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我在古代做美肤顾问》 第一章 突降圣旨 林汝行始终认为,她之所以在这世经历了无数的社死名场面,是从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就注定了的。 因为,她是被尿憋醒的。 睁眼就看到墙边的一座紫檀雕暗八仙小柜,上面置着瓷器和文房,小铜鼎上缓缓袅着一缕薄烟,是杜衡和甘松的味道——这家主人品位不错。 再往近看,眼前的紫檀鼓式坐墩上,坐着一个托腮打瞌睡的小丫头。 她试着做了几次深呼吸,开始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 林汝行,高级化妆品配方师,白天的工作就是跟护肤品成分和配方打交道,晚上作为一个阅文系扑街写手,一直兢兢业业码字,老老实实扑街。 直到昨晚她又一次收到了编辑发来的毙稿邮件。 编辑的回复言简意赅:“嗯,写得不错,建议去祸祸其他网站。” 她十分不服气,明明一直按照传统霸总文的套路来写的啊,不就是: 成功引起我注意, 钱没花完别回来。 该死好像爱上了, 你在玩火知道吗? 为什么别人可以写,轮到自己就不行了? 郁闷不已地开了一瓶酒,好像喝醉睡着了,然后一觉醒来,就到了这儿。 醉生梦死呵! 她趁小丫头还在盹儿着,伸手在被子底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突如其来的痛感也让她认清了两个事实。 一个是她真的穿了,二是打盹的丫头被她吵醒了。 林汝行此时心里五味杂陈,别人穿越都是悠悠醒来,然后找个身边人先摸清自己的底细再跟原主家人见面,岂不完美? 可现在全被这泡尿给搅合了。 就好比是自己做了一张满分试卷,最后却抽风作死在卷子上写了句阅卷老师是个大傻缺。 抵不住膀胱里有如千万只草泥马急速奔腾的酸爽,她只能十分矫情地嘤咛了一声。 立马从外屋就围过来六七个人,有老有少,林汝行快速扫了这些人一圈,万幸,没有男的。 她憋得浑身已经发抖,却还要挂着一脸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憋出了她在这世的第一句话:“我要如厕。” “哎,橘红扶您去。”说话的是一直守着她打盹的小丫头。 哪里还等了人来扶? 她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敢问茅厕在哪里? 把她的丫鬟橘红吓得直接想跑路。 她从茅厕出来,思忖着自己的处境,决定先从这个小丫鬟身上下点功夫。 她一把拽过橘红的手。 橘红嗫嚅:“小姐,您如厕完还没净手呢。” …… 她继续抓着她的手,一脸柔弱样儿:“不瞒你说,我这次摔到了脑袋,醒来竟然什么也不记得了……” 橘红惊得张大了嘴巴:“小姐,您是自缢的啊!” 林汝行心里暗叫出师不利:“啊……你看,我就说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嘛!” 橘红恍然大悟:“对,是哦。” “那……我为什么要自缢呢?” 橘红支支吾吾:“因为皇后娘娘想给您说门亲事……” 林汝行点头秒懂:“那得多不愿意才会怒而投缳啊?” 要不说封建礼教害死人呐! “唔……是男方不愿意……” 啥? “就咱家这条件,哪个不愿意?” “朔南三州,首富叶家。” 林汝行垮起脸:“当我没说。” 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吐槽:“有钱了不起啊?” 橘红满脸同情地看着她:“二夫人也是这么说的。” 事情还要往一月前说起,那天是齐宣侯府的四小姐林汝行做及笄礼的日子,当天突降了一道圣旨,圣旨上写林汝行获封郡主,封号和平,择吉日行册封礼,令齐宣侯全家上京受封。 还有个圣旨上虽然没写,但是传旨的内监透露的消息:皇后娘娘有意为她玉成一桩姻亲,尚在择选中。 大伙从这位内监如踩了鸭脖子一般的高亢声中听出一个意思:皇后指婚,这可是对齐宣侯府大大的抬举。 齐宣侯府所在的蕲州城在西北地域,属寒漏之地,她们偏安一隅的日子也被这道圣旨彻底打破,于是阖府洒扫清理,收装敛行,为跋涉上京做准备。 谁知她们刚到京城没几天,京中便有传言,说皇后娘娘有意将她指给朔南富商的嫡长子叶无疾,但被叶氏上表婉拒了。 理由嘛,就是叶无疾已经到邻国拓展生意去啦,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千万别耽搁了郡主。 其实叶无疾是收到消息后才知道自己要去“拓展生意”的,他本不愿往,他爹发狠说:我已经上表皇上,暗示你天生缺陷不能人事,你的几个侍妾我也打发了,你安心上路去。 叶无疾当晚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侍妾们,几房娇艳美妾嘤嘤啼啼哭完上半宿才做罢。 下半宿当然是各自忙着收拾细软,叶无疾早起上路时才发现,他的侍妾已经先行一步人去楼空了。 于是叶无疾自己嘤嘤啼啼含泪离家了。 即便如此,叶氏一族仍怕事出有变,又派次子进京复议,已经赶了一半的路程。 一旦叶家二公子抵京,林汝行被拒婚的传言就会被佐证,届时齐宣侯府免不了蒙羞。 所以就在叶氏子抵达京城的头一天晚上,她不堪其辱愤而投缳,同名同姓的现代林汝行便魂穿来了。 林汝行不禁纳闷,这原主前世倒是做了什么孽,让叶家视她为洪水猛兽,为了拒婚都不惜把家里的嫡长子一竿子支到国外去了。 从她了解的情况来看,其实原主的家世不算复杂。 她的母亲是侯府正室,生了她和长姐,夫人温柔娴淑知书达理,美中不足就是死得太早。 倪氏是她父亲的妾室,主母亡故后,倪氏便被扶正,人称二夫人。 二夫人生了二小姐和三小姐林颂合,可惜二小姐尚在襁褓便夭折。 林汝行突然想起曾有文献中记载,夏商时期人们的平均寿命只有18岁,汉代22岁,唐代27岁,一直到清朝,也不过33岁。 倒不是说古人都短命,实在是早夭的孩子太多了,能平安长大的概率跟抽签似的。 每每念及此,她都要感慨林汝行你为什么这么不惜命啊! 后来叶家派人陆续送来价值不菲的补品和财帛,在她昏迷时都被二夫人倪氏拒绝了。 “但凡叶氏的人再上门来,一律赶将出去不消回禀!” 林汝行看着二夫人倪氏不矜不伐的做派,倒替死去的原主感到欣慰。 她虽自幼失怙,幸得二夫人这个后母宽宥,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这日见她醒着精神还好,倪氏又来探望。 “你不必难堪,待到了日子册封礼成咱们就回蕲州老家,我好好给你物色个有功名的人家,远比在京城举目无亲要好。” 二夫人坐得离她很近,出于职业习惯她不由自主地观察二夫人的皮肤: 整体肤白,口周有些暗黄,两颊略有泛红,额头上有轻微逆光疹,无毛孔无色斑,除了有点屏障受损,是底子相当不错的中性皮肤。 额头上可以刷点低浓度乳酸,早上使用原型vc精华,晚上用点入门级别的a醇先建立耐受,再就是做好基础保湿和防晒,大体就能解决了。 “四丫头?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二夫人见她只盯着自己一言不发,有点担心地问道。 林汝行脱口而出:“二夫人,你肤色不均,要好好抗炎和抗氧化了。” 二夫人听完,满脸惊恐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身后招了招手:“去,再去请大夫来。” 第二章 武召王回都 她们在京暂住的府邸和下人都是户部的人安排的,没有一个是往日侯府的心腹,所以二夫人轻易不发难。 ——听说京城的下人们很是刁钻,骂狠了会往煮粥的锅里偷偷倒洗脚水。 府里有个负责洒扫的婆子阮大娘,正是个不折不扣的碎嘴子。 她闲来无事跟厨娘谢大姐嚼舌:“反正这亲是结不成了,四小姐的闺誉已经毁了,要我说叶家有的是钱,不拿白不拿。” 谢大姐停下手里绑了半截的炊帚:“那能一样吗?齐宣侯是先帝亲封的异姓侯,还跟皇室沾亲带故,世家体面不要了?” 阮大娘仰脖笑起来:“体面?听说齐宣侯夫妇都死了十几年了,家道逐年消乏,连个能走动的官亲贵戚都没有。 咱们皇上登基时,给各地侯爵下诏的下诏,封赏的封赏,可有齐宣侯府什么事儿?府里又没有男子维系,早晚都是个不中用。 若说体面,哪个世家女子被贾人拒婚还有体面了?” 这话正好被在府里闲逛的林汝行听了个正着。 她故意在她们屋外跺了跺脚。 阮大娘出门一看,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容凝结在那张皱巴巴的脸上。 林汝行冲她咧嘴一笑:“我就是偶然路过下人房,刚才你们两个的话,我可……” 阮大娘急着给自己洗白:“我们说些妇人间的体己话,小姐没听见才好……” 林汝行斜她一眼:“我出现在这里就想告诉你,我可全听见了。” …… 为了讨二夫人倪氏宽心,林汝行近日表现的都殷勤周到。 倪氏见她能吃能睡能说,晓得她被叶氏拒婚的阴霾已经消散,便准她出街闲逛半日。 老百姓就是这样,一件事谈论过几天也就作罢。 况且京中有更大的事发生,那就是奉命去边境抗敌整整两年的武召王今日回都了。 武召王祝耽乃当今陛下祝澧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文韬武略,十五岁便独自带兵大败敌国精锐,七八年里他为大武朝立下战功赫赫,成了令边境各国闻风丧胆的战神。 便说当今皇帝的江山有一大半是武召王打下来的亦不为过。 此次敌国蚩离派出二十万大军与大武朝决一死战,准备数年,占尽地势、粮草、军士多方优势,火力全方位拉满。 武晋帝祝澧令五年内扫除边境隐患,武召王临危受命,领十五万大军挥师北下与之抗衡,只用了两年时间就荡平蚩离十三城,不日将凯旋班师。 武晋帝得知消息后龙颜大悦,加封太常卿陈士杰为大鸿胪,携三公九卿出城夹道迎接。 这日,官道上人头攒动,万人空巷,京城百姓倾巢而出只为一睹战神风采。 正值季春时节,午后已有些热气,大鸿胪陈士杰率领的礼仗官员们已经理了三次仪容,才等来武召王的前锋队,前锋说至少还要一个时辰武召王才可入京。 陈士杰便有些不耐烦,命人拿了靠椅搬到树下,自己坐上椅子翘着二郎腿休息去了。 陈士杰敢这么做,一来是他素有纨绔浪荡之名,从来不拘小节。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他身份特殊,武朝悬空一年多的凤位尘埃落定,六宫之主陈皇后便是他的胞姐。 所以其他大臣只能心中嗔怪,但不敢直言。 都说武召王久经沙场,虽然战场上睿智冷静,但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格,脾气暴躁手腕了得,大臣们只盼武召王不要迁怒他们。 才过了半个时辰,武召王的车驾便隐隐在望了。众臣赶忙叫醒正在太师椅上打盹的陈士杰,让他立于队前准备迎接。 陈士杰睡眼惺忪地朝前方看了看,转头说:“急什么,马车行得慢,且得等呢。” 说完又让人连椅子带人把他往树荫下挪了挪。 百姓们翘首以盼,恨不得把眼珠子扎进被薄帷遮挡的马车内,一些年轻女子尤甚。 因为京中早有传闻,武召王祝耽不但骁勇善战,且生得英武不凡,早是无数官家千金的春闺梦中人。 少女们对武召王的些许旖旎想法,今日便有正当理由可以遮掩,所以正大光明的相看这位年轻的国之肱股。 林汝行不想凑这样的热闹,奈何她的马车绕来绕去,总是被人流堵塞难行,车夫无法只好将马车停在一座官宅外墙的海棠树下。 一阵马蹄声自远及近笃踏而来,速度飞快看不清马上之人,陈士杰摇着羽扇看去,以为前锋队又派人过来,便在躺椅上回转了身子,撅了个屁股给来人看。 策马之人停下,眯着眼看向陈士杰的后背,戎装之下的背脊挺括,剑眉微蹙,神色虽有疲惫但难掩出尘俊逸,他表情萧肃,隐有怒气。 众臣看清后,连忙跪地高喊:“恭迎武召王回都。” 祝耽没有叫免礼,扬起手中的马鞭,对着慌张转身的陈士杰就甩了一鞭,一声鞭哨和一阵惨叫相和而出,等众人缓过神时,祝耽早已策马而去。 陈士杰指着一骑绝尘的背影大骂:“姓祝的,你敢打我?是不是活腻歪了?” 大臣们纷纷擦汗心悸不已:皇上的弟弟抽了皇上的小舅子一鞭子,这叫怎么回事儿说的? 祝耽打马在一座官宅前转弯时,突然一位老妪探身而出,他急急调转马头,冲撞了树下停着的一辆马车。 车驾上套着的马受了惊,扬蹄嘶鸣过后便一路狂奔,留下一连串的尖叫声。 没错,这串尖叫声的倒霉主人正是方才在车里打盹的林汝行。 车夫不知何时没了人影,她被晃得头上肩上重重硌了好几处,只好跪爬在马车里探出身子寻缰绳,此刻她双腿骑在车辕上,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吓得眼睛都不敢睁。 祝耽飞驰追上,调拨马头急转,打横将她的马别住,终于结束了她这一遭惊涛骇浪般的旅程。 祝耽一直等她喘匀了气才面无表情地说道:“没事就进车里去。” 林汝行惨白着一张脸趴在车辕上,没好气地说:“你当街纵马狂奔,害我险遭不测,还这么理直气壮……” 话说到半截止住:哎我去,这男人怎么这么好看! 是她被颠得灵魂出窍出现了幻觉? 这是什么俊眉修眼高鼻薄唇的绝世大帅x啊! 祝耽被她看得不耐烦,冷冷问了一句:“你到底怎样?” 林汝行这才转过神来,看了看自己出奇狼狈的姿势,勉强直起上身,有点难为情地说:“我、我腿软,下不来……” 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年轻将士骑马停在祝耽对面,下马冲他抱了抱拳。 祝耽看了眼林汝行,突然甩出一道马鞭,“刷刷”一瞬在林汝行的腰间缠了几圈,然后他极快地将手腕一收,眨眼她就落在那位年轻将士的马背上。 “史进,送送她。” 说完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被叫做史进的将士在身后喊了一声:“殿下,要不要换我的马?” 远处传来祝耽的声音:“不换,你那匹仗马跑得太规矩了。” 直到祝耽的身影消失,史进好像才想起马上的林汝行似的,他回头看她一眼,林汝行尴尬地笑笑:“嘿嘿,这位将军,你好啊!” 史进冷脸:“你谁?” 林汝行回道:“齐宣侯府的四小姐。” 史进仰头想了一下:“我自小在京城长大,从未听说过什么齐宣侯。” 林汝行马上表示理解:“我也才来京没几天,将军在阵前保家卫国,不认识实属正常。” 听完这话,史进终于不再摆脸色,脸上还有了丝笑意。 林汝行心想,虽然这郡主不当吃不当喝,不过名头喊出来还是挺骇人的,这不有人现场就给表演川剧变脸了嘛。 “哈哈,知道了,就是被叶家拒婚的那位和平郡主。” …… 说好的保家卫国浴血沙场的大将之风呢?怎么还关心起八卦来了? 再者,这事儿都传到军中了吗? 林汝行心里不由暗骂: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做王爷的仗势欺人,属下幸灾乐祸。 第三章 被迫入宫 史进考虑到男女有别,于是让她坐回到马车里,自己护送马车往齐宣侯府去。 走了不过一刻钟,遇到迎接武召王的大臣们的仪仗。 陈士杰认得史进,问他为什么不跟着武召王进宫,反而骑马溜起街来。 史进虽然不喜陈士杰,但少不了回应几句,谁知陈士杰听了十分兴奋:“你说什么?祝耽刚才骑马撞了和平郡主的马车?” 史进点了点头:“不过殿下及时将马逼停了,郡主没有受伤。” 陈士杰表情愈加诡异,突然仰头大笑了几声,吩咐左右道:“来人,将郡主给我请到宫里去!” 史进急忙阻止:“陈大人,郡主刚才受惊不小,还是让下官尽快送回府上休息。” 陈士杰怎么可能听史进的劝,命几个属下轮番去林汝行的车驾前喊话:“请郡主下车,请郡主进宫!” 林汝行一头雾水,竟然还有这种奇怪的要求? 她车内答道:“我自入京以来未得皇上诏,恐怕不便去。” 陈士杰见林汝行死活不下车,干脆自己走到车前,伸手一把抓住林汝行就往外拽。 “放手!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林汝行呵斥道。 陈士杰耍赖:“好,我不拽你,你随我进宫便是。” 林汝行不从,陈士杰亮出国舅的身份,守住她的马车不肯走,她的车夫早不知去向,也没人替她驾车离开。 “我为何要随你入宫?到时候皇上怪罪怎么办?” “你是郡主嘛,进宫拜谢皇上理所应当。” 皇上是多缺人磕头啊?让大鸿胪亲自上街现去抓人进宫? 耗了半日,林汝行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远远看着史进求助:你不是武召王的人吗?好歹救救我啊。 史进无奈地冲她摇摇头:你也听见了,这是皇上的小舅子,我能奈他何? 皇宫内。 祝耽一路狂奔至宫门,一名轮值的侍卫上前迎接。 “你速去告知皇兄,说我有密报务必先见他一面。” 侍卫不敢耽搁,赶忙进去殿内送信了。 话说皇上自打听说武召王大捷的消息之后,便高兴得拽着皇后娘娘连吃了好几天酒。 凤仪殿的宫人皆知皇后娘娘好生面疱,平时禁食辛辣,但是为了不扫皇上的兴,皇后不准宫人多嘴。 这几天喝下来终于厚积薄发,娘娘又开始生疮了。 她面部瘙痒难耐心情烦躁,而今日尤甚,皇上得知消息后,令太医们速来凤仪殿问诊,自己也去探望。 想到在城外迎接的他的大臣们也快要回宫,事不宜迟,祝耽便只好先去凤仪殿面圣。 皇上见到祝耽喜不自胜,看他神色匆忙又将他领到偏殿问话。 祝耽从怀中掏出一纸缺了半块的书信呈上,皇上看了看,怒喝道:“这是写给敌国主将的议和书?谁写的?” 祝耽点头:“臣弟怀疑是西北总兵王豹,近一年他与丞相王士斛书信往来密切,不知是否丞相属意。” 皇上眉头紧锁,一脸凝重。 “臣弟先行回来就是想提醒皇兄,切莫当着众臣的面再大赏王豹,至于这封议和信,也不能当众臣提起,免得打草惊蛇。” 话刚落地,有内监来报:“迎接武召王的大臣们回宫述职了。” 皇上命道:“让他们都回,就说武召王连日跋涉疲累了,庆功宴改日再办。” 小内监得了口谕便跑出去轰人了。 两人刚走出偏殿,就听到正殿里响起陈士杰的声音。 “娘娘,娘娘救我!” 皇后娘娘面上覆着一层薄纱,语气有些嗔怪问道:“你不是去城中迎接武召王回京了么?又闯什么祸了?” 皇上皱皱眉,赶忙去往正殿。 一进殿,就看见陈士杰毫无形象地扯开官服,袒露出半个胸膛,正在给众人展示他被祝耽抽过一鞭留下的伤痕。 皇上小声斥责身边的小内监:“不是让你拦住他们进宫么?” 内监急忙跪地叩头:“皇上息怒,其他人得了口谕都回了,只有陈大人执意要进殿面见皇后娘娘,奴婢根本拦不住。” 陈士杰是大司马府上独子,也是幺子,从小就是全家人的心肝,皇后娘娘也十分疼爱这个弟弟,如今见到他身上果然有道深深的血道子,难免有些不悦。 陈士杰可怜巴巴地向皇后陈情:“娘娘可要为臣做主啊,武召王不分青红皂白当着众臣的面就鞭笞微臣,微臣人微言轻,只能请娘娘主持公道。” 一抬眼发现祝耽正在冷冷看向她,满眼疑窦。 她赶紧调整了下表情管理。 祝耽一字一句说道:“你身为人臣,第一违背圣意,擅闯凤仪殿;第二衣冠不整,有失国体;第三,玩忽职守,枉顾君命。凡此三条,皆是死罪。本王抽你一鞭子已是轻的了。” 皇上瘪着脸不说话,陈士杰见没讨到便宜,突然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林汝行:“那、那你还在官道肆意纵马,撞了和平郡主,至郡主马车狂奔三里,郡主多处受伤,你不闻不问扬长而去,又该怎么说?” 林汝行傻眼:怎么你没讨到说法,倒推我出来抗雷呢? 别说武召王害我受伤,就是要我半条命我也不敢到皇帝跟前儿告状啊。 皇上这才注意到一直藏在众人身后的林汝行,林汝行略一抬头,正好看到祝耽一脸怪异地看着她,眼神里似有杀气。 林汝行心中一凛,你就看不出我是被他胁迫来的? 皇上看了看祝耽:“确有此事?” 祝抩拱手请罪:“禀皇兄,臣弟不知马车里坐的是郡主,当时急着进宫,确实冒犯了郡主。” 皇上朝林汝行招招手,语气还算温和:“和平啊,你可是许久没来京了。” 林汝行心想您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我啥时候来过京城啊? 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跪地给皇帝请安。 “皇上,臣女无碍,无诏本不敢进宫,只因陈大人……” “咳!” 陈士杰一声咳嗽,林汝行又作了难,武召王她得罪不起,皇上的小舅子她也得罪不起啊。 抬头正看到皇后娘娘一瞬不瞬盯着她,她灵机一动:“只因陈大人跟臣女说起,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民女便想进宫来探望娘娘,未得皇上诏擅自入宫,请皇上降罪。” 说罢也泪眼朦胧地跪地磕头,不就是卖惨么,好像谁不会似的? 第四章 祛不完的湿啊排不完的毒 陈士杰对这个说辞甚是满意,没想到从大街上随便扯来的小郡主还挺上道。 祝耽则勾起嘴角笑得讥讽,根本不相信。 “和平啊,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太医们都在呢,你安心便好。”皇上一脸笑眯眯地在旁说道。 林汝行脸上笑嘻嘻,心里p:我安心个屁,我都快被你这两个奇葩弟弟玩死了。 不过有一点皇上说得倒是没错,这殿里大概站着不下十几个太医,这会儿好像也忘了诊病,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皇后娘娘此时双眉紧蹙,一双美眸也露出焦躁。 一名中年太医小心问道:“敢问娘娘可又是疮面发痒?” 皇后叹口气:“和平来探望本宫,本宫很是开心,可是本宫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说好听点是良善可欺,说不好听是糊涂吃亏,让本宫如何安心养病?张院使,你说本宫的脸还能不能好了?” 说罢偷偷瞥了眼皇上:我弟弟就白白被人打了? 皇上赶紧转过脸,装没看见的。 被皇后称作张院使的太医也不敢接话。 陈士杰借机又少不了卖可怜:“臣弟便有错处,还有皇上和娘娘处置,武召王劳苦功高也自有朝廷嘉奖,就是不知武召王为何总是处处刁难微臣、欺侮微臣……” “好了。”皇上不耐烦地挥了下袖:“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王弟想必也是一时失手。” 祝耽在一边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皇后娘娘以帕拭泪:“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不学无术,不能给皇上和朝廷分忧,以后吃了亏便受着,别到皇上跟前来讨没趣……嘤嘤嘤……” 陈士杰见状不敢再多言,开始默默系上官服扣子。 大殿内安静得让人尴尬,林汝行便向前请示说:“臣女虽然不通药理,但是之前翻阅古籍多少了解颌面部的症候,不知娘娘可否让臣女近前看下?” 皇后正愁没有台阶下,便接话道:“以往发作时只是出痘,可是这次不知为何痒得难受。” 林汝行点点头,随皇后娘娘去了寝殿,摘下面纱一看,顿时了然,这不就是现代常见的痤疮么。 中度痤疮对颜面的损伤还是很大的,如果忍不住挤了抠了,那留下痘印痘疤也是必然的。 看完症状后,她又与皇后回到正殿。 刚才那位张院使发问:“不知道郡主有何看法?” 林汝行瞧他的语气中颇有些不屑,心想那就干脆说点你们听不懂的好了。 “娘娘所患之症为痤疮,鼻翼两侧油润红痒,故此我判断还有脂溢性皮炎。” 张院使果然双目发怔,好像怀疑自己听错了似的,又转身询问其他同僚:“你们可听清了吗?” 众位太医纷纷摇头:“微臣从未听过这等症候啊。” “额,老夫从医三十余载,也对这个什么痤疮闻所未闻……” 只有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清俊小太医满脸求知欲地发问:“敢问郡主,何为痤疮?” 林汝行颔首答道:“就是痤疮杆菌或马色拉菌导致的毛囊皮脂腺慢性炎症。” 一语激起千层浪。 众太医意见更大了,纷纷表示听不懂,你故弄玄虚瞎说来蒙人的? 小太医倒是个和善之人:“众位大人稍安勿躁,或许郡主说的症候与我们所诊一致,只是叫法不同罢了。” 林汝行冲他赞许地笑笑,总算有个聪明人,孺子可教哦。 小太医被她这么看着一笑,竟然羞了个大红脸。 “呵呵,既然郡主有自己的说法,那么老夫想向郡主讨教一下,此症该如何下药呢?” 林汝行瞅过去,还是那个张院使。 这倒是她没想过,这毕竟是在古代,既没有阿达帕林,也没有班赛啊,古人都是怎么治痤疮的我哪知道? 她开始快速回忆起之前考配方师资格证时看过的那些文献,终于在张院使得逞的笑意消失之前“叮”一声冒了出来。 “苍耳草、艾叶各十六钱,蜂房、白鲜皮、苦参、地肤子、川槿皮各十钱,川椒、白矾各六钱,水煎滤渣,擦于患处至一刻。” 林汝行一口气说完,觉得可以扳回一局。 其实古方里很多偏方只能看看,很少有能真正治病的。但是这个方子是她参考过的文献里为数不多的被现代中医临床证实过有效的古方。 估计够他们研究很久的了。 “这……” “呵呵……” 什么情况? 他们笑什么呢? 一位年老的太医站出来,指了指方才那位面容清俊的小太医说道:“郡主刚才所述的方子,正是这位张小太医去年就研习出来的。” k!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姓张的小太医在人堆中悄悄挺了挺腰板。 张院使清了清嗓子:“郡主若不懂医病,想必皇后娘娘不会怪罪,但如果剽窃别人的药方视为己出,那就不太合适了?诸位说呢?” 众人纷纷附和,皇上也微微侧目,她顺着人群扫过去,见祝耽一根手指抚着下巴,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你好意思看热闹?要不是因为你得罪了人,我至于被拉来当替死鬼吗? 姓张的小太医着实为难,只好又一次出来打圆场:“既然是治病,那对症的方子大抵相同,倒也符合常理。” 她对这个小太医印象分暴涨,这是什么人美心善的乖乖崽啊! 但为啥这么好的方子就是不见效呢? 她怕这位张院使趁机拱火,赶忙说道:“痤疮治疗并非一日之功,不如我们先替皇后娘娘止了面痒再说?” 张院使问道:“那郡主有何高见?” “不敢,炉甘石三十钱碾碎,于坩埚内煅烧至微红,取出浸淬搅拌,重复三到四次,将石渣弃去,取悬液澄清,水飞法细研取粉末湿敷。” 张院使满脸不可思议:“古方载炉甘石愈目暴赤肿流泪烂弦,或用来冶铜,何以入药愈湿毒?” 嗯,这张院使无机化学学得不错,还知道炉甘石可以冶铜。 可是痤疮跟湿毒又有什么关系? 难怪现代人的养生朋友圈里都是祛不完的湿,排不完的毒,润不够的肺,果然这个优良传统得到了良好的继承和发扬。 张院使仍然喋喋不休:“这药开得简直是毫无章法嘛,依老臣看郡主不要再相信这些怪诞之说了。” 就连陈士杰也跑来凑热闹:“石头还能治病?哎,我问你,你是不是说的五石散?” 林汝行懒得搭理他,古代文献中确实有记载炉甘石水飞法可以治眼疾,《本草纲目》中也引过药方,甚至还需童尿辅药。 第五章 要脱衣服受罚哦 不过对于炉甘石可以止痒的记载,大多出现在现代实用中医文献中,他们不了解实属正常,毕竟跟他们说氧化锌也说不通啊。 总不能跟他们说,去年很多朋友得皮炎口罩脸的一抓一大把,都是先用炉甘石洗剂止痒为先、再用修复类的乳霜搞定的。 可是说服张院使配合她的可能性不大了,她看了眼低眉垂首的张小太医,小声跟他说:“帮帮我。” 小太医一脸为难,他略琢磨了一下说:“那郡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啥?” “待事后,郡主务必将毕生所学传授于我。” 林汝行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赶紧点头:“成交。” 张小太医朝众位太医揖了一礼,开口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更好的法子,倒不如让……” “你给我闭嘴!”张院使小声呵斥一句,打断了他。 张小太医囧得只好退了下去。 皇后的手在膝盖上抠来抠去,看的出是真的痒啊。 只是张院使丝毫不松口,殿内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既然郡主是陈大人引荐来的,想必郡主的本事,陈大人是知道的。” 祝耽一边手里把玩着一个荷包穗子,一边斜着眼看向陈士杰。 林汝行咂摸着这句话,竟然听不出是给她解围的,还是给陈士杰下套的。 陈士杰到底沉不住气,大声嚷嚷:“胡说,谁引荐她来给娘娘治病的?我是知道你策马撞了她,特意拉她来向娘娘告状的。” 陈士杰说完这番话,后知后觉地察觉着了祝耽的道,看着皇后娘娘一个白眼飞过来,赶紧低下头装委屈。 祝耽不依不饶:“无论怎样,郡主此番都是因为陈大人才进宫的,依本王看不如这样,倘若今日郡主治不好娘娘的病,陈大人便代为受过如何?” “我不同意,若非你撞人在先,我怎么会带她入宫,我看由你武召王代为受过才应该。” “也好。”祝耽笑着点了点头:“事皆由本王而起,陈大人的提议也算合理。” 陈士杰万万没想到祝耽竟然答应了。 转念又一想:“你向来诡计多端,谁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你是娘娘的亲弟弟,本王能打到你什么主意?若陈大人不放心,那如何受过也由陈大人说了算,如何?” 这次不光是陈士杰,就连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大为震惊。 “王弟,便当儿戏说说也罢了,你刚从军中立功归京,怎可替过?” 皇上忍不住发话,想阻止这场来自他亲弟弟跟他小舅子之间的纠纷。 祝耽跪地正色道:“臣弟与陈大人积怨已久,虽说臣弟今日不知娘娘凤体欠安,但总归于娘娘养病不利,理当自请受罚。 其二,令郡主受惊受伤也确系臣弟一人之过,代郡主受罚只当权宜了臣弟的亏欠,还望皇兄成全。” 林汝行迅速提炼一下这番话的中心思想,我自甘受罚绝对不是因为抽了陈士杰一鞭子,而是惹了皇后娘娘没法安心养病心有愧疚,还有就是不想平白无故欠郡主一个人情,就此一并还了。 两处错,一并罚,日后再也不欠谁的了,这算盘打得精明的狠啊。 皇上还未发话,陈士杰颠儿颠儿跑到祝耽面前来:“此话当真?” “必然当真。” 陈士杰兴奋地搓搓手:“方才你说如何惩罚由我说了算,可还算数?” “自然作数。” 陈士杰原地踱了几步,笑容突然变得诡异:“那便罚你跪到殿外,若一刻治不好,便脱你一件衣裳,两刻治不好,再脱一件……” 皇后娘娘忍不住骂了句:“太常卿不得妄言!” “那若一直治不好呢?”祝耽面无表情问道。 陈士杰挠挠头:“那就等你脱光了,也让我抽一马鞭!” “就这样?” 陈士杰凑近祝耽耳边,目光猥琐:“下身也要脱的。” 祝耽一记眼刀过去,陈士杰退了两步指着他:“怎么?武召王现在就要反悔?” 祝耽冷笑一声:“你当本王是你不成?” 说完起身就往殿外走。 祝耽路过林汝行身边时,她小声在他身侧说道:“殿下打赌之前也不事先问问,娘娘的面疱没一两个月好不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殿下,这把你输定了。” 祝耽也小声回她:“郡主想多了,本王从未把宝压在你身上过。” 林汝行气到失语,那等你脱了裤子挨打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额,不过能看到这样的美男子在春意盎然的院子里一件件脱衣受鞭笞之罚,想想就刺激呢,能想出这种馊主意,陈士杰你说你损不损啊? 祝耽再进殿时,已经卸去了一身戎装,此时换上了一身官袍立于殿内,一袭玄色官衣,云纹阔袖,说不出的风流韵致。 之前他身着戎装遍身英姿以极,现在换了这身官服,多了些翩然之意,又将发束起,露出额头,五官便展露无遗。 尤其是他天生晶亮的眼睛,总是灼灼的有些威严。 祝耽见众人都盯着他,便解释了一句:“戎装多层,本王避嫌便脱了。” “张院使,开始了么?” 张院使缓过神来:“微臣尚无眉目。” 林汝行早已料到是这个结果。 皇后心里烦躁:“是药三分毒,不差这一星半点,若是有什么可以止痒的方子,不论能不能管用,先给本宫试了就是。” 张小太医赶紧趁热打铁:“既然大家都没有好法子,不如就试试郡主的。” 众人开始随大流纷纷附和。 他们治了这许多天都没治好,皇上已然不满,现在有个人出来转移火力,简直再好不过了。 张太医沉思了半晌,终于说道:“若真能为娘娘止痒,微臣没有意见了。” 武召王连衣服都脱了,自己怎么敢再说个“不”字呢? 于是皇上命人去太医院寻药和炮制。 炉甘石的每个制作环节都颇为复杂,张院使特意向众人支会了一声:“皇上和皇后娘娘且耐心等等,此方恐怕用时颇久。” 皇上说道:“无妨,只要见效便好。” 随后命众太医去殿外等候,只留了张院使和张小太医在殿内。 看来这两人乃是太医中的翘楚,待遇都与别人不同。 第六章 抗雷 林汝行被皇后赐了座,她坐下后,便挺直腰身开始眼观鼻、鼻观心,努力经营好一个世家女子该有的风范。 皇上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和平,今年几岁了?” 林汝行马上起身答道:“回皇上,臣女上个月刚及笄。” 皇上转头对皇后说道:“也不大,倒是不必急着说亲。” 皇后也点头回了一句:“皇上所言极是,当时是本宫草率了。” 虽然这话说得声音不大,但刚好够林汝行听到。 齐宣侯府在蕲州十几年皇上不闻不问,上个月却突然给她封个郡主,还兴师动众的要上京受封,不就是为了给指婚装点门面的吗?怎么现在皇上对指婚装作浑然不知呢? 意思她也听懂了,指婚这件事让她差点把命搭进去,皇上给不了她说法,只能当家的男人装不知情的,一切推到女主人身上。 这样至少能保存户主的颜面嘛。 老套路,她懂得狠,还真当她是十五岁的小孩子。 殿内半天无人说话,她正瞎琢磨,头顶传来一道极小的声音:“你真会治病?” 一抬头,一张居高临下的帅脸映入眼帘——就是脸色臭了点。 林汝行没好气:“方才殿下不是说了么,根本没把宝压在我身上,现在又担心自己受罚了?” 祝耽嘴角挑了下:“本王愿赌服输玩得起,但如果被人戏弄就是两码事。” 林汝行赶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敢,不敢,您是武召王,我除非脑袋被门挤了才敢戏弄您啊。” “很好。若你为皇后娘娘止住面痒,本王有赏。” 林汝行汗颜:“赏倒不必了,我会努力不使殿下被陈士杰打屁屁。” 祝耽皱眉:“你说什么?” “呵呵,没什么……殿下你看,药来了……” 祝耽转头看去,果然见几个太医奉药进殿了。 这太医院效率可以啊,比她料想的时间几乎提早了一半,林汝行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祝耽转身走出殿门,走到院子里,正对着殿门方向跪了下去。 也是奇了,这人连跪在那都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不过林汝行没心思欣赏,她跟众太医都大眼瞪小眼地等着侍女给皇后娘娘擦药汤。 很快一刻钟过去了,张院使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感觉如何?” 皇后隔着帷幔轻声说:“本宫觉得颇为见效,还是请武召王回殿内。” 林汝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张院使脸色也缓和不少。 就在此时幔内一个宫女急声道:“娘娘!太医说过,再痒也不能挠,挠破了会留疤的!” 得,皇后娘娘这是作弊了。 想也正常,武召王还在外边跪着呢,皇后娘娘又怎么好意思真让他罚跪? 只有傻乎乎的陈士杰立马拍大腿跳起来,撒着欢儿跑到殿外去,对着跪地的祝耽贱兮兮地说:“武召王,该脱第一件衣裳了。” 祝耽面无表情地伸开双臂,一副予求予取的样子。 陈士杰不悦:“你这是受罚呢还是找人伺候你更衣呢?自己脱。” 祝耽仍然面无表情,从颈下第一颗扣子开始解起,然后“哗”一声将赭红官袍褪去,露出一身雪白的中衣。 顺手将官袍扔在了地上。 殿外的几个宫女都踮了踮脚,想去为他将官袍捡起来。 可是个个看见祝耽身着中衣跪在那里,又羞得赶忙低下头去,再不敢看。 林汝行上前查看了下炉甘石药剂,没什么问题啊,怎么会不管用呢? 她正发愁怎么善后,听到皇后又在帷幔内说道:“不痒了,这次真的不痒了。” 林汝行急忙进到寝殿去看,方才的泛红也有减轻,真的见效了。 又喊了张院使前来查验疗效,免得他仍然不服气。 张院使看过,频频点头:“果然是一剂妙方。” 总算没白折腾,林汝行松了一口气。 众太医在殿外便开始议论纷纷,无外乎什么原来炉甘石竟还有这种用处,以后可要好好研究一下。 还有这郡主小小年纪竟然也精通岐黄之术,真是不简单。 只有陈士杰拉着个脸,瞧了好几眼在殿外跪着的祝耽。 唉,没能把他剥光抽上一鞭子,真的是难解我心头之恨呐! 皇上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看了眼殿内外的众太医,指着骂了一句:“要你们何用!” 众太医这才开始察觉到自己有危险,纷纷跪地请罪。 林汝行见状忙说:“皇上,臣女倒是觉得太医院有功。” 皇上仍然气愤不已:“就这还有功?几个面疱,治的比武召王拿下边境十三城的时间都久,最近几日每每来会诊,连个面痒都止不住,朕看他们平日里闲散惯了,不曾研习精进。” 林汝行跪在殿前替太医们说情:“皇上容禀,这个方子并非医书所载,而是臣女偶然得之,太医们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而且炉甘石煅烧、浸淬和水飞的工序极其精细且复杂,若不是太医们伺弄器具的手法和炮制技艺娴熟,怕是还要半天都制不成,由此可见太医们平日里研习不辍未曾懈怠,张院使也必定勤谨奉职治院有方。” 众太医纷纷向她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本来让人家一个小姑娘出来抗雷已经是很不厚道了,现在人家还替自己说情。 这恩情一定得领啊。 皇帝听了思忖片刻:“嗯,倒也是这么个理儿,行了,都起来。” 张院使起身后就赶紧跑去殿外,指挥着宫女赶紧将官服给祝耽穿上。 要不是他早前一直阻挠,武召王怎么会被人剥了官服? 真是作孽吆! 陈士杰则气得横眉竖眼,狠狠瞪了林汝行好几回。 皇后娘娘去了面痒之症,明显松快了很多。 不过面疱依然在,林汝行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想到这儿她便跟皇后请辞:“娘娘容臣女回府再炮制些治面疮的药剂。” 皇后点头,又跟皇上商量:“本宫看天色也不早了,和平一人回府总归不妥当,既然她前头因武召王受惊,不如此番就让武召王护送和平回府。” 皇上便问道:“王弟意下如何?” 祝耽领命,便随林汝行一起出了凤仪殿。 殿内众人也纷纷叫散。 陈士杰刚出门就小跑着追上祝耽,心有不甘地威胁道:“我早晚要你还回来这一鞭子!” 祝耽冲他一笑:“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这话被殿内的皇上和皇后听得清楚,两人脸对脸摇头叹息。 第七章 捡了个徒弟 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外,史进正在马车旁等待。 见祝耽出来,史进马上撩起车帘。 “还走不了,皇兄命本王护送郡主回府。” 史进问道:“那郡主呢?” 祝耽想起刚才皇兄斥责太医院的情景,朝宫门看过一眼:“不知道,可能被太医们打死了。” 林汝行确实出了殿门就被太医们包围了,不过没有被打死,而是都要向她讨教接下来如何给娘娘治面疱。 张小太医等人都散尽,悄声在林汝行身边说:“那什么……郡主没忘记答应我的事?” 林汝行大步赶路,故意逗他:“可是你并没有帮上忙啊,你一张嘴就让张院使灭了,最后还是靠我自己不是么?” 她被太医们耽误了这些时间,这会子武召王恐怕早就出宫了,她可没命让武召王等起来没完。 “张院使其实是家父。”张小太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难怪了,刚才就觉得他训你跟训儿子似的。 “那郡主可否将药方告诉我,或许郡主配方时我还能帮上些忙。” “那倒不用,方子很简单,我自己就能搞定。” 他拦住林汝行,朝她深深鞠了一躬道:“请郡主收我为徒。” 她拨开张小太医说道:“我可从未答应收你为徒。” 张小太医额头跑出来细密的汗珠,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林汝行哭笑不得:“你们太医院的人是没事就爱给自己找个师傅吗?” 张小太医一脸认真:“当然不是,我只想拜郡主为师。” 林汝行指了指自己:“我长得很像当老师的样子?” “是,望郡主多多调教。” 林汝行:…… 这小太医果然天真懵懂。 林汝行想找个话题岔开,突然想到刚才殿内的一幕,便拽了下张小太医问道:“你知不知道武召王和太常卿有什么瓜葛?” 张小太医四下张望了一下,拢着半张脸说道:“夺妻之恨。” 林汝行的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起:“这俩人,谁夺谁的呢?” “当然是太常卿夺武召王的啊,他俩都喜欢王丞相家的千金,本来皇上是想让武召王娶丞相千金的,可是太常卿突然横插了一杠子。” “那,丞相千金中意谁呢?” 张小太医一脸的“你是不是傻”? 林汝行心想,这俩人单论身份半斤八两的,不过如果论潜力股,那肯定是武召王了,毕竟颜值和武力值都很能打。 “武召王?” 小太医立马点头:“只要不瞎的人都会选殿下的。” 林汝行撇撇嘴:“切,那倒未必。” 俗话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兴许人家丞相千金想得长远也说不定呢。 如果我是皇上,就送祝耽去敌国和亲,凭他的姿色,少说也能换几百年和平。 还要辛辛苦苦打什么仗?又废银子又废人的。 或许是她笑得太猥琐了,张小太医一脸纳闷地问道:“郡主,你笑什么?难道你也……?” 她赶紧收回自己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指指前方哄他说:“你看看前边,武召王早已经到宫门外了,你别拦着误了我的好事儿,我必须得先追上他。”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祝耽可是说过治好了皇后娘娘有赏的,这时候可不能让他找到理由推脱了。 小太医愣在原地默默重复着林汝行的话:“耽误好事儿……追上……” 然后缓过神来小跑几步追上林汝行,对她拍拍胸脯说道:“只要郡主收我为徒,我帮郡主追武召王。” 林汝行没做他想:“你想帮我追武召王,首先就是别缠着我,让我赶路啊。” 小太医倒是听话,马上闪身到她身侧:“郡主,我之前常去王府为武召王治伤,我一定能帮你追到武召王的啊郡主!” 林汝行顿时就凌乱了,因为—— 她已经到了宫门口,而小太医一直背对着宫门,根本没发现身后的祝耽。 祝耽侧目,一脸的莫名其妙。 林汝行赶紧给小太医使眼色:“别说了,你先回去。” 张小太医又委屈巴巴:“可是郡主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教你,可没答应收你为徒。” “可我还告诉了郡主您武召王和太常卿的秘事呢。” …… 这傻孩子怎么啥话都往外勒呢? 没看见祝耽已经怒目而视了! 林汝行深吸了口气:“张小太医,你先转过身去。” 小太医依言转身,看见祝耽就在身后,一下瘫倒在地。 祝耽看着他,冷哼了一声:“张太医,看来本王的秘事未能讨到郡主欢心,你要不要再多讲几桩,本王也正好听听。” 小太医赶紧跪下求饶,整个大武朝也找不出敢非议武召王的人,自己不但说了,还是当着武召王的面说的,这不是作死吗? “行了,别磕了。” 祝耽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如果郡主收你为徒,本王便饶你一命,若没这个本事,那本王的秘事就毫无价值,你这么随随便便说出来,就按妄议皇室罪名论处。” 小太医吓得面色惨白,抖索着一句话也不敢回。 “史进,妄议皇室怎么论罪?” 史进抱拳答道:“死罪,株连亲族。” 林汝行瞪了祝耽一眼,迅速弯腰扶起张小太医:“我收你便是。” 小太医涕泪横流,又要下跪,林汝行一把扶住:“我怎么也得知道你叫什么啊?” 小太医擦擦泪:“张子瑞,表字寻方。” …… 林汝行心想张院使您真是干一行爱一行啊! 一点都没辜负我刚才为您在皇上面前说的情。 “寻方,你先回去,有机会我一定慢慢教你。”林汝行拍拍张子瑞的头安抚说。 “可是……” “难道为师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张子瑞破涕为笑,转身回了太医院。 第八章 拿手好戏 “殿下既然有心成全他,又何必吓唬他呢?”林汝行上车前问了一句。 祝耽不答反问:“不然哪来这么快师徒同心?” 林汝行假笑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收徒是不可能收徒的,今天答应他只不过是为了让祝耽不要为难他。 她学的是现代精细化工,怎么可能教的明白呢? 况且她才不想掺和宫里这些事,什么王爷太医宫女的,前世看的古装剧里沾上这些的全都做了炮灰了。 越想越心烦,她悄悄掀开轿帘的一角想透透气,发现京城夜景并不似她想象的那般繁华,飞檐翘角的建筑少见,勉强算得上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却远远没有十万参差人家的熙攘热闹。 “殿下……”后边的马车内,史进对着祝耽欲言又止。 祝耽没在意,却问他:“我进宫前嘱咐你办的事如何了?” 史进正色说道:“回殿下,已经着人去找了。” 祝耽点点头:“嗯,本王见那车夫不是因为马被惊了吓跑的,是有人在追杀他,此人身手不错,务必要找到。” 史进应下,片刻又抱怨:“皇上竟然让殿下护送一个小小郡主回府……” 祝耽笑笑,京城无人不知皇后娘娘想将和平郡主指给叶氏,虽然只是议亲还未正式下旨,但叶家收到消息后便立即上表回绝,这才有后边和平郡主愤而投缳的事儿,想必皇后娘娘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 而自己有功之身回京的头一遭差事,就是护送和平郡主回府,这是皇后娘娘着意给齐宣侯脸面,试图修补一下和平郡主自缢的裂痕呢。 陈士杰被他抽了一鞭,皇后娘娘没有抓到借口发难,便推他出去替自己做人情。 用绕指柔克金刚钻,是他这位皇嫂百试不爽的拿手好戏,不愧是大司马家的嫡长女。 祝耽看了史进一眼:“之前其他郡主入宫时,你我也不是没护送过。” “那能一样吗?这位若不是要匹配朔南的叶家,皇上怎会封她郡主?便是封了也言过其实,此女浇风薄俗行为粗鄙。” 祝耽纳闷问道:“前边也罢了,浇风薄俗你怎么看出来的?” 史进一脸嫌弃:“她方才竟然拍了张小太医的头,男人的头是随便摸的吗?” 祝耽满脸好笑:“你没见张小太医已经拜她为师了吗?既然是师傅,便是长辈,于公序良俗不碍。” 史进不服气,但也没再说什么。 这次道路畅通无阻,林汝行才感觉出原来齐宣侯府离皇宫这么近。这要是搁到现代,她也算是实现了一环内有房、二环内蹦迪、三环内飙车的愿望了。 之前每次回老家,七大姑八大姨问她在北京住哪儿时,她都说在四环。其实她租住的那间公寓,打个喷嚏唾沫星子都飞出北京了。 她下了马车后才发现,身后那辆车子里连个人影也没下来。 看来这武召王是怕自己讨赏,故意不露面了。 她走到祝耽的超豪华马车前,客气说道:“劳殿下大驾了,恭送殿下。” 祝耽掀起车帘朝外轻飘飘地说了句:“郡主好走。” 林汝行一直等他放下帘子,又等他的马车调了车头回去,也没等到祝耽提到赏赐的兑现。 气得她大步回转,不顾走得太快甩了一裙角的尘土。 “殿下,你以后不要再见这个女人了。” 回程路上史进忍不住提醒。 祝耽神色疲惫,合眼问了句:“又怎么了?” “她之前向张太医打听殿下的私事,方才又目送殿下的马车很久才离开,属下觉得她没对殿下安什么好心。” 史进不提他倒忘了,她一个刚刚进京的在室女,没事打听自己的秘事,也确实有些奇怪。 至于目送他的马车,怕是提醒自己别忘记兑现赏赐。 祝耽摇摇头:“等事办完了,随本王去齐宣侯府送赏。” 史进大叫:“殿下!向来都是别人给咱们王府送礼还要看门槛的,咱们什么时候给别人送过礼?” 祝耽瞑目凝神,不再理他。 史进见祝耽有些不高兴,只好闭了嘴。 心里却纳闷:到底是谁给殿下灌的迷魂汤啊! 林汝行回府后才知道,她进宫的这几个时辰,齐宣侯府差点翻了天。 听街上的百姓说,即将受封的和平郡主大白天在官道上竟被人劫持了,搅合的阖府再无一刻安宁。 二夫人只好让管家宋起行四处奔走打听,却一直没什么消息。 骇得二夫人坐卧不宁,一个下午去祠堂烧了八回香。贴身伺候林汝行的丫鬟橘红也急得哭了一下午。 林汝行将她进宫面圣的事大概跟二夫人回了话,刻意忽略掉了被陈士杰半劫半请忽悠她进宫和他跟武召王在凤仪殿那些细节,二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我知道你自幼博览群书涉猎广泛,但那毕竟是皇后娘娘,你若是给娘娘问诊,还需慎之又慎。” 二夫人攥着林汝行的手,少不了又叮嘱几句。 “还有,断不可接触外男。” 她都一一应下。 钱妈妈听说她见到了武召王,满脸堆笑说道:“要说起这武召王,当年老夫人在世时,还曾说过与我们府上有亲呢。” 二夫人接话:“便是当玩笑说说罢了,哪算什么亲戚呢?” 林汝行好奇追问:“想必是远亲?” 钱妈妈回说:“说是当年先帝的老祖宗还是蕲州百户时,跟咱们侯爷祖上认下的一门亲,若论起辈分来,四小姐还是姑辈,不过业已三代人了,新皇都未必知道,所以也不能作数。” 林汝行心想,那自然是不能作数,若不是这位百户的后人做了皇帝,恐怕齐宣侯府的人也不会作数呢。 二夫人见时辰不早,便撵了她回房休息。 橘红从二夫人那出了门便紧紧抱着林汝行的胳膊,仿佛她只要一眨眼自己就会飞了一般。 她是死过一次又莫名失踪过一次的人,难怪橘红怕得不行。 到了房中,橘红伺候她就寝,又问了一句:“小姐真是武召王的姑姑么?” 林汝行忍不住笑出声:“就当没这回事儿,出去千万别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