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外领主》 第零章 象征着自由的男人 寒月如钩，夜色无华。 局促的出租房内堆满了文本书籍和药物，一个和黑夜一样孤独的男人拨通了报警电话。 “你好，这里是110报警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自首。” “嗯……请问你的姓名、因何事自首、有无立案……” “张三。” “你就是那个……” “是的，女士，如你所想，就是我。” 张三，a级通缉犯，数十起各类案件的嫌疑人，被广大网友戏称为“法外狂徒”的男人。 警方已经追捕了张年，但即便是在过去五年的逃亡过程中，张三依旧没有停止他履行“正义伙伴”使命的行为，甚至不时还会借助网络平台向社会发声，而他的网络昵称就是“正义的伙伴”。 这是个全民冲浪的信息时代，张三自首的消息就是一道惊涛骇浪。 一时间全网沸腾。 有人惊喜高呼“法网不漏”，有人扼腕叹息“乾坤有私”，还有人嚎啕大哭“爷的青春结束了”。 一周之后，张三站在了法庭的被告席上，他放弃了申请辩护律师的权利。 原告方的公诉律师和张三遥遥相对，他是近年来一直在追踪张三案的法学权威——罗教授。 让罗教授和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这位声名在外的“法外狂徒”竟然是一个不到25岁青年，他身材匀称，面目俊朗，戴着一副高度眼镜，看上去就像一个在校大学生。 庭审开始。 罗教授有备而来，一桩桩陈年旧案被他如数家珍一般抛出，向张三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面对罗教授的指控和诘问，张三表现得很淡定，不但全盘认下，另外还主动交待了一些罗教授和警方都不曾掌握的细节。 庭审持续了四个半小时，除开张三面色有些发白之外，其他人都很亢奋。 针对张三的七十二项指控全部成立，接下来基本就只剩下宣判结果、认罪伏诛的传统流程。 “被告人做最后陈述。” 美丽且庄重的审判长将她那公正严明的目光投向张三。 张三扶着桌子，凝望着审判长，轻声说道：“你此刻的眼睛，就是这世间最美好的……” “不要讲述与本案无关的事情。”审判长打断了张三轻佻的言语。 “审判长，我申请为被告人做最后陈述。”罗教授声音突然响起，他从文件袋中拿出了最后的一份资料，这是他自己为张三写的辩护材料。 对于张三所犯案件，罗教授可以算是除张三本人外最为了解的人，他深知这些行为的恶劣，但同样他也看到了这些行为背后的张三所要表达的意愿，所以，他必须得拿起法理武器制裁张三，同时，他也愿意以情理为张三发声。 要为被告人做陈述，须征得被告人的同意。 张三并没有理会罗教授，而是缓缓抬头，冲着审判长咧嘴一笑，吃力说道：“如果我……我是你，我就会……抓紧时间……宣判结……” 话音未落，已经有血液从张三嘴里流出。 在急救医生到来的时候，张三已经气绝。 死因是在年轻人中极为罕见的脑溢血。 直到张三死亡，审判长都没有宣判结果，张三依旧还是“法外狂徒”。 ………… 在时光与空间规则交织未分的混沌之所，张三朦胧的意识中出现一些莫名的信息。 【序列号：】 【血脉等级：第二序列】 【神格准备完成（契合度92）】 【火种准备完成（契合度94）】 【融合开始……新生的神只啊，请降临于世！】 【少女祈祷中……】 【血脉融合中断，神格融合中断，火种融合中断，征召者抵抗强烈，征召者排斥一切秩序，融合失败……】 张三本能地清除掉意识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后，他的意识逐渐清明起来。 没有视野，没有声音，周遭似乎都是水。 这是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逐渐地，张三听到些许声音，是一个女人喘息，还有些听不懂的呼喊，然后他感受到了一丝光…… 第一章 法外之地 约克王国，卡利亚斯子爵领。 领主埃蒙·巴雷特子爵的小城堡门口。 七岁的林恩·巴雷特伸长了脖子仰着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对他来说像山一样高大的光头男人。 “你就是‘裂颅者奥拉夫’？” 小家伙模样稚嫩，但是神情严肃认真，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 林恩的举动成功引起了光头的兴趣，他拎着林恩的衣领子一把提起，就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将林恩放到自己没有披甲左肩头上，这样沟通起来更加方便。 奥拉夫看着这个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孩子，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就是小巴雷特勋爵？” 林恩点点头，然后很自然地伸手去摸这个巨人锃亮的光头，他那明亮闪烁的小眼睛中带着疑惑：“你每次杀人都会把他们的头骨劈开吗？” 奥拉夫眉头上扬，微微一愣，对于眼前这个小孩的问题有些意外：“有时候会，更多的时候不会，不过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一定会，这有助于宣传我名气，相较于斧子，用名气挣钱更加的轻松。” 奥拉夫轻描淡写地说着，在话音还未结束的时候，一股浑厚磅礴、如同实质的气势从他的身体中迸发而出，向着肩头上的林恩席卷而去，在刹那间后又消散无踪。 林恩就像是被一阵风暴吹过，但依旧坐在奥拉夫的肩头，用手抓住了他后背上的皮甲，头发凌乱，脸色涨红，但是神色并没有过多的惊恐。 奥拉夫反而大为意外，眼睛瞪得和林恩的肉肉的小拳头一样大。 一个身穿板甲高大英武的骑士，从两人身后这座小城堡中快速跑出，在看到林恩无事后松了口气。 骑士将林恩从奥拉夫肩头抱下，仔细确认无碍后，对着比他要高出小半个身体的奥拉夫冷冷说道：“子爵大人在会客厅等你，我在外面等你。” 奥拉夫挠了挠自己光秃秃的后脑勺，干笑几声，然后在一个侍者的带领下向会客厅走去。 “高文老师，他好像有些怕你。” 林恩看着奥拉夫的背影，脑子却在对比着高文和奥拉夫的实力。 “在卡利亚斯，只要恐怖利刃的图腾不倒，奥拉夫除了他的主人之外，不用惧怕任何人。”骑士高文的声音中带着些无奈。 “奥拉夫是泰坦后裔吗？” 林恩爬上城门旁的一方石墩子，踮起脚来就可以看到靠近城镇中位置的那根扭曲的恐怖利刃图腾。 高文不用站上石墩，也不用垫脚，他站在原地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根代表着半兽人神只的图腾，而且图腾上的那双冰冷诡异的眼睛也在看着他，不，应该是他身后的巴雷特城堡。 “算是泰坦末裔，血脉非常稀薄，真正的泰坦传说比巨龙还要高大，是最古老的种族，而现在他们的后裔居然委身于一个豺狼人，卡利亚斯当真可以磨灭所有的荣耀。” 高文是一位受过精英骑士教育的传统骑士，他恪守骑士信条，荣耀即是他的生命。 而奥拉夫刚才冒犯了他的领主的儿子，作为一个守护骑士，他有必要要向奥拉夫发起决斗，当然，这得是在奥拉夫和他的领主巴雷特子爵谈完正事之后。 高文在城堡门口等着奥拉夫出来，林恩则独自一人来到大书房。 作为一名贵族子弟，还是一位“实封”子爵的唯一继承人，林恩现阶段每天主要的事情的就是学习。 他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礼仪、文学、艺术、历史、纹章学、剑术、射术、格斗术等等…… 剑术、射术、格斗术、斗气修炼，甚至是基础魔法知识的老师都是高文兼任，礼仪老师是他的父亲巴雷特子爵。 至于如文学、历史这类的文化知识，生而知之的林恩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自学，高文和他父亲也会不时进行指导。 他降生到这个世界已经七年多了。 从最开始完全自闭，到接受这个奇幻的魔法世界，再到接受他如今的身份和他脚下的混乱之地卡利亚斯，林恩花去了将近四年的时间。 这是一个拥有魔法与斗气的世界，科技在逐渐兴起，蒸汽动力技术已经成熟，而新能源据说也已经开始经行实验。 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叫做卡利亚斯，名义上属于约克王国，但是实际是一片缺少秩序的法外之地。 今天，他要学习的是时政课，按照惯例，文化类课程依旧是自学。 书桌上放着一份王国的周报，另外还有一本薄薄的书本，这是他的父亲埃蒙·巴雷特提前为他准备好的。 书很薄，只有十多页，书名叫做《大灰狼和老外婆》。 饶是林恩这个两世为人的穿越者，在看着这个“魔幻”的书名后，都不禁发笑，而且隐隐猜到了什么，当他翻开封页后，书中的第一句话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卡利亚斯的空气，就和耶伦夫人裹脚布的味道一样。” 这是书中的第一句话，同时也是在约克王国激进派贵族中流传甚广的一个笑话。 耶伦夫人是王国的财政大臣，左脚患有藓疾，她曾多次以军需不足为理由在国王面前阻止了激进派南征的提案。 按照林恩如今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贵族们在骂某一个事物发臭的时候，通常指的不是气味，而是指身份地位。 王国财政大臣的身份当然不会“发臭”，但是平民出身，至今没有爵位傍身的耶伦夫人就会，所以在激进派的口中，她就是和卡利亚斯的豺狼人臭味相投。 卡利亚斯是一片几乎被王国抛弃的土地，不要说贵族，就连平民都没有几个。 这里更多的是流浪者，拾荒人，通缉犯，以及一些没有公会认证的贫穷冒险者和佣兵。 卡利亚斯的实际统治者是豺狼人霍格和他“獠牙佣兵团”，他们占据着这片混乱之地上大部分的产业和资源，所有的税收自然也归他们。 当然，名义上这片土地属于埃蒙·巴雷特子爵，也就是林恩的父亲，这是王国和獠牙佣兵团之间达成的默契：王国分封一位贵族来到卡利亚斯作为领主，卡利亚斯所有政令必须得以王国和领主的名义颁布。 如果霍格不同意，那么，失去这张遮羞布的约克王国必然会出兵讨伐。 当年，当这个消息在贵族中流传开来之后，埃蒙·巴雷特子爵是第一个主动请求入驻卡利亚斯的贵族，巴雷特子爵的理由很朴实，有封地总比没封地强，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封地。 林恩对于自己父亲当初的这个决定非常理解。 一般来说，在贵族中只有两种人愿意干这种风险明显高于利益的事情。 一种是新晋的小贵族，他们的血气还未消散，为了能够更进一步，他们往往缺乏理智。 另一种就是祖上曾经阔过，为了拿回祖宗所拥有的荣耀和利益，他们做事往往不计代价。 林恩所在的巴雷特家族就属于后者，曾经的世袭伯爵，天秤纹章的持有者，王国大法官席位的掌控家族。 看完这本十几页的书，林恩只花了不到五分钟，书中的内容很少，多是些对耶伦夫人的冷嘲暗讽。 这本《大灰狼和老外婆》是王国的公立出版社在两年前出版的公开书籍，这意味着王国内部激进派逐渐占据了上风。 林恩觉得这应该就是他父亲想要让他了解的信息。 接下来是报纸。 卡利亚斯地处偏远，交通不便，而且基本脱离了王国的管辖，连魔法师工会的通讯魔网都不曾覆盖这里。 所以，卡利亚斯的信息是滞后的，比如这张对于卡利亚斯来说最新的王国周报，其实就刊印于半个月前。 四页的报纸上，都城新开盘楼房的宣传广告占据了整整两页，至于其他的信息，为了防止看错或者错过有用的信息，最好是用上放大镜来看。 因为字足够小，所以信息报纸上的信息非常多，但同时也很杂乱。 从不缺乏耐心的林恩不紧不慢地一条条往下看： 有魔药学大师声称自己耗时十年，调配出了一剂猛药，只需三秒，能让“侏儒”变“巨龙”，而且没有任何毒副作用，如今实验已经成功，只需要筹集一笔资金就可以量产，目前已经有超过二十位贵族为他投资，其中过半是女性。 有一座不太知名的奥术塔，声称自己用幻术和海量的计算制作出了一个能够模拟上古神战的魔法容器，普通人就可以在其中扮演魔法师或是战士，然后参与到那段波澜壮阔的史诗岁月中，如今正准备在各大城市设置体验点，最重要的是无需花钱，可以体验，而且该奥术塔发言人还声称，等魔法师工会的通讯魔网全面升级之后，这个魔法容器将能够连接到通讯魔网之中，实现多人同时体验的畅快玩法。 …… 一个小时后，林恩终于从这“浩如烟海”的新闻中，找到了几条比较有用的资料。 王国北方的粮食价格在无声无息中上涨了三成。 今年的征兵广告做得比往年更加精美，口号比以往年响亮。 “男人就该冲锋，娘们才坐着不动。”这是今年的征兵口号，耶伦夫人已经在轮椅上坐了四年。 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大王子伊凡，在日前起身前往神圣教廷的圣地“撒拉迪昂”，觐见教皇冕下。 王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二王子安德烈，在日前起身前往神圣同盟大首都“暴风之城”，觐见加洛林帝国及神圣同盟的共同的皇帝陛下。 这几条信息基本指明了一个结果。 “要打仗了。”林恩放下手中放大镜，轻声自语。 王国的激进派终于还是说服了年迈无力的老国王，在可预见的将来，一支王国的精锐军队将来到卡利亚斯，收复卡利亚斯之后，这里将作为一个前进基地，对南方的格鲁尼亚王国发起战争。 当然，约克王国和格鲁尼亚王国的战争不是他需要考虑的。 战争的目的是带来新的秩序，但是在战争爆发之前和战争过程中却是最混乱的时候，这时候大多数的法律和契约都会变为废纸。 巴雷特城堡这张王国的遮羞布，已经到了可以被抛弃的时刻。 当这个消息公诸于世的时候，豺狼人霍格的獠牙佣兵团和巴雷特城堡之间必须得有一战。 因为，卡利亚斯这片法外之地，只能有一个领主。 第二章 索然无味的决斗 林恩踩着椅子趴在大书房的窗沿上。 大书房在城堡的三楼，趴在这个位置能看到小半个工坊街集市的光景。 林恩对嘈杂且肮脏的卡利亚斯集市毫无兴趣，他之所趴在这里，是为了在更好角度观看高文和奥拉夫的决斗。 奥拉夫面带着笑意从巴雷特子爵的会客厅里走出，心情很是不错。 高文杵着他的骑士长剑站在城堡外面，挡住了奥拉夫的离去的路，在他身前，还放着两柄做工精良的战斧，那是奥拉夫在进入城堡时卸下的武器。 奥拉夫的好心情并没有因为高文的举动而受到太大的影响。 打一架而已。 奥拉夫不认为在恐怖利刃的图腾之下，高文，或者说是巴雷特子爵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更何况刚刚在会客厅他和子爵交谈得很愉快。 奥拉夫不是贵族，所以这场决斗并不需要太多礼仪，当他拿起战斧的时候，决斗就已经开始了。 林恩知道高文很厉害，但是还从没见过他这位老师倾力出手时的样子。 高文在城堡内拥有“武器大师”的称号。 他拥有九级斗气，精通巨剑、长剑、短剑、双剑、骑枪、骑射、长矛和链枷，这些只是精通的武器，至于会使用的，那还有更多。 这就是高文对林恩说过的“骑士不死于徒手”。 作为一名需要守护荣耀的传统骑士，在任何环境下都应该能找到趁手的武器，然后继续战斗。 而且更难得的是高文还拥有六级的魔力收容，虽然不具备元素施法者的天赋，但是却足以支撑他负载一套中级魔法构装，当然，高文拥有六级魔力这一点目前在整个卡利亚斯都是秘密，只有林恩和他父亲知道。 城堡下的两人斗气迸发，卷起泥沙阵阵。 高文的骑士长剑泛着银色寒光，以一个进攻者的姿态压制着奥拉夫。 抱着看长见识想法的林恩多少有些失望，就目前的两人的战斗场面来看，还远不如上一世武侠电影中的场面来得花哨。 “铛、铛、铛……” 随着连续的打铁声以规律的节奏响起，奥拉夫已经被高文逼退到墙角。 看热闹的人已经聚集了过来，卡利亚斯的居民都不是什么本分人，在发现决斗的双方是高文和奥拉夫之后，甚至有人就地坐庄开盘，一枚同盟银币起买，不过奥拉夫的赔率远高于高文。 恼羞成怒的奥拉夫高举双斧，硬接下高文一记斩击，低声说道：“你真要打？” 回应奥拉夫的是高文骑士长剑上亮腾起来的铭文。 林恩眼前一亮，兴致又起来了。 林恩对于这东西比较熟悉，这是携刻在武器上的魔法铭文，不同的铭文代表着不同的效果，此刻高文的长剑上所激活是破甲铭文，能够显着提升武器的对于高硬度物质的切割能力。 铭文可以同时激活多个，每次激活都需要消耗相应魔力，如果持有者自身不能为铭文补充魔力的话，那么铭文会在储存魔力耗光的时候消失，之后再想激活就得重新携刻。 奥拉夫低吼一声，全身皮肤在刹时间变成紫色，身体周围隐隐有雷鸣声响。 “雷鸣泰坦的后裔吗？”林恩从书架上找到一本古书，上面有关上古泰坦的一些零碎的介绍。 他原本以为激活了泰坦之力的奥拉夫至少能够扳回劣势，可结果却是依旧被高文用娴熟的武技所压制。 高文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甚至将长剑插在地上，冲着奥拉夫勾勾手指。 奥拉夫盯着他眼前的高文，身体微微蹲下，然后猛地弹起，冲向高文。 在冲刺过程中，奥拉夫的双眼逐渐变得通红，口中长出了锋利的獠牙，浑身的肌肉虬结，速度和力量都明显大幅提升。 高文刚才的动作让林恩非常意外，这还是那个恪守骑士精神的高文老师吗？ 不过在奥拉夫狂化之然后他就大致明白了。 城堡下两人的这场决斗其实和他这个小巴雷特勋爵一点关系都没有，什么为了维护领主的尊严所发起的决斗，都是鬼话。 高文对奥拉夫的挑战十有八九是他父亲埃蒙·巴雷特子爵安排的，目的是为了试探奥拉夫的实力，主要是想看看恐怖利刃这位半兽人种族中唯一的神只能能赐予他的信徒何等的力量，另外也可以试探一下豺狼人霍格的态度，顺便还能把高文的“全部”实力展示给霍格。 高文和奥拉夫之间的决斗经行到了最激烈的阶段，但是林恩却没有再看下的兴趣，他已经知道了结果。 出了巴雷特城堡后，往西走两百米，就是卡利亚斯城镇的工坊街。 这里是卡利亚斯轻工业和手工业的聚集之地。 林恩自家的铁器铺子就开设在这条街道的显眼位置，售卖的商品主要是一些由城堡内的作坊做打造的铁质工具和农具，这是如今巴雷特家族的如今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林恩穿着一身湛蓝色的礼服，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小号佩剑，在侍卫的陪同下在工坊街里悠悠漫步，就像是一位正在巡视自己领地的大领主，但是，因为年龄太小的缘故，看上去始终有些怪异。 林恩此行的目的地并非是自家铁器商铺，在越过自家铺子之后，林恩继续向街道深处走去。 此刻工坊街里人头攒动，有人类，有矮人，有地精，还有半兽人，大多数都成群结队，朝不远处的巴雷特城堡而去，裂颅者奥拉夫和骑士高文之间决斗已经在城里传开了。 巴雷特子爵在卡利亚斯的地位很尴尬，这一点卡利亚斯的成年人基本都清楚，所以即便是林恩盛装出行，也依旧没有人对他行礼，那些赶着去看决斗家伙甚至在路过林恩的时候都不愿意向这位领主的继承人问声好。 工坊街里很热闹，即便不少路人都跑去看决斗去了也依旧如此。 冒着浓烟的锻炉，敲击出火花的铁锤，以及挥洒着汗水的矮人工匠，这样的场景能够大部分的男人为之驻足，至少林恩就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矮人托林，卡利亚斯手艺最好的锻造工匠，唯二被冠以大师头衔的人，据说托林大师精心锻造的兵器能够承载三道魔法铭文，如果由一位老练的魔纹师操刀的话，甚至能够勉强承受四道铭文，达到构装骑士标配武器的要求水准。 此刻正在托林铁锤下接受锤炼的是一块足有两指厚的甲片，据林恩所知的消息，这是托林为他的老板豺狼人霍格量身的定制的一身战甲，将用来作为霍格四十岁生日的贺礼。 林恩对托林的手艺和霍格的战甲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之所以停留在这里，是为了招呼那个蹲在旁边一家皮革作坊门口，看上去和他年龄比他稍微大一些的牛头人。 小牛头人的视野一直都没离开过矮人托林和他的铁锤，眼神满是憧憬，因为太过于专注，以至于林恩来到他身旁时都没有察觉。 “狄克！” 林恩喊了一声小牛头人的名字，后者被吓了一跳，突然站起身来，在看到是林恩后才送了口气，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林恩。” 小牛头人见到林恩后很高兴，可在看到林恩今天的穿着和身旁的侍卫后，又变得拘谨起来。 狄克这个名字是林恩给他起的，就在上周，就在现在这个地方。 “又挨饿了？” 林恩看着狄克扁瘪的肚皮就大致猜到了前因后果。 小牛头人不敢去去看林恩的眼睛，羞愧地低下头，双手无处安放，“昨天晚上硝皮子的时候弄破了一张，管事老爷说今天一整天都不许吃饭。” 林恩向旁边的侍卫递去一个眼神，后者拿出立刻拿出一个做工精美，印有巴雷特家族天秤纹章的袋子。 林恩从钱袋中取出两枚银币递给小牛头人狄克，“这个应该足够应对你接下来十次犯错。” “我……可是……”狄克没有伸手去接，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 “我，林恩·巴雷特，卡利亚斯领主的继承人，我有义务让我的子民不再忍受饥饿。” 林恩将银币递到狄克的身前，领主的威严让他下意识地接过了银币。 “我总是犯错。”狄克的语气中充满了苦恼。 “无论是谁，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那么他都会犯错。” 林恩特意用了“工作”这个词，而不是像狄克这样的伙计常常从管事那里听到的“干活”。 狄克看着手里的两枚印刻着上一任同盟皇帝“查理八世”头像的银币，有些不知所措。 他曾经还是个乞丐的时候，见过的只有铜币，当了作坊伙计之后，就没怎么见过钱。 林恩看着狄克满是裂口的脚后跟，说道： “你可以在你有钱了之后再还给我，当然，不用给利息，而你现在，我认为你很需要它们，至少你现在就需要报餐一顿，另外一双能防水的水的鞋子对你来说也很重要。” “可是我没有钱还你。”狄克认真说道。 像狄克这样的作坊伙计这条街上有不少，他们大多数以前都是乞丐，作坊主或者管事将他们领回来做工，只管饭，不给钱。 “你每天能处理多少张皮子。”林恩突然岔开话题，问了个有些奇怪问题。 “差不多二十张。”狄克如实回答。 “每一张熟皮子能卖多少钱？” “品相最好的，能卖到两银币，一般的在一银币多一些，最差的也能卖八十铜币。” “作坊收购一张生皮子需要花多少钱。” “最好的能到五六十铜币。” 林恩略微估算了一下，说道： “所以，你们作坊每卖出一张熟皮子，你老板平均都有差不多有六七十铜币的毛利，你认为，你的工作在其中起到了多少作用。” “我不会配药水，其他的我都能做。” 林恩点点头，笑着说道: “那你认为你一天的工作能值多少钱？” 小牛头人低着头不说话。 林恩突然收起了笑脸，严肃地看着狄克。 过了许久，狄克才憋出来一句“大家都没有工钱，好多人的手艺都比我还要好一些。” “大家都一样，这样你的心里就会平衡，对吗？因为有的人手艺比你还好，你甚至觉得还占了便宜？” 林恩的语气有些激烈，狄克不敢搭话。 林恩随手捡起一根棍子，在沙地上写出狄克的名字，“你拥有名字。” 有了名字，就不再属于奴隶，拥有了姓氏，就能算是公民，这是在大陆任何一个文明之地都适用的标准。 狄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脚下的名字，上一次林恩只是告诉了他名字的读音，并没有教他怎么写。 林恩看着眼前这个作坊上悬挂着的獠牙佣兵团旗帜，对着狄克说道：“你知道你是在为谁工作吗？” 狄克点点头，“獠牙佣兵团的霍格……大人。” 林恩眉头微皱，拍了两下狄克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去，他觉得自己还是太心急了些。 “林恩……大人。” 狄克略微有些急促的声音在林恩身后响起， “您可以帮大黑起一个名字吗？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一个食人魔，不过他从不吃人。” 狄克用他那满是憧憬的目光望着林恩，就像他之前看着矮人托林锻造时的模样。 第三章 地精加兹 林恩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是需要天赋的。 而他自己，即便两世为人，了解过那个伟大王朝的崛起历史，但是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依旧有些力不从心。 这或许和他现在的年龄有关，毕竟一具只有七岁的身体，很难让别人产生信赖。 牛头人狄克依旧在耐心地等待着林恩的回应。 “下次，下次我来找你的时候，你把你朋友叫过来，我见过他之后再做决定，好吗？” 林恩故意结尾加了一个问句，就是想要看看狄克的心性是否受到刚才那番有些激烈的谈话的影响。 狄克重重点头。 并没有因为林恩的推脱而失望，这一点让林恩比较满意。 告别了狄克之后，林恩来到他此行的目的地，一家悬挂着獠牙佣兵团旗帜的精工作坊。 作坊的负责人是一个人类，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寥寥无几的头发，野蛮生长的胡须，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白大褂，水肿的眼袋上方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球。 闻名不如见面，说的就是林恩此刻的心情。 林恩在刚学会这个世界语言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眼前这个男人的名号。 不休的乌拉尔，机械工程学大师，是卡利亚斯唯二被冠以大师头衔的人之一，和锻造大师矮人托林其名。 这个世界的工程学和林恩上一世所了解的工程学差不多，不过在这个世界工程学这一名词却是由地精提出，同时也发扬于地精。 工程学发展到如今，已经有了数十个分支，其中又有三大主流对如今世界影响最深，分别是机械工程学，地矿工程学，还有能源工程学。 地精，这个曾经被矮人奴役的地底低劣种族，如今之所以能够在地面建立国度，靠的就是三大工程学。 如今，工程学已经在整个大陆广泛传播，除了偏安一隅的高等精灵和巨龙之外，其余的种族都在积极地推广和应用，但是因为其中一些理论和魔法师公会相悖，所以人类世界中依旧有不少排斥的声音。 魔法师们在排斥工程学，同样地精也在排斥魔法，在地精的国度，所有的魔法流派都是异端，任何魔法师不能进入地精领地，地精的主城，飘浮在空中的“机械浮岛”也是如今文明世界中唯一拒绝了魔法师公会通讯魔网覆盖的主城。 传闻，在一百多年前，有三个地精贵族因为修行魔法而被处以公开绞刑，为此魔法师公会震怒，公开向地精国度宣战。 魔法师公会召集了多名传奇魔法师，对着“机械浮岛”连续释放了四次禁咒级魔法，声称要把地精这个没有神只的卑劣种族打回地底世界。 据说当时机械浮岛被无尽火海笼罩，有陨石天降，有雷光阵阵，有能量暴动……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机械浮岛依旧还漂浮在空中。。 这一些信息，林恩是从家里大书房中的书籍中看到的，至于是否真实，他自己也不太确定，不过在这个科学和魔法共存于世的时代，它们之间的对立和碰撞，林恩认为是必然的。 乌拉尔向林恩打了声招呼： “你有什么需要请赶快一些，我的时间很宝贵，该死的地精小鬼又跑哪里去了。” 疲惫的工程学大师很不耐烦地说着，要不是因为林恩身上勋爵服饰和身旁的持剑侍卫，他甚至想直接将这个小孩给赶出去。 “我需要两千枚同盟制式三型火枪弹药。” 林恩说出了他的来意，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在开玩笑，林恩拿出了十枚金币，放在身前一字排开。 “这是定金。” 一枚金币折合一百枚银币，十枚金币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两千枚步枪弹药的价格不会超过二十枚金币，所以林恩的举动充分表明了诚意。 同盟的金币上印刻圣光教会的神圣冠冕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乌拉尔展现了他作为高级技术人才应有的清高素养，十枚足以蒙蔽普通人眼睛和心智的金币，他甚至都没看一眼，淡淡说道： “军需订单需要经过霍格大人同意。” “理应如此。”林恩点了点头。 乌拉尔的反应并没有出乎林恩的意外，他知道在卡利亚斯根本就没有这个条规矩，之所以要去请示霍格，主要原因是因为他这个买家是巴雷特子爵的儿子。 由于作坊里的学徒和伙计都被高文和奥拉夫的决斗吸引了去，乌拉尔大师只能亲自跑一趟獠牙佣兵团驻地，只留下了一个连姓名都没有的瘦小地精在作坊里招待林恩。 这个矮瘦弱的地精看模样只有七八岁，可林恩知道他其实已经年满十一岁。 身上仅穿着一条破旧的短裤，灰色的皮肤说明他是最低等的穴居地精，右脚脚踝上锁着的古怪金属环，说明他从一出身就是地精族群中的奴隶。 这个灰皮地精其实是有名字的，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在一个月前，林恩·巴雷特勋爵赐予他的名字——加兹。 乌拉尔大师在用极其粗鄙的话语叮嘱完地精加兹之后就匆匆离去。 林恩朝着加兹眨巴了一下右眼。 加兹连眨两下左眼作为回应。 林恩脸上露出稚嫩笑容，他交待加兹做的事情成了。 至于加兹第二眨眼则表示现在工坊里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没有旁人。 侍卫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把风，以防那些看热闹的伙计突然回来。 加兹小跑回车间，然后拿出来一根和他身高差不多长的金属，献宝一般递给林恩。 加兹那张丑陋的脸上表情怪异，迫切和不安，激动和紧张繁复纠缠在一起。 看样子加兹制作好这个金属物件已经有一些时日，而之后的这段日子，他显然过得极为漫长。 加兹用他粗糙的手掌握着金属管的一端，灰色的脸皮竟有些微微泛红，然后将它交到林恩的手里。 林恩看着刚才被加兹握住的端头，上面刻着一排肉眼几乎无法辨认的小字，正是加兹的名字。 这是一截枪管，九百五十毫米长，内直径十四毫米。 神圣同盟所有的枪械统称为火枪，而制式三型长管火枪就是最新的一代长管枪械，其原理和造型都和林恩上一世那个世界中活跃于十八世纪的后装击发式步枪类似。 说是最新款，但其实已经是一百年前的老古董了，所谓的“制式”也是六十多年前的称呼，只不过在民间一直流传下来，事实上同盟的正规军早就放弃了这种威力低下，装填麻烦，精准度差，而且易坏难修的武器。 早在两百年之前，第一柄火枪在机械浮岛问世的时候，就有人声称新的时代到来了，传统的战争模式将会为之改变，以后新的战术、战略将围绕着火枪来制定。 可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火枪仅仅活跃了百余年就被时代抛弃。 当地精主城机械浮岛开始“闭关锁国”之后，便没有人再愿意花费金钱和时间去改良火枪。 再加上魔法师公会的打压，如今火枪仅仅只会出现在一些小领主，民间佣兵团，或者说民兵当中，甚至稍为有点实力的冒险者团队都不愿意使用这个麻烦的家伙，相比较火枪，他们更喜欢长弓和手弩。 林恩在一年前第一次接触火枪，他们家里有不少存货，除了制式三型的后装击发式步枪，甚至还有更为古老的制式二型前装燧发枪。 林恩的前一世对于枪械不算了解，仅仅知道一点常识，但就是这点常识，让他发现了这批枪械上一个可以大为改进的地方。 多看点书总是好的，即便是些看似无用的杂书。 这是林恩当时的想法，不去说老古董一样的前装燧发枪，林恩发现这些制式三型的后装击发式步枪的枪管里面居然没有膛线，而且火帽也不够稳定，时常会出现瞎火的情况。 火帽的改进比较简单，通过调节击锤和火帽的位置，以及改进铜片的厚度就能完成，是一个只需要消耗时间就能完成的事情。 膛线和火帽不同，这需要精湛的工艺才能完成，林恩只能将自己想法告诉给自家武器作坊的工匠，然后便是听天由命。 经验丰富的工匠花了三天的时间经行初步试验，肯定了膛线的作用，虽然不知道六岁的少爷什么会有这样的知识，但是林恩少爷生而知之的传闻在城堡内已经被大多数人肯定。 工匠然后用了足足大半年来经行繁复试验调整，终于成功地制作出了试验品，八条膛线可以为制式三型火枪提高超过两百米有效射程，而且精准度大幅提高，这是一个在枪械史上堪称里程碑的改进。 试做型是做出来了，可这只是一个消耗品，因为枪管材质的强度不够，所以只开了仅仅数枪，膛线就磨损得厉害，而且因为自家的作坊没有专业的精工机床，所以膛线做工不够精确。 在这之后，林恩带着设计图来到工坊街，试图找寻到一位能为他生产枪管，并且能够保密的人。 林恩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地精加兹时的场景： 瘦弱的灰皮地精独自坐在工坊外的石碓上啃着有些变质的黑面包，孤独得就像一个被族群所抛弃的低等地精奴隶孤儿，而事实也是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 “扳手。” “为什么不是起子或是榔头？” “那是狗头人和矮人的名字。” “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 “他们也吃只有麸皮面包吗？” “不知道，他们从不和我一起吃。” “你应该喝一些水，不然你在拉屎的时候会很痛苦。” “贵族也会吃麸皮吗？” “有时候会，不过，我们基本不对外宣扬，毕竟，节俭不一定能获得尊敬，但是落魄总是会引来嘲笑。” “你为什么不把你脚上的锁环锯开呢，这应该不难。” “我要用地精的方式打开它。” “地精的方式？” “是的，用扳手或是起子，将这个奴隶铁环打开，这样我就不再是奴隶，在地精中历来如此。” “说道扳手，你觉得如果有一天，你站在领奖台或者发布会上，‘扳手’这个名字念出来会赢得喝彩吗？” “什么是发布会？” “就是你设计并制造出某一样东西，然后向整个大陆宣布，你是这个东西的造物主。” “他们会记得我的名字吗？” “当然，你可以用你的名字为它命名，你甚至可以把你的名字刻在上面，这就是专利给你的权利。” “专利是什么。” “就是只有你和经过你同意的人才能生产你的设计的东西，这就是专利，你以前有设计过物件吗？” “没有，不过我重做过蒸汽机的摇臂，那能让我启动蒸汽机时更轻松一些。” “真是有用的改进，然后呢？你得到了什么奖励？” “他们拿走了我用来垫脚的凳子。” “谁？” “起子和榔头。” “你的技艺比他们更好，对吗？” “我的技艺比他们加起来还要好。” “那好，我们看看这张设计图。” “这是你画的吗？” “是的。” “太粗糙了。” “下次你来画。” “好！” “你觉得把你的名字刻在这根管道上面如何？” “扳手吗？我……” “当然不是，为了你以后的专利发布会，我们得提前起好一个名字，真正的名字，加兹，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这就是我的名字吗？” “当然，这是你未来的领主，林恩·巴雷特勋爵赐予你的名字。” 第四章 狩猎将至 林恩把玩着手上的枪管。 整体呈通透的亮银色，材质应该是高强度的特殊钢材，枪管内的膛线细致且精美，凹槽光滑平整，用手触摸如丝般顺滑。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手所拿，林恩甚至不太相信做工如此精良的物品，竟然是出自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之手。 “你喜欢金币吗？” 林恩对加兹说道，他将枪管递给侍卫，后者很自觉地将枪管藏进自己的背上，在披风的掩盖下，看不出任何痕迹。 桌子上的金币依旧在卖力地彰显着自己的华贵，然而过去无往不利的它，今天去处处受挫。 地精加兹的眼神炙热，但明显和金币无关。 林恩对加兹说出了实情： “这是一根枪管，枪管里的线条能显着增加枪械的精准度和射程，就是这一根钢管，它也许了会改写枪械的历史，而你，地精加兹制造了它。” 加兹的眼神愈发明亮，身体甚至有些微微颤动。 林恩语气一转，又说道： “但是，这把新的步枪并不能用你的名字命名，因为是我设计了它，所以它的名字将会是巴雷特，加兹的名字只能刻在枪管上，下一次你可以刻得显眼一些，你懂我的意思吗？” 当一个七岁的小孩用着大人的语气说话，无论他表达得有多么的自然，其实都有些滑稽，落在旁人眼中，甚至会引起笑声。 加兹并没有笑，而是很认真的问道: “这就是你之前所说的专利吗？” “是的，这就是专利。” “它会一直有效吗？” “在我的领地内，它会永久有效，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是这样。” 两人之间谈话似乎又回到一个月前的样子。 加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采奕奕，问道： “你只是改进了枪管，这把枪就叫做巴雷特，要是我能改良其他地方呢？” 林恩微微一愣，旋即笑着说道： “那它就叫加兹·巴雷特。” 在林恩和加兹将后续合作的事宜协定好之后，工坊的管理者，乌拉尔大师终于回来了。 谨慎的乌拉尔大师在粗略地检查了一边工坊里的设备之后，才来到林恩的面前，微微低头，说道： “霍格大人向巴雷特子爵问好。” 林恩脱帽鞠躬：“埃蒙·巴雷特之子，向霍格团长致敬。” 乌拉尔用他那满布血丝的眼睛瞪了加兹一眼，后者非常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他坐在一把可调节高度且已经调到最高位置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看着林恩： “霍格大人说：‘子爵阁下是要用这批弹药去杀人吗？’” 林恩规规矩矩地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抬着头回答： “狩猎，在第一场雪落下来之前就得行动，否则今年的冬天不好过。” 直到这时候，乌拉尔才第一次看向桌子上摆放的金币，他用衣袖向抹布一样将金币抹到一个深色口袋中，灿然的光华也随之隐去。 “两千枚同盟制式三型火枪弹药，下周礼拜二会送到巴雷特城堡交割，届时需要付清八枚金币的尾款。” 乌拉尔的口吻很平淡，似乎再大的生意也不能提起他的兴致。 林恩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 “霍格团长知道我们要去狩猎吗？” 乌拉尔随手将金币丢在墙角的一个铁箱子里，不耐烦地说道： “霍格大人的意思是，不管子爵阁下购买弹药用来干什么，只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就行。” …… 在林恩离开之后，乌拉尔大师独自来到工坊的楼顶。 这里乌拉尔大师的私人空间，一个很宽阔的大露台。 露台的中央是一顶遮阳棚，下面摆放着一张足有三米长的大条桌，桌子的一头放着一台手摇咖啡机，剩余的位置上铺着一张差不多大白纸，上面摆放着各种尺规和绘笔。 如果凑近一些看，就会发现，白纸上是有图案的。 繁复交错的线条构成了一个个难以言表的立体图型，旁边是复杂的计算公式和注解。 如果说这是一张设计图，那么从这张画纸的留白空间来看，设计还远未完成。 乌拉尔大师走到露台的边缘，向远处眺望。 他站在这个位置，既能看到巴雷特城堡上飘扬的天秤盾徽旗帜，也能看到獠牙佣兵团祭坛上矗立的恐怖利刃图腾。 像是头痛发作，乌拉尔大师双手扶着额头，神情十分痛苦， 他快步走到遮阳棚下，连续喝下两杯咖啡，然后用颤颤巍巍的左手拿起绘笔，渐渐地平复下来。 …… 林恩回到城堡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 因为卡利亚斯没有圣光教堂，所以也就听不到报时的钟声，居民们主要了解时间的方法就是自己凭感觉猜测，除此之外再就是观看巴雷特城堡上那个比卡利亚斯这个地名还要古老的日晷。 但是林恩不需要，因为他有一块镶金的机械怀表，只需要看一眼，他就知道现在下午五点五十二分三十五秒，而且不会像日晷那样受天气的影响。 这就是传统贵族和普通平民甚至是富翁平民之间的区别，他们即便是再落魄，再潦倒，甚至是即将饿死之际，也能拿出一些大多数人都不曾见过的东西。 林恩从旁人口中得知奥拉夫和高文之间决斗一直持续到五点半，此刻聚集在城堡门口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了七七八八。 城堡门口的空地满目疮痍，连埋在地下一米深的乱石被刨出地面，此刻城堡内的侍卫和仆人正在修整路面，可见两人之前战况的激烈程度。 林恩向城堡门口看门的老仆皮特询问决斗的过程和结果。 老皮特很乐意为自家少爷叙述一遍决斗时场景。 “少爷，您没能看到这场决斗真是太可惜了，圣光在上，那个光头巨人开始还像是个人，可后来就变成了一个野兽，不，比野兽还可怕，简直就是个一个恶魔，他的眼睛的红色的，身上还有长出毛发，爪子嗯……能有少爷你身高那么长，獠牙有我手臂这么粗……” “高文大人开始能抵挡，可是那个恶魔越来越可怕，高文大人逐渐支撑不住，可是为了守护少爷你的尊严，英勇的高文大人还是坚持和恶魔作战，即便是受伤也不肯后退，硬生生的和那个恶魔打了一个多小时，最后那个恶魔被英勇的高文大人打回了原形，而高文大人的宝剑也被那卑鄙的恶魔给折断。” “少爷您得去看看高文大人，他受了很重的伤，就因为那个家伙冒犯了您，高文大人就敢去和恶魔拼命，这才是正真的骑士，少爷您真不该出去闲逛，要是您在旁边给高文大人加油，我觉得那个恶魔根本不是高文大人的对手，要是最后少爷你再能给高文大人戴上花冠，那这场决斗就太完美了。” 林恩忙不迭地答应：“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年迈的老仆精神矍铄，越说越激动，林恩甚至能从他眼神中看到那个浑身上下都沐浴着骑士光辉的高文。 高文的卧室在城堡主楼的二楼，林恩带着枪管来到高文房间门口。 卧室的门是关着的，林恩敲门之后是高文的开的门，这至少说明高文没有因伤卧床。 虽然林恩已经知道，高文的这次决斗对他来说就是一场表演，但是老皮特说得太吓人，这让林恩不免有些担心。 此时高文已经换下了铠甲，身上看不到明显伤口，气色不算太差。 林恩绕着圈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明显外伤： “老师，门口的老皮特说你和恶魔缠斗，身受重伤。” 在林恩进来之前，高文正在看书，脱下战甲之后的高文，气质文雅且带着一丝不羁，看上去更像是一位诗人。 “奥拉夫的斧头和爪子还不能同时破开我的斗气和战甲，至于老皮特，他做梦都想成为一名骑士，他看到的有些事情会被他的精神篡改，变成他臆想中的画面，前些年我在农场就看到过他拿着木杆和风车决斗。” 林恩瞅了一眼被高文刻意放在书桌水壶后面的书籍，然后将带来的枪管递给了高文。 因为被水壶遮挡，所以林恩只能看到一部分书名，分别七天和夜晚，另外还有一幅只能看到半身的艳红色长裙，根据林恩两世为人的经验来看，这本书应该不是他现在这个年纪能看的。 高文接过枪管，很自然地挡在林恩身前，然后不动声色地将书本推到书桌里面，掉进了看不见的地方。 “这工艺几乎能和都城的大工坊媲美，地精在这方面果然具有天生的优势。” 即便高文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传统骑士，对加兹的手艺依旧赞不绝口。 高文举起枪管，虚着一只眼睛在看枪管内部的膛线：“你有试过枪吗？” “还没有，我想先拿给你看看，就这种材质，以老师你的能力，能不能在不破坏膛线的情况下在枪管内部携刻魔法铭文？” 林恩说出了他的想法，这是他在想到膛线时就联想到的想法，既然武器和战甲都可以携刻魔法铭文，那么枪管应该也可以，只是难度高一些罢了，至少从理论上是应该可行的。 至于为何之前没有人开这个先河，林恩认为倒不是他们没想到，而是可以刻，但是没必要。 就拿制式三来说，即便是在一个训练有素的专业火枪手手中，在没有膛线的情况下有效射程也不会超过五十米，这样的武器花费高额的价格去携刻魔法铭文也提升不了太大的作用。 就比如在枪管内携刻一道破甲魔纹，因为是由枪管激活，所以实际上对于弹药的提升效果并不大，依旧不能完全破开板甲。 如果携刻一道稳定魔纹，根据使用者的掌控力，应该能高三十米左右的精准射程，可这还是太短了，该打不着的还是打不着，该打不穿还是打不穿。 如果说要在弹药上携刻魔法魔纹，这个相对来说还要更简单些，但是这是消耗品，携刻一道魔纹就只为了打一发射程五十米的枪弹，这甚至都不是用败家子能形容的了。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阻碍了枪械和魔法铭文的结合，魔法师公会抵制枪械，正统的魔纹师几乎不会为枪械携刻，而且就算是携刻上了，后续的魔力补充也是问题，如果魔力耗尽不补充那么铭文就会逐渐失效。 高文对着枪管捣鼓了半天，终于得出了结论： “可以携刻，不过因为不能破坏膛线，难度提升了不少，导致只能携刻初级魔纹，我推荐风矢，能够增加枪弹的飞行速度，因为有了膛线精准射程能达到三百米，而这个距离对于强化过感知的对手来说，是能够有些许反应时间的。” “另外，如果三百米的精准射程较为稳定，那么我认为就有了在弹药上携刻魔法铭文的价值，可以多选择几个种类，每种不需要携刻太多，用来作为杀手锏使用，弹药和枪管双向铭文契合在一起，这就是魔法构装的原理，只不过真正的魔法构装对铭文的数量和品质有严格要求。” 高文的话让林恩甚至有些激动，不但达到自己预期效果，而且还能有额外的提升。 狩猎的时刻将要到来，这时候每多一分手段，就多一分保险。 第五章 半精灵女仆希尔薇 当守望之海的季风翻过格鲁尼亚北边的安息之森，吹到卡利亚斯的时候，这就说明，冬天快要到了。 卡利亚斯的空气中略带着咸味。 这对卡利亚斯的底层居民来说是值得庆幸的好事，因为在平常的日子里，盐的味道他们并不是每天都能尝到。 林恩当然无需如此，甚至过去的七年中他遇到的最大危险就是差点被盐齁死，因为负责照顾他起居的女仆希尔薇是个分不清食盐和砂糖的冒失鬼。 希尔薇今年十六岁，是个半精灵，严格来说是百分之十七点二三精灵，因为她只拥有这点木精灵的血统，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略带尖尖的耳朵和浅绿色的眼睛。 作为一位生活女仆，希尔薇除了有些冒失和唠叨之外，其余的能力都是优秀的，因为她拥有良好的基因传承，通俗点说就是祖上八辈都是女仆。 从她的祖先，那位容貌美丽但是命运不幸的女性木精灵被捕奴团捉到之后，她的命运从那时候就已经被安排好了。 林恩喜欢而且擅长阅读，家里藏书又足够丰富，所以从就三岁开始读书的林恩，对于这个魔幻世界的认知不算浅薄，甚至很多较为冷门的知识他都略有了解，但是却很少有书籍提及精灵的文明，以至于林恩对于精灵的了解很匮乏，知道的大部分知识都只是她们作为奴隶在人类社会中的状态。 精灵女奴在人类贵族中拥有极大的市场，价格也最贵，很多的时候更是有价无市，千金难买。 因此精灵女奴也就顺理地成为贵族们身份的象征之一，每一位新晋的贵族都以拥有精灵女奴为傲，因为这能让他们和高贵的门阀世家在宴会上拥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女性精灵美丽且灵动，古老而高贵，那尖尖耳朵是老爷们的心头好，而那空灵得仿佛是在看待低等生物的眼神，更是能让那些拥有特殊癖好的贵族兴奋不已。 另外，纯血精灵女仆也是一些追求极致性比价的务实派贵族们的选择，因为纯血的精灵拥有悠久的寿命，在神圣同盟的历史上，甚至有同一位精灵女仆服侍一个家族十二代继承者的记载。 在同盟的大首都暴风之城的拍卖场，一位纯血的女性下位精灵能拍到一千到五千金币，其中价格差异和容貌、年龄、种族、以及竞拍者的一些奇怪爱好有关，整体来说木精灵和水精灵价格偏高一些。 而每一位纯血的女性高等精灵问世，都将开启一次盛大的同盟联合拍卖会，标准的起拍价都是一万金币，历史上不泛有成交价上十万的高等精灵，如果这位高等精灵还拥有纯洁之身，那么这个价格还能往上翻番。 至于代表着最高等，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古精灵帝国王庭后裔，如今依旧受到月光之神祝福的暗夜精灵，每一位来到人类社会中的暗夜精灵不论男女，都只能供奉给圣光教廷，世俗不得买卖和占有，这一点甚至连神圣同盟的皇室都不能违背。 “少爷，低一些。” 林恩背靠着床头，双手举高，在听到希尔薇的声音后又将双手放低了一些。 希尔薇将一件亚麻内衣的衣袖套进林恩的手臂，嘴里还同时抱怨着： “少爷你这两年长得太快了，每隔几个月我就要给你重新裁剪衣服，缝衣服真的很累呀，而且做这些事老爷根本不知道，他总是以为你穿的都是以前的衣服，那还不是因为我手活好，做出来和原来的没区别。” “吃饭的时候我帮你说说。”林恩的小脑袋从衣服的领口里钻了出来，认真说道。 得到满意的答复的希尔薇很是开心，不过随即又有些担忧，不忘对林恩提醒道： “少爷你得注意方法，不要说得太刻意，随便提一句就好了，不然老爷会猜到是我让你说的。” 林恩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希尔薇抱着林恩的腋窝，将林恩的下半身从被窝里提出，三两下就帮他穿好了裤子。 类似于这样过程，林恩已经历了将近两千次，而在那之前，他甚至连手都不用举，只能躺在小床上，任由希尔薇肆意地摆弄他幼小的身体。 穿好衣服只是一步，希尔薇接下来的工作还有伺候少爷洗漱，整理房间等等。 就在希尔薇起身准备牙粉和热水的时候，却发现自家少爷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神情若有所思。 希尔薇感觉很不对。 这很反常，少爷以前也看她，但绝不是这种眼神，而且也不会这么专注。 林恩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在看过希尔薇的脸之后还在看她的身子，然后是手臂和腿，似乎要将她全身看透。 希尔薇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妆容和着装出了问题，她顾不得服侍少爷洗漱，站起身来就往舆洗室跑，那里有一面镜子，她得重新检查着装，以免被向来注重礼仪的老爷给逮住，那样的话她试图通过林恩向老爷邀功的计划也得破产。 女仆跑了，林恩只得自己完成洗漱。 他刚才脑子一直琢磨一件事，那就是能不能把希尔薇培养成一位优秀的火枪手，所以他刚才在重点观察希尔薇的眼睛和手，看能不能找到在上一世的小说中时常看到的那句“手指修长，适合握枪”这一特征，而观察眼睛，当然是因为火枪手的视力是最重要的一项条件。 至于为何会将女仆和火枪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词汇联系起来，是因为传说木精灵和风精灵感知灵敏、洞察入微，都是天生的神射手。 林恩仰着头，用舌头卷动着水泡在喉咙打转，持续十多秒后才一口吐出。 这是林恩刷牙的必备流程，即便是时间再紧也必不可少，不然他的这次起床仪式就不完整。 洗漱完毕后林恩看了下表。 六点四十一。 时间不太充裕，但好在足够。 林恩一丝不苟地外衣上每一个纽扣都扣好，再将每一道褶皱抹平，这才不紧不慢地朝着饭厅而去。 埃蒙·巴雷特子爵是一个非常注重礼仪的贵族，在这一点上他甚至比一些门阀世家的大贵族做得更细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他和豺狼人霍格拥有还算不错的私交，因为霍格也是如此。 每天早上七点钟，林恩必须穿着整齐出现在饭厅和他父亲共进早餐。 这是在林恩过完四岁生日之后就必须遵从的规矩。 巴雷特城堡的餐厅布置很简单，除了那一盏水晶吊灯之外，就剩下那张长条餐桌。 餐桌很长，十一米长，一米五宽，数据很精确。 因为拥有轻微强迫症的林恩甚至用尺子量过，分毫不差。 这是圣神同盟规定的世袭子爵餐桌大小的最高规格，虽然如今并没有多少贵族还在遵循这些古礼。 埃蒙·巴雷特子爵说这是礼乐崩坏，是秩序混乱的象征。 这么长的餐桌，如果在餐桌的两边都摆上椅子，那么这张餐桌至少能容纳二十个人同时用餐。 但是在巴雷特城堡，这张餐桌上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第三把椅子。 只有埃蒙和林恩，连高文都不曾上过这张餐桌。 至于林恩的母亲，林恩自己也不知道。 林恩对于自己母亲没有任何印象，父亲的说法是去世了，但是没有说何时去世，因何去世。 他两世为人，生而知之，所以他非常肯定，从他睁开眼睛后就没有看到过母亲，第一个抱她的就是当时九岁的女仆希尔薇。 卡利亚斯领主家的早餐并不奢华，也不精致，但是很……讲究。 混合了部分麸皮以致颜色有些暗黄的面包，每一片都薄厚均匀，以相同的间距错落摆放在餐盘里，在面包的旁边是两块大小一致的风干肉片。 林恩的饮料是温度恰到好处的羊奶，埃蒙喝的是看上去品质一般的红酒。 在食用早餐的时候，不能东张西望，咀嚼和吞咽的声音要尽量小，更不能说话，如果有事，需要食用完毕，等仆人收走餐具之后才能说，如果非常急，那就在用餐之前说。 这就是巴雷特子爵家的早餐礼仪，但是只适用于早餐，午餐和晚餐则没有规矩。 礼仪，这是埃蒙在发现林恩早慧之后，给林恩上的第一堂课： 作为一位贵族，必须得知道并且会行使礼仪。 礼仪就是秩序，秩序是用来划分阶级、维护统治的工具，而贵族作为统治者的一方，天生就有维护秩序的义务。 但是在权利的更迭中，礼仪在欲望的驱使下被部分扭曲，礼仪变成享乐主义的支撑工具，所以埃蒙并不约束午餐和晚餐的礼仪，他要让林恩学会在没有礼仪的地方改如何生活，这样能在混乱到来的时候，不至于不知所措。 林恩在这些年虽然一直在遵守着埃蒙规矩，但是他并不认同埃蒙对于秩序理解，这是封建主义的秩序，是落后且容易腐朽的秩序，是上一个世界里，那位千古圣人所说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礼，但这不是林恩追求的秩序。 林恩认为秩序的方式并不局限于礼仪，无礼并非就是无序，阶级的划分能带来短暂的稳固，但是绝不会长久。 两人的早餐在近乎无声无息中进行，林恩将餐盘内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消灭殆尽，而埃蒙的餐盘中则剩有一块面包，用刀切下的小半片干肉和一口红酒。 这也是礼仪。 在传统的贵族秩序中，主人食用的是上等的美味，而仆人则只能食用劣质和下等的食材。 仆人如果想要食用上等食物，一是主人的赏赐，另外就只能是食用主人餐盘里剩下的食物。 如果主人每餐都不剩，那不光是仆人失去了品尝美味的机会，同时也代表着主人拥有吝啬、自私甚至是冷血等不好的德行，如果是身在上流都市，这样的行为，甚至能一天内传遍整个贵族圈，而在下次参加宴会时，别的贵族就可能公开称呼他为“吝啬鬼”或者“铁公鸡”。 当然，林恩不需要如此，因为城堡的主人是埃蒙，所以要赏赐仆人，还轮不到他，这样的行为甚至可能被看作是僭越。 当仆人将餐盘收走之后，早餐这件事情就算是正式结束。 餐厅里只剩下林恩和埃蒙，这时候礼仪这种勇于展示给旁人看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接下来父子之间自然是有事情要谈，可是餐桌太长，两人相距十一米，交流很不方便。 埃蒙微笑着朝林恩招了招手，“儿子，过来。” 林恩将椅子提在屁股下面，猫着腰一路小跑着来到埃蒙的身边。 第六章 埃蒙·巴雷特 “希尔薇今年给我做了三件衣服，她觉得这件事情您不知道，想让我委婉地告诉您。” 林恩作为一个自付还算诚信的人，他总是不会忘记朋友的嘱托。 “哦，她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今年的新衣服是自己缝制的呢！” 埃蒙看着林恩身上的上衣，用略带惊讶和夸张的语气说道。 “呵呵呵……” 对于自己父亲的这种并不是很好笑的幽默方式，林恩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用假笑来敷衍。 林恩来到这个世界七年，也就埃蒙共同生活了七年，但是直到现在他依旧对自己的父亲缺乏了解，但这并不妨碍林恩对于父亲的感情，毕竟和上一世相比，有总比没有好。 如果脱下战甲后的高文像一位不羁的诗人，那么在城堡内的埃蒙更像是一位传统的学者。 事实上埃蒙本身就是一位在同盟都还算小有名气的纹章学学者。 四十多岁的年纪，夹杂着少许花白的头发，以及修理得一丝不苟的短须，外加上那副镜片足有半指厚的金丝边框眼镜，使得埃蒙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更苍老一些。 埃蒙揉了一下林恩的脑袋，笑着说道：“站起来看看个头。”。 林恩挺起胸膛，站得笔直，差不多能到埃蒙坐姿的胸口处。 埃蒙坐在椅子上用手比划着林恩的身高。 “果然比去年长得快一些，应该是修行了斗气的缘故，明年应该就能到有我肩膀高了。” 林恩在高文的指导下已经修行了半年的斗气，在前些天刚刚正式成为了一名一级战士，这天赋在贵族中很一般，甚至可以说很差。 好在埃蒙和高文都没有太过于在意，甚至林恩自己都没有在斗气修行上抱有太大的期望。 在神圣同盟，无论是在教科书上还是公开演讲中，几乎所有的顶尖斗气职业者们认可一个观点，那就是修行斗气，只有两种天赋，一种是超级天才，一种是其余人。 这个观点并不是说超级天才有多么突出，而是在表达，除开那种百年不遇的天纵之才以外，其余人的天赋差别都不重要，只要肯能付出努力，在相同的资源下成就不会相差太多。 当然这侧面表达了一个观点，就是斗气修行是靠资源堆出来的。 这和林恩上一世中，那个“富不学文、穷不习武”是一个道理。 平民中基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那么一两个惊艳绝伦的魔法师，甚至如今整个大陆上最知名的魔法师，风之圣魔导师马利克就是平民出身。 但是与之相对应的，顶尖的斗气职业者却几乎全部出身于门阀世家。 所以林恩对于自己的斗气修行丝毫不急，他甚至觉得先去想办法拥有更多的资源，然后再来把斗气等级怼上去，这样思路对于他来说似乎更加可取。 “高文告诉我，你的魔力收容遇到了瓶颈。”埃蒙的语气尽量保持着平和，他很怕因此打击到林恩的自尊。 在几乎所有人的认知中，魔法都和智力与知识挂钩，而林恩这个具备魔力感知天赋的早慧神童，居然在一级的魔力收容等级上就遇到了瓶颈，如果巴雷特家族如今依旧王国的都城，那么林恩将会成为贵族圈中新一周的笑料。 “只是一点小小的阻碍，我觉得用不了多久能可以克服。” 林恩的语气很轻松，看不到任何的气馁，这让埃蒙放心了不少。 事实上也是如此。 林恩的魔力感知天赋不错，而魔力收容等级，也就所谓的魔力等级之所以还停留在一级，完全就是林恩故意为之。 作为一个从没有魔力的世界而来的穿越者，林恩对于魔力这个他无比陌生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和警惕。 林恩原本打算在测底弄清楚魔力原理之后再放开手脚修行，可一年过去了，他现在甚至觉得自己终其一生都不能将其中原理彻底理解。 狩猎的日子快要到了，林恩也不打算再将时间耗在这件看不到尽头的研究上，该升级时就要升级了。 埃蒙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 “马利克殿下为魔法初学者编写的《三年感知五年冥想》看过了吗？” “看过了，解开了我很多的疑惑，但是给我带来了更多的困扰。” 林恩如实说道。 “那是马利克殿下给读者留下的作业，答案在他的《元素与魔法的暧昧关系》一书中可以找到，不过这本书要达到高级魔法师才能观看，不然可能会迷失，这是马利克殿下的原话。” 谈及马利克殿下，埃蒙的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崇敬。 传奇魔法师马利克是人类社会乃至于所有文明中都家喻户晓的人物，他是当代魔法师的领袖，魔法师公会的副会长，风之圣魔导师，空间系魔法的创始人，神圣同盟的守护者，至于为何被称为殿下，因为同盟的礼仪规定，同盟守护者享受加洛林帝国亲王荣誉，所被尊为殿下并不僭越。 “你可以尝试着去阅读黎曼圣魔导师的《魔力的本来面目》，这对你来说或许会很晦涩，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能有所收获。” 埃蒙侃侃而谈，对林恩投来期许的目光。 奥术圣魔导师黎曼的名字和马利克一样，都是魔法发展史中的里程碑，只不过马利克代表着当代，而黎曼则是八百年前的魔法先驱。 每一座奥术塔的门口都有黎曼的雕像，他是奥术魔法的创始人，魔法师公会历史上魔力等级最低的圣魔导师，仅拥有十一级的魔力收容等级，连圣域都没有达到。 “圣魔导师”是魔法师公会的荣誉职称，理论上并不限制魔力等级，字面上的意思是圣域魔法师的老师，广泛含义为为魔法师事业做出巨大贡献者和最出色的魔法师教育家。 “知道了。” 林恩乖巧地点点头，已经将父亲推荐的这本《魔力本来面目》列为了一下本必读的书籍，至于父亲一个连魔力感知都没有的“麻瓜”，为何会对魔法书籍这么了解，林恩无从得知，只能解释为学者的知识面总是很广泛。 “麻瓜”一词泛指没有魔力感知天赋的人，在魔法师中流传广泛，主要用于骂人，比如“你和你的祖宗都是麻瓜”，但是没有人敢在公开场合说出这个词，因为当今同盟的皇帝陛下，还有教廷的教皇冕下都是“麻瓜”，甚至他们的祖宗也是。 聊完了学习之后，埃蒙将林恩抱到膝盖上，逗弄着林恩的鼻子，眼神中全是溺爱，和用餐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父亲，我已经七岁了。” 林恩尝试着挣脱埃蒙的魔掌。 “我已经四十八岁了。” 埃蒙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话外之意是他直到四十一岁才拥有了这个儿子。 林恩认命了，不再挣扎，反正他小时候早已经习惯了被希尔薇摆弄，对这样的攻击具有很高的抗性。 林恩和埃蒙之间沟通的重点基本都是林恩，话题主要是林恩的学业和修行。 至于和獠牙佣兵团之间腌臜的勾心斗角，埃蒙很少和林恩讲，但是他也不阻止林恩自己去做一些这方面的事情，比如昨天林恩需要十枚金币，埃蒙甚至都没有过问理由。 林恩躺在埃蒙的怀抱里，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脸上皱纹和花白的头发，意识竟有些恍惚。 他觉得如果上一世他不是孤儿的话，那么父亲年纪应该和眼前这个男人差不多大，或许也和埃蒙一样未老先衰，或许看上去会更年轻一些…… “啪、啪、铛……啪、啪、铛……” 房间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踏步声，这是高文在召集城堡内的侍卫开始训练。 八点钟到了，埃蒙和林恩父子间的温情也得结束了，两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埃蒙今天的工作是去农场巡视，而林恩每一天的事情都很多。 埃蒙放下林恩，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郑重说道： “最近尽量不要出门，如果有非常要紧的事情，让高文陪你一起去。” “霍格察觉到了吗？” 正在整理衣服的林恩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埃蒙微微摇头，说道： “不确定，但是有个人我不太放心，另外，你故意去订购弹药的事情并不能完全打消霍格的疑虑，甚至有可能会显得太过刻意，当然这种心理上的博弈，你年龄小反而会有一定优势。” 林恩忧心忡忡地问道： “霍格和他的佣兵团非常的强大吗？” 埃蒙嘴角挂着和煦的微笑，风轻云淡地说道： “一切有我。” 上一世的张三，在五年的逃亡过程中，无论他表现得有多么的淡然，准备得多么的充分，可事实上他从没睡过一个好觉，每一刻他都提心吊胆，处于高度戒备之中。 这一世的林恩，依旧需要在危险的边缘徘徊，可是这个叫埃蒙的男人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彻底心安。 第七章 黎曼和奥术起源 事情再多，也得一件件做。 林恩在上一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并且给他在之后的生活中带来了很大的帮助。 一日之计在于晨，所以早晨要用来做最重要的事情——学习。 至于今天的学习内容，刚才埃蒙已经给他安排好了。 奥术圣魔导师黎曼所着的《魔力本来面目》。 “巴雷特家族绝大部分的财富都大书房里。” 这是林恩四岁生日时埃蒙对他说过的话，而他的生日礼物就是大书房的钥匙。 他爬上梯子，在魔法分类书架的第三层上找到了今天的目标。 当拿下书本的时候，林恩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书架三层上的书本上大多数都会有一层积灰，但是这本《魔力本来面目》却很干净。 很显然，这本书在近期被人翻阅过。 在整个城堡里，能进大书房的人只有四个，埃蒙、林恩和高文，另外就一个不识字的老女仆负责打扫。 林恩并不赞同这种将知识束之高阁的观念，但也谈不上反感，在他上一世的那个世界里，就是因为知识的获取方式太廉价，以至于在网络中存在一大波无知无畏的键盘侠。 书本上没有积灰的这个细节让林恩会心一笑，不由得感慨他父亲做事情还真是滴水不漏。 他猜测应该父亲自己或者让高文提前研究一遍，目的就是为了在他产生疑问的时候能够提供帮助。 书面的封页上是一个不算太复杂的图案，高文曾经教导过他这个图案所代表的含义，和它背后那段必将在魔法史上永垂不朽的故事。 一个大圆形在底下，三个小圆呈等边三角形分立三点，在大小圆环的重叠处还带有一些简单的铭文。 这个图形是最简单的奥术模型，一级奥术法术——奥术冲击，能将魔力转换为具体的可控能量，具有一定的打击能力。 就是这个简单的模型，花费了黎曼将近一生的心血。 当他在布列斯小镇的木屋里，用纯粹的魔力绘制出这个模型的时候，就代表着一个新的魔法大流派——奥术师，诞生了。 但是黎曼大师直到去世都没能将奥术魔法推广开来，因为那时候魔法师公会的大讲堂只对传奇魔法师开放。 真正将奥术魔法推向世界的是黎曼大师的学生，传奇奥术魔法师——克莱因。 七百多年前，那位不具备元素亲和天赋的传奇魔法师，独自一人走上了魔法师公会的大讲堂，在八百黑袍的注视下，用纯粹的魔力绘制出了一到十一级的奥术模型。 自此，奥术魔法师这一流派正式成为了魔法师的第二分支，那些不具备元素亲和但拥有魔力感知的人，终于也看见了一条能走上施法者的道路。 如果说黎曼是这条路的开路者，那么克莱因就是拓路者，是他把这条荆棘丛生的小路变成了坦途大道。 在这之后，黎曼大师被追授为奥术圣魔导师，而且魔法师公会也废除非传奇魔法师不得上大讲堂的规矩。 如今，黎曼圣魔导师在八百年前所绘制的这个一级奥术模型，已经成为了奥术魔法师的象征徽记，而他所着的《魔力本来面目》一书也成为了奥术魔法师的必修书籍和元素魔法师的必读书籍。 这就是这个图案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林恩在从高文口中听到这段传奇的时候，也曾为之深深震撼。 有了这段历史做铺垫，再来看这本书，甚至会带着那么一点点的仪式感。 林恩郑重地翻开了封页，第一页上是四行小字： “最伟大的造物主啊， 我无意冒犯您， 但是，您在创造魔力的时候， 可是为她盖上了面纱？” “有内味了！”林恩同样无意冒犯黎曼圣魔导师，可是看到这里的时候，任然忍不住吐槽了也一句。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好让自己继续保留住“朝圣”的心态，继续翻开下一页： “魔力欺骗了我们，她并非只是介质，魔力本身即是能量，只是我们一直对她不够了解，而了解魔力最好的方法就是解剖她……” 林恩在不知不觉中看完了第一篇，黎曼圣魔导师讲述了他“解剖”魔力的过程，从这位先贤字里行间的措辞来看，林恩总觉得他是个有奇怪故事的人。 至于阅读后的收获，林恩觉得看过这一篇后，自己对魔力好像更加陌生了，本来还挺了解的，现在似乎变得完全不认识。 这种感觉就像是眼前原本是一头欢实的肥猪，然后被一个人给牵走了，过了一会后，他推着一个货架出来，上面用铁钩挂着块块条子肉。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甚至不能将两者联系起来。 林恩带着已有的疑惑，翻开了第二篇： “你是否感觉魔力变得更加陌生，不用惊慌，我第一次解剖她时也是这种感觉，就像是将一头活泼的肥猪给切成片片肉条，噢，我这么比喻是否是对魔力的亵渎，但如果我用一位美丽的少女来形容的话，那我的内心就会产生抵触，毕竟我曾做过牧师……” “在将她分解之后，魔力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胡乱绘制的插图），而这就是奥术，我们要做的就是用魔力建立一个模型，然后通过一点简单的计算，就像下面这样（没有任何注解的复杂公式）……” 林恩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那就是为何在克莱因大师登上大讲堂之前，奥术魔法几乎没有传播。 天啦！这怎么传播，靠这本天书吗？ 林恩在这一刻甚至觉得除了黎曼本人和魔法之神以外，没有人能看得懂他的书，圣光之主都不能。 再加上这怪异的表达方式，能够自行领悟的只能是不存在于世间的天才。 不得不说，克莱因的确是一位正真的天才，因为根据史书记载，黎曼只是在临终前随便找了一个拥有魔力天赋的孩子，将《魔力本来面目》交给了他后，就与世长辞，克莱因并没有受到过黎曼的教导。 当然，这段的历史的原始资料来自于克莱因的口述，至于是否真如他所说，无人得知。 林恩并不知道，他有一点猜测是错误的，因为圣光之主是真能看懂，并且认真研究过。 因为黎曼曾经做过圣光教廷的牧师，所以他和圣光之主之间会有一丝无迹可寻的联系，为了这本书，圣光之主甚至降下过一道神谕，神谕的内容是想要告诉黎曼，有一道公式其实有更优解，另外，顺便想让黎曼把第一页第一句“最伟大的造物主啊”改为“最伟大的圣光之主啊”。 ………… 在认真学习的过程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林恩连第一道公式都还没能看懂，一上午的时间就已经悄然过去。 在走去餐厅的途中，林恩正好遇到了训练结束的高文。 林恩向高文说出了自己苦恼：“根本没法理解，那些公式和插图太过于艰深晦涩。” 他原本以为父亲应该和高文通过气，这时候就该到了高文的回合，他会将自己所有的疑惑一一解答。 可结果却让林恩大跌眼镜。 “根据你的说法，你看的应该是黎曼圣魔导师的原版《魔力本来面目》。”高文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后给出了答案。 “还有其他版本？”林恩很是意外。 “当然，除了黎曼圣魔导师的初版之外，还有克莱因大师的注解版，但是因为克莱因大师不愿意篡改他老师的原稿，所以这一版其实也比较难懂，另外教廷也出过一版，只不过似乎比原版更加晦涩，据说只有最虔诚的神官才能勉强领会一个大概，而现在主流的版本是阿迪亚大师的重修版，我之前看的也就是这一版，就放在魔法类书架的第三层，原版的旁边，你有看到吗？” 高文颇为得意地讲出了《魔力本来面目》的出版详情。 “没看到。”林恩觉得自己似乎被父亲给戏弄了。 高文也随即反应了过来，笑着说道：“或许大人是想看看，你是否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可我现在感觉自己是个麻瓜。”林恩沮丧地说着。 “任谁看看原版都一样，据说当初马利克殿下在看原版时，为了强行破解黎曼圣魔导师最得意的公式，结果神志不清，造成元素紊乱，把房子都拆了。” 高文在和林恩相处的时候总是不忘彰显自己的卓越的见识，即便是在安慰人的时候也一样。 林恩依旧很难受，他决定将学习的事情先搁置一下。 接下来的主要精力，他打算用来训练火枪手。 第八章 天生的火枪手 天才。 在林恩上一世的国度里它的意思是“天造之才”，最主流的学派解释为“能沟通天地的圣人”，在行为时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这种人往往在他第一次接触某样事物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就是为此而生。 克莱因大师是奥术天才，所以他能仅靠黎曼圣魔导师留下的一本天书，成为史上第一位传奇级奥术魔法师。 马利克殿下是元素天才，他五岁时就能在羊背上捕捉到风元素，八岁时就能用自创的魔法赶跑袭击牧场的狼群，而那时候的牧羊少年马利克，甚至不知道魔法这个词怎么写。 以至于如今很多研究过马利克生平的魔法学者都一致认为，马利克殿下即便是没有在十岁时遇到游历天下的奥迪斯大人，仅仅在草原上放羊，他都能很自然地成为圣域级魔法师。 这就是天才。 林恩觉得自己和这些真正的天才相比，他“生而知之”这项天赋甚至不值得哪怕一丁点的骄傲。 在林恩将“巴雷特狙击步枪”交到希尔薇手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原来天才距离他并不遥远。 希尔薇穿衣者一身标准的女仆着装站在靶场，当她的手指与这把金属造物接触到的那一刻，她原本神情中的“扭扭捏捏”“半推半就”“老大不情愿”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专注，然后是契合，然后就是所谓“天人合一”。 就像是水乳交融一般，希尔薇和“巴雷特”（指步枪）似乎融为了一体，不分彼此。 “巴雷特”也在随着少女胸脯的起伏而呼吸，时间似乎都为之放缓了脚步。 这已经不是什么“手指修长，适合握枪”的程度了。 这就是人枪合一。 这就是天才该有的样子。 “瞄准标靶红心。”林恩极力地压制声音中的兴奋。 不需要旁人指导，希尔薇已经将“巴雷特”端至视野水平线上，穿着围裙吊带的右肩肩窝顶住枪托，右手虎口轻握握把，食指很自然地搭在扳机上。 右眼，准心，靶心，连成一线。 弹药和火帽林恩已经装上，之前也让武器作坊的工匠测试过好几次，枪况良好，至于他自己，因为个头的原因，目前很难完成精准射击。 “开火。” 随着林恩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希尔薇扣动了扳机。 “砰！” 击锤撞上了火帽，火焰从枪口喷出。 在一声震响之后，希尔薇浑身一颤，从刚才那种玄妙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她吓得蹲在地上双手抱膝不敢出声，可即便如此依旧将步枪抱在怀里。 子弹正中两百五十米外标靶上的红心，这是林恩意料之中的事情。 就希尔薇刚才那人枪合一的超然模样，要是没打中，那才叫意外。 这就是天才，它不讲道理，没有逻辑。 林恩蹲下身来，希尔薇还低着头，林恩便将他的小脑袋半仰着凑到希尔薇身下，看着满脸委屈的希尔薇，说道： “还要再来一发吗？” 希尔薇抬起头来，将噙在眼睛里的泪水擦掉，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林恩再次提枪装弹。 “砰！” 第二次射击时，希尔薇不再像第一次那样超然神圣，多了些烟火气息，而且熟练了不少。 这里的熟练指的是主动的掌握。 第一次射击时，希尔薇是被动的，更像是枪在操控着她，她只是本能地在迎合自己的天赋。 而这次就不一样了，在做每一个动作是，她都是清醒的，理智的。 这就是主动，而不是迎合。 所以这一次的射击，命中略有偏差，但是林恩却更加满意。 因为这时的希尔薇才是真正的希尔薇，更加的真实。 “少爷，那个，我还可以再……” 希尔薇脸色更红了，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女仆，向主人提这种要求是很无礼的，但是她就是想要射击。 “如你所愿。”林恩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林恩装填弹药和火帽。 “砰！” “少爷，那个……” 林恩装填弹药和火帽。 “砰！” “少爷……” 林恩装填弹药和火帽。 “砰。” …… 足足射了十多发，希尔薇才心满意足。 林恩累得像条中暑的土狗，躺在地上直喘粗气。 反观希尔薇，依旧体能充沛，活力慢慢，看样子要不是害怕把自家少爷累坏，她甚至还想再来十发。 “咕噜” 林恩吞咽着口水，对希尔薇抱怨道：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得学会自己来，不能总是让我帮你，明白了吗？” “嗯嗯！”希尔薇小鸡啄米般只顾点头。 “要想成为一位合格火枪手，你不光要会射击，还要学会装填，保养，拆装，甚至是维修。” 林恩撑着地面坐了起来，他认为在和自家女仆说话的时候还是不能太过于随意，否则礼仪尽失。 “而这，只是普通的火枪手需要学会的基本技能，除此之外，你还要锻炼体能，修行斗气，另外还有最重要的感知魔力，因为‘巴雷特’将会是一把……魔法构装枪，你必须满足所有的条件才能拥有它。” “希尔薇，你有信心征服‘巴雷特’吗？”林恩认真地问道。 “我不是已经征服了……唔姆……” 希尔薇小声嘀咕着，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恩跳起来拍了下脑袋。 林恩愤愤说道： “枪是武器，是用来杀人的，而不是打靶，你的敌人不会站着不动，所以你也得跑得比他更快，你的敌人会穿着重甲，所以你得要用魔力激活破甲铭文来击穿他的战甲，你的敌人会潜入到你身边，所以你得要用斗气和格斗技巧来和他近战。” “可是城堡里没有敌人。”希尔薇的语气很确定。 “敌人在城堡外面。”林恩有些头疼，他觉得希尔薇以前没这么蠢啊。 “我是少爷你的生活女仆啊，为什么要到外面去。”希尔薇将“巴雷特”紧紧抱在怀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恩。 林恩刚想要出言反驳，却突然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他居然在要求他的女仆扛着枪去为他战斗。 这是多么的荒谬。 “呵呵……呵呵呵呵……” 七岁的林恩，转过身子，背对着希尔薇，发出了一连串奇怪的自嘲声。 “少爷你要到外面去战斗吗？”希尔薇绕着林恩的身体转了半圈，来到林恩的面前。 “巴雷特家族即将迎来生死存亡的一战，所有男人都得战斗。” 对于这位照顾着他长大的女仆，林恩很少有所隐瞒，如果这时候希尔薇想要脱离巴雷特家族，林恩甚至会在父亲那里帮她说情。 “那这样的话，我也和少爷你一起去战斗。” 希尔薇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坚定。 “为什么呢？你不害怕我刚才说的那些敌人吗？”林恩站在原地，仰望着比他高出半个身子的希尔薇。 希尔薇突然蹲下身来将林恩抱在怀里，申请微微有些出神： “少爷，你知道吗，从你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就这样抱着你，我习惯了帮你刷牙，帮你洗澡，帮你穿衣服，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很不习惯。” 希尔薇横抱着林恩站起身来，显得稍微有些吃力。 林恩躺在希尔薇怀抱里，他很想告诉希尔薇她的这种想法是不好的，是奴性思想，是自甘堕落，但是他怎么都没能说出口。 “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和我一起跟着高文老师学习，所有的都要学。” 直到这时候，林恩才发现，其实自己之前对于人性的理解，很浅薄。 带着这种想法，再去回忆上一世的某些行为，林恩甚至觉得那时候的自己荒谬、滑稽、可笑、幼稚。 “要学这么多东西，我照顾少爷你起居的时间就少了。”希尔薇忧心忡忡。 “我自己会穿衣服和裤子。”林恩一个翻身从希尔薇的怀里挣脱出来。 第九章 突如其来的刺杀 林恩来到这个世界后，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人就是希尔薇。 所以林恩对希尔薇的感情有些复杂。 如果画出一份圆形比例图的话，那么林恩对希尔薇的感情主要会分为三个板块。 按所占比例从大到小排列为： 母亲、姐姐、爱人。 人总是会对自己没有的事物产生执念，而这三者在林恩的两世里都没拥有过。 七年来，和林恩接触最多女性就是希尔薇，甚至比其他所有女性加起来还多。 所以林恩所有执念，都在潜移默化中都寄托在了希尔薇的身上。 之所以会是母亲、姐姐、爱人这样的排序，是因为林恩对这三者的需求程度不同。 他最渴望的是母亲，其次是姐姐，至于爱人，占比很少，可有可无。 母亲和姐姐能给他带来安全感，而这才是他最需要的。 希尔薇是喜欢林恩的，无论哪种意义上的喜欢都能说得通，对于这一点，希尔薇自己并不掩饰。 但林恩就不愿意承认，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愿意，哪怕根本就没有人逼问他，他都不愿意对自己承认。 但是对于智慧生命来说，很多时候，身体的行为才是最真实的。 “咔” 一声沉闷的机括声从从远处传来。 当听到声音的时候，箭矢已经接近两人，在这根本来不及思考的时候，两人都选择了将对方推开。 希尔薇的反应比林恩还要快一线，在瞧见箭矢的一刹那，双手就本能地朝林恩伸出。 这一箭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林恩，即便是希尔薇已经将她那点木精灵的血脉天赋中的敏捷发挥得淋漓尽致，可依旧慢了一点点。 银亮的箭镞划破了林恩左臂的衣袖，带着一块皮肉飞向了更远处。 林恩在偏头的那一刻，刚好看见希尔薇那惊恐且焦急的神情反射在箭镞光华的切面上。 林恩小巧的身体借着刚才希尔薇的力道在地面上滚动，嘴里还不忘对希尔薇大声喊道：“快趴下！” “咻” 一声破空声响起，又是一支箭矢射来，堪堪从希尔薇头顶划过。 林恩用手右手虎口掐着自己的左臂，飞快地滚到旁边用来放置枪械的木桌旁，一脚踢翻木桌，用木板挡在身前，不过抵挡的方向却不是刚才射来箭矢的西方，而是正好相反的方向。 “快爬过来。”林恩对着趴在地上的希尔薇着急喊道。 此刻距离第一声机括声响，只过去了差不多七八秒钟。 林恩看着自己创口处已经开始发黑的血肉，脸色有些难看。 他刚才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就已经用衣袖勒住大臂做了个简单的扎结，防的就是个这个。 像这种精心准备的刺杀，如果箭簇上不喂毒，那就显得太不专业了。 靶场的四周地势开阔，这是属于巴雷特城堡的一片附属地。 刚才这一箭是从西方武器作坊那边射过来的，距离林恩所在的位置差不多一百米，而除此之外，在北边将近两百米处还有一架风车和一个草垛可以作为刺客的掩体。 所以林恩从一倒地开始就死死盯着这个方向，踢倒的木桌也是挡在这个方向。 至于刚才已经射出两箭的那位刺客，林恩不会再去管他，如果在这这种情况下还让他还射出精准的第三箭，那简直是对驻守武器作坊的侍卫最大的侮辱。 在武器作坊和农场这边一共有六个侍卫驻守。 当机括声响起，林恩倒地打滚的时候，距离他最近的两名侍卫在第一时间就飞快地他跑来。 另外四人也两人成组，一组捉拿刚才射箭的刺客，另一组则冲向风车和草垛。 林恩对自家侍卫的反应能力和判断都非常满意，至少他能想到的，侍卫也都想到了。 在两名侍卫来到林恩身边之前，希尔薇已经率先爬了过来。 在希尔薇充满担忧的目光下，林恩从裤子的腰间拔出了一把巴掌长的匕首。 希尔薇很疑惑，少爷的裤子每天都是她给穿上的，为什么裤腰里有一把匕首，她还不知道。 林恩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考虑了三秒钟，终究还是放弃了用它剜肉去毒的想法。 因为这把匕首和刚才射中他的箭矢一样，都喂过毒。 希尔薇看到少爷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后，她手上便有了动作。 此刻，林恩左臂的创口已经开始溃烂，有黑色的水泡在其中蠕动，他的整条手臂已经快要失去知觉。 “黑魔药。” 林恩觉得自己这条胳膊怕是要完蛋了，这情况估计得截肢。 就在林恩叹气的时候，希尔薇已经从自己的围裙口袋里拿出了一条纱布，熟练地将林恩的大臂和手腕都给扎结起来。 希尔薇然后拿出一小瓶淡蓝色的液体，从伤口外圈到内圈再到创口深处，均匀地倒在上面，甚至没有一滴浪费。 肉眼可见，创口内黑色小泡的蠕动速度大幅变慢了。 希尔薇又从口袋里拿出一瓶白色粉末和一瓶青色粉末，混合之后一股脑全洒在伤口上。 林恩咬牙吸气，他左臂上的知觉恢复了一点点。 希尔薇认真地确认毒素被遏制住，最后才用一条绷带将林恩创口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从头到尾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希尔薇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之前她连开十多枪都不觉累，此刻全身都被汗水浸湿。 整个过程中林恩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用动作阻止希尔薇，就像是小时候穿衣服那样，躺在床上任由她摆动。 林恩能够看得出来希尔薇的紧张，但是他不明白希尔薇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技能，尤其是那些瓶瓶罐罐，哪来的？她那个围裙口袋简直就是机器猫的口袋一样，里面啥都有。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在希尔薇完全收工之后，林恩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希尔薇没有回答林恩的问题，而是转过身去，面朝着农场草垛的方向，拿起地上“巴雷特”步枪，开始学着林恩之前的样子装填弹药和火帽。 希尔薇有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她曾经在梦里、在想象中演练过无数次如同刚才那样抢救林恩的场景。 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林恩从床上摔下，林恩被吊灯砸中，林恩被毒蛇咬伤，林恩被马车撞倒，林恩掉进井里，甚至是林恩要离家出走…… 这一切，希尔薇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并且一直在尽力地准备必要物品。 希尔薇刚才的处理当然不足以清除掉林恩创口里的黑魔药毒素，但是能勉强遏制住，足够林恩撑到回城堡。 一名侍卫将林恩抱在怀里，另一名侍卫位挡在身前，希尔薇抱着“巴雷特”警惕四周，四人向着城堡快速而去。 林恩很不明白，为什么家里的所有人都喜欢用“抱”这种方式来表达对他的喜爱或是关切或是重视，而且还是这种横着搂抱，林恩甚至不敢去想象自己被抱着时的模样。 是像个爱哭爱闹的鼻涕虫？还是像个人畜无害的小可爱？ 而这，对于上一世的林恩来说，都是让他厌烦甚至憎恨的对象。 林恩等人回到城堡的时候，整个巴雷特城堡都已经开启了戒备状态。 箭塔上多出两名弓箭手，城垛上的侍卫也都全副披甲，四架床弩正在城楼上架设。 城堡内最好的医生和药师就是领主埃蒙。 这个男人曾经靠着倒卖药材，让巴雷特这个几乎快要被除名的贵族，重新在王国都城拥有了姓名，而他不光精通药理，同时也是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 埃蒙·巴雷特一直认为，一位优秀的学者，应该是同时具备“知道”和“做到”两种能力，而不是只知道，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甚至可以说“知道”和“做到”根本就不应该分开，这两加在一起才是真“知道”。 林恩之前告诉父亲，他这种想法可以称之为“知行合一”，甚至还可以更完善一些，比如“知”也代表道德，“行”也代表作风，甚至还可去思考自己的善恶价值观与目前的行为，那么这格局一下就更大了，说不定以后能够成立一门学派。 埃蒙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就认定了自己儿子就是个天才。 此刻，埃蒙身穿白大卦，手拿手术刀，看着自己这个躺在手术台上的天才儿子，他竟然笑了起来。 “我都躺着了，您还笑？”林恩垮着脸抱怨道。 “呵呵……我忽然觉得四十一岁拥有了儿子，其实也不算太晚。” 埃蒙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剪刀开始剪林恩手臂上的绷带。 “希尔薇，你这上药和缠绷带的手法都跟谁学的？” 埃蒙突然对着站在一旁充当护士的希尔薇说道，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我……” 希尔薇在领主面前显得特别拘谨，脸色通红，不敢把自己以前那意识流练习的事情说出来。 “这药粉洒得还行，有我三成的水平。”埃蒙的表情突然舒展开来，面带笑容。 林恩很高兴，因为他那个最注重礼仪秩序的父亲居然在希尔薇面前开起了玩笑。 这代表着埃蒙已经把希尔薇当作了家人，因为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只会在家人面前表现得如此。 埃蒙的手法非常娴熟，三两下就将林恩创口上的药粉和绷带残留清理干净。 在看过林恩的创口后，埃蒙沉默了三秒钟，然后正经说道： “儿子，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怎么了？”林恩心神一颤，有些发慌。 一旁的希尔薇也紧张起来。 “你现在感觉不到疼痛是因为毒药侵蚀了你的痛觉，我这几刀下去，能把大部分毒素切除，到时候你可能会有点疼。” 埃蒙说话的同时，已经开始下刀。 林恩松了口气： “呼，疼有什么好怕，我还以为我手臂……啊↗↖↗↗→↙……” 第十章 巴雷特铁三角 一阵高低起伏的惨叫声在城堡内的回荡，经久不衰。 埃蒙走出了这间临时的小手术室。 这种小手术对埃蒙来说几乎没有难度。 和他以前在王国都城时，那些夫人贵女们提出的奇怪要求相比，这样手术就是举手之劳。 在踏出房间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轻松和笑意也随之消逝。 刺客已经抓到了，一共两人，除开射箭的那一个之外，另外一人果然就是藏在农场的草垛里，作为刺杀出现意外的后手。 此刻两名刺客正在地牢接受审讯。 埃蒙来到城堡大厅。 六名侍卫正跪在台阶下请罪，看到埃蒙进来，头低得更深。 此刻他们都在心底里将自己所能表达的最美好的词汇都用来赞扬伟大的圣光之主，以祈求神只能保佑林恩少爷无事。 这次林恩在靶场遇刺，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管刺客是如何潜入进来的，玩忽职守这一条终归逃不掉。 埃蒙一路走上台阶，坐到那张属于领主的铁座上，缓缓开口： “你们都应该感谢希尔薇，她救了林恩的命，也救了你们。” 他声音虽然冷，但内容却让台下跪着侍卫们松了口气。 直至此刻，悬在六人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他们再次在心里赞扬了一番伟大的圣光之主，以感谢神只的恩赐。 在埃蒙的示意下，六名侍卫退出了大厅。 至于惩罚，他们的统领高文会让他们知道玩忽职守的代价。 埃蒙依旧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眼神迷离，斜着头看着大厅墙壁上挂着的同盟名画《阿戈尔被刺于马下》。 画中，一位体态肥大的领主被另一支军队的首领用骑枪刺死，他的领民和骑士都跪下朝着胜利者山呼万岁。 这是一副临摹的赝品，出自埃蒙自己的手笔。 原画讲述的是千多年前的故事，那时的加洛林还只是一个王国，正处于大扩张时期，画中的胜利者就是当时加洛林王国的大王子，后来加洛林帝国的第一任皇帝，查理曼一世。 埃蒙的眼皮逐渐沉重，只余下一丝缝隙，不注意看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两个多小时之后。 一个身形消瘦的小老头走进大厅。 这个老头看上去差不多五十多岁，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绅士礼服，颧骨突出，脸色发白，看不到一点血色，眯合着眼睛，似乎有些畏光。 他左边大半条腿都是假肢，以至于膝关节不灵活，一瘸一拐地走到大厅的中央就不再前进。 埃蒙也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你这样穿着看上去年轻多了。” 老头站在原地，用沙哑的声音回应他的领主：“我不能让那些污秽之物影响到您的心情。” 埃蒙神情有些不悦，想要说什么却又压制了下来，沉默了一小会之后才重新开口: “两个刺客审讯完了吗？” “他们没能熬得住，已经死了，原本是格鲁尼亚的一伙盗贼，在四天前才来到卡利亚斯，受一个中年人类雇佣刺杀林恩少爷，佣金是五十枚金币。”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声音干涩，就像是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 “和獠牙佣兵团有联系吗？”埃蒙提出了他最关系的问题。 “没有直接联系。”老头很遗憾地说道。 “好了，你回去，以后不用亲自过来。”埃蒙点头说道，他知道老头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长时间呆在这里。 老头去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突然蹲下身子，单膝跪地，昂扬着头对埃蒙说道： “第一阶段的仪式已经完成了，我现在可以继续为您战斗。” 埃蒙从座位上起身，走下台阶，走到老头的身前，看着这位曾经的战友此刻的模样，埃蒙有很多话想说，但就最终只说出来了三个字：“回去！” 老头张开嘴还想再次请求，但是在看到埃蒙的眼神的后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他的样子很失落。 埃蒙伸手将老头扶起身来，然后自己先一步朝外面走去。 老头无奈，也只能一瘸一拐地离开。 老头在巴雷特城堡待了有些年头了，甚至他还参与了城堡的修建。 可是如今城堡内只有极少人知道他。 但是如果提起他的名字，那么城堡内不少人都应该知道，至少听说过这个名字。 黑袍魔法师，冰火死神——弗雷。 当初的巴雷特三角之一。 曾经高文一起，被称作巴雷特子爵的左膀右臂。 他是巴雷特家族能在卡利亚斯立足的重要因素。 而他的真实年龄其实和高文相差无几，只有三十岁出头。 埃蒙一直目送着弗雷离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全副武装的高文从城堡外风尘仆仆地赶回，一声板甲咔咔作响。 来到大厅的时候，刚好看见弗雷消失的身影。 对于这位曾经的亲密战友，高文也只能报以一声叹息，然后快步来到埃蒙身前，摘下头盔，禀告道：“大人，调查清楚了，獠牙佣兵团没有异动，明里暗里都没有发现，除开还没有回卡利亚斯的血斧和剜心者，其余队长行动正常，佣兵团驻地里正在准备他的生日宴会。” 埃蒙望着城楼上已经架设完毕的床弩，摩挲着手指，说道： “两个刺客都已经死了，弗雷说他们来自格鲁尼亚，而且没有和獠牙佣兵团有过直接接触。” 高文有些意外，脱口而出：“格鲁尼亚已经插手了吗？” 埃蒙点了点头，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高文低头皱眉，思考了好一会，尝试性说道：“要不将这两个刺客的尸体给霍格送过去？” 在林恩面前向来表现得见识卓绝的高文，在埃蒙身前却总是不太自信。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联合霍格，还是想提前和他摊牌？你考虑过后果吗？”埃蒙的语气有些失望。 “高文，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骑士，你拥有一位骑士所应当具备的所有条件，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依旧不能独当一面，你知道为什么吗？” 埃蒙的语气愈发凌厉。 高文面对埃蒙的训斥，神情中只有深深地自责，他挺直了胸膛，羞愧地说道： “我离不开您的教导……老师。” “要是我离开了你呢？”埃蒙语气一变，温和地说道。 “我绝不会……” 埃蒙打断了高文还没说完的话： “如果我死在了霍格手中，你就带着林恩离开卡利亚斯，我希望那时候，你能学会如何做一位真正的老师。” “您不会死的，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 高文戴上头盔，单膝跪地，双手倒持剑柄，插在身前，这即是骑士的誓言。 埃蒙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拿出一枚印刻着天秤纹章的古朴戒指，戴着左手的小指上： “高文，你十三岁就开始追随我，你应该知道我这一生的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什么，光复巴雷特的荣耀是我的父亲，我的祖父，甚至是我的曾祖的遗志，虽然我并不想做这些事，但这就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高文你还记得我授予你骑士勋章时你的宣誓吗？你要守护的是巴雷特家族的荣耀，林恩就是巴雷特家族的未来，他很聪明，但年龄太小了，而且他很孤独。 我四十一岁才拥有了这个儿子，我现在已经老了，如果我们都死了，林恩怎么办？他需要有人照顾。” 第十一章 精英火枪手小队 “我会照顾自己。” 林恩抬起自己的受伤的左臂在希尔薇的眼前晃动了两下，以表示不影响活动。 “至少可以自己穿衣服。” 林恩的脑袋从衣领中钻出。 希尔薇走到床边，还想像以前一样将林恩下半身从被窝里抽出，然后再帮他穿好裤子，但是却被林恩用“凶恶”的眼神给阻止。 冬天快到了，守望之海吹来的海风中也带着寒气，希尔薇特地为少爷准备好了棉质秋裤。 林恩一把拿过希尔薇手里的秋裤和外裤，然后整个身体连带着脑袋都全部钻进被窝。 林恩决定从今天开始，就废除掉由希尔薇帮他穿衣服这项已经历经七年的传统。 厚实的棉被像波涛一样起伏不定。 林恩足足在被窝中捣鼓了五分钟，然后才穿着扭扭捏捏的裤子从被窝里钻出来。 不过刚一出来就被希尔薇给活捉，把他抱在身上，一点点整理着装。 在巴雷特城堡，衣冠不整可是很大的过错，无论是谁都一样。 这次左臂受伤，让林恩在床上躺了三天。 不过这三天里，林恩并没有闲着，一直在研读阿迪亚大师重修版的《魔力本来面目》。 通过阿迪亚大师深处浅出的解释，林恩渐渐地对于黎曼圣魔导师的一些理念有了简单的理解，而这时他才真正体会到黎曼圣魔导师的伟大。 这是真正从无到有，开创了一代先河的伟人，对魔法事业的贡献是不可估量的，而对那些没有元素亲和的却对施法者充满憧憬的人来说，黎曼就像是地球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给他们带来了火种和希望。 在这三天里的第二天，林恩的魔力收容等级，也水到渠成地提升到了两级。 这意味着林恩的魔力施放只要不是非常差，那么就可以尝试一些最简单的魔力工作。 卡利亚斯没有魔法师公会的分部，不然林恩现在就可以去注册成为一名正式的二级魔法学徒，并且缴纳一枚金币会费，就可以领取一件代表着魔法学徒身份的灰色长袍。 按照魔法师公会的传统规范，“魔法师”这一词，并不单指魔法施法者，魔药师、魔纹师这些魔力衍生职业其实也属于魔法师。 只不过随着施法者地位逐渐拔高，骄傲的施法者已经不愿意和这些不会施法的“废物”们共用同一个称谓。 于是魔法师就成为了施法者专属，如今在大多数情况下，魔法师都是指代的魔法施法者。 但是奥术施法者又有所不同，因为在黎曼圣魔导师开创奥数魔法体系之前，他们也是“废物”中的一员，所以如今的奥术施法者更愿意自称奥术师而不是魔法师。 同样因为卡利亚斯没有魔法师公会分部，所以林恩现在也没办法测试元素亲和。 这意味着林恩除非是像风之圣魔导师马利克那样的元素天才，可以自行捕捉元素，不然短时间内他都没办法成为一名元素施法者。 当然林恩现在也可以选择专研奥术，如今他的两级魔力收容，只要构筑奥术模型足够熟练，并且魔力释放跟得上，那么也是有可能释放出一级奥术魔法“奥术冲击”，也就是《魔力本来面目》封面上的奥术模型。 “有这建立奥术模型的功夫都够连开三枪了。” 林恩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他已经决定现阶段都不会去碰奥术这个只属于学霸的领域。 研究奥术，在前期的投入和收获比例太低，花费一个月时间去熟悉一个一级奥术模型，结果在实战中的作用还不如拿个手弩射一箭。 林恩如今需要快速提升战力，而不是研究理论。 那么如何才能快速提升战力？ 林恩早就有了答案。 武装！ 武装并不是单指自己，同样也可以武装希尔薇，或者说城堡内的侍卫。 所以林恩对于魔力衍生职业的选修课，选择了魔纹师。 制造更多的线膛枪，携刻更多的魔法铭文，训练更多的精英枪手。 这就是林恩的第一阶段武装计划。 在和父亲一起吃过了一场仪式感浓厚的早餐之后，林恩在就希尔薇的陪同下来到了城堡内的训练场。 如今整个城堡都处于戒严之中，巡逻的侍卫比以往多出了五成。 林恩在这次遇刺之后，埃蒙就要求他不能离开城堡，甚至连靶场和农场都不能去。 所以现在训练射击也只能城堡内，虽然也能练，但是地方稍微小了点，始终感觉有些施展不开。 希尔薇抱着“巴雷特”跟在林恩身边寸步不离。 虽然身上依旧穿着女仆装，但林恩知道她其实里面还穿着一身贴身皮甲，这是高文要求的。 在林恩卧床的三天里，希尔薇也跟着高文训练了三天。 而且在这三天里，巴雷特城堡里还成立了一个新的队伍。 精英火枪手小队。 小队长——希尔薇。 而成员就是三天前“玩忽职守”的六名侍卫。 这也是高文安排的，明面上的理由就是对他们玩忽职守的惩罚。 而事实上他们成为希尔薇麾下士兵的命运，其实在埃蒙让他们去感谢希尔薇时就已经被安排好了。 毕竟让一群老兵去给一个女仆当下属，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件让人难堪的事情，甚至可能会认为是在故意羞辱他们。 但是，但如果这位女仆是他们的救命恩人的话，这就似乎就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这就是林恩对于父亲埃蒙除了亲情之外还抱有敬佩的原因，因为埃蒙行事，总是伴随着后手，哪怕是看上去一件很随意的小事，也可能带着长远的布局，所以埃蒙在林恩眼中是一个极具远见的人。 上一世的法外狂徒张三在和警察周旋中也是如此，但林恩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境界，远不如父亲埃蒙。 他甚至不知道父亲在卡利亚斯还有多少后手，因为从明面上的实力对比来看，巴雷特城堡远不如獠牙佣兵团。 六名“精英火枪手小队”的成员排成一行，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制式三”，站在林恩的面前，等待林恩的检阅和训话。 毕竟林恩是“火枪武装计划”的提出者与策划人。 七岁的林恩神情严肃，将双手背在身后，做出一副大人模样，眼光在身前的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侍卫们也都很配合自家少爷，林恩每到一人身前，对方就昂首挺胸，报出自己的名字。 “西蒙” “卡洛斯” “沃尔德伦” “阿米亚斯” “波尔多斯” “阿多斯向您致敬，少爷！” “叫长官！”林恩冷哼一声，颇有威严。 “长官是什么？少爷。” “称呼我为长官！” “是的，少爷。” “嗯？” “哦，是的，长官。” “很好，你们都很不错！都是很棒的小……” 林恩朝着这支新拉起来的队伍点了点头，脑袋里在快速的回忆着上一世所看的电影桥段，差点说出一句“都是很帮的小伙子”出来。 还好及时收住了嘴。 林恩背着手后退了三步，悄悄地朝希尔薇递过去一个眼神。 两人朝夕相处七年，早已心有灵犀。 希尔薇赶紧找来一把椅子放在林恩身后。 林恩并没有坐下，而是爬上椅子，站在上面，开始对他的“精英火枪手小队”进行训话。 “咳咳……” 第十二章 巴雷特的未来 “咳咳……” 林恩清了清嗓子，开始正式的训话。 “作为巴雷特城堡的精锐侍卫，在此之前你们也应该接触过火枪，但是我想你们对它可能并不了解。” 林恩微微仰着头，将紧张掩藏得很好，他其实不太敢去看身前这几人的反应。 “就像你们手里的‘同盟制式三型长管火枪’，它的原版设计者是地精工程师尼克斯，问世于圣光历第三纪元1896年，同盟在1923年引进，并开始规模生产并武装军队，可是在1948年就彻底放弃了这件武器，服役器只有短短25年，甚至在之后的五年内，同盟的正规军放弃了所有的火器。” 林恩讲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阵。 六位“精英火枪手小队”的成员在聚精会神地的听讲。 在这个时代，对普通平民来说，知识的获取成本相对较高，所以有机会听学问人讲历史，对他来说是难得的机会，即便这位演讲者只有七岁。 因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他们也没有作为听众的经验，以至于连提问这种基本互动都不会。 就在林恩准备尴尬地自问自答的时候，希尔薇站了出来，她总是能够帮林恩化解危机。 “那么，请问长官，同盟为什么要放弃火枪呢？” 希尔薇这句长官的称呼，让林恩觉得他这位女仆的悟性不可估量。 “希尔薇队长这个问题就问得非常好。” 林恩习惯性抬手，想要示意希尔薇坐下，可突然发现大家都是站着的，而且周围唯一的一把椅子还在他的脚下垫着。 林恩只能尴尬地收回右手，然后继续给他的火枪手们讲故事： “为什么呢？为什么同盟要放弃火枪？当然是对它不满意，一把制式三，即便是由帝国最大的机械工厂生产，它的成本也需要二十枚银币，而这还不算弹药的钱。” 林恩的声音继续拔高： “那么花费这么多钱能得到什么东西呢？这一点你们应该也都知道，同盟制式三型长管火枪，打击射程八十到一百米，精准射程五十米，瞎火率百分之十七，顺利装填一发弹药和火帽需要三十秒，每开三枪就要清理一次枪管，容易受潮，容易生锈，使用不当还会炸膛，造成事故，这样的武器能用来干什么？” “能用来打猎，长官，当然，我指的是野兽，而是不是魔兽。” 机灵的卡洛斯在看过希尔薇的提问发言之后，已经学会了这门不算太难的活计，简单的一句话引起所有人一阵大笑。 “不过每次打猎都能只有一只猎物……” 沃尔德伦接过话头大声说道，但是在关键时刻又突然收住嘴，待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聚集过来之后，才揭晓了答案： “因为等你重装好弹药之后，整片猎场的野兽都跑出去两千米了。” 现场又是一阵欢笑。 “真的，没骗你们，我试过。” 沃尔德伦又补充了一句，将欢笑的场面推向高潮。 林恩很满意。 这样的场面能大幅缩短新团队的磨合期，消除陌生带来的隔阂，以便于快速团结成整体，形成战斗力。 …… “咳咳……” 林恩的等到每个人都说过一两句话之后，才干咳两声，制止了吵闹，将场面带回秩序。 融洽的气氛固然重要，但是令行禁止的纪律才是军队最重要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同盟当初要引进火枪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军事学者说新的战争时代要到来了？” 这一次没有人能回答林恩的问题，不过这也在他预料之中。 要是自己要讲的所有事情这些人全都知道，那么他讲授的意义何在。 “因为潜力！” 林恩又重复了一遍： “因为火枪的潜力！” “长弓，短弩经过了数千年的发展，被无数人改进过，才有了今天的成果，而火枪，从最初的火绳枪问世，到如今也才堪堪两百年，而且随着地精主城的关闭，火枪的发展已经停滞了百年之久。” “所以，如果将弓弩比作成年人，那么火枪还只是个孩子。” “就像我和你们的区别，我还要再过两个月才满八岁，而你们，我相信看着最年轻的阿多斯应该也有二十岁了。” “刚满十八岁，长官。”阿多斯朗声回答。 “哦，那真是抱歉。” 林恩尴尬一笑，继续说道： “你们就像是弓弩，而我就是火枪，现在你们所有人都比我高，比我强壮，可以一拳就把我打趴下，沃尔德伦，你那体格我觉得甚至可以一拳就要了我的小命，可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 “我想在十年后，我可以用一只手就将你们全打趴下。” 林恩淡淡的说道，就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且也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在卡里亚斯，甚至是整个同盟都一样，地位和财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和实力成正比，这里的实力并不是指权势，就是实打实的个人战斗力。 有钱才能买到更多的药材和宝物来供给斗气的修炼，有钱才能购买更好的装备，有地位才能聘请到更好的老师，才能享受更好的渠道，这是在任何地方都适用的规则。 所以，对于林恩的话，大家都深信不疑。 “这就是火枪，它还很年轻，还有巨大的成长空间，我只是改进了它的枪管，在里面划了几条线，它的射程就能增加两百米，高文老师在里面刻了几道铭文，就能让弹药的射速提升大幅提升，这就是它的潜力，在可预见的未来，它还将得到更多的提升。” “新的线膛枪管正在生产，你们不久后能拿到新枪，而新枪的名字就是巴雷特。” 林恩从希尔薇手里接过水杯，大喝一口之后，高声说道： “这就是火枪，而你们，能被选中成为‘精英火枪手小队’的一员，是你们幸运，能成为希尔薇的队员，是你们更大幸运。” “因为火枪，是战争的未来，而希尔薇，则是火枪手的未来！” “而我们一起，就是巴雷特的未来！是卡利亚斯的未来！” 林恩振臂一呼，得到了所有人的回应，连路过的巡逻队伍都为之驻足，可他自己却扭到了手臂上的创口，疼得面目抽筋，却依旧得保持威严。 在另一边的城楼上，埃蒙和高文正在关注了林恩这边的场景。 “看到了，林恩就是天生的领主，我已经老了，你们才是巴雷特的未来。” 第十三章 熔火之晶和金刚石 这是林恩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演讲，他自己感觉还不错。 因为在这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不善言谈。 他还记得上一次的演讲还是在上一世的小学里，那是一次班级里的演讲活动，题目限制为《我长大以后……》，老师要求每个人都要讲。 他的演讲题目是《我长大以后要当太空人》，结果引来了全班的嘲笑，同学们都喊他孙子。 后来他才知道，他的演讲题目和一个果冻电视广告相同，广告里的小孩说他长大后要当太空人，然后爷爷奶奶都很高兴，给他吃好吃的果冻。 他不知道这个广告，因为他没有电视可以看。 之所以要当太空人，是因为太空里没有人。 …… 经过一番还算是激昂滂湃的演讲之后，精英火枪手小队的成员士气大为提升，至少对于给女仆当下属这件事情，不再像之前那么介意。 因为目前线膛枪管只有一根，所以精英火枪小队的队员们现阶段还只能用普通的“制式三”经行训练。 按照林恩的规划，前期先练习拆装、维护和快速装填。 至于射击训练，先不用着急，在全部配备线膛枪之后再训练不迟。 不然因为射程不同，练习之后反而影响之后的训练。 为了促进团结，林恩和希尔薇与六名小队成员一起共进午餐。 还特地开了一瓶埃蒙珍藏的红酒，用来庆祝新团队的建立。 吃过午饭后没多久，门口的老皮特就进来禀报说有一位工坊街精工作坊的地精伙计要见林恩少爷。 在老皮特禀报之前，正在城楼上观测狙击位的林恩已经看见了城堡外面的地精加兹。 他有些意外，虽然上次他给加兹留下的交待是尽量跟随着交货人一起过来，但时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派来的交割弹药订单的居然只有加兹一个人。 别的不说，就加兹手推车上的弹药箱里面装着的就是价值将近二十金币的火枪弹药，乌拉尔大师难道就不怕加兹给弄丢或是被抢劫了吗？ 因为如今巴雷特城堡正在实施严格管控，所以加兹在城堡门口受到了严厉的盘查。 当林恩来到城堡门口的时候，负责把守大门的侍卫正在质问加兹，而加兹则是一脸茫然的委屈模样。 看到林恩的到来，两名侍卫赶紧挡在林恩的身前，不让他靠近这个可疑的地精。 如今整个城堡的侍卫都知道，有六个“废物”因为玩忽职守让少爷受伤，结果被贬去给女仆当下属，简直是男人中的耻辱，有了这个前车之鉴，他们可不愿意重蹈覆辙。 “他怎么了？”林恩先朝着加兹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侍卫随意地问道。 “少爷，这个地精小鬼在货物中私藏不明物。” 两名侍卫将手里的长矛十字交叉，架在加兹的脖子上，加兹想要动一下都很难，神情很无辜。 “不明物在哪里？” 林恩扶着额头脸色发愁，虽然侍卫是出于对他安全的考虑，但是林恩还是觉得有些太过了。 “就在弹药箱里，少爷您退后一些。”侍卫指着加兹手推车上的两个弹药箱慎重说道。 林恩非常理解侍卫对他的关切，和对自己前途的担忧，所以他主动后退了三步，无奈地说道：“现在可以让我看下了？” 一名侍卫继续用长矛指着瘦小的加兹，另一位快速地将两个弹药箱打开，然后赶紧后退两步。 虽然过于谨慎了些，但是林恩依旧可以理解，毕竟里面是弹药，两个弹药箱里共计两千枚火枪弹药，一旦殉爆，危害不小。 他从两个侍卫腰间的缝隙看过去。 两个弹药箱里的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弹药，但是每个箱子中间部位都留着一个圆形空位，里面各自放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一块呈火红色，表面凹凸不平，和火龙果有那么一点点类似。 他站在三米开外，都能看到这石头里面似乎有熔浆流动，很是奇特。 难怪侍卫这么谨慎，这东西看着都就像是高温物品，似乎随时就可能引爆弹药。 另一块石头和这个相比就显得单调得多，形状呈不太规则的菱体，颜色半透明。 整体感觉和林恩上一世的钻石有些相似，但是没有那么透明和闪亮。 他仔细地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分钟，发现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无论是现实中还是书中，他都没有见过这两种石头。 “这是什么？”林恩向加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熔火结晶和金刚石，都是非常稀有的矿物。” 加兹说出了两种石头的名字，但同时他的神色也很困惑，而且还冲着林恩微微眨了下眼睛，意思差不多就是这东西不是他带来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箱子里。 “它们会对我或者其他人造成伤害吗？我的意思是会不会突然爆炸或者引爆弹药，尤其是这个熔火结晶。” 林恩向加兹问道，虽然觉得这个会暴露他无知的问题很愚蠢，但是保险起见，谨慎些总没有过错。 “绝对不会，这是完全冷却过后的熔火结晶，就和常温物品一样，而且内部结构非常稳定。” 加兹在介绍矿石的时候和刚才被质问时判若两人，此刻他神采奕奕，充满着自信。 林恩闭上眼睛揪着自己的头发，沉思了一小会，然后突然睁开眼睛扫视了一圈城堡外的环境，对侍卫说道： “盖起来！” 他此刻的神情的和语气都很认真，侍卫赶紧照做。 然后他又指着加兹和弹药箱，对侍卫说道：“放他进来。” “少爷……可是这……”侍卫有些为难，他们不想被高文大人给调去当女仆的下属。 “放他进来，他是我朋友，这批货也是我订购的。”林恩加重了语气。 “少爷，可是货物清单上只有弹药没有这两块石头。”侍卫一咬牙，硬着头皮说道。 “那应该是一位朋友送给我们的礼物。”林恩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似乎强忍着怒意。 侍卫不敢再阻拦，只能让加兹推着他的助力手推车随着林恩走进城堡。 林恩在心里苦笑不已，要想将加兹带进城堡还得装模作样。 他现在真的非常想快些长大，如今这个具还不到八岁的身体，让他在干很多事的时候都不太方便，即便城堡内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位神童但依旧如此。 城堡内如今戍卫森严，每一队巡逻侍卫路过时都会紧盯着加兹，这让他感觉很不自然，只能紧紧地跟在林恩的身后，似乎只要一掉队，那些侍卫就会用他们锋利的长矛向他戳来。 “前些天来了一伙刺客，差点要了我的命，所以现在城堡里气氛有些紧张，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害怕。”林恩指了指自己左臂上的绷带，口吻平淡。 “哦！” 加兹此刻还没有紧张的气氛中缓过来，本能地在林恩说话之后应了一声，转念间才反应过来林恩的话：“那你没事？” “怎么，害怕我死了之后，没人保护你的专利？”林恩半开玩笑地说道。 “是的！”加兹在和林恩相处的时候总是很诚恳。 林恩看到加兹似乎渐渐适应了城堡内的气氛，这才向他询问最重要的正事，说道： “说说这两种矿物的作用。” “熔火结晶是兼容性非常好的冶炼添加材料，在绝大多数金属冶炼中，添加一些熔火结晶，就可以显着提升金属材料的耐火性和韧性。” 加兹几乎没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显然对于这些矿物材料的性质早已经记得滚瓜烂熟。 “金刚石呢？”林恩继续问道。 “金刚石也是金属冶炼添加材料，磨成粉末后使用，能够大幅度增加金属硬度，另外还可以增加金属的魔力适应性，让金属能够更好的承载魔法铭文。” 林恩满意地点点头。 这两样矿物正是他目前所需要的东西。 城堡内的作坊之所以做不出来膛线，主要原因是锻造不出来硬度和韧性足够高的金属材料，用普通材料的枪管拉膛线，开三枪就能把膛线给磨损一半，更别提还要在枪管内携刻魔法铭文，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只要材料足够好就行，比如加兹之前造的那根枪管就是如此，虽然高文老师在携刻风矢铭文的时候非常艰难，但好歹是成功了，虽然激活铭文时效果有些下降，但这本来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不足以让人奇怪。 对于这两块石头的来历，他隐隐有些猜测，但是不敢断定。 所以他要向加兹确定一些事情：“这两个弹药箱是谁交给你的？” 加兹随即说道：“没有谁交给我，这两个箱子就放在仓库，我自己按照货单去取的。” 林恩微微点头，继续问道:“那今天是谁让你来送货的，为什么没有别人一起。” 加兹停下脚步，说道：“是榔头让我送的，最近作坊里很忙，因为制作的那辆用来给霍格大人做生日贺礼的四轮蒸汽机车出现了问题，需要全面检修，所以作坊里人手很短缺，大多数货都是榔头在送，但是今天下午还有另外一单也需要运送，而且数量更多，距离更远，所以榔头就让我来送你的这一单，因为货少，还不远。” 林恩没有听到乌拉尔大师的名字，略微有些失望：“你们精工作坊里，这样的矿石平常库存多吗？” 加兹摇了摇头，说道：“不多，因为不太能用到，我们精工作坊很少自己冶炼金属，材料大多数都是从托林大师的锻造作坊进购，不过最近听说锻造作坊那边囤积了不少稀有矿物，据说是托林大师要给霍格大人锻造一件最好的战甲，在霍格大人四十岁生日的时候作为贺礼进献。” 第十四章 纯洁的交易从不谈钱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到了城堡大厅旁的一间小会客室里。 这里主要是用来接待一些非正式到访的熟人朋友，或者是没那么重要的客人。 林恩把弹药箱抱到桌子上，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下弹药的品质。 虽然林恩对这些精工造物并不太了解，但是仅仅看卖相，的确比自家作坊里制作的弹药要好上一些。 “图纸带来了吗？” 林恩一边端详着弹药箱里的熔火之晶，一边随口说道，似乎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带了的。” 加兹一拍脑袋，从衣服里拿出一张折叠过好几次的图纸，递给林恩。 刚才因为侍卫不让进门，然后又是两块稀有矿物的事情，进来后还被巡逻的侍卫给吓住了，稀里糊涂的让他差点把这件正事给忘了。 林恩将图纸平铺在桌面上，差不多小半平米。 两人身材都不高，都得站在凳子上才够得着，加兹甚至还得再加个小凳子踮脚，才能为林恩讲解图纸的内容。 和林恩之前自己画的枪管设计图相比，这个就显得专业太多。 有不同视角的结构平面图，有拆分图，有组合图，最重要的是有锻造讲解和手拉膛线的方法。 这就是四天前林恩在精工作坊交给加兹的任务，画出完整的枪管和膛线制作图，以及制作流程讲解。 林恩打算在自家作坊进行量产，不需要能携刻魔法铭文的材料，只要能拉膛线就成。 精英火枪手小队虽然连带着队长只有七个人，但是林恩还打算在之后设立火枪营，预计第一期人数在五十人左右，这就需要不少的机械版巴雷特枪支。 这是林恩自己命的名，机械版巴雷特为普通的后装击发式线膛步枪，这一版用来装备普通的火枪手，而魔纹版就是枪管内携刻魔法铭文的基础版巴雷特，用来装备具备魔力感知能够激活魔法铭文的特种火枪手。 目前林恩手上只有一把魔纹版巴雷特，在希尔薇的手上。 加兹带来的正是用来制作机械版巴雷特的图纸。 而这次购买弹药附加的两块稀有矿石，按照加兹的说法，则足够再制造出差不多的十把魔纹版巴雷特，当然前期提是巴雷特城堡的工匠和他的一样好，这也是加兹的原话。 在交付完八枚金币的货款之后，林恩一路将加兹送到城堡大门口，两人依依不舍，挥手告别，虽然巴雷特城堡和精工作坊两地相距不到六百米。 林恩坚定地认为他和加兹之间的交易是干净的，是纯洁的，甚至不应该用交易这个词。 所以他们之间从不谈钱，从一开始就只谈姓名，谈专利，谈理想。 加兹画的制作图纸林恩看不懂，两块稀有矿石林恩也捉摸不透。 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林恩直接将这两样东西送到了武器作坊，要头疼也是作坊的工匠头疼。 至于将这么贵重的东西交不加限制直接交给武器作坊，会不会存在风险，林恩完全没有去考虑，因为父亲埃蒙告诉告诉过他，城堡里的所有人都值得信任。 图纸和矿石林恩不愿意琢磨，因为他从开始给自己规划的路线就不是工程师。 之前画的枪管设计图那也仅仅是凭着一点概念，在和武器作坊的大工匠探讨实验了很久之后才完成的。 这并没有让林恩膨胀到自以为自己就是工程学天才的地步。 相比于上一世已经存在的工程学，林恩更感兴趣的是上一个世界里不存在的魔法。 魔纹师是林恩已经给自己安排好的魔法副职业路线。 他自认这是最适合他的魔法副职业，因为他足够专注，并且耐得住寂寞。 那么拥有以上条件之后，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位优秀的魔纹师？ “没事就画，有空就刻。” 这是高文告诉林恩的，就是这么简单，并且说这是魔纹师协会会长克拉克的原话。 林恩今天下午已经不打算再去参与精英火枪手小队的训练，他认为应该多给希尔薇一些空间，让她赶紧学会如何从一个女仆变为团队领导者。 林恩从弹药箱中取出来五十枚弹药。 这是他给自己定的数量，用来练习携刻魔法铭文的弹药数量。 通俗些说就是用来糟践的数量。 至于为何是五十枚，而不是更多？ 倒不是因为弹药金贵，他这个子爵家的小儿子糟践不起，而是另一侧的携刻成本太高，魔力刻刀，魔力感应纸，等等都是消耗品。 最重要的是时间消耗量也大，林恩初步估算，他想要将这五十枚弹药糟践完，怎么也得半个月。 林恩拿着装有五十枚弹药的盒子来到城楼上，走到高文的身边，深深鞠躬：“高文老师，‘精英火枪手小队’就交给你了！” 林恩夸张的动作差点让高文当众笑出声来，还好及时止住，在侍卫们面前保持住了骑士的威严。 高文饶有兴趣地看着林恩手里的弹药，然后从盒子里拿出一枚仔细看了一小会，说道： “一支军队，无论人数多寡，都得具备两样东西，缺一不可。” 高文用余光瞟了林恩一眼，见林恩没有答话的意思，就继续说道： “一是形，这是军队的人数，军纪，装备等外在因素构成；二是魂，军魂，这是由军队的领导者主导的因素，包括忠诚度，凝聚力等内在因素构成，你的‘精英火枪手小队’刚刚建立，经过你的一番演讲算是有些一点点魂，你这时候丢下他们不管，可就功亏一篑了啊。” 林恩伸着指着高文腰间的骑士长剑，正色说道： “高文老师，你所说的这些是将军要做的事情，我不可能长期和他们在一起，更不能可能和他们同吃同住建立感情，让他们紧密地团结在我身边。所以我现在做多了，只会让后来者更难做，甚至希尔薇都不会当这个队长太久。 我上午做的事情只是让他们认可火枪手，至于训练和建立军魂的事情，我觉得还是你来做最好，你是整个城堡的戍卫首领，而且这方面经验最足，试问整个巴雷特城堡里的士兵，谁没被你调教过，所以之后无论谁接手都很方便。 而且他们现在需要高强度集训，我作为他们的小领主，不能表现得太过于严苛，不然有可能在他们内心积怨，这容易埋下祸根，高文老师你就不同了，谁不知道你的严厉，最传统的守护骑士高文，只有荣誉毫无感情的老古板，城堡内和外面都这么说。” 高文双手环抱于胸前，神情愈发精彩，低着头静静地看着他身前的口若悬河的林恩。 在他的印象中，林恩以前不是这样的啊，虽然在四岁过后就不再孤僻，但是也绝不是现在这个张口就来的样子，难道是因为今天上午一次演讲就激活他的潜在的讲话天赋？ 这一篇不带停顿的话说下来之后，不光高文纳闷，林恩自己也很纳闷。 他原本就只是想来和高文老师打声招呼，然后就安安静静地去携刻自己魔法铭文，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刚才那一番话几乎就是脱口而出，根本没经过脑子，而且现在回想起来，有些话说得似乎太不恰当，甚至抬不恰当。 难道是因为彻底放开了。 没有了隔阂也就没有顾忌？没有了危机感也就不用思考后果？ 所以，这难道是身心完全放松的表现？ 从来都擅长思考的林恩，快速的给自己找到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答案。 “高文老师，我……”回过神来的林恩此刻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文将手里的两枚弹药放回到林恩的手上的弹药盒子里，很难得的在公开场合露出笑脸，说道： “你和我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把你的‘精英火枪手小队’扔给我，然后你好跑去学习魔纹携刻？” 林恩小鸡啄米般连续点头。 高文又问道：“那你想要达到怎么样的训练效果。” 林恩看了眼脚下的城楼，又看向远处的恐怖利刃图腾，认真说道：“能够站在这里，阻当来犯之敌。” 第十五章 传承 巴雷特城堡的城楼上秋风萧瑟，恐怖利刃图腾之下的獠牙佣兵团驻地热火朝天。 林恩抱着弹药回到了自己的小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就是用一张布帘从卧室里隔出来的两米见方的小地方，一张书桌就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林恩之所以主动放弃“精英火枪手小队”的训练和指挥，其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从一年前起，也就是刚发现制式三火枪没有膛线的时候，他就开始着手布置一些谋划。 最初的时候，林恩还觉得凭借自己上一世的经验和智慧，再加上这具具有欺骗迷惑性的幼年身体，一定能够做出一些足以改变卡利亚斯格局的事情。 然后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感觉越来越不真实。 而压垮林恩膨胀想法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出现在弹药箱中两块稀有矿石。 这让林恩明白了他所做的一切其实他父亲早就可以做到，甚至比他要做得好太多，而他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很可就是父亲在让他打闹玩耍而已。 现在随着冬天的逼近，林恩决定放弃一切动作，安安心心呆在家里。 其目的就是防止自己的行为给父亲的计划添乱。 之前在靶场遇刺，就是对于父亲对于父亲的那句“尽量别出门，出去也让高文陪同”的提醒不够重视，认为有侍卫驻守的靶场不属于出门，以至于发生了意外。 当然从这次意外后父亲的反应来看，或许他也意外。 林恩将弹药放下，爬上那把他专用的高脚凳子，开始了他学习魔纹携刻的闭关计划。 本来在这个计划中，高文是需要作为老师参与进来的，但是如今高文是在太忙了，既要训练，又要巡防，不时还要去做一些比较隐秘的任务，所以林恩就不打算再占用这位巴雷特劳模宝贵的时间。 魔纹携刻所需的配件和辅助工具都已经准备好。 第一样是一本由魔纹师协会官方出版、公开售卖的入门级理论讲解《三天学会刻魔纹》。 这本书林恩已经读过了，内容很详实，深入浅出地介绍了魔法铭文的发展历史、携刻的原理理论、行业发展前景、名家介绍以及入门须知。 整本书除了书名与内容不符以外，几乎找不到毛病。 林恩觉得只看这本书经行学习的话，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都学不会。 当然这也不排除是他的天赋和悟性太差，但如果真是这样，那高级的魔纹师也就不会这么稀缺了。 林恩只能理解为魔纹师协会为了多卖书选择了做可耻的标题党。 但他同样不理解，魔纹师协会这个由一群高收入人群组成的组织，为什么要做这种赚不了多少钱但是明显坏口碑的事情。 在这本《三天学会刻魔纹》的旁边，还放着另一本相对厚重一些的大开页书本。 这才是林恩用来学习魔纹携刻的指导工具书。 由着名中级魔纹师波纹所编撰的《十一道初级魔法铭文详解》。 波纹大师因为受自身魔力修行天赋限制，直到如今都不能携刻高级魔法铭文，但是他对中低级魔法铭文的理解和研究几乎无人能比。 但即便是如此，这本好评如潮的《初级魔法铭文详解》却并没有广泛流传。 原因是因为其中有些内容被魔法师公会解读为有诋毁施法者的嫌疑，所以只刊印了一版就毁版下架，然后被列为魔法师公会禁书，所有魔法师公会的注册成员不允许持有，一但被发现私藏，直接取消会员资格，变成一位不被官方认可的流浪魔法师。 林恩书桌上的这本《初级魔法铭文详解》不属于城堡大书房，这是高文赠送给他的私人物品。 …… 在十四年前，年轻的高文刚刚决定要学习魔法铭文携刻的时候，这本书正好第一版发售，因为风评极好，而且出版商故意限量印刷，所以价格贵得离谱，这让当时还不到十五岁的高文只能干巴巴眼馋。 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十四岁半的小高文就在自己的书桌上发现了这本他刚在梦中看过的《初级魔法铭文详解》，书页里还别着一枚简朴的书签，上面用魔纹笔写着“祝愿你成为一名优秀的魔纹师。” 高文没有在书签上找到落款，但是字迹他很熟悉，属于他的领主——埃蒙·巴雷特。 …… 林恩看着这枚上了年头的书签，只是会心一笑。 除了指导书籍之外，携刻魔法铭文所需的其他一应工具，林恩都已经准备好。 普通的草稿纸张，构图专用纸张，初学者专用的导魔贴层，专用魔纹笔，魔纹刻刀…… 林恩将这些这些工具挨个以相同间距摆放排列，然后撑着桌子后仰了一个身位，确认排列整齐，最后才搓搓小手，打开了《初级魔法铭文详解》。 “破甲”、“锋锐”、“稳固”、“坚固”、“风矢”、“灵动”这是六种基础初级魔纹。 除此之外还有五种元素初级魔纹“岩石附加”火焰附加”“风刃附加”“冰霜附加”“雷电附加”。 两类共十一种魔纹，构成了标准版的所有初级魔纹，不过后五种元素魔纹必须得是拥有对应元素亲和的魔纹师才能进行携刻，所以相对罕见。 就连林恩眼前这本书的作者，波纹大师，也只拥有“火”和“地”两种元素亲和，所以这本书中关于“冰霜附加”“雷电附加”“风刃附加”三种初级魔纹的教学是波纹大师在他学生帮助下一起完成的。 林恩今天也给自己安排了任务，就是学习绘画六种基础魔纹的草图。 就像魔纹师协会会长克拉克大师在推广魔纹师职业所说，“学习魔纹，很简单嘛，有魔力，会画画就行。” 就因为这句宣传语，魔纹师协会在两年内为增加了六百会员，但是克拉克大师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从此之后多了个流传甚广的绰号“那个坏得很的糟老头子。” …… 伴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从守望之海吹来的季风愈发的寒冷。 巴雷特城堡内那棵亭亭如盖的枇杷树依旧枝嫩叶绿，树下逐渐枯黄的蓬草，在顽强地和即将到来的冬天做最后的抗争。 距离林恩在靶场遭遇刺杀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巴雷特城堡如今表面上的气氛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除了床弩和箭塔处依旧需要侍卫巡守之外，城堡内其余的巡逻侍卫大幅减少。 在这半个月里，武器作坊也有了技术突破，工匠们参照加兹的图纸成功制作出了二十多把线膛枪管，组装出了二十把机械版巴雷特。 而对于两块稀有矿石的添加冶炼，在失败了两次之后，也终于制作出了一把根能够承载魔纹携刻的线膛枪管，但是两块矿石已经用掉了一般，从结论上来看，即便是之后全部成功也不过只能制作出六根枪管，这和加兹所说的十根，相差了将近一倍。 高文对“精英火枪手小队”的第一阶段魔鬼训练也结束了。 希尔薇成为了一位合格的精英火枪手队长，虽然依旧穿着女仆装，但是气质和以往有了明显区别。 最重要的是希尔薇在训练中足够努力，魔力感知天赋并不算太好的她，硬是在半个月里达到了一级魔力收容等级，如今她已经能够自己激活“巴雷特”枪管和弹药上的低级魔纹，魔力容量足够支撑她在魔纹双激活的情况下连开两枪。 希尔薇目前唯一明显的短板是身体素养相对较差，毕竟她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只是一个生活女仆，这不是依靠短时间的爆发训练就提上来的。 至于‘精英火枪手小队’的其余六名成员，有两人拥有魔力感知，但是目前只有年龄最小、不善言谈的阿多斯达到了一级魔力收容等级，所以阿多斯成了第二把魔纹版巴雷特的持有者。 獠牙佣兵团的“血斧”和“剜心者”两位队长回到了卡利亚斯，要为他们团长霍格的四十岁生日献上贺礼。 巴雷特城堡的高文则带着一堆人马离开了卡利亚斯，就像林恩之前在精工作坊订购弹药时所说，在冬天到来前巴雷特城堡要出去狩猎。 在卡利亚斯的西南边是一片林莽苍苍的原始森林，面积辽阔，北边接连约克王国，南部深入格鲁尼亚腹地，所以这片森林的归属与分界线在两国中一直都存在强烈的争议。 在约克王国的地图上这片森林叫做安条克森林，得名于约克王国南部和森林接壤的安条克行省，在行政归属上整个安条克森林都属于安条克行省。 而在格鲁尼亚王国的地图上，它有又了一新的名字，安息森林，因为按照格鲁尼亚北边方诸多族群的古老传统，这片森林是他们祖先的长眠之地。 自从有冒险者从这片森林中带出来稀有矿石和魔法材料之后，约克王国内部要对对格鲁尼亚的讨伐的声音就从未停止，而战争宣称就是收复领土。 在卡利亚斯的冒险者口中，这片森林通常就被叫做黑森林，因为只要稍微深入，里面就黯然无光，这么些年不知道有多少带着发财梦进去的人没能从森林中走出，但即便如此，冒险者们依旧乐此不疲，因为从黑森林中带出来收获的人同样不少。 巴雷特城堡这趟狩猎的目的地就是黑森林，高文亲自带队，带着二十位从城堡侍卫中遴选出来的火枪手，一头扎进了黑森林之中。 与此同时，在整个王国南部的冒险者中都享有名气的流浪猎人、驯兽大师洛克斯来到卡利亚斯，在拜访过獠牙佣兵团之后也进入到了黑森林中。 第十六章 低阶魔纹师 “嘶……” 林恩倒吸一口凉气，放下手里的水桶，双手环抱上下搓动。 他刚刚将一通冰水从自己头顶倒下，只一瞬间，那无孔不入的寒气就钻到了他的骨头里去，让整具身体从头到尾一阵激灵，然后哆嗦不已。 整整十六天，林恩终于完成了他之前的既定目标，对五十枚弹药经行魔纹携刻。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他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以外，就没有离开过书桌。 这就是林恩坚信自己能够成为一名优秀魔纹师的自信来源，因为他足够专注，而且耐得住寂寞。 在冰水的刺激下，林恩这具封存了半个月的身体重新被激活。 疲惫和无力感都在快速地消退。 而这种状态在林恩迎着冷冽刺骨的寒风裸奔回到卧室之后，达到了巅峰。 整个人说不出的清爽，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 在仔细感知过后，林恩才发现自己魔力收容等级居然在这半月里悄悄地上升了小半级。 这是典型的意外之喜。 “携刻魔纹真是让人快乐！” “哈……哈……哈……哈哈……” 林恩光着身子站在风中，左臂垂胸手背朝上，小臂微微上扬齐肩，右臂朝右呈四十五度角斜抬，迎着太阳的方向，畅快地大笑。 如今希尔薇大部分时间都在和精英火枪手小队训练，所以林恩不用担心有人突然出现。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从他上一世在百货商店的电视里看到“野原新之助”和“动感超人”时，他就想跟着一起做。 只是直到上一世的生命结束，他都没能完成这个似乎随时都可以完成的心愿。 “少爷，你在……”希尔薇抱着“巴雷特”呆呆地站在走廊上，淡绿色的眼睛中充满了疑惑。 身后响起的声音让林恩的动作和笑声都戛然而止，他眼神一颤，有杀机隐现，左手下意识地就要去摸裤子腰间的匕首，一动手才发现自己“孑然一身”。 “咳……咳……希尔薇你还记得我曾经教你用来锻炼身体的广播体操吗？”林恩背朝着希尔薇，淡定地走回卧室。 “嗯嗯，记得，我当时还问你什么是广播。”希尔薇茫然地点点头。 “我刚才在做的就是改进过后的广播体操，我现在正在长身体，日常锻炼很重要。” 林恩一边穿着内裤一边一本正经地说道，然后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 “你不是应该在训练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希尔薇走进卧室，把林恩要穿的衣服从衣柜里取出，开心地说道： “高文大人今天上午带队去黑森林狩猎去了，让我们今天下午休息半天。” 林恩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高文去黑森林的事情，他在之前就知道一些原因。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再捣乱掺和，那么就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 希尔薇帮着林恩套衣服，带着略微兴奋，说道：“不过休息只有今天下午的半天，明天早上开始就要恢复训练，由我来指导，嘻嘻，高文大人说我已经是一位合格的火枪手队长了。” 林恩没好气地说道：“高文老师哄你的，你才当几天的兵，日子还长着呢。” 林恩走到自己携刻魔纹的书桌旁，面前有一大一小两个弹药盒子。 大的盒子里面装的是这半个月来所糟践掉的弹药和携刻材料，拢共五十枚弹药，失败了四十一次。 而小盒子装的自然就是携刻成功的九枚弹药。 林恩不喜欢糟践这个词，他更愿意称之为研发成本。 不过他自己也清楚，这不过就是依葫芦画瓢，算哪门子研发，所以这最多也就算是合理损耗。 虽然这合理损耗高得有点不太合理，那是因为初学的原因。 事实上在最后这几天里，林恩的成功率已经非常可观，最后五枚弹药的魔纹携刻，林恩成功了三枚，这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六十的成功，而这只是一个入门刚半个月的新人的成果。 林恩拿起装着九枚弹药的小盒子递给希尔薇，说道：“这个你拿去，明天试试效果，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要真实告诉我。” 半精灵女仆接过林恩的盒子，然后从其中拿出一枚携刻着破甲魔纹的弹药，举在眼前，身体微微后仰，眼神斜瞥着上面的魔纹。 动作都神情都像极了之前高文查看弹药的时的模样。 林恩无奈地叹息口气。 这才多少天，枪术、体能不知道训练得如何了，这高文老师为数不多的臭毛病倒是学得挺像。 “没有高文大人刻得好。”希尔薇将弹药放回到盒子中，认真地说道。 “噗！咳、咳……” 林恩将一口即将喷出的气给憋了回去，呛得连连咳咳。 “我半个月前才开始学，能刻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只要它能够成功触发，我就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低级魔纹师。” 如果要是别人这么说，林恩甚至不会理会，可是希尔薇这么说，他必须的要纠正一下她的观点。 “少爷你刚才还不是说，我这个合格的精英火枪手队长是高文大人骗人的，哼！” 希尔薇把头一偏，银色的短发盖住半张侧脸，尖尖的耳朵微微颤动了两下，口中传出来一声轻哼。 林恩垂头丧气，扶额叹息。 好好的一个生活女仆，这才放出去几天，就被外面的世界给的污秽给侵蚀了，这要是放出城堡去，那还得了。 “好好好，你是合格的精英火枪手队长，我是合格的低阶魔纹师，这下行了，我们俩都赚了。” 林恩用毫不掩饰的敷衍语气说着，同时从抽屉里拿出了大书房的钥匙。 今天下午的安排是学习。 因为从魔纹携刻中感受到了快乐，所有林恩决定花一点时间去感受奥术的快乐。 魔纹是平面构图，奥术是几何模型加数学建模。 所以林恩用他的朴实的数学观念经过简单的计算，得出结论，琢磨奥术应该会获得多倍于魔纹的快乐。 “那个，少爷你要去城堡顶楼的了望塔吗，我下午正好有空……” 希维尔说出了她来找林恩的真实目的，因为今天下午不用训练，而且林恩也刚好出关，所以她想要和林恩一起去城堡顶层的了望塔看风景。 了望塔是城堡的最高处，能够看到整个卡利亚斯城镇的全貌，这里是林恩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他喜欢站那里静静地看着脚下的卡利亚斯。 但是因为那时候林恩太小了，所以都是希尔薇抱着他爬上去，然后林恩就开始发呆，希尔薇也就站在旁边不说话，虽然她其实并不太喜欢这个地方。 “不要，我要学习！”林恩的语气掷地有声，拿着钥匙走出了卧室。 “少爷你可以明天再学习啊。”希尔薇有些沮丧，声音逐渐变得小。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林恩的目光坚定不移，步伐稳健有力。 “少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希尔薇赶紧将房间门关好，然后小跑着跟上林恩，小声问道。 “就是如果总觉得时间……算了，走，去了望塔！” 林恩看到了希尔薇脸上正在能强行掩饰的失落，发现自己没办法再继续把那番大道理侃侃而谈。 第十七章 奥术与星辰 了望塔上风很大。 希尔薇特地为林恩带了一件厚实的棉衣，让他披在身上。 他已经有一年半没来过这里。 以前喜欢来，主要是在四岁以前。 那时候他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世界，所以喜欢在这个没有旁人的地方感受清净。 虽然那时候也有希尔薇陪在旁边，但是林恩都不清楚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把希尔薇当“旁人”。 林恩如今的身高已经高过了了望塔的围栏，所以已经不再需要希尔薇抱着就可以看到脚下的风景。 他趴在围栏上，凝望着卡利亚斯城镇。 和一年半前相比，如今的卡利亚斯并没有明显的变化。 城镇的中央是一块空地，没有住屋，也没有商铺，甚至连推车售卖的小商贩都不会去到那里。 那是留给圣光教廷修建教堂的位置。 即便是在卡利亚斯这片圣光照耀不到的土地上，豺狼人霍格也不敢将他所信仰的恐怖利刃的图腾给立在城镇中央。 当然，也许是“恐怖利刃”自己不敢僭越。 在空地旁边，就是獠牙佣兵团的驻地，豺狼人霍格的老巢。 和巴雷特城堡这种复合式建筑相比，獠牙佣兵团驻地就要单纯得多，就是一个简单的军营。 “裂颅者”“剜心者”“血斧”“削骨者”这是獠牙佣兵团的四大队长，外加人数长期固定的三百正式团员和两百左右的预备成员，这就是獠牙佣兵团的公开的实力信息。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在卡利亚斯谋生的冒险者团队，名义上也属于獠牙佣兵团的附庸，在必要时刻，必须听从獠牙佣兵团的调遣。 林恩的视线缓缓地从獠牙佣兵团驻地移开。 在獠牙佣兵团的西边就是工坊街，这条街上汇聚了大大小小十来间作坊和店铺，巴雷特家族的铁器商铺也在其中，工坊街中最大的两家作坊，就是隶属于獠牙佣兵团的精工作坊和锻造作坊，分别由机械工程学大师乌拉尔和锻造大师矮人托林掌管。 在工坊街的北边，是卡利亚斯的交易市场，这里也是卡利亚斯产生税收最多的地方，当然，这笔税收从来都是由獠牙佣兵团完全掌控。 交易市场的因商品种类不同，也被划分为两个区域。 冒险区的主要商品都来自黑森林，有各类魔兽晶核，有各种矿物，有炼金材料等等，因为这一区域的商品都是未经过加工的原材料，所以价格相对规范，而且几乎没有假冒商品，因为根本没法作假。 而交易量最大，商品种类最多的要数杂货区，这里基本称之为什么都卖，上到魔法之神的法杖，帝国的传承圣剑，龙族的封印宝藏，下到无用铜片铁屑，只要是能想到的事物，这里几乎都有，但是真假不得而知，而且交易过程一锤定音，过手不退。 林恩的视线来到交易市场的东边，这里是卡利亚斯最热闹的区域——娱乐区。 卡利亚斯城镇，这个由男人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城镇，它的娱乐项目，永远都离不开传统的老三样。 赌博，角斗，。 卡利亚斯的赌博方式比较原始，和贵族们喜欢的纸牌游戏不同，这里的赌桌上只玩骰子，因为骰子足够简单。 赢了就拿钱，输了就走人，来这里赌博的人，基本都是刀口舔血的佣兵，还有就是同样安全没保障，靠着黑森林吃饭的冒险者，他们没那功夫去琢磨磨磨唧唧的纸牌。 卡利亚斯的角斗是原始的，和贵族们喜欢看的表演不同，这里的铁笼里只论生死。 卡利亚斯的也是原始的，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姿势和风雅的前戏，在这里谋生的女人只会张开腿。 这就是卡利亚斯的娱乐，粗犷且硬核。 娱乐区的南方是居民区。 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是出生在卡利亚的原住民，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做工挣点本分钱，虽然日子过得拮据，但还不至于饿死。 而其中也有不愿意过循规蹈矩生活的人，他们可以选择去加入獠牙佣兵团的预备团，但是獠牙佣兵团的霍格团长长久以来秉持的都是宁缺毋滥的准则，所以即便是预备团的选拔依旧严格，绝大多数普通人都没法通过獠牙佣兵团的考核。 如果达不到獠牙佣兵团招募要求，又按捺不住渴望冒险的激情，那么还可去去居民区的南边的外来人居住区碰碰运气。 卡利亚斯的外人多数都是些走投无路的通缉犯、冒险者，而这些亡命之徒来到卡利亚斯之后多半都会选择前往黑森林“淘金”，这时候如果有强壮的原住民愿意加入他们的队伍，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很乐意的。 至于一个人独闯黑森林，这从来都不在正常人的选项当中。 在卡利亚斯城镇的东南角，是这座城镇的贫民区，这的人主要生活方式是乞讨。 另外工坊街的管事时不时会来到这里，然后挑选一些有灵性的小孩，带去作坊当学徒和伙计。 最后就是林恩脚下的巴雷特城堡。 巴雷特城堡处于城镇的西南方，北边毗邻工坊街，东边连接平民区，南边是一片巴雷特家族从獠牙佣兵团手中争取过去来的农场。 林恩将整个城镇仔仔细细地环视一周。 和一年半之前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是建筑还是街道。 这一张地图，他早已记熟在心里。 林恩将套在头上的防风兜帽翻下，任由寒风吹刮。 站在他这个位置，往北边看，呈现在眼里的是生产、热闹，贸易，是繁荣，虽然缺乏秩序，但却自有规则。 往西方看则是另一番景象，贫穷、无助、饥饿、彷徨，难民区每天都有人饿死，平民区时刻都人恸哭。 从登上了望塔开始，林恩沉默了足有将近两个小时，这时突然冷不丁地向希尔薇问道： “你喜欢卡利亚斯吗？” 对于林恩突然的问题，希尔薇感到很意外，但是依旧脱口而出：“喜欢！” 林恩紧跟着又问道：“如果这里没有雷特城堡，你还喜欢卡利亚斯吗？” 希尔薇摇晃着脑袋，肯定地说道：“不喜欢。” 林恩红扑扑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向希尔薇的靠近了一些，问道：“我们一起把卡利亚斯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好吗？” 话刚出口，林恩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僵硬，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想法，在说出口之后，居然变得像是上一世他看见就恶心的土味情话。 “好的！” 还没等林恩反胃，开心的希尔薇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你相信我吗？”在被希尔薇紧紧抱住，感受到她的体温之后，林恩觉得似乎没那么反胃了。 “相信。”希尔薇重重地点头。 林恩拍了下希尔薇手臂，然后从她怀里跳回地上，看了眼獠牙佣兵团守卫森严的驻地，悻悻说道： “相信我也没什么用，我们现在都太弱小了，现在我们都需要相信我父亲和高文老师。” 深秋的下午，光阴走得极快。 林恩还没来得及欣赏黄昏的日落，还没来得及吐露自己“天凉好个秋”的淡然心态，夜幕就迫不及待地降落下来。 希尔薇想要叫林恩回去，可林恩却打算再看看。 最初，他来到了望塔的目的，就是为了看星空。 那时候的他感觉这个世界不真实，他想要看看星空还是不是原来的那片熟悉的星空。 结果是，并不是！ 今天，即将八岁的林恩再次仰望星空，曾经的结论并未改变。 没有见到那条熟悉的星河，也没看到那颗在深秋时节格外明亮的天狼星，也没有看到那颗能够指引迷途之人回家的北极星。 除了这些遥远的星辰之外，连月亮都和原来的世界有所不同。 这里的月亮除了每年五月中旬左右的那一天之外，其他的所有夜晚里，它总是圆的。 这曾经让林恩一度怀疑这个月亮是假的。 后来才在一本魔法学者的书中找到了答案。 月亮是真的，脚下的星球和太阳也都在转，而月亮之所以能保持常亮，是因为月之女神赋予了它光亮，用来为暗夜精灵照亮夜晚。 虽然这个结论很玄幻，但是林恩信了，因为连传闻和月之女神不和的圣光之主的人间代言人，也就是圣光教廷的教皇都认可了这种说法。 林恩不再固执地去寻找两片星空的区别，开始安安静静关注这一片星空。 其实这片星空依旧美丽灿烂。 和上一个世界的星空一样。 林恩只要自己愿意，随便将几颗星辰圈起来，然后在脑海里稍微加以勾勒，就能组成不同的星座图案。 错落排列的十一颗明亮的星辰，外加五颗暗沉的星辰，被林恩简单链接之后，就成了一匹骏马的图案。 六颗分成两列的星辰，外加上一大片点星光，就构成了一颗大树图案。 十六颗明亮星辰围成一个圆，里面星辰有分别圈成三个小圆呈三角分布，这就构成了一级奥数模型——奥术冲击的图案。 七颗星辰…… “嗯?奥术模型。” 沉迷构图的林恩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奥术模型的图案好像并不是他脑补出来的，而是客观存在的，那一圈星辰似乎就是故意排列成这个图案，怎么看怎么像，越看越像。 “或者说，难道黎曼圣魔导师的开创性成就是来自于星空的图案？” 林恩有些费解，因为黎曼圣魔导师在他的《魔力本来面目》一书中，非常详细地阐明了“奥术冲击”这个模型的由来和计算过程。 “难道是巧合？” 林恩喃喃自语，一旁的百无聊奈的希尔薇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林恩“学习”。 林恩决定尝试一下。 他开始释放自己魔力，用手在凌空中照着星空中的图案建模。 如果成功了，那就说明奥术冲击模型和这副星图之间必然有所联系，或许奥术起源是来自于星图。 林恩隐隐觉得自己要发现一个大新闻了。 因为紧张，林恩的动作极慢，以至于魔力释放中断导致手动失败。 最终连续尝试失败了两次之后，林恩终于在魔力耗尽之前将这个最初级的模型构造了出来。 当第一“滴”魔力成功转化为奥术能量之后，林恩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因为这个模型图案和“奥术冲击”模型有些细微的差别，它在四个圆环中没有那些链接贯穿的细微蝌蚪符文，所以当三道不算太精纯的奥术能量从模型中聚积而之后，并没有先向“奥术冲击”那样直接往前方激射出去，而是停留在原地，做螺旋状盘旋。 林恩成功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大新闻，这个新闻大到甚至足够质疑黎曼圣魔导师的成就。 但是有一点林恩和很奇怪，奥术能量不能长存于世间，它会在转换成型之后不久就重新化为魔力，消散于天地间，这是整个奥术界都公认的最基础常识。 可是眼前的这三道逐渐链接成一个圆环的奥术能量却并没有就此消散。 …… 从卡里亚斯往东南，穿过广袤的黑森林，往东边看就是一望无际的守望之海。 在距离黑森林约一万八千公里外的守望之海海面上，漂浮着一座面积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小岛。 万里之外的神圣同盟正是华灯初上七八点钟的夜晚，而此刻的小岛却是旭日初升的早晨。 小岛乱石嶙峋，看不到一点生机，除了石头外，唯一的事物就是岛中心上那座陈旧的高塔。 高塔的外观破败不堪，似乎一阵随意的海风就能将它吹倒。 但是高塔内部景象却别有洞天，尤其是塔顶的一层，就如同斑斓璀璨的星辰大海。 湛蓝色的空间内光华流转，深邃而宁静的星空中星辰的闪光忽明忽暗，而这梦幻到简直无法让人相信的空间，竟然存在于一座破败高塔里那局促的塔顶之内。 星辰大海的中央，是一方平静的水谭，水池的周围是一圈流动不休的圆环，而水谭里是一汪微微荡漾的深蓝色液体。 在万里之外的林恩·巴雷特对照着星空画出奥术模型的之后，水池中竟传出一声疑惑的声音。 “嗯……？” 水池中波光流动，蓝色液体逐渐汇聚成一个人没有面目的人型，湛蓝色身躯之中似乎包藏这星空宇宙，无数的光点像星辰一样在身躯中流转，深邃且遥远。 “残存的火种和神格……哈哈哈……” 空灵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这具梦幻的身躯传出，但是紧随着的笑声中却又充满了兴奋，流光璀璨的身躯内的仿若星辰闪烁的光点流动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还是个……外乡人，这更有意思了，你们说对吗？” 水池中剩余的蓝色液体停止了流动，凝聚成一个个圆圆的球体，在人型躯体旁边来回跳动。 “哎……要是你们能够说话那就太好了，前些年一直愿意和我吵架的魔法之神现在也不吭声了，不就是骂了一句婊子养的，至于吗？你们说他是不是认输了？还是说……啊！难道被我说中了？他母亲真的是……” 仿若星河凝聚而成的躯体，抬起一只手臂捂住常人嘴巴所在的位置，声音中充满了浮夸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轰隆……” 万里晴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雷电，伴随着震震雷鸣，朝着这座飘摇欲坠的破败高塔的塔腰处闪来。 就在雷电即将击中塔腰的时候，塔尖上那根高高的铁针上亮起蓝色的光芒，雷电明明击中的是塔腰处但是雷光却落在塔尖的铁针上。 铁针上传出一阵霹雳啪的的响声，然后重归于平静。 “你们看看，被我猜中了，心虚了，急眼了，还是不够成熟啊，我要是他我就装作没听见，看看现在，白惹一身骚，何苦呢？” 圆圆的蓝色光球体似乎很欢快，在人型躯体脚下高高蹦起。 “轰隆……” 又是一道雷电亮起，不过这次没等雷电落下，塔尖的铁针上就发出一道深蓝色的能量匹练，在万米高空中与雷光碰撞在一起，然后共同消散于天地间。 “还是得想办法让你们开口说话，这样你们就能一起帮我骂他，老托尔，不就是要你让小半个位置出来吗，又不会要了你的老命，还是说你怕我上位之后欺负你的接班人？哪能啊，马利克这么好的孩子，我怎么会欺负他，算了，算了，我还是等等这个外乡人，老托尔你最好把门看紧了，不然我上来后欺负的就是你。” 随着声音消散，这具梦幻的人型躯体和脚下的圆球也都重新化为一谭湛蓝色的流动液体，回归到水池之中，继续按照原本的规律流动。 …… 林恩盯着眼前久久没有消散的环状奥术能量，整个人充满了疑惑。 难道今天晚上不仅要否定黎曼大师的成就，还要推翻奥术最终基础的常识？ 林恩苦笑不得，感觉很不真实。 而就在这时，这一圈奥术能量突然消失在了空中。 至少希尔薇所看到的景象是这样的。 事实上林恩看到的景象也是如此，只是他比希尔薇多一重感受。 奥术能量的确是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但是却出现在了他的识海之中。 第十八章 扭曲的能量圆环 魔力感知也被称之为精神力。 它是魔法师沟通和收容魔力的媒介，而被收容之后的魔力，将被储存于神识之海，即精神力所在的地方。 神识之海具体存在于身体中哪个位置，魔法师公会的说法是大脑深处、意识的萌芽之地。 一位普通的魔力拥有者，只要魔力感知不算太差，那么他就能遵循着精神力的路线，在大脑深处的意识空间中找到神识之海。 神识之海是一片空旷的意识空间，非常的单调，只有海水和天空，天空的大小即为魔力收容的上限，海水的多寡就是目前储存的魔力。 这就是魔法师公会官方对于神识之海的介绍。 但是林恩此刻的神识之海却和官方介绍有所不同。 因为先前连续构建了三次“奥术冲击”模型，所以此刻神识之海的“海水”接近干涸。 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让林恩感到诧异的是，在“海水”上方还漂浮着一个璀璨斑斓，流动着湛蓝色光华的奥术能量圆环。 如同星河一样绚丽的能量顺着圆环表面匀速流动，这在空旷无物的神识之海中，是在太过于耀眼。 林恩的精神力高度集中，他仔细地观察着这个由他自己刚才亲手构建出来的奥术模型生成的能量产物。 这个圆环和普通圆环有所不同。 它的内圈和外圈扭曲相连。 顺着上面的能量流动轨迹，就会发现…… 这个圆环，只有一个面。 林恩的意识从神识之海中退回到现实， 希尔薇发现少爷凭空走神，正在摇晃着林恩的胳膊。 “没事了，走！” 希尔薇送了口气，跟在林恩后面，向塔下走去。 希尔薇拉着林恩的一只手，防止他从这个较高的阶梯中摔下去，好奇地问道：“少爷，刚才的那个就是奥术能量吗？” 如今她虽然也拥有了一级魔力收容，但是并没有了解过奥术，所以不明白刚才看到的那道能常存于世间的奥术能量代表着什么。 林恩停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而且应该还是非常了不得的奥术能量。” “少爷你真是个天才！”希尔薇由衷地为少爷感到高兴，一把抱起林恩，一步三阶梯，只用了几下就跑下了望塔。 林恩满头黑线，对于长大的期盼更加强烈了。 吃过晚饭之后，林恩还是跑了一趟大书房。 将黎曼圣魔导师的原版、还有阿迪亚大师的重修版，两个版本的《魔力本面目》都带回了卧室。 整整翻阅了大半个通宵，林恩也没能从这两本书中找到任何和他神识之海中的能量圆环相关的信息，无论是文字信息还是插图，都没有。 林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当他清晨从书桌上醒来的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看自己的神识之海。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让林恩感觉有些梦幻，所以他得确认一下。 结果让林恩既无奈，又兴奋。 无奈的是，那一道他不知道来历的扭曲圆环形状的奥术能量，依旧悬挂在于他神识之海上方。 兴奋的是，那一道他不知道来历的扭曲圆环形状的奥术能量，依旧悬挂在于他神识之海上方。 未知对于常人来说多半意味着恐惧，但是林恩因为上一世的某些经历，他对于未知事物会产生莫名的兴奋。 按揉了几下疲惫的眼皮。 林恩拿起书桌上的画笔将这个扭曲圆环的图形简单地描绘出来。 洗漱之后，林恩带着这张图纸来到餐厅。 虽然自己不知道这圆环的来历，而且书上也没有记载，但是博学的父亲说不定能有所了解。 林恩知道父亲是个没有魔力感应天赋的“麻瓜”，但他却拥有丰富的魔力知识，在这一点上超过了拥有六级魔力收容的高文。 餐厅内的烛火依旧明亮。 但是林恩却没见着父亲的踪影。 餐桌上有一张折叠的纸条，放在林恩的座位前。 林恩打开纸张，上面只有两排小字，是父亲的笔迹。 “出门一趟，一周后回家，每天早上按时吃饭，不要声张，不要出门，出现意外，往地牢里跑。” 林恩将纸张举到烛火前瞧了瞧，然后又用水擦拭一遍，又瞧了瞧，最后放到烛台旁烤了一会，依旧没有发现有什么隐藏信息。 将纸张烧掉之后，林恩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琢磨着父亲留下的这段话。 字数不多，但是内容不少。 在林恩的印象中，父亲很少出门，尤其是这种多日不归的情况。 而且还如此谨慎，甚至都没有提前告诉他，而且还特地说了一句不要声张。 林恩隐隐感觉父亲这次悄然出门应该是和高文老师去黑森林狩猎有关。 至于最后一句“出现意外，往地牢里跑。”则让林恩这颗沉寂了半个月的心脏，又开始躁动起来。 前半句说明了，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自己即便待在家里不走动，都有可能遇到危险。 危险从哪里来？ 毋庸置疑，獠牙佣兵团，或者是之前刺杀过他的势力。 也就是说父亲预测在这几天内，獠牙佣兵团有可能会来攻打城堡，或者说还会有刺客来行刺。 不过林恩觉得这种可能的概率并不会太大，以他对父亲埃蒙的了解，素来行事谨慎，顾虑周全的父亲，在用“可能”这个词的时候，本身就代表不太可能。 而且从后半句也可以得出结论，即便是这件小概率事件发生了，那么只要跑去到地牢，就应该能够化解危机。 巴雷特城堡的地牢，林恩一直都知道它的存在。 但是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去过。 任何人未经允许，严禁靠近地牢。 这是巴雷特城堡内最大的规矩之一，就和必须着装规整这条规矩一样严格。 林恩曾经对地牢有过三种猜测。 第一种：地牢中关押着某位对于巴雷特家族非常重要的人物，所以不许旁人靠近。 第二种：地牢里只有一堆陷阱和机关，所谓不许旁人靠近的规矩，不过他父亲用来钓鱼的诱饵。 第三种：父亲埃蒙是一位隐藏极深的杀人魔王，地牢里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林恩主观上比倾向于第一种，但是隐隐却有种感觉，让他期望是第三种结果。 吃过早餐后，林恩在城堡内随意地散步，并且观察着防卫情况。 巡逻和值守的侍卫与之前没有区别，这说明父亲并没有带走太多侍卫。 凛冬将至未至时的危机感，让林恩的精神和肉体有隐隐有些引弓待发时的亢奋。 但是一想到父亲和高文老师都不在家，七岁的林恩觉得自己还是别太亢奋，稳健地度过这一波再说。 至于神识之海中的那个不速之客，他打算再去翻看一些奥术相关的书籍，如果还是找不到头绪，那么就搁哪不管它，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只要自己活着，终归是能弄清楚原因的。 这东西看上去也不太像是会要了他的命的玩意儿。 “砰……砰……” 训练场上枪声阵阵。 精英火枪手小队的成员在希尔薇的指导下依次经行射击训练。 固定靶，移动靶，移动射击移动靶，远距离狙击靶，换弹空隙配合射击…… 六位巴雷特城堡的老兵被希尔薇安排得服服帖帖。 林恩愈发地觉得他父亲这些年真是埋没了一位大好人才。 林恩没有去打扰精英火枪手小队的训练，就这么在城堡内看似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左手的晃动幅度很小，始终保持在腰间附近，这能让他在第一时间拔出匕首。 右手轻轻握拳，朝内曲卷，这样只要他一抬手就能触发机括，发射固定在手腕上的袖箭。 林恩的路线看似随意，但其所经过的所有地方，二十米之内都有侍卫的站岗。 从训练场走到小花园，再经过正厅，然后冲贮藏室后门走出，林恩来到了一个萧条的小院里。 这个院子在城堡的后方，平常基本没有人来。 院子里只有一间光线暗淡的小屋，屋子中央是一道倾斜向下的实质阶梯。 林恩站在阶梯前，没有再继续往下走。 他知道这个阶梯向下经过两道拐角之后，有一扇厚重的铁门，铁门里面就是巴雷特的地牢。 第十九章 地牢里的死灵术士 房间内光线暗淡。 阶梯下空气潮湿。 林恩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沿着阶梯向下走去。 他并没有打算进入地牢，只是想看一眼铁门就走，看看是不是和之前听到的传闻一样，站在铁门外就能听到地牢中的亡灵的哀嚎。 这传闻听上去就不可信，不过做一位信奉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信徒，林恩否定传闻的方法就是亲自去体验。 “而且既然父亲让我遇到危险就往地牢跑，那我总得提前来熟悉下环境，防止之后遇到危险措手不及。” 林恩如此想着，人已经走到了阶梯的最底层。 在他面前是一条大约两米宽的通道，在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差不多三米高的铁门。 通道内几乎没有光亮。 林恩也仅仅只能看到铁门的一个轮廓。 或许是因为地下空气太过于潮湿，林恩用火石连续锉了好几次都没能点燃。 林恩对黑暗没有任何恐惧，甚至倍感亲切。 在上一世最后的那几年里，黑暗是他最好的家人和伙伴。 伴随着轻微的呼呼声，有冷风从铁门那边吹来。 林恩摸黑着走到铁门的面前。 仅仅只有轻微风声，并没有听到传闻中亡灵的哀嚎。 铁门是一道全封闭的大门，看不到任何的空隙，林恩很好奇风是怎么吹出来的。 他抬起手掌贴在铁门上。 触感很粗糙。 很冰冷。 正在林恩准备把手收回来的时候，在他手掌与铁门的贴合处，亮起多条发光的纹路。 纹路的蔓延速度很快，转眼间已经延伸至整个铁门。 魔法铭文？ 不对。 林恩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他刚才只是单纯地触摸，并没有注入魔力，按理说是不会激活魔纹的。 除非这魔纹也像昨晚上的那道不会消散的奥术能量圆环一样，完全违背林恩所了解的基础常识。 在纹路蔓延到铁门的边缘之后，铁门中央又浮现出一个带着光芒的图案，正是巴雷特家族的天秤纹章。 “咔、咔、咔……” 金属摩擦和碰撞的声音响起，铁门在这一刻开始缓缓落下。 林恩的第一反应是自己闯祸了。 从这高端的开门方式就可以看出，这门应该不常开。 而现在，自己无故把门给打开了，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后果。 “哐！” 厚重的铁门沉落到底。 林恩来不及去猜测开门后的后果，后果就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四团蓝色的火焰，两两一对，在他的眼前摇摇晃动。 腐烂和潮湿的气味冲击着林恩的嗅觉，前方的视野一片漆黑。 林恩方才拔出匕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人抬了起来，然后扛着快速地往前跑。 身后的铁门又缓缓升起。 当身体从竖着变为横着的时候，林恩就知道了此刻正在扛着他前进的东西不是人。 从身体接触的感觉来看，应该是骨骼，所以此刻他身下的多半是两具骷髅。 故而刚才的四团蓝火，应该就是这两具骷髅的眼睛。 此刻情景虽然怪异，但是林恩并没有多惊慌。 第一是因为习惯了冷静，而最重要的是这里虽然阴森，但是依旧是在城堡之内，依旧是他的家，更是他父亲为他安排的指定逃跑路线，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在一阵持续的颠簸中，林恩还不忘冷静分析一波。 从刚才没能看到骷髅身躯这一点来看，这两具应该都是黑色骨骼，结合他们眼眶中蓝色的火焰，可以得出结论，这两具骷髅的主人至少是一位中级死灵术士。 “喂，你们能听得见我说话吗？能停一下吗？” 林恩偏着脑袋大声说道，试图和骷髅或是操纵它们的主人经行交流，可是两具骷髅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往隧道深处快跑。 差不多经过了将近三分钟的颠簸，林恩被骷髅带到了一个干净且没有异味的房间里，房间内点着蓝色的火焰，书架上堆满书籍。 一个穿着礼服的枯瘦老头焦急地站在房间中央。 两具骷髅将林恩放在老头身前，老头用他那深深凹陷的眼睛把林恩从上到下看了一眼，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大人说应该还有一个女孩，只有你一个？” 林恩看着眼前的这个面无血色、枯瘦如柴的老头，猜测这应该就是控制骷髅的死灵术士。 场景虽然怪异，但是林恩却没用从这个老头什么感受到一丁点的恶意和杀气，至于老头口中的女孩，应该指的就是希尔薇。 林恩如实说道:“她在外面没有进来。” 老头让出一个身位，指着后面幽黑的隧道，用仿佛快要渴死的声音继续说道： “你沿着这条路跑，在第一个分岔路口往左走，第二个分岔路口往中走，记住先往左，再往中，出了隧道后，沿着河流向西走两公里，在石板桥处过河往北走一百五十米，然后你会看到一件草屋，草屋里有充足的食物和一些钱，你在草屋里住到下个月七号，如果大人和高文都没来找你，那你就自己去讨生活，记住了，先往左，再往中，出门沿河向西走，过桥之后进草屋。” 穿着礼服的枯瘦老头明显说话不便，但他依旧在努力地让自己说得更快一些，甚至为了让林恩能更好记住，还编了一段顺口溜。 林恩记忆力向来很好，老头的话他已经完全记住了，但是他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还没林恩开口解释，老头迈着决绝的步伐，一瘸一拐地向着刚来进来的路线走去，气势就像是一位背水一战的大将军，虽然他的士兵只有两具骷髅。 老头背朝着林恩，淡淡问道： “外面有多少敌人？” 林恩扫视了一圈房间的书架，敲击着房间内的墙壁，听到老头的声音后说道：“没有敌人。” “恩？” 大将军猛然转身，神情大变，面无血色的脸色挂着冷冽的寒气，一把黑气缠绕的短剑突兀地出现在他手中，冷冷问道： “你是谁？” 于此同时，两具骷髅也拿起了刀剑朝林恩逼近。 “林恩·巴雷特。” 林恩只感觉一阵阴风扑面，凝固得如同实质的杀意似乎要从他四肢百骸中钻入到体内，他不敢耽搁，赶紧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巴雷特纹章胸针拿出，举在身前。 如今在整个巴雷特家族，只拥有两件纹章信物，一件就是此刻林恩举在手里的天秤纹章胸针，这代表着他是巴雷特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另外一件则是埃蒙手上的天秤纹章戒指，那是巴雷特家族族长的信物。 枯瘦老头身上的杀意如同潮水一般褪去。 林恩长出一口气，刚才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死灵术士不愧是号称最能给人以死亡压迫的职业。 老头在看到纹章胸针之后的第一时间就收起了短剑，他直摇晃着脑袋，想让自己更清新理智一些。 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太过于冲动，神经太过于敏感，以至于差点控制不住，他虽然从未见过林恩少爷，但是从刚才少爷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了身份，结果只因为一句话就差点出手杀人。 “没敌人是什么意思，獠牙佣兵团没有来攻城？”老头幽幽的声音响起。 “没来，谁都没来，城堡内现在很安全。”林恩如实说道，他此刻正在疯狂地搜索记忆，试图在记忆中找到这位死灵术士的身份。 “既然没有危险，你跑地牢里来干什么，埃蒙大人没给你交待过吗？”老头的声音有些烦闷，本来在他的规划中，除非万不得已的时候，不然他不想让自家年幼的少爷看到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也没想进来，就只是打算来熟悉下环境，方便以后真要跑的时候顺利些，结果这铁门自动就开了。” 林恩无奈地说道，此刻他的眼神瞟过烛台的旁的书桌，书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上面是一则简短的日记： 2012年9月27号无光 大人交给了我一个可能会出现的任务，这个任务会让我见到未曾谋面的林恩少爷，据说少爷是个天才，我真的很想见见他，但是我希望永远不要见到他。 ——弗雷·埃文斯。 第二十章 弗雷的故事 弗雷·埃文斯。 这是一个已经被卡利亚斯遗忘的名字。 但是记忆力强悍的林恩还记得这个名字，虽然在此之前他不曾见过这个名字的主人，但是却知道一些他的故事。 在九年前，埃蒙·巴雷特子爵刚到卡利亚斯的时候，弗雷·埃文斯这个名字几乎成为了一部分人心里的阴影。 黑袍魔法师弗雷，七级水火双系元素施法者，巴雷特子爵的左臂，巴雷特铁三角中脾气最差的一个。 性格冷漠无情，手段极其残忍。 在来到卡利亚斯的第三天晚上，就找上了一队羞辱过巴雷特家族的冒险者，将他们封锁在建筑内活活烧死。 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在之后的时间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生。 可以说巴雷特家族能在卡利亚斯立足，弗雷是其中至关重要的角色。 名字虽然对上了，但是林恩有两点疑惑。 第一，弗雷应该在八年前，也就是他出生时的半年前就去世了，死因是在城镇外被仇家伏击，身中数 箭，其中有一记射中膝盖的爆裂箭直接断掉了他整条左腿，直接回到城堡后生机断绝而亡。 第二，弗雷在去世的时候也才二十五岁，算到现在也才不过三十三岁，而眼前这个枯瘦的老头，怎么看都不会低于五十岁。 这两样，单独拎出来一样和弗雷这个名字都匹配不上，但是两样连起来，林恩发现自己似乎找到了里面的因果关系。 中箭——回城堡——濒死——续命——极速衰老——转修死灵法术保存生机。 一旁的穿礼服的老头看到了林恩在看日记的动作和诧异的神情，走到书桌前合上了日记，问道：“你知道这个名字？” 林恩把胸针放回口袋，肃然起敬道：“巴雷特的左手，黑袍死神弗雷·埃文斯，我怎么敢忘记。” 老头问的是林恩是否知道这名字，林恩回答的是不敢忘记，这其中的细微差异，让这位未老先衰的死灵术士倍感欣慰。 “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林恩坐到书桌下的凳子上，真诚地说道。 在书桌的旁边，是一张朴素的木床。 弗雷没有说话，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 摇曳的蓝色烛火忽明忽暗，死灵术士的空洞的眼神也随之变换，他坐到木床上，抬起枯槁的手掌拍在床上，不堪承受的木床嘎吱作响。 “死灵术士并不需要睡觉，那为什么这里还有一张床？” 弗雷喃喃自语，林恩没有接话，他知道，死灵术士要开始讲他的故事了。 他把手伸到自己眼前，整只手臂上只剩下衰老的皮肤和骨骼，没有一点点血肉。 “因为人需要睡觉。” 弗雷背靠着床头，开始为林恩讲述一个发生在他出生那年的故事。 …… 八年之前的冬天。 埃蒙·巴雷特子爵应邀前往獠牙佣兵团驻地参加团长霍格的生日宴会。 与此同时，刚刚建成的巴雷特城堡遭遇盗窃。 年轻气盛的黑袍魔法师弗雷独自追杀盗贼直到城镇外的荒山。 然而这伙盗贼并非普通的蟊贼，而是之前被他清算过的一支冒险者团队的余孽。 而这一切，弗雷在看到盗贼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之所以还要故意追杀出来，就是想要将隐藏着的反巴雷特势力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弗雷作为一位七级水火双元素施法者，同时还拥有远超寻常魔法师的强健体魄和战技，更兼有敏锐的感知和缜密的思维，所以他足够强大，也足够自信。 但是结果出乎了他的预料，潜伏着的敌人不单只是一伙之前和巴雷特城堡有过冲突的冒险者，还有獠牙佣兵团的“剜心者——贾德”。 剜心者贾德是獠牙佣兵团团长霍格最信任的心腹队长，因为他也是豺狼人。 霍格习惯将最隐秘的任务交给这位亲信，因为剜心者贾德，这个突击刺客从不让他失望。 弗雷是强大的，这点毋庸置疑，如果是单打独斗，即便对面是比他高一级的八级魔法师或是战士，他都相信自己能够战而胜之。 但是这一次并不是单挑，而是一次精心设计的伏击，而且对面核心还是最克制施法者的刺客系斗气职业。 弗雷凭借他对于魔力和元素卓越的掌控力，在苦苦支撑的同时还能不时发动反击。 然而一番激战之后的弗雷已经身受重伤，最致命的是插在胸口上的那把短剑，每时每刻都在吸取着他的生命力，这是贾德精心准备的一击。 弗雷用冰霜将身体中的伤口冻结，然后倾尽最后的魔力释放了一道冰牢术加大炎枪逼退了贾德。 魔力耗尽的弗雷从敌人手里夺过一把长剑，像个最勇猛的战士一样，硬生生地从伏击圈里浴血杀出。 弗雷一边抵抗一边后退，就在即将退回到城镇的时候，一支爆裂箭射中了他的膝盖，整条左腿断裂，即便如此，强悍的弗雷依旧坚持回到了城堡。 在领主埃蒙赶回来的时候，弗雷的生机已经所剩无多，整个人正在快速地衰老。 埃蒙快速地位弗雷处理完伤口，然后问他愿不愿在黑暗中继续活下去。 弗雷明白了埃蒙的意思，他的回答是只要能为巴雷特而战，变成什么都无所谓。 夺走弗雷生机的正是插在他胸前的那把短剑。 博学的埃蒙认出了这把短剑的来历，这是一把传说中神器的阉割复制品。 号称够弑神的短剑“黄昏十二乐章”，这把神器属于最鼎盛时期精灵王庭的主人，传说被这把短剑刺中的任何生物都将同时承受十二种负面状态的侵蚀，而贾德的这把复制品只能发挥其中一种负面状态，即是“衰老”。 即便是只能附加一种“衰老”状态，而且效果远不如正真的黄昏十二乐章，这柄短剑也是一把非常致命的武器，尤其是对于强大的对手，因为它附加的状态能够无视绝大多数的免疫和抵抗，近乎于做到传说中只有神才能释放的“真实伤害”。 也幸亏弗雷足够年轻，而且身强体壮、血气充沛，不然甚至不能支撑他回到城堡。 埃蒙用最好药物与最尽力的手段暂时维持住了弗雷的生机，然后弗雷这位天赋卓越的元素魔法师开始重修死灵法术。 死灵术士因为亲近亡灵的特性，让他们可以仅仅只依靠一点点生机就能维持生命运转。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不少的魔法师在生命将要达到终点的时候，都会选择修行死灵法术来尽量让自己多活几年。 但是因为魔法师公会和圣光教廷都禁制死灵法术，所以并没有推广开来，而且大多数骄傲的魔法师也都不愿意这么半人半鬼地活着。 就这样，弗雷依靠死灵法术存活了下来，生活在巴雷特城堡所谓的“地牢”中，其实这座地牢是城堡的逃生密道。 巴雷特城堡对外宣称弗雷·埃文斯死亡，并且举办了隆重葬礼，死因是被拥有旧怨的冒险者伏击刺杀。 悲愤欲绝的巴雷特子爵亲自带队剿灭这支冒险者团队，整个过程中都没有提到獠牙佣兵团的剜心者贾德。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埃蒙在第一时间就将獠牙佣兵团违反王国约定的行为密报给了王国宫廷，但是宫廷拒绝出兵，甚至拒绝问责，理由是没有足够证据，而且巴雷特子爵本人并没有收到伤害。 王国此时要忙于在北方争夺利益，无暇顾及南方贫瘠的卡利亚斯。 霍格不管是出于削弱巴雷特实力，敲打一下这位新晋领主的意思，还是想试探一下王国宫廷的态度，总之他的目的达到了。 而王国宫廷和霍格的举动也让埃文坚定了自强的决心，和与霍格之间不死不休的关系。 当然，表面上巴雷特城堡对于獠牙佣兵团依旧友好，甚至亲密，埃文和霍格在之后的宴会上表现的就像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甚至在林恩出生的时候，霍格这位“叔父”还赠送了一大片农场给他亲爱“侄子”林恩·巴雷特作为礼物。 弗雷在死灵法术上表现出来的天赋甚至比他在元素魔法上的天赋还要好，但即便如，死灵法术也仅仅只能延缓他的生命流逝，并不能长生，所以在第七年的时候，弗雷的生命即将再次走到终点。 而这一次，埃蒙又给弗雷提供了一个选择，愿不愿意用生命换取不死。 这个问题听上去似乎没有逻辑，但埃蒙却很认真，弗雷也懂他的意思。 死灵法术中有一个古老的仪式，舍弃生命，转化为不死的亡灵巫妖。 仪式需要进行三次，每一次都需要耗费大量的罕见材料，并且有失败的可能。 仪式每成功一次就能将自己的部分灵魂剥离躯体，贮存于命匣之中，然后拥有部分的亡灵特性。 三次仪式都成功后，会彻底变为亡灵巫妖，具备不死的特性。 这种不死特性代表着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死亡，但是依旧能被杀死，而杀死巫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毁掉他的命匣。 面对埃文的问题，弗雷的选择和七年前一样，能为巴雷特而战，他不惜变成任何模样。 埃蒙倾尽所能为弗雷凑齐了第一次仪式所需的材料，这次仪式进行了将近一年才成功。 第一次仪式的成功，能让弗雷变成了一个半巫妖，在未来的十年中不会自然死亡，如果要想继续“活下去”，那么就得在十年内经行二次仪式。 在这个世界中，死灵术士虽然罕见，但是在大多数地区都有存在，他们虽然亲近亡灵，但是本质上依旧是人，所以圣光教廷虽然禁止修行死灵法术，但是却并不追杀死灵术士，只要死灵术士不公然违背圣光教廷，教廷在多数情况下都是不予理会。 但巫妖不同，经历过三次仪式的完全巫妖已经和人类没有任何关系，是彻头彻尾的亡灵，是不死生物，而这就是圣光教廷审判的对象，无论是神圣骑士团成员、裁判所成员、圣光代行者、神官还是牧师，只要一旦发现不死生物的踪迹，就必须得立即执行审判，无需任何理由。 成为巫妖过程艰难，首先对死灵法术的天赋就有要求，其次还需要大量的材料，仪式过程还有失败的风险，最后即便成功了，也不能出现在世人眼中，所以想要获得巫妖带来的不死特性，需要付出的代价堪称巨大。 所以，弗雷选择的是一条非常艰难的道路，如今他才刚刚走出第一步。 …… 死灵术士讲话的声音很慢，他足足花费了一个小时才把这个故事讲完。 故事里有一些事情林恩知道，但是更多的事他从未了解。 这个在他出生那一年“去世”的男人，在之后的这段时间内的经历，林恩觉得自己多少能够体会到一些，毕竟相似的孤独他也曾经历过数年。 弗雷再次将那把萦绕着死气短剑拿在手上，怅然说道：“这就是夺走我生命的那把武器。” 林恩也凑过身子观望，除了剑刃上的圈圈黑气和阴冷的气息之外，这把短剑没什么特别之处，尤其是做工，看上去很普通。 林恩好奇地问道：“那它现在还能掠夺生机吗？” “可以，不过它原本的特性已经失效，现在用的是死灵术士的手段。” 弗雷用两根手指在剑身上抹过，两道黑气在他的牵引下没入到剑身内部，然后转瞬间，整把短剑都泛幽森的光芒。 林恩不知道死灵术士的手段是指的什么，他也没有兴趣知道，虽然他并不反感死灵术士，但同样也不喜欢。 他现在之所以还留在地牢，只是单纯地想陪这个孤独的男人说一会话，虽然弗雷说话很慢，但是林恩能够察觉，他喜欢说话，而且很多话想说。 林恩看着两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黑骨骷髅，灵光一闪，问道：“他们不会就是之前刺杀我两个刺客？” 弗雷摇了摇头，打了个响指，林恩就看见两具白色骨骼骷髅从隔壁房间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这两具白骨骷髅行为呆板，动作迟缓，远不如之前能抬着林恩快跑的黑骨骷髅。 “这两个才是。” 弗雷又打了一个响指，两具白色骷髅的眼眶中亮起微微两点蓝火，然后两具骷髅朝着林恩弯腰致礼后退出了房间，此时明显比进来的时候要灵活了许多。 第二十一章 莫比乌斯手记 这就是死灵术士的手段之一。 林恩知道死灵术士可以驱使亡灵，但是弗雷对于骷髅轻描淡写、使之如臂的操纵，依旧让他觉得惊奇。 尤其是在点燃骷髅眼睛里的火焰之后，这些原本木讷机械的亡灵，竟仿佛有了些许灵智。 林恩考虑到即将到来的这场避无可免斗争，惊喜地问道：“这样的骷髅你可以同时操控多少？” 弗雷用手杖指着站在墙角的黑骨骷髅，说道：“这样的，我能操控十只，像刚才那样未经过炼制的白骨骷髅，我能操控很多，但是如果不为他们点燃魂火，那其实也不算是我在操控，只是下达指令而已，这样的骷髅再多都没有意义，太脆弱而且迟钝，一锤子就能让它们散架而且半天爬不起来。” 林恩大致理解了弗雷的意思，他现在最多能够同时点燃十道魂火，来对十个骷髅做到精密操控，如果不点燃魂火，仅仅下达指定，那么他能够操控非常多的骷髅，但是没有什么战斗力。 因为在进来的时候与这两个黑骨骷髅有过亲密接触，林恩对它们的速度和力量有个大致的概念，外加上不死的特性，林恩认为这样的一具骷髅在混战厮杀中能够发挥的作用甚至大于目前城堡里的侍卫。 弗雷发现林恩一直在盯着黑骨骷髅琢磨，他咧嘴一笑，站起身来，深深凹陷的眼窝里亮腾起和骷髅眼中有些相似的火焰，悻悻说道:“驱使亡灵只是死灵术士的一个分支派系，真正死灵术士的手段可不仅限于此。” 林恩刚想要说话，突然感觉自己开始头晕目眩。 只见弗雷拿起黑色手杖，然后重重插下，坚硬的石板地面在手杖的冲击下就像是面包一样软弱。 呼啸的阴风在弗雷的身侧环绕，浓烈的死亡气息以弗雷为中心向四周弥漫。 林恩只感觉自己身在天旋地转且寒冷无比的空间之中，双眼看不到任何视野，阴冷的风息直接吹进了他的身体，灵魂都仿佛要被扯碎，他只能按着自己脑袋发出凄厉的叫声。 刹那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林恩像呆头鹅一样，楞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弗雷将林恩提会到座位上，待到林恩的眼神重归清明，才开口说道： “死灵术士多是些将死之人，他们行动不便，不能抛头露面，所以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大多数时间都在思考着死亡的意义，死灵法术也来源于此，一切的死灵法术都来自于死灵术士对于死亡的理解，而这才是死灵术师最强大的手段。” “而最强大的死灵术士，几乎都是巫妖，因为每一个巫妖都经历过正真的死亡，这才是对死亡最好的理解，圣光教廷之所以要严厉地打击不死生物，就是为了防止平民中出现崇拜死亡的风气，无论是真心自愿，还是被有心人利用，这都会对世间稳定的秩序带来极大的冲击。” 林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弗雷又问道:“知道我给你讲这些是要告诉你什么吗？” 林恩用手挤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张口就来：“你告诉我死灵术士很厉害，不光是死灵法术的施法者，还是研究死亡的学者，你们并非是要传播死亡，而是探索生命意义，而你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弗雷抬起的手杖暂停在空中，微微张开的嘴巴也没有合上，眼窝中的火焰瞬间熄灭，空洞的眼神中带着不解。 弗雷的身体凝滞了三秒钟，然后用手杖轻轻敲打着地面，缓缓说道：“说得没错，很正确，但我刚才想告诉你的道理是要理智，遇事多思考，不要冲动，不要当莽夫，不要看见敌人就追杀出去。” 林恩挠着脑袋皱着眉头，然后恍然大悟，说道：“你是这个意思吗？哦哦，好的，知道了，知道了，真是深刻的道理。” 身穿礼服的死灵术士很是受伤，惆怅道：“就像大人当初所说，我果然不适合与人讲道理，高文在这方面应该比我要强不少。” 这一次机智的林恩瞬间领会到了真意，撇着嘴说道：“没有的事情，高文老师喜欢卖弄见识，实际上没有几分道理。” 弗雷听到了满意的回答，心情舒畅了不少，但是林恩对高文的称呼，依旧让他难以释怀，抱怨道： “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本来大人都和我说好了，将来由我来做你的老师，结果竟然让高文捡了便宜。” 林恩面露喜色，随即说道：“那以后你也当我老师好吗？教我魔法，甚至是死灵法术。” 就刚才弗雷展露的那一手，让林恩依旧心有余悸，由此也对死灵法术产生了兴趣。 在林恩看来弗雷应该会爽快地答应，毕竟对于经年累月都不见天日的死灵术士来说，能有一个可以说话和传承自身本领的学生，这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没想到的是，弗雷果断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么些年来，大人从不让你来见我，自然有他的道理，如果不是大人之前交给我接应你的任务，我甚至不会放你进地牢。” 林恩能够感受弗雷对于自己父亲矢志不渝的忠诚，果断说道：“我会让父亲同意的。” 蓝色的火焰再次出现在弗雷空洞的眼窝中，伴随着房间里的阴风，欢腾地燃烧。 林恩看着下怀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12点，他再次扫视了房间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的食物。 “半巫妖不能进食吗？”林恩疑惑问道。 “可以，但是没必要。”弗雷虽然有些不舍，但依旧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说道：“你应该离开了。” 林恩也不矫情，起身就走，嘴里说道：“以后我会常来找你的。” 弗雷认真地提醒道：“必须先征得大人同意。” 两具黑骨骷髅领着林恩在地牢里穿行，刚走出没多远林恩就折返会弗雷的房间。 “差点忘了一件事，你看看认识这个图案吗？” 林恩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片，上面画着一个扭曲的圆环，正是林恩之前画下来准备向父亲请教的奥术能量圆环。 弗雷接过纸片，视线只在上面停留了三秒钟就把纸片还给了林恩。 蓝色火焰在弗雷眼窝中绕着圈打转，他陷入了沉思。 林恩轻脚轻手地坐到椅子上，害怕打扰弗雷的思索。 弗雷思索了将近五分钟，突然眼窝中蓝色的火焰大放明亮，他走到书架前，在繁杂的书籍中一顿翻找。 时间一点点过去，弗雷的动作愈发毛躁，整个书架上的书籍都被他挨个翻遍，不少书直接扔在地上，但他依旧没有找到想要的那本。 林恩大开眼界，就是这个人，在十分钟前，还在教育他要理智，要冷静，要思考。 突然间，容易冲动的死灵术士停下来了他手里的动作，然后一把掌重重地排在额头上。 他蹲下身子，把枯瘦的手臂伸进书桌下面，取出了一本用来垫桌脚的书本。 弗雷将书本放到书桌上，尴尬说道：“你应该知道，元素施法者和奥术施法者的关系并不友好。” 书本约有两指厚，上面布满灰尘，中间部分是一个近一指厚的方形凹印。 书本很旧，看纸张的颜色甚至有上百年的历史。 抹去封页上的灰尘，书本的名字显露出来。 《奥术图文集》 没有作者署名，出版商的名字看上去也是一个数百年前的老作坊。 因为书本中间被桌子腿长时间压制，方形的凹印让大部分书页都粘连在了一起。 在拆书过程中，林恩也大致了解了这本书的内容。 这本书里面收集的是一些奥术师的笔记和草稿图纸，并且是没有经过整理的原告。 终于，林恩和弗雷一起拆开了二十多页后找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 一个和林恩所绘制的图形极为相似的圆环，单论画工来看，甚至还不如林恩画得好。 整页上就只有这个一个扭曲的圆环，没有任何注解和解释。 林恩把书页往回翻了两篇，这页上是后面几篇图文的汇总名称。 “莫比乌斯手记。” 林恩和弗雷双眼中的两团鬼火互相对视，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第二十二章 《奥世法皇》 林恩从地牢出来之后，就一头扎进大书房中。 对于一个专注的人来说，一旦全身心沉浸某件事，那么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局面。 整整六天。 林恩在这六天里只做了两件事。 观察神识之海中的扭曲圆环，寻找任何和莫比乌斯相关的信息。 第二天时，希尔薇和精英火枪手小队在巡夜时抓到两个潜入城堡内的神秘人。 林恩没有过问，直接扔进了地牢，自己依旧在大书房翻阅资料。 第三天时，工坊街的矮人锻造大师托林，高调宣布成功打造出了卡利亚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副战甲，这是他三十年锻造经验的结晶，他要在一周后霍格的生日宴会上，将这副战甲敬献给最卡利亚斯的主人，豺狼人霍格。 林恩依旧待在大书房中。 第四天时，工坊街的精工作坊成功完成了他们的作品，蒸汽动力四轮机车，这也是敬献给霍格的礼物，四轮代表着霍格的四十岁生日，蒸汽动力寓意霍格的事业蒸蒸日上。 林恩还是在大书房里。 第五天时，流浪猎人洛克斯从黑森林回到卡利亚斯，并且表示会参加完霍格团长的生日宴会后再离开，霍格亲自到驻地外迎接。 林恩任然待在大书房里。 第六天时，埃蒙回到了城堡，林恩也走出了大书房。 而进入黑森林狩猎的高文依旧没有回来。 六天时间里，林恩将大书房里所有与奥术相关的书籍都翻了个遍，“莫比乌斯”这个名字自出现过一次。 记载着这个名字的书籍既不是教材也不是学术着作，而是一本连载于百年前的通俗小说，分类标签是爽文、天才、杀伐夺断……。 小说名字叫《奥世法皇》，虚构了一段传奇法师克莱因的故事： 克莱因本是一位世家少爷，拥有绝顶的元素亲和天赋，结果遭到小人嫉妒，毁了他的神识之海，废了他的元素感知，至此天才陨落，还被赶出了家族，然而克莱因故事才刚刚开始。 机缘巧合之下，他捡到一本叫做《魔力本来面目》的书籍，然后凭借坚韧不拔的意志和超乎常人的智力，重塑了神识之海，开始遵照这本书籍转修世间从未有过的奥术魔法。 陨落的天才重新崛起，修炼势不可挡，先是强势回归，手刃仇人，之后回到家族，族长跪地认错，请求他回归族谱，再之后的剧情就是一路打脸，快意恩仇，无敌于人间还不够，还要和诸神称兄道弟，与恶魔把酒言欢…… 在小说的最后结局，是这么一段原话： “奥术之主、真理之王、无冕之神克莱因厌倦了没有对手的日子，在和圣光之主共饮壶酒之后，抛下了他所有的财富与知识，携莫比乌斯归隐守望之海。” 这就是林恩所找到唯一出现“莫比乌斯”的地方。 虽然是出现在一本看上去很胡扯的小说上，但是至少也算是有所收获。 克莱因、守望之外，这就是林恩得到的两个线索，当然前提是这本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真实的。 按照魔法师公会的记录，七百四十年前，传奇奥术师克莱因在元素高塔大讲堂公开宣讲奥术魔法，然后没多久就归隐失踪了。 按照正常情况下传奇魔法师差不多三百年的寿命，克莱因也应该已经去世了差不多五百年。 而另一个线索，守望之海，这几乎等于没有线索，根据冒险者公会给出的官方信息，守望之海比整个同盟还要大。 寻找神秘圆环来历的事情进展不大，但是林恩却发现神识之海中的这个圆环似乎对构筑奥术模型有所帮助。 林恩如今虽然有两级的魔力，但是目前只能构筑一级的“奥术冲击”模型。 在这几天的过程中，林恩自己也在反复的研究“奥术冲击”这个模型的构成，因为那个神秘的扭曲圆环的来历就是星空中那个简化版的“奥术冲击”模型。 在不断地构筑之中，林恩发现自己构筑一个“奥术冲击”模型的所需要消耗的魔力越来越少，从最初的满魔力只能连续构筑三次，到现在居然支撑五次，这其中固然有熟练度的原因，但是林恩隐隐感觉和那个扭曲的能量圆环有关。 父亲回来了，林恩当然不能继续留在大书房。 当林恩来到埃蒙个人的书房的时候，眼前父亲的模样让他大为吃惊。 一向对于形象务必重视的埃蒙此刻毫无形象。 油腻且杂乱的头发，衣服上满是泥土和杂草，黝黑的眼袋和血红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连续熬了三个通宵。 埃蒙躺在沙发上吃力地撑着眼皮，看到林恩进来后，点了点头，然后就此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 卡利亚斯的工坊街上格外热闹。 一辆装饰豪华的蒸汽动力四轮机车从精工作坊开往獠牙佣兵团驻地。 蒸汽机车在同盟的大都市里并不罕见，可是在卡利亚斯这还是造物主创世以来的第一辆。 围观的人群络绎不绝。 乌拉尔大师亲自驾驶机车前行，对于路旁欢呼叫喊、追赶着机车跑动的孩童不闻不问。 锻造作坊的矮人托林大师看着蒸汽机车从自己身前经过，被茂盛的胡须所遮盖的嘴巴微微抽动了两下，然后不再观看，提起锤子继续打铁。 至于那件号称卡利亚斯最好的战甲，在打造完毕的第一天短暂的展示后，就没再出现过，作坊的回答是已经封存，就等着霍格大人生日的那天穿上它，届时整个卡利亚斯都能见识到这件战甲的风采。 霍格的四十岁生日就在明天。 高文和他带出去的二十名火枪手依旧没有返回城堡。 埃蒙没说，林恩也就没问。 早餐过后，獠牙佣兵团送来了请柬，送信的人是四位队长之一的削骨者——阳炎，也是四位队长中唯一的女性，是个人类战士，擅长双剑。 请柬直接交给门口的老皮特之后就匆匆离去，似乎一刻都不愿意在巴雷特城堡多待。 城楼之上。 林恩看着快速离去的女剑士，对身旁的父亲问道:“她在害怕什么？” 埃文右手搭在身前的床弩上，左手扶着腰间平时很少佩戴的精致刺剑，平心静气地说道：“应该怕死！” 第二十三章 生来自由 和往年一样。 豺狼人霍格的生日到来，就意味着冬天也到了。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并不算太大的雪，还没等太阳升起，积雪就完全融化，城镇的街道还残留着水洼，路面有些湿滑。 霍格的四十岁生日，最高兴的反而是卡利亚斯城镇的居民，尤其是那些贫民。 崭新的四轮蒸汽机车被粗暴地拆掉了顶棚，四口沉甸甸的大皮箱抬上了车顶，箱子里装满了亮闪闪的同盟银币。 獠牙佣兵团发出通知，卡利亚斯的主人，霍格团长将会乘坐他新座驾在城镇内绕行一周，所过之处只要居民献上祝福，霍格大人赏赐的银币就会落到他的身上。 蒸汽机车在二十名亲卫队成员的拥簇下缓缓启动，身着一身天蓝色礼服的霍格高坐在机车上他的专属座位，在他旁边是亲信队长豺狼人贾德，另外还有两名负责抛洒银币的下属。 这位凶名远扬的佣兵团长此刻举止优雅，行为得体，如果不去看脖子上那颗尖牙交错的狼头，一定会以为这是以为风度翩翩的绅士。 蒸汽机车所过之处，道路两旁人声鼎沸。 “霍格大人撒币了，霍格大人撒币……” 城镇中的孩童兴奋得大呼小叫，奔走相告。 “霍格大人万寿无疆！” “霍格大人永远健康！” “霍格大人就是卡利亚斯的太阳……” 祝福的声音争先恐后、此起彼伏。 撒币活动一直持续到傍晚，为了回应居民们的热情的祝福，又增加了两箱子银币。 霍格撒币的行为让城内的有些人非常不解，这撒出去的银币加起来差不多能有将近五百金币，卡利亚斯一年的税收都达不到这个数目。 临近夜晚。 整个獠牙佣兵团烛火通明，光芒照耀四方，一具用灯火构成的巨大霍格人像更是格外引人注目。 丰盛的酒宴已经摆好，宾客也逐渐到场。 有在卡利亚斯谋生的冒险队团体，有各大工坊店铺的老板管事，还有特意留下为霍格庆祝生日的流浪猎人洛克斯。 当然也有卡利亚斯的“领主”埃蒙·巴雷特。 往年埃蒙子爵参加霍格团长的生日宴会时都有骑士高文陪同，但是今年埃蒙却是只身赴宴，连侍卫都没有带一个，负责驾驶马车的老皮特也留在门口没有入场。 “子爵大人晚上好！” “向您致敬，卡利亚斯子爵阁下。” “子爵大人风采依旧啊！” …… 看到埃蒙入场，大多数的宾客都走过来致礼，不过有意无意中都把“子爵”这个词咬的较重，结合此刻的场景，颇有些讽刺意味。 埃蒙似乎并未察觉他们语言中戏谑，依旧一一回礼，保持严谨的传统贵族作派，举止中挑不出一丝毛病。 锻造工坊的托林大师和精工作坊的乌拉尔大师也过来见礼。 矮人托林非常热情，甚至和埃蒙共同举杯。 整个卡利亚斯的人都知道，只要有酒，那么谁都是托林大师的朋友。 乌拉尔大师的态度则显得很冷淡，简单地敷衍了两句之后就匆匆离开。 除开埃蒙之外，托林大师也是今晚的明星。 大家都知道在他身后的那口沉重的铁箱内放着他三十年锻造技艺的结晶，号称卡利亚斯最好的战甲。 因为之前完工时展示的时间太短，而且并没有细致讲解，所以如今这套战甲依旧保持者神秘，尤其是在场的战士职业者，对于那口铁箱中物品更是充满了期待。 整个露天会场中，只有流浪人猎人洛克斯这个身着兽皮的粗犷大汉，对埃蒙彻底不予理会。 洛克斯远远地坐在会场的另一边，高翘着腿，用余光斜瞟着埃蒙。 那无所谓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即便是冬天已经到来，他也依旧只穿着一件兽皮背心，胸口处浓密的毛发似乎在宣称着他不惧寒冷。 背后背着一张足有两米长的夸张大弓，箭槽有意无意地朝着埃蒙所在的方向，引得会场内其他的宾客们浮想联翩。 整个宴会场内，只有洛克斯独坐一桌。 一方面是因为你他那生人勿进的气场，更重要的还是趴在他身旁的那只体态不算太大，但自带一股威势的黑熊。 眼尖的冒险者认出了这头黑熊的来历，这是一头未成年的暴君魔熊。 成年的暴君魔熊是冒险者公会认定的十一级力量型魔兽，是圣域之下战斗力最强大的存在，甚至在近身作战中不逊色于大部分十二级的圣域魔兽，是所有熊类的君王。 在冒险者公会出版的《力量型魔兽对抗指南》中，关于暴君魔熊的对抗总结是“远离它的熊掌，即便你是圣域。” 令人惊叹的是，暴君魔熊这种以高傲和暴躁闻名的魔兽，居然都能被洛克斯驯服，并且乖乖地趴在他的脚边打盹，如果不是自带的那股王者威势，看上去就像个无害的黑熊宝宝。 在这只暴君魔熊幼崽的旁边还放着一个血淋淋的木桶，里面装满了新鲜的牛肉，这是獠牙佣兵团特地为这只“小暴君”准备的食物。 “米莎！” 洛克斯拿起一块足有十多斤重牛肉，朝着脚下轻唤了一声。 “米莎”慵懒地张开大嘴，囫囵吞枣般将牛肉吞下，在洛卡斯的腿上蹭了两下后就开始继续打盹。 在所有宾客都到场落座之后，露天会场高台的帷幕缓缓拉开，一支由不同种族组成的交响乐队出现众人的眼前。 今天的主人公霍格终于出现在众人眼中。 霍格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礼服，他走到乐团的智慧席上，将手里的指挥棒高高抬起。 畅快明亮的管弦乐声随之响起。 演奏的曲目是着名的冒险家，圣域魔法师狄更斯所创的《生来自由》。 霍格只在指挥席上象征性地挥舞了两下指挥棒，然后就走到前面的酒桌前，眼神扫过在场的没一位宾客，笑着说道： “如大家所见，我其实并不会这玩意儿，那么我为什么不会呢？” 霍格为自己倒上满满一杯红酒，举起酒杯大声说道： “因为在卡利亚斯，没有任何一条规矩，规定我霍格要会这玩意儿！让我们举起酒杯，共敬这没有束缚的自由！” “敬自由。” “为卡利亚斯的自由干杯。” …… 全场宾客纷纷起身，与霍格共同举杯，连埃蒙月洛克斯也都不例外。 霍格放下酒杯，眯着双眼微微欠身，右脚轻轻伴随着音乐地节奏轻轻点地，半举着右手微微抖动。 蓦然间，或者睁开双眼，右手向下一钩，然后猛然抬起。 身后的音乐突然停滞，然后爆发出更加激昂澎湃的乐声。 如果之前的乐声是独自躺在辽阔的草原感受天高地阔的自由，那么此刻音乐就是辽阔的草原上万马奔腾的自由。 第二十四章 巴雷特的底牌 激昂的音乐将宾客的激情点燃，人们欢呼雀跃，甚至打算载歌载舞。 霍格轻轻咳嗽一声，然后抬手凌空虚压，宾客们满腔的激情在霍格反手间消失殆尽。 交响乐队的音乐又变得柔和舒缓。 霍格轻轻坐下，认真地扎好餐巾，用帝国贵族圈中通用的用餐礼仪开始对付他眼前的牛排。 他优雅地举起插着牛肉的银叉，缓缓地送到嘴边。 正当所宾客们都欣赏霍格大人优雅举止的时候，他突然将手里刀叉都给扔掉，然后张开狰狞的大口将盘中牛肉撕咬下一大块。 “我曾经以为只要学着他们的样子的做，不奢求得到认可，至少应该不会被当作异类，后来我又以为只要和他们一样强大，就不会再遭受羞辱。” 音乐的风格再次转变，沉闷低鸣，含蓄待发。 “直到四十岁，直到两周前，我才明白，其实与礼仪无关，与强弱也无关，因为我是豺狼人，是一个半兽人，所以在人类眼中，我生来低贱。” 霍格扬起头颅，眼神凌厉，望着不远处的埃蒙，严肃地问道：“你说对吗？我亲爱的兄长，埃蒙·巴雷特……子爵。” 伴随着霍格的提问，全场的眼神都汇聚到埃蒙身上。 有的意外，有些震惊，有的幸灾乐祸。 向来重视礼仪的埃蒙子爵此刻依旧如此，先用餐巾擦拭掉嘴角的油脂，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正是如此。” 全场哗然。 交响乐队演奏的音乐再度变换，激烈凌厉的曲调中似乎带着刀光剑影。 “哈哈哈……哈哈哈……” 霍格大笑起来，笑的很畅快、很真诚。 “今天是我四十岁的生日，我要感谢两个人。” 霍格朝着洛克斯所在的方向遥遥举杯，说道：“我要感谢我们黑森林地区最优秀的猎人，我最好的兄弟，洛克斯，正是因为他，今晚的宴会才能安稳的举行，洛克斯兄弟，你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 洛克斯并没有说话，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洛克斯兄弟还是和三年前一样不苟言笑，哈哈哈哈……” 正常热人都能够感觉到此刻的气氛不对，所以没人敢接霍格的话。 霍格独自大笑，然后又将视线转移到埃蒙的身上，略带着兴奋，说道： “我还要感谢我亲爱的兄长，我原本以为你今天不会到来，能在这里看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埃蒙平静地回应道：“下次不会再来了。” “哈哈哈哈……” 霍格左手捂着肚子大笑不止，然后右手猛然间从怀里拿出一把大口径短枪，直指着埃蒙身体。 “咻……嘭！” 霍格非常果断地扣下扳机，不过在此之前他将手臂举向了天空。 一条火蛇从枪口中射出，在四五十米高的空中绚烂地爆开。 这第一发烟花就像是一道命令，会场中所有的烟火都被点燃，漫天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卡利亚斯城镇。 “亲爱的兄长，我觉得今天晚上卡利亚斯的火焰不会熄灭，你说呢？” 在震耳欲聋的烟火声响彻的间隙，霍格用开玩笑的语气对埃蒙说道。 “我觉得今天晚上，卡利亚斯的‘火焰’就会熄灭。”埃蒙依旧沉得住气。 宾客们已经大致猜到了问题，一部分人开始向霍格请辞。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獠牙佣兵团的强大，但是看着此刻依旧气定神闲的埃蒙子爵，他们也有些担忧，为了防止站错队，此刻离开，至少不会是叛逆者。 “走，都可以走，我亲爱的兄长，目前你也可以走哦！现在回去，应该还能看到我亲爱的侄子。”霍格爽朗地笑道，似乎胜券在握。 烟火照耀着天空，可以看到有五百多人的队伍从獠牙佣兵团的驻地出发，快速地朝着巴雷特城堡而去，领头的正是獠牙佣兵团的队长“裂颅者——奥拉夫”，这个在不久前到过城堡内，并且观察过城堡的布放的泰坦后裔。 出了奥拉夫之外，血斧——埃里克这个牛头人队长，还有削骨者——阳炎这个人类剑士，这两个队长也都在队伍当中。 卡利亚斯城镇的道路逼仄，所以这支只有五百来人的队伍虽然杂乱无章，但也显得浩浩荡荡。 队伍的成员主要是獠牙佣兵团的正式成员，基本都拥有三级斗气和不俗的战斗技巧，不过因为装备不统一，队列散乱，所有看上去反而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气势汹汹的佣兵队伍刚走到城堡两百米外，城楼上的床弩就招呼了过来。 “咻……” “咻……” 破空之声响起，三米来长、手臂粗细的特大号弩箭接连射来。 奥拉夫、埃里克、阳炎三位队长同时出手，各自拦下一道“长矛”弩箭。 第四道弩箭朝着密集的队伍而去，奥拉夫的副手挺身而出，可是，刚一出手身体就在空中呆住，然后被“长矛”活生生地穿胸而过。 被鲜血染红的弩箭余威不减太多，依旧一头扎进獠牙佣兵团的队伍之中，接连贯穿两人才被大盾阻挡。 “架重盾，保持阵形推进。” 奥拉夫顾不得去管副手的生死，朝着身后的队伍大声呼喊。 被“长矛”贯胸而过，即便现在没死，那也活不成。 四十多个带着大盾的佣兵来到队伍的最前方，架起双层盾墙，队伍缓缓推进。 进攻的队伍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损失了一位副队长，士气受到轻微的打击，不少人都在小声嘀咕奥拉夫根本不会指挥。 城楼之上的气氛同样紧张。 林恩走到精英火枪手队员阿多斯的身旁，拍了拍蹲着的阿多斯的肩膀，赞许说道：“两百米的距离缺乏视野，一击命中，干得漂亮，阿多斯。” 刚才奥拉夫的副手之所以动作会停滞那么一瞬间，正是因为被阿多斯的枪弹击中身体，虽然没能击中要害，但是目的却达到了。 腼腆的阿多斯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装填弹药。 一旁的死灵术士弗雷始终挡在林恩的身前，此时已经是深夜，死灵术士不用再被日光所阻挠，可以自由地活动。 “我曾经在王国都城见到过烈日军团的操练，虽然平均斗气水平都是三级，单打独斗甚至可能还不是这些人对手，但是我敢肯定，只要双方人数上一百，烈日军团甚至可以在全歼这些佣兵后，自身伤亡还是个位数。” 死灵术士看着城楼下顶着盾牌龟速前进的队伍，语气中满是轻蔑。 “可是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的十倍，另外父亲那边……”林恩有些担忧，不过只敢小声地对弗雷说道，这时候他可不敢打击士气。 “你放心，大人既然昨天安全地回来了，那么就证明他的计划成功了。” 弗雷倒是显得很轻松，在说话的同时，向着城堡内瞟了一眼，神色中略微有些不甘。 在弗雷视线所及的地方，是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 第二十五章 洛克斯和他的魔兽伙伴 “我亲爱的兄长，我们要不要来猜一猜，你的城堡能坚持多久。” 霍格坐在高台之上，拿着一把餐刀剔牙，饶有兴趣地看着埃蒙。 此刻会场内大部分的宾客都已经离去，剩下的也都是一些下定决心站在霍格一方的冒险者。 除此之外，就只有锻造工坊的托林大师和流浪人猎人洛克斯还留在会场。 埃蒙站起身来望向西南方，那是巴雷特城堡所在的方向，但是站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到。 此刻烟火已经放完，巴雷特城堡那边隐隐有声音传来。 埃蒙闭上眼睛倾听片刻，然后认真说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用投石机先砸破城楼。” 霍格拍手称赞，笑着说道：“真是个值得称赞的建议，不过我并不打算这个么做，这里卡利亚斯，我并不想把它弄得乱糟糟的，这会影响我的好心情，毕竟今天是我的生日，而整个卡利亚斯都是我的家，我要做得只是把蛀虫清除掉，而不是把我家给拆了。” 埃蒙连着向前走近两步，神色似乎有些激动，对着高台大声说道： “你就这么肯定你能在王国南征大军的蹄铁下守住卡利亚斯？” 霍格连连摇头，沮丧地说道：“獠牙佣兵团的确不能和约克王国的军团抗衡。” 随即他语气一变，夹带着些许兴奋，说道：“但是格鲁尼亚可以，格鲁尼亚会帮我挡住约克王国。” 霍格的语气变化频繁，他很想让表情也随之变化，可是在外人看来，那具丑陋的狼头上表现出来的只有狰狞。 埃蒙又向前走出一步，反问道：“然后卡利亚斯就用来作为约克和格鲁尼亚两大王国之间交锋的战场？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埃蒙略微躁动的模样让霍格很是享受，那个似乎天塌下来都不会变色的埃蒙子爵，此刻被他三言两句就激怒，这让霍格感到非常地愉悦，甚至耐心地位埃蒙解释，说道： “战场可不会在城镇中，只有卡利亚斯的城镇才是我的家。” 霍格压低了声音，对着已经走到高台前不远处的埃蒙“悄悄”说道： “毕竟我并不是王国钦封的卡利亚斯子爵，认为整个卡利亚斯都是我领地，豺狼人并不贪婪，整个卡利亚斯领，我只要城镇，其他的地方可以全部让给格鲁尼亚。” 埃蒙脸色阴沉，似乎强忍着怒意没有发作，继续说道： “半个月前格鲁尼亚派遣刺客潜入到我城堡，试图刺杀林恩，但是这两个刺客太过于弱小，我觉得格鲁尼亚是想要嫁祸给你霍格，挑起我们之间的斗争，然后他再来和胜利者合作，你认为呢？” 埃蒙的挑唆不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他此刻压制不住的冲动的样子让霍格非常得意，连续喝下三杯红酒，为埃蒙此刻风度尽失的模样而庆祝。 “对于朋友的一些手段，我一向表现得很豁达，就像你，我亲爱的兄长，这一个月来你频频试探我的底线，而我依旧容忍到了今天。” 霍格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距离高台不到十米远的埃蒙，一身的倨傲。 恼羞成怒的埃蒙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左手握住腰间刺剑的剑柄，抽出三分之一的剑身。 在埃蒙握剑的同时，会场另一边的洛克斯也拉弓上箭，对准了埃蒙。 高大威猛的洛克斯将两米多长的大弓拉成满月，那用不明兽骨制作的弓肽上萦绕着充沛的斗气，浑厚的斗气在顺着弓肽流转一圈，然后回到箭矢上，缠绕在箭矢表面形成一个涡状气旋。 这蓄势待发的一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心惊，连霍格都有些意外，埃蒙抽剑的左手也停滞下来。 托林大师和埃蒙处在同一方向，他更是夸张地躲到身后的铁箱后面，似乎是害怕洛克斯的这一箭波及池鱼。 霍格眯起眼睛看着敢怒不敢发的埃蒙，笑着大声喊道：“洛克斯兄弟，不用这么紧张，我想我亲爱的兄长只是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我们给他点时间调整一下，他以前从不这样的。” 洛克斯依言缓缓将大弓垂下，不过一双鹰眼依旧死死盯着埃蒙手上的动作。 “哈哈哈哈……” 霍格朝着天空中的月亮爽朗地大笑。 蓦然间，埃蒙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脚踏地面，高高跃起，向着十米外高台上的霍格而去，人在空中已经拔剑出鞘。 在埃蒙刚有动作的时候，洛克斯就重新抬起了还没有收势的大弓，由斗气汇聚而成青色涡旋在箭矢上疯狂地旋转。 伴随着一声余音悠长的弦鸣。 一道青色箭矢激射而出，划破了黑夜的空间。 霍格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洛克斯的这一箭，是冲他而来。 避无可避。 紧急关头，霍格只能依靠狂化来抵挡这来势汹汹的一箭。 诡异扭曲的恐怖利刃图腾上泛起血红色的暗光。 霍格左臂挡在身前，他的上半身在顷刻间长出了厚实的皮毛。箭矢穿透了霍格的双臂，射进了他的胸膛。 箭矢余威未尽，霍格右手紧紧抓着拇指粗细的骨制箭杆，身体接连后退三步。 与此同时埃蒙也冲上了高台。 受伤的霍格距离埃蒙不过三米。 埃蒙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身影如风，左手持剑，直取霍格。 一道黑影从霍格身后闪出，以一把短剑挡住埃蒙刺向霍格的凌厉一剑。 “子爵大人，我来做你的对手。” 剜心者——贾德。 拥有九级斗气的突击刺客，獠牙佣兵团最致命的杀手，霍格最为倚重的亲信。 贾德也是豺狼人，但是并不像霍格那样身材高大。 不过矮小的身形，配合上他的告诉移动，反而更加的致命。 “子爵大人，往后看。” 埃蒙一剑落空，贾德飘忽不定声音在他的身边响起，埃蒙并没有向后转身，右手飞快地从腰间拔出一把短枪，头也不偏地朝着右边的扣下扳机。 贾德的高速移动的身影在靠近枪弹前生生停下，埃蒙的刺剑也紧随而至。 贾德只能用短剑抵挡，然后再度后撤，以寻找新的几乎。 从洛克斯射箭开始，直到此刻，也就是瞬息之间。 高台上埃蒙和贾德看上去一时间难分高下。 而霍格已经将身体中的箭矢拔出，拳头下小血窟窿在新生的厚实皮毛堆积下止住了流血。 另一边，洛克斯在一箭射出之后，拔出腰间的弯刀，也朝着高台冲来，还未成年的暴君魔熊紧紧跟在他身后。 “沃兹！” 霍格捂着伤口站起身来，然后朝着身后的方向大声叫喊。 在驻地深处一间最隐秘的房间里内的坚固铁笼中，一头沉睡中的巨型恶狼突然睁开血红色的眼睛，然后疯狂地咬断铁牢，从房间内冲出，转瞬之间已经来到宴会场地。 棕色的巨狼睁着血色的眼睛泛着摄人凶光，眼神在场地内的所有人身上闪过，似要择人而噬。 “沃兹，干掉这个无信的叛徒。” 霍格指着即将逼近高台的洛克斯，对巨狼下达命令。 巨狼朝着恐怖利刃图腾发出一声嚎叫，然后迎着洛克斯正面扑过去。 此刻，霍格近卫已经将高台围住，那些留在会场的冒险者也在向高台汇聚。 霍格缓缓地向正在和贾德交手的埃文靠近，带着阴鸷的神情，怪笑着说道： “我亲爱的兄长，这么多年一直没机会向你介绍，其实除了你这位亲爱的兄长意外，我还有一位更加亲爱的兄弟，沃兹，我的同胞弟弟，在我们刚刚听从恐怖利刃召唤的时候，他在狂化中丧失了理智，然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也曾向伟大的恐怖利刃祈求，希望我亲爱的弟弟能恢复理智，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这才是真正的狂化，因为恐怖利刃也没有理智。” 说话，霍格身体已经完成了完全狂化，彻底失去了人型，变成了一头和他弟弟一样的巨狼。 就在这时候，扛着大铁箱子跟随者冒着者们一起来到高台下的托林大师，突然高高跃起，铁箱内根本就不是战甲，而是一柄大铁锤。 矮人大师双手高举着大铁锤，出其不意地朝着霍格重重砸下。 “啾……” 洛克斯吹响口哨，一只翼展超过三米赤红色鹰隼出现在会场的上空。 洛克斯抬起手臂，指向高台上的霍格。 红鹰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然后向着已经霍格俯冲而下。 第二十六章 兵临城下 由奥拉夫率领的佣兵队伍组成龟甲阵形缓慢前进。 预料中床弩箭矢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继续射来，然后当他每次打算加快行进速度的时候，四枚“长矛”总是会准时射来。 为此又付出了五条人命后，龟甲阵形就再没变过。 事实上獠牙佣兵团的装备并不差，甚至可以称得上精良，毕竟卡利亚斯最好的两大作坊都在獠牙佣兵团的控制之下。 但是佣兵不比正规军队，他们天性散漫，擅长各自为战，推崇不受拘束的自由，以至于獠牙佣兵团从没有经行过正规军事训练。 若是野外厮杀还好，卡利亚斯的老佣兵都拥有丰富的厮杀经验，但是攻城，这对于他们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头一次。 虽然缺乏经验，缺少攻城器械，但是这一切在奥拉夫看来都不是问题。 因为双方实力对比太过悬殊。 奥拉夫举着一面塔盾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虽然还没抵达城堡就损兵折将，但是他神色依旧轻松。 城楼上的抵抗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按照霍格团长给出情报，此刻城堡内仅仅只有不到五十个侍卫而已。 或许狡诈的埃蒙子爵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但是高文已经在黑森林里被洛克斯干掉了，那么整个巴雷特城堡还有谁能和他奥拉夫抗衡？ 答案自然是没有。 更何况他还有两个队长和五百佣兵，在奥拉夫看来霍格团长甚至有些太过于谨慎。 虽然有些遗憾，没能亲手把高文的头颅劈开，让他“裂颅者”的头衔更加响亮，但是攻陷巴雷特城堡的功绩似乎也足够大肆宣扬一番。 奥拉夫一边想象着自己扬名立万的前程，一边带领着队伍徐徐前进。 此刻他们距离巴雷特城堡已经不到八十米。 “停止前进！” 奥拉夫大声呵斥，队伍骚动了足足两分钟才全部停下脚步。 在这些佣兵以往的战斗中，基本上指挥官只有两个指令，“全体准备”“进攻”，所以一时间听到停止前进还有些不习惯。 奥拉夫对巴雷特城堡有个大致了解，他知道这个位置就是举盾前进的极限，按照城楼上床弩的高度，如果他们再往前进，那么双层盾墙将不能保护到队伍后面的成员。 八十米的距离，已经进入到制式三型长管火枪的射程。 “全体火枪装填，目标城楼。” 奥拉夫决定用大范围火力将对方逼下城楼，然后再正面一举攻破城门。 “嘭……嘭……嘭……” 火药味弥漫，枪响声不决。 在佣兵们开火的同时，城楼上的四架床弩也同时射出了弩箭，只不过这一次“长矛”上燃着火焰。 奥拉夫估算的距离不差，这个位置盾墙的角度依旧能够勉强挡住弩箭。 但是意外的是，弩箭上的火焰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被扑灭，而是顺着地面在整个队伍的脚下燃烧起来。 “这不是雪水，是火油。” 有佣兵惊叫大喊，但是此刻已经晚了，火势已成，而且前面的距离城堡的一段路径上也燃起了火焰。 佣兵团的正式成员大对数都是富有经验的老佣兵，而且拥有三级以上的斗气，所以火焰短时间并能烧伤他们，但是队伍却因此变得混乱。 情急之中，奥拉夫透过火光望向城楼，发现在刚才火枪的压制下城楼上的敌人已经躲避到其他地方。 “全体准备，跟着我冲！必须在下一轮床弩射箭之前冲到城堡下的死角。” 奥拉夫大喝一声，斗气迸发，举着两米多高的塔盾冲进前方的火场，在熊熊火焰中开辟出一条路径。 混乱的队伍也你追我赶地沿着奥拉夫留下的路径向前奔跑。 在混乱地队伍即将达到城堡下床弩死角的时候，城楼上的侍卫再次出现，又是一轮四弩齐发，还伴随着其他参差不齐的火枪声。 佣兵队伍最后的三十多人，只有两个运气好的家伙成功跑到了城堡下。 奥拉夫看着眼前的城堡大门，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 接下来只要破开城门，然后将里面的参与侍卫清理干净，然后将大半个月前那个敢摸他脑袋的小家伙抓起来，他的任务就算是顺利完成了。 即便是没抓到那个小家伙也不重要，攻占了巴雷特城堡也就足够了，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獠牙佣兵团和巴雷特城堡十年来都相安无事，却要在今天赶尽杀绝。 但是只要有霍格大人的命令就足够了。 奥拉夫深知自己长处和劣势，所以在接受任务的时候从不询问原因。 “埃里克，破开城门！” 奥拉夫朝着身后大喊一声。 天生神力的牛头人壮汉“血斧——埃里克”，接到命令后毫不迟疑，向后退出几步，然后猛然冲向城门，使出万斤巨力，将手中的巨斧劈在厚重的城门上。 “哐！” 足有半米厚，用铁板与钢钉包夹着木料构成城门被生生劈开一道口子。 “再来！” 埃里克吃力地从城门上拔下巨斧，后退一段距离后，再次向城门发起冲锋。 “他们为什么不用冲车或者撞锤呢？” 城楼之上的林恩透过墙砖缝隙看着下面的情景，疑惑地问道。 死灵术士弗雷刚要说话，却被一旁一直没几乎插话的希尔薇给抢了先，“这个我知道，用冲车撞开怎么能比的上用斧头亲手劈开，他们这是想要表现自己。” 林恩食指轻轻敲打另一只手臂，抬起头说道：“就像高文老师那样？” 弗雷撑着手杖连连头，对林恩的话深感认同，“就像高文那样。” 一声声巨响震耳欲聋，整个外城楼似乎都在轻微的颤动。 埃里克对着城门劈了七次，终于将城门彻底劈开一道足够三人并行的缺口。 奥拉夫露出满意的笑容，城门开了，埃里克筋疲力竭，那么接下的攻占城堡的功劳都将是他的，至于“削骨者——阳炎”，奥拉出从不将女人放在眼里，即便这个女人和他地位相当。 “你们几个，先进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及时呼喊。” 奥拉夫为了保险起见，没有选择第一个进入城堡，而把这份殊荣让给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几个经验丰富的老佣兵。 一队老兵拿着火把不清不愿地穿过城门走进城堡。 “有敌人吗？” 奥拉夫在外面大声喊道。 “只有一个人。”老兵的声音从城堡内传回。 奥拉夫将双斧举起，朝着身后的队伍大喊一声：“进！” 边说着话，奥拉夫已经大步进入，他很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急着为巴雷特殉葬。 第二十七章 杀戮之夜 从城门处进入到巴雷特城堡后，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庭院。 挡在佣兵队伍前面的也的确只有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人一马。 漆黑的战甲将他全身覆盖，除了一双漠然的眼睛，再看不到其他。 他身下异常高大的战马也是如此，从头到尾披挂着一身重甲，再加上身上的重甲骑士，仅仅是这超乎寻常的负重能力就足以证明这并非是一匹普通的战马，而从它鼻口中喷出火星来看，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头八级力量型魔兽——黑魇烈马。 漆黑的骑士左手握着骑士长剑，右手拿着三米多长的骑枪，一个人面对四百多佣兵，气势反而占据上风。 奥拉夫伸手制止想要出手的阳炎。 “先别慌，不太对劲。” 他倒不是害怕这个女人抢了功劳，而且对面那个黑色重甲骑士的眼睛，让他感觉隐隐有些熟悉。 火把将整个庭院照亮。 身披重甲的黑魇烈马发出低沉地嘶鸣，前蹄不断地踢动地面，鼻腔中喷出火焰，似乎很不耐烦。 奥拉夫在看着对面骑士的眼睛。 对面漆黑的骑士也在看着奥拉夫。 突然间，奥拉夫眼神凝滞，一脸震惊，说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名字： “高文！” 半个月前他刚和高文交过一次手，当时高文挑衅他时动作和眼神现在都还历历在目，眼前的这个透露着古怪的重甲骑士虽然看不到面目，但却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高文。 “高文已经死在黑森林里面了，这是霍格团长亲口说的。”一旁的阳炎紧握着双剑，小声地说道。 奥拉夫点点头，不再多想，握着双斧互相敲击，放出金石之声，冷声说道： “不管是谁，今天都得死，要是高文没死更好，正好可以让我亲手了却遗憾。” 奥拉夫这句话是说给阳炎听的，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打气，因为在他刚才说出高文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心中居然萌生出些许畏惧。 “全体听令，肆意杀戮。” 奥拉夫终于下达了这个在佣兵团中最常见的指令。 与此同时，他自己也看了阳炎一眼，阳炎会意，两人蓄势待发，准备向不远处的这个将八级魔兽当作坐骑的骑士发起进攻。 奥拉夫和阳炎的进攻姿态在下一瞬间就被迫取消，因为对面的那个重甲骑士率先向他们发起了冲锋。 伴随着黑魇烈马逐渐加速的奔驰，骑士和坐骑身上的重甲上慢慢浮现出繁复的光线条纹。 从头盔到胸甲，从胫甲到战靴，再到坐骑身上的战甲，所有的光线条纹逐渐链接在一起。 而在战甲下面，骑士和坐骑的血肉身躯上也浮现出条条符文，与战甲的条纹相应契合。 黑魇烈马似乎受到激烈的刺激，鼻腔中喷出一米长火焰，前蹄高高抬起，仰头发出一声震响的嘶鸣，显得非常的兴奋。 奥拉夫和阳炎都没敢硬接骑士的冲锋，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向两边回避。 漆黑的骑士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独自一骑冲进了将近五百人的佣兵队伍之中。 “构装骑士！” 阳炎看着骑士战甲上的光线纹路，眼睛瞪得老大，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呼，在卡利亚斯居然有构装骑士。 构装骑士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兵种，这是毋庸置疑的。 成建制的构装骑士敢于向任何敌人发起冲锋，即便挡在他们面前的是诸神。 一队出现在战场上的构装骑士甚至能够左右一场大规模战役的结局，他们拥有强大战力，但也同样稀少，要想培养一位构装其实需要付出的不仅仅是金钱。 首先对象需要至少十级的斗气作为支撑，身体还要能搭载至少四道魔法构装，然后还需要拥有至少六级魔力，仅仅是这三个条件就能意味着构装骑士不可能大规模出现，然而这只是骑士自身满足了条件。 除此之外，构装骑士的坐骑也有严格要求，必须得拥有强大的力量和能承载至少四道魔法构装，然后就是需要连人带坐骑一整套能够承载至少四道构装魔纹的战甲。 然后还有最后一个要求，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构装师。 魔法构装也是魔法铭文，所以从理论上说，每一位中级魔纹师都能够成为构装魔纹师，但是事实上并非如。 普通魔纹是独立的个体，而魔法构装则是成套的，携刻难度相比普通魔纹要高很多，而且目前所有的构装设计图都被各大势力所掌握，没有哪怕一套流传到民间。 所以说除开那些庞大的势力之外，其余人要想拥有构装骑士，先得设计出一套魔法构装。 漆黑的骑士冲进拥挤的佣兵队伍，就如同猛虎进入羊群。 这个黑色死神战甲上的纹路光亮伴随着他的呼气明灭起伏，激射而来的弹药和劈砍在上面刀剑甚至不能留下痕迹。 他手中三米多长的骑枪上依旧携刻着四道魔纹，骑枪每一次舞动，都有三四人被击飞，在他周围四米之内，没有人能够站着。 死在黑魇烈马铁蹄下的佣兵也不在少数。 奥拉夫已经萌生退意，他比阳炎要看到的信息要更多一些。 构装骑士的出现意味着巨大的变数，毕竟他们都只是听过其名，并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构装骑士的实力。 而且奥拉夫还发现，这个可能是高文的骑士，身上的战甲和之前锻造作坊托林大师展示的战甲有些相似，如果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托林大师，甚至是整个锻造作坊都背叛了獠牙佣兵团。 而且更严重的是，一旦这个骑士就是高文，那基本可以确定洛克斯也是巴雷特的人。 奥拉夫甚至有些开始担心驻地的安慰。 于是乎，聪明的奥拉夫心念电转，开始权衡利弊。 如果留在巴雷特城堡，结果无法预料，毕竟连构装骑士都出现了，那么这座黑暗的城堡内还隐藏着什么那都不奇怪。 如果回援驻地，结果也无法预料，一旦驻地无事发生，那么他就会背负不战而退的罪名，但如果驻地正在发生恶战，那么他此刻回援那就是临危救主的功劳。 黑色的死神依旧在佣兵队伍之中杀戮，但是此刻佣兵们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慌乱，逐渐开始经行有序的反抗。 “埃里克，和我一起挡住这个家伙，阳炎你带人先撤退！” 奥拉夫终于做出了决定，对着两位队长下达指令。 “撤退？”阳炎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对于奥拉夫的命令很不理解。 “对，撤退，立即撤退，返回驻地。”奥拉夫重复了一边命令，语气不容质疑。 奥拉夫对于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尤其是自己的智商，他觉得今天晚上自己脑袋简直灵光，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临危不乱，而是真正顾虑周全的大智慧。 比如现在他的命令就是让阳炎带队撤退，而自己和埃里克留下断后，如果到时候驻地并没有发生动乱，那么他甚至可以将一部份撤退的责任推到阳炎头上，而他自己却在英勇地和强大的构装骑士作战，这足以抵消他大部分过失。 奥拉夫不再多想，拿起双斧招呼有些疲惫的埃里克一声，然后就朝着漆黑的骑士冲去，同时还对着阳炎说道：“执行命令，赶快。” 阳炎无奈，只能对着队伍下达撤退命令，此刻多耽搁一刻，就会有新的生命丧生在漆黑骑士的骑枪和长剑之下。 奥拉夫嘴角微微上扬，对自己的安排非常满意。 全体撤退的命令他当然不会亲自下。 庭院大部分的佣兵都在阳炎的带领下开始向城门靠拢，只留下奥拉夫和埃里克，还有作为他们的十多个亲卫配合着与构装骑士周旋。 “炸！” 隐藏在黑暗中的林恩下达了爆破城楼的命令，这是埃蒙早就安排好的事情，之前一段时间之所以一直在城楼上巡视，就是在寻找合适的炸药放置位置。 “砰……轰隆……砰砰……” 接连的爆炸声响起，城门上方的城楼完全塌陷，直接就将一大群佣兵给活活掩埋，其余的人也被堵在城堡内部。 “该我我们出手了，风头可不能全让高文抢去，而且……他也快到极限了，这一身构装对他来说负荷还是太大。” 身穿精致礼服的死灵术士杵着手杖从黑暗中走出，向着慌乱的佣兵队伍走去，在他身后是八具眼中燃着蓝火的黑色骷髅。 “全体火枪手准备……开火！” “嘭嘭嘭……” “希尔薇，阿多斯，你们的目标是那个拿着两把斧头的光头。” 林恩一边构建着奥术冲击模型，一边下达命令。 第二十八章 漆黑的死神 奥拉夫担心佣兵团驻地里霍格的安危。 林恩和弗雷同样担心佣兵团驻地里埃蒙的安全。 一想到这里，林恩手上构建奥术模型的速度都隐隐加快了几分。 埃蒙在赴宴之前，将所有的计划甚至是最后的退路都全部告诉了林恩。 正因为如此，林恩才更加担忧。 虽然父亲有洛克斯和托林大师两大臂助，而且因为身份隐藏，说不定能打霍格一个出其不意，但是那毕竟是霍格的老巢，是恐怖利刃图腾的所在地，难道霍格会没有任何底牌？ “奥术冲击”的模型在林恩的身前构建完毕，三道奥术能量以最普通直接的方式冲击在一个精英佣兵的身上，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给阻挡。 之所以各国的精锐军团和冒险者团队都要求成员至少拥有三级斗气，就是因为斗气等级达到三级就能勉强做到斗气外放，斗气外放不只是能附加到武器上来增加威力，同时也可以用来保护自己，在大多数的时候，斗气外放形成的屏障都意味着多出一条生命。 “嘭、嘭、嘭……” 这位正在配合两位队长与构装骑士作战的佣兵刚要暗自庆幸，然而下一刻，他就被火枪给打成筛子。 二十位跟随高文进入黑森林狩猎的火枪手，此刻出现在庭院另一边的黑暗中。 和乱作一团的佣兵相比，他们纪律森严，井然有序。 二十名火枪手分成两队，一队换弹，一队射击，保证火力不会断绝。 弗雷也从黑暗中走出，他左手反握着黑气萦绕的短剑，右手拿着那根粗大坚硬的手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八个燃着蓝色火焰的黑骨骷髅在前方为他开路，佣兵的刀剑砍在骷髅黑色的骨骼上拉出一长串火花，但是却不能对它们造成太多的实质伤害。 “死灵术士身体羸弱，近身干掉他。” 见过世面的老佣兵大声呼喊，招呼着同伴哇哇大叫着向弗雷发起突进。 在老佣兵的号召下，足有十多人向着弗雷杀来，只不过其中大部分被黑骨骷髅给拦下。 经验丰富的老佣兵等到同伴和骷髅厮杀在一起，抓住机会一举冲到弗雷身前。 他手持着跟随他多年的锐利长刀，身体大幅倾斜，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弗雷挥出自认为完美的一刀，在他眼里，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个骨瘦如柴的老头被他拦腰砍断。 “嘭。” 老佣兵的长刀并没有如愿砍在弗雷的腰间，他的眼睛里也没能看到断成两截的死灵术士，在他的意识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耳朵里听到的是咔嚓碎裂声，眼睛里看到的是从眼前飘过的血浆。 胳膊粗的手杖在弗雷手里以一个更加刁钻的角度砸在老佣兵的太阳穴处，坚硬的头骨在刹那间碎裂，浓稠的血浆喷洒四溅。 而这，并不是弗雷的全部动作。 和老佣兵一起突进到弗雷身前的还有另外两人，此刻他们一人被弗雷左腿的机械义肢给踢爆胸膛，另一人被弗雷左手的短剑刺进心脏。 被短剑刺中的年轻佣兵并未立即死亡，眼神与表情中只剩下惊恐和绝望，短剑上黑气渗入他的身体，生机在飞速地流逝。 一片浓稠的黑雾从弗雷的左手间涌出，将这个年轻的佣兵笼罩，只听见里面传出细小的嘶嘶声。 当黑雾散去，一具雪白地骷髅捡起地上弯刀站起身来，茫然地向着前方的佣兵冲去。 死灵术士不作停留，依旧一瘸一拐地前进。 幽深的蓝色火焰在他眼窝中燃烧，他的视线在三个队长间转换，最终停留在削骨者——炎阳的身上。 并不算太宽阔的庭院在此刻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每一秒都有人死去。 上百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血液顺着地面的沟壑流到林恩的身前。 希尔薇此刻的脸色和弗雷一样苍白，不过她握枪的手依旧稳固。 “多杀几个就不害怕了。” 林恩还未脱稚气的声音在希尔薇耳边响起，希尔薇又是一枪将挡在奥拉夫身前的一个用佣兵眉心击中。 “少爷你怎么会知道？” 希尔薇背对着林恩说道，手上动作翻飞，飞速地将弹药和火帽装填完毕。 林恩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没有回答希尔薇的问题，而是继续地对精英火枪手小队下达指令： “全部锁定奥拉夫，目前他们人数依旧占据大优势，一旦稳住阵形，我们依然是劣势，必须趁现在干掉他们首领，进一步打击士气。” 林恩很冷静，也很理智，并没有被眼前獠牙佣兵团看上去溃败的景象所迷惑。 事实上此刻双方的人数差距依旧巨大。 佣兵的混乱是因为接连经历了床弩射击、大火封路、构装骑士的威压和冲锋、城楼的崩塌和黑暗中的冷枪，还有突然出现的暴力死灵术士。 而这一切所造成的恐慌要远大于实质伤亡，一旦让他们缓过劲来，从新组织阵形，那么今夜的结果还未可知。 城堡内大部分人都只是在远处放冷枪，正真在前面和敌人短兵相接的除了高文和弗雷，就只有不到三十个精英侍卫，而此时他们已经开始出现伤亡。 林恩此刻的感受就和上一世最悲愤时一样。 他深感自己的无力与弱小。 在施放了四次奥术冲击，魔力耗尽之后，他现在能做也就只是动动嘴皮子。 因为身体太过于矮小，他甚至不能使用他自己命名的步枪。 构装骑士战甲上纹路的光芒比之前要暗淡了些许，高文的动作相比之前冲锋时也减慢了一些。 林恩看得出来，高文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在硬撑，刚刚晋升十级的斗气，六级的魔力，这只是构装骑士的最低要求，而从高文的表现来看，他已经配得上构装骑士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词汇。 林恩看得出来，奥拉夫当然也看得出来。 城楼被炸毁，后路被阻断，奥拉夫也只能被迫拼命。 他身边的亲卫已经所剩无几，血斧——埃里克之前为了破门就几乎耗尽力气，然后又挨了构装骑士两剑，此刻已经是在爆发底力硬撑。 林恩知道，要想彻底奠定胜势，必须尽快干掉奥拉夫。 奥拉夫也知道，要想扭转局势，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干掉这个构装骑士，哪怕为此付出一些比较大的代价，比如卖掉旁边这个憨憨的牛头人。 “你们三个，掩护我，埃里克，挡住他！” 奥拉夫对着身旁呼喊，身体上微弱的雷光在战斧上流动。 埃里克扛着塔盾正面接下构装骑士的冲击，身体向前方倾斜，只剩下一只的牛角死死顶住盾牌，一身的肌肉与筋脉臌胀，似乎下一刻就爆裂开来。 奥拉夫不敢犹豫，抓紧机会瞬间狂化，一步跃起六七米高，身体在空中膨胀，伴随着阵阵雷鸣，垂直着向构装骑士扑来。 “就是现在！” 在奥拉夫跳起的一瞬间，林恩下达了开枪命令。 “嘭！” 精英火枪手小队，包括希尔薇在内的七把“巴雷特”步枪在同一时间开火，其中希尔薇和阿多斯两人还装填了携刻“锋锐”魔纹的弹药。 七发枪弹汇聚到同一个点，破开了奥拉夫的斗气屏障，两发加持“锋锐”的弹药破开了奥拉夫狂化后脑袋上厚实的皮毛，击中了他的头颅。 空中的奥拉夫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眼窝里喷溅出血液。 构装骑士战甲上的纹路突然间光芒大作，黑魇烈马高高抬起一对铁蹄，沉重地砸在埃里克的塔盾上面。 埃里克的膝盖在刹那间破裂，唯一的一根牛角也随之折断，强悍的牛头人终于倒地。 高文手中骑枪上四道魔纹同时亮起，漆黑的战甲内传出一声呼喝。 三米长的骑枪向着空中刺去。 奥拉夫凄厉的叫声戛然而止，手中的战斧从空中坠落，疯狂的眼神逐渐平息，然后失去色彩。 奥拉夫庞大的身躯被骑枪洞穿。 黑魇烈马的嘶鸣将所有人的目光引来。 铁蹄之下，是奄奄一息的埃里克。 骑枪之上，是已经气绝的奥拉夫。 这一刻，构装骑士的身影，让所有敌人战栗。 第二十九章 卡利亚斯需要秩序 两米多高的奥拉夫，被构装骑士的骑枪穿刺在空中，死相极其难看。 “稳了！” 林恩暗暗自语。 士气这东西，上一世的一句古语解释得非常透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原本气势高昂的进攻队伍，结果接连受挫，当阳炎喊出全体撤退，然后退路又被断绝的时候，他们的士气就已经濒临崩溃。 埃里克倒下，奥拉夫惨死。 这就是压倒佣兵士气最后的一根稻草。 在林恩的授意下，“缴械不杀，不降者死！”的喊声从三个方向回荡在庭院上空。 构装骑士将他的骑枪立在地上，枪头上穿刺的奥拉夫依旧高高挂着。 当第一个佣兵抵挡不住恐惧，扔下武器，投降的趋势，就一发不可收拾。 向脚下这片土地的领主投降，怎么看都不算太丢人，更不用说这个领主麾下还有构装骑士。 当一个人已经决定要投降后，给自己找一个还算体面的台阶，并不算太困难。 阳炎呵斥着身边的佣兵向那个瘸步走来的死灵术士进攻，但是却没有人动手。 从弗雷出现开始，到现在走到阳炎的身前，短短三四十米路，他一步都未曾停下，但是死在他手杖和短剑上的佣兵已经超过十五人，所过之处，不断有白色的骷髅从地上爬起。 弗雷表现得和传言中的死灵术士不太相同，这是一个喜欢用力气杀人的死灵术士。 然而相比起传言中死灵术士的那些诡秘手段，弗雷手中的那根沾满血浆的粗大手杖更让佣兵们感到恐惧。 看着穿着礼服的死神逐渐逼近，阳炎回头望了一眼倒塌的城楼。 堆积的乱石当然拦不住她离开，但是黑暗中的火枪手中却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奥拉夫惨死的景象就是对她最好的警告。 弗雷站在阳炎的身前，用方巾擦拭干净手杖上的血污，然后将黑又粗的手杖指向阳炎，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女士，想要试试这个吗？” 炎阳的脸色很难看，以往在出任务的时候，奥拉夫时常会和她开这种玩笑，她心情好的时候甚至还会回应一两句，但是此刻和她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的死灵术士，这让她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阳炎是一位人类女战士，她不像牛头人埃里克那样天生神力，也不像奥拉夫那样拥有远古泰坦的血脉之力，因为是血脉纯正的人类，甚至连恐怖利刃都不接受她的信仰。 在獠牙佣兵团的四位队长中，她是公认的最弱的一位，甚至私下里不少人都认为他是团长霍格的姘头，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愿意承认自己是最弱小的一个。 她知道自己劣势，所以一开始就没想着往力量战士上发展，而是选择了偏向于敏捷的双剑作为武器，经过多年的磨炼，剑术愈发精妙，若要论在剑术上的造诣，阳炎认为自己不输任何人，至少在卡利亚斯是如此。 弗雷还没有收回手杖，阳炎的身影已经离开了原地。 两把长剑，一正一反，一横一竖，阳炎手中双剑呈十字形架势，眨眼间突进到弗雷的身前。 临近死灵术士的身前，阳炎的十字形双剑架势突然分裂，一道两眼的银色的光芒闪过，能让身前之人的眼中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和八年前的贾德相比，你的速度太慢了。” 弗雷眼睛里火焰升腾，闪亮的白光并不能影响他的视野。 他的动作很慢，但是似乎已经完全看透了阳炎的动作，仅仅向左边走出一小步，身体微微倾斜，就闪过了阳炎精心准备的突击。 弗雷用左手中的短剑挡住了阳炎的的回身一击，右手中那根黑又粗的手杖再次高高举起。 阳炎快速转身，背靠着城门废墟的方向，身体微微弹起，双臂关节向胸膛收紧，将两柄长剑交叉身前来抵挡弗雷的即将敲下来的一记手杖。 “你太心急了，女士，想跑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 弗雷的手中黑又粗的手杖并没有砸下，而是停在阳炎的身前。 下一刻，手杖顶部出现微微的两道幽蓝色光亮，然后一阵诡异的旋风将阳炎的身体包围。 手杖上的蓝火明灭起伏，似乎有什么不可见的东西正在被它所拉扯吸收。 “啊……” 阳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手中反握的双剑瞬间换手，再次向弗雷刺来。 弗雷并未躲闪，只用短剑就轻松将阳炎的攻势化解，此刻阳炎的动作已经不向之前那么迅捷。 手杖上的两点蓝火依旧在“注视”着阳炎的眼睛，弗雷将手杖猛然擦进地面，笼罩着阳炎的阴风呼啸作响。 阳炎的眼神逐渐涣散，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迟钝。 弗雷将手杖拿起，阴风散去，阳炎头朝下倒在地上，一头黑发散乱，两把长剑也被扔在地上。 弗雷的表情有些怪异，他不明白阳炎这是在干嘛？ 在一个死灵术士面前诈死吗？ 他抬起黑气萦绕的短剑，向着阳炎的头颅刺去。 而这时，蹲在地上的阳炎突然抓起长剑向着弗雷的胸膛刺来。 这快若闪电的一击，似乎并没有出乎死灵术士的意料，他只是将手中的短剑微微折返，就挡住了阳炎的偷袭。 这一剑，阳炎是脱手一击，自身并没有去看结果，而是飞速起身，要向着城楼废墟跑去。 只不过仅仅跑出两步，她就摔倒在地，脑袋在乱石上撞得头破血流。 弗雷在他身后平举着手杖，上面的两点蓝火在刚才大放光芒，然后重新在黑又粗的手杖上隐去。 “如果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要跑，那么或许还有一丁点的机会。” 弗雷微微叹息一声，摇着头说道。 阳炎的战死，让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佣兵也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他们中的一部分也主动放下兵器，但是迎接他们的并不是绳索，而是颗颗枪弹。 “为什么，他们已经投降了，为什么要杀俘虏。” 已经投降的佣兵中，有人大声喊叫，紧接着是更多的人一起附和，他们开始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产生强烈的担忧。 开枪的命令是林恩下达的，所以俘虏们的诘问，也得他来回答。 “他们可不是俘虏，你们才是。” 在侍卫的掩护下，林恩从黑暗中走出，他尽量地让自己稚嫩的声音显得稍为成熟一些。 “你们不是说缴械就不杀吗，卑鄙的骗子。” 俘虏们看到下命令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反抗的情绪更加激烈，在多数人的怂恿下，一个情绪最激动的俘虏被推举出来顶撞林恩。 “是的，没错，你们当时放下武器，所以你们活了下来，他们在继续抵抗，所以他们死了。”林恩试图把道理讲得更加直白简单一些。 “你明明说了，他们也照做了，你还要杀人，巴雷特子爵诚信就这么不值钱吗？”那个被其他俘虏当枪使的佣兵，似乎完全进入了民意代表的状态，面对着随时能掌控他生死的林恩，显得毫不畏惧。 林恩眉头紧皱，这些在上一刻还准备让整个城堡血流成河的佣兵，居然能这么快就进入到弱势群体为权益发声的状态中，一开口就是诚信，就是道德。 他想到了上在上一世看到的一句话，“违法者在面对守序者的审讯时，秩序反而会成为他的盾牌。” “我让他们投降时候，他们并没有投降，他们投降的时候，我并没有让他们投降，当他们在第一次拒绝缴械的时候，就和我之前说的话无关了，任何行为都具备时效性，如果你们能成为我的领民，以后的扫盲公开课上我会给你讲讲这个概念。” “听好了，我现在再说一次，缴械投降者，不死!” 林恩说罢之后，就重新退回黑暗之中。 剩余的将近五十个佣兵只有不到半数放下了武器。 “这样不利于培养忠诚。”弗雷蹲下身来看着和自己一样高的林恩，认真说道。 “要想整合卡利亚斯，最重要的是秩序，忠诚是之后考虑的事情。” 林恩把弗雷扶起，弗雷对他这种刻意的尊重让他难以接受，或者说这就是弗雷故意的行为。 庭院中的战斗基本结束了，差不多两百个俘虏全部绑缚完毕，血斧——埃里克身受重伤，但是并没有断气，也被扔进俘虏房间内。 就在林恩准备下令支援獠牙佣兵团驻地的时候，一道猩红色光芒突然在卡利亚斯的上空中亮起。 恐怖利刃图腾大放血光。 不等林恩说话，高文已经策马而出，黑魇烈马踏上城楼废墟，一跃而过，朝着獠牙佣兵团驻地的方向冲去。 第三十章 霍格沃兹 恐怖利刃图腾上发出的诡异血光，死灵术士弗雷也难以心安。 以他对于恐怖利刃图腾的了解，这应该是霍格施展了某种信仰秘术，籍此来获得恐怖利刃的力量。 弗雷很想像高文一样立刻就赶去獠牙佣兵团驻地，但是城堡内的两百不太安分俘虏需要他来看押，一旦他此刻离开，仅凭林恩和四十多个侍卫恐怕压制不住这些亡命徒。 “我去！” 林恩望着那道划破黑夜的血光，表情凝重地说道。 弗雷震惊地看着林恩，愤愤说道：“你去能干什么？” 弗雷的话没说完，但是林恩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去了只能当累赘，让其他人分心。 “我有分寸的。”林恩抬头看着弗雷，一本正经地说道。 “让你去，还不如把这些家伙全部杀了，我去支援，这用不了太多时间。” 弗雷向来都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正说着，人已经朝着关押俘虏的房间走去。 “不能杀他们，我刚才已经承诺过，缴械投降不杀。” 林恩有些着急，想要挡住弗雷，但是自身太过于矮小，以至于只能抱住弗雷的大腿，不让他前进。 在林恩看不到的角度，弗雷的嘴角微微上扬，苍白的脸色带着些许笑意。 “那也不能让你去。”弗雷低下头，依旧板着脸说道。 林恩从弗雷的大腿上下来，站在死灵术士的身前，一字一句地说道：“相信我，弗雷·埃文斯。” 不等弗雷答复，林恩已经转身跑出去，要想出门，他得先爬上城楼的废墟。 弗雷抬起右手，然后又放下，终究还是没有阻拦林恩。 林恩只跑出几步，就发现自己的身体脱离了地面，熟悉的触感和气味，让他本能地没有任何反抗。 希尔薇抱着林恩开始开始攀爬废墟。 然后希尔薇和林恩两人的身体都脱离了地面。 两具黑色的骷髅抬着两人的身体，几下就翻过了废墟。 城堡外路面上的火油已经燃烧殆尽，地面上仅仅剩下一些微弱的小火苗。 用石板铺制而成的路面，两排凹陷的踏印沿着道路远去，林恩不用想就知道这是高文那头强大的坐骑留下的痕迹。 两具骷髅一直抬着两人走到工坊街处，然后骷髅眼中的蓝色火焰开始迅速地熄灭。 林恩知道这是达到了弗雷操控骷髅的极限距离。 骷髅放下两人之后就开始往回走，希尔薇也继续抱着林恩向獠牙佣兵团的方向奔跑。 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精英火枪手小队的六人跟随而来。 林恩之所以要坚持去佣兵团驻地，当然不是为了去添乱，因为他隐隐觉得自己能阻止恐怖利刃图腾，不管这个图腾所象征的那位神只想要通过图腾做任何事，他都能都阻止。 这种感觉不是林恩的臆想，也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他神识之海中那个扭曲的能量圆环带给他的感觉。 因为神识之海是意识的空间，所以林恩在这一刻能够感觉到这道能量圆环的“想法”，它似乎对那根沐浴着猩红光芒的图腾很轻蔑。 还是一种很奇怪的轻蔑，不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那种俯视。 更像是一个耕读传家的读书人，对一个暴发户打心底里的那种瞧不起，当然里面稍为夹杂了一点点嫉妒。 …… 当构装骑士高文策马赶到俩奥雅佣兵驻地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在恐怖利刃图腾猩红色光芒的“注视”下，两头恐怖狰狞且巨大的棕色豺狼的身体正在逐渐融合。 漆黑的头盔之下，高文的眼神在会场中扫过。 目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他的领主埃蒙·巴雷特。 会场的高台下堆满了尸体，其中大部分身体都不完整，有的像是被尖牙撕碎，有的像是被巨掌拍烂，有的是被利刃削去脑袋，还有的是被砸断胸膛。 高文在尸体中看到了他的领主，不过埃蒙的身体是完整的，而且看样子人也还活着，只是此刻的姿态毫无往日的优雅，简直不堪入目。 筋疲力竭的埃蒙和“剜心者——贾德”在尸体中扭打成一团。 两人衣服破烂，相互抱紧，在尸体中翻滚，手上都不见兵器，只能用身体和牙齿作为武器。 不过作为豺狼人，贾德的牙齿拥有明显优势，所以埃蒙此刻显得更加狼狈。 埃蒙对贾德带有积攒多年的怨气，正是因为这个豺狼人当年的刺杀，导致弗雷八年不得见天日，如今虽然开始转换为巫妖，不再惧怕日光，但是又被这世界所不容。 贾德对埃蒙同样充满怨恨，因为这个巴雷特子爵的到来，让他的主人霍格这些年一直过得不痛快，这也间接导致他这些年也过得不痛快。 新仇旧怨加在一起，两人即便是都已经筋疲力竭，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却也硬要分个你死我活。 在会场的另一边，锻造大师矮人托林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洛克斯杵着长刀站立，他胸前浓密的毛发此刻被三道抓痕分开，血流不止。 愤怒的小暴君魔熊浑身浴血。 赤红色战鹰被咬断一截翅膀。 原本都已经身负重伤的两头巨大豺狼，“霍格”和他失去理智的弟弟“沃兹”，在恐怖利刃猩红色光芒的笼罩下，身体血肉开始怪异地相连，两头豺狼正在以一种扭曲的“合体”。 在豺狼的旁边，是一小部分蒸汽机车的残骸，从其他地方散落的配件来看，这辆刚刚上路一天的蒸汽机车在不久前发生了猛烈的爆炸。 从残骸上残留的皮毛血肉来看，爆破的对象就是霍格或者他的弟弟沃兹。 恐怖利刃图腾上开始浸出实质的鲜血，鲜血汇聚成血线，流进霍格和沃兹的身体中，在他们的血肉中穿梭，将两狼的筋骨相连。 高文驱使黑魇烈马快速来到埃蒙和贾德的身前，用骑枪压住贾德的身体，再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剑准备递给埃蒙。 满身血污、衣不蔽体的埃蒙，扭头看着身穿漆黑战甲高文，愤怒的吼道:“你在等什么？杀了他啊！” “我……我以为您会想要亲手了结他！” 漆黑的战甲中传出高文的声音，略带着些许委屈，他只把右手中的骑枪微微前送，就穿过了贾德胸膛。 埃蒙仰面躺在地上，抬手阻止了高文下马的动作，指着旁边洛克斯和两个巨大豺狼的位置，喘着粗气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快去支援洛克斯，他顶不住了，快……快去啊，还愣着干嘛？我现在还死不了！” 高文想向往常一样认真点头，却发现头盔的护颌重重磕在前胸的盔甲上，看得埃蒙连连叹气。 霍格和沃兹的融合已经接近完成，一只更加巨大的双头豺狼在恐怖利刃的血光中站起身来。 高文策马而去，临走时不忘对着贾德的尸体补上两剑，将那颗豺狼头颅彻底砍下。 第三十一章 霍格的终结 “霍格……沃兹。” 双头巨狼各自的口中呼喊出一个名字，声音中似乎带着挣扎和抗争。 恐怖利刃图腾放出的血光变得更加强烈。 双头巨狼眼中的最后的一丝理智彻底消散。 从这一刻起，这只双头巨狼将不再是霍格和沃兹，而是恐怖利刃的造物，一个没有任何理智的杀戮野兽。 “嗷呜……” 双头巨狼向着恐怖利刃图腾发出刺耳的嚎叫，血红色光芒沐浴在它身上，给这头狰狞的怪物增添了一些诡异的色彩。 连洛克斯身旁的小暴君魔熊都忍不住向后退步。 没有人愿意和这种没有理智的怪物作战，因为在这种怪物的面前，很多常用的手段与战术都没有效果。 野兽虽然灵智未开，但也拥有感情，知道恐惧和敬畏，但是从这个怪物眼中的红光来看，它应该只知道杀戮。 洛克斯眼神凌厉，紧握着长刀，挡在暴君魔熊幼崽和受伤的战鹰前面。 虽然看上去无所畏惧，但是他其实已经被恐惧所影响，不然以他的脾气早就冲杀上去，作为黑森林一带最着名的流浪猎人和驯兽大师，洛克斯从不会在野兽手里吃亏，但是此刻他觉得自己无从下手。 洛克斯不敢动手，但是在这时候，依旧还有人敢于向这头怪物发起冲锋，而且还不止一人。 在构装骑士的身后，还有一个“骑士”也挥舞着铁剑向着双头巨狼冲去。 年迈的老皮特原本在外面等待着埃蒙，会场内的战斗让他心脏里的血液变得沸腾，但是冲动的想法都被理智所压制。 直到构装骑士的出现，直到看到高文向那头巨大的怪物发起冲锋，做梦都想成为骑士的老皮特再也安奈不住自己汹涌的战意。 他解开了马车上绳索，骑上拉车的老马，挥动着地上捡来的铁剑，嘴里叫喊着为了荣耀，紧跟着他崇敬的高文大人，向着怪物发起冲锋。 虽然高文穿着密不透风的战甲，但是老皮特一眼就认出了他，在老皮特的眼里，整个卡利亚斯只有骑士高文大人才有这样的风采。 老皮特感受着身边呼啸而过的场景，还有迎面而来带着浓烈血腥味的微风，他感觉畅快极了。 在这一刻，远处那头狰狞的巨狼也不再可怕，甚至远还不如梦中被他击杀的那些怪物。 老皮特逐渐沉浸到他臆想中的场景，不过下一刻就被拽回到现实。 驮着老皮特的老马在距离巨狼一百米开外就不敢再前进。 气急败坏的老皮特就要用鞭子狠狠地抽这个胆小鬼的屁股，但是却发现自己手里根本没有马鞭，也没有缰绳，坐下甚至没有马鞍。 老马一个转身，就将老皮特甩下马背。 在地上滚出老远的老皮特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失落极了。 高文拍了拍坐下黑魇烈马的脖子，轻声说道：“别害怕，那只是两头肮脏的豺狼。” 高大的黑魇烈马猛烈地加速，鼻腔中喷出火焰，似乎以此宣告着自己无所畏惧。 双头巨狼血红色的眼睛将注意力从洛克斯身上转移到冲锋而来的高文身上。 看到高文到来，洛克斯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不然他独自面对这头怪物，压力实在太大。 在即将到达目标时，构装骑士冲锋的速度再次提升。 在战斗时一向不太喜欢叫喊的高文，此刻也发出震响的大喊，战甲上的构装纹路再次浮现，手中骑枪上的魔纹也随之亮起。 胯下的黑魇烈马高声嘶鸣，马蹄上燃起火焰，载着高文高高跃起。 马蹄的上的火焰席卷全身，肉眼可见的实质斗气在骑枪上汇聚。 这是高文的最强一击，也是他目前状态下能够施展出的最后一击。 之前一系列的战斗已经近乎耗光他的体力、魔力和斗气，此刻之所以还能冲锋，全靠着一身强烈的战意在支撑。 就像这套由埃蒙设计，高文自己操刀携刻的魔法构装的名字——战意沸腾。 双头巨狼的两个脑袋同时发出摄人的嚎叫，前肢中伸出锋锐的利爪，舍弃了洛克斯不管，巨大的身体朝着高文扑来。 洛克斯将长刀扔下，拿过大弓，喘着粗气，手脚并用将两米多长的骨胎大弓拉开，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射出全力一箭。 箭矢离弦之后，洛克斯已经倒地不起。 构装骑士与双头巨狼。 二者身影在空中硬碰硬相撞，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与绚丽的色彩。 高文汇聚全身所有力量与魔力还有斗气的一枪，从狼头的口中穿过，那颗试图咬断骑枪的脑袋，被整个洞穿。 但是高文的头盔也被另一颗狼头咬中，他用手臂艰难地支撑着那张血盆大口的上下颚。 高文想将骑枪从狼头中拔出，却被一只利爪给狠狠拍在胳膊上，坚固的构装战甲被划出三道深痕，堪堪抵挡住了利刃，但是巨大力量依旧让高文整个握枪右臂失去了知觉。 就在高文左手支撑不住的时候，洛克斯的最后一箭射中了巨狼剩下的这颗狼头的后脑。 箭矢在巨狼的头颅内旋转，箭镞与颅骨之间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 巨狼疯狂地摇晃着脑袋，将高文的身体扔出老远，披着重甲的黑魇烈马也被巨狼一爪拍倒。 箭矢最终还是没能穿透巨狼的颅骨，可依旧给它造成了重创。 此刻双头巨狼的两个脑袋都在乱晃，一个上面插着三米多长的骑枪，另一个被将近两米的箭矢嵌入颅骨。 埃蒙坐在地上，望着摇摇欲坠的巨狼，神情凝重。 高文单手杵着长剑，两次想要起身没能成功，他觉得自己只要能再冲过去补上一剑，一定能把这头畜生给了结。 洛克斯在昏迷之前，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这头怪物倒下。 老皮特倒在地上，手里紧攥着泥土，他这一生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骑士被怪物击败，尤其是这个骑士还是高文大人。 巨狼在疯狂地乱窜和嚎叫之后，终于倒下了。 埃蒙的神情舒展开来，高文也放弃了想要挣扎着起身的动作，老皮特布满皱褶脸上笑开了花。 但是片刻之后，三人神情都在刹那间凝固。 恐怖利刃图腾所发出的血红色光芒再次将巨狼笼罩。 虽然骑枪和箭矢还留在巨狼的两个脑袋之中，但是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然后，巨狼重新站立起身。 “嗷呜……” 一声充斥着戾气的嚎叫响彻天空。 老皮特直接被震晕过去，不过在晕厥之前，他似乎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声音不大，但是却很清晰，而且直接将巨狼的嚎叫给打断。 “肮脏的格罗厄，滚回你的巢穴里去。” 希尔薇抱着林恩站在会场的大门口处。 扭曲的能量圆环从林恩的神识之海中脱离出来，漂浮在高空。 刚才声音就是从能量圆环中发出。 恐怖利刃图腾发出的红光停滞了一刹那，然后又继续笼罩巨狼。 “别装傻，格罗厄，虽然你愚昧的智商和傻子没什么区别，但是我知道你还留有理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滚回去，不然等我上来后，我会让你真正失去理智，你应该知道，我总有一天会上来，或者我可以让托尔来教训你，你应该有听说过，我们关系密切。” 能量圆环中继续传出声音，听上去是像是底气不足的威胁。 但就是这软绵绵的威胁，却让恐怖利刃图腾的光芒在顷刻间彻底散去，那根之前放着诡异红光的图腾似乎又重新变回了一个普通的木头柱子。 被恐怖利刃所抛弃的双头巨狼再次倒下，并且巨大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在一阵恶心的血肉蠕动之后，巨大的双头狼消失了，地上留下大滩血泊，在血泊中躺着两个血肉模糊的豺狼人。 其中一个正是獠牙佣兵团的团长霍格。 霍格此刻依旧还留有意识，他嘴唇轻轻蠕动，有轻微的声音发出。 如果此刻有人附耳倾听，就能听到霍格最后遗言。 “豺狼人，连神只都比人类卑微，呵呵呵……” 第三十一章 未完的交易 当恐怖利刃图腾上的血色光芒完全隐去。 神秘的能量圆环也回到了林恩的神识之海内。 突然的变故让近乎绝望的埃蒙和高文显得有些茫然，恐怖利刃退却了，双头巨狼消失了。 刚才说话的是谁？ 竟然能让神只退却。 而且从他刚才的话语中可以得知，这应该是一个凡人。 凡人竟然能够威胁神只？ 埃蒙从死尸堆中艰难地站起身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即便博学如他，也依旧摸不着头脑，那涉及到了诸神的秘辛，是普通人无法接触到的层次。 他轻揉着红肿得睁不开的眼窝，正好看见那个即将年满八岁的儿子和他组建的精英火枪手小队向自己走来。 庭院内遍地死尸，空气中充斥着化不开的浓烈血腥气。 那具用上百个烛台搭建的霍格肖像灯架并没有被摧毁，依旧散发着明亮的烛光将会场照亮。 精英火枪手小队拥簇着林恩在尸体间前行，一旦发现有没有死透的佣兵团成员，或是可疑的尸体，都会及时补刀。 希尔薇已经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环境，这再次让林恩觉得她就是个天才。 林恩现在都还记得，自己上一世第一次见到凶杀时的恐惧，整整一个月都没睡好觉。 正在保持着阵形前进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原因是他们主心骨林恩突然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也有些木楞。 和林恩离得最近希尔薇吓坏了，还以为林恩中了谁的暗器，赶紧招呼小队围成圆圈，然后在林恩身上一阵翻找却也没发现伤口。 在精英火枪手小队严密的保护下，林恩当然不可能被人偷袭，之所以突然停下，是因为神识之海的中能量圆环在将他刚刚恢复的一点魔力吸收之后，又开始“说话”了。 “年轻的外乡人，你此刻是否有很多疑问？” 和之前一样的声音在林恩脑海中响起，语气中略带着笑意。 林恩从希尔薇手里挣脱出来，示意自己并没有受伤。 他将目光在每一个队员脸上扫过，确认了一件事情。 能量圆环此刻发出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声音，而是直接在他意识中和他交流。 之所以要确定这一点，因为在林恩看来这很重要。 没有人愿意脑海中多出一个能连接自己意识的东西。 “你会解答我的疑问吗？……克莱因！”林恩尝试着在意识中和能量圆环经行沟通。 “谨慎的小家伙，你用不着这样试探，我并不能窥探你的思想，我没有那种恶趣味，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即便天才如我，也并不能掌握所有的领域。” 意识中“声音”再度响起，对于林恩所称呼的克莱因，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走！” 林恩对着身旁的队员说道，没有再理会识海中的声音。 神识之海能量圆环的能量流速组建加快，看上去似乎有些“气恼”。 在林恩一行人走到埃蒙身边的时候，躁动的能量圆环终于平复下来，声音再次“响起”：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很抱歉，我现在很忙，或许我们可以另外约个时间？” 林恩这句话半真半假，在确定了对方不能查探他的想法之后，林恩就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 虽然这个声音的主人刚刚拯救了他们所有人，但是为了不被牵着鼻子走，林恩还是决定按照自己方式来。 更何况他现在真的很忙，比如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为他注重礼仪的父亲给找一件衣服，因此此刻的巴雷特子爵衣不蔽体。 精英火枪手小队中和埃蒙身材最相近的西蒙，在第一时间脱下了自己皮甲和外衣，带着谄媚的笑脸献宝一般递给他的领主。 埃蒙满意的拍了拍识大体的西蒙，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指着刚才双头巨狼倒地的方向，说道： “高文和皮特，洛克斯和托林，都在那边，扶我过去。” 识大体的西蒙二话不说，躬下腰背请领主“上身”。 埃蒙此刻也不再顾忌礼仪，直接趴在西蒙的背上，然后西蒙这个“坐骑”就开始背着他的领主前行。 其余的精英火枪手队员，对于西蒙的狗腿子行为既不屑又羡慕，虽然心中愤然，但是依旧得赶紧跟上脚步，并且还得连带着把西蒙都保护在中间。 从林恩刚才在意识中回话之后，能量圆环中的声音就开始喋喋不休。 “小家伙，你知不知道打开一次沟通的通道需要我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你知不知道我也很忙，我有无数的理论要论证，有数不清的公式要解析……” “不知感恩小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刚刚是我拯救了你们所有人，要不是肮脏的格罗厄畏惧我的威严，你们早就被他的宠物给吃掉了。” “好，卑鄙的外乡人，也许是被你猜中了，我打开一次沟通通道只需要花费两分钟聚集的能量，我也不忙，我已经清闲了上百年了，所有的理论都已经证实，所有的公式都已经解开。” “原本以为丑陋的格罗厄至少会和我吵一架，没想到他的胆子就和他的脑子一样小，我还真实高看了他。” “……” 林恩知道，一个长期孤独的人，在遇到一个能够说话的对象后的想法，这是克制不住的。 那种对于沟通的渴望，林恩很能理解。 就像他上一世的某一段逃亡旅程，整整六十天，在深山之中断网自闭，完全与外界隔绝，当他确认安全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贴水了一天，什么昵称看着都亲切。 “你胜利了，狡诈的外乡人，可是你却失去了奥术之光的友谊，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只有冷冰冰的交易。” 意识中的声音已经有些气急败坏。 “为什么是选择我？” 林恩突然发问，神识之海中的能量圆环竟然高兴得来回跳跃。 “噢，感谢稍微比我伟大一点的圣光之主，我亲爱的小老弟，你可算忙完了，现在你重新赢得了奥术之光的友谊，为什么选择你？不不不，是你主动找到的我。” “是那星空中的那个图案？” “是的，我睿智朋友，莫比乌斯，我唯一的学生，那个图案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它非常简单，甚至比第一道奥术模型还要简单，但它又是如此的不凡，我非常的想念他，所以将数枚星辰排列成那个图案，每一个观察到这个图案的人，我都会给他们送一份礼物。” 意识中的声音带着些许哀思。 “所以这个能量圆环就是你送给我礼物？”林恩尝试着用魔力去控制能量圆环，然而根本任何效果。 “这是交易的定金，我亲爱的朋友。” “交易？我不记得我有答应过你任何交易？” 林恩很疑惑，而且交易这个词汇让他很敏感，这让他联想到将灵魂出卖给恶魔以换取力量的故事。 “你总是喜欢试探，如果你没有答应，莫比乌斯之环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你接受了他，就等于接受了这场交易。” “为什么是我？”对于这番逻辑怪异的话，林恩没有去过于纠结，而是再次询问了这个他之前就问过一次的问题。 “因为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虽然只有一半。” “交易物是什么？在那里交割？尾款是什么？”林恩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哈哈哈哈……外乡人的思维总是和我们有所区别，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等你足够强大以后，来守望之海寻找，如果你能找到我，你什么都会知道。” 意识中声音显得很欢快。 “如果我不来呢？” “呃……我的朋友，你怎么能违背一场约定好的交易。” “我并没有和你约定好，另外，你所谓的外乡人是指的什么？还有其他的外乡人吗？” “来，来守望之海寻找答案！我的朋友！” 第一章 黎明 初冬的太阳照常升起。 昨夜的卡利亚斯城镇注定无眠。 循规蹈矩的底层居民在昨夜心惊胆战，而稍有些财富与本领的人都在迫切地等待着天亮，然后向卡利亚斯的主人献上他们的忠诚。 无论昨夜的胜出者是霍格还是巴雷特，都不会影响到这些人的行为，顶多就是在确认了胜利者之后，根据他的喜好，做一些细微的调整。 崩塌的城楼连夜清理出来一条过道，对于战场的打扫一直持续到天亮。 而做这些工作的人正式獠牙佣兵团在城堡内缴械投降的两百个俘虏，在得知霍格的死讯后，他们抵触情绪有了显着的收敛。 尸体需要尽快火化处理，城堡内的庭院和外面的街道也需要彻底的清洗。 幸好已经入冬，而且刚刚下过一场雪，如果是夏天，处理不及时，甚至有爆发瘟疫的可能。 獠牙佣兵团驻地在清理干净后，就贴上了封条。 黎明时的空气带着一股清香，街上的行人深吸一口，能让人心旷神怡，而其中夹杂着的血腥味，又再提醒着他们，卡利亚斯的时代变了。 霍格和他獠牙佣兵团已经成为了过去，如今的卡利亚斯，是属于卡利亚斯子爵的卡利亚斯。 如今的卡利亚斯，姓巴雷特。 城楼废墟里清理出来的通道口，卡利亚斯城镇的各路商人、冒险者排起了长队，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礼物。 队伍的前进速度很慢，但是他们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相互间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林恩坐在会客厅次座上，希尔薇伺候左右。 今天，将由他来负责接待这些迫不及待要表明心迹人，而这些人基本都处于卡利亚斯这座金字塔的高层，都是底层居民眼中“大人物”。 之所以让林恩这个只有不到八岁的少爷来负责接待，这是埃蒙特意要求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埃蒙实在太忙。 矮人托林大师身受重伤，需要抢救；洛克斯断了多根肋骨，胸膛的恐怖的创口也需要处理；高文左臂骨折，肩头和脑袋有多处伤；另外还有多名侍卫需要救治，除此之外，高文的坐骑黑魇烈马，洛克斯的暴君魔熊和炎鹰的伤势也不轻。 为了保证不让消息泄露，埃蒙并没有去邀请城镇里的医生来治疗伤员。 以至于以上的所有伤员，都全部集中在城堡内，或是埃蒙亲自操刀，或是指导之前受过特训的女仆经行处理。 总之，为了避免出现任何意外，每一位患者，埃蒙都亲自检查过伤势，这让他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休息，而且他自己还被贾德在身上留下一些外伤。 除此时间抽不开之外，另一层打算，就是让林恩开始接手卡利亚斯的政务，这也是埃蒙的意思。 林恩以领主继承人的身份和礼仪在大会客厅接待客人，而且每次只见一人。 每一个进来的人在看到林恩后都有些吃惊，不过这些精于世故的家伙都能将这份意外影藏得很好，然后开始向这个七岁多的孩子一本正经地道贺。 林恩虽然每次只接待一人，但是效率并不低。 祝贺之后，闲扯几句，然后留下礼物走人，大致就是这个流程。 之所要一次只见一人，林恩主要是为了方便更好地观察这些人，因为在之后的日子里，少不了要打交到。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准确地记录礼物。 每一个拜访的客人所赠送的贺礼都会现场检查，然后做好记录，这也是为了更加了解这些人。 负责现场记录的是精英火枪手小队里中的阿拉米斯，他是精英火枪手小队里唯一接受过系统教育的人。 收集更多的信息，才能得出更准确的答案。 这是林恩长久以来所坚持的行事标准。 这些把持着卡利亚斯大多数产业的家伙，和他所要建立的新秩序，基本上是处于对立关系，所以必须的消灭。 但关键的是怎么消灭，是否要流血，这才是最关键的。 所以，林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收集信息的机会。 一上午时间过去，门口排队的人少了九成，剩下的林恩让人出去告诉他们今天城堡不再会客。 至于理由，林恩没有说，但这些等待接见人都清楚，送礼都得要赶早。 阿米亚斯将册子递给林恩。 “字写的不错！”林恩由衷的称赞。 “都是您教的好！”阿米亚斯真诚地回答。 好为人师的林恩虽然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教过阿米亚斯写字，但他依旧欣然地接受了阿米亚斯的说法。 “权利让人堕落得如此的迅速。”林恩心中自嘲了一句。 他自己也发现了，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了让精英火枪手小队成员在身边做事，因为这支小队是他亲手组建，所以会带给他更多的安全感和信任。 要搁上一世，这就是他最痛恨的行为之一，上位者有眼无珠，只知道任人唯亲，导致真正的人才往往怀才不遇。 曾经那个敢于向恶龙挥剑的屠龙少年张三，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曾经很多行为好像有些幼稚可笑。 林恩打开册子，开始检视今天上午的收获。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谁的贺礼最贵重。 娱乐片区最大赌场的老板——侏儒班森，曾经霍格的摇钱树，他为巴雷特子爵敬献了一箱黄金。 班森拔得了这次送礼大赛的头筹，在他的之后第二、第三名，依次是贸易街的一家拍卖行和另一家赌场，两位老板和班森都是一个路数，直接给钱，其中拍卖行老板博格还附带了一截幽冥狼王的前腿骨，这是非常罕见的炼金材料，因为之前埃蒙派人去贸易街求购过这东西，但是没有买到，林恩知道这应该是弗雷转化巫妖第二阶段的关键材料。 林恩看着眼前闪闪发光的三口箱子，皱着眉头感叹道：“都是民脂民膏啊。” 希尔薇没头脑地接了一句：“少爷，赌徒和冒险者可不是老实的平民，这些都是他们的钱。” “赌徒和冒险者也都是卡利亚斯的领命，之后会重新整理户籍，然后有会有新的法律诞生，到时候卡利亚斯就将迎来真正的新生。” 林恩将三口箱子关上，他害怕这闪闪金光让他既定好的方针偏离路线。 “新的法律？少爷你制定的法律吗？”希尔薇好奇地问道。 “不，是立法会制定的法律。”林恩严肃地说道。 第二章 林恩的野望 “立法会……是什么？” 希尔薇疑惑地问道，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阿米亚斯也同样不解，这是一个新词，从字面的意思看应该是一个机构。 制定法律的机构吗？ 阿米亚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快速地将这个词语记录在自己的备忘录上。 因为他今天在林恩这里学到了一个新道理，信息是宝贵的财富，尤其是未知的信息。 “立法会将会是我们卡利亚斯秩序的根本，卡利亚斯的新的法律都将由它来制定、审核。” 林恩转过身去，不去看堆积在房间角落礼物，他认为在谈及理想的时候，最好和黄金离得远一些，这些东西在刚才就蒙蔽了他的双眼，他不想再被他们侵蚀内心。 “那成员呢？谁来制定法律？” 相比起略微有些拘谨的阿米亚斯，希尔薇在林恩面前就没有那么多禁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在林恩看来就是典型的无欲则刚。 林恩面朝着两人，举起稚嫩的小手，指了一下阿米亚斯，然后又指了一下希尔薇。 “你，阿米亚斯，还有你希尔薇，还有所有的卡利亚斯公民，都将是立法会的预备成员。” 林恩挥手在空中花了一个大圆，代指整个卡利亚斯，此刻他显得意气风范，浑身上下，充满了雄心壮志。 阿米亚斯在林恩抬手指他的时候，心跳猛烈加速，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激动，他还以为少爷这是看到了他的才华，要钦点他来当这个“立法会”的会长，心中已经开始酝酿接受使命时的豪言壮语，或者说要不要象征性地推辞一下。 可林恩接下来的话就直接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原来只是预备成员，而且还是人人都有东西，那还有什么稀罕。 倒是向来在林恩面前无所拘束的希尔薇此刻有些紧张，小声说道：“少爷，我，我不懂这些。” “你会懂的，到时候就明白了，法律这东西其实并非向你想的那么高不可攀，任何与大众息息相关的事情，其实都应该回归大众中来。” 听了林恩解释后，希尔薇依旧疑惑。 认清现实后的阿米亚斯恢复了理智，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林恩之前话语中的一个问题，说道:“少爷，卡利亚斯人口流动性很大，几乎每天都有外来之人，难道连他们是预备成员吗？” 林恩向阿米亚斯投来赞许的目光，当自己下属能够从自己话中找出问题，这至少说明他有认真听你说话，而且还会思考，这是很好的事情。 “所以我们只在建立新秩序之前，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统计口人，登记户籍，至于外来人口是否愿意成为卡利亚斯的公民，这要看他们的意愿，卡利亚斯的公民在享受权益的同时也有相应的义务。” “不过这些都是之后的事情，目前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赶快把城堡门口废墟清理掉，然后重新修建一个更坚固的城楼。” 林恩有些无奈地说着。 理想总是让人心潮澎湃，而现实却又索然无味。 吃过了午饭之后，林恩就指挥着獠牙佣兵团的俘虏开始搬砖。 为了彰显自己作为领主继承人的仁厚和体能，林恩也象征性地搬了两块。 獠牙佣兵团的俘虏在接受审判之前，他们身份依旧只是俘虏。 至于发动俘虏经行劳作是否符合秩序，林恩现在没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 巴雷特城堡需要做的事情大多，而人手又太少。 接下来的三个上午，林恩在会客厅里接待了所有有能力来送礼的人。 最后一个来城堡拜访的是精工作坊的乌拉尔大师，不过他并没有携带礼物。 林恩并没有接待乌拉尔大师，因为这是他父亲叮嘱过的贵客。 刚刚诊治完伤患，还没能得到适当休息的埃蒙，匆匆赶来，亲自将乌拉尔大师接去了他自己书房。 在林恩和俘虏共同的努力下，经过三个下午的幸苦劳动，城堡门口的废墟已经完全清理完毕。 接下来就是重新修建城楼的事情。 本来林恩觉得就用原来设计图照着重建就行，毕竟之前的城楼防御性和便利性都挺不错。 可是刚刚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托林大师不同意林恩想法，还坚持希望能让他主持修建新的城楼，并且信誓旦旦地说，只需要两天就能出图纸。 埃蒙没有反对，林恩也乐得轻松，毕竟矮人不光是擅长锻造，而且修筑城堡的本事也冠绝整个大陆。 果然，仅仅一天半后，托林大师就完成了新城楼的设计图。 林恩看过之后直接交给了埃蒙，这事情现在他还做不了主，主要是因为托林大师所设计城楼更像是一个堡垒，面积足足比原来城楼大了一倍不止，而且还增加了很多用于安置军事器械的设计，连魔动炮位都预留了四个，俨然就是一个小号的武装要塞。 埃蒙和林恩不同，他看过之后，对托林大师的设计赞不绝口，非常明确的同意了托林的意见，然后让他找林恩拿钱。 林恩因为在收礼工作中的出色表现，现在已经正式接管了巴雷特城堡的财务，当然只是一部分的账目，具体点说，就是这次收礼所得。 重伤初愈的托林大师精神焕发，将他的设计图和埃蒙签署的条文拍在林恩的桌子上，干脆利落地说道:“小巴雷特勋爵，给钱！” 在林恩的示意下，阿米亚斯和西蒙去到金库，将那一箱赌场老板班森进献的黄金搬到托林的身前。 林恩指着这箱大风刮来的黄金，笑着说道：“这些够吗？” 见过大世面的托林大师当然不会被一箱黄金就给唬住，不过满满当当的一大箱子的金锭，依旧具备足够的视觉冲击力，尤其是对于矮人来说。 托林大师拿起一块金锭，用炙热的眼神看过每一个面，说道：“成色很足，修建城楼用不了这么多钱。” 林恩将箱子盖上，手指轻叩着桌面，认真说道：“如果有剩余再退回来，不够我这里再补，黄金你现在就可以拿走，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两个？我原本以为你最多只会提一个要求，或者干脆不给钱。”托林大师扶着胡须，半开着玩笑。 “第一，所有的钱有你随意支配，但是必须做好记录，每一笔开销都要记录，当然这些繁琐的事情，阿米亚斯会协助你做好。” “第二，所有的劳工，尽量从贫民区招募，记住是招募，不是征召，全凭自愿，每天劳作不能超过十小时，每个人每天至少一枚银币的工钱，另外得管饭，或者说二十个铜币的餐补，一周至少休息一天，如果劳工没能完成工作量，只能辞退，不能扣工钱或者殴打，西蒙会作为监工负责这方面的监督。” “如果你同意上面要求的话，就在上面签字，当然，你应该先看看里面的内容。” 林恩从阿米亚斯手里接过一叠份文件，摆在桌面上用手抹开，是一份合同和一张规范书。 第一份的标题是：《工程建筑劳务承包合同》 第二份的标题是：《劳务雇佣规范11版本》 这两份文件都是林恩起草，然后阿米亚斯手抄完成的，《劳务雇佣规范》在它问世后的第二个小时就迎来了一次更新，增加了必须为劳工提供三餐或者二十枚铜币补贴的增项。 托林大师表情怪异，强忍着笑意拿起桌面上的合同，开始阅览，一开始还带着饶有兴趣的笑意，然后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一天十银币酬劳？我可不为了钱才揽下这个活儿，而且十银币，这也太……你把老托林当成什么？” 性格直爽的托林大师很生气，他认为自己受到了羞辱，指着林恩的鼻子大声说道。 林恩站起身来，看着托林大师的眼睛，真诚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为了钱，所以这份承包合同里面，你作为承包方是没有收益的，而每天十个银币的酬劳这是你接下来作为建造师的工资，它指的是这个岗位的薪资，并不代表着你托林大师的薪水水平，请你相信，我并不是用这个十个银币来羞辱你，而是要在卡利亚斯建立岗位标准。” 虽然小巴雷特勋爵早慧的传闻在卡利亚斯早已是人尽皆知，可是此刻的托林大师已经难以接受这番话是从一个七岁孩子口中说出。 犹豫了半分钟，托林大师还是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托林·巴尔金·熔火之锤。 “我这辈子做过做两件荒唐的事情，第一件事是给一个豺狼人当铁匠，第二件事是给一个七岁的孩子当工头儿，呵呵呵……” 托林大师将自己那份合同和规范扔进箱子里，然后扛着一大箱子黄金，骂骂咧咧地走出了房间。 直道托林大师身影彻底消失，林恩这才长舒一口气。 他刚才真的很怕这个强壮的矮人直接一拳把他的桌子给砸个稀烂。 这一份合同和规范对他来说很重要，如果施行成功，将会对之后计划提供极大的帮助。 至于为什么要优先雇佣贫民区的人当劳工，一是为了解决这部分人的生计，二是为了推翻之前贵族和统治者剥削底层的固有印象。 林恩相信，即便第一天只有一个人愿意来应聘劳工，在他工作完一天拿到一枚银币的报酬后，第二天一定会有大量的贫民来报名。 立木建信，对于这些底层贫民，用真金白银说话，比什么承诺都管用。 卡利亚斯如今的经济是不健康的，靠的全是赌博、拍卖、黑市交易这样的产业支撑，下层贫民几乎没有消费能力，所谓的工业也仅仅只有几座作坊而已。 这不是林恩想要的领地，卡利亚斯拥有广袤的土地，丰富的资源，这里应该成为一个以工业和贸易为主的城市，而不是一群流浪者的避难所。 林恩想要的工业是工厂，而不是作坊。 而要想建立工厂，就得要有工人，如今的卡利亚斯的大多数居民都不适合当工人，而要想将底层那些吃饭都成问题的平民转换成工人，这需要一个过程。 这次修建城楼，如果操作得当，就会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劳动就有所得，什么样的岗位需要什么样的能力，能获得什么样报酬，这就是林恩制定这份合同和规范的意义。 第三章 工匠的价值观 托林大师是个风行雷厉的人。 从林恩这里拿到资金后，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筹备。 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正式宣布工程启动。 当然，第一步还是要先招募劳工。 他带着城堡内的几个工匠，在城堡外面支起一张大条幅，用神圣同盟的通用文字写着： “为你的领主做工，是值得炫耀的光荣。” 从条幅上面龙飞凤舞字迹来看，应该是出自托林大师的手笔。 一张条桌，两把椅子。 托林大师在西蒙的陪同下，亲自坐镇现场。 在他看来，一上午怎么着也应该能招到几十个劳工，毕竟贫民区里很多人甚至连吃顿包饭都成问题，更何况做工还有每天一银币的报酬，这对于贫民来说，简直是恩赐。 他故意没有在条幅上加上报酬方面的说明，因为在他看来，凡是冲着钱来的，都不是好家伙，这样的人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工程质量。 他要做的是，给巴雷特招募到一批富有荣耀感，吃苦耐劳，不是为了钱财，而且真心想要帮助领主建设城堡的劳工。 冷风瑟瑟，寒气袭人。 西蒙即便穿着厚实棉衣，依旧习惯性地打了寒颤。 街面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一上午过去了，一个劳工都没有招到，托林大师的标语仅仅只吸引来了几个看热闹的家伙。 对面街面上有一支冒险者团队，原本正在招募随从准备进入黑森林发财，看到领主城堡也在招募人手，很识大体地将广告收回了房间。 可是即便如此，依旧有不少贫民前去咨询，反观托林大师的摊位，依旧寂寞如雪。 只不过冒险队的队长一个人都没敢招，反而跑来托林大师这边态度卑微地道歉，然后回去就把冒险队的门给关了。 如今獠牙佣兵团覆灭，巴雷特家族成为了卡利亚斯正真的领主，卡利亚斯的血腥味还没有完全消散，现阶段正是巴雷特气势最盛的时期，这时候只要但凡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去触巴雷特的霉头。 虽然埃蒙子爵以往的风评的不错，但那是在他被霍格压制的时期，如今巴雷特一家独大，如果埃蒙子爵真想传闻中那么温和，那么在霍格生日的那个夜晚之后，巴雷特就应该不复存在，然而事实呢，死的却是霍格。 所以现在整个卡利亚斯城镇，对于巴雷特城堡的态度出奇的一致，有钱的送礼，没钱的赔罪，趁着现在巴雷特城堡在忙着接收獠牙佣兵团的财产，没空来翻旧账，一个个都在尽力地挽救关系，尤其是那些曾经和巴雷特有过过节的家伙，更希望能籍此躲过巴雷特的清算。 冒险队长不够成熟的行为，严重地伤害到了托林大师的自尊，在他看来这是对于他能力的羞辱。 托林大师恼羞成怒，强忍着砸坏桌子的冲动，冷冷地对着一旁愁眉苦脸的西蒙命令道：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得给我招募到劳工，否则我这工头当不成，你这监工也别干了。” 面对托林大师的威胁，西蒙显得委屈极了，唧着嘴巴起身，指着头顶上条幅，软绵绵地说道：“早上就给您说过，这标语不好。” “哼！” 托林大师冷哼一声，更来气了，拍着桌子说道：“你是觉得我老托林的字写的不好？人类的文字我是不太擅长，要不你来写，恩，这字写得不错，是你写的吗？” 托林大师气得笑出了声，指着桌子上的登记表，用他那和铜铃一样大眼睛盯着西蒙。 西蒙羞愧得低下身体，耷拉着脑袋说道：“那是阿米亚斯写的，少爷都说他字写得好，我没上过学，会写的字不多，还是高文大人集训的时候学的，少爷说我写的字就像是豺狼人的牙齿咬在土豆上咬过的痕迹。” 托林大师看着西蒙委屈的样子，原本想要骂人的话又给硬生生吞咽回去。 “哎，领主修建城堡居然招募不到劳工，要是在铁炉堡，响应的人应该都排出城外了。” 托林大师也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嗯，那个……尊敬的……呃……托林大师，请问你是在招募建筑劳工吗？” 紧张得结巴的少年声音传入托林大师和西蒙的耳朵里，他们同时抬起头来。 桌子前面站着的是一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牛头人，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黑皮肤的食人魔，身形高大，看不出年龄。 之前在老远之外，托林大师就看见了这一对即便是在卡利亚斯都有些显眼的组合，但是根本没有奢求他们是来应招的。 这突如其来的的幸福，让托林大师的老脸在牛头人面前笑成一朵灿烂的菊花，心中大为宽慰。 终于还是有不图钱财的劳工，多好的小伙子啊，果然林恩那个狡猾小东西说得没错，少年人才是时代未来啊。 好，牛头人好啊，长得也壮实，一看就有力气，见到自己说话还打结巴，明显是个老实人，的确是块搬砖的好材料。 托林大师看着小牛头人频频点头，而且还感觉有一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最后归结为所有牛头人都长一个样。 然后他又看看旁边的黑皮食人魔。 恩，这个更强壮，很好。 托林大师不动声色地踢了西蒙一脚，精英火枪手小队中最擅长察言观色的西蒙立刻会意，将自己屁股下面的凳子放到桌子前面。 这么好的小伙子带着朋友专程来应招，连个座的地方都没有，这岂不是显得巴雷特城堡太过于刻薄。 “孩子，你们是来应招建筑劳工的吗？” 托林大师尽量让自己语气更加柔和一些，引得旁边的西蒙悄悄翻白眼。 看到自己的偶像如此亲切地和自己说话，小牛头人显得更加紧张了，哪里敢坐着和托林大师说话，身体站得笔直，颤颤说道： “是……是的，我想为巴雷特大人做事，也想……在您手下做事。” 托林大师感动得几乎要落泪，回身拍了两下西蒙的肩膀，指着头顶上的条幅标语，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不言而喻。 谁说我的标语有问题？ 是你们这些人把人看得太势利，看着这个可爱的小牛头人，多么单纯，多么善良，谁说卡利亚斯都是些狡诈恶徒，至少这孩子和我就不是。 在托林大师的示意下，西蒙将登记表递给小牛头人，上面需要填写个人信息，另外还附有规范制度和薪酬标准。 “识字吗？”西蒙客气地询问着。 “不。”小牛头人摇了摇头，满脸羞愧。 “你念给他听。”托林大师意气风发地指挥着西蒙。 “建筑劳工行为规范，第一条：注意施工安全，进入工地必须佩戴安全帽。 第二条：注意个人卫生，收工必须洗澡，注意防范时疫…… 建筑劳工薪资标准，搬运工每天一枚银币，泥瓦工每天一银币四十铜币，所有岗位每天额外补贴二十铜币作为餐费。 ……” 作为第一个来，还是主动前来的应招者，小牛头人得到了超规格的待遇。 西蒙这个和领主埃蒙穿过同一件衣服的男人，硬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念了三分钟规范，从远处看就像是在汇报工作。 “能接受吗？” 西蒙将文本递给小牛头人，自己想要坐下，然而身体蹲下过半，才发现屁股下面没有凳子，然后未必避免尴尬，硬是蹲着马步杵在桌子前。 “嗯。”牛头人重重点头。 “有名字吗？没有名字按手印，有名字的话我教你怎么写。”西蒙将印泥递给小牛头人，自己也顺势起身，化解了蹲马步的尴尬。 “有名字的，我会写。”小牛头人快速接过笔，着急地说着。 “哦，你叫什么名字。” 西蒙稍为有些意外，在他印象中这些不识字的贫民孩子，基本都没有名字，而那些极少数有名字的多半都认得字，之所以了解得这么清楚，因为西蒙自己曾经就是贫民区的孤儿，他的名字就是成为巴雷特城堡的侍卫后，领主埃蒙给他起的。 “狄克！” 还没等小牛头人说话，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呼喊，是林恩的声音。 阿米亚斯跟在林恩的身旁，手里抱着一个装着不少银币的箱子。 第四章 黑皮食人魔 “林恩……大人。”腼腆的小牛头人面露喜色，喊着林恩的名字，然后赶紧又加上一个“大人”。 林恩走到木桌旁边，看着连握笔动作都和很生疏的小牛头人狄克，好奇地问道： “你没在皮革作坊作坊做工了吗？” “是的。” 小牛头人指着旁边低着头不敢说话的黑皮食人魔，“这是我朋友大黑，我们两个都从皮革作坊出来了。” 狄克的神色有些复杂，语气中既有解脱又有遗憾。 林恩先看了看小牛头人，又看了看拘谨得快要停止呼吸的健壮食人魔，感觉这里面有故事。 强烈的好奇心让林恩心里发痒，他将狄克叫到一边，打算详细了解下情况。 结识狄克这样处于工坊街底层的小伙计，这是林恩之前准备的一个计划中的一环，也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 至于计划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对付獠牙佣兵团。 釜底抽薪，这是他给这个计划起的名字。 通过拉拢工坊街作坊里底层的伙计，层层递进，逐渐瓦解獠牙佣兵团的工业，然后靠离间计来诱发猜疑链，最后让獠牙佣兵团不攻自破。 在林恩最初的设想中，这将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需要花费数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然而王国将南征的消息传来，决战迫在眉睫，林恩的这个计划自然也就无疾而终。 所以林恩在决战到来之前选择了放弃一起行动，因为他发现父亲的部署正在无声地进行。 随着杀戮之夜的到来，林恩也知道了埃蒙的全盘计划。 在林恩看来，父亲的计划很仓促，不够完善，甚至有很大程度上的赌博心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王国突然要南征的消息，打乱了林恩的计划，也打乱了埃蒙布局。 林恩用事后诸葛的眼光来看，王国南征应该也打乱了霍格的布局，不然獠牙佣兵团绝不至于出现这么多疏漏。 要知道，獠牙佣兵团经营卡利亚斯已经将近十五年，虽然在近几年里多少有被巴雷特掣肘，但是霍格和他佣兵团始终是卡利亚斯真正的主人，这一点从未动摇。 林恩的之前的计划是“釜底抽薪”，而埃蒙匆忙制定的计划在林恩看来就是“火中取栗”，这非常的冒险。 一旦洛克斯或是托林大师的身份暴露，或是高文那一套在极短时间内赶工完成的魔法构装出现意外，那么巴雷特城堡将毫无胜算。 或许那时候，他就只能按照弗雷之前告诉他的顺口溜，从地牢里悄悄逃走。 而且从最终结果来看，即便是埃蒙的计划全部顺利完成，最后依旧出现了意外。 要不是那个远在守望之海的家伙，以他神识之海中的能量圆环发声，逼退了恐怖利刃的目光，那么结果可能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去守望之海寻找答案和完成交易，这事情不再林恩现在考虑的范围。 守望之海茫茫无垠，冒险者公会流传出来的守望之海地图都有无数个版本，天知道克莱因在什么鬼地方。 而历来探索两大海洋的冒险者，至少也都是圣域境界，而要想独自一人御空飞行探索海域深处，那是只有传奇强者才敢做的事情。 圣域境界也能凭借魔力或者斗气飞行，但是如果想要深入守望之海，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抵达下一个岛屿之前耗尽魔力或是斗气，然后溺死在海中，当然如果会游泳的话，溺死的过程可能会持续几天，当然也有可能在一下秒就被海兽给吃掉。 林恩从不奢望自己能够成为一名传奇法师，而他资质平平的斗气天赋更是无望传奇战士。 所以，他初步决定，振兴经济，发展工业，争取在有生之年，带着一支庞大舰队，以最正经的方式探索守望之海，去看看克莱因到底要和他交易个啥玩意。 “少爷？” 阿米亚斯的声音响起，把林恩的思绪从劈波斩浪的钢铁巨舰上拽回到现实。 林恩自己也发现最近老是走神，或许是因为獠牙佣兵团覆灭，心神得以放松的原因造成的。 小牛头人狄克站在林恩的身旁，强壮的黑皮食人魔站在狄克的身侧。 阿米亚斯有意无意地站在食人魔和林恩的中间，不让这个大块头有任何直接接触林恩机会，而他这样的行为，直接让黑皮食人魔躲到狄克的身后。 虽然食人魔埋着脑袋，但依旧比狄克高出小半个身子，这让他看上去更加惹眼。 “说说看，为什么不继续在皮革工坊做工，我要听实话。” 林恩表情严肃，他想要知道其中缘由不光是好奇心使然，而且也想要籍此了解工坊街的下层生态，虽然名为“釜底抽薪”的破坏计划报废了，但是林恩如今又打算捣鼓一个“众人拾柴”的发展计划，这同样需要收集这些下层劳动力的情报。 狄克悄悄看一眼林恩，显得有些犹豫。 “和我有关？”林恩察觉到了小牛头人的顾虑。 狄克点点头，说道：“和您上次给我银币有关系。” “哦？” 难道是因为自己导致这俩失去了工作，虽然在林恩看来他们的工作量与酬劳的比例，甚至不能算是工作，奴役这次词语反而更加合适。 林恩兴趣更强烈了，用期待的眼神失意者狄克继续往下说。 狄克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两枚金币平放在手上，说道： “您上次给我的银币被作坊的管事发现，他说我是窃贼，把银币没收了，还打了我一顿，一天不给饭吃。” 狄克的声音带着委屈，身后食人魔更是两眼汪汪，似乎感同身受。 “第二天，大老板来到作坊拿货，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也说了银币是您给我的，大老板只说了句知道了，让我去上工，他在作坊里转了一圈就走了。” “然后在四天前的上午，大老板亲自来找到我，给了我这两枚金币，还把管事教训了一顿，让我在作坊里好好干。” “我不愿意在皮革作坊里继续做工，但是又没地方去，冒险队嫌我年纪小，没有经验，也不要我，然后今天早上看到了托林大师这里的标语，我就过来了，我给管事说明了情况，他没有阻拦我，大黑从小就和我在一起，我走到哪里他就走到哪里。” 狄克说得很清楚，林恩也听明白了。 事情不复杂，就是一个管事欺压苦劳力，然后大老板不理会的事情，然后因为巴雷特在决战中获胜，导致事件出现了转折。 在林恩一贯的印象中，这种管事多半都是老板的家的野亲戚。 “你知道你的大老板为什么要给你两枚金币这么多钱吗？” 林恩看着狄克的眼睛，将他手里的两枚金币拿过来，狄克的表情略微有些变化。 “不知道。”狄克刻意地将目光从林恩拿着金币的手上移开。 “那你为什么要接受他的钱呢？”林恩继续发问。 “因为管事冤枉我，抢了我钱，打我，不让我吃饭，他是老板知道了却不管，这是他应该补偿我的。” 小牛头人目光奕奕，坚定地说道。 “很好！” 林恩由衷称赞，打心底的高兴，这是他和狄克接触以来，听到的最满意的一句话。 他把金币还给狄克，然后往侧边走了两步，看着狄克身后不太敢见人的强壮黑皮食人魔，“这就是你之前给我说的大黑吗？” “是的，大黑很少出门，所以有些怕生。” 狄克让开身子，好让林恩更够更好地看到大黑的全貌，然后他拉了下黑皮食人魔破烂的衣袖，后者缓缓抬头。 林恩微微点头，小牛头人狄克自己同样有些怕生，但是在介绍他朋友时却强作自然，这非常的难得。 食人魔怕生很好理解，虽然卡利亚斯和其他大多数地区都不同，这里是个多种族汇聚的法外之地，是被圣光抛弃的土地，但是即便如此，食人魔依旧是众多种族中最受歧视的之一。 他们容貌丑陋、脑袋简单、而且肮脏，一张嘴，恶心的口气能把臭虫熏死。 在数百年前，食人魔、狗头人、地精这三个地底种族，是智慧生物中最低贱的种族，只不过后来地精彻底翻身，从生活在地底给矮人当奴隶，到如今的脚踏机械浮岛俯瞰大地，完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翻转。 不过如此一来，少了一个垫背的，食人魔的身份就更加的低贱。 而黑皮食人魔则是食人魔中的奴隶，这一点和灰皮地精相似，他们并非是种族中的一支，普通的食人魔或是地精都有极小的可能会生出黑皮食人魔或是灰皮地精，黑色和灰色都是深渊的颜色，拥有这些肤色的就是被深渊污染的罪人，所以需要被奴役来赎罪。 林恩认为，一个从小在欺凌和白眼中长大的孩子，要么就是羊，要么就是狼，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一部分前者会逐渐转变成后者，大黑，目前还属于前者，而上一世的他自己，属于后者。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名字。” 林恩轻描淡写地说着，牛头人和食人魔同时抬头，四只眼睛都闪烁着光彩。 “戈德，这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黑皮食人魔不说话，只是使劲点头，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林恩大人，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狄克好奇地询问。 “戈德，像大山一样雄伟的人。”林恩看着身前“大山”的眼泪在地上汇成了“河流”。 “那狄克呢？”狄克又问道，他看得出来林恩心情不错，所以此刻胆子也放开了一些。 “没有寓意，我随口起的。”林恩随口说道。 狄克微微一愣，然后略微有些失落，但是更多的是为他的朋友感到高兴。 “这不公平。”食人魔戈德终于开口说话，第一句话就是顶撞刚刚让他感动得泪流不止的林恩。 林恩吓了一跳，因为这个声音，是一个女声。 口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林恩扶着额头，有些尴尬，一个女生，却起了一个男人的名字。 “没有寓意的名字才是最好的名字，因为这意味着这个名字的主人，将有机会为用他的成就为这个名字赋予新的含义。” 擅长诡辩的林恩只用一句话就再次让食人魔痛哭流涕，至于戈德这个名字，既然她这么喜欢，那就不用改了。 第五章 赌约 林恩用阿米亚斯的长剑在地上写出“戈德”这个名字。 黑皮食人魔蹲下身体，用手指在地上一笔一划地临摹，专注的神情，就像是在对待一件珍稀的艺术品。 当戈德熟练地掌握了自己名字的写法之后，林恩就招呼狄克和他去托林大师那边完成他们的劳工协议。 一旁的托林大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狄克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劳工，还是证明他价值观念的正确的凭证。 林恩遥遥看着正在认真签字的狄克，突然对身旁的阿米亚斯说道:“皮革作坊有来送礼吗？” 阿米亚斯眼珠子打转，沉吟了一小会后说道：“有来，第二天和第三天都来了，但是每次排队都在最后，错过了您接待的时间，所以我们没有收到他的礼物。” 林恩搓着冰冷的小手，又问道：“第四天呢？” 阿米亚斯有些犹豫不定，然后从手提包里面拿出一个册子，仔细翻看。 在这几天里，因为日常需要，阿米亚斯几乎成为了林恩的行政秘书，做得还算不错，而且阿米亚斯还是精英火枪手小队里剑技最好的一个，在做为秘书的同时，还兼职着护卫。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身上穿戴的东西会比较多，看上去有些臃肿。 背上要背着巴雷特步枪，作为精英火枪手，这是吃饭的家伙，然后左边腰间佩戴长剑，右边腰间别着弹药盒，手上还要提着公文包，在多数时候甚至还要拿一些杂物，比如刚刚出来的时候就端着一箱子银币。 “第四天没有来。”阿米亚斯合上册子，语气肯定。 林恩转过身去，朝着工坊街的方向，用不幸的眼光看着距离巴雷特城堡并不算太远的皮革作坊，淡淡说道： “那就拿这家皮革作坊开刀，也到了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了，不然有些家伙可能还意识不到卡利亚斯现在的形势。” 阿米亚斯收好册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少爷，皮革作坊是来参与了排队的，之所以没有进献贺礼，是因为您下午不见客，而上午又故意要留几个人，这样无论怎么排队，总会有人几个人被挡在门外，这似乎有点不太公平，有违您之前所说的法治。” 十分钟内，林恩连续两次听到“不公平”，而这一次还是从自己的下属口中听到，这让他产生一种自己似乎是个毫不讲理的蛮横少爷的感觉，甚至比皮革作坊的管事还要霸道无理。 虽然相隔两个世界，但是有些道理果然在什么地方都一样。 人们对守序者的要求总是格外严格，而对无序者则要宽宏得多。 比如上一世里的佛家道理，恶人放下屠刀就可以成佛，而善人则要历经劫难。 和上一世一样，无论是什么环境和情况下，林恩总是喜欢把自己比作是守序者。 既然已经蛮横无理了，那么不如更加蛮横一些。 林恩咧嘴笑道：“巧了，我的计划里也正好需要杀几只鸡来给这帮猴子提个醒，如果不拿这些排队最后面的人来开刀，阿米亚斯那你告诉我用什么方法更加公平，抓阄吗？” 阿米亚斯没敢搭话，神色有些紧张，这一刻他多少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但是心里依旧不服，他其实很想说“应该拿那些没来送礼的人开刀。” 林恩收起了冷冰冰的表情，拍了下阿米亚斯的侧腰，指了下不算太远的工坊街，“你从这里走到皮革作坊需要多久？” “不会超过十分钟。”阿米亚斯如实说道，他明白林恩的意思。 “距离城堡最近，却连续两天都排在最后面，你还不明白这位皮革作坊大老板的意思吗？”林恩对阿米亚斯循序善诱，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解释自己并不蛮横。 “那也……”阿米亚斯还想说什么，却及时地止住了。 林恩看着阿米亚斯，摇头叹息。 虽然阿米亚斯相对其他几人，书看得最多，字写得最好，但是相比西蒙来说，他的领悟能力是真的要差很多。 但是林恩只是一时间有些恼怒，却并没有感到失望，这样的阿米亚斯，反而证明了他是一个有主见，有原则的人。 当拥有遍地爪牙的时候，这样的人反而显得难能可贵。 林恩也乐得给他多说几句，以防止在他心中留下芥蒂。 “你回想一下，皮革作坊来的人是他们的‘大老板’，还是其他人？”林恩继续引导着阿米亚斯的思路。 “嗯……不是，皮革作坊的老板唐纳德……我见过，来的人不是他，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阿米亚斯在说道唐纳德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没有见过唐纳德，但是也听说过‘慷慨的唐纳德’这个名号。阿米亚斯，你很有见识和主见，但是这些优点不应该蒙蔽你的思维，遇到事情要多想，最好是能站在客观的角度去想，如果能最好这一点，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很好将军，或者是税务官，而不是一个侍卫或者字写的不错的书记员。” “慷慨的唐纳德”事实上并不慷慨，反而以吝啬着称，很明显，这是一个带着讽刺意味的绰号。 林恩觉得自己这番苦口婆心的话说完之后，阿米亚斯似乎应该掉几滴眼泪，然后或是立下豪言壮语，或是用坚韧的眼神作为回答。 然而结果却并非如此，阿米亚斯神情有明显变化，但是并没有达到林恩的预期。 这让林恩有些意外和疑惑。 看阿米亚斯的样子，似乎还有话想要说，还有着自己的坚持在抵抗。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并不打算现在为你解释，这个问题你应该自己去思考，如果你能自己解开疑惑，那就说明你成长了，阿米亚斯，我相信你能找到答案。” 七岁多的林恩用他充满智慧眼光看着阿米亚斯，嘴里如此说道，而事实上，他并不知道阿米亚斯的疑惑到底是什么，不过既然扮演了智者的角色，那么当然得继续演下去。 阿米亚斯沉思了许久，然后向后退出一步，身体笔挺站直，右手握拳贴近心脏，上半身四十五度前倾，这是神圣同盟的效忠军礼。 “感谢您的教诲，长官。” 这一次他没喊少爷，而是用了在组建精英火枪手小队时让他们称呼的“长官”。 林恩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斜瞟了一眼阿米亚斯的身高，放弃了跳起来去拍他肩膀的打算，这样的动作容易破坏此刻他塑造的角色形象。 他用一个“充满智慧的微笑”代替了拍肩膀的动作，然后边走边说： “过来，今天下午你就在这里看看西蒙擅长的领域，当然你也可以参与其中，如果你愿意的话。” 林恩走到托林大师的摊位前，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标语，神色复杂。 “为你的领主做工，是值得炫耀的光荣。”苍劲有力的字迹，随着寒风吹动条幅，变得有些扭曲。 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扯下标语的冲动，毕竟还是得要顾及托林大师的颜面，虽然他的身高跳起来也够不着标语的高度。 在托林大师疑惑的眼神下，林恩将装着银币的箱子推到西蒙的面前，说道： “今天下午，等人稍为多一些的时候，你就站在这里喊，‘招募建筑劳工，一天一枚银币，签字就给钱’，具体口号你可以自己来定，大概是这意思就行。” “好的，少爷。”西蒙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接下了这份活计，但依旧有些担忧：“他们会相信吗？” “如果没有拿钱出来估计很难让他们相信，毕竟这和卡利亚斯以往的招工完全不同，但是把现金摆在这里，应该会有效果，霍格之前才撒了一波币，帮助我们建立了一次信任。” 西蒙若有所思，似乎在酝酿口号。 林恩继续说道：“另外，你可以在招募到的劳工中挑几个机灵的，告诉他们如果能带来其他人应招，只要达到十个人，他就可以成为一个分包商，而他自己就是这十个人包工头。” 西蒙似懂非懂，问道：“少爷，当这个包工头工钱会增加多少？协议上没有写这一条。” 林恩笑着说道：“雇佣协议上不用写，工钱也不会增加，包工头不是工种，他当搬运工还是一银币，当泥瓦工还是一银四十铜。” 西蒙没有说话，他在等待着林恩的下文，既然少爷说了他的计划，那么就自然有他的道理，虽然目前听上去毫无道理，那么说明道理还在后面。 “包工头不是工头，他是手底下劳工的雇佣者和负责人，而分包商则是一部分工程的承包者，你告诉他们，修城楼是第一个建筑工程，之后还会扩建城堡，还有修路修桥，修建工厂和高楼，那时候将的建筑工程将会承包出去，而现在的分包商能拥有优先分承包权，我的意思你能理解吗？” 林恩向西蒙投来询问的目光，西蒙表示自己能听懂，但是他对于前来应招的贫民有些担忧： “估计他们不太容易理解，而且就像您刚才说得，这些东西远不如现金直观。” “所以你并不需要对每个人讲，筛选出其中你觉得机灵的就行，不需要说得多么详细，我相信任何环境里都不缺乏聪明和有远见的人，这是一次尝试，如果成功了，之后我们卡利亚斯发展会非常的迅速。” 包括西蒙在内的所有精英火枪手队员，对于林恩的“众人拾柴”发展计划，都略微有些了解，在林恩给他们讲解这个词语的含义之后，他们明白了这个计划的核心思路。 所以西蒙可以很容易地接受林恩现在所说的话。 但是托林大师完全不这么认为，他用冷哼的声音来表示对于林恩刚才一番的话的嗤之以鼻。 在矮人大师的观念中，修建建筑从来都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铁炉堡的矮人王举着他的战锤在王座上一声高呼，然后就每一个铁炉堡的男人都会无偿地充当劳工，直到建筑完工，哪里需要什么承包，分包，工钱，这些充满着腐朽味道的东西。 托林大师也不打算走了，他决定留在这里冷眼旁观，他要亲眼见证林恩的失败，因为牛头人狄克的加入，托林大师现在有了不少信心。 但是林恩却并不打算留在这里陪着这位固执的矮人工匠见证事实，他的时间一向紧凑。 临走之前，林恩站在托林大师的身前，认真地提出了自己一个建议。 “要不就用这个来打个赌，如果我输了，这次修建城楼的建筑工程我不再以任何方式插手，由你托林大师全权负责。” 林恩的话语中带着浓厚的挑衅意味。 “如果你赢了呢？” 托林大师虽然自信，但是并不盲目，林恩这个小东西非常狡诈，他怕自己胡乱答应后掉进他的陷阱。 “如果我赢了，我希望你能收狄克，就是刚才的牛头人，作为学徒。当然，我指的不是建筑，而是锻造。” 林恩说出他的要求。 托林大师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重复了一边林恩的话语，确定了没有什么语言陷阱，然后接受了林恩的这个赌约。 矮人喜欢赌博，就像他们喜欢锤子和啤酒。 托林大师认为自己赢面不小，而且……，而且就算是输了，也没有太大亏损，不就是新收一个学徒，更何况他对这个小牛头人印象不错，而如果赢了赌约，那就是赢得了巨大的荣耀，这收益完全大于风险，是非常值得投注的赌约。 林恩昂着脑袋，背着双手走了，看上去非常的骄傲，加上他身上颜色鲜艳的礼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赢得了比赛的大，噢不，小公鸡。 从刚才托林大师最后的表情来看，林恩基本可以确定，即便是他真的背时，输掉了赌约，狄克也能成为托林大师的学徒。 第六章 卡利亚斯的商业和制造业 林恩从寒风瑟瑟的街道上回到城堡，他打算草拟一份卡利亚斯新商业的规划，然后拿去和父亲商议。 卡利亚斯目前的商业体系混乱而且原始，甚至可以说除了贸易街的几家和冒险队有长期合作关系的商行之外，其他的地方几乎没有体系。 即便时从这几家矮子里挑出的高个儿的商行，它们的供给侧结构也很不稳定，商品货源看天吃饭，全凭冒险队在黑森林里的收获，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的运气和人品。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森林就吃森林，这观念当然是非常正确的。 但是方法却存在很大问题，至少在林恩这个穿越者眼中是如此。 利用率太低，行动不统一，信息不透明。 如今卡利亚斯大多数的冒险者团队，都会选择岔开其他的冒险队进入森林，同行之间的恶性竞争在卡利亚斯颇为突出，而且展现的方式非常的简单粗暴。 以往进入黑森林的冒险队，几乎每次都有人丧命于同行之手，或许是仇杀，或许是杀人越货，总之，人命在卡利亚斯尤为廉价，这个“同行”在有时候甚至可能是同一冒险队里的队友。 也许上一刻，还是并肩携手，共同对抗魔兽的战友，而下一刻，一刻魔晶，或是一块珍稀矿石，或是一株稀有草植，就能让两人开始互相提防，而产生了猜疑之后，多半两人只能有一个能走出黑森林，或者说两人都丧命其中。 如今卡利亚斯的冒险产业，不单是供给侧存在很大问题，需求方同样有问题。 冒险产业所得商品，除开一部分能流入到约克王国和格鲁尼亚的黑市，其中大多数都只能内销，而这些消费者基本又是冒险者，这看上去似乎是一个良好的循环生态链，但是也注定的圈子大小。 冒险产业相对还算好一些，而且他的行业则更加不堪。 卡利亚斯没有正规的对外贸易渠道，从某中意义上来说，这里是一个封闭的社会，为了满足自给自足，所以卡利亚斯的产业种类繁多，但是因为需求有限，规模又都不大，制造业甚至多数都是一些只有几个人的小作坊，这在林恩看来是完全没必要的，但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没有贸易，不能从外面购买，那就得靠自己生产。 卡利亚斯地理位置决定了它如今尴尬的处境，距离南边的文明——格鲁尼亚王国，被偌大的黑森林给隔断，而若想往东南方饶过黑森林进入格鲁尼亚的东海岸，那路程又太过于遥远，贸易的运输成本太高。而北边的约克王国，那是仇敌，约克王国南部的安条克行省南境常年驻扎军队，像防贼一样防着卡利亚斯，别说商队，就是间谍都难以浸透进去。而那些成功流入王国黑市的冒险产物，靠的当然是贸易街那几家商行隐秘手段，因为隐秘也注定了流通量很小。 在卡利亚斯，无论是像皮革作坊这样的手工业，还是锻造作坊这样的小型重工业，他们的主要需求方都是霍格的獠牙佣兵团。 獠牙佣兵团光是直属的战斗成员就是六百人，加上其余的闲杂人员，将近千人，这还不算附属的冒险队和商业。 虽然獠牙佣兵团在来到卡利亚斯之后，更像是割据一方的武装军阀，但是依旧会接手一些雇佣协议，所以物资消耗巨大。 可以说整个卡利亚斯城镇的这点可怜的商业和制造业，尤其是制造业，基本就是靠着獠牙佣兵团在养活。 现如今獠牙佣兵团没了！ 最受影响的就是像皮革作坊这样制造业，杀戮之夜一战，巴雷特获得胜利，等于是杀了他们的衣食父母。 所以林恩很理解“慷慨的唐纳德”为什么不来送礼，除了迫不得已，谁会向自己的杀父仇人摇尾乞怜？ 更何况唐纳德又是卡利亚斯着名的吝啬鬼。 但是站在林恩的角度并不是这样，摧毁獠牙佣兵团当然是为民除害，虽然最大的原因的为了巴雷特家族能够在卡利亚斯生存下来，但是并不影响这是一件光荣且正义的事情。 所以林恩对于唐纳德并没有半点愧疚感，甚至还想拿他的作坊来做新商业体系的试验点。 林恩拿着鹅毛笔在纸张上奋笔疾书，将自己的一步步用文字陈列出来。 如今金属制作笔尖的墨水笔已经基本普及，但是一些老派的贵族依旧喜欢用鹅毛笔，以此来彰显自己和平民的区别，就像如今已经有了更为方便的蒸汽机车，但是他们依旧愿意乘坐马车出行。 甚至更加讲究的贵族对于墨水也有严苛的要求，他们不用碳墨和稍为贵重一些的石墨，而选择使用从深海乌贼墨囊里面提取的天然墨汁，相比起前两种可以通过工业生产的墨水，乌贼墨的获取过程非常困难和繁琐，这也导致了它的昂贵和稀有，而这就是大贵族们最看重的一点，他们根本不在乎这种墨汁是否好用，只要昂贵和稀有就好。 林恩自然用不起乌贼墨，埃蒙也没有偏执到那种地步。 普通的碳墨中自带一股清淡的墨香，这能让执笔的人更容易沉浸到写作当中。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让林恩手中的墨水笔暂停下来，甚至打断了他刚刚的灵感和思路。 林恩脸色有些难受，但是并没有发作，能敲他卧室门的人，正常况下只有希尔薇。 “少爷，老爷让你去他书房一趟。” 希尔薇没等林恩回应打开了房门，在她印象中，少爷的卧室，就是她的工作的地方，只要林恩没有明确反对，那么她就可以随时进出。 “好的。” 林恩快速地收拾了一下书桌，然后立刻动身。 父亲特意交叫自己过去一定是有比较重要的事情。 从杀戮之夜过后，他的这位领主父亲就几乎没怎么休息过，两人之间的交流更是少得可怜，连例行的共进早餐的礼仪，都被压缩到十分钟。 林恩知道，此刻父亲叫自己过去，那就说明他应该差不多忙完了医疗的事情，这意味下一阶段的行动即将开始。 下一阶段的行动的核心问题就是： 没有了獠牙佣兵团的卡利亚斯应该如何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