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寄锦书来》 楔子—两行清泪 “喂,急救中心吗?” “江边大道这发生了车祸,你们快来” 急救中心的电话中传来急切的声音,没等工作人员问清楚具体位置,电话那端就传来了忙音。 江边大道一辆带脚踏的电动车,四分五裂的倒在潮湿的路面上,从钢构的骨架还能辨认出它原有的形状。 十米远处黑色轿车上走下来三个人,皮鞋和水泥路面的撞击声靠近着躺在地上的他。 “小子,今天是最后期限” “今天要是再还不上,老子要了你的小命” 被烟酒浸透的中年男声,跋扈的说着惯用话语,躺在地上的他像没有听见这话一般,男子恼怒,用脚将弓着身子的他踢翻过来。 “不是让你撞轻点吗?” 司机光秃秃的头上传来一声脆响,眼前的一幕不用多想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快走” 汽车引擎的声音沿着江边大道远去。 江边大道是开发区的一条水泥路,这里平常就只有在工地干活的工人走,此时已是晚上十点,更是没有人,就是这条四米宽的水泥路,也是为了运送建筑材料才修的。 至于江边大道的名字,是从路边架设的那张规划图上来的。 他身上那件洗的发白的牛仔衬衫已经被血水浸透,在昏黄的路灯下变成了黑色,刚下过雨的路面带着水泥特有的气味,混合着血腥气,冲击着他的鼻腔。 疼痛从胸部传来,刺激着神经,在碰撞的瞬间他的胸部前冲顶在了车把上,胸骨已经断裂凹陷,他努力的想要站起来,但是使出全身的力气,只能使右手的食指勾动一下,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剧烈的疼痛。 “我这是要死了吗?” 嘴唇微碰,细若蚊声,两行清泪混合着从额头流下的血液滴到水泥路面上。 “为什么?” 他不甘,无声的怒吼之后,带来的是剧烈的咳嗽,和夹杂着内脏的血块。 三个月前,他刚送走了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母亲,死亡又再次降临在他的身上,他不甘心。 呼吸变得困难,在这世上二十五年的一幕幕,从他的脑中闪现。 考古专业毕业的他,在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就做起了淘宝捡漏的行当,可是这捡漏捡漏,是彻底将本就不富裕的家捡了个底漏。 本以为凭着自己在学校学的专业知识,在旧货市场上能够混的风生水起,没想到第一次寻货就好好的给他上了一课。 他低估了作假人的水平,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没有别的生存技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了捡漏上,可是捡漏也是需要成本的,没有资金来源的他想到了高利贷。 此时想来,从自己手伸向高利贷的那刻就已经踏入了深渊。 进出旧货市场几百次,他练就了一定的眼力,小漏也捡了好几次,但是这些收益都用来还借的高利贷了。 三月前,他终于迎来了翻身的机会,一件西周时的青铜器,引起了马强的注意,马强有八成的把握这件青铜器是真的。 他再次向高利贷伸出了手,而数额比前几次加起来都要大,原本高利贷公司是不借给他的,但他保证这次连本带利将所有的都还上,还偷偷的将家里的房产证拿来做了抵押。 事实证明他这次的确没有看走眼,青铜器是真的,卖掉的话除了还债还能多出不少。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翻身的时候,上天开了一个玩笑,他的母亲病了。 家庭的拮据有病只能硬扛着,这次是扛不住了,他母亲倒下了。 站在病房外,攥着病危通知单,内心陷入纠结,高额的手术费让他翻身的希望再次破灭。 尽管花了所有的钱,还是没有挽回母亲的生命,当初医生告诉他,你母亲的病拖得太久,就算做了手术,生存下来的希望也不大。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知道如此,哪怕有一线的希望他还是要救。 一个生活在最底层的普通人,在承受丧母的悲痛下,被催债逼到走投无路。 几间平房的玻璃已经没有一块是完整的,每到深夜,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惊吓中睁开。 借不到钱的他只能到工地干点散工,淘来一辆不知道几手的电动车,勉强能将他拉到工地再拉回家。 可是高利贷公司怎么肯就此放过他,想拿家人威胁,可发现他已经没有家人了,只能让他受点皮肉之苦来催债。 工地干散工挣的钱,根本就赶不上利息翻滚,更别说那数目极大的本金了。 他受的皮肉之苦也越来越重,直到这次。 五月的天气,已经没有了寒气,可此时的他却感到格外的冷,来自灵魂深处的冷。 想到了那个自己三岁时,扔下自己和母亲,说要去下海经商,让他们等着过好日子的男人。 他曾经恨过,但当他一事无成时就不恨了,他想如果是自己可能也会这么做。 岁月将那个男人的身影冲刷的有点模糊,可能男人的誓言都是如此的不可靠,自己也曾立誓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可到头来呢? 上学时没来得及表白的那个女孩,不久前发来信息,说想来自己的城市发展,还说想离他近一点,可是家境带来的自卑感,让他没有勇气说出那句话。 撞他的那辆黑色轿车,已经逃逸了,他认识那辆车,车上的人不只一次的找过自己。 偶尔驶过的车辆将电动车的残渣碾起,变成更碎的碎片,远处急救车呼啸而来。 感受到生命的流逝,他知道自己救不活了,胸部被电动车把顶出的窟窿已经将自己掏空。 他流的血太多了,脸上没有被血遮住的地方,变得越来越苍白。 眼皮变得沉重起来,像压了什么东西。 一个带着安全帽的男子向在现场的警察说着什么。 “我打桩下班晚,走到这里就发现了他,流了好多血哦……” 语句中充斥着方言的味道。 “你为什么挂了电话?还关机?” “我不是关机,是手机没得电了,我也不敢过去,只能等你们来” “有没有看见肇事车辆?” “没得” …… 第一章 赵家纨绔 从迷迷糊糊中醒来,看见的是白色的床围,头上隐隐作痛,不知道自己身处怎样的环境,闭上眼睛,回忆着自己看过的灵异小说。 地府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啊,不应该是黑漆漆的吗?还有一声声的惨叫,可床围缝隙中透进来的光,明明是太阳的啊。 没有死? 自己现在是在医院吗?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看着暗紫金钱纹的被面,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在医院里。 大概是昏迷了很久,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点僵硬,头痛让他咬了咬牙,他记得自己伤的是胸口,为什么头这么痛,难道是从电动车上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脑袋。 怀着疑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并没有想像中缠满的绷带。 不对,这感觉是丝绸,旧货市场摸爬过的他,淘到过丝绸制品,可是自己身上这件,入手的感觉明显要比,淘到的那件顺滑的多。 再看看屁股底下的床,脸上的喜色再也抑制不住,这是雕花木床啊,虽然被床围遮挡了大半部分,但是露出来的床梁上雕刻的山水虫鱼,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紫檀木雕花大床,这东西就算是在古代,一般人家也是买不起的,这下发了。 这手…不是自己的。 摸着木床细腻木纹的他看到自己手上被钢筋戳破的地方好了,而且白的不像样子,跟女人的手一般。 他盘坐起来,解开身上米白色的丝绸袍子,胸前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只是看见微微凸起的胸骨。 开什么玩笑,电动车车把明明顶进了自己的胸口,那种疼痛感不会是假的,更不会是做梦。 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那紫檀雕花大床了,尤其是他照了镜子之后。 他要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这又是什么地方。 扯掉头上缠着的纱布,他推开房门,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的用手遮挡了一下眼睛,昏迷太久突然接触到阳光,短时间内不能视物。 这是一座木式阁楼,雕梁画栋,房屋下的椽檐画着飞鸟彩饰,院中花圃中正开着海棠,山石斜插在其中,阁楼连着一条回廊,远处似有水流声,树木和山石挡住了视线,但能看见不远处院落的屋顶,这建筑的风格考古专业的他不会不知道。 可是自己离苏州几千里的距离怎么就到这了。 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转身朝回廊走去,随机一个声音响起:“少爷你……” 少爷?知道自己被撞了,但是他确信自己的听力没有问题,这个漂亮的丫头叫自己少爷,这下彻底懵了。 见他站在那里不动,这丫头紧跑两步来到跟前,呐呐说道:“少爷,你醒来了”。 说完递上来一件和那被面一样纹饰,像是给他穿的袍子,有些慵懒的拿起那件袍子,看着那俗气透顶的纹样,胡乱套在了身上。 不顾丫头的再三阻拦,穿过回廊向外面走去。 经过六次出入这座宅院,他坐在屋子门前的石阶上叹了口气。 宅子外面并没有找到任何他熟悉的东西,外面的建筑,街上吆喝的小贩,行人的服饰,包括店招子上的字,都告诉他这是古代。 就连他以为在影视基地的念头,也在问了无数个路人之后打破。 对于现在的身份通过和丫头艰难的交谈,也是弄清楚了,他叫赵文振,字明诚,是江州通判赵亭的独生子。 江州赵家三代为官,到赵亭这代更是光宗耀祖,作为江州唯一的一位进士,赵亭官拜江州通判,中年得子生下了赵文振,也就是自己。 赵亭取前人“舒文振颓波,秉德冠彝伦”之句,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原本是希望他能够走文举之路,自己百年之后也好向先人交代。 谁成想这赵文振,跟文一点也不沾边,独独酷爱金石鸟木,淘买之器更是多不胜数,成了江州城有名的纨绔,但是赵文振,一不出入青楼风尘地,二不把酒吟疯曲,只是每每得了好物便在屋中研究数日。 所以赵家人私底下将赵文振名字中的文字改为了金字。 赵亭是恨铁不成钢,这不赵文振前几天为了跟城北富商苏家的公子,抢一件东西,被敲了闷棍,赵亭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叫丫鬟们照看着,自己到衙门办公去了。 了解之后才觉得这赵文振倒是挺对自己的脾气,就是身子骨瘦弱了点,一闷棍就能敲死的怕是没几个。 一个富商子弟,就敢向通判之子行凶,这其中的缘由怕不是只为件东西那么简单。 想起前世的事情。 寒窗十几载,到头来只是一场空,淘买旧物最后连自己的母亲,也没能救下,实在是不想再沾这些东西了。 等过段时间攒些银子就离开这个地方,前世的贫苦,让他不知道纨绔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大概跟废物,一事无成差不了太多,他不想在背负这样的名声了,实在是很不爽。 至于现在的这个世界,他还没有完全的搞清楚,从赵亭的官名他能够确定应该是宋朝,可是又有很多的问题让他疑惑,一个考古专业的毕业生被历史问题难住了。 翻了几本被赵文振扔在床背后的书籍发现,如今的朝代叫梁,而自己熟知的梁并没有通判一职,文史中也没有前朝文人留下来的诗词,唯一熟悉的就是前朝也叫唐,但是没有相关文字证明这个唐,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唐。 这是什么?平行世界,还是虫洞,不由的感到神奇。 这梁朝跟宋朝类似,人物风情虽跟《清明上河图》上的有点出入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这么看来那雕花大床也值不了几个钱,还是从赵文振收藏的金石中找几件,买了当盘缠,离开这个地方。 至于谁给赵亭养老送终,跟他没有多大关系。 正盘算这以后该如何走,喧闹的声音从回廊那头响了起来。翻过不少书籍的他知道今天是梁国节令之日,想来是赵家在为过节做准备。 过得不久,那重生后第一个见到的婢女玲儿一路跑了过来,有点婴儿肥的脸蛋红彤彤的,鼻尖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少爷,老爷回来了,你快躲躲” 自己这个爹还知道回来看看,前世父亲对他们母子的抛弃,让他无名生出一种恨意。 玲儿见赵文振站着不动,急的跺了跺脚,强行将赵文振推入了房中。 第二章 遍览群书 现在既然以赵文振的身份存在,当前就先适应他的生活。 前世对父亲没有什么记忆的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尽然事怕老子。 脱掉身上那件跟床单差不多的暗紫色金钱纹袍子,躺在床上,继续装睡。 “老爷” 随着房门被推开,玲儿对着进门的人尊敬的喊道。 “怎么还睡着,我听管家说他不是醒了吗?” “少爷确实是醒了,用过午饭后说头有点痛,刚睡下不久”。 悄悄的睁开一只眼睛,看见外面一个穿着朝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想来这就是赵文振的爹,江洲通判赵亭。 听玲儿说这赵亭已经六十多岁,但就眼前看见的这光景,除了那把山羊胡子外,丝毫看不出他的年龄,六十多岁的年纪,背也没有弯,长期身居高位的原因说话时眼神中流露着威严。 从这赵亭连朝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来看自己的举动,可以看出赵亭对这唯一的儿子还是很在意的,并不像丫头婢子们说的那么苛刻无情。 赵亭走到床边,看了看赵文振头上那变成淡红色的伤,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玲儿说道:“你就在这里好生照看他,节令的事让其他人忙就好” “是,老爷” 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玲儿一手拍着胸脯,长长了出了一口气。 “我看他也不是很凶啊,你怎么怕成这样?” “少爷,难道你忘了上次被老爷鞭笞,好几天下不了床,屁股肿的老高,还是我给你上的药啊” 额……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这个小丫头尽然看过自己的屁股,这让还是处子之身的他有点迷糊。 “你先忙去,有什么事我叫你” 老和一个丫头片子共处一室也不是个事。 “那少爷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玲儿不敢走远,就在房门外站着,小声嘀咕道:“少爷不会是被敲傻了”。她可是记得那天少爷的叫声有多惨烈。 在联想起赵文振这几天一些反常的举动,不禁为自己以后的处境担忧起来。 屋内,窗前靠墙的书架引起了他的注意,准确的说是书架上的书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些书整整齐齐的摆在书架上,丝毫没有被拿下来过的痕迹,不用猜也知道这些书是赵亭布置在这里的,以赵文振的习性应该摆满金石玩物才对。 这个世界没有通讯设备,那么了解它最快的方式就是书了,不管以后作何打算,弄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总是没错的。 赵文振因给私塾先生的茶碗里放了青蛙,早早被劝退,江洲其他的先生,也自认为没有才德能够教的了这位爷,所以只能闲赋在家。 无事可做的身份正好给了他了解这个世界的机会,看了看这些书的名目,正好也是符合自己的心意,从历史到文学,甚至还有词评杂曲。 前世的自己虽说不上是学霸,但也是一流大学毕业,再加上是考古专业,读这些书,没有丝毫的阻碍,文字和宋代相近,只是其中有些地名搞不清楚。 比如这江州,宋朝时的江州就是江西九江市,可这里人的口音说明,这两个江州不是同一个地方。 最有意思要数其中的一篇词评,写这评语的还是一个女子。 在自己的认识中古代都是崇扬女子无才便是德,更别说去评论那些诗词大家了。 原词是这样写的,“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敢辞镜里朱颜瘦”。虽不懂词,但还是能感受到那种意境,可这词评就有点不给面子了。 “春来万物生,惆怅何所有,秋来惆怅最是自然”,除了这评语还附了一首词。 “少爷,老爷传饭了,今日要早点过去,还要去祠堂祭拜” 正在入迷时,玲儿走了进来,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如果可以他倒是想见见这个写词评的女子,这词风似曾相识。 “没有其他的衣服吗?”见玲儿拿过来那件袍子,他有点无奈的说道。 “少爷,这袍子是刚洗的” 见玲儿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补充道“我是说没有其他颜色或者纹样的衣服吗?” “这不是少爷最喜欢的吗?”玲儿这样说着,转身去找衣服。 “这件怎么样?” 有点迷糊,这个赵文振到底是什么衣品啊,长得也不赖,这件到是真换了颜色,但是这个金钱纹怎么就去不掉呢? 明明一个江州通判的儿子,非要穿的跟暴发户一样。 见赵文振没有说话,玲儿帮着穿上了衣服,“少爷,你刚才是在看书吗?” 他心想这还用问吗,这么明显的事。 “少爷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看过书的”玲儿这句话到像是自言自语。 来到古代的这几天,他发现赵文振虽被称为纨绔,但是对这些婢女下人还是不错的,从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少了主仆之间的那种距离感,更像是朋友的关系。 前一天碰到一个老妈子,他随口问了句“阿姨好”,结果引来一阵嬉笑。 所以现在别人不问他的时候,他不敢随意打招呼,不然在闹出什么来,那赵文振被敲傻这事就实锤了。 一切事应付的还算顺利,除了赵亭不冷不热的态度。 “明诚以后少弄些那东西,给你放的书也看看” 走的时候赵亭语重心长的说了这么一句,他也只是回答“知道了” “老爷,少爷今天看书了,看了一下午呢” “他不是在睡觉吗?” 怕玲儿再说下去露出马脚,他赶紧说道:“玲儿,扶我回去,头又痛了”。 “是有点不一样了,难道是被敲醒了” 赵亭有点欣慰,如果真是这样,那也算老天有眼了。 至于敲赵文振闷棍的城北苏家,老爷子带着他家的不孝子在就来赵府陪过罪。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子赵亭心里也清楚,不可能因为两家子嗣间的这起闹剧,就把苏家怎么样。 况且这苏家也不是一般的富商,所谓财通八路,这点道理为官几十载的赵亭自然懂。 第三章 且喝杯茶去 时间总是这世间不禁用的东西。 转眼间,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个月了,八月的天气让人烦闷,这里的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水汽。 亭台楼阁,回廊园林,除了脸上湿漉漉的感觉,让人不太舒服外,赵文振渐渐熟悉了现在的生活。 前些时间无聊,看了一下这具身体前主人,收藏的金石玩物。 本来还想挑几件,变卖些财物,但是这些东西,没有一件值钱的。 计划落空,意味着无聊的时候将会延长。 以前虽说没有什么正经工作,一天过的也还充足,早上逛逛古玩市场,其他时间打打零工,现在突然闲下来,真有点不习惯。 生来就是贱命,享不了这福他这样笑骂自己,这些事注定只能成为记忆。 相对于自己的闲,其他人都有事可做,这么看来,自己是这赵府里唯一的闲人。 江洲几家古玩店,好几月不见赵家公子的影子,生意也是惨淡。 相比过去,现在最高兴的就是,不用考虑没有钱花,赵亭江洲通判的位置,虽比不上封疆大吏,但是一年的俸禄也不少。 江洲水域纵横,河流穿城而过。 他最喜欢的就是,早上起来在河边的小摊,吃碗豆花面。 这种江洲特色小吃,巧妙的将豆花,和粗粮面结合在一起,入口既有豆花的软糯细腻,又有粗粮面的甜香,适当的份量,足已慰籍肚腹空肠。 吃完再走上几百步,便可到江洲繁华地段。 说是繁华地段,也就是多了许多地摊,以及店铺。 这些店铺,大多都是两层的木制楼阁,一层做些买卖,二层供家人居住,除了几家酒楼是三层,店招做的也是极其夸张,从三楼的窗户处,垂到一楼的窗户处,远远的就能看见。 这大梁国的人好酒成风,大早上的酒楼一楼已经坐满了人,几个挑夫模样的,穿着白色的坎肩,将绳子随意搭在身上,也不坐,就在路边的小酒摊喝上了,汗液混合着水汽,顺着他们黝黑的脖颈流到胸前。 一家古玩店,引起了赵文振的注意。 与其他店铺一般,这家古玩店也是二层形制,门前有一对青石貔貅,貔貅的头被太多人莫过,透着汗液沁透的油光,门额上一块木匾,上书天下奇物。 看到这,赵文振发出一声嗤笑,凡是打着这种招牌做生意的,一般都是想引起人猎奇的本性,进了店,说的天花乱坠是常有的事,到底有没有好东西,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展开扇子,摇了几下,这是他从那堆金石玩物中,找到唯一一件实用的东西。 “吆,赵公子,多日不见,您气色不错,我可是想着您呢” 走过古玩店的他,被一个公鸭嗓发出的声音拦了下来。 这人穿着墨绿色的绸衣,头上一方小包巾绾着头发,留着八字胡,鼻尖微弯,弯身向自己行着礼。 从玲儿看这人的眼神,可以知道,以前的自己怕是往这里送了不少银子。 赵文振回了礼,面带微笑,不置一词。 “前些日子,小的听说您受了伤,本想去府上探望,可府上门槛高,不是我等草民攀附的,今日可否给小的一个薄面,进店吃杯清茶” 虽然知道是奔着自己银子来的,但这话说的,不答应就显得自己有点不近人情了。 反正闲来无事,正好打发时间。 做了个手势,掌柜的喜笑颜开,头前领路,甚是殷勤。 玲儿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好像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这个小丫头,到是比自己还担心自己被骗。 “没事,且喝杯茶” 穿过内堂,掌柜的领着赵文振来到了后院,他没有想到这古玩店的后面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地方虽不大,布置的却是雅致。 “赵公子,这是今年清明前的芽尖,文火炒制,经山泉水泡过,入口甘甜,唇齿留香啊,来尝尝” 对于没喝过茶的他来说,茶只有一种,管他什么芽尖不芽尖,苦不拉几实在没有什么喝头,不过夏天到是冰红茶解渴些。 再说前世的自己,也没有时间品茶,在他看来只有那些退休老头,时不时吸溜一口满是茶垢的保温杯。 “嗯,不一样” 这茶入口丝毫没有苦味,倒有一丝的清甜,味道淡却回甘浓厚。 “这茶不错”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明前芽尖,李公子要是喜欢,带些回去,前些日子没能看望你,这茶就算是我送公子的。” 这掌柜的大方让他有些吃惊,既然别人这么说,不收就对不起自己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玲儿收了” 玲儿满心欢喜,接过一细瓷罐,以前自家少爷,都是往这送银子,收到东西这还是第一次,她可是知道这明前芽尖价格不菲。 “应该的,应该的” 见赵文振收下了茶叶,这掌柜的更高兴,又给赵文振到了一杯茶,搓了搓手,由于笑的太用力,脸上的肉挤在了一起。 “不瞒赵公子说,小店今日来了件奇货,正巧碰上公子来,您给掌掌眼如何?” 终于还是说到了正题,他露出极感兴趣的表情,说道:“那我得瞧瞧,这几月没摸好东西,手可是痒的很” “稍坐,我这就给您拿去” 掌柜的说着跑去了内堂,今天他还有点纳闷,这李公子过自己店门而不入,以前可是从没发生过这种稀奇事,所以他不得不出来拦住。 这江州城,古玩生意本就不好做,要再失去这大主顾,日子更不好过,不过还好,赵公子还是原来那个赵公子,那罐茶叶也算值了。 掌柜的速度极快,捧着一个瓶子来了。 “赵公子,你看看,这可是大周官窑烧制,宫廷御用瓷器” 他拿过瓷瓶,细细的看了看,这瓷器确实是官窑烧制。 “紫口铁足,釉面沉重幽亮,釉厚如堆玉,入手温润釉光下沉而不刺眼,却是官窑烧制” 听赵文振这么说掌柜的道:“您说的极是,这件东西我可是花了这个数收的,您要是要的话给个成本就行” 可真够黑啊,这东西虽是官窑烧制,但不代表就是周朝的,前些日子看过的金石器补录中,见到过周朝瓷器。 “这东西虽好,但掌柜的怕是眯到眼了,官窑烧制瓷器,器型方正对称,这件嘛明显不对,而且这也不是周朝的,怕就是我梁国官窑烧制,而且还是件残次器,不知怎么流到了民间,掌柜的拿着插插花应该不错” 赵文振保住了口袋中的银子,玲儿高兴,说道。 “少爷,该回家了” 赵文振喜欢玲儿的这股机灵劲。 见赵文振起身欲走,掌柜的那里肯看着银子从自己眼前溜走。 “赵公子,兴许我这次是真打了眼了,我这还有东西,我给您拿来看看” 他有些厌烦了,顺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今日累了,改天再来叨扰,谢谢你的茶” 出了天下奇物,玲儿跟在他的后面一直咯咯咯的笑。 “玲儿,什么让你乐成这样?” “以前公子来这,银子不花光不会出来,今天到好,没花出去一两银子,还赚了这么好一罐茶叶” 他笑笑不说话,自己虽算不上什么大家,但要坑自己也不是容易的事。 “少爷,我发现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哦,那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像变了一个人” 他拿扇子敲了一下玲儿的头。 笑道:“你这小丫头” 第四章 苏家大少 八月的天气,除了闷热,常伴有大雨。 这不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南方的雨更是不按常理,经验丰富的老农,通过观看云彩变化,就能知道几时有雨。 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了,赵文振到是乐的如此,现在的他,开始享受现在的生活了,寻来几本古书,在配着那明前芽尖,倒也惬意。 书桌上那方菊花石的砚台,也是在这段时间开了光。 菊花石的砚台是名砚之一,天然形成的菊花纹样遍布在石体上,经人工雕琢而成,是极少见的。 就这么一件东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却是在蒙尘,没有笔墨的侵润,失去了它本该有的光华。 玲儿这几日的心情似乎特别的好,打了房檐下的雨水,为他研墨,研完墨便站在一旁,等他茶杯空了添上水。 此时的他穿着一件青蓝色的绸缎长跑,没有纹身,头发自然的绾在头上,虽然身材瘦削了些,但配上那姣好的面容,倒有点偏偏公子的意思。 那紫色金钱纹的长袍,他叫玲儿拿去送给了城头的花子,除了太过俗气,他是不愿意穿的跟爆发户一样。 虽然古代有,庶民不得穿锦绣绫罗的传统习俗,但是谁会在意一个花子。 青瓦白墙,园林假石,再加上此时连成线的雨露,倒像是生活在衣服水墨花中。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赵文振在纸上写下,自己熟悉的一首诗。 “玲儿从来不知道公子还会写诗呢。” “这字也是写的极漂亮” 对这一点他不置可否、前世本就是古文爱好者,也组过书法协会,作品也是拿过奖的。 “玲儿,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公子是说进府吗?三年前江州洪灾,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我记得那天我走到府门前晕了过去,是管家救了我,后来老爷收留了我,从那时起我就服侍公子了呀,公子不会连这都忘了” “我记着呢,就是想看看你忘了没” 他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问,扯出玲儿悲惨的身世。 “我怎么会忘,要是没有老爷,我怕是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看着玲儿快哭了,他不由的心里一紧,摸了摸玲儿的头说道:“以后来这里当家就是,这府里的人都是你的亲人” “嗯” 到底是年纪小,玲儿的眼睛中闪着泪花,脸上却挂着笑容。 古代社会,平常百姓在面对天灾时,总是显得无能无力,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历史上这样的时屡见不鲜。 “公子这西湖是什么地方啊?远吗,玲儿从来没听过” 听玲儿突然问起西湖,不禁想起毕业的那个夏天,那是他第一次去南方。 “很久以前去过的地方,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在看见” 看赵文振神情有点落寞,玲儿说道:“一定可以的,记得小时候我想吃肉,可是家里买不起,娘就对我说,心里常想着,总有一天能吃到的,现在我不就吃到了” 玲儿说的轻松,他却听的心酸,是自己老了吗?总是容易感怀。 窗外的雨停了,花圃中的海棠变的更加的娇嫩。 “玲儿,陪我出去走走” 大雨冲刷后的青石路很干净,河道水面涨了不少,几条锦鲤跳出水面,呼吸雨后清新的空气。 空气变的更加的潮湿,少了几分的暑气。 攀满青砖墙壁的蔷薇花,被雨水打落一地,剩下光秃秃的花座,伴着微风飘动。 没有走上次的路线,一是怕再碰到厌烦的人,而是柳树依依的河边景色更迷人 柳树不在多情飞絮,条条垂下的枝条,像极了在河边沐发的少女。 看来得弄条鱼竿来,生前最大的爱好算是钓鱼了,这雨后最适合钓鱼,鱼在水底下闷了几天,极易上钩。 远处就有一老叟,带着发黄的斗笠垂钓。 “怎么碰上这个讨厌的人” 享受雨后美景的赵文振,听见玲儿有些愤怒的声音,从那老叟的身上移开眼神。 他眼睛一亮,有些好笑,前面走来三个人,最前面的那个穿着紫色金钱纹长袍,后面两个都是随从打扮。 这梁国的人,审美还真是一绝,这种料子应该买的很好,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开个布庄,专营这种布料。 “这不是赵家公子吗?上次出手有点重,不过见您无事,我就放心了,怎么总是带着暖房丫头在这,啊……” 这人说不上过丑陋,但是此时的嘴脸让他想上去抽一巴掌。 自己虽然背着玩垮之名,但是在这江州之地,身为通判之子,还没有人敢对自己不敬。 不难猜出,这人就是当日敲自己闷棍的苏家之子。 “是啊,苏公子也是来此相会吗?不过没有想到你还有这龙阳之好,真是让人意外” 本来打算调戏赵文振的苏家大少吃了憋,也不恼怒,只是他没想到,这赵文振几月不见,到是硬气了不少。 “哈哈,没想到赵公子会开玩笑了,那天我让人给你送点补品过去,要不然这小胳膊小腿的,那天在跌倒摔断腿就不好了” “我确实需要补补,如此就先谢过了” 对这种言语上的挑衅,死过一次的他怎么回在意。 “客气了” 苏家大少,带着人向前走去,“这家伙到是变的有趣” “少爷,这个人太可恶了,你以后别理他” 玲儿有点打抱不平的说道。 他也打听了一下,这苏家的背景,倒不是多么的惊人,不过足以支撑起他们的跋扈。 也许自己以后的日子会变的有趣,听这苏家大少的意思,怕是不会少找自己麻烦。 自己这身子确实是瘦弱了些,能被敲死,就足矣说明,看来是该补补,在锻炼一下了,不能被欺负啊。 那一闷棍,他也是要还回去的,就算报仇了,自己也能心安理得的在李府生活。 “上鱼了” 赵文振看着那老叟,手中的竿跳动,说了这么一句。 确实是有点手痒,钓鱼的乐趣,旁人无法体会。 “玲儿,陪我找根鱼竿去” 第五章 旧人新人 大雨过后,街道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赵文振带着玲儿,自己在前面走着,玲儿手里拎着两条鲳鱼,这是他刚钓的。 听管家说,今日父亲要回来,正好做条鱼,缓和一下父子关系。 赵亭是传统式的父亲,自然是望子成龙的,进士出身的他,更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通过文举踏上仕途。 上好的菊花石的砚台,柳州的润水纸,漳州贵妃竹笔杆的狼毫,这么足已说明赵亭的心思。 回府后,吩咐玲儿将那几条鱼,拿到厨房去收拾,自己回房中翻了会书。 手不释卷说不上,但现在的他相比从前,也是用功了。 前几日翻到一本武评,说的是这大梁国,武力最强的几人,这本书没有作者署名,将几大高手拉在一起评说,分出高低,确实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几大高手不会小气到来找事,但这些人的崇拜者就说不上了。 不曾想电视上,看到的那些都是真的,不过这么些高手没有真气,也不会凌空飞跃起。 开篇一句话最是震憾,功夫就是杀人技。 “少爷,陆公子来找你了” 能来府上找自己,看玲儿的神色,这人应该跟自己关系不错。 “玲儿,多日不见,越来越水灵了” 清亮的声音响起,略带轻佻,不过看到这人时,赵文振忍不住叹息一声。 又是紫色金钱纹长袍,这些公子哥都是怎么了。 “赵兄,这么长时间了,也不来找我,还以为你又得着什么好东西了,怎么看起书了” 这位陆公子很是熟络,进来后坐在了书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除了那俗气的穿着,陆公子生的算不上俊俏,皮肤有点黑,到是健壮些。 “这茶不错啊” “前几日天下奇物掌柜的送的” 找到了话茬,得接着,不然真不知道该和他说啥。 “那铁公鸡会送你这么好的茶?你是不是又在他那捡了什么东西回来” “没有”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文振话一出口,四只眼睛看着自己,陆公子可能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用手掏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这江州城,谁不知道,他陆子玉跟赵文振是死党,说是形影不离也不过分。 要不是赵文振出事后自己被老爷子禁足,也不会今天才来赵府。 可就是这么一个死党,尽然问自己叫什么名字,他从赵文振脸上的表情,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伸手摸了摸赵文振的脑袋,又摸了摸自己,“没发烧啊” “抱歉,我最近记忆不好,很多事都记不大清楚” 陆子玉见玲儿点点头,知道赵文振不是拿自己寻开心。 “我叫陆子玉,字,德成……” 陆子玉一本正经的介绍自己,为了帮赵文振加深记忆,还特别强调了,赵文振和自己干过的那些乌龙事。 江州商业发达,经济繁荣,布业和茶业尤其兴盛。 陆子玉就是城南大德成布业的接班人。 当年陆家也是做茶货生意的,不过后来苏家占据了大半市场,其他的商号生存艰难。 陆子玉的爹毅然投入织造业,靠着以前的家底,很快便做的风生水起,现在更是隐隐有江州织造龙头的架势。 大德成的商号,就是用陆子玉的字取的,陆子玉在陆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赵文振一想自己有这么个富二代朋友,喜不自胜。 “赵兄,我看你真的得补补脑,正好我家有颗前千年人参,闲置好长时间了,我给你拿去,你这样怪吓人的” 陆子玉看见赵文振傻笑,突然糁的慌,转身回家拿人参去了。 玲儿捂着嘴笑“少爷,你这些天又是收茶叶又是收人参,真是不可思议啊,就连苏家那个家伙,也要送东西” 赵文振心里明白,这些人都是奔着自己江州通判的爹来的。 不然谁会愿意接近自己这个纨绔,陆家是对陆子玉给予厚望的,任由他跟着自己胡来,肯定是图点什么。 通判一职,虽比不上封疆大吏,但有监察一州之职,这些商家自然明白谁的屁股香。 不多时赵亭回府,想要改变自己纨绔之名的赵文振,知道要表现一下。 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做了一遍,换来的还是赵亭不冷不热的态度。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事以前的自己,没少做,谁的儿子谁知道,他打的什么注意赵亭明白不过。 看着赵文振吃瘪,玲儿拿着赵文振这些日子,为了练字写的那些诗词,给了赵亭。 “老爷,这些日子少爷勤奋读书,这些是少爷写的” 赵亭接过,表面镇定,内心却是高兴,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小子,还有此等才华,身为进士的赵亭,知道这些不是前人之句。 这就说明,不是摘抄的。 “明诚,这些是你写的?” 在这个时候他想不撒谎都不行,反正在这个世界只有自己知道,这些诗词是谁的。 “是” 吐出这个字,他在心底到了好几个歉。 “吃饭” 赵亭不再提此事,脸上的表情和蔼了不少,自己这个儿子夸不得。 “明诚,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看你做的词,以后走文举之路还有希望。” 这是要给自己说亲?前世未经男女之事,算是一个遗憾。 “青州司部参军李格非,是我旧友,生的一女才貌双全,和咱家也算的上门当户对,过几日,你就上门去下聘礼”。 他没有想过自己的婚姻,会被如此潦草的决定。 “我的婚事,我想自己决定” 让他跟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结婚,他做不到。 “啪” 赵亭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原本和谐的气氛,瞬间凝固,俾子侍女都噤若寒蝉。 “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自己想决定就决定的” 这个世界什么都变了,怎么就这条老的掉牙的规矩没变,真是毫无人性。 赵亭走出了饭厅,赵文振钓的那条鲳鱼,只动了一筷,还是赵文振自己夹的。 饭总要吃的,得让这瘦弱的身体尽快强壮起来。 到时候赵亭,非要逼着自己去去青州下聘礼,就要打算跑路了。 第六章 有女叫易安 秋日的清晨,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微弱的光芒,氤氲的雾气从河面溢出,在这座古城涌动,打渔的木船在薄雾中轻拨,几只大鹅尾随在船后。 薄雾中,赵文振一遍哼着歌,一边沿着漾水河奔跑。 漾水河边,每天早晨都能看到赵文振的身影,路边的小贩从陌生变得熟悉,碰到人他总要问声好。 起初这些小贩都是唯唯诺诺,有点惊恐,到现在主动向赵文振问好,江州城第一大纨绔,变得如此是一件稀奇的事,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赵公子,还是老样子吗?今天新发的豆芽,要不给您放点?” 卖豆花面的大娘,和赵文振最是熟络。 赵文振虽有纨绔之名,但是从来没有欺压过百姓,豪掷数金买一堆破烂倒是长干。 好酒成风,让江州变成不夜城,此时太阳初升,一夜的纷扰与繁华散尽,新的生活开始,此时城门已经打开。 进城赶早集的菜农和小贩,推着板车,陆陆续续的进来,匆忙的赶往一个个市场,那些衣冠不整,走路颠三倒四,满脸带着疲倦的保准是刚从酒楼,或者青楼出来的。 众生百态,活力与颓废交相辉映,演绎着江州画卷。 赵文振的豆花面好了,上面铺着一层嫩黄的豆芽,伴着辣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江州人吃不了辣,这面上面的辣油,也是用辣度极底的二荆条,熟油浇透,香气扑鼻。 生活的幸福常常来自对比,那推着板车的小贩可能在羡慕自己,能在早上吃上一碗豆花面,而自己又何尝不是羡慕着他,只管全家温饱,便能老婆孩子热炕头。 而墙角下的那些花子,可能羡慕着路过的每一个人,江州算是大梁国比较好的城池,但也是花子遍地走,那些不如江州的城池就更不用说了。 也就是在城内才能看到,繁华市井,普通人家的儿女,早早就挑起了家中的重担,卖儿卖女的现象更是屡见不鲜,江州风月之地不少,漂亮的穷苦女孩常被送到这里,若是学得曲艺,又得妈妈疼爱,或许有朝一日能成为名妓,运气好点被那个富家公子看上,当个小妾,虽说受罪些,但也可保衣食无虞。 但这样的,总归是极少的,大多数只能一辈子卖身,等到年老色衰,再染上花柳之病,只能落得埋尸荒野的下场。 也有些会留在青楼,做些洒扫的粗活,不过生而为人,也太过凄凉。 多流域的江州,每到汛期,灾民就会成群结队的在城中出现,衙门的赈灾,也只是解决了暂时吃饭的问题,房子跟田地被毁的灾民,要面对的才刚刚开始,到这个时候,插标卖身已经没什么稀奇了。 常吃豆花面,赵文振听食客说的多了,到知道了些书上没有的东西。 大户人家的女子,自然没有这些忧愁,那首词评可是记忆犹新。 古代虽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却不乏惊才艳艳,又美色绝伦的女子。 武有替父从军的花木兰,文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李易安。 赵文振想起,父亲说的那门亲事,那个青州司马备受李格非,和李易安的父亲同名,那他的女儿…… 不可能,赵文振肯定的想着,重名的人多了,再说这梁国根本就和宋朝没有什么关系,怎么可能是李易安。 “吆,赵兄,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陆子玉看见赵文振外面的袍子,脱下来系在腰上,吸溜着快见底的面,上前说道。 “你也来一碗?” 赵文振将最后一根面吸进嘴中。 “我就算了,这东西吃不惯” 赵文振知道,这陆子玉是嫌不干净,从他看买豆花面大娘那双手的眼神就能知道。 “赵兄,找你有事” 晨风微凉,他和陆子玉走在回府的路上。 “听说你家老爷子给你说了门亲事?那青州司马的闺女我可是听说过,都说有沉鱼落雁之色,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李兄可是有福了” 赵文振苦笑一声,真是各人知道各人的事。 “我推了,陆公子这么感兴趣,要不让我们家老爷子介绍给你?” “赵兄有所不知,就算你们家老爷子肯介绍给我,那李家也不可能答应,我一商贾之辈,人家是看不上的” 赵文振无心在此事上纠缠,说道:“有一个女子叫李易安,此生要能娶如她这般的女子也就无憾了” “赵兄,这李易安莫非是你的情人,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快说说,到底是什么女子,勾走了你的魂” 赵文振看着陆子玉猥琐的表情,有点好笑,情人,有谁能成为她的情人呢。 从易安的的出身,说到才气,从她的词做说到心怀,赵文振讲的酣畅淋漓,陆子玉听得如痴如醉。 “世上尽有如此女子” 之后陆子玉便陷入了痴想,赵文振见怪不怪,有几人能逃的过易安。 陆子玉脚底被拌了一下,像是清醒了过来。 “赵兄,我觉得,你说的这女子,只能出现在梦中,现实中不可能存在” “你想,像我大梁国,开国两百多年,也从来没有出现像你说的这种女子,书香门第的女子倒是读过几本书,那也只是多识些礼数罢了,普通人家的女子就更不可能了” 赵文振不置可否,那写词评的女子,虽不如易安,到也是极为难得的。 “还是有的,只是你没有见过,有时间多读些书” “读书,这话可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啊”陆子玉是彻底搞不懂,现在的赵文振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对了,有件事一直想问你,身上这衣服,你不觉得俗了一点吗?” 江州这些公子哥的穿着,赵文振早就像知道,到底是谁这么俗不可耐。 “这衣服不是你最先穿的吗?还说什么,金钱身上穿,姑娘后边排,我只从中过,偶尔取一枚” 头皮发麻,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都是什么词,真真是一纨绔。 第七章 有间书院 就在陆子玉为赵文振,反常的行为感到困惑的时候,赵文振迎着清晨的阳光,踏进了有间书院的大门。 要是给不知道的人说起有间书院,那人大概会问有间什么书院?你当然回答有间有间书院,也许会陷于从前有座庙的循环。 这书院确实就叫有间书院,赵亭初任江州通判的那年,干了几件有利于江州的实事,建造有间书院就是其中的一件。 有间书院并不是朝廷出资建造,而是赵亭游说江州商贾,筹资建造的,作为江州大富的苏家出资最多。 有间书院的名字当然是进士出身的赵亭所取,当时匾额挂起之后,引的满堂喝彩,这些商贾之流,只道名字取的清奇,过耳不忘。 却不知赵亭的深意,所谓官事幸有间,办书院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培养更多的举子,取得功名,也就是官事。 自从给书院的夫子茶杯里放青蛙后,这是赵文振第一次踏入有间书院。 有间书院,远离市集街道,环境清幽,青瓦白墙,映衬在竹林中,乍看间便有书香之气。 大梁国重文轻武,有名的书院不在少数,这有间书院还排不上名号,但这些年也为朝廷培养了不少的人才。 其中有书院弟子已经做上了县府的檀椅。 有间书院的老师是一个早年的进士,姓贾,自认才高八斗,做官两天便批判朝政,说什么乌烟瘴气,贪腐败德,朝堂复杂,自然有人容不得这搅浑水的,三本参奏,便丢了官职。 赵亭知他学识渊博,便请他做了这有间书院的夫子。 贾夫子看见赵文振走进书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拿戒尺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大声点念” 贾夫子不会忘记,和今日一样的清晨,茶杯中那双绿油油的眼睛,和自己四目相对时自己的失态,要不是赵亭赔礼道歉,他说什么也不会再回到有间书院教书。 以后的日子,没了赵文振这个祸害,过得倒也清闲。 可是他又来了。 “贾夫子早” 赵文振恭敬的行了一礼,自己是有事来请教,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你来干什么?还闲闹腾的不够啊?” 贾夫子看着有五十多岁,穿着一件粗布长衫,身材瘦削,眉宇之间有着丝丝傲气。 赵文振知道这夫子,还在为当日的事生气,堂下坐的学生大多都看到过,贾夫子当日从板凳上跌下来的情景。 “明诚,今日来是有事请教夫子,还望夫子不计前嫌,为学生解惑” “赵公子言重了,这江州城有谁能做你的老师,老夫实在无能无力” 赵文振知道,这古代的文人都是恃才傲物,要让他低头,只有你的才气比他高才行。 打定主意,赵文振道:“学生听闻老师才学惊艳,不知可否用书院这有间二字拟首诗,若能听闻也是学生之幸事” 贾夫子知道这赵文振,就没揣什么好心,可怜赵通判还想着他能够取得功名,真是朽木难雕。 不过想在诗词上为难老夫,你小子怕是打错算盘了。 贾夫子,端起茶杯,往里敲了一眼,怕再有青蛙或者什么东西,喝下一口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拟一首,就拿赵通判官事辛有间延伸” 惟寻旧读书,简编多朽断。 古人重温故,官事辛有间。 “好” 堂下的学生很是捧场。 赵文振笑笑,这老家伙还有两把刷子,不过自己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 “夫子这首极妙,不过学生这里也邹的一首” 听赵文振也邹出一首,贾夫子有点意外,不过这赵文振的诗他可是没少看,像那首大河弯弯向东流什么的。 高案化深谷,白波起桑圃。 短长虽有间,相去能几许。 贾夫子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他不是震惊赵文振能够做出如此才气横溢的诗来,这是文人之间的欣赏,好像一瞬间他对赵文振的坏印象都抹去了。 “明诚啊,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才学,随我来” 赵文振对贾夫子的改变,有点猝不及防,这也太快了。 贾夫子领着赵文振来到一间木屋,这是贾夫子平常休息的地方。 “夫子,学生想问……” “等一下” 贾夫子打断了赵文振的话,拿起桌上的笔,将赵文振刚才所吟之诗写了下来。 “对仗工整,短长二字最妙,明诚啊,以你之才考取功名不难” 贾夫子给出了不低的评价,能让傲气的贾夫子如此,也是极为难得了。 “明诚无意功名,前几日看到书上有些事不解,今日想请夫子解惑” 古代的读书人,难有不一纸功名痴狂的,但再世为人的他,还没有建设国家的心思。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太阳已经挂在了屋顶上,赵文振不虚此行,很多困惑自己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 “明诚啊,过几日中秋有诗会,如果有时间,你倒是可以去看看,以你的才气,说不定会名传江州” “夫子说笑了,我现在不也是名传江州吗?” 贾夫子想起赵文振,确实是以纨绔之名传遍江州,不免失笑“确实是,不过现在看来都是误会啊” 两人说笑着走出木屋,这场面让下堂的学子受了惊,一个个忘记了脚下要迈动的步子,纷纷看向这边。 “看什么,一个个不上进的东西,多向人家明诚学学,背个书都背不好” 这些学子赶紧夹着书本灰溜溜的走了。有人轻声说道:“学他,家还不得败光了” 赵文振告辞了贾夫子,向家里走去,临走时贾夫子连着说了两个可惜,他知道这是为自己说的那句无意功名。 “赵公子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正好过几日中秋,家中有诗会,还请赵公子一定光临啊” 说话之人是苏家大少,这人也是赵文振一辈唯一,还在有间书院读书的,富贾之家,有了财力,都想着向文人的方向发展,要是能博得功名,那更是再好不过。 “原来是苏家大少,就怕家中琐事多,去不了啊” “赵公子不要推辞,到时候,我等你” 第八章 少爷如玉 傍晚时分,夕阳挂在天边,像极了一块染色的布。 赵文振走在河边,微风吹动柳树,十分的惬意。 舒展着手臂,几月来的锻炼,身体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感觉比从前有劲了。 今日听到的一个消息,让他心绪不宁。 大梁国发生了几起农民暴动,都是在水域发达的地方。 每年这个时节,秋雨丰润,江河流域决堤,房屋农田被淹,时有发生,吃不上饭的灾民汇聚到一起,再加上这些灾民,大多都是生性淳朴之人,经人鼓动,极易发生暴乱。 文举做官,救平民于水火,他不是没想过,但再世为人的他,只想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身后隔着一江水的江州城,灯火阑珊,隐隐能够听见杏春楼传来的娇媚声音。 时间改变了很多,也什么都没改变,明天太阳升起,生活还是依旧,他也还是别人口中的纨绔。 但凡是男人,势必都会有点野心,赵文振也有,想要无波无澜的度过此生,何尝不是最大的野心。 玲儿匆匆的跑来,手里拿着一件衣服,昏暗的光线中,她的身体娇小,却让人感到温暖。 这种感觉,是他不曾感受过的温情。 “少爷,晚上的天气凉,我给你拿件袍子” 玲儿嘴里说着话,小脑袋左右转动,肩膀耸在一起,眼神飘忽。 不是冷,是害怕。 赵文振也听闻过这漾水河闹鬼的事,不过经过现代科学洗礼的他,自然是不信。 小时候还是怕的,记得那时候晚上去上厕所,都要大声的唱歌,时间也只用到平时的一半,然后跑着回屋,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 “小玲儿,是不是害怕?” 赵文振摸摸玲儿的头,脸上带着关爱,向玲儿走近。 “哎呀,少爷……” 不说还好,赵文振一提,玲儿的脑海中想到一些事,更加的害怕了。 “少爷,以后晚上能不能不来这里啊?” 赵文振将玲儿拿来的袍子披上,一手揽过玲儿的脖子,将她夹在腋下,消除她的害怕。 “好啊,玲儿说不来,本少爷以后就不来了” 一主一仆,向着赵府走去,灯火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与身后的黑暗融在一起。 赵文振不在想以后的事,至少现在世事安好,岁月无波澜。 时至中秋的原因,江州城好像要更热闹些,各种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见到的摊贩,忙到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对他们来说,一年中只有这几日能赚到几个钱。 “桂花糕哦,桂花……” 买桂花糕的老汉,吆喝声穿透街市,像是与其他小贩的吆喝声比赛。 “少爷,苏家送来帖子,请您明晚去参加诗会” 赵文振正在翻一本古籍,玲儿跑进来,喘着粗气说着,这丫头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看来这苏家大少,是怕自己不去,今日又送来帖子。 真是好心思! 明日就是中秋节了,苏家的诗会每年都会举行,邀请江州文人儒者,曲水流觞,比文斗诗。 这些文人,也都以,能够收到苏家的邀请为荣,庸庸之辈,是不会收到那张竹制的请帖的。 赵文振看着,手里十分雅致的请帖,用竹子做请帖,倒是第一次见,这苏家是下了功夫了。 去去也无妨,这苏家大少,应该没有蠢到,会再给自己一闷棍。 既然打定的注意,去时的行头自然要准备一下,他可不想,穿着那件紫色金钱纹,一副暴发户的姿态。 赵文振来到陆家的布庄,跟他想的不一样,这里不止紫色金钱纹绸缎,品类算的齐全。 看了半天,赵文振做了一身青衣,配上天蓝色的腰带,一双淡黄靴,外加银色的发簪。 对于古代的装束,赵文振甚是了解,他喜爱魏晋风骨,但那种衣着太过洒脱,还是这种偏唐的风格,更加的适合诗会这种场合。 一切准备妥当,在以前那堆金石破烂中,挑了一块玉佩,所谓君子如玉,用它挂在腰间做点缀,最合适不过。 对了,还的配上一把扇子,虽然天气已经渐凉,但这种单品,不可不备,到时候不打开就是。 穿戴整齐,站在铜镜前,赵文振露出满意的笑容。 翩翩公子,也不过如此了。 玲儿看的有些呆痴,这还是自家少爷吗? “玲儿,这些衣服照旧,送给城外那些花子” 赵文振不见回应,看了一眼,只见玲儿双手撑在桌上,顶着下巴,嘴角似有晶莹。 他失笑,这丫头,走过去,拍了一下桌子,玲儿好像从梦幻中醒了过来。 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呐呐道:“少爷今天真好看”。 “那你去陆家说说,这种款式,除了紫色金钱纹,淡色的各来一套”。 玲儿点点头,抱着以前的那些衣服,像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突然转过头来,对赵文振说道:“少爷我想到一个词,好像是说你的”。 赵文振好奇道:“什么词?” “少爷如玉,嘻嘻”玲儿说完就跑了,像是怕被赵文振,发现烧上脸颊的红晕。 以前玲儿不理解,这么好的衣服,赵文振为什么要送给那些花子。 她也问过,只听少爷说,安的广厦千万间,大避天下寒士俱欢颜,少爷我虽然没有千万间广厦,但这些衣服应该给需要的人。 当时玲儿感动的哭了,少爷心地如此善良,是江州城花子的福气。 现在的玲儿好像不怎么讨厌,苏家那位大少了,要不是他敲晕少爷,少爷也不会变的如此,可是他的确是敲了少爷,恨于不恨在脑中纠结。 陆家布庄中,正发生着一件有趣的事。 “你确定这是赵兄选的衣服?” 陆子玉提着布庄掌柜拿给他的衣服,眼神中满是嫌弃。 青色的衣服,略显娘气,他最搞不懂的是,为什么要搭配一条大红色的腰带。 这穿在身上他不敢想,那得多拉风啊,赵兄就是赵兄,想当初刚穿这紫色金钱纹时,也是江州城第一个啊,后面引的众人争相模仿。 陆子玉嘿嘿的笑着,好像已经看到了,明晚苏家诗会上扶着玉栏的娇娘,对自己投来的倾心目光。 第九章 陆子玉效仿赵文振 这个世界有很多的不一样,也有很多的相同之处。 比如这中秋和清明就和以前的世界一样,只是日子不同。 在这里中秋的习俗比较特别,讲究男不圆月,女不祭灶。 最有趣的就是赛烧塔比赛,对于赛烧塔,赵文振很是期待,这在以前都是没有见过。 烧塔就是将瓦片,砌成三尺高的塔状,有些大的塔底座还用砖块,顶端需留一小口,方便加放燃料,中秋的晚上点火燃烧,火旺时泼上松香粉,引焰助燃,极为壮观。 玲儿说的眉飞色舞,赵文振听得有趣。 难得这几天,赵亭没有再提婚事,赵文振可不认为,自己这个爹,是因为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才没有再提此事的。 赵家有赵亭这个江州通判,今日一大早就热闹非凡,都能赶上过年了,进出的都是富贾官宦,手里也都提溜着东西,赵文振懒得见这些人,一来都不认识,二来见面后难免虚伪吹捧,自己听着难受。 终于打发走了来客,赵家的家宴也早早的结束,祭祀过后,赵文振便向着苏家的方向走去。 玲儿倚在门上,看着赵文振远去,诗会这种地方确实不适合带着玲儿。 苏家的诗会,取名靑吾诗会,本取自清梧二字,有道是凤非梧桐不落,后面有一才子,觉得此二字不妥,不妨改为靑吾,君子一身青衣,吾身奇正,由此便定了下来。 由于是中秋,今日江州城取消宵禁一天,也就是说,江州城门不会关闭,小孩子吃完饭,早早的就央求着父母,将尘封一年的彩灯拿出来,天没黑就点上了,今天他们是不会计较灯油钱的。 苏家在城南,从赵府走去有一段距离,这苏家大少本名苏一尘,字子恒,撇开性子不说,苏家大少的模样,到也配的上这个名字。 一路走来,夜色渐起,街道两旁的店铺都装点了彩灯,今天酒楼和青楼的生意有点冷淡。 客人们都和家人团圆去了,比起在这两处,靑吾诗会和赛烧塔,才是今晚的盛景。 将请柬交给苏家大门口的门童,赵文振和一种文人,进入了苏家的宅子。 穿过几道回廊,赵文振来到了举行靑吾诗会的地方,这里有一座拱桥,桥边七颗梧桐树,肥大的树叶将拱桥藏在树枝下。 桥下流水潺潺,听说这水是从漾水河引入,从另一端在流回漾水河,比起赵家的那潭死水,这里的要有生机的多。 树木映衬,楼阁不见,犹如一处挑花源,江州第一富贾的实力可见一斑。 “赵兄,你可让我好找” 看着陆子玉,扶着柱子,气喘吁吁,赵文振有些歉意。 “不好意思,我忘记你们家在什么地方了” 赵文振拍拍陆子玉的背,替他顺利顺气。 “看来还得给你拿几根人参,虽没有千年年份,但也能补补” “可别,上次那根吃完,我鼻血流的不少,改天去一次就记得了” 时间还早,在这里的出了被邀请来的文人儒士,苏家的人还没有出现,只有几个婢子招呼着。 “小陆,你家比这苏家差不了多少,改天去可要带我好好参观一下” 虽然没有去过陆子玉家,但是作为江州织造龙头,比这苏家也差不了多少。 “赵兄说笑了,织造和茶不同,利润极薄,织造中间环节太过,而且朝廷赋税也是一大笔,茶叶就不一样了,除了付给茶农工钱之外,也就是炒制的工钱,利润可观,我家那宅子,跟贵府差不了多少,没有什么好参观的” 听陆子玉这么说,赵文振有些不解问道:“那当初,你家老爷子,为何要弃茶投向织造?” 陆子玉四下看了看,用左手掩着嘴巴,在赵文振耳边说道:“赵兄应该知道,朝廷有人好做事,苏家扛鼎,底下的有什么赚头” 看来不管是哪个世界都是一样。 “各位久等” 苏一尘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行了一礼。 主人落座,也就意味着靑吾诗会的正式开始。 此时,圆月攀过苏家的墙头,跃过树梢,投在溪水中的影子,随着水流,颤颤巍巍的摇动。 加了几盏灯,亮堂了许多,站在一边的赵文振大笑了起来。 “小陆,你这穿着倒是惹眼”他一眼看见的就是陆子玉,腰间的那根大红腰带。 “不是跟你一样吗?我相信明日这江州城的青色布料要断货了,今日我已将吩咐掌柜的备货了” 陆子玉没有发现不同,自己也就不必多说了,不过这搭配,确实清奇。 诗会自然要有诗,这靑吾诗会的规则也特别,曲水流觞,从溪水中另引一活水,从七颗梧桐树间流过,众人分坐两旁,在上流由酒令官放入酒杯,这酒杯停在谁面前,谁就要饮完杯中酒,再作诗一首。 曲水流觞是古代文人墨客诗酒唱酬的雅事,不过没有流传到现代,魏晋时尤为时兴,《兰亭序》更是将这一活动,带上了极其高雅的色彩,不过没有流传下来,今日得见参与,也是幸事。 众人坐定,苏一尘端起一杯酒,道:“今日有幸,江州才子共聚于此,赋千古以诗篇,流万世以佳话” 不得不说这苏一尘定场话说的极好。 众人同饮一杯,诗会算是开始了。 酒令官放下酒杯,酒杯在流水中起伏,众才子都跃跃欲试,希望酒杯停在自己面前,几日来存好的诗篇,急待吐出。 酒杯停了,那人端起酒杯,行了一礼,饮尽杯中酒,望了望月。 中秋月 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 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于人。 有喝彩说好的,有说显俗的,众人品评一番。作诗的听到有人说不好,自然要争论一番,说着自己这是天来之句云云。 场面有人专门那笔记下来,到诗会结束,选出今年诗会最佳诗篇。 “赵兄,你会作诗吗?” 陆子玉悄悄的转头问着赵文振。 “不会,瞎说就行” 陆子玉嘿嘿一笑。 “我也不会” 第十章 给小陆道歉 与别人不同,赵文振是不希望酒杯在自己面前停下。 虽然读了十几年的书,但是这作诗还真的不会。 古文诗歌背了不少,但终究不是自己的,说出来也有些发虚,再者,就以刚刚自己,听到的这几首水平,自己要背出来一首,后果不堪设想。 跟赵文振一样,不想酒杯停在面前的还有一位。 陆子玉不光不会作诗,就是背也不会,他总不能拿着梁国前朝的诗充数。 所以赵文振和陆子玉,都是坐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将这一年难得一次的机会,让给了别人。 可这酒杯却是不明白二人的心思,酒杯未停,其他人也不可能拦取。 曲水中的酒杯,摇摇晃晃,停在了陆子玉的面前。 有点口渴的陆子玉,刚喝一口酒,看见停在,面前的酒杯,直接喷了出来。 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陆子玉扯了扯赵文振的袖子。 “赵兄,咋办?” “告诉过你的,瞎说啊” 陆子玉有点为难,他只当赵文振是说笑,这么多人看着,真要瞎说脸上也过不去。 苏一尘看着陆子玉扭捏的样子,站起来说道:“陆公子,今日虽说是诗会,但也不限形式,诗词不会,可以说点别的嘛,实在不行,说点市井酸曲也行啊,早就听说陆公子和赵公子是江州双杰,正好给大家取取个乐” 赵文振冷笑,这苏一尘,看似是在帮陆子玉圆场,实则句句带刺,不但讽刺了陆子玉,还要将自己带上,笑里藏刀,刀刀到肉。 几个明白过来的,端着酒杯独自喝着酒,嘴角噙着笑,一付看好戏的样子。 敢这么说江州通判之子的,还真找不出几个人,起哄就更不用说了。 “既然苏兄这样说,那我就随便编一首,就当是给大家取乐了” 赵文振不明白,陆子玉挺机灵的一个人,是没有听出来苏一尘言语中的揶揄之意吗?有时候他都怀疑这陆子玉的好脾气是不是装出来的。 八月十五月亮圆 月亮圆啊月亮圆,八月十五挂在天。 凡人把你来观看,喝酒对诗吃月饼。 陆子玉端着酒杯,吟出一首,感情充沛,酒杯中的就随着扬起的手臂洒出。 场面被陆公子的这首大做,镇住了,无人说话,都是望着陆子玉,眼神复杂。 “啪啪啪” “好诗,比刚才那些可是好的多了,陆兄感情真挚,实在是佳作” 赵文振双手举起,鼓起了掌,啪啪啪的声音,扇在刚才作诗的才子脸上。 戏是那么好看的吗?不好看。 赵文振没有留一点情面。 陆子玉尴尬一笑,“赵兄缪赞了,我这就是瞎说的,那可能和众才子的雅作,相提并论,我自罚一杯” 看着陆子玉端起酒杯就要喝,赵文振烂了下来。 “陆兄谦虚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赵文振不想留任何面子给他们,既然背着纨绔之名,就要做点不违背这名分的事才算合理。 刚才看好戏的一众才子,面如土鸡,可对方的身份他们又没办法发怒,只能含着怒气,将手中的酒吞下,本来温润的酒水也变的刺猴。 “赵公子,既然这么说定然是有旷世佳作,不妨让大家听听,也算不白读圣贤之书” 苏一尘说出了大家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既然是举办诗会,就要按诗会的规矩来,酒杯没有停在我面前,这诗怕不是苏公子想听,就能听的,再说这诗会的规矩可是你苏家定下的,苏公子今日莫不是要推了这规矩?传出去怕是会招人耻笑” 对赵文振的话,苏一尘没有反驳的余地,吃了瘪,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 “赵兄说的确实有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出一题,你我各拟一首,由各位才子品评,胜者可以提一个条件,对方要照做,你看这样行吗?” 赵文振在有间书院和贾夫子比诗时,苏一尘在场,他可不认为,屁股坐在书院椅子上就发烫的赵文振,一夜之间就能做出那首诗,定是在哪个孤本上摘抄的。 比诗,赵文振佩服苏一尘的胆量。 “既然苏公子都这么说了,那就请” 刚才被赵文振言语击中的才子,见报仇的机会来了,赵文振金钱身上穿,姑娘后边排的诗可是响极一时。 “今日听的诗也多了,你我二人就做一首词如何,词牌名就用水调歌头” 苏一尘胸有成竹,怕赵文振在弄出一首诗来,故意改成了做词。 “就依你之言,水调歌头倒也应景” “那我就先献丑了” 苏一尘饮尽杯中酒只听他道。 水调歌头·中秋 离别一久何,七度过中秋。去年靑吾今夕,明月不胜愁。岂意江城山下,同坐曲水梧下,杯中载情由。鼓吹助清赏,明月起江州。 坐中客,翠羽披,紫绮裘。素娥无赖,西去曾不为人留。今夜清樽对客,明夜在与君续,依旧照情仇,但恐同宣仪,相对永登楼。 赵文振没有想到,这苏一尘还有点墨水,在一片叫好声中站了起来。 他沿着曲水踱步,走到苏一尘跟前,词名从他的口中说出。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然后又走了几步,这可极坏了陆子玉,看来今天丢人要丢到太姥姥家去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喝了好几杯酒的赵文振,身体轻飘,伴随着他凌乱的舞步,一首词吟完,他的眼角两道泪痕。 人有悲欢离合,中秋之夜,自己不知今夕是何年,东坡的词说的就是他现在的处境。 场边负责记录的笔官,飞速的记下赵文振唱出的这首词,由人传了出去。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你给小陆道歉” 他已经醉了,结果,不需要这些才子品评。 苏一尘麻木的站了起来,他不相信有人能做出这样的词来,句句直抵人心,似飘幻,似仙人之语。 但是这场比斗的规矩是他定下的,没有余地。 “陆公子,对不起” 六个字,像是千斤重,砸向地面。 “苏少不要介意,赵兄喝多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道歉,不道歉不走”赵文振拉住陆子玉扶自己的手,嘴里含糊的说着。 “道了,道了,赵兄咱们回去” “道了就走,玲儿等着我回家呢,我说了要给她买的” 陆子玉一手架着赵文振,摇摇晃晃走过拱桥。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赵兄,别闹了,回家了” 第十一章 唱婵娟的红玉 与江州人的好酒相比,赵文振的酒量显的不值一提。 被陆子玉晃晃悠悠送回家,已是深夜,此时赛烧塔的活动正在兴头。赵文振是没有机会看了。 一直到次日晌午,赵文振才醒来,还好苏家的酒,品质极好,头不痛。 只是浑身提不起力气。 喝干茶碗中的水,才感觉恢复了精气。 赵文振叹息一声,喝酒误事啊,赛烧塔没看上就算了,答应玲儿的也没有给她带回来。 咕咕 腹中空空,发出叫声。 “少爷,你醒了,饭菜凉了,我去热了热” 玲儿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赵文振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少爷,以后可不敢喝这么多酒了,你昨晚又是跳又是吐的,吓坏玲儿了” 听玲儿这么说,赵文振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 “少爷,你先吃着,我去把这些衣服洗了” “玲儿,没给你带来,下次一定给你买” 玲儿抱着衣服向门口走去,“没事的少爷,什么时候都有,我听陆公子说,少爷昨天在诗会上做的词,被评为了今年靑吾诗会的最佳,昨晚传出来的时候,老爷看了,可是夸了少爷,玲儿高兴着呢” 赵文振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东坡的词,古来几人能与之并论?不过赵亭知道了也是好事,只要不逼着自己文举入仕就行。 饭菜可口,不一会,便杯盘皆空,打了个饱嗝,瘫在椅子上。 “赵兄,大事啊,大事” 陆子玉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嘴里叫嚷着。 “什么大事,慢点说,没人追你,干嘛跑这么快” 陆子玉一脸的兴奋,道:“你昨晚的那首词,一夜之间传遍了江州,现在连三岁孩童都在街上吟唱,青楼酒坊更是传出不少版本,这下你可出名了,都叫你江州第一才子呢” 赵文振笑笑,这陆子玉说的也太夸张了。 “江州第一才子?不应该是江州第一纨绔才对吗” 陆子玉搬过一条凳子,坐在赵文振的旁边,说道:“这次你可是改了名头了,坊间关于你的故事也有不少版本” “哦,这倒是有趣,说来听听” 陆子玉又站了起来,学着说书人的模样,道:“赵公子,一身青衣,伴月起舞,一首词,唱尽人间悲欢离合,要说先前的纨绔之态,现在看来,全是君子不以俗事维由……” 听着陆子玉有声有色的讲述,赵文振想起了八卦新闻,他是佩服这些人的,听到一点大概,就能改编出一段离奇的故事,不过先前的纨绔是真纨绔。 “哎呀,我可说不清,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陆子玉不理赵文振的反抗,推着就出了门。 果然如陆子玉所说,街市上手里拿着风车的孩童,用稚嫩的声音唱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青楼外,传出来名妓弹唱的声音,只是赵文振一听,就再没有心情走下去了,这些人那能理解这首词的真正心境,不是经历过聚首离散,大悲大喜的人,根本唱不出感觉。 别了陆子玉,他一个人来到了河边,在这个世界的他,是孤独的,就像苏轼对月起舞,只有影子陪伴一般。 一个女声突然传入了赵文振的耳朵。 唱的正是水调歌头,于青楼中的那些唱法不同。 这个声音,干净清亮,声声似倾诉,段段似回忆,赵文振听得入迷。 杨柳清风,女子一身白衣,坐石弹唱,风动衣带起舞,动静相宜,虽不能对月起舞,但却恰到好处。 “姑娘,打扰了” 一曲唱罢,赵文振走来,向这位姑娘行了一礼。 姑娘转身,见一公子,又与那些常客不同,身上少些酒色之气。 “见过公子” 和背影相比,姑娘长得实在不能说是好看,声音倒是好听的紧。 “有幸听姑娘吟唱,不负此词” “公子缪赞了,红玉只是喜欢,随口吟唱,公子见笑了” 原来这姑娘叫红玉,那一定是青楼艺伎,只有这个地方的女子,才会这么介绍自己,一般人家只说姓。 “随口吟唱,才是感情真切,故意为之,就显的造作了” 红玉不再辩解,昨晚当这首词传出来时,自己看到之后,内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世上尽有人能够如此了解自己的心境,想来这位赵公子,也定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儿。不过此前倒是从未见过,这江州第一纨绔唯独不入风月。 “看公子气度,昨夜诗会定是在场,不知可曾见到赵公子” “我确实在场,实不相瞒,我和赵兄是旧识” 红玉听他这么说,兴奋的说道:“那太好了,我这里抄录了一首,不知可否请公子带与赵公子,在上面签个名啊” 红玉说着,便掏出来一块锦帕,上面用小楷抄录了那首词,字迹隽秀。 拿出手帕的红玉,似是想到自己刚才话语中的不妥,她听说昨晚,赵公子说那些才子做的诗都是垃圾,现在她的请求似乎有点为难人。 不舍得将手帕叠好,攥在手心,咬了咬嘴唇说道:“红玉刚才唐突了,公子要是为难就算了” 赵文振不解,红玉鼻腰上的雀斑延伸到眼角,没有扑施脂粉,这样的姑娘在青楼的日子,怕是也过得不如意。 “不为难,这点要求,赵兄还是不会拒绝的” 能够唱出这首词的感觉,不难猜出这姑娘的身世,赵文振想留给这姑娘一丝的温馨,就算人间市侩,总有心思寄托之处。 “那太好了,谢谢公子” 红玉将锦帕,递到赵文振的手上,带着泪花的眼睛,闪着兴奋。 “不知如何拿给姑娘?” 红玉一拍自己的脑袋,尴尬的笑了笑,用手指了指河边的一座木屋。 “我就住在那,白天都在的,公子喊我一声就好” 这河边的木屋,都是一个制式,租给在青楼卖艺的,或者城中的小贩,住在这里对他们来说方便不少。 “我有个建议,不知道姑娘可愿听?” “公子请说” 赵文振想到,古时青楼女子,一般都以春、红、香、玉等艳字取名,实在是俗气,他不愿能唱出水调歌头感情的女子,也是如此,红玉尽占了两字。 “姑娘可愿将名字改为素娥?” 红玉嘴里念叨:“素娥,素…” 红玉点了点头,自己这名字,是买进青楼后,青楼的妈妈取的,改了也无妨。 她不会知道,这素娥便是月亮的意思。 赵文振辞别,嘴里唱着:“素娥不老,才胜赏中秋,无边月色。” 踏着河堤上青草遮盖的小道归去。 第十二章 梨雨墨带去 再说那日,靑吾诗会,赵文振一首词罢,悠悠离去。 烛火升腾明灭,苏一尘眸光复杂难言。 即到此刻,诗会再进行下去,就显的有些无聊了。 如此佳句以出,后面就是再有佳作,也变的索然无味了。 众才子散了,但是苏家的交酬还没有完。 这苏家的关系,比起赵陆两家来,要复杂一些,苏一尘的父亲和他的伯父,共同执掌着苏家一项生意,虽然苏一尘的父亲执掌的是苏家支柱产业,但这后续继承人,也不一定落在他的身上,苏一尘伯父,育有两个儿子,对是从小就跟着打理生意,在这方面显然要比苏一尘更练达些。 苏一尘则要心思灵巧些,今日这些才子,日后指不定那个文举入仕,到时自己也就添了一助力,不过他的精细打算,算是被赵文振给搅黄了,想这些人都是眼高于顶,谁会愿意甘当别人的配角。 想汉代以来,文明璨若繁星,到唐时,更是繁盛,不知出了多少耀眼如恒星的大家,梁朝重文,若能写的一首好诗,定会受到世人推崇,走到哪里都不会少了尊敬和礼遇。 经过几日的发酵,诗会中流出来的诗,基本都被埋没,不是这些诗不好,至少在赵文振看来,其中就有几首佳作,不过当时为了激怒苏一尘,才说那些都是狗屎。 这就像在一堆李子中发现了仙桃,纵使李子再怎么酸甜可口,终究比不上仙桃诱人。 江州夫子庙、姑苏坊等繁华热闹的地界,从昨日就有人摆上了摊子,买些女儿家用的锦扇,上面没有穿红绣绿,只有用隽秀小楷写的那首词,再配上小贩极富引诱性的吆喝“赵公子亲笔题字,限量出售…”虽已过了能用到扇子的时节,生意却是异常火爆。 陆子玉这两天没有再出现在赵府,如他所料的一般,赵文振又一次,引爆了江州穿衣的潮流,青色錾丝长袍买到断货,独独自己备的大红色腰带无人问津。 比起外面的喧嚣热烈,赵文振这里倒是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本来登府求字者不少,但知道赵通判在府后,就没有人敢来造次了。 玲儿听外面传得热闹,吵着要赵文振教她唱水调歌头,赵文振无奈只能一句一句的教给他,玲儿到底是小孩心性,别人有的,自然想要。 得到赵文振签名的红玉,不对,现在应该叫素娥,自是欣喜,每每拿出锦帕,都要失神一会。这也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风波,青楼里那些买到锦扇的,非说自己的才是真的签名,素娥锦帕上的字,比起锦扇上规整小楷,要飘逸潇洒些,因此素娥得到了众人的疏远,买不起锦扇也不用弄个假的来装虚荣,素娥对于这些倒是不在意的,看到锦帕上“尽管眼下艰难,可日后这段经历说不定会开花结果。”的题字,就是假的又有什么关系。 未到过风月红尘地的赵文振,这几日却成了姑娘们口头议论的焦点,有的说赵公子一身青衣,带着天蓝色的抹额,绝代风尘,有人立马说,不是抹额,是天蓝色的腰带,都以一睹公子容颜为最大的心愿。 中秋节令,有间书院也给学生放了假,独坐桌前的贾夫子,吐出喝进口中带着苦味的茶叶,手里拿着不知道是第几手抄录的词,细细的品着,带着笑意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悠悠的哼唱起来。 赵亭已在府中待了些日子,要去上任了,这几天他有点心绪不宁,要说让赵文振文举入仕,他是真心的,前面见玲儿拿来的那些诗,只以为是赵文振的灵光一现。 可是就诗会的这首看来,怕不是灵光一现就能写出如此佳作的,这到是让他犯起了愁。 大梁重文,以明诚如今的才思看来,势必能文举入仕,但是朝堂之上,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和谐。 自己现在的处境就有些微妙,一边是以自己老师为首的守旧派,一边是以相国为首的革新派,朝堂上的站队大致已经分明,若此时让明诚文举入仕,势必会卷入这场党派之间的争斗,况且新皇年幼,太后垂帘,这潭浑水实在太过凶险,不如先放一放,等看看局势再说。 不过这婚事倒是可以先办。 那李司马本就是相国之人,自己碍着老师的情面,不可能去投相国,如果赵李两家结为姻亲,算是有了一分保障,以后就是不管谁在朝堂上胜出,自己都有余地。 念及此处,赵亭唤来了赵文振,说道:“你及无意文举,我也不强求,但是和李家的亲事,由不得你做主,我已经给李司马写了信,说明了此事,想他也不会拒绝,你这几日准备一下,去青州提亲” 赵文振本想,就算要去提亲,吩咐下人去下了聘礼就行,为什么非得自己去,他的牢骚并没有改变这件事情的结果。 既然拗不过,那自己就去走一遭又如何,正好也可以看看一路风情,他是不急着赶路,最好走个一年半载的,这李司马等不住,推了此事才好。 回到自己的小院,逗弄了一阵池水中的金鱼,苏家来人,说是来求一付真迹,用以保存,中秋夜确实没有留下只字,传出去的是诗会场边的笔官所记,除此还带来了许多的礼物,苏家人说这些都是苏一尘给他准备。 一副字而已,也没什么要紧。 送走苏家人,赵文振双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说道:“玲儿,我要去提亲了” “哦” 赵亭说此事时,玲儿就在门外,只是赵文振不说,自己也不好相问。 “我听说李家的小姐,才貌双全,与公子倒是极其般配” “连你也这么说” 赵文振本想听一些宽慰的话,不想人人都是替自己高兴。 玲儿见赵文振有些生气,便不再说什么,转身去溏里清洗刚才用过的笔砚。 听说公子要去提亲,她还是难过的,不知道哪位少奶奶脾气如何,不但怕公子受委屈,也害怕自己以后侍奉不了公子。 泪珠掉在菊花石砚上,随着上面的墨迹,被溏水冲走。 第十三章 素娥 中秋节过,江州城的天气变得糟糕起来。 转阴后一两天,便是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雨,流水最无情,晚些时候开的花都随着大雨,埋葬在了泥水中。 走在青石街道上,微冷的风卷起,还未被踏碎的落红残叶,给平日喧嚣的江州城,平添了几分萧瑟的感觉。 街道旁的小贩已经好几日没有出摊,连带着赵文振,好几日都没有吃到心心念念的豆花面,说不出他为什么钟爱豆花面,大概是因为,豆花面大娘,跟母亲一样,都有着一双满是裂纹的手。 尽管如此,但对世代生活在江州的大多数人来说,江州还是平日里的样子,风吹叶落本就是秋天的样子,漾水河水色青青,钓船依旧,钓船带着船桨,船桨带着大鹅,自树叶所剩不多的垂柳下划过,船头的鸬鹚不时的叼起一条白条,风将岸边的落叶卷起,打着旋落入水中,随着船桨鹅掌拨起的涟漪沉浮,随后飘向远方。 青石路面变的很新,石块间沉积的泥土,也被冲刷干净,雨停后江州自然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行人车马,青衣小桥,贩夫走卒,形形色色。街道延伸到河面的青石台阶上,有女子浆洗着衣物,茶楼酒肆又响起闲谈说笑的声音。 不管是任何时代,大多数的人还是在忙忙碌碌的为生活奔波着,这么看这场大雨倒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习惯了忙碌,便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偶得消停,难得要去茶馆酒摊小坐,要上一碗清茶或是烈酒解解乏,再听听近日有趣的传闻,缺少娱乐的年代,这种生活方式,普遍而频繁。 有趣的传闻,当然逃不过中秋夜的事情,除了赛烧塔,提及次数最多的当然要数赵文振哧讽众才子,一曲水调歌头唱遍江州。赛烧塔被提及最多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歇脚的大多贩夫走卒之流,对诗词没有太多的兴趣,不过从青楼女子的口中唱出来,那就不一样了,对风月之地的事,他们格外的感兴趣。 一场大雨过后,这件事变的有趣起来,坊间甚至传出不少自圆其说的丑闻,大抵都是,江州纨绔为诗会争名,买诗沽名钓誉之词。若单单是好评,才子风流,文采飞扬,虽也是难得的好戏,细细品味还是缺点什么,如今加上才女吟唱,坊间传闻,倒是添了几分戏剧性,比起诗词多数人更喜欢这样的故事,听着从青楼飘出的“明月几时有”品着手中酒,伴着些许传闻,细细咂摸一番。 赵文振自然是成了话题人物,一个昔日江州的纨绔,一个中秋夜就变成了名传江州的大才子,其中的反转巨大,有些人自然难以接受,买诗一论显得合理,也是最正常的解释。 渐渐的人们谈论的话题,从水调歌头,变为这首词到底是不是他,买来的或是剽窃的,自古文人才子买诗沽名钓誉的事,也不鲜见,他若真有如此才华,昔日所为,难道是在戏弄人间。 几日中也有人说起,赵文振昔日之所以如此,是赵亭赵通判所授意,有一个身为进士的爹,饱读诗书自然是有得,昔日纨绔只是因为没有书可读。当然这种言论,自然是受到了一番抨击,泱泱书海,就连国子监那些老夫子,也不敢说无书可读,黄口小儿怎敢说如此大话。 在这个时代,身为男子,谁不想名利加身,更别说赵府这样的官家了,三代在朝为官,赵亭不可能任由赵文振胡来。 因此几日来,围绕着水调歌头,对赵文振的谈论还是负面的居多,纨绔之名好像还是牢牢的背在他的身上。 江州的街道都是建在漾水河两岸,河流窄处修有石桥连接,姑苏坊的对岸便是江州众多青楼烟柳之地,河中停放着数条彩饰装点的画舫,有客人点了泛舟听曲,便在这画舫之上进行。 白天这些地方是还没有开门,若是从这里走过,隐隐便能听见丝竹之声。 乐声是青楼的艺伎再练习曲目器乐,艺伎的培养是一个极需要时间的事,有的学上年,也不见的能够自行演绎曲目,在这一方面青楼是从不吝啬的,往往会请了老师来教。 此时便有一堂教授竖笛的课,在被看招的内堂进入尾声,素裙荆钗的女先生,放下手中的竹笛,嘱咐堂下的几名女子勤加练习,回答了一些练习中遇到的问题,便出了堂去。 先生走后,有人对着谱子练习,有人鼓鼓有些酸涩的腮帮,有人收拾东西,素娥便是这继续练习的一位,她知道以她的条件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过上还算可以的生活。 “素娥姐,素娥姐,可不可以教我们唱水调歌头?” 素娥的笛声被打断,素娥穿着打扮虽然朴素,脂粉遮住了雀斑的她,一张靑丽的瓜子脸,比起其他穿着艳丽的女子,容貌要更出众。 前几日还被嘲笑,为了虚荣买到假货的素娥,在赵文振写出的笔迹传出后,便得到了其他青楼女子的羡慕,而素娥独唱的水调歌头,也成了被看招公认的最好唱法,一时间素娥有了竞争下一届花魁的资本。 一切来的太快,让她有些恍惚,连带着这几日总是心不在焉的,只有练习琴瑟时方能静的下心来。 此时听到水调歌头几个字,不免愣了一下,这几日客人都爱听这个,但是自己的唱法她不知道如何教,没有那种心境的人怕是唱不出。 “不止是客人爱听,我们都很喜欢” 如外面相比,这里倒是少了许多杂论,大概是女子都对才子俊杰有天生的青睐,便无人谈起那买诗之说。 “青衣公子,青青有我,哎呀,羞死了” 一个女子描述这赵文振的样貌,羞红了脸,用手捂住,娇羞的摇着头,引来一片嬉笑。 “可惜,生在赵府” “是啊,就算是在富商之家也好” 几个女子叽叽喳喳的说着,素娥倚着琴桌,听着她们的谈论,“赵家啊……” “这么说,曲子你们都会了?” “嗯,词刚出来,就有人谱了曲,这几日大家都学了,只是唱法不如姐姐,客人这几日点的勤些,姐妹们想着学会了,挣了钱好添些过冬的衣物” “学了就好,水调歌头的词,虽用琴来伴奏最好,不过加上竖笛,会更特别一些,也更加符合词中的感情…” 素娥说着,早有人搬来了琴,“红娟,你来吹笛,我先唱一遍,再给大家讲解。 ” 素娥玉臂轻落,手指按上瑶琴,莞尔一笑,指尖轻挑慢回拨,袅袅琴音响起,初次合奏,笛声有些不稳,琴音悠然转音回荡,消除了那一丝的不和谐,干净清亮又柔美嗓音唱出让人如痴如醉的声音。 此时若是有客人路过,一定会被这声音吸引,琴笛合奏在演奏这首词上还是第一次,精通此道的定能看出其中玄妙。 一曲唱完,门外早引来了不少被看招其他的女子,交头接耳似在品评,这几日听的多了,再听这首,突然觉得前面那些唱法有点难以入耳。 “素娥姐,你唱的太好了” “是啊,比起有容姐,素娥姐更适合唱这首水调歌头” 有容是被看招的头牌,十七八岁的姑娘,身材绝美。 有人带头鼓起了掌,或是羡慕佩服,或是嫉妒,门外的这些女子也加入了学唱的队伍,一时间不大的地方,满满当当坐满了人。 这次素娥只弹着琴,一句一句的教着,日过屋顶,这里的教习终于结束,素娥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出来,准备回自己的木屋。 相对其他的青楼女子,艺伎要自由些,青楼对她们来说只是一个工作的场所,当然头牌名妓就要除外,除了是一个青楼的门面外,要时常在这里,没有头牌名妓的青楼客源总归要差上好多。 “素娥姐,听人说,你在这里教习唱法本想着,来学学,看来是妹妹没有福分,没能赶上,下次你可要叫人提前通知我” 走出内堂的素娥碰上了匆匆而来的有容姑娘,虽是被看招的头牌,有容到底还是有几分的小孩心性,待人接物也不见心机曲肠。 “妹妹说笑了,词本相同,各人唱出自有不同味道,在我看来妹妹唱的就极好,真真有仙子之态,何必学我” 以有容如今的名气,将少不了被那个豪门公子赎了去,虽然逃不了做妾的命运,但是比起自己要好上许多。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素娥便赶着回家了,弟弟一人在家,前几天大雨,吃了带雨水的东西,这几天已经拉的脸都黄了,她得赶紧回家煎药,还要洗些衣物。 与素娥这般住在外面的青楼女子也不多,多数的艺伎还是会住在青楼,这样也能多接些客人,被看招的妈妈念在素娥在这里多年,又有个弟弟要照顾,便准许了她在外面住,这么一来自然就少了很多的客人,以素娥的琴艺唱腔,名气应该不止于此的。 可惜她生性平淡,连着几次竞争头牌的机会都是错过了,名气也就渐渐的不如从前,再加上他不喜与客人言语上暧昧,到现在只有以前的老客人来了,才会点她,但这终究挣不了多少钱。 走出药铺,素娥点了点买药剩下的余钱,拿出两个铜板,将其余的贴身收好,这些钱她和弟弟还能用些时日,用手里攥着的两个铜板,买了一块热米糕。 希望这些药吃了弟弟金童的病能好,前几年灾年时节,父母被洪水冲走,她带着弟弟流落到了江州,为了能生活下去,她插标将自己买进了青楼,以前还想着早日攒够了钱,就赎身出来,带着弟弟购置几亩田地,现在看来,要攒够赎身的钱,不知要到何年月。 从买胭脂水粉的摊子,慢慢移开目光,素娥一手提着药,一手捂着贴身的布包,走在青石街道上,被偷过几次钱的她,现在格外的谨慎,被偷了钱意味着几日的生活没有着落。 走过繁闹的街市,到河堤时她才放松了警惕,看到那日弹唱的地方,想起了哪位公子。 那天本是自己休日,午间无聊便在这河畔弹唱起水调歌头,不曾想尽能遇到一位公子,为自己要来了签名,此时想来自己尽连那公子的名字都忘了问,实在是不该。 不知还会不会遇见。 第十四章 小楼昨夜东风 大概是中秋夜吐的太厉害,赵文振的身体在连日的大雨中受了风寒。 这几日汤汤药药喝了不少,去青州的事也因此延迟。 外面的传闻听玲儿说过,他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别人说的也不假,自己承不承认也没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文人的名声少不了要被议论一番,说话引经据典方能显的雅,若是那日说了粗俗的话,少不了又会被品评一番,懒得去计较这些。 赵亭几日前叫过去询问了一番,赵文振只好现编一个故事,说什么以前都是为了不让赵亭逼着文举入仕,才装作的样子,中秋夜之所以做此词,是看不惯苏一尘一幅傲然的样子。 早就打定主意,不逼赵文振文举入仕的赵亭,也就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他,赶快治好病,尽快启程赶去青州。 起初对纨绔身份抗拒的他,这几日才发现,当一个纨绔远比才子要舒服的多,靠近自己的人目的也单纯,无非就是奔着自己口袋里的银子。 才子可就不一样了,登门的人不少,有邀请参加画舫聚会的,有邀请上门题字的,各色不一,好在感了风寒,可以正当的回绝,不然跟这帮酸溜溜的才子在一起,不会自在。 倒是贾夫子来了几次,大多都是讨论文学之事,赵文振也有兴趣,泡了清明前芽尖,相坐而论,贾夫子不用再吐出苦口的粗制茶叶,也乐得来。 今日感觉身上略好了些,天气也晴朗了起来,闷在屋中好几天的赵文振想着出去透透气。 加了一件衣服,省的再着凉,虽说觉得当个纨绔也不错,但那紫色金钱纹的袍子他是不会穿的。 陆子玉这几日大赚了一笔,赵文振要的颜色款式,都是送来的,当然不望忘给自己留了一套。 这几日想来苏一尘,品格倒是不差,就是人太傲气,长的不错再加上出生在那样的家,有点傲气也是在所难免。 吃了一碗想了好几日的豆花面,便向漾水河提走去,街上人太多,少不了认得自己的,到时候又麻烦,散心变成闹心就不好了。 手里拿着一根鱼竿,这鱼竿也是从那堆金石玩物中找到的,那堆东西虽没有什么好东西,但稀奇古怪的玩意倒是不少。 就说这根鱼竿,青铜打造,可以伸缩,分量也是有的,好在方便。 河堤边的泥土松软,在这里往往能找到钓鱼最佳的饵料。 鱼钩入水,赵文振坐在一块青石上,看着被水蜻蜓不时弄出涟漪的河面,诸事都抛向脑后。 “小楼昨夜又东风…” “问君能有几多愁……” “莫道西风,人比黄花……” 口中胡乱说着想起来的诗词,就当是给自己解闷。 “公子好文采” 被突然冒出的一句喝彩打断,只见一个端着木盆,里面放着刚洗过的衣服,头发也像是刚洗的,随意的盘在脑后。 “红玉姑娘” 赵文振问了一声好,提了提鱼线,见鱼钩上的饵料被鱼叼了去,重新挂上饵料,扔回河中。 “不想公子,还有钓鱼的爱好” “闲来无事,正好下过大雨,河中的鱼要换换气,容易钓到” 红玉昨日还在想,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今日便见到了,心想莫不是老天知道了自己的想法,转念一想也不可能,至少很多想法都没有实现。 “公子,以后你该叫我素娥” 赵文振愣了愣,不想这红玉真改了名,笑了笑“素娥姑娘” “刚才听公子念的诗,可是前日大雨时所作,不过这几句听着不像是一首,除了小楼昨夜又东风有点联系,其余的倒像是两首诗。” 赵文振有点意外,自己只不过是随意念出的诗,这素娥姑娘竟能听出不同。不过这几句诗确实不是一首。 “素娥姑娘也懂诗?这几句确实不是一首,前几年听一跛足道士吟唱,记住了这么几句,刚才想起来便念了出来” 素娥有点失落,才听到时,还以为是这位公子所作,细细品味,虽比不上水调歌头惊艳,但也是难得的,若是这公子所作,文采就算比不上赵公子,也差不多了。 “诗是不懂的,这些年唱得多了,也能分出个好坏来,公子要来了赵公子的签名,是我太过愚笨,还未曾请教公子大名” 听素娥问自己的名字,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就是赵文振,不说信不信,单说自己去要签名一事就有点故弄玄虚了。 “姑娘过谦了,能听出好坏来就极为难得了,多少人分不出好坏,我的姓跟这赵公子同音,不过是昭,明月昭昭的昭” “明月昭昭…这个姓倒是少见,是千里昭昭的昭吗?” “就是哪个昭,看来姑娘不止是会听诗的好坏” 素娥拢了拢额前的碎发,没有扑施脂粉的她,连接两个眼角的雀斑清晰可见。 “对了昭公子,刚才你最后有一句诗是不是没有念完,人比黄花后面应该有个形容才对。” 赵文振心中惊讶,这素娥虽是青楼女子,可心思这般灵巧,可是难得,要是生在富贵人家,读过些书,不难写出文评中那样的评语来。 “素娥姑娘灵慧,这句诗确实没有念完,完整的是,莫道西风,人比黄花瘦” “人比黄花瘦…”素娥想着这要怎样的心境,才能写出这样凄婉的诗句来。 “这首诗是女子所做,她的丈夫背叛了他,她的丈夫有了新欢,晚年凄凄惨惨” “她还写过,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大雁南飞时摆的就是人字,她盼望的那个人没有回来”。 古时男人四妾是正常的事,可易安却是想着自己看中的人,当是钟情于自己,结果难逃时代的传统。 对于易安,赵文振是同情,欣赏钦慕,又怒其不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也不明白是喜欢,还是可怜。 素娥静静的听着,这样的女子未曾听闻,至少她没有听人说过。 鱼线突然向水中扎去,手中的鱼竿差点被带出去,坐着的赵文振连忙起身,慢慢的往回拉着。 “鱼上钩了” 第十五章 海岱惟青州 在府中将养了几日,赵文振的风寒之症,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去青州的事再没有理由推脱。 这日一大早,便开始准备路上所用的东西。 据梁国史书记载,青州有治是武朝末年开始,名字则源于《尚书·禹贡》“海岱惟青州”一句,也有说“盖因土居少阳,其色为靑,故曰青州”。 青州下辖四城,因靠海,海产丰富,商业繁盛,是梁国比较富裕的州郡,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驻与天街,宝马争驰于路,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街,按管调弦于酒肆茶坊比之江州又有一番不同。气候和江州也是不同,此时重阳刚过,需要起早贩卖的摊贩,已经穿上了薄袄,以抵挡海风带来的寒意。 作为青州军备司马的李格非,世业经学,俊迈出众,长于行文做赋,常言:“文不可苟作,诚不着焉,则不能工”,如此严谨的态度,名声在外,被当朝太傅收做学生。 李格非为人清正,梁文宗宣和九年,与赵亭同中进士,两人的官路却是不同,李格非誓死守贫,因耿直的脾气得罪了权贵,被放在青州做一个司马。 自古清正刚烈之人,多受百姓爱戴,却难容于黑暗的朝廷斗争,尽管官场失意,生活还是给了他温暖的相遇,宣和十二年,良木静深,风平浪静,他喜得爱女,取名千月。 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小小一枚春枝,轻盈粉嫩,带着浓浓的喜意,李千月生在这样的书香门第,自咿呀学语时,就日日熏陶于书香之中,勤读百家经典,研习古时诗文。 但古时制度下,女子多忠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习俗,尽管才思秀于常人,被人问起,也只说:“稍读得两年书识得一些字”罢了,直至文评一诗流出,世人才知,李家有一才女。 半月前,李格非收到赵亭的信,这赵亭虽跟自己政见不同,但也非善恶不分之辈,又是同年的进士,两家结亲,也是门当户对,只是早些时候听说,这赵亭之子是个纨绔,不识文典,专好金石,故此便有些犹豫。 因此便匿了下来,想着到时候考较一番,再做决定,要真是个不学无术之辈,也就罢了。 李格非早已有心为女寻觅情郎,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只是缘分这东西玄之又玄。 …… 收拾停当,倚在桌案上打盹的赵文振,突然打了个喷嚏,连带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少爷,是不是,又着凉了,要不给老爷说说,去青州的事晚几天再说” 玲儿拿来衣服,细心的给他披上,口中说着关心的话。 “没事,许是有人想我了” “少爷这么说也对,自从少爷做了那首诗,想少爷的人应该不少,前些时候我还听说,那些青楼女子,都为能见少爷一面,而日日倚栏盼望,她们要是知道,少爷要去青州提亲了,怕是要伤心流泪了” 听出玲儿言语中的一丝酸意,赵文振想戏弄一番这小丫头。 “我可不管她们会不会流泪,倒是玲儿会不会流泪呢?” “少爷这话说的好笑,少爷要成家,玲儿自是高兴,那会流泪,再说少爷要真娶了青州的李姑娘,那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只是不知道姑娘脾性,到时候要是不让玲儿服侍少爷了,玲儿也落得清闲,跟着前院的刘妈,打扫庭院,也省的整天替少爷担心。” 玲儿一边叠着衣服,将几日来想的话,全说了出来,她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玲儿也想过,求着少爷去青州的时候带上自己,但是想想也不合适,等少爷真娶了李姑娘,在说这些话就有些嚼舌根了,此时就自己和少爷两个人,也顾不得许多,索性全说了,图个心中畅快。 本想调弄玲儿的赵文振,没想到这丫头竟说出这么些疯言疯语来,引的他咯咯直笑。 “到时候要真的不让你服侍我了,也不用跟着刘妈打扫庭院,少爷我就给你找个好人家嫁过去” 听赵文振这么说,玲儿扔下了手中的衣服,鼓着肉嘟嘟的脸,说道:“从老爷救了我的那天,我就发誓,做牛做马也愿意,一辈子就待在赵家了,若到那时,少爷不想看见我,我了结了便是,用不着少爷变着法的,让我出府” 赵文振一愣,看着玲儿怒气冲冲出门,笑着摇了摇头,女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变脸最快的动物。 玲儿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有点欣慰,试问这世上至情至性的又有多少人,只是玲儿现在年纪还小,渐渐长大,经历尘世中的悲欢离合,还有谁的心思能够这般剔透? 等到了二八年华,春心难免在外,只等摘花人,共赴青春,到那时再找个人家,嫁过去也算了了一件事, 岁月流年,人生在世,就像浮在岁月长河里的一叶木舟,始终都在争渡,与自己争,与别人争。 陆子玉送来了几匹上好的布料,让他送给未来的嫂子,言语之中能够听得出由衷的祝贺,中秋夜赵文振怒斥苏一尘,讥讽众才子,足以说明他对待陆子玉这位朋友的态度。 做为死党,自然不会放过,在这个时候调笑的机会。 “赵兄,我给你准备了人参鹿茸酒,多放了些枸杞肉苁蓉,等你娶来了李姑娘,我就给你送过来,不然我怕你这身子骨熬不住啊” 几月的锻炼,这具身体并没有强壮多少,还是显的淡薄,也无怪陆子玉会这么说,笑骂了一阵,送走了陆子玉,他一个人,来到了有间书院。 将那罐清明前芽尖,拿给了贾夫子,说自己要出趟远门,回来再看望他,一生未成家室的贾夫子,看着赵文振走出书院的背影,竟流下了两行眼泪,为了这个曾经最讨厌的学生。 宣和三十年,初秋的江州,晨雾浓浓,挤满街巷,赵家北门外一辆马车等候多时。 车轮碾过青石路面,发出咯咯噔噔的声音,浓雾被马车冲开,又合在一起,声音渐渐远去,赵家北门外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浓雾中迷了眼睛。 第十六章 二水中分白鹭洲(一) 简单的行装,一辆马车,赶车的老董,坐在马车中的赵文振。在江州去往青州的官道上缓慢的行进着。 梁国为了促进各州之间的经济往来,官道连通各州,每隔百里便有一处驿站,供官家歇脚和传递信件。普通商贾庶民是没有资格住在这里的,只有拿了官家的通文,才能进得驿站的门。 普通的行商,要歇脚只能找那些开设在官道旁的小酒楼,这就只能凭运气了,有时候走上百多里都见不到一个,时常要在各州之间往来的客商,便将这些酒楼客栈的位置记下来,绘制出一张梁国万全图,并标明每间相隔的距离,行商的拿着这张图,便可以知道要在天亮时起床,还是鸡叫时就起床。 当然这张图也不一定准确,图上的客栈酒楼,在交通要塞之处的还好,往来的客商也多,怎么也能支撑下去,有的甚至变成闻名全国的酒楼,但是建在偏远地方的,可能一段时间后,就不见了,只留下落满尘土的桌椅,和被残风吹得发白的店招,除了客商较少之外,流民和土匪,也是这些客栈开不下去的原因。 有些大的客商,和官家有些关系,开个通文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银子使得到位,住在驿馆除了方便之外,就是不用担心,随时出没的土匪流寇抢走货物。 这趟出来,赵文振本就是打着观光的心思,一路上就这一马、一车、两人最是懒散,有马车不用在驿馆也能过夜,车上带的干粮足够几日的用度,因此老董也不去赶马车,由着马的性子,爱走就多走两步,不爱走就停下来歇歇。 离开江州也有几日,行进的路程却只有百来里,马车里坐得闷了,赵文振干脆就骑在马上,老董坐在车辕上,咧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巴,嘿嘿傻乐。 赶了一辈子马车的老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坐马车的,直到马屁股排出一股无情的气体,他才苦着脸,闭上了嘴巴,用一只手捂住嘴巴,防止气体从缺的两颗门牙间溜进去。 早秋的太阳像是被包上了一层膜,热度不像盛夏那么直接,连着坐在马上几天的赵文振,皮肤被镀上了一层小麦色,看上去要比以前健康些。 下午的太阳,将他们的身影拉长,盖住被太阳烤热的泥土,马蹄踏起的尘土又盖住他们的影子,车轮走过又盖住马蹄踏起的尘土。 “不走了,今晚就在这歇着了” 赵文振一拉缰绳,早有此意的马,立刻停住脚步,嘴里发出突突声,像是为赵文振的决定庆祝。 停下的地方叫白鹭洲,算是江州的边界,过了这里就是渝州。 这白鹭洲只是一个小地名,名字也是因此地湖中的一片陆地,这个地方每年冬天都能引来上万只白鹭过冬。 芦苇花絮,清水碧波,晚霞映在水面,芦苇随着晚间的微风飘向一个地方,风向一转,又一齐转向另一个方向,虽是初冬,离得近的白鹭早已赶来了这里,或抢占最好的位置,筑巢寻偶,或在湖中捕捉鱼虾,慰藉长途跋涉的饥肠。 从地图上看见这个地方,就想着要看一看的,正好今夜住在这里,老董没有闲情雅致看白鹭洲的景色,踏平一片芦苇,将马栓在树桩上,任由马啃咬树皮芦苇,自己佝偻着身子,寻找着附近的枯树枝,用来生火。 赵文振对这白鹭洲感兴趣,还是因为一句诗,“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他想知道这二水怎么个中分白鹭洲的法。 老董用一辈子摆脱流落街头的命运,可是他没有想到,这次跟着公子出来,已经在野地睡了好几次,每到夜里风就冲进自己缺的那两颗门牙,直灌倒喉咙,真正是造孽啊,老寒腿也被吹得生疼,顾不上蚊虫叮咬了,今晚怎么说也要将火生上。 赵文振心想这会要是有个相机就好了,当然这也只能想想,只怪自己的画工,实在是拿不出手,不然可以泼墨一幅。 一串清脆的马玲声,从芦苇的背后传来,此时天已经将黑,只有太阳的余光,让这世界保持着最后一丝的清明。 光线已经模糊,但还是能够看清,这是一辆雕工精美的马车,车篷很大,将整个马车都罩在底下,车棚前,有一顶同样雕工精美的灯,灯火随着微风摇曳,赵文振想起,这种制式的灯,怕只有皇室才能使用。 古代为了显示皇室的尊崇地位,在很多方面都做了明确的规定,有的朝代,除了皇室其他人只能乘用牛车,灯做为一种常用之物,也是有明确的规定,这盏灯一看,就造价不菲,车内人的身份可想而知。 赵文振曾经淘到过一件宫灯,虽只是一个贝勒府上的,但也是精美异常,由此,看见此灯,便隐隐猜出了车内人的身份。 有一点倒是和他想的不一样,马车的后面并没有出现随扈,只有马车离自己越来越近。 几步远的地方,马车停了下来,一个体格健壮的车夫,下了车,将马车的帘子掲起,身体微微弯曲,等着车里的人下车。 赵文振心想“不知这车内是怎样一个人物”及出来一看,却是位青年公子,头上戴着束发镶宝紫金冠,齐眉勒着金抹额,一件二色蓝紫袍,外罩石青起云纹褂,蹬着靑缎白底小朝靴,面若初升朝阳,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若悬胆,单单一张嘴巴大的出奇,真正一风流人物,若是遮住嘴的话。 车里的人下车伸了个懒腰,看着快被黑暗吞没的白鹭洲说道:“白鹭洲果然名不虚传啊” 赵文振识趣的没有上前,这种人物不是自己这个通判之子,能够够得着的,走过去帮老董弄着今晚的睡处。 “这位公子,想必也是赶路到此,今日遇见,也算是缘分,不如相帮着一处过了今夜,我车中可是有佳酿,正好抵挡这夜里的寒气” 赵文振心想,这人倒是不认生。 刚才那车夫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脸上满是警惕的神色,从他手上暴起的青筋,可以判断这人的力量,这会自己要是敢上前,说不定,马上就身首异处了。 “这位公子说的是,羁旅相遇自是缘分,不知公子名姓,好方便称呼” “哈哈如此甚好,我姓王,你叫我王大嘴就行” 赵文振尴尬的笑笑,这人还真是随性,不过叫王大嘴还是算了。 行了一礼道:“赵文振” 自称王大嘴的公子,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一笑,对着那车夫或者是侍卫的人说道:“青云,搬酒” 第十七章 二水中分白鹭洲(二) 老董拿出火折子,点燃了一堆枯枝,浓烟飘出,火光映照,火星跳起,有些柴火带有水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青云搬来了一坛酒,放在了地上,绕过火堆,朝着芦苇深处走去。 “王公子,他…” “赵公子,这有酒总不能干喝,青云去找两个下酒菜,这时候的兔子最是肥美” 赵文振脸上有一丝的担忧,这芦苇从中光线昏暗,说不定藏着一处沼泽湿地,若是陷下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像是看出了赵文振的心思,王公子道:“青云从小就是山中的猎户,身手了得,野物的气味,逃不过他的鼻子,你就放心,来来来,先尝尝这酒怎么样?” 听他这么说,赵文振也就不再说什么,接过王公子递来的酒喝了一口。 “嗯…”这酒和自己从前喝到的都是不同。 “入口绵润,酒香醇厚,入肚带有丝丝暖意,又不刺激味蕾,难得” 王大嘴听着这话,心情极好,笑着说:“这可是我的藏酒,这次出来,特意带了几坛,就怕这路上没有好酒喝” 喝着酒,赵文振和这自称王大嘴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据王大嘴说,自己是从京都出发,沿着官道,一路游览,这江州便是最后一站,说道有趣之事,便拍一下大腿,几欲跳起,激情四射,比起城南茶馆说书的也不惶多让,只是这醒目案几就胜出一筹。路遇土匪也是常见之事,亏得青云身手了得,才没有被害了性命。 赵文振心想,就这身打扮,那个土匪见了不眼冒绿光,不抢你抢谁。 忽而,王大嘴叹了口气,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似是想到了什么堵心的事。 听他讲述,这一路来除了遇到不少土匪,灾民也是见到不少,地方官府不作为,发生天灾也没有什么好的举措,不仅如此,朝廷下发的赈灾款,也被中饱私囊,百姓苦不堪言,怜我大梁皇帝,还惦记着灾民的安置情况。 这种事在历史上屡见不鲜,不管是盛世还是末朝都时有发生。 “王公子,不必太过伤心,这种事说到底,还是和朝廷的体制有关,上瞒下效,很多事传不到上面,杜绝是不可能,就拿朝堂来说,政见多有不和,就不要说朝堂之外的地方了,清官难有机会掌握一州大权。” 自汉以来,宫廷中的腐弊不是什么新鲜事,各人手段不同,看似是皇帝当家作主,但又很多事,说了算的不一定是皇帝,就算上面下了指令,到地方实施也是另外一幅模样。 “赵兄说的极是,想我大梁皇帝,克经勤俭,力图振兴大梁,可是有着这帮蛀虫,大梁这栋大厦,迟早会被蛀空,关外大金国虎视眈眈,国内虽表象繁荣,其实隐患甚多,若不及时改革,大厦将倾之际,谁又能避得了” 猜出这王公子身份的赵文振,对朝政之时本不想多说,见他言辞恳切,也就放下了心里的防备,说起了商鞅变法,种种举措一一道来,又说道了梁国重文轻武的弊端,朝堂之上大多是一些文士,这些人又极好斗嘴,真真能够担当大任却是没有。 条条在理,句句称心,王公子认真的听着,对赵文振来说,这些历史熟的不能再熟,挑些与梁国情况相似的,说道说道,也就是打发一下时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大嘴心想:“能在这白鹭洲遇见这位公子,不算是缘分,应该算是造化,听他之言茅塞顿开” “听赵公子一言,真是精彩,不知可有文举入仕的打算?” “暂时没有这打算,我懒散惯了,受不得约束” 王大嘴面露惋惜,心中遗憾道:“男儿再世,当立功名,公子如此打算有负这一身的才华” “王公子说笑了,我那有什么才华,只不过是多读了些史书,挑着相近的说了说,再说这世上有才华的人多了,但才华不等于治世之道,胡口白咧谁都可以,真要干点实事就不是谁都能干的了” 正说着,前方的芦苇突然传出一阵响声,芦苇折断的声音打断了这边的谈论,老董拿起马鞭警惕的防备着,这是三人唯一能拿出手的一件武器。 一个人影冒了出来,原来是青云。 青云手里提着,用芦苇杆拴在一起的两只兔子,下半身全是泥,手上被芦苇叶子划伤的地方,正有鲜血流出。 “王…少爷” 青云下意识喊出的话,碰见王大嘴的眼神,又收了回去,最终改成了少爷。 “这兔子好捉,就是水坑难避,掉里面耽搁了时间” 青云低着头,恭敬的说着,像是为他们久等而道歉。 “人没事就好,去收拾” 赵文振给老董使了个脸色,让过去帮忙,不然一会这肉不好下手去抓。 刚才的讨论两人意见不合,也就从酒逢知己到了道不同的处境。相顾无言,两人各有心思。 “我知道,这样说王公子肯定不信,这世界的文人,那个不是想着文举入仕,成就一番功名,但是有些事,不去做才好,不然到时候连自己都不是了” 赵文振的语气淡然,话语当中却是蕴含着,不可置疑的态度,此话要是配上以前的那个自己,那就是纨绔之语,不思进取,而现在,他一身的气质,在说出这句话后,有着洒脱,不拘泥于物。 真是由于这样,王大嘴才更加的疑惑,对于王公子这样的人来说,问出这句话的意味自然是不同,天下才子众多,他看上的也没有几个,如果赵文振真有这想法,他可以免试让赵文振入仕。 “王公子不必疑惑,我本就是一纨绔子弟,乐得逍遥自在,几月前脑袋挨了一棍,有些事记不清楚,功名之事更是不再贪求,只想过平淡的日子,钓鱼就是最大的爱好,只可惜鱼竿没有带来,不然可以尝尝这白鹭洲的鱼是何滋味” 听赵文振这么说,王公子也不再强求,或许真如他所说,只是多读了些书罢了。 第十八章 勿忘我 火焰的温度,使得兔肉中的油脂,快速的分离,这样烤出来的兔肉,外面包裹着一层分离出的油脂,肉质吸收了油脂的香味,干而不柴,不用任何的佐料就是一道美味。 青云熟练的操作着,最外围的兔肉微焦,形成一层细密的如海绵的泡,为了让火更旺,咧嘴吹着火。 “你这门牙?” 寻着拂拂声,赵文振发现,青云的牙齿跟老董的一样,也是缺了两颗门牙。 “前日跟公子遇到几个土匪,打斗中挨了一刀柄,掉了两颗门牙” 青云说的轻松,好像这门牙不是从自己嘴里掉的。 老董嘿嘿一笑,“我也有两颗门牙掉了” 青云咧嘴一笑,看向老董,正好对上老董那两颗门牙缝,看着这滑稽的场景,四人都笑了起来。 “王公子,我觉得你应该换身衣服,这么穿着出去,不招土匪才怪” “赵兄觉得是我的装扮引来了土匪?那些流民有什么?身上仅有的财物还不是被洗劫一空” 如此赵文振也不好说什么了,这人虽不想皇室平常弟子那般跋扈,但也留着皇室到哪,都爱臭显摆的本性,一身打扮,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那里来的一样。 今晚的月亮被乌云遮在怀里,除了火光照亮的地方之外,看不到任何的东西,芦苇叶被风吹的摩擦出声音,虫叫蛙鸣,以及火焰炙烤油脂发出的声音,伴着远处传来的白鹭叫声,是今晚仅能感受到的。 几块兔肉下肚,身上充满了暖意,酒喝的多了,脑袋有点晕晕乎乎,赵文振不禁颂出一句“听取蛙声一片”。 “好诗,不知赵公子是偶得残句还是已有全诗?” “什么诗不诗的,只不过是随口说之,王公子不必在意,时间不早了,好好睡一觉,明日各自赶路” “对了王公子,到得江州,那豆花面可得尝尝” 王大嘴听赵文振这么说,似也想起了什么,说道:“这里往前走两百里外,有个居安村,赵公子到时可以去看看,相信会有些收获” 虽然知道赵文振无意功名,但他依然觉得可惜了,若这赵文振真有才华,而并非他所说的只是多读了些书,那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看他现在也就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以后的日子还长,说不定哪天变了。 说到底自己跟他,也就是羁旅相逢,太过苛求就有点多管闲事了,不如等着看。 鼾声三起,青云没有谁,怀中抱着刀,看着周围,身为侍卫这是他的职责,多年前自己在山上和爷爷打猎,碰见一只猛虎,爷爷被咬伤,要不是齐王殿下打猎的队伍路过,救下了自己,现在自己早就变成粪土,滋养不知什么地方的草木了,这么多年齐王派人教授自己武艺,这次出行,终于有了报恩的机会,不容有半点闪失,前几日被打掉两颗门牙,他也没有半点怨言。 跟青云比起来,老董这个随从就显得有点不称职了,早在赵文哲和王大嘴说话时,就打起了呼噜。 一阵风吹过,突然下起了雨,一阵忙乱,四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火堆被浇灭,冒着丝丝的雾气。 一夜过后,雨停了,湖面上漂浮着雨水激起的雾气,荷叶中央都聚集着一颗鸽蛋般大小的水珠,昨晚的雨很大,但湖水依然清澈,太阳初升,雨后的白鹭洲清新,又充满活力。 这时候的景色,不容错过,赵文振早早就出了马车,湖面上的水汽经太阳照射,形成了一道彩虹,芦苇中的白鹭争相飞出,场面壮美。 “赵兄早” 见王公子出来,赵文振回了礼。 两人站在一处,看着眼前白鹭洲的景象,“真是一幅人间的美好画卷,浑然天成,有点舍不得离开啊” 听赵文振如此感叹,王公子深以为然,比起别处这里真的是人间盛景了。 “不知赵公子去往何处啊?” “青州” “此去青州,路途可是不远,赵公子路上还是小心些,我相信这一路你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希望到时候能改变赵公子的心境” 说着向马车走去,“青云,走” “如此美景,王公子不再看会?” “美景虽好,一观就好,始终还是要回到现实,有些东西注定只能用来回忆” 赵文振听他这么说,眼前的景色好像也变的不一样了,再没有看下去的心情。 “如果未来再次相逢,记得,勿忘我” 那辆雕工精美的马车驶过,王公子掲起窗上的帘子,淡然的话语飘出,让赵文振有些动容。 一枚黄色的牌子,金光闪闪,进了赵文振的马车,仔细看上面刻着宣和二字。 老董牵过绑在树桩上的马车,问道:“少爷,咱们走吗?” “走” 由于泡了一夜的雨,马车车轴进了水,木轴被泡的发涨,走动起来咯吱咯吱的响着,这让赵文振的心越发的烦躁。 想起昨夜的谈话,这王公子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居安村一趟,其中隐藏着什么东西呢?思索半日也是没有结果,干脆抛在脑后,不管有什么到时候到了地方看看就知道了。 “算是朋友吗?” 赵文振这样想,自己在这个世界其实是孤独的,按道理来说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几个月,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就像刚出生时的婴儿一样,眼神中充满着茫然。所以他极其的渴望情谊,对玲儿,对陆子玉,他都是这样,他不去想人心险恶,只想用最真诚的态度对待朋友。 虽然心中这么想,到是他也知道,对于皇室来说,情谊,不过是维持和争取权利的筹码而已,连骨肉至亲都能背叛,何况这萍水相逢的人,出生在皇室的哪一刻,就注定了,要么就庸碌到无人在意,但凡有一点长处,说不定就会沦为皇位下的垫脚石。 不过自己现在应该还没有到那种,可以当做筹码的位置。这王公子也不像是攻于心计的人,随性坦然是有的。 想了想,赵文振给自己,给出了答案。 “算是” 下次碰见也许可以叫他王大嘴。 第十九章 发情的老董 赵文振现在后悔没有将玲儿带上,这旅途实在是无聊,好在老董说了很多关于赵府的事,有些以前到不曾听说。 玲儿以前说过的,和老董说的互相补充,赵文振对赵府以前的事,基本都以了解,就连自己前几年,跑到丫头房中睡觉的事,也被老董说了出来,赵文振有点后悔,没有早一点来到这个世界,不然和丫头睡在一起的就是自己了,这么想着,嘴角露出一个神秘又略带猥琐的笑容。 几日相处下来,老董也渐渐的放开了,没有了以前的拘束,前些时候,听刘妈说少爷改了纨绔的秉性,他还有点不信,想着少爷总是没有什么玩了,玩起了角色扮演,后来水调歌头传遍全城,府里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都在谈论着少爷中秋夜的飒爽英姿,也就信了几分,这次出来,老董对赵文振的看法,发生了逆转,以前虽说是在赵府当差,也就是养养马,老爷要用到马车的时候赶赶马车,跟少爷见面的次数都少,莫不要说像现在这样朝夕相处了。 说的起兴,赵文振发现了老董的秘密,这老头子看着老实巴交的,心里的盘算倒是不少,老董竟是喜欢前院打扫庭院的刘妈。 赵文振哈哈笑着,打趣着老董“老董啊,这次回去我就给爹说说,让你们结成晚年鸳鸯,可是你的家伙还管不管用?别到时候让人家刘妈受了委屈” 老董咧着嘴,嘿嘿笑了两声,从豁牙中说出的话有点漏风。 “少爷,我这一辈子的存货多着呢,以前没地方用,如果少爷真的说成了,我老董定当买上二两黄酒,谢少爷一番” 这黄酒在老董看来是最好的谢礼,自己平日都舍不得喝。 “你先别急着高兴,人家刘妈同不同意还不一定” 听到这话,老董的嘴巴闭了起来,像是思索着什么。 刘妈能不能同意,他还真不敢打包票,刘妈是丧夫后就到赵府做些扫洒的活,此时也是年过半百,年轻的时候都没有再寻夫家,这时候就更加不确定了。 见老董不吭声,赵文振说道:“你就放心,有老爷出面,刘妈会同意的” 老董心情大好,手中的马鞭高高的扬起,抽打在马背上,说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赶马车的字“驾”。 马被老董突然的抽风,吓了一跳,马腿抽搐了一下,突然向前冲去,坐在车内不明白状况的赵文振,只听见鞭子一响,自己就撞在了马车上,之后更是颠颠簸簸,难以坐稳,他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你大爷的” 都说骡马发起情来难以控制现在看来,这人要是发起情来,更加可怕。 “留意点,别错过了居安村” 说完这句赵文振老实了起来,双手扶着马车两边的窗沿,尽量的让身体保持稳定,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一直在跳动,全身的肉也跟着一起跳动。 老董几十年马夫的功底,发挥了出来,马鞭抡的飞起,马背上啪啪声不断,车轮飞速的转动着,碾起的尘土还没有落地,马车已窜出去好几米。 “老董,你能不能慢点,刘妈就在府上,你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赵文振现在有点后悔,自己对老董太好了,以至于现在自己说的话都不管用了。 “少爷,以前几日的速度,感到青州,怕是要到明年了,咱们得快些,不要让青州的亲家等的着急了,我这也是为少爷考虑” 老董说着,马屁股上又响起一声脆响,赵文振刚要出口的话,被突然又加速的马车拉了回去。 只能恨恨的在心里想,“好你个老董,等车停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终于,随着老董一声悠长的“吁”声,马车停了下来。 赵文振赶忙爬出马车,吐了起来,肠胃宁在一起,面如菜色,没有消化干净的兔肉,冲进鼻腔,眼泪鼻涕齐下,见赵文振这般模样,老董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咧着嘴,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大嘴,替赵文振拍着背。 吐了吐,感觉好了些,赵文振有气无力的说道:“老董,你……” 这具身子实在是太弱了,这点颠簸就这样,也是赵文振没有想到的,等去完青州,了了此事,找一个武师,好好练练才好。 本来打算让老董知道知道人间险恶的赵文振,现在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了,好在此地有一间小酒馆,正好可以歇歇。 赵文振被老董扶着,走进了小酒馆的大门。 这间小酒馆,就是这官道上为数不多,由私人开设的酒肆,这种酒馆,往往是吃住一体,房间虽比不上驿站的宽敞明亮,好在收拾的干净。 院子中有几匹马车,车上都是用麻布盖着,隐隐能够看见底下货物的形状,进入院中,早有一小厮迎了上来,“二位爷,里边请” 又有一娇娘,迎了出来,小厮让过赵文振和老董,去拉马车了。 说是娇娘,大概是因为,这一路来都没有见过女人,才觉得,眼前这浓妆艳抹,穿着紧身裙装,肚子上有圈肉的老板娘娇美,但是此物只可远观,离得近了,看见脸上没有涂匀的粉块,就完全没了兴致。 “两位客官,我这可是有这方圆百里最好的杏花酿,还有刚刚煮熟的牛肉,给二位来上些” 赵文振心想,这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家酒馆,那有什么最好最差。 老板娘见这二人,一个生的瘦弱,好像还受了伤,但看这模样穿着,应该是个公子哥,那缺了两颗门牙的老家伙,一见到自己,眼睛就没有从自己的身上离开过,风尘仆仆的货商见多了,这二位倒是稀奇。 老董吸了吸口水,说道:“来些,来些…” 老板娘朝老董妩媚的笑了笑,转身走入了后厨。 喝了一大碗,苦的让人肝颤的茶水,胃里有了点东西,赵文振觉得舒服了些,见老董还一直看着老板娘离去的方向,一计上心头,不由的嘿嘿笑了起来。 第二十章 这是人干的事? “来了” 老板娘娇美的声音,隔着通往后厨的帘子传来。 “两斤上等杏花酿,三斤熟牛肉,二位客官慢用,若还需要别的,尽管吩咐” 老板娘说着,扭着身子,来到了桌前,将酒肉放在桌上,转身就要走,这老家伙的眼神实在是让自己不舒服,下意识的拉了拉衣领。 拨弄着筷子的赵文振见时机已到,右手准确的拍在了老板娘的屁股上,弹性十足,五指捏紧,一团肉结结实实的攥在了手心。 转身欲走的老板娘,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啊” 赵文振连忙抽回了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在嘴中。 “肉不错,煮的很烂” 老董目睹了赵文振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他的眼睛就盯在老板娘的屁股上,除了那层勒的紧紧的布,突然又多出了一只手。 “疯了疯了” 老董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如鲠在喉,“怎能如此?” 就在老董为赵文振熟练的动作惊叹时,脸上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脑袋被扇向一边,正好看见赵文振吃着牛肉,喝着酒,“难道刚才是幻觉?” “你这个老不死的,老娘的屁股也是你摸得” 老板娘一手捂着屁股,使劲的揉搓着缓解疼痛,这个老东西真是狠,自己的肉都被拽下来了。 老董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的有点发懵,有些松动的门牙又飞出去一颗,嘴角有殷红的血流出。 “娘子,怎么了,谁摸你的屁股?” 后厨突然跑出一个彪形大汉,一脸络腮胡,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应该是在收拾牛肉,围裙和菜刀上都粘有肉沫和血迹,老董心里发苦,自己刚刚明明看见是少爷的手,拍在了屁股上,但是他这会总不能揭穿,看见这大汉的模样,腿有些打颤,自己怕是连一拳都挨不住。 赵文振依旧喝着酒,吃着肉,火候还没有到,自己再看看,让老董多吃些苦头,不然这青州的路才走了这么点,再像今天这样,自己可吃不消。 老板娘见丈夫出来,有了底气,指着老董说道:“就是这个老不死的”,上前又踹了老董一脚。 找着了目标,大汉上前两步,“看我不劈了你这个老不死的,还敢老牛吃嫩草,娘的” 见大汉手里的刀已经扬了起来,老董跪了下来,拉着赵文振的衣服声音颤抖着说道:“少爷,快救救我” 赵文振也不想闹得太过,便放下手中的筷子,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说道:“够吗?” 一张一百两纹银的银票,挡在了大汉的刀前,大汉朝自己媳妇看了一眼,心想,这家伙一出手就是一百两,待我诈他一诈。 “小子,我媳妇的屁股,可不止一百两” 赵文振笑笑道:“城里青楼的名妓,一晚也不值一百两,这荒野村妇黄脸婆,卖了都不值一百两,何况只是摸了一下屁股” 大汉紧了紧手里的刀,“这里不是城里,我的媳妇,值多少我说了算” “五十两” 见赵文振不加反减,大汉有点动摇,要知道自己辛辛苦苦一个月也赚不了五十两,再说只是摸了一下屁股。 “二…” “好五十两就五十两”趁赵文振没有喊出口,大汉一把夺走了赵文振手里的银票,瞪了老董一眼,转身向后厨走去,老板娘站到了简陋的柜台后面,怕老董再拍自己的屁股,虽然五十两银子诱人,可屁股是真疼,到现在还是火辣辣的。 解决了眼前的麻烦,老董从地上坐了起来,伸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快走” 赵文振说着,快速的起身,拉着神不附体的老董就往外走。 “快赶车” 老董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又被赵文振这举动弄的有点摸不着头脑,拖着软了唧的身体,坐上车辕,挥动马鞭。 赵文振趴在车窗上,看着后面,直到后面追赶的马车停了下来,才舒了口气。 刚才自己情急之下,举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酒馆中的人都是看在眼里,这年头虽是太平盛世,但是一下拿出一百两的银票,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当时就感觉有几双眼睛盯着自己,目光灼灼。 这才急着拉上老董跑路,果然出了酒馆,后面就有人追了上来,老董虽挨了打,受了惊吓,但是几十年的驾车经验却是施展的淋漓尽致,此时又有赵文振的吩咐,自然不敢马虎。 这些行商赶路的虽都是一些商贩,但大多也都是一些脚夫,老板亲自押货的很少,常年走南闯北,又是匆匆过客,偷鸡摸狗的事不少干,偶尔劫个财,也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再看看自己和老董这模样,老的老弱电弱,看见白花花的银票,动了念头,在所难免。 行走在外,财不外露。 赶着马车的老董吐出口中的血水,这娘们的力气还真大。 老董有些后悔,给赵文振说了很多心事,现在看少爷还是足足的一纨绔,就刚才的那事,是人干的吗?他摸了屁股,自己不但要挨打,还要求着他救自己,酒肉一口也没吃着,又被催命似的拉着赶车,最后悔的是将自己和刘妈的事说给赵文振,这下彻底不指望赵文振能够说成此事了。 不过少爷的演技是真的好,这一出纨绔变才子的戏法,瞒过了多少人。 “呸” 老董为自己的想法不齿,什么才子,什么翩翩公子一身青衣,这些形象,都随着颤抖屁股上的手,烟消云散。 “老董,感觉如何,这娘子的肉质可还合口味?” 甩掉了后面追着的人,赵文振没有了顾忌,老董也没受什么伤,只是掉了颗牙,反正已经没了两颗,再掉一颗也妨碍不了什么。 听着这话,老董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爷,不是老董不知主仆身份,说句实话,刚才这事真不是人干的” 又没了一颗牙的老董说话更加的漏风,马车走的又快,赵文振听到老董颤颤巍巍,又恍恍惚惚的话,笑的直在马车里打滚。 第二十一章 居安村(一) 老董听着赵文振毫无人性的笑声,只能将怨气发在马身上,官道两旁的树木飞速的在马车两旁掠过。 夕阳照在老董的脸上,有些红黑的皮肤发着光,急着赶路不光是为了发泄怒气,天马上快黑了,他可不想再在野地里过夜,他没有赵文振的闲情雅致,只想着赶快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吁” 老董勒住马,一日近两百里的路,此时的马,腿抖如糠筛,豆粒一般的汗水顺着马背潸潸而下,嘴里不停的喘着长气,老董下了马车伸了伸老腰,今晚的住处算是有着落了。 前方的官道分出一条岔道,岔道口立着一块老榆木门板,门板已经被雨水泡烂,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字“居安村”。 站在此处看不见村子是什么样,岔道旁全是十来米高的青松,一直蔓延开去,老董想,不管怎么样,也算是个村落,几间破房还是有的,今日在那酒馆,自己是一口吃的都没有捞着,赶了一日的路,肚子早已经咕咕的叫了,等了半天也不见赵文振下来,老董才想起,这一路来马车的速度太快,少爷不会颠了出去?再想到赵文振早上吐得黑天摸地,不禁心惊起来。 跳上马车,拉开车篷前的帘子,只见赵文振一只脚搭在车窗上,一个大字摆开,打着呼噜,见赵文振完好无损,老董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摇了摇赵文振道:“少爷,居安村到了” 赵文振迷迷糊糊的醒来,揉了揉眼睛,“啊,到了” 扶着窗户起身,骨头像散架了一般,发出一连串的响声,自己不知怎么的,笑着笑着就睡着了,难道是笑累了? 刚刚醒来的赵文振还不太清醒,摇摇晃晃的走在去往居安村的岔道上,老董拉着马车走在后面。 赵文振看着眼前的环境,开始对居安村期待起来,这一条岔道虽只容得下一辆马车,但两旁的树木葱拥,算是一条曲径,更显的这居安村如挑花源一般的存在。 行了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没有了树木的遮挡,光线变得亮起来,前面一片宽阔的空地。 “有人来了” 一个小女孩率先发现了两人的到来,嘴里喊着,跑向远处火堆旁光着膀子的男人。 小女孩的声音不大,但是音调极高,顿时数十个光着膀子的男人立了起来,火焰映照下又有数十个女人,一时间百来双眼睛盯着自己。 赵文振看着眼前的这幅场景,心想“难道又穿越了?” 他期待的挑花源式的居安村,并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只有几十个用缝着补丁的布,搭建的帐篷,挤满了这里的土地,帐篷前都生着一堆火,火上炙烤着一个熏的发黑的罐子,罐口烟熏不到的地方,还能分辨出它是一只陶罐。 赵文振回头看了看,老董和马车都在,那就说明自己不是穿越,但是这几十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流露出生人勿进的眼神,让他害怕。 举起双手,表达自己没有丝毫恶意,尽量用温润和气的语气说道:“各位,我们是路过此地,本想来贵村借宿一晚,看样子不太方便,我们马上走” 下意识的退了两步,手伸向背后,向老董做了个动作,一有不对,就准备马上跑路。 没有人说话,赵文振听着火堆中干柴烧裂的声音,和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不禁想起自己看过的,食人族记录片,心里暗骂“大爷的,王大嘴别让我再碰见你” 赵文振在心里将王大嘴的家人问候了一遍,脚步轻轻的往后退着。 就在他准备要跳上马车时,那站起来的几十个光膀子男人,又蹲了下去,女人收回了目光,搅动着陶罐。 “公子,要借宿怕是没有多余的帐篷给你们住,不过空地倒是有一些,要是不介意,就在那边住下” 一个精神的老头站了起来,用手里的拐杖指着自己帐篷旁边的一处空地说着。 赵文振停下了后退的脚步,有些犹豫,地图上这方圆百里之内,也再没有驿站,若是不住在这里另寻他地也是野地,看着老头的模样,倒是和刚才那些人不同,身上穿着补满大块补丁的衣服,头发花白,但却整齐的梳在一起,用一根树枝别着。 刚才说话的小女孩跑了过来,拉住赵文振的手,说道:“哥哥,来,我刚煮了菜汤,我和爷爷还没有吃呢,你们也来尝尝” 这小女孩生的巧玲可爱,看个子应该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明显是大人的,用一根粗布腰带捆着,将整个身子都罩在下面,略显臃肿。 如此,赵文振只能跟着小女孩,走向他们的帐篷。 路过几处帐篷,有的陶罐中飘出肉香,有的清清淡淡,像是只煮了青菜,他看到那些飘出肉香的火堆旁,往往蹲着一个男人,煮菜的要不就是一个女人,或是带着孩子,或是像小女孩这般,爷孙组合。 这不是食人族,是流民。 赵文振的心放了下来,不用再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老丈” 赵文振像老头行了一礼,坐在了火堆旁的石头上。 老头盯着赵文振看了一会,面带笑意,问道:“公子是从何处来?” “老丈,叫我小赵就好,我是从青州过来的” “哦,青州,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有幸去过一次,是个好地方啊” 老丈脸上充满遐想,回忆着往事,又看了看用衣角擦着缺口黑陶碗的孙女叹了口气。 “造化弄人哦,这辈子是没有希望再去了” 赵文振听着老人的话心中感慨,不禁想起自己家乡的老人,时常在太阳底下一晒就是半天,现在想想,真是过去皆是回忆,眼前尽是遗憾。 “我看老丈,气质不同,不知怎也流落到此处?” “那有什么气质,早年间中了乡试,奈何家中苦寒,无力再攻读诗书,几亩薄田到也能糊口,不料土匪洗劫村子,孩子的父母都被杀了,房屋烧毁,无奈只能拖着残躯,带着孙女逃命” 不想这老丈中过乡试,乡试一过便有资格参加州试,过了州试就算考不上进士,也能混个不错的差事。 第二十二章 居安村(二) 梁国的乡试每三年举办一次,有地方最高行政官员做主考,出题也是涉及时事朝政,皇帝选拔人才自然是要找些对自己有帮助的人,朝上的难事往往被选做考题,参考的才子人数更是众多,能够在乡试中入榜,算是踏上了官途的第一步。 这老丈能够入榜,自然是有着一定的真才实学。 赵文振肃然起敬,听老丈讲着这居安村的事。 原来居安村的这些人,都是各地聚集过来的流民,老丈和孙女算是最早来到这里的人,居安村地处官道边上,路经此处的流民,都是想着来这村子讨口吃的,但是最后都留在了这里,至少这里不会像赶瘟疫一般驱赶自己,渐渐的这里的流民越聚越多,周边的树木随着多起来的流民,焚烧的速度极快。 从老丈的口中,赵文振得知,路口的那块木板也是孙女昭昭要立的,他说路过这里的人就能看见,说不定什么时候路过官家,看见这里的状况就能想办法让他们住上房子,不用在下雨的时候拿着破碗接雨了,老丈的衣服和头发也都是昭昭梳洗的。 赵文振摸了摸昭昭的头,昭昭将仅有的两个黑陶破碗擦的干干净净,搅动着陶罐中的菜粥。 “昭昭,可是千里昭昭的昭昭?” “不对是明月昭昭的昭昭,爷爷说明月昭昭,心之窈窕,所以我就叫昭昭啊” 昭昭停下搅动菜粥的手,纠正着赵文振,这话赵文振听着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那里听过。 昭昭用一柄木勺舀出陶罐中的菜粥,盛满两个碗,先端给赵文振,另一碗给了老董。 爷孙两看着赵文振,见赵文振端着碗沉吟,老丈说道:“公子放心喝,虽只是菜粥,但昭昭洗的干净,不会闹肚子” 听老丈这么说,赵文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不喝是因为,这仅有的两个碗都给了他和老董,让这爷孙两干瞪眼,自己有点过意不去,再加上陶罐里的粥也不多。 “老丈误会了,还是你们先喝,我和老董,吃些带的干粮就好” 老丈到底是读书人,听出了赵文振话里的意思,推了推赵文振递过去的碗道:“那干粮干干巴巴的,这菜粥虽素了些,果裹腹还是可以的。” 赵文振不好在再推辞,只好端过碗喝了起来,粥里的米不多,但足够让粥粘稠,粥里的野菜煮的有点发黄,入口野菜特有的香气充斥在口腔,入肚暖暖的,碗不大粥不多,两口就喝完了,赵文振咂巴下嘴道:“好喝,这绝对是我喝过最好喝的粥” 昭昭高兴的拍手“真的吗?我再给你盛一碗” 赵文振拦住昭昭伸过来的手,“昭昭,哥哥减肥,晚上不能多吃,一碗就够了,你和爷爷喝” 昭昭露出疑惑的表情,大打量着赵文振,心想“都瘦成这样了,还减肥,唉,大人的心思搞不懂” 老丈知道赵文振的心思,也不在劝说,自顾的喝起了粥。 可怜老董,白天在酒馆就没有吃上什么东西,现在小小的一碗菜粥入肚,更绝觉饿的发慌,可是在赵文振的眼神下,老董还是将手里的碗交给了昭昭。 “老爷爷,你也减肥吗?” 老董心想自己减个鬼的肥,第一次听这么个词,但是现在的情况,自己想不减也不行啊,只能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看着昭昭和老丈将陶罐里的粥喝干净,老董吞咽口水。 老董苦啊,想的好好的住处也没有实现,现在连口吃的也吃不上,想起马车上还有干粮,便起身起寻找。 “昭昭吃饱了吗?” 见赵文振询问,昭昭洗着陶罐,说道:“现在饱了,这菜粥喝的时候就饱了,不过没有多少时间就又饿了,所以我现在都不跑着去玩了,不然饿了就不好了” “老董,把车里的干粮拿来” 刚抓住干粮咬了一口的老董,听到这话,差点噎住,往怀里塞了一个干饼,慢慢悠悠的移过来,嘴里快速的咬动着。 赵文振见老董这般模样,有些好笑,这老家伙,一把夺过老董手里的干粮,递给了老丈,说道:“老丈,我这里还有些干粮,你留着,和昭昭就着菜粥吃,也能多撑些时日” 现在他能给的只有这些,给钱,方圆百里没有买卖的地方,再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将钱交给这一老一弱两人,自己也不放心,万一那个起了歹心,到时候再伤了老丈,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公子留着路上吃,我和昭昭这些米还能撑些时日,只是公子要是路过州府,有可能的话将这里情况说说,不求能够安置田舍,能拨给点粮米就行。” “老丈不必推辞,这干粮路上再买就行,昭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该吃的好些,也请老丈放心,这里的情况我一定向州府说明,相信州府不会放任不管” 听赵文振这么说,老丈行了一礼,“如此老头子就先谢过公子了” “哥哥明天就要走吗?” 昭昭仰起小脸,看着赵文振,眼角微蹙,有点不开心。 赵文振点了点头,摸着昭昭的头,不知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小女孩感觉特别亲,玲儿也是这个年龄便没有了爹娘,不过好在她碰上了赵亭,现在也算不用在为吃饭发愁。 “哥哥办完事就来接昭昭好不好,哥哥家里也有一个像昭昭这么可爱的小姐姐,到时候昭昭跟着姐姐好不好?” 昭昭可能还没有明白过来赵文振话里的意思,捏着手指想着。 老丈却是听的明白,眼神中满是激动,他也有意将昭昭托付给别人,可是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地位总比不上男子,要是个男孩也许会容易些,那些亲戚自己也去找过,但都是吃了闭门羹,此时听到这话老泪纵横,自己身体残弱,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昭昭,看这赵公子,文质彬彬面容清秀,穿着打扮虽算不上富贵,但也能看出家境应该不弱,昭昭要是跟了赵公子去,就算当个丫鬟也好过跟着自己风餐露宿。 第二十三章 居安村(三) 想过这些,老丈抬起泪眼看着赵文振问道:“公子这是想带昭昭走?” 见老丈泪眼婆娑,赵文振有些不忍,老丈要是不愿意,自己也不可能强求,这也是人之常情,一家子就剩孙女和自己相依为命,自己再带走昭昭的话,依老丈的情况生活起来都是问题。 赵文振想起自己曾经读到的一个故事,身经百战的将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骑骆驼,食草根活了下来,晚年的时候在街上为了避让两个小孩,让马车撞死,现实生活往往比战场更加的凶险,小说中的世界在人看来,都是有些离奇,但是远远不及生活。 “老丈要是不愿意,文振也不好强求,只是昭昭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样的环境实在是……” 他不忍心在说下去,说到这里老丈自然也能明白意思。 老丈点了点头,手撑着木杖,艰难的站了起来,赵文振见状过去扶着老丈,老丈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拉着走向了一边,老董像是也极喜爱昭昭,不仅仅是因为昭昭给了自己粥喝,和昭昭爷爷差不多的年纪,膝下却是无子无女,见到这个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自然是喜欢的紧。 老董说着江州有趣的事情,希望这些能帮昭昭下定决心,少爷有意带上昭昭是再好不过的事。 赵文振和老丈一直走到了溪边,老丈的腿一瘸一拐,像是难以支撑身体的重量。 “老头子刚才那么说,是想跟公子确定一下,是否真的有意带走昭昭这丫头,不瞒公子,我也找过一些亲戚,希望他们能够领养昭昭,但都……唉” 老丈叹了一口气,似是不愿再提起,继续道:“我这腿被倒下来的房梁砸伤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亏的有这丫头,不然早就去见我那可怜的儿子儿媳去了,公子既然愿意带走昭昭,我自然是同意的,只是我的情况就不要给昭昭说了,免得她伤心” 赵文振蹲下身子,卷起了老丈的裤管,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老丈小腿上的肉已经溃烂,凹陷下去的地方,流着脓液,隐隐还能看见什么东西在蠕动。 耽误的时间太长了,老丈的这条腿算是废了,他早就发现老丈虽然精神些,但脸色不对,却只是以为是饿的,没想到受了这么重的伤。 “老丈放心,我一定好好的教导昭昭,虽不能让她锦衣玉食,但衣食无忧还是能保证” “那老头子就替昭昭谢谢公子了” 老丈嘴里说着,佝偻的身子向地面弯去,给赵文振深深的鞠了一躬,赵文振的手悬在半空,没来得及阻拦,或许这一鞠躬,能让老丈心里得到一些安慰。 “那河里的鱼能吃吗?” 赵文振扶着老丈回到帐篷旁时,昭昭正兴高彩烈的问着老董。 赵文振笑着道:“当然能吃啊,昭昭要是喜欢,我天天去钓鱼给你吃好不好?” 昭昭听到能天天有鱼吃,高兴的从地上跳起来,“爷爷,你听到了吗?天天有鱼吃啊” 老丈摸摸昭昭的头,一脸宠溺的说道:“那昭昭想跟着哥哥去江州吗?” 昭昭没有回答爷爷的话,而是转过头向赵文振坚定的说道:“哥哥要是带上爷爷的话我就去”然后一脸期待的等着赵文哲的回答。 赵文振本来也想带上老丈,找个附近的郎中看看病,说不定还能治好,但是老丈推辞不肯,说自己感觉到时日无多,不必费精神,读书人大多性子都是倔强的,认定的事不可能轻易改变,如今昭昭也得到了托付,自己也算是了了这世上的最后一件事。 就算死亡明天就降临,自己也没有什么害怕的了,人往往也越老越害怕死,遗憾太多,回忆太多,只是现在的老丈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知道老丈的情况,但赵文振不可能将这么些告诉昭昭,所以说道:“肯定得带上爷爷啊,昭昭不和爷爷在一块怎么行”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昭昭跳到爷爷身边,拉着爷爷的手说:“爷爷你听到了吗?以后我们能够天天吃鱼了” “还不快谢谢赵公子” 昭昭甜甜的说道:“谢谢哥哥” 赵文振被这一声哥哥叫的心里暖洋洋的,前世的时候自己就想有个妹妹,没想到这个愿望今日实现了,虽然其中隐藏着一种难言的苦涩,但还是高兴的。 “但昭昭得和哥哥先去给爷爷买些药,然后我们再回来接爷爷” 本来欢喜雀跃的昭昭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看着自己的爷爷,留爷爷一个人在这里她不放心,爷爷连菜粥都不会煮。 “昭昭就跟着赵公子先去,不用担心爷爷,我一个人可以的,不要忘了我可是一个大人,还记得爷爷是怎么教你的吗?” 昭昭听到爷爷这话,身子站的笔直,嘴里念道:“君子不器仁者不优,万事自有定数,该来的我不推……” 老丈笑着点点头,“昭昭虽是女子,但也要行这君子之事,听赵公子的话,你们先去,过几天再来接爷爷就是” 昭昭点了点头说道:“那爷爷要记得按时吃饭哦” “好爷爷记着就是” 几人又说些话,月色渐起,丝丝的凉气潜入初冬的夜,远处的帐篷火焰已经不再旺盛,只有烧剩的木炭,依旧散发着微红的光,点缀着这片流民的安居之地,夜莺的鸣叫像是一首凄凉的曲子,赵文振毫无睡意。 用拆解衣服搭起来的帐篷,根本不足以遮蔽身体,有的人身子在帐篷里,腿露在外面,靠相互的体温取暖,昭昭趴在爷爷的腿上睡着了,将她抱进帐篷,赵文振一个人来到了湖边。 有些事他觉得要重新考虑,比如说文举入仕,按照自己的打算,一辈子做一个纨绔,逍遥自在,但是昭昭今天问了他“哥哥,你会做官吗?为什么那些官都不管我们” 是啊自己会做官吗?以前自己的回答一定是不会,但是来到这里,面对昭昭,不会这两个字再难说出口。 “也许会”赵文振自嘲的笑了笑。 “王大嘴,我该恨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