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河三千星》 楔子 灵寰已经作了三天妖,自从山神爷爷十天前回天庭叙职开始,山里就开始鸡飞狗跳。 这一日天正好,水正清,正适合浑水摸鱼招猫偷狗。 五姑姑一把将水里摸鱼的灵寰拉了出来,甩了把毛绒绒大尾巴吸溜口水语重心长:“灵寰啊,我们给你找了个相公,洞房都准备好了!” 五姑姑是个猫妖,奈何怕水,从未下过水。 灵寰一愣,鱼嗖一下用一种鱼跃龙门之态飞扑如水,消失不见。 她愣的不是别的,这山上大大小小的事和地方她摸得比自个脚指头还清楚,五天前五十五个爷爷伯伯姑姑叔叔哥哥姐姐们开始哀嚎,在经过在人间呆的时间最久最有话语权的狐狸精,胡十三一拍爪子决定给她娶个相公玩。 于是乎她的山洞被征用了,从此流落在外,只得摸鱼逗鸟。 灵寰倒是有些好奇,被她五十五个姑叔叔哥哥姐姐们一致同意的相公,那该长成个什么样子哦? 他们老早就暗搓搓蹲在山路口看,灵寰就知道她会有个相公,还问柳树爷爷相公是什么,被路过的胡十三听闻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拉着她恶补一通人间的无边风月录和避火图,至于补成个什么样,没人知道。 这不,她就被簇拥着进了红通通的山洞,猝不及防被糊一脸红纱。 “胡姐姐,我墙上的石头” 胡十三翻了个白眼,“人间的小姐都是住这样的房子,你那破石头破木头都丢了,琴棋书画才是王道!” 灵寰抓了把头发,冷不丁薅下一爪子草,扒着大门口不肯往里去,“不行不行,你们说娶了相公他会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我才娶的,怎地娶他还要换山洞?我石头呢?我攒了好几年的!” 兔子精搔了把灵寰的咯吱窝,顺利使她松手,七手八脚抬起灵寰拉开帘子就把她往里一丢! 老树精拉长了嗓子一声大吼:“礼成!” 随众妖如海水退潮般一溜烟的跑了。 灵寰被丢了个七荤八素,摇摇晃晃爬起来尤听得胡十三欢快余音,“等你那破石头成精当小弟,还不如好好调教你这相公!” 还不等灵寰看看自个山洞成什么样子了,啪地一下,一张纸贴灵寰额头上。 灵寰眼睛使劲朝上翻,最后不耐烦一伸手摘了下来。只见黄纸上画着也不知什么红线,七弯八绕看不懂。 却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问:“你是人?” 灵寰听音抬头,那公子一身素白衣裳站在不远处,脚下是红碎布,头发比夜空还黑,衬得那脸 她瞄瞄碎成渣渣的红外袍吸了下口水,嘿嘿一笑说:“胡姐姐说这事儿要我主动才能得美妙之道,你这嫁衣脱得委实有些快,不过不打紧。” 公子在看见她面色一僵,“你眼睛你不是凡人?” 灵寰这才注意到相公的眼睛好看得很,黑漆漆的,像是有星光在里面似的。不像自己她不由得爬下床想摸摸那抹星光,可相公却往后猛退一步,皱眉揉了揉鼻子。 “有些腥,我方才捉了条鱼,”灵寰抓起袖子擦擦手,“要不我给你炖个鱼汤?我告诉你鱼汤可好喝了,山里什么都有,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灵寰胸膛拍的砰砰响,胡十三千叮咛万嘱咐就怕灵寰受了气,故而把无边风月录性别对调了下,至于对调成什么样子,不再细说。 公子一指她身后,“你,坐哪儿去,离我远点!” 灵寰被唬住了,瞄了瞄那好看的手指,缩手缩脚回到床边坐下,背着手悄悄那大红喜被擦手。 这相公好看是好看,就是脾气好像有点不大好。 灵寰乖乖托着下巴看着他拿出两张纸人,在纸人身上一画,小纸人霎时灵动起来一俯身。 “不言不语,动手。” 小纸人得令,咻地一下往外飞。 牧折生掸掸衣袖,却听闻那厢啪啪啪鼓掌声,黑了脸。 灵寰一边鼓掌一边大加赞赏,“好看好看,比胡姐姐拔毛变小人好看多了!” 满堂红艳艳,俗不可耐的颜色压得牧折生面沉如墨,灵寰灵机一动掀开被子说:“相公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宽衣休息?哦你已经宽衣了,宽衣下一步是什么来着?唉胡姐姐给我的册子跑哪儿去了?” 那册子上的小人画的着实无趣,一个个看不清脸还朦朦胧胧,胡十三神秘兮兮恶补一通再把自己的珍藏版塞给灵寰。 灵寰就不知道哪日顺手塞哪儿了,犹记得上面有一册写着鱼水之欢来着? 今日她在河里趟了大半日,欢没觉得,倒是有些硌脚丫子。 “我的鱼水之欢跑哪儿去了?” 牧折生黑着脸瞅见压桌脚的一本册子,隐约露出三十六式几个大字,再也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尖,是的,拇指和食指,一下把趴在地上试图刨床底的灵寰揪了起来,提溜着往外走。 灵寰“” 相公力气好大啊! 灵寰正要赞叹,却听闻外面自己的五十五个干爷爷伯伯叔叔哥哥姐姐们阵阵哀嚎。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四手张开往下压,他们手里隐隐有张金色的网,将方才簇拥着她来的爷爷伯伯叔叔哥哥姐姐们全部罩在里面,要么恢复根脚,要么有了几分精怪的特征。 “你们的眼睛”明明都是各色眸色的妖精鬼怪们在锁妖阵的威压下全部恢复原本颜色,除了兔子精是双红眸外。灵寰一个个点过去,“大爷爷二爷爷三叔叔四五六七八姑姑” 牧折生被一连串数字嚷得头痛,手一松,把灵寰丢地上。 这下可惹怒了阵里的精怪,本来一个个七手八脚遮眼睛挡脸的全都嚷嚷起来: “小子,你知不知道这是哪儿,这座山可是有山神的,你别猖狂!” “敢这么对我家的丫头,有种单挑!” “就是,知不知道什么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心丫头休了你!” 灵寰皮糙肉厚拍拍腿上的灰跳起来大喊:“不行不行,胡姐姐说了要包容爱护相公,他这么好看。。。” 灵寰转过脸一笑,见牙不见眼。 不言不语“”我们还是瞎了比较好。 手都是树枝的老人一边哭一边嚎,“大爷爷对不起你啊,娶了这么个搅家精你可怎么活,呜呜呜” 搅家精——牧折生额头青筋猛跳。 胡十三还能维持人形,就是耳朵冒出来疯狂抖动抗拒,“别说了!都别嚎了!他是个除妖师!” “除妖师?谁把除妖师弄过来了!” “是小五十” “白吴思,白吴思!” “都给我闭嘴!!!”牧折生弹出一张符贴在锁妖阵上,霎时鸦雀无声。 “这是什么?”灵寰心疼看着里面的白武思,黑兔子都快被压成兔子饼了,“除妖师是什么,胡姐姐说了嫁给我就是我的人”她搅着手指头说:“你能不能,能不能放开他们?” 牧折生从乾坤袋摸出符凉凉道:“禁言符,你再多言,给你也来一张。” 灵寰往后一跳,摸着喉咙摇头,眼泪汪汪瞧着牧折生,一副你凶你讨厌你无理取闹的模样。 不言不语将阵压下,一个掏出衣裳一个拿帕子,牧折生顶着内衫终于穿上外袍,擦了擦手指才说:“接下来,我问,谁回答。” 阵里的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说哈。唯独灵寰一手捂着嘴一手高高扬起一跳一跳,生怕别人看不见。 看不见的牧折生手一扬,袖子里窜出一根绳子将白吴思拉了出来,被丢在不言手里。 兔子精瑟瑟发抖,闭着眼睛不敢看人。 灵寰又可惜又庆幸,相公不肯和自己说话,唉。还好没有,不然丢来丢去也不好,累着相公怎么办? 牧折生好在听不见心声,不然非得气死不可,抱胸问:“你们为何打劫进京赶考的书生,还对其迷惑。” 白吴思前腿抱头结结巴巴说:“不、不、不是” 不言隔得近算是听见了,“公子,他说不是打劫。” 牧折生眯起眼,“区区小妖,趁我现在还有耐心你最好好好回答。” “不是打劫是给我们家的灵寰当压寨相公大爷爷说她疯的太厉害要找个好看的书生压一压她的性子,那些书生没有通过我们的考验一个个还不肯走非要美人美酒和银子!” 白吴思说完两腿一蹬装死,任凭不言怎么晃也不说话了。 牧折生嗤笑,“你们一群山野精怪得了大造化炼化横骨修得人身,不好好修炼得通天大道,养着个凡人做什么?真当自己是她亲人了?” 黑兔子这可忍不住了,跳起来大喊:“我就愿意就愿意碍着你呢?我们一没杀人二没做坏事为什么要抓我们?你除妖师了不起啊!等山神爷爷回来了,要你们好看!” 灵寰没听懂,可她瞧见了除了白吴思根脚是红眼睛之外,这儿的人就她一个眼睛颜色不一样。 她摸了摸左眼,原本黑色瞳仁却带着很浓郁的碧绿,打小她就是这样,再加上养大她的精怪们也是不一样眸色,她便以为就是这样。可今日,这儿的三个人眸色是黑色的。 不语走上前低声道:“公子,此处的确有山神,仙威浓郁,而且他们身上并无血气,的确未沾人血。” “我没瞎,”牧折生冷声道:“不通人事就不该下山扰乱人间秩序,人妖有别,岂能交缠?” 牧折生的话带着寒意,看着明明和灵寰差不多大,但那股子威压吓得这群有山神庇佑无法无天的精怪们一个字都不敢说。就在此时,灵寰忽然问:“你们是凡人?” 不语瞧瞧公子,点头。 灵寰憋着嘴对不言说:“你们把它吓着了,能还给我了么。” 牧折生颔首,不言把兔子递过去。灵寰接住,顺了顺毛说:“胡姐姐说人都是像我这样的,你们怎么和我不一样?” 牧折生看见她的左眼,虽然此女子气味掺杂太多,但都浮于表面,内里彻彻底底是个凡人,骨龄十八。 “男女有别,自然不同。” “这个我知道,胡姐姐说过,这世上无论妖精鬼怪都有男有女,”她忽地一笑说:“胡姐姐也说过,当女子的不能让臭男人靠近,碰到就剁爪子,不过相公除外。” 牧折生浮出的一点好意被当作东流水,懒得同她说,“山神庙宇何在。” “等等!”灵寰一把抓住牧折生,不言不语惊悚看着她,心道:厉害! 洁白的衣袖染上个黑乎乎的手印,牧折生只觉得那团手印在慢慢往上爬,张牙舞爪。 “你们的眼睛,可我不一样” 白吴思来不及阻拦,牧折生直接说:“是你不一样罢了,你就从没下山去看看?” 灵寰垂头丧气说:“山神爷爷不许我下山。” 白吴思小声嚷嚷:“灵寰别怕,等他走了我们给你寻摸个更好看的相公,别听他胡说!” “我胡说?”牧折生冷笑扫了眼这里的几十个精怪,“真不知道你们是对她好还是对她坏,你们将她养大的?却如此少不更事由着她,哄着她,准备哄她一辈子?” 树妖花妖狐狸妖在阵里面急的跳脚,兔子精没领会到,以为是助威呢,“我愿意!反正我的命长。” 树妖花妖狐狸妖绝望倒地,牧折生冷眼旁观,不料灵寰摸了把兔子毛笑嘻嘻说:“看来我还是最稀奇的那个,你看他们凡人都一个样,一看就没我的好看。” 不言不语摇头,这不知道这姑娘是傻还是聪明。 牧折生也懒得说了,撕下被灵寰碰到的衣裳说:“锁妖阵一个时辰自动解开,以后若再绑架凡人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 说罢,一甩破烂衣袖极其风范的离开。 没成功—— 灵寰抓住他另一只完好的袖子,“相公你是要去找山神爷爷吗?” 牧折生壮士断袖离她三尺远,“不许喊我相公,再喊就禁言!离我三尺远!” 灵寰举起小手,“三尺是多远?” 牧折生一扶额,“同你说这个作甚,算了算了。” “山神爷爷去叙职了,他不在这里。”灵寰说:“这山里好无趣,你能不能带我下山?” 牧折生一挑眉,“我为什么要带你下山?” 灵寰看傻了眼,好半响才傻乎乎说:“你嫁给了我,就要听我的。” 不言不语齐齐抽气。 牧折生似笑非笑,眼眸一瞥拉长了尾音:“哦?” 灵寰急的团团转再次灵机一动,“啊不是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给了你,就要跟你走!” 牧折生冷笑,“这次改你嫁了?不是我嫁?” 不言不语面面相觑,公子这是气糊涂了? 灵寰点头,“胡姐姐说大丈夫能”她看见胡十三拼命打眼色,凭着小动物直觉不说了。 牧折生心中那把火烧得熊熊,口气越发冷静问:“怎么不说了?能什么?” 灵寰弱弱道:“能文能武” 今日来这山简直是倒了大霉!牧折生又换了件外袍,头也不回的说:“牙尖嘴利,不带!” “你们都带着他们,带我又不占地方!”灵寰指着不言不语腰上葫芦说:“我不用住在葫芦里,多方便。” 不言不语诧异望过去,牧折生也回头眯起眼说:“你看见什么了?” 灵寰眨巴眨巴眼睛,“鬼叔叔啊,四个才两只葫芦,挤得慌。” “你能见鬼?”牧折生大步上前挑起灵寰下巴望着那只碧眼,“是这个的缘故?” 那双星眸里倒映着她的模样,像是将她整个缩小了、装进去了。那股子好闻的味道迎面而来,熏得灵寰飘飘欲仙,魂牵梦绕说:“好香” 牧折生却没有离得老远,收回手拿出个白皮葫芦说:“这里面装了什么?” 灵寰一下惊醒,捂着鼻子说:“好臭好臭!好多妖丹,太臭了相公快丢掉!” 牧折生将葫芦收进乾坤袋,仔细瞧着那碧色饶有兴趣道:“你这眼睛,倒是有趣的很。” 生来便能视异物的凡人,万里挑一也不见得。人疯疯癫癫的,这眼睛倒是好用得紧。 牧折生指腹在她左眼抚了抚,灵寰再也撑不住乐晕了过去,不过晕的时候还是朝自己相公倒过去的。 可怜白吴思被摔了个头昏脑涨。 第一章 大姑娘下山 灵山哭声不绝于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葬。 虽然眼下和送葬差不多了 黑兔子抱着灵寰的脚不撒手,柳树妖哭得叶子刷拉拉的掉,一个个嚎得就像死了亲人,悲痛得如同牧折生是个强抢良家女的恶霸似的。 牧折生被哭得头痛欲裂,不言不语唤出役鬼,四个役鬼扛着一辆轿子突然出现,他甩下外袍加靴子踩在如雪般白的轿子上,神色才放松了些。 “烧了。” 灵寰看着那件干干净净的衣裳被也不知道是不言还是不语一把火烧了,心疼不已。 胡十三搬出一个巨大的包裹哐当放地上,语重心长说:“灵寰啊,姐姐我对不起你,山神叙职快则半年慢则一年,你可一定要赶在他老人家回来之前回山。不然被山神知道我们放你走,我的毛又要被剃了呜呜呜” 两年前胡十三从人间归来给灵寰普及了一通,勾搭得灵寰心动差点就出山,胡十三也秃了整整一年。 灵寰看看胡十三油光水亮的皮毛,心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恨不得腾云驾雾就往人间去。 。此时极其为难看着那个巨大的包裹,“我不会法术,这个是不是有点多了?” 柳树精嗡嗡说:“不多不多,这里面有你用惯了的小枕头小被子,还有你喜欢的石头木头,还有我们的小泥人。你想我们了,就看看它。” “还有我的毛,”白吴思嚷嚷又胆小瞥了眼轿子,“要是他欺负你了,你就烧一点毛,我们就会冲过去为你出气!” 灵寰摆摆手,“不会不会,相公这么好看,我也这么好看,肯定舍不得。” 胡十三悲痛看着灵寰,早知道就不骗她了,她这样子,怎么办啊 这厢哀哀戚戚拉拉扯扯黏黏糊糊,那厢早就不耐烦爆呵一声:“到底走不走?不走就直说吵死了!!!” 灵寰一缩脖子,末了想我怕什么怕,他是我相公要听我的。于是拖着大大的包裹冲着五十五个干亲招手,“我走啦,你们回去!” 其中有不舍的:“呜呜呜原来嫁女儿是这样的感觉” “以后我们怎么活?” 还有奇奇怪怪的声音,“终于送走了,终于可以搭窝了!” “我要告诉大姨姑姑姐姐小妖怪终于走啦,我们可以出来啦!” 此时几近落日,余辉洒满大地,一回头,巍峨高耸的灵山已然消失,取代它原来地方的只是一小丛林小道罢了。 役鬼一步百米,不言不语也走得快,可怜灵寰拖着家当气喘吁吁跟在身后,“相、相公,我,我走不动了” 那声音断断续续还挺大,嚷得没法让人忽视。 轿子停了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起轿窗帘,“你跟他们在一起,就没学会一点鬼神之力?” 灵寰跑得大汗淋漓,背着家当止不住的喘气,“山神爷爷、爷爷不让我、我学,胡姐姐偷偷教过,我就是记不住,学不会。” “哼。” 灵寰瞄瞄巨大的轿子,舔舔嘴唇说:“相公,能不能带我一程?” 茶盏磕碰的清脆声,牧折生慢悠悠说:“你不是想见识人间?凡人皆是如此,脚力丈量尺寸。” 灵寰摸摸肚子,嘟嘴说:“相公你难道不是人吗?” 牧折生想也不想说:“不是。” 不言不语嘴角疯狂抽搐,恰好乌鸦嘎嘎飞过,气氛怪异。 不言好心解释了句:“我们公子是捉妖师,自然不是普通凡人可以比拟的。” 轿子里的人呼哧呼哧喘气,好半响从牙缝逼出一句话,“不语,把她的破烂玩意儿给她收了。” 不语拿出个灰扑扑的小袋子念了几句,几乎有半个灵寰大的包裹咻地被装了进去。灵寰直勾勾瞧着那个小袋子,“哇,这个和相公那个是一样的吗?” 不语笑道:“公子的是乾坤袋,取自袖里乾坤,属下只是储物袋罢了,不值一提。” 灵寰眼里都要冒出星星,却听牧折生切了下,“走。” “相公,我,我呢?” “你再喊,我就让不语把那堆破烂丢给你!” “别!”相公这脾气怎么和胡姐姐说的有些不一样?不过他样貌也不一样,好看的紧啊。 第二章 土包子进城 进城前牧折生给了灵寰一片叶子,让她将汁液滴在左眼上。 “这是什么?”灵寰翻来覆去,闻了闻,吐舌。好难闻。 “一叶障目,给一些无法掩盖眸色的妖怪用的,”不语好心解释,轻轻说:“天色不早了,我家公子到了需要休息的时候,小姐最好不要去打扰。” 牧折生揉着额头,里面像是有把锤子在一下下敲打,城门人来人往喧闹嘈杂,让他更是不耐道:“不语,她算什么小姐,丫鬟。” 灵寰分不出丫鬟小姐,呵呵傻笑说:“没事没事,什么都行,反正你是我相公。” 她嗓门不小,这一句话让出城进城的人侧目。 嚯!好家伙,当相公的做轿子让内人走,丧尽天良! 不言拿出路引,进城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将役鬼收了,换成一辆马车。 不言不语在收拾房间,将房内沙帐被褥茶杯等等全部更换,还点上幽幽冒香味的烟去味。 灵寰看得咂舌,“相公,你对我真好。” 牧折生抱胸离她三尺远,冷哼,“你想什么,这是我的房间。” “胡姐姐说洞房了你就是我的人以后就要住在一起!”灵寰想了想加了句,“而且你就要了一间房。” 牧折生亮出食指晃了晃,“第一,不许叫我相公,我们压根没成亲没洞房。若不是你们闹得动静太大,错把我算了,我说这个做什么。第二,唤我公子,不然就不让你跟了,知道不丑丫头。” “丑丫头?”灵寰摸摸脸,他们进城天色昏暗,女子是不会在外闲逛了的,故而一路上遇见的不是大娘就是汉子,哪儿见到妙龄女子。“胡说,山里我是最好看的,他们都这么说!” 她鼓起脸颊气呼呼道:“你本来就是我相公,你、你变心怎么变得这么快,我不跟你走了!” 牧折生凉凉道:“你走。” 灵寰傻眼,怎么和胡姐姐说的不一样?他不是应该求着自己不走么? 不言收起除尘符,悄声说:“公子不头痛了?” 不语惊讶,“方才在城门口公子状态就不大好,按照以往如果此时还未安睡就会难不成” 他们齐齐瞄了眼灵寰,心里不由得冒出两个大字,克星。 灵寰斗法失败,不甘心不情愿嘟囔公子两个字。牧折生心情大好,摆摆手施舍道:“不言,给她安排间房,买身衣裳。” 灵寰听到买衣服便高兴了,兴冲冲说:“我还饿了!” 牧折生极其冷酷哐当关上门,“再给她上一桌菜,撑死她!” 灵寰乐颠颠跟着不言去了隔壁房间,牧折生躺在柔软的床上得意一笑,丑丫头,跟我斗,哼! 不过最后牧折生还是没有斗过灵寰。 沐浴更衣,灵寰第一次穿女装,层层衣衫加绳子乱糟糟缠在一起,开门见不言的时候差点没把这个七尺男儿吓得一身冷汗,还是不语有先见之明弄了套男装,穿了个不伦不类出来。 用饭,横扫满桌菜饭,小二收盘子的时候几乎惊掉下巴。 可由于吃的太撑睡不着,外加第一次下山见什么都新鲜,简直憋了一肚子的话半夜爬窗户去找牧折生。 不言不语早早惊醒,不语对不言摇头,“不用去。” 不言担忧,“公子” 果不其然,一声冲破天际的怒吼:“滚!!!” 前半夜如此,后半夜好不容易安静了会儿,客栈走水了。 起火点是灵寰的房间,起因是她小枕头在不语储物袋里认床睡不着,趴桌子打盹不小心把蜡烛扫地上了。 一行人被客栈老板臭着脸请了出来。 第三章 不一样的眼睛 下山第一晚,前半夜是客栈,后半夜是大街。 不语将行礼收入储物袋,问:“公子,您要不在马车上歇息一晚?” 牧折生揉着额头,回想他怎么就这么倒霉?他就不该踏入灵山,就不该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绑,不然就不会碰见这个人,也不会带她下山,更不会被人赶大街上。 千不该万不该 此时正是人酣睡之时,大街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灵寰突地对着一墙角招手说:“你刚刚说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引得不言不语看过去,牧折生右手张开,一个巴掌大的罗盘全由金丝银线构成,悬浮在主人手掌上。 罗盘上小小的指针指向灵寰方才打招呼的地方。 “小鬼,”牧折生收起罗盘。 灵寰倒是诧异:“你看不见他们?” 不言不语折服,他们随公子走遍大江南北许些年,见过不知多少奇人异事,但只见过能见鬼的法子,从未有人凭借肉眼就能直接视鬼,还能与鬼通话。 鬼言鬼语,只有鬼才能理解,尤其这种小鬼最是麻烦。除非修炼鬼道小小就成才能与人交谈。 “看他们做甚么,我平生所见妖魔鬼怪不知多少,只需他们怕我即可。”牧折生高傲道。 灵寰倒是点点头,“他们还是挺怕你的,我喊他们都不过来。” 牧折生冷眼看过去,“鬼话鬼心,所言所语皆不可信。” “胡说,九伯伯就是鬼,他对我可好了!”灵寰一甩头,长长辫子差点打到牧折生,“哼,本来他还告诉我哪儿有休息的地方,现在我生气了,不告诉你了!” 牧折生气笑,“小丫头一个还有多大能耐似的,不言不语,找个干净的地方我们抓紧时间歇息!” 不言不语手脚极快,也不知道怎么有办法就找了处土地庙,那庙祝打个呵欠开门说了些禁忌的事就去睡觉了。 这一折腾,天微微亮,灵寰自诩和牧折生吵架要对方低头才肯罢休。毕竟九伯伯和十姑姑就是这样,一吵架斗嘴就是九伯伯讨好十姑姑,十姑姑还对灵寰耳提面命过: “男人,呵,就不能惯着他!” 灵寰点点头,相公再好看,也不能太娇惯,竟然都不哄哄自己。 “不语哥哥,”灵寰蹭到不语身边说:“我的小枕头” 不语正要取出储物袋,马车里传来一声咳嗽,不语哭笑不得说:“方才东西收的有点多不知道放哪儿了,等有时间了我收拾收拾再给你找出来。” 灵寰不疑有他,躺在蒲团上怎么都睡不着,那个翻来覆去的哦。 也是上半夜吃喝太多,好不容易有点睡意,五谷轮回开始造反。灵寰捂着肚子往外跑,牧折生早就被她老鼠似的动静闹得睡不着,一看乐了,这一乐也不知怎么迷迷糊糊睡着。 只是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外面鬼气冲天!此处土地庙,大小鬼都应该进不来才对。 “小姐,别不言!快拉开她!” “我我我你撑住!” 第四章 脚踩阴阳界 牧折生踏出马车浑身黑气简直比鬼还像鬼,手指一弹,捆仙绳应声而出,却被灵寰极其灵活躲过去了。 “如今艳鬼越混越差,竟是什么人的身都上。”牧折生冷笑,“真是荤素不忌,可笑。” 艳鬼大约是披头散发楚楚可怜模样骗人,上了灵寰的身还刻意把头发打散,衣衫松松故作可怜扑向不言不语。 可她也不看看灵寰哪儿是那风格,扎起来还有几分利落感,全身上下也就一双秋水眸生得好看,五官平凡得很,忽然这么一矫揉造作起来让牧折生差点吐了。 牧折生咬着牙取出铃铛,“再不出来,别怪我灭了你!” “除妖师?”艳鬼神色一变暗道不好,她照旧半夜哭泣引来路人吸气,不料遇见个千载难逢有鬼眼的女子,艳鬼瞧不上她模样可垂涎这幅身体,泪眼朦胧说了几句这傻子居然就同意。 一旦经鬼同意上身,那可就由不得人了。平日里进不来的庙宇也任她来去,可没成想刚开张就提到硬茬。 艳鬼翘起小手指捂嘴一笑,“除妖师又如何,这姑娘脚踩阴阳两界,有了她啊!!!” 灵寰只觉得自己被人狠狠一踹,像是被人抓着甩了十七八个圈似的恶心,一股脑的吐了。 灵寰吐得七荤八素,不语好心倒了杯热水递上去。 牧折生冷冷道:“等会这杯子也给我丢掉。” 鸡鸣时分,阳气大作,妖鬼退散。 灵寰顶着一张大白脸晕乎乎说:“我这是怎么了?” 牧折生:“╭(╯╰)╮” 被艳鬼差点轻薄的不言:“” 不语两面难,劝道:“你被艳鬼上身了,凡人一旦同意妖鬼上身,那就等同于把性命交托出去了。而且妖鬼得了人身,决计不可能会放手。” “她说被庙神挡住没法给父母上香才哭,说好了我借她一会儿,天亮就还我”灵寰声音越说越低,尤其在看见牧折生那副恨不得掐死她的模样,缩了缩脖子。 “看来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听不见去?”牧折生将她包裹丢过去说:“你走。” “别别别,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相公你别生气!”灵寰乖乖坐着,其认错口气和姿态极其熟练。 牧折生揉了揉眉心,又气又无奈,“叫公子。” 灵寰一口应下,“好的公子,我一定听你的话!” “我最后说一遍,鬼话鬼心,所言所语皆不可信。”他语气很是凌厉,加之身形倾长,日光打进庙宇将他衬得如画中走出来似的,一双寒眸如星子镶嵌。“听清楚了吗!” 灵寰内心无数只猴子上蹿下跳,忙不迭点头。 时候不语问她认错怎么那么快? 因不语帮她扛行李,灵寰也对他有些亲近,笑嘻嘻说山神爷爷一生气她就这样,然后山神爷爷就不生气了。 “胡姐姐说了,一生气老的快。山神爷爷就是被我气得那么老,相公如此好看,可得少生气。” 不语钦佩点头,好在公子夜里没睡好现在昏昏欲睡没听着 可灵寰走着走着垮下脸,不语问她为何,灵寰说在九伯伯也是鬼,可对她极好,为什么人间的鬼一个个看她打招呼跑得贼快,那个艳鬼还骗她。 不语哪儿能给她解释得清楚,这姑娘一看就是十八年没下过山,被一群山野精怪养的不知世事,乍一出来哪儿适应得了。 不了轿子里却传出声音,“他们对你好,是因为将你看作后辈,或者迫于山神也不可知。但在人间,除我之外你最好不要暴露见鬼的本领。” 灵寰丢下不语噔噔瞪跑上去问:“为什么?” “因为鬼会垂涎,人会惧怕。” 彼时灵寰听不懂这句话,也没听进去。她只觉得相公的声音好温柔好好听,仿佛就在耳边对着她叮咛,让她从脚底往上发麻,昏昏欲醉。 第五章 吃一堑不长智 行轿也没走多远,灵寰就一瘸一拐了。 恰好再往前走是个镇子,牧折生揉了揉额头下轿,不言将役鬼收入葫芦换了匹马出来。 见下山初次歇脚的时候也是这样,灵寰坐在路边石头上边脱鞋边说:“马儿比役鬼慢多了,怎么用它赶路?” “等闲之人无小姐那般通透的眼睛,只瞧得见一顶轿子在天上飞。公子为避免造成”不言不语忽嗖地一下背对灵寰,一个个盯着马就像看什么稀世珍宝似的专注。 牧折生抬袖捂鼻,也错开眼神说:“把鞋穿上!” 灵寰正专注看脚底板的水泡,瘪嘴撒娇:“脚疼,穿不上。” 可牧折生不是她那五十多个爷爷叔叔伯伯哥哥姐姐大小姨等,权当撒娇是过眼云烟,沉声道:“女子的脚是不能随意露出来的,快穿鞋!” 灵寰打小在山上就算是差点烧了山神庙也没人这么吼过她,自从跟了美貌相公后天天受气,顿时小脾气上来了。一摔鞋子说:“要不是我为了赶上你跑那么快,能脚疼吗?人家都没好好歇过,快累死了你还吼人家,呜呜呜我要告诉山神爷爷你欺负我呜呜呜呜” 空荡荡的小路,回荡哭泣声,小姑娘坐在石头上抱着膝盖哭的一耸一耸,白生生的脚丫子被磨得通红,谁看了都会心软两分。 不过那个谁,不包括牧折生。 他一拂袖说:“我既带你下山,就得入人间,便承担了教导你为人处世的职责,你称我一声师傅也不为过。你原在山上被那群精怪养的不知世事,这次我就饶了你。快起来!” 牧折生说得义正言辞,奈何对面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是他平日捉妖驱鬼所见的苦主们。灵寰一听,嚎得越发惨烈。 不语瞧着也不是办法,低着头看地走过去说:“公子,小姑娘是要哄的,您这样不行。” 牧折生指着鼻子反问,“我?哄她?” 自然,从他们跟着这位公子开始,从没见过这位哄过别人,只有别人求着这位的时候。 不语继续劝道:“灵寰姑娘打小娇养,哪儿像我们两兄弟天生天养不怕风吹日晒。小姑娘家家一天一夜没休息赶路,也是累了些,公子,什么都得慢慢来,况且您还得借助她的眼睛” 牧折生拧眉,没好气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把隔断升起,让她上车。” 不语正准备对灵寰说,没想到她嗖地一下就爬上车,让人猝不及防。 猝不及防的不言正在套马呢,看着车门口铺着的白长绒毛毯上的黑脚印发呆,果不其然,身后公子暴跳如雷:“灵寰!你给我滚下来!!!” 灵寰一探头,脸上哪儿有什么泪水,眼眶都没红呢。她扮了个鬼脸,头一缩,回车厢里了。 不语拎着被小姑娘丢得到处都是的鞋回来,苦哈哈面对气得几乎魂魄出窍的公子。 从此灵寰就在车里安了家,生了根。只要一赶她下车就哭,还专挑大街上人多的地方,一边哭一边喊相公不能不要我我们都洞房了的之类言语。 牧折生只要一听见相公、洞房之类的言辞,必定要在下个场子里找回来。他也不是瞎子,灵寰爱憎分明,喜欢的东西除了吃没别的。 因此时常在外宿的时候故意拿出乾坤袋里的美食美酒不经意显摆,惹得灵寰口水直流道歉加写保证书,跟个背后灵似的在牧折生身后徘徊来徘徊去。 后来保证书都能集成一箱子书了,照样死性不改,狗爬字也没有半分好转。 第六章 诸事皆有因由 灵寰在车里扰得牧折生不堪忧,被下了道禁言符才怏怏爬出车外同不言不语坐在一起。 可怜不言不语恨不得离灵寰三尺远,灵寰坐中间,左右两侧只怕是再能塞下一个瘦点的人。 进场,不言递上路引,灵寰左瞄瞄右瞧瞧,忽得见城门外不远处大批人围着看什么,因禁言符还没有解除拍了拍不语示意,就跳下马车没入人群。 不语正在清理身后地毯上的黑脚印,冷不丁被人从背后这么一拍差点条件反射扭断那人手腕,好在理智大于反应,一回头就只见灵寰鲜红的发带飘了那么一下,就没了。 不语轻轻敲了敲车门,牧折生咬牙声,“禁言符还不够,再给你来个乾坤伏妖大阵?” 乾坤伏妖大阵都出来了不语低声说:“公子是我,灵寰小姐跑下车看热闹去了,我们要不要” “看来她还缺根绳子!”牧折生说:“要什么要,等她作甚,进城!” 灵寰极快就回来了,气喘吁吁爬上车,刚一抬脚不语就指了指里面,灵寰左脚蹬右脚把鞋一脱就往车里串,不过被一根手指头给顶回来了。 不语吊起车帘,牧折生靠在车厢壁上长腿微微弯曲,似笑非笑望着灵寰。“下次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我就当你回山了。” 灵寰眼睛一瞪,唔唔唔了好几声,指着自己喉咙又指了指他,手舞足蹈。 牧折生知道她想说什么,故意当没理解的说:“这么激动,想回就回。” 灵寰气得满脸红通,抄起鞋子就要当头砸过去,不语飞身拦下鞋子差点摔下车。 禁言符一解,灵寰怒吼的声音也没刹住脚犹如平地起雷,“大坏蛋我跟你拼了!” 随之飞扑车里,一把掐住牧折生脖子——未果—— 不言取回路引自然不知短短时间发生什么,只觉得旁人盯着公子摇晃的马车指指点点,大姑娘小媳妇掩面匆匆而走。 至于灵寰看见了什么,在不语点了一大桌子菜之下才说了出来。 不过那时候也不需要说明了,因为吃饭的人七言八语谈论的都是这个事儿。 不言去收拾客房更换被褥,灵寰等人坐在较为偏僻的地方,“纸上说城里县衙家的独生子得了什么症,邀请能人异士救命,真奇怪,救命不找大夫找什么能人异士?” 灵寰吃相一般,不过倒没有含着吃的张嘴说话,故而牧折生还忍得下去,可依旧说:“食不言寝不语。” 灵寰匆匆咽下吃食,打了嗝儿才说:“什么是食不言寝不语?” “吃饭睡觉的时候不要说话,”牧折生敲敲桌子说。 灵寰放眼望了下客栈大堂里的人,纳闷说:“这里的人不都是吃饭在说话,还有你睡着了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说话,难不成相公有说梦话的习惯?” 牧折生冷冷发笑,“不言,把肉菜全部撤下去!” 不言:“是,公子。” 灵寰大惊失色,抱着盘子不撒手可怜兮兮说:“相公我还没吃饱呢。” “你唤我什么?” 灵寰福至心灵,为了肉折腰,“公子,公子!” “哼,放下。”牧折生喝了口不语走之前先温好的茶水,杯子自然也与店家不同了。“那个字念癔,癔症,也就是疯了的意思。” 灵寰叼着鸡腿擦擦手鼓掌:哇,相公好聪明! 牧折生放下杯子鄙夷又有些得意的说:“你以为谁都想你一样,大字不识一个。” “我认识好多好多字!” “行了,吃完就去官爷家看看。” 第七章 看不见的人 县衙后院中,诡异气氛凝结。 此时恰逢正午,大少爷面色红润,手打着千虚虚扶着一个人走上厅堂,还叠着小意提示身旁人注意脚下台阶。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少爷是个不错的良家人,可如果他扶的是一团谁也看不见的空气,整整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依旧这般气血充足? 厅堂里的人,谁也没有说话,等着少爷和“少奶奶”入座后才退居两侧。 高坐在上的妇人止不住擦拭眼泪,身边的颇具威严男子黑着脸,一声不吭。 “娘,您哭什么,连素有孕了,是喜事。”大少爷拍了拍身边椅子柔声道:“连素,快坐下,你不是说饿了么,别饿着孩子了。” 仿佛那个人坐下了,大少爷才盛了碗汤放在那人面前,“来,喝汤,这是你最喜欢的莲蓉羹。” “表哥”一身形消瘦依旧不失端庄样貌的女子不忍开口,却没唤来少爷一丝侧目,越发哀伤了。 诡异的,谁都看不见的一个人在侧用餐,桌子上的几个人食不下咽,除了大少爷面带笑意。 衙门口衙役愁云惨淡,就连看见有人朝这儿来也懒得搭理了。这几日骗子太多,什么仙风道骨的来人都有,最后一个个还不是被架了出去? 不言不语还没开口说话,衙役就一脸不耐烦的摆手,“滚滚滚,替我家少爷看病连什么病都不知道,又是个没本事的。” 灵寰以为牧折生会生气,可他没有。 反而很是平静撩开车帘,问灵寰看见了什么。灵寰眨巴眨巴眼睛瞧了会儿说:“这儿好奇怪,没有小鬼耶。” 牧折生右手张开,天罗盘现于掌心。 盘中针纹丝不动,的确没鬼,不过金丝幽幽晃动,鬼是没有,倒是有几分妖气。 不是所有鬼都能入轮回,如阳寿未尽的就死了、逃脱无常捉拿、心中有执念不入轮回的等等都会留在世间,但鬼没有肉身,处处受限制,一不小心就会魂飞魄散。得了道的还能走鬼修的路子,未闻其道的只会日渐消磨神智,最后变成世间浑浑噩噩的灵,如萤虫之光春生秋死,不复往来。 简而言之,没有哪儿没有灵。太干净了,就有问题。 不言不语一起动了动袖子,里面飘出两个小纸人晃悠悠飞进衙门,衙门外的两颗石狮子闭死了眼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小纸人飞进院子里,稳稳当当落在饭桌上,且不说带来多大慌乱。却见不言不语在外躬身说拜访之类的话,门房觉得他们是疯子抄起杀威棒就要赶,可老爷太太被簇拥着出来,表小姐扶着太太一声叠一声的安慰说来了位仙师。 于是大开正门,迎了上去。 衙门口人烟稀少,秦老爷也不管什么了,忙问下车的牧折生说:“仙师,我儿是被妖缠上了?” 表小姐抬头一看,苍白的脸浮出好些红晕。 秦太太哭着大骂,“我就知道那个殷连素是个克星,克父克母克全家,病恹恹的你还非依着当年指腹为婚戏言要我儿取她,这下好了,原是个妖怪,死了还要缠着我儿!” 第八章 都是人生父母养 表小姐才晃过神也抬手擦了擦泪,依旧说些好话,“姑母,那殷小姐人生父母养不会是个妖,会不会是哪儿弄错了?” 秦老爷这几天也被说得烦了,大吼:“我能怎么办,定了婚约就算对方下了狱都是要成亲的,就是因为殷家没主事人我就不承认婚约了?我还当不当官了!” 秦太太一听也是大火,这几日被种种怪异之象扯得人都要崩溃,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体面拉扯秦老爷就哭,“官官官你就知道官,儿子都被妖缠上了,那个商家女有什么好的!” 灵寰因为脚刚上了药还在车里,听得外面好不热闹,心道:“相公常说我聒噪,这几个人比我尤胜几分嘛。” 果不其然,秦太太忽地摸着喉咙一脸惊色,几欲发晕。 不语扶着灵寰下车,秦老爷眼神示意当家太太一边去,硬是挤出笑说:“这位小姐”也亏他见多识广,灵寰一身衣裳也就比乞丐整齐两分,模样更加不像是主子,硬是挤出小姐两个字。 牧折生淡淡道:“婢女而已。” 原来修仙的人是婢女坐马车仙师走路?秦老爷心里也有事未加多言,仙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老爷方才见识了一手纸人说话的本领,哪儿还有什么疑问,忙道:“仙师,我家小儿已经三天了,您要不先去看看?” 秦太太捂着喉咙又怕又惧,也使劲点头。 牧折生一点头,阖家欢喜。 灵寰跳着一只脚走得有些慢,伸手就要去拉牧折生,“相、公子,等等我。” 牧折生闪躲飞快,掸了掸袖子说:“急什么,慢些走。” 绕过前厅,丫鬟婢女见到来人犹如大赦,几欲哭了似的说:“老爷太太不好了,大少爷说少奶奶要生了,要我们去找郎中和稳婆,这可怎么办啊!” 秦太太当即发晕倒下,表小姐一个人哪儿拉得住胖乎乎的秦太太,灵寰一伸手,咔嚓一声把人袖子拉断了。 牧折生一记眼刀,灵寰悻悻缩手,把半条袖子塞给表小姐。“你主子的,不好意思啊。” 表小姐要哭不哭,“我不是” 秦老爷几乎从牙缝挤出话,“什么少奶奶,根本没有少奶奶,何谈稳婆!滚滚滚!都给我滚!” 正房传来男子的嘶吼声,“连素,连素你醒醒!来人啊!连素要生了来人啊!!!” 一行人走进去,却见秦少爷跪在地上抱着一团空气,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手足无措的在哭。 “连素你别走,你醒醒,我们的孩子还在,连素!” 秦老爷几步上前一脚踹翻秦少爷,“混账东西!殷连素已经过世了你还闹得大家不得安生,你有没有一点良心!” 秦少爷一声哀嚎连滚带爬爬上‘殷连素’倒下的地方,抱着秦老爷的腿哀求,“求您救救连素,救救她!您的孙子,那是您的孙子啊!” 灵寰瞧着他们争执,捅了捅牧折生说:“相公啊,这儿没有殷连素啊。” 牧折生被她的话一惊,居然没在意灵寰脱口而出的相公和动作,确定道:“那个地方,没有妖?” 灵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摇头,“什么都没有。” 可天罗盘明明指示那地方有妖气,如果什么都没有,那有妖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