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庶女独尊》 第一章 血染桐花台 那天,是中元节,大琼唐国万民驱鬼迎神的日子。太后谕旨,皇宫大门打开,引百官与上民参拜新皇。 彼时,新皇登基不足半岁,因违拗不过太后盛情,便欣然答应,着龙袍、戴皇冠参加迎新神夜宴。 金丝绣服,珠玉冠冕,原本应该落在大丈夫肩头的至尊权贵,如今为她这个女扮男装的真女子所占,李廷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铜镜里的人,面容姣好,身材颀长,虽样貌比普通男子清俊了些许,但并未有闺阁女儿的娇弱之状,真真以假乱真。 由着小太监抚平腰间乱转的玉坠,李廷悠悠看着镜子里的男人,不由开口问小太监:“小青,你说孤是个男子么?” “陛下说笑了,陛下乃真龙天子,九五至尊,自然是大琼唐朝最最顶天立地的男子。” 闻言,李廷不由好笑,不置可否,“走。” “是,陛下。” 只是她不知道,她这一去,便断了今生回头的路。 万民参拜之时,暗箭于贴身相护皇帝的禁军中而来,直逼她头顶的翠玉皇冠。 三千青丝滑落之下,太后已然携其亲子清河郡王,及朝中诸位大将军逼宫。 “妖女李廷,你怎敢以女子之身玷污我琼唐天子神明?你骗得哀家好苦啊!” “……” 平生皆以男装示人,所求不过太后安康。如今,哪堪太后这般逼问。 李廷不是不想反抗,而是无法相信自己一心侍奉追随的母妃竟然这般背叛于她。 今夜,她盯着太后曾经那张慈祥和蔼的脸,突然发现,太后的脸上只剩肃杀的寒凉。 她刚被押回她的寝宫桐花台,就被清河郡王李衍生生踹断了一条腿,屈辱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 “李廷,你不会真的以为母妃想扶你一个庶女坐上大唐皇位?且不说你是个女子,就算你一生都能以男装示人,瞒过朝堂百官,可等你百年之后,坐上这王位的,不还是我李氏的男儿郎。你,不过是我母妃为我准备的一颗垫脚石罢了。” 李廷被这句话深深刺痛,她撑着半条腿,尽量挺直脊梁。 扯了扯嘴皮讥笑几声后,李廷便盯着平日里只会在她面前装乖卖萌的蠢货,说:“当然,可姓李的王孙贵胄千千万万,连我一个庶女都坐得的皇位,你李衍恐怕未必坐得。” 李衍气得大袖一扫,一巴掌直接把李廷重新扇倒在地下,李廷生生被打出了一口鲜血。 她哈哈大笑,倒是一点都不怕,冲着李廷怒吼:“让太后过来见我!让她王宁氏过来!否则就算你杀了我,我也势必化作厉鬼,日夜缠绕于你们母子二人的睡榻,让你们永无宁日!” “你放肆,竟敢直呼当朝太后名讳!”李衍虽然已经抽出剑来装腔作势,但他到底胆子小,不敢真的落在李廷身上。 李廷挣扎着起身,她蹒跚着往他的刀口上撞,龙袍被她舞得犹如飞舞的凤凰,“你杀呀!杀了我,这皇位就是你的!可你敢么?” 她几乎将懦弱无能的李衍逼停在紧闭的宫殿门口,李衍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他一个不稳就将手里的剑抖落在地。 李廷瞥了一眼地上的剑,不由冷哼,“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可下一秒,殿门被外头的禁军从外面拉开,太后一身华服仪态万千地走了进来,她捡起那把李衍掉落的剑就一刀刺穿了李廷的肚子,然后又生生抽回,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廷肚子上的血窟窿不停往外头嗞血。 李衍瞧见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大叫一声就跑出了桐花台。 李廷缓缓倒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她敬爱的母妃。 脑子里不停回想着曾经与太后的点点滴滴,她终究红了双眼,质问太后:“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过你的女儿看,难道,你同我讲的体己话,都是假的么?” “你不是也没把我当母亲看,若是我亲女儿,我让她死,她必定也会眼睛不眨一下地就答应哀家的。廷儿,放手,这皇位不属于你,你本就非嫡又非子,何必执着于如此虚妄的痴念。” “痴念?若非你的嘱托,我又何曾想过整日假扮男子,为你夺下这大琼唐国的江山?” “……” “我最后只问你一句,我亲娘虞美人和弟弟李斐暗地里陷害我一事,是不是你从中谋划所致?” “廷儿如此聪慧,还需哀家回答你么?” “好,好得很,王宁氏,你我之间的血海深仇,我李廷即便追到下辈子,必当百倍奉还。” 李廷如今披头散发,眼中泣出血泪,她死在自己洇散的血泊中,恍若厉鬼。 第二章 真相未必真 “桑吉花,桑吉花,花满地,到天涯。” 这短阙是李廷从小便听在耳里的,此刻再听,仿佛长生天的召唤之曲。她其实最遗憾的,是没能死在草原,没能在死之前再见一见她的阿爸、阿娘和吉安哥哥。 李廷虽为虞美人所生,但一出生便被虞美人遗弃。后被经商的商队辗转带去了草原,是草原上闫漳部落的牧民收养了她,让她活了下来。那会儿,她都捡着她家吉安哥哥的衣服穿,所以闫漳的其他牧民都以为她是男孩。 草原上的人,并不太在乎性别之事。无论男女,都要劳作,哪怕部落与部落之间出现纷争,人手不够时,女人也要上战场。 她记得,她就是在一次部落的乱战中射伤了敌对方的两名将军而一战成名。 或许,也正是因为她那次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传到了大琼唐国皇帝的耳朵,才被当时还是皇后娘娘的王宁氏看重并收养的。 说起来真是悲哀,自己的亲娘都不愿意养育她,最后却是皇后娘娘慈悲大度,将她安置于钟翠宫教养,她才有了日后在皇宫安身立命的可能。 两相对比之下,李廷自然对皇后娘娘王宁氏产生了强烈的感激之情。 所以她从未想过,这一切的开始,都是王宁氏所作之局。而她就成了王宁氏豢养的鹰犬,一生被王宁氏利用…… 不甘地扯了扯自己干涸的嘴唇,可不多时,身侧竟有宫女温柔地扶起她,喂了她一杯凉水,还贴心地拍打着她的背,“五殿下是不是又梦魇了?别怕,婢子在呢!” 忽转眼帘,李廷惊厥,她一下子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此番入目的,是自己少时的贴身宫女红露,以及这摆金挂玉的钟粹宫的偏殿。 然而最诡异的是,她竟然变成了十四岁时的样子,身上穿的还是旧时皇子规格的寝衣,衣服上绣着银白色的幼龙。 她彻底傻眼了,不知前世是梦中预警,还是此世乃重生之际。 李廷还未来得及深思,门外突然有人扣门,听声音像王宁氏身边的李嬷嬷,“红露,娘娘问你,五殿下午休好了么?” 红露应该是怕李嬷嬷的,她急忙回答:“好了好了,五殿下已经醒了,婢子这就伺候殿下净身穿衣。” “嗯,你且动作快点,陛下已在娘娘房中设宴,让五殿下也去呢。” “是。” 一听李嬷嬷这话,红露立刻慌手慌脚地将李廷扶坐起来。 红露动作一向温柔,可那只被李衍踹断的脚却因为红露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一下子疼起来,疼得李廷无法克制地闷哼出声。 红露以为是她粗心扭到了五殿下的腿,立刻跪下来查看五殿下的腿,并连连跟李廷道歉:“婢子该死,是婢子不小心……” 可捞起裤腿后并未发现有伤,李廷站起来试着走动也不曾踉跄。捏了捏肚子上被剑刺穿的位置,疼痛之后也恢复了正常,她心中暗自有了计较,便扶起了还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的红露,“不关你事,别怕,我不会跟皇后娘娘说的。再说,现在去见父皇比较重要,你先起来帮我穿衣。” “谢五殿下,婢子这就去给五殿下找衣裳。” 红露垮掉的一张小脸终于露出了笑容,立刻爬起来去后面的衣柜找衣裳。 李廷瞧着她埋在衣柜里翻找衣服的背影反而想起些过去的事,她第一次见虞美人和父皇,是在迎她这个流落在草原部落的皇子入宫的大宴上,第二次见父皇,则是她搬进钟粹宫一个多月后。 看来,她的确重生了,重生到了可以改变她命运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的语调莫名轻松,她问红露:“红露啊,皇后娘娘指你来贴身伺候我,应该对你很信任,你为什么还这么怕她呀?” 以前她全心全意地相信着王宁氏,所以她根本无心打探出现在她身边的人任何事,现在,她却不得不多长个心眼, 红露提起一件金黄的马褂,动作明显一滞,她没回答李廷的问题,只是问李廷:“五殿下觉得这件怎么样?” 李廷也不深究,只是点头,“就这件。” 红露不敢与她对视,埋着头替她绑好抹胸之后,才小心地给她套好外面的衣衫,李廷忍不住又开口:“我一直忘了问你,你刚刚哼的曲子,是从哪里学来的?” “回五殿下,是皇后娘娘特地找唐国舞坊来自草原的商女教婢子的,娘娘说五殿下刚离开草原,应该一时半会儿还不习惯我们这边的生活,娘娘让婢子好好学,好让五殿下能在皇宫中过得高兴些。” “挺好的,你有心了。” 第三章 人生初见时 她死的的时候是盛夏,现如今还是初春,眼看着天边的黄昏景色渐浓,李廷不由驻足。 钟粹宫分南北两殿,以南北两座高高的钟楼为中心,四周散落着其他的偏殿和建筑。王宁氏喜欢侍弄花草,贯穿南北两殿的就是此刻她所停留的大花园。 大花园中间有凉亭,凉亭背靠假山,夏天坐在里面也很凉爽。小时候,她最喜欢在这里读书、练字,即便在冬日寒冷的时节,她也会经常来这里,替王宁氏照看花草。 前世,就在中元节到来的前几天,她特地绕来钟粹宫乘凉,回忆往昔辛勤。然而此刻,她踱步走在蜿蜒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不停往里,心里徒留恨意。 红露瞧五殿下越走越深入,好像想去里面的凉亭,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李嬷嬷传达的任务,所以一直在李廷身后扭扭捏捏地想开口。 被红露无端打扰了神思,李廷停下来回头,忍不住白了红露一眼,“你怎么说话总支支吾吾的,有事不能直接跟我说吗?” 李廷的语气不复在寝殿时的柔和,红露吓得一下子跪在了鹅卵石小道上,哆嗦着身子给她磕头,“婢子知道错了,还请五殿下恕罪。” 她都能听见红露的膝盖与鹅卵石相撞的声音,可李廷只能狠下心装作漠不关心,提醒红露:“说你该说的!” “婢、婢子、、、” 红露又吞吞吐吐了半天,依旧不敢跟李廷大声回话,李廷见状,忍不住想开口教训红露几句,可背后突然传来陌生少年的质问声。 “喂,那个谁,你怎么欺负人呢?” 少年从大花园的另一个方向来,他略过凉亭走廊,大步流星地冲她而来。李廷侧身瞥了瞥,只见这个俊美少年一身大红,穿得跟娶亲的新郎似的,吊儿郎当地甩着笛子走近。 他擅自扶起红露,也不管红露到底愿意不愿意。 “你又是谁?岂不知‘事非干己休多管,话不投机莫强言’?”李廷懒得搭理眼前这个流里流气的美少年,给了他一计警告的眼神后,吩咐红露赶紧带路去皇后娘娘寝宫。 最重要的是,李廷前世并未见过此人,她有仔细打量此人的衣着,单单通过这位少年腰间挂的玉坠子就能判断出此人非富即贵。 说实在话,她并不想节外生枝。 谁曾想这美少年继续追上来纠缠,拉着她的手就不肯放了,“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她虽是你侍女,但和你一样,有血有肉有感受。如果彼时你们境遇互换,你像她今日一般遭受如此不公的待遇,你又会作何感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怎知——” 他一大段一大段地喷着,跟念经似的,李廷用力捏开他的手,耐着性子劝他,“离我远一点,否则有你好受的。” 然后,她领着红露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慕逸眼见着李廷走远了,他方才收起笑脸,整张脸变得冷漠而疏离。他继续甩着笛子跟他身边的小侍从说:“一个姑娘家家,脾气大也就算了,怎么手劲也这么大?你去给小爷查查,看她是哪家的千金,小爷我要了。” 小侍从立即纠正,“我的少主,人家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也不是大唐重臣家的千金,他是大琼唐国皇帝新寻回的五皇子,叫李廷。少主您要是看上人家了,最好就此打住,否则日后只有伤心的份喽!” “你说什么?他是男的?” “是呀,如假包换,您没看人家身上穿的是皇子龙服吗?除非皇帝老儿都被他骗了。” “……” 第四章 终露贪婪心 繁荣的大琼唐国最不吝啬对金玉的使用,不过钟粹宫的建筑风格与其他宫相比,极其古朴。它本就是大琼先朝遗留下来的古宫殿,其间宫殿楼宇红墙百瓦,未加其他修饰之物,相连的廊道用的大多也是极其普通的红木。 主仆二人绕过蜿蜒幽深的廊道,皇后娘娘的寝殿就隐于那片高高的梧桐树后面,规格并不大的皇后寝殿被衬得越发渺小。 下了廊道是一段未加修缮的土路,李廷的指尖沿着身边梧桐树的老皮略过,她捻了捻指尖的积灰,毫不掩饰眼里的鄙夷,“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红露跟在她后面,同主子谨慎地保持着距离。她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害怕再被五殿下训。五殿下边走边吟的诗句,她虽听不懂诗句的意思,但她总觉得,眼前不过豆蔻的女孩已不似从前,——好像睡了一觉之后就彻底变了,让人猜不透,看不清。 她是惧怕的。 走神的片刻,李廷已经快她一步上至廊下,瘦弱的身子直挺挺地站在殿门口,恭敬地等待着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进去禀报。 红露急忙快跑了几步,跟上了李廷。 没多会儿,太监总管高瞻执着拂尘出来请她主子五殿下进去。 大殿中央只有一鼎巨大的金猊熏炉缕缕地冒出烟气,不肖多时温和甘甜的龙涎香香气就飘到李廷的鼻间,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她的喷嚏声在空旷无人的大殿内响彻,显得极其巨大,惊动了聚在里头偏殿席案用膳的人。 便是因为这一声喷嚏,二殿下李勇、三殿下李衍以及四殿下李昭陆续跑下席子来迎接她,围着她亲切地唤她五弟。 李廷眼看着李衍即将拉住她的袖口,她不由蹙起眉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没一会儿,王宁氏也急匆匆地出来迎她,索性她并未察觉出李廷对李衍表现出的敌意,似乎一心都在寻思怎么能让李廷和陛下快速熟络起来。 彼时,王宁氏只穿着寻常衣裳,未戴任何朱钗,更未施任何粉黛,她像民间寻常妇人一般陪伴在自己的夫君身侧。 她温柔地牵过李廷的手,将李廷拉到大琼唐国皇帝陛下面前,急急地替李廷开口,给皇帝陛下请安:“陛下,廷儿乖巧懂事,心系父皇,这些天总在本宫面前念叨他的父皇,说要给父皇请安。现在好了,他的父皇特地来看他,他反而扭捏起来了。” 李廷本以为再见王宁氏,她会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会歇斯底里,会恨不得扑上去手撕了这个阴险狡诈的女人。可看着王宁氏戴着一张完美而慈悲的假面具在她面前演戏,在皇帝陛下演戏,她突然坦然了。 她顺着王宁氏的话头,立刻给皇帝陛下跪下,行了三扣九拜的大礼,态度不卑不亢。 “父皇在上,儿臣给父皇请安,惟愿父皇万岁安康,我大唐永世昌顺。” “好孩子,廷儿有心了,这便和你的几个哥哥一起坐下,陪孤吃一顿简单的家席。”皇帝陛下握拳咳了好几声,王宁氏赶忙过去帮他抚背。他有气无力地同李廷笑了笑,脸色苍白,仿佛随时都能驾鹤西去。 李廷瞥了一眼食案上摆得精致讲究的小菜,还半分未动,看样子此刻偏殿里的所有人都在等她,如前世一般无二。 她坐到席间单单瞥了一眼,便知道这些菜是王宁氏亲手烹制,且都是她最爱吃的,她以前为此万分感动,可如今只觉得王宁氏心机颇为深沉。 “都怪儿臣路上贪图美景,累得父皇、母妃和三位哥哥等候多时,廷儿——” 李廷一脸真诚,想再次下席给他们道歉作揖,皇帝陛下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制止了她, “既是家宴,便无需那么些繁文缛节。上次大宴,重臣都在,孤还未来得及同廷儿深聊,这次都是自家人,廷儿能跟孤讲讲你在草原上的事吗?尤其那场闫漳各部落内战。” 皇帝刚问出口,王宁氏就在旁边为皇帝布菜,将清淡且有营养的菜都往皇帝碗里夹,她挨着皇帝娇嗔:“陛下,先用膳,我看他们几个小子也饿了。” “对,孤都高兴忘了,先用膳。” 皇帝笑得璀璨,他很尊重他的皇后王宁氏,虽然对曹贵妃和秦嫔也宠爱有加,但终究没有正妻在他心里的位置重要。 这便是王宁氏的手段,——最善利用人心和情感,将皇帝的心牢牢栓在她的身上。 李勇是曹贵妃所生,天生神力,目前在虎峰军里做副将,他特地端着碗筷,从李衍和李昭的中间挤到了李廷身侧的空席落座,似乎也对皇帝陛下提及的那场战争很感兴趣。 “五弟,你就同二哥说说那场内战呗,二哥特好奇,草原上的战争究竟是怎样的。” 李廷本就没什么味口,她眼看着一桌上的人都吃得有些意兴阑珊,父皇也跟着放下了碗筷,她这才开口,简单扼要地说明:“战争到哪里都一样,总是刀剑无眼,血腥四溅的。而要想尽快结束一场战争,无非也就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过我不像二哥一般神力,所以并不能伤及那两位敌方将军的性命,只是射伤了他们。” “五弟你可真厉害,没人教你你都悟得出这般道理,哪像我,只有一身的蛮力。” 李勇都听痴了,他一直都是坦率的人,前世如此,现在依旧如此。 此刻,李廷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鲜活且稚嫩的脸,想到了他此后悲惨的结局,她猛地浑身颤抖,恍如隔世。 王宁氏瞧她没有及时回应李勇,立刻盛了一碗汤递给了李勇,“勇儿若只有一身蛮力,又怎能年纪轻轻的,就在咱们大唐常胜军虎峰军里效力多年?” “勇儿谢皇后娘娘谬赞。” 李勇听到这样赞美他的话,高兴地接过王宁氏手里的汤一饮而尽。 李衍却不乐意了,他故意抢来李昭碗里的菜放到自己碗里,李昭脾气好没说什么,可王宁氏看见了这一幕,立刻将李衍骂得狗血淋头。 “你这泼猴般的性子,到底跟谁学的?你父皇还在呢,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衍儿,你好歹也是你父皇嫡亲的儿子,大琼唐国的三皇子殿下,怎么如今无不成武不就的。你瞧瞧你,文没你四弟强,武更没法跟你二哥比,你怎么——” “好啦,衍儿有衍儿的好处,皇后别骂他了。他自有书院的老师教习,你平日里需料理后宫琐事,何必再为他的学习这般操心?孤瞧他以后做个闲散王爷,幸幸福福地过完一辈子也不错,实在没必要强求其他。倒是廷儿,该上书院和武场好好受教!” “……” 王宁氏低头不语,皇帝未曾察觉异常,重生一世的李廷,终于在这一刻看出了皇后娘娘深藏心底的贪婪。 大琼唐国太子之位一直空悬多年,曹贵妃所生二皇子李勇善武,是大将军魏达的副将,在军中很有影响力。四皇子李昭乃秦嫔所出,是六岁便能写诗的神童,是当朝丞相萧千良的关门弟子。 两位皇子都深得皇帝陛下喜爱,又时常被陛下召入议政厅听朝会,朝里大臣都明白陛下是在有意培养。 至于为什么陛下一直未曾盖棺定论,应该也有他的计较。 第五章 打草惊惊蛇 而皇后王宁氏所生的李衍,天天只会追鸡逗狗,不务正业,早就被皇帝陛下排除在外。局势如此明显,皇后娘娘可不得拉个有竞争力的皇子入局,为她正臂高呼、摇旗呐喊吗? 她又是女扮男装,真真计较起来,皇位于她远如浮云。 王宁氏正是看中这一点,才会如此用心地将她碰上去,利用她的手来铲除异己,最后再不费吹灰之力地除掉她,好让李衍登上那尊贵的权利大位。 天色渐渐暗淡,转眼已不见黄昏,太监总管高瞻在帐外探了好几次头,应该着急催促皇帝离开的。 王宁氏看在眼里,伺候皇帝陛下净手净口的时候,就让他们几个皇子散了。 李廷还未适应重生后的环境,她今日的表现与前世而言,已经过分出挑,竟然使皇帝陛下当下就应允了他入学皇家书院的资格。 这是她没料到的。 也是在前世不曾有过的。 前世,即便当初她想进入皇家白马书院受教,因为王宁氏害怕书院里人多口杂,她女扮男装的身份被人察觉,她到底没能入学。 王宁氏虽没给她下达死命令,但她还是选择亲自面圣,拒绝了父皇的好意。 此刻退出皇后娘娘的寝殿,她有意拉开和几个皇子的距离,并没有同他们一道,简单告别后就先行回了自己所在的北阁楼的偏殿。 歇在榻上,她踢掉脚下的靴子,躺着就开始胡思乱想。 红露小心地靠近,替她扶好鞋。 李廷翻了个身,认真地看着红露,问:“红露,你应该也是闫漳人?” 红露不敢答话,只是跪着,要起不起的。 见状,李廷又翻了个身,眼不见为净,“行了,你出去,晚上不用帮我守夜,我想自己呆着。” “五殿下……” “别让我说第二遍!” “是,婢子遵命。” 第二天,李廷起了个大早,推门就发现红露蹲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盹,身上只裹着一张薄薄的被子。红露本来长得就瘦弱,此刻缩成一团蹲在墙角,更让她心生怜惜。 她伸手一探,只觉得手底的薄衾湿得都能掐出水来。 李廷故意将手里的被子重重地丢回到红露身上,她打醒红露,质问:“不是让你不用守夜的吗?怎么还在廊下睡,找死呀?” 红露再次跪下,有些委屈地抽泣起来,“五殿下,不是婢子不尊上命,实在是皇后娘娘嘱托,让婢子日夜守着殿下,不得片刻离身。” 李廷最看不得别人哭,她说话的语气越发狠厉。 “哦,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到底是我的奴才,还是她的?红露,要是你不想伺候我这个主子,你可以回去继续伺候原来的主子,我不是非你不可。还有啊,你回去顺便问问皇后娘娘,问她为什么要你日夜监视我,让我毫无自由可言?” 红露吓得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跪在她面前不停磕头求饶。 李廷却狠了狠心,一下子将红露从地上拎起来,推推搡搡地将红露赶出了自己的偏殿,“我没跟你开玩笑,今天我问你的话,你自去都禀报给皇后,让我的母妃皇后娘娘也帮你断断,你配不配在我宫里伺候?” “……” 红露吓得慌了神,一直站在宫门外头踌躇。 李廷瞧着,当着她的面冲着门口的守兵高高地喊了一嗓子:“你,就是你,你去帮我把她这丫头押回母妃的宫殿,让母妃查查,看她是不是有亲人还留在母妃身边伺候,不然怎么跟在我身边伺候这么久了,还把心落在了旁处!” “……” 第六章 梁上真君子 倚靠在墙头上的俊美少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心想:昨日不曾洗漱就睡了,今天一大早又动手把贴身伺候的宫女打发出殿,怎么看都不像个女孩子该有的行为。 得,还真瞧上个男的! 江慕逸隐在树荫下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笛子,一边看戏,倒没急着走。 可他没想到,李廷会如此警惕,一转身就瞥见了他,与他四目相对。 他被盯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李廷的眼神却纹丝未动,继续落在他的脸上,尔后极其冷漠地笑道:“我说江小少主,戏好看吗?” 江慕逸没曾想李廷竟然仅凭一面之缘就将他的身份看透,他刚被掐住的兴趣再次燃起,飞身就落在了李廷面前,帖得及近。 “小少主?我小吗?” “……” 李廷默默后退一步,她忍不住皱眉,不明白这位神秘的江湖少主频繁出入钟粹宫究竟为何。 江慕逸瞧她如此反应,忽而笑靥菀菀,“爷早就到了议亲的年纪,合该比你大个两三岁才是。” “所以呢,江少主,您纠缠至此,究竟为何?”李廷改了称呼,问他。 他回答得情感真切:“都跟你说了呀,爷到了议亲的年纪,自然着急找个管家婆回家。毕竟,连你们大唐的皇帝老儿都知道我们江家家大业大的,家里的事……” “什么皇帝老儿?麻烦你讲些礼数!那是我们大琼唐国的皇帝陛下,是我的父皇!” 李廷瞧他说个没完,抬腿要走。谁知道江慕逸手脚更快,身形诡谲地在她周身绕了一圈就把她截停了,继续说她并不关心的事。 “哎,你别走呀,我话还没说完呢。先别纠结我对你父皇称呼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爷昨日一时眼拙,将你误认作女子,对你一见倾心,如今才得知你是大琼唐国的五皇子,你自己说说,你该不该对爷负责?” 李廷听到江慕逸这话一时没转过弯,她怔怔地盯着眼前少年俊美的面庞傻眼了几秒之后,急智之下竟然脱口而出:“只要你不介意我是个男的,我可以对你负责。” 她说完就推开江慕逸,方才意识到自己回错了话。 李廷赶忙加快脚步逃跑,可没走几步,就听江慕逸在她背后没皮没脸地喊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爷可就当真了哦!” “……” 李廷吓得立刻关了门,不敢再回应这位大琼古朝尊贵的遗孤。 她觉得太奇怪了。 前世,她封了太子之后,因为处理公务经常出入江湖,与江慕逸这位神秘的江湖少主在因缘际会之下也有过几面之缘,可仅就如此,两人根本没有更深交往的可能。 却不知重生之后,不过短短两日,事情竟变成了这样…… 李廷不想重蹈覆辙,这一世只想努力改变前世的命运,她不由心生忐忑,不知如今的改变是好,还是不好。 但她确信,这一世,她在暗,王宁氏在明,攻守优势已然悄悄流转,她就不信,她没办法手刃了仇敌。 第七章 孽缘当如是 北阁楼不曾开火,李廷所住的偏殿也没有另辟厨房,因此每日三餐,李廷都是去皇后娘娘房里吃的。 她不愿南北两阁来回跑的时候,王宁氏也会差李嬷嬷早早就送来精美的食盒,里面装满了美味的菜肴和各式各样的甜点。 这些细节,李廷念了很多年,也信了很多年,更感恩了很多年。 所以即便登上皇位,她发现王宁氏背地里的小动作越发频繁,她也大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以为,王宁氏再如何为了她的亲生儿子李衍作妖,也该顾及她们之间的母女情分。 可谁曾想,这些不过是她的妄想。她没想到王宁氏会如此急不可耐,为了争夺大位连她的性命都枉顾…… 此刻日上已过三竿,差不多都可以用午膳了,李嬷嬷还是没出现在偏殿,而红露也还未归来。 她虽然担心红露的性命,但从来都落棋无悔。 她很庆幸,前世在王宁氏的影响下浸营朝堂多年,重生一世,她早就不再是那个只会依赖王宁氏一人,眷恋脉脉温情的小丫头。 今日这般主动的试探之举,她只想告诉王宁氏,她也有底线。如果不能给予尊重,她们之间不可能有未来可言,更不可能母慈子孝。 李廷腹内空空,自然不会空等,出了钟粹宫,她指了一副銮驾,便命抬轿的太监向父皇的大明宫进发。 大琼唐国的皇宫是依着先琼旧宫扩建,出于对先祖的尊敬,历史上任何一代君王都未曾下令大修。 当今皇帝陛下为了彰显对老祖宗的心意,更是一直将长生宫的宫殿空置,时时清扫请佛,自己则搬去新扩建的大明宫居住。 扩建后的大唐皇宫规模甚大,从钟粹宫出发去到大明宫,即便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太监来抬轿,约莫也得一炷香的时间。 李廷坐在软轿里,隔着纱帘望见前头不远处的长生宫,宫门上镌刻着龙飞凤舞的“长生殿”几个字,而廊下的高台,那个喜欢穿红霓裳的俊美少年正默默跪在火盆前,似在追思故人,面上不复欢喜。 她这才惊觉,原来长生殿与钟粹宫如此之近。而这位先朝遗孤为何频繁出入钟粹宫,也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江慕逸显然瞧见了她的銮驾,空洞无物的脸上突然露出有些扭曲的笑脸。少年站起身,悠悠地扯起一边唇角,问她:“李廷,你冲撞了爷的祭奠之礼,打算怎么同爷谢罪?” 李廷哑然,面对这么一个喜欢纠缠旁人的唐突少年,她第一次想留下来陪他说说话。 自知被王宁氏摆了一道,她走出帐外,冷冷地瞥了一眼跟在她轿外引路的太监,然后利落地跳下了銮驾。 她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这才发现地上的火盆里,焚的不是炭火,不是祭文,而是色彩缤纷的花瓣。 李廷甚至能闻见被火气氤氲出的淡淡的花香。 江慕逸身量比她高出许多,她站得离他极近,仰头望着他那张明显装出来的笑脸,回答说:“要不,我请你吃饭?” “……” 第八章 此子非凡子 江慕逸没想到李廷会愿意请他一个登徒子吃饭,他故作镇定地拢了拢宽袖,随手解开系在腰间的玉笛习惯性地把玩起来。 自然地换上一副高高在上的尊容,他傲娇地抬起头,冲面前这小子笑道:“那你得求我!” 李廷瞧着他此刻臭屁的样子,联想起自己之前见过的开屏的花孔雀,这位爷此刻脸上的神情,简直跟花孔雀一模一样。 她莫名其妙地轻笑出声,上手就将人揽得极近,拉着他的胳膊就下了石阶,将他推上了銮驾,“别给脸不要脸啊。难道你不知道,我从来不求人,我只喜欢强迫人!” 江慕逸没想到李廷孟浪起来,会比他还不要脸,他急忙就着里面的软垫坐好,害怕这小子不讲究,一屁股坐自己的衣袖上,压皱了自己身上新换没多久的衣裳。 “你这什么癖好?爷还真不知道。” 李廷没再同他说旁的,只是对外头的领路太监高声吩咐道:“既然你们当差这么喜欢舍近求远,不害怕为主子卖苦力,且送我和江少主去宫外的竹雨轩酒楼一趟,能赶上我们用晚膳就行。” “这……,五皇子,竹雨轩位于南城墙角之下,离皇宫太远,奴才们……” 那领路的老太监,打眼看过去就是个油嘴滑舌、见风使舵的势利鬼,他下意识地开口与李廷分辨,明显没把她这个年幼的皇子看在眼里。 李廷忍不住蹙眉。 但这老货未分辩完,江慕逸就从袖口里摸出一粒华光闪烁的黑珍珠,他捻指弹出去,黑豆大的珍珠瞬间击中了那个老太监的腿。 老太监痛苦地尖叫出声,一下子跌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半天不敢抬头,怕是连声屁都不敢放。 江慕逸冷笑:“这是爷赏你们几个的,别推迟。推迟也没用,要是再被爷瞧见你们以下犯上,爷很乐意请你们吃断头饭!” 其他抬轿的太监听了更是后怕,他们齐齐放下轿子,跪下给五皇子和他磕头道歉。 江慕逸满意至极,他微微低头问身旁一直未曾表态的李廷,献宝似的,“怎么样,你还满意么?” 李廷忍不住给了他个大白眼,心想: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开心的当然是你,而不是我。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假山后面晃动的灌木丛,以及那一身绛色的夜行衣,她不由抬高了声调,下令说:“都起来,江少主一向宽宏大度,他只是在同你们玩笑而已。不过,我与江少主却不同,再有下次,我回去就禀了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杀了你们为我解恨。” 江慕逸耳力异于常人,自然比李廷更先注意到在暗处肆意打探他们的暗卫,他怔怔地看着她的脸,方才后知后觉,——原来同他坐在一张软垫上的大琼唐国的五皇子,并非凡子。 此子的心智和城府,应当不亚于他。 竹雨轩之所以闻名于世,除了酒楼的东家是震动文坛的宣雨居士的后人,更是因为它拥有比皇宫宫殿还高的塔楼。 它出自建房名匠左钢之手,当属天下最高。 金陵的夜景很美,尤其淮河两岸的靡靡灯火,悠悠荡荡地隐在灰暗的夜幕中,仿佛毫无规则可言的灯田,生动而迷人,瞧着心里暖和和的。 江慕逸坐在雅间,与李廷相对而席,他一边细细地抿着美酒,一边隔着打开的窗户眺望远处的美景。 然而,却总是情不自禁地被对面那个专心干饭的毛头小子吸引去目光…… 他应该疯了,不然怎么会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兄弟如此纵容? 江慕逸举起酒杯自嘲,将他跟前的菜又往李廷手边送了送,他好奇地问道:“你不是皇子吗,怎么连饭都吃不饱?” 李廷差不多喂饱了自己的五脏庙,终于有空搭理同她一席而坐的江慕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这样被众星捧月着长大的少爷,当然无法想象其中的艰辛!我是皇子不假,但我也是亲娘不想相认,后娘只会利用的皇子。” 被她戳到了心里的痛处,江慕逸不由撇嘴。他丢下酒杯,然后身子一跃,直接从窗户口翻进了黑夜。 李廷都傻眼了,她顾不得被酒水打湿的袖口,急忙冲着外头大喊:“江慕逸,你给老子回来,老子没带钱!” 可是,江慕逸不曾回答她,只有风涂涂地吹拂而过,打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懵。 第九章 憋屈霸王餐 李廷可记得,前世,李衍那草包就是因为在竹雨轩吃了顿霸王餐,还仗着皇子的身份在酒楼大闹了一场。 竹雨轩的少东家邱泽田直接将此事捅到了陛下跟前,并不是个善茬,。 皇帝陛下震怒不已,李衍方才得了个“酒囊饭袋”的名号,自此一战成名。 她细细想了想,好像此事就发生在她回宫后不久…… 便在她琢磨着何时发生此事的时候,楼底突然传来吵闹声,听着真像李衍那二货。 李廷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她急忙跑出厢房查看楼下情况。 竹雨轩高有十层,越往上风景越美,设置的厢房也越发精简。而从地面贯穿至塔楼塔尖的圆形柱石设置了精巧的机关。 柱石中间镂空,里头沟壑接连的锁链不停扭转产生动力,使得柱石外头悬空摆动的石块快速地旋转,或下滑或上升,传菜极其迅速。酒楼跑堂的小厮只肖等候在柱石旁,根据菜盘上事先挂好的厢房名号给客人送菜即可。 即便这辈子再看一遍,李廷也觉得神奇至极。 她目前在六层,应当处于用来招待客人的最顶层,整层楼只有一间厢房,布置得诗情画意,厢房中还挂着一幅名贵的字帖,李廷一打眼过去便知是大家的真迹,价值不菲。 而再往上层的楼梯口被石门封锁,未曾对客人开放,许是酒楼东家自行留用的。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李廷隐在悠然的烛火阴影下,隔着楼栏眺望李衍在四楼对面一间大开的厢房内跟跑堂的小厮胡搅蛮缠,她止不住冷笑。 “简直作死!” 李衍在钟粹宫作威作福惯了,他今日在竹雨轩进膳,不过吃得急了些,被嘴里的饭菜噎了,就开始喊打喊骂,厢房内能砸的玉器也都被他顺手砸了。 跑堂的小厮吓得早就跪在桌子底下求饶,不敢有半点挣扎,瘦弱的身躯生生地受了李衍好多脚踢踹。 只是,他这般无礼的胡闹不仅惊动了其他厢房的客人,更是将酒楼的少东家邱泽田惊动了。 邱泽田有腿疾,平时都是邱家的家仆老潘帮忙打理酒楼。 金陵人人都知,邱家有位厉害且心善的潘掌柜,酒楼的小厮大多都是老潘救下的乞丐,他视如亲子;也都知道,邱家有位脾气不大好的少东家,护短如命。 邱泽田坐在轮椅里,面色苍白,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轮椅扶手的两边,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得以撑起自己的整个背脊。 明明已经是春天,可他身上仍旧拥裘惧冷。比她年长许多的男子如此肩骨瑟缩,形容消瘦,看着让人心疼得紧。 这位少东家被潘掌柜缓缓推到李衍那个厢房门口的间隙,他抬头看了一眼李廷,冲她点点头。 李廷意外之余,还是回应了邱泽田,站在楼上也同他点了点头。她心里疑惑,猜测竹雨轩的这位少东家应该和江慕逸相识。 邱泽田没给李衍这个三皇子的面子,他让老潘扶起地上被打得皮青脸肿的小厮,然后捏着一片树叶吹了一声口哨。 很快,一批轻功了得的江湖高手从天外飞进酒楼,白花花的刀剑一下子全驾在了李衍的脖子上。 被那么多长相凶煞的江湖人士围住,李衍吓得哆嗦了好一阵就尿了,脚边没多会儿就多出一滩水。 邱泽田看在眼里,冷漠地嘲笑道:“堂堂大唐的皇子,竟然如此胆小如鼠!杀鸡焉用宰牛刀,各位兄台,小弟我怎么觉得脏了你们几位的眼呢?” 他瞥了一眼李衍,摆了摆手,“要不几位兄台先回去。” 他这么开口,那些江湖人士训练有素地退下了。 挤满人的厢房里瞬间变得空旷,只剩李衍呆呆地摊在地上,不敢造次。 而后,邱泽田说:“在请三殿下回宫面圣之前,烦请三殿下结一下银钱。老潘,你帮我算算,加上他打伤家仆以及损坏楼里器具家件的份儿,他到底欠我们竹雨轩多少金?” 掌柜的掐了掐手指,迅速回答道:“回家主,合该是五锭金。” 邱泽田听到这话,冲着李衍“喂”了一声,“三殿下听见了吗?” 李衍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偷偷摸摸地哭过一轮,现如今邱泽田对他狮子大开口,也不敢违逆,只是顺着邱泽田的话说:“听见了,但我今日出宫出得急,没带银子。” “哦,三殿下竟然想在竹雨轩吃霸王餐,那草民只能进宫面圣,请你的父皇帮你结一下欠账。” “……” 眼看着李衍已经被潘掌柜提溜起来,李廷终是开口,喊了一句:“等一下!” 第十章 草包有大用 李廷要是再不出手救李衍,今日这般的巧合会被王宁氏认为是她对李衍的故意构陷。 无论她今时今日有没有能力故意构陷,王宁氏爱子心切,必定会将此事记在她头上。这可对她日后的行动极为不利。 她急忙下楼,走到邱泽田面前连连作揖道歉,“邱当家的,对不住,我和三哥今日出宫出得急,忘了带银两,能否将我们兄弟二人的账都先记在江少主头上?” 邱泽田应该没想到她会主动上前替李衍解围,脸上露出明显的诧异的神色,“你是江少主带来的朋友,自然可以,可他……” 李廷看出了邱泽田眼里暗藏的恨意,她悠悠地说道:“邱当家的,今日虽是我三哥先失礼于人,但您处理纷争的态度也并不公正。我今天站出来,并不是为我三哥说话,只是想提醒您,您若自恃宣雨居士的后人而胆敢无视当朝天家的威严,执意同我三哥交恶,也许您到最后未必有好果子吃。 当今陛下贤名在外,自然会为了你严厉地惩罚三皇子李衍,但皇宫后院中,不是只有父皇一人,才能断人生死。” 她凑过去的声音很低,语气却极其强硬,这是邱泽田未曾预料的。 怔怔地张了张嘴,他瞥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躲到李廷背后的李衍,极力地将眼底的恨意隐匿,然后倏然松开紧握的拳头,面无表情地问李廷:“你是在威胁我吗?” “你觉得呢?如果你觉得是,那便是。我只问你一句,今晚的事,邱当家能不能卖我一个面子?就算我欠您一个人情。” 出入竹雨轩的客人大多是王孙贵胄、士族大夫,眼看着人群越来越聚集,李廷只想尽快带李衍离开,省得他继续在这里丢人现眼。 “当然,五殿下,就算我不卖你的面子,也得卖江少主一个大大的人情。草民就是不知道五殿下如此心甘情愿地党附皇后,为她的儿子低三下四,是不是也偷偷觊觎着大唐那尊贵的大位?” 邱泽田并不期待李廷的回答,他说话间已经示意潘掌柜推他离开,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也不悲也不喜。 李廷却被他如此的表情深深刺痛,她咬了咬牙未曾做任何无意义的辩解,只是将身后一身软骨的李衍扯着衣襟从地上拎起来,冷着脸告诫他,“大丈夫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给我把腰背挺直了。” 李衍今日丢尽了脸面,他已然被刚刚的架势丢失了心智,此刻就是一具毫无灵魂的行尸走肉。 被李廷的声音吓得猛地一个哆嗦之后,李衍竟然直接抱着李廷的肩膀大哭:“五弟,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李廷无语,心想无论再过几辈子,李衍这个草包终究只是个草包。 怎么皇后王宁氏那么阴险狠毒的女人,能生出这么个二货草包? 她突然有些心软,想伸出手拍拍李衍的背,好让他心里有些安慰。可一想起中元节那天李衍一个抬腿就踢断她腿,半点不顾及往日的兄弟情分,她用力地推开了挂在自己身上的这个大草包。 “还嫌丢人没丢够吗?赶紧走啊。” 李廷嫌恶地甩了甩被李衍拿去擦脸的半边袖口,大步流星地带着他往楼下走。 李衍跟在她身后,一直捂着脸不敢抬头。他今天丢尽了颜面,哪里还顾得湿裤子上还散发着一阵阵的怪味。 他算是看明白了,平常围着他奉承卖乖,说要陪他出生入死的那些公子哥,还没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便宜弟弟讲义气。 “李廷,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弟弟,跟我大姐一样亲。” 李衍可不信他,她在路上张望了半天没看见能捎人的空马车,不免有些气急。 “废那么多话干什么,赶紧找马车,再晚宫门都下钥了。” “别担心五弟,钟粹宫的暗卫应该已经回宫去禀报母妃了,母妃知道后肯定会派人来接我们。” 李衍只顾着低头扯裤子,他回答得笃定。 李廷听他这么说,不由软下语气,问得亲近得很:“三哥,你是在竹雨轩瞧见的吗?” “嗯,应该是母妃经常传唤的那一个,我可在母妃的屋子里见过他许多次,不过母妃不让我告诉别人,我告诉五弟,你可不能再告诉别人。” “行。” 李廷盯着李衍,终于面露喜色,她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个阴毒的大计划。一个足以令王宁氏后悔一生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