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墙》 第一章 君恩如水向东流 怀安二年,秋分。 晋国皇帝姜景烁册封内阁首辅崔中堂之孙女崔曼雪为正一品淑妃,赐居长乐宫。 之后,皇帝连续夜宿长乐宫十日,各种进贡的珍稀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纷纷往长乐宫送,可见其受宠的程度。 一时之间,长乐宫门庭若市,淑妃成了后宫诸位争相讨好的对象,风头正盛。 与夜夜笙歌的长乐宫相隔不远之处是皇后的栖凰宫,虽同为宫殿,却又不同命运。 秋风萧瑟,天气渐凉。 吱嘎…… 一个身形魁梧,肚腹鼓起的太监推开有些掉漆的栖凰宫大门。 门庭内,曾经繁茂荫绿的梧桐树,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失去了昔日的生气,显得枯瘦而孤高。 枯黄的树叶层层叠叠铺满庭院,倒像是金灿灿的地垫,不过黄叶散发出的腐败气味,有些难以言喻。 宫墙斑驳掉色,杂草丛生,殿内除了魁梧太监,再无其他下人,处处尽显凄凉落魄,谁能想到这是晋安国皇后苏素的宫殿? 魁梧太监早已习惯这荒凉的光景,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径直朝着后院而去。 后院的布置很奇怪,地面是普通百姓家的泥巴地,加上了许多碎石铺陈在上,不至于脏了鞋面,竹子制作的栅栏围住几间简陋的瓦房。 小院子收拾得干净利落,边上的武器架格外引人注目。 武器架上有三叉双头枪、金戈长矛、长矛钩枪、月牙刺等,其中一把金戈长矛被放在显眼的位置,矛尖锋利,有些许划痕,但是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嗜血寒光,仿佛经历风霜却依旧斗志昂扬的将军。 武器架旁边摆着木人桩、梅花桩,沙袋等等,俨然一副习武之人所喜爱的布置。 魁梧太监走进院子的瞬间,瓦房内传出一个慵懒清越的声音:“小六子,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看你这栖凰宫和安乐宫的区别,啧啧啧……不成器!白瞎了这宫殿的名字!” 小六小声嘀咕着,手伸进衣服内,将藏在肚腹处的烧鸡拿出来,接着做了一个表情管理——收起一脸的鄙视,才往屋内走去。 “我好像听见你在说我的坏话?” 小六看着说话的人,她立体深邃的五官让人无法忽略,既妖艳又神秘,乌黑浓密的长发束成高马尾,髻一根朴素的白玉簪,身穿男式冰蓝色圆领长袍,腰束青色祥云金边锦带,脚穿黑色靴子,气宇轩昂,英气逼人。 空有其表,奈何不会做女人!这是小六对苏素最深刻的认知。 此刻,苏素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握着酒杯,看神色已有些微醺,眼神却依旧清澈。 她潇洒享受的模样,让小六气不打一处来,破天荒的讽刺她。 “你哪不坏?还用说?” 小六今日打算豁出去了,就算被揍一顿,也要讲清楚、说明白! 于是硬气的将烧鸡往桌子上一丢,双手抱在胸前,但是,看见她咪起眼后,顿时又说不出话来,只得背对着她生闷气。 苏素看他别扭的样子有些滑稽,忍不住笑了一下,双手撑着下巴,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六大总管,到底何事惹您老生气?” 小六不用看都知道她的表情,肯定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够了!破罐子破摔! 小六站起来,瞪着苏素,怒其不争的掐了一个兰花指,指着她。 “你说你,到底图什么?要嫁给他的是你,不争不抢,看着他夜夜做新郎的也是你!你难道愿意一辈子沉沦在这个虚假幻境里?这里一砖一瓦都是按照安乐镇老家造出来的,但是造得再像也是假的!” 小六前所未见的亢奋,肯定是真怒了!敌进我退,于是苏素眨巴着眼,无辜的看着他。 小六看她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明知有七分作假,依旧心软了。 “你既然不喜欢这里,咱们就赶紧走,你跟我回军中也好,去找二娃也行,就算你不想走,你倒是争气点,把我弄走啊!你看看我,这兰花指翘得,多顺手!我……我被你毁了!呜呜呜呜呜……” 魁梧的小六拿出帕子,捂脸嘤嘤嘤哭泣。 苏素叹息一声,不是她不想走,而是…… 哎,这怎么说出口?有损她一世英名! 半晌等不到回答,小六拿开帕子,一滴泪都没有,瞪她一眼,利落的转身准备离开。 “哎,小六子,别走啊!” “你以后在喊我小六子,我就喊你小名——大虎!” 苏素陪笑着将小六拉回来,按在凳子上, “你看你,这么些年,气性倒是变大了!到底谁是老大?我不走,自然是有我的原因,你只管放心,等事情一了,就潇洒离开,绝对不拖泥带水。” “真的?” “真的……!” 前提是,能把那东西拿到的话。 小六没注意听到她轻轻带过的‘’字,不然又要炸毛。 他倒不是盼着苏素离开皇帝,毕竟他俩的感情剪不断,理还乱。 但她要是不离开,好歹有点作为,重振男人雄风,哦,不对,重振女人雌风! 堂堂皇后,混成她这样,也是奇葩!想要开点荤,还得让他这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去偷! 悔不当初啊!上了这个女人的当,好好的呆在雍州不好吗? 被她哄骗后,千里迢迢跑到突厥,送她来晋安国和亲。 回朝路上,她被好几波刺客暗杀,因为心疼她的处境,才跟着到了皇宫,本想安顿好她就离开,结果走不了了。 还是二娃精明,知道这个女人心眼不好!理都懒得理她。 虽然实际上二娃是因为受伤了,才没去成,但是谁知道他是不是假装受伤的! 说好的,找机会让他这个假太监离开,继续去做将军,结果这一拖,他跟一群太监混在一起,快变成真太监了,离开的事还没个信。 苏素扯下鸡腿,豪爽的递给小六,自己也扯了鸡腿啃起来。 突然就到开吃时间,小六决定暂时将那些不好的事忘掉,毕竟烧鸡当前,反应不快就没了!这是多年护食失败总结的经验,必须眼明手快! 两人怒目圆睁的抢着最后一块鸡肉,最后小六还是在苏素的暴力输出之下,又一次完败。 两人满嘴流油,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苏素给小六倒了一杯水,在小六怒视下,勉强将水倒掉,倒了小半杯酒。 呼……爽! 苏素砸嘴,愉悦的说:“人生的快乐,酒肉会告诉你!” 正沉浸在满足状态中,突然听到许多人的脚步声。 苏素和小六面面相觑,她虽然是皇后,但是皇帝说了,没有他的旨意,别人不能进来,当然,她也不能出去。 既然如此,敢忤逆皇帝旨意,正大光明进来的,恐怕就数最近正得宠的淑妃——崔曼雪。 第二章 你算哪根葱 苏素不顾小六顽强的挣扎,抓起他的手臂,用他袖子快速擦擦嘴边的油。 然后整理袍子,昂首阔步往外走去。 小六委屈的看着袖子上的油渍,多少年了,那女人居然始终如一的保持着令人发指的恶行! 苏素坐到院子里,一脚踩在凳子上,悠闲的磕着瓜子。 不多时,那群莺莺燕燕到了栅栏前。 苏素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呸呸呸……吐着瓜子壳,仿佛她们一群人是空气。 原本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气氛,突然就冷却下来。 围着崔曼雪的众人战战兢兢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指示。 崔曼雪入宫之前,大家心照不宣的忽略皇后的存在,反正她也被关起来了。 但是崔曼雪进宫得宠后,说了一句,“我们应该给皇后娘娘请安才是。”为了讨好她,众人只好硬着头皮随她来了,但是大家其实都很不愿意面对这个传说中的皇后。 皇后是突厥公主。 当初,皇帝姜景烁初登皇位,第一件事就是要攻打突厥,众臣相劝,他却不听劝告,执意要攻打,并且不是打败就算了,而是让其真正的灭国,大家都以为是小皇帝痴心妄想。 谁承想,他真的做到了! 后来,皇帝班师回朝,带着这位美艳、粗鲁的突厥公主,突然宣布将她封为皇后。 众臣一片哗然,联名上书阻止。 意外的是,雍州军、并州军、青州军,甚至连从不理晋安朝内政的冀州军,四军联名保突厥公主为后! 惊掉一众人的下巴。 谁敢与武将唱反调?他们反正不会和你争辩,只会蒙着脸揍你全家一顿,看不着脸,自然没证据去告,让你吃个哑巴亏! 据说这种流氓招数是曾经赫赫有名的威猛虎将军带头干出来的事。 突厥公主顺利做了皇后。 皇后不喜身边有人伺候,只勉强要了几个宫女太监干活,其余事情都由她的亲信六公公主持。 大概一年前的一个晚上,乾清宫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帝和皇后打架。 两人先是大嗓门的吵架,接着就乒乒乓乓砸东西…… 最后,皇后将乾清宫的门拆了,大摇大摆的顶着鸡窝头离开了。 皇帝手臂被划破,鲜血直流,气急败坏的下了圣旨,大意是不准皇后出门,也不准人去见皇后! 按理说刺杀君王是要灭族的,但是皇帝说伤口是他砸东西的时候割破的,不是皇后干的,还说皇后被他打得不轻,跪下求饶都没用。 当晚,皇后又去和他打了一架,说他,吹——牛——比! 至此,帝后相看生厌,不再来往。 虽然君恩不复,但是皇后凶悍,大家都知道。 崔曼雪也听说过皇后的事迹,但是她就想来会会,究竟什么样的女子,会让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气急败坏,并且没有动摇皇后之位。 崔曼雪今日特意穿了正红便服,按说妃子是不能穿正红色的衣裳,正红只属于皇后。 但是,她崔曼雪是谁?内阁首辅崔中堂的孙女!当初若无祖父扶持,皇帝的皇位怕是坐不住。 于情于理,皇帝都要高看她一眼。 何况皇后不过是一个灭国的突厥公主,还不受宠,却占着茅坑不拉屎。 崔曼雪笑靥如花的微微屈膝,“长乐宫淑妃给皇后娘娘请安。” 其余人纷纷跟着请安。 但是,苏素依旧自顾自的嗑瓜子,六公公站在一旁昏昏欲睡。 被忽视了。 但,崔曼雪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松动,没得到皇后回复就自行起了身。 其余人跟着有样学样。 崔曼雪走到栅栏边,拿出帕子擦拭栅栏后,才推开。 她身边有两个贴身宫女,一个魁梧一个瘦小,贴身保护,如影随形。 “站住。”苏素终于看了崔曼雪一眼,眼神淡然,毫无波澜,好像在喊小猫小狗。 崔曼雪却并未停住脚步,娇笑一声,好像逛自家院子一般,随意看起来。 “皇后娘娘的喜好还真是特别,跟那些粗鲁的莽夫差不多。” 苏素将手里的瓜子丢在地上,眯着眼,笑嘻嘻的打量崔曼雪。 “你算哪根葱?长得跟红萝卜似的,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别怪我没警告你,给你一次机会,有多远滚多远,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小六一个激灵,看苏素表情,这崔曼雪惹了麻烦还不自知,真是愚不可及。 崔曼雪身边的宫女横眉竖眼的看着苏素,她们两个有些功夫。 崔曼雪气急败坏,却还是保持着笑容,“姐姐生气了?都说突厥人是蛮夷不讲礼数,还真是呢!不就是随便看看,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再说了,皇上都不来这里的,你怕什么?” 苏素的笑越发寒意四射,眼里的杀气蔓延。 突然,一道长长的银光一晃而过。 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崔曼雪大腿上的裙子已经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啊……”崔曼雪花容失色,尖叫着捂住大腿,疼得厉害。 两个宫女惊讶的看着苏素,她们都没反应过来,主子就受伤了! 苏素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一条特制的细银鞭。 此刻,她好整以暇的将鞭子上下拍着另一只手,脸上带着挑衅的笑。 小六知道银鞭从哪来的。 苏素平日是将它盘在腰间,这鞭子是特制的,鞭前端有许多倒刺,看来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绝不会不见血。 “你……你好大的胆!给我打!” 崔曼雪的笑容绷不住了,恼怒的说。 两个宫女朝苏素攻去。 苏素轻松、敏捷的移动身形,鞭子都懒得使。 啪啪啪…… 徒手打脸,两个宫女根本连她衣袖都没有摸到! 在苏素看来,凡是杀不了人的武功,都是花架子,她可是正儿八经的从死人堆里练出来的,岂是这群养尊处优的花瓶可比! 不消一会,两个宫女的脸已如猪头般肿胀。 其他女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哭起来。 崔曼雪也吓到了,没想到她那么厉害,于是毫不犹豫转身想跑。 “这就要走了?不是想多看看吗?成全你!” 苏素可不让她走,以为是买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鞭子一甩,朝着崔曼雪的脸而去。 崔曼雪眼睁睁看着鞭子甩过来,避无可避,她害怕的闭上眼,尖叫起来……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她颤抖睁开眼,侧头看去。 一个男子徒手接住了鞭子。 他穿着明黄长袍,袍上绣着沧海龙腾。 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且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宛如黑夜里的鹰,散发傲世天地的强势,他就是皇帝——姜景烁。 第三章 算计 崔曼雪看见皇帝后,立马可怜兮兮的拉着他衣角,恶人先告状。 “皇上,臣妾不过是想来给皇后请安,没想到,皇后对臣妾大大出手,你看我身边的宫女,成什么样了?现在居然……居然还想让臣妾毁容!呜呜呜……皇上要给臣妾做主!” 姜景烁盯着苏素,她冷眼看着崔曼雪做戏,不置可否,坐回长条凳上继续嗑瓜子,好像刚才发生的事与她无关。 “皇上……”崔曼雪没得到回应,继续撒娇道。 “拖下去,杖毙。” 姜景烁轻启薄唇,眼睛依旧盯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苏素。 崔曼雪掩饰不住胜利的笑容,示威般看向苏素。 皇帝身边的侍卫走过来,拉起两名宫女就要带下去。 “诶,你们干什么?没听到皇上说的话吗?” 崔曼雪慌忙上前去拦,侍卫不由分说,拉着求饶的宫女离开了。 “皇上、皇上他们……” 话未说完,就被皇上突然看向她的眼神吓住。 那眼神冰凉刺骨,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哪里还有一丝往昔的柔情。 崔曼雪后知后觉的发现,或许帝后之间,并不是外人所想的不和睦。 她并非不谙世事,只是高估了帝王对她的感情,于是识趣的低下头,不再言语。 “退下,禁足长乐宫。” 所有人都退下,小六也转身走了。 姜景烁看着一个劲嗑瓜子的苏素,啼笑皆非。 “瓜子壳好吃吗?” 瓜子早嗑完了,未免尴尬,苏素只好继续拿瓜子壳嗑,没想到这厮一眼就看穿。 “好吃,你试试?” 苏素故意恶心他一下,举起手,将沾了她口水,湿漉漉的瓜子壳递上,好像真诚的请他吃一样。 没想到,姜景烁真的拿了一颗,放在嘴里,咀嚼。 “还行。” 苏素目瞪口呆的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心,好像掌心握着的不是瓜子壳,是一团火,滚烫的,她赶紧把壳丢了。 “怎么又不吃了?” 他调笑的意味特别明显。 “变态!” 苏素瞪他一眼。 “哈哈……” 栖凰宫响起皇帝爽朗的笑声,他身边的贴身内监放心的舒口气,只要不打架就好,害他担心不已,可以安心走了。 “虎儿。” 呕呕呕…… “你别恶心我!大虎就大虎,苏素就苏素,什么虎儿?” 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这样啊!那大儿?鼠儿?大虎儿?” “得得得……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一年未见,他还是这么让人讨厌,可是,自己心里那暗搓搓的欣喜又是什么鬼? “你可真无情,我不来,你当真不会去找我!” 姜景烁哀怨的口气,好像被无情的男人抛弃的怨妇。 “找你干嘛?我被你坑得还不够吗?收起你那恶心的嘴脸。” 这他娘的就两个人,还做戏!太不地道。 “我什么时候坑你了?” “非要我说出来?行啊,你有种就把我按指印那个文书给我!” “你说的是,你把孙二娃和张小六赌输给我那个文书?唔唔……”姜景烁还未说完,苏素慌忙跑过去,跳起来捂他嘴,姜景烁趁机拉住她双手,欣赏她惊慌的样子,笑得一脸奸诈,继续说道:“我记得当时是你要和我摇骰子,说你赢了,让你离开;你输了,就把孙二娃和张小六阉了服侍我,并且你还要一直待在我身边!最后,你——输——了!” 砰…… 瓦房的门被大力推开,苏素瞬间变成苦瓜脸。 小六站在门口,气得嘴角直抖动,兰花指颤抖的指着苏素。 “好你个苏大虎!你竟然把我和二娃卖了!你——你好狠的心!爹啊娘啊——老张家绝后了!爹啊娘啊——快把这个恶毒的女人收了!” 小六哀嚎不止,然后郑重其事的拿出匕首,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苏素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抢匕首。 “小六,不要这样,你自己阉不干净,还是交给敬事房太监阉!” 小六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素——你还能在狠点吗? 无情的推开她,小六割下袍子下摆,递给苏素。 “割袍断义!猛虎队,从此不复存在!” “不不不……小六别这样!我不接、我不我不……” 苏素哭泣着,抱住小六的手臂,两人一副悲壮、无奈的样子。 姜景烁专心致志的看着两人的精彩演出,回味无穷! 突然,他脑瓜子晕晕乎乎的,差点站立不稳,慌忙扶住桌面。 姜景烁捂着额头看向苏素,她和小六抱着手遗憾的看着他。 “你们……” “哎,姜景烁,没想到,你也有被坑的一天,滋味咋样?” 苏素狡黠的笑着。 今日,小六不仅去偷烧鸡,还去找淑妃助苏素离开皇宫。 皇后离开,淑妃就是位份最高的,加上崔中堂的扶持,皇后之位指日可待。 所以,淑妃答应按照苏素的要求帮忙。 苏素的计划是:淑妃大摇大摆的带着众人,以及两个身形与苏素、小六相似的宫女来栖凰宫找茬,姜景烁的眼线看见后,会去汇报。 姜景烁一定会跟来,因为他知道淑妃来找茬,最后应是反被苏素收拾,他担不担心淑妃不知道,但是淑妃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女人,还有她娘家势力。 苏素的银鞭使得快、准、狠,只有姜景烁敢接,别人就算能接,顾忌皇后身份,也不会蹚浑水。 迷药就在银鞭上,他摸到后,会慢慢渗透肌肤,但是还需些时间才能生效,而且,他身边那些人得先支走。 苏素算计了姜景烁对她的内疚之情。 许久不见她,即便再多的气,也消失了,所以他会想单独和她说说话,就像从前。 与此同时,那两个宫女敢和皇后打架,已是活不成,拖下去杖毙后,就被淑妃的人藏起来,换上两张空草席,等待苏素他们。 苏素只需拖时间,直到姜景烁药效发作。 后门自有淑妃的人接应,然后两人被裹上草席,丢到外面。 苏素会回到雍州,重新以虎威将军名义出现,姜景烁就拿她无法了,总不能强迫将军进后宫。 第四章 事与愿违 苏素接住昏过去的姜景烁,难得善良的将他扶到床上。 “诶,你别找我了,我不喜欢跟一群娘们争男人,更不喜欢整天听皇太后那个老太婆叨叨,也不喜欢被司仪逮着学规矩。 我是天上的鹰,怎能因为你折断翅膀!嘶……这句话说得很好!小六,回头记在虎威将军语录里! 后会有期,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苏素自当尽力。” 说完,忍不住看了姜景烁好几眼,这小子越发俊俏了,上手摸了摸,手感还是那么好! 哎,可惜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鼻头突然酸涩,苏素慌忙转身往外走。 小六扒在门边,噘着嘴,一脸嫌弃,小声嘀咕:“还虎威将军语录!大字不识几个,就想装文人,不害臊!” 苏素走到小六身边,正好看到他来不及收回的嫌弃表情,立马就能明白他嫌弃的点在哪里。 “你的字都是我教的,你居然有脸嫌弃我?不害臊!走。” 小六不敢当着她的面还嘴,不然,免不了一顿揍。 反正可以离开就行,这才是大事。 走到栖凰宫的后门,不出意外,淑妃的人正等在那里,这扇门就是开启他们快乐的幸运之门。 从此以后,将继续决战沙场,快意恩仇!闲暇时还能组织人赌博娱乐,妙哉! 然而,苏素打开门的瞬间,犹如一盆凉水浇灭了她的美好设想,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小六也莫名其妙的挠着头,怀疑自己和淑妃沟通有问题。 门口站着一排姜景烁的亲卫。 “你们在这里晒太阳?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把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你们想不想试试?” 苏素试探的问道,心里依旧保留着一丝希望。 “参见皇后娘娘,皇上吩咐我们在这里等娘娘出来。” 敌军首领客气的话语,彻底击碎了苏素的希望。 “他奶奶的,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到底是谁泄露了?肯定是你个臭小六叛变了!” 苏素走过去揪着小六耳朵,小六龇牙咧嘴的叫唤着:“关我啥事?我也是受害者,你轻点,轻点……” 好不容易挣脱苏素的手,小六冲出小门,躲在亲卫身后,苏素去抓他。 两人绕来绕去,又将亲卫拉来拉去,让他们眼花缭乱,然后小六趁机往外跑,苏素追去。 两人的默契是自小培养出来的,只消一个眼神,就知道怎么做。 他们准备直接跑路。 但是,小六被多管闲事的敌军首领抓住了,他殷勤的把小六交给呆愣的苏素。 两人被带回栖凰宫。 “你们两个真是一点也没变!”姜景烁的声音传来。 苏素回过头,狠狠的看着他,这厮做戏越发高明了!亏她刚才还觉得他好看,衣冠禽兽! “你也没变!”专给别人挖坑的坑王,“你如何得知我要走?” “你利用淑妃助你,但是你可想过,你若是离开了,我会猜测谁放走你的呢?淑妃突然到访,你就逃了,并且你离开,最大的获益者是淑妃,你说,我会不会怀疑她?即便淑妃想不到,她身边的嬷嬷是崔中堂调教的,也会阻止她这样做。 与其惹帝王猜疑,失了君恩,不如坦白交代,既可向皇帝表明自己的真心,又可增加帝后的隔阂,皇后就算不走,威胁也会越来越小。 而且,你那迷药……姑且叫迷药,从哪里弄来的?效果就是让人有些瞌睡,有些的程度就是——你数到三十的时候,就能醒。” 小六看见苏素投过来的阴森目光,慌忙别开眼,望向天空——今日乌云密布,恐怕要下雨,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那迷药是内务太监卖给他的,回想太监当时说的话:“是头猪,都能妥妥的让它昏迷不醒二三天!” 大意了,他说的是猪,没说人。 苏素叹了一口气,后宫女人不简单啊! 军营多好,看不顺眼对方,二话不说,先打一架,打完后,一杯酒泯恩仇! 对待敌人,大家同仇敌忾,团结一致,奋勇杀敌,哪怕身死,也不忘多拉一个敌人陪葬,何等畅快、意气昂扬! 若是将士没有死于硝烟弥漫的沙场,却死于诡谲多变的后宫,何等悲哀? “大虎,我知你的想法,自我认识你,你不过万千百姓中籍籍无名的一粒尘埃,一路披荆斩棘,找到自己的目标,为民造福。 后来,迫不得已放弃一切,远走他乡。 如今又身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后宫。 可是,事情发展并不随我等凡人的心意,命运自有安排,既来之则安之。 最初你什么都不会,后来做得如此好,连我都自愧不如,现在你也可以!我信你可以在勾心斗角的后宫成就另一番作为! 且,我现在虽已登顶,可是内忧外患。 于外,突厥虽灭,可是东夷又发展起来,虎视眈眈,大家都恨不得入关侵占晋安朝得天独厚的土地。 于内,崔中堂当初因二哥身死不得不扶持我,但是你以为他心里不怀疑是我杀了二哥吗?此中过程,你是最清楚的。 我纳淑妃,就是为了稳住他,父皇在位,他一直默默无闻,却是笑到最后的人,可见心思之深沉,布局之隐秘。 再来,我登基后,顶住压力改制,东西厂那些狗东西的爪牙,一夕之间分崩瓦解,但是,并非是我的功劳,而是有人暗中将他们的势力接手并转入暗处,这人居心叵测,实乃大患! 后宫女人代表各方势力,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需要你与我并肩前行,帮我稳住后宫。 我知,这是为难你,可是,除了你,没有别人可以帮我。 我说了这么多,若你还不愿助我,那我就不勉强你了,你想去哪,不用设计,我送你去。至于我,就让我在波涛汹涌的海里沉没!” 苏素看着姜景烁视死如归的模样,特别想打他一顿!就他那些花花肠子,能吃什么亏! 惺惺作态! 即便了解他,可是……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月朗星稀。 秋天的风已带着一丝凉意。 苏素和小六坐在栖凰宫后院的安乐居喝酒。 两人沉默的吃着花生米,各自想着心事,间或叹息一声,碰一杯酒,都没觉得不说话会尴尬。 苏素将酒壶的酒倒完,抖动一下,直到最后一滴酒落入杯中才罢休。 “小六,你明日去雍州找二娃。” 闻言,小六往嘴里丢花生米的动作滞了一下。 “你决定了?” “嗯……” 小六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声叹息。 “不用替我难受,就像姜景烁说的,我在哪都能大放光彩。回头你和二娃别忘了给别人炫耀一下,当今皇后是你们老大,哈哈。” “你就嘴硬,明明就是喜欢他,放心不下!可是他呢?他同你一样吗?那个薛……” 小六没说完的名字是苏素心里的一根刺,偶尔就会扎一下她最柔软的地方。 “管他谁谁谁,光明正大站在姜景烁身边的,还不是我!” “哼,人家那是拿你当盾牌呢!” 小六使劲嚼着花生米,好像花生米很可恶一样。 苏素低着头玩着手里的空酒杯,“小六,他选择让我站在他身边,而不是薛凝霜,因为我可以帮助他,皇帝的感情不是喜欢就可以拥有。” “我怕他……卸磨杀驴。”小六凝重的说。 “所以,你回雍州军,跟二娃在一起,像从前那样,做我坚强的后盾!” 小六沉吟着:“做你的后盾?一直以来,你才是我们的后盾……”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么这一次,我便做你的盾牌!虽不能挡风遮雨,但是可以替你吸引火力,把生的机会留给你。 就像,从前你做的那样…… 第五章 从前 从前是怎样? 十年时间,该忘的都忘了,只留下深刻到无法磨灭的烙印…… 永昌十八年,皇帝姜赢突然离世,其五个儿子经过残酷的角逐,晋王姜东腾胜出,并将其他活着的兄弟设计杀死后,安心的登上皇位。 立年号元丰。 一直追随皇帝出生入死,并多次救皇帝于危难的狄威被封为宰相,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之后,帝又册封其女狄嘉荣为皇后。 狄氏家族乃寒门出身,却因着出了宰相与皇后,一时之间贵不可言。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姜东腾沿用了先皇在位时重用的武将顾镇江。 顾家世代为将,为国牺牲不少人,导致家族人丁稀薄,可说一门忠烈。 顾家在皇子争位时并未参与其中,因为顾家只忠于皇帝。 姜东腾为晋王时,曾想拉拢顾镇江,可是被拒绝,因为那时他只是皇子,虽心有不悦,但是至少说明其他皇子也无法得到顾家的支持。 如今,姜东腾成了皇帝,顾家自然是要尽心辅佐。 然,姜东腾善疑,顾家独掌兵权,让他很是忌惮,于是,一边封顾镇江为镇国将军,位同宰相,册封其独女顾涵玉为贵妃,一边又建立兵部,由太尉掌管、调配兵权,太尉是皇帝亲信薛伯宁任职。 至此,顾家徒有虚名,而无实权。 但是,不管皇帝愿不愿意,依旧给顾家留了并州军的掌控权,因为并州地处晋安以西的边境,紧邻死对头——突厥国。 突厥早先是分散成各自独立的部落,各部落族人彪悍野蛮,部落之间纷争不断。 其他国家从未重视过突厥,都认为是蛮夷之地的野蛮民族,上不得台面。 直到突厥部落的阿史那赫章出现,此人胆大且勇猛,带领突厥部落统一其他各部落,建立突厥国,并不断的吞噬周边的国家,成了晋安朝噩梦般的存在。 阿史那赫章野心勃勃,渐渐不满足目前的居住地,于是将目光投向安逸舒适的晋安朝。 阿史那赫章带兵攻打晋安朝,晋安朝措手不及,被突厥兵打得节节溃败,丢失许多城池。 顾家就是那个时候临危受命,历经两年,不负众望,收回失地,并将阿史那赫章赶回突厥。 从此顾家镇守并州,带兵挖了界河,阻拦突厥觊觎。突厥多次攻打失败后,摄于顾家的实力,只能隔河遥望。 数年来,只要顾家后代在,凶恶野蛮的突厥就不敢越过界河一步,虽然他们一直不死心,经常想尽各种办法骚扰破坏,试图打开局面,但都以失败告终。 先皇也曾忌惮顾家,用其他将军替换顾家人镇守,也就是那次替换,差点将晋安朝拱手献给突厥,最后还是顾家再次将突厥赶走,为此先皇后悔不已。 前车之鉴,并州军的军权不可夺,也不是夺了就能掌控得住的。 这也是皇帝沿用并优待顾家的原因,但是除了并州军,其他地方的兵权都被收回。 顾家并未因为兵权被夺而怨怼,依旧戍守边疆,保家卫国,深得并州百姓爱戴,百姓们口口相传:“但使并州顾家在,不叫突厥渡界河。战功赫赫无人比,铁骨铮铮震古今。” 元丰十三年,仲夏。 并州安乐镇邻近潼关,穿过潼关,过界河就是突厥国。所以安乐镇作为晋安朝的咽喉格外重要,朝廷大兴土木,将安乐镇镇门修建得很牢固,又有并州军长期驻守潼关,所以安乐镇百姓得以安稳度日。 晨光熹微,黑夜还未完全褪去。 虽然此刻光明与黑暗交织,但是,骄阳会如约而至。 平日热闹的四方街市,因为时辰还早,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突然,远处的街口出现两个模糊的身影,踏着晨光迎着朝阳,缓缓走来。 高个的是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洗的发白的旧衣裳,瘦削的肩垫着扁担,挑着两个箩筐,扁担两端微微变形下垂,随着少年的走动,上下轻晃,可见箩筐里的物件不轻,但是少年似习惯了这重量,脸色并不见窘迫。 少年身旁跟着四五岁的男童,男童眼睛一直盯着箩筐,小小的脸皱成一团,好像很忧虑,终于,他伸出短小的手臂,自不量力的抱着箩筐,试图凭自己微弱的力量帮少年减轻些负担。 少年感觉箩筐突然沉了些,疑惑回头看去,接着温柔一笑,眼眸似有万千星光,熠熠生辉,“心儿,你力气真大,我还以为箩筐不见了,轻了许多!” 得到赞许,心儿的小脸舒展开来,更加努力的抱住箩筐,殊不知,这样只会加重箩筐的力量。 少年苦着脸继续走。 走到搭着旧凉棚的地方,少年放下扁担,擦擦满头的汗水。 “心儿,你去玩,我要开始忙喽!” “好的,姐姐。” 被唤做姐姐的,就是男装打扮的苏素。 她麻利的把箩筐里的东西摆出来。 其他摊子还未有人,苏素已经烧好水,等待早起的人来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她必须比别人勤劳些,才能养活自己和妹妹,以及那个酒鬼爹! 整个四方街市都知道,苏素两姐妹摊上了一个不管事的爹——苏信。 自打苏素有记忆以来,苏信清醒的时候就很少,不是在喝酒,就是已经喝醉。 苏素时常怀疑,当初他是怎么把她养大的,也许,她哭的时候就喂几口酒,能让他耳根清净好长时间。 至于娘,苏素从未见过,苏信从来不提,问了也不说,逼急了,他就不耐烦的说:“你是捡的,行了!” 苏素绝对不信,倒不是不信她是捡的,而是不信他会做捡人来养这种麻烦事,若非还有一点点作为人的良知,他恐怕得把姐妹俩遗弃。 不说就不说,反正一无所知恐怕比什么都明白幸福些。 不过,苏素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和心儿并非同母所生。 苏素7岁时,苏信一脸茫然的抱回心儿,说是他之前造的孽…… 当时她对造孽这词似懂非懂,现在明白了,对苏信佩服得五体投地! 毕竟一个天天喝酒并且逢喝必醉的人,居然还能弄出个孩子来!关键哪个女人居然如此眼瞎? 想起他抱心儿回来时的茫然表情,他自己恐怕都有些不敢置信。 苏素曾问过他:“你确定孩子是你的?” 苏信满不在乎的说:“管他的,反正是你养,又不是我养,多一个不多!” “若不是看你年纪大,我都想揍你一顿!” 像话吗?自己惹的风流债,却让别人善后!可是有什么办法,他不管,只好苏素管。 苏信也曾有过像爹的时候,比方说她被其他小孩打了,回家他正好还没醉,一定会逼着苏素带他去找那些小孩,然后骂他们一顿,甚至踢人家几脚,临走还不忘威胁那些小孩,不准告状! 对于他以大欺小的行为,苏素既嗤之以鼻,又深刻体会到男人幼稚起来,不分年龄。 第六章 宵禁 心儿没来前,苏信虽然喝酒,但是至少知道给她带吃的。 可是,心儿来了后,苏信语重心长的和她说: “大虎,你小时候病恹恹的,才这么点,”怕她不知道多大,特意比划一下,“你现在能活蹦乱跳,都归功于爹悉心照料,哎,那时真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那个辛苦啊! 你现在大了,是时候该回报爹了,你得肩负起养家养妹妹的职责!” 大虎是苏素的小名,因为她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给她取个威武的名字压一下命格。 “你还真喂我吃屎了?”苏素震惊的问,她早就觉得苏信干不出人事,对于自己小时候的待遇诸多猜测,现在总算知道了! 苏信愣了半晌才明白她意思,恨铁不成钢的说:“那是比喻,比喻!没文化,真可怕!你给我去摆摊养家去。” 就这样,苏信自以为好心的搭了棚子,做了桌椅板凳,然后再不管她们姐妹。 苏素和隔壁大娘学做了面条,然后去苏信房间翻翻找找,把他藏床底下,包裹得很好的长矛拿去当铺换钱,有了本钱,才能置办摆摊的东西。 于是,这个小面摊一摆就是五年。 每一文钱她都计算着用,生怕没钱了,妹妹和她只能喝西北风! 生活无情的扇她两耳光,但是她待生活如亲娘,所以生意一直都挺好。 “大虎,给叔下碗面。” 林叔打着哈欠坐进面摊。 “叔,今天这么早当值呢?” 苏素边问边麻利的下面。 林成是镇长护卫队的一员,平时因为有并州军驻守,他们还算清闲,今日倒是头一回看他这么积极。 “可不是嘛,最近京城要来大人物,我们得整顿一下,不能叫人家看低了去。” 什么大人物会来这种地方?再说,整不整顿,还不都是那样?还能整出朵花来?当然了,这话想想就算了,不能说。 “呵呵,辛苦辛苦,来,吃碗面提提神。” “你爹还醉着呢?” “是啊,他心里烦,一醉解千愁。” 苏素这点恐怕随苏信,自己家的人,怎么嫌弃都行,但在外人面前,该维护的还得维护一下,虽然苏信根本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林成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开始吃面。 镇子就那么点大,谁不了解谁,不过人家姑娘懂事,当长辈的又何必戳穿。 忙活一早上,总算可以休息一下,等到中午才会有人来。 “大虎!” 正值变声期的张小六,声音跟公鸭嗓似的,听得人想给他抠抠嗓子。 苏素本来在嗑瓜子,一听声音,迅速将瓜子放在兜里。 “你看你这抠门的样子,不就几颗瓜子嘛!” 小六不用看都知道她藏了什么,毕竟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彼此都了解。 “去去去,不就几颗瓜子?那你倒是从家里抓点来啊!二娃怎么没来?”苏素瞪他一眼。 小六瞬间就怂了,老实的坐下。 平日孙二娃和张小六无事的时候,就会来帮苏素的忙。 他们三人是打架打出的友谊,一般挨打的都是二娃和小六。 苏素未免自己被打,苏信拉她去做以大欺小这样丢脸的事,于是每次打架都一股狠劲,争取不被打,小六和二娃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从此认她做老大。 “我两天没见二娃了,我去他家喊他,他家人多得很,我就走了。” 孙二娃他爹是镇长,刚才林叔说了,有大人物要来,估计二娃被管束起来了。 “他估计最近都出不来了,对了,陈先生来吃面,又教我几个字,你今天帮忙完,我教你!”苏素自豪的说。 “额……我今日帮忙完还有事!” 小六一点都不想学写字,偏偏每次苏素学到字,就要强迫他跟着学,他又不敢反抗。 “是吗?” 苏素咪起她的大眼睛,斜视小六。 小六一哆嗦,搞不懂她那强迫别人的毛病从哪来的! 倒不是怕她,就是自己爱学。 “当然了,有事也要先学一下写字,我可爱学了。” 苏素满意的点点头。 …… 三天过去了。 镇上这几日有些变化,具体就是增加了护卫队巡逻的时间,并且还弄了个宵禁。 这就让苏素有些郁闷了,她平日摆摊基本是亥时收摊,因为有些人晚上还要出来吃点东西,能挣钱的地方,她一点也不想错过,可是宵禁时间是戌时,代表她每日至少少赚八文钱! 因着这个,苏素对即将到来的大人物很是反感,好端端的待在京城不好吗?来他们这种穷乡僻壤干什么? 真晦气! 没办法,当官的怎么说,百姓不管愿不愿意,都得照办。 于是,她难得早早的收摊。 “姐姐,今日为何这么早?” 苏心揉揉有些困倦的眼,疑惑的问。 苏素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心里一阵柔软,不管多困,苏心总要陪着她,撵都撵不走。 “最近,我们早点回家,让心儿早些睡,走。” 姐妹俩说说笑笑的回家。 没想到,往常不知道在哪醉生梦死的苏信竟然也在家! “稀客啊!” 苏素讽刺的看着坐在桌旁嗑瓜子的苏信。 “哈哈,臭丫头!不会好好说话?来来来难得我们爷仨相遇,一起聊聊天。” 苏信笑嘻嘻的说。 看他样子,还没醉。 苏素心想:估计也是因为宵禁,酒馆都关门了,所以他才破天荒的没有醉。 “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苏素懒得理他,带着困倦的心儿去睡觉。 心儿很快睡着了,苏素轻手轻脚的起身,拿出藏在柜子里的钱袋数起来,这是她每日乐此不疲做的事,看着越攒越多的钱,心里无比舒畅。 正数得开心,突然,听到院子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什么倒了。 苏素慌忙收起钱袋,寻思着不会是苏信晕了?就他那泡在酒缸里的身体,肯定早晚得有毛病。 院子里点的蜡烛已经灭了,黑布隆冬。 苏素找了蜡烛点上,苏信并不在院子里。 但是,地上一片狼藉,桌子倒了,苏信喝水的杯子掉到地上四分五裂,地面满是瓜子壳。 苏素连忙去他房间,推开门一看,他没在。 右眼皮不合时宜的跳起来,她皱着眉,摸摸眼皮,突然有些慌,苏信不会是被谁抓走了? 难不成是喝酒赊账太多,人家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