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魔教鼎炉到万古共主》 第一章 道胎,鼎炉 大盛王朝。 天命宫。 位于偏僻无人的后山禁地,坐落着一间斗拱飞檐的冷清屋宇。 内里三进三出,很是宽敞。 只是许久无人清扫,没什么烟火气。 正门的匾额积满灰尘,连带着上面书写的“灭情”二字。 都显得模糊,难以辨认清楚。 后院当中。 三层楼高的琅嬛书屋,有一扇雕花窗户被推了开来。 显露出一张气清神秀,眉宇天成的年轻脸庞。 是个少年郎。 只见他单手撑着下颌。 英挺不群的脸上还有点稚气,约莫是十六七岁左右的年纪。 身上罩着一件玄色交颈窄袖长袍,内里则是月白中衣。 由于尚未及冠,便用一根玉簪定住乌黑长发。 整个人显得很是清爽干净。 名为“陆沉”的少年郎侧着身子,盘坐在地上。 面前是一方小桌,上面有书、有笔墨、有灯盏。 像是独自温书的小公子。 “春去秋来,竟已经过去十载了。” 陆沉举目远眺,望着窗外霜杀百草的初秋景象,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符合年纪的感慨神色。 “堂堂大虞王朝的道宗首席,谪仙之资,落到这个境地,还真是造化弄人。” 他暗自唏嘘一声,透出些许自嘲意味。 关于前世种种过往,早已不甚清晰。 陆沉只记得自己经历了一场宿醉,再睁眼便来到此方世界。 成了天南大虞王朝、华阴郡、陆府刚出世的三公子。 一声啼哭,呱呱坠地,再世为人。 好似忽从梦中醒来,似幻似真。 若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 无非换个地方,再平常地活上一世。 谁想到,陆沉这辈子生而不凡。 降生之时,口衔一枚阴阳双鱼宝玉。 有奇物伴生! 陆府老爷觉得是祥瑞征兆! 一边感慨“我儿有谪仙之资”; 一边花费重金请到道宗高人测试根骨。 结果也如众人所意料的那样。 那高人只看了一眼,尚在襁褓之中的陆沉。 便欣喜若狂,断定此子根骨出众,可为道宗真传! 于是,神异之名不胫而走。 等到陆沉长到三岁,度过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阶段。 道宗立刻派人接到神京。 而后举行拜师大典。 就这样。 陆沉被大虞国师、道宗掌教收为嫡传。 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天大际遇,便让他给撞上了。 “要是没有后面的事儿,这样的开局也算让人满意。” 陆沉手指轻轻叩击两下,平静眸光掀起波澜。 根据道宗的说法,自己身负先天道胎之体。 天赋异禀,悟性非常。 乃是千年不遇的绝品资质! 只要没有提前夭折,遭遇不测。 妥妥就是下一任的道宗掌教,未来的大虞国师。 之所以能够如此肯定。 原因无他。 天南道宗驻世三千年。 最为惊才绝艳的几代掌教,皆是先天道胎之体。 从未有例外。 “修到七境之前,都不会有瓶颈。” “而且武学悟性惊人,举一反三,修炼武功的速度远胜于常人百倍、千倍。” “还能得到十八正法之一,《紫霄玉琅书》的认可,有望登顶九境……” 陆沉自小长在道宗。 关于先天道胎之体的神异之处,不知听过多少遍。 “可神鸟尚需三年蛰伏,方能一鸣惊天下!” “任凭我再怎么天资纵横,禀赋惊人,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陆沉心念起伏,转而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想道。 若是能给自己十年、二十年的成长时间。 依靠着先天道胎之体,道宗上乘功法,取之不尽的武道资粮。 他完全有希望,跻身为天下有数的绝顶高手。 叱咤风云,登临绝巅! 只可惜。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还未等他这个道宗首席大放光彩,震动四方。 战事便来了。 雄踞乌北的大盛王朝挥师百万,征伐天南。 兵锋直指大虞王朝。 边关百城,霎时烽烟四起,乱象渐生。 “三月内,来自乌北的百万雄师连下数十城,所向披靡。” “为了挽回劣势,大虞道宗掌教于万垒关之前,约战大盛第一高手,魔师羽清玄……” 陆沉嘴唇紧抿。 他那时候才不过六岁。 却也记得道宗、魔师两人一战,是如何惊天动地。 一南一北,一道一魔。 彼此皆为俯瞰一域,镇压一国的绝顶高手。 真要交手起来,足以叫天地变色,万军胆寒。 “倘若我的那位掌教师尊胜了,该有多好。” 陆沉眸光闪动,心头闪过一抹遗憾。 天命宫的魔师羽清玄,乃是成名已久的顶尖人物。 自出道起,便未尝一败。 被誉为大盛千年以降的武道第一人! 不仅统合了派系众多,各自为据的天命宫。 还用强硬手段,迅速镇压住了疆域辽阔的乌北一域。 因其喜怒无常,行事作风百无禁忌。 故而得了“魔师”的尊号。 纵然是大虞道宗掌教武道通神,威压天南二十载。 面对此等劲敌,仍旧落得一个惜败的下场。 “两座王朝之间,其中一方输了,不想亡国就只有割地称臣这条路可走。” “因而天南有十九道,都落到了大盛王朝的手里。” “道宗与大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也不能逃脱干系。” 陆沉眸光微动。 不禁回想起自己是怎么被送下道宗莲花峰,又是怎么抵达大盛都城。 那些王公贵族,军中武将。 看待自己的眼神,俨然如一件随意把玩、丢弃的物品。 什么道宗首席,先天之体。 那些了不得的名头,放在异国他乡。 好似砂砾泥瓦,没有任何价值。 囚于驿馆做了两年的质子,陆沉最后被天命宫的太上长老看中。 特地带回山门,献给那位深不可测,气焰滔天的魔师羽清玄。 其中他所经历的起起落落、屈辱辛酸,委实是难以跟外人道也。 “祖洲六域,天南,乌北,东土,西竺,方外,仙岛……” 陆沉念及书里所记载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眉头微微一沉。 他曾是道宗首席。 后为他国质子。 如今…… 幽禁于天命宫。 成了那位魔师的禁脔。 “我若有魔师那般强横的武道修为,何至于一直随波逐流,不得自由。” 陆沉眼神晦暗。 右手摩挲着一枚润泽宝玉。 心情缓缓平复下来。 复又捧书,沉浸于文字里面。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抬头望向窗外。 天色黯淡,乌云低垂,看起来是个月圆之夜。 今天又到了侍奉魔师的日子。 陆沉面无表情。 从容收起桌上的笔墨书卷。 慢步走下琅嬛书屋,进到正院的就寝地方,自个儿烧水沐浴。 热气腾腾,遮掩住了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躯体。 陆沉浸入水中,闭目养神,思考该如何应对魔师。 约莫泡了一段时刻,他擦干身子,换上崭新熨帖的合身袍服。 梳拢乌发,插上玉簪。 眉宇之中,尽显清俊之意。 犹如天地灵气生成,让人几乎挪不开目光。 这是先天道胎之体所带来的妙处之一。 “的确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陆沉注视着英挺不群的镜中人。 嘴角极为自然地,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温和笑意。 他来到天命宫的第一日,就学会了要如何隐藏内心的真实情绪。 哪怕自己只是阶下囚,只是供魔师修炼武功的活鼎炉。 陆沉仍然很谨慎,很小心地收起那些怨怼恨意,避免惹上多余的麻烦。 反正演戏这种事,上一世早已习惯成自然了。 迈步出了寝殿,陆沉端端正正坐在正厅,似是等待着什么。 藏于袖中的右手,轻轻摩挲着那枚伴生的阴阳双鱼宝玉。 他的识海之中,缓缓显现出一行行文字。 【尊主】:【陆沉】 【功体】:【先天道胎】 【命相】:【仙姿无双】 【道力】:【肆佰壹拾贰】 “你与我一同来到此方世界,到底有什么神妙?” 陆沉思忖着。 他所持有的这枚阴阳双鱼宝玉。 曾经过道宗掌教,魔师羽清玄等人之手。 皆未被看出什么不凡之处。 可唯有陆沉知道。 每当自己翻阅古籍的时候。 脑海里就会闪过一行字—— 【获得道力】 除此之外。 再无别的动静。 刚开始。 陆沉急切不已。 尝试过各种办法,用尽一切招数。 刀砍斧凿,滴血认主,默念老爷爷…… 结果次次无功而返。 恍惚之间。 十六载过去了。 如今。 他也逐渐淡定。 只是默默积蓄道力,等待变化出现的那天到来。 陆沉收拢思绪,半个时辰眨眼就过。 灭情殿外,那扇沉重的铜门缓缓敞开。 紧随而至的,是一道刺耳聒噪,好似老鸦啼叫的难听声音: “今晚月圆,还请陆小公子登轿,莫要让宫主久等。” 第二章 男色,魔师 陆沉闻言,沉默不语。 只是起身迈步,走到殿门外。 长阶之下,是一位年迈老妪和几个魁梧大汉,旁边还落着一顶通体漆黑的宽大轿子。 那位执掌天命宫,俯瞰大盛王朝的魔师。 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召见自己。 也只有这个时候,陆沉才能踏出灭情殿,瞧一眼外面的天地。 “这位陆小公子,不愧是先天道胎,得天地灵韵所钟,一举一动,气度、姿容无不让人心折。” 那鸡皮鹤发的年迈老妪站在长阶之下。 空荡荡的华服飘动,好似没有活人生气的积年厉鬼。 一双看似浑浊无光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长身玉立的陆沉。 就像是老饕看到了珍馐,透出一股子贪婪与渴求。 既有对先天道胎之体的觊觎,也有对年轻鼎炉的垂涎。 世间不只有男子才好美色。 女子亦然。 尤其是武道中人。 他们所追求的“色相”。 并非寻常皮囊,而是浑然天成的内里骨相。 论及这点,陆沉自认当世第二,估计也没几个人敢称第一。 “可惜了……上好的胚子,却是做了宫主的活鼎炉。” 年迈老妪眼中不禁流露惋惜之色。 她听闻过魔师所修的功法。 所以很清楚,这位陆小公子最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寻常鼎炉,所做之事。 无非是床榻之上曲意逢迎,任凭索取。 等到年老色衰,或是榨成药渣,就被驱逐出门。 纵使如此,至少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况且,运气好遇上念旧情的主儿。 指不定还会赐下后半生享用不尽的富贵荣华。 但,这位陆小公子。 他所面对的情况可不一样。 “道胎种魔大法……天命宫历来最为凶险,也是最难修成的无上神功!成则生,不成则死……” 年迈老妪瞧着拾级而下的陆沉,眼中掠过一抹怜悯。 随后心中一寒,赶忙收敛杂念。 作为下人,可不能妄自揣测主子。 尤其是! 那位唯我独尊,喜怒无常的魔师! 想要在天命宫活得长久,最好闲事少管,闲话少说。 “起轿。” 看到陆沉坐进轿子里,那四个魁梧大汉立刻迈步,脚下如飞一般。 任凭陡峭崖壁,铁索栈道,都是如履平地。 显然也是有武功在身,并非普通的轿夫。 “天命宫上千门徒,过万杂役,人人都能习武,唯独我……” 陆沉眉头紧皱,习惯性考虑该怎么摆脱桎梏。 “无双仙姿,先天道胎,于我而言简直是一种负担。” 年迈老妪适才所表现的样子,他这些年来不知道见过多少。 若非自己成了魔师禁脔,无人敢动这个心思。 恐怕陆沉免不了要日夜操劳,游走于众多男女之间,叫人吸干精气。 最终的下场,也可以预见。 必然是被榨得点滴不剩,沦为废人。 初到大盛都城的时候,陆沉本分待在驿馆做质子。 大盛王朝的那些贵女、郡主、公主,便就趋之若鹜,蜂拥而来。 为了收他做入幕之宾,还闹出过不少事端。 常言道,红颜祸水,容易招灾。 陆沉对此体会颇深。 他是大虞的质子,身份本就低微。 加上未曾踏入武道大门,毫无自保之力。 什么“先天之体”、“道宗首席”、“仙姿无双”…… 这些许多人想要而不可得的根骨禀赋。 放在他的身上,等同于小儿持金过闹市,有害无益。 谁瞧见了,能不心生觊觎呢? “若我有魔师、掌教那样惊天动地的武道修为……” 陆沉手掌攥紧,长长吐出一口气,按下那股屈辱的情绪。 流落大盛,为质子两年。 囚于后山,为鼎炉七载。 他早已学会,忍辱才能负重的道理。 曾经有过的年轻气盛、自视甚高。 都渐渐收敛起来,隐而不发。 “潜牙伏爪百般忍受,只为他日一飞冲霄!这么久都熬过来了,我不信自己会一世困于天命,身陷囹圄,不得自由!” 陆沉眼神沉凝,眉间隐有一抹锐意飞扬。 待到心绪宁定下来,那顶四平八稳的宽大轿子也缓缓落地。 “陆小公子,宫主就在摘星楼,你自行上去便是。” 年迈老妪哑声道。 此时。 月上中天。 一轮硕大的玉盘洒下清辉。 陆沉走出轿子,顿觉视线一暗。 微微仰头,望见一座直插入云的宏伟楼台。 前世高楼大厦见得多了,他倒没有太多惊讶。 只是觉得奇怪,以前自己都在寝殿面见魔师。 怎么今晚换地方了? 依着婢女的引领,陆沉走上四四方方的平台。 耳边忽然听见一阵机括咬合,绞索缠绕的声响。 “机关术?” 陆沉眸光一动。 这座摘星楼构思精巧。 除却这方平台,根本没有其他上去的路子。 半柱香不到,陆沉就升到了最高处。 呼!呼! 罡风呼啸,钢刀也似。 吹得四面轰响,风流云散。 不过动静虽大,却丝毫影响不到内部。 好似有一层无形壁障,将其拦下。 片刻后,陆沉被婢女引到暖阁当中。 他微微顿了一下,推门而入,登堂入室。 屋内像是无人,很是安静。 烟气袅袅,从一座龟鹤铜炉里散出。 有股淡淡幽香,令人神清气爽。 陆沉来到寝居之处,看到几层薄纱飘动,珠帘摇荡,莫名营造出一股旖旎气氛。 粉帐牙床,暗香浮动。 陆沉面上带着温和笑容,看向床榻上的模糊影子: “蒙宫主相招,不知所为何事。” 他心里自然是明白。 月圆之夜,便是作为鼎炉双修的日子。 但样子总得装一下,就好比自己前世来往于声色场所。 那些风尘女子刚被上手时,都要演出几分娇羞,仿佛良家被调戏似的。 这样才能激得客人情热,难以自抑。 欲拒还迎,假意矜持,拉扯撩拨…… 这本就是出卖色相的必修功课。 陆沉哪里有不懂的道理。 他做了七年的活鼎炉,慢慢也琢磨出了魔师的喜好。 那种超然物外,不为外物所动的冷淡性子——也就是俗称的禁欲系。 更能引动魔师的兴趣。 若是一昧谄媚低头,曲意逢迎。 反而没有意思,显得乏味。 “你且坐到床榻上来。” 恰似珠玉落盘的好听声音凝成一线,轻轻传进陆沉耳中。 他迅速入戏,昂首阔步。 一手撩开薄纱、珠帘,一手负于身后。 而且面色端肃,眼神清澈。 俨然是如玉君子,凛然不可侵犯。 “坐过来,靠我近一些。” 床榻之上,横陈着一袭鲜艳红衣。 如墨青丝铺散开来,宛若水莲盛开。 仅是背影,便把女子的身段、曲线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 陆沉深呼吸一口气。 纵然见过许多次。 可每当面对这位魔师的时候。 他仍旧不免心神动摇,生出惊艳之感。 甚至于,内心浮现出强烈的冲动。 想要狠狠撕开那袭鲜艳红衣,将之按在身下蹂躏! 只是这个念头甫一出现,立刻就被陆沉掐灭。 兴许是先天道胎之体的关系,他时刻都能保持灵台清醒,避免被邪念所控。 “换成别的人做鼎炉,怕不是连本心都守不住,甘心为奴为仆,沉沦欲海。” 陆沉端坐不动,目不斜视。 配合上那张仙姿无双的清俊面庞,简直就差把“不可亵渎”四字写在脸上了。 “本座就喜欢你这副正经模样,越是如此,越叫人……恨不得细细把玩。” 那袭红衣转过身来,白玉似的手掌抚上陆沉。 像是面对着一件珍贵至宝,指尖从下颌划过,攀上鼻梁,再一寸寸摸到眉宇。 仔仔细细,不肯放过一处地方。 “可惜啊,今日却是你我最后一次双修了。” 陆沉感受到那袭红衣,腰肢如水蛇般缠绕过来。 那比起大盛王朝天子更尊贵的万金之躯,紧紧贴住自己。 双方耳鬓厮磨,彼此气息交缠,宛若柔情蜜意的热恋爱侣。 “最后一次……双修……” 陆沉眼神微动,直直看向姿色美艳不可方物的天命宫主。 这位大盛武道第一人的眼中,并无半点情欲。 而是,充斥着冻彻骨髓的淡漠寒意。 第三章 渡气,习武 “最后……一次……双修?” 陆沉琢磨着话中意思,顿觉不妙,下意识看了过去。 没成想视线甫一接触,就感到遍体生寒,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咚! 如同被巨锤击中! 脑袋发出嗡鸣之声! 他连武道大门都未迈入,哪里抵抗得了魔师那双勾魂夺魄的冰冷眸子。 整个人变得僵硬,宛若生锈的铁器,完全动弹不得。 片刻后,连所思所想都凝滞下来。 “天命宫中英杰、奇才也有那么几个,可本座瞧来瞧去,竟没有一个比得上你。” 那一袭红衣,美艳绝伦的女子。 肤如凝脂的丰美娇躯,依靠在陆沉的怀里。 明眸闪烁,变幻不定,就像这位魔师的性子一样。 时而柔情蜜意,时而杀气腾腾,让人捉摸不透。 陆沉只听到对方轻笑了两下,一双玉臂环住自己的腰身,用甜到发腻的娇媚声音道: “先天道胎之体,实在难得一遇,就这么丢了,本座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温香软玉在怀,陆沉却没有丝毫享受之意。 他的心头好似压了一块巨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魔师的轻声细语,宛若铁钎穿脑,震得自己心神都要崩散。 那张清俊无双的年轻脸庞,不由流露出痛苦之色。 嗡! 藏于袖袍之内的那枚阴阳双鱼玉,霎时有了异动。 像是受到刺激,散发出一股温润冰凉的感觉。 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陆沉陡然惊醒,摆脱魔师的控制。 “这就是性命操于他人之手的滋味么?” 陆沉很快冷静下来,转而开始思索,魔师为何要突然发难? “我为鼎炉,助她修行……” “七年之内,渡气相交六十余次……” “纵然魔师神功大成,也没道理对我生出杀心!” “无论是继续囚于后山,作为禁脔……还是当成物品随意转赠,都比取我性命来得有利!” “更何况,大盛、大虞休战已久,这些年来,道宗一直想要把我这个质子带回神京,为此暗中打通关节,不知花费多少金银……” 顷刻之间,陆沉就把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得清楚,转而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俯视怀中的天命宫主,盖世魔师,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是最后一次双修,还请宫主原谅我的放肆。” 陆沉心神沉静,硬生生顶住那股冻彻骨髓的杀伐之意。 唇角勾出一抹弧度,低下头去,狠狠攫取。 换做往常,他绝不敢如此任意妄为。 可眼下没有必要再循规蹈矩。 反正鼎炉双修的第一步,本就是渡气。 想到之前,都是魔师本人用各种手段撩拨自己。 直到勾起他心中的欲念,方才作罢。 今夜,陆沉偏要反客为主一回。 “嘤……咛!。” 这样的变化,让本名“羽清玄”的美艳女子愣住了。 虽然说,以羽清玄通天彻地的武功修为。 纵使任凭陆沉施为,也未必破得了自己的防。 可这种好像被侵占的古怪感觉,却是她从来不曾体验过的。 一时之间,竟没有阻止。 “先天道胎之体,当真这么厉害?本身毫无武功,却能挡住我的慑心之力?” 眼神迷离了一会儿,羽清玄嘴角微翘,诧异想道。 随即,舌尖微卷,源源不断吐出极寒的太阴之气。 这股精纯的气息,与陆沉渡进来的太阳之气。 最后汇入羽清玄的体内。 这便是渡气双修。 采补鼎炉体内的精纯气息,攫取先天道胎的那一缕灵韵。 “呼……真是叫人沉迷!道胎之妙,实乃难以表述!本座真恨不得一口吃掉你!”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这番唇舌交缠的旖旎渡气才算完了,羽清玄脸色绯红,忍不住说道。 阴阳之道,本为人欲。 即便羽清玄的武功修为,要远胜于陆沉。 可在这番双修中,她是采补的一方。 故而,所受到的冲击更强烈。 反倒是陆沉,因为攻守不同,被人采补。 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足以保持灵台清明。 “宫主对我,本就有生杀予夺之权,随心所欲之能,想要怎么处置,我受着便是。” 陆沉适才渡气,身体有些亏损,话音也显得虚弱。 他到这时候才稍微放松,适才魔师流露的杀意。 只是故意戏弄自己罢了,并非真要取他性命。 “哎呀,你这小冤家,怎么还记仇呢。” 羽清玄手指抹过朱唇,转眼就换了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面孔。 “天底下还有能比你更称我心意的鼎炉么?我又哪里舍得杀你!” “只不过,平素看你少言寡语,冷淡对人,天生的君子风范,没想到内里……却像一团烈火似的,烧得我心儿都化了!” 刚才还杀气腾腾的魔师,此刻又成了千娇百媚,勾人心魂的可人儿。 纤纤玉指放在陆沉的胸膛上,来回拨弄着,尽显小女儿姿态。 “难怪外界传言魔师喜怒无常,看她这番表现,简直是一人千面,捉摸不透。” 陆沉面色平静,心里却暗自想道。 七载以来,每次面对魔师。 他都像是万丈悬崖上走钢丝,很是忐忑。 “你想不想习武?” 过得许久,羽清玄似是从双修余韵中回过神来,轻声问道。 “习武?” 哪怕做了七年鼎炉,打磨出一颗坚固道心。 陆沉闻言,仍然不免心头震动。 他本就是道宗首席,掌教亲传。 加之生来具有先天之体,前途无量。 若非遇上大盛、大虞两国交战。 陆沉应该是天机楼兵器谱副册上的有名人物,年轻一代的江湖翘楚。 可他为质子两年,做鼎炉七载,哪里有机会接触武道。 这么空耗天赋,平白度日。 陆沉没有自暴自弃,甘愿堕落,已经算是心志坚定。 “区区大虞质子,阶下之囚,鼎炉之身,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然全凭宫主的意思,哪里轮得到我自己做主。” 陆沉神色平淡,心如古井无波。 这几年来,他与魔师斗智斗勇,逐渐摸出了一些诀窍。 对方的本性,其实有些像顽劣孩童。 你越想要什么,她偏不给什么。 “你呀,每次都能猜中我的心思,总是不上当,太无趣了。” 果不其然,羽清玄语气中透出失望之情。 她穿好那袭滑落至香肩的红衣,坐起身来,扬手一抓。 似有无形气劲盘旋,掀开纱帐珠帘,将置于桌上的玉册吸摄过来。 “拿去。” 第四章 天魔秘典,十八正法 陆沉依旧不动声色,状似随意接过那本入手颇沉,足有两指厚的玉石书简。 目光一扫,看到上书《天魔秘典》四个大字。 “这是……入道正法!” 纵使陆沉道心坚固,也不免失神了一瞬间。 连带着手上的玉石书简都晃了一晃,像是变重了许多。 “怎么?你不想习武入道?还是说瞧不上本座传授的武功?” 看到陆沉的反应,羽清玄似是很满意,笑吟吟问道。 “宫主何必戏耍于我……大盛王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魔典》乃是天命宫的立身之本,立道之基,位列祖洲六域的十八门正道法门之一,除去历代宫主及圣子外,一概不得参悟。” 陆沉按下杂念,心平气和说道。 “我哪里有资格学习其中的武功。” 虽然他被囚于后山禁地,消息闭塞。 对于流传甚广的江湖掌故,武学门道知之甚少。 可《天魔秘典》的赫赫大名,还是听说过的。 天命宫历代执掌者,皆是依仗其中的盖世神功。 纵横天下,威压一地。 哪怕羽清玄再怎么唯我独尊,任性妄为,也不可能把镇压山门气运的正道之法教给自己。 念及于此,陆沉眼神黯淡了一瞬。 作为先天之体,道宗首席。 他曾经很有机会,可以参悟同为正道之法的《紫霄玉琅书》。 只可惜……造化弄人。 “哼,总算唬到你一次。” 羽清玄嘴角翘起,似是颇为得意。 世人皆知,从遂古之初。 天地间,便流传着三十六门正道之法。 但没有人弄明白,它们到底从何而来,或者出自何人之手。 仿佛先天大道凝聚而成一样,只为等待有缘之人。 纵观悠悠万古。 那些立于时代浪潮之上的天骄、豪杰、帝子、圣皇。 他们的传奇故事,无不是从这三十六门正道之法开始。 因而,祖洲六域的亿兆生灵,不可能有人对此无动于衷。 羽清玄指了指那枚玉石书简,笑道: “这只是手抄本,而非正道法门,用不着大惊小怪。” 陆沉眉头微皱,面露不解。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手抄和正本,其中记载的武功、神通难道有什么不同? “你还真是一点常识都不了解,也难怪,琅嬛书屋里只有寻常书籍,涉及武功、武学的秘笈一概没有。” 羽清玄故意用手指勾起陆沉的下颌,宛若登徒子调戏良家一样。 两人挨得很近,气息缠绵,极为暧昧。 “还请宫主为我解惑。” 陆沉端坐不动,既不恼怒,也没有流露迷醉之色,而是一本正经的请教。 “没劲!罢了,本座今晚就给你上一课,当做是渡气采补的学费了!” 羽清玄瘪了瘪嘴,眨眼间从祸国殃民的狐媚妖孽,切换成了天真浪漫的娇憨少女。 陆沉对此熟视无睹,紧守着一颗道心,保持清醒。 这位魔师性情变化无常,一人千面,绝不可放松警惕。 稍有不慎,说不得就沉沦进去了。 “你以为从遂古之初传到如今的正道之法是什么?武功秘笈?神通法术?仙神古经?” 谈到正事,羽清玄神色严肃了几分,轻声道: “正道之法玄之又玄,无人能够说清楚。” “对我等而言,它是凝聚了先天道韵的有灵文字,无上至理!” “每一门正道之法都包罗万象,神异非常,哪怕你我共同参悟,最后所见、所悟都会不一样。” “上古时期,移山搬海的炼气士从中领会了直指大道的神通法术……” “中古时期,那些吞天蚀日的仙神异种、恐怖妖魔,参悟出了蛮荒血脉的修炼方法。” “悠悠万古,不知多少岁月过去……只有正道之法始终流传。” “这样的无上大道,寻常材质根本承载不了。” “现在可明白了,两者的差别?” “手抄本只是记录参悟之人的所得、所想,远远比不上正道之法的浩瀚无边。” 陆沉心中恍然。 正道之法是天下所有武功、神通的源头。 但因为各人所见、所悟不同,这才有了众多分支,产生了不计其数的宗门大派、武阀世家。 他想起自己幼年之时,拜入道宗。 那位掌教师尊曾提起过,先天道胎之体更容易得到《紫霄玉琅书》的认可。 当时,陆沉还很奇怪。 如今方才明白,正法有灵,并非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参悟。 “历史上不乏有人把自己从正道之法内参悟出的武功,尽数抄录于纸上,结果一字都未写完,纸张就无火自焚。” “经过了无数次的摸索、尝试,那些踏足武道巅峰的前辈终于找出方法。” “用最上等的玉石制作成书简,能记录千字。” “坚不可摧的神金陨铁,可抄录万字。” “至于寻常的木石纸张,统统没用。” “所以你以后要是跌落山崖,捡到什么武功秘笈,想要分辨是不是绝世神功,很简单。” “墨字古籍,为最下品,玉石书简略胜之,神金陨铁才是上品,如若天生通灵,包罗万象——那就是正道法门了。” 羽清玄嘴角含笑,缓缓贴近陆沉的脸颊,轻声问道: “天命宫四大镇派宝典,《道胎种魔大法》、《圣心四蚀》、《大黑天灾经》、《莽荒相》,都是脱胎于《天魔秘典》。” “你想学哪门,本座都可以教你!不过……你准备怎么报答?” 声音妩媚,勾动人心,当真宛若天魔一般。 外人恐怕很难想象,堂堂的天命宫主,一代魔师,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陆沉不为所动,没有出声。 倘若出卖色相,便能够换来参悟正道之法,上乘武功的机会。 他倒不是很在意。 可依照魔师的善变性子,要么是戏弄的手段,难得有好下场; 要么是其中藏着什么陷阱,等着自己主动踩进去。 “你还真是八风不动,换做天命宫的那些英杰、奇才,听到这番话,早就跪倒在地,苦求不已了。” 如玉的手掌抚摸着陆沉那双清俊脸庞,羽清玄眼中神色复杂,不知是赞赏,还是恼怒。 “算了,这枚玉简里藏有一篇拳法,可以让你壮大气血,凝练劲力。” “你是先天道胎之体,武道入境应该不难。” 看出羽清玄有些意兴阑珊,陆沉微微颔首,轻声告退。 他深知,若是一昧违逆魔师,只会适得其反。 与之相处,要懂得察言观色。 何时应该顺着对方性子,何时应该表现淡泊。 这些细节之处,绝不能疏忽。 “耗七载之功,凝聚一颗魔种,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 望着走出暖阁的陆沉背影,羽清玄浑然天成的妩媚之色,尽数收敛。 那双情意绵绵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深邃,仿佛蕴含着日月星辰。 第五章 他我道身,仙姿之相 “魔师为何会突然传我武功?” 陆沉来时,正是月上中天。 等他走出摘星楼,却已夜色深沉。 不知道是双修采补,亏空了身体元气。 还是与魔师打交道太累,陆沉显得有些精神疲乏。 他今晚经历几次波折,如同孤身一人行走于万丈悬崖。 可以说是精神紧绷,生怕有个不慎就摔得粉身碎骨。 “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听闻无论是道家双修,亦或者密宗欢喜禅之法,都讲究一个阴阳和谐,鼎炉采补,魔师怎么一反常态?” 陆沉行走之间,眉头微皱。 羽清玄把他纳为鼎炉、禁脔,已有七年之久,却始终不曾召自己做入幕之宾。 哪怕每一次渡气,期间都要百般撩拨,各种勾引。 最后也只是浅尝辄止,没有再进一步,叫人好生不解。 “这样也好,保存一点元阳,武道入境能更容易。” 陆沉自我安慰。 面对魔师羽清玄,他实在没什么办法。 不管是武功修为,亦或者权势地位。 对方都足以碾压自己。 两者之间。 犹如皓月比之萤火,高山比之砂砾。 差距太大! 完全不对等! 任凭陆沉心思再多,隐忍再久。 自身没有相应的实力,一切都是空谈。 “性命操于他人之手,无法掌控……这种感觉真是糟糕。” 陆沉握住魔师赐予的玉石书简,眸光闪动: “还好,总算能够接触武道,哪怕是陷阱,也只得踩一踩了。” 他把玉石书简藏进袖袍内,忽闻一声碰撞的轻响。 同样放在里面的阴阳双鱼玉,陡然生出一股莫大的吸力。 宛若磁石般,紧紧吸住了魔师赐下的玉石书简。 嗡! 一声轻鸣。 似有异力涌现。 这种感觉很熟悉。 陆沉每次读书,获取道力的时候,都会有此变化。 只是。 这一次来得更猛烈、更汹涌! 渐渐地,那枚莹润光泽的玉石书简黯淡下去。 像是在瞬息之间,由上等的美玉,变成了平平无奇的砂石。 还没等陆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识海便掀起波澜,幻化出一行行文字。 【尊主】:【陆沉】 【功体】:【先天道胎】 【命相】:【仙姿无双】 【道力】:【叁仟捌佰肆拾贰】 “道力竟增长了这么多!” 陆沉表面不露声色,内心却很诧异。 这枚阴阳双鱼玉在他手里十几载,除了阅读典籍藏书时,会有所反应以外,始终没有展现过半分神异。 可是今晚,它不仅帮自己挡住羽清玄的慑心双眸,避免心神失守之危。 还吸收了玉石书简所蕴含的神秘力量。 “我被囚于后山,在琅嬛书屋待了整整七年,也就积攒下四百多点的道力。” 陆沉思绪浮动,望向羽清玄赐下的玉石书简,心想道: “这一晚就抵了数十年的功夫,莫非就像魔师说得那样,文字有灵,蕴含天地道韵。” “所以,普通的经史子集所获得的道力微乎其微。” “只有用玉石书简、神金陨铁那等非凡材质记录的武功、神通,才能收获更多的道力。” “可这‘道力’究竟有什么用处?” 陆沉一边想着,一边坐进轿子里,启程返回后山禁地。 等到轿夫、老妪离开,他步入琅嬛书屋,取出那枚阴阳双鱼玉。 只见它散发纯净的清光,其中有一黑一白,两道精芒游动。 好似灵活的鱼儿,穿梭于池中。 陆沉正在考虑,要不要再试试滴血认主之时。 忽地,伴生而来的阴阳双鱼玉颤动了一下。 “咻”的一声,犹如电光火石,脱手射出。 后者来不及反应,只感觉额头一片沁凉。 那枚阴阳双鱼玉宛若水波荡漾,迅速融入进去。 数息之后,化为细若游丝的一道痕迹,烙印在眉心当中。 【凝聚一尊他我道身,需耗费两千道力】 【摇取命相,需耗费五百道力】 【触发奇遇,需耗费……】 识海当中,有数行字迹显现。 “他我……道身?命相?奇遇?” 陆沉闭阖双眸,消化着大量信息。 眉心之间,那道细如游丝的红痕熠熠生辉。 约莫过了半柱香,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平定心绪。 两年质子,七载鼎炉,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 …… 摘星楼。 暖阁之内。 羽清玄赤足踩在地毯上。 一袭红衣半遮半掩,如雪肌肤若隐若现,端的是惊心动魄。 “雪茶,陆沉回了后山禁地有什么动静?” 羽清玄走到紫檀雕螭案几,拿起一本札记。 此前引着陆沉进到暖阁的清丽婢女,侍立于一旁,轻声道: “陆小公子洗漱了一下,而后去了琅嬛书屋,看样子又要挑灯夜读了。” 羽清玄翻动札记,眸光微动,不由地赞了一句: “倒是好定力,武道修行被耽搁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忍得住。” 名为“雪茶”的婢女掩嘴轻笑道: “依婢子看,天命宫中,论及心志、姿容、气度,鲜少能有人与陆小公子比拟。” 羽清玄伸出一指,点了下雪茶的额头,淡淡道: “你这么不吝夸奖之词,难不成是看上他了。” 雪茶娇羞一笑,并不答话。 换做其他的婢女敢这样放肆,恐怕直接就被拖出去杖毙了。 要知道,天命宫中的规矩森严,比之皇城大内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羽清玄没有动怒,反而笑道: “据天机阁撰写的《根骨录》记载,先天道胎之体有‘仙姿’之相,莫说男女,就连正道之法都会生出亲近之意。” “你以为本座为什么把他囚于后山禁地,不许外人打扰?” “所谓的‘仙姿’之相,比起天命宫的花间一脉还要来得厉害,不知不觉就会沦陷其中,对其无比着迷,毕生难忘。” 雪茶听得心里一惊。 天命宫总共分为六脉。 其中,花间弟子所修的武功,乃是《姹女心经》、《幻魔道》。 女的妖艳妩媚,男的俊逸潇洒。 极为擅长迷神惑心,变幻气质。 不知情者,很容易就着了道。 被表象所迷惑,心神丧失。 “竟有这么可怕?” 雪茶拍了拍胸口,害怕的说道。 “自然,你见陆沉温文尔雅,君子如玉,这只是皮相。” 羽清玄颔首,正色道: “倘若跟他相处久了,你就愈发想要亲近他,凡是他所求之事,你无不应允。” “什么俊男美女,放在他面前,就如同庸脂俗粉一样,不值一提。”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种想法出自内心,防不胜防,无法抵抗。” “所以,只有先天之体,才是《道胎种魔大法》最上乘的活鼎炉。” “以亲近天地的道胎,孕育侵染万物的魔种,从而明悟阴阳极变,勘破生死虚空!再进一步,踏上更高的武道境界!” “本座等了七年的时间,与陆沉渡气双修,看似是采补,其实是把自身体内的太阴之气,跟他体内的太阳之气混同融合,化为魔种。” 雪茶乖巧点头,对于宫主参悟《道胎种魔大法》的事儿,她自然知道。 天命宫四大镇派宝典,其中《圣心四蚀》、《大黑天灾经》、《莽荒相》。 历代宫主都有修炼。 唯独这门《道胎种魔大法》,因为太过奇诡,凶险异常。 除去从《天魔秘典》内,参悟出这门武功的那位魔君。 鲜少有人尝试,更无人能练成。 羽清玄看了下手中那本札记,叹息道: “昔年,圣君遭受天妒,空有绝顶天资,却身负‘二十八大限’的恶毒血誓。” “圣君不甘顺从天命,翻遍藏法楼内四万八千门武功,数十次走火入魔,心神崩溃,几乎身死。” “终于创出了这一门惊世骇俗的《道胎种魔大法》,以人体为鼎炉,用七情六欲作药引,穷极阴阳极变,窥探周天虚空……实乃前所未有的大胆想法!惊才绝艳的武学造诣!” 雪茶用力点头,小鸡啄米也似。 天命宫历代执掌者,公认天资最高、命途最坎坷、经历最传奇的,便是那位盖世魔君。 他是大盛王朝第一代国师,也是令乌北六大门派皆俯首称臣的武林盟主。 至今,都有许多江湖人士将其视为—— 天命之下! 第一人! 第六章 天妒之人,二十八大限 “他我道身……” “命相……” “奇遇……” “转生……” 陆沉眉头紧锁,琢磨着这些词汇。 那枚伴生而来的阴阳双鱼玉,如今化为眉心之中的一线烙印。 其色朱红,熠熠生辉。 映衬得陆沉好似忘忧天仙,气质更为出尘。 除去这点变化,在他的识海内,还出现了一道形似太极阴阳的圆盘玉碟。 其中,有两尾黑白游鱼上下环绕,散发出极为神秘的古朴气息。 “此物能够让我凝聚一尊他我道身……等于重新开启一段人生?” 陆沉暂时还没有弄明白,何谓“他我道身”? 不过他想了想,自己被囚于天命宫后山禁地。 纵使绞尽脑汁,使尽手段。 也不可能挣脱牢笼,逃离魔师的掌握。 莫说才接触武道,就算是陆沉天资卓绝,短时间内连破数境。 也不可能追上俯瞰大盛王朝,一身武功盖世的魔师羽清玄。 更何况。 天命宫高手辈出,底蕴雄厚,乃是乌北三十九府执牛耳的顶尖势力。 他能逃得到哪里去? 如此之大的实力差距。 犹如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 若不是陆沉心志坚韧,恐怕早就屈服认命,甘作鼎炉了。 并非每个人都能在日复一日的绝境消磨中,还能保持自我。 “也许是个机会,试一试也好。” 陆沉眸光闪烁,凝神望向那一方旋动不休,好似阴阳交替的圆盘玉碟。 念头微动,其上便显现出一行行古拙字迹。 【是否凝聚一尊他我道身?】 【需耗费两千道力!】 “凝聚!” 陆沉无声喊道。 他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向前而行。 哪怕面对着万丈悬崖,一步踏空就要粉身碎骨,也要博上一把! 前世逢场作戏,早就厌倦了。 重活一次,与其继续忍辱受欺,坐以待毙,还不如险中求胜,搏个机会! 陆沉心神激荡之下,整个识海掀起惊涛骇浪。 一道道光点涌动,灿烈无比! 仿佛有一轮大日炸开,迸射出无穷精芒! “这是……” 异象之中,陆沉感觉自身的心神,像是被吸扯进了巨大的漩涡。 不知道过去多久,方才清醒过来。 他的视线之内,苍茫一片! 只有无数行古拙字迹,如瀑布般流泻而下。 【他我道身】:【燕还真(正直、仁善、中庸、任我、狂邪,任选其一)】 【功体】:【武骨通灵(赤色,绝顶天资,凡武学之属,无所不通)】 【命相】:【天妒英才(紫色,生而不凡,刑克双亲长辈,三灾三劫,天寿大限二十八)】 “只能活到二十八岁?这算什么开局?” 陆沉无语。 这一尊凝聚出来的他我道身,明显是个短命鬼。 哪怕是天纵奇才,用二十八年能做成什么事? 【重新摇取命相,需耗费五百道力】 似是感知到陆沉的念头,那方太极阴阳的圆盘玉碟荡漾出一行字迹。 “凝聚他我道身,已经耗费两千,还剩下一千八百四十二点道力。” “摇取命相,五百一次。” “倘若不够满意,还得继续。” “等于是个无底洞,到时候只怕得不偿失,心生懊悔。” 陆沉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 上一世。 他所经历过的消费陷阱、氪金圈套不计其数,怎么可能会被轻易骗到。 略微思索了一下,陆沉选定了“任我”性格,接受了这尊他我道身。 在他看来,正直仁善之辈,向来容易吃亏。 运气好,去到什么传统武侠世界,或许能得到高手传功,女侠青睐。 运气差,碰到黑暗冷酷的写实江湖,估计下场极惨,死得难看。 像是丁典、狄云之辈,就是明证。 做个狂邪之辈,也非他所愿。 行事太过,容易树敌。 而中庸之人,又难以出头。 陆沉思来想去,不如随心所欲,任我独行。 选好之后,他看向那方太极阴阳的圆盘玉碟。 彷如一扇通天彻地的巨大门户,等待着自己投身其中。 “再等一等。” “若是立刻就去,万一像烂柯人的故事那样,沉睡一日,过去数年,或者一睡不起,难以醒来……我就算没有饿死,也会被魔师注意到。” 陆沉按捺住心中的迫切之念,熄了烛火,离开琅嬛书屋。 回到寝居,他又把魔师赐下的玉石书简拿出来。 粗略扫过去,将其默记在心。 “只有武道第一境的介绍,以及一篇打坐、站桩、练拳的基础功夫……想要练到精深,怕是很难。” 陆沉有些失望。 今晚折腾了那么久。 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练习。 于是就和衣睡下。 …… …… 数日之后。 陆沉一如往常,来到琅嬛书屋。 小桌前放了一些瓜果点心,辟谷丹药。 这是防止自己心神沉睡太久,腹中饥饿无比,提前备好食物。 横梁上挂着一桶水,底下是三根蜡烛,以及系在绳子上的铃铛。 陆沉特地做了机关。 若他久久未醒。 蜡烛便会烧断麻绳,使得铃铛响起。 这样还吵不醒,那桶水就会当头浇下。 做好准备。 陆沉闭阖双眸。 识海中。 那方圆盘玉碟宛若星辰悬空,庞大无伦,仿佛覆盖一切。 “他我道身……燕还真!” 陆沉心神专注,投入进去。 仿佛坠入无形的漩涡,光怪陆离的画面飞快掠过。 等到他再睁开眼时,外面的景象朦朦胧胧,如同雾里看花。 陆沉下意识地想要张开说话。 却只发出了一声啼哭声音! “我是个婴孩?还刚出生?” 四周的感受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陆沉啼哭着,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动。 先是看到了一位脸色苍白、衣着华贵的中年美妇。 对方用慈爱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让人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 “母亲?” 陆沉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 而后。 是接生的稳婆。 这个老妇人嘴里喊着: “恭喜夫人,是位公子!” 说罢,她还高高地举起陆沉,把那小小地雀儿展示给美妇看。 “真是羞耻啊。” 陆沉恨不得捂住脸。 前世今生加起来,他都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 “快把老爷叫进来!让他也瞧瞧!” 中年美妇有气无力的说道。 稳婆连连点头,还没等她呼喊,一位身材昂藏,紫衣金冠的中年男子便闯了进来。 对方撩开帘子,龙行虎步之间,自有一股雄浑的威势。 这人看也未看稳婆手里捧着的婴孩,率先坐在床榻边上,拉住美妇的手,神色关切的问道: “素心,你没事?” 十月怀胎,分娩生子,本就是天底下第一等的痛楚。 更何况,妻子中途还遭遇难产,差点一尸两命。 站在门外的燕问天听到那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叫,简直心急如焚,可又没什么办法。 论及比武斗阵,他得心应手,傲然无比。 可说到接生,那就没辙了。 “我哪有什么事,快看看咱们的儿子!生得多可爱啊,粉嫩嫩的,将来一定是个俊秀的少年郎!” 名叫“素心”的美妇母性发作,一双眸子只盯着稳婆怀里的新生婴孩。 “眼睛长得像你,鼻子像我……给我抱一下。” 稳婆笑呵呵的附和两句,说了一些好话,然后用双手把陆沉递了过去。 燕问天瞧着抱着婴孩,再看看脸上洋溢慈爱之色的妻子,威严面庞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燕郎,快给咱们孩子的取个名。” 美妇低头道。 “本末一相返,漂浮不还真……就叫燕还真!” 燕问天略一思索,随后答道。 “真儿,真儿……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美妇欣喜无比,温柔亲着婴孩粉嫩的脸颊。 只不过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浓烈血色闪过。 她疑惑地看向婴孩的肚子,伸手去摸。 只见一道道鲜红欲滴的丝线交错,乍然显现。 仿佛蜘蛛织网一般,构成了触目惊心的“劫”字。 “燕郎!这是怎么回事?” 美妇大惊失色。 “赤血劫!” 燕问天同样也看到了,脸色霎时凝重,盯了半晌,最后咬牙切齿道: “思无常!我一定灭你密宗满门!” 听到“赤血劫”三个字,美妇瞪大眼睛。 似是想起什么,如遭雷击。 “气血沸腾,五脏如火!先天早衰,二十八大限!真儿,他怎么会中了赤血劫!?” 她无助地望着丈夫,而后又看了眼安静恬淡的婴孩。 只觉得怒急攻心,眼前一黑,登时昏死过去。 “赤血劫?那是什么东西?” 陆沉仰起纯真的小脸,含着手指,暗自想道。 第七章 天下武学,一见皆通 寒暑交迭,一晃便是七年过去。 大业,华荣府,燕家。 一个粉雕玉琢似的孩子,坐在宽敞的庭院里。 两手撑着下颌,仰天望天,似在发呆。 “本以为是诸天穿越,可没想到……” 陆沉叹息一声,眼中闪过郁闷之色。 他来此已有七年之久,勉强算是摸清楚了大体的情况。 自己所处的地方,正是乌北苦寒之地。 所处的时期,乃是大业王朝末年。 这一尊他我道身的身份,为四大武阀之一,燕家二房的嫡子。 “虽然说,些许细节有些不同,可这明显还是祖洲六域,原来的那方世界。” 陆沉无奈想道。 他本以为是穿梭诸天万界,掠夺武道资粮,供养己身的展开。 没成想天地未变,仍旧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换了身份、换个朝代罢了。 “大业王朝……业文帝已经驾崩,景帝继位,三次西征,率军攻打域外佛门。” “劳民伤财,死伤众多,这大业迟早要完。” “不知道大盛太祖,这个时候在干嘛?” 陆沉心念闪动,思绪起伏。 琅嬛书屋里收罗天下史册,诸子经典。 他看了这么多年书,自然熟知乌北之地的王朝更迭。 大业灭亡,大盛取而代之,这是史书所记载的未来轨迹。 “那位太祖出身于四大武阀之一的杨家,说起来还跟我这具道身沾点关系。” 陆沉回忆细节,嘴角微翘。 建立大盛王朝的太祖,并非草莽出身。 本身是大业王朝的世家显贵,拢关豪族。 其祖父曾经官拜太尉,封大柱国,位极人臣。 其父是御史大夫,世袭国公,权势滔天。 到了太祖这一代更了不得,他母亲是大业皇后的姐姐。 沾亲带故之下,跻身为皇亲国戚之列。 有着这样的身世背景,太祖年轻时在官场上自然是平步青云,顺风顺水。 先是做了业文帝的禁卫武官,后又下放荥阳府当了太守。 陆续被拔擢为右骁卫将军,凤翔府刺史等等。 经过多年韬光养晦,等待时机起兵举事。 硬生生从十八路反王里杀出重围,登基称帝。 奠定了一千八百年之久的大盛国祚! “所以啊,现在是一千八百年前!” “那方圆盘玉碟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让我成了这个乱世的见证者!” “不过因为赤血劫的缘故,我最多还有二十一年好活,未必能看到大盛开国定都。” 陆沉眸光闪动。 识海深处幻化出数行字迹—— 【他我道身】:【燕还真(任我)】 【功体】:【武骨通灵(赤色,绝顶天资,凡武学之属,无所不通)】 【命相】:【天妒英才(紫色,生而不凡,刑克双亲长辈,三灾三劫,天寿大限二十八)】 【道力】:【贰万肆仟叁佰陆拾壹】 “所幸有所收获,哪怕到了二十八岁英年早逝,也够我凝聚下一尊的他我道身。” 本我原身被囚于天命宫,使得陆沉无法接触武功秘笈,更别提武道入门了。 但耗费道力,凝聚一尊他我道身,穿越到一千八百年前的大业末年。 却又不一样了。 身为燕阀子弟,他若是想要学武,自然是再简单不过。 想到七年以来的充实生活,陆沉心念微动。 悬于识海的那一方圆盘玉碟微微荡漾,再度浮现字迹—— 【拳法】:【金刚锤法】、【十二形拳】 【掌法】:【摔碑手】、【摘心掌】、【混元大擒拿】 【身法】:【流云步】、【提纵术】 【内功】:【玄心诀】 【兵器】:【无】 【技艺】:【天女散花(暗器)】 看到那一门门武功,陆沉小脸上露出欣慰笑容。 由于沦为质子、鼎炉。 他白白空耗十几年的时间,已在武道之上落后太多。 因而,凝聚“燕还真”这一具他我道身后。 陆沉格外勤勉,从四岁起就往燕家的藏书楼跑。 风雨无阻,早起晚睡。 五岁便开始缠着家中护院、教头,练习拳脚招式。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从无懈怠。 加上他本身具有【武骨通灵】之天赋。 短短两年,便把拳、掌功夫,身法内功,奇门暗器都学了一个遍。 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还未正式入境。 “武道有三关,第一境是气血,最初用抛石锁、击打木桩来锻炼筋肉,壮大体魄,然后再学拳脚、身法,感知气劲。” 陆沉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用暗器手法往外一甩,“咻”的一声,击中二十步外的木人桩。 那颗石子彷如铁丸,深深地凿进桐油浸泡的木头里。 这要是打在血肉之躯上,怕是当场就要开个洞。 “所谓气劲,要分开看。” “气,是指力。” “倘若全身筋肉凝成一股绳,猛然发力,一拳打出,即便几百斤的烈马都能打死。” “而劲,是指道。” “以呼吸之法带动周身,毛孔闭合,锁住气力不泄,保持龙精虎猛的巅峰状态。” “所以,寻常武者先练气力,后发劲道,等到琢磨透了,一身武功才算是真正入门。” 陆沉又捏起一枚石子,手掌交错摩擦。 好似搓揉面团,将其碾成了粉末。 这就是所谓的“刚劲”。 发力如雷,出手猛烈。 一拳打死人,不是空谈。 “可惜,还没把‘柔劲’练成。” 陆沉把这两年学到的武道经验、武功诀窍梳理了一遍,自觉地有所收获。 不得不说,【武骨通灵】确实是绝顶天资。 不管是什么武功,一学就会,一会就精,完全没有任何的理解障碍。 寻常人花费一两年,才能掌握一门功夫。 陆沉少则七天,多则半月,就能了然于心,熟练使用。 没有明师指点之下,能有这样的进境,当得上“英杰奇才”这四字了。 “这些天加紧练功乏了,今日休息。” 陆沉正想着天色尚早,要不要去藏书楼坐一会儿。 或者,找个茶馆听下最近的江湖掌故,小道消息也行。 如今不比被囚在天命宫的枯燥日子,陆沉乃是自由之身。 偌大的华荣府,随便他游玩。 “真哥哥,真哥哥……你怎么又坐在这里发呆,我们昨天说好了,今儿一起去演武坪看长房、二房的子弟们切磋会武!” 稚气的声音很不凑巧传了进来,只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提着襦裙小跑进来。 “一群孩子打花拳绣腿,有什么好看的?不去!” 陆沉老气横秋道。 浑然忘记了,他如今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我爹爹说了,大丈夫一诺千金,说话要算数!” 小姑娘一本正经说道。 “行,怕了你。” 陆沉无可奈何。 这小姑娘叫燕如玉。 是燕阀长房某个侧室庶女。 以前常在私塾学堂受人欺负。 他看不过眼出手帮过几次。 然后就被缠上了。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陆沉心理年龄都快过半百之年了,哪里有心情跟一帮孩子搅合。 即便是私塾念书,他平常都是独来独往。 也就燕如玉会跟着自己,哥哥长、哥哥短叫着。 “真哥哥,你不知道,燕平昭他们最近可嚣张了,说要一举为燕阀在九州擂夺魁!” “听说头名赏格有‘虎骨膏’,‘养身丸’这样的丹药,跟一门三境武功!” 小丫头走得不快,就在后面叽叽喳喳说着。 “虐菜没意思。” 陆沉心里嘀咕。 他七岁就练出刚劲,打那些还在抛石锁、打木人桩的燕阀子弟,简直跟玩儿一样。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就看到一方广阔的空地。 热火朝天的呼喝之声扑面而来,大约有几十个穿着绸缎衣服的少年互相比试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