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爷他绝非善类》 第一章 暗潮汹涌(改) 京郊四月。 萧恒骑在马上,有些心不在焉。 他时不时会看上一眼左侧的马车,虽隔着帘子看不到里头,但听着咳嗽声,知道车的人还清醒着,多少会安心些。 平日与衙门里那些粗人相处惯了,萧恒并不知该如何照顾一个如此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唯有再耐心些,全部人放慢脚程,随时听着车里的动静。 “这都盯几日了!那就是个小孩,还担心能在你我的眼皮子底下跑了不成?”李怀不知何时骑马赶了上来,一巴掌拍在好友肩上,嬉皮笑脸的抢过水壶: “不过看不出来啊,夏将军平日一身正气、威风凛凛,却也风流多情,竟遍地是孩子。” “李兄慎言。”萧恒回眸,正色道:“这位是从云州来的。” “云州?”李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听说陛下当年还是潜龙之势时,就是在云州和夏将军打了一架,俩人这才成了好友的。那可是夏将军的老家! 后来将军随陛下来了京都,这十几年都没再回去过这孩子不会是什么旧情人留下的?可是年纪不对呀,她最多也就十岁?” “我知道了!”李怀思索了一阵,突然一拍扇子。只是眼神刚碰到萧恒那副要杀人的脸,很快便怂了:“你说说你,时常板着张脸、车里那小姑娘天天咳呀咳的,不会就是你给吓的?” 马车内,夏悠悠蜷缩在一处,刚想咳嗽,听到外面李怀的话,又硬生生的把这咳嗽给忍了下去。 如李怀所言,她确实害怕那个叫萧恒的。 甭管是谁,稀里糊涂穿越了,刚睁眼就看到一陌生男子搁那砍人!谁看了不怕? 夏悠悠从未见过那样冷漠的一双眼睛!一如萧恒手中那柄溢着寒光的剑,不给任何人机会。数米之外,她甚至都闻到了血腥气。 这种初印象,使得接下来的每一天,只要夏悠悠看见萧恒的眼睛,就会抑制不住的想躲想逃。 即便如外面那俩人所说,她是什么夏将军的女儿,身份贵重。这种害怕也不减分毫。 她这一身破破烂烂的,可一点儿都不像身份贵重的人,倒像个逃难的 “不过萧兄,你当真要把这病怏怏的小孩带去京都,送进夏家那宅子里?”马车外,李怀仰头喝了口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突然变得正经。 萧恒语气肯定:“她既是将军府的人,我自要安全把人带回去。” “夏将军可不止这一个女儿。”李怀轻声道:“且不说她身份究竟如何,夏家可与狼窝无异。不说那些小的有多难缠,就说二夫人和三夫人之间明争暗斗的架势,你突然不打招呼就给夏将军带回去个孩子。她还是这样的,还不得被人生吞了。” “正因如此,才更要带她回去。”萧恒看向好友,又看了眼四周的人,这才压低了声: “我等此行去安云曹府,奉的是将军密令,并未走漏半点风声。而夏悠悠并非曹府之人,更与此次案件无关,却偏偏在你我动手的那晚被人打晕,丢进了曹家柴房!又偏偏,带她来安云的那位嬷嬷几天前意外死了李兄可知,从云州到京都,是不需要路过安云镇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晚若不是你察觉到不对,及时收手救下了她。李兄觉得,她此刻会是何种下场?” 第二章 瓜皮一个(改) “你是说,有人想借你我之手”李怀张了张嘴:“那可是夏将军的女儿,何人如此大胆,算计到我们头上来了!” 按照当晚情形,曹府满门,在世的,现已尽数被关进死牢,只等秋后问斩。若不是当晚他们发现异常,夏悠悠此时早已被关进大牢了。 “也并非是为着你我。曹家的案子已成定局,不管朝中派谁去安云镇督办,曹家的人一个都逃不了。所以设此局的人。只为求一个结果。”萧恒眉头拧起,看了眼身后马车:“我们能救下她,当属意外。” 很难想象,会是什么人在算计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 但既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对夏悠悠而言,既已被人盯上,那去京都,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山路颠簸,夏悠悠很快就睡意汹涌,外头的说话声早就听不清。 这一觉很长,她感觉包裹着自己的不再是硬邦邦的马车,而是变得温暖坚实,像被人托在怀里,小心翼翼且急促的移动。 温热的气息扑在额面,痒痒的。 夏悠悠终于强忍住困意,眯着睁开眼,竟不料一下就看到萧恒那张无表情的脸! 少年消瘦的下巴、即便是从下往上这种死亡视角,也挑不出什么不妥的。只是他的表情太过冷毅,很容易让人想起,他杀人时的模样。 心跳顿时就慢了一拍。 夏悠悠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只是拼命压住呼吸,眼睛瞪得老大。 他们应该是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将军府,她正被萧恒半托在怀里,从一处府宅的后门往里走。 这还是夏悠悠第一次这么近的去看萧恒。 英挺剑眉,黑眸锐利,轮廓分明,看年纪也应该不到二十,身上却有种冷傲孤清的狠绝之意,不像个少年。特别是那双眼睛 她看得太过投入了,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 下意识往侧面一看,竟发觉李怀全程都跟在一旁,正眯着眼仔细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也不知朝她看了多久,反正笑得极为怪异。 “他好看吗?”李怀瞧着她,突然柔声道。 明明是在很认真的问问题,语气又像在哄小孩子。 夏悠悠没想到这货会开口戳穿她,还是用这种直接的问题。一时间有些愣住,下意识就往萧恒怀里缩了缩。 这一动静,恰好叫萧恒察觉怀里的人醒了,赶忙低头看了眼。 怀中一小只虽还是脸色不好,被李怀逗了这么一下,却要比之前多了丝鲜活气息,不再那样呆呆的。这才稍稍放心,便也没打断李怀的问题。 只是为难了夏悠悠。 她瞪大了眼一个劲往萧恒怀里躲的模样,倒是把李怀给逗笑。 声音更柔缓了几分:“我是问你,这般帅气英俊好看的我,和抱着你的这位凶凶的哥哥比,谁更好看?” “” “” 这是什么鬼问题? 这到底得是多么自恋的人才会问出这种自恋的问题? 夏悠悠心里一个劲的翻白眼,表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差点没缓过来的模样。目光在这二位都很好看的少年之间来回转。 更妙的是,萧恒这种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关心的人,竟也盯着她看,似乎也对这一问题的答案很是好奇。 “噗”李怀本想逗这小丫头玩,却不知为何自己先笑出声,蹲下捂着肚子不走了。 “李兄,你这是?”萧恒见状停下。 “不是哈哈哈哈哈哈亲的,亲的!”李怀仰起头,指了指俩同样搞不清状况的俩人,这方才又看了一眼,又笑到气都喘不匀:“你俩啊哈哈哈哈哈~” 夏悠悠早就看不惯这人神神叨叨的,心中直翻着白眼就算了,一时竟没管住嘴,脱口而出道:“瓜皮!” 这下倒好,她这猛的一声,语出惊人,直接叫四下安静。 “何为瓜皮?”李怀的笑还挂在脸上,幽幽道。 萧恒近在咫尺间,也紧跟着低头瞧了她一眼,眸中疑惑更深! 夏悠悠满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 这让她怎么解释? 第三章 竟是收养的!(改) “多日不见,李二似乎又更高了些。” 正僵持着,院门后突然传出个女人的说话声,带着几分爽朗疏阔之感,直接化解了尴尬。 夏悠悠松了口气,目光也很自然的去找这处声音。 只见一个身着青色长衫,身姿俊逸的妇人从廊后出现,朝三人迎面走来。身后还跟着个侍卫。 萧恒几乎在那一瞬间挺直了身子,低头行礼很是恭顺。 “姨母好。”李怀也瞬间站起身:“姨母,每次姨母见到都这么说,如此下去,我怕是都要超过萧恒,长成个巨人了。” “你小子,回了京都也不说先去看看你母亲。这些日子可把我那个妹妹想坏了” 路上就有耳闻:夏府的二夫人常氏,同李怀生母是亲姐俩。那眼前这位,就是夏将军的二夫人常氏了?那她是否也应当叫一声常姨娘的? 夏悠悠缩在萧恒怀里,想开口唤人,又自觉身份尴尬,害怕唐突了;更不敢贸然打断他二人说话!紧张得很,思来想去,干脆一闭眼,装睡! 让她奇怪的是:萧恒的反应竟也有些不对劲! 刚才二夫人出现时,他的整张脸、整个表情,都显露出俩个大字:局促。连抱着她的手也僵硬了几分。 他也紧张? 萧恒也会有紧张的时候? 这倒是件新鲜事! 胡思乱想之间,也不知这几人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常氏语气发愁的交代了几句,就只见萧恒面无表情的抬起手臂,像在传递一件物品,直接将夏悠悠整个人‘递’给了一旁的李怀。 “那就麻烦李兄了。”他顿了顿,又突然想起什么:“西院许久无人居住,怕是这会” “我都知道,你怎么突然变啰嗦了。” 李怀‘接过’人,便转身直接朝着相反方向走,没走几步就轻叹了口气:“好啦,可以睁眼,你怕的人走了。” 夏悠悠很听话的睁开眼,表示可以自己走:“我就是紧张。” “你初来夏府,不适应和害怕都很正常,久了就好了。”李怀被逗得哈哈大笑。 “那他们,刚才要去哪儿?” “嗯,一个很很恐怖的地方。里面关着”李怀蹙眉,突然逗小孩一般:“里面关着鬼,会吃小孩哦~你可千万别去那溜达。” 夏悠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全无半点害怕之意。语气中更似乎带着更深的追问:“有鬼?你亲眼见过?” “我”李怀一张嘴,又惊觉换作寻常小孩,怕是早被吓哭了,没想到这还是个胆大的。眼中多了几分欣赏,多着耐心,胡乱扯了几句搪塞过去。 没走多远,二人就到了一处暗沉沉的院子里。 兴许是没什么人,都傍晚了,灯也只点了一盏。借着昏暗灯光,夏悠悠迅速扫视了一圈:这里是肉眼可见的寒酸。 也对,一个因意外才被接回府的、不受待见的、病殃殃的小丫头,也该是此番待遇。 “这儿是有点清净了。但你是遇到今天府上有事儿,大家都忙。不过照顾的人应当很快就来了。夏将军平日里就最宠女儿,定会将你放在心上。”许是看出了夏悠悠眼中的情绪,李怀笑着宽慰道。只是话未说完,就一手按在桌上,按出了一层手掌印的灰 “没事,清净些好。”夏悠悠清楚对方好意,也强颜寄出个笑来:“但我还有个问题,不搞清楚,怕是今晚都要睡不着了。” “你问你问,我能说的一定都告诉你。” “二夫人出现之前,你究竟在笑什么?”夏悠悠蹲下一团,模仿着李怀大笑时的模样,很是疑惑。 后者着实被这副模样给逗得,又忍不住笑了一阵子,这才把话说不明白:“因为我从未见过,这世上竟还有和萧恒一模一样的人。” “我和他?”夏悠悠云里雾里,想起那张脸。这可真是天下奇闻了。 李怀揉了揉眉:“萧恒刚被夏将军带到府上那天,我碰巧也在。你今天的表情,就让我想到了当时的他。 说起来,李怀身为兵部侍郎次子,长得好看又嘴甜,身边从不缺朋友。可偏偏,他打小就爱缠着萧恒。大概就是从萧恒被夏将军捡回来,又被他给遇到的那天起,就注定好了的。 夏悠悠怔住,这几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第四章 夏府八卦(改) 这么多天的舟车劳顿,再加上又病着。夏悠悠没一会就睡着了。 这一觉做了许多梦。 梦到后院突然跑出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双脚捆着链子,一直在跟她说话 就这样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的过了几日。但凡稍清醒些,她都是在偷听丫鬟婆子们聊天中度过的。 也顺便把这座将军府的人物关系梳理了个清楚。 比如她确实是夏将军养在云州的孩子,生母不详,难听点说,叫野种。 再比如他们眼下正在辩论的这个问题: 说是夏悠悠回府这几日,除了萧恒,夏府就没什么人来看过她,怕是没人会在意这个骤然回府的小姑娘。 “可将军如此看重萧都领,他又在督察院任职,深受陛下赏识。你们说,萧都领都来咱西院了,是不是也是将军的意思?”一名唤翠竹的小丫鬟如是道。 “我看不见得,无论将军多看重萧都领,他的身份摆在那,终究不是夏家的人。”另一个小丫鬟接过话: “不过,将军平日里那般洁身自好,后院都很少来的,怎么就平白无故的冒出来个四姑娘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谁知道呢!又说是从云州来的,那不是将军的老家吗?” “李嬷嬷,您是随将军从云州来的,肯定知道的比我们多。就给我们说说呗。” “是呀是呀。” 终于,在一片撺掇下,许久不开口的李嬷嬷清了清嗓子:“老婆子我,之前也是伺候过老太太的人,那对将军的是,也算是知道的略微比你们多一些。”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将军呀,虽然现在看着冷冷的,对谁都不在意,对几位夫人虽宠着,却总觉得隔着什么东西。要说以前在云州,可不是这样的。” 几个小丫鬟平日很少出府,整天闷在府上,能见到的男子本就不多,一听有将军的故事可听,个个都吵着要李嬷嬷讲。夏悠悠躺在床上,也觉得甚是有趣,竖起耳朵,难得听的这么专注。 “从前老婆子我跟在老太太身边,经常能见着,将军身边总跟着个姑娘,那长得,我就没见过那样标志的!整个一灵动,不光是模样灵动,性格也出挑的很。将军待她,也很是不同!”李嬷嬷音调时高时低,偶尔还带着几分怀念,仿佛也陷入了从前的回忆里。 “那能有多好看?能比三夫人还好看?” “你别打岔!那后来呢?将军娶了那位姑娘了吗?” “后来,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游玩来到云州,和将军他们三倒是常一同四处游历。那姑娘极聪明,做出过许多我们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谁见了都欢喜的很。再后来,我随老夫人回乡待了半年,就没再见过那位姑娘。成没成亲的,倒是真没听说过。” 众人沉默了一阵子,翠竹突然小声道:“她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大夫人?” “嘘!死丫头你嫌命长了,忘了府上规矩了!”李嬷嬷立马冷声训斥:“再过几日,老太太就回来了,届时听到这些,看不把你乱棍丢出去。” 夏悠悠翻了个身,听着屋外翠竹嘀咕了几句,转而又是李嬷嬷的一阵数落。 从这几天听到的消息看:她这位老爹有过的夫人还真不少。 传说中的大夫人,几乎是全府上下的禁忌。 二夫人常氏,前几日见过的,精通武学,为人豪爽。 三夫人柳氏,生的极美,又精通诗书,可惜身子骨弱。听说是生育二姑娘夏婉月时落下的病根。 以及夏悠悠的生母 说起来,连她自己都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一来她从未见过;二来,这是个连丫鬟们都没兴趣八卦的人,或许就是个很不重要的存在。 吃过午饭,萧恒命人送了个木头箱子过来,说是她落在安云镇一家客栈里的东西。这几天才得以派人运回来。 夏悠悠亲眼瞧着屋里的人都走了,这才将箱子打开,只闻到一股子陈年旧物的霉味、直往脑门子里钻。 这么大一箱子,装的竟全是衣裳。 瞧着有些年头了,上头的花纹和样式都极特别。夏悠悠随意提起一件,从床上站起,尽力将举高,在身上比划着,这肯定不是她能穿的。 除了衣裳,还有一封皱皱巴巴的信。信被塞在一件淡蓝色衫子里,被人用心叠成了很小的一团,像是故意藏起来的 信上密密麻麻写了好多字。 夏悠悠没看完几行,便觉得心里‘咯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拧断了一般,十分难受。 “你就是云州来的那个四姑娘?” 正看得入神,一个清澈的声音突然响起,直把人给吓一跳。 夏悠悠一激灵挺直了背,顺着声音找了一圈,才看到西窗外趴着个小胖子,瞧年龄与她差不多大,一手捏着糖人,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外面在准备宴席,他们都在比投壶玩,比剑,吟诗、作画,很热闹的。你怎么不去?”见人发现了自己,小胖子显然很高兴。 夏悠悠还没从刚才那封信的内容里缓过神来,对于这个突然冒出的‘不速之客’更实在提不起兴趣,便一时怔住。 小胖等不及人回答,竟直接从窗户翻了进来:“走,我带你去看,恒哥哥也在呢!” 身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夏悠悠实在对这些公子小姐们吟诗作赋、自娱自乐的‘小型赛事’不感兴趣。 但她眼下,也正缺个出去逛一逛的理由,便也没拒绝。 第五章 烧脑剧本 夏悠悠这几日都睡着,少用到人。又逢府上宴席,丫鬟婆子大都被叫去了前院忙活。这一路跑出来、才没被拦下。 出了西院往左,穿过桃林,过了桥,就到了众人投壶作诗的地方。 气都还未喘匀,夏悠悠一眼就看到了萧恒。 倒不是仅仅因为他比旁人都更高一些!而是一种特别的气场,他站在这群人里,竟没有丝毫的自信肆意,与几天的他差别甚大。 “看到了!他们不敢同恒哥哥比剑法,就只敢比这投壶了。不过那又怎样?需知我恒哥哥剑法精妙,这投壶自然也不在话下,今日必能给他们些颜色瞧瞧。”小胖子都还没站稳,就满脸骄傲。 “他有这么厉害吗?”夏悠悠被吵得耳朵疼,就随便敷衍了句。 这下可好,直接把人气够呛! 只见小胖子一撸袖、一攥拳,踮着脚就是一阵高喊:‘恒哥哥’、‘恒哥哥’ 嗓门之大,瞬间吸引了众人目光。 萧恒正握着支箭,拧着眉头思考什么,闻声,也跟着看来过来,淡漠清冷的目光在遇到夏悠悠的一瞬,突然顿住,略微迟疑了下。 “他看到我们了,你瞧见了没?他在看我!他在看我!”小胖子一阵手舞足蹈,就差没原地蹦高,比刚才还要癫狂。 “你别喊!” 夏悠悠只觉整张脸都要凝固住。转过头就是一阵龇牙咧嘴,妄图用面目狰狞来震慑住失智了的同伴。作为一个上辈子是小学美术老师的人类,夏悠悠在面对如他这么大年纪的小孩时,总是会带着一种天然的气场。 “哦。”小胖搓搓手,立马缩成了一个团子:“那我小点声喊。” 十几米外,萧恒已经握着那根箭许久,方才那幕落在他眼中,特别像一只急红了眼的兔子,就算想咬人,也是士气不足,呆憨来凑。莫名看得人心情愉悦,忍不住眉头放松。 夏悠悠红着脸,假装没看到萧恒的目光,小声念叨:“有什么可喜欢的,他明明看着凶巴巴的。” 这世上,怕是只有李怀那种腻了唧的人才那么喜欢缠着他? 夏悠悠遂又打量起身边的人来:“都忘了问你是谁家孩子了?” “我叫李昱,你们这次一道回来的李怀,就是我二哥。”小胖漫不经心。 夏悠悠: 怪不得,腻了唧的属性还真是一家人。 “萧恒比你大这么多,你干嘛非得跟他屁股后面转悠!怎么不去找年纪相仿的,”她素来不会说谎,接下来话也只能一个劲逃避眼神:“比如二夫人的几个孩子?” “他们总是矫情做作,我不喜欢太矫情做作的人。” “那二夫人呢?”夏悠悠立刻接过话茬:“二夫人看着豪爽,应该也是个好人、挺讨人喜欢的?” “你怎么对二夫人”李昱猛的回头,一双灵秀的眸子仿佛要把人直接看穿了。但很快又恢复到正常:“恒哥哥还在比呢!你专心一点,我可不想看他输。” 首次套话以失败告终,夏悠悠只得闭嘴。刚才突然被这小子一瞪,她倒还真有点心虚。 随着人群中一阵欢呼,萧恒果然在最后一支箭上输了。 这结果如夏悠悠所料。 那日初见二夫人,萧恒瞬间变了个人,那样的拘谨局促;今日见他站在这么多人中间,那种拘谨的感觉恍若被放大了无数倍。她这才明白:并非萧恒独惧怕二夫人,而是以他打小被府上收养的尴尬身份,拘谨局促已然成为一种习惯。 那么像今天这种场合,来的都是达官显贵,几位夫人自然希望自家孩子能更显眼,谁会没事去抢什么风头、平白招人烦。 所以,萧恒得输! “唉,就差一点!”李昱盯着被投出去的那支箭,眼睛都快要看出血来了,末了还是泄了口气。 随后,夏悠悠又被拽着到处转了几圈,脚都快走麻了。才借着要喝药的由头回了西院。 从下午看了那封信起,她心中就一直不安。 之前一直以为,原先的那个夏悠悠是个倒霉蛋。打小被亲爹扔在云州不管,走投无路了这才想着来京都投靠。半路又倒霉的一命呜呼,这才被她这个‘倒霉蛋二号’借用了身子。 但其实不是, 夏悠悠的死不是偶然,夏悠悠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安云镇,更不是偶然! 这信,就是证据!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和将军府的一个地方有关。这个地方,她恰好有所耳闻,恰好就是李怀反复叮嘱过‘绝对不能靠近’的那个地方。 有人不想她回京都;不想她活着进将军府;不想她接触到‘那个地方’的一丁点东西。 夏悠悠慢慢吐出一口气,突然觉得呼吸也无比沉重。 淦,老天爷给的这是个什么烧脑剧本,造孽呀! 第六章 就是喜欢爬墙 好不容易等到天擦黑,前头宴席才刚开始,夏悠悠就按先前的路线一路摸去了后院。 想来也怪,按李怀的说法:这后院重地,府里应当派人好好看守才是。而她这一路走来倒也轻松顺利,不仅没遇到半个人影,连块‘闲人莫近’的牌子都没看到! 沿着小路走到尽头,是后院的院墙,白墙黑瓦,再寻常不过。 唯一的木门泛着绿色,走进了才看清,是从里往外涨了太多青苔。半人高的地方挂着条青铜锁链,足有手臂粗细。也不知是为了防止有人撬开锁进去,还是怕里面的什么东西出来。 夏悠悠瞧了瞧四周,找到一处与树木很近的墙头,三两下便爬上了墙。 气都还没喘匀,就发现这内院之中竟站了个人! 得亏是骑在墙头,双脚勾着内测瓦片,否则还真容被吓的、直接摔落掉下去! 夏悠悠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久才觉察到脚背被瓦片勒得隐隐作痛,赶忙松了脚坐直。赶忙理顺了呼吸。 “怎么上来的,怎么下去!” 萧恒冷声道。 他看了眼坐在墙头的人,一条腿还在空中晃晃悠悠,语气里难得带了些无奈。 夏悠悠有种死到临头的感觉,有些呆住。 他似乎早就发现了动静。不对,他早就料到她会来,所以一直等在这里,怪不得外面一个守卫都没有。亏得她还以为自己走了狗屎运! 还记得当时,就是在这样一个傍晚,她第一次见到萧恒。他就是这样站在曹府的院子里,他的眼神和手上的剑一样咄咄逼人、尽是寒意。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杀人 李怀说过:将军府有将军府的规矩,这里绝不能进!现在她不仅坏了规矩,还被抓了个正着,还是被她最怕的一个人给抓了! 夏悠悠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萧恒仰起头,很快觉察到对方眼中的恐惧,心中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咯噔’了一下,有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 李怀教过他:他不笑的时候眉眼锐厉的吓人,所以面对小孩子,要学会柔和一些,要尽量收起眉眼中得锐气,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不那么冰冷。 “此地危险,不知四姑娘来此处是为了什么?”萧恒清了清嗓子,虽然还是寥寥数语,他却觉得自己此生都未曾这般慈眉善目过。 夏悠悠吸了吸鼻子,不知是不是冷风吹到了嗓子,说话有些嗡嗡的,带着些沙哑:“我我就是来看月亮的。” 总不能说她是看了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就想来夜探将军府禁地,查找自己的身世之谜? 夏悠悠说罢,装模做样的抬起头。 她现在就差一杯酒,就能现场表演个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 “后院禁地,不得随意闯入,这是将军的命令。”萧恒顿了顿,也抬起了头:“而且今日” 而且今日满天乌云,别说月亮了,连颗星星都没有。 “我我可以解释。”夏悠悠结结巴巴:“我就是喜欢爬墙。” 萧恒:“” “你怎么不说话了?” “四姑娘若是爱坐于墙头,那便继续坐着!属下先走了,待会自会有嬷嬷来接你。”萧恒彻底放弃表情管理。 和小姑娘沟通太难。 和不讲道理又一本正经的小姑娘沟通,更是难上加难。 “哎你” 转身没走上两步,萧恒就只听背后‘咚’的一声,墙头上已人影不见 第七章 一团和气 夜色沉沉。 毫无意外的,夏悠悠又是从床上醒来。 从墙头摔下去后的事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觉得屁股疼的厉害。影视剧里,不是但凡有人从墙上掉下去都会被人接住的吗?怎么到她这儿就不一样了? 夏悠悠的双眼四处乱转,这才发现屋子里氛围不对。 丫鬟小五正跪在床尾处,双眼通红。见人醒了,突然哭的直抽抽:“醒了醒了,小姐醒了。” 夏悠悠心里翻了个白眼,处了这些日子,她还是不太习惯有贴身丫鬟。更何况她人还健在呢,哭成这样多不吉利。 灯影下,有人叽里咕噜小声说了些什么。 一阵躁动之后,就有一堆人围了过来,好一通虚寒温暖,各种安慰关注,倒是叫人一瞬间很不适应。 夏悠悠颇有种回到过年之时,被七八姑八大姨围观的窘迫感。不过她也知道,今日之所以与往常不同,那是因为今日多了个夏老太太,早就听闻这是个厉害角色。 “四姑娘,四姑娘可能是在云州那种地方待久了,许多礼数都不知,那墙头哪儿是女儿家可以爬得。”人影中有人轻咳了一声,轻笑道:“莫非,你家大人这都没教过你?” 语毕,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素不平静的将军府,从来都不缺少看戏的。只是不知,这养在乡野处的小丫头可有一战之力? 夏悠悠抬眸: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率先挑起战火的。那是个穿着鹅黄长衫,长相十分秀丽温婉的女子。说话时,声调妩媚婉转,倒也好听的很。 只可惜了没长脑子。 “这些礼数,莫非家里大人都会教的?”夏悠悠瞪大了眼,一副颇为吃惊的模样。 “当然,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那黄色长衫女子笑了笑,语态尽是嫌弃:“三岁开蒙,幼时便要学礼。你这些兄弟姊妹们自小可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样日后出去,才不会丢了夏家的颜面。” “哦~”夏悠悠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垂下头,不发一语。 她这么多年一直被养在外头,身边就一个嬷嬷跟着,更是没被好好教养,该是将军他们觉得内疚才是。这时候谁跳出来说这样的话,几乎就是在打将军的脸!她与其争一时口舌之快,给人留下个‘不懂规矩’的名声之外,半点好处都捞不着,更会打消大家那最后一点怜悯之心。 这时候,说多错多,不如闭嘴,让对方继续说。 “行了!” 这回没等到什么挑衅难听的话,倒是坐在正堂上的老太太开了口。仅仅两个字,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说起礼数”老太太满头银发端坐在那,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眼珠漆黑映着肌肤胜雪,眼神也看不出究竟是威严多几分、还是气概多几分。只是当她的目光划过夏悠悠时,后者有种立在那动也不敢动的感觉,仿佛能一眼将人看穿了。 好在这眼神只是短暂的上下打量,很快便落到将军夏翊的身上:“你既然收了雪娘到房里,知道心疼她,那礼数方面自然也不能含糊。今日我头回见孙儿,你也是头回见你这个女儿,二位夫人都未说话,旁人就更不该多嘴多舌、不依不饶!” “是,儿子知道了。”夏翊站起身,态度恭敬之余,也默默擦了把汗。 “你房里的人,你自己看着办。”老太太接过身旁嬷嬷递过的茶,缓缓饮了一口:“至于悠悠” 她的目光这才算真切的停顿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夏悠悠竟觉得这时的眼神要比之前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锐利,反倒多了些家中老人该有的慈祥:“这些年你受苦了,如今既已接回来,就好好养着。京都不比云州,要学的不仅是礼数,还得好好找位先生,把先前落下的都给补上。” “是,母亲,儿子定会亲自安排这些。”夏翊顿了顿:“只是悠悠现在身子还弱,一个人住在西院怕是不好。云娘房里就婉月一个孩子,不如” “这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四丫头暂时留我房里。”老太太眼也不抬,淡淡道,似乎早就做了决定。 夏翊的脸上划过些惊讶,本想继续再说些什么,看了眼斜后方的几位夫人,又将话咽了下去。 夏悠悠见大家没想再继续说下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还暂且不明白跟着老太太住代表了什么?只是见众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对劲。 同时松了口气的,还有一直站在旁边的萧恒。见老太太开始给孩子们发糖吃,这才将皱了半天的眉稍稍舒缓。 大人准许的‘自由交流时间’,屋内一众小的早就按捺不住好奇,一个劲往夏悠悠床前扑。这个新来的妹妹生的乖巧,虽然看上去有点呆呆的,但禁不住可爱的很。谁都想上手摸摸脸、拍拍脑袋,还有那拽着糖硬往人怀里塞的。 夏悠悠被塞了满怀的酥饼糖果,跟着叫了许多声‘二姨娘’、‘三姨娘’‘哥哥姐姐妹妹的’,这才算把这诸多亲戚认了个大概。 长子夏文翰,和萧恒的年纪相仿,也是约莫不到二十;长女夏书月,年芳十六,已颇有大家闺秀的气派;嘻嘻哈哈的三姑娘夏秋月,瞧着与她年纪相仿; 这三个都是二夫人常氏的孩子,算是李怀的表兄妹。 至于二姑娘夏婉月,是三夫人膝下仅有的孩子。三夫人生产不顺,导致母女俩身子骨都不好,不过瞧着却腹有诗书气自华,很是文秀。 如此一来,她便算是夏府已知孩子里,最小的那个了! 夏悠悠都被围在人群之中。除去一上来就找茬的那个雪娘,谁人见了她都是笑呵呵的,简直跟在西院过的几天荒凉日子没法比。 这般‘一团和气’的过了大半个时辰,老太太许是坐得困了,便招呼大家都散了。几个嬷嬷一起回西院收拾东西,从今日起夏悠悠就要去老太太的牧云轩住。 第八章 误伤 搬去牧云轩的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这期间夏将军有意示好,来院里看过几次,夏悠悠倒也表现的乖巧,只是不像其他孩子那般亲近。她像对所有人事都冷冷的,又憨憨的,毫无存在感。 自从上回从后院的墙头摔下来后,府里就开始进行了一次修葺,到处都比之前戒严了不少。她便不再提云州,更从不提起安云镇。在没有准确机会的时候,敌暗我明,她又是单兵作战,按兵不动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久而久之,便也没什么人再去刻意关注她,日子倒也过得平顺安稳。 夏悠悠要的就是这平顺安稳! 因是养在老太太院里,平日的吃穿用度都与其他哥哥姐姐们无异,府里的学堂私塾也都上着、或其他好玩的,老太太也都会带她去见见世面,凑个热闹。就比方说今日府上的诗会,一大早的就让李嬷嬷把人给叫了起来,洗漱完吃过早饭天还才亮。 要说她来这府上也有几年了。不再瘦得像只猫;举手投足也像个古代人,但这作息是死活改不了! 夏悠悠伸了个懒腰,像只困极了的猫,坐在院中抱着捆诗经打瞌睡。这院中石凳虽不及软榻舒服,但困到了极点也能行,更何况这地方清净。 “我当是谁呢?这一大早的竟如此用功,原来是四妹妹!” 随着说话声,夏悠悠觉察到后背被人轻轻一拍,顿时吓一跳!瞬间醒过神来。 回头,正好对上一张笑眯眯的脸。 “四妹妹又打瞌睡呢!这是又被祖母罚了?”三姑娘夏秋月蹦跶着出现,没等人说话,一把抽过夏悠悠手中的书卷。娇俏可爱的脸瞬间拉了下来:“这这不是先生好几天前教的吗?你怎么还没背下吗!” 夏悠悠揉了揉眼,干笑了几声。 看清来人是两位姐姐夏秋月和夏婉月,赶忙站起身一一打招呼。 “问你话呢,这篇你还没记下吗?先生说明日可就要考呢!”夏秋月一手攥紧书卷,像抓住了什么顶顶严重的大事。 “太太难了。”夏悠悠低头,语态缓缓,神情带着窘迫。 秋月一听这话就不太乐意,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二姐婉月给拦下:“四妹妹向来不是很擅长这些诗文的,三妹又何必为难她。” “是我在跟四妹妹说话,而且我是在检查先生留的功课,又关你什么事!” “三妹妹我只是咳咳咳咳” “又在装什么柔弱!跟你娘一个样!” 二人掐的起劲,夏悠悠却看得直冒冷汗! 她的这俩位姐姐,是回回见面回回掐架,还回回把她夹中间,回回她都听得脑瓜子疼!被误伤的次数更是多了去了。 “二姐三姐,你们别吵了。我这就多读几遍,今天一定把这篇记下。”夏悠悠分别抓住快要掐起来的俩人,又又又一次当起了乖巧的‘劝架达人’:“祖母待会就要来院里检查我温书了,回头看见,怕是会不高兴。” “是啊三妹妹,你误会我刚才的意思了,我没有”婉月没说得几句,又是一阵咳嗽。 “又装!今天祖母来了我也不怕!我就是见不得人装模做样的扮柔弱”秋月说罢,就要上手去拽婉月的头发。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夏悠悠见势不妙,也不知这俩人今天是怎么了?只怕是又跟之前一样,一早就心里带着火气来的,否则真不至于为了一句话打起来!这时也顾不得多想,得赶紧将人拉开。只可惜她力气小的很,没拉扯个三俩下,便脚下一滑,直接被推了出去,一屁股坐地上!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疼的眼泪直淌。 还在拉扯的二人见势,到底停了下来,赶忙去扶地上的人。 夏悠悠眼泪汪汪,只感觉这下有点狠,尾椎骨疼的厉害!分明很想哭,视线却被一个东西吸引了注意,浑身汗毛都瞬间竖起! 第九章 诗会(上) 夏悠悠呆坐在地上,也顾不得满手的泥,一把就按住了夏婉月的手,双眼直勾勾的、犹如犯了魔怔一般:“这个帕子看着有些眼生,是二姐新得的?” 她的语气急促,眼神更是未曾有过的激动。 夏婉月显然是被这场景给吓到了:“这这这完了完了,四妹妹莫非是摔傻了?” “这是我的!”夏秋月一下从二人手中抽走帕子:“二姐你怎么乱拿人东西呀!这可是我从娘那儿好不容易求来的。” 婉月见她的模样,像真的有些生气,赶忙赔罪:“我,我不是故意的,四妹摔的急了,我就随手拽了块帕子想帮着擦擦,没看清是妹妹匆忙中掉的,还以为是四妹自己的。” “她怎么可能会有” 秋月刚想发作,眼神落到还坐在地上的夏悠悠身上。后者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脸色惨白,眼神比之前更呆了。 “好好,既然都脏了,那就给你用。不然祖母又要说我们以大欺小,不照顾你。”秋月撇了撇嘴,将帕子重新塞回对方手里:“不过你得仔细些用,得洗干净了再还我!” 至此,三姐妹才各自松了口气。 “四妹妹平时最乖巧了,刚才我和二姐闹着玩,不小心推了你,你应该不会”秋月偷瞄了眼等在屋外的夏婉月,小声问道。 身为夏家三姑娘,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最怕听人唠叨。眼下她虽不是故意,但也算推了人。祖母平日就疼爱小四,若是被她知道,免不了又要捅到父亲那儿去,害她受罚。 夏悠悠如她所料的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待会换了衣裳,祖母定不会发现的。” “聪明!”秋月心满意足:“那你待会快些换。” 夏悠悠点了点头。 边被扶着走,边将手心里攥了好久的帕子展了开。 如湖水一般的清透碧色,恰到好处的绣着一团绿草杂花。图案虽不显眼,绣法却独到的很,特别是绣线的配色,别致的很! 夏悠悠的手划过帕子,最后轻轻落在右下角的一朵蓝色小花上:“三姐,你借给我的这方帕子可真好看,是二姨娘绣的吗?” “算你有眼光!”秋月说到一半突然压低了声:“不过这不是我娘绣的,这是我在库房里看到的,起初她还不愿给我,后来我哭了好久她这才没法子。” 她说着,突然又顿了顿:“但是,没得到的时候就偏要得到,得到了,感觉也就一般。哎,说了你也不懂!” 这话能从夏秋月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嘴里说出来,还说的这么真诚,着实惊了夏悠悠一跳!她甚至都要反思,自己从前对这位三姐的定位是否准确了。就像二夫人,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风风火火,快意直爽,实则不然。夏悠悠装傻充楞的这几年里,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怀疑过这个女人。 换好衣服,三人没再多耽搁,直接去了老太太屋里。 前脚刚踏进院子,贴身丫鬟小七便迎了出来,匆匆行了礼后一把将人扶住,小声道:“小姐,你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又睡过忘记请安时辰了。” “怎么会,我就是”夏悠悠话未说完,划过台阶时不小心步子抬高了些,疼的没忍住‘嘶’了一声。 “小姐你这是” “嘘!”夏悠悠朝满脸惊慌的小七摇了摇头,奈何这傻丫头的大嗓门,还是出了问题。 老太太正坐在房内的小圆桌子边喝药,不等几个孙女行完礼,便盯上了满脸不对劲的那个:“半儿这是怎么了?” “劳祖母挂心,孙女只是,只是迷迷糊糊得不小心摔了一跤。”夏悠悠低着头小心回道。 在这座府上,她有过很多次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时候,但她却从不敢对着这位老太太撒谎!一是不忍心没必要,二是她会心慌,好像但凡她胡说些什么,都能被眼前这位识破。 所以夏悠悠自刚才回完话,房内便一片安静,静的都能听到心脏砰砰乱跳。她已经做好了被识破、再被训导几句的打算。 没成想老人家只是继续喝完了剩下的药,顺便淡淡问了句‘既然摔了就得好好养着,今日诗会可还打算去?’ 这般反常,夏悠悠一时间更看不懂了,迟疑了一瞬:“只是轻轻摔了一下,不疼。” 她难得这般坚持,虽叫人意外,却自然也不会有人阻拦了她。 回过话,秋月婉月各自回去,夏悠悠则被留下用了午饭,又等老太太午睡醒了,这才收拾了一番出门。 二夫人喜武,对这些诗文方面知道的少。故而夏府的诗会,向来都是三夫人张罗的,回回都办在她的春熙阁。二夫人又是个心思巧妙的,最擅长诗文。回回都能出好些个有意思的题,又能请来不少公子小姐,还有些极为罕见东西当彩头。每次诗会都能办的很热闹。 夏悠悠随祖母一同赶到时,场上都已经过几轮比试了。 萧恒许是又像从前那般,没经过几轮便找了个由头认输,退了下来。见夏悠悠到了,特意让身边的人送了些东西过来。一打开盒子,便是满鼻子的药香。 他很少回府,平日见面的机会不多,也不知他是从哪得知她摔跤了的,竟然这么快就送药过来。 夏悠悠回头看了眼祖母。 老太太看了眼药盒,似乎早有话讲:“这孩子对你的事上心,早先你能平安回到京都,也多亏他一路照拂。最近他忙着公干,很少回府,既然有这个机会,你就亲自去谢谢他,也顺便说会话。” 第十章 诗会(中) “有话就说,你也学会吞吞吐吐这一套了。”老太太眼瞅着人才走开,便头也不回道。 “老奴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站在一旁的张嬷嬷笑了笑:“这四姑娘虽说是当年被萧都领救回来的,但见她平时都一贯很怕萧都领的,今儿怎么倒不怕了。” “你也看出来了?”话说到这,夏老太太才将目光收回,端起手中茶盏:“这丫头今天不对劲的事可不止这一件。” “哎呦,那老奴糊涂的很,倒是没看出旁的。” “你个老东西!”夏老太太笑笑,又突然放下茶盏,面上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四丫头素不喜欢参与这些诗会呀、赏花品茶的,她喜静。平日是怕我这个老家伙白忙活,才强打着兴致去个那么几次。今天她平白无故摔了一跤,这若放在往常,可是个巴不得偷懒的机会。今天,她却偏偏忍着痛都要来这。你看她,走路都疼得直咬牙,还哼都不哼一声。” 老人家说着说着就有些难过,连最爱的茶也没了兴致多饮一口。 “夫人莫要难过,四姑娘懂事体贴,摔了一跤不说,也是怕您像现在这样替她难过。” “摔了一跤?”老太太叹了口气,脸上又莫名多了几分怒气:“你看她今天和那俩个大的一道来请安时的样子,那是她自己摔的吗?她不愿多说,我自然也不会当面戳穿她。她能忍,但也没有就这么一直忍下去的道理。” 老人家说着,声音便有些哽咽:“就算是看在她娘的份上,也是我们夏家对不起她,现在更不能再多叫她受委屈了。” “夫人这事儿提不得。”张嬷嬷脸色大变。 而夏老太太却不为所动,神情坚毅,像是早下定了决心。 夏府诗会,几乎每年都会举办几次。 说到底,这都是些后院夫人们无聊办来打发时间的,但这也不失为和同僚们维持关系的一个好途径。除此之外,大家也能借此机会,看看谁家姑娘出落的如何了?谁家公子有几分才气?看看能不能配上几对好姻缘?再或者,能拔得头筹、落个有才情的好名声,那这一趟也不亏。 总之,坐在这样一群各怀心思的人中,夏悠悠和萧恒俩人,就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个大眼瞪小眼的交流。每一眼神色都不相同,到最后直接各自扭过头去,互不理睬了。 “你们俩是在干嘛?”李怀坐在二人中间,直接被这俩给整得不会了。学着模样挤眉弄眼:“意念交流?” “哎~”夏悠悠宛若赌气一般,小声念叨。但目光一接触到对方的眼神,又‘嗖’的一下收回,突然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 这回萧恒直接连眼神都不给,更不应答,直接站起身就要走。冷着张脸,像有人欠了他不少钱。 李怀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哎,你把他怎么了?能把他气成这样?我跟你说,他可从来不” “李怀哥哥,”夏悠悠突然瞪大眼,她甚至都没等对方把话说完:“我也想去参加诗会。” 第十一章 诗会(下) “诗诗会,你们刚才在那挤眉弄眼你气我我气你的,就是因为这个?”李怀几乎要把满头疑惑挂在脸上了。 参加诗会而已,来的又都是与夏府相熟人家的公子小姐们。两个人倒是不至于为了这个吹胡子瞪眼! 不过,这两人好像一直就不太对付。 按道理说,夏悠悠素日里乖巧的像只猫一样,在府上见了谁都是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像是从来没有自己的主意。而但凡只要遇到这个从云州把自己大老远带回来的萧恒,就完全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也不完全听话了,也不温顺了,像总是在刻意的躲着,害怕,却又好奇,总默默的观察,没事还得挑衅一下。 至于萧恒,那更是不一般的别扭! 要说他是夏将军一手带大的,平日里不管是替将军办事,又或是回到督察院查案审人,那都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见谁都一副‘不关心、不招惹’的表情,除了面对这个夏悠悠。 这几年来都是如此。 二人虽见面机会不少,但真正说话的次数却不多。一来是夏悠悠老躲着怯怯的;另一个很重要的点就是因为萧恒的别扭!他素来强硬惯了,只会一板一眼的讲道理,讲不通就吓唬,再不行就用武的但每次遇到夏悠悠,他都很难有字蹦出来。 李怀转了转眼珠子,想了想这二人平日的所作所为,倒也觉得刚才那幕也在情理之中。便也不打算再追问,站起身就要带夏悠悠去抽签。 谁知后者也跟着站起身,抬头看向面前比自己高上一大截的人,满脸认真严肃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又不完全是。” “什么是又不是的,你怎么说话跟萧恒似的,不学好。” “萧都领他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我惹到他了。”夏悠悠也不慌,一本正经道:“他有次查案被我遇到了,我觉得这他这份工作很有意思,还有钱拿。就夸了他几句。” 这倒是破天荒难得一见。 李怀忍住笑:“所以?” “我听说督察院直属陛下,专断冤假错案、诡秘不可说之案。更能督察百官,”她顿了顿:“听说前些日子刑部一位尚书自己个家里出了桩命案,还扯出了是女鬼作祟,隐晦难断的很。后来这个案子就是督察院办的。” “没错,是院里办的。不过这桩案子属于绝密,你是如何知晓的?” 因为有将军府最强八卦天团呀!夏悠悠每日在府上听丫鬟婆子们聊天,怎么会有她不知道的。要说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别提什么‘绝密’了。这种‘神鬼传说威风探案’最适合当作饭后谈资了。 她摇了摇头,不答反问:“听说陛下设立此督察院,举贤任能,部分男女。只要能通过每年一次的大考,就可以去督察院任职?” “你你问这干嘛?”李怀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详预感。 “我还听说,这次诗会,只要赢了的人,除了三夫人准备的彩头,父亲也会准许此人提一个小心愿” “你也知道是小心愿!”李怀即刻便明白过来这小丫头到底想干嘛:“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夏将军不会同意你去参加督察院大考的,更别提你还要过老夫人这一关。” “萧都领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夏悠悠瞪大了眼。 虽然整个夏府,能让她感到亲切熟悉的,除了老夫人就是萧恒,但她还是更习惯称呼一个‘萧都领’。 怪不得,这两人一来就跟斗鸡似的。也怪不得萧恒会吹胡子瞪眼的,这小丫头,平日看着一声不吭,真不知道一天到晚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李怀想开口劝几句,但一想该说的想必萧恒都说了。萧恒那么一个严肃的人都没劝好,还被气成那样。他再说也没用!更何况 “这个,四姑娘呀!虽然平日我少见你读书,但也并没有看轻你的意思。你可知,这个诗会,是要自己写诗的?” 这话说的委婉。 言外之意,就算是三夫人家常以饱读诗书自居的夏婉月,都并不是回回都能进诗会三强的。其中难度,还真不是有毅力有决心就能做到的。虽然今年少了个去考学的郑大才子,但其他人也足够强了。 “嗯!”夏悠悠点头。 她其实知道李怀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更明白这诗会绝对不是随便闹着玩的。 这若是放在之前,她是个很容易就放弃的人。什么什么督察院,她恐怕只有三天的好奇心,但凡知道困难重重,再被人这么一劝说,指定就不会考虑了。 但是现在不同,她需要一个身份。 需要一个能正大光明出入夏府,并且能接触到朝内密文卷宗的人! 她很清楚,若是在将军府继续当个透明人,日子很快就会过去。但若她今天没有在夏秋月手上看到那方帕子,她也愿意这般安稳求生。毕竟她仅靠着当年那封信,根本查不出要害她的人是谁?夏府更是如铁桶一般,想要寻个线索证据,怕是比登天还难! 可她既已看到那方帕子。 帕子上绣的标记,与她从云州带来那些个衣裳藏于腰间的暗纹一模一样。这帕子是二夫人给夏秋月的,想必那些衣裳二夫人或许也是知情的。那么那封教唆嬷嬷带她去安云镇的信,以及一心想让她死在安云的人,必然与夏府、乃至是二夫人,都脱不了关系! 更别说那个被夏府视为隐秘的后院,以及禁止提及的‘大夫人’这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夏悠悠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麻烦线团之内。 如今终于有了一点点突破,她就不得不追查下去了。 萧恒自刚才从台上下来后,便坐在席上发呆。 说是发呆,实则也并未完全放松下来。他会时不时的看向被众人围住的比试台,直到夏悠悠怯生生的走上去。 第十二章 字太丑...... 夏府诗会的老规矩,每一位参加诗会的公子小姐都需要提前抽签,按照事先准备好的题目,临时作诗一首,根据得票断定优劣。获胜者可接受后面任意挑战者,从而选出最终的那个人。 经过一下午,能留在台上的人已经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前,夏婉月方才用她今天的第二首诗,打败了前来挑战的李将军之女,李容若。此次诗会也差不多快要进入尾声了。 夏婉月显然是对此次诗会下足了功夫,志在必得。她距离赢到最后,也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何侍郎之女——何静闲。 难得有这种以诗会友的机会,诸多看客也正在兴头上,非要瞧瞧这回能得头筹的到底是将军府的,还是何侍郎家。要知道,这二位可都是才女,年年诗会都要比上这么一场!十分的精彩。 故而,当夏悠悠突然冒出来的时候,众人的眼里,除了惊讶,甚至还有那么些看热闹的意思在。 夏家这几个孩子,个顶个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大公子生的出挑,虽文武方面都不显眼,但却擅长经商之道,更生的仪表堂堂。大姑娘落落大方、二姑娘文采卓然,三姑娘娇俏可爱,灵活好动就唯独夏悠悠,像个透明人。 这突然一下站出来,众人都没了声。 “我也想试试。”夏悠悠慢吞吞道,声音不大,却透着股坚定。 夏婉月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听到旁边有人在小声议论,这才回过神,轻轻将人拉到自己跟前,小声道:“四妹妹,你可想好了。不是姐姐不愿与你比,只是平日里很少见你对诗书有兴致,你胆子又小,今日这么多人看着姐姐不想你被人看了热闹去。” 的确,夏悠悠扪心自问。 她素日里那岂止是不喜诗书,那简直看到就困。更别说她那一手狗爬一样的毛笔字了!也难怪会给人一种‘没文化’的感觉。 可奈何她今天不仅想参加,还很想赢!而恰好,上辈子迫于应试教育,背过不少诗句 夏悠悠揉了揉眉,想着该如何劝说,自己其实是能背几首诗的。 正支支吾吾间,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夏秋月突然笑了笑:“二姐,虽然知道你想赢,今年郑公子不在,你也确实比往年胜算更大些。但是规矩在这,有人来挑战,那必须都是得应允的!何况你这两首诗都已经写出来了,怎么的别人都能,就是四妹妹不能,你这莫不是瞧不起人,连比试都不愿意。” 她顿了顿:“你不会是不敢和四妹妹比!怕她赢了你?” “她怎会!”夏婉月被激怒了,一时间便脱口道。可刚说完,又立马自觉说错了话,着急看向一旁的夏悠悠:“四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我” “你看,说出实情了,你就是瞧不上和四妹比!” “我没有” 夏悠悠站在中间,被二人拽着,晃来晃去,好不头疼。 按照往常经验,这二人不多时就会吵起来,甚至扭打到一起。回头不仅这诗会都该办不下去,免不了还要为此被责罚,到那时可真就一切都晚了。 “那就比,夏姑娘不妨先与我比。” 正发愁,一个十分温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夏悠悠觉得肩膀被人软软拍了一下,一抬头,看见正是在桌对面站了许久的何静闲。 之前忙着紧张,都没细看,这是个瞧着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样貌文弱,浑身上下却都像沁在了诗书水墨里,气质很是独特。 夏悠悠顿时就对这位何姑娘有了好感。 连忙感激的接过话,应了下来。 “莫要紧张。”何静闲声音轻轻柔柔的,莞尔道:“只是现在所剩的题不多了,都是被挑剩下的。你又是头一回参加诗会,不放就不在这些题里挑选了,作拿手的就好,也可以慢些作诗。” 多么善良的人! 夏悠悠听着这温和的语气,瞬间就觉得如沐春风,心中不免好生感激。她虽背过不少诗,但毕竟多年没巩固了。若非要在仅剩的这些题里挑,还真有些难! 若是没有限制,那便可以自由发挥了。 夏婉月兴是还在为刚才的话感到愧疚,又见何静闲如此,更是羞得脸色通红:“四妹妹,你若真心想比,姐姐也是不会嗯,我刚才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二姐别是看到何姐姐这么说了,就也这样说!”夏秋月难得抓到这样大的话柄,连声音也比平时稳了不少:“既然二姐有心要比,不如就你们三个一起比好了。” 话已经说出来了,也无人再提异议,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夏悠悠扫了眼书案上的其他几首。 分别是夏婉月的,以‘月’字为题、‘春’字为题;以及何静闲的‘花’字为题。 洋洋洒洒,字迹好看不说,乍一看也是她写不出来的好诗。其中甚至有几个字她都没太听过!辞藻华丽,情感颇深。特别是何静闲的那首。 若今日不是她来搅局,赢的人必是这位何姑娘。 “哎,四妹,想什么呢!快些写呀!你可别叫我丢人。”夏秋月看了眼左右议论众人,有些不自在的拽了拽夏悠悠的衣袖,小声道:“你今天必须得赢!不然我多没面子。” 是的,她得赢,否则今天跑来闹这一出也不值当。 只可惜她字太丑,接下来要默写的这首名作,竟要通过她这一手臭字,在这里与众人见面了。真是罪过罪过。 夏悠悠叹了口气,也从书案上抽过一张纸 萧恒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许久,期间看着台子上热热闹闹,有过吵闹,也曾捏了把汗。 他既不想夏悠悠去招惹这些麻烦,又想看看这小姑娘到底能写出个什么东西来。 他自问阅人无数,大多数时候都能将人看个明白。 但夏悠悠是个例外。 她绝没有看上去的那般柔善可欺,但绝大数时候,她又的确如此。她总是语出惊人,特别那日她说出也要去参加督察院大考的时候,语态正经严肃,完全看不出那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所以这次,看她带着目的,想在那诗会上和那些人争个高低时。他的心里也是同样的复杂。 甚至还有些紧张。 本想站起身,靠近了些看的。李怀突然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个侍卫。表情瞧着有些不对。 第十三章 罚跪 “不过去看看?”李怀才将靠近便嘻嘻哈哈道。 萧恒最是了解自己这位好友,一般这种时候,他才是最爱去凑热闹的那个。再加上他对何侍郎家千金何静闲的那个心思,寻常这时候就应该挤在人堆里。他肯乖乖出现在这,那必然是出什么事了。 转头目光突然变得冷厉:“是刑部来人了?” “哎,你每次都这么准确,我都不好卖关子了。”李怀耸了耸鼻子:“张侍郎死了,说是被厉鬼所害。”李怀似乎想起什么,面色泛起一阵异样:“刑部的人去看,人死的很是蹊跷,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萧恒的脸色也跟着一变。 近日朝中怪事颇多,几次案件都与朝中几位官员有关。他们虽然看上去毫无关联,却又像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人不得不谨慎对待。 诗会的结果还没出来,但是他却不得不与李怀二人一起去刑部、以及张侍郎府走上一趟。 这一忙,结束时天都快黑了。 李怀吵着肚子饿得慌,二人便打算在路边吃碗馄饨对付对付。这一日案子的线索找的还算是完整,虽然整个案情错从复杂,好在重要的人证物证都保留得还算完整。明日再去刑部核对一些线索就好了。 “只可惜,尸体被损坏了。”萧恒端着茶盏,还在想白天的案子。 “哎,你累不累,忙了一天,吃饭的时候就休息一下!”李怀揉了揉肩:“饿死我了。” 萧恒原本正想的入神,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一旁的好友身上:“平日里,你可是很爱荤腥的,怎的今天非要来这吃馄饨?应该不会只是想换换口味。” “我就是爱吃这清淡的,你管得着吗?”李怀心虚的嘟囔了一句,刚好转脸便碰见小二端上两碗馄饨,顺便还附带了碗切好的酱牛肉,一旁放着一小碟调好的暗红酱汁。那颜色,瞬间让人想起白天看到的那具面目全非、死状惨烈的尸体 李怀只看了一眼,便差点没忍住一阵恶心,连招呼店家上了好几杯茶才给压下去! 萧恒倒是心情大好,丝毫不耽误吃饭。直把酸水直冒的李怀给气够呛:“不学好!” 二人正说着,就见着不远处跑来个小侍卫,行色匆匆。见着李怀就跟见着亲人一样,一阵扑过来,大气都没顾得上喘,便着急道:“有结果了有结果了!” 来人正是常年跟在李怀身边的小厮,名唤阿平。今日从夏府出来时,就没看到他,没想到在这出现了。再看李怀一脸得意的样子,也不知二人在搞什么鬼。 “喝口汤,慢慢说。”李怀将自己没动的馄饨推过去,又很快等不及的问:“今日诗会谁赢了?是不是何姑娘?” 阿平一口汤还没咽下,就在狂摇头。 “哦,那就是二姑娘了。”李怀的表情似乎有些失落:“但我还是觉得何姑娘的诗写的更好。” “不是不是,谁都没赢。”阿平好容易将气喘匀:“今日诗会,到最后都很顺,本是二姑娘赢的。可最后成绩出来,三姑娘不乐意了。非说大家故意帮着二姑娘,不作数,还吵闹不休,最后几位姑娘都扭打到了一起,直到把夏将军和几位夫人都惊动了。” “夏悠悠也动手了?”萧恒听到这方才有些坐不住,她实在难以想象,她那样一个性子,动起手来会是什么模样。 “萧兄莫要着急!”李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又看向还没回过神来的阿平:“说清楚点,谁和谁扭打在了一起。四姑娘跟何姑娘她们有没有人受伤?” “没有没有。只是三姑娘拽着二姑娘不放,最后吵了几句,才扭打在一起的。倒是没见着有人受伤,只是闹到最后场面有些不好看,夏将军赶来,将几个姑娘一人训斥了几句,然后就带去云辉堂了。小的刚把何姑娘送回去,就赶来找大人禀明情况。” 二人听到这,才都各自松了口气。 “到底是这夏秋月跟夏婉月不对付,倒是连累了其他人。”李怀继续喝了口水,似是在感慨。 阿平摇了摇头:“倒也不仅是为了私底下不对付,小的在旁边见着四姑娘作的诗了。可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呢!都说这四姑娘神了。我趁人没在意,誊抄了一些。” 他说着,便从胸前拿出张纸。 能从字迹看出来,誊抄时的匆忙和凌乱,李怀打开便读了几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奔流到海不复回。” 和好友的反应一样,萧恒也是在这第一句就察觉到了这首诗绝非凡作。便催着人赶紧往下读: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李怀顿了顿,不知为何,竟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对这首诗,也是对写出这首诗的人! 萧恒则是直接拿过了那份誊抄,自己亲自看了起来。 二人反复将这几句诗看了好几遍,半晌都没说出话。仿佛沉静在了这首诗里,那种属于少年被点醒的震撼。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好诗!”李怀张了张嘴:“这是四姑娘写的?” “属下亲眼所见,是四姑娘亲笔所写。”阿皮肯定道。 “这四姑娘平日里看着一声不响的,竟不知,她小小年纪能写出这种奇句!之前只觉得她跟别人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如今此诗一出,便明了了。”李怀缓缓道:“就是觉得,这诗给人的感觉不属于她这个年纪。” “是我们之前都觉察错了。”萧恒好似一直都还没从情绪里走出来,他突然觉得,夏悠悠远和他所想的不同! “好诗是好诗,就是字次了点,属下誊抄时,好些都看不太清。”阿平小声道,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当时为这事,二姑娘还读错了一句呢。” “你的字也没好到哪儿去。”李怀抖了抖手中的纸。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一旁的萧恒,又瞧了瞧阿平:“那夏将军可说怎么处置了?” “还没呢,属下走之前,听说是几位姑娘都还在罚跪。” “这下完了,看来是夏将军真的生气了。”李怀摇了摇头,又觉得这个处罚并不叫人意外。毕竟这次诗会来的人不少,却闹得这般难看,夏将军又是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 他话还未说完,就只见萧恒‘蹭’的一下站起:“我东西忘带了,明早督察院见。” 阿平吃着馄饨,后知后觉抬头:“萧大人这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第十四章 大乱! 云辉堂。 夏翊坐在正堂上,桌边的茶水已被反复换上几盏。 他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坐着,冷着脸,连带着云辉堂内的其他人也都大气不敢喘一下。 夏秋月、夏婉月、连带着夏悠悠三姐妹,一盏茶前的功夫刚被从祠堂叫过来,继续跪着反思。 夏悠悠觉得在哪儿罚跪都一样,不过是跪得久了,等人气消了,也就没事了。她只是觉得惋惜,今日本想拿到最优,好开口求个去参加督察院大考的机会。没成想,事儿没办成,倒是惹了这麻烦。 夏秋月跪在三姐妹最前头,像只虫子似的歪歪扭扭。先前在在祠堂里就没好好跪,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偷懒,没多会功夫就受不了。只一个劲的给二夫人使眼神求救。 “再不好好跪着,就给我再跪上十几个时辰!”夏翊正在气头上,突然就对自己的女儿吹胡子瞪眼起来:“看你娘也没用!还不知道错!” “我没错,就是二姐耍赖!”夏秋月跪了这么久,心里早就一肚子的火。这下被一直宠爱自己的父亲凶了一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也越发的大了:“她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难道别人还说不得了!” 夏婉月被她这么指着鼻子一通说,瞬间眼泪汪汪,一个劲的开始哭诉:“你诬陷,我没有父亲母亲,女儿,女儿没有” “你还哭,你就知道哭!就知道在父亲面前装可怜装柔弱,你自己干了什么事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还真当所有人都一样是傻子。四妹妹的诗写的那样好,她怎么可能会在最后输给你,就是你动了手脚,就是你自己想赢!” “我没有” “就是就是!” 就在跪在俩姐妹一旁的夏悠悠感觉耳朵快被震裂之际,夏翊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满盏的茶被扔了出来。 ‘啪’的一声!世界安静了。 “都别在吵了!是还嫌不够丢人吗!”夏翊气得涨红了脸:“这下整个京都都知道了,我夏家的好家教呀,你们都是我的好女儿!自家姐妹,在外人面前差点打起来,说出去我多有面!这就是你们教的好女儿!” 夏翊不愧是军旅之人,最后这一嗓子,直接听得人后背一凉。整个屋内静的只剩下心跳。 夏悠悠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为自己刚被骤然吓到的小心脏,也为了夏府的这几位夫人感到悲哀。 合着在这个家里,教育孩子都该是女人的事了。但凡孩子有出息,当父亲的就会说:‘不愧是我的儿子。’可若发生今天这事,就只会质问起自己的老婆! “将军,将军都是我不好,是我最近忙着办这个诗会,都没有时时关照到婉儿心里在想什么。竟由得她胡闹!”一片安静之中,三夫人哭着站起身,哭诉到一半又停下拭泪。“将军,是我的错。你要罚就罚我,婉儿身子一直弱,你看她,她的脸色都苍白了!再跪下去怕是要不好。” 看二夫人面容憔悴的模样,似乎再苦下去心都要裂开了。夏悠悠再次叹了口气,在这府上住了几年,戏看得多了,有时都预测到事态该如何发展。 “你坐着说,孩子们不懂事,别把自己的身子气坏了。”果然,夏翊终归是有些不忍,说罢便要伸手去扶。 后者声音也越发可怜:“将军你就饶了婉儿,她一向很懂事的。” 按照往常惯例,接下来的事态就该按照一片祥和发展。夏悠悠在心中开始倒数,她知道无需多久,她这位吃软不吃硬的老父亲就会妥协。 “切,又在装。”没料想到的是,夏秋月这位直肠子憋不住了,冷眼瞧这一切,竟小声嘀咕了起来。 这一句,直接叫夏悠悠心里‘咯噔’了一声,暗叫着不好,便赶忙抬头去看夏翊。 后者果然脸色一冷,连同指向夏秋月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你还敢顶嘴!还不知道错吗?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规矩?还把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你你你你你看看你姐姐,再比比你自己!” “打架又不是一个孩子的错!将军总不能紧着一个孩子训斥!”夏翊本还想接着骂,却被许久不吭声的二夫人冷声打断:“况且这件事尚还未弄清,不妨听听孩子们都怎么说的。” 她的声音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柔弱,而是带着一股特别的气质,连带着夏悠悠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还有什么好说的,脸都让她们丢尽了!”夏翊被噎了一句,像被人强制性压住了火气。 原地踏了几步。 说到底,夏将军对二位夫人还是极好的。既然两边都有人求情,他刚才是怎么对二姑娘松了口的,现在就也该这样对待三姑娘。否则这一晚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 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可能快要不了了之之时,夏翊突然转身,看向了跪在角落的夏悠悠: “还有你!你可知错!” 夏悠悠接过这个眼神,一瞬间,除了意外,心中还忽然升起几分异样。 这是属于一个常年征战沙场之人该有的眼神,是一个人在盛怒之中该有的眼神,却不该是一个父亲对女儿该有的眼神。 夏悠悠迟缓了好一会儿,才在这种眼神里抽离出来。回以同样的冷漠:“女儿不知。” “好,你不知!”夏翊冷哼了一声:“你读了几本书?会作些什么诗? 诗会是什么地方,你小小年纪,就非要当着哥哥姐姐们的面去出这个风头吗!” “父亲,女儿不是在出风头,只是” “只是什么!谁教的你,敢跟为父顶嘴了!”夏翊突然往前迈了几步,声音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冷漠。 夏悠悠一怔,连刚才想好了要说的话都忘记了。 今日诗会过半,夏老太太就去了寺里烧香,按照往日惯例,定会在那住上一日。期间没有人的会去打扰她老人家的清闲。 所以,如若这个时候,她再说些什么惹怒了堂上这位,届时,老太太不在府上,夏翊也绝对不会对她心软。不同于秋月婉月还有人护着,她怕是要真真切切的吃一顿板子。 第十五章 督察院 气氛正焦灼。 屋外不知谁喊了声‘老太太回来了’,就只见夏老太太被嬷嬷扶着,从云辉堂门外径直走进来。老人家身上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应该是风尘仆仆刚从寺里赶回来,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 夏翊等人连忙站起身,给椅子铺上软垫扶着坐下,又准备了热茶端上:“母亲这么晚了从寺里赶回来,怎么不派人通传一声,儿子好去接您。” 他说着,也不知心虚还是为何,语气竟有些莫名的紧张。 “这些无需你操心,我带的人够多。”老太太缓缓放下茶杯,环视了一圈屋内,这才开口:“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我老婆子说话虽不管用,也不做主。但毕竟四丫头是养在我房里,她若是做了什么事要受打受罚,我也要在场才是。” 老夫人不愧是老夫人。 夏悠悠虽然一直低着头,但也能感受到这股子与众不同的强大气场,瞬间就压得众人不敢多说话。 “母亲您说的是哪里话,悠悠这丫头向来乖巧懂事,将军和我们都疼她还来不及,怎会动辄打骂。”二夫人笑笑,试图打破这份尴尬:“将军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情况。” “是吗?将军。”老夫人看也没看旁人,只双眼静静的盯着夏翊。 后者嘴角微微一抽,后背有些冷汗直冒。 夏将军从小就没了父亲,一直被这位母亲一手拉扯大。夏老太太平素为人又极严厉,以至于就算是的自己当了将军,心底里对母亲依旧又敬又怕。 “是。”他顿了顿:“下午诗会,这几个孩子干了糊涂事,多少得例行问问,让她们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那问出结果来了吗?” “是儿子无用,没有教导好她们,才使得她们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错在儿子。” 夏老太太依旧不动声色:“你这样说,四丫头素来是我在教养,那我也有错了?” “儿子儿子不敢!亦不是这个意思!”夏翊语气慌张。 “好了,你坐下。”老夫人摆了摆手,不打算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跪在底下的三个小孙女:“今天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你们姊妹间写写诗一较高下,这本身没错。 但不应该为着区区诗会,互相挖苦比较、出言不逊,甚至想动手。一点都不顾及姊妹之间的情分!这是其一。 其二,既然三个人都有错,也应该一同罚了,不能偏袒偏私。更不能嘴上说着错了,一边却由家里大人心疼着、护着、却并不知究竟错在了哪儿。 将军是一家之主,不论该如何责罚,都该一视同仁,其他的什么人不应该为着私情多嘴干扰。 说了这么多,我也罚了。 将军就且好生处置着,我先回牧云轩等着。” 话一说完,老太太果然没再多加耽搁,径直带了人回去。 夏悠悠心里很是感激,听着刚才老人家那一番话,虽未明着干预今天的处置,却好几次点了夏翊不得偏私。他若是不舍得,想处罚轻某一个,就得全部如此。另外两位夫人是想求情也不好再开口了。 如此一来,她才算松了口气。 罚着抄了一个多时辰的书,三姐妹这才被各自院里的贴身丫鬟扶着,颠簸着回去。 夏悠悠刚进屋就趴在了床上。 老老实实跪了这么久,膝盖和腰都快不能要了。 小七端来事先就准备好的药,一边帮着涂抹,一边心疼的大呼小叫:“二小姐和三小姐都知道偷懒,就小姐你实诚,这膝盖没个天怕是下不了床了。” “天?”夏悠悠瞧了眼两块乌青,小声念叨:“应该还来得及,早知道就不这么拼了。” “对了,”她突然想起件事:“今天祖母怎么知道的,她清修的时候不是不许人打扰吗?是你叫人去的?” “我倒也想呢!但是这院里我能指挥的动谁呀。我连想亲自去寺里跑一趟,门房见我是西院的,连大门都不让我出去。”小七说着就是一阵叹气。很快又瞪大了眼睛: “不过我知道是萧都领亲自去接的老夫人,马车回来时,我就在院子里,亲眼看到了。” 她顿了顿:“不过也奇怪,萧都领不是一直不管这些事的吗?今日竟肯为了小姐特意去跑一趟寺里。不过他整日都板着张脸,要不是认识的久了,还真的会跟小姐一样怕他呢!” “我可不是怕他。”夏悠悠笑笑,心里有些感激。她也说不出自己对萧恒是不是害怕,但也在实实在在的发愁,督察院大考在即,萧恒就是头一个不同意她去参加考试的人。 第十六章 机会 也不知睡了多久。 夏悠悠只觉得,眼睛被屋里明晃晃的蜡烛晃的眼睛疼,感觉床边似乎有什么动静。 有人掀开了被子,正在查验她膝盖上的伤。 一睁眼,见是夏老太太披着衣裳坐在床边,手上还端正个药罐。看上去,憔悴中带着几分心疼。 “祖母”夏悠悠小声呢喃了句,挣扎着打算从床上坐起来,却被夏老太太按住。 “给你拿了些药过来,原先那个就不要用了。”她说着,很顺手的掀开膝盖处的被子,开始轻缓的上药。 老人家动作非常轻柔,夏悠悠感觉膝盖处不仅不疼,甚至还有些酥痒,冰凉的药膏涂上之后更像是敷了面膜般的舒爽。 面膜说到这个,她还真有点想家。 看着面前这个满头花白的老人,夏悠悠不禁眼泪汪汪。这大概是府上唯一让她感到像家人、如长辈的存在。 “这药,是萧恒那孩子在来的路上给我的。他该是一早就听说了府上的事,就火速去了寺里找我,还特意准备了治疗瘀伤的药。”夏老太太仔细涂完一条腿,马上又换成另外一边,继续道:“那是个粗中有细的孩子,今天的事你该谢谢人家。” “知道了,祖母。”夏悠悠应了一句,对于萧恒这个人,心里却愁的很。 这份愁绪,她虽一个字没提,却结结实实逃不过别身边人的眼睛。 “今天的事,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忙完上药的事,夏老太太重新坐端,一动不动盯着床上的人。似乎早已把人看透。 夏悠悠哪还敢有所隐瞒,她也犯不上对面前这位隐瞒,干脆说了个痛快。 “今天的诗会,孙女确实冒失了。爹爹说的对,我就是想赢,但却并不是为了在哥哥姐姐们面前出这个风头。”她顿了顿:“因为早先姨娘说过,这次诗会,赢得人除了可以得到彩头,还能让爹答应一件事。孙女就是为这个才非赢不可的。” 早上摔了那么一下也要忍痛过去,当然也是为了这个。 老太太没吭声,对这些话也并不意外。似乎一早就知道似的,只继续盯着床上的小丫头。 后者深呼了一大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不想整天待在后院,看看花,背几句诗,然后等到合适年龄再被嫁出去。没几天就是督察院的大考,我也想去试试,我想考督察院!” 只有进了督察院,才能接触到最核心的卷宗,才能知道她娘过去是个怎样的人,才能查出多年前潜藏的秘密。 那样,躲在幕后想杀她的那个人,也自然就会浮出水面。 老太太迟疑了片刻,似是没想到平日里最乖巧忍耐的那个、也会有这般直抒胸意的时候。今日在回府的路上,听闻这小丫头坐了一首好诗,颇为大气,绝非一个深闺小女儿能有的! 没想到,是她小瞧了这丫头。 夏悠悠并未注意到祖母脸上逐渐浮现的欣赏,说完这些,她便又怂着个脑袋,恢复到往日柔善可欺的模样。 “你这副样子,就算是进了督察院,还不得受人欺负。”老太太突然道,没一会儿终于露出了笑意:“那样也算是丢了我夏家的脸面,可是不行。” 这话在夏悠悠脑袋里转了好几圈,她才真的觉出味来,脸上的欣喜溢于言表:“祖母的意思是,您同意我去?可是爹那边” “将军那里,我去说。” 深夜的这一次谈话,算是给夏悠悠吃了颗定心丸。以至于祖母走后,她过了好久才睡着。第二天一早,根本没等人来叫自己,就起床去督察院抽签登册,免得事情有变。 夏悠悠觉得自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还好这个年代没有那些个女子不能为官、不能抛头露面的繁琐规定。否则她可不得要憋死在后院。 因督察院是陛下亲设,许多规定也是天家的意思。再加上有夏老太太撑腰,夏翊虽对此事不满,更不愿自家闺女整日野在外头。也别无他法。 如此,夏悠悠才算真的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整日窝在房里作考前准备。期间李怀也来过几次,送了好些书,说是萧恒的意思。 “他不是不愿意我去考吗!”夏悠悠翻了翻那几本书,深感疑惑。 第十七章 武试 “是不愿意,但这不是老太太特意嘱咐过吗?说你是头回考,怕你呀,什么都不知道就去了。”李怀说着,便将一堆书放下,坐在桌边自己倒茶水喝。 “那这些书” “督察院大考一共分为文试和武试,这些都是萧恒让我带你给的,全都是文试会涉及到的。”李怀说着,又凑近了些,变得嬉皮笑脸:“主要是怕你太弱,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哭鼻子。你可得好好看呀,也就七八卷!总能看完。” 夏悠悠: 合着这俩人是在这变相告诉她考试有多难呢! 没两天就要文试了,这会儿才送来这么多书卷,还都是重点。她就算不吃不睡也背不完!这分明是要叫她知难而退。 “嗯好!”夏悠悠拧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替我谢谢萧都领,就说,就说我大考时定不会给他丢脸的。” “道谢的话你不妨留着自己说。”李怀笑笑:“他可是你们的主考官呢。不过是第二轮的。” 夏悠悠:“” 那可真的是太巧了 距离文试还有三天。 这三天里,夏悠悠比之前更走火入魔了。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其他时间都不出门,也不准别人进去。抱了一堆笔墨纸砚,在屋子里上蹿下跳,时而鬼哭狼嚎、时而高声朗诵、时而放声大笑 此事传遍了将军府,自然也就落入了萧恒的耳朵里。 这一日,从侍郎府办完差回去,正好撞上要回家的李怀,还不放心的询问了此事。是不是他俩劝人知难而退的法子有些过激了,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别回头吓出个毛病来。 他二人大概没想到:这些小困难,对夏悠悠这种参加过高考以及大学期末考洗礼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文试而已,又不需要她撸起袖子与人打架。她最擅长背书了,特别是高压之下,获悉一些容易记住更易理解的部分! 此类秘诀便是:不求高分,但求通过。 果不其然,三日后的文试,夏悠悠写着一手狗爬一样的字体,总算是不慌不忙过了这关。 李怀想起早先批阅的试卷,半晌才合上嘴:“这字虽丑,但是山川地理、人物风俗、历史知识、算法推演她倒是答的头头是道。有好些地方,思路还颇为清奇。萧兄,你说,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奇才?” 此刻夏悠悠心中暗爽:奇才倒也算不上,只是上辈子恰好学过一些。 这一结果,让人又惊又喜,甚至连李怀都对她有几分刮目相看。只是萧恒的态度始终怪怪的,不仅不高兴,甚至表情还有些阴郁:“还有些事,我先告辞了。” “下一场武试你可有麻烦了。”李怀的表情有些怪怪的。 “他他总该不会为了不让我通过,就揍我?”夏悠悠有些担心的看着萧恒走远的背影。 这么个大高个,若真动起手来,她可打不过。 “下一场可不是单纯的打架,也不是单纯的和活人打交道,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李怀似乎想到些什么不愉快的回忆,眼中甚至带着些许同情。 不是和活人打交道 不知为何,夏悠悠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 早先也听过不少关于督察院的传说。 其中也不乏一些毫无逻辑可言的神鬼之说,她从前都并不放在心上的。如今看来,莫非有几分真? 正发着呆,小七突然从后院廊上过来,一路跑一路着急忙慌的,见到夏悠悠,突然像是看到了救星。 “小姐,你怎么在这发呆,出大事了!” “你把气喘匀些,慢慢说。” “来不及慢慢说了!”小七摇了摇头,拽着夏悠悠就要往一处跑,边走边道:“三夫人的表哥带着人过来闹事,柳姨娘和二小姐窝在房里不敢出来,那帮人现在正闹着要去找老夫人讨个说法,都已经闹到院里了。” “柳姨娘的表哥?”夏悠悠一阵步子快速跟上:“闹得这样大,他们就不怕将军回来剥了他们的皮!” 第十八章 亲事 “哎呀,将军今天不在家,跟二夫人陪陛下出城去了。要明天才能回来呢!”小七叹了口气:“而且,这都是柳姨娘娘家的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夏家理亏。再加上他们之前来闹的时候,都只在柳夫人自己的院子里,柳夫人自己不忍心处理的重了,旁人也不好插手。” “那祖母呢,祖母现在怎么样了?” “老夫人喝了安神药睡着,现在被吵得倒是醒了,只不过药劲还没过,人不怎么能坐的住。听着外头的动静,被气的不轻。李嬷嬷好生安抚,这才没闹出什么事来。”小七叹了口气:“哎呀,姑娘快些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话不多说,二人急匆匆赶了回去。 刚一进院子,就见到里头乌泱泱的挤满了人。粗略看了下,约有十几个男人,个个体壮如牛,个个都跟个竹竿似的杵在院子里。面色凝重的很,乍一看颇像是来讨债的。 这些人大概刚闹过一阵,又因无人理睬,这会被日头晒着,看上去蔫了唧的。正愁有火没处发!一见夏悠悠进去,都纷纷回头,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夏悠悠被这些人盯着这么一看,瞬间心里头一个咯噔。 在她之前的认知里,觉得萧恒的眼神是她见过最令人害怕的。直到今日才后知后觉,萧恒那只是冷漠,而这些人,才是真的叫人看了发怵。 “不知诸位今天到府,是所为何事?”夏悠悠稳了稳心神道。 她强迫自己表情别崩,径直穿过人群:“不管所为何事,不巧今日府上大人不在家,还请各位先回去,改日等将军回来了,再来商议也不迟。” “少拿什么将军吓唬我们。就算是夏将军今天在这,他也理亏。”人群中有人愤愤道。 “就是,什么不在家,别是因为当年做了亏心事,所以故意躲的?” 眼看这些人就要闹起来,夏悠悠不得不加大了声音:“将军今日是陪陛下出城了。诸位要是不信,也不愿回去等,大可先住下,等将军回来,夏府自会为各位安排好住处。不然,你们在这我就算是闹翻了天,也不会有用。” “就是就是!你们若还是不知好歹,等将军回来也饶不了你们!”小七附和道。 话音刚落,对面小声议论了几句,很快,便又换上了更凶的架势:“你少在这说这些有的没的。是你们家那个老夫人自己行事不端,这事儿就算是夏将军知道了又如何,还不知受罚的会是谁呢!” “就是!” “这是我们柳家和夏家的私事,犯不着你个小丫头片子在这指手画脚,快叫你们家能说话的大人出来,别躲在后头干缺德事,出了事情倒装模做样的躲起来!快把我妹妹给放了!” “放了!快放了!” 人群中瞬间再一次一下子炸开,你一言我一语,震的人耳朵疼。 “放人?放什么人?他们不是柳姨娘娘家的亲戚吗?到底谁被抓了,我怎么听不懂呀?”夏悠悠感觉自己脑袋瓜子都要被这些人吵得炸裂了,捂住一边的耳朵问小七。 后者也是一副焦急的样子:“柳姨娘,老夫人早先下令,让人把柳姨娘给关了起来。” “祖母干的?关柳姨娘干嘛?” “因为因为柳姨娘背着老夫人,给小姐您在柳家,寻了寻了一门亲事!”小七支支吾吾。 “亲事,给我?” 许是过于震惊,许是旁边吵闹了许久,吵得人心烦意乱,夏悠悠这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不仅声音极大,还颇有几分气势。 倒是一下子把人给镇住了! 大家伙几乎同时安静了下来,纷纷把目光投向一脸震惊的夏悠悠。 第十九章 猜对了 “就是她,她就是云州来的那个四姑娘。”一片寂静之后,突然有人指了指夏悠悠。 众人纷纷把目光聚集在这个站在内墙边的小姑娘身上。 “四姑娘、四小姐,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的柳姨娘,也就是我家妹子,帮你在我们柳家寻了一门婚事。不管怎么说,大家到最后都是一家人,我看你现在最好识相点,别在这拦着了。” 他顿了顿,看了眼左右:“若是夏家把你当回事,你那个祖母把你当回事,今天这种场景,他们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出来面对。你要想好,到底最后谁才是一家人。” “放肆!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样,还想跟我们姑娘当一家人!”小七听了这些话,也是气到不行,连嗓门都比平时大了好些:“再敢多胡说一个字,看我不找人打烂你的嘴!” “小七!”夏悠悠看了眼身旁的丫头,欣赏与感激之余,摇了摇头小声道:“就算今日爹爹出城,夏府的府兵和看家护院的护卫也都在,出了这么大动静,为何只来了几个人?” “这奴婢不知道呀!这些人平日都是听将军指令的,就算将军不在加,这个时候了也早该来护着老夫人了。”小七也才发现这点不同寻常,焦急的看了眼四周。 除了一早就有的几个侍卫,当真再无旁人来了。 夏悠悠轻轻抿了抿嘴唇,她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一时间竟愣在原处,忘记了周边的喧闹和麻烦,一个劲的想不通问题的关键所在。 “小丫头,你若是怕了,就快些叫你家祖母出来。我们好歹最后是一家人,也不想为难你!”站在最前头的胖子开口道:“柳家也不会嫌弃你是个私生女的身份的。” “私生你个头,鬼才和你一家人!”夏悠悠冷冷道。 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叫对方听见。 那胖子许是有几分惊讶,看不出夏悠悠明明一副乖巧可爱、楚楚可怜的模样,说起话来,竟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故而,有几分没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私生你个头!鬼,才和你是一家人。”夏悠悠瞪大眼,一字一顿道。乖巧可爱人畜无害的脸上,竟刻意多了几分无所顾忌的挑衅。像是要故意激怒面前的人! “这下可听明白了?可需我再说一遍?”她继续道。 气人这方面,她一直都很擅长! 那胖子想来平日是没受过这种气,这一下子就要炸开。也顾不上别的,挥起拳头就要动手! 夏悠悠觉得有一道冷风,扑面而来,速度之快,她根本都顾不上闪躲! 只听得‘咔’一声! 一阵骨头碎裂的声响,自鼻梁正前方传来。听的人那叫一个浑身不适, 夏悠悠下意识去摸鼻子:都还健全! 很好,她赌赢了! 睁开眼,只见那胖子的拳头就停在她面门前,手腕被一只手死死捏住。疼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你敢动我!你哎呦!疼疼疼” 夏悠悠心里一边感慨,还好这不是自己的手。一边将目光投向突然冒出来的萧恒。 今天这事儿发生的突然,夏府上下的反应却都是怪怪的!且不论那满院子的府兵和侍卫都莫名其妙的消失;就说老夫人,就算她老人家吃了安神药睡着,李嬷嬷也不会见势不管,任由人在牧云轩闹的。更不会放着夏悠悠一个小丫头,带着区区几个看家护卫,就和这么多不讲理的蛮人抗衡! 所以这件事不对! 所以她才会故意激怒柳家这个胖子动手,想看看这些人是否真的会动手?再或者,有什么她没想到的后手;又或者,果真如这些人所言,她就是不被在意的那个人。是否身处险境,并无人在意。 不过好在她判断成功。 只是没想到,出现的人是萧恒。 他今日同李怀一起,来和她说完督察院考试的事,竟没真的离开。 夏悠悠看了眼面前的人,后者眼中的凌厉与淡漠不减分毫。他看向那个胖子的时候,甚至带着很强的戾气,犹如初见那晚,他挥剑后眼中冷冽的剑气。 叫人看了不自觉浑身发寒,不敢再动。 胖子被捏住手,整个人缩在了一起。想来是疼的厉害,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哭腔:“萧都领萧大人是我有眼不识豪杰,能不能先放了” “跟她说。”萧恒偏过头,冷冷蹦出几个字。 “好好好我说我说!”胖子艰难的抬起头,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夏悠悠:“四姑娘,我我我我不是故意要出言冒犯的,我那说的也都是实话,柳姨娘确实帮你寻了一门亲哎呦哎呦哎呦!手手手,手要断了!” 他话都没说完,就听得一阵骨头碎裂声,整个人瞬时扭成了一团,瞧着十分痛苦。 “再敢多胡言一个字,断的就不止是这只手了!”萧恒冷着脸道,顺带一眼扫过对方浑身上下能被拧断的地方。语气很轻,仿佛对他而言,扭断手和拧断脖子都再寻常不过。 “是我胡说,是我胡说!四姑娘,四姑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四姑娘!四姑娘我的手,手快要断了”胖子语气哀求道。 “若是这般怕疼,就不该说那些个污糟话来。”夏悠悠接过话:“萧都领下手没个轻重,我也实在是脾气不好,听不得这些。若还有人想要断手,或是要断脚的,也大可一次性说个清楚!” “不敢了,不敢了!我们都不敢了!”胖子一手捂着刚被萧恒松开的手,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忙带着人退了出去。 至此,夏悠悠才算松了口气。 “真没想到柳姨娘看着为人那样柔弱,家里的亲戚一个个蛮横起来,都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四姑娘,刚才实在是吓死奴婢了。”小七心有余悸道。 “怕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缠”夏悠悠张了张嘴,突然把话咽下,又觉得这话不对。萧恒虽总是冷着脸,但不管怎么说都不该算是个‘恶人’,反倒时时救她于危难之中,算是她的恩人了。 只不过这位恩人总是冷冰冰的,瞧着有些怕人罢了。 她吸了吸鼻子,自觉说错了话,看了眼一旁的萧恒,换了语气:“有萧都领在,不用怕的” “姑娘,其实除了柳家人吓人外,您刚才跟他们理论时候的样子,也蛮吓人的。”小七转了转眼睛:“可真不像您平时的样子 “是是吗?”夏悠悠干笑几声:“很不像我平时吗?” “嗯!您说话时的眼神,像是变了一个人。”小七顿了顿,将眼神转向一旁的萧恒。 这意思,是说她像萧恒? 她哪有那么严肃! 夏悠悠看了眼萧恒,趁对方不注意,偷偷模仿了下他皱着眉时的样子,遂又吐了吐舌头。转而道:“对了小七,按你刚才的意思说,这帮人来夏家闹事,是为了救柳姨娘出去。而柳姨娘之所以被祖母关起来,是因为她私自帮我寻了一门亲事,惹得祖母不快这些都是真的?” 第二十章 偏爱 “千真万确!”小七语气肯定的点了点头:“听说是柳姨娘娘家那边的,听说长得奇丑无比,二十好几了也没说成一家,把柳家人急得不行!你说他都二十好几了,他” “咳咳!”夏悠悠咳嗽了声,瞟了眼一旁逐渐黑脸的萧恒。二十好几了没成婚的人确实不多,她们面前就有一个。 她干笑了几声,赶紧找补:“二十好几了没成亲的人挺多的,我们老家那边三十岁不成婚的男男女女一抓一大把,都很正常,年轻人,当以事业为重嘛!” “三十岁了,都不成婚?”小七这丫头竟还没反应过来,满脸惊讶道:“我没听说云州那边有这样的风俗呀!” 夏悠悠: 智商盆地呀!她怎么会有个这样智商盆地的贴身丫鬟。 正尴尬着,李嬷嬷身旁的小丫鬟一阵小跑出来:“老夫人醒了,请四姑娘进去说是有话要说。” 进去房里,屋内弥漫着一股药香,夏老夫人的状态比料想中好些,大约是安神药的劲已过去了不少,现下都能说起来清醒的说说话了。 见夏悠悠进来,连忙招呼人坐到床边,先是看了看人确实没伤着,这才松了口气:“柳氏的事,你都听说了?” “听说了一些。” “所以你才一副要吃人模样?”老夫人把孙女的手握在手里:“虽然我老了,但你的婚事,我还是能替你做主的。你无须太过担心这个。” 听着安抚的话,倒是把夏悠悠给整伤感了,忙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柳氏,这次是自找的。平日里仗着将军喜欢,做些争风吃醋的事,这次竟把手伸到我院里来了。还说替你找了门好亲事!我当是什么好亲事!”老夫人仿佛也是气极:“听闻那个柳家的,长大五大三粗,样貌丑陋不堪,这都不是重点。二十好几的人了,整日游手好闲,这样的人,也配和我夏家攀上亲,做梦去!” 她说着,拍了拍夏悠悠的肩膀:“这事儿是柳氏做的不对,你自也不必担心你爹那边,人是我关的,就算你爹说破了天,我也不会把你许给柳家。你的婚事,我定会帮你挑选一门极好的!也叫你自己满意了才是。” 夏老夫人说着这些话,就好似心中早就有了人选一般。只不过夏悠悠并未察觉到祖母此刻面色上的变化,只顾着心中涌现的一阵感激。 关于成亲这件事,她早就有顾虑,知道在这种年代,到了一定年纪就免不了要面对这些。她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会被随便许给张家、许给李家,过上那种想都不敢去想的日子。放眼去看夏翊的几位夫人,就能想到,若是嫁不了个好郎君,日子该会过得怎样不痛快! 她总觉得这些事还早,还得有一阵子才会出现,没想到竟不声不响就被柳姨娘惦记了去。好在她还有这个记挂着她的祖母。 夏悠悠可算舒心了些,感激的看向面前这位与自己其实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心中倍感温暖。 祖孙二人又说了会体己话, 夏老夫人看了眼外头的天色,缓缓舒了口气:“今日见你行事,我才敢真的放心,让你去考那个什么督察院。” 武试在即,督察院的武试向来凶险,参与前都要签上一书生死状的。也曾有过考生死在考场上的,其中凶险,并非一两句话道得清楚。 “祖母放心,我会好好对待这次考试,绝对不辜负您。”夏悠悠的声音轻轻的,却很坚定。她心中实在明白,她能去参与督察院大考,这位老太太可是操了不少的心。 就拿她那个爹夏翊来说,本就答应的不情不愿,心想放小丫头一试,反正也过不了。谁知夏悠悠竟争了口气,过了文试。这下可把她这位老爹急坏了!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眼瞅着就要反悔,全靠夏老太太压得住。 所以,夏悠悠无论如何也要争气,不能辜负了这份期望。 这边刚表完决心,谁料老太太却摇了摇头:“你只管去考,去见见世面。若真遇到危险,祖母还希望你能保全自己。至于面子”她顿了顿,露出了那种独属于老人家的温暖慈笑:“不论是你的面子,还是我的面子,都不重要。你要记住,活着才最重要!至于其他的,折了折了!” 这些话,却很是出乎夏悠悠意料。 她竟一时间语塞了去。 这是一份怎样的关怀呢? 大概是:‘你若想去考,那便就去。就算是我折了面子,力排众议也让你去。可你也不必时刻在心头挂着压力,若不想坚持了、坚持不下去了,那便回来。’ ‘在将你看得很重要的人面前,你活着就好,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 夏悠悠一方面震撼于这些话本身的内容,另一方面,她感受到了一种许久不曾有过的偏爱,和宠溺,那是一种属于真正的亲人长者的偏爱。自打她来到这个时空、来到夏家,小心翼翼装着乖巧守拙的这些年里,这是头一回,她有了一些叫做‘归属感’的东西。 这也是她第一次,不仅仅是为了得到庇护,为了活下去而故作乖巧懂事。而是发自内心的,想在这位老人家面前当一个真正的亲人。 不想一直说这些,徒惹得人伤心。祖孙俩说了一会儿话,话题最后又绕到了柳姨娘身上。 毕竟像夏府这样的人家,竟能容忍柳姨娘的亲戚不止一次的来胡闹,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怪事! 就算这回事情闹大,是因为柳姨娘多管闲事被祖母关了起来。那之前呢?之前柳家可没少来闹过,又是因为了什么?夏翊那样爱面子的人,定不会一再容忍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府上的,除非是夏家有什么把柄抓在了柳家手上,又或是因为做了什么理亏的事。 “好多年了。”夏老太太的神色有些怪怪的,似乎想了好久,勾起了不少往事。好久才喃喃道:“当年柳氏怀有身孕的时候,你娘还好好的,转眼,竟这么多年就过去了。今日与你说说,倒也无妨。” 第二十一章 有去无回 这一说,就是许久。 夏悠悠从屋内走出去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快要黑了。 过了很久,她才从刚才那股情绪里出来。 这是第一次,她在夏府听人提起这些,虽是寥寥数语,却叫人心惊胆战。 根据刚才祖母的话推算,当年柳氏入府,并不得夏翊的喜欢。因醉酒才有了夏婉月。而当时夏悠悠的生母,是时常跟随夏翊出征的女将。将军对其很是宠爱,甚至已经到了外人不理解的地步!这一冷一热的,就忽视了正在怀孕的柳姨娘。再加上后来又发生的种种,才叫柳姨娘在生孩子时落下无法挽回的病根,连带着夏婉月也一副孱弱的模样。 这样就也怪不得柳姨娘家里人来闹时,夏府会是那样的态度了。若不是这次惹怒了祖母,怕是又会像往常一样,不了了之了去。 夏悠悠叹了口气。 她这位父亲,既能为了她娘,忽视身边正待生产的女人; 也能做到,她娘前脚刚一战死沙场,没多久为了新欢,就能把她旧爱的孩子发配到云州去。 夏悠悠想起之前夏秋月新得的那方帕子,上头绣的标记,与她从云州背回来的那些旧衣裳上的无异。若没猜错,那帕子也是出自她生母之手。故人已逝,旧物也变得不再重要,想赏给谁便赏给了谁 既然如此, 难道柳姨娘是为了当年的这件事、对她怀恨在心,所以才想方设法的不让她回京都!甚至不惜费尽心思,写信去云州,连萧恒和督察院的人都算计了进去,设计取她性命? 可是不对! 对于柳姨娘而言,她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若只是为了泄愤,这么多年了,柳氏有太多次机会能取她性命,毕竟云州那地方山高路远,她又只是一个养在外头的小孩。动起手来,不会很费力。 可这事儿偏偏发生在她要回京都的之时 莫非对于写那封信的人来说,她回京都会有什么威胁吗? 包括信中提到的夏家后院自她早几年去翻过一次,不慎从墙上坠下来后,那里便日日有人把守着。简直比军事重地还要难靠近。 夏悠悠揉了揉脑袋: 这当中的种种疑团,怕是她在这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清楚的。 当今之计,唯有考进督察院,就或许能查出是谁走漏了风声,是谁写了那封信去云州,是谁想至她于死地了! 夏悠悠这么晕晕乎乎的走着,都未留意到,身后的祖母在门边站了许久。 直至一旁的李嬷嬷都有些不忍:“老太太既然舍不得,那何必叫四姑娘去考那个督察院呢?奴婢可听说了,武试危险的很,动不动就要死人的。” “有些事,由不得我想怎样就怎样”老太太叹了口气,停顿了许久才接着道: “悠儿已长大,也越发得像她娘了。这孩子,就算我跟将军再舍不得,也藏不了多久她有她自己想做的事,不如就让她去,督察院虽危险,可毕竟有萧恒在。我瞧那孩子对悠儿极好。” “话是这么说,可夫人您又何必提四姑娘生母的事”李嬷嬷似乎想起些什么,神色变得不太自在。 “你看看她着急要去督察院的那个样子,你当她是为了什么?”夏老太太摇了摇头:“这件事,她迟早都要自己查出来的。” 传说中的督察院武试,说到底还是来了。 夏悠悠前一晚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整夜,都没怎么睡着。上一次这么失眠,还是高考的时候。 越睡越清醒,干脆一早就换上身轻便些的衣裳,第一个去了院里签下了传说中的‘生死状’!又等了一阵子,这才由几位官差带着,坐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去到山里。 一路留意着,来这的一共就只有四无辆马车,一共才不到十个考生,事先都说督察院如何如何好,没想到参加考试的竟如此之少。莫非那名气都是假的不成? “小姑娘一定是头一回来考?”夏悠悠正发着呆,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猛一回头,见是身旁坐着的满脸胡茬的大哥,大哥的旁边还跟着个半大孩子,正好奇的朝她看。 这马车里就他们三个,一路过来夏悠悠想着心事,一直在闭眼装睡,也没怎么说话。这下突然被问到,她倒有些拘谨了。 点了点头道:“是额,这考试怎会怎会” “怎会如此冷清?”大胡子脱口道。 “嗯,对,就是有些冷清。”夏悠悠点头。 “咱这武试是分批的,单是这考点就有大大小小十几个。不同考生会被分配到不同的考点。咱能分到一起,也是缘分。”大胡子憨厚的笑笑。 “还不是没银子的缘分,否则谁来这里考。”一旁的小孩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却突然冷着张脸,唉声叹气抱怨了起来。 这话刚一说完,就只见大胡子就眉头一皱,眼瞅着就要翻脸。夏悠悠怕极了听人吵架,连忙干笑了几声:“咱还没认识呢,我叫夏~萧有。你可以叫我小萧,或者小有,还不知大哥如何称呼?” 她顿了顿,差点说漏了嘴,可不能让人知道她是什么将军的女儿,省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只是这随便一开口,竟然起了这么个名字。 萧有,听着怎么有些怪怪的。 “叫我大寻就行,这孩子是和我一起的,叫小川。我俩都来考好几回了。”他张了张嘴,又恢复到之前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嗯,寻大哥,我听二位刚才话里的意思,这武试的考场竟还能自己选?”夏悠悠瞪大了眼:若真是如此,她还真是吃了没信息的亏。 “你还不知道呢!”大寻接过话道:“咱这武试,一共十六个考场,分别分布在京都的大小地方。督察院会根据各位过了文试考生的成绩,大家的这个这个所长,来划分不同的武试地点和考题。最终每个考点成绩最优的那个,方能入选督察院。” 说到这,他才长叹了口气:“那有关系银子够多的,都会去选别的,很少有人会来这个考点,所以才会如姑娘所见,这里的人呀,少的很。” “哦~”夏悠悠一副‘学到了’的模样,点了点头:“没想到这里面弯弯绕绕的规矩竟有这么多。既然如此,十个里面挑一个,和几十个人里面挑一个,就能通过的几率而言,也是咱们这边更大呀!这明明是件好事,怎么二位都垂头丧气的?” 这一问,倒是把大寻给问住了,好似这是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倒是一旁的小川冷哼了一声,“谁会心甘情愿来这!谁不知道这里是个有去无回的地儿!这可是根据夏将军家后院仿” “住嘴!”大寻显然真的生气了,一把捂住身边小鬼的嘴巴:“你是生怕这脑袋在脖子上待太久了不成?” 第二十二章 黑色石头 小川显然也是知道自己多言了,嘟囔了一句,乖乖闭上嘴。 而他刚才那几句话,倒是叫夏悠悠听进去了心里。 又是将军府,又是那个后院 莫非这武试的门道,竟还能跟夏家扯上什么关系不成? 夏悠悠边疑惑,心中更是庆幸:还好她刚才没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否则接下来还真不好谈下去了。 “你们说的那个夏家后院,其实我去过。”夏悠悠看了看面前神色不太正常的俩个人,突然道。 这话刚一说完,面前二人都为之一惊! 特别是大寻,赶忙掀开了一点马车的帘子,仔细看过外面没有旁人,这才稍稍放心。也按下嗓音小声道:“你个姑娘家家的,竟去过那种地方,该不会是骗人的?” 早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 夏悠悠揉了揉下巴,大概编了些什么她曾意外进去过夏府,又是如何机缘巧合去过后院的,甚至还把自己是如何骑在墙头的事都给说了一遍。 半真半假,神乎其神,倒也听得马车里其余二人很是投入,大概率是信了几分。 一番胡扯之后,夏悠悠瞥了眼脸色有些发白的小川,以及长舒了口气的大寻,估摸着自己这编故事的能力见长,或者如若她真该发展一门副业,比如写写小说什么的。公子门爱看的武侠,姑娘们爱看的言情,或许还能赚上不少银子呢! “不对,还是有些不对。”大寻沉思了好久,突然摇了摇头:“你既然知道夏家后院那里头有什么,也去过。刚才我们说起武试之时,你怎会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呢!莫非都是装的?” “绝非如此!”夏悠悠嘴角抽搐了几下:“我虽去过夏府,那也是误打误撞,这里却是我头一次来,也是第一回参加督察院的考试。我若有半句假话,就叫我就叫我这次武试不能全身而退!” 这誓发的有点狠,甚至就在眼前,一下子倒也能叫人信了几分。 夏悠悠见状,连忙继续道:“既然我对夏府后院有所了解,二位也对这武试考点知道的比我多,不妨也说一说,咱们好一起想想,接下来这关该怎么过。” “没办法,根本就没有办法!”大寻沉默了片刻道:“且不说,你只是偶然去了夏府,根本就没有进去后院那里面。就算你进去了,在这也没用。”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里虽是按照夏府后院仿的,可也只是仿了个大概。说到底,这里要比夏府后院存在的时间更久远些,怕是也更加凶险些。你待会去看到就知道了,选了这里,才是真的生死有命!” 马车晃了几下便停了下来,应该是到了。 三个人各怀心思的先后下了马车,夏悠悠心中一阵发沉,远不及来时的心思。与其他马车上下来的人一起刚站定,便看到了,面前有处十分扎眼的山洞。 两米多高的山洞,很明显被人加固过,连洞口处也被人修葺的很整齐,连杂草都没有几株。只是不知为何,那口洞看起来怪怪的,即便是在这样的白天,还是异常发黑。视线稍稍再往里面去上那么一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寻不愧是来考过许多次的,这会儿状态倒是很好。往夏悠悠身旁走近了些, 悠悠道:“这个山洞,年代可是很久远了,大约在我爷爷那个时候就有了。从来都没有人知道里面有什么。洞里面邪乎的很,只要到了特定的时候,里头就能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如果运气好,还能听到里面的歌舞声!听说还有人在这洞口处闻见过里头飘出来饭菜的香味呢!” 第二十三章 遇到麻烦了 “所以比起来,这一处的山洞,要比夏家那个更久远些。也更神秘莫测些,所以你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了!”他说着,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这些石头很特别,玄乎的很,只要人一靠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早些年,夏将军曾派人从这里运回去了好些石头,你不是去过那个后院吗,是不是也见到过这些石头?” “这些石头,应该是含有吸光涂料一类的物质。所以走在这种石料形成的山洞或空间里,就算是举着火把也会什么都看不见,因为光都被吸走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夜视仪?那也不一定能顺利通过。夏悠悠摇了摇头:“没什么,如果这里面都是z这种石头,那人进去之后,很容易因为什么都看不见而遇到危险。这里果然很凶险。” 大寻见夏悠悠脸色沉的厉害,连忙宽慰道:“你也不必如此担心,往年都是让大家伙蒙住眼睛往里走,不会进到最里面,若是心里承受不住了,不想走了,也可以退出。今年咱们三一起,说不清胜算更大些!” “蒙着眼睛,往里走?”夏悠悠皱眉:“必须要蒙住眼睛吗?” 虽然或许睁着眼往里走也看不见,但总比蒙着眼要好太多,至少在心理层面上,就不会那么容易崩溃。 “倒也不是。”大寻摇了摇头:“这是一个传统,之前的考生这么做,就也流传了下来。说是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如果不用布蒙住眼睛,就会被邪祟沾上,怎么都摆脱不掉了。” 脏东西?莫非还会有鬼不成? “现在后悔还来及!” 夏悠悠正发着呆,突然被这一声给吓得一激灵。只见萧恒刚从马上下来,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落到了夏悠悠的身上,很快又转走。 “督察院平日都做些什么,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院里不缺吃闲饭的。所以今年与往年不同,今年,需要诸位进去这山洞的最里面,能活着带出信物的,方视为通过。” 萧恒说着,又看了眼夏悠悠,这次停顿的时间明显要比之前更长些:“此次考核要比往年艰难许多倍,诸位虽签了生死状,但若是现在想退出的,还可以有机会。” 萧恒的声音明明是轻轻的,不知为何,却听得人心里一阵紧张。 他就站在几丈外看着她,眼中带着很复杂的情绪。 夏悠悠突然想起文试前几天,他让李怀给自己带的几本书。 里面提到了一处,竟与眼下所见之山洞十分相似。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一股胆寒! 夏悠悠见大寻的神色早已不似之前那般自在,就如同听到了什么噩耗一般,额头甚至渗出了不少冷汗。 亏得他刚才还言之凿凿的说不用进去到最里面,怕是这会儿也傻眼了。 夏悠悠起初只是觉得,她要来参加督察院的大考,最好是能考进去。而现在,她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现在她是觉得自己不得不进去这山洞里去看看了! 跟着参加武试的几人进了山洞。 她的表情已是视死如归。 也并没有按照大寻说的,准备什么蒙眼睛的布条,她倒是要亲眼看看,这里头到底有什么脏东西?又或者是,别有洞天 大概顺着洞口摸索着,往里走了大概不到十米左右,夏悠悠便觉得手上的触感有些不同了。 虽然还是看不见,但之前的石壁摸起来都是触手温润,如玉石一般,有些滑滑的。甚至摸起来还有些湿润的感觉,像在水里浸泡过。 但走了这么一会儿之后,指尖的感觉很明显有了变化。不再那么温润,而是多了些粗糙的感觉,摸起来很像水泥。 夏悠悠摸索着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火折子,刚一打开,竟然如她所料的一般,这里面不再是那种漆黑的吸光石头,能看见了! 她把眼下的境况告诉了一直走在前头的大寻,这俩人,早就受不了眼睛前蒙着布的感觉。听她这么一说,几乎毫不犹豫的扯掉了遮在眼睛上的布,也顾不上什么脏东西了,长舒了口气。 “还真能看得见了!”大寻暗骂了一句,转而看向夏悠悠,眼中多了几分佩服的意思:“没想到你个小丫头,看着文文弱弱的,竟然有几分厉害。走了这么久了,倒也不害怕!” 夏悠悠笑笑,心想又不是她一个人在,有什么好害怕的。这不比密室逃脱刺激! 有了光源,视线不再受限,三人看了眼左右,刚进来时他们人确实不少。可越往里走,岩洞变得既多又复杂,再加上四周都是一片漆黑的,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散了,又或者是早就放弃了。目光所及之处,也仅只剩下他们三个。 三人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火把,沿着逐渐宽敞的山洞继续往里走。 这一路走来,山洞里都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开始是杂乱无章,可越往里,越觉得里面被人刻意修葺过。这说明在他们之前,这里有更多人活动过的痕迹。 再加上里面有风,空气湿润,说不准,这个山洞的尽头是通往某一处户外的。 夏悠悠想起进来之前,大寻说的那些传闻,什么有歌声、说话声、甚至是饭菜的香味所有的传闻都不是空穴来风。要么就是真的确有其事,要么,就是有什么人为了不让旁人进来洞里,故意散播出去吓人的! 这里会是哪一种可能呢? 正想的入神,小川走在后面,拽了拽她的袖子,指向了一处:“那位大人一直在盯着你看,好像有话要和你说。” 夏悠悠闻声转头,见萧恒竟一直跟在后面,也不知究竟跟了多久。 “你们认识?”大寻也发现了不对劲,停下问道。 “认识。”夏悠悠点了点头,小声道:“之前我偷偷溜去夏府后院,逃出来的时候被他给撞到过,险些要砍了我呢!”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我一早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惹上他,你算是有麻烦了!”小川似乎对萧恒很有惧怕,感叹道。 夏悠悠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也许是祖母和她那个爹的意思,让他看着自己,别轻易在武试时死了。不过这一路能有萧恒跟着,她倒能安心不少。 第二十四章 中招 “你啊,你也不要紧张。萧大人未必是因为针对你。”大寻想必是看出了夏悠悠神色不自然,开口安慰道:“之前每一回武试,他都是负责这里的。有他跟着,也并非全无好处。” 他说着顿了顿:“不管是死是活,咱都能全须全尾的出去不是。” 夏悠悠点了点头,心里头实则觉得,这话怎么听起来哪里怪怪的,晦气的很。 正疑惑间,小川突然停了下来。 这孩子一直都自诩胆子大,也一直执意要走在最前头。眼下突然停下,定是发现了什么。 夏悠悠刚想问他,就见后者摇了摇头。一张小脸十分严肃的板着:“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没有啊!”大寻吸吸鼻子:“除了泥腥味,啥也没闻到。” 夏悠悠也跟着摇头,她向来嗅觉就比别人弱一些。确实什么都没闻见。不过看小川如此一本正经,到也不像在胡说,便又耐心多问了几句:“每个人的嗅觉都不一样,但你既然闻到了,说不定这味道真的有,只是不明显。” “不是!很明显!”小川的语气非常肯定:“很浓的血腥味,你们竟都没闻到吗?” 他拧着眉,似乎这股味道已经让他很难受了! 一提到血腥味,大寻就有点站不住。 身处这种深不见底的洞穴里,精神上的压力是会很大的。特别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境况下,未知的黑暗使每个人脑袋里都紧绷着根弦。 现在眼看着这根弦就要绷断,他似乎从进来之前,就对这个地方很忌讳,这会儿更甚。一个劲的去拽小川的衣裳后领:“我说你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要是敢继续装神弄鬼,信不信我抽你!” “没有!”小川有些痛苦的眨了眨眼睛:“火把,火把越来越暗了!你们别灭火呀!我要看不见了!” 说着,便把手里的火把往地上丢。随即非常痛苦的用双手捂住眼睛!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 夏悠悠和大寻对视了一眼,这才知道这孩子并没有开玩笑。他应该是走在最前面时,遇到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 可是他们三离得这样近,是什么东西能不声不响的使人中招呢? 夏悠悠心中一片混乱,下意识的去看了眼萧恒的方向,却见后者也是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 来不及细细琢磨,就只见大寻反应很快,立刻想都不想,就一个生扑过去,将小川按在身下:“快,快用绳子把他的手捆住。” 夏悠悠连忙点头。 要说小川这孩子,瞧着瘦巴巴的没多大人,力气倒是不小。好不容易将人捆好,夏悠悠这才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小川不止何时撞破了鼻子,鼻孔里竟在不停往外渗出血液。夏悠悠刚想伸手去擦,就听到萧恒在背后冷声道了句:“别碰!” “是虫子。”他轻轻道,说话间仿佛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萧恒速度极快的掏出一包淡黄色粉末,轻捻了些在指尖,刚一触碰到小川的鼻子,后者就疼的厉害。若不是大寻死命将人压着,怕是都能窜起来。 随即,让人触目惊心的事情发生了 几条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虫子,正一扭一扭的,慢慢从小川的鼻腔内爬了出来,随即又滚落到地上,蜷缩成一团。 虫子的腹部涨成了一个透明的弧度,该是喝饱了血。 夏悠悠心有余悸的看向已经昏迷的小川,下意识也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刚才他说闻到了血腥味,应该就是这些虫子钻进了鼻腔里,咬破血管导致的。 “这种虫子长得极小,眼睛根本看不见,会顺着伤口钻进人的身体里,就算没有伤口,它们也会咬出伤口。吸血变大,直至把自己胀死。四姑娘捂住鼻子是没用的。”萧恒继续往小川的眼皮处抹药粉,一边漫不经心道。 听他这么一说,夏悠悠便越发觉得浑身不得劲,好似有一万只虫子爬满了皮肤,涌进血管,直至血液凝固住。 她不受控的打了个冷战:“这些你事先都知道?这就是武试的试题?” 如果当真如此,那也太变态了些!怪不得进来前要签下生死状。 “四姑娘不必先顾着生气,先把他翻过来!再迟些,怕是有再多的药也无济于事了。”萧恒并没有在意夏悠悠话中的怒气,而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看趴在小川身上的大寻。 他不说都没注意到,原先还胡蹦乱跳的大寻竟不知何时也中招了,眼下竟也昏睡了过去。 “怕了?”萧恒低着头,故意不去看夏悠悠。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害怕看到这个小丫头生气。 “若是怕了” “若是怕了就不进去了是吗?”夏悠悠接过话:“是我爹让你这样说的吗?也是他让你一直跟着的?好劝说我放弃是吗?” 她直直盯着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睛,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怒气。 她竟意外的发现,自己好似没有那么害怕面前这个人了。至少,现在此刻在这里,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 夏悠悠一股脑抱怨完,原以为对方会又恢复到一贯的样子,冷这张脸,就好像别人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但竟出乎意料的没有! 萧恒不仅没生气,反而语气柔软了几分:“将军确实有交待过,等到四姑娘坚持不下去了,便强行将姑娘带出去。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属下没料到的是,四姑娘似乎并不害怕这里的虫子。”萧恒说着,双眼迅速抬起,看了眼夏悠悠的眼睛,很快又垂下眸子来:“寻常人进入到这,很快就会坚持不住。” 夏悠悠后知后觉,她刚才好似吓傻了,都没注意到,她竟全然不受这些个虫子的影响,身体没有一丝不适。 “那我这样,算不算是天赋异禀?”夏悠悠歪着脑袋,惊奇之余,又打量起面前的人来:“你不也没事吗?” “这是进入督察院二处必备的,二处除了负责调查案子,也要负责将卷宗归档。存储卷宗之处,皆是由此类特殊石材所筑,若非通过这项武试,也就自然没办法进入二处。”萧恒答的颇有耐心。 第二十五章 林慕远 “还挺变态!”夏悠悠小声嘟囔:“这都是谁想出来的的测试方法,就不能有些温和的法子吗?” 她说着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二人,想起他俩醒来后将会知道自己刚才面对了什么,那该是何等的心灵创伤。 将二人往洞口处搬了一段距离,萧恒打出了特制的信号,说是待会就会有士兵进来运人。 夏悠悠执意还要继续往里走,萧恒只好一路跟着。 没有了小川和大寻,这一路显得安静了许多。 萧恒是不会主动说话的,就算说话也是问一句答一句,好没意思!夏悠悠总有一种的幻觉,觉得这个堂堂七尺男儿似乎有些害怕她!可是不对,明明他的样子才更值得叫人害怕才对。 奇怪的是,越往里走,夏悠悠竟觉得这地方越发的熟悉起来。就好像她之前来过一样。 比如当前方出现岔路之时,她总能凭着感觉找到对的那条;比如她跟着感觉走随手一摸的石头,竟然就是打开石门的机关;就连那的高度和方向,都与她素日的习惯相似! 类似于这种巧合发生的多了,夏悠悠反而不好解释了。只能看着一脸疑惑的萧恒,露出疑惑一万倍的神情:“我说我全是蒙的,这些都是巧合,你能信吗?” “好别说你了,连我自己也觉得,这巧合实在太多了些。”夏悠悠觉得汗毛竖起。 这种多到离谱的巧合,就好像这个地方其实是她自己修建的一样。可是这明明不可能,她从没来过这。 出乎意料的是,萧恒竟十分认真的看向了夏悠悠:“十几年前,陛下创建督察院之时,曾派人来过这里。这里大部分的机关暗道,都是在那个时候修建的。当时奉命来此督办的,就是夏将军,还有他麾下的一名女将” 他顿了顿,轻声道:“你的母亲,林慕远。” 夏悠悠有些愣住。 她确实从祖母那听过一些关于她生母的事,却不曾想到,这个地方她竟然也曾来过。 “如果你从小跟你的母亲保持着同样的习惯,或许能够解释你为何会对此处感到熟悉。”萧恒看向面前的人:“毕竟,习惯是很难改的。” “可还是很奇怪。”夏悠悠摇了摇头:“我很难解释清楚,这就像一种思维定式。就好比各个不同地方的人,生活习惯是不同的。如果是我娘设置了这里的机关暗道,那也能从细枝末节里推演出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而她得到的结论是:熟悉! 这是一种不同于古代人思维方式的熟悉感,作为一个在21世纪存活许久的现代灵魂。夏悠悠一时间很难解释清楚:她惊奇的发现,她那个从未见过的生母——林慕远,在设计机关暗道时的许多巧思,竟都像个现代人! “是祖母让你带我来这里的吗?”夏悠悠抬起头,目光笔直对上面前的人。 她虽不是最聪明的,但心思向来敏锐。 这次的督察院大考,看来是她占据着主动权,可未免太顺利了些!无论是临出发前祖母突然道起的往事;还是萧恒一反常态的提起这些;亦或是她今天所接触到的这些机关暗道无一不跟她的生母林慕远有关! 所以,大胆猜测,这次考试她之所以被安排到这,或许还包含了一些别的什么 第二十六章 缝隙 萧恒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 或者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他只是不屑于说谎。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往往会选择直接忽视、避而不谈。根本不会如今天这般,主动提及当年往事!现在他既然提了,就肯定还有其他目的。 这一点,夏悠悠虽和他不是太熟,却了然于心。故而,就算冒着被萧恒翻上一百个白眼的臭脸攻击,乃至是被揍一顿的风险,她也要问上一问。 没料想到,后者竟松了口气:“老夫人说,最快到这个时辰,四姑娘若还是没反应过来,就不必再往里走了。” 夏悠悠: 这话是嫌她反应慢,嫌她笨了? 萧恒双手持剑,毕恭毕敬的站着。明明是一副听从顺从的模样,却浑身都带着股让人不容忽视的冷意。冷冰冰的,叫人看了有种莫名的疏离感。 “你一早就在替祖母做事。这一路走来,就算是大寻他们被那群虫子攻击,也在你们的算计之中?你你就没想过,提提醒我一下吗?”夏悠悠明明心中有股子无名火,却发不出来,一紧张反而不争气的结巴了起来。嘟嘟囔囔的,倒像是在撒娇。 “那些虫子既已取出就无大碍。”萧恒的声音继续冷冰冰的,就是与刚才相比,稍稍多了几分不易察觉到的焦急:“老夫人说了,四姑娘若想继续查下去林夫人的案子,就需得过了这一关。” “”夏悠悠瞪大了眼,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被他这副模样给活活堵了回去。想着再跟萧恒辩下去势必也辩不出个什么,说不定还会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给气死。 干脆点了点头:“好。那你说,我娘的事要怎么查?祖母又都交代了些什么?” “不知道。”萧恒答的极认真。 若不是夏悠悠还算了解这人的脾气,又惧着这位的身手,怕是要以为他在故意捣乱。 而眼下这个局面,他应当是真不知道。 萧恒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去,在一块岩壁的凹槽中摸索了一阵子。 很快,原先凹凸不平的石壁竟从中间的位置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看起来很像什么猛兽对着石壁面前的人一番龇牙咧嘴后,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人一口气吞下去一般! 不仅缝隙处的石块参差不齐,更是打磨的活脱脱像长满了满嘴的獠牙。 夏悠悠后知后觉的发现,这竟然是一道暗门。 门的里面不知道通向何处,看着很黑。 萧恒先她一步钻了进去,站在里面回头看她:“别走边说。” 夏悠悠点了点头,跟上步子:“萧都领曾来过这里?” “第一次。” “可方才那道暗门那样离谱,你是如何知晓的?” “督察院的卷宗里曾有过记录,图解画的也很清楚。”萧恒走在前,头也不回。 “这样离谱的图解,要想看懂也着实难为人了。”夏悠悠小声嘀咕。 “这门正是四姑娘你的母亲,林慕远将军亲自画的图。”萧恒突然回过头道。说罢双眼直直看向面前的人。 夏悠悠张了张嘴愣住:怪不得。按她之前对林慕远这个人的性格推测,这样‘恶趣味’的设计能出自她手确实也说得过去。 “萧都领似乎对我林慕远对我娘很了解。”她改口道。她还是有点不太适应自己在这个时空里突然冒出个娘来。 尽管她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林慕远,是本朝第一个女将军。曾跟随夏将军征战数次,立下过不少战功。她是一位称得上传奇的人物,有过众人都无法料想到的奇思妙想。她的许多想法,都是闻所未闻的。”萧恒缓缓道,语中带着难掩的敬意:“就算是如今的督察院,也依旧在沿用她当时设立的制度规矩。” “督察院也与我娘有关?” “准确来说,督察院,当年就是林慕远奉旨创办的。” 夏悠悠的心情,再度难以用惊讶来表达。 合着合着她一直以为她娘是个无名氏来着。微不足道,甚至没有人愿意提起,又或是说,没有人记得! 没想到事实恰恰相反。 她的生母,竟有如此厉害的过往又飒又酷又神秘。这妥妥的小说女主角才会有的简历了! “这些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这些都是督察院绝密,只有督察院内部的人才有权知晓。”萧恒顿了顿:“而且,你也没问过我。” 夏悠悠: 确实!之前她都一直分不清面前这位究竟是敌是友,当然无从说起。尽管她现在也依旧分不清。 “那我们今天来这,除了武试还得干嘛你总能说?”夏悠悠看了看左右:“总不能就是这样一直走一直走,顺便唠个嗑。” 自从进了这山洞,他们就在一直往里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得亏这里的路是平缓朝前的,否则她都有种要走进地心深处的感觉了。 “查案。”萧恒突然停下:“林将军当年,就是从这里的最深处走出来的。从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面,更没有人能真的走进去过。” 他说着,看向面前的夏悠悠:“而根据督察院留下的秘密卷宗来看,这里的最深处,是一处墓葬。” “墓葬?” 夏悠悠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你的意思是,我娘是突然来到这里的,而且还是从一个不可知之地的墓穴里走出来的?” “卷宗是这样记述的。”萧恒走了几步后停下:“到了。” 夏悠悠闻声抬头,原先两米多高的暗道已经走到了尽头。他们正站在一处、巨大的山体缝隙一边的凸起处。几步之外的深渊深不见底,头顶亦是一片漆黑。除了几条由青铜链绕成的简易‘桥梁’,通往山体内部缝隙的对面外,再无其他别的特别之处。 桥梁上挂着许多细小的风铃,一串一串,看起来像贝壳,脆的很。 夏悠悠用小木棍轻触了下,虽然不少都碎了,但还是能发出轻微悦耳的响声。 第二十七章 萧恒的反常 贝壳做的风铃,夏悠悠也曾见过不少。但不知为何,总觉得面前出现的这些,让人觉得很不对劲! 萧恒走在前面,忽然停下。 他看向夏悠悠,本想开口催她走快些。可不知怎的,目光竟也被那一串串挂在青铜链上的贝壳吸引去了注意。一时有些恍惚,好似沉浸到了某种回忆里。 夏悠悠见人不说话,以为是因为自己磨磨蹭蹭、才惹得人不快的。赶忙拍掉手上的灰,快步跟上。 “我我只是没见过这样的贝壳,觉得很好看。”她匆忙解释道。顺便看了眼脚下。 这青铜链子做成的简易索道,虽勉强能称得上是个桥梁,能下脚的地方却极有限。若想安稳通过这十几米的山体缝隙,还真得全神贯注,否则一不小心、坠下深不见底的深渊,那可真是大罗神仙都没法救了。 也不知这漆黑的缝隙底下是什么? 夏悠悠抓住青铜链子小心看了眼,除了雾蒙蒙的一片黑,还是什么都瞧不见。 这种感觉,与漫步云端无异。 她又往前迈出了一大步,想抬头去看萧恒走到了哪儿?不料,后者竟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位,傻傻的盯着那串贝壳风铃发呆。 “萧萧都领?”夏悠悠小心道:“这串风铃,有什么不妥吗?” 她说着,也往萧恒的位置轻轻挪动了一步。 这种悬空的索道桥梁走起来极不稳定,夏悠悠刚将重心移动过去,就感到脚下一阵猛烈的晃动。跟真人踩高跷似的!她连忙伸手去扶,没料想到整个人都差点挂在了萧恒的身上。 夏悠悠只差没把‘我错了’三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面对这样一张好看、却冷若冰霜的脸,她干笑了一声。趁着对方没发作,麻溜的重新站直,回归到安全距离。 萧恒什么性格她最熟悉不过。平时这人遇到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今天到也是怪了。这一连串动作下来,他不仅没一脸嫌弃,竟还无动于衷。 莫非转性了? 夏悠悠本着一回生二回熟的原则,又仰起头朝萧恒凑近了些。 只见这张脸也并非全无表情,而是带着股强烈的隐忍!一些极不易察觉的悲凉,从他的眼底显露出来。 兴许连萧恒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哭了! 他竟然哭了,对着一串破碎了大半的贝壳风铃! 这无疑是个大新闻,甚至对夏悠悠这种从未见过世面的人来说:能看到萧恒这样的人哭,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对,应该说:像萧恒这种整日面无表情、婉若冰山的人,隐藏情绪已成了他的一种习惯!不论是喜怒哀乐中的任一种,对他而言,都该是陌生的。对于他身边的人来说,更是鲜有机会能看到。 夏悠悠不禁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他在这种时候调动起情绪来? 那不就是一串贝壳吗?还是年代久远快粉化了的贝壳。 说着,她刚想抬头去看个仔细。 就听到萧恒的声音从耳边轻轻炸开:“你听,这声音是不是有些耳熟?” 夏悠悠感到耳朵一阵酥痒,余光看到萧恒站近了些,他眼中的难过已经不需要仔仔细细的打量,就能轻易感受到。除此之外,他的声音也带着很明显的哀婉之意。让人一听就不由得跟着难过。 忽然有风吹过,贝壳风铃竟轻轻晃动了起来,发出阵阵清脆。 夏悠悠下意识捂住鼻子,不让浮起的粉末灰尘吸到嘴里。就只听到一阵非常轻的说话声响起,萦绕在双耳,轻飘飘的,需要很用力才能听清楚一二。 “悠悠,悠悠。”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夏悠悠闭上眼,想把全部的注意力都聚集在双耳上。 “我是娘。我是娘。”柔和婉转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随着一阵冷风吹过,那个声音又变清楚了几分:“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夏悠悠的心里,从最初听到这个声音起,就变得忐忑异常。 理性告诉她:根本不可能!这里除了她和萧恒,不会再有第三个人!但这声音,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又真实到让她不得不去看,去听 那是一个身着绿色衫子的女人,半张脸都被一张墨色的纱巾遮着,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 灵动、秀丽、温婉、清澈,又透着股寻常女子所没有的飒爽和睿智。 “你就是母亲?”夏悠悠小声道。 这与她想象中的那张脸不太相同。 “我是林慕远。”对方点了点头,眸中流露出几分暖意,上下打量了夏悠悠一圈:“初次见面,没想到你能走到这里。但是听娘一句劝:回去,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即便这里的许多机关都伤不了你,但并不代表你身边的人就是安全的。” 她说着,看了眼一旁的萧恒。 “风铃这一关,他怕是过不了。” 夏悠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萧恒的脸色竟然比刚才苍白了许多!他看起来似乎很痛苦,似乎在强迫自己不要陷入到某种情绪里!甚至因为过于用力,左手被掐破了一块,正往外渗着血 原来他不是走神,也并非被人点了穴位,而是被控制住了心神! 罪魁祸首,应当就是这几串风铃! 夏悠悠的目光重新移到那几串贝壳上,难道是风铃的声音,又或者是散落的粉末? “他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容易,你若想他活,就别再执意往里走了。这里面的东西不是他能理解的,就算是你,现在也未必。”林慕远的眼神扫视了周围一圈,带着些令人费解的情绪。 “这里究竟是哪?”夏悠悠盯着面前的人,这是她最后想知道的。 她突然觉得,这个传说中的她的生母,她的身影有些消瘦的离谱。“他们说,你最初就是从这里出现的,可你最后又消失了,你又一个人回到了这里?这么多年了,你都一个人待在这里” 却毫无留念,也不管自己的孩子会过的如何? “知道你还好好的活着,我很开心。至于其他,多说无益,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这个地方你也不要再来了,有时候固执的探求一些所谓的真相,反而会使自己落入别人的算计之中”林慕远眸中闪烁,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你以为这次你为什么能顺利找来这里?” 第二十八章 你不会是装的吧 “是我执意要来的。”夏悠悠仿佛知道对方想说什么,率先开口道:“我想知道关于你的过往。祖母祖母她之所以这样安排,也是想了我的心愿。” 这番话,与其说是为了说给林慕远听,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也不知是怎的,从刚才到现在,她的心绪都处于一种强烈的不安之中。林慕远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林慕远说的这些话也更是她不安之根本。 对于夏府的每一个人,她从没真的相信过。就算是对她无微不至的祖母,也都是敬重大过于相信。 或许在这个时空里,她真正能毫无条件相信的,就只有她自己! 哪怕是对于萧恒 夏悠悠转头,看向站在侧面的男人。一时愣住了去,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刚才潜意识里,她竟不知该把萧恒放在何处?是放在和夏府夏翊那样、算不上敌我的一类?又或者是和祖母一般,可以依靠、觉得温暖、却又不得不隔着些什么的范围里 又或者,萧恒属于更特别的另外一类? 怔愣间,林慕远突然冷笑道:“她是不会,但其他人呢?督察院到底不姓夏” 她说着,背过身去:“京都并非云州,夏府也不是如你看上去的那般简单。若你一旦踏入督察院,需要面对的就只会更多,乃至会被牵扯到朝局之中,甚至沦为别人的棋子。” “可是” “好了,别说了。”林慕远看了眼萧恒:“他快醒过来了!你们走!” 夏悠悠还想再问,却感到左手被萧恒抓住,用力握了握。 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到之前正常的模样。 夏悠悠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惊喜。 毕竟萧恒刚才那副模样实在太吓人了!说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萧恒,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我我看到我娘了。”夏悠悠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不安的心绪瞬间被抚平了几分:“她竟然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我们一起” 话未说完,就只见萧恒的眼神怪怪的。 那是一种非常担忧的情绪,他冲着夏悠悠摇了摇头,嘴角好看的弧度动了动,像一直在重复着几个字:夏悠悠!夏悠悠! 夏悠悠醒醒! 一种,恍若从梦魇之中好不容易挣扎出来的感觉。 强烈的失重感,围绕着全身。 夏悠悠觉得双腿一阵发麻,右手像是快断掉了一样,身上忽冷忽热。 终于,耳朵能稍微听清一些声音。 “还没醒吗?四姑娘这要是醒不过来了该怎么办?” 是小七的声音,听着好像还在哭。 小七不是在夏府吗? 夏悠悠还未来得及细想,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间,这是她房间每日都会点的熏香这是在牧云轩! 她怎么回来了?她不是在山洞里吗? “把药给我,我来。” 萧恒的声音,依旧冷冷的,还带着些疲惫。 而且,离得非常之近! 夏悠悠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慌忙睁开眼,正好就与端着一大碗药的萧恒四目相对了。 他看起来很疲惫。眼下乌青,该是许久没睡过。下巴甚至还有一片刚冒出来的胡茬。她从未见过这人如此狼狈的时候,不过倒多了几分人情味。 萧恒单手端着药碗,被夏悠悠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了这么一圈,反倒有些局促。连动作都迟缓了些。 “醒了醒了,可算是醒了。”李怀突然从床尾后探出个脑袋:“小七,快去跟夏老夫人那说一声,你们家小姐醒了,免得人一直挂心。” “好,我这就去。” 夏悠悠侧过脑袋,看着小七欢脱跑走的背影,整个人还晕乎乎的:“祖母没事?” “她没事,就是守了你一夜,这会儿在回房歇下了。”李怀说着,笑嘻嘻的搬过一张凳子到床边:“倒是你,是不是也该歇一歇?” 听闻祖母没事,夏悠悠便松了口气。很快又有几分着急的看向萧恒:“可是话说回来,我怎么会在这歇着,我们不是在桥上吗?还有贝壳风铃,你还中招了。” 她着急表达的东西太多,又觉得单凭一张嘴实在难说清,都恨不得手舞足蹈。只得寄希望于这段奇妙的共同经历者——萧恒,能帮她一起说。 可后者根本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模样!一头雾水的看向床上的小姑娘。 “你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夏悠悠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萧恒答的小心翼翼:“我该记得什么?” “青铜链做成的桥呀!还有那些机关,暗门,是你带我进去的。”夏悠悠努力回忆起更多细节:“还有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你难道想耍赖,你想不认账?” “说的哪些话?什么不认账?”李怀率先鬼叫起来,一副偷听到绝世秘密的模样:“你们不是去考试吗?怎么莫非还发生了些我不知道的事?” 莫非见鬼了不成? 夏悠悠一把看向萧恒的眼睛。 她需要确认,这个人是否在开玩笑逗她玩,还是说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恒的眼睛,并非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浓眉大眼。 单眼皮,偏细长,淡漠的很。这也就导致了他不笑的时候看着很凶; 但夏悠悠第一次从这个角度,以这种心态去观察他,竟发现萧恒双眼的另一种解读! 就很像一种大型犬类独有的狗狗眼。 甚至竟然有几分温柔。 “你慢慢说,若真是我说过的话,我是不会耍赖的。”萧恒顿了顿,咽下‘不承认’三个字,换上了夏悠悠口中的‘耍赖’。 这样温柔的语气,夏悠悠还真有些不适应。 也不再焦躁了,冷静下来想了想道:“就是我们在我娘面前说的那些话呀。” 林慕远那样一个大活人的出现,总不至于不记得! 萧恒没有啃声,盯着手上的药碗看着,似乎在考虑什么极严肃的事。 李怀仔细看了看床上的人,悄悄把头偏了偏,小声道:“萧兄,大夫不是说醒了就无碍了吗?该不会是,伤到脑子了?莫非是那些虫子在鼻腔处停留太久,留下什么隐患?” “从未有过这种先例。”萧恒面色凝重,停顿了一会儿又一本正经道:“但也并非全无此种可能。” 夏悠悠:“” 她眼下的表情,怕是比哭还难看。 要不就是她疯了,记忆错乱。要么,就是萧恒失忆了!否则明明是两个人一同经历的事,怎可能就她自己记得? “但不对呀!”李怀又凑近了些:“你个小丫头不会是装的!怕我们笑话你,干脆先发制人,先胡言乱语一通,就想蒙混过关。” 第二十九章 萧恒的伤心事(1) “你说我装的?”夏悠悠快被气笑了。 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开口。 “你被萧兄带回来时,哭的一把鼻子一把泪,还直拽着萧兄哭个不停我们可都看见了。”李怀说着,目光在夏悠悠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用扇子点了点二人的手臂:“你看,你到现在还死死抓着萧兄的手不放,这就是证据!” 夏悠悠顺着目光看过去,萧恒的一只手伸在床边,被她紧紧攥着手腕。一动不动的也不知保持了这个姿势多久,导致手上都有些泛红。 之前她就一直觉得手麻,没有感觉,原来是干了这丢人事了! 夏悠悠脸色刷一下变得通红,猛得撒开手,缩回到被子里。 萧恒看了眼满心得意的李怀,略感无奈的摇了摇头:“四姑娘面子薄,李兄就别再逗她了。喝完药再说。” 夏悠悠乖乖点头,看了眼还欲啰嗦的李怀,连忙接过药来一饮而尽。又重新缩回被子里,遮住微微发烫的脸,听二人道清原委。 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没有如血盆大嘴一般恶趣味的暗门,没有漫长的通道,没有青铜索桥萧恒对往事的娓娓道来、林慕远的过往、熟悉的机关,包括贝壳风铃,这些都未曾发生过! 连夏悠悠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她竟不知不觉中了幻境,不省人事。 这直接把萧恒给吓得够呛!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把人带回了夏府。除了找大夫,还牺牲了一只手的使用权,被昏迷不醒的夏悠悠一直拽着不肯放。 “平时见你这个小丫头话少的很,还以为是个文静的。怎么在梦里那样一通好说,怕是把这些年没说的话都给念叨完了。”李怀说得眉飞色舞,末了重重叹了口气:“你在和谁吵架呢?” 她之所以说那么多,当然是总之一言难尽! 夏悠悠瞪了他一眼,懒得再说这个:“我睡了很久吗?” “快一天。”萧恒站起身的瞬间答道。 这一天的时间里,他应该都是被夏悠悠拽着手,不能动弹。保持一个姿势太久,眼下终于能站起来活动活动。 “哦那我是从哪里进入幻境的?” “虫群。” “” “就是暗道里的那些虫子,你那俩个同伴中招后,有一部分也影响到了你。之后你就出现了幻觉,不省人事。”萧恒见夏悠悠许久没反应过来,开口提示道。 他想了想:“他们俩也被带出来了,比你早些醒的,现在已经被送回家,你不必挂念。” 夏悠悠略显迟缓的点了点头。 那也就是说,她的记忆往前追溯,可以延伸到大寻他们出事、萧恒引出虫子替他二人处理伤口。亏她当时还颇为得意,以为自己体质特殊,不会中招。更是难得一见适合督察院的特殊人才 没成想,这当中就属她中招得最厉害。 夏悠悠想起大寻他们鼻中爬出虫子的惨状,心有余悸的很,颇介意的摸了摸鼻子。 这下不仅武试无望,还惹了一身的祸,害的祖母担心不说,父亲那边怕是也很难说得过去。 想到这些,夏悠悠不禁叹了口气。 “你也别气馁。”李怀安慰道:“像是用虫群这种考验方式,能通过的人少之又少。而这世间并非人人都能像他一样,当个怪人的。” 他说着拍了拍萧恒,语气中竟带着几分骄傲。 很快又道:“像我就没通过,可我有特殊才能,人长得又极好看,想进督察院也不难。至于你嘛长得虽然不错,就是这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你跟我学个四五年的武功,兴许就能破格录取了。” 夏悠悠干笑了几声。 李怀那轻功,整个京都都是数一数二的!她怕是学个几十年入门都难。考进督察院,果然是无望了吗? “不过听说那洞内机关冲冲,走过虫群之后,还有诸多玄妙之处。寻常人走过去只能看到无尽的暗黑黝道,须得有缘人才能破解、找出那唯一入口。”李怀转身看向萧恒:“怎么样,你这次走有没有新发现?” 后者摇了摇头:“很难。” “看来我是无缘了。”夏悠悠也跟着神情落寞:“只是这机关如此厉害,怕是这世间都少有。用来储存绝世秘密最好不过了!” 她内心感叹。 这若放在21世纪,怕是破解的方法都少之又少。这可比一些个高科技还要隐秘安全,毕竟都没人知道下一层机关是什么。 喝完药又睡了一会儿,再醒就到了晌午。夏悠悠中午陪着祖母用完午膳,本想接着再睡。 躺回到床上去时,竟有些睡不着了。 满脑子都是在山洞里发生的一切。林慕远那张遮着半面薄纱的脸,那些真实到令人害怕的幻境,以及幻境里,萧恒那双近乎要流泪的眼睛。 翻过来是他,翻过去还是他。 夏悠悠索性一骨碌坐起不睡了。 “小七你说,一个从来都不会哭的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哭呢?” 帷帐外小七打了声哈欠:“奴婢就没见过从来不哭的人,谁刚生下来的时候没哭过啊!” “不是。”夏悠悠摇了摇头:“小时候不算。我是说,很少哭,甚至很少有表情。一个,总是掩藏自己内心和情绪的人,你以为他是个冰块。可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他竟然会哭!还是在无声的流泪,表情看起来特别难过。你说,他会是因为什么呢?” “那有可能是被人给揍哭了,憋不住的那种。又或者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呗!”小七继续打着哈欠。小姐今日奇奇怪怪的问题可真多。 夏悠悠继续苦恼:“可是,萧恒会有什么伤心事呢?” “姑娘!”帷幔被突然拉开,小七突然瞪大了眼睛,完全看不出有一点困:“你把萧都领怎么了?你把他惹哭了?” 夏悠悠立即摇头。 她真的很难解释清楚,她只是在中招后的幻觉里看到了萧恒哭而已。并不是萧恒真的哭了,也并不是她把萧恒惹哭了! “他,我不是” “这都不重要!”小七一摆手:“但我可能知道,萧都领的伤心事是什么。” 第三十章 萧恒的伤心事(2) 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爱好者。 夏悠悠再次觉得,这句话说的太对了!只是她还没意识到:对于萧恒的八卦,她要感兴趣的多的多! 她索性爬下床,光着脚拉紧了帘子插上门,跟小七俩靠在床沿上,说起了悄悄话。 “萧都领,是六岁那年被将军带回府的。”小七郑重其事道。 “这我知道,你说些我不知道的。” “姑娘莫催。”小七刚开始说就被打断,不高兴的嘟囔道。紧接着她又长长叹了口气,开始陷入回忆里 萧恒被夏翊带回来那年,确实只有六岁,但却整日郁郁寡欢的像个大人。据说他是在边关的一个村子里被捡到的,当时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就只剩下萧恒一个。浑身是血,可怕极了! 夏悠悠皱眉:“那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是因为战乱?” “没有人知道!”小七摇了摇头:“当时将军带着军队路过,有人发现村子的异常,就派人进去查看。发现整个村的人都不在了,萧都领藏在村里祠堂后面的一个破洞里,还是和几只没长大的狼崽子缩在一起,怯生生的看着站在洞口外的将军特别可怜!” 小七还在继续说着夏悠悠却有些走神了!虽没见过萧恒小时候的模样,她的眼前竟浮现出了小七所描绘的场景: 孤身一人的小萧恒,浑身是血、和几只狼崽缩在一起。怯生生的眼里带着小心的敌意 也不知他到底都经历过什么?说来也怪,夏悠悠明明对萧恒的过往一无所知,却能在幻境里感受到他的难过。 小七并未察觉到身旁之人眼神的变化,说到最后也悠悠的叹了口气:“府上年纪大的嬷嬷都说,萧都领是因为小时候和狼生活过,所以更旁人不同,更冷漠、也更狠厉。除了李二公子,几乎没什么朋友。 不过姑娘平日里不都是怕极了萧都领吗?竟然能把他给惹哭,还真是让人觉得既惊讶又后怕。” “其实他也没什么可怕的。”夏悠悠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小腿:“之前是我错了,很多时候是不能以貌取人的。萧都领,大概也是瞧着凶、对人冷淡了些而已。” 二人话刚说完,就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的声音很急促,倒是把主仆二人给吓一跳。 打开门,见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青竹,满脸的焦急,像是遇到了什么破天大祸。一进来就催着小七快帮忙收拾东西,回老家住一阵子。 “可是祖母那边遇到了什么事?”夏悠悠经过上次柳姨娘家人那回,都快留下了心理阴影。 “不是的,四姑娘,”竹青挠了挠额前碎发:“是您的事。将军回来了,听说了您这次受伤的事,一气之下,正和几位姨娘商量着要为姑娘商量找一门人家。” “什么?”小七停下手上动作:“我们姑娘去考督察院,这事将军是知道的呀!也是同意了的,怎么就突然变卦。青竹你不会听错了?” “没有没有。”青竹满眼真诚,对着小七摇了摇头,很快又将目光转向夏悠悠:“四姑娘,是老夫人叫我来的,您还是快些!听说这会儿将军找的媒婆都已经登门了,眼下正在二夫人的院里呢!几个人在商量婚事,怕是很快就要有个结果来。” 这下夏悠悠算是傻眼了。 “又来?” 上次柳姨娘的事结束的没头没尾,让她憋了一肚子火。幸亏有祖母顶着,事态才不会发展到不可挽回之态。这下连祖母都让她出去避避,莫非比上回还要严重? 看着小七和青竹二人手忙脚乱的收拾行李,夏悠悠倒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她有种强烈的反抗心,却深知,这种时候,她其实拗不过。 正发着呆,屋外闹哄哄的,似乎又有人来了。 只听得在外头伺候的丫头拦着门,在和什么人起了争执: “我家姑娘喝了药睡着,现在怕是不方便通传。再说了,老太太嘱咐过,不准奴婢放人进去扰了姑娘,还请孔嬷嬷体谅奴婢。” “放肆!你一个小小丫头也敢拦着我。且不说我是二夫人身边的,你家姑娘见了我也要客客气气的。你倒好,还敢拿老夫人来吓唬我!” “奴婢不敢,实在是实在是” “好了!你别说了。你不帮我,那就别拦着,我自己去叫。是将军派我来的,我看谁敢忤逆了将军的意思!” 门外的争吵声逐渐演变成孔嬷嬷的训话,眼看着这人就要闯进来。夏悠悠干脆叫小七她们别再收拾了。 开门。 她倒是要去看看,她那位好父亲、她的好姨娘们,这次又要以怎样的借口,给她安排一门什么样的亲事。 随着孔嬷嬷径直去了二夫人的院子。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夏老夫人正坐在正堂上,面色凝重。见夏悠悠进去,意外之余还凝起了眉头,很是担心。 又是整个府上人都在的大场面。 夏悠悠心中暗笑,她还真挺有面子。 “既然四姑娘也来了,那说明她的身体也没有大碍了。既然如此,咱们刚才商定的几户人家,是不是就可以” 人才刚坐下,就听到柳姨娘等不及道。 夏悠悠心中翻了个白眼,果然又是这位!没完没了可还行。 不等她做出反应,就听到二夫人放下茶杯,似有话要说: “妹妹莫急,儿女姻缘当属大事,岂能很快做决定。”二夫人笑了笑,轻声道:“更何况,四姑娘的亲事是由母亲和将军做主的,头回你不做声的就帮着寻了娘家的一门亲事,当时母亲已经拒了你,此事就不必再过执着了!” 这位二夫人,素日也是个豪爽之人。夏悠悠虽不喜欢她,也暂时分不清这位是敌是友。但不得不说,她说话铿锵有力、无论姿态还是其他,都像个将军夫人该有的样子。 这一番话就堵得柳氏不悦,眼看着脸上都快要变了颜色。 “上次的事就是个误会,悠悠又没见过我那个侄儿,姐姐怎就知道她不喜欢。再说了,我柳家又不止这一个侄儿,难不成悠悠都会看不上。” 第三十一章 议亲 “妹妹怕是误会我的意思了。”二夫人看了眼一旁脸色不太好的夏翊,语气和缓了几分:“悠悠一直被母亲带在身边,教养的很好。也并非只能在柳家寻这门亲的。” “姐姐的意思是说我柳家不配了?”柳姨娘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夏翊一个冷眼打断。 后者自始至终都板着张脸,从夏悠悠进来后,就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眼下也不知被哪句话给刺到了,直接连老夫人的面子都不给,直接拍了桌子、突然吹胡子瞪眼起来: “教养的很好?她是吗!她是谁?她还能听谁的话?”夏翊伸手揉了揉酸痛的眉骨:“平时在府上装的一副听话的模样,不仅骗过了母亲,还骗过了我们所有人!你你你你,我可真是小瞧了你呀! 你还敢端正着坐在那,你给我” “翊儿。”夏老夫人缓缓放下杯盏:“孩子犯了错,好好训斥就是,无端生火做什么!” “是的,母亲。”夏翊语气软了下来:“可是母亲,上回她就敢干出抛头露面出风头的事;后又是在院子里公然和一群男人起冲突;这回更是不管死活,硬要去参加那个什么督察院的考试,还险些把性命交代进去母亲若再一味护着,怕是还要再出大乱子!” 夏悠悠低头听着二人对话,心中不禁感慨。她这位老父亲,是要把仅有能维护她的人给先‘禁言’了呀!此话一出,就算祖母还有维护她的心思,怕是也不好说的太过。 果不其然,夏老夫人沉默了几秒,也不好过于强硬:“督察院是我让她去的,你也是同意过的。你是做父亲的,就算要打要骂,也要先听听四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能有什么好说的,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父亲!”夏悠悠突然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走到堂下,直直跪在众人之间,行了个大礼。 夏翊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下给恍了神,不等回过味来,夏悠悠已经重新跪的端正:“女儿有话要说。” “无论是当日诗会出风头、还是与柳姨娘的家人起冲突、抑或是今日之事,我本不想多说。但今日父亲牵扯出种种,想必若是不说清楚,会一直横在你我父女心头。故,不得不说。” 夏悠悠不急不缓道。 说罢,便又对着堂上行了个大礼:“既然要说,即便都是女儿的心里话,也免不了有些会让父亲听了感到不悦。故而,在此先赔个不是,恕女儿直言。” 屋内众人,除了夏老夫人,皆面露吃惊之色。 大家多没想到,向来沉默不语、畏畏缩缩、怕这怕那的四姑娘,竟还会有这般沉稳冷静的一面! “好,你说。”夏翊想是气急,竟然笑了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想如何狡辩!” “第一,柳姨娘举办诗会,说好了人人都可以参与。我去了,既没有违反将军府的规定,也没有任何行为不端之事。我只是做了和哥哥姐姐们一样的事,父亲却说我爱出风头,这在女儿看来,才是真正的不公。” “第二,柳姨娘不问祖母和父亲的意思,私自为女儿寻了一门亲事。祖母心疼女儿,才罚了姨娘。却惹得柳家人不悦,直接闹上门来,不仅让祖母下不来台,更是处处为难女儿。 身为人子、身为人父,您不仅不替祖母的身体考虑,更分毫不管女儿是否愿意、是否受了委屈。回府直接轻放了柳姨娘。今日更是把这桩桩件件都责怪到女儿的头上,分毫不提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将军,将军我没有我是为了悠悠好的,我才” 夏翊早已双眼瞪得老大,这会儿更是顾不上身边人想辩驳什么。他只是吃惊的看向面前跪着的人,眼中除去被顶撞之后的盛怒,甚至还有些别的,他仿佛看到了回忆深处某个人的影子 这个影子,让他许多年都不敢想起,却也丝毫不敢忘记。 夏翊有些怔住:这到底是她的孩子。 就算这些年他故意不理不睬、故意不去教她诗文武术,故意抹去她生母的痕迹。可他深知,夏悠悠毕竟是她的孩子,只会越来越像她。 这份相似,既然他能看出来,旁的人自然也能看出来 夏悠悠自然没看懂,这一瞬间夏翊的脑子里已是百转千回,筹谋万千。她看着面前那张看起来毫不在意的脸,心里无端生出好大的委屈:“莫非我不是您亲生的,所以才这般偏私” “你放肆!”夏翊终究还是动了怒气。 他似乎对这句话不是一般的在意!突然动怒,直接把屋内众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纷纷压着呼吸声,一边偷偷去看这父女二人的反应。 夏悠悠的心头却浮出一丝得意。 继续道:“第三。这次督察院大考,父亲起初虽不赞同,但也没完全反对。武试出了意外,父亲不仅没有关心,却再次责怪!莫非是因为见武试通过无望,觉得女儿丢了您的脸不成?” “悠儿,住嘴。”夏老夫人几乎是先于夏翊爆发的一瞬,率先开口:“不可这样与你父亲说话,他到底是你父亲,怎会不关心你。” 夏翊冷笑着摇了摇头:“母亲您也看到了,她的心中,可还有对我这个父亲一丝一毫的敬畏之意。看来这个亲事是非定不可了。” 他说着,转过头来看向跪在面前的夏悠悠:“你说的对,我是怪你丢了我的脸面,丢了夏家的颜面。既然你确实没考过,你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我看也不必再多想,不如就” “将军,将军。” 夏翊话未说完,就听得屋外传来侍卫通传:“李怀公子在门外求见,说是事关四小姐入督察院一事。” 夏悠悠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里,满脑子都是亢奋的顶撞。以及夏翊最后的表情。他仿佛已经全然不顾了要把她给嫁出去! 她本以为自己那样顶撞过后,免不了要受一顿责罚的,这样议亲的事多少也能往后拖拖,没想到倒让他更狠心了辛亏这时有侍卫进来打断。 夏悠悠暗自松了口气,却比旁人慢了几拍反应过来,那侍卫说的竟是‘督察院’三个字。 莫非她考过了?可就她那成绩,分明不可能。 夏翊也是一副惊讶之色,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你先起来。” 不一会儿,便见到李怀一袭黑衣,手握文书徐徐走来,身后还跟着萧恒。 也不知是因为看到了文书,还是看见了萧恒那张脸,夏悠悠竟觉得心里头瞬间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第三十二章 第一个案子 李怀和萧恒的出现,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因为这次,他二人是带着督察院的身份来此的。直属陛下的督察院,向来神秘又高调。督察院之人自然也与旁人不同。对于夏悠悠的武试结果,众人心中就算有想法,也不好在这时候说什么。 而对于夏悠悠来说,突然就成了督察院的人,又暂时免去了成亲的压力。可谓是两件大喜事!而她却觉得奇怪的很。 众人从堂上散了之后,她就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李怀本来是要给她交代一些任职后的规矩,又因为家中突然有事,提前离开了。这个任务自然落到了萧恒肩上。而后者又去了夏翊书房议事,她只得等着。 等萧恒出来,已过了半个时辰。 他好似故意磨磨蹭蹭,又去厨房提了些吃的才过来。 夏悠悠早已饿的不行,却没什么胃口。直接端坐好,把下午李怀给她的文书放到二人中间,这才小心翼翼道:“这个,不会是假的?” 萧恒刚一坐下,就被问的一瞬间没回过神来:“啊?” 他似是有些困了,双眼迷迷糊糊的,介于刚睡醒和快入睡之间。少了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身上的戾气与疏离更是难得不见了。 坐在对面,温和的像个住在隔壁的大哥哥。 不对,这眉眼这身高和长相分明只有电视剧女主角的隔壁才会拥有。 夏悠悠的心态也跟着放松了些,不再那般紧张:“是祖母让你们来替我解围的?” “何以见得?”萧恒挑眉,突然觉得这小丫头要活泼了不少。虽还是整天到晚的不知在瞎琢磨些什么,可是很明显,她不似之前那般害怕自己了。甚至偶尔还能开些玩笑了。 故而,虽知道夏悠悠接下来又要胡扯一通,却也好心情的没打断她。而是分别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过去,一杯送到自己嘴边。慢悠悠喝着茶,顺便听一听她打算说些什么 后者并未察觉到,萧恒竟在眼含笑意的看着自己,而是一股脑的分析着她之前的推断: “这次武试失利,我害得祖母担心。父亲便以此为由要将我随便嫁出去,祖母知我不愿,又知我定会跟父亲顶撞,最后再落个无法收场。若这时有了督察院的文书,我也成了督察院的人,得算是有份工作了?还是替陛下打工。届时,父亲也不会再多说什么,我的婚事也自然有了转机。” 夏悠悠分析的口干舌燥,端起面前那杯茶便一饮而尽。 萧恒又默默给续上一杯,并未否认:“那你又从何处推断,这文书是假的?” “因为我没考过呀身无所长,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夏悠悠叹了口气:“你不要我也正常。但我还是谢谢你们今天帮了我。” “这是真的。”萧恒的目光突然变得一本正经:“我虽不愿你嫁给别人,但也不会拿督察院文书这种事来开玩笑。” 他张了张嘴,察觉到刚才有句话说的不妥。但好在夏悠悠并未察觉。 赶紧继续道:“你的武试成绩虽不佳,但我和李怀仔细看过,你在古文字画篆刻等方面,都异于常人。正好我们下一个案子急需这样的人,所以便给了你一个机会。” 夏悠悠瞪大了眼,直直看着面前的人。 满脑子都是‘案子’、‘机会’一类的词,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真的。欢喜得都快蹦起来,之前的纠结失落也瞬间一扫而光:“我我我我一定” “行了,天色已晚,今天回去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李怀会派人来接你。” “去哪儿?” “查案。” “不用先去院里吗?”夏悠悠看了眼萧恒身上的衣服:“那我是不是也得有一套” 她早就看上了督察院的衣服,特别是萧恒和李怀这俩,整日穿着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好看得离谱,叫她很难不羡慕。 萧恒似乎早就看出她的心思,从凳子后拽出一个包袱丢过去:“以后在外面不必叫我都领,叫我萧大人就好。” “哦。”夏悠悠乖巧点头。 只要督察院带她一个,叫什么她都行。只是萧恒总在她面前表现的很毕恭毕敬,虽然知道那是因为夏翊的缘故,但她也早就别扭的很了。 这下她沦为萧恒的跑腿,并非什么将军的女儿,总不至于再像从前那般了! 这一夜,在忐忑与激动之中度过。 第二天一早,夏悠悠便换上了昨夜萧恒给她的衣裳,美滋滋的对着镜子转悠了好几圈才出门。 督察院是统一服饰的,这对在21时机经过‘工作服’洗礼的夏悠悠来说,也算是见怪不怪了。不过这身衣裳要比她之前所见过的都要好看!虽是一身的黑,却黑的不寡淡,再加上裁剪版型都特别,穿上身颇有种‘神秘剑客’之感! 夏悠悠还为此特意扎了个颇精神的丸子头。 跟随督察院的人一路过去,见到李怀,又简单听了听案件始末。她这才对督察院所受理案件的类型,有了初始印象这也才明白过来,其办案环境之险恶、案件之离谱诡异。 就拿这次的案子来说: 他们这次经手处理的,是发生在一家棺材铺里的案子。城郊处非常有名的一家棺材铺子,前日突发意外,老板一家四口消失了三,到处找不到人,却能闻到满屋子的血腥味。 更离谱的是,整个屋子能待人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就是没找到任何人可以藏身的地方。更寻觅不出血腥味的来源! “萧萧大人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他?”夏悠悠站在李怀身旁,听着周围人议论纷纷,越说越玄乎,心里也直发毛。 “在里头。”李怀指了指更里面。 这家棺材铺的格局很简单,外面是铺子,里头就是存放货物、停放棺材的地方。虽看不全,但一眼就能看进去。有些是买家定了没取走的,有些则是年代久远的展品,总之放的比较杂乱。 夏悠悠看了眼,进去里面的人都用白纱遮着半张脸,可尽管这样还是忍不住直皱眉。怕是那里头的味道更不好闻。 她也跟着耸了耸鼻子:“不是在找人吗?莫非人能藏在棺材里?” “什么都有可能。”李怀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欣赏这个不经意的推论。 夏悠悠被他看得发懵,想要再问。就只听见里头传来一阵争论。 第三十三章 尸体的位置 从外头看进去,萧恒和身边的侍卫似乎发现了什么?纷纷围在一处角落里。棺材铺的张老板则急得满头大汗,口中一直絮絮叨叨得说着话。 隔着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瞧见萧恒脸色很臭,很不高兴。 李怀朝夏悠悠使了个眼色:“走,进去看看。” 刚从外头的铺子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里头为存放东西,要保证干燥的环境,倒是有不少通风口,可不知为何,这股难闻的味道就是散不出去。而且你走在里头,竟感受不到味道具体是从哪里来的?到处都难闻得很平均。 夏悠悠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用提前备好的纱布捂住口鼻,强烈忍住内心反感,往萧恒那块移动。 “大人,这几口棺木,已经几十年没打开过了。你看这关口,都封的死死的。我准备下个月就叫伙计清理掉的,没想到家里倒先出了事”张老板看向萧恒,叹了口气,神色尽显憔悴。 那是几口略显陈旧的棺材,从成色上来看,确实有些年头了。如张老板所说,棺材的边都压得很死,得有很多年没打开过了。 除此之外,棺材上落满了灰尘,十分均匀。若是被人动过,绝对会在灰尘上留下痕迹的。 故而,除了体积更大些,这怎么看都是几口普普通通的棺材。也不知萧恒为什么会突然对它们起疑 只见他盯着其中一口棺材看了几眼,便冲一旁的人小声说了句:“打开。” 语气轻轻的,却十足肯定。 “是!”身旁的几个小侍卫听闻就要动手。 这一下直接把张老板给整不情愿了,就差没直接一个飞身过去扑在那口老棺材上:“大人呀大人,都说了这是口老棺材了,那么多年都没打开过,里面不可能有东西的啊!” “叫你打开就打开,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李怀见状,二话不说就抬手用剑抵住了张老板的脖子:“退后!” 那张老板也是个不怕死的,都这样了,竟还是一副不罢休的模样。只是话未说完,就被萧恒一个眼神给顶了回去,终于闭上了嘴。 老棺材不仅看着大,似乎还很重。好几个人上手、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才动了一点点。也不知木头里到底都包裹着些什么,怕是比铁块还要有分量。 李怀双手叉腰站在一边,反复打量着一旁同样在围观的夏悠悠:“不错呀!进入状态很快。也没被这种暴力手段给吓到,孺子可教也。” “这有什么可怕的,那个张老板本身就有问题。”夏悠悠目不转睛。“老婆和孩子都丢了这么大的事,也没见他有多着急。反倒是萧大人说要起棺材了,把他给急的连命都不要了,一看就有问题,对他动粗也没什么,这叫以暴制暴,恶人需得恶人磨。” “想不到呀!你只是看着文文弱弱,实则不然。”李怀的目光颇为欣赏:“唉,不对,你刚才说谁是恶人呢?” “谁动粗谁是咯!”夏悠悠朝李怀挤了挤眼,刚扭过头,便看到萧恒站在对面的位置,朝二人也不知看了多久。 夏悠悠赶紧停止罗嗦,乖巧站定。 只听得那几个掀棺材板的侍卫,腰肩一个用力,‘咚’的一个闷声。那口也不知承载了多少重量的棺材盖终于被推了出去,砸到地面,发出一阵响声。 “大人找到了!”站在最近处的侍卫往棺材里看了一眼,便捂住鼻子转身面向萧恒:“三个人,都在里面。而且,里面的情况不太好。” 萧恒点了点头,直直将目光看向一旁早已精神不振的张老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后者见状,双腿立马发软,跪倒在地。硬是拖着身子爬到了棺材旁,口中直呼:“怎么会,怎么会,人怎么会在这里。人不是我杀的,是恶鬼,恶鬼来索命了!” 说着,他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就要不管不顾的往棺材里冲,脖子更像是被人扼住了,全然不受控制。 “把他按住了!”萧恒冷冷道,很快又将目光转向夏悠悠:“你们过来。” 夏悠悠哪见过这种大场面,这可比她早年间看得那些破案的电视剧刺激多了。她早就等不及想靠近了些,近距离看棺材里究竟有什么?毕竟若只是几具尸体的话,也不至于让大家这般反应。 刚一凑近,就只觉得难闻血腥味变得更加刺鼻,除此之外,还夹杂着一股腐烂的霉味。 夏悠悠刚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胃里一阵翻呕,昨夜吃的东西都快要吐出来了。 张老板的妻儿确实躺在棺材里,也确实都死了。血肉模糊,满身都没一块好皮。大概死去有几天了,腐烂的地方还传出阵阵恶臭,直往人脑门子里钻! 最最恶心的地方在于,尸体的下面,还有一具尸体。不对,准确来说,是一副尸骨! 那具尸骨的造型非常独特,旁边还放着一些陪葬品,密密麻麻的。夏悠悠甚至看见几个打开的罐子里,泡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黄色的,已经成了固体。 那种除去血液腐烂之外的奇怪味道,就是从这罐子里冒出来的。 “别吐,千万别吐!”李怀在身后突然幽幽的开口:“万一你吐进去,会毁掉这里面好多线索。到时候还得你自己打扫,想想就太惨了!” 夏悠悠捂住嘴,十分震惊的看了眼李怀,这人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我是在分析案情。”她勉强镇定了下心神:“下面这具尸骨的造型好奇怪呀!像是像是从后面把张老板的妻儿勒住了一样。可是死人是怎么会从棺材里面勒住外面的人呢?” “是人为的。”萧恒淡淡道:“虽只剩下白骨,却也能看出此人死前是被人强行定在棺材里的。所以才会在手臂掌骨等多处位置留下痕迹。还有这些罐子里的东西不过都要等验过之后才知道。” 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又看向李怀:“仵作还没来吗?” “已经等在外面了。” 夏悠悠在一旁等待仵作往外清除东西的功夫,双眼也没闲着,直往那棺材里看。 棺材有些年头了,内壁上还刻了不少东西。她大学选修过古文字相关专业,故而对这些天然更敏感几分。只是现在上头有太多血液杂物,还需好好清理才能辨别破解。这也是萧恒破格录用她,并让她今天跟过来的重要原因。 她今天可得好好表现,否则之前在文试上吹的牛就全是假把式了!别再被退回去。 可是看着看着,夏悠悠的目光就逐渐脱离了文字本身。 她发现了一些新的问题: “你们看,这棺材一看就四面不透风,就算这里面难闻的很,那味道是怎么散播到外面满屋子都是的呢!” 第三十四章 最可怕的刑罚 这满屋子的呛鼻味道,甚至都蔓延到院子外面了。若是没有几个孔洞,那棺材里的气味是的很难透出来的。 “可棺材的确是密封的,连最下面都没有通气孔。”李怀说着敲了敲:“这没准里头还灌了生铁,一般人想打洞都难。” 莫非是他们错了,这味道是从别处传来的? “那就要问他了。”萧恒看向不知什么时候晕过去了的张老板:“你带人回去,先把他给审了,注意点分寸,别伤了性命。还有这几具尸体和白骨,我让常忧跟着一并回去,有什么消息了立刻告诉我。” “放心!审这样一个人,我最拿手不过了。”李怀点了点头:“可你让常忧跟我回去了,那你呢?” “夏文书这里还需要誊抄清理棺材内壁上的东西,兹事体大,我留下等结果。” “你”李怀看了眼一本正经的萧恒和夏悠悠,表情有些的怪怪的:“行!那属下就先告退了。你们慢慢誊抄。” 人乌泱泱的来,也乌泱泱的离开。 夏悠悠一门心思的研究那些个文字,等回过神来,竟发现偌大个棺材铺,竟只剩下了她和萧恒俩。 后者一声不吭的站在旁边,在查看剩下那几口棺材,很投入。 气氛安静的很,但又有些过于安静了。 安静到让人觉得不自在。 “萧大人,您是怎么看出这些棺材不对劲的?”夏悠悠拓下几行字,小心放到一边,她想找些话说说。 “直觉。”萧恒想了想:“张老板的反应不对,而且这几口棺材虽陈放多年,上面的种种痕迹都能表明:它们是被人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出于某些原因,被一直放在这里。如今又牵扯上命案,只怕这桩桩件件都不是偶然。” 夏悠悠点了点头,她只是想打消尴尬气氛,随口问问,没想到萧恒却答的认真。这让她也对这桩案子多了兴趣: “你是说,张老板很有可能是个盗墓贼?这些都是他从某个墓穴里挖出来的?可,可他为什么要把这些放在铺子里呢?就不怕被人发现。” “也未必是张老板做的。”萧恒淡淡道:“这几口棺材放在这有些年头了。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他恐怕真的不知这里面有什么,只是在简单的害怕这几口棺材被人发现。” “也对,当张老板看到自己妻儿死状的时候,他的伤心倒不像是装的。”夏悠悠回忆起当时场景。在那种情况下,人是很难装出来的。 她突然有些感慨:“可即便他很惧怕这里面的东西,他还是连爬都要爬过去看最后一面。仅凭这些,倒真难断定出他到底是不是个好人了。” 萧恒半晌没说话,双眼盯着被夏悠悠拓下的字画许久,眉间藏着隐隐的担忧:“一切要看李怀能不能审问出些什么了。” 除去最先被起开的这具,剩下三口棺材内壁上也都刻着字画。 要把这些东西仔细完整的复刻下来,绝非一件易事! 二人忙到半下午,才勉强收拾完。拓下来的东西又晦涩的很,好些个字画又损坏,光读起来都不太连贯。夏悠悠干脆跟着一合计,把东西都悉数带回到督察院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督察院,从前向来都只是听说。 入了大门,也没功夫四处闲逛,就被萧恒安排到他整理公文的隔壁一间房里,开始研究那些拓下来的东西。 刚才一路进来就发现了,督察院的建筑风格与这个时代的建筑多有不同,包括她现在所处的这个房间。看着不起眼,但屋内摆设陈列都别具匠心。特别是案牍后的那一大排书架,几乎嵌满了整面墙壁,密密麻麻全都是书籍和卷宗。一旁还放着木制的梯子,用来取更高处的书卷。 夏悠悠总觉得,这种陈列方式看着好生熟悉。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来的熟悉感。 不过有了这些卷宗的加持,她破解那些拓下来的字画倒是省下不少功夫。 晚些时候,萧恒来了一趟,询问有没有解出什么东西。 “事情比我想的要复杂。”夏悠悠把刚誊抄好的东西递过去:“只破译出了装着尸体那口棺材内的一段,但仅这一段,就足够触目惊心的了。” 夏悠悠并非夸大其词。 文字里记述的,是一种她从未听说过的刑罚。 将犯了罪的犯人,关进一种专门实施此刑罚的墓室里。这种墓室,除了挖掘时修葺过的出口,其他地方都与原本墓室主人下葬时保持一致。而犯人则会被桎梏住双手,囚在棺材旁。会有人定期来送水和食物,以保证犯人不死。 无尽的黑暗与孤独,下半生终日与棺材为伴。以至于时间久了,不管这个人身前有多强大的内心,到最后都会失了心智。 这种刑罚,怕是比死亡更恶毒一百倍! 夏悠悠现在想想依旧觉得心惊胆寒,这只是一部分内容,还有未破译完的。而这几口棺材的背后,又不知藏着什么秘密?是否又和张家棺材铺有何种联系? 两个人正大眼瞪小眼,李怀推了门进来。 他瞧着很累,二话不说端起杯茶水一饮而尽,又找了个凳子一靠,这才长舒了口气:“累死我了。你们都想不到这后面的事有多诡异!” “有话快说。”萧恒又给他倒了杯水:“别卖关子了。” 李怀一个激灵坐起身,张口便道:“张老板确实不是个盗墓贼,那几口棺材是他花高价从城北黑市上买来的。这些个人呀,挣了点银子就想玩些刺激的,高价买来一整口棺材,具体里面有什么,值多少钱,那就看运气了。有的人能靠这个一跃身价翻倍,也有的人,亏得连口饭都吃不上。” “这不就是赌博吗?” “夏文书说的对,就是赌!”李怀笑笑:“这张老板也是个赌徒。” “那棺材上的灰尘?” “是他伪造的。这人说起来也算是胆大心细。这次家里出了这么大事,他能一面想着报官,一边还担心有人查到那几口棺材,这才伪造了上面的灰尘。” “他倒是想的仔细。”萧恒皱眉:“那关于他妻儿的死,他可曾交代过什么吗?”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李怀突然坐直,一本正经道。 第三十五章 谁家的人谁管! “姓张的好像确实不知他妻儿的事。说到最后,他好能像精神出了问题,觉得自己也会妻儿同样下场。还一口咬定,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逃脱不掉。”李怀一脸困惑。 萧恒拧眉,他不禁想起早先尸体刚被找到之时,张老板的反应:“恶鬼索命?” “对。他反反复复都在说这一句,嚷嚷着是棺材把人给吃了进去。”李怀说着,自觉毫无头绪。又挑了挑眉:“对了,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老陈垂头丧气的,是人家活没干好又惹你不快了?这可是咱院里最后一名仵作了。嗯我看也差不多快被你给骂走了。” 他说着,突然察觉到不对:“你又自己动手了?不要命了你这是!用药了吗?” “这事不用你管。”同样版着脸的某人没回答,只是把眉头锁得更深了些,一只手下意识捏住左手手臂,似在强忍下难受。 夏悠悠惊讶于‘萧恒竟也会验尸’的同时,又觉得这俩人的对话有些不对劲。还没来得及问,就又听他们说起了尸体的事。 “尸体我已亲自查验过,王氏和两个孩子是生前重伤的情况下,被人打晕后放进棺材的。至于原本就有的那副白骨,是个女人。被人刻意摆成了扼住王氏脖颈的姿态。根据白骨腿部和掌部的穿孔来看,是被人钉在了棺材里。穿孔处有磨损和细微裂缝,是在活着的时候被钉进去的,并留下了挣扎的痕迹。”萧恒一字一顿说完最后一句。 他这种见惯了杀伐的人,也对这些感到不适。 活人钉进棺材 这想想就丧心病狂。 夏悠悠听得后被发寒,脑袋不自觉想到她刚翻译出的那些文字,里面记录的那种刑罚已经足够叫人害怕了,没想到还有相似的。 而且这两种刑罚竟然都与‘棺材’有联系。 莫非 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很大胆的猜想:她突然觉得,这事还没完,那些她暂时没翻译出的字画里还藏着更多! “怎么了?”萧恒发现身边的人脸色不对劲。 “没我只是在想,棺材里那些罐子,罐子里装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毕竟那味道实在让人很难不多想。 萧恒突然皱眉,似乎很不愿提起这个。几个浅缓的呼吸之后,才缓缓道:“那里装的是刚出生的婴孩,溺死后用油浸泡在罐子里。” 李怀刚到嘴的半杯茶瞬间喷出,整张脸都快拧到了一起。 那罐子不论是闻起来还是看起来,都让人不舒服。现在搞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后,更抑制不住恶寒! 大家都不愿再讨论这些,三人纷纷沉默了一阵子。 “也太巧了些。”夏悠悠突然小声念叨:“棺材里的白骨是个女人,罐子里装的是孩子。而张老板的妻儿也刚好是‘母亲和孩子’不同年代,遭遇却相同,也真是可怜。” “你刚刚说,棺材是在城北黑市花高价买的?”萧恒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道。 李怀点了点头,转换上笑颜:“莫非,对这些素不感兴趣的萧大人也想赌一把?” “那黑市可是日日都有?” “今日便有。” “那事不宜迟”也不知出于何种缘故,萧恒听他这一说,即刻站起身来就要去。可话都还没说完,突然就身子一软,朝着案牍后的书架倒去! 亏得李怀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接住,才没一头栽倒在地。 “萧大人这是是怎么了?”夏悠悠有些没回过味来。俯下身子去看躺椅上的萧恒:后者已没了意识,脸色苍白,嘴唇发紫,额上有大把的汗珠子落下。跟突然间患了大病一样,可是吓人的很! “没事,只是症状看着吓人!”李怀虽眉头紧锁,满怀的担忧,但到底心态稳健。将人缓缓放下后,很熟练的取药喂服、打水擦汗。完成一整套动作,这才松了口气,看向一旁有几分吓呆的夏悠悠:“等药劲上来就没事了,你也别太担心!” 后者点了点头,眼中竟冒出些怜爱来:“萧大人他,莫非是身患什么隐疾?” “他就是有次查案,被困在山洞里,跟几具尸体待得太久,落下了病根。你还不知道?你们大人呀,之前也干仵作的活,但比寻常仵作都要了得。就因为那次伤了,这不,但凡验个尸就得遭次罪。” “那他还” “谁能劝得住他啊!”李怀一副深受其迫害的模样:“就你们家大人,你还不知道他那臭脾气,我都忍不了。要不是有交情在,我早跟他一天打八百次了!” 他说着摇了摇头:“走!” “去哪儿?” “送你们回府。”李怀站起身,不等人反应,就拽起萧恒双臂往背上驮:“他这样总不能住在这?谁家的人谁负责,我最多帮你俩送回去,然后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夏悠悠虽不知怎么萧恒就成了她家的人了,但瞧他病成那样,倒也不忍心拒绝。 二人带着萧恒回了夏府。 李怀一看就轻车熟路,直接把人送回到萧恒住的地方,又交代了几句,便很快走了。独留下夏悠悠一个,看着床上沉睡的人发呆。 忙了一天,她这一身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怪不得刚才进门,门房的人都没认出她来。 想了想,叫人去牧云轩给小七送了口信。怕惊扰了旁人,也不敢明说,希望那傻丫头能看懂,给她们带些吃食过来,也顺便陪陪她,否则这孤男寡女的,说是照顾病人也到底不太合适。 作完这些,又给萧恒喂下去一次药,夏悠悠这才伸了个懒腰,在屋内小走几步,顺便看看这个屋子。 说起来,她来夏府也有几年了。也知道萧恒从小是夏将军捡回来的,一直教养在府上,后来进了督察院,为方便办案才十日有九日都住在外面。但这还是她头一回来这里。 更是头一回这样仔细的打量萧恒住的地方。 两个字:冷清。 三个字:很冷清。 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几乎没有一样多余的陈设。 这很像他的性格:清冷、狠厉到孤僻,从不拖泥带水。 夏悠悠很快就将房内看了一圈,还没等到小七过来,就听见萧恒在床上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