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为我神魂颠倒》 苏醒 冬日的天总是亮的极早,昨夜又是一场大雪下了整夜,将贴着‘囍’字的红灯笼盖的素白。 苏府的丫头仆人们忙了一早上,才将积雪扫掉露出底下喜庆的布置。 几个丫头刚想偷着歇息会,就见大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领着两个婆子从主屋的方向来了。 - “春杏姐好。”丫头们忙站直向问好。 春杏不接话,只傲气瞥了一眼几个小丫头,小腰一拧,领着婆子们朝偏院的方向去了。 - 眼见着春杏走远了,年纪小些的丫头跺跺脚,不满道:“装样子给谁看嘛,大家不都是丫头!” “就是!”另一个丫头接话道:“攀上了老爷有什么了不起,等大夫人腾出手来,还不一定怎么收拾她呢。” 年纪大些的丫头看了看周围四下无人,小声说:“我可听大小姐身边的人说,春杏就是大夫人送到老爷床上去的。说是要让春杏分去二夫人的宠呢。” “哎呀我的好姐姐。”小丫头忙去捂她的嘴:“你怎么又忘了,大夫人前日才说过,谁要是喊江姨娘二夫人,她就把谁的嘴给撕烂。” 大丫头扒开小丫头的手,仗着四下无人,和小丫头顶起嘴来:“有什么喊不得的,你看老爷对江姨太那个宠劲,保不定哪天就扶成平妻了。” “当时大小姐把二小姐推进水里,老爷对大小姐可一句训斥都没有。”小丫头也来了火气。 “老爷后来可是给二小姐请了名医的治病的!” “那不是为了让二小姐替大小姐进宫嘛。”另一个丫头插话道:“我听说皇上最爱杀人了,不仅砍大臣的头,连妃子都杀的。” “也难怪大小姐寻死觅活非要二小姐替她。”大丫头撇了撇嘴。 “皇上下圣旨招江家女儿为妃,又没说要哪一个。”小丫头想起对下人们也温和有礼的江姨娘,有些难过:“只是可怜了二小姐。” - “你们几个干嘛呢!别偷懒!”苏府的大管家看见几个丫头正在交头接耳的偷懒,隔着大老远吼了一声。 几个小丫头赶紧闭了嘴,各干各的活去了。 - 春杏领着婆子们穿过九折的回廊到了偏院前,便示意婆子去敲门。自己搂住怀里的汤婆子待在一旁。不多时,门里便传来脚步声。 “谁呀。”二小姐身边的丫头夏雨拉开偏院的门,见是春杏,一张清秀的脸就拉了下来:“这不是春杏姨娘,您来我们偏院有何贵干。” 春杏娇笑了两声,领着婆子们往院里走:“是夫人让我来给二姑娘送些好东西——二姑娘起了么?” 夏雨小声骂了一句:“还真把自己当姨娘了,二姑娘也是你叫的。”就见春杏脚步不停,直奔内屋去了。 “喂,别直接进内屋。”夏雨追上春杏一行人:“二小姐风寒刚好,你们别给二小姐过了寒气。” - 苏明月正倚在靠枕上发呆。 刻着精致雕花的四面床垂挂着浅蓝色的帐幔,靠墙的梳妆台上摆着一面铜镜,梳妆台旁还摆了个百花穿蝶纹样的白瓷瓶,里面插了枝妩媚的红梅。琴桌被摆在了窗边,古琴的主人不善音律,却爱坐在琴桌旁望着窗外的碧色荷塘抚上一曲。 可苏明月不是古琴的主人。 她是一道来自千年后的灵魂。 她和这具身体的主人同名,也叫苏明月。 苏明月只记得,自己在和摄影师出去拍素材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女孩掉进湖里,苏明月想都没想直接跳下水将小女孩捞了上来,自己被卷进了水底。 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再次睁开眼,却来到了这个在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穿进了和自己同名同姓的苏家二小姐的身体里。 苏明月穿过来时还是半夜三更,睁开眼便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她强撑起身想观察周身情况,却感觉头像是要被凿开似的刺痛。苏明月身子一软,又昏睡了过去。 - “二小姐你醒啦。”春杏掀开门帘就看见正发呆的苏明月。她心下嗤笑,面上也带出几分轻慢来。 苏明月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进来的女人,从脑海中杂乱的信息里挑出这个女人的。 春杏,大夫人的贴身丫鬟,前几日被大夫人送给自己夫君做了通房丫头。春杏从前跟着大夫人就对江姨娘和江姨娘生的二小姐冷眉冷眼,好在当时江姨娘得宠,春杏又只是个丫鬟,便夹起尾巴来做人。 可自从这几日春杏在老爷房中承欢,春杏心里就没了以往的畏惧,满心觉得自己就是老爷最宠爱的人。就算现在只是个通房丫头,将来也会被抬成妾室。 - “二小姐。”春杏慢悠悠的走到床前对着苏明月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手里的汤婆子都没放下:“夫人让我来给二小姐看看嫁妆单子。婆子们在屋外,我这就让她们进来跟二小姐详细说说。” “夫人,给我置办的嫁妆?”苏明月翘起嘴角,她坐直了身子,柔柔的、像唤小狗一样朝春杏招了招手:“你过来。” “二小姐有何吩咐?”春杏不情不愿的靠了过来。 - 苏明月笑了一下。 苏明月生的极好,像只娇娇软软的小兔子。修长的柳叶眉,顾盼盈盈间透出多情的桃花眼,挺翘的鼻头,柔软的、淡色的唇,唇角微微上翘,上唇中还生着饱满的唇珠,让人忍不住的想含着吸吮。 - 苏明月翘起嫩粉的唇,等春杏靠近到苏明月一抬手就能摸到的地方时,苏明月抬起一只手,干脆利索的朝春杏脸上甩了一巴掌! “啪!” 春杏被苏明月兜头一巴掌打蒙了,捂着脸跌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手里搂着的汤婆子滚落到了房间的角落。 外间的夏雨听见了屋里的声音,还以为苏明月被春杏欺负了,心下一个突突,忙掀开帘子闯进来。 可她看到的是,苏明月还靠在床上,而春杏跌坐在地上,双手覆面,身体还在不停的颤抖。 “二小姐?”夏雨有些懵了。 苏明月笑了笑,漂亮的桃花眼弯了起来眼周围晕着的淡淡粉色衬得她格外无辜:“我只是教了春杏一点做下人的规矩。” - 春杏低着头捂着脸,已经开始低声抽泣。 春杏艰难的抬起头来,苏明月那一巴掌太狠了,春杏从没想过向来温柔,甚至可以说是懦弱的二小姐会动手打人。 春杏感受着脸上传来的疼痛,只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等着。”春杏在心里很恨地想:“等你死在皇宫里,看我怎么拿你亲娘出气。” “春杏。”苏明月唤了一声。 “二小姐。”春杏声音哽咽:“你为何平白无故的打奴婢,奴婢毕竟是老爷的……苏府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苏明月又笑了,她今日好像很开心,一点也看不出前几日不想进宫郁郁寡欢的样子:“你去告诉父亲和夫人,明月有关于进宫的要事要和他们商议。三刻钟后,还请父亲和夫人在正厅等明月。” 苏明月伸出素白的指尖,轻轻的点在了春杏捂着脸颊的手上:“好好传话,耽搁了这件事,你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她又用那种温温柔柔却令人脊背生寒的语气问:“明白了么?” - 春杏只感觉刚才被打的脸痛极了,连带着被苏明月指尖点住得手背也幻痛起来。 “明……明白了。”春杏嚅喏着应下了。 “那就滚。”苏明月收回了手。看着春杏爬起来,连礼都忘记行,仓皇失措的逃窜出去了。 “夏雨。”苏明月示意夏雨将春杏掉落的汤婆子捡起放到一旁。 苏明月起身下床,夏雨把汤婆子递给外间伺候的小丫头,赶紧回身伺候苏明月穿衣梳妆。 “小姐……”夏雨心里担忧。 “把嫁妆单子拿进来。”苏明月坐在梳妆台前,看向镜子里熟悉的脸。和她前世一模一样,只是前世苏明月眉眼总是神采飞扬的上扬着,而记忆中的苏二小姐坐在梳妆台前时,铜镜里那张脸总是带着愁绪,眉头微微蹙起。 苏明月看着镜子,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千年后的美食博主苏明月,还是苏府的二小姐。两个人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像是两株纠缠的藤蔓,无法分离,融为一体。 我是千年后的苏明月,也是苏府的二小姐。 而现在……庆祝新生的自己,该做点什么好呢? 苏明月脑袋中涌现出了属于苏二小姐,那段关于死亡的记忆。 - 苏明月的父亲,苏理。 任五品礼部侍郎。他娶了一妻一妾。正房夫人嫡女苏明珠,妾室生了庶女,也就是苏明月。 半个月前,苏明珠和苏明月同时绣了一副山水,准备送给在大夫人的生辰宴上送出去。 机缘巧合之下,这幅刺绣被苏明珠的心上人看到了,苏明珠的心上人将苏明月的刺绣大肆夸赞的一通,又将苏明珠的刺绣扁的一文不值。 苏明珠心中生妒,带着丫鬟婆子们把苏明月堵在偏院里骂了一通。 苏明月嘴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一个劲的掉眼泪。 苏明珠的样貌只算得上清秀。看着苏明月不施粉黛的落泪也楚楚动人的样子,心里的妒火越烧越旺。 三九寒冬的腊月,苏明珠把苏明月推进了结了一层冰的小池塘里,还让手下的人拦住了苏明月院里的丫头,不让她们救人。 后来苏明月才知晓,夏雨见势不妙偷溜出院子找江姨娘报信去了。但在半路上遇到了春杏,被知道大小姐去找二小姐麻烦的春杏给拦下了。 到最后还是苏明珠担心闹出人命来被父亲训斥,才让拦人的下人让开。 丫头们很快将苏明月救了上来,可到底是泡的久了。苏明月得了风寒,各种汤药吃的一直不见好。 而得知了此事的苏理,只不痛不痒的说了苏明珠几句。 在他眼里,只有自己。什么娇妻宠妾,在他眼里都没有自己的前途面子重要。 - 在苏明月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时候,苏府迎来了一道懿旨。太后下旨要苏家的女儿进宫服侍皇上。 宣旨的公公前脚出门,苏明珠就扑到了大夫人怀里,哭喊着闹起来,宁死不肯入宫。 苏老爷也发愁,他向来在外面只提自己的嫡女苏明珠,还把她夸成了大才女。为的就是将来能找个权贵人家。 但当今皇帝暴虐成性,明珠如果真的入宫,以她的性格不给家里招惹来祸事就算好的了,如何能给家里带来助力。 大夫人心里念头一转:“老爷,咱家不是还有一个明月,明月的性子稳重,肯定比明珠更加合适。” 苏老爷心下细想:大夫人的娘家是正三品巡抚,若是明珠真的死在宫中,大夫人定与自己生分。 明月的生女母江姨娘不过烟花柳巷的歌女出身,就算明月死了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这样。”苏老爷沉思片刻后开口:“现对外只说,明月是正房出身的嫡二小姐,只是身体不好所以少与外人提起。” - 而正缠绵病榻的苏明月得知此事后更是一蹶不振,苏老爷请来的名医医术的确了得,可也只治得好身上的病痛。 苏明月想与母亲诉苦。可江姨娘的性子更是软弱,只一味的劝苏明月听爹爹的话。 心中的郁气无处抒发,苏明月整日郁郁寡欢。 于是她死了,在了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咽了气。再次睁开眼睛的,成了千年后的时空来客。 夏雨手脚麻利,很快便帮苏明月梳妆完毕。苏明月放下手中的嫁妆单子照了照镜子,纵然铜镜的人像不是很清晰,但也能看出上完妆后的气色好多了,不再是一脸恹恹的病容。 苏明月沾了点胭脂拍打在脸颊上,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了一点。 “走。”她起身,脸上挂起笑容:“去见我的好爹爹和好母亲。” 嫁妆 苏府正厅中,碳火旺盛,烧的屋里有些闷热。 苏明月掀开门帘进来,就看到一身官袍苏老爷和满头珠翠大夫人左右坐在主座,打扮的极其华丽的苏明珠坐在大夫人下方,春杏则一脸委屈的站在苏老爷身侧。 江姨娘没来。 苏明月心中闪过一丝失望,可面上依旧挂着笑容,朝苏老爷和大夫人行了礼。对苏明珠挑衅的目光视而不见。 “爹爹,母亲。” “苏明月!你看你做的好事!”大夫人气冲冲的拍了一下桌子。 苏明月看的分明,表面上大夫人的怒气是冲她来的,可拍桌子时大夫人眼紧盯着的是快要贴到苏老爷身上的春杏,看起来像要把正在委屈巴巴和苏老爷拉扯的春杏给撕了。 苏明月抿嘴笑了一下,语气甜甜的回了大夫人的话:“母亲,我不过罚了个丫头,她刚才可是自称姨娘呢。一个丫头居然敢说这种话,怕不是心太大了,小心以后爬到母亲头上去撒野。” “好呀春杏,你可真是心大了。”大夫人马上转移了火力开始向着春杏泄愤。虽说春杏是她送到苏老爷床上的,可春杏最近也太不像话了,整天和苏老爷当着她的面拉拉扯扯眉目传情,以为她是死人么? “大夫人我没有……”春杏反驳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怒急的大夫人扯着头发揪过去打了两耳光。 苏明月在心里偷笑,这下春杏两边脸颊都是红彤彤的高高肿起,要用两只手捂着脸哭了。 “行了!”苏老爷伸手拉开大夫人,把人往旁边轻轻推了一下:“你看你像个泼妇一样,哪有当家主母的样子。”大夫人没防备,被苏老爷的力道推得歪倒在座椅上,跌的“哎呦”一声。 苏明珠见父亲居然为了一个丫头动手推自己的娘亲、苏府的正房夫人,急忙起身小跑到大夫人身边将她扶起:“娘,你没事?” 大夫人脾气暴躁又擅妒心眼小,娘家势力又大,压的苏老爷不敢上外面偷吃。不然苏府也不会这么多年只有一位江姨娘。江姨娘也是大夫人看她胆子小好拿捏才留下来的。 大夫人挥开过来搀扶的女儿。她头发散乱,满头的珠翠东倒西歪,一张保养得当的脸扭曲的恍若恶鬼。目光死死盯着苏老爷和春杏,那一对贱人正你侬我侬的依偎着说话。 大夫人伸手颤颤巍巍的指着苏老爷:“好,好,苏理,你居然为了这个贱人推我!我今天就跟你拼了!”说罢她便拔下头上的金簪,直朝着苏老爷挥了过去。 苏老爷一惊,下意识的往后躲,手里拽着春杏就往大夫人面前送。 春杏看着越来越近的金簪,尖尖的头正朝着自己的脸。下意识便手中用力推开大夫人。 而苏明珠见春杏推自己的娘亲,也抬手去打春杏,想要抓花那狐媚子的脸。苏老爷只躲在春杏后面,不敢直对大夫人,只一个劲地喊:“荒唐!荒唐!像什么样子!” —— “哈哈,狗咬狗太精彩了!”苏明月心里的小人狂笑,恨不得在地上滚个几圈。面上却还是做出一脸担忧的表情。 “爹爹,娘亲,明珠姐姐!你们不要再打了!”苏明月嘴上关心,可脚却不挪地方。只看向几个在旁边看待的丫头奴才:“还不去把主子拉开!” —— 丫头奴才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将撕打在一起的主子们拉开,还有几个挨了大夫人的簪子和苏明珠的巴掌。 夏雨在一旁简直都要看呆了,她家二小姐居然几句话就让几个主子扭打成了一团。 大夫人正被几个丫头按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苏明珠华丽的衣衫也已经被扯得散乱,正目光恨恨的盯着春杏和苏老爷。 春杏清秀的脸上被大夫人和苏明珠挠出了七八道口子,正坐在地上痛哭。而躲的最好的苏老爷,只是衣冠略有些不整,脸色被大夫人吓得苍白。 苏老爷缓了过来,刚想训斥自己的妻女,却被大夫人捶着桌子先发制人:“姓苏的,你很好!我这就回娘家与父亲说道说道,你居然为了一个丫头对我动手!” 苏老爷一听大夫人要回娘家告状就慌了神,忙挥手叫丫头将还在哭的春杏拖出去。美人是好,可为了这个得罪自己的岳家就太不值当了。 “夫人。”苏老爷上前轻拍大夫人的背给她顺气:“春杏这日日往我面前凑,我还以为得了你的授意。你看你,也不阻拦。” 苏老爷年轻的时候文采能力都一般,就是靠着一张俊脸和花言巧语迷倒了家世比他好上许多的大夫人,把大夫人迷的要死要活非君不嫁。 大夫人被苏老爷轻轻拍着脊背,耳朵里塞满了甜言蜜语,火气却消不下去。 她也不舍得对苏老爷撒火,只指着被拖出门外、还被几个丫头堵着嘴的春杏恨恨的说:“把这丫头的卖身契翻出来,给我把她卖到青楼!” 感受到苏老爷在她背后轻拍的手停了一瞬,大夫人更气了。她拿起手边的茶盏猛摔向地面,破裂的瓷器和滚烫的茶水洒了满地。大夫人怒斥:“还不快去!” 下人们见最近甚是疼爱春杏的苏老爷没反应,这才急忙应声,拖着挣扎不止春杏匆匆退下。 —— —— 这场猴戏在苏老爷果断抛弃新宠的行为下落幕。大夫人整治完了春杏,又将注意力移到了苏明月身上。 她不是不知道苏明月是故意惹她生气的,但是她实在对春杏忍无可忍,索性借着这股劲把那小贱人弄死。但一码归一码,苏明月打她身边大丫头的事也不能这么算了。 今天伸手打她的大丫头,明天她那个胆小鬼娘不得爬到她头顶上来? 大夫人正想发作,苏明月就已笑意盈盈的开口。 “爹爹,娘亲,女儿想与二老商量的,是女儿入宫所带嫁妆之事。” 苏明月说着眼圈一红,眼泪顺着素白的脸颊悄然滑落:“女儿虽是自愿入宫,但对于宫中往来一窍不通,只怕不能讨得皇上欢心不说,还要为家里惹来祸端。” 苏老爷微微皱眉,这也是他正担心的。苏明月自愿进宫让他心中甚慰。 可苏明月毕竟只是个庶女,从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若真是在宫中触了皇上的霉头,倒不如早早死在宫里算了。而且已经递了姓名画像生辰八字进宫存册,到了日子不进宫便也是欺君之罪。 苏老爷打了个寒战,可不能再让那个暴君看不顺眼了。 思及此,苏老爷眼中掠过一丝狠辣,面上只装作担忧的道:“如此,不知明月有什么主意。” 苏老爷倒也不指望苏明月有什么主意,只在脑海里打定想打要在苏明月入宫后动点手脚。 苏明月没错过苏老爷眼中那一丝狠辣,她只垂下眼帘,柔柔糯糯的开口:“女儿只想着,女儿虽不通宫中往来,但多方打点总是没错的。” 她伸出素白细长的手指,一样一样的算起来:“家中田地房契交易要走官帐,用来打点多少有些不方便,所以女儿的嫁妆只要些金银和珠宝首饰就好。” 大夫人露出一丝不屑,贱人的女儿就是没见过世面,家中最值钱的东西便是田地房产,现银和珠宝再多能有几个钱? 大夫人不屑的开口:“你且说要多少便是。” 苏明月一脸感激的对大夫人说:“不多,母亲,只要五十万银子就好了。”她扫了一眼大夫人从不屑瞬间变得铁青的脸,柔柔的加了句:“珠宝首饰短时间内有点难买,把母亲和大姐房里的那些放到我的嫁妆里就可以了。” 苏明珠尖叫:“你怎么不去抢!” 五十万两!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五十两便够了,苏家哪里去筹这么多钱!更何况苏明月居然想抢她的宝贝! “你个贱人,杂种!”苏明珠指着苏明月骂起来。 “够了!”苏老爷喝住了苏明珠,转头去苏明月说:“明月,你一直待在家里,怕是对外面的状况不了解。家里一时半会拿不出五十万两,况且你也说了,田产房契不好带……” “爹爹。”苏明月打断了苏老爷话:“田产房契不好带,可换成银票就好带了呀。”仿佛觉得自己说话很有趣,苏明月脸上挂着泪珠甜甜的笑起来:“田产房契便宜卖,应该能在女儿入宫之前卖完哦。” “何况女儿进宫可是代表了苏家的脸面呢,万一哪天哪个环节没打点好,皇上对女儿发了火。”苏明月盯着苏老爷那几乎和水塘里小乌龟同色的脸:“女儿可能会把自己是庶女的事说出来呢,毕竟我太胆小了。” 大夫人只觉得一阵胸闷气短,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竟然敢,你这是在威胁我们!我现在就要你不得好死!” “按她说的做。”苏老爷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 大夫人不明所以的看向苏老爷:“老爷……这可是五十万两……” 苏老爷恶毒的盯着苏明月:“按她说的做!听不懂我的话吗!” 可恶,他竟然从未看透过这个小丫头,看来是真的留她不得。 苏老爷在心中打定主意,等苏明月一进宫就动手要了她的命。 至于钱,等过了这个坎还可以再挣,不过是再多贪几笔。 就算这样,苏老爷想起五十万两白银还是疼的心抽抽。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上双眼,招手喊来站在门外的大管家,让他赶紧按着苏明月的意思去办,该卖的卖,大夫人和苏明珠房里的珠宝也赶紧收拾装好。 苏明月明天就要进宫,再不收拾嫁妆该来不及了。 —— —— 苏明月得了自己想要的,便收起笑容泪珠,行了个礼朝外走去。把苏明珠的谩骂声和大夫人阻止她的声音抛在脑后。 苏明珠自然也不想死在宫中,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会拖上这一家渣滓,让这家子渣滓给她陪葬! 在此之前,苏明月也不准备让他们过的舒服。 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可真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暴力兔子和呆狼崽子 “夏雨,快上来。”苏明月跨坐在墙上,对下面看呆的夏雨道。 “二小姐……”夏雨看着二小姐用一个怎么看都不像大家闺秀的姿势骑在墙头,简直欲哭无泪。 “二小姐,我爬不上去。” “你向上伸手,蹦起来,我会拉住你的。”苏明月也觉得挺神奇,她检查过这具身体,手臂上没有她做饭时烫出来的伤疤,的确是身娇体软苏二小姐的身体。 可身娇体软还大病初愈的苏二小姐的身体,应当是爬不上这两米的高墙。 换成美食博主苏明月的身体倒是小事一桩,她练过散打,徒手撂倒一个普通男人不成问题。 可就在刚才,苏明月本只是想尝试一下,却轻松的翻了上来,甚至比前世还要轻盈几分。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左右也不是坏事。 - 苏明月对夏雨伸出手:“快,把手给我,再拖下去该被人发现了。” 这地方可是苏明月翻了半天记忆精心挑选的,这个地方是在苏府一个偏僻的小院的角落,平时基本没有丫头奴才经过。墙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小巷再往外是皇城最热闹的集市。 夏雨使劲蹦,试了三两次,终于被苏明月攥住手一把拉着上去。 墙外不知道谁堆在外面一堆稻草,正好拿来当垫脚。 苏明月借着稻草当垫脚轻松落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扭头将夏雨扶下来。 - 夏雨已经吓得两腿颤颤,走路都不利索了。 “二小姐,我们快跑。” “跑?跑去哪啊。”苏明月奇怪的看了一眼夏雨。 “二小姐,咱们这么千辛万苦的跑出府,难道不是为了逃婚么!” “笨夏雨。”苏明月笑得眼睛弯弯:“就算我们跑的掉,娘亲怎么办呢。” “可是……”夏雨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苏明月伸手摸了摸夏雨的头,替她摘下戳在头上的两根稻草:“没关系,我会努力活下去的,我也会保护好你。” - 夏雨抹着眼泪点头。 “乖哦,不哭了哦。”苏明月又摸了摸夏雨的脑袋:“我们今天出来就是为了玩的!进宫之后可能再也出不来了,要珍惜我们最后的自由,要开开心心的。” “嗯!”夏雨用力的点头。 - 拐出小巷外面就是热闹的东市市集,虽是冬日,街上的人潮却也熙熙攘攘,沿街商铺的叫卖声更是络绎不绝。 “哇,二小姐你看。”夏雨刚走出没两步路就被路边的小摊勾去了魂,她拿起小摊上的发簪给苏明月看。 木簪别着娇嫩的鲜花,虽不名贵,在冬日里却的确是个稀罕物。 “还有这个这个!”夏雨已经完全迷失在新鲜物件的海洋了,在几个摊位前窜来窜去。 - 就在这时,苏明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古怪的、有些呛人的,还有点辣…… 这个味道是…… 苏明月兴奋起来,拽着还在盯着小玩意星星眼的夏雨直奔味道的来源跑去。 这熟悉的味道…… 不就是辣椒孜然花椒八角么! 说来也颇为心酸,苏明月从未在苏二小姐记忆中见过这些后世中常见的调料。苏府平时的饭食也极其寡淡,烹饪方式多半是蒸、煮,连炒菜都极少。 - 味道的尽头是个门可罗雀的小商铺,瓶瓶罐罐整齐的摆放在货架上。一个胖掌柜正撑着下巴坐在柜台后面叹气。 胖掌柜心里苦,他花大价钱从几个西域商人手里买下了这几盒据说是波斯皇室专用的珍奇香料。可摆出来的这几天,本来还算不错的生意直线下降。 几个行人从门口经过,本来看是个香料铺子正准备进,却被里面传来的味道给顶了出去。 “什么味啊。”行人捂着口鼻抱怨着离开了。 “唉——” 长叹一口气,胖掌柜放弃了将这几盒卖掉的打算。 胖掌柜起身准备将几盒香料收起放到角落里。 “店家,你这个香料怎么卖?” 苏明月双眼亮晶晶的盯着桌上的香料。 宝贝孜然! 宝贝辣椒! 宝贝八角! 宝贝花椒! 吸溜吸溜吸溜! 苏明月光是看着就已经能想象到这些调料做成的大餐送到嘴巴里的味道了! “姑娘,你是要这些香料?”胖掌柜喜出望外,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对,这些这些。”苏明月指了指桌上的香料:“这些我都要了。” 胖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姑娘我也不坑你,这些香料是我在几个西域商人手里买下的,放这好几天了也没卖出去,反而把我这的生意搅了。” 胖掌柜赶紧上手将香料包起来:“姑娘我也不问你多要,我从他们那拿的就是一两银子,我一分不赚的卖给你。” 苏明月美滋滋的笑了起来:“那真是多谢掌柜的了!” 她朝门外喊了一声:“夏雨,来付钱!” - “啊——!” 门外传来夏雨的一声尖叫。 “荷包!荷包不见了!” 夏雨跌跌撞撞闯进来握紧苏明月的手:“小姐,荷包不见了……” 苏明月微微皱眉:“别急,你还能记起是从何时开始不见了的么?” 夏雨慌张的回想“就刚才!我刚才还摸到荷包了!” 她恍然大悟:“刚才有个蓝衣服的男的撞了我一下,撞完荷包就不见了!一定是他!” 苏明月拍了拍夏雨的肩膀软软的安慰她:“你别着急,仔细想一下,他刚才撞完你往哪个方向去了。” 夏雨拧着眉想了一下:“是往西边去了,小姐我们去报官。” 苏明月眉头微蹙:“来不及了,我们去西边看看,万一能撞上他。” “掌柜的,麻烦您将香料给我留一下,我等下喊家里人拿钱来取。” 胖掌柜点了点头:“姑娘你去,千万要注意安全。不行还是先报官的好。” “我晓得的。”苏明月示意夏雨带路,往小偷刚刚离开的方向追去。 - 梁三乐呵呵的掂着手里的两个荷包,今天的运气可真好,遇到了两个没有啥防备心的小肥羊。这个重量,这两个荷包里的银子起码够自己滋润的活上一年。 他也没跑多远,今天这俩小肥羊一个小姑娘一个愣头青,肯定是要去先报官,等官府的人过来,他早已经去烟花柳巷里快活了。 - 梁三拐进僻静的小巷子,刚准备打开荷包看看里面有多少银子,就听到背后传来低沉的男声。 “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这声音虽是极好听,可把梁三吓了个够呛。 梁三猛的转过头,就见巷口站着个男人。 - 男人看起来二十出头,长相极为俊美。五官精致身材高大,微微上挑的眸子透漏出一股野兽的凶狠劲。 梁三紧张的后退两步,将两个荷包在捧在身前:“对不住公子,小的一时糊涂,还请公子放小人一马!” 就当俊美男人准备伸手去取荷包时,梁三从怀里摸出一把雪白锋利的匕首,猛然向男人挥去! - “去死!” - 男人并不将梁三的匕首放在心上,随意的抬起手准备抵挡。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 一块打梁三背后飞过来的砖头,正中梁三的后脑勺。 又是“砰——”的一声,梁三直接被这块天外飞砖砸晕了。 男人迟疑的抬头,正好和拿砖头丢完梁三,正在拍手上灰尘的苏明月对上视线。 “你没事?”苏明月歪歪头,无辜的问。 - 这个男人长得挺帅,怎么别人拿刀子他都不躲的,真呆。 - 许瀛洲是看呆了。 苏明月刚从香料铺一路往西快追,听到小巷里传来人声才拐进来。刚拐过弯就看见一个穿蓝衣服的男人高高举起了匕首,苏明月想都没想,直接抄起地上的砖头砸了过去,正中蓝衣男人的脑袋瓜。 此时因为快跑,她脸上在冬日也蒸腾起血色,将双颊染的粉嘟嘟的。早晨梳好的长发有些凌乱的搭在肩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映着冬日的阳光,透亮的好似两枚浅色的琉璃。 她还在偏着头看他,柔软的唇微微张开,上唇中间微微嘟起的粉嫩唇珠格外的惹人注目。 许瀛洲在心里暗戳戳的想,她好像一只小兔子。 余光瞥到了地上生死不知的梁三后,又在心里补了一句。 还是个暴力的小兔子。 - 苏明月看男人还在发呆,索性不管他。蹲下身试了一下梁三还有呼吸后,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两个荷包。 一个黑色的一个白色的,白色绣着月亮和小兔子的是自己的,黑色的荷包上好像绣了条金色的小蛇,应当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的。 - “给你。”苏明月把荷包递给男人。 许瀛洲的视线从苏明月脸上挪到了手上。 “嗯,手也好看。”许瀛洲在心里想。她的手白皙柔软,手指也细白纤长,指尖和关节不知道是不是冷的原因,还微微透着粉。 思及此,他抬手接过苏明月递过来的荷包,火热的指尖和苏明月微凉的指尖一触即离:“多谢姑娘。” 苏明月嘴角翘了翘:“公子不必谢,我的丫头已经去报官了,等官府的人来将这个偷儿抓捕了就好。” 许瀛洲看着苏明月微微翘起的嘴角心头微动,也扯出一个不太熟练的笑:“我的侍卫也去报官了,要不我们在这……等官府的人来?” 苏明月见男人笑了反而感觉到了惊艳,男人冷着脸时虽是俊美,可总感觉只可远观不可接近。可他笑起来眼睛微微弯起,便是另一种俊美异常,连带着眉眼之间狼似的凶气也淡去了。 苏明月猛的低下头不敢多看,只感觉脸上热气上涌,连耳朵都烧起来了。 许瀛洲见苏明月低头,原本还以为她不喜欢自己笑,正有些委屈时,就看见苏明月的耳朵染上了红霞。 于是两个人,一个低头害羞,一个看着低头害羞的傻乐。 - “小姐——!” 苏明月听见了夏雨唤她的声音,忙拍拍双颊让自己脸红的不要那么明显,也不敢抬头看那个正在傻笑的男人,只朝着外面喊。 “夏雨,我在这!” - 不多时,夏雨就找了过来。 “小姐,我报过官了。已经晌午了,咱们快回去。”夏雨有些焦急,晌午会有婆子过去送饭,如果婆子发现二小姐不在,家里还不知道要冒出什么事端。 苏明月也有些慌了。她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已经缓缓苏醒的梁三,糯糯的对男人道:“那就麻烦公子,在这等官府的人了。我家里有急事,得先回去了……” - 说完苏明月就顺着夏雨扯她的力道往外走,没走出两步就听到背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在下……瀛洲,敢问姑娘芳名?” 苏明月在将要出巷子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瀛洲么……真是个好名字。 只可惜宫墙深深,此生怕是不会有再见之时了。 盖着棉被纯睡觉 今天是苏家女儿进宫的大日子。 苏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听闻宫里指派的宫人早早的就到了,大夫人拉着个脸子指了几个丫头去苏明月院里帮忙。 苏明月院里才几个丫头,可不能在宫里人面前丢了苏府的脸面。 苏明月被夏雨从温暖被窝里挖出来时还有点睁不开眼睛,她昨夜和夏雨点了一晚上嫁妆睡得太晚,今天就没了精神。 宫里来的嬷嬷问过院里的丫头,就谢绝了大夫人和苏明珠院里指过来帮手的丫头。只把苏明月院里的几个小丫头和江姨娘院里借过来的几个丫头指挥的团团转。 “哎呀,可算是起了。”嬷嬷掀开帘子进来。这嬷嬷看上去看上去四十岁上下,人看起来很严厉。 “娘娘,奴婢是宫里给您指的教习嬷嬷,姓楚,今后奴婢就是您宫里的人。”说着话,楚嬷嬷就要跪下给苏明月行礼。 苏明月摆摆手:“不必多礼了,楚嬷嬷请起。” 苏明月还迷迷糊糊的坐在被窝里发呆,夏雨去端了一杯水过来:“二小姐,喝口水。” “这位姑娘,你就是娘娘的贴身丫头?”楚嬷嬷看着夏雨的动作,眉头微微一拧。 “诶,是。”夏雨有些憷这个楚嬷嬷。 这个楚嬷嬷跟二小姐说话时温柔又和善,在外面可是把几个丫头骂的够呛。夏雨更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果然,这楚嬷嬷的眉头高高吊起,冲着夏雨道:“你既然身为要跟着娘娘进宫的的贴身大宫女,怎的这点事都不懂。水怎么能端到床上喝,万一烫到娘娘你该如何谢罪。” 她又扭头冲还在懵的苏明月道:“娘娘,奴婢这也不是扫您的面子,而是宫中规矩多,万一您的丫头在宫里坏了规矩,丢的还是您的面子。” 说罢她又冲夏雨道:“娘娘打今天进了宫之后就是皇帝的妃嫔了,今后无论在何处,都只能口称娘娘,切勿再用小姐这个家里的称呼了。” 夏雨被楚嬷嬷一连串的教诲说的晕乎乎,只得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苏明月给夏雨递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苏明月洗漱完就被楚嬷嬷按在梳妆台前打扮。 晕开鬓红,描绘眉宇,眉间点上花瓣般的红印,漆黑的长发盘成端庄的发髻。 小丫头们给苏明月穿上嫁衣戴上发冠,艳红的华服上用金线绣着各色花卉,纯金制的华丽发冠沉甸甸的,压的苏明月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启禀娘娘,嫁妆已清点完毕。”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男声。 苏明月向楚嬷嬷投去疑惑的眼神,楚嬷嬷会意,贴在苏明月耳边解释道:“这是宫里指的主管太监,他刚才在外面给娘娘清点嫁妆呢。” 苏明月便清清嗓子,懒懒的回道:“进来。” “参见娘娘,奴才王贵,给娘娘请安。” “王公公请起。”苏明月被沉重的发冠压着头发,反倒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 “娘娘,您的嫁妆已经清点完了。”王公公呈上一封礼单:“这清单里除去娘娘家里给,还有几位权贵给的贺礼。” 苏明月接过礼单随手翻看了几下,所谓权贵也只不过是几个和苏老爷交好的官员,送来的贺礼也大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 苏明月将礼单递给夏雨收好:“麻烦王公公了。” 王公公给苏明月行了个礼,笑道:“都是奴才的分内事。” 说罢,他掐指一算:“娘娘,吉时到了,该进宫去了。” 楚嬷嬷扶着苏明月站起身,替苏明月整理了一下衣领袖口:“是了娘娘,该走了。”说罢,她拿起夏雨手中端着的盖头,轻轻搭在了苏明月头上。 苏明月眼前瞬间被红色覆盖,看不清前方令她不由自主的攥住了楚嬷嬷的衣袖。 苏明月听见自己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她终于有了实感。 她要嫁人了。 她站直身子,扶着楚嬷嬷的胳膊调整了一下呼吸。 苏明月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紧张,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给皇帝当小老婆么。不搞宫斗不搞感情戏,多撒点钱一定能活到大结局。” 楚嬷嬷边扶着苏明月往外走,边跟苏明月交代:“娘娘,咱们得在正午之前到储秀宫,下午便在储秀宫中学习宫中礼仪。新妃嫔进宫的第一晚都要在储秀宫,等皇上用完晚膳过来临幸。” 苏明月听到‘临幸’这个词,手紧张的抓了一下楚嬷嬷的胳膊。 “唉。”楚嬷嬷感觉到了苏明月的紧张,不由得心软了。 可她也没法明说,只含糊的说了一句:“娘娘不要怕,没事的。” —— —— 宫里派来接人的是顶四人抬的小轿,楚嬷嬷将苏明月扶上轿子,扭头对前来送行的苏家人道:“宫中规矩如此,娘娘的家人不必再相送了,回。” 说罢便催着轿夫,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 —— 苏明月本应该端坐在储秀宫正屋的大床上,等待皇上的到来。 可苏明月和夏雨一起被楚嬷嬷教导了一下午的宫廷礼仪,此时已经是又累又饿。 于是苏明月偷偷掀开盖头,对桌上精致的糕点伸出魔爪。 大概是没想到会有妃子在等待皇上临幸的时候还有心情吃饭,桌上的糕点看着精致,吃起来还有点噎人。 苏明月就将桌上的合卺酒给自己倒了几杯,伴着糕点美美的下肚了。 可苏明月不知道的是,桌上的合卺酒为了让妃嫔更能放开的伺候皇上,特意准备的的。寻常妃嫔喝上一杯,便是迷迷糊糊,不知今夕是何夕。 更别提苏明月一会的功夫已是三两杯下了肚。 苏明月的酒量不好,可她喝了酒之后很乖。 不哭也不闹,就是爱睡觉。 苏明月盖头也不盖了,迷糊的闭着眼睛摸到床上,拽起被子把自己裹了一圈,倚在床柱上睡着了。 —— —— 勤政殿中。 “写的什么东西!”许瀛洲翻看着龙案上的奏折,越看越生气。 “陛下。”许瀛洲身边的大太监李福递上太医院配的安神茶:“您歇一会,昨个又是一夜没怎么合眼。” 许瀛洲挥挥手示意李公公把安神茶端走:“我昨夜喝了,这东西没用。” 李公公心疼的不行:“太医院这帮人,怎么一个安神茶的方子都研究不出来。” 李公公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先皇驾崩时皇上才十六。 先皇昏庸无道,手下的大臣更有有样学样。贪污受贿、杀人行凶之人不知道多少。 皇上登基后动用雷霆手段,被查出来犯法的官员在朝堂被革去官名,直接拉去菜市场砍头。 当年大大小小的官员死了三百多个,他们的家眷被流放。这才给皇上落下个暴君的名声。 “看来是朕最近太仁慈,他们这是想要造反啊。”许瀛洲看着手里的奏折冷笑。 李公公在心里叹了口气。 铁定又是安相的折子。 太后偏宠偏信自己的娘家,皇上也碍于太后的面子一直没动手。安相在前朝营私结党,安家还仗着太后撑腰总想插手后宫,后宫都成了安家人一言堂。 “皇上,时候不早了,苏家的女儿今天入宫,您要不要去……” “不去。”许瀛洲丢下硬邦邦的两个字。 “唉。”李公公又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 —— “找到了找到了!”李福的徒弟小顺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皇上,昨日的姑娘找到了!” 许瀛洲把手头的奏折随手一扔,兴奋的竖起狼耳朵:“说!” “是礼部侍郎苏理苏大人家的小姐!” 李福也知道小顺子陪皇上昨日出宫之事,此时也笑到:“苏家的小姐?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小顺子懵着摸了摸后脑勺:“可奴才听说,苏家就一个小姐啊。” 李福皱眉:“苏家报上来的册子上写着,今日入宫的是他家二小姐。” 许瀛洲起身,神色晦涩不明。 “去看看就知道了。” —— —— 许瀛洲按耐住自己紧张的呼吸,推开了贴着‘囍’字的房门。 拂开大红的纱帐,入眼就是昨夜梦中出现的人。 —— —— 她睡着的样子好乖。 许瀛洲像是被蛊惑了般,凑近看着她的睡颜。 昏黄的烛火晕染着她又长又卷的睫毛,在眼下铺开两个小扇子般的阴影。 于是许瀛洲迟疑的伸出手,轻轻拨弄着她的睫毛。 浓黑的睫毛,秀美的宛如两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许瀛洲的指尖从苏明月的睫毛向下流连,戳一下她挺翘的鼻尖,蹭一蹭她冻的冰凉的脸蛋。 再往下。 是柔软的唇。 是湿热的吐息。 苏明月在睡梦中呓语出声,许瀛洲的手僵住了。 而苏明月只是嘟囔了一句“冷”,往被子里缩了缩,又沉沉的睡去了。 许瀛洲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噗通。 噗通。 仿佛要从身体里蹦出来。 许瀛洲呆呆的站在床边看苏明月的睡颜看了半晌,红着脸抬起手来,笨手笨脚的帮苏明月解下发冠。 许瀛洲不舍的吵醒她,只能把被子拽了拽,裹在了苏明月身上,然后轻手轻脚的将人放平,让她好好的躺在床上。 苏明月睡的很沉,一直没有醒。 许瀛洲便也放心的长出一口气。 也许是夜晚的氛围太静谧,也许是身边的女孩太柔软,许瀛洲感觉到久违了、迫切想要入眠的困意。 于是他在苏明月身边躺下,拽过另一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搂着被卷成兔子卷的苏明月闭上了眼睛。 从此君王不早朝 “皇上?您醒了么。” 李公公轻轻的敲门。 “时候不早了,该上早朝了。” 许瀛洲睁开眼,只感觉到困倦。 少有的,没有血腥画面、咒骂嘶喊的一夜安眠。 一觉睡到了天色将明。 怀里的女孩还没醒,绵长的呼吸柔柔的打在许瀛洲脸侧。 她睡觉很不老实,原本将她裹得紧紧的、绣着戏水鸳鸯的喜被被她踢到了床下。两条胳膊搂住了许瀛洲的腰,长腿也死死的搭在了许瀛洲身上,秀美的小脸埋在许瀛洲的颈窝,微凉的长发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扫过许瀛洲的脸侧。 许瀛洲抬手,轻轻戳了戳她的鼻尖。 她小脸皱了皱,长睫敛住一点水光,微微往后躲了一下。 还是没醒。 “皇上?”门外的李公公有点纳闷,这天色将亮可皇上还赖床没起的事,可从来没有发生过。 然后他听见了皇上沙哑的声音。 “今日不上早朝了。” 说着皇上的声音更小了些:“别出声,她还在睡。” 门外的李公公只感觉天上生出了两个太阳,今天的皇上反常的令人难以置信。 “师傅师傅,皇上醒了没,大臣们都到了。”小顺子扶着帽子跑过来。 李公公伸手敲了一下小顺子的脑袋,压低声音道:“小点声,皇上还在睡。” 说罢不顾小顺子因惊讶张大的嘴巴,又打了一下他的脑袋:“愣着干嘛,去通知前朝,今天的早朝取消。” 小顺子委屈啦的捂住头,应了一声朝前朝去了。 - - 怀里的女孩被许瀛洲刚才说话时的声音吵到了,她埋在许瀛洲颈窝的脸蹭了蹭,不舒服的哼哼出声。 许瀛洲连忙伸手,轻轻拍打着女孩的背部。 就像很小的时候,他睡不着时,母后为他做的一样。 温柔的,舒缓的。 随着许瀛洲的轻轻拍打,女孩又枕在他的臂膀上,沉沉的睡去了。 - - 流玉宫中,宫女点起烛火。 一双芊芊素手从纱缦中伸出。 “娘娘,您醒啦,昨夜睡得怎么样?”安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梦芸见娘娘醒了,连忙上前替安贵妃挂起帐幔。 安贵妃懒懒起身,伸手抚了抚鬓边的发丝:“这太医开的安神茶有些效果。” “那是,听太医院的人说,这安神茶连皇上喝了都夸好呢。” “是么?”安贵妃笑了。“那今天继续给本宫。” 待安贵妃洗漱完,梦芸将她扶到梳妆镜前。 几个宫女就开始忙碌的给安贵妃打扮起来。梦芸也跪倒在安贵妃旁边,给她捶腿。 皇上从不宠幸后宫,但是皇上每日早朝完都回去给太后请安,这也是嫔妃们唯一能见到皇上的机会。 所以才要踩着天将将亮的时候起来梳妆打扮,就是为了能用最好的样子见到皇上。 “昨天进宫的那个小贱人如何了?是不是看皇上没去宠幸她哭了一晚上啊?” 安贵妃面露嘲笑,苏理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敢提议让皇上纳妃。就凭他一个五品礼部侍郎,也敢和安相作对。 难道不知道后宫是安家人的地盘么? 未来的皇后也一定会是她! 梦芸给安贵妃捶腿的手一顿,迟疑道:“娘娘,昨天去储秀宫打探消息的梦香还没回来……” “没回来?”安贵妃皱眉。 “奴婢马上派人去找……”梦芸还未起身,就见梦香打外面匆忙的进来了。 “贵……贵妃娘娘……”梦香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对着安贵妃磕起了头。 安贵妃不明所以的接过宫女递上的香茗:“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梦香颤抖着声音道:“娘娘……昨天陛下……宿在了储秀宫中……” 安贵妃手一抖,茶水洒出了半盏。 温热的茶水洒在水上,激的安贵妃打了个颤栗。 她抬手直接把茶盏扔到了端茶的小宫女脸上:“贱婢!你是想烫死本宫自己争宠吗!来人!将她拖下去!狠狠的打!” 小宫女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也不敢辩驳茶水只是温热,只能一个劲的磕头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梦芸朝旁边几个呆住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几个宫女回过神来,将磕头磕头磕出血来的小宫女拖了出去按倒在地上,两个太监拿着手掌宽的长木棍狠狠的打在小宫女身上。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屋外传来小宫女的哀嚎求饶。 安贵妃听的心烦意乱,大声怒斥:“还不把她的嘴堵上!” 待屋外的安静下来,安贵妃又看向梦香,咬牙切齿的问:“说,怎么回事?” 梦香还跪在地上,头紧紧的贴着地面,颤抖着回话:“陛下昨日看完奏折,就去了储秀宫,一夜没出来。然后……” “然后什么!” “陛下……今日没去上早朝……” “什么……” “贱人!”安贵妃挥开手忙脚乱帮她擦水的梦芸,一抬手将梳妆台的物件全部扫落在地,丁零当啷好不热闹。 安贵妃“呼”的站起身,眸间尽是阴狠之色。 “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见太后!” —— —— “姑妈!”安贵妃几乎是一路小跑赶到了慈宁宫。 “贵妃娘娘,太后还没起呢。”门口的嬷嬷知道太后最疼安贵妃,不敢强硬阻拦,只是上前劝告。 “我有要事要和太后说!”安贵妃却不管那一套,一把将看门的嬷嬷推开。 “外面是谁啊?”太后的贴身嬷嬷在屋里问。 太后年纪大了,睡的也浅,就这会功夫就被安贵妃在门外搞出的声音吵醒了。 太后的贴身嬷嬷见太后醒了,忙对太后道:“太后,是贵妃娘娘来了。” “是微儿啊。”太后听闻是安贵妃来了,便抬手示意嬷嬷点起烛火:“让她进来。” 嬷嬷点起灯,屋里里光线昏暗,檀香燃烧的烟雾在空气中浮动。 嬷嬷扶起太后让她倚在床上,然后在腰下塞了个软垫。 太后喘了口气,接过嬷嬷递上的水抿了一口,才对着满脸的委屈安贵妃问:“怎么了微儿,这么早过来。” 她拍了拍身边的床榻,对安贵妃道:“坐过来说,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哀家给你做主。” 安贵妃在太后床榻下的踏脚处坐下,像个小孩子一样把脸贴在太后的腿上,低声到:“姑妈,你可要给我做主……皇上……皇上他……” “皇帝又怎么了?又是因为皇上不肯招人侍寝的事?”太后叹了口气,伸手安抚的拍了拍安贵妃的肩膀:“唉,皇帝年纪小,不开窍,哀家都说过他多少次了,也许他长大点就好了。” “不是的……”安贵妃摇头:“皇上他……昨夜宿在了储秀宫……” “啊?”太后倒是挺高兴:“是件好事呀,皇上终于开窍了,哈哈。” 嬷嬷也跟着笑到:“皇上终于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妃嫔的好处了。” “在储秀宫,昨天是……哪家的姑娘进宫了来着?”太后问。 “是,礼部苏侍郎家的姑娘,叫苏明月。”嬷嬷恭敬的回到。 “不错不错,名字也好。”太后欣慰。 “姑妈~”安贵妃扯着太后的袖口撒娇的晃了晃:“您还没听微儿说完呢~” “微儿。”太后笑着教训她:“皇帝宠幸后宫是好事,你可不许插手啊。” “哎呀姑妈~”安贵妃嘟起嘴娇嗔道:“微儿可不是要告皇上的状,可皇上昨夜宿在储秀宫虽是好事……” 她又摇了摇太后的手:“姑妈,微儿说了,姑妈可不许生气。” 太后宠溺的拍了拍安贵妃:“说罢,哀家不生气便是。” “皇上今天……没去上早朝。”安贵妃看着太后的神色低沉下来,赶忙讨饶道:“姑妈,说好不生皇上气的!姑妈可不能食言!” 太后一向对皇上要求严厉,闻言更是气恼。 安贵妃见太后气紧了,忙起身坐到太后的床榻边,拍着太后的后背帮她顺气:“姑妈,其实这也不怪皇上,毕竟皇上昨夜是第一次宠幸后妃,起的晚些是在所难免的。” 太后冷笑:“那苏家的丫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皇帝没有数她也不知道劝诫,只顾得自己承宠。” 安贵妃听到太后如此说,微微低下头,掩住了的唇角的一丝笑意。面上却仍是担忧的劝解道:“可是皇上很喜欢苏家的姑娘……” 太后神色微变,她凝神细想了一下,还是拍了拍安贵妃的手安抚道:“今日那个丫头来请安的时候,哀家给她下一道懿旨,给她指到萍玉宫里去。萍玉宫离皇帝寝宫那么远,皇帝去几次也就倦了。” 说着太后拉着安贵妃的手让她站起来:“看看我的乖微儿,生的多好,像极了你父亲。” 太后左右打量安贵妃,越看越满意。太后一直拿安贵妃当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么宠,宠到就算皇帝没宠幸过安贵妃。太后也想办法把自己的亲侄女封成贵妃,在宫中没有皇后的情况下执掌凤印协理六宫,就是为了给让安贵妃成为皇后铺路。 皇后必须是安家的女儿,这是为了安家的荣耀。 “好微儿,你也莫要着急,皇上既然开始宠幸后宫,以你的容貌才华,还怕皇上会不喜欢你么?” 安贵妃害羞的低下头。 太后笑着说:“微儿先回去,等会再跟其他妃嫔一起过来请安。” “是,姑妈。”安贵妃羞红着脸行了个礼告退了。 平和与上进心 晨昏定省乃孝道之举。辰时,三位昭仪就准备带着自己宫里的妃嫔前去给太后问安。 - 在后宫里,只有位及昭仪才有资格执掌一宫主位,而妃以上才能自己独居一个宫殿。所以宫中的贵人才女们,都是分住在三个昭仪宫中。每日晨时由各宫主位带领来向太后请安。 初次进宫的嫔妃,首日要宿于储秀宫,第二日来给太后请安时,由太后和皇上共同定下封号和居住的宫室。 而当今皇帝的后宫之中,并无人承宠过。皇帝也从不管封号之事,如今的贵妃和三个昭仪都是太后定下的。 也因皇上不宠幸后宫,除了一心想要承宠的安贵妃外,几个昭仪和众贵人才女们倒也相处的十分不错。 - “淑姐姐。”淑昭仪宫中刚才落在队尾不知道在和小宫女说什么的慧才人小跑着追上来。 她才十六,穿了件厚厚的、嫩生的鹅黄色袄子,嗒嗒跑过来的样子简直像只刚出生的小鸡崽。 慧才人滚圆的猫儿眼一转,神秘兮兮的凑过来道:“姐姐们,你们听说昨天入宫的那个苏家小姐的事了么。” 彩贵人平日里最好鲜艳的彩衣,此时她把一身花里胡哨的彩衣和叮当的环佩掩盖在暗色的斗篷下,搂着暖手炉感兴趣的竖起耳朵,“哦?”了一声。 淑昭仪无奈的伸手戳了一下慧才人的脑门:“我没听说苏家小姐的事,我只知道你要是再不好好看着路走,再被安贵妃逮到,还得治你个蔑视宫中规律的罪名,给你个瓜落吃。” 淑昭仪二十五六,是宫里年纪最长的妃子,性格最是温和柔谨与世无争,算是太后在后宫之中除了安贵妃外最喜欢的妃子了。 她穿着一身花色素净的浅色衣袍,浑身上下的配饰只有发上的两根珍珠发簪。 慧才人年纪小,胆子也大。此时噘着嘴捂着额头嘟囔:“安贵妃讨厌死了,我又没妨碍到她什么。宫中众多姐妹,也只有她想要皇上的恩宠。我现在就盼着哪天皇上想起来后宫里闲人太多了,太浪费粮食了,把我遣散出宫才好呢。” 淑昭仪笑着摇摇头:“你呀,净寻思那些没影的事。况且你要是出宫了,姐姐们不得想死你啊?” 慧才人搂着淑昭仪的胳膊,亲亲密密的晃了晃:“那我就跪下求皇上,皇上不允,我就躺下打滚。我要带淑姐姐一起走,我跟淑姐姐可是一刻也不能分离的!” 旁边的彩贵人听了,气的伸出手揪她的脸蛋:“好呀你,在这种好事上就只想你淑姐姐,我的糕点天天的喂了白眼狼了!把昨天吃我的桂花糕还回来!” 慧才人装作被拧疼的样子,捂着脸朝彩贵人撒娇讨饶:“彩姐姐,好姐姐饶了我这次。那桂花糕又香又甜,不到一刻钟便都下了我的肚了。我看我该去求月老,赐我一根就红线把我和两位姐姐绑起来,我一刻都离不开淑姐姐,也离不得彩姐姐!” 慧才人看彩贵人笑起来,就伸手去搂淑昭仪的胳膊,右手再搂着彩贵人的胳膊,眯着猫儿眼笑:“到时候我们就在宫外租一个大房子,住在一起。淑姐姐喜欢小孩子,我们就收养好多小萝卜头。到时候淑姐姐给小孩子们缝衣,彩姐姐给他们做饭~” 彩贵人轻轻打了一下慧才人的手,娇嗔道:“说来说去就你闲着,你个懒鬼。” 慧才人嘟着嘴:“我教他们识字呀!我可是才女呢!我也不是自愿的,要不是太后亲点我入宫,我说不定已经当上翰林书院的女夫子了。” 淑昭仪叹了口气,细声细气的道:“能得太后看中,是咱们的福气。太后看中你的才气,看中彩妹妹的手艺……” “有什么用啊。”慧才人气呼呼的打断淑昭仪的话:“皇上不还是一眼都不看后宫,这福气还是留着给安贵妃。” 慧才人年轻气盛的话吓得淑昭仪赶紧捂她的嘴:“好妹妹你可小点声,你这是要让满宫的人都听见啊。” 彩贵人拢着手里暖手炉阴阳怪气的坏笑:“就是~就算是实话也不能说这么大声啊,小心贵妃娘娘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慧才人也贼兮兮的笑起来:“贵妃娘娘才没空管我们这种小妃子的事~她呀~现在应该在太后宫里急得跳脚呢~” 彩贵人扭头看了看四下无人,只有姐妹几个和自己宫里信得过的宫女太监。 她凑到淑昭仪和慧才人面前压低声音:“我听说安贵妃今日天不亮就把自己宫里的小宫女拖出去杖打,然后急匆匆的赶去慈宁宫,过了好一会才出来呢。” 慧才人也学着彩贵人鬼鬼祟祟的压低声音:“这就是我刚想说的呀!昨天不是有个新进宫的妃子吗,我听说昨天皇上宿在储秀宫里,一夜没出来呢!” “真的吗?”彩贵人惊呼。 淑昭仪也有些惊讶的用帕子掩住唇。 “小沁亲耳听储秀宫那边的丫头说的,那还有假?”慧才人勾起嘴角坏笑:“这下贵妃娘娘可气坏了?真可怜~” 淑昭仪轻轻的摇头,叹道:“所以安贵妃才仗打自己宫中的宫女出气?” 慧才人把手伸到彩贵人的暖手炉边上蹭热乎气:“何止杖打,听说打的只剩一口气之后不让人给水给药,小丫头可能活不过今天了。” 淑昭仪眉头紧锁。 彩贵人看着淑昭仪惦记的样子,担忧的道:“淑姐姐,你可别在掺和安贵妃宫里的事了,上次你救那个小太监,安贵妃让你在流玉宫前连跪了三天的事你忘记了吗?” 淑昭仪轻声道:“这次我,哎,这次我私下告诉太后,不去触安贵妃的霉头了。” 彩贵人翻了个白眼:“得了,这安微儿今天失手打死一个宫女,明天又失手罚死一个太监的,皇上从不来后宫不知道差不多,太后要是不知道这事可能么?” “彩姐姐说的在理!”慧才人用力的拽拽淑昭仪胳膊:“太后和安微儿就是一丘之貉。淑姐姐,别管这件事好吗?求你了。” 彩贵人也放软声音哀求道:“淑姐姐,别让我们替你担心了好吗?当时是皇上在那,我和慧慧跪太后面前替你求情,太后为了安微儿的面子才让你回宫的。你没看到安微儿当时那个眼神啊,像是要把我俩串起来架在火上烤。再来一次这种事,安微儿不得把咱三个给一起撕了。” 慧才人也晃着淑昭仪软声哀求:“淑姐姐,别的姐姐们不知道,只说太后除了安贵妃最喜欢你了,可太后偏心眼都偏哪去了你还不清楚嘛。” 淑昭仪还是愁眉不展。 - “淑姐姐!彩妹妹慧妹妹!”前方传来清亮婉转的女声。 淑昭仪三人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慈宁宫前了。 - “姐姐妹妹们,你们低头找蚂蚁呢?”颂昭仪好奇的走过来。 颂昭仪今日穿了一身墨绿的袄裙。她最爱通透的翡翠,头上是碧色的玉簪,耳边坠着圆润的翡翠珠子。 颂昭仪进宫的时候是个春天,她在慈宁宫前唱了一曲,引得太后养的鸟儿们也跟着“啾啾”的和。 太后乐得合不拢嘴,给了“颂”这个封号不说,当场就给封了昭仪,还嘱咐颂昭仪多多去皇上跟前献唱。 可颂昭仪性子更是如翡翠般透亮,她一不求皇上的宠二不往太后面前凑。平日里最好跟姐妹们哼歌唱曲。性质上来了还会非要教姐妹们一起唱,也不管姐妹几个的调都跑到哪去了,还要在一旁鼓掌叫好。 - “颂姐姐~”慧才人的眼睛亮晶晶。 姐妹几个各自问安后,慧才人凑到颂昭仪身边问:“颂姐姐,今日怎么不见琴姐姐和瑟姐姐。” 颂昭仪有些担忧的道:“瑟儿今日身体有些不适,许是昨日染了风寒。琴儿担心她不听宫女的劝告乖乖吃药,就留在宫中照看她了。” 琴贵人和瑟贵人是一对双生姊妹花,都极擅音律。妹妹瑟贵人活泼些,最爱和慧才人一起玩闹,姐姐琴贵人就稳重许多。 慧才人听了不由得心里揣揣:“都怪我,肯定是因为昨天堆雪人冻到了,都怪我叫她出来玩。” 彩贵人调笑道:“傻慧慧,你不去叫瑟儿,瑟儿也要来叫你,你又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什么。” 姐妹们听了,都笑了起来。 - “呦,有啥开心事,也说给我听听呗。” 慧才人扭头,就见一身利索赭色窄袖衣袍的荣昭仪孤身一人打西边来了。 “荣姐姐。”慧才人刚才耷拉下来的猫儿眼弯了起来。 荣昭仪笑着跟姐妹们互相问了安后,伸手掐了一把慧才人嫩嫩的小脸蛋,问:“琴瑟姐妹呢?” 慧才人撅着嘴把颂昭仪的话重复了一遍,荣昭仪听了笑道:“这一个两个小身板这么弱,早就让你们跟我一起练武,你们不听。” 荣昭仪性格大方,她习武,还擅舞。她舞起剑时不够娇媚,却是英姿飒爽,体态动人。太后时常夸她颇有女侠风范。 荣昭仪每日都要早起练武,为了不打扰姐妹们休息,所以自己独居一殿。 - 姐妹们站在没开门的慈宁宫前叽叽喳喳的聊着天,交换着八卦。直到一声挑高的尖细男声响起。 “贵妃娘娘到——!” - 重新回去梳妆过得安贵妃领着一群宫女太监气势汹汹的走来。 她换了身华丽大红曳地长裙,裙上用金线绣着鸾鸟群戏图。她头戴绞金丝的牡丹花开发冠,耳坠两颗大小完全一致的圆润东珠。莹润的宝光更衬的安贵妃容颜无双,艳丽逼人。 “参见贵妃娘娘。”众人向安贵妃行礼。 安贵妃扫了一眼跪地行礼的众嫔妃,冷哼一声:“起来。” 众人应声,纷纷起身。 慈宁宫的宫人们听安贵妃来了,才打开慈宁宫的大门。 安贵妃打头,领着众妃嫔鱼贯而入。 - “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众妃嫔齐声给太后请安。 红烧狼耳朵 “起。” - 天已大亮,慈宁宫内却还是阴沉昏暗。宫女们点燃灯火,檀香日夜不停的燃烧着,香味和烟气在密闭的屋里成了附在人身上的湿黏雾云。 太后端坐在珍珠串成的珠帘后捻着佛珠,仿佛真的无悲无喜的问道:“皇上怎么还没来?” 安贵妃坐在太后下方,勉强的笑道:“陛下喜得佳人,许是一时忘了时辰。” 安贵妃想做出大度的样子,可她手里仅仅攥住的帕子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怎么会这样?? 皇上与太后不算相和,但总归顾及着母子情分,晨昏定省从未缺席。 虽然皇上每次都只是来慈宁宫坐坐就走,对安贵妃的百般示好也从无回应,但好歹皇上对其他妃嫔也是不假辞色。 安贵妃总觉得皇上年纪小,从前又没人教过他这些,所以才总是不开窍。 但总归自己一直陪在皇上身边,凭借自己的才情样貌,凭借自己和太后的关系。皇上如果想要宠幸后宫,自己定时不二人选! 可现在,不知从哪冒出个小妖精,勾的皇上朝不上,安不请。这样下去,皇上眼里还看得到她么。 不,不行,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安贵妃眸子中闪过一丝阴狠。 - 太后阖眸不语,沉默的拨弄着手中佛珠。 先帝昏庸好色,宫中妃嫔众多。 太后当年还是皇后。先帝后宫中有一妃嫔怀孕,她便会暗中下手除去妃嫔腹中胎儿,要是哪个妃子的防范心较重,她无从下手,她就会借助家里势力连妃子一起除去。 先帝在时,她与后宫嫔妃们斗来斗去,自然无暇顾及自己的孩子。 最多不过隔个把月过问一下功课,导致皇上和她并不算亲近。 先帝驾崩后,她又忙着扶持自家娘家在前朝的势力。她甚至曾以孝道逼迫皇上立自家兄长为一品宰相。 当时皇上问他什么来着? 记不清了。 但太后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他是你舅舅,我们是一家人,你还小,让舅舅帮帮你。” 而如今四年过去了,皇帝也长大了。 虽然还是同他不算亲近,但终归母子情分还在。 而如今,皇帝不再是那个渴求母亲关注的小孩,皇帝开始忽视她这个母亲了! 太后手中的念珠拨弄的越来越快。 见太后许久不说话,太后身边的翠嬷嬷轻声问道:“太后?” - “来人。”太后冷冷的睁开眼:“去请皇上过来。我倒要问问他,心里还有没有孝道,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后!” 太监领命去了。 太后重新阖上眼,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口中喃喃念着经文。 她最近总是做梦。 梦里有她当年害死的无辜的妃嫔、孩子、宫女太监。 还有……先帝。 莫非这就是对皇上开始脱离她掌控的预示? - 李公公听着慈宁宫里小太监传来的“太后请皇上前去”的消息叹了口气。看太阳,已经是平日里给太后请安的时间了。 李公公只得轻轻敲了敲储秀宫的房门:“皇上,太后请您前去,许是有要事相商。” - 屋内。 苏明月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可她还没睡醒,就一个劲的搂着怀里暖乎乎的往里钻,试图逃离讨厌的人声。 不过怀里这是什么东西啊…… 苏明月半梦半醒间迷糊的想。 苏明月软软用脸蹭了蹭,在心里琢磨:“有点硬,又有点软,我有这种材质的抱枕么。” 她闭着眼睛撑起身时还在想:“原来我是趴在抱枕上睡得。” 然后苏明月闭着眼软绵绵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半睁开眼想看看是什么抱枕这么舒服—— 和自己身下,神情冰雪般冷肃,耳朵却烧的通红的许瀛洲对上了视线。 苏明月“嗷”的一声从许瀛洲身上翻下来滚到了床里边,拿被子把自己死死蒙住。 企图在被子里寻找时光机。 甚至还没认出压着的人就是昨日自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男主角。 苏明月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脑袋的睡意也被吓走了九分。 她恍然想起,自己是在皇宫。那刚才人就是……皇帝? 拿自己昨夜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在被子下伸手摸摸自己,衣衫虽然凌乱了些但是还好好的穿在身上,身上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 许瀛洲跟李公公说过不上早朝后,本是想要抱着苏明月再睡一会的。 可怀里的女孩睡觉实在不老实。 她本来是乖乖的搂着许瀛洲的胳膊在睡 ,可不知她做了个什么梦,软软的身子就一直往许瀛洲身上靠,到最后直接趴到他胸口上了。 许瀛洲没了睡意,又怕把女孩吵醒,动也不敢动。 就这么呆呆看着女孩的睡颜。 直到李公公又敲门,身上的女孩像是被吵醒。她先是用粉嘟嘟的脸蛋在许瀛洲胸口蹭来蹭去,许瀛洲被蹭的浑身火热,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然后看着女孩闭着眼睛爬起来伸懒腰打哈欠。 再然后…… 许瀛洲看着床铺里面那个先是一动不动,然后又在自己摸来摸去的兔子卷,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 “皇上?”门外的李公公担忧的问。 屋里怎么一会有动静一会没动静的。 “无事。”许瀛洲看着又不动了的兔子卷,语调里带出了三分笑意。 - 苏明月窝在被子里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苏明月把被子往下拽了拽,只露出一双桃花眼,眼角泛着一层粉,水汪汪的,像是被谁欺负过一样。 她看向坐起来的男人。 他背对着洒进屋里阳光坐着,宽阔的肩膀分隔开了阴影。 苏明月眨了眨眼睛,简直疑心自己看错了。 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爪子揉了揉眼睛。 这不是昨天自己救的那个呆呆的、笑起来很好看的男人吗? “呆瓜?”苏明月懵懵的冒出来了一句。 许瀛洲也是一懵,然后像只揪到了兔子尾巴的小狼崽一样,带着笑意问:“你叫朕什么?” - 苏明月心情复杂。 他居然就是皇上…… 传说中残暴不仁的皇帝。 有三宫十六院的皇帝。 那他的名字……也是在骗人的吗? 苏明月垂下眼不愿和男人对视,半晌憋出来一句:“请皇上赎罪,我……臣妾冒犯。” 许瀛洲看她垂下眼一副不想看自己的样子,心里一紧。 “朕不怪你。”许瀛洲结结巴巴的说:“你……也别怪朕骗你好吗?” “朕就叫许瀛洲。”他紧张的攥紧拳头。 苏明月心里像是被一只毛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有一点痒。 她偷偷抬起眼去看男人,就见男人一脸委屈巴巴的盯着她看。见她看过来,忙露出个笑来。 恍惚间,苏明月仿佛看到了许瀛洲头顶上耷拉下来的狼耳朵,和看向她时摇晃起来的尾巴。 “不怪你。”苏明月轻声道。 - “皇上?”门外的李公公实在是纳闷。 许瀛洲回过神来,轻声对苏明月说:“要和朕一起去给太后请安吗?” 他看着苏明月,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里面有小星星:“你没睡饱可以再睡会,朕陪你睡。” 苏明月被‘陪你睡’这三个字羞的脸上滚烫,忙手忙脚乱的把自己从被子里扒拉出来。 “皇上我们去给太后请安。”她装作没看见许瀛洲失望的眼神。 “好。”许瀛洲耷拉下耳朵:“来人,更衣。” - 门外的宫女们鱼贯而入,这些宫女都是李公公亲手调教出来,伺候惯了皇上的。个个对皇上忠心耿耿,对皇上第一次临幸的妃子也是小心翼翼的伺候。 许瀛洲很快就洗漱更衣完了,他就站在正在梳妆的苏明月背后,眼睛亮晶晶的看宫女们打扮苏明月。 “这个好看。”许瀛洲从案上挑出一只金丝和小珍珠绞成的月桂簪子,学着宫女的手法插到苏明月发间。 “好看。”许瀛洲红着耳朵夸:“很适合你。” “多谢陛下。”苏明月红着脸回。 许瀛洲看着苏明月镜子里红扑扑的脸,勾起了嘴角。 - 许瀛洲从宫里为新妃嫔制作的衣服里挑了件浅粉色的长裙的让宫女们给苏明月换上,在临出门前挑了件白色的、带着毛茸茸围领的斗篷亲手给苏明月披上,然后帮她戴上兜帽。 许瀛洲红着耳朵把苏明月的手领到自己的黑色斗篷里握着:“外面好冷,朕怕你着凉。” 说罢也不等苏明月回话,牵着人往外走。 苏明月从后面看着许瀛洲的通红的耳朵,紧张的到僵硬的脊背,不由得笑了一下。 “陛下。”苏明月轻轻的拉了拉许瀛洲的手。 “怎么了?”许瀛洲头也不回,脚步却停下了。 “臣妾这只手也冷,可否麻烦陛下……” 许瀛洲猛然回头,正对上苏明月笑的弯弯的眼睛。 他伸手把苏明月另一只手也捉进斗篷里紧紧的握着:“这样好些了吗?” 苏明月笑着回:“被陛下暖着,就不冷了。” - 跟在后面的李公公看着自己怀里的两个暖手炉陷入沉思。 对峙 慧才人偷偷活动了一下脚。 贵人才人们已经在慈宁宫站了半个时辰了。 给太后请安时,只有昭仪、妃、贵妃才有资格坐在太后下方。 贵人和才人们只有站着的份。 平时来给太后请安都是站站就走,太后也懒得见这几个和皇上连话都说不上的妃子。 平日里的请安无非就是:向太后问好,向皇上问好,看太后跟安贵妃表演婆媳情深,最后看安贵妃对皇上的示好十八式。 “腿麻死了。”慧才人在心里嘟囔,一双猫儿眼看向太后,就希望她大方善心给站了半个时辰的贵人才人们赏个座。 而如今太后正端坐在主位上捻着佛珠闭目养神,才没空搭理她们呢。 慧才人到底年纪小,她噘着嘴在底下活动手活动脚。旁边的彩贵人见了,在避开众人视线的地方,伸手掐了慧才人一把。 慧才人嘴撅的更高了。 心里寻思着:“就这还吃斋念佛呢!一点都没有慈悲心肠!” - “皇上驾到——!” 太后抬起眼,古井无波的眼神投向门口。 安贵妃也抬起头来看向门前,脸上不自觉的挂起娇羞的笑意。 其他妃嫔们也都好奇的看向门口。 - 啊!来了! 几个妃嫔的的眼神都亮了亮,只安贵妃的眼神更阴狠了。 一身黑色大氅的的皇上今日依旧是俊美无双,却没了往日的寒气逼人。他手里牵了个穿着白色毛茸茸斗篷的少女。 少女看上去十六七岁,一张漂亮的小脸被冻的粉嘟嘟,像是夏日时候最好的蜜桃,让人忍不住的想咬一口,看会不会淌出甜美的汁水。她看上去和慧才人差不多年纪,却比慧才人高挑许多,已经到了皇上的肩膀。 此时她正像只小兔子一样,微微探出头来向屋里看。因为皇上正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把她藏在自己的身后。 像是第一次离开家出门打猎的小灰狼,捕获了他心爱的猎物。 - 许瀛洲牵着苏明月踏进慈宁宫正殿的大门。 “皇帝今日来的倒晚了些。” 不等许瀛洲和苏明月行礼,太后就已淡淡的开口。 安贵妃幸灾乐祸的眼神和其他妃嫔略带担忧的眼神看向苏明月。 苏明月是新进宫还没定位级的妃嫔,首次见到太后,需跪下向太后行礼问安,并接受太后的封赏。 而现在太后照面就与皇上说话,苏明月打断太后与皇上的对话是不敬,不对太后行礼也是不敬。 太后这是打定主意要惩治一番苏明月了。 安贵妃看着太后为自己出气,得意的掀起嘴角。 可她还没来得及多高兴多久,就见许瀛洲无视了太后的话,牵着苏明月的手,带着她一起向着太后行了个礼。 皇上向太后行礼自然不需下跪,而苏明月被他带着,也只是向太后弯了弯腰。 太后掩在珠帘后的神情扭曲了一瞬。 苏明月有些尴尬,藏在许瀛洲大氅下的手偷偷的拽了拽许瀛洲的手。 许瀛洲用力的回握住了她,安抚的捏了捏她软软的小手。 苏明月借的弯腰的偷偷扫了一圈周围,看到了眼神友好又带点好奇的众嫔妃,看到了掩在珠帘后表情分辨不出的太后,还看到了—— 表情介乎于喜怒之间,嘴角还没来得及放下,眼神却阴狠扭曲死死盯在她身上的安贵妃。 “哇。”苏明月无声的心里惊讶了一下。 还没见过能把自己的神情搞得这么奇怪的漂亮姐姐呢。 - 太后狠狠的闭了下眼睛,手上的动作一顿,指尖死死掐住了佛珠。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皇上既已经来了,那便一起听听。”说了朝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嬷嬷清了清嗓子,正欲宣读刚才太后给新入宫那个小妮子的封号和宫殿。 为了把苏明月安排的离皇上远远的,太后违心给这个小妖精赐了个昭仪的名分,就是为了把她独自指到最偏僻的宫殿。 当时候她自己孤苦伶仃的在那住着,想要揉圆搓扁还不是看安贵妃的意思。 太后端起茶水,掩住了唇角一丝冷凝的笑意。 可还没等嬷嬷开口,许瀛洲却已抢先一步开口。 “母后。”他起身,脊背挺的笔直。 他手里握着苏明月的手:“朕刚才已经下旨,封苏氏二女儿苏明月为苏妃,赐居望月宫。” 太后的语气已经跟着脸色冷了下来:“皇帝,宫里可没有头回入宫就封妃的先例。” - 安贵妃也绞紧手里的帕子,像苏明月投去妒忌的目光。不仅是为了苏明月被皇上亲自封了妃位,还为了皇上居然赐苏明月住望月宫。 望月宫虽占地小了些,却是离皇上寝宫最近的宫殿,自建成以来,就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住的宫殿。 当年她入宫时,也选了望月宫,却被当时的皇上以望月宫不够华丽为由拒绝了。 当时是她傻,傻乎乎的真以为皇帝是为了她着想,便主动选了离皇上寝居稍远的流玉宫。 现在想来,不过是皇上厌烦她罢了。不然怎么会开口就将望月宫赐给苏明月! - 许瀛洲目光仿佛穿过珠帘与眼神冰冷的太后对视:“朕从未临幸过安微儿,她却已位至贵妃。” “如今朕封这后宫中朕唯一宠幸过得女子为妃,母后是认为有什么不妥吗?” - 苏明月有些惊讶的偏头望着许瀛洲。 什么叫……唯一宠幸过的。 难道这个屋里的漂亮姐姐们他都没有宠幸过吗? 苏明月纠结的咬住唇内的软肉,这是她思考是惯有的小动作。 那他为什么要假装说他宠幸过我? 她半是甜蜜半是担忧的想。 难道他……不行? - “好,没什么不好。”太后咬牙切齿的道:“皇帝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当然是极好的。” 太后长长吐出一口郁气开始赶人:“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 许瀛洲拉着苏明月行了个礼,干净利索的撂下一句:“儿臣告退。”拉着苏明月转身就走。 苏明月只来得及补上了一句“臣妾告退。”就被许瀛洲牵着走远了。 从进慈宁宫到离开,他们的手就没有松开过。 其他嫔妃见状,也都纷纷起身行礼告退。 不多时,慈宁宫中便只剩太后和安贵妃了。 - 见众妃嫔走了,安贵妃呜咽一声,起身掀开珠帘扑到太后腿上,啜泣出声。 “皇上……怎么能这样对您……”安贵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还有没说来的是,皇上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那么喜欢他了! 太后摸着她的长发,半响道:“崔丽。” 太后唤身边的嬷嬷。 “奴婢在。”崔嬷嬷低眉顺眼的回话道。 太后手里轻轻抚着安贵妃的长发:“传我的懿旨去敬事房,皇上既已开始宠幸后妃,那就从今个开始让皇上翻牌子。” 太后拍了拍还趴在她腿上啜泣的安贵妃,对着崔嬷嬷道:“告诉敬事房的人,务必要让皇上雨露均沾,明白了吗?” 崔嬷嬷眼神扫过哭哭啼啼的安贵妃,心里跟明镜似的。 崔嬷嬷就笑着应了声,朝着敬事房的方向去了。 - 虽说许瀛洲刚才在路上跟苏明月咬耳朵说望月宫有点小,让苏明月先假装住这,等许瀛洲接她去自己的寝宫睡。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还红了。 但是苏明月还是觉得望月宫已经好看到不行了,尤其是和她在苏家那个偏僻的小院子比起来—— 绿瓦红墙,雕栏画壁。 望月宫和她在苏家的偏院一样,初进门旁就有个大大的池塘。此时池塘里虽是荷叶枯败,上面却落了一层雪,看起来也颇有些‘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意境。 再往里走是青砖垒的拱桥,曲折的檐下回廊,桥上廊下都是汉白玉铺的面,青玉垒的边。 穿过曲折的回廊便是望月宫的正殿。 望月宫比起其他宫殿来说稍小些,但也有一个正殿两个偏殿,宫女太监们住的小宫室数间。 望月宫正殿内更是装饰的富丽堂皇。 汉白玉的桌子地面,红木的椅子和贵妃榻。墙上悬挂着的古董字画,角落里的白瓷花瓶。 “喜欢吗?”许瀛洲跟在苏明月身后问。 苏明月扭头去看他,眼睛亮晶晶的:“臣妾好喜欢!” 许瀛洲得意的抿出笑:“是朕让他们弄的——就是太着急了点,不然可以收拾的更好看。” 苏明月扯着他的手晃晃,眼睛笑的弯弯:“已经很漂亮了!臣妾特别喜欢!” 苏明月拉着许瀛洲去坐铺了厚厚被褥的贵妃榻:“臣妾喜欢这个!好软呀!” 苏明月伸手在贵妃榻上按了按:“臣妾今晚上就准备睡这了。” “好。” 许瀛洲神色如常的点点头。 “朕也睡这。” 苏明月:“……” 苏明月脸又红了。 狼崽子爱吃肉 苏明月红着脸看许瀛洲。 许瀛洲也红着脸看苏明月。 苏明月的指尖紧张的揪着塌上软垫细密的绒毛。 该……该说点什么? 今天过得也太魔幻了,路边救过的小呆瓜居然是皇帝,自己居然是他的妃子。 虽说昨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但是今天他还是要睡这。 合适吗?我们好像不太熟诶,要不要拒绝他? 苏明月的脑子里乱糟糟。 好像也不能拒绝,妃嫔不能拒绝皇帝的。 苏明月的脑子里彻底搅和成了一团浆糊。 许瀛洲也不出声,只一个劲的盯着苏明月看。 最后还是苏明月顶挡不住许瀛洲杀伤力过强的眼神,抬手捂住了烧的滚烫的脸。 许瀛洲的长相明明是精致又带点粗狂帅气的凶狠狼系,可看向苏明月的眼神却像只见了猎物的小狼崽子。 一点也不凶,反而是带着奶味的占有欲。 颜控竟是我自己。 苏明月在心里绝望的想。 - “皇上。”李公公的声音打破了屋内沉默的氛围。他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好久没见皇上那么开心了,可还是要硬着头皮进来打扰。 “镇北侯求见,现在正在御书房侯着。” 许瀛洲低声回:“朕知道了。” 许瀛洲不舍的从苏明月身上收回目光,捏了捏苏明月的手。 苏明月不知为何,感觉许瀛洲散发着有点委屈的气场。 “朕走了。”许瀛洲的声音没变,还是一样的低沉好听,可苏明月偏偏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低落。 苏明月只觉得心化成了一汪柔波,她看着说自己要走了但是根本不离开贵妃榻的男人,笑着回他:“臣妾等陛下回来。” 许瀛洲起身凑到苏明月脸旁,苏明月下意识的闭紧眼睛。 她闻到许瀛洲身上淡淡的味道,冰冷中带点硝烟的气息,她几乎以为许瀛洲会吻上来。 许瀛洲的呼吸停在苏明月的脸前。 半响,额头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许瀛洲吻了她的额头。 - “午饭要好好吃,望月宫里有小厨房,御膳房的你吃不惯就让小厨房做。”苏明月送许瀛洲出望月宫的路上,许瀛洲低声对苏明月嘱咐。 “好。”苏明月笑意盈盈。 “御膳房的东西很难吃。”许瀛洲干巴巴的补充。 苏明月心头一动。 “陛下不喜欢吃御膳房的饭么?”她好奇的看向许瀛洲。 “……一直都是一个味道。”许瀛洲有点羞赧。 朕这样说,她不会觉得朕多事。 许瀛洲心里揣揣不安。 却见苏明月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他,还带点开心的问道:“那陛下晚上要来尝尝臣妾的手艺么?” 许瀛洲看着她闪闪的眼睛,心里也高兴起来:“好。” 嗯,不好吃也要夸着好吃吃完。 在食物上有点挑剔的皇帝陛下心里想到。 - “那陛下喜欢吃什么?”苏明月笑颜如花。 许瀛洲薄唇微动,坚定的吐出了一个字:“肉。” 苏明月在心里盘算了一圈,发现时间还早,各种肉菜都来得及做。 “陛下,吃红烧肉么?”苏明月寻思了半天,还是将目标定在了红烧肉上面。 “红烧肉是何物?”许瀛洲问。 “是肉呀!”苏明月卖着关子不肯告诉他。 许瀛洲心底并不觉得这个名为“红烧肉”的菜会有多好吃,毕竟御膳房已是汇集天下有名厨师的地方了,也没听说哪个厨师会做“红烧肉”。可许瀛洲想给自己的小兔子一点鼓励。 “听起来就很好吃。”许瀛洲肯定的点头。 苏明月笑的弯起了眼睛。 - 不多时,望月宫的宫门就到了,就算再不愿意分离,许瀛洲还是松开了苏明月的手。 两个人的一直交握在一起,掌心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许瀛洲握紧手,想把关于苏明月最后一点温热留在掌心。 “快点回,外面太冷了。”许瀛洲已经有点后悔让苏明月出来送自己。天气冷,她又怕凉,软软的小手要攥在手里很久才能暖和过来。 怎么能让她出来呢? 可他就是不想和苏明月分开。 不知道这个念头为何如此扎根于心底,可许瀛洲能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我想要她。” “我想要她对着我笑。” “我想一直牵着她的手。” “我想她留在我身边,而不是像云一样,风一吹就吹散了。” - “陛下也慢些。”苏明月也捏紧了小拳头,用笑脸遮住了心里的一丢丢难过。 突然把手松开,还真有点不适应呢。 许瀛洲看着她的笑脸,伸手轻轻摸了摸她冻的冰凉的脸颊:“朕把小顺子留给你,有活尽管指使他去干。” 说罢狠了狠心,转身离开了望月宫。 许瀛洲埋头往前走,只怕自己会想回头看她。 李公公朝苏明月行了个礼,赶紧追上去了。 - “苏娘娘,回。”待已经看不见皇上的背影了,小顺子才轻声提醒苏明月。 苏明月抱着小顺子塞过来的暖手炉,点点了头。 外面还真有点冷呢。 踏进望月宫主殿的一刻仿佛由冬入夏。 小顺子指挥着宫女们替苏明月拿来暖炉放在苏明月身边:“娘娘,要不要见见望月宫里的宫人们?都是皇上特地为娘娘指派的。” “那就让他们来。”苏明月还是不太适应身边这么多人伺候。 - 小顺子很快就将望月宫的宫人们组织起来跪在望月宫主殿外向苏明月行礼。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望月宫挡寒的门帘掀起一瞬又放下,刚好能看清外面下跪的人群。 苏明月揉了揉额头:“起来,你们都进屋。” 小顺子欲言又止“娘娘……这于理不合。” “进来。”苏明月叹口气:“外面太冷了。” 见小顺子还是不肯,苏明月掀开防寒帘走出去。 “都起来。” 她轻轻的踢了踢小顺子跪在冰冷地面上的膝盖。 “还有你,本宫是妃,他们听你的还是听本宫的。” 小顺子只感觉心头一动。 - 小顺子是李公公的徒弟,李公公年纪大了,也许过不了几年就要去颐养天年了。小顺子就得接李公公的班,做皇上身边的大太监。 平日里,就连安贵妃对他都是笑脸多。 可小顺子也听自己在流玉宫当差的兄弟说,每次安贵妃去求见皇上被师父或自己挡回去后,都会回流玉宫大骂一场。 骂他们师徒俩是阉人,是皇上养的狗,是没种的东西。 可次日安贵妃端着鸡汤来求见皇上时,脸上还是要端起一副温柔的笑意。 小顺子时常在心里想,安贵妃这么笑不嫌累的慌么? 许是从小在市集间流浪长大的原因,小顺子很会看别人的表情喜恶。 就像安贵妃,虽然脸上笑着,眼神里依旧是对着太监的蔑视和厌恶。 而这位苏娘娘……脸上虽挂着不耐烦的表情,可眼神里写满了担忧。 这位娘娘的心,一定是热水泡过的。 不然怎么会这么软,这么暖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