吗？” 夜蛇自信地笑道，“交给我。不过，可能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希望您能耐心等待。” 三日之后，萧尔收到密信。 回房拆信，萧尔便能看见夜蛇汇报拷问罪犯们的成果—— 那些原本只是出索图塔平民的刺客已经供出了不少雇主，夜蛇详细了记录了他们的名字、身份与经常出没的场所！ 萧尔立即叫来卡尤姆，让索图塔军开展收网行动。 拿着这份名单，卡尤姆一时懵圈，颇感尴尬。 萧尔这才想起卡尤姆尚不识字，便叫来书记官纳耶丽给卡尤姆朗读出来。 纳耶丽刚被叫来，发现竟是工作，颇有些不满。 “什么嘛，我还以为萧尔哥哥需要我陪同了。” “我的确是需要你呀。”萧尔伸手摸了摸纳耶丽的头。 “实在抱歉，纳耶丽殿下，需要耽误您的时间……”卡尤姆也连忙向纳耶丽惭愧地说。 纳耶丽回头一笑，“我没怪你哦，卡尤姆。读写的确是我的工作。给我！” 纳耶丽伸出手来，卡尤姆便将名单交给了她。 听着纳耶丽稍显稚嫩的声音读出所有这些深入的信息，卡尤姆有些不可置信。 “陛下……这些，都是您审问出来的吗？” 萧尔微微一笑，“不，是一位你们未来的同事。” 纳耶丽眨了眨眼。 卡尤姆罕见地露出了恐惧的眼神。 “陛下……如此有能耐的人，您准备任命他为您的书臣吗？” “你大可以对我看人的眼光感到放心。未来我还需要你加强对索图塔的治安管理，你与他会有大量的合作。” 萧尔抱起手来。 “现在，就让我看看你和索图塔军的执行能力。” “是，陛下！”领命的卡尤姆马上扫清了不安，认真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索图塔城中处处都能见到索图塔的武士们在街道上急匆匆地行进，接连闯入多个店铺、住宅乃至神庙——卡尤姆取得了萧尔和奥契的调查许可。 有些人们以为不会再有索图塔武士的地方，却也能见到武士们忽然杀出，将一位不起眼的人物迅速按压在地！ 临时扩建的监狱里，便又关押了十多名嫌疑犯——萧尔没有将他们直接称为罪犯，认为需要经过审问之后才能确信他们的罪行。 待到名单上的人一个不落地全部抓捕完成之后，萧尔便用夜蛇提供的方式暗中找到了他，让他前去对嫌疑犯们进行拷问。 这个方式可谓复杂——萧尔先是派纳奇去往一家草药铺，象征性地给予19颗可可豆，又将先前夜蛇给萧尔的三只玩偶交给城中另一市集上一位建筑监工、一位玉石商和一位羽匠。 接下来这些人又是如何跟夜蛇衔接的，连萧尔都不得而知。 当晚，纳奇在黑战神神庙中接了夜蛇，带他去往监狱。 几日之后的一天早晨，萧尔的房中，便出现了一封密信。 有巴坎指挥近卫军看守王宫，萧尔相信这密信必是纳奇所给，便放心地取来，发现相当地厚！ 拆开之后，只见里面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册，详细地记录了夜蛇从休家细作甚至玛尼城那儿获取的大量情报！ 没想到，对嫌疑犯进行拷问的同时夜蛇还能顺势安插细作到敌人那儿，萧尔愈发对夜蛇感到敬佩。 这时，阿依塔前来要为萧尔更衣。 萧尔正坐在床边阅信，见阿依塔来了，让她关上门，坐到自己的旁边。 “阿依塔，让我检验一下你这段时间接受纳耶丽教育的成果。”萧尔指了指手中写着密密麻麻圆角方块字的信。 “不要取笑我了萧尔……纳耶丽殿下说我才算是刚刚起步呢。” 阿依塔假装生气地嘟起嘴来，那模样活像纳耶丽，令萧尔忍俊不禁。 “看来字没学全，脾气倒是先学去了。” 不过萧尔倒是理解这一点—— 玛雅文字毕竟是表意文字，其中大量的字符为象形字，符号复杂，笔画繁多，就连单纯用来记音的符号都是一音对应多字，更别说其中还有不少是“形声字”，既有形符也有音符。 因而想要把玛雅文字给学全了，没几年功夫可是搞不定。 从这个角度来说，纳耶丽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天才。 所幸夜蛇作为一名外族商人，所使用的玛雅文字都相对简单，萧尔很轻松便读懂了。 “那我给你读。”萧尔温柔地说。 阿依塔面色有些娇红，“要真人给书臣朗读，这会让我很惭愧的……” 萧尔笑道：“说明我是一个会照顾人的真人。” 接着，萧尔便一字一句地朗读出来。 信中写到，一位夜蛇感到可以委信的嫌疑犯已经弃暗投明，愿意做双面间谍，去往玛尼城为他获取情报。 “……今天我收到第一条重要回信：舒潘得知陛下成功登基，暴怒不已，已经暗中召集盟友，旱季到来之时，各家族大军就将集结于玛雅潘城……” 读到这里，萧尔顿了一下。 “旱季到来之时……” 他回想起昨夜记录日志时记录的公历日期，正是10月31日，玛雅雨季的尾声。 第89章 间谍总管 索图塔城王宫，议事厅。 萧尔手下的重要书臣与将领都已汇聚，坦潘刚刚宣布旱季已经来临。 在玛雅文明，不少城邦都会修建用于观测日月星辰角度的天文台，这些天文台可以观测二分二至日的到来，也可以宣告旱季和雨季的开始。 据说雨季结束的标志，便是晴夜的月光穿透天文台多层墙壁上的小孔，直接在深夜当中短暂地照亮天文台深处的雨神（chac）雕像！ 由于坦潘在彻夜守在天文台中，萧尔可以看到坦潘的精神不太好。 不过祭司有如此表现，反而让旁人以为他灵魂出窍，化身成野外的梦兽去了。 这一次议事，萧尔有许多极为重要的事宜要宣布与讨论。 他坐在处于议事厅轴线的王座之上，自己左手边不远处则坐着纳耶丽——她虽是书臣，但索图塔依然要给予宾客的待遇。 萧尔右手边，则站立着阿依塔。 纳奇守在议事厅的大门处，在正式议事开始之后，宫廷奴隶通常都会走出回避。 他的前方，则是众公卿盘坐在矮座之上，分别有索图塔索主奥契、太阳祭司坦潘、索图塔军的将军卡尤姆、近卫军的领军巴坎。 四位书臣和武将分坐左右，他们的中间，竟还有一个空出的矮座。 奥契和坦潘进入议事厅时只是瞟了一眼，卡尤姆和巴坎则疑惑地多看了几眼这个空座位。 萧尔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决定卖个关子。 “诸位是不是以为今天基策大人也会到场？” 奥契和坦潘没有什么反应，巴坎则实诚地点了点头，卡尤姆则似乎陷入了沉思。 萧尔见状回答说：“实际上，我们的确不用多久就会再见到基策大人了。不过今天，我们会迎来一位新的书臣。 “这位新的书臣，是奥契大人先前为我精心挑选的优质人选，既有着极为出色的才能，又与休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因此，尽管他是外族人，我依然决定不拘一格，将他擢升为间谍总管！” 这一次，在场的六位重臣都有些惊讶。 “将他召入议事厅中，乃是我们需要他为我们获取的许多重要情报，而情报战在过去一直都是科科姆家面对休家时的重大劣势！ “现在，请夜蛇先生进来！” 萧尔稍稍昂起头，门口的纳奇立即点头领命，打开大门。 重臣们皆回头望去。 门外，一位穿着华贵衣装的男子早已在等候，从外表来看年纪大约三十出头。 此刻他的脸上戴着绿松石制成的面具，面具可谓狰狞，就连祭司坦潘见了他都立即清醒过来。 虽然萧尔知道对方作为“商谍”更习惯于朴素衣装，但要得到上层社会的接纳，华丽、高贵的衣服与装饰必不可少——如果有长长的脑袋和斗鸡眼那就更好了。 此刻，夜蛇便戴着玉石冠冕与项链；袒露上身，皮肤上画有霸气的纹身；金腰带、玛雅蓝裙袍与护腿板都表露了他的财富。 若是不说，任何人见了他，都会觉得他是玛雅人而非外族。 夜蛇走进厅内，先向萧尔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又向其余重臣一一致敬。 纳奇则走出厅外，关上大门。 萧尔满意地点点头，“现在，你可以摘掉面具了。” 夜蛇小心地取下面具，现出面孔。虽相貌平庸，神情却极为沉着和坚毅，唯有那带着悲伤与坚强的眼神始终不变。 萧尔站起身来，也举起了科科姆家的祖传权杖——即是那杆没有任何金银玉石装饰却极为珍贵的木杖。 “夜蛇已经为我捉出了城中绝大部分的细作，又在出狩那日使我避过灾祸，如今，夜蛇甚至已经将我们的间谍力量铺设到休家掌管的城中！ “鉴于他如此功绩，以及为了未来方便进一步开展间谍工作，我在此宣布，任命夜蛇为我的间谍总管！” 夜蛇似是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狂喜，始终保持冷静的神情，听了萧尔的话，便当即下跪。 “我将为萧尔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入座，夜蛇大人。”萧尔满意地说道。 待到夜蛇坐到了中央的位置上，萧尔便命他为其他人介绍休家的进攻计划。 夜蛇便向众人介绍： “简单来说，休家已经联系坎切家（canche）、伊维特家（iwit）和查坎人（chakan），要求这三家势力共同出兵，先于玛雅潘城集结，集结完毕后，就将在金星显兆之日，对索图塔发动战争！” “什么？！”卡尤姆、巴坎和奥契皆大惊。 “终于要来了啊……”坦潘晃着脑袋毫无感情地说道。 萧尔则说道：“如今已到旱季，按照传统，城邦之间的战争大多发生在完成雨季的耕种与收成之后。 “索图塔军已经合并各方兵源，并由卡尤姆操练多日，为的正是防止休家有朝一日来袭！ “原本，舒潘可能还不会那么着急对索图塔发动战争，但他出乎意料地知道了他没有杀尽科科姆家，想阻止我登基乃至刺杀我都不成功。 “对于舒潘而言，他必不会愿意看见科科姆家重新站稳脚跟、迅速恢复实力，因而才会临时提出战争计划，企图在正面战场上将科科姆家斩草除根！” 诸位重臣都点头称是，认为萧尔所言有理。 萧尔顺势提出：“接下来，便是由我们来拟定我们这边作战计划的时候了。” “现在知道舒潘可以召集多大规模的军队吗，夜蛇大人？”卡尤姆转头问向夜蛇。 “目前我的人还在进行刺探，”夜蛇答道，“按我个人了解的话，起码有这个数，现在的话，可能不止。” 夜蛇伸出了三根手指。 在描述兵力的时候，中美洲人往往会用一个较大的单位：八千（pik）。 “竟有两万四千人之巨……”卡尤姆等人的神情立即凝重起来。 萧尔知道，科科姆家所有领民中能够召集起来的武力都不过万，而能称得上是武士的，则要再打两次折扣。 即使库普尔家和科契瓦赫家也迅速发兵驰援，在兵力也很难达到休家的数。 因此，萧尔很早就明白正面战场上不可能与休家抗衡。 在这样的氛围下，萧尔微笑道： “实际上，我对此早已做好了规划。” 第90章 作战计划 “敢问陛下，您的计策具体是如何？……” 巴坎问道。 萧尔没有直接回答巴坎的问题，而是向坦潘询问： “坦潘大人，按你的预计，金星下一次走到适合发动战争的位置上时，还有多久？” 不知是困倦还是出神，坦潘尚在轻微地摇头晃脑，“虽然还要等候，但按我长期的观测，大约还有半个月！” 由于玛雅历法中的一个月为20天，因此半个月也就是10天时间。 “萧尔哥哥，”纳耶丽这个时候发言说，“这个时间应该足够我写信给父亲，让他出兵前来救援。” “我很感谢你，殿下，”萧尔咧起嘴，“不过，只靠我们自己，也同样可以赢下这场仗！” “真的吗？”巴坎和卡尤姆等人都立即问道。 “巴坎，现在我告诉你我的计策！”萧尔站起身来，走到议事厅中挂着的那幅大幅地图，指了指索图塔东边的一个城市。 巴坎等人望去，只见那个点，正是奇琴伊察！ “这是你们伊察人给予我的智慧，而我相信我们可以做得比奇琴伊察的黑蛇王更好！”萧尔豪迈地说道。 “黑蛇王……”巴坎喃喃道，“难道……” “对！”萧尔猜出了巴坎的猜测。 在凯尔王的故事中，凯尔的公主莎克妮特被名为“黑蛇”（kanek）的坎艾克在婚礼现场劫走之后，率领各大家族的庞大军队前往奇琴伊察讨伐，却发现扑了个空。 奇琴伊察已是空城。 当然，萧尔知道传说只是传说，而非真实历史，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奇琴伊察至今都有大量伊察人居住其中。 但这则故事给了萧尔绝佳的灵感，而他想要仿照坎艾克的做法的同时，还能自信比坎艾克做得更好！ “陛下，难道说真的要把索图塔城拱手让给休家吗？” 一直没有发声的奥契终于皱起眉头。 “看来奥契大人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并且先一步想到了索图塔城的未来。”萧尔对奥契表达了赞许。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巴坎已经有些懵了。 “蒂博隆，”阿依塔解释道，“萧尔陛下在登基以前就派基策大人全力建设蒂博隆城，为的正是这么一天。 “我已经了联系过基策大人，他回信称蒂博隆的城墙已经完成建设，能够防御敌人的进攻。” 奥契的眉头愈发紧锁。 萧尔接着阿依塔的话说：“但是，请各位放心，虽然我意图让舒潘他们扑空，但我绝不会让索图塔城遭受到玛雅潘城那样的命运！” 萧尔将自己计划的策略详细地给众人做了讲解。 最后，萧尔不忘问向奥契：“奥契大人，现在你认为此计如何？” 奥契舒了口气，“既是陛下这么说了，我全力配合便是。玛雅人从来就不怕迁徙，既然领民始终跟随着我们，便无需计较一城一地在一时的得失。” 萧尔上前，亲昵地拍了拍奥契的肩，“这项计划，最艰难的部分便是要在休家毫不察觉的情况下，将成千上万的居民转移到蒂博隆去，这也是为什么我急于清理城中的细作。 “幸运的是，新任间谍总管已经基本为我们做到了这一点。 “即便如此，我们照样不能大张旗鼓地迁徙，只能分批趁夜行进。 “虽然人民的行动能力不如军队，但索图塔与蒂博隆距离不远，半个夜晚便可抵达。 “因而，这次迁徙行动，另一个难点在于发动人民。 “你在索图塔城根基深厚，底下的载主能够掌管到各个社区与家庭，交由你来安排这场迁徙我应当是再放心不过。” “谨遵陛下指示。”奥契认真地回答道。 这一次议事完成之后，作战计划便立即开始由众人着手执行—— 夜蛇严格监视城中可疑人物防止消息外泄； 阿依塔与基策密切联系，确保蒂博隆城有接待迁徙者的能力； 坦潘每日观测星象，以确定休家大军可能从玛雅潘城开拔攻向索图塔城的具体日子； 卡尤姆开始着手准备索图塔“防御战”所需的材料和人员； 而最为艰难的部分，则全部交给了奥契——他在议事当天就立即制定了一份分批迁徙计划表，先迁出城中的工匠家庭，而后迁出农民和家庭，再迁出贵族与祭司等权贵阶级与商人家庭，最后，才是负责断后的武士。 每天夜里，索图塔城便会消失掉一部分的人口。 每过一天，索图塔城便会冷清一分。 夜蛇派往玛尼的细作也不时发来密信，萧尔便得以知晓休家大军的调动情况。 在议事厅中对着地图，萧尔知道查坎人是休家最强大的盟友，恐怕能提供至少一支八千人的大军，已经抵达了玛尼城，正要前往玛雅潘城集结！ 玛雅潘城距离索图塔城有25公里的距离，大军集结完成之后，也需要花上至少一天时间才能来到索图塔城下。 随着更新的密信传来，萧尔得知曾向自己示好的伊维特家族只派出了一千人参战，并且行军磨蹭，至今都未抵达玛雅潘城。 显然这个家族是不希望在这场战争中过多出力，影响伊维特左右逢源的外交策略。 而坎切家调来的军队也即将抵达玛雅潘城，细作认为至少有四千人的兵力。 “看来，休家对索图塔城实在是志在必得……” 萧尔自言自语道。 不过，他也知道，虽然纸面上休家与其盟友们兵力强盛，但能称得上是“武士”的士兵恐怕只有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其余大多数都是被征召的平民。 雨季刚刚结束就被舒潘召去打仗，还没能好好享受这一年的收成，这些平民征召兵很难判断能有多少战斗力。 边思考着，萧尔边走出王宫。 巴坎见到萧尔，立即命人前来护卫。 萧尔在愈发冷清的城里走上一圈，心情也变得越来越紧张，一时担心起若是计划败露、敌人直扑蒂博隆城，该怎么办？ 又或者伏击战术没能执行到位，索图塔城真就被舒潘轻易攻占，又当如何是好？ 这时，他只能在内心之中，向月神燕姬（awilix）虔诚祈祷，一时又嘲笑起自己作为穿越者竟愈发迷信了。 当天夜里，满月挥洒下皎亮的白光，纳奇也来到萧尔的房间，提醒他： “陛下，该上路去往蒂博隆了。” 第91章 新城与野心 萧尔站在蒂博隆城的王宫二层，俯瞰这一整座新城。 所谓“二层”，其实只是基策按萧尔的要求，在一层之上加建了一部分。 但这样也足够萧尔足不出户观察城市了。 如今蒂博隆可谓是摩肩接踵，索图塔城近万人口涌入此处，加上原本蒂博隆村镇的近千人口和近四千迁入的亚拉因人，使得这座新城拥挤不堪。 算上原本蒂博隆村镇的人口和从佩滕伊察手底下带走的亚拉因人，萧尔自己直属的领民人口也已经有愈两千的规模了。 为了解决真人与索主的关系问题，萧尔早已决定逐步增加自己的领民规模，不再添设索主，而是直接安排载主管理社区而非一整座城。 尽管城内的人口密度一瞬飙升，所幸基策早已安排手下的亚拉因人建设了大量的临时居所——包括城墙之外的部分，勉强还可以安置前来“避难”的索图塔居民。 蒂博隆城低矮的城墙也很难令萧尔满意，萧尔知道未来还需要逐步加固，使蒂博隆城成为科科姆家新的坚固堡垒。 而城中的主神庙还在修建，显然这种追求高大的建筑最需要时间，不少奴隶依然在热火朝天地工作。 不过现在，他能看见城中大部分平民都无所事事——实际上已经有不少壮丁已经被征召入伍——不少人在屋外和街道上谈天，小孩子甚至青年都在嬉戏打闹； 有的祭司被坦潘安排到各个社区之中进行宣教，或带领人民向神明祈祷； 不少商人看见商机，趁机兜售不少玩偶和玩具。 由于刚刚过了收获颇丰的雨季，在将收成上交给索图塔和蒂博隆的粮仓之后——其中索图塔的存粮也都被转移到蒂博隆了——家家户户都还有不少存粮，可以用来交换购物。 在进入蒂博隆城的时候，萧尔就注意到有像车子一样的玩具，萧尔特地让纳奇给自己买来几“辆”。 若不是这样的机会，萧尔恐怕也没机会见识到能冲击自己三观的这种玩具： 这些玩具是各式动物的形象，皆为匍匐姿态，其中两条前腿和两条后腿各有一根木棍穿过，木棍的两头则黏着圆饼状的石块。 这就是轮子啊！ 萧尔把玩着手中的“美洲狮车”，用手掌摩着“车轮”使其转动，难耐心中极为激动的心情。 离王宫不远处的街道上，也有小孩子就在土路上推着这些动物小车子在玩，甚至有些熊孩子拿两辆或多辆动物小车互相撞击，遭来大人的打骂…… 萧尔可是记得在穿越之前，许多资料都声称美洲文明连轮子都没发明因而极为落后，但现在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事实。 玛雅人这不已经发明轮子了吗？ 虽然萧尔还只见到了使用轮子的玩具，尚未见过推车或拉车，但既然已经有这样的玩意儿，未来要是萧尔要发明车子，便不再需要费力气与匠人们解释原理。 “陛下，索图塔的居民已经全部安置好了。”这时萧尔的身后传来奥契的声音。 “哦，是奥契大人。过来。”萧尔回过头，朝奥契招了招手。 奥契只好向前走去，“怎么了陛下？” “告诉我，现在你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萧尔问道。 “自然是陛下您的计划能否成功，我们能否击败休家的讨伐大军。” 萧尔摇了摇头，“你这人还是不实诚。” 奥契有些尴尬，嘴角略微抽搐。 “那么，我从个人感情的角度来问，奥契，诚实地说，你喜欢蒂博隆吗？” 奥契犹豫了下，回答道：“这里还只是一座不断发展的新城，假以时日，它必会成为受人喜爱的城市。” “不，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萧尔稍稍侧身，盯着奥契。 奥契只好摇了摇头，“好，陛下，我不喜欢蒂博隆城，我们的人民终归还是属于索图塔，而不是这儿。” 萧尔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所以说，你最关心的问题并非战事，而是，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到索图塔城。 “当然了，要回答这个问题，还是靠战事的结果。” 奥契似乎松了口气。 “陛下，我总感觉您不像是只有19岁的青年，您成熟的洞察力与决策能力甚至能超过许多充满智慧的老者。” 萧尔没有回应奥契的褒扬，而是继续说起之前的话题： “奥契，你放心，不用多久，你和我们的人民，就会回到索图塔去。我已经知道到这一点，原本我心中也充满忐忑，但现在只感到踌躇满志。” “唔……陛下是如何得知的呢？” “如果你是祭司，我就会回答你，是神明给予我的启示。但你是充满理性的，我就告诉你一点：没有任何敌人杀到蒂博隆。” 奥契以难以觉察的角度抬了抬头，眼睛中有一闪而过的光芒。 “所以说，”萧尔继续发表着自己的见解，“我喜欢蒂博隆，这里虽然一切都是新的，但它给我强大的安全感。 “而且，你还记得我们在议事时制定过的发展策略吗？相比于索图塔城，这里可是离切尔家族以及库普尔家族都要更近！” 奥契似乎正在回忆着过往议事的内容以及玛雅半岛的地图，萧尔看着奥契认真思考的样子，乐呵起来。 “你是索图塔的索主，你对索图塔城充满热爱我自是理解的。不过，我的姓氏是科科姆，我不能耽于索图塔的优越生活，而缩窄了自己的视野。” 奥契有些惭愧地向萧尔行了一礼。 “萧尔陛下，请您原谅我的短视。您有着雄才大略，实际上我相信无论是索图塔城还是蒂博隆城，都无法匹配您的野心。 “而我也会全力以赴地在您锐意开拓之时，为您管理好您的后方，使我的领民和城市能够永远做您坚强的后盾！” 萧尔知道这番谈话起到他所期待的效果了。 无论是切尔家族的特科城还是库普尔家族的奇琴伊察，都属于未来，奥契这种人才的忠诚，才是当下最为珍贵的。 “既然如此，等我们回到索图塔城之后，你可要给我找些好石匠和好木匠，我要做些好发明给你看看，作为我给你的回馈。” 萧尔握紧了手中的玩具动物车。 第92章 索图塔战役（上） 卡什塔姆已经率队守候在索图塔的南门外。 在玛雅潘事变之后，索图塔城索主奥契当机立断下令拆毁连接玛雅潘城和索图塔城的“白道”（sakbeh），即穿行雨林当中的凸起石板路，使得来往两地之间的道路不再那么易于通行。 过了一年半的时间，白道的遗迹上似乎已经长满了灌木、蕨草和青苔，卡什塔姆需要费些劲才能勉强看得到白道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卡什塔姆环顾四周，确信这里便是从玛雅潘城前来索图塔城的最佳路径——毕竟白道都是建在这儿的。 而且卡尤姆将军也已经安排人守在索图塔城的西城门外，卡什塔姆对于这位乔尔蒂人将领的指挥有着充分的信任。 萧尔陛下刚开始指派卡尤姆合并三军并担任将军之时，卡什塔姆心中颇有些不服，但经过一两个月的练兵之后，卡什塔姆便确信这位来自苏拉城的乔尔蒂人天生就适合当将军（nako）！ 尽管卡什塔姆至今都不知道苏拉城到底在哪里。想到这里，卡什塔姆自己都忍俊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 “武士长，我看见敌人了！” 一声呼叫使卡什塔姆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尽管索图塔城已几乎是空城，但从很久以前就用自己的力量守护城市的卡什塔姆必不会让可恶的休家轻易将其占据！ 卡尤姆将军交给卡什塔姆及其队伍的任务，却是在城外防守并佯装败退，将敌人吸引到城下，这令卡什塔姆始终还是有些不爽。 他握紧了手中的青铜斧——这种萧尔陛下从外面带回来的优质武器数量极为有限，这让卡什塔姆宝贝得不得了。 他一直期待着能拿真正的敌人的身躯来试试青铜斧的锋刃！ 他当即下令队伍守好雨林内的小坡和关键路口，完成之后，便耐心而专注地盯着枝叶繁茂的前方。 远方的枝叶果然传来了蔌蔌声响。 能够感受到雨林中远处的声音变化，是玛雅武士和猎人们必备的绝技——住在西方高原上的纳瓦人可学不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无尽的树与树之间缝隙，才出现了人的身影！ “等他们再近一点……”卡什塔姆喃喃着，边跟手下的武士们打着手势。 过了一会儿，敌军的身材与穿着都已经能看清了。 从卡什塔姆与休家军交手的经验来看，这支先头部队恐怕并不是休家自己的军队。 管他是谁，敢攻打索图塔城，卡什塔姆定叫他有来无回！ 待到敌军愈发靠近之后，敌军也终于察觉到利用熟知地形的优势隐藏在枝叶之中的索图塔军，正要举起武器之时，许多的箭矢穿过树间的缝隙，他们便被一一摞倒，倒在血泊之中！ “好！”卡什塔姆大喜，“来啊，继续来啊！” 接下来的事情，令卡什塔姆的神经愈发紧绷起来—— 敌军跨过了被射倒的首排武士，继续向北——也即是向索图塔城的方向——大规模地推进。 视野之中，便是黑压压的无数人影！ 卡什塔姆已经看清楚了敌军的装备。 除了少数身穿全身虎纹战衣或鹰羽战衣的武士之后，大多数人拿着矛、棍、弓，一部分人穿了棉甲，手持木盾，大部分人则几乎裸露，算不得是装备精良。 卡什塔姆笑了起来，这休家恐怕只是想靠人数来吓人！ “武士长，按照将军的命令，我们得撤了。”卡什塔姆身边的一位持矛武士有些紧张地提醒道。 “怕什么，再射一轮！” 卡什塔姆挥起手势，手下的弓箭手们便凌乱地射出稀稀拉拉的箭，其中只有一小半射中了敌人，剩下的要么射入树干，要么被盾牌挡住，最离谱的则是绵软无力地掉到地上。 但两轮射击已经使敌方高度警惕，这时，这见敌人当中穿扮如同卡什塔姆的人，挥起了手中的黑曜石大剑。 雨林中顿时响起了冲天的喊杀声！ 无数的鸟雀惊叫着飞了出去。 卡什塔姆也顿时心惊，“撤退！快撤退，回到南城门去！” 但这个时候再下达撤退的命令似乎晚了，有些索图塔的士兵竟被喊杀声吓得呆在原地，任由猛冲上来的敌军宰割。 有些士兵则慌不择路，向完全无理的方向逃窜。 卡什塔姆边带着身边的武士们急速向北狂奔，边在心中吐槽这些被征召的农民果真就是废物！ 若是打仗倚赖于农民的话，那定是必败无疑，还得是长期接受军事训练的武士才能支撑起足够的战斗力。 卡什塔姆回头望去，心中无数的怨言便顿时烟消云散： 敌军实在太多了！ 所幸卡什塔姆选择的防御地点是有着少许坡度的地方，敌军要攻杀过来，得先朝上跑一段。 但卡什塔姆发现，接下来的下坡会让敌军缩近与己方的距离。 眼看敌军就要追上了。 卡什塔姆忽然吹起了口哨，这时大量的箭矢和石子从天而降，摞倒了不少追兵！ 剩下的前排追兵被卡什塔姆带着人转身斩杀。 卡什塔姆感受着青铜斧刃撕开敌人的棉甲切进肌肤的感觉，一时深感痛快。 杀了一个之后，卡什塔姆转过身来，帮着队友解决掉纠缠的敌兵，又杀了几个，斧刃上迅速沾满了鲜血。 “这斧，妙啊！”卡什塔姆不自觉地感慨起来。 “武士长，还有很多敌人！” “快跑，武士长！” 队友们慌张地呼喊着。 “好，继续撤退！” 卡什塔姆高声下令，而后劈开几枝敌军射来的箭矢之后，便也转身狂奔。 他一身极为壮硕的体形一旦在林子中奔跑起来，就宛如一只肥大的貘子，任何人都不敢挡在他的身前。 那些农民征召兵四处逃窜得差不多了之后，卡什塔姆身边便只剩下几十位武士，不被拖累的情况下，竟真的甩开了敌军一段距离。 “停下！让我们等等敌人！” 卡什塔姆回过头来，只见眼前血肉横飞，原来是最后剩下的一些农民兵已经被敌军追上，一击即杀。 而在卡什塔姆所率部队的两侧，似乎也有不少敌军追了上来。 “完了……”有武士颤抖起来。 第93章 索图塔战役（中） 舒潘终于看见了索图塔城的城墙。 被近侍包围的休家真人咧嘴一笑，他知道自己的宿敌家族今天终于要迎来彻底的覆灭了。 即便去年在玛雅潘城时他没有能杀尽科科姆家族，但那个叫萧尔的孤儿马上就会前往冥府与家人团聚。 眼前，一些螳臂当车的索图塔军士兵还在慌忙逃窜，不少人已经浑身是伤。 冲出了雨林之后，舒潘可以看见雨林和城市之间还有一大片旱地、草地与梳林交织的地貌，现在弓箭手和投石手也终于有用武之地！ 舒潘当即下令发射！ 随着铺天盖地的箭矢和石块砸向索图塔军，又有多人倒在血泊当中，索图塔军那抱头鼠窜的部队便只剩下十多名武士。 领头的那名身材壮硕的武士终于跑到了能与城头对话的位置，大声地与守在城头的将领喊话，索图塔的南城门便当即打开！ 舒潘没想到索图塔人竟是如此愚昧，为了救十来名武士，冒着城门被夺去的风险也要开门。 休家真人当即下令：“所有人，紧随他们，控制城门！” 舒潘眼前，自己的得力干将祖克（tzuc）率领查坎军和坎切家军得令之后，立即亲率休家这两大盟友的士兵，冲向城门！ 眼看休军一方紧追不舍地发动冲击，刚刚打开城门的索图塔士兵连忙逃窜，尽管被追杀的城外守军终于进了城，但休军也立即跟上，使城门再也无法关上！ 舒潘大笑起来，“我看那萧尔也不过如此！我们已经控制了城门，全军杀进城去！” 听令之后，数以万计的休军振奋起来，纷纷高声喊杀，在将领们的带领下一批批冲进城去。 舒潘唯一感到遗憾的，便是城门还是太小，自己的军队又太过庞大，涌进城去尚且需要不少时间。 但这也保证了先头进城的部队能够在巷战中先行消灭敌军并控制有利的城市区域，后方的部队再进入时便足够安全。 没过多久，祖克将军果然派人出城来告诉真人舒潘，城内安全，可以进城！ 舒潘大喜过望，看来城中的残余力量已经基本放弃抵抗了，自己只需以征服王的形象大摇大摆地走进城去，去往索图塔城的王宫，将那个叫萧尔的小子揪出来，这次的讨伐行动便大获成功。 舒潘甚至想到自己可以亲手折磨被俘虏的萧尔，待到将萧尔玩到腻了之后，再用血祭的方式献给诸神，心中就已经极为愉快。 一旦科科姆家的余孽得以消灭，玛雅潘联盟之中，休家族便再无敌手，掌控整个玛雅半岛的梦想变得触手可及。 “进城！进去之后，抵抗的索图塔居民全部可杀可掠夺！他们的财富全部归于我们，不抵抗的，成年男性皆用于血祭，女性和小孩皆用作奴隶！” 舒潘下令之后，休家的主力军大喜过望，率先地进入城中，待到全部进入之后，舒潘的近卫军也连忙簇拥着真人进城。 进城之后，舒潘积极地指挥手下的多名将领分别占领城中主要的功能空间，如市集、神庙、壁环球场和武士之家，而近卫军则与部分主力军直接杀向王宫！ 许多征召兵似乎已经按捺不住欲望，没有按照舒潘的指示占据主要设施，反是击破或踢开民居的大门，大概都想掠夺财宝和奴隶。 舒潘轻笑着摇头，没有打算让武士们去掌管这些缺乏军纪的征召兵——攻破敌城后将其掠夺并毁灭，在玛雅史上就从不是稀罕事。 如今索图塔城中几乎没有抵抗力量，那么，单靠自己手下的武士，舒潘相信就能攻下王宫，揪出萧尔那只缩头乌龟。 但接下来的事情，令舒潘目瞪口呆： 征召兵们逐家逐户地破门而入，却纷纷大声抱怨着屋里头什么都没有！ 在主干道上逐步行进的舒潘也开始觉得奇怪，索图塔城内不可能没有任何武装力量出来抵抗！ 街道可真安静啊…… 可以说，索图塔城安静得出奇，仿佛这是一座鬼城。 但是各种建筑都还完好，神庙和王宫等建筑物外墙依然有着鲜亮的颜色，这里根本不像一座遗弃已久的古城。 舒潘心中愈发紧张和忧虑。 “陛下……” 前方祖克将军也亲率部队回头，来像舒潘报告，“王宫里头似乎也没有任何人！” 舒潘惊道，“什么？！” “刚刚被我们追击的索图塔人，似乎也不见了……我怀疑城中可能存在地道。” 舒潘一时咬牙切齿。 尽管自己轻易地攻下了索图塔城，但这种莫名愤怒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自己召集了如此庞大的军队，本来想着会与索图塔军酣畅淋漓地大干一场，休家真刀真枪地彻底消灭索图塔这边的所有抵抗力量。 而自己再以王者姿态走进城中，被抓住的萧尔则面目狰狞地跪在自己的面前。 这才是他原本期望的画面。 更糟糕的是，有士兵慌慌张张地前来报告。 “陛下……陛下……着火了，着火了！好多兄弟被火烧了！” 另一边，也有人哭喊着“起火了”。 舒潘的心咕咚一沉，“并不是什么地道……而是有埋伏！我们中计了！快，到城外去！” 舒潘立即派出传令兵找到散布到城市里各个区域的将领们，要求立即撤出！ 没出多久，又有士兵前来汇报。 “陛下……北门被堵死了。” “不是还有东门和西门吗！？”舒潘火急火燎地怒问道。 舒潘当即派兵去查探，这时城中已经处处燃起火焰，浓重的烟雾有些遮盖住了原本清蓝的天空。 而查探的结果，正是舒潘认为的最坏结果——东城门和西城门都被大量的石料堵住，根本无法出入！ 祖克当即向舒潘建议，“陛下，恐怕唯有我们攻进来的南城门还打开着！” “好，朝南去！” 朝南走去没有多久，舒潘的眼前，便已是冲天的火光。 刚刚心中生出的希望再次被燃烧殆尽。 舒潘仔细看去，烧起来的除了街道两侧许多的茅草屋外，南城门处还堆满了易燃的柴木和枯枝败叶，甚至可能还有油，刚刚自己怎么会没有注意到！？ 当下正是旱季，玛雅半岛的空气已经干燥了不少，本就是适合生火的天气…… 而民居大多是木屋和茅草屋，更是助长了火势。 城中的哭喊声已经处处皆是，死于火海中的休军士兵恐怕不计其数！ 舒潘面对着火光，焦虑万分。 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被困死在这儿。 第94章 索图塔战役（下） 火海之中，舒潘环顾起四周。 除了自己的近卫军外，跟随着自己还保留着军纪的，便是祖克所领导部队，其中有两大盟友的大部分兵力。 “祖克！” “末将在！”祖克当即走向前来。 “你指挥主力军冲出前面这片着火的区域，我们必须突破出去，不能葬生于此！如果我们只是停留在此，恐怕还有更多陷阱！” “什么……以肉身之躯趟过火墙吗？”祖克不可置信地小声问道。 “不要质疑我的决定，立即执行！”舒潘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是！” 祖克一咬牙，回过头，下令查坎武士和坎切家军冲过火海！ “这……” 大多数人都迟疑了。 祖克眼中映照着火光，愤怒地举起黑曜石大剑，嘶吼道：“谁若不从，便吃此剑！” 一些勇敢的武士深呼吸后，立即带头冲进火中！ 充满恐惧的士兵们也都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一头扎入。 刚刚进入火中，士兵们便浑身燃烧，发起悲烈的惨叫声。 后方又有士兵犹豫，祖克便当即挥剑，将停滞的士兵斩首！ 随着越来越多的尸体压在火上，主干道上的火势竟真的越来越小了。 而祖克手下也就此损失了一半的力量，后续的士兵踩过前方焦黑的尸体，竟陆陆续续有人成功地冲破火墙。 舒潘感到安定了一些。 这便是他的策略：用人的身躯去扑灭火墙，后续的部队便能突破到城外。 祖克所率的部队有三个组成部分，其中查坎人和坎切家军都不过是盟友的兵力，舒潘知道牺牲他们便不会让自己损耗实力——即使这很可能会令坎切和查坎两家了解事实之后感到愤怒。 但是，既然这两家折了不少武士在此，力量便也减弱，就算他们对休家愤怒，又敢如何作妖，还不是得攀附他舒潘？ 待到眼前的道路已经堆满了焦黑的尸体而几乎不剩火苗，舒潘这才下令身边所有剩余的人保护自己冲过“火墙”。 一脚一脚地踩在堆成小丘的尸体上时，舒潘只嫌这些人没躺个好姿势让自己好走一点。 终于艰难地走过尸山之后，舒潘的眼前，便只剩下敞开的南城门了。 “杀出城外！” 休军发出最后的喊杀声，全然不顾依然困在城内的无数战友，径直朝城外冲了出去。 一路上，都再没有任何障碍，舒潘与祖克所率部队终于冲入林中。 “将军，已经有休家的人冲出来了！”一直在南城门外窥探的卡什塔姆发现状况，立即向卡尤姆汇报。 “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是时候杀回城内，将敌人歼灭。幸运的话，或许还能捉住舒潘！” “将军的计策果然效果拔群。”卡尤姆身旁，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说道。 “不，齐金陛下，”卡尤姆朝这位科契瓦赫家的真人摇摇头，“这是萧尔陛下的计谋。” 齐金露出笑容。 “嗬，有机会我一定要跟他喝上几杯。现在，让我们开始愉快的收尾工作。” 卡尤姆点了点头，当机立断，下令卡什塔姆带领全军通过南城门进入城中，清剿困在城的敌军！ 随即，齐金也指挥自己手下的科契瓦赫家军也跟随索图塔军杀进城去。 得令后，带着精锐武士的卡什塔姆担当先锋，拿出了青铜斧，率先带队从城外的这片小树林中冒出，再一次冲进了南城门。 他要为先前被休家残杀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如今，城中各处的大火已经熄灭了不少，只是还有一些民居持续燃烧。 卡什塔姆张望当下的索图塔城，便知道重要的那些石质建筑依然完好，只是外壁受到火焰和高温的影响掉了不少漆，有些难看。 待到萧尔陛下回来之后，这些代表着索图塔城面貌的建筑一定会被好好修缮，因此卡什塔姆并不担心。 他只管指挥众人沿着各条街道寻找已经四散的敌人，自己也亲率小队，很快找到了一批迷茫游荡着的敌兵。 见到索图塔军杀来，有些敌兵连忙拿起武器抵抗，卡什塔姆举起斧头，猛向前冲，一个挥劈，就喀啷一声斩断了对方手中的长矛，再一劈，对方便脑袋落地！ 另一头又有敌兵试图背后偷袭，卡什塔姆突然转手，青铜斧便狠狠劈在敌方武士的黑曜石大剑上，刃片被斧刃撞得粉碎。 趁着这名武士因此愣神之际，卡什塔姆以雷霆之力抬腿一踢，将敌人踢到后方的石壁上，再接一个箭步，迎头砍去，这力量甚至将敌方的脑袋砍成两半，鲜血如同喷泉般猛溅！ “畅快！畅快！”卡什塔姆哈哈大笑。 回过头来，还拿着武器的敌兵都已畏惧不前，看卡什塔姆目露凶光地扫视着，这些人便扔掉武器，纷纷跪倒。 不出多时，这项“收尾工作”就已经完成，无数休军要么被当场杀死，要么便是投降或被活捉，索图塔军已经准备好了大量的麻绳——齐金提供了其中的大半——将这些战俘一一捆绑起来。 有些人试图躲藏在民居的废墟当中，也还是被熟知城市布局和地形的索图塔军揪了出来。 卡什塔姆一个人就杀了十多名敌兵又俘虏了十多人，这样的战绩令前来清点的卡尤姆将军诧异不已。 “真乃勇士！”卡尤姆身边的齐金也高度赞扬，“萧尔手下能有如此猛将，何愁灭不掉那残暴狡诈的休家！” 听见褒奖的卡什塔姆收起血迹斑驳的青铜斧，有些脸红地挠了挠头。 “只可惜萧尔陛下不能亲自来看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卡什塔姆感慨道，“他定下的策略没想到能如此成功。” 天空仿佛被烟火熏过一般，在傍晚时分便得越发橘红，少许流云也被夕阳光镶上了金边。 “只是在这场战斗中，我们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卡尤姆环顾着被烧了一小半、满目疮痍的索图塔城，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以及，从尸体和俘虏的情况来看，我们还是没能捉住舒潘。” 第95章 战后新策 萧尔收到卡尤姆发来的战报，一时激动万分，拍案而起，握紧拳头，宣泄情绪。 一旁的纳奇见了，对这样的动作煞是好奇。 萧尔见纳奇的神情，大笑起来，随后向宫廷主管解释道： “这是足球赛……啊不，壁环球赛中胜利一方的支持者们表达狂喜的方式。” “原来如此，陛下的确很是亲民。”纳奇笑道。 坐下之后，萧尔继续阅读战报。 由于卡尤姆不识字，实际上这份战报的撰写人是科契瓦赫家的真人，齐金。 唯一遗憾的事情，的确像是战报中所说，没能在这样瓮中捉鳖的局面中捉住舒潘。 齐金根据南城门后方烧至焦黑、堆积如山的大量尸体判断，舒潘很可能是命令手下用肉身去扑灭火墙而后跨过，因而成功逃出。 舒潘果真是一只残暴至极的恶魔，对自己人都如此缺乏怜悯和仁慈。 至于另一项遗憾——索图塔城中大半的民居被烧成废墟，萧尔早有预料，并且已经给奥契打过了预防针。 对于萧尔自己来说，这也有一个好处，那便是科科姆家的统治核心可以在蒂博隆逗留更长的时间了。 待到情绪平复一些之后，萧尔便让纳奇召来重臣，去往蒂博隆王宫的议事厅。 那座议事厅按照索图塔王宫中的规格建造，各方面都相当相似，萧尔相信能给人以亲切感。不过这段时间萧尔一直都还没机会与所有重臣一同议事。 当阿依塔、纳耶丽、奥契、坦潘、基策、夜蛇等人到来之后，萧尔当即让纳耶丽在议事厅中宣读战报。 听见如此丰硕的成果，几乎每个人都欣喜不已！ “现在休家折损大半兵力，惨败过后，想必士气已然崩塌，正是虚弱之时，陛下是不是将要马上发兵西征，一举夺回您一直渴望的玛雅潘城？” 基策没有停留在当前的战果上，向前想了一步。 萧尔满意地点头道： “这场战役能够如此顺利地消灭休家过半兵力，我也的确有此意愿。 “我们知道休家已经迁都玛尼，若是我们能一举夺回玛雅潘城，除了夺回本属于科科姆家的中心城市这一重大意义以外，还能给玛尼巨大压力！” “陛下，”夜蛇站起身来，向萧尔和其他同僚恭敬行礼，“此时不可急进。” “为什么这么说，夜蛇大人？”基策问道。 夜蛇认真地分析道： “舒潘刚刚败退，必然会与我们想到一块去，大力加强玛雅潘城的防御，使其成为坚固的堡垒。 “目前我们还不知道舒潘带走了多大的兵力，又在玛雅潘城留下了多少兵力，单靠我们索图塔军和科契瓦赫军恐怕久攻不下。” 听了夜蛇的话，基策也没有继续发话。 “相比于当即反击，如今我们的首要任务有几项，”夜蛇继续阐述，“其中一项，是修缮索图塔城。在舒潘知道索图塔是空城之后，休军有可能冒险绕路突袭。 “第二项，则是我会继续加强在休家领地上的间谍力量，获取更多的情报。 “至于第三项，则要在陛下将军队召回到蒂博隆城之后，再与诸位将军商议未来的攻略方向，趁着士气振奋之时，扩大战果。” 夜蛇在这里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说出第三项“攻略方向”问题上自己的见解。 萧尔对夜蛇的发言深感满意。 “也好，我也希望早日见到立了大功的将士们，正好科契瓦赫家的真人齐金陛下也在索图塔，可以邀请他来蒂博隆，与纳耶丽公主父女团聚。” 萧尔转头看去，见左手边端坐的纳耶丽没有吭声，反而不经意地嘟了嘟嘴，似乎对萧尔所说的团聚并不感兴趣。 大概是叛逆期？因此纳耶丽才会在他登基之后干脆留在他身边。 萧尔从小就没有父亲，十岁之后又再也没见过母亲，以后也再没机会见到了。切身体会到失去所有亲人是什么感觉的萧尔倒是希望纳耶丽能好好珍惜自己的家人。 考虑到索图塔城受损严重，接下来萧尔决定询问奥契的意见： “奥契大人，关于修缮索图塔的工作，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奥契叹了口气。 “实际上，既然索图塔城的民居已经半数烧毁，现在也没有必要将索图塔的居民立即迁回，让他们留在安全的蒂博隆城是更好的选择。 “至于修缮工作，实际上可以让被俘的敌军充当奴隶来完成，只需派几位载主、武士长和部分驻军看管即是。” 萧尔有些好奇，“所以你不打算亲自过去指挥吗？” “我的大部分领民都在蒂博隆城，现在还不是离开他们的时候。短时间内，索图塔城更适合担当一座军事堡垒。” 虽然多次与奥契谈话，萧尔一直都担心奥契自己的情感倾向，而现在听见他的发言，萧尔也放心下来。 “那好，就按奥契大人所说的方法来修缮索图塔！” 完成了这项议事之后，萧尔便宣布散会，单独留下了夜蛇。 待到众人离去，萧尔便问道：“夜蛇大人，实际上，关于未来的攻略方向，你是有自己的看法的？” 夜蛇抬起头，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欣喜，随后保持冷静地回答道： “我知道陛下先前定下的攻略方向，那是非常好的策略——先捏软柿子来壮大自身实力，再向强大的休家寻仇。 “第一个软柿子，您选择的是去到我们正北方、此时孤立无援的切尔家族。若是您不率先出手，只恐盘踞玛雅半岛北方的佩契家族和另一个家族就会对切尔家的特科城（teh）动心思了。 “动心思不一定是出兵吞并，也有可能是结盟甚至联姻，届时，您再想收拾叛逃出玛雅潘城的莫·切尔（ochel）只怕难度会加大不不少。” 萧尔转过身来，盯起了挂着的大幅地图。 特科城并不在地图之上，毕竟那是一座深居雨林、自绝于世的新城。 “所以你的建议是，召回索图塔军后，趁着士气高昂之时直取北方？” “不，”夜蛇的否定出乎了萧尔意料。 “根据先前获取的情报，我知道有一个家族试图在休家和科科姆家两面下注，这个家族的中心城市同样离蒂博隆不远。 “这个家族力量薄弱，毫无忠诚，先拿下他们，亦可以趁休家惨败之际，震慑更北方那家同样想着左右逢源的佩契家族。接下来，您再慢慢在雨林中寻找特科城也不急。 “这个家族，便是盘踞在霍卡巴城（hocaba）的伊维特（iwit）家！” 萧尔望向地图，找到了霍卡巴——这座在蒂博隆西北方35公里左右的城市，露出笑容。 第96章 初次凯旋 萧尔特地率领众臣来到蒂博隆城的西城门外，迎接凯旋归来的索图塔军。 这一天，蒂博隆城内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尽管其中不少都还只是临时居所。而听闻大军得胜归来，无数的平民早已等候在街道上，准备献上欢呼。 萧尔首先看见自己的得力将领卡尤姆和科契瓦赫家的真人齐金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他们的后方，是喜笑颜开的数千壮士！ “齐金陛下，卡尤姆将军。”随着队伍走近，萧尔愉悦地张开双手迎了上去。 两人也当即分别回以适当的礼节。 齐金往萧尔的身后瞟了一眼，身为书记官的少女立即将头摆到了一边。 萧尔没有注意到齐金父女的互动，继续说道： “齐金陛下，卡尤姆将军，以及为守护索图塔城而拼尽全力的诸位将士！你们都是伟大的勇士，你们用自己的身躯和双手挫败了邪恶的敌人，守护了正义，守护了我们的家园！” 卡尤姆立即率军齐声高喊：“为陛下而战！” 这一波整齐的呐喊，一时令萧尔颇为感动。 萧尔略微吸了吸鼻子之后，继续张开双臂说道： “今天是你们凯旋的大日子，我与基策大人、奥契大人都已经在城内准备了庆祝活动，这一天，我们从上到下要好好地欢庆一堂，为之后接连不断的胜利养精蓄锐！ “现在，请进入城中，接受人民的欢呼！” 卡尤姆则回头下令，“进城！” 萧尔特地来到齐金的面前，邀请对方与自己和纳耶丽公主同行。 虽然萧尔与对方的公子科图哈、公主纳耶丽关系密切，从小便是密友，但萧尔实际上与伯伯辈的齐金尚不太熟络，所幸齐金的面容在过去的多年间未有太大的变化。 与坚实的盟友齐金同行，萧尔也感到放松而没有外交压力，不像是过去面对古舟和朔克等人那样。 刚刚进城不久，萧尔便听见了响彻天地的欢呼声！ 一路的夹道欢呼，令萧尔所率领的队伍皆大喜过望。 “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场面，萧尔陛下。”齐金左右望向百姓们的笑脸，而后向萧尔说道。 “我刚刚回到索图塔的那天，以及我登基的那天，我都接受了满城的欢呼喝彩。”萧尔似是有些炫耀。 “虽然你的人民要跟着你折腾，你却依然能得到如此爱戴，看来你的确是天生的王者。你说是吗，纳耶丽？” 齐金乐呵呵地问向在萧尔另一侧、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儿。 “那是当然，我早就知道萧尔哥哥是大英雄！”纳耶丽有些没好气地答道。 “呵呵呵呵……”齐金笑着说，“我想起来，在萧尔你离开玛雅潘城以前，还有人告诫过我，别让科图哈和纳耶丽整天跟你混在一块，幸好我没有听从那样的意见，才有如今我们两家如此密切的合作。” 萧尔大概明白齐金所说的是什么事情——在他小时候，私生子的身份使他受到了诸多歧视。 萧尔舒了口气，“我也实在是感谢齐金陛下在当时没有对我区别对待，你是一位胸襟广阔的君王，还有很多东西我需要向你学习。” “哈哈哈哈哈……能够得到你这样的青年英雄的认可，我也很高兴呐！”齐金大笑起来。 萧尔陪着大笑，同时也听到纳耶丽小声嘟囔着：“就会巴结……油嘴滑舌。” 蒂博隆城虽是新城，但其规模似乎超出了齐金的预料——队伍在宽敞的主要街道上行走多时，才抵达位于东北区域的王宫和宫前广场。 萧尔回过头来，让卡尤姆和奥契组织安置所有的士兵。 “还有，可别忘了你们都要参加晚宴。卡尤姆要记得把军中的重要人物也都请来！” 卡尤姆和奥契便立即领命，先给士兵们做好安排。 萧尔则带着齐金以及重臣们走上王宫门前的阶梯，最后回过头，朝人民高挥手臂。 围观凯旋的群众再一次发出欢呼！ 进入王宫之后，萧尔首先让纳奇给齐金安排住宿以及晚宴，萧尔又邀请齐金在傍晚之前一同参观王宫的花园。 众人散去之时，纳耶丽拉了拉萧尔的手腕，而后凑到他耳边，“来我房间。” 见纳耶丽有话想说，萧尔便跟了过去。 进房后，纳耶丽关好了门，开门见山地说道： “萧尔哥哥，你接待我的父亲的时候……能不能别把我带上呢？” 纳耶丽果然要讲的是父亲的事。 萧尔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可是你也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可是在那之前，每天都能见到……”纳耶丽的语气很是苦恼。 萧尔倒也不是不明白纳耶丽这种叛逆少女的心思——毕竟在穿越以前，他也曾在青少年时常与前世的父母闹过矛盾。 在意外穿越之后，每每想起前世的父母，萧尔就知道自己应当好好珍惜这一世的亲情，结果命运却给自己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萧尔长叹了一口气，“纳耶丽，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有个完整的家庭吗？” 聪慧的纳耶丽马上知道萧尔的意思，有些沉默下来，手指缠绕起了自己的长卷发的末端。 “对不起，萧尔哥哥……我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见一直那么傲娇的纳耶丽忽然如此表现，萧尔才发现自己一下子太过严肃了——又或者不经意间流露出了自己的哀伤。 他伸手摸了摸纳耶丽的头，绽放笑脸。 “没有，纳耶丽，我没有在说自己的事，所以你不必自责。” 纳耶丽小声回应：“哼……害我那么关心你。” “这样，”萧尔想了想说，“至少在‘外交场合’，你要跟着我和阿依塔一同接待齐金陛下，比如参观、用宴和商谈。 “其他的时候，我会给你委派新的工作，这样你就可以适当地与你的父亲保持些距离。但是答应我，你面对他的时候可要好好对他。” “那还差不多~”纳耶丽嘻嘻笑道，“那，你要委派给我什么工作啊？其实我不太想给奥契那种不苟言笑的人做书面记录，他自己就会读会写，人又那么无趣……” 听到纳耶丽这样评价奥契，萧尔有些哭笑不得。 显然，之前出狩那天他呆在纳耶丽的房中，却又命令纳耶丽去给奥契等人工作，使得她心有怨气了，她便把气出在奥契身上了。 “我给你的工作可是非常有趣的。”萧尔自信地说道。 “那就是，将我的英雄事迹，一幕一幕地画下来。” 第97章 插画计划 萧尔其实很想看看以玛雅手抄本画风来画插画甚至连环画会是怎样的表现。 玛雅的精美画作可谓华丽，以纳耶丽的绘画水平，加上萧尔自身经历过的精彩故事，很有可能造成洛阳纸贵，既让人感到愉悦，又能顺便宣传萧尔·科科姆的伟大。 现代宣传手段放到玛雅文明可以说是降维打击。 萧尔一直都有出画册的想法，如今索图塔战役取得大胜，便更希望通过这样的手段来展现雄风，这对自己未来在玛雅潘联盟内纵横捭阖，也必有裨益。 “可是……我亲眼看过的，也只有你登基那天有力地反击那位叫纳昌·图的内鬼，其他的事迹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呀。” 纳耶丽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萧尔举起了一个手指，“两个字就能解决这个问题：想象（nuool）。” 在玛雅语中，“想象”是一个词组，由nu（丰富）和ool（灵魂、意愿、精神力）组成。 “欸……”纳耶丽发出惊奇的声音，“那我尽可能化身梦兽（way），回到过去，去看看萧尔哥哥在各种场面里展现的英姿。” 萧尔对纳耶丽的理解感到满意。 “我过去的经历之前给你也讲过不少了，那我给你出题目？” “好。” “一是在苏拉城外，我与那名纳科城的武士怒虎（ocelozoac）的决斗； “二是在诺赫佩滕的壁环球场中，我与巴坎联手击败对手，得到伊察人的欢呼； “三是在我与伊察军对决的伊什卢战役中，经过过水洞献祭的我‘死而复生’，力战击退了难以相信我没死的伊察武士们； “四，则是你亲眼见过的，在索图塔城我的登基仪式上，我舌战纳昌·图，辩得这名内鬼毫无还嘴之力！ “这一次只是试水之作，你选一个题目就好，看看你对场景的描绘能力如何，如果结果不错的话，我以后会提更高的要求哦。” 纳耶丽哼了一声，“别小看我！” 萧尔笑了笑，“反正在你父亲离开蒂博隆之前，没有‘外交场合’的时候，你便可以开展这项工作。好了，我可是还有很多事要忙。” 萧尔与纳耶丽道别后便离去了，此时心中也期待起了纳耶丽的大作。 实际上玛雅人除了在静物绘画上有高超的水平外，充满故事性的场景描绘也同样擅长——萧尔在小时候就曾把玩过家主伊坦相当宝贝的一个陶罐，上面画着的内容讲述着一则神话故事。 几幅连续的画面上，有上神“天之露”（itzana）的形象，还有英雄双胞胎“一矢”和“虎阳”的形象，除此之外，还有一只鹿、一头貘和一位被英雄双胞胎诱拐的美女。 通过祭司的讲解，萧尔明白了故事的含义： 年老的鹿神有一位年轻美丽的妻子，英雄双胞胎见色起义，拐走了她，鹿神因而投诉到了玛雅神话的上神“天之露”那儿。 上神当即骑着鹿追击，却被英雄双胞胎联手打败。 最终，上神也只能逮着一只貘子，伏在上面，仓皇败逃。 故事的最后，英雄双胞胎给上神送去礼物，这几位重要神明之间的关系便和解了。 当时萧尔还问祭司，那鹿神呢？祭司也答不上来。 不过萧尔知道鹿神人微言轻，被英雄双胞胎这种重要神明看上的娇妻铁定是要不回来了，毕竟，就连上神都无法对付他们。 当时萧尔还沉浸在故事里头，如今将插画的任务交给纳耶丽，才想起来当时看到这个陶罐上的绘画实在高超，诸位神明形象鲜明，每幅画面中的动作和神态都相当对位。 虽不能跟现代漫画相比，但用这种有趣的线描画风讲了个完整的故事，总能让萧尔想起穿越前小时候看过的连环画。 如果给每幅画风加上对话或文案，那便真真切切就是连环画了！ 他让纳耶丽做的事情，可能的确是一种足以震撼玛雅人一百年的艺术创新，若是纳耶丽真做得好，或许他还得点开另一项重要科技。 边思考着，萧尔边走向王宫花园——由于是新建的城市，萧尔让基策肆意地扩大王宫的面积，因而王宫中有大片的露天区域，如今宫廷奴仆们已经积极地栽种上了灌木和当季花果，园中满眼灿烂与芬芳。 齐金已经由阿依塔陪同前来参观了。 “齐金陛下。” “喔，萧尔陛下，你来了。” 齐金望了望萧尔的身后，未见有其他人前来，“我的女儿呢？” 萧尔解释道：“哦，是这样，其实这段时间我给她指派了重要的任务，所以她正在伏案创作……” “喔，”齐金稍稍眯起眼，“你不可能让她太过劳累了，虽然她现在算是你的书臣……” “齐金陛下，”萧尔微笑道，“其实是你的女儿太过出色，她在读书、书写与绘画方面有着超凡的天赋，她也热爱做这些事情。” “也就是说，其实是她自己揽下来的咯？”齐金给出了自己的理解，“那晚宴时，我可要好好教育她劳逸结合的重要了。” 萧尔和阿依塔都陪笑起来。 “那现在我带你参观花园和王宫。”萧尔伸出手来，掌心指向花园。 随后三人便慢慢地散着步，欣赏缤纷的各色花朵。 “其实萧尔，你怎么看她以及我们科契瓦赫家族的呢？”游览过程中，齐金抛出了问题。 萧尔想了想，认真地答道： “纳耶丽殿下的话，她既美丽大方，又充满才华，而有她担当我们科科姆家与科契瓦赫家的纽带，我想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相当密切。 “这一次，你亲自带兵解救索图塔城，这也证明了我们两家之间的深切友谊。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你可是说笑了，萧尔，”齐金戏谑地斜了斜眼，“她不过是一个任性刁蛮的小公主罢了。 “她能够得到你的收留和照顾，我这边才要表达感谢。当然，说到这，我还有几个愿望来着。” 萧尔回应道：“不知道是什么愿望呢？或许我能帮你实现。” “作为父亲，我希望她能坐上更高一些的位置；作为盟友，我也希望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能够更加密切。” 第98章 一场秘会 在两人身后走着的阿依塔一时怔住，笑容僵在脸上。 萧尔侧了侧头，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阿依塔的反应。 表面上，萧尔却继续维持着温暖的笑容。 “齐金陛下，不得不说，这也同样是我的愿望。或许等到玛雅潘联盟的局势彻底平定，而我也完全了自己的复仇之后…… “届时，我便会公开提出，我为家族未来所做的打算！” 萧尔在口头上使用了缓兵之计，齐金并未察觉，反是十分愉快。 见到夕阳光照射而下，染黄了王宫，萧尔便说快到用宴的时间了，便邀请齐金一同前往王宫的会客大厅。 这场晚宴可以说相当丰盛与热闹，玉米啤酒、花酒、蜜酒乃至龙舌兰酒等各色酒水等被呈上，不吸烟的萧尔也允许席上的众人享用香烟，再加上现场的熏香，一时云烟缭绕。 而食物则更是让萧尔感到满足——除了玉米饼、辣酱和可可以外，还有鱼肉、鹿肉、鸟肉各类肉食，以及番石榴、人心果和牛油果等各色水果，最为有趣的，则是蚂蚁卵。 因为有些黑暗，萧尔倒还不太敢吃，但这种在中美洲称得上是山珍的食物得到了众人纷纷夸奖。 吃饱喝足之后，现场又有歌舞助兴，萧尔则独自走出客厅，走上王宫的二楼，可以看到城中不少地方燃起篝火，士兵们和百姓们也都用各自的方式庆祝着索图塔战役的胜利。 “真是温馨的场面呢。”萧尔的身后，一道女声如是感慨。 回头望去，萧尔发现果然是如今愈发美丽大方的私人助手兼外交官阿依塔。 萧尔回头笑了笑，“未来大家会习惯胜利的滋味的。只是现在，一场胜利还远远不够。” “的确，索图塔城甚至蒂博隆城都还称不上足够安全。”阿依塔评论道。 萧尔望着城中的篝火，听着遥远的欢唱声，继续说道： “除了军事行动以外，如今我们已经铺开了情报网络，未来，外交方面的纵横捭阖也会愈发重要，届时可是你施展才华的时候了。” “嗯，我会为你拼尽全力的，萧尔。我想我们应该很快就会攻打一家偏弱小的家族了？” “不愧是你。”萧尔对于阿依塔再次猜中自己的心思而敬佩起来，“下一个目标，你猜是哪？”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想必不是先前给我们说过的特科城。”阿依塔优雅笑道，“是特科西边的一家试图左右逢源的势力，对？” 萧尔差点以为自己在跟另一个自己在对话。 他点了点头，“以霍卡巴城（hocaba）为中心的伊维特家族。在我们顺利拿下霍卡巴城和特科城以前，我需要你完成一项任务，稳固另一个方向的局势。” “没问题，我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要出使的目标，似乎萧尔不说，阿依塔就已经猜到了。 “这回的任务可是有难度了，如果你需要任何助力，就尽管告诉我。”萧尔说道。 阿依塔答应了萧尔。 第二天一早，阿依塔来给萧尔更衣，之后萧尔在房中用过早餐之后，也没让她离开，而是让纳奇召来卡尤姆将军。 阿依塔评论说：“这次议事不用去议事厅，看来你不想计划被太多人知道？” “嗯，而且这次秘会比较简短，毕竟待会你和我还得继续接待齐金。”萧尔答道。 没过多久，卡尤姆匆匆赶来，纳奇将他带来之后，便关上了萧尔房门离去。 “陛下……您有什么指示吗？”卡尤姆问道。 萧尔让卡尤姆和阿依塔都围着地毯坐下，随后摊开了他在伊察商人那儿买的原版地图。 “我需要你与巴坎和夜蛇商议出一份作战计划。”萧尔说道。 “作战计划？”卡尤姆表达了疑惑，“陛下是希望趁着大胜，立即对休家发起反击，一举夺回玛雅潘城吗？” 萧尔和阿依塔皆忍俊不禁。 萧尔没有打算卖关子，直截了当地给卡尤姆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座城。 “这个地方叫做霍卡巴，是伊维特家族的中心城市。伊维特家族两面下注，试图左右逢源，我们完全有理由对其发起声讨！ “至于拿下霍卡巴的战略意义，我想夜蛇会与你详细论述。 “我们要秘密进军，不能声张，如今蒂博隆人口众多，休家在索图塔战役吃了情报上的大亏之后，难免蒂博隆又会有什么细作混入。 “我们只需对外宣称调兵外驻，而后率领大军沿霍尔卡（holca）、坎图尼尔（kantunil）、朔克切尔（hel）这几座村镇一路快速西进，向霍卡巴城发起进攻！ “将霍卡巴攻陷之后，将包括真人和索主在内的当地统治者全部俘虏带回蒂博隆，命卡什塔姆率军驻扎在当地，迫使载主们向我效忠并签订血契。 “接下来，我们的大军就回到坎图尼尔，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好准备。 “我所说的都是我与阿依塔对照地图所设想的进攻路线，你与巴坎和夜蛇商议之后，检讨其中的可行性并做出更细致的计划来，明天，我们就召开议事！” 卡尤姆当即点头称是。 “在索图塔军进攻霍卡巴的同时，阿依塔则会前往奇琴伊察和萨基（zaci）等地，与库普尔家族沟通关系，确保库普尔家族短时间内不会分裂并与我们保持友好。” 阿依塔也立即领命。 “这便是这次简短秘会的内容，卡尤姆可以立即着手准备了。” 卡尤姆起身行礼，随后便离去。 讲完这一大通之后，萧尔也舒了口气，随后便让阿依塔与自己继续好好招待齐金。 能否在索图塔战役后顺利地扩大战果，以期迅速增长实力并与休家抗衡，突袭霍卡巴可能是最为关键的一战。 相比之下，他最初制定的先吃掉特科城的战略，反而不那么重要——毕竟特科新城自绝于世，又是新城，无论战略地位还是经济价值都没多么重大。 但是，按照自己的童年记忆以及阿依塔和夜蛇所获得的情报，切尔家族的人，而不是地，可能会给萧尔带来意外之喜。 这时，纳奇急匆匆地在走廊上走来，见到萧尔和阿依塔，慌张地说： “陛下，纳耶丽殿下不见了……” 第99章 躲藏之处 萧尔和阿依塔赶到花园，便看见齐金正在花丛间来回踱步，显然相当焦虑。 “一定是我的错……一定是我的错……” 萧尔听见齐金不断地喃喃着。 “齐金陛下……”萧尔连忙走上前去，“不必慌张，我会马上派人在整个蒂博隆中找回纳耶丽殿下！” “可是蒂博隆是座大城，人口繁多，鱼龙混杂，万一纳耶丽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怎么办……” 齐金显然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可以看得出来，齐金的确是相当宠溺自己的宝贝女儿。 此前在议事时萧尔说到“父女团聚”引起纳耶丽不满时，萧尔还担心纳耶丽家中有着深重的矛盾。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萧尔叹了口气，他可不能像齐金那么心焦。 “阿依塔，你留在这儿好好安抚齐金陛下。” 而后，他回过头，“纳奇，发动三分之二的宫廷奴隶在王宫中寻找纳耶丽殿下的下落，而你先马上找巴坎过来。” 纳奇立即领命，没有多久，巴坎便也匆匆赶来。 “巴坎你来了，我长话短说，纳耶丽殿下不见了，你马上发动近卫军在城中寻找；另外我想科契瓦赫家军应该认得纳耶丽，也叫上他们。” 巴坎心领神会，没有提出疑问便马上领命离去。 命令都下达了之后，萧尔回过头，便看见阿依塔正搀扶着齐金走到廊道上，并要前往会客厅。 于是萧尔又命纳奇找人准备各种酒水、香烟和熏香送到会客厅去，之后便把坦潘也召入宫来。 坦潘急匆匆地赶到后，萧尔拉着坦潘耳语了一番，随后两人便前往会客厅去。 在厅中，萧尔只见齐金已经坐在有靠背的矮座上，阿依塔服侍着他饮酒吸烟。 一旁的纳奇见萧尔来到，悄悄给萧尔报告说：“陛下，我给齐金陛下准备的是迷幻性最强的……” 萧尔点点头，随后便能看见齐金已经摇头晃脑，眼神迷离。 而他的口中似乎还在念叨着：“一定是我的错……” 萧尔朝坦潘使了个眼色，坦潘便拨了拨袍子，走上前去，到齐金面前蹲下身来。 “齐金陛下，刚刚萧尔陛下命我向羽蛇神做了占卜，占卜的结果是：纳耶丽殿下并未远离我们，而是躲在了安全的地方，太阳神‘日眸之主’（kichahau）亦在照看着她，请您安下心来！” 齐金抬起头，一脸迷茫地望向太阳祭司。 “祭司大人，这是真的吗？” 坦潘点了点头。 至此，齐金的状态才稳定了一些，开始打起了哈欠。 萧尔见状，吩咐说：“纳奇，你待会如果见他睡着了，就带他回房休息。” 安排好这些事情之后，萧尔离开了会客厅，登上了王宫二楼那片自己特地要求加建的了望平台。 只见不少士兵都在大街小巷中穿行着，包括自己的近卫军与科契瓦赫军。 萧尔东张西望了一段时间之后，也没能凭肉眼发现纳耶丽的踪迹。 虽然他刚刚命令坦潘向齐金说的话只是安慰，而非实话，但那也是萧尔自己思考的结果。 从齐金的反应来看，纳耶丽失踪的原因很可能不是歹徒进宫将她劫走——萧尔对巴坎领导的近卫军充满信心——而是受到了刺激主动躲了起来。 而之所以要堵气躲藏，很可能是昨天齐金和纳耶丽父女有过私下的互动，因而齐金才会认为是自己的错。 当然，如果纳耶丽果真因此跑出宫外，进入城中，的确相当危险。毕竟如今连他和夜蛇都不敢保证蒂博隆城中没有敌人的细作。 而纳耶丽的长相和穿着让任何人见到了，都会觉得她是一名公主。 如果没有跑出宫外，按理来说应该不难将她找到。毕竟这座王宫也算是这几个月临时搭建的，很多地方都空荡荡的，会遮挡视线的物品较少。 思前想后，萧尔还是决定去纳耶丽的房间看看有什么线索，便下了楼。 去到之后，萧尔开始仔细观察房间的细节。 床铺齐整，要么纳耶丽在躲起来之前自己收拾过了，要么就是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回房睡觉。 一些箱子和匣子存放着纳耶丽的用品，书册堆积在旁。 萧尔最后才仔细留意最应得到瞩目的部分： 地毯上放着纸、笔和墨罐，纸上已经画了不少，一些杂乱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座神庙的模样——虽然这座神庙也还没画完。 显然，纳耶丽先前正在试图创作萧尔委派给她的题目，也就是神庙前方萧尔与纳昌·图舌战的一幕。 “神庙？” 萧尔蹲了下来，试图更加仔细地观察纳耶丽的线条。 这些杂乱的线似乎说明纳耶丽不太敢确定神庙的形制——毕竟每座城市的每座神庙都有区别，既有修长高耸的，也有沉稳大气的，更有低矮得如同只是富家宅邸的…… 由于神庙是一座城市最重要的地标，建设难度较大，蒂博隆的几座神庙还未建设完成。坦潘所率领的祭司队伍目前只是在一些划出来的空地广场上举行仪式。 萧尔想了想，在了望平台上，实际上也能看见城中正在修建的神庙。 很快他的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萧尔连忙离开房间，小心地关好门后，匆匆前往会客厅。 在廊道上，他便看见阿依塔和纳奇正在行走。 “你们怎么在这？” “齐金陛下已经睡着了，”阿依塔回答道，“所以我们把他送回房去了。” “那坦潘呢？” 纳奇回答说：“坦潘大人尚在会客厅中。” “好，你们接下来留在宫中即可。” 说完，萧尔立即闯进会客厅中，“坦潘大人，请带我前往蒂博隆主神庙。” 坦潘站起身来，颇为疑惑，“陛下，主神庙尚未建成，目前来说去那祈祷很难得到神明的回应。” “我只是想去看看，是不是能找到一个淘气的小女孩罢了。” “好……” 坦潘明白了萧尔的意思，便马上领着萧尔走出王宫，几位守在宫门没有参与搜寻的近卫军连忙分出人来护卫在萧尔身边。 主神庙一般都离王宫不远不近——这段距离既不能让统治者走太久，又要留出行进的过程以展现对神明的虔诚。 没过多久，萧尔一行人便抵达主神庙。 这座尚在建设的主神庙已经有四五层楼的高度，脚手架将它围了一圈，目前外墙都还是裸露的石块，只有一小部分抹上了灰泥和白漆。 不少建筑奴工正在热火朝天地工作着，即使真人来了，也不向他行礼。 工具乒乒乓乓的敲击声和工人们互相传递信息的喊话声，使现场有些许喧闹。 “主神庙的形制是完全仿制索图塔城的？”萧尔朝坦潘问去。 “没错，基策大人就是这样规划的。” 萧尔当即命令身边的护卫，要求近卫军缩窄搜寻范围，就在主神庙的周边寻找，其中祭司之家和存放仪式用品的仓库也不放过！ 萧尔不忘向坦潘说道：“事出紧急，这么做没问题，坦潘大人？” “那是当然。”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有士兵匆匆前来报告，“陛下，我们找到公主殿下了！” 第100章 公主的心思 萧尔走进了昏暗的仪式用品仓库，并让守在此处的士兵们退到外头。 “纳耶丽？” 萧尔朝蜷缩在角落抱着双腿的女孩呼唤。 对方听见萧尔的声音，抬起头来，马上发出呜呜的声音，笨拙地站起身，向萧尔扑来，抱在萧尔的腰上。 “萧尔哥哥……我好怕。” 萧尔抚摸着她的头，“没事，现在我来接你了，先跟我回王宫？” “不要，我不回去，我不想见到那个老家伙。” 萧尔猜测她说的应该是齐金。 “那我就留在这里陪你。”萧尔微笑着，直接席地而坐。 泪眼婆娑的纳耶丽有些惊讶，“可是萧尔哥哥，这里脏脏的。” “我想你也在这里呆了很久了，这样我们就都一样了。” “笨蛋萧尔。”萧尔的话让纳耶丽破涕为笑，她便也跟着坐在萧尔旁边，将头靠在萧尔肩上。 “纳耶丽，告诉我你是怎么出来的？” “你肯定已经知道啦，还要我来说，哼。” “你真的是从了望平台跳下去的吗？” “嗯……所以……” “脚痛吗？” 萧尔的问题令纳耶丽有些吃惊，“嗯……待会你可要亲自背我回去。” “愿意回去啦？” 纳耶丽迟疑了下。 “萧尔哥哥，其实我觉得，我们保持现在的关系就好。我不想再在你需要全身心实现野心的过程中拖累你了，我会做一个好书记官和好画家的！” 纳耶丽岔开了话题。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我便也这样希望。”萧尔搂起纳耶丽的肩。 纳耶丽却又轻轻骂了句“笨蛋”。 “好了，纳耶丽，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为什么会突然从宫里跑出来呢？” 纳耶丽稍稍顿了顿，而后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但还是有些部分害羞地做了隐瞒。 原来昨天晚上，齐金终于在晚宴之后找到了能与女儿单独说话的时机，将她拉到花园，进行了一番唠叨说教。 其中，纳耶丽说父亲给了她“不想要的压力”。 晚上回到房后，纳耶丽内心烦乱，决定通过画画来排解情绪，却在画神庙的时候，发现怎么画都画不出记忆中索图塔主神庙的模样。 她知道蒂博隆主神庙是按照索图塔主神庙仿制的，便悄悄地跑上了了望平台，发现漆黑的夜里看不清楚。 既然想躲开父亲，又想将神庙看清，纳耶丽一时克服了恐惧，从平台上跳到宫外。 因此，把守王宫正门的近卫军根本没发现她离宫。 只是这么一跳，让她崴到了脚，而下了决心的她只好一瘸一拐地坚持前来主神庙这儿。 她发现自己忘记了主神庙还只完成了一半，在夜里即使凑近了也还是看不清楚，她又不想回宫，便躲进了这座仓库。 她知道宗教圣地不允许常人进入，并且第二天也不是什么宗教节日，她呆在这里不会有人找到。 因而她就这样过了一宿。 夜里，纳耶丽总感觉死神和他的兄弟们就在自己的周围窥伺，又感觉休家派魔法师化作梦兽要来吃掉她，心里害怕得不得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撑到了天亮。 纳耶丽想要离开了，却发现奴工们这时已经前来开工，外头街道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她只好继续躲在仓库之中，直到近卫军的士兵找到了她。 萧尔忍俊不禁。 “哼，你还笑我！”纳耶丽娇嗔道。 “好啦，不笑你。”萧尔温柔地说，“那你应该很饿很渴了，回王宫去，我让人给你好吃好喝的。” “可是……” “齐金陛下因为担心你，一大早就在焦虑，我们给他烟酒之后他便睡着了。” 纳耶丽叹了口气，“好……可是，他想拿我当作政治工具，我还是很不开心。” 萧尔这便彻底明白了纳耶丽所期盼的“保持关系”的意思。 说白了，齐金想通过联姻来彻底套住萧尔，将科科姆和科契瓦赫两家的结合彻底绑定，而实现这一点的关键，便在于纳耶丽。 萧尔知道纳耶丽是个叛逆少女，尽管她也希望能与他在一起，但被当作工具只会激起她的反抗情绪。 萧尔想到穿越以前，自己的一些学长、学姐就常常被家长催婚甚至催生烦扰不已，自己便也理解了这种感觉。 而现在这样的形势，对于萧尔来说倒不是坏事。 “好了，纳耶丽，我背你回去。你父亲那边，我有办法。” 萧尔起身，又背对着纳耶丽蹲下。 纳耶丽便伸出手，抱住萧尔的脖子，萧尔则双手扣住纳耶丽的大腿，而后稍使些劲，站了起来。 她还挺轻盈的，并不重。 走出仓库之后，萧尔感觉等候在外的祭司和士兵们都松了口气。有士兵凑近问要不要帮忙，萧尔摇了摇头。 从主神庙走回王宫的路上，有不少居民前来围观，近卫军连忙拦住并维护秩序。 看见萧尔背着美丽的公主，不少居民都露出了一脸姨母笑，萧尔甚至觉得他们喜悦得几乎要热烈鼓掌了。 果然，王子公主的浪漫故事，在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一样受欢迎。 萧尔和纳耶丽一回到宫中，纳奇马上安排人送来了可可和玉米饼等饮食。看着纳耶丽罕见地狼吞虎咽，萧尔也安心了不少。 阿依塔听说纳耶丽回来了，也连忙赶了过来，对纳耶丽嘘寒问暖，引得纳耶丽哈哈大笑。 “我没事的啦，阿依塔姐姐。” 萧尔则拉着阿依塔到廊道上，向她小声指示。 “有些话，我和纳耶丽都不适合说，因此我需要你向齐金陛下表达。不过，相信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齐金应该也会做出自我反思。我们接下来的工作，便不难开展。” 阿依塔点头表示明白。 …… 接下来的日子里，齐金果然如萧尔所料，与他、与纳耶丽，都保持着适当的分寸，让萧尔感觉相处起来舒服不少。 齐金道了别正要率军离开之时，纳耶丽也亲自出来送别，让齐金大喜过望。 多日之后的一天夜晚，正要上床睡觉的萧尔发现枕边有一册折叠小册。 展开之后，萧尔看见了精美的画面： 画面的左侧，是完成了一半的神庙；右侧，则是王宫的一角；神庙与王宫之间的道路上，一位壮实英俊的男子，正背着一位美丽可爱的女子，女子嘴角轻咧，露出甜美的微笑。 能用玛雅手抄本画风画得如此唯美，萧尔很是惊喜。 小册的背面，则写着几栏字： “萧尔哥哥，让我们保持这样幸福的关系~ “我会成为玛雅半岛，可能还是世界上，最好的画家！ “你要的画册，等你完成对北方的征服之后，或许就会完成了哦！” 第101章 霍尔卡点兵 蒂博隆以北十公里处，霍尔卡（holca）小镇。 萧尔站在临时修建的点兵台——其实只是一座石墩——的上方，看着科科姆军在卡尤姆的指挥下进行操练。 科科姆军即索图塔军新的编制名称，从现在开始，这支为守卫索图塔城而建立的军队将会成为为萧尔而战的家军！ 这支军队由身经百战、素质极高的苏拉护卫队担当高等武士和武士长等重要军官，均配备了青铜斧作为武器。 索图塔原有城卫军和萧尔带回的亚拉因武士混编成为军队的主力，主武器一般为长矛和大棍，其中精锐部分则配备了黑曜石大剑。 这些天，萧尔也给其中的一半武士配上了盾牌和棉甲。 远程部队之中，射术最精湛的弓箭手拿到了青铜箭，这对于他们而言实乃巨大的荣耀；而大部分人依然使用黑曜石箭和投石索。 而在旱季到来之后，主要来自于农村的大量平民也被征召入伍，极大地填充了科科姆军的兵力——只是这些平民士兵在装备方面要逊色不少。 科科姆军中最忠诚、最精锐的少量武士，则组织成以保卫萧尔或王宫为主要任务的近卫军，由伊察人的冠军武士巴坎率领。 所有兵力加在一起，已经达到了上万的规模。 尽管科科姆的兵力、素质和装备都让萧尔满意，但根据夜蛇派人刺探到的情报，若不能集合同盟方的科契瓦赫家军和库普尔家军，他们仍然不可能在正面战争上与休家匹敌！ 这也是萧尔认为不能急于夺回玛雅潘城的原因之一。 “所以说，”萧尔向身旁的阿依塔评论说，“在拿下北方之后，雇佣兵计划也要摆上议程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项计划……”阿依塔回应道，“我们从哪里雇佣呢？” 萧尔答道：“前任真人的施政举措之一，也是引发玛雅潘悲剧的原因之一，就是引入了大量纳瓦人进入玛雅半岛。 “只是在玛雅潘事变之后，纳瓦人移民都不敢抛头露面，躲藏起来了。 “夜蛇将会为我找到这些纳瓦人中的关键人物，将其中武士出身者带到蒂博隆城，届时，我将用可可豆作为军饷聘用他们。 “如此一来，科科姆军就又将得到极为优质的补充。” 阿依塔似乎不太明白，“或许因为我先前长期住在佩滕地区的原因，不太明白纳瓦人有那么好吗？” 萧尔则解答了阿依塔的疑惑：“羽蛇神率领托尔特克横扫整个东方，我想足以说明纳瓦人的军事素质。 “大概是由于信仰与文化的差异，我们玛雅人在纪律和勇猛方面，还是与纳瓦人有些差距。 “毕竟纳瓦人广建青年屋（telpochcalli），几乎每个青年男子都会接受军事训练，无论贵族还是平民。 “或许等你回来的时候，你就能看见新的雇佣军展现雄姿了。” 阿依塔优雅一笑，拨了拨头发，“那我期盼着那一天，萧尔。好了，我想现在该出发了。” 萧尔点点头，而后向台下卡尤姆打了个手势。 卡尤姆见状，命令士兵们停止动作，以整齐、洪亮的声音喊道： “祝愿阿依塔大人顺利归来！” 阿依塔一时有些感动。 萧尔则在腰间取出了一块翡翠，上面雕刻出了黑战神的模样，因而可以作为旅者的护身符。 他将翡翠交给了阿依塔。 “虽然库普尔家依然是科科姆家的盟友，但我们尚不知道他们家族内部涌动着什么暗流，所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身涉危险。” 阿依塔接下翡翠，面色绯红，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柔情地望着萧尔，“萧尔，我会的。等着我的好消息。” 道别之后，阿依塔走下这座点兵台，台下她亲自组建的团队已经在等候着她。 队伍中有武士作为护卫，有坦潘提供的巫医，有夜蛇提供的值得信任的商谍，也有奴隶搬运着不少贵重的礼物。 这支使团可谓专业团队。 萧尔望着阿依塔与她的团队踏着旱季的草地向东走远。大概走出一分钟后，阿依塔回过头来望了一眼。 尽管距离遥远，萧尔还是能感觉到她眼眸中的情意。 待到阿依塔走入疏林，身影消失，萧尔展开了手中的地图。 如今地图上已经由自己增添了不少细节。 之所以科科姆军和阿依塔使团都要从霍尔卡出发，乃是因为蒂博隆作为一座新城，原本只有通往索图塔和霍尔卡的白道，本身并不是交通要道。 而从霍尔卡出发，无论东行还是西行，虽然没有开辟白道，但也有着成熟的线路，相比于深入雨林之中，还是要安全得多。 从霍尔卡前往奇琴伊察有近四十公里的距离，中间还有两座效忠于库普尔家的村镇可以提供歇脚和补给，整条路线接近于直线。 而从霍尔卡西行，则是萧尔接下来的进攻路线——从霍尔卡去往以西三十多公里外的霍卡巴城，中间途经坎图尼尔（kantunil）这座重要城镇，以及离霍卡巴城不远的卫星村镇朔克切尔（hel）。 接下来的突袭中，科科姆军将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连拿下坎图尼尔和朔克切尔，从而进逼霍卡巴，逼迫霍卡巴向自己投降！ 萧尔已经写就了慷慨激昂的檄文，在蒂博隆时，他与夜蛇和坦潘等人日夜研讨，确信这次突袭绝对出师有名，科科姆军也力图在这次突袭战中打响正义之军的名堂！ 望着台下沙场上器宇轩昂的士兵们，萧尔也难免心中热血沸腾。 在索图塔战役中大获全胜，击败了庞大的敌军，这让全军上下士气高涨，而萧尔本身的传奇性，已经使得士兵的忠诚度毋庸置疑。 现在，只需要等待夜晚的到来。 这天午后，科科姆军大多好好地休憩一番，而太阳落山以后，天色渐渐昏暗，霍尔卡小镇也没有燃起多少火光。 得到萧尔的指令后，卡尤姆命令西征的队伍现在出发！ 萧尔望着黑暗的前方，喃喃着“坎图尼尔”这个目标的名字。 第102章 坎图尼尔 伊维特家族并不是一个强势的家族。 真人察尔（tzal）显然也很清楚自己家族在玛雅半岛的地位。 伊维特家的领地位于休家及科科姆家与北部海岸之间，因而可以通过利用玛雅半岛发达的商贸业发展经济，从而带动各方面的建设。 但若要避免自己被周边势力觊觎，伊维特家族还是难以依赖自己并不强大的军队，而必须通过外交手段左右逢源，就像萧尔穿越以前所知道的商邦新加坡那样。 因此在萧尔登基的那天，察尔派来的代表展现了舔狗的功力，极尽吹捧萧尔和阿依塔，但在阿依塔暗示建立排他性的盟友关系时，那位代表却总是含糊其辞或借故遁逃。 显然，察尔并不希望在被查坎人、坎切家和休家包围的位置上被萧尔当炮灰来使！ 根据对索图塔战场的清理，萧尔知道伊维特家也派出了少量士兵加入到休家一方。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察尔试图对休家示好，却不想让自己蒙受损失。 萧尔望向黑夜之中宁静的城镇，轻笑着摇头。 “你们伊维特家，终归还是要挨我们科科姆家的打！”萧尔在心中嘲笑着。 萧尔与卡尤姆一同远远地试图观察坎图尼尔，很快斥候也回来做了汇报： “陛下，坎图尼尔城只有两人高的薄墙！” “好！”萧尔语气相当欣喜。 在玛雅半岛，只有中心城市会有能难以攻垮的完整高墙，一般城镇则只会划定界线，最多是建立分段城墙或是矮墙薄墙。 萧尔大手一挥，科科姆军立即开始行动，小声地迅速行进，从南北两个方向分散，将坎图尼尔城包围起来。 南北两线在城的西面碰头之后，便高高地射出一枝带火的箭。 坎图尼尔并非大城，萧尔在东面这头也能轻易地看见用于传递信号的火箭。 “发出进攻信号！”萧尔立即下令。 萧尔身边四位弓箭手便点燃了箭头上的棉花，而后朝天发射！ 四枝火箭迅速蹿升到空中，棉花很快燃烧殆尽。 但在天空归入黑暗的同时，坎图尼尔四周已经在默默地遭受着攻击！ 科科姆军的平民征召兵首先在前冲击，迅速在城墙边搭起梯子，攀附而上。 攻城队伍中，还有四队平民士兵从各个方向抱着粗壮的树干，颇有节奏地对木质城门冲撞而去！ “有敌人！”城中传来了慌乱的喊声。 “快，快做好防御！” 没用的，萧尔心说。 由于是薄墙，城墙上方没有平台，攀附而上的攻城者到顶之后，向下方跳跃，萧尔已经可以听见城墙之后响起了兵器碰撞的铿锵声！ 冲击城门的“攻城锤”也在几个回合之后，就撞倒了木质大门！ 这个时候，科科姆军的武士队伍终于响起了冲天的叫杀声，通过各道城门、缺口乃至爬梯进入城中！ 不用多久，城中就亮起了熊熊火光，显然是有建筑被点燃了。 城中也不断地传出嘶叫和哭喊的声音。 卡尤姆已经率领主力武士杀入城去，而萧尔根据战况是时间做了判断，下令巴坎所率的近卫军伴随自己也进入城中！ 萧尔跨过垮掉的城门大木板，只觉得这种防御措施实在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到了真有敌人挥军来攻的时候，坎图尼尔这种水平又如何防御得住？ 更何况如今科科姆军偷偷行进十公里的距离发起突袭，更是令这座城镇猝不及防。 因而，在城中，萧尔看见大量当地的士兵已经被打倒，一些人倒在血泊之中没再动弹，而更多的人则是已经被科科姆军庞大的兵力所控制。 萧尔放心地走到了城中在低矮神庙前方划出来的广场，传令全军将俘虏全部集中起来。 其中，一位腹部有些发福、脑袋较长的中年男子被特别关照，由四名士卒押到了萧尔的前方。 “陛下，这位就是坎图尼尔的索主马坎·特（akante）！” 萧尔看了看咬牙切齿的马坎，裸露的上身遍是松软的脂肪，这个人看起来就知道不爱锻炼武艺，也从不玩壁环球。 “贼子，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攻打我们！” 马坎被押到萧尔前方时，恼怒地问。 至今马坎不都不知道自己被谁攻打，甚至以为萧尔是山贼乱党，这让萧尔很想笑出声来。 “原因很简单，”萧尔平和地面对着马坎，“只因你所效忠的主人，伊维特家族，既用好话欺瞒我们，却又出兵支持休家攻打我们！这种出尔反尔的家族，我完全有理由发起讨伐。” “休家攻打……你们是科科姆家的贼子！？”马坎的眼神一时变得惊恐起来。 “混账！”巴坎上前怒扇马坎一巴掌，“你一直在说谁是贼子！” 马坎被扇了之后，声音呜咽不清，“因为你们偷袭我的城镇……” 巴坎正要再次动手，萧尔拦住了他，说道：“这种人，并不是我们要争取的对象，献祭掉即是了。” 萧尔向马坎后方看去，有两人同样被多位士兵一起押着，显然也是有地位之人。 萧尔扬了扬下巴，“他们是谁？” “陛下，他们是马坎·特手下的载主。”卡尤姆当即回答。 萧尔满意地点了点头，命人将马坎带到一旁，再来到两位载主的面前，说道： “你们的顶头上司已经被我控制，现在，你们面临两个选择： “一，你们两人被带回蒂博隆城与马坎一同被献祭，你们的领民留在这里担当我们科科姆军的从军奴隶！ “二，你们说服领民中的家主们，并与领民一同放弃对察尔和马坎的效忠，转而向我效忠，并迁徙到蒂博隆城，过上新的生活。” 如今，全城都被敌军所控制，两人该做出什么选择不需要太多犹豫。 其中一位载主语气积极地说道，“大人，我必将为您说服我的人民！” 另一位稍有迟疑，听见同僚的发言，也连忙说道：“我选择向您效忠，我的子民也将成为您的子民！” 萧尔对他们的回答相当满意。 第103章 地图之误 萧尔按照早已制定好的策略，在攻下坎图尼尔之后将战果最大化。 用最简洁的语言来说，便是“人走地留”。 这座城，萧尔将交给少量驻军把守，同时又派少量人将被俘虏的领主和平民统统带回蒂博隆去，用他们填充人口并建立新的城区！ 届时，蒂博隆也将组织人口迁移至此，修缮并发展该城，使这里成为绝对忠诚于自己的又一座城市。 这种策略，萧尔称为“人口交换”。 之所以要这么做，乃是因为坎图尼尔离蒂博隆较近，同时又有着继续前往北方的成熟路线，拿在自己手里最为划算。 再往西，霍卡巴附近的城镇在当下难以直属，若是攻下，还是必须考虑将其分封给自己的心腹。 对坎图尼尔趁夜发起围攻，也足以保证远在霍卡巴城的真人察尔无法知晓科科姆军已经对自己发起突袭。 第二个夜晚，科科姆军故技重施，大军在晚上行进两个小时，西进至坎图尼尔以西十多公里的朔克切尔（hel）！ 拿下这座比坎图尼尔要小的城，比萧尔想象得更加容易。 但后续的处理与前一夜有所不同。 萧尔只将索主和支持索主的小贵族们带回蒂博隆祭天，而当地的载主的领民则在宣誓效忠于萧尔之后，继续留下。 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萧尔便住进索主府邸打算休憩。 卡尤姆追进了府中。 “陛下……这么做真的安全吗？” 萧尔让近侍点燃烛灯，又搬来府中的矮座和饮食，邀请卡尤姆坐下。 “我们前来讨伐伊维特家族的目的，你可没有忘记？”萧尔拿到一个装有玉米啤酒的金杯，喝上一口。 嗯……算不得好喝。 卡尤姆没有喝酒，认真地回答：“没有忘记，因为伊维特家两面下注，甚至支持休家攻打索图塔城，因而我们要对伊维特家发起声讨！” 萧尔微笑地继续问道：“那我们攻破霍卡巴城活捉到了察尔之后，该怎么处理效忠于伊维特家族的臣民和领地？” 卡尤姆没有迟疑，立即回答：“按照您定下的策略，让副将军卡什塔姆在此驻军，将真人和索主全都带回蒂博隆去！” 萧尔对卡尤姆牢记着作战计划的内容感到满意，因而决定做出详细的解释： “对，我们制定的计划里，不包括迁走这里的载主和平民，先前对坎图尼尔做那样的处理，原因在于坎图尼尔离蒂博隆较近，又是北上的重要节点。 “因此，对坎图尼尔进行‘人口交换’相当轻易，而我也能在蒂博隆城对坎图尼尔进行直接统治。 “而朔克切尔以及霍卡巴周边的城镇离蒂博隆已经有一段距离，迁移大量的百姓难度较大，短时间内，我也不打算对霍卡巴及周边城镇进行直接管理。 “拿下朔克切尔的意义在于作为最终进攻霍卡巴的桥头堡，朔克切尔本身并不重要，只是因为它处于来往霍卡巴与坎图尼尔的路线上罢了。” 听了这番话，卡尤姆恍然大悟。 “还是陛下洞察世事，目光长远！” 说罢，卡尤姆才终于把杯中的酒一口灌下。 翌日白昼，萧尔要求科科姆军严密看管朔克切尔，禁止任何人员出入城镇。 萧尔则在府邸之中召来卡尤姆、卡什塔姆和巴坎三位军中的高层人物，边看着地图，边商讨下一步计划。 他唯一可惜的是，有着夜蛇那样刺探情报能力的人只有一位，不然这一天，他就可以就地在霍卡巴周边铺开情报网络。 重新叙述了一遍早已制定好的作战计划之后，卡尤姆总结道： “所以，这天夜里，我们就将第三次发动夜袭，争取今晚就拿下霍卡巴城！” 萧尔在地图上修正了朔克切尔的具体位置——这里离坎图尼尔较远，应当离霍卡巴较近。按照地图判断，朔克切尔小镇可能离霍卡巴城只有六七公里的距离！ “如果这里离霍卡巴城的确很近的话，我们应当推后发起袭击的时间。”萧尔补充道。 “陛下，那我们就在半夜的时候再进军！”卡什塔姆粗声粗气地回应道。 萧尔点头表达了许可。 然而，这样近的距离，总让萧尔感到隐隐不安。 卡尤姆和卡什塔姆走后，萧尔又召来了三位已经向自己宣誓效忠的本地载主了解情况。 “萧尔陛下……”其中一位载主战战兢兢地说，“伊维特家族建立的城镇围绕了霍卡巴一圈，并且互相之间的距离的确相当短。” 另一位载主也附和道：“比如说咱们朔克切尔镇，无论往北还是往南，都只要走上小半个小时，就能见到另一座城镇。北面的是霍克吞（hoctun），南面的是萨卡巴（sahkaba）。” 所谓的小时（tzilk）实际上是玛雅历法使用的概念，与萧尔穿越前的“小时”接近，但稍长一些。 萧尔边听着，边在地图上标注这些原本没标上的城镇，皱起了眉头。 “不过放心，陛下……”第三位载主也开口道，“无论是霍克吞还是萨卡巴，都只有少量驻军，唯有聚集起来才有一定规模。因而您在我们朔克切尔是安全的！” “非常感谢你们提供的信息。”萧尔站起身来。 三人也连忙起身，萧尔命人送他们外出。 待到他们离开之后，萧尔才再次对着地图咬起牙关。 “这地图误我！” 朔克切尔与远离霍卡巴的坎图尼尔不同，完全是用于拱卫霍卡巴的卫星城！ 这几座霍卡巴外围的小镇之间的距离，若是放到穿越前故国的大城市里，几乎只能视为市辖区！ 萧尔有些自责起来，他知道那位伊察商人尽管见多识广，但不可能在地图上事无巨细地将城市乃至于村镇全部记录，也不可能保证地图上的距离比例就是准确的。 如今，他根本无法保证霍卡巴城没有发现朔克切尔失陷。 但是既是制定了计划，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执行下去，否则难以保证军心稳定。 只是他还得当即构想出一个新的分支计划，并立即下达执行。 当天半夜，萧尔亲率大军，行进七公里的距离，来到霍卡巴的城下。 望着黑夜之下宁静的城池，萧尔擦了擦额边的汗。 大概，霍卡巴城与前面两座城没什么区别。 他正要指挥大军沿南北两线包围霍卡巴城时，城内忽然飞出无数箭矢和石块！ 刚刚散开的科科姆军顿时死伤多人。 第104章 霍卡巴城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城头上冒出一位中年男子的身影，望着城下的尸体大笑不已！ 萧尔当即下令全军返回，并与城墙保持一箭距离！ 霍卡巴城的城墙足有三四人高，也有不少可攀登的箭台，在这个黑夜惨淡的星光之下，萧尔勉强可以看到霍卡巴城头上已经站了不少弓箭手和投石手，皆已剑拔弩张。 “萧尔小儿，你为何攻打我们霍卡巴！”中年男子停下大笑之后，指着萧尔的方向远远大喊。 声音洪亮厚实，尽管已经退了一段距离，萧尔依然听得相当清楚。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萧尔的声音没有丝毫表现出心中的不安，相当平稳。 对方语气戏谑回应道： “萧尔，你想用突袭的方式攻破霍卡巴城，想捉住我们的真人察尔陛下，那你可是太天真了！ “至于我，我乃布茨·伊维特（butziwit），霍卡巴城的首席参谋。 “我告诉你，萧尔，先前我们的真人陛下派出代表百般讨好于你，乃是听说了你的伟迹，对你很是欣赏！ “没想到，你却把好心扔给狗吃，不去找舒潘那厮复仇，却带着大军来搞我们！ “你可知我们‘伊维特’是什么意思？那是托尔特克人语言中的‘羽毛’，我们代表着翱翔青天的苍鹰，你怎么可能捉得住我们！？” 萧尔一时有些惊讶。 他的确从未想过伊维特（iwit）这一名字来自于纳瓦语的“羽毛”（ihuitl）一词。 伊维特家显然对于家族的名称颇感自豪，正如所有试图攀附托尔特克的玛雅贵族家庭那样！ 萧尔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在嘴炮上占据下风，否则先前科科姆军昂扬的士气恐将不保。 “布茨大人。我萧尔向来出师有名！那舒潘的休家的确是我的大敌，我早晚必屠之！ “然而，你们伊维特家口口声声要与我交好，却派兵支持休家攻打我的索图塔城，此事我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恐怕，玛雅潘事变，你们伊维特家也出了一分力？你们却试图穿上遮羞的缠腰布，来挡住肚腩上的污点！” 萧尔这话一出，引发全军大笑。 玛雅男性平民和奴隶通常只穿着缠在腰上的遮羞布，用以遮住私处，而无论贵族还是平民皆坦露胸腹，向下垂的缠腰布不可能遮得住腹部。 “你！……臭小子！”刚刚还戏谑地对萧尔进行言语挑衅的布茨一时涨红了脸，不知如何反驳。 “竟敢羞辱我们伊维特……放箭！” 布茨一声令下，城墙后方箭台上的弓箭手们立即向萧尔方向射去。 这些箭矢纷纷飞向萧尔，却深深地插在了萧尔前方的草地上！ 萧尔早就计算好了退开的距离。 “萧尔！你小子敢不敢靠近城下，来与我单打独斗！？”布茨怒吼道。 萧尔一时心中敬佩对方——这既可能是布茨被激怒，也可能是布茨故意将萧尔引到城头弓箭手们的射击距离之中。 “好说。”萧尔的回答出乎意料。 “陛下！”萧尔身边的巴坎语气相当担忧。 萧尔伸手让巴坎不必再说，“你应该知道，为了确保另一边达成计划，我们这儿需要的正是时间。” 随后，萧尔走出队列，同时朝城头大喊：“布茨大人，为确保公平，您也应当先出城门，来到我方弓箭手的射程之内！” “少看不起人！”布茨的脸依然通红，“所有人听令，无论我在下方发生了什么，你们都不许射击！” “是！”弓箭手们回应道。 萧尔敬对方是条汉子，也对自己安排的弓箭手们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随后，霍卡巴的城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下了楼的布茨和几位随从从中走出，城门也很快再次关上。 布茨手中已经拿好了黑曜石大剑和木盾，身穿棉甲和鹰头盔，一身装备相当精良。 萧尔也拿下了一直背着的双刃青铜斧，拿着卡什塔姆送给自己的木盾，走上前去。 “这是一场黑战神注视的决斗。”萧尔边走着，边喊道，“双方公平对决，战而败者愿战服输，战而胜者获得荣光。” 布茨念叨着“规矩还挺多”，也重复了萧尔所说的话语。 随从们则火炬立在了周边，照亮了双方的决斗之地。 萧尔得到这把得自拉马奈真人阿波帕契的双刃青铜斧之后，只与卡什塔姆有过实战交手，他一直也期盼着哪一天能够试试这把双刃斧的威力。 如果确实好用的话，或许以后他会向拉马奈要求改而制造双刃斧作为战斧，给精锐武士们配备！ 现在，布茨·伊维特与萧尔已经越走越近，而布茨瞄准时机，一个箭步，朝萧尔凶狠扑去，手上的大剑已经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萧尔连忙跃向右方，躲开了布茨先声夺人的攻击。 随后萧尔回头横劈，布茨见状，当即用木盾抵挡。 如萧尔所料，咔嚓一声，木盾碎裂开来。 布茨稍有疑惑，萧尔再向前一步，猛然一抡，布茨竟反应神速，向后一跳，避过攻击！ “能在反应方面跟得上我的，你的确是第一位。”萧尔赞扬道。 “呵，这话由你这毛头小子来说，真让人不是滋味！” 布茨说罢，扔掉木盾双手握紧大剑，从下向上抡往萧尔。 萧尔抓盾一挡，大剑便扎在木盾宽阔的面上。 眼看布茨即将要接上一脚，萧尔也连忙闪躲！ 手脚并用的攻击，萧尔知道这也本是自己的拿手好戏。 “你很会闪避！”布茨粗声粗气地说道。 “你也应当是壁环球赛的好手。”萧尔接连挡住了布茨几下噼里啪啦的攻击，同时说道：“有机会的话，真想与你好好踢一场球！” “你可以下地狱去踢！”布茨边骂着，边发起猛攻，再次不经意间添上一脚，踢中萧尔的大腿。 萧尔一时无法立稳，正要摔去，便扔了木盾以左手扶地。 布茨见机，高高举起双手紧握的大剑，眼看要对准萧尔的脖子砍去！ 第105章 不讲武德 与布茨的决斗确是公平公正，棋逢对手，萧尔不觉得像是面对怒虎和古舟时那般有被羞辱的感觉。 只是这时再不做出反应，只恐自己人头落地！ 萧尔再扔掉了右手的双刃斧，忽然蓄势一跳，一头猛撞在布茨的支撑腿上！ 布茨的大剑斩破了空气，同时又被萧尔铁硬的脑袋撞得也无法立稳，顿时向后摔去。 萧尔率先维持住了平衡，一拳痛击在布茨的腹部！ 布茨有鲜明的腹肌，但这一击还是令他吐出一口鲜血。 为了摆脱劣势，布茨选择在地上猛一侧身，用膝盖顶中萧尔的腰部，将萧尔顶走！ 两人都强忍着伤痛连忙起身，萧尔此时手无寸铁，而布茨还拿着大剑，见了萧尔，便再次发动凌厉的攻势！ 丢了沉重的战斧，萧尔却愈发灵活，已经能轻松地躲过布茨每一次劈砍和踢击。 退了一段距离之后，萧尔向侧面一躲，小跑几步，成功捡回了自己的战斧和盾牌。 布茨还以为萧尔试图绕后袭击，再次劈挡，却劈中了空气，才发现原来萧尔是去捡回兵器！ 布茨已经喘起了气。 “现在，到我进攻了。”萧尔冷笑道。 萧尔没有理会腹部和腰布的疼痛，抡起双刃斧向布茨发动攻势，并有样学样地穿插着踢击！ 而布茨靠着躲闪以及用大剑扛击，使得萧尔迟迟无法打出致命一击。 但萧尔每一次劈砍都有意砍在大剑的刃片之上，黑曜石喀啦碎裂开来的声音不断响起。 布茨知道不能就这么下去，忽然扔掉大剑，再向后一跃。 萧尔以为布茨要放大招了，谁知布茨转身朝城门狂奔！ “开门，放箭！”布茨大喊。 一时间城墙上方飞来诸多箭矢！ “保护陛下！”巴坎也立即率领举盾的近卫军向前。 尽管萧尔已经有意举盾挡住了多枝箭矢，还是有黑曜石箭头插中了他的肩头和小腿，鲜血溅出。 所幸在近卫军的保护之下，萧尔还是躲开了敌方弓箭手们进一步的攻击！ 而科科姆军的弓箭手也通过精准射击，射中了布茨带出来的随从，还有一枝箭也同样射中布茨的大腿，令布茨没能顺利回城！ 而此时霍卡巴城的城门已经打开了，城门后的士兵见布茨中箭倒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萧尔回头看见此景，吩咐说：“传令……冲击城门！” 巴坎立即命人传达命令，科科姆军一时喊起冲天的叫杀声，纷纷涌向城门！ “关门！快关门！”坚持起身的布茨立即喊道——尽管此时他距离城门也只有十来步的距离了。 然而科科姆军的前排士兵速度极快，冒着城头射下的箭雨和砸来的重石，不顾有战友已经倒入血泊，有不少人成功冲到城门处，猛然将大门一把推开！ 跟随着前排战友前进的远程武士们也纷纷向箭台上射去箭矢，青铜箭头狠狠戳穿上方弓箭手的身躯。 布茨则被科科姆军活捉。 而霍卡巴城内已经做好准备的武士们堵在城门后方，与科科姆军开始厮杀起来。 冲在前排的科科姆军士兵虽然速度快，但大多是装备和素质较差的征召农民兵，霍卡巴的武士们奋力攻击，将他们一一杀倒。 无奈科科姆军兵力占优，杀死一排，还有一排，霍卡巴前排的武士们也有不少体力不支，竟被农民兵一矛捅死。 这个时候，城外的黑暗之中，有人狂奔而来。 这人朝战场喊去：“我们攻陷了塔梅克（tahk）！我们科科姆军已经拿下塔梅克镇啦！” “什么！？”有一些霍卡巴武士大惊。 塔梅克是霍卡巴城北面的卫星城镇，距离霍卡巴仅有七公里的距离。 被扶到城外安全地带的萧尔别扭地笑了起来——此时巴坎正要找来军医给他疗伤。 几分钟后，另一头也有人从黑暗中跑来，大喊道：“我们拿下了萨卡巴城！萨卡巴城已经在咱们科科姆军的掌控之下了！” 守护城门的霍卡巴武士们皆一怔，科科姆军士兵见状，猛捅猛砍，霍卡巴武士们的木盾被斩碎，棉甲被撕裂，血肉被切开，尸身接连倒入血泊之中。 尽管科科姆军损失了不少农民兵，但武士们填充阵线之后，迅速杀得士气猛降的霍卡巴武士们节节败退，让出城门后方的空间，使科科姆军海量的士兵纷纷涌入，涌上这个规模不算大的城中的各个街巷！ 这时，布茨已经被五花大绑送到萧尔的面前。 坐在矮座上的萧尔边让军医给自己敷药包扎，边观察着布茨那五味杂陈的眼神。 “不讲武德的后果，你知道了吗？”萧尔笑道。 “我可是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击败你！”布茨深感不甘。 萧尔摇摇头，“不，你们霍卡巴城尽管做足了准备工作，但依然必败无疑。 “我们趁夜拿下朔克切尔城，是为了不惊扰到霍卡巴，但我错误估算了朔克切尔和霍卡巴之间的距离，想必朔克切尔失陷的消息早已走漏。 “而你们伊维特家族得知我们忽然来袭，大惊之余，必会清楚霍卡巴城才是我的目标，因而会在今天之内就马上坚壁清野，将驻守各城的驻军集中到霍卡巴来。 “而我科科姆军兵力庞大，我原本想让全军强攻已经做好准备霍卡巴城，但今天，我改变了计划。” 布茨瞪大了双眼，“什么……计划？” 这时，第三位从黑暗中狂奔而来的科科姆军信使大喊着：“霍克吞已攻下！卡尤姆将军亲自拿下了霍克吞城！” 萧尔伸出掌心，指示布茨注意这一消息。 布茨张大的嘴巴再没闭上。 “那就是，”萧尔解释道，“兵分四路，除了进攻霍卡巴城的主力军外，其他三路只需要一小部分的兵力，就足以拿下几无守军的三座拱卫霍卡巴的卫星城。 “这样一来，塔梅克、霍克吞、朔克切尔、萨卡巴，便尽入我手，而更重要的，则是让被集中到霍卡巴城的卫兵们士气崩溃——因为他们的亲人都还留在这些小镇，自然无心恋战。” 布茨叹了口气，“没想到萧尔陛下你既有勇，也有谋。我知道挑衅和违背决斗道德的行为无法原谅，但我想请你放过霍卡巴的士兵和百姓，不要屠杀无辜之人！” 萧尔微笑点头。 “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带我去见你们的真人，察尔陛下。” 第106章 卫星格局 “其实……萧尔陛下。” 布茨·伊维特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萧尔见肩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决定起身走走，但腿上的伤依然阻碍着他的活动。 煞是如此，萧尔还是指了指布茨中箭的小腿，吩咐巫医也给他进行处理。 “感谢陛下，”布茨迟疑了一下，终于决定说出真相：“其实，察尔陛下并不在霍卡巴城。” 萧尔的面上波澜不惊，“他是恰好有事外出了吗？” “不……他与我说的是，要亲自去加强我们伊维特家另一座重城霍蒙城（houn）的防守，说难听点，实际上是临阵逃脱。他把霍卡巴城完全交给我来指挥！” 布茨的语气中带了些羞耻。 萧尔倒是觉得察尔的决策很是有理——尽管坚壁清野之后霍卡巴城还是有与科科姆军的一战之力，但是战败的概率依然巨大。 身为伊维特家族的家主和霍卡巴城邦的真人，察尔认为自身的安全比霍卡巴城更加重要，也是再自然不过了。 想到这里，萧尔边摇头边大笑起来。 “那么，布茨大人，现在先让我们进入霍卡巴城，待到明天，我们再前往霍蒙，将察尔揪出来！” 说罢，萧尔命令近侍搀扶着自己和布茨两人进入城中。 凭借着火光，萧尔可以观察到霍卡巴城很是奇特——这里似乎没有民居，有的都是功能建筑，如王宫、神庙、广场、球场等等。 走上几分钟，萧尔便知道这座城市的规模可能还不如坎图尼尔，这里甚至连市集都没有！ “所以……霍卡巴真正的居民实际上都生活在环绕在霍卡巴周边的各个卫星城镇之中，对，布茨大人？”萧尔提出了自己的假设。 布茨回答道： “正是如此，察尔陛下与我得知朔克切尔失守之后，决定召来所有的武士而将当地人民暴露在敌人面前，实际上是一次赌博。 “我通过言语挑衅与你决斗，也是我的策略之一！只可惜啊……” 布茨似乎还是对于战败感到不甘。 抵达城中的广场之后，萧尔便能看见成百上千投降的与被活捉的敌方武士和贵族，科科姆军已经完全控制了这一整片都城。 “那么，霍蒙城的情况是更像这座都城，还是更像一座有平民居住的卫星城镇？”萧尔走上王宫的台阶上，让近侍帮助自己坐下。 “我只能说，介于两者之间。”布茨挠了挠头，“霍蒙城是个重要的居民点，同时也有神庙、府邸和坚固的城墙。效忠于伊维特家的武士也有不少跟随着察尔陛下去往那里以保卫真人。” 在这之后，萧尔下令，让士兵们清扫战场并轮流看押俘虏，待到白天之后，再将他们带回到蒂博隆去。 既然霍卡巴城并非居民点，这里显然也没有载主，此前制定的那一套策略便也没必要在此使用。 萧尔决定先进入王宫休憩，到了翌日白昼，再研讨如何对付察尔和霍蒙城。 至于布茨，萧尔也特地让精锐轮流看押。 待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之时，萧尔才被近侍叫醒。 有后勤人员已经做好了早餐，送到霍卡巴城王宫的卧室之中——这座王宫原本的宫廷奴仆萧尔可不敢轻信，在玛雅，对毒保持警惕是必要的。 “这察尔躺的床可真是让人不舒服……”萧尔抱怨着起了身，吃了早餐。 完成这些之后，萧尔进入王宫的议事厅，发现这里可谓是花里胡哨： 墙壁、柱子和天花板满是雕饰和绘画；花花草草布满厅内，都很新鲜；鲜艳耐看的毯子有铺在地板上的，也有挂在墙壁上的。 更不必提熏炉和烛灯都有繁复的花纹。 “这也太奢靡了。” 萧尔坐上王座，让人将巴坎、卡什塔姆带来。 让萧尔惊喜的是，卡尤姆也已经来到霍卡巴城，萧尔便让他一同入厅议事。 按照原先制定的策略，拿下霍卡巴城之后，萧尔理应留下卡什塔姆在此驻军，以实现对伊维特家族领地和领民的实际控制。 但当下萧尔未能捉住察尔，霍卡巴城又是特殊的城市，萧尔得马上因地、因时制宜，提出新的方案。 卡尤姆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陛下，我从当地人口中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发现还有几座在南面拱卫霍卡巴的小城尚未占领。除了霍蒙城以外，还有萨纳卡特（sanahcat）和东南面更远一些胡希（huhi）。 “我们应当趁着现在的时机迅速将它们占领，这样一来，那察尔就不过是光杆司令！” 萧尔展开了手中的地图，就南面添上了萨纳卡特和胡希的标志，按照伊维特家各城镇之间的常规距离，胡希镇应当已经离霍卡巴城足有十五公里左右。 在东南方标上了胡希之后，萧尔更是发现一个惊喜的事实： 胡希恐怕就在索图塔城西北仅20公里处！ “索图塔！”萧尔一时激动地喊了出来。 “索图塔？”三名将领都有些疑惑。 “对。卡尤姆，你拿下萨纳卡特和胡希之后，马上派足力最好的士兵向东南方传递消息，让索图塔城守军给我们反馈那里的情况！ “押送俘虏的路线也立即改变，不再走原路返回，而是从霍卡巴去往胡希再去往索图塔，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他们作为军奴，给索图塔的修缮和防御增加力量！” 虽然感到惊讶，卡尤姆还是点头称是。 “卡什塔姆，待俘虏被押走后，你留少量兵力坚守霍卡巴城，任何情况都不要出城迎战。” 卡什塔姆也当即领命。 “最后，今天我便亲率主力，去霍蒙城会一会察尔那个懦夫！” 所有的指令下达之后，众人皆当即执行。 受了腿伤、行动不便的萧尔坐下轿舆，带领大军南下，身边，则是被押送着、一瘸一拐地前进着的布茨。 “胡希的确是来往霍卡巴城与索图塔城的重要节点……”听了萧尔的提问，布茨回答说。 萧尔满心欢喜。科科姆家已有领地能从南北两线来往霍卡巴城，看来夜蛇与自己制定的攻略方案完全正确！ 一个多小时后，科科姆大军便通过石质白道抵达霍蒙城外。 远远望去，萧尔便看见有人已在城外等候。 愈发走近之时，萧尔才发现，有一名戴着鲜艳羽冠和项链的高贵人士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 布茨瞠目结舌，“察尔陛下！？” 第107章 伊维特家族 在霍蒙城的府邸内，萧尔坐上王座，闻着有些香甜过度的熏香，听取着载主们的报告。 能够兵不血刃地拿下霍蒙城和察尔，萧尔难掩心中的狂喜，一直面露微笑。 府邸大厅的中央，面容有少许苍老又有些猥琐的察尔一直跪着，一声不吭。 “我们听说了萧尔陛下您善待载主和无辜的百姓，您要声讨的不过是真人陛下！”一位载主神情颇为谄媚。 “所以，我们逮到机会，活捉了真人陛下，将他给您献上！”另一位载主手舞足蹈地解释。 “你们做得很好！”萧尔用银杯喝下一口玉米啤酒，“的确，我要声讨的不过是伊维特家族的真人，载主和人民只要转而效忠于我，皆能平安！” “凭什么！”察尔终于大声吼了起来，“萧尔你个臭小子！我早知今日，先前就全力支持舒潘陛下去讨伐你！亏我还一直以为，我们伊维特家能与科科姆家友好相待！” 萧尔哈哈大笑。 “要是你真把手下的武士和农民送到索图塔战场上，那只会惨遭全歼。我想，你应该已经听说过索图塔战役了？ “而且，你们伊维特家族，我的确有意友好相待，你留在霍卡巴城的家人们我可没有动他们一根寒毛，只不过是想请他们去蒂博隆城作客罢了。 “而在未来，担当我们两家之间纽带，也不再会你这样既奸诈又懦弱的小人，而是……” 萧尔抬起未受伤的一边胳膊，指了指布茨。 察尔和布茨皆目瞪口呆。 “陛下……我……”布茨眉头紧锁，十分疑惑。 萧尔看见他们的反应，乐呵起来。 “别高兴太早，布茨，我并不是要分封你为索主。你也是要去蒂博隆城的，只是你会成为伊维特家族的家主，但你们家族不会再在霍卡巴城有任何管辖权和特权。 “但相信我，在蒂博隆城的生活，绝不比你们在这里的差。 “至于察尔……” 萧尔特地顿了顿，好好欣赏了几秒钟察尔那惊恐的神情，心中颇为愉悦。 “察尔陛下，你的罪行，我想我已经讲述清楚了。你依然有着高贵的出身，我们的太阳祭司坦潘大人会亲自动手的。” 察尔此刻面如死灰，也没再大声驳斥。 当天，卡尤姆分兵接连拿下萨纳卡特和胡希两座小镇，派到霍蒙城汇报的士兵声称这两座小镇几乎是望风而降，没有组织任何抵抗。 “那么，押送俘虏的工作可以马上开始执行了。”萧尔说道。 从这一天起，整个伊维特家族和他们分封的索主，以及上千在霍卡巴城战败的武士们，都将在科科姆军的押送下经由胡希镇去往索图塔城，其中贵族们会继续前去蒂博隆城，接受软禁。 将各城邦的统治家族带到首都集中居住，正是在此之前两百多年时间里科科姆家发明的“集宫制度”（ultepal），只是科科姆家尚未进一步取得在玛雅潘联盟的绝对的至高地位之时，就遭受重大惨剧。 但萧尔知道，这次征服和软禁与以往不同—— 集宫制下，居住在玛雅潘城的统治家族们依然拥有权力和威望，但像伊维特这样的家族，真的只是住在蒂博隆城，此前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科科姆军进一步分兵西进，占据了原本效忠于伊维特家的库萨马镇（cuzaa）和塞耶镇（seye），而萧尔得到所有载主的效忠之后，终于在霍卡巴城，制定了新的制度。 这一天，他便在霍卡巴城的王宫广场上，向被召集来的数十名载主宣布。 巴坎和卡什塔姆都已站在王宫门口，这两位雄壮的武士显得极为威风。 在现场，被留在城中的一些小祭司跳起舞蹈，用古怪的音调吟唱着，而令人迷幻的熏香燃起，使载主们有些迷幻起来。 趁着这样的气氛，穿着极为华贵的萧尔从王宫中走出，在众人看来，宛如玉米神一元矢（hun-hunahpu）在大洪水后从龟壳船中走出那般灿烂夺目。 萧尔的容貌，也果真如玉米神那样优雅美观。 他扫视了一眼在场的小贵族们，只见他们都不自觉地表现出了对萧尔的崇拜： 有些人的神情正如宗教仪式中那样殷切，有些人不自觉地俯首，有些人甚至双手合拢，口中念叨着什么…… 萧尔开口道： “诸位大人。我在此，要向你们宣布我要施行的新政。 “此前我已经接受了你们逐一向我效忠，你们与你们的领民，都将成为我科科姆家的子民！ “阴险狡诈、屡屡背德的伊维特家族将不再是你们的领主，也不再拥有任何管辖权与特权。 “而为了管理霍卡巴城周边诸位所在城镇，我任命卡什塔姆·图尤（kaxtaatuyu）将军为驻地将军，长期在此驻军，并将在此负责保卫各个城镇，收取各位上交的贡赋，并每月向我汇报此处的状况！ “而诸位则将继续此前的工作，为我留在此地，管理人民，励精图治，力图将各位自己的辖区发展繁荣！” 载主们按照先前得到的指示，纷纷高喊：“愿为萧尔陛下效劳！我们将永远忠于科科姆家族！” 萧尔看到有人甚至已经热泪盈眶。 虽然也很想吐槽“有这么夸张吗”，但萧尔知道，他的这次军事行动和后续策略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所谓驻地将军，实际上有些类似于东汉时期的刺史制度——刺史不在具体的行政单位内施政，而是对较大的行政区域进行统筹监察。 以这样的制度，萧尔将更直接地管治地方，用驻地将军取代索主，也将进一步提升权力的集中程度！ 凭此，科科姆家的势力也直接增长了一半有余。 获得索图塔城和蒂博隆城在西北近邻的大片领地和领民，既打开了科科姆家的交通和纵深，又能在此后获得大量的经济收入——领民越多，也就意味着粮食和可可越多。 而可可越多，也将意味着他对拉马奈商人偿还能力越足，获得的青铜武器也将越多！ 完成了所有的处理之后，萧尔亲率大军离开霍卡巴，开赴坎图尼尔。 接下来，他不会就此停歇，而是要趁着这一时机，继续扩大战果。 下一个攻伐目标也在北方，其家族名字，叫切尔。 第108章 公子的计策 舒潘听着属下的汇报，心烦不已。 如今图图尔-休的真人已经移驾玛尼城几个月的时间，而他的大敌，科科姆家族，竟使用“敌进我退”的策略，也同样迁都。 他率领庞大的讨伐军扑向索图塔，却意外地扑进了火焰地狱般的陷阱之中！ 似乎在情报战方面，科科姆一方也已经迅速占据上风。 若不是强迫查坎军和坎切家军的大头兵们给自己垫背，恐怕就连自己，都将死在火海之中。 想到自己的孩子们都是什么德性，舒潘就很清楚，为了家族的野望，他还不能死去。 “陛下？”汇报者小心地轻轻提醒。 舒潘舒了口气，反应过来，“汇报完了？” “啊……是。” “那你可以退下了，顺便把祖克将军召来。” 汇报者行礼之后，悻悻退出。 虽然没怎么注意听汇报，但舒潘也猜得到内容。 在从索图塔败退到玛雅潘城之后，休家的两大盟友，查坎军和坎切军，其残部都已经不愿意继续这场战争，各回各家。 而索图塔惨败的消息显然也会被带回到提霍城（t''ho）和卡尔基尼城（calki），两家的统治者会有什么反应，舒潘不难料到。 前天，提霍城派来的特使就重申了查坎人与休家的友好关系，但大败之后需要恢复元气，很抱歉不能再参与讨伐科科姆余孽的战争。 今天，舒潘派往西面的细作又带来了新的消息： 由于同在西海岸地区的坎切家族因索图塔战役元气大伤，卡努尔家族自认独吞多个城池统治权的时机已到。 卡努尔家族的八位索主已经互相串联，自称“元老”，打算以元老会领导城邦的方式组建阿卡努尔（ahcanul）城邦，推举真人，并彻底脱离玛雅潘联盟！ 阿卡努尔的元老会很可能会在下个月正式对外公布这则消息。 舒潘已经让细作继续打探一下元老们对休家以及对科科姆家的态度，他尤其关心一旦阿卡努尔脱离联盟组建独立城邦（kuchkabal），会不会对休家忽然敌视起来。 毕竟他现在正是玛雅潘联盟真正的领导者。 而卡努尔家则出身于纳瓦人，近数十年间才被科科姆家的政策从西南方的塔巴斯科吸引而来！ 深受舒潘信任的将军祖克匆匆来到议事厅内，入厅以前，祖克不忘向厅外的羽蛇神雕塑敬上一礼。 “陛下，听说您已经取得了新的消息？” 舒潘见祖克来到，让对方坐在自己前方不远的矮座上。 祖克坐下之后，舒潘开口问道： “祖克将军，敢问你如何评价现在图图尔-休在玛雅半岛的地位？” 祖克不加思索地回答：“那自是玛雅半岛上真正的领导势力，所有人，都得仰仗您的鼻息。” “没错。”舒潘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即使我们在索图塔城受到挫败，但依然是玛雅潘联盟的领导者，玛雅半岛上最强大的势力！” 舒潘知道自己并非盲目自信。 图图尔-休拥有多座规模庞大的城市。 且不说乌什玛尔，如今玛尼城蒸蒸日上，玛雅潘城也正逐渐恢复生机。 而原本就相当繁荣的穆纳（una）、蒂库尔（ticul）、奥什库茨卡卜（oxkutzcab）、特卡什（tekax）等等每一座休家掌管的城市，舒潘都认为不亚于现今的奇琴伊察。 经历多代真人的励精图治，图图尔-休拥有着玛雅半岛上最庞大的人口以及最富庶的经济，军事实力也远非任何一个家族所能对抗。 那个叫萧尔的毛头小子，不过是用了些阴谋诡计延缓了自己的灭亡时间罢了！ 为此，舒潘特地询问祖克：“那么，如果我们休家与科科姆家单独作战，谁会赢？” 祖克接到这道送命题，一时有些迟疑。 “陛下若是想提振信心，我认为休家必胜无疑。但索图塔战役中，那个叫萧尔的年轻真人似乎精于计谋，鲁莽地进攻，恐非良策。” 舒潘呼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么，我们该如何消灭萧尔？” 祖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见解： “相比于直接对科科姆家的统治核心发起进攻，我认为更好的策略，是从外部逐一剥离萧尔的盟友。 “与此同时，我们也不能妄自尊大，认为单靠图图尔-休一家的力量就能摧枯拉朽地击败对手。 “我们必须在维持现有外交关系的同时，寻求更多的势力以支持我们！” 舒潘听了此言，感叹道：“没想到祖克将军你对局势也有着如此洞察，我原以为你只对武艺和军事有兴趣，现在看来，我应当对你刮目相看。” 祖克尴尬地笑了笑，“实际上，这种见解，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那么授予你如此智慧的高人是谁？”舒潘好奇问道。 祖克微笑道：“他是您非常熟悉的人，现在，您就能见到他。” 舒潘当即吩咐：“好，让他进来！” 议事厅的门口打开，两个年轻的身影走入，舒潘见了，大吃一惊。 “妹，别缠着我，这是我在父王面前表现的最好机会！你去找库姆（ku）玩啊。” 大公子纳波特有些烦躁地甩出被妹妹哈洛娜抓住的手臂。 “我也想一起听听你的高见嘛，库姆哥哪懂这些！”哈洛娜用撒娇的语气说道。 舒潘无奈地用手拍了拍脑门。“算了，你们一起进来。” “太好啦！谢谢父王！”哈洛娜兴奋地小跑进来。 宫廷奴仆马上安排了给大公子和公主的座位。 “纳波特，你都跟祖克将军说了什么？”舒潘用有些揶揄的语气问道。 显然，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纳波特哪能懂得什么军政大事。 纳波特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我就直入主题父王，我认为，要消灭那残暴、阴险、野蛮并邪恶至极的科科姆家，先得展开外交攻势！ “与科科姆家关系良好的第一家族，按亲密程度来排序的话，便是科契瓦赫、库普尔、佩契和伊维特。 “其中后两家由于地理位置的缘故，也与我们来往频密，其中伊维特家甚至象征性地出兵支持我们攻打索图塔，我想我们完全可以说服他们与我们正式结盟！ “除此之外，我想指明一个最应当交好的盟友，我觉得父王理应早就想到了的，却迟迟没见父王派人出使。” 舒潘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说的是盘踞在我们西面、临近海岸的卡努尔家族。” “正是！如果我们能与他们结盟的话，除了获得一个实力雄厚的盟友以外，他们掌控的坎佩契城，也将给我们带来巨大优势！” 纳波特特地在这儿停下，卖了个关子。 舒潘皱起了眉头，“快说，什么优势？” “我知道，坎佩契城是商贸大港呀！”哈洛娜公主抢先说道。 纳波特回头瞪了她一眼，令她不敢说话，而后才回头，得意地向父王说道： “那里是沟通西方墨西哥与我们玛雅半岛的重要节点，如果我们能拿下，便意味着，我们能将我们的财政优势转换为兵力优势！” 舒潘听了，马上明白。 尽管科科姆家引入纳瓦移民正是他发动政变时攻击伊坦·坎布尔的把柄之一，但他对纳瓦人本身没有偏见，因而他对已经努力本土化了的卡努尔家族，或许也能放下成见，携手共赢。 毕竟在休家看来，他们才是托尔特克帝国的正统继承人，没有必要拘于小节。 而所谓的“兵力优势”，舒潘更是马上就想到了如何转化。 因此，他与纳波特、祖克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墨西卡雇佣兵。” 第109章 阿依塔来信 坎图尼尔城中，一些从蒂博隆迁来的移民正积极地将这里建设成自己的城市。 望着又一座新城在自己的掌管下发展起来，萧尔便心生喜悦。 自己从当年独自一人被逐出家门，再到如今当上真人，短短几个月时间，手中便掌握着蒂博隆、索图塔、坎图尼尔、霍卡巴四座大城再加上十几二十座镇子和无数的村庄，每想到此，萧尔总会踌躇满志。 不久之后，他也将在这些大城之间修建白道，使自己掌管的城市彻底串联起来。 更令萧尔欣喜的是，回到坎图尼尔之后，他便收到了从奇琴伊察发来的信件。 这是阿依塔派人亲自送到的。 拆开这封用蜡封上的折叠小册之后，萧尔便看见阿依塔很努力地书写了不少歪歪扭扭的圆角方块字，一时忍俊不禁。 萧尔尝试艰难地朗读出来。 似乎阿依塔用上了一种小学生常用的书写方式——不会写的字，便用同音字代替。 若不是在玛雅还没人知道拉丁字母，恐怕阿依塔还会干脆写上“拼音”。 只是这满纸白字令萧尔理解困难，哭笑不得。 “见信如晤。” 嗯？阿依塔还会用这样的表述？ 恐怕是离开蒂博隆之前，纳耶丽专门教过阿依塔书信写作。 她带去的团队中也有识字的成员，应该也帮了不少忙。 萧尔继续读下去： “萧尔，我已抵达奇琴伊察，拜访了索主阿诺基·库普尔，并与之饮酒、长谈。 “此外，我派人在奇琴伊察城内打探情况。以下是我的总结： “奇琴伊察规模庞大，有近两万人口，其中大部分都是伊察人，在城中实行社区自治，只给索主上缴少量贡赋，并且只承担很少的劳役。索主的经济收入主要在于自有农庄、家族产业和商业贸易。 “阿诺基的索主头衔继承自其父亲和祖父，因而与萨基城的真人穆安关系淡薄。 “阿诺基拥有自己的家军，在奇琴伊察基本不受萨基城的管治。只在少数家族相聚的场合，才会与萨基城、波波拉城（popo）和艾克巴兰城（ekba）的亲族相见。 “他向家族请求，主动揽下与科科姆家的外交任务，原因正符合我们此前的猜测。他已经向我暗示了自立的意愿。 “他向我保证完全支持你在北方的军事行动，只是因为奇琴伊察本身的原因，难以出兵援助。 “他亦向你就上次索图塔战役未能支援而道歉。” 萧尔特地注意了阿依塔所写的三大城市，加上奇琴伊察，这很可能意味着掌管这四大城市的库普尔家族都不够亲密。 那么，波波拉城和艾克巴兰城，都很可能有着背离穆安真人的异心！ 萧尔没能在地图上找到波波拉城，便开始估算另外三座城的距离： 萨基城大约位于奇琴伊察以东约四十公里处，可谓遥远。 而艾克巴兰城则位于萨基城以北二十多公里处，这样的地理距离也的确能让艾克巴兰城足以自立。 萧尔稍作沉思之后，决定还是继续读信。 “我遵照你的意思，用缓兵之计，要求阿诺基短时间内保持与其家族的良好关系。 “否则在科科姆军在外征伐之时就着急自立，若萨基城出兵前来讨伐，而城中大量的伊察无法转换成战斗力，情势对于他而言相当不利！ “他听从了我的意见。” 萧尔舒了口气。 阿依塔说服阿诺基的理由相当有说服力。 从现实情况来看，科科姆家似乎是阿诺基唯一能仰仗的力量。 至于艾克巴兰城的同族是否也有自立之心，目前萧尔尚不知晓。 既然短时间内能够稳住阿诺基那一边，萧尔便能放心将后背交给他，而自己继续在北方的征伐计划。 至于西南方向上最重大的压力，萧尔知道暂时不用理会—— 另一封夜蛇发到坎图尼尔的信中介绍了玛雅潘城的情况，舒潘的讨伐大军在败退之后作鸟兽散，舒潘的两家盟友都已收兵，短时间内，休家应当不会再次对科科姆发起进攻。 但休家光靠自身的力量，也足以在遭遇战中推平科科姆军，萧尔不得不让索图塔和一些属下的镇子始终保持警惕。 萧尔收回思绪，拿起银杯，喝下一口玉米啤酒——在这里暂时没有什么好饮食，不太优质的玉米啤酒已经成为萧尔的日常饮品。 当然，萧尔还是很想念在蒂博隆的生活的。 放下杯子后，他继续阅读阿依塔来信的最后一部分。 “最后，我想向你表达一个烦恼。 “阿诺基已有二十四岁，依然单身。 “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是阿诺基好像喜欢我。 “我担心他会向你提出结婚。” 只听“噗”的一声，萧尔刚刚喝入口中的酒水喷了出来。 手中的折叠小册也湿了大半。 萧尔庆幸自己已经将信件内容读完了。 根据前两句话，阿依塔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大概不是阿诺基来向萧尔求亲，而是想与科科姆联姻，结婚的对象不是萧尔，而是阿依塔。 阿依塔是萧尔的书臣，也是萧尔属下载主的女儿，阿诺基想娶阿依塔便要先得到萧尔的认可，应该是这样的意思。 “这样子才符合逻辑啊……”萧尔喃喃道。 多半是因为阿依塔识字不够多，只学过“结婚”一词，而这么私密的烦恼显然不能让旁人代写，阿依塔便就这样写上了。 想明白了阿依塔为什么这么写之后，萧尔才终于把心思放在她想表达的意思上。 既然是个“烦恼”，那么很明显阿依塔并不想嫁给阿诺基。 那么问题很好解决——若是阿诺基真来求亲，萧尔拒绝便是了。 但若是这么好解决的话，便也不会是烦恼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目前科科姆家也需要奇琴伊察保持安全稳定，对阿诺基有所求，所以阿依塔恐怕是放低了自己的身位。 不过沟通向来是阿依塔的强项，萧尔知道阿依塔应当已经得体地暗示了阿诺基联姻并无可能。 最好的解决办法，依然是用缓兵之计，先跑了再说。 信件的最后两栏字没有沾湿，萧尔连忙将其读完： “我马上会启程前往萨基城，下一次发送信件，恐怕要更长的时间了。 “祝安，萧尔，我的心一直在你身边。” 最后这栏字，阿依塔书写得极为工整。 第110章 莫的视角 莫·切尔十分享受这种敌在明、我在暗的感觉。 这一天，衣着朴素的切尔家真人特地来到天文台的二楼，享受着旱季的宁静，任由阳光打在自己的身上。 根据占卜祭司在天文台的观测结果以及玛雅太阳历，莫·切尔知道冬至马上就要到了。 这将是特科这座新城第二次享受冬至祭典。 站在天文台上，莫眯起双眼，张望着这座规模不大的新城——只有莫知道其实这里并不“新”。 这座城甚至没有城墙，任由平民们出入城中。 城外有农田和可可种植园围了整整一圈，农民们会在日出时分便出城劳作，到了日落时，便回到城中歇息。 除了粮食、可可、水果、木材、石矿，这座深居雨林之中的城邦可以说物资匮乏，想要保持完整的自给自足绝无可能。 从古至今，自绝于世的城邦就从不存在。 尽管如此，特科城依然至今没有修建任何可以联通其他城镇的白道。 对于玛雅半岛的诸多势力而言，莫·切尔带着家庭和人民逃离玛雅潘城之后去了哪里，是一个重大的谜题。 他们只知道莫建立的新城名为特科，却无从得知具体的位置。 不过莫并不打算永远窝在特科城这座世外桃源之中。 切尔家拥有不少成员，如此庞大的家族，也让莫可以轻易地在玛雅半岛广泛布局。 莫伸出手来，旁边的奴仆立即心领神会地将一卷鹿皮纸交给了真人陛下。 这是一份地图。 莫将地图展开之后，捧在手上，看着上面自己标注的内容满意地缓缓点头。 “齐赞吞（tzitzantun）和恰瓦卡（chawaka），都已经在我们切尔家的手中了。”莫自言自语道。 齐赞吞和恰瓦卡分别位于神秘之城特科的西北方和东北方，按照莫的指示，他的两位弟弟会分别建立两座城邦。 其中西方的城邦叫做阿金切尔（ahkchel），东方的城邦则叫做奇金切尔（chikchel）。 他要让这两座独立城邦一鸣惊人，一举打响切尔家的名号，让世人认识到，切尔家也足以成为一方不容小觑的势力！ 这，正是他早在玛雅潘事变之前就未卜先知，率领族人北上的真正目的！ 曾有书臣劝阻莫，书臣担忧两位弟弟会自立为真人，不再听从莫的指挥。 但莫并不在乎，只要家族在玛雅半岛站稳脚跟，广受尊重，那么领导人是不是自己，他无所谓。 这两座比特科更北方、更靠近海岸的城市将会给特科带来重大收益：盐。 尤其是奇金切尔掌握着玛雅半岛最丰富的盐资源，这将给切尔家族和特科城带来数不尽的收益。 随后，莫的目光游移到一个较大的点上，上方写着“蒂西明”（tizi）。 这是一座能让莫流下口水的大城。 可惜的是，虽然自己早早逃离了玛雅潘城，却没能抢在库普尔家族以前将其收入囊中。 若是蒂西明也效忠于切尔家，可能现在切尔家就已经能成为玛雅半岛上势力最强盛的家族之一。 不过莫也知道，外表上看着强大的库普尔家，隐隐有着四分五裂的危险，届时或许就会有自己的机会。 既然错过了蒂西明，切尔家族的发育还是得悠着点来，过早地吸引周边各个第一家族的觊觎并非好事。 比如说，就在特科城西方的伊维特家族、佩契家族和克（keh）家族，以及东方的库普尔家族和策（tz''eh）家族，好，克家和策家在如今的莫眼中已经不值一提了—— 克家靠着和佩契家的亲密关系，才得以立足，他通过细作了解到两家打算共同脱离玛雅潘联盟，自立城邦，名为克佩契（kehpech）。 佩契家让克家的名字排在前面，吸引仇恨，可谓鸡贼。莫知道，佩契家的智慧远在克家和伊维特家之上。 这不，伊维特家自取灭亡，竟在短短四天之内，就被那个叫萧尔的奇迹青年征服了。 没错，为了确保切尔家能够闷声发大财，莫建立了玛雅半岛上数一数二的间谍网络，每个家族和城镇的动向，他都摸得相当透澈。 他手下的这些间谍大多本身就是商人。凭借掌握着大盐场的优势，切尔家的商团可以轻易去到各个角落。 在萧尔·科科姆完成对霍卡巴的征服之后，莫却有了新的烦恼。 他将目光从蒂西明不断西移，最终定格在一个画了代表着上神天之露（itzana）的符号的地方： 伊萨玛尔（izaal）。 这座可能已经有两千年历史的古城是玛雅半岛的宗教圣地，因为这里崇拜着上神，玛雅神话中地位最高的神明。 在玛雅潘事变之后，伊萨玛尔的索主干脆保持事实上的独立，至今尚未对任何真人表达过效忠。 那座城有着不错的规模，经济繁荣，白道畅通，这些年未被战乱祸及，当地人可谓幸福。 伊萨玛尔城离切尔家的特科城、佩契家的莫图尔城以及科科姆家的蒂博隆城都有着相近的距离，始终保持独立的唯一原因只有一个： 任何一个家族都担心招来另外两家的嫉恨。 但是，如今萧尔全盘接收了伊维特家的所有城镇和领民，显然很快就会对伊萨玛尔城动起心思。 伊萨玛尔城虽然实力不错，但科科姆家在这半年来发育得极为迅猛，以及拥有了一支强力的军队——尽管兵力方面并不突出，但莫知道，科科姆武士的装备、素质和战术水平已经在玛雅半岛堪称最强！ 可能连萧尔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当然，这种谦逊反而更加可怕。 所以说，萧尔若真要对伊萨玛尔发起进攻，伊萨玛尔肯定会沦陷。 这对于莫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伊萨玛尔离特科已经很近，难免野心膨胀的萧尔会进一步觊觎切尔家族！ 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当然，他并不是要亲自去拿伊萨玛尔——那会使特科城暴露。 他只是会借助自己强势的商谍网络煽风点火，给萧尔制造些麻烦，打消萧尔吞掉伊萨玛尔的欲望。 莫已经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莫？我可算找到你了。” 莫的身后传来他熟悉的女声。 “夫人，我只是来这里想点事情罢了。”莫微笑着迎接自己的妻子，纳茉什（naox）。 她出身于纳瓦特（nawat）家族。这个家族原先在玛雅潘城时，也与切尔家同样掌握着高等祭司之类的要职。 “那么，你在想着什么呢？”纳茉什给了丈夫一个拥抱。 “我在想着，伊萨玛尔可能要爆发一场激烈的战斗了。” 届时，两家相争，切尔家必将得利。 第111章 白道尽头 1442年冬至，萧尔终于再次率领大军开拔。 他相信北伐特科这一计划比突袭霍卡巴更出人意料，切尔家族必然无法防备！ 但在深入雨林之中找到特科城以前，他必须拿下一座重要的城池。 那便是当下大军正走着的这条白道所指向的城市，伊萨玛尔。 在萧尔还在玛雅潘城的时候，就常常听说过伊萨玛尔这座宗教圣地的大名——从名字上看就知道这可是祭拜上神天之露（itzana）的重城！ 当然，伊萨玛尔这个名字确实也很像是“伊察人之道”（itza-al），这座城也的确可能跟伊察人有着什么关系？ 或许将它拿下之后，萧尔会化身考古学家，去一探究竟。 之所以选择在冬至当天出发，乃是由于萧尔知道在这种重要的节气中，各大第一家族的中心城市和伊萨玛尔这样的宗教圣地，必会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 趁着这样的时机带领大军杀到，将会令被攻打的一方措手不及，匆匆投降，从而让萧尔可以用极小的代价将其拿下。 只是，萧尔在这天只让随军祭司在清晨时分匆匆地行了典礼，科科姆军中不少人似乎士气不佳，行军路上也没什么劲儿。 看来无论是穿越前的现代，还是穿越后来到玛雅世界，人们都是想要好好过节的。 “巴坎，传令全军，攻陷伊萨玛尔以后，我会就地主持冬至祭典，城中用于过节的酒肉将分给全军享用！” 巴坎听了，也有些喜悦，连忙唤来传令兵将这道指令传达全军。 萧尔可以看见众人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想起来去年冬至，萧尔还是在纳科城度过的。 在那儿，他见识到了十花公主主持的纳瓦人的庆典，又在当晚与十花闯入神庙，解开奥秘，甚至意外地击败了话事人古舟，使纳科城迎来动荡。 萧尔给纳科城寄去书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可是亲自选了忠心耿耿的奴隶随海商送信的——想来回信也应该快到了。 他很想知道纳科城和托克瓜如今的局势。 “陛下，前面似乎有一座村镇。” 有一位士兵从前方奔跑到萧尔的位置报告说。 萧尔已经料到了这一点——白道作为玛雅半岛这种遍地雨林的地方的交通要道，其沿线比雨林深处更适合建立居住点。 “不要惊扰到村民，就说我们只是路过，让全军继续前进！”萧尔当即吩咐。 “啊对了，顺便祝他们冬至快乐，以我科科姆家真人萧尔陛下的名义！” 士兵得令之后，立即前去执行。 几分钟后，萧尔的大军便行走在村庄的中间——这座村庄的一些功能建筑和民居就分布在白道的两侧，大片的土地是农田和各类园地，还有不少已经被砍伐清理出来的荒地。 旱季时不做农活的人比较多，不少人就站在两边看着大军走过。 有些小孩大嚷大叫着，对士兵的穿扮感到新奇，想要跑近了看，大人连忙追上几步抱到一旁。 “各位冬至快乐，我是萧尔·科科姆，我的大军只是北上伊萨玛尔去朝圣，不会影响到你们的生活！” 萧尔挥着手向村民们喊话。 村民们大多数没有回应，只有一些被大人抱住的小孩尖叫着回应：“冬至快乐，真人陛下！” 大人慌张地将小孩的嘴也给捂上。 看来，村中的小孩对王者过境深感新奇，而大人们则很可能知道各个第一家族和各个城镇之间的关系。 又或者说，他们其实并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只是要小心地面对领主老爷们——无论领主老爷到底是谁。 这座村子既然离坎图尼尔较近，萧尔决定回到坎图尼尔之后，将这座村庄也划归坎图尼尔管辖，让载主每个季度前来收取贡赋，并提醒他们： 从今往后，你们要效忠的只有萧尔一人！ 大军很快就通过了这座规模较小的村子。 半个多小时后，科科姆军再次沿着白道走过一片村庄，萧尔在这里的感受与前面的村庄大体一致。 边过境，萧尔边召来之前汇报状况的士兵。 “这个村庄叫什么？” “报告陛下，这里叫苏察尔（sutzal）。” “那之前那个呢？” “那个叫沙纳巴（xanaba）。” 萧尔点点头，让士兵归位，随后取出腰间的那份地图，在坎图尼尔北边点上了两个小点。 为了向拉马奈的真人和商人偿付，萧尔知道待战事稍微稳定之后，自己就得将行政和财政改革摆上台面。 唯有收到足够的粮食和可可，他才能放开手脚去南征北战、大展宏图。 回去之后，他也得教会载主们摸清楚自己领地范围内到底有多少领民，有多少实际效忠，有多少实际独立！ 虽然一直走在白道上，但离开苏察尔村之后，萧尔发现有不少士兵再次萎靡了下来。 他抬头望了望天，只见晴空之上烈阳高照。 而旱季没有不时降下的阴雨作为调节，确实会在快到正午的时分令人感到疲惫。 先前突袭霍卡巴时每次都是夜晚出发，自是没有这样的烦恼。 “陛下……我们要不先稍作歇息，再走完最后这段路？”巴坎擦了擦额边的汗。 萧尔也有些迟疑。 若是贻误战机，只恐城中的各项祭祀仪式和庆祝活动已经结束，所有人回归岗位，那么选择的冬至发起进攻就将失去意义。 而正午正是太阳抵达最高位的时候，这种祭祀往往会将重头戏放在此时，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仪式上时杀进城去，必是最佳选择！ 想到这里，萧尔斩钉截铁地说： “只要去到城内，那自是要什么就有什么！只要忍过一阵，我们就能获得财富、奴隶和荣耀。而这次行动的战利品，我将会给全军分发！” 周边的士兵听闻此言，皆大喜过望，再次振奋精神，步履矫健。 萧尔知道这一次的望梅止渴起到了效果。 接近正午的时分，大军也终于快走到了白道的尽头，行进的大军也逐渐改变成便于攻城的阵形，萧尔则走到了前排。 前排的卡尤姆全然没有萧尔以为的跃跃欲试的期待神情，反是一脸错愕。 “怎么了，卡尤姆？” “陛下……你看……”卡尤姆带萧尔向前走了几步。 只见伊萨玛尔高大的城门前方，大量的士兵已经列好阵势，仿佛一直就在等候着科科姆军迎面撞上！ 萧尔估计这支军队恐怕有数千的规模。“伊萨玛尔不可能有这么庞大的军队！” 那会是谁，竟猜到了自己的行动？！ 第112章 真假密信 “萧尔陛下，我们已经在此久候多时了！”为首的一位有些苍老的男子走上前来。 他身边的一位年轻人和一些近侍也连忙跟随。 从装扮来看，萧尔判断此人地位不下于索主，甚至很可能是一位真人！ 萧尔也带着近侍走上前去，直到双方达到一个方便说话的距离。 “敢问您是哪位大人？” 头发有些发白的男子爽朗地笑了笑，“老夫曾在您登基之时，派人给您赠礼，试图与您交好。说起来，我们家与你们科科姆还有亲缘关系。” 萧尔立即回想登基之时派了代表前来祝贺的四大家族——对方断然不会是科契瓦赫家和库普尔家这两大传统盟友，而伊维特家才刚刚被自己“请”回了蒂博隆。 那么，答案很明显了。 萧尔向对方恭敬行礼，“原来是佩契家来的大人，失敬失敬！” 对方摸了摸下巴上并不长的胡子，“呵呵呵呵……老夫名叫诺卡巴·佩契（ahnohcabapech），这小子是我儿子，名叫纳翁（nau）。” 诺卡巴拍了拍身边的一位少年。 纳翁的姿势似乎有些别扭，诺卡巴回过头来训斥道：“嗬！快向你萧尔大哥行礼！” 纳翁不情不愿地向萧尔恭敬地行了一礼。 既然佩契与科科姆有着亲戚关系，或许萧尔真就是纳翁的一位什么远房表哥。 萧尔边回以合适的礼节，边打量着少年。 从面容来看，纳翁可以说相当水嫩，再结合身高来判断，这位恐怕只有十二三岁。 萧尔知道佩契家族尚未有人登基为真人，诺卡巴看起来应当是佩契家族的家主一般的人物。 “诺卡巴大人，我想知道您为何会来到伊萨玛尔？”萧尔试探性地问道。 “哦！我还正想说这件事。”诺卡巴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这是因为，我前几天收到一封密信。” “密信？”萧尔皱起眉头。 “信中声称，有一支庞大的军队将会在冬至日那一天攻打崇拜上神的圣地，圣地亟需援救！ “我对这封信的内容感到不可思议，但我作为虔诚的人，也不希望圣地遭到攻击。 “因此，我派人来跟伊萨玛尔的索主纳基尔·切（nakilche）请示，纳基尔大人同意我率军前来朝圣并保卫圣城。 “只是，未曾想，要来攻打圣城的竟是我颇为欣赏的一位青年才俊！” 诺卡巴的眸中忽然露出凶光，却又很快收回。 听见诺卡巴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萧尔不难理解对方的意思。 根据诺卡巴的话，萧尔这才知道有一家势力在暗中监视着科科姆军的行动，甚至得知了他所制定的计划。恐怕军中有能够泄密的内鬼！ 然而，现在最需要思考的，是没能成功袭取伊萨玛尔，又被诺卡巴·佩契逮个正着，当下该如何打破这一尴尬局面。 “诺卡巴大人。”萧尔也向对方露出了迷之微笑。 诺卡巴见萧尔有话要说，伸出掌心，“请讲。” 萧尔说道：“实际上，我也是因为收到密信，才决定率军前来保卫圣城。” 诺卡巴听了，笑容有些僵在了脸上，一时有些语塞。 萧尔趁热打铁：“没想到，诺卡巴大人会用这样的借口先行将军队布置在圣城这儿，看来信中所说要来攻占圣城的，原来正是佩契家！” “你胡说！”少年纳翁急着大叫，“我们是来保护它的！” 诺卡巴没想到被萧尔倒打一耙，此刻面容严肃，“萧尔陛下，你果真是这么以为吗？” 萧尔耸了耸肩，摊开双手说道： “从距离来说，伊萨玛尔与你们佩契家的中心城市莫图尔，以及我们科科姆家如今的中心城市蒂博隆，有着相近的距离。 “而在玛雅潘事变之后，伊萨玛尔保持事实上的独立，切家并未向任何真人效忠。 “也就是说，在发密信的人看来，圣城是两家都觊觎的近在嘴边的肥肉，谁能抢占伊萨玛尔，谁就能占据先机！ “您敢保证您没有对伊萨玛尔动过心思吗，诺卡巴大人？” 从神情来看，萧尔就知道诺卡巴一时间哑口无言。 纳翁却忽然取下腰间的黑曜石小刀。 “你个坏蛋，不许诬蔑我的父亲！” 萧尔见对方小跑而来，猛地持刀向自己一跃！ 萧尔当即侧身躲过，随后背过手来，取下背上的木盾。 他刚把盾抓在左手上时，就成功挡住了纳瓮再一次攻击，小刀戳进了盾上，纳翁无法拔出。 萧尔当即将盾牌奋力一甩，木盾连同小刀都被丢开。 那纳翁失去武器，一时面色慌张。 趁此机会，萧尔对其胸膛一踢，使其猛地跌向后方，萧尔再一个箭步向前，下蹲抓住了纳翁的脖子！ “萧尔陛下！何至于此！”诺卡巴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打倒，手足无措。 纳翁因为被掐住脖子，难以呼吸，很快面色通红，腮帮鼓起。 “不想你的儿子出事的话，诺卡巴大人，就请你听从我接下来的所有吩咐。”萧尔回过头来，冰冷地说。 “是，是！”诺卡巴唯唯诺诺地答道。 萧尔这才松开少许，纳翁便立即大口呼吸。但萧尔颇为有力的手依然扣在纳翁的脖子上。 萧尔给出了第一道吩咐： “命令你的军队，全部放下武器，无论是矛、剑、棍、刀、弓箭还是盾，全部扔到地上！” “好……”诺卡巴擦了擦额边的汗，回过头，朝佩契军喊话：“全军听令，所有人将身上所带的所有武器和防具都扔到地上！” 佩契军士兵顿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萧尔见状，又加紧了手上的力，使纳翁痛苦地呻吟起来。 “快，听我命令！”诺卡巴着急地嘶吼起来。 佩契军这才纷纷丢掉武器，卸下防具。 萧尔松开手，纳翁连忙边咳边大喘着气。 “卡尤姆！”萧尔朝自己的军队喊去。 “在，陛下！” “你率领全军到佩契军的士兵边上，看管他们，同时收缴他们的武器，集中起来，由后勤人员看管！” 卡尤姆当即向科科姆军下令，士兵们欣喜地遵照命令执行完毕——这么多的武器，可不就是一种战利品吗！？ “诺卡巴大人，命令城门的守卫，将城门整个打开。”萧尔给出第二道吩咐。 诺卡巴无奈地朝城门去喊话，守着伊萨玛尔的佩契军士兵也只好打开了木质大门。 “诺卡巴大人，现在，我们一起进城去，再好好聊聊。” 这是第三道吩咐。 萧尔抓着纳翁的胳膊，站起身，朝诺卡巴凛然一笑。 第113章 圣城之约 伊萨玛尔索主府邸，会客厅内。 萧尔坐在主人席位上，有些秃头的索主纳基尔·切跪在自己的面前，诚惶诚恐地亲自给萧尔斟上了酒。 萧尔右手边不远处，巴坎扣着少年纳翁的一条胳膊一齐坐着，而萧尔左手边稍远的地方，才是纳翁的父亲诺卡巴·佩契。 萧尔感谢了纳基尔，又端起酒杯递到了纳基尔的手中。 “这是敬你的，纳基尔大人。今天是冬至佳节，你和祭司们今日主持冬至祭祀，辛苦了。” 萧尔微笑着，又让近侍给自己取来酒杯和酒囊，自行倒了一杯玉米啤酒，随后举杯，邀请纳基尔各自饮下。 永远都要有防止被毒害的戒备心，萧尔早就千百遍给自己做了暗示。 喝完这口酒，萧尔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仿佛对自己带来的酒很是满意。 实际上，他是趁此机会，在脑中对眼下的状况做些梳理： 今天他本想着袭取伊萨玛尔，未曾想遭到佩契军的阻拦。 而诺卡巴嘴炮输给了萧尔之后，纳翁的偷袭让萧尔一下子抓住了蛇的七寸，如今的收获可能比先前他所预期的还要多得多！ 诺卡巴实际上是颇有智慧之人，只是他的弱点太过明显了，而他甚至还把这弱点一直带在身边，萧尔原本并不想利用，毕竟这会让自己显得卑劣。 无奈纳翁作为一个少年，沉不住气，自己先炸了，反倒使萧尔不再有道德负担。 “诺卡巴大人，你也喝上一杯。”萧尔轻声呼唤诺卡巴。 后者一脸悲怆，这使满脸皱纹的他看起来更显苍老。听见呼唤，他才抬起头来。 纳基尔·切连忙起身，从奴仆手中取来酒杯和酒壶，给诺卡巴满上。 诺卡巴接下之后，无奈地一口灌下。 “萧尔陛下，请问什么时候，才能放走纳翁？”诺卡巴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紧张不安的情绪，语气十分平稳。 “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诺卡巴大人。” 萧尔拿起了纳基尔命人献上的新鲜番石榴，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咬下一口。 “你是想自己的家族成为伊维特家，还是科契瓦赫家？” 听了问题，诺卡巴便怔住了。 萧尔又咬下了一口番石榴，沙沙的口感，清淡的酸甜味，萧尔觉得并不赖。“霍卡巴发生的事情虽然很新近，但我想密信里应该有讲到？” 诺卡巴叹了口气，“老实说，我原本并不相信那是您的所为，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我相信您的确是颇有手腕的大人物。” 萧尔听见这样的评价倒也感到很愉悦。 “那么，我刚刚的问题，你可以回答了吗？就我所知，在我回归之后，你们家族虽然是咱家的亲戚，却和伊维特家族一样，尝试在休家和我们科科姆家之间左右逢源，两面下注。” “不不不，没有的事，我们家族只希望成为科科姆家忠实的伙伴！这不，你看，我们不像别的家族那样在玛雅潘事变之后就自立为真人、脱离联盟、建立城邦，至少在名义上，我们依然是联盟的成员！” 诺卡巴的话倒是击中了要害——不少家族在事变之后已经陆陆续续建立独立城邦（kuchkabal），统治家族的家主则自称真人（hachik），实际上已经脱离了玛雅潘联盟。 从法理上来说，自称为玛雅潘联盟领导者的休家或科科姆家，已经管不着这些独立城邦了——当然，萧尔完全可以宣判这种未经许可的独立是非法的。 另一方面，作为科科姆家盟友的科契瓦赫家和库普尔家的确都是以平等的盟友地位与科科姆家来往，而不是自视为卑微的封臣。 萧尔知道该怎么适当地解决今日的问题了。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我们签订血契，诺卡巴大人。趁着佳节，以血契的方式使我们两家建立紧密的关系再好不过。” 萧尔站起身，走了几步，来到诺卡巴面前，伸出手来。 “血契？”诺卡巴脸色十分凝重。 “毕竟，我们知道光是口头的承诺是不够的。” 诺卡巴长叹了一口气，“那么，血契的内容是什么？” 萧尔直接坐在了诺卡巴的面前，又让纳基尔·切给自己取来几张纸和笔墨，当即写下了内容简明的条约。 写完之后，萧尔给诺卡巴介绍道： “很简单，向我效忠。你成为我的臣属之后，我便没有合法的理由欺侮你和你的儿子，这样，我就必须放了他！ “此外，正好我们之间的矛盾因伊萨玛尔而起。”萧尔取了另一张纸，写下了另一份条约，“既然诺卡巴大人、纳基尔大人和我都正好在场，就趁此机会，一同解决问题！” 纳基尔在萧尔侧后方看着萧尔写下的内容，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写完之后，萧尔微笑道：“在诺卡巴·佩契大人的陪同见证下，纳基尔·切及其掌管的圣城伊萨玛尔，一同向我，萧尔·科科姆宣誓效忠，我将竭尽全力保卫圣城的和平！” 诺卡巴和纳基尔都相当无奈。 如今，前来保护伊萨玛尔的佩契军手无寸铁，而庞大、精锐的科科姆军占领了城市，这两位领主自是只能任萧尔宰割！ 这实在是印证了萧尔在穿越前常听的老话：弱国无外交。 既是如此，背靠科科姆这棵大树，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宫廷奴仆拿来黑曜石小刀、烛灯和盆，三位领主便各自滴血，又在纸上按下手印，共同念祷，祈求神明见证这两份契约的达成！ 现在，萧尔要准备处理在伊萨玛尔的最后几件事。 “纳基尔大人。” 纳基尔结巴地回答：“臣，臣在！” 萧尔一改先前的冷酷严肃，给纳基尔温和地说：“我给我的人承诺了他们的冬至庆典，请你带着城中的领民，给他们安排一场不失圣城脸面的晚宴。 “此外，我需要你给他们每个人一块翡翠或一块黄金等价的礼品。作为回馈，我可以免除你接下来五年之内的贡赋和劳役！” 这不知是索取还是优惠的要求，令纳基尔有些苦涩，但他还是立即领命：“好……我马上安排！感谢陛下，上神必会保佑您、保佑科科姆家！” “至于佩契家……”萧尔回过头，吩咐巴坎把纳翁放了。 纳翁立即跑到了父亲身边。 诺卡巴将纳翁抱在怀中，松了一大口气。“萧尔陛下，我必会遵从您的指示。” 萧尔看着纳翁又想向自己瞪来仇恨的眼神却又不敢的模样，很是好笑。 憋住笑意后，萧尔抬眼望向诺卡巴。 “很好，我的确还需要你的协助。因为，我需要找到那个发来密信并企图让我们两家兵戎相见的幕后黑手。” 第114章 莫的尾巴 冬至那日，萧尔遭到意外的阻碍，却成功一箭双雕获得了双倍的收益，这让萧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心情都相当愉快。 旱季的阳光照耀着玛雅半岛北方的雨林，这让小时候就看腻了森林的萧尔难得地觉着赏心悦目。 天上少许流云浮动，阳光抚摸着无垠的绿叶，无数高大的树木间，虫与鸟都在欢快地歌唱着。 但随着时间一昼一夜、一昼一夜地流逝，萧尔感觉这伊萨玛尔城也有些呆不住了。 冬至之后，他便发动科科姆军和佩契军的士兵们总计有四千人，分成了大量的小队，深入到东北面完全没有白道和成熟路线的雨林之中，去寻找那个传说中切尔家族的新城特科城。 数日过去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他特地命索主纳基尔·切提供大量的纸张，并亲自根据自己的随身地图制作了局部地图，将范围框定在伊萨玛尔、特玛什（teax）、布克佐茨（buctzotz）和通卡斯（tunkas）四座城市的范围之内。 这个范围，萧尔估计足有600平方公里！ 萧尔每日听着探险队发来的大量简报，常常摇头。 长期留在北方对于科科姆家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科科姆的主力军离开了索图塔和蒂博隆这一情报很可能会被休家掌握。 那舒潘一旦知道这点，很可能当即发动休家大军——甚至不需要召集盟友——趁机袭取索图塔或者周边效忠于科科姆家的城镇。 萧尔可不希望找到特科城的时候，连自己的家都被人偷了！ 前不久他才运用智慧，仅在半天之内就找到了失踪的纳耶丽公主，现在，他也应当改变搜寻的策略，用智慧去推测特科城的位置，而不是让数千人漫无目的地在丛林中散步。 萧尔想到了各种办法。 其中一个办法，是“包围网”策略： 先派出大军袭取更北方的特玛什城和布克索茨城，同时联系通卡斯城——这座城效忠于库普尔家。 这样，萧尔便掌控了四个位于角上的城市。 这四座城市之间的范围接近于长方形，萧尔可以在这个长方形的四条边上等距安排探险队，比如每隔500米安排一队。 而后，让他们在约定的时间同时向丛林的方向出发。 用这种地毯式的搜索，他必然能够找到特科城！ 然而刚刚想出来这个粗暴的策略，萧尔就知道，虽然它比漫无目的的丛林散步更先进一些，但却不切实际： 首先他还得先想办法将特卡什和布克佐茨两座城市征服下来，就得花费大量的时间，这与他最初北伐定下的策略相悖。 其次，莫·切尔既然深居雨林之内已有数年时间，想必他和他的领民对这一整片雨林地已经相当熟悉了。 若是发现这种不怀好意的探险队，莫·切尔完全可以通过游击的方式让探险队一一“失踪”，萧尔便会这样白白送掉数千人的大军！ 那么，更有效的方式，应该是抓住切尔家族的尾巴，让“尾巴”带着自己去到特科城。 萧尔现在需要的是线索。 萧尔找到纳基尔·切和诺卡巴·佩契询问，对方都说只知道另一座特科城——那是位于霍卡巴以西的一座同名城市，如今由查坎人控制着。 在玛雅半岛，相同的地名并不罕见，就像科科姆家掌控的小镇霍尔卡（holca）和塔比（tabi）也在别处有同名之地。 “不过……在我们还在玛雅潘城的时候，我倒是与莫·切尔有些交流。”诺卡巴挠了挠头。 “哦？那么，对这个莫·切尔以及切尔家族，你有什么了解？”萧尔来了些兴趣。 诺卡巴讲述道： “萧尔陛下当时不在玛雅潘城，可能不太了解，莫的父亲当时担任着玛雅潘联盟的至高太阳祭司，而莫则被安排为预言祭司。 “在事变的前一年，我就听莫常常自言自语地说‘灾祸将至’，但他从来没有正式发表过这一预言。 “我去问他，他说的灾祸是什么，我们该如何应对，他却从不回答我。 “我们都以为那灾祸指的是飓风或者地震之类的灾难，却未曾想竟是玛雅潘事变那种人祸！ “现在回想起来，切尔家早在事变之前就不知所踪，大概是因为莫的预言，早早就逃离了……” 萧尔对此感到不可思议，难道莫·切尔真的完全是靠神明的启示获得如此预言吗？ 萧尔决定暂且放下这个问题，继续了解。 “还有吗，诺卡巴大人？” “还有什么的话……我想想，那就是切尔家与同样掌握着祭司职权的纳瓦特（nawat）家关系不错，因而纳瓦特的家主将女儿纳茉什（naox）许配给了莫。 “纳茉什是当时远近闻名的贤惠女子，虽外貌上可能不算惊艳，却有智慧、有才华，知书达理，因而很多家族都希望与纳瓦特家联姻。” 萧尔稍加思索，“所以说，纳瓦特家最看好的人还是莫。” “的确如此，”诺卡巴点头道，“尤其是对于祭司阶级来说，虔诚以及对神明的感应能力至关重要，而莫曾经独身一人北上，去往海岸朝圣，或许这次朝圣之旅是他决定北逃的缘由。” “啊……”一旁一直在听着的纳基尔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纳基尔大人似乎有话要说？”萧尔问道。 纳基尔小心地答道： “萧尔陛下……我听诺卡巴大人说莫向北朝圣，我便想起来了，大约五六年前，我的确听闻有一名来自玛雅潘城的高贵的祭司要去海岸边朝圣。 “当时他很可能曾在伊萨玛尔城路过，但估计并未逗留太久，因而我没机会与他直接相见。” 这让萧尔马上想到，既然莫带着切尔家族在玛雅潘事变之前就逃向北方，伊萨玛尔的索主却只知道五六年前莫路过此处而不是一两年前，恐怕莫选择的北逃路线特地绕过大城市。 那么，想要了解莫，最佳的线索便是五六年前莫的那次朝圣之旅！ 萧尔转了转眼睛，“既然你听说了此事，那么他应该就是与伊萨玛尔城中的什么人有过接触，那么你是从谁那里知道的呢？” 第115章 夕阳的启示 伊萨玛尔城，日眸之鹦（kichkakoo）神庙。 这座神庙的形制与别的玛雅神庙都不相同，萧尔边登上台阶，边注意着观察。 首先这是一片高出地面的平台，这片平台足有一个足球场的面积。 登上平台之后，萧尔看到平台上种植了不少树木，不过中间留出的石板路相当宽敞，而石路的尽头，是一片真正的神庙。 即使是这座神庙，也相当特别——它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金字塔四棱台形神庙，虽然也是一座高台，其横截面却类似于椭圆。 椭圆总共有九层，皆为斜壁，每一层之间都有小平台，平台上是经常被修剪的草坪。 神庙的斜壁从下往上逐渐收窄，直至顶部。而神庙的正面则是可以向上攀登的平台。 大平台的两侧，则是祭司之家，萧尔可以看到有脑袋修长的高级祭司似乎正在摇头晃脑地教育着年轻的祭司。 热烈的阳光倾泻而下，穿着祭司袍子的祭司们却似乎丝毫不觉得热。 从神庙名字其实也不难判断，这是一座用于祭祀太阳神“日眸之主”（kichahau）的神庙，而金刚鹦鹉则是太阳神的化身之一。 见索主纳基尔带着两位衣着华贵的人士前来，有一位头戴相当高的羽冠的祭司走上前来。 “纳基尔大人，您是要来向太阳神祈祷吗，抑或是占卜？” “都不是，我是带着萧尔陛下来询问一些情况的。” “那么，您要了解的是什么呢？” “你还记得大约五六年前，有一位玛雅潘城来的高级祭司到过我们伊萨玛尔城吗？” 祭司眯起眼，稍作思考，答道：“我的确听说我们的预言祭司有接触过玛雅潘来的智者。” “预言祭司？是纳昌吗？”纳基尔问道。 萧尔在心中吐槽着，“纳昌”果然是个极为常见的名字…… “我也不太清楚。待我把他找来。”祭司答道。 不多时，名叫纳昌的预言祭司便从祭司之家走出，捋了捋裙袍之后，小心翼翼地走向萧尔一行人。 萧尔见其面容年轻稚嫩，故意表现出深沉的模样，就知道接待莫·切尔的人并不是他。 “预言祭司有更换过吗？”萧尔随口说出。 纳基尔、接待他们的高冠祭司似乎都恍然大悟，年轻的纳昌则回答说：“在我之前，担当这一要职的是阿金·奥什特大人。” 纳基尔无奈地一拍脑门，“阿金·奥什特大人已经在两年前受绳姬的指引，去往冥府了……” 萧尔大失所望。这样一来，线索就会断掉！ “或许，诸位大人想要了解情况的话，可以向神明祈求启示。”纳昌微笑道。 萧尔知道祈求启示和预言的仪式要做什么——那需要一座城邦中最高级别的统治者用荆刺刺破舌头。 如今，在伊萨玛尔城，萧尔便是那位最高级别的统治者。 他当即摇头，否决了纳昌的提议。 纳昌没有放弃，“那么诸位大人不如随我前来，我们在神庙之上，向太阳神表达祈愿，或许你们的疑惑，很快会迎刃而解。” 只要不需要自己血祭就好。萧尔腹诽道。 随后，祭司们便带着三名领主前往那座椭圆形的神台，拾级而上，经过九层斜壁时，萧尔感觉自己仿佛踏上神话中的十三层天——虽然只能登上第九层。 登上之后，萧尔发现此处的视野相当辽阔。 这里已经比地面高出数十米，四面八方都可以看尽整个伊萨玛尔城！ 很快，祭司队伍们聚集到神台下方，在高级祭司的指挥下跃动起来。 而神台上的纳昌则高举双手，吟唱着难以听懂的祷语，旋律亦极为古怪。 萧尔没有专注地向正要向西下山的太阳表达祈祷，一时有些愧疚——他只是向北方眺望，同时思考着问题。 伊萨玛尔在坎图尼尔的北方，坎图尼尔在索图塔的北方，索图塔则是玛雅潘城的东北方。这么说来，伊萨玛尔已经在玛雅半岛上偏北的位置了。 如今，萧尔在这里极目眺望，便能看见城区的北方便是无尽的丛林。 然而在最远处的天际线竟是一线幽蓝！ 从这里就能看见海！ 萧尔一时有些兴奋起来。若自己是莫·切尔，也必然会有着朝北继续前进的欲望！ 稍稍平复心情后，萧尔便结合记忆中的地图与眼前的风景进行分析。 根据地图，伊萨玛尔再往北，就再没有伊萨玛尔同等规模的城市了，稍大的城镇便只有特玛什、齐兰（tzi）和齐赞吞。 而在萧尔视野中，很难看见树木以外还有人类的建筑。恐怕莫·切尔考虑过这一点，并没有修建太高的神庙引人注意。 或许萧尔真的得去那几座城镇才能找出线索？ 此时萧尔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莫·切尔从玛雅潘出发去往北方海岸的朝圣之旅，为后来的北逃提供了地理知识，这让切尔家族得以躲过大城市，进入到伊萨玛尔东北面的丛林之中。 但是，切尔家族本是玛雅潘城的高等祭司家族，他们会这样隐居到丛林深处当上野人吗？ 显然不是，否则神秘的特科新城又是怎么来的？ 如果莫真的想完全隐匿行踪，又怎么会让人知道特科，让人知道那儿有座城？ 显然，特科并不是完全与世隔绝！ 按照玛雅传统文化，贵族家庭不可能放弃自己养尊处优的生活，一定会有大量的领民来养着他们，就像基策带着数千亚拉因人北迁那样。 但是，切尔家族不可能从玛雅潘城带着大量的领民共同迁徙而不被发现。 北方……北方…… 萧尔听着祭司们的吟唱的舞动声，念叨着这个词。 很快，萧尔便得出一个结论： 莫的朝圣之旅可不只是独自朝圣那么简单。 那更是为了切尔家族经营北方而做的准备。 建立特科城的领民，很可能是受莫的感召自愿追随的北方平民！ 若要从这个结论出发，那么萧尔要找到特科城的最佳方式，的确便是杀向特玛什城，但那必然会再度耗费他一头半个月的时间。 若是带主力军回蒂博隆，只留小股部队在北方继续搜寻，萧尔又怕被切尔家通过游击的方式消灭，根本达不成他最初想要切尔家臣服的目的！ 太阳似乎又朝西去了一些，夕阳光照射着萧尔的左眼，萧尔仿佛能看见玛雅潘城毁于血与火之中的场景。 萧尔想起了先前未能解答的疑惑： “难道莫·切尔真的完全是靠神明的启示获得预言吗？” 第116章 剑麻之城 随着公元1443年元旦的到来，萧尔愈发焦虑。 夜蛇派人前来伊萨玛尔汇报称，休家的军队似乎正要从玛尼城开拔！ “真的要杀过来了！？”萧尔拍案而起。 见汇报者吓了一跳，萧尔呼了口气，神情才温和下来。 来者这才有些怯生生地回答说：“陛下，夜蛇大人说，目前还不能判断休家军的去向，休家的确有可能攻打我们，但也有可能是去攻打别的家族。” 萧尔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随后他便让府邸的奴仆好生接待汇报者。 无论如何，寻找特科城这一棘手的任务他必须尽快完结，即使还是一无所获，他也必须率军回到蒂博隆甚至直接去往索图塔城。 至于先行拿下特玛什城之类的策略更是直接因此泡汤。 萧尔站起身来，在这并不大的厅中来回踱步，一旁的巴坎见了，想开口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陛下，伊萨玛尔城是一座大城，或许我们可以去看一场壁环球赛？又或者去市集逛逛。” 巴坎尝试着找些话题。 萧尔听了，停下脚步，眨了眨眼。 “伊萨玛尔确实是一座大城，而且商贸发达。或许去市集看看，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 萧尔的话令巴坎板起来的脸也放松了不少。 之所以愿意去市集，萧尔可不是像女生那样光是逛街就能感到愉快，而是想起了在日眸之鹦神庙上时得到的“启示”： 莫的所谓“预言”根本不是神明的启示，而是凭借他铺开的情报网络和推理能力得出来的结论！ 建立特科城这一消息能够恰到好处地传播开来，却又令人无法直接找到特科城的地址，正是莫极擅长于控制情报的结果！ “只可惜夜蛇专注于监控休家的动向，不能前来这里。”萧尔喃喃道。 巴坎没能听清萧尔的话，“嗯？”了一声。 “没什么，现在就让我们去市集。”萧尔朝巴坎微笑道。 萧尔忽然发现，巴坎似乎有些羞涩？ 由于目标是刺探情报，萧尔特地穿上了不太过华贵又不显得小气的衣装：镶嵌了少量玉石的冠冕，绿色的披风与裙袍，再加上银光腰带。 不戴羽冠和项链，便不至于让人觉得他地位很高，引起警觉；不能穿得太朴素，原因则在于要让人相信他有购买能力。 只可惜这种时候纳奇或阿依塔并不在身边。 下次出征或者出行，或许自己还得更细心地挑选随行团队。 为了不引人注意，萧尔只带巴坎随行，没让其他的近卫军同行。 看了看身边依然威风凛凛、身材壮硕、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的巴坎，萧尔不经意咧起了嘴。 路过一个摊档时，萧尔双手抓起一块卷起来的地毯，递给巴坎。 “巴坎，你摸摸这地毯如何？” 巴坎接过地毯，认真地说：“感觉有些坚硬，估计比较适合放置餐具和食物。” 萧尔看了看有红、绿、黄三种颜色的玛雅常见花纹的地毯，点头道：“毕竟不是用棉布或皮革来制作的。这种材料是剑麻。” 这个时候，店家也放下烟枪，连忙说道：“对啊，公子不是本地人，剑麻可是我们伊萨玛尔城的特产！” 听店家的语气就知道他相当骄傲。 萧尔顺着店家的手看去，只见摊档内还有不少剑麻制品，有垫子、地毯、挂毯等生活用品，以及不少形象可爱的玩偶以及形象严肃的神像，至于衣物，则只有帽子。 剑麻这种比较坚韧的材料用作衣装，也只有帽子适合了——在萧尔穿越前的世界里，剑麻大草帽几乎是墨西哥人人手一顶的标配，极具特色。 毕竟所谓的剑麻正是龙舌兰麻，而龙舌兰正是墨西哥盛产的植物。一般而言，龙舌兰主要在墨西哥高原上生长，在玛雅半岛并不多见。 既然店家说剑麻是伊萨玛尔的特产，萧尔便来兴致了。 “也就是说，玛雅半岛就属伊萨玛尔的剑麻最丰富咯？”萧尔问道。 店家答道：“那可不是，远近的商人都爱从咱们这里购买剑麻呢！” “哦？除了卖给本地人，还卖给外地来的商人？” “公子你应该知道咱们伊萨玛尔离海不远，自是商贸重地。而我们除了可可，还有不少盐巴正有赖于北方和东北方的商人运过来哩！” 盐？ 萧尔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种细节的东西，毕竟纳奇会打点好这些物资方面的东西。 而“东北方的商人”更是引起了萧尔注意。 “能告诉我你们都在哪里买盐吗？”萧尔认真地问向店家。 店家有些嬉皮笑脸地说：“这种东西在贵族家一般都是奴仆购置，何必公子亲自去买呢？” 萧尔笑了笑，挑了一块颜色和纹路都相当不错的挂毯，又从腰间的袋子中取了一些包好可可豆，交到商人的手中。 “不用找了，就当作是我买了你的挂毯的同时，买了你的情报。” 随后，萧尔又把挂毯塞到巴坎手里，跟巴坎说：“这是给你的奖赏，回家之后，挂到你房间里作为纪念。” 这忽如其来的礼物令巴坎脸颊有些红起来。 面对位豪气的公子，店家也一时有些吃惊，接过可可豆后笑得更是灿烂，转过身，指了一个方向： “喏，就隔壁那条街，他们在摊档前会摆出几只咱家卖的犰狳玩偶作为标记。” 萧尔道谢之后，便带上巴坎离去——巴坎刚刚将挂毯用麻绳绑好背了起来。 拐到隔壁街之后，萧尔果然看见了在地上摆了犰狳玩偶的一个摊档，这个档内摆了许多陶罐，显然正是用来储存盐的。 见状，萧尔便带巴坎走向盐商，向对方恭敬行礼。 在中美洲，盐商可是有特殊的地位，皆因食盐事关生存，不可或缺。 而玛雅半岛的盐相当依赖于北方海岸，这进一步使得盐商们一个个都腰缠万贯！ 对于统治者而言，显然不可能放任小贵族或富有的平民私人经营买卖盐的生意，萧尔不难猜到对方的身份。 “我想了解下，你们的盐是从哪里来的？”萧尔问向盐商。 第117章 盐商之路 盐商一时有些疑惑。 “当然是从北方海岸来的啊！我们的盐场就在齐兰（tzi）北部。难不成公子这么有追求，还指名要恰瓦卡（chawaka）的盐？” 对方抛出了两个比较陌生的地名，萧尔倒是记得听纳基尔说过齐兰，就是伊萨玛尔以北的特玛什的更北方，理论上从神庙顶端可以眺望到那个位置！ 至于恰瓦卡，那可真是萧尔第一次听闻，难不成就是刚刚剑麻店家所说的东北方？ “是啊，毕竟恰瓦卡的盐质量好，我家奴仆发现我更喜欢用恰瓦卡盐做的饭菜。”萧尔有些尴尬地试探道。 盐商瞪了萧尔一眼，“那可真是遗憾，亲自来买盐的公子，恰瓦卡的盐呐，我们可是采购不到喽。” “这是怎么回事？”萧尔以好奇的眼神问道。 盐商警觉起来。“所以你们到底要不要买我们齐兰的盐，不买就别打扰我们做生意。” 萧尔从腰间掏出一小块劣质玉，“告诉我的话，这个归你。” “真想知道的话，你还不如亲自去！”盐商似乎不为所动，甚至有些不耐烦了。 见萧尔依然站在铺前，似乎想掏出更值钱的东西来套取情报，盐商连忙叫身边的护卫将萧尔押走。 巴坎当即取下腰间的青铜斧，萧尔也立即从背上取下双刃战斧！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盐商喊道，“再不走的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边的喧闹很快吸引了市集上许多人的注意，萧尔可以看见周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伊萨玛尔城的新主人是谁。”萧尔冷笑道，“巴坎，我们走。” “陛……公子，就这么走了吗？”巴坎有些紧张地收起了青铜斧。 随后围在萧尔周围的几位盐商的护卫便也让开了道，萧尔带上巴坎仰起头，离开了。 这天的晚餐，萧尔吃得津津有味——尽管这顿饭没有用上所谓的恰瓦卡盐。 当天夜里，索主府邸内，多名鼻青脸肿的商人被押到萧尔的面前，武士们纷纷将他们以跪姿扔到地上！ 其中便包括下午见到的那位盐商。 萧尔坐在正座上，忍不住大笑起来。 “阁下还记得我吗？” “你……不是什么小贵族家的二流子吗？！”盐商惊讶地说。 萧尔望了望坐在两侧的索主纳基尔和佩契家主诺卡巴，随后站起身来，走到盐商的前方。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伊萨玛尔城的新领主，现在你可认得？” “新领主……那……纳基尔大人？”盐商慌张地抬头望向坐在侧边的纳基尔。 纳基尔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已经与陛下签订血契，成为陛下的封臣了。” “陛下？”盐商瞪大了双眼，“陛下请原谅我有眼无珠！” 萧尔蹲下身，“看来你们切尔家的商谍也有掌握不到的最新情报。不过，如果你们配合我的计划的话，我可以保证你们维持养尊处优的生活和地位。 “但如果你们拒绝了，那么，接下来莫陛下可救不了你们。” 最后一句话萧尔的语气暗中发狠，令几位商人不敢仰望。 “你要我们怎么做？”盐商慌张问道。 萧尔冰冷地说：“跟我们演一出戏，带我们去特科城。” “到特科城之后，陛下是否就会放了我们？” “那是当然。” 盐商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只满载各类货物的队伍从伊萨玛尔出发。 几位商人走在前头和后头，萧尔、巴坎和几位最精锐的侍卫走在商人们身边，而奴隶们则在队伍中间搬运着货物。 “从伊萨玛尔去往特科的路线中，前半段可以使用白道。”盐商小心翼翼地给萧尔介绍。 “嗯……所以这是去往通卡斯城的白道。”萧尔拿着地图对照路线。 萧尔没有忘记通卡斯城的索主效忠于库普尔家。 “对，路过一个叫西蒂尔佩契（sitilpech）的村庄之后，再走一会，便能找到我们标记的入口。” 随后的路果真就如盐商所言，队伍途径一个村庄，出村后继续在白道上走上一会，而盐商则开始指挥队伍改而拐进雨林。 只是萧尔完全不知道所谓的标记是什么。 “接下来的路，则是要一直朝东北方向走上整整两个小时。” 进入雨林之后，盐商朝萧尔说道。 走在被称为“绿色荒漠”中的雨林的过程令萧尔感到无趣，时不时地，队伍便可以听见一些鸟和虫子发出刺耳的叫声。 而这片雨林果然如他所料，没有任何白道，也没有任何村庄。 有着无边无际热带雨林的玛雅半岛经过成百上千年的开发，实际上城、镇、村已经到处都是，像这样走上几个小时都见不着人影的区域已经越来越罕见了。 萧尔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那个叫莫的家伙，到底是怎么找到地方来建城的！ 走上了快一个半小时，离开白道之后，萧尔觉得已经走了快有十公里，现在也着实觉得有些不安。 这种感觉，比先前率领数千亚拉因人穿行雨林时更让人难受，毕竟当时人多胆壮，而现在身边便只有十来二十人。 而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这几位挨了他打的商人是否可信。 萧尔走近到巴坎旁边，小声问道： “以你作为武士的直觉，你觉得他们所带的这条线路是否是正确的线路？” 巴坎沉吟了两秒后，回答说：“我只能说我不知道。我们伊察人可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密集、这么找不到边界的雨林。” “倒也是。”萧尔自嘲式地笑了笑。 佩滕地区不像玛雅半岛，那儿河网纵横，沼泽密布，草甸、山坡、石林、疏林等地貌都很丰富，根本不像玛雅半岛这般。 在身处雨林深处行进，萧尔几乎觉得就像是在茫茫无边的大海上划着舟，船员指了一条“航线”，而自己却看不出来这条“航线”与大海别的地方有任何不同。 不都是黑乎乎的海水吗？ 如果这时雷雨交加，风暴袭来，一船人都得完蛋！ 萧尔在心中向森林之主（yukaax）做了祈祷。 然而，队伍继续走上快一个小时，似乎也没有见到有任何城市！ 别说城市了，连人影都没见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尔找到盐商，愤恼问道，“你说只要走上两个小时就能找到特科城，如今都快走上三个小时了！” “别急，陛下，我们这就到了。” 盐商忽然打了个响指，被萧尔捉来做向导的商人们便当即四散而逃！ 凭借着熟知地形的优势，商人们利用树木、灌木乃至荆棘挡住自己的身影，使萧尔的近卫军一时反应不过来！ 就连商人们自己的奴隶队伍都懵在原地，完全没想到主人们就这么干干脆脆地将他们抛弃。 这时，林子四处响起了悠长的哨声。 第118章 密林伏击 “保护陛下！”巴坎当即大喊。 精锐的近侍们连忙围成一个圈，将萧尔包在其中。 萧尔四处张望，很快便见到有些身影在外围快速地穿行着。 甚至，哨声似乎不止一道，几道哨声叠加起来，形成了非常诡异的气氛。 萧尔咬起牙关，紧张起来。 果然……就知道商人们根本信不过，他们将萧尔的队伍带到了伏击地点！ 那些穿行的身影越来越近，也得以让萧尔一行人看清。 这些人都手持短矛和大棍，大多半身赤裸，只穿着缠腰布。 这些到底是商人们的私兵，还是效忠于特科城的武士，抑或只是与商人们合作的猎人乃至山贼，萧尔一时很难判断。 这些“山贼”中最健壮者已经小心翼翼地走到萧尔等人的前方，有人说道：“就是他们！” 随后，“山贼”们开始试探性地挥舞兵器，朝萧尔的近侍们发起攻击——被商人们抛弃的奴隶没有遭受攻击，纷纷趁机出逃。 近侍们开始在巴坎的指挥下适当散开，手中沉重的黑曜石大剑抡出几下之后，便响起重击的声音，已经有一些山贼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即使是在这种极为不利的境地下，科科姆近卫军的实力依然足以碾压这些喽啰！ 萧尔唯一不明白的是，敌人们为什么不用吹箭来进行远程攻击？ “散开！散开！” “山贼”之中，有人大喊着。 萧尔看见这些贼子连忙退去几步，而近侍们则追击上前，挥舞大剑，贼子们连忙躲避，不少人已经开始四散而逃！ 战场逐渐扩大，萧尔甚至觉得自己这方已经赢得这场战斗，也拿下背上的双刃青铜斧想过一把瘾。 此时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啸声却让战斗戛然而止： 他的侍卫们纷纷被大网包起，吊到树上！ “什么！？”未敢走远的巴坎没有中招，握紧了手中的青铜斧，向林子四周顾盼。 只见那些假装逃窜的“山贼”们都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而他们的身边，多出了一些头戴虎形或鹰形头盔、肩披披风、手持大剑或短矛的正规武士！ “可恶……”巴坎沉吟道。 萧尔与巴坎各自拿着武器，背靠着背，面对着正在包围着自己的敌人！ “这回便是特科城来的武士了。”萧尔轻轻叹气。 只听嗖的一声，一枝吹箭从暗出飞出，扎中巴坎小腿。 巴坎痛苦地嘶喊一声，而后昏昏沉沉地倒下。 “陛下……抱歉……” 巴坎的声音愈发虚弱，最终蜷在地上，没再动弹 就在萧尔几近绝望之时，对方的武士之中，走出一位头戴高高的羽冠，浑身都是金银珠宝的大贵族。 萧尔恶狠狠地盯着他，握着战斧的手越来越紧。 “放心，萧尔贤侄，你的这位武士只是睡着了。”来者哈哈大笑。 “报上名来。”萧尔冷冷地说。 “我，便是你一直想要寻找的切尔家真人，或者说，现在该叫阿金切尔（ahkchel）的真人了。” 萧尔睁大双眼，“莫。” “你的猜测没错，我的预言，都有着我可以确信的依据。”脑袋比较扁平的莫语气颇为骄傲。 “我没有一个能得到神明垂青的脑袋，我却一次又一次得到诸神的眷顾，这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萧尔叹了口气。 通过打量，他知道莫·切尔比自己年纪要大不少，估计已有三十多岁。 或许这印证了故国的老话，“姜还是老的辣”。 萧尔早就应该知道，不是所有对手都会被他一个简单的计谋就能吃下，自己面对的对手，必然会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莫陛下，现在你已经控制了我和我的武士们了，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莫笑了笑，“我听说你对我们的神秘之境特科城垂涎三尺，一直渴望能够找到我们那座远离纷争、生活安宁的城市。 “那么，现在我正式邀请萧尔陛下到我们的特科城作客，也算是了结你的心愿了。” 萧尔强颜欢笑回答说：“那我可是求之不得，实在感谢你的邀请。只是，我的武士们……” 莫听了萧尔的话，便立马下令，将被吊起来的科科姆武士们放下——只是下来之后，这些武士均被特科武士们控制了。 “至于你那位光看外表就知勇猛非常的贴身侍卫，”莫指了指巴坎，“我会请专人好好照料的，你大可放心。” “莫陛下安排得如此妥当，实乃明主。”萧尔说道。 莫很是满意，扶了扶羽冠，“现在，就请你与我们一同前去。” 由于莫没有要求收缴萧尔的武器装备，一些特科武士随行在萧尔身侧，而莫则在前方较远的距离带领着，这让萧尔不可能有机会忽然发难。 莫带来的队伍，恐怕也有上百人的规模，强行暴力突围并不可取。 更何况莫虽然控制了萧尔和萧尔的队伍，但萧尔感觉莫对自己的态度仍算恭敬，而寻找特科城的目标，也能借此机会完成。 更何况，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掌握主动的机会。 萧尔总算平复心情，跟随了小半个小时之后，便见到了一片石质建筑。 城市的周边，则是许多三叠农田、可可园、果园和蜂园，一些平民正在劳作，看见真人陛下押着一位贵族和一些武士进来，都起哄式地欢呼起来。 走进这座没有城墙的城市，萧尔发现这里的生活果然相当地令人欢愉，无论是劳作的人还是在街道上行走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城中没有高大的建筑，神庙都相当低矮。神庙前方的小广场上，祭司们正在排练着仪式中使用的音乐和舞蹈。 萧尔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这座城，果真就是一片世外桃源。 城中似乎没有市集，但是王宫前的广场上有一些老人和妇女似乎在接受着书臣派发的物资，其中有从陶罐上取出包装好的一小袋一小袋的粉末，显然正是盐！ 众人抵达这片广场之后，萧尔能够看见那几位在昨天挨打的商人，那位盐商以极其扭曲的愉悦神情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显然在努力地憋着笑。 萧尔看见这位盐商的表情也差点要笑出来。 因为他知道对方很快不能再笑了。 第119章 特科城来历 特科城王宫会客厅中，云烟缭绕，陶鼓和笛子奏出的乐声令萧尔感到相当愉悦。 就好像自己并不是被活捉的俘虏，而是这里的嘉宾那样。 事实好像也确实是如此。 在会客厅中，萧尔也见到了莫的夫人，纳茉什，她遵照着莫的指示，亲自前来为萧尔斟酒递烟。 萧尔则婉拒了对方递来的烟枪和雪茄。 “原来萧尔贤侄如此自制。”莫呼出了一圈云雾后说道。 要不是在玛雅习惯了吸二手烟，萧尔恐怕这时要变得烦躁不安了。 而上一个喜欢管萧尔叫贤侄的人，差点让萧尔丢掉性命。萧尔不得不提高警惕。 “莫陛下，你相信神迹吗？”萧尔大方地喝下纳茉什给的花蜜酒，试图与莫攀谈。 莫挑了挑眉，“作为祭司，我不可能不相信神迹。” “那么，你有听说过我在佩滕伊察时的故事吗？” “略有耳闻，但一直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萧尔笑了笑，“那我给你讲述详细的经过，我一直相信，月神燕姬（awilix）始终在庇佑着我，或许听完之后，你可以帮我判断。” 莫也好奇起来，“愿闻其详。” 接下来的时间，萧尔给会客厅中的众人讲起了自己的佩滕地区的遭遇——从遭人追杀、遇到捕俘、受邀上岛，再到壁环球赛和水洞献祭。 如同先前回归索图塔时那样，萧尔着重在水洞献祭这段故事中添油加醋，声称自己见到了美丽的女神燕姬，见到了她亲自给自己加以祝福，使他得以在这场献祭之后存活下来，死而复生！ 纳茉什和在场的其他人都对此感到相当惊奇，而莫听罢这个故事，则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怎么样，莫陛下？”萧尔温和地笑了笑。 莫缓缓说道： “众所周知，科科姆家曾有过一位传奇的先王，凯尔王，在被伊察人施以水洞献祭以后死而复生。而你作为凯尔王的的后裔复刻了这一奇迹，的确非神迹不可能为之。” 这样一来，萧尔便知道自己计划通—— 对方以虔诚的祭司出身，而他通过这样的故事告诉众人自己受到神明眷顾，对方便无法心安理得地做出对他不利之事！ 非要为之，则很可能造成合法性危机。 比如说，莫·切尔若是强行将他祭天，就将无法服众，引发人们对神怒的恐慌。 莫也向萧尔笑了笑，“萧尔陛下，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我的故事。” “请讲。”萧尔怀着放松的心情说道。 莫喝了一口花蜜酒后，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我所亲历的这段经历，正是我相信神迹的原因。 “算起来，那应该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在我还在玛雅潘城的时候，我积极修行，学习了预言和占卜。 “通过占卜，我得到了羽蛇神和雷神‘一足’（huracan）的启示。 “萧尔，你是怎么看待海洋的呢？” 刚把故事开了个头，莫便寻求萧尔的互动。 萧尔稍加思索后回答说： “从地理的角度上讲，海是陆地的终结之地； “从生活的角度上讲，海赐予了我们鱼、贝壳和珊瑚，又使我们得以使用船只便捷地去往遥远的城邦； “从神话的角度上讲，海水曾覆盖过整个世界，而现在，海洋还是不少神明的居所。” 莫向萧尔投以欣赏的目光，“非常精彩的回答……果然萧尔陛下拥有着远超年龄的智慧。” 莫呼出最后一口烟，放下烟枪，神情淡漠下来，继续讲述。 “没错，海洋是不少神明的居所，那是羽蛇神的休憩之地，更是雷神一足的领域。 “祂们向我赐予启示，他们通过占卜告诉我，通过波涛，我将看到足以震撼世界的未来。” “莫陛下要在那年去往海岸朝圣，原来有这样的原因。”萧尔说。 莫点了点头，“我做足了准备，离开了玛雅潘城，又经过圣城伊萨玛尔，向上神‘天之露’和太阳神‘日眸之主’表达了我的敬意。 “在我留在伊萨玛尔城的最后一夜，雷神通过幻梦告诉我，临近海岸的北方，是祂赐予虔诚敬神多年的切尔家族的应许之地。待我看见波涛中的未来以后，我必会沿着祂所铺设好的道路，带领族人，找到这个地方，并成为北方的王者。 “原本我们在玛雅潘城时，就分封了一些索主去往北方，掌管北方的城镇，我原以为雷神要我征服北方，自立为王。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离开伊萨玛尔以后，每到一处，果真都会有当地的百姓热情地接待我，所有的索主和载主，都暗中向我效忠，尽管他们从来就没有见过我，不知道身为旅者的我究竟是何身份！ “最后，我从齐兰城出发，走到海岸，我在波涛之中，看到了玛雅潘城末日将临。 “同时，我还听到了雷神和羽蛇神呼唤我，祂们说，所谓联盟，本就脆弱，唯有自强者方能生存！ “羽蛇神亲自飞向天空，我朝祂飞翔的方向不断奔跑，跑足了整整两个昼夜，从不休息，竟然既不觉累，也不觉饿。 “正午时分，羽蛇神的形象在我的眼前消失了，我才感觉又饿又渴，身心俱疲。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入了雨林的深处，四周，是不断靠近的二十只黑色美洲虎！ “它们不断朝我走来，我一介祭司，并无勇武，又能如何应对？ “在我绝望之际，天空聚起了无数的乌云，风在疯狂地呼啸着，而接连不断的雷电从天而降，劈中了那二十只美洲虎！ “我甚至闻见了它们因烤熟而传出的香味。 “我的眼前也看到了不知哪里落下的南瓜、牛油果和玉米棒。 “不远处甚至有一潭清泉，一只温顺的美洲狮守护着它。 “凭借着这些食物和水，我存活了下来，我甚至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欢愉。” 莫停下讲述，好好地喝了一大口花蜜酒。 萧尔只感觉对方果真是才华横溢的预言祭司，这种讲故事的能力大概是玛雅半岛最顶级的了。 萧尔回答道：“这个地方，就在我们脚下，唤作特科，对？” 莫乐呵呵地笑了笑，“或许你还没有打心底相信我的故事。但看见它，你便会知道什么叫作神明的眷顾。” 萧尔知道莫是在硬怼自己，想要声称是他而非萧尔，才真正得到了神明的眷顾。 但接下来的一幕，的确令萧尔惊掉下巴： 一只体形庞大的大猫——萧尔很快分辨出来是美洲狮——走进了会客厅。 第120章 夜袭狮城（上） 夜里，萧尔在莫特地给他安排的王宫卧室中休息。 躺在床上，萧尔总是忘不掉白天见到的那只美洲狮。 它毛色呈现棕黄色，相当均匀，没有花纹，看起来就相当令人想撸。 美洲狮（koh）与美洲虎（ba）不同，尽管都有着大猫的外貌，却在面对人类时相当友好—— 它爱吃的，是兔肉和鹿肉而非人肉； 它要与之殊死相搏的对手，则是郊狼和美洲虎； 只要自己的幼崽没有受到威胁，它也不会认为人类侵扰到自己的领地。 因此，玛雅人往往都很喜爱这种动物。 只是通常情况下，没有很多人能把美洲狮驯服成宠物。 在穿越前的世界中，白人遇到美洲狮后却非常害怕，甚至将其蔑称为“印第安魔鬼”，并开始利用美洲狮对人类友好的特点大肆捕猎，使得美洲狮竟在欧洲人殖民美洲之后濒临灭绝。 这种命运与美洲人何其相似…… 忽然间，萧尔感觉高窗外投来的月光被一个身影遮挡，回过头来，吓一大跳。 这不就是莫的那只美洲狮吗！？ 随着美洲狮跃进房中，萧尔的心头猛然一颤。 尽管知道美洲狮的性格特点，但这样一只猛兽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任何人能够不被惊吓到。 萧尔连忙起身，试图呼唤美洲狮的名字，“大黄？” 美洲狮似乎没有被这呼唤影响，继续在房中走动，举手投足倒是有些轻盈，颇有猫的感觉。 萧尔抓来了自己的黑曜石匕首和盾牌，做好了防备。 同时他也在快速地转动着脑袋，试图现场回答这一问题：莫会将这只美洲狮称为什么？ “守泉者？ “雷神使者？ “切尔之狮？ “风暴之怒？ “……” 萧尔接连想出了十来个名字并用于呼唤，但美洲狮只是自顾自地蜷起腿，趴在了萧尔面前，双眼紧盯着萧尔。 看起来，它对萧尔没有恶意。 萧尔小心地放下了匕首，美洲狮那直勾勾的双目才放松下来。 萧尔向前两步，蹲到它的侧边，缓缓伸出手来，抚摸它背部的毛。 嗯……还是挺舒服的。 美洲狮也回过头来，用眼睛侧望着萧尔。 萧尔微笑着说：“那还是叫你大黄好了，土是土了点，但胜在简洁而亲切。你说对，大黄？” 美洲狮眨了眨眼，随后打了个哈欠。 大概是萧尔给它撸毛也让它困倦了。 “看来单是‘大黄’这样的名字你还是不喜欢。”萧尔放下盾牌，两只手一同给美洲狮的背部摩挲。 “那就把更霸气的名字加上！风暴之怒·大黄，这回可是又威武又亲切。” 美洲狮的脑袋似乎颤了几下。 这是在笑吗？还挺可爱的。 抛开恐惧之后，萧尔发现与美洲狮亲密接触让自己很是欢愉。 对方体形大如老虎，却脾气温顺，如果在它趴下休息的时候能够躺在它的背上睡觉，会不会很舒服呢？ 不过就算能这么做，大概对脖子也不太好。 更何况，自己给卡尤姆安排的事情，应该很快就要到执行的时间了，能够陪“风暴之怒·大黄”玩的时间也实在不多。 萧尔站起身，穿上衣服，准备迎接他给特科城的最后一击。 美洲狮察觉到了萧尔的动作，也起了身，随后在房间里走上几步，走到窗边，一个跃动，便跳上高高的窗口，出去了。 萧尔也得为自己做好准备。 全身穿戴完毕之后，萧尔背上了双刃青铜斧，还额外拿上为今夜的事准备的武器： 吹箭。 箭已经在今晚都淬了毒，中箭之人，将会无法发声和动弹。 这毒药，是在伊萨玛尔的时候纳基尔命令祭司们制作的。 莫没有让人对萧尔进行搜身，也没有没收萧尔的任何装备，只是安排了几名精锐武士守在萧尔房间的外头，想必莫很快就会后悔没有提高对萧尔警惕。 萧尔轻轻拉开房门，可以感觉到门外两名卫兵正在站岗。 两名卫兵昂首挺胸地站立着，站一夜也不会觉得累，这些卫兵总能让萧尔感到钦佩。 萧尔探出头来，只听嗖的一声，一根小型毒箭便扎进了卫兵的脖子！ 这名卫兵很快无声地倒地，另一名卫兵大惊，正转过头来，却见一枝青铜箭头朝自己飞来，扎进自己的额头，也很快无声地倒地。 最难的开头已经完成了。 萧尔在白天的时候就特地留意过这座王宫的结构，这里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他原本以为新城的王宫应该会建造得更简洁些。 或者说，实际上特科城并不是真正的新城？ 就像纳科城本不是神明赐予纳瓦人的那样。 萧尔谨慎地行走着，尽可能不发出脚步声，并注意躲开王宫中的卫兵，终于摸到了王宫的出口所在。 在出宫以前，萧尔不忘用吹箭摞倒门口站岗的卫兵，再放心地从王宫大门处走出。 这时，萧尔正好能看见特科城外，几枝带火的箭冲上云霄，直至熄灭。 很好，看来卡尤姆已经率军找来了！ 唯一可惜的是，整个白天，萧尔都被莫和莫的人看管着，而巴坎和几名近侍的去向萧尔无从得知。 到底是在专门的监狱里，还是被看押在武士之家或祭司之家，萧尔也无法做出快速判断从而实施营救。 既然卡尤姆已经率科科姆军杀了进来，那么自己也没时间将巴坎他们找出来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自己要找到一个容易被科科姆军接应的地点。 萧尔在黑夜的街巷中迅速小跑着，观察着各类广场。 只可惜特科城没有堆放各路杂货的市集，否则会是一个极佳的藏身地点。 特科城实施对民众直接配给生活用品的举措，总让萧尔想起了穿越以前20世纪一些充满理想的国家的施政举措。 在寻找接应地点的同时，他已经听到了城市外围响起了不少声音。 很快就有平民和武士慌张地往城内跑着，边跑边大喊： “敌人！有敌人袭击我们的城市！” 随着越来越多的火光燃起，萧尔知道这次夜袭就要成功了。 而他自己已经来到了一条主干道上，他可以看到前方有些特科城的武士在跟科科姆军艰难交手。 萧尔也取下青铜斧，从背后忽然杀出，几个挥舞，几个劈砍，就让十多名特科城武士纷纷倒地！ 科科姆军方面却大吃一惊：“敌人内讧了？！” 第121章 夜袭狮城（中） “科科姆军的士兵们，我是你们的真人，萧尔！” 萧尔朝自己的士兵高喊道。 士兵们张大嘴巴，欢欣鼓舞。 “萧尔陛下！可算找到您了！” 萧尔朝众人挥手点头致意，引起一阵欢呼。 “现在，随我杀进城去，救出巴坎他们几位勇士！”萧尔高喊道。 “杀啊！” 冲天的喊杀声使得整个特科城的居民纷纷惊醒！ 萧尔看到广场上和大街小巷上毫无秩序的平民们和武士们在乱七八糟地奔跑，这让特科城武士都轻易地被科科姆军打倒和控制。 这座深居雨林的城市以为自己不会遭到攻击，防备松懈，太过天真！ 然而没过多久，一只装备齐整、纪律严明的武士队伍，就从城中列着队走出。 为首的那位高等武士，萧尔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见过。 “萧尔！我们的真人陛下邀请你进入我们的城市，你却为何引军进城对我们发动袭击！” 对方义愤填膺地谴责道。 “切尔家族原是玛雅潘的高等祭司家族，莫却擅自逃离北方自立为王；又挑拨佩契家族与我们科科姆家的关系，企图令我与诺卡巴兵戎相见；最后，还让商谍引诱我进入雨林，将我活捉！ “莫是一位狡诈之徒，却利用自身出身预言祭司的优势，将自己描绘成受神明庇佑的明主。在拿下特科城之后，我将会揭开他的真面目！” 对方听了萧尔这番话，已经青筋暴起，咬牙切齿。 “混账，不许诬蔑陛下！” 随后，两军互相冲击，当街开战！ 萧尔也亲自拿着双刃斧与盾牌，抵挡着特科武士们的攻击，高接低挡，特科武士们根本无法伤他分毫。 待科科姆军士兵前来解围之后，萧尔当即抡起斧头，一个横劈，青铜刃面切开了敌人的棉甲，割破皮肉，鲜血溅出！ 萧尔一步向前，再次奋力一击，只见那位高等武士的脑袋就被切落在地！ 周围的敌兵大惊失色，没了士气。 很快这场短暂的战斗就已结束，科科姆军轻易地击败和控制了守卫特科的武士们。 不出多时，萧尔便率领众人杀至王宫广场，而卡尤姆也带兵从另一面来此会师。 “卡尤姆！”萧尔惊喜喊道。 “陛下！原来您已经接应上我们的士兵了！”卡尤姆也相当欢欣。 这时，王宫门口处，全副武装的几名卫兵带着火把从中涌出，而莫和纳茉什也随后走出，在莫的身边，还有那只美洲狮！ 莫挤眉弄眼地愤懑问道： “萧尔……你是怎么让你的人找到特科的？” “莫陛下，这场计谋战，是我赢了。”萧尔昂首走出两步，“就让我告诉你！ “夺取伊萨玛尔之时，佩契家的家主诺卡巴带兵与我对峙，的确出乎我的意料。 “但是，佩契家本就是科科姆家的亲戚，诺卡巴不愿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将我科科姆军打一顿。 “诺卡巴被我抓住把柄，你试图用计造成‘蚌鹤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却反而使我同时轻易地拿下伊萨玛尔城和诺卡巴的效忠！” 萧尔可以看到火光之下，莫的眼神极为阴沉，莫的这一反应着实令萧尔感到愉悦。 “而我在伊萨玛尔城时，已经想清楚了特科城不可能真的自绝于世，我在市集发现了来自北方的盐之后，就搞清楚了，你是怎样在暗中控制局面的。 “而我设计让你的商人带我深入雨林找出特科城，未曾想你棋高一着，竟早就想到这一点，让商人们面对这一局面时将我带到充满陷阱的地方。 “当我的近侍们全被呆到树上，特科城的武士将我包围之时，我差点就感到绝望了。 “万分幸运的是，你的人，似乎没注意到我跟随进入雨林的一路上，都在做着标记！” “什么！？”莫瞠目结舌，“……你又是如何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留下标记的！？” 萧尔掏出了腰间的一个小陶罐，说出了一个词：“墨。” “墨？” “这是一个墨罐，并且底部有一个漏洞，会让里头的墨水缓缓地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 “我特地挑选了绿色，在地上与落叶和蕨草容易混淆，但近看就不难看出。 “而我与我的护卫走在一起，没让你的商人们注意到我的这一动作。 “所以最终，你以为你活捉了我，无比得意，反而放松了对我的警惕，没想到我却成功引来了我留在伊萨玛尔的大军！” 萧尔知道莫·切尔可是计谋专家，如果自己不能一层一层地将自己的计策叠在莫的计策之上的话，只恐怕自己真的会被老辣的莫击败！ “特科城没有城墙，而放松了警惕的特科城根本地方防不住夜袭，这便使得我们能够基本没有损失地夺下特科！ “现在，光是你身边的这些卫兵，已经不可能抵挡得住我科科姆军的大军。 “放弃抵抗，莫·切尔陛下。若你拱手而降，那么你仍不失封侯之位。 “若你要抵抗到底，就别怪神明没有保护好你的性命！” 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真的把一切都算计到了吗？” “你还想说什么？”萧尔觉得莫似乎碍于面子，依然不肯认输。 莫抬起头，稍稍眯眼，一脸轻蔑，“跟你一起前来的那几位精锐武士，你又知道被藏在哪里了吗？” 萧尔转过头来，望向身边的卡尤姆。 卡尤姆有些羞愧地汇报说：“抱歉陛下……我们的确到处都没能找到巴坎他们。” 萧尔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为自己疏忽大意而感到痛心。 “难道……你真的把他们关押在王宫里头！？” 莫大笑起来。 “虽然他们只是几位武士，但我发现，你对那位名叫巴坎的壮士颇为珍视。 “如果你愿意用他来给我以及特科城陪葬的话，那么你大可命令你的军队攻过来。 “我会让他和其他几位壮士都成为我这只美洲狮的腹中肉！ “如果你还想留下他们的性命的话，请你立即退兵！” 莫用凶狠的语气落下狠话，同时抚摸着美洲狮的头。 第122章 夜袭狮城（下） 萧尔知道巴坎对自己的意义。 巴坎不仅仅是一位贴身护卫，一位掌管近卫军的将领，对于萧尔来说，他更是一位共同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挚友。 巴坎的出身，更是萧尔在下一步扩张当中必须倚赖的。 而同样贴身护卫自己的那几位武士都来自于原本的苏拉护卫队，自己高度信赖。 即使能今晚就拿下特科城，但萧尔的确不愿意就这样损失掉他们！ 莫果真抓住了自己的痛点，给出了一道两难的选择题。 “那么，”萧尔决定朝莫喊话，“我们要退兵到多远，你才会将他们还过来！？” 莫知道自己还是比萧尔高出一层，咧起嘴来。 “你也知道我拥有庞大的间谍网络，你全军退到伊萨玛尔的时候，我便会立即派人将他们送过去！ “为表诚意，我可以现在就将其中三人交还给你。当然，那位巴坎将军，还会继续成为我的客人，直至你回到伊萨玛尔。” 萧尔知道若自己照做的话，对方必会清理掉雨林中指向特科城的所有痕迹，下一次要再找到特科的话，依然要大费周章。 与此同时，莫却不一定就会将巴坎还给自己！ 这种亏本生意，萧尔不可能答应。但是巴坎等人尚在敌人手里，萧尔没有主动权，只能在特科城和巴坎他们之间二选一。 萧尔让卡尤姆凑近，随后耳语了几句。 与卡尤姆商量过后，萧尔知道自己只能这样赌上一把了。 “按照莫陛下的意思，”萧尔朝王宫大门处走去，出乎莫等人的意料，“如果我要强行攻打你们的话，你就会让美洲狮吃掉他们，对吗？” 说罢，萧尔摆出令人感到寒冷的微笑。 莫见萧尔边笑着边一步步靠近，额边流出了汗。而身边的卫兵都连忙举起武器，准备阻挡萧尔！ “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吗？”莫紧张地问道。 “用特科城来换我最信任的武士们，并不是一笔好交易。”萧尔停下了脚步，如今只离莫有十步之遥。 “但是拿你的性命来换那便一定值得！” 只听乓啷一声，萧尔的青铜斧掉在地上，沉重的响声使众人心颤。 说时迟那时快，萧尔忽然取出腰间的吹箭筒，只听噗的一声，一根青铜箭头飞过空中，精准地扎中莫的鼻子！ 莫痛苦地大叫一声，却发现很快再也叫不出声音来，身边的人连忙扶着他，莫的眼皮却很快降下，失去意识。 “这是毒箭……”纳茉什惊叫道，“你们快把萧尔这恶徒杀了复仇！” 纳茉什身边的卫兵们连忙举起武器，朝萧尔扑杀而去。 萧尔快速地捡回双刃斧，一个挥劈，便有一人被砍倒在地。 旁边的几位卫兵躲开之后，再继续发起进攻，萧尔则连退几步，卡尤姆见机命令士兵们冲杀而上！ 双方士兵很快短兵相接，深夜之中，铿锵声不绝于耳。 “纳茉什夫人！”萧尔便打斗着，边高喊，“那毒箭不会致人死地！然而，只有我有解药。” 纳茉什抱着怀中毫不动弹的莫，哭喊着：“你是狡猾之徒，我不会相信你！” 萧尔知道唯有靠拳头，才能说服她。 为数不多的卫兵根本不能阻挡科科姆军的进攻，不出多时，就逐一倒地。 跪在地上纳茉什瞳孔极速放大，望向美洲狮，用颤抖的声音说：“狮……救我……救你的主人！” 那美洲狮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一直只是默默坐在一边的它忽然一跃而起，扑向一名科科姆军士兵，使后者倒地之后，又一个转身再次扑倒另一人！ 前来进攻的科科姆士军一时混乱，围在美洲狮的周围不敢向前。 美洲狮却精准地发现站位突出的一人，怒吼着跃去，同时锋利的牙口咬破了那人的胳膊，使其痛苦地叫嚷起来。 几个来回之后，已经有十多名士兵被美洲狮打倒。 “天哪……美洲狮发起疯来竟会这么可怕！” “这种力量毫不逊色于美洲虎……” 萧尔见自己的士兵都被美洲狮阻挡而不敢向前，握紧了青铜斧，走向美洲狮的前方，同时放低重心，双眼紧紧地盯着它。 “风暴之怒·大黄，是我。” 美洲狮发起愤怒的吟叫声，双眸之中仿佛流露出血光，而它的身子仿佛随时就能一跃而起，将人扑倒，之后奋力撕咬。 这能使人死无全尸！ 萧尔小心地走着弧线，美洲狮也紧紧盯着萧尔转动方向。 “风暴之怒·大黄，还记得我吗？”萧尔试图与美洲狮交流，“今晚我还给你撸了毛，给你起了名字。” 边说着，萧尔边小步地走近它。 围在周围的人见了，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儿了。 那美洲狮却果然没有攻击萧尔，愤怒的沉吟声也渐渐消弥。 萧尔放下了手中的斧头，扔掉了左手的盾牌，愈发靠近美洲狮，最后，小心地伸出手来，触碰到美洲狮的鼻头上的毛发。 那美洲狮竟蜷起前腿，低下头颅。 萧尔大口地呼吸着，更加靠近一些，摸起了美洲狮的额头，边摸着，边呼唤它的名字： “风暴之怒·大黄，你果然很聪明，很通人性。” 而美洲狮眯起眼睛，后腿也蜷了起来，整个趴着，享受着萧尔的抚摸。 萧尔也把青铜斧放在地上，蹲在美洲狮的面前认真地抚摸它。 “这……” “萧尔陛下驯服了它！” “怎么可能……” “这一定是奇迹。” 纳茉什望着眼前的场景，脸上的泪都已经干涸，嘴唇微微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夫人。”萧尔心情稍稍平静一些之后，转过头望向王宫门口的纳茉什。 此刻的她已经无力地跪坐地上，唯有双手紧紧地将她的丈夫莫抱在怀中。 “萧尔·科科姆……你说你有解药，是真的吗？” 萧尔点点头，认真地回答了“是”。 纳茉什叹了口气，“这也是为什么莫中箭之后，我没有让人把你的人杀掉的原因……” 萧尔马上明白了对方的话——纳茉什宁愿自己失去主动权，也不希望鱼死网破，使丈夫被愤怒的萧尔杀死。 萧尔回过头来，下令没有受伤的士兵们进入王宫，找出巴坎等人。 纳茉什没有阻拦他们，放任他们进入宫中。 只有萧尔知道他射出的毒箭根本不需要解药——上面的毒只是会让人昏睡罢了。 “接下来，我们该讨论切尔家族的未来了。”萧尔笑道。 第123章 凯旋太阳城 公元1443年1月，科科姆军攻陷特科。 特科城王宫的会客厅中，萧尔与莫相对而坐，巴坎与萧尔的几位近侍则围在莫的身旁。 莫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深深地哀叹着。 “最终，还是你站在更高的一层。”莫无奈地夸奖了萧尔。 在莫对面盘坐的萧尔满足地抚摸着身边的风暴之怒·大黄，也即是莫的宠物美洲狮。 这场较量，最终的结果是莫将一切都输给了萧尔。 “其实它并不是那位指引你来到应许之地的美洲狮，它只是你买来的宠物，对？”萧尔笑道。 莫摇了摇头，喝下了一口古柯茶——这种漂洋过海而来的茶能够使人头脑清醒。 脑袋稍微没那么昏沉了以后，莫开口道： “其实，特科城原本就是一座被遗弃的古城。 “可能在三百多年前，来自奇琴伊察的统治者卡库帕卡尔（kakupacal）征服了此处。 “在伊察人被你们科科姆家的先王凯尔击败之后，特科便被遗弃。 “它不像奇琴伊察那种能继续使用至今的大城，一旦被遗弃，它的结果便是彻底荒废。 “我在朝圣之旅中，发现了这座古城，在铭文上看到了以上的信息——但那块石碑已经被我破坏了。 “当时，这座城中不少建筑只需稍加清理和修缮还可以继续使用，而深居雨林的位置，能够使它远离纷争。 “因此，从那时起，我心中便有了建立独立于世的城邦的想法。” 萧尔恍然大悟。 这也印证了他的其中一个猜想——特科根本不是新城。 “这么说，你的故事已经真相大白了，”萧尔饶有兴趣地说，“而我的故事，你相信它是真实的吗？” 莫迟疑了一阵。 与萧尔一直在智斗的这位真人显然不想出丑，而萧尔的这道送命题的真实答案确实可能存在两种相悖的答案。 “我只能说，我相信神明。只要你崇拜月神燕姬，她自是会对你施加庇佑。” 萧尔点了点头。 这是很聪明的回答。 “虔信诸神，出身祭司，我认为你非常适合为我做一件事。” 说罢，萧尔也喝下了一口由卡尤姆带过来的玉米啤酒。 “我现在除了听命于你，并没有别的选择。”莫耸耸肩，无奈说道。 萧尔感到满意，便起了身，亲自拉起莫，带他走出会客厅，更是走出王宫大门。 宫门广场上依然处处都是昨夜战斗留下的血迹，而有一排人正在科科姆的武士的看管下跪在地上。 其中一人的脸色非常难看——萧尔不会忘记这位狡诈而猥琐的盐商的脸。 “我想请你做的事，便是开展一场血祭仪式，在这一佳日，取悦神明。”萧尔向莫说道。 跪着的那排商人们听见了，皆露出绝望的表情。 那位盐商则失态地叫嚷道：“不……不要，莫陛下救我们！” 莫对他的呼救不予理睬。 “那么，就从他开始。”萧尔指了指这位盐商，使他慌忙噤声，不敢说话。 这天中午，萧尔感觉自己见证了一场最愉快的血祭仪式，诸神一定也怀着同样的心情。 下午，趁着旱季的阳光尚好，科科姆军已经开始清理城市，找出所有的财富，并分批地将俘虏押回到伊萨玛尔。 按照萧尔的指示，这些人将成为奴隶，为伊萨玛尔圣城奉献出自己的力量。 而萧尔亲自邀请莫和纳茉什伉俪一同前去伊萨玛尔。 在那里，他们将会和被萧尔留在圣城的佩契家家主诺卡巴、伊萨玛尔索主纳基尔会见，并召开重要会议，商讨科科姆家完成北伐之后的处理方案。 当然，萧尔不忘带上这次北伐的惊喜，名叫“风暴之怒·大黄”的美洲狮。 回到伊萨玛尔，萧尔感觉自己的心情比在特科时可要清朗得多。 毕竟伊萨玛尔是一座崇拜太阳神的城市，先前的日眸之鹦神庙时，萧尔便得到了夕阳赐予的“启示”；相比之下，在特科城的每一分钟，萧尔都感觉氛围颇为肃杀。 萧尔率领科科姆军凯旋归来时，大概并不会受到伊萨玛尔君民的夹道欢呼——毕竟这里也是刚刚才被他吞并下来，人民对这位突然空降的最高领主缺乏认可，情有可原。 不过，索主纳基尔与不敢回到莫图尔城去的佩契家家主诺卡巴，还是专门出城迎接。 “萧尔陛下！”两人恭恭敬敬地向萧尔行了礼。 萧尔看见他们的表现，心中也相当欢喜。 而在萧尔身后的莫看见他们，则以微不可察的程度摇头叹气。 萧尔拍着莫的背，将莫推到前方。 “你们或许已经认识，但我还是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切尔家的家主、特科城的真人，莫陛下。” 诺卡巴、纳基尔和莫也互相行了礼。 纳基尔小心翼翼地发言道：“萧尔陛下专门请诺卡巴大人留在城中，又邀请莫陛下前来，如今各位领主大人欢聚一堂，想必萧尔陛下是有重要的安排。” 萧尔笑道：“不愧是纳基尔大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的确需要三位与我共同参与。还请纳基尔大人在府邸中安排好议事厅。” 纳基尔领命后，便先行进城去指挥奴仆做好准备。 而后萧尔便望了眼诺卡巴，又望了眼莫，伸出手来，掌心向着城内。 “这大概会是玛雅潘事变以后，对玛雅潘联盟而言最重要的一天。”萧尔意味深长地说道。 诺卡巴和莫面面相觑，随后都略微低头，跟随着萧尔一同进城。 他们的身后，则包括莫的家眷以及庞大的科科姆军，其中几位士兵抬着一只大笼子，里头装着的，正是风暴之怒·大黄。 在特科时，这美洲狮也不抗拒，就让萧尔引着它进了牢笼，在牢笼之后也安安静静的，很是乖巧。 让萧尔有些惊喜的是，伊萨玛尔城中还是有不少平民夹道围观。 他们没有山呼海啸，有的只是啧啧称奇，大概都是来看美洲狮的。 萧尔回过头，朝风暴之怒·大黄笑了笑，此时它坐在笼中，舔着爪子，萌态十足。 抵达索主府邸前方时，卡尤姆和巴坎各自指挥军队的安置与安排，而萧尔则带领诺卡巴和莫一同进入。 萧尔知道虽然自己已经彻底掌握了主动权，但接下来的谈判不会容易。 而这一天的会议，必将载入史册。 第124章 意外的真相 议事厅中，香味弥漫。 不少的酒水、可可与水果已经放置在精致的地毯上，萧尔、莫、诺卡巴、纳基尔四人则围坐在大地毯的四周，各自盘坐于矮座上，矮座与左右各有大约有着两米的距离。 巴坎与萧尔的侍卫，则在一旁看管着现场。 萧尔让另外三人与自己一同围坐，也正是想表现出自己是在平等地对待他们。 莫的面色却始终难掩悲伤。 萧尔率先开口。 “我这次率军北上，无意通过暴力手段来欺凌各个家族。毕竟我也知道休家发动政变屠勠我的家族时使用的口号之一，便是科科姆家打压世家势力。 “如今，佩契家族和伊萨玛尔城都未受到实质性的损害，没有任何人因我的行动而伤亡，这足以证明我所言不虚。 “至于特科城发生的残酷战事，也并非是我执意发动战争，而是莫·切尔陛下多次设计，试图陷我于不利，我有充分的理由发起讨伐！” 莫耷拉着头，没有说话。 诺卡巴和纳基尔则似乎被萧尔的气势所震慑，诺卡巴连忙说道： “没错……我和纳基尔大人以及我们的领民都没有受到伤害，如今……我们也愿意接受萧尔陛下的妥善安排。” 萧尔听见诺卡巴的话，很是满意，开始放松心情地吃起水果，喝起酒水。 若不是处于会议这种严肃且需要动脑的场合，能够来点歌舞庆祝北伐的胜利的话，那将更是愉快。 另外三人都等着萧尔开口，没敢抢话。 “不必这么严肃，你们也与我一同吃喝。”萧尔笑笑，摊开手指向中央大地毯上的美酒佳肴。 三人这才小心地一同小口地吃喝起来。 “而我之所以需要你们，目的并不在于我想穷兵黩武地侵略扩张，真正合理的理由，想必你们也肯定明白。”萧尔说道。 纳基尔回复说：“这是因为萧尔陛下试图在玛雅潘联盟陷入四分五裂的困境中时，力挽狂澜，重建联盟，并联合各方力量，讨伐制造灭门惨案的休家！” 诺卡巴也连忙说道：“因此，玛雅半岛各方正义势力，必须重新联合，我一向支持长期领导联盟的科科姆家族继续掌控联盟的局面！” “正是如此。”萧尔笑笑，随后望向莫，“莫陛下，你的意见呢？” 虽然萧尔的情报不够全面，但萧尔也很清楚莫一早逃离玛雅潘的目的乃是自立为王，从这个角度上讲，莫是玛雅潘联盟的真正叛徒！ 莫叹了口气，“我明白陛下的用意，但如今，特科城已遭毁灭，我与我的家眷均来到了伊萨玛尔，恐怕我将难在讨伐休家的过程中助力，也望陛下谅解。” “不，”萧尔保持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微笑，“你有很大的作用，我们会在之后讨论这一问题。” 莫没有回应。而萧尔则喝下了一口蜜酒，其中的芳香甜蜜，让萧尔感觉相当舒适。 “正如诺卡巴大人和纳基尔大人所言，我之所以将你们请来这里，直接的原因便在于两年前的惨案！ “那休家残暴无度，企图将我全家屠尽，致使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在讨论如何重建联盟、打倒休家以前，我需要了解关于玛雅潘事变的更多信息。诺卡巴大人和莫陛下在两年以前都是住在玛雅潘城的大贵族，想必能为我提供相关的情报。” 诺卡巴点了点头，“你想知道的，我会尽可能回答。” “虽然我在那之前就已经离开玛雅潘城，不过对此事也还是略知一二的。”莫则开口说道。 萧尔点头道：“那再好不过了。首先，我需要知道的是，舒潘联合了具体哪些家族共同发动政变？” 萧尔相信作为科科姆家亲戚的佩契家，以及提前离开玛雅潘城的切尔家不会是休家的帮凶，因而可以大胆地提出这个问题。 莫说道：“这个问题，我的确掌握了相关情报。舒潘最早联系的家族都不是大家族，首先加入政变计划的家族有策家、坎切家、克家以及伊维特家。” 听见伊维特这个名字，萧尔便知道自己通过突袭将霍卡巴彻底扬了是完全正确的选择！ 伊维特家加入到了政变之中，却在萧尔回归之后试图掩盖真相，左右逢源，堪称无耻。 “你说这些家族都是第一批加入的，那么还有后来加入的家族吗？”萧尔问道。 诺卡巴则抢先回答说：“我亲自见证了玛雅潘的乱局，据我所知，乌坎家（ucan）、埃万家（ewan）还有库普尔家（cupul）都参与了政变……” 听见了库普尔的名字，萧尔心头一颤。 这个科科姆家的“传统盟友”，真的也在玛雅潘事变中对科科姆痛下狠手了吗！？ 这并非不可能，在他回归北方以前，库普尔家所掌握的地盘和繁荣的大城市都仅次于休家，有脱离联盟自立的心思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库普尔家……这是真的吗？”萧尔稍有些惊讶地问道。 萧尔的反应也出乎三人的意料。 “呃……”诺卡巴连忙组织语言，“我只能说，我的确在玛雅潘城事变之后发现有库普尔家的人瓜分你们科科姆家的财富。” 想到阿依塔如今正在访问库普尔家，萧尔的心一时变得更加冰冷。 如果库普尔家表面上与他交好，暗地里却要对阿依塔不利，那可如何是好！？ 这可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从阿依塔从奇琴伊察发回的信件来看，至少阿诺基是真的将科科姆家视为坚实的盟友。 那么，在库普尔家族内部，试图在玛雅潘事变中分一杯羹的，恐怕正是如今坐镇萨基城的真人，穆安。 萧尔注意到三人灼热的目光，当即收回思绪。 “所以说，破坏联盟并对我科科姆家不利的，便有休、策、库普尔三大家族以及克、坎切、伊维特、乌坎和埃万等一些较小的家族。” 诺卡巴怯怯地点了头，莫也点头表示认可。 “包括我们佩契家在内的其他家族，都是在接下来的的时间里看着局面愈发纷乱，才不得不逃出来。”诺卡巴补充道。 萧尔舒一口气后，严肃说道： “既然知道我们的朋友有谁，敌人是谁，那么接下来我们的道路，便明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