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婚交响曲》 Part0 楔子 一场婚礼即将在薛家私人花园里举行,露天花园婚礼,时尚又浪漫。 满园的人群,以及玫瑰和音乐,无一不深深吸引着过路的行人,隔着花园栅栏,人们驻足观看,等待新郎和新娘的出现。 一对婚礼花童装扮的男孩和女孩,在栅栏边跑来跑去,引起行人的关注。 两个孩子,也就四五岁左右,长相可爱极了。 但这并不是主要的,主要是依当地的习俗,花童必须由新郎的侄子、侄女,或是外甥、外甥女,亦或是自己的孩子担当,宁可缺这一项,也不能由别人来代替。 这在当今独生子女家庭里,没有花童便是这里婚礼的常态了。 但当地人硬是把这样的陋俗严格坚持了下来。 “咱这地方,婚礼常见,这对金童玉女就太难得了。”路人甲感概。, “那可不,这是老令,没办法。这对孩子是新郎哥哥家的,还是姐姐家的,还是一家一个呢?“强烈的好奇心招的路人来观看凑趣: “小帅哥,小美女!是你们家人结婚吗?”路人甲按捺不住,向小花童男女招手问。 “对呀。” “是叔叔结婚吗?” “不是。” “是舅舅结婚吗” “不是。” “是是你们的爸爸结婚?”路人甲勉强说出口。 “不是。” “难不成,是爷爷结婚吗?”路人甲也不管不顾了。 “不是!” “”路人甲语塞。 “是我们的太爷爷结婚!” 路人甲张大了嘴巴,随着婚礼进行曲在空中弥漫,一对新人走了出来,男人白色西装,女人白色婚纱。 果然,是一对笑意盈盈的花甲老人。 “这怎么回事?”路人甲问向自己走过来的路人乙。 “我刚在书店买了她作家儿子写的书,写的就是这对正办婚礼的老人。” 书被轻轻翻开:《复婚交响曲》----- Part1 吴片儿的祖上出了三个进士,这在十里八村那可是响当当的,所有的人见了吴家的人都说,所谓书香门第也就不过如此了。 所以吴片儿,虽然是个女子,但是在吴家村,却被人当做公子一样对待,出去无论行至哪里,人们都对她十分尊重。 吴家村,是华北平原一处依山傍水的小村落。 平日里乡里乡亲家长里短,每到春节,迎新年的前一天,都少不了关于吴片儿出生的话题。 在老辈人的记忆里,那是个大年三十晚上,罕见的下了场能站住雪花的大雪。 像吴家村那个地方,很少下雪能站得住,就是空中飘着的雪花到了地上,也化得一干二净了,让你几乎看不见雪落到地上的感觉。 而这次下的这场大雪,落到地上,足足有三寸厚啊,高兴的大人孩子都出来踩雪花玩儿: “罕见的大雪呀!” “老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这明年该是个大丰年呢!” “多好啊!” 大家欢天喜地,那是个兔年,有人说: “雪里藏兔,这年景,好兆头!” “人家洋人就不过这节!今天是洋历2月13日,人家洋人明天过节,过情人节。”一个从国外回来的年轻人大声说。 “照你说,明天咱这过年,洋人过情人节。你倒是说说,那情人节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是离不开女人的男人,和离不开男人的女人过节!” “哈哈哈!” 人们听着这逗趣的话,顿时爆笑起来。 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少许人的谈话里,时而也有关于外国洋人的话题。 这场大雪,正应着年关的景,家家张灯结彩迎接新年,村里十分热闹。 吴片儿的奶奶说: “兔年兔子落了雪稞里喽”。 这老理儿说的就是,兔子进雪窝子里,那暖和呀,是好事儿,瑞雪兆丰年。 第二天早上,大年初一,日出卯时的时候,街面上几乎看不见人影。 由于太早了,六点之前那个时候还没有亮天,天刚蒙蒙的有点发白。 倒是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叫。 而此时吴进士家里,大门洞开,院子里灯光映得雪白如昼。 两个接生婆子,正高声的支使着帮忙的妇人们: “再烧两壶开水!” “把西屋的那个,俺拿来的小木箱子拿过来!” “再给俺一床厚被子!” “门口备着两个人,听俺招呼!” 院子里的人忙得团团转,张灯结彩也好,披红挂绿也罢,都是迎新,无论是新年还是新生儿。 可谓双喜临门。 正当吴家忙乱的时候,门外却有一个打着木鱼的老道士前来化缘。 吴家一个帮忙的邻居女人说: “快换一家!这一家呀,没工夫答复你,这家人家,正生孩子呢。” 那道士也不言语,不管不顾的就跨进了门槛, “你干嘛呀?让你进来了吗?” 老道士根本就不理会女人的纠缠,直奔产房门外。他这么一来,吓得几个人一溜烟儿的跟着他过来: “干嘛干嘛呢,哎,俺说你也是个出家人” 道士并没有理会众人,只是朝着向自己走来的,一位年长的老太太做了个揖。 “老人家,贫道,是给您送喜信儿来了。” 老太太马上跟旁边的小丫头说: “快快,给这位师父拿点银子来。今天过年,又赶上添人进口,双喜临门,怎么能不感谢师父您!” “您的孙女就要生了。放心。顺顺利利,不会有任何问题,但生的这个孩子是个女孩,今天又是个特殊的日子。但凡在这一天出生的孩子,终身犯了桃花劫,要好自为之。” 吴片儿奶奶听后,忙说: “哎呀,您倒是帮俺细说说,俺咋没听懂啊,怎么个桃花劫” 没有等吴片儿奶奶把话说完,那位道士,并没有理会,转身向门外扬长而去。 吴片儿的奶奶听了,当然不高兴。 一来,原想生个孙子,可道士说是孙女。 二来,她希望孙女儿既招桃花又没有劫数,在桃花林里片叶不沾身,只留桃花香才是吴片儿奶奶的想法。 可是这道士所说桃花劫,那一定是与男人相处,不得其利,反着其祸害了。 吴片儿奶奶心里这么想着,便跟暗暗盘算: 看来这孩子不要再去算命。生辰八字算一回,命薄一分。 说来也巧,老道士前脚刚迈出门去,产房里“哇”的一声,吴片儿便出生了。 当时人们急急的奔向产房,谁也顾不得老道士了。 事情过后,产婆们想起这一个道士前来拜访的经历,便逢人便说: “吴家村的吴片儿这个女婴,将来定是个奇女子。” 人家出生的时候。有道士前来化缘,老道士前脚走了,这婴儿也落地儿了,这叫什么,这样叫仙人引路啊。 于是,吴片儿爷爷给孩子起名时说: “这个孩子呢,今天她沾着这场大雪的光了,这雪在这吴家村是罕见的,历年来的雪只在空中打着旋儿便走了,今年的雪呀,落了地上,还成了片儿了,咱的女孩儿啊,有名儿了,就叫片儿,寓意就是这场罕见的大雪的意思,瑞雪兆丰年,这孩儿啊,非富即贵呀。” 就这样,吴片儿就有了人人皆知的故事了。 吴片儿生的漂亮,小时候在吴家村所有的女孩里,她就是首屈一指的。 等稍微长大一点,吴家村附近的十里八村,没有不认识吴家村的吴片儿了,长的皮肤水灵灵的白净,会说话的大眼睛,让人看了就忘不掉。 吴片儿的妈妈,能嫁进吴家村一门三进士这样的书香门第里做媳妇,那就一定是个长相不俗的女人。 可是到了吴片儿这一代,真可谓一代更比一代强。 村里的人们茶余饭后,看到小时候的吴片儿,经常会为她构想未来: “你说这吴片儿,长成这样,将来那定是做娘娘的命。否则不是宫里的王侯,不是将相,甚至是皇上,谁还能承受起这样的美人。再说了,这样的美人在民间,那不是落了配了。” “奶奶,奶奶,什么叫落配?” 旁边的孩子听了,不依不饶。 “落配,打个比方。你说凤凰是不是在天上飞呀,如果凤凰落在了地上,那就叫落了配了。” “奶奶,那一定是凤凰让猎人给打下来了。” Part2 三十年代初期,吴片儿到了17岁。 那年的夏天,全国上上下下许多地方都遭了洪灾,灾民5000人以上。 七月初,长江两岸发起了特大的洪水,中下游淹死了好多人。 到处有瘟疫和流民,吴家村的几处庙宇,村民往日打场和休闲的地方,都被外地遭灾的流民占据了。 不久,吴家村,也开始瘟疫流行。 饿殍遍地,尸横片野,一片民不聊生。 吴家虽没有遭遇灭门的瘟疫,可是,除了吴片儿的爹爹卧病在床,却也只余下吴片娘和吴片儿等几个女丁。 吴家的日子,吃饭都成了问题,上顿不接下顿了。 吴片儿的爹爹,早在前些年的时候,还打算着,给吴片儿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读书人家的书生, 或者是官宦人家的公子,之后过上太太平平、风风光光的小日子。 于是,吴片儿六岁时,爹爹为她指腹为婚,是他的一个同乡,祖上进京官居三品,后来回归故里,成了员外。 然而在去年的瘟疫中,全家几十口人都因霍乱而死了。 吴片儿娘说: “这也算是片儿的劫数。” 如今,看到片儿门里门外的在她眼前晃,她便左一声唉,右一声唉的叹着气。 特别最近几日里,吴片儿爹爹病情又加重了。 她正躲在一边偷偷的抹着眼泪,听到吴片儿爹无力的叫自己: “片儿娘!孩子她娘!过来下” 接下来,拉着她的手,长叹一声: “片儿娘,这就是当年道士跟咱说的桃花劫了。也许过了这一劫数,片儿,她的的命还能好起来了?” 吴片儿,在门外听到了,悄悄的流下了眼泪。她想 “俺的命怎么这样苦呢?” 爹爹又说: “今年不光是个灾年还是个荒年呀:到处有兵乱,这谁家的女孩子,还敢摆在明面上了?别说咱家存的粮食都被流民给抢光了,看你气的哭天喊地。没看那些兵匪呢,更是可怕,见了女孩子便糟踏,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呀。” “片儿她爹,这可如何是好呀?” 吴片儿娘听着,惊呆了,吓的哭了起来。 吴片儿听了这话,在门外打起了哆嗦。又听爹接着说: “俺这身体,你也看到了,一天不如一天,要早作打算。所以,上个月末,苟家村的苟杞公子前来提亲,俺就一口答应了。但他们说,最近,年头特别动荡,周围抢亲的悍匪猖獗,要趁着现在他们家里家丁都在,马上就要成亲,因为到了冬天,更是不好走了,土匪们在山上,如果没有了吃的,更愿意出来抢亲。” “哎呀,片儿她爹,就听你的,快让苟家把片儿接进门。” 片儿妈急急的说。 “那就趁着八月里,依苟家村前来提亲时定的日子,让他们把片儿接过去。嫁到苟家,咱们这心里也安了。” 于是,吴片儿的娘,便找来提亲的媒婆,为吴片儿的亲事,说了自己的家的打算。 媒婆马上喜上眉梢: “要说你们家的老爷子是个知书达礼的老财神呢,就是聪明。看看,这年头,都什么光景了。要是在俺们小户人家,哪一个还敢留下吃闲饭的?她吃了一口,家里的壮劳力,可就少吃了一口了。这也就是你们家的姑娘,拿着当公子养了,换在有的人家,都拿来换粮食了。” 于是,由媒婆两边相传,定了日子,过了彩礼。 娶亲的日子到了,这是当年八月里罕见的一个大晴天。 苟家村几十里外,一条弯曲的黄土老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农田。 一队抬着花轿的队伍,由远至近。 共有十来个人,都是壮年汉子。 可是,在这大暑天里,上面有太阳的烘烤,地面也似凑趣般的冒着热汽,直蒸的这些汉子个个都象打蔫的高梁杆,脚底板也似灌了铅,慢吞吞的走着,只有那顶新娘坐的小红顶轿子,在一上一下被颠达着吱丫作响。几个轿夫来接亲时,曾闲聊过。 一个胖子轿夫说: “这大热的天,真的能他妈能烤死人!咱过去抬的喜轿多数是晚上,今天怎么是早上?” 前面年长的轿夫双手擎着轿身,换了个肩膀擎轿,稍微侧回头来说: “晚上抬的那是小户人家,那叫小娶,咱东家是方园百里的大户,娶亲当然要大娶。白天抬的可都是大娶的媳妇。” 说完,还用力颠了下轿身, “老哥,这是什么时候开始分的什么大娶和小娶的说法的?” “这个说法,在咱们这里已有一些年头了,自从有了匪患,咱老百姓就怕新媳妇被土匪抢了,所以才晚上悄悄的把新媳妇招进门,免得生出是非。” “那咱东家,这样大的声响,就不怕……” 胖子试探着说。 “人家大喜的日子,看你们这些乌鸦嘴,欠收拾。咱东家早都给这几个山头的大王打点妥了。一定没有问题。” “老哥,咱这附近几个山大王,哪个最厉害?” 胖子还不死心。 “那还用问,雪里红呗。” 前面的小个子轿夫说。 “雪里红可离咱这里,路程远着呐。咱东家还真跟他攀不上交情。” 年长的轿夫看了看四周: “别叨叨了,真他妈要是招来了,咱们可没命了。” “你们没听说这雪里红从不抢女人,这是远近都闻名的。咱家的喜事,雪里红不会感兴趣。” 新郎低低的一嗓子,年长的轿夫马上应道: “少爷这说的倒是。” 轿子旁边的新郎官,就是苟家村的大户家里的大少爷。 他骑着一匹黑色的小毛驴,瘦小的身材,黑色带红边的新郎帽子的宽沿,几乎遮住他的半嘴脸。 他混在这群汉子中间,不精不彩的。等接了亲,新娘端坐在轿里,几个轿夫更觉天热的不行。 走着走着,不远处的“知了”啾啾的叫声传了过来,他们走的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年长的轿夫高喊了起来: “兄弟们,前面就是桃树塘了,咱们能阴凉一会儿,加劲喽!” 一行人立刻象打了鸡血,有了精神头,脚底也有了劲道,于是,唢呐声,又飞上了整个上空。 原来,“知了”都是上树的,有知了,就有树荫,快到凉快地方了,他们如同望见了止渴的梅。 果然,几百米后,一行人,来到了一片小树林。 依当地的习俗,花骄是不能停的,这样的做法会,对新郎家运带来不好的影响。 于是,虽然到了凉快的地方,还是不能歇脚,只是把脚步放慢,动作放缓。 突听一声大吼: “拿命来!” Part3 “当当当”随着一阵响亮的堂锣声,一群束着麻绳索腰带,个个手拿大刀的汉子,直奔他们而来。 “不好,遇上山贼了!” “俺的娘呀,是雪里红的人啊!” 随着这两声喊叫,转眼之间,那些迎亲的十来个人,跑的精光。 只剩下歪倒在一边的花轿,还有新郎那头正蒙头转向的,原地打转的黑色的小马驴。 “雪里红”,是远近闻名的山大王,杀人不眨眼,令人闻风丧胆。他有一匹枣红色的马,据说那是一匹有汗血宝马血统的马,高大威猛,十分的通人气儿。 “雪里红”还喜欢穿白色的褂子,常年里都是一身白布棉衫。 红通通的方脸堂,一副刀切般整齐的剑眉下,圆圆的大眼,声音宏亮里带着几分令人胆寒的杀气。 他骑着马飞驰而过的瞬间,映入人们眼帘的,真的只有白和红两种颜色晃过,难怪他得了这样一个响亮的名号。 当众喽啰把花轿和小黑毛驴围成个圈的当儿,“雪里红”才从远处飞驰而来。 “大哥,杀鸡焉用宰牛刀,你在家里擎好事就行了。何必还跑一趟。” 知哪位他的兄弟说了这么一句。 “雪里红”并没有搭这他兄弟的话茬。 稳稳的下了马,然后把他的枣红马拴在一边的树上,才慢慢的走向轿子,看来,他没有打算马上离开。 这是一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男人,冷着一张脸,让你摸不清他此刻的心情。 高高的身材,宽宽的肩膀,裸露在白色褂子外的臂膀是棕红色的大块腱子肉。 手里拎着把黑亮的匣子枪。 “这帮怂货!” 他眯着眼,看着远处迎亲队伍尥蹶子狂奔,留下的黄土都冒了烟,大声骂着,声音宏亮里带着几分阴冷。 他用手势叫过来一个小兄弟,这人二十岁左右,一身蓝衣短工打扮,两只大眼闪着受宠若惊的光泽,是个新上山的小喽啰。 “去苟家送个信儿,天黑前,如果他们家送来五百块大洋,花轿帘子俺都不会掀一下。说我雪里红说到做到!”。 “得令嘞!” 那个小喽啰闻声,飞奔下山,往远处的苟家村跑去,雪里红顺势就蹲在了花轿一边,用腿一扫周围的荒草,就着一棵树半躺了下来,懒懒的准备睡上一觉。 周围的兄弟一看,马上也象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成群的蹲在一起。 有玩色子的,有拿出酒准备喝上一口的,也有凑趣闲扯的。 各自散开,像没发生过刚才惊心动魄的劫道一般。 顺着那条土路的黄腾腾的烟雾,前面就是那一帮狼狈不堪的迎亲队伍。 有掉了一只鞋的;有不知什么时候,扯没身上的褂子,光着两只膀子的; 还有一个男人双手提着裤子,腰间的布带不知是断了,还是丢了的。 再看看那位新郎官,早就把插着两只羽毛的新郎帽子跑丢了。 打了梳头油的小分头里全是黄土,汗水和掺有黄土的头油抹了一脸,全然一个化妆的鬼怪一般。 他瘦瘦的身体在长衫里打着哆嗦,远远的被队伍拉在了后面。 这位新郎,他是村里富户苟家的大儿子苟杞,从小体弱多病,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家乡,胆子也特别的小。 一路上,光顾着跑,也是上气接不上下气,才能喊出一句话来: “等等我……别丢下我呀!” 前面的几位汉子,才回过神来似的,想着要是把新郎再跑丢了,那事就更大了。 于是,又折回来一段路,用手搀着浑身筛糠一样的苟杞,连拉带拽往苟家村的方向逃去。 “雪里红”倚在树边,睡的天昏地暗,一觉醒来,已见太阳偏西。 一咕噜爬起身,看着夕阳透过树丫的光线投射在歪在一边的花轿上,五颜六色,直刺他的眼睛,他顺手挡了挡眼帘,朝花轿走来。 嘴里高声吆喝着还赌兴正酣的小兄弟们: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别玩了!没一个长心的!” 那些小喽啰们这才抬头,急忙站起身,看到日落西山,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目前的事情: “大哥,这他妈苟家还没送钱来呀!找撕票呢!” 叫骂声此起彼复。 “雪里红”的光寻找到旁边那个穿一身蓝衣的小啰喽: “你上午确定把信捎过去了?” “小的拿脑袋担保,信绝对捎到了。俺用小飞刀把信掼在了院子中间的大树干上,之后,俺还上了他们苟家的房顶,看到院子里,他家老爷子正在看咱们军师写给他们的信儿了,这样儿,俺才敢回来。” “雪里红”听完,朝他点了下头,抬手示意: “没事了。” 然后,慢慢走近新娘的花轿, “大哥,先撕了票,俺带几个兄弟下山,给他们苟家送尸身去,这次不拿一仟大洋,灭他全家。” 一位年长些的,满脸胡子的男人大声喊着。 “雪里红”却象什么也没有听见,他呆呆的举着一只掀起轿帘的手,愣在那里。 直到他的兄弟们感觉到他的不对劲,陆续朝他走过来了,他才放下帘子,转过身来,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再次伸手想掀起轿帘,可是手在半空慢慢的打了个旋又放下了。 他象在沉思,又象在发愣,然后,傻笑的表情洋溢在他脸上。 四周的兄弟们此时鸦雀无声,都被“雪里红”奇怪的举动惊呆了。 只见“雪里红”跑向自己的那匹枣红马,用力拍了下马背,随着马的一声嘶鸣,他向空中用力甩了下马鞭: “走,兄弟们!回山寨喝我的喜酒去!” “大哥,回山上,不去苟家撕票了?” 个小喽啰喊。 那位年长的壮汉,朝花轿走来,正了正轿身,拾起了丢在一旁的唢呐,另一只手拿起一只树叉,打在正在身边发愣的喽啰身上, “来人!你们抬喜轿,俺吹喇叭,咱们回山寨!” 一瞬间,大家都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嗷的一嗓子,口哨声四起,树林里沸腾了。 “咱大哥有压寨夫人了,噢!” 夹杂着长长口哨声,马蹄声,脚步声,吆呼声,笑声,更有那起劲的颠轿子的吱呀声, 他们簇拥着“雪里红”,欢天喜地的渐渐远去了。 这片树林,开始变得静悄悄了,偶有几声“知了”的啾啾声,茂密的树叶一动不动,生怕惊动这傍晚的余晖。 Part4 “雪里红”的山寨,远在苟家村百里以外的北荡山上,由于这座山是古代一位将军的墓地。 所以,北荡山的风水,远近闻名。 地形呈现出一把向上的利剑形,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雪里红”选在这里做为自己兄弟们的大本营,已稳扎稳打数年。 “雪里红”带出的这支队伍百战百胜,个个骑有快马,十分神勇,名声远播。 据说“雪里红”是这山中墓地里将军的后人,不仅相貌堂堂,还通晓兵法。 他为人十仗义,且聪明睿智,不仅深得山寨兄弟们的拥戴,还在远近村落的百姓口中有一定的正义形象,甚至有人找他平理,平事,有人感觉比官府都靠谱。 北荡山的南面,几十里处,有个赵家村,那年的夏天,村里来了个外姓逃荒的父女俩。 一个赵老汉带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跟村霸求情,想进村里落户。 村霸看着这父女俩人,很出乎赵老汉所料,痛快的答应下来。 但没多久,人们就知道了这个村霸为什么这么“热心”。 一个雨夜里,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的,赵老汉的女儿被村霸侮辱了。 她投了河,大雨滂沱的河水,把赵老汉的女儿冲出了很远。 赵老汉是到处寻找女儿的踪影,在河边发现了她的一只鞋子。 赵老汉顺着河水找了两天,终于找到了已被河水泡的不成人形的女儿。 帮忙寻人的几个人,看着赵老汉撕心裂肺的哭着,一位好心人告诉赵老汉,他的女儿一定是村霸害的,但自己只是村霸家的帮工,不敢得罪他。 赵老汉憋着满腔的怒火,到处去告状,结果,几次都是因为没有实证,挨了官府的板子。 为女儿的冤死,赵老汉打了半年的官司,一无所获。 但周边的百姓,几乎都知道了这个女孩子的悲惨遭遇,只是敢怒不敢言。 正当赵老汉走投无路的时候,人们指点他去找找“雪里红”试试。 转眼已是冬天,赵老汉绕着偌大的北荡山里迷了几次路,等到了“雪里红”的山寨,就连冻带饿,晕死在大门口了。 喽啰们把这赵老汉架进了寨子,赵老汉醒来后,把事情说了,求喽啰们通报给“雪里红”。 一个小喽啰忙大声骂道: “别他妈这么得寸进尺!救了你一命,快下山去。要不是大哥发话把你弄进来。到北荡山能活着逛一圈,你打听打听,是不是你命大?再说了,你以为俺大哥,就是整天管你们那些破事的吗?识趣点,快滚!” “俺赵广老汉,没有了女儿,还能苟活在这世上,就是为了给俺的女儿报仇。如今,大王都不管这件事了,俺也只有死在这里了。” 说完话,赵老汉往旁边的石柱猛撞过去,头破血流的晕在地上。 两个小喽啰正想上前把赵老汉拖出山寨外,看到“雪里红”从另一扇大门走了进来。 “把他扶起来,去里间上点药,等他醒了,告诉他,就因为他女儿是个贞洁烈女,俺雪里红敬佩有加,所以,这件事俺管定了。” 于是,“雪里红”还真的替他揽下了这档子事情。 不知“雪里红”用了什么法子,村霸很快被县政府查办,家里的细软财宝也全都被“雪里红”的兄弟们洗劫一空。 这个坏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而那赵广老汉从此自愿落草为寇,成为了北荡山的一个忠实可靠的看门人。 通过这件事情,十里八村的百姓,没有不对“雪里红”竖大拇指的。 说他杀富济贫,说他侠肝义胆,也有人说: “俺就恨保长和村霸,这里当地的地头蛇,多数是那些兵匪的帮凶。” “雪里红”的好汉名声更是由此远播。 对这其中的原因,坊间的传闻多是猜测,就连“雪里红”的兄弟也不太知道内情。 而传闻就更加多种多样了,由于传的人多了,各种添油加醋,也就愈发的没有了可信度。 可多年来的事实是,还不到三十岁的“雪里红”,就没有人见他抢过女人,更不允许自己山寨的兄弟们做这样的事情。 他的这些兄弟们,如果哪个抢占了民女,那“雪里红”,马上红脸变成黑脸,一点情面都不讲的。 “山规”里有不许强占良家妇女这一条,兄弟们最怕的也是这一条,最恨的当然也是这一条。 兄弟们虽然恨这条山规,但是更怕他们的大哥“雪里红”。 因为“雪里红”是他们见过的最能玩命的主儿,他可以为了任何一件失了侠义的事不要命,他的不要命这个称号,可是认真的。 如今,兄弟们见“雪里红”突然对这花轿里的新娘子动了心思,别提大伙有多高兴了。 大哥有了压寨夫人事还小,关键是他们终于有了将被打破这条“山规”的盼头。 如今,这条铁的戒律就要被打破了,只要大哥先破了这个例,带了这个头,大家以后开荤的日子就在后头了。 所以,兄弟们这次眼看着大哥要娶亲,那真的比自己得了个女人还高兴。 北荡山坐落于离县城90公里处,三面环水,背倚延绵不绝的一条知名的山脉。 北荡山距当地省会的距离也近仟公里,山高皇帝远。 这里山缓水阔,环境优美,景色宜人,是一处云深不知、气候怡人的地方。 这里也曾湖光山色,交映成趣,别具风格的湖面,水面格外开阔,碧水流波荡漾。 顺着山路,直登峰顶,是一大片开阔地,被修整的很平展。 正中间,是一方几仟尺的,棚顶是六角琉璃瓦搭成的,四米高的大厅,大厅有四个门。 平日里,经常开的是北门,只有办大事件了,过年,或是聚义结拜,才开南门。 左右两个侧门,是在“雪里红”不在山上的时候,南北两个正门均是关闭状态,才开着侧门的。 今天晚上,整个大厅的四个门,全部敞开,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日子。 这些喽啰们,也没有得到“雪里红”大哥的旨意,便个个喜上眉梢的自主决定了。 Part5 “雪里红”引着新娘的花轿回到山上,夜已经深了。 不知哪个小喽啰先行上山报的信,留在山上的兄弟们,已把北荡山的山路都掌了灯,连沿途两边树上的小松鼠,都要顶一个松枝花助兴似的。 山上的大厅里更是张灯结彩,五颜六色的灯光,大红的双喜字,让厅里炫彩流光,十分喜庆。 “雪里红”在兄弟们的簇拥下,和顶着头盖的新娘拜了堂。 然后,“雪里红”眼看着新娘被送到了后院,自己便被留下来,喝起兄弟们敬过来的喜酒。 厅里的喽啰们个个敞开了肚皮喝着大碗的酒,舔着嘴边是肉穗子滴下的油。 有划拳的,有拼酒的,有讲黄色段子笑话的,有在中厅中间比试拳脚的。 更多的是几个人凑在一张桌子上玩色子的,整个大厅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雪里红”常住的房子,是一个小院。 在大厅的后身,有个小月亮门,进得院内,便是三间青砖红瓦的小房子。 小房子虽不大,雕梁画栋。 院内两边还栽着两棵银杏树,围这银杏树的,是一圈开的正艳的,粉红的刺玫花。 这种花,若在南方,是有着别致的名字的----蔷薇。 这个月亮门里的世界,让人仿佛忘记了这是一处山贼的老窝,更像是一家书香门弟的员外别院。 “雪里红”平日里,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和兄弟们商量,也就很少在大厅里议事。 他掌管整个山寨的日常事务,也就基本都在他的小院里置办停当了。 “雪里红”被兄弟们敬了若干碗酒下肚,脚底也有些轻漂了。 本来就红润的脸色,现在更是浓重了些,眼睛也不再那么清洌,布了一些红色的血丝。 虽然他心里,还是想竭力保持一定的清醒,他一边喝着酒,一边还不断的往后院的方向张望。 见兄弟们喝的差不多了,自己也差一点就站不起来了。 “雪里红”迈开有些踉跄的脚步,向后院走去,摇晃的愈加厉害,由远及近,好不容易走进了门,来到坐在床沿上,披着菱花盖头,一身绣花红装的新娘身边。 突然,他收住了脚,笑了起来指着新娘说: “珍珠,这个惊喜,俺太开心了。俺一直都不敢想象,会这样容易就和你相聚!” 见新娘不言语,便自顾自的掀了新娘的盖头。 新娘并不言语,而是低着一张羞红的脸,笑意盈盈的走向那盏贴着喜字的灯,拿起玻璃罩,吹灭了它。 月光下,屋子里,新娘走到高大的“雪里红”面前,他立刻就如同矮了半截,深深的弯下腰去,抱起新娘,用嘴去撮那矮他一头多的新娘仰起来的小脸。 终于听到了他叹息般的呻吟,和那两唇之间的火热…… 厅里的几个兄弟们,见“雪里红”回了后院,本来是想尾随着,找机会闹闹洞房的。 可是,看到屋内灯很快的就灭了,谁也没有忍心打断大哥的这份火热的兴致,都悄悄的退出了小院。 临走,还关上了那道从来没有关闭过的月亮门。 深夜的北荡山,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虽然夜晚的灯火还是映照着北荡山的厅如白昼。然而,欢乐的气氛已经变成了众多兄弟的酣梦。 山寨的大厅里,一片狼籍。 山寨的喽啰们酒后,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桌上,地上,泼洒的酒和食物,乱丢的纸牌,衣服褂子鞋子,随处可见。 “你到底是谁?不说,俺他妈宰了你!” “雪里红”雷鸣般的一嗓子,吼醒了大厅里的寂静。 有几个人,甚至蹿了一个高儿,就从地上直蹦起来了。 大家一起往后院跑,往大哥那间,昨晚才刚刚成为新房的屋子跑去。 “大哥,怎么了?” “怎么了?大哥” “雪里红”一脚踹开了月亮门,暗哑着嗓子吼道: “都给俺回屋睡觉去,俺这的事,和你们没他妈一点关系!” 说远,他随后走进屋,反手便带上了屋门。 里边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哭声,这些兄弟们个个面面相觑,但还是听话的走开了。 “雪里红”回到屋子里,看了一眼那个坐在床上,衣衫不整正在抹眼泪的女人,问道: “你是谁?是谁支使你来的?” “……” 女人抬眼看了看“雪里红”,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北荡山杀人谷!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冒充珠儿!” “……” 女人又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好了,你不想说,俺也懒得问了。交给俺的兄弟们开开荤算了。” “俺说,俺说。求求你……” 女人一边带着哭腔说着,一边从床上扑到了“雪里红”的脚前,跪在那里。 仰着一张脸乞求着,梨花带雨。 “雪里红”细看了看这张脸,白净的皮肤,两道弯眉,飞入鬓角。 那双带泪的眼睛睫毛很直很直,浓密漆黑。顾盼生辉的眼睛,绝对有这对睫毛的功劳。 鼻子很小很直,小小的骨尖上全是眼泪,再往下看,那张嘴,薄薄的两片,但颜色粉嫩,正在抽动着。 其实,这张脸,仔细看,才能看得出她不是心上人珍珠。当时她在轿里不让自己碰她,并直接让自己娶她上山时,雪里红是想好好和她聊聊的,这些苦日子两个人是多么不容易再次相逢的啊!但看到珍珠举着那块布,雪里红想起和珍珠的一件往事。 两人要订婚了,雪里红问珍珠对婚礼有什么想法。珍珠说:“多数人不认识就结了婚,也有很多夫妻好了一辈子,咱们结婚前,也装作不认识!”所以雪里红压住一肚子的话和珍珠成了亲,也圆了房。 再加上,昨天夜里喝了很多酒,自己竟丝毫没有怀疑这个女人的真假。 直到夜深了,屋子里只是有一点点微光,他想再一次揽她入怀,于是点燃了一只长烛。 那个时候,这个女人已睡熟了,脸部无遮无挡,“雪里红”的酒劲也醒的精光。 这才被这个女人吓了一身冷汗。 原来不是珍珠,原来昨天跟自己回来的竟然不是珍珠! 当时的他气不不打一处来,真的就想立马一刀结果了这个骗了他的女人! 此时,一想到昨天晚上夜里,仿佛珍珠入怀的温暖, “雪里红”心里一紧,不知道哪来的恻隐之心,突然就放缓了声音。 “说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的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Part6 吴片儿开始有些语无伦次,说自己是吴家村吴进士门里的大孙女,自己的父亲,是吴家村里有名的老财神等等。 慢慢的,脑子有些清晰了,开始原原本本的,说给了雪里红听。 雪里红当然听说过吴家村的老财神。 之所以叫她爹老财神,吴片儿并不知情,这不是她的祖上有多富裕,她爹如何有钱。 而是她爹专门在钱上各种算计,经常认钱不认人,所以大家就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用以讽刺他: 进士的儿子变成了“老财神”。 他只生了吴片儿这么一个孩子,再没有生养成,更没有儿子。人们背后戏言说: “女儿能换钱花,儿子只能用他的钱,看来,老财神养孩子,也是算计过的。 遇上了这样兵荒马乱的年景,女儿又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漂亮,这要费一翻周折才能让他满意。“ 上天还真如他的意,苟家村的富户有一个儿子,是个半吊子,闲来没事,只有一个嗜好就是以折磨女孩子为乐子,家里的丫环婆子都离他远远的。 没有一个好人家的女儿想跳这样的火坑,可是,老财神却给自己女儿说了这样一门亲,前提是给老财神两亩地做为女儿进门的代价。 对于此事,女儿吴片儿和她的母亲当然不明就里,一是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再就是,苟家村和吴家村隔了座大山,女人们对这个村的名字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怎么可能了解那么多。 另一方面,吴片儿母亲跟“老财神”有约在先: “女儿遇上这样的年景,嫁豪门已无望,但也一定要嫁个好人家。” 在吴片儿母亲眼里,好人家就是有钱,可以不愁吃穿,那就可以了。 这一点要求,“老财神”满口答应。 结婚前,过礼的日子,真象过年一年,吴片儿娘看到给那些红红的新嫁衣,都是好料好手工,喜欢的什么似的。 再看看那些一样样的“过门四样礼”哪一样都是讲究的,上档次的。 吴片儿娘,乐的合不拢了嘴。 吴片儿说: “娘,那个男人是个什么样?能不能是个拈花惹草的坏男人?” “胡说,这么有钱的主儿,还有什么挑头?哪个有钱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他还没有娶过老婆,以后,无论进门几个,你是老大,你怕啥?” 吴片儿妈妈用手轻抚着嫁衣上精致的绣花,温柔的看着吴片儿, “看你生的这样好,娘早就看出你是个大富大贵的命,这可不能浪费了一块好料。美人,天生就是享福的料。知道吗?片儿,你的命真错不了。” “娘,他要是对俺不好呢?” “哄他,哄死人不偿命呀。男人还有能抗得住年轻女人的身子的?趁年轻,能哄住,就用身子哄。” 吴片儿娘看女儿的眼神更是柔柔的: “娘不是教过你那么多办法吗?” “娘,要是真的哄不住了,咋办?” “片儿,那是后话,真的实在哄不住了,三十六计,咱就走为上,哪儿亮堂奔哪儿,天底下都饿不死瞎家雀,何况你是个金凤凰。他得用金山银山养咱,” “不然呢?” “不然,哪里有金山,就靠哪里。” 就这样,出嫁的那天,美丽的吴片儿带着娘给的“锦囊妙计”上路了。 一路上,新郎没说上几句话,可是,却已让吴片儿听出了他的“二吊子”倾向。 吴片儿看着身上的金线绣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桃树林,遭了劫匪,吴片儿当时吓坏了,一路上也没有地方方便,尿湿了下身的新裤子。 可是,慢慢的没有了动静,身旁是一个男人熟睡的打酣声,她偷偷从轿帘里看到了外面的“雪里红”。 她刚才听到迎亲的人里有人喊是“雪里红”来打劫,便想,这个男人,一定就是他们的大王了。 吴片儿在那一瞬间,就认定了个主意: 如果苟家不来送赎金,她就用妈妈教她的办法,哄这个有金山的“雪里红”。 早在娘家的一个远房七叔那里,就听说过“雪里红”的故事。 那位七叔就曾是“雪里红”的邻居。 七叔第一次见已出落成大姑娘的片儿时,惊呆了,失声喊: “珍珠!你是珍珠!” 后来,当七叔知道他错把片儿当珍珠的时候,给吴片儿家讲了一个关于“雪里红”的故事。 原来“雪里红”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小妹“珍珠”,两个人好成了一个人。 两家的长辈也同意了这门亲。 定亲的那个晚上,珍珠的父亲因多喝了两口酒,老病犯了,晕倒在自家门前,连屋都进不来了。 “雪里红”套车连同父母去送亲友没有回来,珍珠只好一个人去村里的保长家,要求套个马车去接苟家村的郎中。 保长当即答应,带着珍珠,套上马车就往苟家村走。 这个保长,早就对珍珠垂涎三尺,路上,月黑风高,他把珍珠拉进野地里强奸了。 从那以后,珍珠就再也没有回来,据说,珍珠还给“雪里红”留了封信,自己却从此杳无音信。 “雪里红”杀了保长全家,上山当了土匪,也从此不近女色。 中间,有人劝他去投军,他没有答应,他说,要等珍珠,相信她能回来。 这在当时是个秘密,邻里们都答应了“雪里红”,不会外传,所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吴家村并不知情。 此时花轿里的吴片儿,想起七叔初见自己时说的这句话: “雪里红的珍珠,身材和样貌都象极了你。” 吴片儿立刻有了一个主意,她把尿湿的罗裙脱了下来,把里面的白衬里撕了一大块,咬破了手指尖写了几个鲜红的大字: “俺是珍珠,带俺回山寨成亲。” 当“雪里红”等不到苟家送赎金来,掀开轿帘,准备撕票时,看到了蒙着盖头的新娘,举着一块写有血字的白巾。 “雪里红”心里一阵悸动,想抬手掀开盖头,抱抱自己久别的珍珠,但被新娘挡了回来。 眼角瞟见透明罗裙里的两条雪白的大腿, “雪里红”的血撞到了头顶,才有了他喊的那一声: “回山寨,娶亲喽!” Part7 “雪里红”听到这里,他清晨的怒气似乎消了许多。 他一直是背对着吴片儿站在窗前,此时的他,背影已是十分清晰,窗外的晨曦透过窗棱,象一张被拉长了的鱼网照在地上,也把“雪里红”罩在其中。 他从“鱼网”中走出来,把一直跪在身后,已哭成泪人的吴片儿搀扶着站起来, “坐下,” 说完,他随手倒了一口茶要送到嘴边,其实这茶水早就凉透了。 吴片儿只用眼角迅速瞥了一下他,便很快的抢下他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 另一只手则把茶壶里的凉茶倒进墙角的马桶,再走到东墙角的“八仙桌”旁,拿起一把暖瓶来,沏上热腾腾的茶水。 最后走到“雪里红”坐着的桌前,左手微捻提茶壶右手的袖管,稳稳的倒了一杯热茶,推到“雪里红”的面前。 “雪里红”没有抬眼,但最后他的眼睛,落在吴片儿正在捻袖筒的那只左手上,她粉葱似的手指正翘着妖娆的兰花…… “你既然知道我的珍珠,那你来猜猜看,她为什么走了这么久,杳无音信?” “雪里红”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 “那还用说,她一定是怕你不原谅她……” 吴片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加快语速说了出来: “她,她没有了干净的身子。” “雪里红”听完,猛的抬起头,盯着片儿的眼睛有些怒意,忽的站起身来, “你看错了人!她是自己不想原谅她自己!” 说完,“雪里红”大踏着脚步,走了出去。 吴片儿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她看出来自己的命算保住了,最后还是没有得到“雪里红”的心。 吴片儿不再流泪了,她在想刚才的话,哪里不对,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被一个山寨的小喽啰推开了, “夫人,俺们大王给你准备了一顶轿子,让俺送你下山。” “下山?去哪里?” 吴片儿很惊讶。 “俺们大王让俺把您送到他亲戚家里暂住,离这儿几百里外的一个小村子。” “你们大王是什么意思呢?” 吴片儿并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 尽管片儿不懂“雪里红”的意思,但还是不敢不从,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虽然睡了自己,可他毕竟是个杀人如麻的土匪头子,什么时候翻脸,别人是一点都无法估计的。 还是顺着他们的意思,也许才有条生路。 吴片儿被送往几百里外的一个村落,住进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家里。 她后来才知道,这位老人是“雪里红”的外婆。 吴片儿每天细心的观察外婆的喜好,努力讨外婆的欢心。 她在这里,感觉外婆的笑容,才是自己的晴天,外婆不高兴了,那就是雷鸣闪电的阴雨天。 吴片儿想,也许,“雪里红”是考验自己,看看俺这个冒牌货到底能不能通关,坐上北荡山山寨夫人的角色。 两个月后的一个正午,吴片儿想要爆锅炒菜。 当几块肉片在热油的作用下,爆出满屋子的香味时, 吴片儿又象近日常有的习惯一样,冲出屋外,到屋檐下狂吐不止。外婆从院外回来,正好赶上: “吃坏肚子了?” “没,没有,这段日子每次爆锅都这样” 没等说完,又一次吐起来。 “你多久没有来月信了?” “外婆,俺有两三个月没来有月信了。” “孩子,你一定是怀孕了!” 外婆乐的合不拢嘴,说: “这么个闹怀法,一定是个男娃!” 她颠着小脚去镇上,让人给“雪里红”捎信: “小兔崽子,你要当爹了,还不把媳妇接回去!” 很快,北荡山来了一队人马,各各马匹都驼着东西,大包小包的卸到外婆的院子里。 最后走进来的仍不是“雪里红”,外婆看着最后走进来的山寨兄弟说: “耿柱,那小兔崽子怎么还没来?” “外婆,大哥说了,这段日子就有劳您了,等孩子出生了,他一定来看望孝敬您!” 以后,每隔上天,就有北荡山的人送东西,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十分齐备。 第二年的夏天,吴片儿生产了,一个男娃,小脸儿红扑扑的,象极了“雪里红”。 然而“雪里红”还是没有来,只是除了更多的钱财和东西之外,还带了一个女人,是孩子的奶娘。 腊月的时候,外婆又去镇上,给“雪里红”捎信。 但是,这次“雪里红”把外婆、孩子还有奶娘接上了山,在山上过了年。 吴片儿,一个人在外婆家里,吃穿不愁,整日把自己打扮的象花儿似的,倒也清闲自在。 年后,外婆带着孩子和奶娘回来的时候,告诉吴片儿,孩子有名了,叫德珠。 然后又看了看吴片儿白里透着红润的脸儿,说: “片儿,在山上这段日子,俺明白一件事。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见你?” “俺没有珍珠好看呗。” “不是不是。” 外婆把头摇的象拨浪鼓。 “他说,你和他不是一路人。珍珠心里只有他,而你是靠他活命。” 以后的日子里,“雪里红”衣物吃食不断派人往这里送,只是再也没有和吴片儿见过一面。 中间,隔三差五的就把外婆、孩子和奶娘接到山上,每次都能住上几日。 后来,孩子会走了,断了奶。 有一天,“雪里红”的兄弟耿柱又来了,跟吴片儿很郑重的说: “大哥让俺把德珠领山上去,要找个先生教他读书识字。你要是回娘家,俺就送你回去,如果不回,可以接着住在这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吃穿一辈子都不用愁。想德珠了,就捎信儿,俺们送他下山看你。” 他中间停了一下,接着又说: “大哥还说,你要是不愿住这儿,也可以找别的男人,改嫁都行,但改嫁后,就不要再见德珠了。” 吴片儿,听到这里全明白了。 “雪里红”再也不可能见她了。 而且德珠也有他爹养着,她还在这里守这活寡做什么呢? 吴片儿想到这里,转身回屋,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自己的衣物。 走出屋门,往自己家的方向指了下,跟“雪里红”的兄弟耿柱说: “送我回娘家!”。 Part8 吴片儿离开家乡快三年了,住在“雪里红”的外婆家里虽不愁吃穿, 但开始的时候,她竭力想得到外婆的欢心,事事小心,也不多言。 由于“雪里红”是个响马(土匪),她自然不能与周围邻里有接触,遇上事情了,就由外婆出面。 既便是外婆也是尽量不与人接触,尽可能的不与外人搭话。 而等到自己怀了孕,有了德珠,“雪里红”更是捎话传话,让外婆告诫自己, 不要与人相近,免得官府得知德珠的身世,那这孩子的小命就不保了。 所以,三年来,吴片儿几乎是封闭在外婆家里的。 好在,她疯狂爱美的个性,让她每天对镜,几次重新梳妆都不会厌倦,娘曾教导过她: “这女人,要是没心思打扮了,那还活个什么劲!” 此时的吴片儿,一路坐在耿柱的马车上,看着沿途的农田村庄,不觉眼生起来。 走着走着,快到了吴家村,竟毫无知觉。 直到耿柱喊了一句: “夫人,前面就是吴家村了。” 吴片儿,看着从小到大生长的吴家村,竟认不出了。 因为这里发生了太大的变化,村外到处是新填的坟茔,荒草足有一人多高,不站个高处,都望不到远处。 她还没有走到村口,就看见了自己父母的坟。 因那牌位上明明写着父母的名字,可是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快步往家里跑着。 当她站到生养她长大的那个小院前,已泣不成声。 房子早已坍塌,快成一块大土堆了。 邻居闻声,走过来,责备的问她: “你怎么才回来呀?前年,村里遭了水灾,然后就闹起了霍乱,你的父母,就是在这场霍乱中双双丧生的。村里的人都外逃了,还是那北荡山的人来给你父母安葬的。” 当吴片儿再一次来到父母的坟前,已浑身瘫软,痛哭失声: “爹,娘,不孝的女儿来看你们来了!” “” 直到被一双大手搀起,她才意识到,原来“雪里红”的那位兄弟耿柱,一直跟在她身边,没有离开 吴片儿此时已是无家可归,耿柱便把她安排在了邻村里亲戚家里暂住了一阵子。 每天,耿柱对她照顾的很好。 此时的她软弱的象棵小草,在狂风中漂摇。 多日的陪伴,让吴片儿的心,曾经那颗被“雪里红”长期冰冻的心,似乎被这个耿柱融化了许多。 她曾认真打量过耿柱,他经常来外婆家里,给自己送关于“雪里红”那些令人失望的消息。 耿柱中等身材,不算魁梧,但还是个结实精壮的汉子,时常给吴片儿带些新奇的饰物。 他给吴片儿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双灵动的眼睛,很吸引人。 但这个时候的吴片儿,对未来的生活,已分不清是希望还是绝望。 一个午后,耿柱领着吴片儿到附近的山里散心,却在山林里强行与吴片儿亲热后,他说: “以后,俺来照顾你,疼你……” 耿柱的这些话,她充耳不闻。她不甘心就委身于这样的一个男人,可是目前的自己,又能有什么光明可奔呢? 她麻木躺在树边的草地上,任拂过她身上的风,把衣衫飘的七零八落。 她聚精会神的看着天空,不规划的白云,象雪白的棉花, 又象冬日里的小时候,年画上的大雪团儿,是啊,年画 过年,是童年最开心的日子,从进士门庭里的荣耀, 到自己父母的慈爱,更有经常依在踮着小脚的奶奶怀里的那种幸福 眼前这些大朵大朵的云,从她的眼前一点点移动着,在亮的有些刺眼的蓝色天空背景下,美轮美奂, 而她的脑子里全是童年时期甜的发腻的幸福 吴片儿似乎沉浸在这眼前可望却遥不可及的景致中,好象真的忘记了此时的她,亲人尽失,父母双亡,家园尽毁。 蓝天白云的映衬下,草地上的吴片儿,皮肤象凝脂一样的雪白干净,秀丽而精致的五官,尽管眼睛有些红肿,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她美的,象身上的那方艳丽的,多姿的裙角,随风摇曳。 吴片儿眼前的天空,看着看着就变了颜色。 白云大朵大朵的汇聚在一起,树下的风也强劲了许多, 云朵很快遮住了耀眼的太阳,天空也不再那样湛蓝,颜色渐深。 吴片儿打了个冷战,“阿嚏”一声响亮的喷嚏,惊醒了身边睡的正酣的耿柱。 耿柱伸手要去抱吴片儿,却被吴片儿一脚踹开了,还就势在草地上爬了起来, 她向耿柱褪在一旁那些横七竖八的衣衫抓去…… “怎么了,乖乖……” 耿柱,裸着膀子,坐起身来。 本来一只眼睛还没有睁开,半梦半醒的样子,此时,被吴片儿的举动全部惊醒了。 “耿柱,你好大的胆子,睡了俺,就不怕雪里红宰了你?” 吴片儿此时已摸出了耿柱裤子腰带上的匣子枪。 她举起枪来,指向耿柱的太阳穴,大声道: “说,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Part9 “宰了俺?凭什么?说俺睡了你,整个北荡山的人都不会信!” 耿柱,吐了一口衔在嘴里的野草,斜了一眼吴片儿,带着轻蔑的笑意。 “俺的乖宝儿,你什么时候学的使枪啊?吓死俺了!” 说完,耿柱双手掩脸,现出十分的坏笑。 “为什么?为什么北荡山的人都不会相信你睡了俺?” 吴片儿双手端着枪,想朝耿柱走近些,没想到脚下一个打滑,反而整个人扑进了耿柱的怀里,枪甩出了好远。 “哈哈哈哈……” 耿柱死死的搂住吴片儿,用力的狂笑着,声音振动了整个山岗。 吴片儿的脸色也和缓了许多,似乎也渗出一些笑意来。 “告诉你,小娘子。俺耿柱没上山前,曾娶过老婆,可是,几年过去了,没法和她同房,那娘们儿嫌俺不中用,就跟了一个开当铺的,俺耿柱把勾搭她的那个男人给杀了,上了山。所以山里的人都知道俺不中用。乖乖,你说俺中用不中用?” 耿柱一边淫荡的笑了起来,一边用手捏了下吴片儿的脸蛋。 “那你告诉俺,你为什么又中用了?” 吴片儿不仅没有躲开耿柱的咸猪手,还顺势倚在了他的怀里。 不知不觉,耿柱的说笑声又高了八度: “哈哈哈,还不因为你是个好乖乖!” “不正经说话!你现在不告诉俺,以后也要告诉俺为什么。耿柱,你说山寨的人不会怀疑你,但,俺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这个,你还真别惦念了,早有郎中帮俺看了,说俺耿柱不会有后了喽。” “那你……俺明白了,你所说的不中用,是指这个。” “乖,别问了,俺现在不会说太多,以后,一定好好告诉你。” 父母过世了,家就彻底没有了。 吴片儿在前无去路,后没退路的情况下,跟着耿柱在附近转了几天,耿柱对两人的未来,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吴片儿看出来,这个男人,靠着他生活一定是不中的。 他惧怕“雪里红”的威,一定不敢跟自己明铺暗盖的在一起生活。 想到这里,她也明白了为什么“雪里红”允许她在外婆家长久的住下去,因为两年前,他就知道自己的家人都过世了。 考虑几天后,她决定让耿柱送自己回去,再一次回到“雪里红”的外婆家。 一路上,她思来想去的找着适当的话语,央求耿柱还是要隐瞒住他们的关系。 没有想到,她想多了,当她说出这个主意,耿柱便一口答应了。 于是,她心里觉得,耿柱老婆这个名号,远远还不如德珠娘让自己更安心。 两人到了“雪里红”外婆家的门外,分了手。 吴片儿远远的见到了老人家的背影,便奔了过去,从后背抱住了她。 “外婆!” 吴片儿哭的悲悲切切: “外婆,俺的娘家一个人也没有了,家也没有了,都变成了坟茔……”, 外婆转身,用双手替吴片儿抹着眼泪,也老泪纵横了: “片儿,其实,你们吴家村遭灾,俺们早就知道了,那个时候,你刚刚生了德珠不久。本来,俺那混账的外孙子想那个时候就让你回娘家了。可是,听说了这件事,俺就骂了他:片儿家都没有了,你还能往哪里休她?” “外婆!你要是不管俺,俺真的就是走投无路了,唔唔……” “孩子,别伤心了,哪家的爹妈,也不能陪自己的娃一辈子。那个时候,都没有让你走,现在你伤心成这个样子,就更不能够了。就住在俺这把老骨头这儿。” “外婆,没有您,俺真要死路一条了。” 吴片儿噗通跪在了外婆跟前,两人哭成一团。 “孩子,以后,不要跟俺说什么死呀活的,看俺都是个老棺材瓤儿,不还是勉强过活。何况,你还有德珠,为了孩子,也要好好的活!” 外婆搂着吴片儿说起了自己的往事,直到吴片儿不再掉眼泪了。 “外婆,片儿,还要求您一件事呢。” “说呀,片儿。” “俺经常想德珠,俺想让他一个月回来住两天。外婆,您说,他要是总也不回来,俺这个当妈的,还有什么盼头……” 吴片儿说到这儿,又哭出了声儿。 “放心!俺跟外孙儿说。再说了,俺还想俺的重孙儿呢,以后接俺去山上看孩子,俺就说腿疼。明天俺就去捎信儿。”外婆笃定的应着。 之后的日子里,如果耿柱来找她,她就假借“雪里红”捎来了什么信,找个借口和耿柱出去混上一段日子。 外婆从没有过多的问过什么,更见不到“雪里红”的面。 吴片儿跟外婆请求,每个月都要求德珠来住两天,外婆自然就把信儿捎了去。 吴片儿想,这里面的原因是有两个,一个是她的吃穿用度是借“德珠娘”这个称号的。 如果,总是和儿子没有来往,“雪里红”就会忘记了她的身份,那么,对她的“照顾”当然也会缩水。 第二点,来外婆这里住,做为“德珠娘”,这才是她这一次回来的唯一理由,她不能做的不成样子,让“雪里红”心生猜忌。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阵子,德珠四岁了。 那是一个秋天的午后,外婆家院外,到处是火红的高梁地,一眼望不到边处。 站在院门口的大青石上,只能看到通向远方的那条弯弯曲曲的黄土路。 那天的太阳象和人们藏猫猫,早晨,明明是个晴天,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躲了起来,天空就下起了绵绵的秋雨。 德珠前一天刚刚被耿柱接到了外婆家,四岁的小孩子,红通通的小脸蛋,已有“雪里红”的方脸轮廓,圆圆的如同点了漆墨一般的双眼。 他手里总是少不了木棍什么的家什。 这次来到吴片儿这里,她发现儿子手里多了一把大刀,是桃木的。 “是爹给俺刻的,刻了两个多月。” 德珠把刀双手按在胸前,腆着小红脸,自豪的说。 “得,这会儿,你真又多了一样宝贝!” 婆点了下他的小脑门子,笑着说。 正说笑着,听得远处传来几声枪响。 “俺爹的马!” 德珠站在门口的大青石上,小手笔直的朝远处的黄土路的尽头指去。 “雪里红”的马飞驰而来,到了院门口,“雪里红”下了马,准确的说,是跌下了马。 德珠带着哭腔扑上去: “爹……” Part10 “雪里红”的上身已被鲜血染红了,外婆和吴片儿急忙上前要把他搀扶到屋里。 只见“血里红“惨白的脸庞堆起笑意,无力的摆了摆手,指着小院东边墙角的柴堆说: “那下面是个地窖,里面有些值钱的东西。” “娃呀,省点力气,先进屋子给你包扎下,听姥姥的话啊!”外婆老泪纵横。 “不用了,姥姥,俺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别浪费时间了。最后,俺想和德珠他们说两句话……” “雪里红”进院以来,第一次把眼睛看向吴片儿,吴片儿受宠若惊,她满眼含泪的跪到他身边。 “德珠娘,官府剿匪,北荡山里俺的那些兄弟们,全阵亡了。只剩下俺一个,带着口气跑到这儿,想拜托你个事儿!” “你说,大当家的。” 吴片儿有些语无伦次了。 “俺把德珠和外婆交给你,带上他们跑的远远的,最好去东北的阳城,找一个叫万舍成的中医,见了他,拿出这物件给他,他一定能收留你们。” 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块表,交给吴片儿。 又指了指外面,说: “那个地窖里有金子,你分成三份,给外婆一份,再给珍珠留下一份,珍珠知道这个地窖,这是俺俩一起挖的。你把她那份金子,还放地窖里就好。因为她万一要是回来了,别没有活命的钱……” “雪里红”倒了几遍气儿,才说完了这些话,直看到吴片儿点头答应,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德珠,你过来,爹跟你说……” 德珠哭喊着,扑在“雪里红”的身上,“雪里红”用力抬起自己的头说, “儿子,别哭,听爹跟你说。你跟爹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响当当的汉子!生死面前,千万不能认怂。记着爹的话,义和道比命值钱,有时候,越惜命,反而会失去更多。” 德珠听没听懂不知道,只是那只小脑袋如同捣蒜一样点头。 “德珠,记住你姓薛,你叫薛德珠,一辈子不要更名改姓。去找万舍成,你万叔叔……” “爹!你怎么了?你还答应教俺祖传的剑法呐?爹,不许说话不算数!起来呀,爹!” 随着德珠的高喊,“雪里红”说完最后一句话,头一耷拉,咽了气。 三个人,扑在“雪里红”身上,哭了个天晕地暗。 外婆抹着眼泪说: 按老理儿,应是由儿子和女婿来料理,可是德珠太小,就要让片儿帮着他穿“老衣裳”。 外婆已为“雪里红”做过“五领三腰”即五件上衣,三件裤子。 因为,外婆怕“雪里红”干着这个行当,说不定啥时候,就没了命,便早为他准备好了。 又告诉吴片儿,千万把“雪里红”的皮衣扒下来,要为他穿上自己为他做的棉衣棉裤,还有绵鞋。 傍晚,外婆和吴片儿把那柴堆移开,果然看到了地窖门。 他们把里面足足两大箱子的金银宝物,一点点挪到了房里,已是掌灯十分了。 外婆说自己住的这个地方,为了“雪里红”的缘故,四邻不靠的,只好去镇上找个帮手,想把“雪里红”下葬。 可是,在她回来的路上,却引来了剿匪官兵的盯梢。 当天晚上,她们并不知道这个灾祸正一点点的靠近他们。 第二天,早起到院外撒尿的德珠,突然跑回屋里跟外婆说: “外婆,俺听到爹爹山上来人了,因为远处全是马蹄声。” 外婆出门趴在地上细听,果真是官兵来了。 她欲把吴片儿和德珠推到后窗外,自己一个人顶住了院门: “你们娘儿俩快跑,跑的远远的哦。” “外婆,俺要和你一起走!” “不行呀,俺这把老骨头活够本了,你们快跑。俺要放火烧了这院子。” 吴片儿领着德珠上了后山,在林子里,看到了外婆的小院子火光冲天,被烧了个精光。 晚上的时候,吴片儿又带着儿子潜回了外婆的小院子,外婆和“雪里红”尸身已被烧的几乎认不出了。 那两箱装着财宝的箱子也不见了,地窖的门大敞四开。 吴片儿用手按了按身上的布袋,好在早上带德珠走的时候,还抓了一些金砖在身上。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一定要好好的护着这点宝贝。 吴片儿和德珠把外婆和“雪里红”的尸体,草草掩埋在后山腰。 她拉起哭倒在坟前的德珠,拄着一根从外婆手里拿出来的手杖,朝东北方走去。 外婆家的这个村庄叫窑岭村,三面环着荒岭,只有南面对着外面的宽敞土路。 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吴片儿领着官兵正在缉拿的“雪里红”儿子,正面大路是一定不敢走的,更不敢回自己的娘家村落了。 “雪里红”的老婆是谁,这个别人并不清楚。 外边的人,根据这两年的传闻,还只是记得“雪里红”那个朝思夜想的珍珠。 提起德珠的母亲,大部分人还以为一定是珍珠的儿子才对。 但是,这荒岭的路,吴片儿并不熟悉,而且还是带着个孩子,万一迷了路,喂了狼也不好说。 “雪里红”临死的时候,告诉过吴片儿要往东北阳城去逃命。吴片儿也经常听人说,东北那边好活人。 那里到处是肥的流油的黑土地,种什么就收什么,三天淋一次大雨,两天淋一次小雨,很少有旱涝这样大的天灾。 而且那里有大片的土地,你只要出一把子力气,那块土地种上什么,收成都是你的。 还听人讲,那里山也多,山上的宝贝就更多了: “东北有三宝:人参、鹿茸、灵芝草。” 那里的田地,只要洒上种子就有收成。不象这边,常有灾年,田里也需要天天浇水,赶上个旱或涝的,就更完了。 先是天灾,然后就出现瘟疫,人能活下来的,都不容易,还能吃饱穿暧,那真的就是一个很奢侈的想法。 可是,吴片儿在外婆家里的这几年,真的就是吃穿不愁。 虽然自己是成了亲的女人,看不到自己的男人,但还过的算是安稳日子。 现在,“雪里红”没有了,北荡山也被平了,吴片儿从此也就没有了依靠,连德珠也要自己来亲自照看了。 吴片儿还想到了耿柱,那个见不得光的男人。 据“雪里红”说,北荡山的兄弟都阵亡了,那就是耿柱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吴片儿摇了摇头。 然后,她打定了一个主意:无论多难,要去东北。 到那个能活人的地方去,那是个梦想中的地方,是个美丽的新世界。 Part11 好在,这是个庄稼地里最能藏人的季节。 外婆家的东北方向,是一望无际的青纱帐,进得里去,就没了人影。 越过后院小路,再有两里路,就是大片的高梁地了。 只要进了青纱帐,一直往东北的地方走,应该没有错。 吴片儿背了一个捆绑成四方型的包袱,里面有几件娘儿俩比较好一点的衣物。 吴片儿临走时,这点衣物凑巧放在外面,也就顺手拿起这个包。 多亏还放了几块金砖,她只是从那两个箱子里抓了两把,但都是挑大块的金砖拿的。 她没有拿那些漂亮耀眼的首饰,不是不喜欢,而是她想目前最需要的是活命。 马上能换得吃穿的就是金子,首饰也可以用它来换。 这些金子到了东北也一样会值钱,只要把这些宝贝保住了,自己和德珠就能安稳的渡过这段日子。 想到这里,她用力紧了紧后背的包袱。 还拿了两个篮子,她手里挎一个大的,德珠手里挎一个小的,都是干粮, 这是外婆为“雪里红”的兄弟们晒的过年吃的肉干,临走的时候,她从房梁上摘下来的。 拿着这两篮子干粮,一路上,再省着点吃,就一定能走很远的路。 想到这里,她另一只拉着德珠的手也更有力了。 还有几十米就到了前面的庄稼地,与眼前这片庄稼相临的,是一条横在她们面前的长长的黄土老路。 这条路,也许通向小镇,也许通向更远的地方。 吴片儿和德珠禁不住还是朝路的两边,手搭凉蓬远远的望了望: “真平坦呀,一定是能有车马经过的一条路,一定能通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蚊虫叮咬,没有泥泞裹脚。” 可是,看着那条路,他们如同口渴似的张了几下嘴巴。 想到这样的路一定会走官兵,还是坚定的向青纱帐的方向走去。 再需要十几步就进了这片密不透风的青纱帐了。 吴片儿手扯着德珠,突然被脚下的什么西绊了一下,随即听到德珠的喊声: “哎呀,娘,痛!” 吴片儿只感觉眼前一黑,象被装进了一个黑色的大袋子一样。 等两个人连惊带吓的清醒过来是怎么回事,已双双跌落在一个大深坑里,由于上面有树叶遮盖,里面黑咕隆咚,几乎看不清什么。 吴片儿终于明白,自己和德珠两个人掉进了别人挖好的深坑,小时候,吴片儿和爹爹去村头挖过这样的坑,为了捕捉活的野猪或是野袍子。 吴片儿刚想张嘴喊“救命”,但很快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想: 如果自己喊来了官兵,不是自投罗网吗? 想到这,她用手捂住了正在大声高喊“痛”的德珠: “儿子,不能大声声张,免得招来官兵。” 吴儿轻声说道。 “娘,这里不好,俺不想呆在这里!”德珠还在撒娇。 “德珠,你要懂事了,现在官府在到处抓俺们,俺们是在逃命,你懂吗?” “俺们去哪里呢?” “你爹死了,你就是个男子汉了,不许哭,不许闹,往哪里跑,俺也不知道,只知道哪里能活命咱就往哪里跑。” “娘,爹告诉过俺,让咱去东北!” “可是东北怎么去,有多远,俺也都不知道哇。现在掉进这深坑里,只好等挖这坑的猎人来取猎物,不要喊别人,万一通报了官兵,俺们就都没有命了,听到没有?” “知道了,娘。” 他们在坑里,吃了些干粮,德珠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听到了响声,往外一看,天已黑了。 吴片儿看到坑上边有一个男人,正在把那些树枝和草叶子往外挪,一点点清理出洞口。 随后他放下一张大网,吴片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直没敢出声。 “底下,想活命的,就到网里来,俺拉你们上来。” 吴片儿听到这个声音,一愣,随即突然就兴奋了起来: “耿柱!耿柱啊,俺是片儿!” 耿柱一听,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娘俩个一起拉了上来。 打开网罩,一把就把吴片儿搂在了怀里,德珠见状,故意躲开去远处解手。 吴片儿掉下泪来: “耿柱啊,俺还以为你也成了死鬼了,真是老天有眼了!” 她见德珠走远了,靠在了耿柱的怀里: “雪里红他没了,临死前说你们北荡山都阵亡了,俺还以为你也没了……” 吴片儿在耿柱怀里抹了一会儿眼泪,想起了还有德珠,此时他在远处背对自己站着, 便挣脱开耿柱,走过来拉德珠的手,德珠不自觉的把手背向了身后。 “德珠,看到耿柱叔没?怎么不叫人?” 她见德珠不说话,便抚着德珠的头跟耿柱说: “他爹临死前,把他托给俺了。” “哦,德珠!”耿柱打着招呼。 德珠却白了耿柱一眼,然后把眼睛转向了远处的那些树梢梢。 耿柱连夜把他们带到北荡山对面的小山洞口前,介绍说: “这座山的南侧,有大小洞穴四十多个,俺叫它南北荡第一洞群,这门是唯一的进口,这是俺昨天才找到的。” 吴片儿领着德珠,随着耿柱走进这偌大的洞厅,大开眼界,格外惊奇: “耿柱,你是怎么发现这座山洞的呢?” “俺爷爷就是个寻洞的,他懂这个寻洞的本事,给俺留了张图,俺也是才看懂,就找到这里,这里藏人再适合不过了,你们就在这先住下。” “不,俺要和俺娘去东北!” “德珠!” 吴片儿刚想制止他,可是德珠已独自转身,跑到了另一处小洞口,蹲在那里。洞里的火把突明突暗,吴片儿水一般的眼睛看着耿柱,耿柱说: “前面左拐第二个洞,是一处挺干爽暧和的洞穴,你就住在那里,把他哄睡,俺来找你。” 夜深了,吴片儿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德珠,悄悄的起身,摸索着把自己的包袱打开,时面的小镜子,还有一把梳子,一个小首饰盒。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火把边,打开镜子,往脸上认真的扑着粉, 另一边,德珠睁开了眼睛,看着母亲,沉默不语。 吴片儿又慢慢的打开包袱,从里边一点点扯出一条很性感的半透的丝质里衫,穿在身上, 吴片儿的身材凸凹有致,美丽诱人的部位若隐若现,在这桔色光线的照射下,吴片儿在镜里看到自己的脸色变得粉红…… 德珠看到这里,闭眼,转过身去。 吴片儿换衣服的当儿,在镜前抚弄春心的样子,耿柱尽收眼底,此时他就在洞门口,倚在石柱上。 吴片儿有所感觉的回了头, “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吱一声?偷看?” 吴片儿走过去,娇嗔的捶打耿柱,吴片儿的拳头还没有落到耿柱身上, 耿柱上前已揽住吴片儿的腰肢,顺势就把她横抱在了怀里,转身就往外走。 这个深秋,寒意料峭的整个溶洞里,如同点了无数张火把, 春意升腾,火烧火燎…… Part12 早晨,德珠醒了却找不到娘,想喊她,突然象想起什么, 嘴一撅,现出有些生气的样子,便跑出了洞外。 在溪水边捡了一堆小石子儿,来到一棵有鸟窝的大树下。 他一次次的瞄准鸟窝,投石,一次,两次,三次,还是没有打中。 他使劲的搂掉了手里所有想往上抛的石子儿,双手叉着腰,生气的看着鸟窝。 突然他脱掉了身上的褂子,使劲往两手上啐了两口自己的唾液, 退后来点助跑,之后一个箭步,双脚登山了树干, 两只胳膊同时环抱大树,两只小脚不断的往上蹬挪着,两只胳膊也同步的往上移动。 几分钟的功夫,终于,他两只手够到了那只打了一个早上的鸟窝。 德珠双手去端鸟窝,没有端动。 他再一次用力,只见一条长着花斑的蛇,从窝边探出头来,对着德珠嗤嗤的喷着舌头。 德珠万万没有想到鸟窝里居然爬出一条这么大的蛇来,他大叫一声,吓的双脚一松,从高高的大树上掉了下来…… 等吴片儿和耿柱闻着德珠的哭声,衣衫不整的出来,看到德珠双腿跪在地上, 膝盖下还流出鲜红的一滩血…… 他俩都吃惊的怵在那儿,不知发生了什么。 “德珠,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吴片儿怔了一会儿,飞奔上来,抱住德珠。 “娘!是俺自己从树上掉下来的,唔唔唔……” “你这孩子,大清早的跑这么远来干什么?怎么就这样不小心?” “俺上树掏鸟儿,没想到那个鸟窝里有蛇,俺错了,娘!唔唔唔……” “娘拉你起来,让娘看看伤口。” “啊,痛,不敢动……” 当吴片儿往上拉他的时候,他大叫。 “别动他,可能是伤到骨头了,这么高的树掉下来,还是膝盖着地。” 耿柱想了想说,用手制止吴片儿动德珠。 耿柱说,他必须拿个大柳条框,把德珠不变姿式的坐进去, 然后,把他移进山洞,因为这地方附近的草高蛇多,这里又有了血腥味道,蛇还会过来伤人。 进了洞,也要有人保护点德珠。 而吴片儿留在这里是做不了这些的,只能让吴片儿去请个郎中,他指着外面通往山下的一条路说: “顺着俺手指的这条路,一直能走到山下,拐过两片小树林,就看到了一个有着茅草老屋的小院,就是老郎中的家。其实,下了山寻着那药味也能找到那座茅草屋,他家的院子里除了晒了一地的草药,还有远远就能闻到的煎中药的味道。这个老郎中常年在这山里采药,他走不远的。” 吴片儿听了急急点了点头,慌忙往耿柱指的那条路上跑去。 “娘!你快点回来!俺疼。” 德珠见吴片儿要离开,便哭的更厉害了。 “德珠,娘请了郎中马上就回来!” 吴片儿边着急的要赶路,边向身后的德珠说。 “回来!” 耿柱喊了一嗓子,吴片儿回头看他,他指了指她的上身,给了她一个眼色。 吴片儿瞬间明白了,脸有些涨红,又折回了山洞穿戴整齐,便寻着那条路,一溜小跑的下山了。 慢慢的,德珠的哭声变得越来越小,路两边虫鸟的叫声倒是愈来愈清晰了。 早上的太阳也已升起来,照在吴片儿的脸上,鼻尖处亮晶晶的汗珠在闪着光。 她的表情有些急切,脚步匆忙中也有些混乱,但她的脸色极好,凝脂般的皮肤,透着亮的白里泛红。 吴片儿当然知道自己是美丽的,而她有了耿柱的陪伴,更是此时美丽的缘由。 按着耿柱的指引,她很顺利的,就找到了满院子都是晾晒着草药的茅草屋,远远望去,与普通农户十分不同。 她想,这位老郎中一定是位仙风道骨、遗世独立、让人望而生敬的老人。 吴片儿站在院门外开口喊着: “老先生,请您帮帮我,救俺儿子一命!” 她的话音刚落,走出来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穿长衫,好似书童的打扮。 他指着屋内,向吴片儿摇了摇了手。 “求求您了,老先生,千万别不见俺,救救俺儿子。俺给您下跪了。” 吴片儿见少年摇头又摇手,以为是老先生让他来拒绝自己,便要下跪,突然又象想起什么,高喊: “救救俺儿子,俺一定会重谢老先生。” 那位书童样的少年见吴片儿要下跪,着了急,咿咿呀呀起来, 吴片儿才意识到,这是个哑巴,也明白他就是拒绝自己。 便放大音量向茅草屋的方向大喊: “求求老先生,救救俺儿子的命!老先生,求求您了!” 吴片儿喊了一会儿之后,听到“吱呀”一声,看到有位男子真的从茅草屋里,推门走了出来。 蓝色滚着灰边的长马褂,肩上搭了条浅灰色的围巾,高高的身材,鼻正口方,一脸笑容。 吴片儿看到她,先是怔了一下,心里,这老先生怎么会这样年轻?这人也有顶多是个中年人的模样。 “大妹子,你别着急。” 男人一开口,吴片儿就明白,这个人一定不是老郎中了。 因为,他操着一口标准的东北口音,声音也浑厚悦耳。 吴片儿熟悉这种口音,小时候,一个小伙伴的私塾先生就是这个腔调, 吴片儿喜欢,就经常去偷听小伙伴的先生讲课。 后来,她央求爹爹,说吴片儿非常想上学,让自己也跟着这位先生上学识字。老财神爹爹说: “你那不是想求学,是喜欢听那先生说话的调调,费那钱做甚,在门外听就是了。” 老财神看着女儿撅起了嘴,便拂袖而去。 以后的吴片儿,就只好经常去偷听这位东北先生讲课,日子久了,自己还真的识了不少的字。 “老先生出急诊去了,听说还是去的省城,说是需要住上三两日呢。” 这位先生的话,打断了吴片儿的思绪。 由于走神,她并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脸腾的就红到了耳根: “先生,你说的什么,俺没有听清楚……” “没事儿没事儿。我说这茅草屋里的老郎中,被省城的一位大户人家请去看病了,得几天以后才能回来。你恐怕要另寻个郎中了。” “那可怎么办呀?德珠俺的儿呀,没人救你,你真的活不成了。你小小年纪,怎就摊上了这要命的事呀!” 听到这里,吴片儿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意识到自己儿子现在的危险境地了,禁不住急的哭了出来, 腿也不自觉的软了,瘫坐在院中 Part14 半个月过去了,深秋的连雨天,也放了晴。 山上雾气里都含着新鲜的甘甜的青草味道。 耿柱早起就下山了,临走的时候,吴片儿还在熟睡。 他看着吴片儿睡梦中那张美丽可人的脸,那床粗布被子,仍难以遮掩她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眼前浮现出昨天晚上的情形: 夜深了,耿柱却睡不着了,他着急,他不知所措,他发现自己丧失了和吴片儿亲热的能力。 他有些害怕。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睡不着,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自己没有上山前,耿家本来几代都是朴实的农户,到了耿柱这一代,已是三代单传的男娃。 所以,耿柱的婚事,父母是花光了血本也要娶回一个好媳妇。 结婚不久,耿柱在城里遇上了一个远房的亲戚,他开起了当铺,很是风光。 他请耿柱喝酒,便在酒里为耿柱下了药,从此,耿柱便再也没有办法和媳妇同房了,眼看着自己的媳妇和别人跑了。 后来,当他知道这开当铺的和媳妇婚前就已有染, 只不过他迫于自己有背景的老婆,不敢造次,只好让她嫁给耿柱以掩耳目。 如今,老婆已病死,想急着娶她进门了,耿柱又成了眼中钉, 这只不过是他们合谋一起陷害自己的局而已。 耿柱的爹爹眼,看着三代单传到了耿柱这里,就传不下去了,抑郁而终。 于是,愤怒的耿柱杀了当铺老板,上山做了土匪。 想到这里,耿柱下了床,走出山洞,看到了很久没有看到的月亮,眉头开始舒展。 “明天是个晴天,下山。” 耿柱终于想出了办法,他要去镇里的烟馆买烟土抽。 听说那玩意有可能让他好起来,他不想失去吴片儿。 这样想着,耿柱找到吴片儿的包袱,拿了她的金砖放在身上,回到床上,终于安心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吴片儿醒来后,伸出手来拍了拍耿柱床上的位置,见耿柱不在。 随口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回音,想必他是弄吃的去了。 她起了床,看到洞里柴火堆是新填的,她蹲在地上,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燃烧正旺的柴火。 吴片儿感觉洞里好久没有这么暖和了,于是决定洗个澡。 她在洞的一侧,找到一处有储水能力的几块石板臼,往中间填好了水。 吴片儿,脱的一丝不挂,摆着腰肢,颠着脚,走到准备好的石板臼前,不经意的一个回身,竟看见洞口边站着一个男人,吓了她一跳: “江先生!” 这时候的吴片儿,马上走开已来不及了。 因为,她的这个位置,离洞口还真的不远,而无遮无挡的洞厅里, 就是想迅速跑回床上,更要经过洞口,还是要在这个男人的面前跑过去。 吴片儿看江先生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明白,他已经站在那里好久了。 而吴片儿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刚才还在镜子前面扭来扭去,可能早就被这个家伙看个正着了。 吴片儿一时不知怎么办好,就顺势把头朝江先生站立的,那边洞口的大石柱撞去,嘴里说: “羞死俺了,一头撞死俺!” 可是,吴片儿不仅没有把自己的头撞到石柱上,变得脑浆崩裂,面目全非的死在江先生跟前,反而被一双大张着的胳膊稳稳抱进了温暧的怀里。 “千万别,你这样娇弱的美人要想寻短见,一定要带上我!” 吴片儿喘着粗气: “放开俺,让俺死……” “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放开你。” “一个女人,这样在你面前无遮无拦的,还有脸活下去吗?” 吴片儿哭了。 “让你死肯定是不可能的。那照你这么讲,就只有两种办法:一,挖去我的双眼。二,顺应这天意,做我的女人,跟我走。” 江先生见吴片儿并不言语,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跟我,看来我是痴心妄想了。我的药箱里有刀,快着呢,咱挖去我这双狗眼,你就能原谅我了,是?” 他松开吴片儿,要转身去找药箱,吴片儿尖叫着扑过来,从后面伸开双臂箍住他: “别这样,江先生,不能这样。” “哎,我还没有给你的儿子治好腿呢,看来,你真的要换个郎中了。” 江先生说着,试图去掰开自己胸前吴片儿的手指。 “你的第二个法子不错……” 吴片儿在江先生的后背,轻声说完,就飞快的向自己的床铺跑去,然后,大声喊道: “但俺有个条件!” 江先生也背对着吴片儿喊: “尽管提,什么条件?” “你先到德珠的洞里帮他换药,然后去洞外的大榕树下等俺。俺要先把澡洗完!” 待到吴片儿清爽美丽的站到江先生面前时,榕树下的荫凉地儿,已只能勉强站下两个人了。 “你还没吃东西,这是一盒槽子糕,是东北的特产。” 吴片儿看着这个贴心的男人,有点感动: “只听说病人拿礼物感谢郎中的……” “就不见郎中见病人送礼又送人的,对?” 江先生抢过话来,哈哈大笑,又用手指了指德珠的洞口: “我带了两盒,那孩子可爱吃了,这时候,恐怕正大口造呢。” “这么远,带给我们,真的是好情义呢。” 吴片儿边吃边轻声说。 “嗯,是不近。我家呀离这几仟里,在东北阳城一个叫扬子镇的小城里,有祖传的几间药铺。那里的普通人家都住着草房,第一间瓦房就是我家盖的,接着我又在几块地方都盖起了瓦房,周围的人们就给我起了个绰号叫:江大瓦房。” “俺还没有住过瓦房呢,俺可没这福气。” “看来这瓦房就是给你盖的。说实话,我陆续娶了两房媳妇,都死了,就留下一个闺女。你跟我走,以后你就是我正房媳妇,你儿子以后改我姓,就是我儿子,我这大家大业,那一定有他的份儿。” 江大瓦房爽快的说着,吴片儿听得两颊绯红。 “你能让俺进门做正房,还不嫌弃俺儿子,就掂量着何德何能,让咱怎么能遇上这样好的事儿,可是……” “可是什么?” 大瓦房扭头问。 “可是,俺没有这样的好命!” 吴片儿悲从中来,哭出声,江大瓦房忙安慰道: “这好命就在你眼前,好事来了,你挡都挡不住喽。这件事,由不得你了,老天说了,由我作主,好不好?” 吴片儿还真的被江大瓦房逗的破啼为笑了,但还是愁容满面的说: “你听过这附近的北荡山杀人谷吗?” “当然!这里的小孩子都知道。” “你知道俺儿子是谁吗?你又知道这个山洞里的那个男人是谁吗?” 吴片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决心,说了出来。 Part15 “你叫吴片儿,对不对?我说实话。看到你的那天,我就认为你就是我的女人!这两天里,早把你打听明白喽。” 当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江先生才恋恋不舍的跟吴片儿惜别。 江大瓦房临走前一直跟吴片儿说起他的心思。 他对吴片儿动了心后,便在镇上打听过了,知道了德珠就是北荡山大王“雪里红”的儿子,耿柱是“雪里红”的三兄弟。 至于吴片儿,曾是“雪里红”的女人。 但有句话他没有说,那就是还打听到一句话: 吴片儿和耿柱的关系也不清不楚。 但江大瓦房相信,耿柱领着吴片儿母子住山洞,能让这样如花似玉的一个女人跟他多久,可想而知。 而且,他来出诊的那天,给他结费用时,耿柱拿不出钱来, 是吴片儿从自己包里拿出来的一些金子,才给德珠治了病。 这一切,江大瓦房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这个女人,他一定能给领下山去,只等德珠腿脚好些了,他们才能上路。 这段雨天,他没有来的那样频繁: 一是德珠的药不用换的那样频了。 再就是,这段日子一直是雨天,也不方便上山。 这天早上醒来,他看到天晴了,便早早上得山来,来到那条通向山口的岔路旁边,远远的看见了耿柱,他便从另一条路走了上来,和耿柱岔开。 临走,江先生说: “收拾好,我明天一早就来接你和孩子!我还是走这条路上山,别记错了啊。” 江先生认为这条路,耿柱一定不常走,实在遇上了,就给耿柱钱,打发他了事。 “德珠能走得了吗,他的腿还不能动。” “没有事了,我只要给他拆了绷带,带他走一段路就好了。” 江先生走后,吴片儿就去给德珠送饭时,跟德珠说: “明天,郎中来给你拆绷带,说你的腿好了,可以下地走了路了。” “娘,俺们要去哪里?俺早就想离开这里了。” 德珠有些兴奋,长久的躺在床上,使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你早就想离开这里了?你先跟娘说说,你想去哪里?” “娘,俺在爹山上的时候,爹领俺去见过万舍成叔叔,他要去东北参军。当时,他还让俺参加他们的儿童团,俺喜欢那个人。爹让俺跟你去东北找的就是万叔叔。以后,娘,咱离开这个耿柱,咱俩能过下去,俺供锅下烧火的柴火,娘只管锅上的米就行!将来俺要给您养老。” 吴片儿,当然听得懂儿子的意思,他是想自己能象个大人一样的,到处去找柴禾,便是能供锅下了, 娘只要弄些米来就可以在锅上边做饭,这就是他眼里生活的全部了。 吴片儿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句: “你还小,儿子。长大就什么都懂了。” 吴片儿回到和耿柱一起住的那间山洞,找出自己带出来的那个包袱。 刚拎起包来,她的心就一惊,再用手掂了一下包袱的重量,她脸变白了。 急急的打开包袱,发现自己从外婆家的财宝箱里带出来的金砖全部不翼而飞。 吴片儿明白,这一定是耿柱这个畜生干的。 她急匆匆的回到德珠的床前,流着泪说, “儿子,你说的没有错,耿柱就不是个东西,他把咱们的家当全都拿走了。那些从外婆家里,你爹留给咱们的金砖” “娘,那咱们就一起去东北找万叔叔。” 德珠天真的说。 “德珠,你爹当时没有把你交给他,就是因为,他不想让你这么小,就过那种枪林弹雨的日子,他留给了你那么多的金银,就是想让你过安稳的生活,将来娶媳妇生娃过太平日子啊。” “娘……” “刚才你跟娘说就想咱俩过日子,俺还琢磨着是不是和你说清楚,也怕你听不明白。现在,这种情况了,俺也只好跟你说明白了。” 吴片儿,顿了下,抹了下泪水,下了决心的样子,终于说: “咱俩既然到了这个境地,没有男人是活不下去的了。这个耿柱,根本就靠不住,俺明知道他不是个人。可是,儿啊,你还小,俺一个女人家,又要带你躲开官兵的追杀,离了男人可怎么活呀。所以没有办法,俺就和他领你钻了这山洞。” “娘,耿柱问过俺,爹留下的财宝箱在哪?俺说让官兵全抢走了。” “好儿子,别看你小小年纪,你看人准那,象你爹,心明眼亮。” “娘,所以,咱们俩得离开这个坏家伙,现在他又偷走了咱们的金子,怎么办呀娘,俺去找他要回来?” “儿啊,咱们掉的那个坑就是耿柱挖的,他知道咱们娘儿俩个会经过那里,所以事先给咱们挖好了坑等在那里。你爹留在外婆家里的财宝箱,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早早就想堵咱们,他是为了那些财宝。俺领你跟他进了山洞,俺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俺也早就跟他说了官兵查收财宝箱的事,好让他死了这份贪财的心,原打算他能看在娘和他好的份上,容了咱们娘儿俩个,可是,现在看来,这个畜生是靠不住了。” 吴片儿摸着德珠的头说, “儿啊,给你看腿伤的郎中,是个东北的富裕户,娘看他对俺挺诚心的,而且,他家有祖传的中药铺,他还说他没儿子,你要是去了,就是他的儿子,随了他的姓,就能承受他的家业呀,儿。” 吴片儿说到这里,感觉德珠的神情不对, “儿,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是要听娘的,没有错。” “不,娘。” 德珠用手拨掉了吴片儿抚在他头上的手,坚定的语气,与他小小的年龄极不相称: “俺是爹的儿子,绝不改姓!爹临死前嘱咐俺只能姓薛。” 德珠把脑袋转到了另一面,背对吴片儿。 “娘,你要是不跟别的男人走,俺就一定能供你锅下。别看俺年纪小,俺一定说到就做到!你只要供锅上就行,咱俩就能过活。” “儿子,你还小,你只知道拾个柴火就能了,锅上的米,那是需要钱的。你娘一个女人家,现在又是分文没有了,没个男人怎么活呀?” 吴片儿边说边悲从中来,又掉起了眼泪。 “那咱们就去找万叔叔,爹说那是个能信得过的好人。实在活不下去,让俺找他去。” Part13 “大妹子你先起来,你听我跟你说。” 吴片儿被这个男人搀扶着站了起来,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跪。 “我是个东北人,是来老先生这里进药材的,我家祖祖辈辈开药铺,对跌打损伤,外伤,红伤,骨折略知一二,你要是实在找不到相当人的话,不知道我能否帮上大妹子的忙呢?” 男人说起话来稳稳当当,语速不急不缓,东北的音调也那么抑扬顿挫,十分好听。 “太感谢了,太感谢了,俺给您下拜了,” 吴片儿听到这里,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真的是峰回路转,又遇上贵人了。 她的眼泪开始不听话的流开了,好象找到了救星一样,所有的软弱都洋溢在这些如断了线的珍珠里。 边哭边把儿子德珠受伤的经过对男人说了一遍。 男人一直用手搀着吴片儿的一只胳膊,因为,他试探着几次放手,女人都似乎如斜柳一样绵软欲倒, 所以,他便一直松不开搀扶吴片儿的手。 吴片儿哭诉完后,把手臂从男人的手上抽离时,顿感是那样的无助。 “大妹子,别太担心了。刚才听你说的,我估计那孩子没有大碍,经过医治一段日子,也就没有什么事了。我回屋子里去取个药箱,再准备点需要接骨和解蛇毒的药,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准备准备,马上跟你走。” 男人扶着吴片儿坐在院子里的一张藤椅上。 又示意旁边那位少年样的书童: “拜托小兄弟,帮这位大姐拿杯茶水喝,让她歇歇脚,压压惊。” 吴片儿的腿脚似乎由于刚才走的急,并没有感觉到不适。 此时,一时有了主心骨,意志似乎也瞬间坍塌下来,自己的两只腿不自觉的互相绊住,总有要摔倒的倾向。 男人刚要回屋去准备东西,听到身后吴片儿要摔倒的声音,便回过身来, 快走几步再次来扶住吴片儿,直到慢慢的让吴片儿稳当的坐在了那张椅子上,说: “看你急的,你的腿都打杓了。有我,相信他不会有危险的。坐这儿歇一会儿,也稳稳神儿,我快些准备,但也要准备齐了,免得白跑道儿。” 一刻钟的功夫,男人背着个包裹,手提一个方方正正的药箱子,从茅草屋里走了出来: “大妹子,我们上路。” 两个人踏上了上山的路,开始的时候,吴片儿还能自已走的顺脚,甚至有时还能走在男人的前面带着路。 “这崎岖的上山路,没走出几里,就能把人的体力消耗的差不多,再加上,你下山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歇息,马上又抬脚上山,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何况你是个女人呢。还是让我帮你一把。” 男人体贴的把手臂伸向吴片儿。 到了耿柱的溶洞后,吴片儿象一片树叶一样漂进了洞口,然后跌坐在一块大石上。 男人被耿柱引领着来到了德珠的床前。 “有一条腿骨折了,还中了些蛇毒。” 男人观察了一会后,说着,便打开了他的医药箱,开始处置了起来。 几个小时后,男人终于给德珠接上了腿骨,也排出了蛇毒。 他站起来,走到吴片儿身边说, “大妹子,你儿子没有生命危险了,卧床静养一段日子就好了。我中间隔几天会来换一次药。” “真不知怎么感谢您为好,还不知您的尊姓大名呢。” 吴片儿还是要下跪,被男人攥着她的两只手拉着站了起来。 “别谢这么早,我还要来换药呢。” 男人已不象上山那会儿,被吴片儿影响的那么紧张,开起玩笑来了。 “我免贵姓江,三水工江,叫江涛。我这人,看名字就知道,就是水大。” 边开着玩笑,江先生边有时间环顾起四周来。他从进了这间没事,真的没有时间和思绪打量周围,一心为德珠的腿诊治。现在的他也松了一口气。 “这洞里,好象不是常住人的地方,阴冷潮湿,日子久了,会做病的。” 江先生,盯了一会儿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堆柴禾的耿柱,然后,回过身来笑着跟吴片儿说。 接下来的几天,老天也让江先生说中了,下起了深秋的大雨。 “先生,俺住这里,也是打间,不打算长久的。” “那再来换药” “这个洞是新开的,通通风,再笼一段日子的火,会好些。你来换药,来这就中。” 一直没有出声的耿柱,这会儿,半转回头,瓮声瓮气的说。 然后,江先生耐心的讲解如何给德珠煎药,如何照顾,多注意些什么,嘱咐了好一阵子。 最后,他接了吴片儿给的诊费,订了再次换药的时间,便告别下山。 经过江先生几次上山换药,德珠的腿伤,好了许多,也只是好好躺在床上静养就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很多年没有这样,在要入冬的季节,还下这样的大雨。 外面的山路又湿又滑,洞里温度开始降低,阴冷潮湿。 德珠由于躺在床上不能动,吴片儿就在他的洞里,点些柴火,取暧去潮 德珠玩着耿柱帮他抓来的小虫小鸟,还有一些让他怎么都拆不够的“九连环”。 这个“九连环”,是椭圆型铁环上套着九个封闭的铁圆圈,最后通过口诀,能把椭圆型铁环与另外九个铁圆圈分离开。 看似不能,却真的可以办到,这就是从古到今,一直延续,还真是个令人着迷的智力游戏。 这段日子里,德珠的腿伤,给耿柱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德珠只能在自己的洞里面躺着。 而耿柱就可以整天的和吴片儿在他的洞里厮混,这是他过去梦寐以求的。 吴片儿想,这几年里,“雪里红”似乎明里暗里,有些知道自己和耿柱的事。 或者也极可能,有意怂恿耿柱去接近自己,以便稳住自己在外婆处,这样,德珠要是想娘了,还可以来看看。 但耿柱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雪里红”为什么能容下他做这样的事。 原因有二,一是“雪里红”不可能再要吴片了。 另一个原因,耿柱上山前就没有续香火的能力了,这件事,临跟“雪里红”结义时,耿柱就告诉了他。 所以,耿柱跟吴片儿在一起,不可能有孩子,这件事,也让“雪里红”放心。 但是,绝不能过份明目张胆,因为,那样的话,多少还是有损大当家“雪里红”面子的。 所以精明的耿柱,长久以来一直边看着“雪里红”的眼色,与吴片儿十分克制的来往着。 而“雪里红”出事那天,他正好刚刚找到这个洞群,在洞里迷了路,也躲过了那一浩劫。 现在,终能跟吴片儿毫无障碍的在一起。 何况,吴片儿在耿柱眼里, 不仅美丽多情,更是一个十足的尤物,耿柱怎么可能再放过了。 Part16 “德珠,那又是把脑袋放裤腰上的日子,过不得呀。” 吴片儿原想靠近德珠,温暖一下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德珠小小的后脑勺似乎透出冷漠,拒吴片儿千里之外,吴片儿把刚要放在德珠肩上的手,缓缓的拿开了。 吴片儿临走出洞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德珠,他的头还是没有回转。 她想再说点什么,比如“听娘的话”等,但终于没有说出来。 因为,她意识到德珠的心思,已不再象一个孩子,决不是娘让他听话,他就能做到这样简单的事情。 于是,只好说了句: “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 回到自己和耿柱住的那间洞里,见耿柱不知什么时候已回来了,正躺在床上拿个大烟枪,在抽大烟。 “你个坏种,你还俺金子。” 吴片儿拼了命似的冲了上去,一阵捶打。 “片儿,莫急莫急,俺还你就是。” 耿柱一边躲着吴片儿的拳打脚踢,一边说着。 “你个畜生,这可是俺和儿子的活命钱哪,你花了的就算了,余下的还俺!” 吴片儿听到耿柱这么说,似乎听出一点希望,伸手说道。 “抽点这个,能让人忘了所有的不痛快,以后俺出去赚钱还你。” 耿柱指了指拿回的大烟膏。 “不能都换这个了?” 吴片儿还是不死心 “这世道,这个东西可太难遇了,你都不知道俺费了多大的劲,好不容易找到了这点货,见了面,他们搜了俺的身,把那些金砖全部要押在那儿,这帮狗日的,否则余下的金砖不还给俺不说,还一点大烟土都不给俺。” “你这个遭天杀的,你个混蛋!” 吴片儿彻底的绝望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怎么可以一点点都不给俺们留,让俺们娘俩儿没了活路……” 吴片儿痛哭起来,她趴在权当桌子的石板上,哭的泣不成声。 耿柱想要靠过来,吴片儿用埋在自己臂弯里的双眼,阳光的折射下,看到了耿柱走过来的影子。 待耿柱来到吴片儿的身后,她猛的回转身,把耿柱闪到身旁储水的石臼里。 她知道耿柱是个旱鸭子,到了水里的耿柱,一时完全懵了。 吴片儿抓住这个空当,把耿柱别在腰间的枪抢了过来。 耿柱扑腾着从水里出来,呛的咳嗽着直不起腰来。 等他一点点平息了,抬眼看见吴片儿,还在慌张的鼓捣自己那把枪,他上前,一把抢了过来: “美人儿,你就不是个玩枪的料。这辈子,你就别想杀了我。” 他嬉笑完,又正色说: “唉,俺还没有跟你说,怕你上火。他们知道了你和德珠在这儿,还不是因为这个要挟俺。俺要是没有这些金货,都脱不了身,恐怕命都不保了。” “你以为给了他们金货,他们就不去官府举报了吗?” 吴片儿气愤的说。 “你以为他们是因为金子饶了你的命吗?他们是先要了你的钱,再让你回山里,好让人跟着你,知道了这个线路,再去官府举报领赏。他们一样都不会落下。更不会放过咱们任何一个人。” 吴片儿说起了外婆跟他说的,这家叫四爷的开烟馆的一些事情,通过外婆,吴片儿对他们的为人还是有些数的。 “片儿,俺偷拿你的金子是不对的,俺该死。俺不想真的害了你。” 接着耿柱说起了自己在外婆家的后院路上挖坑,确是想把吴片儿娘俩个骗上山来, 是为了“雪里红”留下的那几箱财宝。 因为,当时运这几箱财宝的时候,“雪里红”就是派他和另外两个兄弟去的。 后来,北荡山出事前一天,正好“雪里红”派他去南山找洞口, 因为当地人都知道南山有洞,可是没有人能找到洞口。 “雪里红”怕时局不好,将来被官兵围剿,好有个退路。 耿柱的祖上有盗墓的,家里有探地的家什,耿柱也跟爷爷学过探地的一些知识。 于是,那段时间,让耿柱回了趟老家,取回了探地用的家什。 耿柱什么时候去南山,也并不用通报“雪里红”。 所以,出事的那天早上,“雪里红”还看到耿柱,就以为北荡山出事,耿柱也一定阵亡了。 其实,吃过早饭没多久,耿柱就去了南山。 而且,北荡山的炮声,帮助南面山坡洞口堵着的那块石头瞬间断裂开来。 所以,耿柱就是在北荡山激烈的枪炮声中,找到了这些洞穴。 耿柱临下山的时候,他拿走了吴片儿那些金砖。 可是,回头想想“雪里红”让他藏在外婆家的那几箱财宝里,还不知有多少金砖, 吴片儿就是他的人了,这些财宝也是他耿柱的了,还差这么几块。 至于德珠跟他说的财宝被官兵收走了,他根本就没有相信。 因为耿柱一直认为德珠在跟他置气,因为吴片儿和他亲热,当儿子的不舒服而已。 可是,当他去了镇上的烟馆,四爷的弟弟就是官府的兵。 四爷说,弟弟曾跟自己说过官府确是收走了“雪里红”入在外婆家的几箱财宝。 他还偷回一条项链给自己的媳妇。 耿柱是才知道,自己真的是把吴片儿的这点金货全部拿走了,最后还让四爷给算计去了,这是多么不应该的事, 他以后要做牛做马来偿还吴片儿娘俩儿。 “谁要你这样不是东西的牛马!” 吴片儿听了耿柱说的这些,心里没有那么多的气了,开始想起办法来。 她下决心,明天等江先生来,她一定要带着德珠逃走了,这里已不再安全。 可是,她不敢保证明天耿柱就会放自己和江先生走。 于是,吴片儿和耿柱最后商量,让耿柱连夜下山,去察看官府的动静。 明天她好和德珠在没有官兵困山情形下,离开这里。 吴片儿在耿柱走了之后,便来到了德珠的洞里,把他们已暴露的严重性再一次跟儿子说明。 吴片儿把火把、柴禾都熄了,只留下一盏小油灯。 再回到自己住过的那间洞里,也熄了火把和柴禾。 但她没有点油灯,因为这个洞口可以看到通向这里的那条山路,这条山路也是江先生要来的那条路。 一旦晚上有人上山,就会燃火把,她坐在这洞口边,可以远远的看见来人, 反之,她也会被对方看见。 Part17 不知过了多久,吴片儿被一阵鸟鸣惊醒,睁眼一看,天已大亮了,她不知什么时候迷糊了一觉。 再往山下的那条路看去,很清晰的可以看到上来的人,吴片儿,坐在那里,想到江先生今天来接他们,心里不知不觉充满感动。 如果没有江先生的恰当出现,她和儿子又将再一次被命运抛到了谷底,她们娘两儿个,也将再一次踏上逃亡和颠沛流离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翘起脚跟,向那条弯曲的黄色山路眺望,充满希望,也似乎有些担心。 但她不肯离开洞口,要是江先生来了,这便是最好的早晨的开始,她应该第一眼看到。 而万一要是官兵先来了,她更要第一眼看到,好去找德珠准备逃离或隐藏。 她站在那里,东方的一抹红色朝霞出现了,映称在这山间的树林,也透过树的枝叶斑驳的照在那条山路上, 那条,吴片儿的视线一直不敢偏离的山路上。 远远的,一个蓝色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吴片儿死劲的揉着眼睛,再揉着,直到看清楚了,正是江先生长长的身影,她长嘘了一口气。 快速的跑向洞里洗潄,然后打开那个包袱,拿出小镜子,飞快的扑粉,描眉、点唇。 又换了一件缀着梅花的桔色小衫,那是第一次见江先生的时候,自己胡乱套在身上的衣服。 可现在,在吴片儿的眼里,这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妆扮后的吴片儿,当她再一次照镜子的时候,镜中那个美丽的女人,连她自己都看呆了。 她从洞里袅袅娜娜的走了出来,正好与刚上山来的江先生撞了个满怀,两个人象久别的恋人相拥。 江先生回过神来,问: “收拾好了没?我快去给孩子拆绑带,然后一起下山。” “嗯嗯,俺就没敢离开过这里。在这里能看到山下的动静,若来人了,好有个准备。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俺还没有去看看德珠,他也一定是饿了。等等俺,给他拿点吃的,咱们再一起去。” 吴片儿到里边拿了些吃的,又把床上已收拾好的两个包裹给了江先生, “你拿着这两个包,在这里等俺,再照看一下这条山路,怕有官兵跟上来。” “官兵?刚才我就想问你哩,为什么要盯着这条路?耿柱下山去做什么?我上山时看到他了。” “俺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 吴片儿说起了耿柱偷了自己的金砖的事情,接着又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江先生。 耿柱用那些钱买大烟的时候,很可能是被官兵盯上了,不出预料,官兵今天组织兵力就会来搜山。 于是,他让耿柱下山再去探探消息,只要天亮了,她就领着孩子等江先生来接她下山,然后迅速离开这个完全可能已不再安全的地方。 吴片儿引着江先生来到德珠的洞里时,她惊呆了,洞里空空的,德珠把腿上的绑带自己扒了下来,床上空无一人。 吴片儿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只找到了一张纸条: “娘,俺跟赵广爷爷下山,去找万叔叔了。” 吴片儿急忙跑向能看到山路的那间洞口,想看看山路上有没有德珠。 茂密的林间,那条黄色的山路,似乎出现了许多个德珠的身影: “德珠!德珠!” 吴片儿泪眼婆娑,并没有看到儿子走在那条路上,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别找了,看这纸条上的字,都被早上的露水打湿了,说明他昨天晚上就下山了,喊他怎么会听得见,要是官兵真要来搜山了,他走了也不是坏事,咱们还是赶紧下去。” 两人匆忙简单收拾了一下,相扶着向山下走去。 吴片儿和江先生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空漂起了细雨。 吴片儿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已很难分得清楚,他们没有遮雨的家什,江先生在想办法给吴片儿找点东西披身上, 当他把包袱放在一块大青石上,想打开包裹时,吴片儿按住了他的手: “这点雨也不算什么,别费这个事了。” 江先生抬眼看了一眼吴片儿,见她眼睛红红的,脸上的雨水、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块了。 “吴片儿,别难过了。德珠走了,就不太可能让你再找到他。也好,将来当个好兵,还说不定会升官呢。只是那个老广爷爷,还有万叔叔是什么人呢?” “当什么官呀,跟了这些人,以后就是要过枪林弹雨的日子,保住命都难了。这两个人都是他爹信得过的,俺只是都听他们说过,并不认得。不怕你笑话俺,德珠的爹爹都不让俺在他的山上呆” 吴片儿用手捂住了脸,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俺只是没有想到,他连个招呼都没跟俺打,就下山了。在这个孩子心里,俺连个北荡山的人都不如呢,还是俺昨天跟他说的话伤了他呀!” “片儿,那雪里红不让你在他的山上呆,是好事,那是个什么好地方,是个土匪窝“ 江先生自知失言,便转移了话题: “唉,别想那么多了,他还是个孩子,以后长大了,会明白你的。” “他不让俺跟你走,说不想改姓,这辈子一定要姓雪里红的姓,就只能姓薛。还说,要供锅下的柴禾,让俺管锅上的米就好,只要不跟别的男人走。” 江先生把吴片儿拉了起来,寻了一处干草让她坐下。 只见远处跑来一个人,江先生拉着吴片儿警觉的躲起来。 近了,就听江先生小声喊: “王老板,我在这里!这儿!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呀,是呀,在这遇上了,太好了。” 原来这人是江先生的老朋友, “吴片儿,这是山下药店的王老板。” 江先生向片介绍说。 王老板和吴片儿相互点了下头,便把江先生拉到一边小声说: “你不是让俺打听着官府里北荡山的信吗?可不好了,这娘儿俩个都被画成了影形图,要贴在外面的墙上了。俺那个当差的兄弟告诉俺的,他身上就带着那些影形图,还说吃完了饭,就准备全城里去到处张贴呢,然后还要搜山呢。俺一听,琢磨着如果再晚点,你们连山都出不去了,急忙来给你报个信,再顺手把你的东西给你捎上,免得你们再进城里招摇,就在这条便道上快走。” “老兄,真是万分感激呀,有机会一定再报这大恩大德。” 江先生弯腰相谢,等他抬眼望向山下,脸色顿时白了: 山下,果然,黑压压的官兵已往山上扑来。 Part18 王先生见官兵上山了,领着他们走了另一条路: “这条路不会有官兵,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条路。只有俺们常年采药的,才知道。但这条路很险,要小心。” “救命之恩呐,兄弟!”江先生双手一拱。 “快别说这些话了。还有一件事,就是耿柱,那北荡山的耿柱,昨天晚上从这条山路摔下来,今天早上才有人发现,但那时已没气了。” 后边的话,吴片儿也听到了,她双手一抖,丢掉了手里那些给德珠准备的吃食, “那他的尸首呢?” “当时就有人报了官府,官兵来人拉走了,但没有救活。” 来到了山下一块开阔地,看着后面没有什么动静,确保安全了。王老板说: “到了这儿,咱们要分头走了。” 他又指了指前面的路: “顺着这条路,前面有个小岔路,记住要左拐,才能走到前面那座山下的大路上,再沿大路走,就能直奔省城,到了省城,你就有主张了。” 说完他先伸过手来跟江先生作别。 于是,吴片儿也和江先生弯腰施礼告了别,急急的走上了那条往省城去的便道。 一路上,他们不敢走有村子的路,只能沿着这条路,绕过有人家的便道走。 困了,两个人就相拥着歪在路边的草丛里睡一会儿。 渴了,遇上路边的小河就勺点清水喝。 饿了,吴片儿就把带出来的干粮,一人一块吃一点。 足足走了一天一夜,近黄昏的时候,他们终于蓬头垢面的来到了省城。 刚到城门边,江先生眼尖,就用手抓住了吴片儿的手,按住了她,说: “先蹲在这里,别出声。” 然后,江先生就径直朝城门走去。 但来到城门口,他并没有进城,而是走向一边的城墙,走近细看了看城墙上贴着的影形图。 看到这儿,吴片儿不自觉的把两只手紧张的握在一起。 江先生走了回来,脸上洋溢着笑意,吴片儿的两手也松开了。 “没事,贴的不是你。很可能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个珍珠。” 江先生对省城还算熟悉,找了家客栈,两个人终于有了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第二天,江先生去了省城里的一家药店,这家中药店,开在省城的城市中心。 江先生只要从山上采购买回来的中药,都存放在这里。 江先江准备把成袋子的中草药装成几个木箱里,免得一路上被雨水淋湿。 两个店里的伙计就过来帮忙。 “江先生,这黄芪是从哪里进的?比我们店里的要好。” “北荡山。” “北荡山?江先生,您还真是提着了。今天我在茶馆里喝茶,整个茶馆里人都在议论北荡山,那里的胡子头雪里红被官府给剿了,北荡山这回彻底被荡平了。还说,他有个儿子和婆娘逃了出来,也许会来省城呢。江先生,您去北荡山没遇上什么事?这段日子,那里可是不太平。” “也只是听说,没遇到什么事。”江先生说。 “对了,江先生,我们东家说,得月楼的阿紫,今天晚上让您过去,说是有个堂会,请您无论如何去捧个场。” “好,好。我知道了。” 里面的小伙计走出来说, “江先生,那个阿紫还说,你有一袋西洋参可存在她那里,让您亲自去取。” 江先生听了,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这个阿紫是得月楼的头牌姑娘,长相秀美。 据得月楼的妈妈讲,阿紫也是出自官宦人家、书香门弟,虽说那种欢场的老鸨,都是吹捧着说这些姑娘的来例,百分之九十不用当真,但这个阿紫的确有文采。 写的一手好诗,做的一手好针线,这要是换作是古代,也是个才女了。 可是,在这个民国的时期,战乱中,与家人失散,她却成了得月楼的头牌姑娘,而且最让江先生难忘记的是,她从不悲悲戚戚。 江先生是最讨厌女人整日悲苦个脸,他认为这就是有些女人明明做了这一行当,还说这行当如何不好,还要别人同情她,甚至应当给她立个贞洁牌坊一样。 阿紫的欢喜是自然的,由内而外的,不是装出来的。 起码从外观看,她就是一个喜欢这种欢场疯闹的女子。 这也得了江先生的意,江先生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放松自己,可不想做些悲天悯人的事情, 所以,什么英雄救美般的举动,他从来不去沾惹。 他只是喜欢女人罢了,而且喜欢骨子里就是个尤物的女人。 每年来这边两次采药,阿紫便是他在这里最大的牵挂了。 所谓有诗意的远方,对江先生来说,这就是了。 但是,阿紫和这里所有姑娘们一样,都不可能再生养了,得月楼里,就是这个规矩,她们个个都成了一辈子只是寻欢作乐的姑娘。 江先生无论怎么样的喜欢她,是不可能带她走的,更不可能把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领到家里做小。 她是不是欢场女子,这在江先生的眼里,倒也没有什么,只要能让自己开心就成。 而这次来采购药材,遇上了个吴片儿,在欢场里开心惯了的他,真的没有办法用恰当的语言,来表达对吴片儿这个女人的感觉。 开始的时候,只是听小镇上特别熟悉北荡人的朋友,说起吴片儿的故事,他的好奇心就被送上了大脑的首页,他一心想认识下这个女子。 凑巧的很,她却送上了门,当时自己寄住老郎中家,她去求医。 本来,江先生是不打算出诊的,可是,挑开窗帘一看,是这样的一个绝色女子。 尤其她弯起腰来,那后背的曲线,美的不能用任何一个形容词来述说,太美了。 在江先生的眼里,这个女人就是为男人生的,那一举手,一投足,那一蹙眉,一个眼神,那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美,是不足以来形容这个女人的。 一定要拥有,才能让江先生满足。拥有才是他心底对吴片儿这种美人的诠释。 所以,他手拿礼帽,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为这个妇人的孩子出个远路的诊。 出这个诊的路,还是这边小镇居民都感到恐怖的高山之上,因为那条通向山上的路,不知摔死过多少人。 那是一条很陡峭,很凶险的路,特别是对他这样的一个外地人来说。 可是,这个女人的美,在那个洒满草药院子的早上,就这样轻意的让这个男人动了心思。 想到这,江先生已走到了得月楼的门口,他想,为了吴片儿的那份情意,竟然几乎把这里忘记了。 怪不得这里的女人们总说自己是坏男人,看来自己真是这样的坏男人。 脑子里出现了这三个字,倒让他的嘴角咧了起来,他坏笑着走进得月楼。 Part19 那个阿紫的行为,无非就是拿了江先生的药袋子,让他就是临走了,都不得不来她这里一次。 这样的一次见面,也是阿紫难得施展声色的机会。 江先生是个有钱人,这在得月楼里,早在江先生第一次踏进这挂满红灯的门楼里,便被打听出来的。 而且难得的是,这个江先生还舍得在女人身上花钱。 男人有钱是一方面,而肯为这里的姑娘花钱,才是衡量来这里的男人是否尊贵的一个重要标识。 这样的男人,在得月楼这里可是被挂了号的,所以,男人也跟这些姑娘一样,被分成了这里名册上的三六九等, 而这位江先生就是得月楼里名册上的头等男人,得月楼的头牌美女阿紫,自然也是为这样的男人准备的, 所以,每次江先生来,都是这个阿紫前来服侍,而江先生也对得月楼的安排十分满意,并没有一次例外的叫了别的姑娘。 这一夜,阿紫的本事,还是让江先生蛮受用的。 他躺在床上,支起一只手放在腮下,另一只手吃着干果零食,阿紫在纱帘外,在弹唱。 这是江先生的一个不同于别人的雅兴,他是事后才来听曲,阿紫极其熟识这个流程。 其实,江先生是不想事后还和这样的女人腻在一起,他怕耗空了自己,还怎么去办正事,对此他还是有些理性的。 这个时候,也才有功夫欣赏一下四周,让自己的思绪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他打量着这间睡房,还是那么的别致,优雅,只是由过去的淡桔色,变成了如今的浅紫,更加媚惑诱人。 这个房间里哪怕一件衣服的挂法,都是讲究韵味的,所以,阿紫是个精于心机的女人,江先生打心眼里喜欢。 想到这里,她朝阿紫摆了摆手,让她靠前。 “宝贝儿,过来。” “快去叫你的妈妈来。” 得月楼的这一个晚上,让江先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带着吴片儿回东北,是前些日子里特不理智的情况下做的决定。 昨天,听闻那两个药店伙计的议论,其实,已然让江先生对自己的这个决定动摇了。 也许,在他的心里,和吴片儿的感觉,才是他这半辈子所没有经历过的。 可是,通过这一夜的折腾,再加上带上吴片儿被追杀的这种窘境,他感觉,带吴片走又是没有必要的了。 也许,恢复以前的这种日子,挺好。 “唉哎哟,什么好事儿呀,把我也叫进来?难道江先生您舒心了,也想要奖赏我不成?” 门外,就听得这个胖的颠合颠合的女人的浪笑。 “妈妈坐,您算说对了,我正是寻您,就是要奖赏您!” 江先生听了,也开怀的笑了起来。 “我手里有个绝色的女子,您可曾有意请进来?” 江先生收住了笑容,有点办起正事的架式。 “跟我谈生意呀,真的不是开玩笑吗?” 那位妈妈的声音有些暗哑,看到江先生的表情,明白了许多。 “那您就移驾到我的房间里来!” 转头朝外面喊: “小春!沏壶最好的龙井,再拿到我房里来!” 两人来到了妈妈的房间,江先生坐定了,喝了口那新上来的茶。 慢慢的找了些上好的烟丝,为自己和那位媚妈妈一丝不苟的装了水烟袋。 等两个人都悠然自在的巴嗒了几口,喷云吐雾后,江大瓦房还是并不急于说话。 媚妈妈用眼角在烟雾中斜睨着他,有些横丝的肉在脸上哆嗦了几下,终于耐不住,开了腔: “我的公子,您说的是真的呢,还是逗我?真的想给我上点货?要是货好,我是亏待不了您的。” “您知道北荡山雪里红的山寨出事了?” “哎呀,我的公子,我知道是谁了。因为前两日,就曾听人风传那里的压寨夫人是个绝色,难不成是你拐走了?在那县城里城外,她可是最美的一位娘子。如果有这事儿,可让我开了眼了!我的公子!” “绝对……” 江先生微垂下眼帘,慢条斯理地说, “有这事!” 妈妈抢过话来。 “那我也不瞒您了,就如您说的。” “那真的应了我头里要说的话了,这货是一等一的,我该怎么感激您呢?您不是想以货易货?” 她见江先生慢慢的摇了摇头。 “明白了。” 她想了想说。 “这样,您看我的这个主意怎么样?” 江先生转头细听她说端详: “我春城里还有一家得春楼,我把您举荐的这位美人送到那里去。一是那里的风声不紧,她呆的安全,生意也不受拘束不是?二来呢,您以后再来我们这里购草药,回到这个家里来,也方方便便的,还是您的小可人疼的阿紫守候着您。” 她用手绢打了一下笑着点头的江先生,继续说: “只是,我要是跟您提钱就外道了,您就跟这里的家人似的,有好货还不是头头的想着妈妈我吗?所以,以后,只要您踏上了这间得月楼,就如回到了家,无论是阿紫还是任何一位姑娘,无论是多久,侍候您都是应该应份的,再没有任何费用,你要是想打赏,那算您的额外恩情。我这里,您放心,以后说话算话:一切从免!” “妈妈爽快,得了,就这样了。” “成交。什么时候送货?” “明天。我明天早上一走,您就上门去取货,我把契约按上她手印,给您放门房。这怎么样?” “也好,反正她也不敢声张。” 她说完,扭扭搭搭向门口走去。 临下楼,用一只戴着四枚金镶翡翠戒指的手,提着她大红的罗裙裙角,一边用捏着绿色带金丝绢帕。 回过头来,再用翘起的肥硕的兰花指,隔空点着江先生的头说: “我的江大公子,您没个不发横财,您精明的呀,都能看清别人几根肠子!哈哈哈……” 她大声的、放浪的笑着,回荡在整个得月楼大厅的上空。 江先生让老鸨说的很开心,一只手拿着紫砂手把茶壶,走在二楼的回廊上。 他边看着大厅里人声鼎沸,边着方步回了阿紫这里,吃了饭,又逗了会儿趣,便回到了客栈。 一进门,并没有看到吴片儿。 里里外外找了个遍。 他心里吃了一惊,: “她有预感,自己先飞了?” Part20 他查看了东窗旁边的衣柜,吴片儿的随身包袱还在,那里有她的洗换衣服,还有一些女人的小家什。 他虽不熟悉这些小物件,但他明白,这些东西,她一定会随时带在身边的。 她不可能在方便走开的时候,还丢下这些。 于是,他决定坐在屋子里面等。 也许她只是出去买点什么东西,虽然自己再三的叮嘱她不要出门,这个时期当然还是注意点为好。 然而,她还是出去了,她这样的不注意,倒让江先生少了些把她抛在这里的愧疚。 想到这里,他仰头倒在床上,双手叠合放在脑后的枕头上。 这一躺,感觉身上还真的很累,想到昨晚上几乎一夜没有睡,能坚持到这个时候才感到乏,已是体力很不错了。 不知不觉间,他睡着了,还重重的打起了鼾声。 江先生是被一阵扑鼻的葱花味道刺激醒的,他睁眼一看,屋内已暗了下来。 看哪里都不是很清楚,他还以为是自己眼睛的问题,用力的揉了揉眼睛。 他的身边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裤带面,上面有一层绿绿的香葱,下面还有两个饱满的荷包蛋。 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不自觉的,江先生就端起了面条,拿起筷子的时候,眼睛望了望四周, 还是没有看到吴片儿的身影,而这碗面明明就是她放在这里的。人呢? “片儿,片儿!” 几嗓子之后,吴片儿手里拿着几件他的衣服走了进来。 看到两件他常穿的长衫,还有两件是他的内衣,都是干干净净的。 “吃,看看香不香。” 吴片儿笑着说,走到他的身边,俯下身,把他坐起来的身子又压回了床上。 江先生就只好放下了手里的面条,用两只手来揽她的腰肢。 吴片儿柔软的身体,就那样大面积的压了过来。 他对待吴片儿,再也无法象早上那样的冷静。 此时此刻,他甚至后悔了早上的决定,也暗自庆幸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如果说是今天就把人送过去,他此刻还会有机会如此消魂吗?累了一天的江先生似乎得到了神力。 当两个人分别坐起来的时候,屋子里已黑透了,那碗面也成了面沱。 他们抬眼看着那碗面的样子,都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吴片儿就笑呛了,咳嗽了两声,而后就忍不住一阵干呕,她急急的光着身子就跑向了茅房。 江先生跟着吴片儿走近了茅房,吴片儿那样迷人的后背, 颀长的颈项,一举手,一抬臂都会让吴片儿背部的线条成为美丽的一幅画面…… 江先生就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吴片儿那美丽的背影。 吴片儿蹲在那里,不断前倾着身子在干呕,他的心里也在翻江倒海。 “大郎中,看不出吗?俺怀孕了。” 吴片儿回过头来,眼里已呕出了眼泪,娇嗔的说道。 “什么,什么?!” 江先生才把魂魄从吴片儿的身上收回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突然又象回过味来, “快到床上来,给你切切脉象。” 他拉着吴片儿起来,然后让她躺在自己刚刚躺过的地方,拉上被子为吴片儿盖上,再把她的右手腕轻轻的拉到了自己的胸前。 这一系列动作那么的轻柔,那么的关切,又是那样的温情,吴片儿的眼圈红了,哽着说不出话来。 “真的是有喜了,而且这脉十分有力,八成是个男孩子。” 这回眼圈红红的是江先生,他认真的切了吴片儿的脉。 然后十分宁重的说着这些话,都有些吓着吴片儿了,看到他眼圈红了,吴片儿想: “跟定这个男人,是多么值得的一件事情。” “我说不出来的感激,真的,你为我怀了孩子,这是老江家的大事,是件让我兴奋和激动的事。我的宝贝儿,你简直无法体会到我现在的心情。” 江先生快速的抹了下眼角,然后,站起身,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 “吴片儿,我们马上动身,跟我回家。” “不是说明天吗?俺给你洗的衣服还有一件没有干呢。” 江先生明白了,为什么到处找不到吴片儿,那是去河边给自己洗衣服了,再晒干衣服。 那条小河离这里还有一段路,他压根就没有想到吴片儿会在那里,怎么可能找到她。 想到这里,他更加急促了。 “那件衣服不要了,片儿,我们赶紧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刚才我没有来得及跟你说。” 吴片儿听话的点着头,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两个人的衣物。 临走的时候,江先生把吴片儿的小手撰在自己的手心里,大步流星跨出了门槛。 可是吴片儿还是扭回头,看着屋子的四周。 也许有些恋恋不舍,也许再看看有没有拉下什么东西, 也许,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感情。 他们开始一直往东北的方向走,真正的要回到江先生的老家。 一个月后, 来到一座城外的半山腰上,在一座破庙前,遇到了两位骨瘦如材的男人,互相换了快要不行的孩子。 他们去了庙旁边的林子深处拢了堆火。 吴片儿闻得那烟火随风漂过来的味道,那股子肉香,一定是两个男人在换孩子吃。 吴片儿感觉那味道让他一阵反胃,她蹲下来呕了一阵子,都快要把自己的心肝肺都呕出来了。 江先生一直跟随左右侍候着,很是关心,时不时的要给她再号号脉。 吴片儿说: “你不用这么紧张俺,一直要呕到出生得九个月了,你也总这样寸步不离?” 江先生拉过她的一只胳膊,真为她又号了一阵了脉,笑着跟她说: “你有的喜,可怀的是我的种呢,我小心点是应该的,再说了,这阵子才是最应该反应的时候,我们还在路上,到处是不利于你怀胎的因素,我要保证你一直是健康的,孩子才能保下来!” “俺跟了你,也是掉进了富贵坑里了,怀个孩子,还有这么个大男人守护着,咱们一路上吃的饱,穿的暧,还总有车坐。在照顾俺这方面,你一点都不疼钱,看见能捎上俺的车,你就搭,花钱也坐。俺娘说俺出生时有个算命的,就说俺是富贵命。跟了你,俺想到富贵,可是没有想到,还做了给你延绵子嗣的正妻。” 吴片儿流着眼泪花子,抹了一手背,哭着说。 江大瓦房听后一愣,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片儿,我说件事儿,你可不要生我的气!” Part21 “你说什么呢,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俺也不会生你的气的。” 江大瓦房呆呆的,看着吴片儿足足有半分钟。 眼神又落回她的肚子上,咽了口唾液: “我想逗逗你,让你开开心的,闲扯,没啥正经事儿。片儿,这一路,你就管吃好睡好,累了就跟我说,我就搭车,别的不用你管,更别多操心。少想,多乐呵。”江先生揽着吴片儿的腰说。 “俺还操什么心呢?看看这一路,饿死的,横死的,病死的。跟他们比,俺都被你供成公主了。就刚才,你看见没,那两个大男人,是不是换着吃了自己的孩子?俺当时就想,俺生的这娃,可是个龙种,别人都比不得呀。人真是有贵有贱,咱的儿,有你这样的爹,多贵气呀。” 吴片儿把头侧倚在江先生宽大的胸前,眼泪顺着眼角流到了江先生的灰色马褂上。 确是这样,江先生精心的守护着吴片儿,在几仟里行程的闯关东大军里,却让这样的一个大肚子女子安之若素。 往东北的方向行进了一个多月了,有时的步行,有时搭马车、牛车,有时也坐一段人力车。 还有的时候,坐上一段路小汽车,甚至驴车也坐过。 一路上,真的好多情景,让吴片儿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路再长,也怕马不停蹄的奔跑。 终于,他们快到阳城这个东北较大的城市了。 如果进了阳城,城里就有江先生的商号,也就可以坐上商号套的车,安安稳稳的回家了。 关天这些他早就跟吴片儿说过的,所以吴片儿一直盼的, 就是到了阳城一切都好起来了,那里就到了江先生的家门口一般。 可是,吴片儿却发现,这两天江先生的胃口不是很好了,而且心情也不是那么高涨, 总是抽空坐在那里发呆。 吴片儿的心不安了,她在想办法让江先生开心些, 于是,她就偷偷去路边的一棵树上去摘几颗山里红,不小心脚一下子踩了空,跌坐在地上, 这个情景正好让从后面跟上来的江先生看到了。 “你要干什么?为什么要上树哇?” “俺想摘……” 吴片儿指着落在身边的那几个野果子,江先生马上就明白了 “你是要去树上摘这几个果子吃吗?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你怀孕后会馋这些东西呢,对不住呀,片儿!” 江先生边说,边扶她到树后面的一个树墩上坐下,周身检查了一下,然后拉过吴片儿的胳膊号起脉来。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了吴片儿的胳膊,脸色变得从没有过的不好。 “还好,一点事都没有。但是,你知道你这样做后果有多严重吗?会流产!然后在这路上,我会一点办法都没有。即使你和孩子有了生命危险,我却是无能无力,你知道不知道!” “你想吃什么,我就是头拱地,我帮你弄,你干嘛要自己伸手?” 江先生第一次这样的急头白脸的跟吴片儿说话。 吴片儿一时委曲的泪水流了满脸: “你就知道俺是为自己吗?俺看你这两天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想让你开开胃,吃好了,心情就好了嘛。” 江先生愣在了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的走了过来,默默的坐在吴片儿的身边。 “片儿,是我对不住你。” “你还不是为好俺,俺不生你气。” 吴片儿抬起头来。 “片儿,我要跟你说个事,不说,我这心里头沉甸甸的。” 江先生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慢声说。 “你说,俺听着呢。” 吴片儿把头倚在他的肩上。 “你先答应我,说了什么也别离开我。” 江先先双手紧紧抓着吴片儿的两只手,央求道。 “谁说俺会离开呢?咱们娃都有了,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呢?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情,俺都不会离开你。” 吴片儿坚韧的眼神,笃定的看着江先生,又弯了弯嘴角,想让江先生放轻松。 “我骗了你……” 江先生不敢看吴片儿的眼睛,低着头自顾自的说着: “其实,我家里这边,已经了三房老婆。” “你!” 吴片儿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事情,刚才,她的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画面。 比如江先生家里的产业并不是那么多,或者他瞒了什么自己不好的嗜好,可是这样的事情,她是没有想到的。 “你怎么能这样,不是两个老婆都先后没有了吗?还没有留下儿子。” 吴片儿委曲的哭了起来。 “片儿,你听我说,虽然家里有三个老婆,可是一个儿子也没有留下呀,再跟你交个实底,那时候年轻不经事,看不明白女人。那两个女人,都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我常年出门在外,也真的就拿家里当大车店了。” 江先生转过头来,面露难色,但还是说了出来。 “别拿俺当傻子!你娶每个女人时,可能都会这样说的!” 吴片儿打掉了江先生要放在她脸上的手,站了起来, 转身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呛声说道。 “片儿,你现在有孕在身,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要冲动,你要杀要剐,等你生下了孩子,好不好?” 江先生追了上来。 他跑到吴片儿的前面,拦在她面前,央求着。 “这个孩子和你没有关系,俺领着他走,离开你这个骗子!” 吴片儿要夺路而走,却险些绊倒,正好被江先生死死抱住。 吴片儿极力挣脱着,可是江先生却硬是不肯松手。 吴片儿哭开了,大声骂着,一边撕打着江先生可能用手能触到的地方,不管是脸,还是脖子,是耳朵,还是后背,见哪抓哪,够到哪就用手来撕来挠…… “你这个骗子,没良心的,你这个挨千刀的坏男人,俺挠死你。” 就这样,吴片儿撕着打着,直到她累了,嗓子也有些喊哑了,只站在江先生的跟前流眼泪。 江先生却一直低着头,一直用两只胳膊紧紧的箍着吴片儿: “原谅我!片儿!” “你做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