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大明一布衣》 第一章 家父许三多 大明正统十四年,瓦剌大军入侵,正统皇帝御驾亲征,九月于土木堡惨败于瓦剌,二十万朝廷大军土崩瓦解,大明正统皇帝被瓦剌俘获。 当月,正统皇帝朱祁镇兄弟朱祁钰临危即帝位,年号景泰,是为景泰帝,景泰帝遥尊正统皇帝朱祁镇为太上皇,并任于谦为兵部尚书,掌管天下兵马,在京师与进犯之瓦剌大军决一死战,大败瓦剌。 景泰元年,遭逢大败的瓦剌,向大明朝廷勒索了无数好处的之后,将被俘的正统皇帝朱祁镇释放回大明,正统皇帝被迎回大明后,一直被软禁在南宫,从此大明天下,只知有景泰帝,不知有正统帝。 八年以后。 在应天府锦衣卫千户所一处阴暗的囚室里,许白瞪着眼睛,看着外面。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那是有人来了,这让他心里有点紧张,自从八年前他父亲杳无音讯后,他为了生活在街面上打混,这应天府衙的牢房自然这些年没少进,但是,这锦衣卫的牢房,他还是第一次进来。 传说中锦衣卫的人可是凶恶的紧,只不过应天府里也就这么一个北镇抚司的千户所,平时也见不到几个锦衣卫的人,他这种街面上的小混混,想见识一下这锦衣卫的凶恶也没那个机会。 进来的这几个时辰,他已经将自己这几个月干的什么全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非常确定,自己就算干了点坑蒙拐骗的事情,好像没有一件值得这些锦衣卫的大爷半夜时候冲进自己家里,将自己给拎到这里来,要说不惶恐那是假的,不过,那股惶恐劲儿过去了之后,他那光棍劲儿又上来,反正自己烂命一条,要啥没啥,有什么好怕的! “袁兄弟,这可是最后一个了,这棋盘街姓许的,本来就不多,按照你说的年纪大小,也就那么几个了!前面几个袁兄弟你都说不是了,看来,就是这一个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身后的阳光一晃即逝,门重新被外面的人关上了。 许白打量着这个人,没有穿着官衣,相貌也不算凶恶,心里顿时安心不少。 “你叫许白?”那人站在许白的面前:“正统六年生人,今年十六岁?” “回大人,是的!”许白站起来,低眉顺眼的回答道。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那人没什么表情,扫了他一眼,缓缓问道。 “家父许三多,已经失散多年!”许白回答道。 “许三多?”那人脸露失望之色:“母亲呢?” “家母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许白一边说道,一边偷看这人,不知道他问这些问题想干什么。 “你可知道,你父亲许三多,还有别的名字吗?”那人沉吟了一下:“好好想想,找你来,不是找你的麻烦,只是我想在南京找我当初一位朋友,我在南京呆不了几天,所以才找北镇抚司的朋友帮忙找人,若是你父亲是我当年的朋友,哪怕他如今已经音讯全无,作为故人之后,也总少不了你的好处。” “……!”许白脑子里瞬间转过好几个念头,最后,他终究摇摇头:“他一个做小买卖的,哪里还有其他名字!” “哦!”那人脸色失望之色更浓了,摇摇头,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屋子外面的声音又传了进来:“这个也应该不是,回头放了,这一次,辛苦柳百户了,回头到了京师,少不得要好好的请柳百户吃顿酒!” “袁兄弟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咱们兄弟还说什么辛苦不辛苦……” 声音渐行渐远,许白撇了撇嘴,重新坐回角落,在街面上混了七八年,他最清楚的就是,官府里的人说的话,一句话都信不得,想套他的话,那是门儿都没有。 一个多时辰之后,好像终于有人想起来了,将他放了出去,许白如逢大赦离开这个鬼地方,头都不想回,哪怕莫名其妙被抓来,莫名其妙又被放走。 一路回到棋盘街,他二话不说直接就将自己撂床上了,和街边的流浪儿不同的是,他还有个家,这棋盘街的小院子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是好歹也是他父亲留下来的,而巷子里的街坊,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有栖身的地方,实在饿不过,邻居们也能接济一下,他才熬过这八年。 “回来了!” 院子外面传来清脆的声音,一个身影推开他那连锁头都没有的院门,走了进来:“又犯什么事情了?” “哪里有什么事,官府抓错人了!” 许白一个骨碌翻起来,脸上露出笑容走了出去:“苏苏啊,这是百里叔又做了什么好东西了,我这就过去!” “就知道吃!”院子里一个青衣女孩,没好气的看着走出来的许白:“都叫你不要和李富贵他们几个混在一起了,你就不听,迟早有一天,你要被官府的人给打死不可!” 说归说,女孩的眼光却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许白:“没挨打,要不要给你找几贴膏药去!” “都说了抓错人了,怎么会挨打!”许白笑嘻嘻的亮亮膀子:“再说了,以我的身手,从来都是我揍人的份儿,哪里有别人的揍我的份儿!” “逞凶斗狠!”苏苏不屑的撇撇嘴:“也不知道许叔叔当年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几招,净是些和人拼命的招数,你要出去打架身上不带伤回来就算本事,你每次出去打架,哪次不是一身伤回来!” 说话间,她神色黯淡了下来:“算了,我也不说你了,反正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说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什么意思?”许白一愣,心里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 “去我家吃饭,想知道为什么,你到时候问我爹!”女孩越想越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凡你争气点……” 话没说完,女孩抿抿嘴唇,却是不再往下说了,转身离开院子。 许白一愣,急忙跟了上去:“怎么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揍他一个生活不能自理……” 第二章 穿越是门学问 棋盘街有许多小巷,许家巷只是这其中一条,小巷里十几户人家,依次分布在一条青石路的左右,许白从小在这里长大,每一块青石板的位置闭着眼都记得,而百里家,就在青石路的尽头。 父亲失踪这些年,若是说接济许白最多的,绝对是百里奇,而百里奇的女儿百里苏苏也算是许白的青梅竹马,在他的心里,他许白受点委屈不要紧,但是,谁若是欺负到百里苏苏头上来,那绝对是不能忍的。 一路追着苏苏到百里家,苏苏一扭头就进了自己的屋子,许白却是在门口愣住了。 院子里,百里奇正皱着眉头,在和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女人在说话,许白认得这个女人,那是棋盘街小有名气的一个媒婆。 “哎呀,刘家那孩子,可用功了,没准过了明年,刘家就出了一个秀才相公,到时候苏苏姑娘可不就是秀才娘子了,这样的一门亲事,哪里去找,若是苏苏是我女儿,只怕我做梦都要笑醒……” “叔!” 许白朝着百里奇有些艰难的叫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鼻子有点发酸。 百里奇朝着他点点头,对他招招手,回头对着这媒婆说道:“这事情我得好好的再想想,要不,你先回去,明天再给你个准信!” “哎呀,这么好的一门亲事,还想什么想,百里大哥你要现在答应,明日里这聘礼就送到府上来了,以苏苏姑娘的才貌,咱们也不多要,刘家也出得起……” “出去!” 许白脸色一沉:“我叔都说了,叫你明天再来,还在这里呱噪什么!” 许白年纪不大,在这棋盘街却是有几分凶名,这媒婆想必也听说过他,此刻见他拉长脸,也不敢顶嘴,看看百里奇:“那我明儿一早再来,百里大哥,到时候一定给我一个好消息啊!” 许白冷冷的看着对方走了出去,然后啪的一下,将院子里的门关上,闷不出声的回到百里奇身边,坐了下来。 “刘万的儿子,是个书呆子,苏苏不能嫁给他!” 半响,他低着头闷闷的说道。 “不说这个!”百里奇摆摆手,起身回到屋子里,拿出一些东西来。 “这个还给你!”他将一个油纸包放在许白的面前:“都是你父亲留下来的东西,叫我等你长大后给你的!” “这是什么?”许白打开油纸包愕然说道。 “这是你家的房契!”百里奇看着他:“以后你屋子你是自己住还是卖,都由你了!” 百里奇将油纸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这个木盒,也是你父亲交给我保管的,当时他可没说他不回来,这么多年来,想来他是不会回来了,我看还是最好物归原主的好!” 这是一个七巧盒,许白拿在手上掂了掂,很轻。 “这些东西给你了,以后,我家你就少来!”百里奇叹了口气:“苏苏年纪大了,我得为她终身着想,你经常往来我家,传出去,将来对苏苏的名声不好!” “为什么是现在?” 许白足足楞了半响,抬起头来,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月,你就十六了!”百里奇缓缓的说道:“原本你我两家交好,当初你父亲没有和你失散之前,我也想过,和他结个儿女亲家,不过,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我敢将苏苏交给你吗?” “昨日夜里,又被官府抓走了!”百里奇说道:“我可不想我女儿过着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当初也不是没有帮你找过正经营生,可是哪一个你干得长久,许白啊,叔待你不薄了,如今,你也长大了,我不求你回报叔,你别拖累叔,别拖累苏苏,成不?” “明白了!” 许白点了点头,将桌上的东西收了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不过,叔,苏苏的亲事,您要慎重,以后叔这里,叔不叫我来,我再不会来了!” 屋子里头,隐隐传来啜泣声,许白心里一酸,转过头不再说话,离开了这里。 走出院门,许白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家,看看自己家徒四壁的屋子,他苦笑了一下,将手中的东西丢到床上,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这些年的经历,仿佛一幅幅的画面一样,在他脑子里流转,最终化为两个大字:“活该!” 自己大概算是最没出息的穿越者了! 自己意识在这具身体上醒来的时候,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被人活活打死,仿佛是野狗一样被人丢在小巷的深处,足足带着浑身伤痛在巷子里恢复了一整夜,他才爬回到这张床上,那个时候,他是十三岁,还是十四岁来着。 等到他弄清楚自己身边的状况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这大明朝最最底层的一个草民,甚至还是一个孤儿,于是,接下来的几年来,几乎每天他都是在为生存在做努力,如果说他生命中还有什么亮点的话,那么,也就是他这唯一的青梅竹马百里苏苏了。 他曾经想过,要么,就这么默默无闻的在这大明朝,和自己喜欢的女子渡过一生,生几个孩子,做一个普通人,其实也不错,可如今看来,即使是这样的要求,只怕都成奢望了。 前世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哪怕是穿越到大明朝,他依然是一个普通人,除了多了一些比如今的人的见识阅历和知识积累,他并不比其他人强多少,他倒是想学着某些书中的前辈,在这大明朝造枪造炮造玻璃造肥皂呢,但是,他很快的发现,这些东西,他不会的依然不会,他一知半解的,在大明朝,有的是厉害的比他清楚。 好,这些用不上了,那么,前世那些先进的商业理念拿到这里,不求大富大贵,发点小财安心做个富家翁总可以,可惜的是,这依然是痴心妄想,一个社会底层的孤儿,一没资金而没人脉,就靠几个主意,想大量的赚取财富,这简直是痴人做梦,做点小买卖尚且要被人吃拿卡要勒索讹诈,想要做大,基本是毫无可能。 而且,几年的大明朝生活,也让他清楚的很,即使他真的做大了,赚到了不少财富,很可能也就是一场水中花镜中月而已,稍微有点权势的人,随便动动指头,他多年的拼搏,就是给人家做了嫁衣。 这不是一个靠个人努力就可出头,就可以改变自己阶层的社会。 他除了骂一句“封建王朝真黑”之外,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找不到。传说中的为民做主的清官,大明朝肯定有,不过,他遇见这种清官的概率,估计和这种清官出现的概率差不多,最好还是不要做指望了。 投胎是一门学问,穿越同样是,面对这样地狱难度的穿越人生,许白真的想要放弃努力了。 第三章 名字世代相传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许白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油纸包上。 房契是好东西,至少让他有栖身之所,不过他现在的心思可不再这房契上,倒是那个七巧盒,按照百里奇的说法,是他爹留下来的东西,他是有几分好奇。 盒子很轻,这说明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而且,以这盒子的大小,即使是宝钞,也装不了几张,所以,他倒是没抱多大的希望能从这里面发一笔小财来,大概是什么纪念意义特别重要的东西,他琢磨着,百里奇将父亲留下的这些东西还给他,那就意味着,以后基本上是不会再照看他了。 许白不想破坏这盒子,不过,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办法在不破坏这盒子的情况下打开这个盒子,这让他有些愕然。 不过,想想自己父亲谨慎的性格,他觉得这似乎也正常,若是轻易能被打开,估计这东西父亲也不会交给别人保管,甚至他怀疑若是暴力破坏这盒子的话,这盒子里的东西,只怕也不会保存下来。 院门那边,轻轻的有响动,许白眼皮都没抬一下,若是百里家的人都不照看自己了,自己这破地方,基本上是不会有人过来了,棋盘街的小偷,不会也不敢进自己的院子。 “吃!” 百里苏苏的推开门进来,将一张热乎乎的大饼递给他:“我刚刚从家里偷出来的,我爹让我以后不要来你这里了!” 女孩脸色平淡,但是眼睛微微有些发红,许白接过大饼,看了她一眼,狠狠的咬了一口。 屋子里安静下来,两人都没说话,只有许白的大口大口吃着烧饼的声音。 百里苏苏就这么看着他,一直看着他将整整一张饼子吃完,然后从桌上的破茶壶里,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一饮而尽,用袖口擦擦嘴:“我手头还有一两多银子,要不,我卖了这屋子,咱们私奔!” 百里苏苏眼睛一亮,然后,又黯淡了下来:“私奔,奔到哪里去,你除了打架,除了和人逞凶斗狠什么都不会,我们出了这南京城,只怕没几天就饿死了!” “打架也是一门本事,这些年要不是我能打,咱们巷子里会有这么太平?”许白低声说道:“我爹给我留下来的,除了这屋子,也就这些打架的本事了……” 他眼光落在桌上的七巧盒上,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嗯,还有这玩意!” 他看着这七巧盒子,又看了看苏苏:“苏苏,你说,这要是里面是我爹给我留下一笔钱财,是不是百里叔就不用那么急着为你找人家了,咱们将这屋子好好的修葺修葺,我再找个正经营生……” 他还在那里做梦,百里苏苏却是将桌上的七巧盒拿了起来,三下两下就打开来,三张巴掌大的铁片出现在了许白的眼前。 “我几年前就打开看过了,就是几块牌子,其中一块有你的名字!”百里苏苏说道:“你想的真多,还许叔留给你的钱财,这几块牌子非金非木,轻飘飘的,肯定不会是金银!” “我的名字?”许白心里一动,将那几块牌子拿过来,果然,三块牌子入手,份量极轻,最上面这块,上下都是云纹,正中阳刻出“许白”二字,在牌子背面,镌刻这个一个数字:“二十三”。 另外两块牌子,样式差不多,也是刻着一个名字和数字,唯一不同的是,这两块牌子正面刻的,却是阴文。 “沈运!” “赵虎臣!” 许白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其中一个名字似乎感觉有些耳熟。 “就这些了?”他看看盒子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就这些了!”百里苏苏说道:“这些东西交给你,我爹肯定觉得,当年欠许叔的情已经还完了,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她看了看许白,轻声说道:“我过了今年,就十五了!” “我知道!”许白点点头。 “我爹疼我,他也不会怎么逼我,但是,女儿家没有十六岁还不找人家的道理……” “一年!”许白打断百里苏苏的话:“给我一年的时间,最多一年,我会上门找你父亲提亲!” “许白,你不要恨我爹!”百里苏苏点点头:“我爹拿你当儿子待的,你心里应该有数,只是你一直这样胸无大志,若是不这样逼逼你,只怕你永远不会有出息,若是你拿我的事情不当回事情,还这样的话,我爹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与其日后我跟着你受苦,还不如直接一开始就断绝咱们两在一起的可能!” “我知道!”许白再次点点头:“叔的心思,我清楚的很,那个媒婆也是叔放出风声才自己寻来的,你放心好了,一年之内,我一定让叔改变想法,安安心心的将你交给我!” “你明白就好!”百里苏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我先走了,你好好的休息,想想接下来做什么,反正,你莫要让我失望,莫要让我爹爹继续失望就好!” 看着苏苏离开,许白心情大好,虽然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是,自己毕竟还是有机会的,不得不说,百里奇这一手,彻底的激起了几乎在这大明朝都要放弃努力的许白最后的一丝斗志。 为了他自己的幸福,他必须得努力啊! 摩挲着手上的几块牌子,许白微微笑了笑,除了他是一个穿越者这个最大的秘密,其实,关于他,关于许家,还有一个秘密就是连百里一家人都不知道的。 他非常确定,这块刻着“许白”这个名字的牌子,上面的许白,并不是他的名字,因为,所有人都只知道,他的父亲叫许三多,但是,没人知道,在他记忆深处的某个夜晚,他的父亲曾经告诉过他。 许三多的真名叫做许白,他的儿子,也就是他,也叫许白,将来,若是许白有了儿子,那么,许白就不再叫许白,这个名字,将会由他的儿子继承,而那个时候,大概他许白会象他的父亲一样,换个名字叫许三多,许四友之类的,然后再换个地方,再继续生活。 许白这个名字,本来就是他许家世代相传的。 第四章 城狐社鼠消息最灵 这样的秘密,似乎有些奇怪,不过,从许白父亲失散之后,这样的秘密似乎既没给许白带来困扰,也没有给许白带来什么好处,许白也就没有深究,直到昨天晚上。 在锦衣卫的牢房里,当那个官儿问许白他的父亲还有没有其他的名字的时候,这个似乎早就被遗忘的秘密才重新浮现出许白的脑海,如果说这几年在街面上混日子,许白学到了什么东西,那么就只有四个字——趋吉避凶! 对方嘴里的寻找故人,可不用半夜将疑似是故人的人从床上直接抓到锦衣卫大牢里,这不是对待故人的做法,更象是对待仇人的做法,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许白他老爹也就只有一个名字叫许三多。 不过,此刻看到眼前的这三块牌子,许白就不得不仔细琢磨着这个秘密的来由了。 许白的父亲许三多,在他的印象当中,就是一个本份的小商人,连铺面都没有,靠着做点倒进卖出的买卖,维持着家里的生计,要说他父亲发善心施惠于人,这个许白相信,就好像百里奇一样,当初不是因为许三多对其多加照拂,百里奇又怎么可能在许三多失踪多年,一直念及旧情,力所能及的照顾着许白呢! 这样的人会惹上官府的仇人,甚至还是传说中的锦衣卫,这个,许白就有点不大相信了,但是同样,一个小商人施惠给一个锦衣卫的官儿,然后对方在时隔多年之后来报恩,这种事情,许白同样不相信。 除非……除非许三多的身份,根本就没那么简单,许家这世代相传名字的怪规矩,也没那么简单。 看来,秘密还是要着落到这几块牌子身上。 许白有几分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了,几年来没折腾出个名堂来,短短的一年内让百里奇改观,将苏苏嫁给他,只怕他得走点捷径了,若是真的自家父亲本身就是一个不寻常的人,有着不寻常的秘密,或许,发掘发掘的话,不说改变他的命运,至少会给他现在的生活,多少带来点改变! 再说了,他都已经混成这样了,就算因为这事情再倒霉,还能倒霉到哪里去呢? 锦衣卫那里,他肯定是不会主动去找那个官儿了,看来,只能从这另外的两块牌子上的人名着手了,如果按照许家这名字世代相传的秘密的话,那么,另外两块牌子上的人名,沈运、赵虎臣,应该也是如同许白一样,是两个世代相传下来的名字!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人也应该是在应天府,否则的话,他父亲给他留下这两块牌子,没头没脑的就一点意义都没有。 “那就出去转转呗!” 许白想到就去做,直接关上院子里的破门,带着几块牌子就走了出去。 应天府里达官贵人、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各有其存身之道,严格的来说,象许白这种街面上打混的人,连三教九流都算不上,充其量算作是城狐社鼠而已,虽然算不得是祸害百姓,但是,讹诈碰瓷,顺手牵羊,偷鸡摸狗之类的事情,绝对没少干,但是偏偏这种城狐社鼠,是对应天府最熟悉的人,若是消息之灵通,非他们莫属。 许白打小从许三多手里,承袭了一套健身之法,或者说是防身之法,招数变化虽然不多,翻来覆去就是那十来招,但是,偏生他就是靠这点本事,在这些城狐社鼠中打出了一点名气,到了后来,以至于其他的人对他的印象都是“许白这小子够狠,能打!”根本就忽视了许白可不是一个只知道动手不知道动脑子的人。 所以,许白在自己圈子里,还算是小有名气,要打听两个人名,哪怕仅仅就是两个名字,找几个人一问,消息散出去,几个时辰之后,就隐约有了结果,那效率比起官府的人查问效率还要高。 “许哥,兄弟们奔波了一下午,可算是问出点头绪了!” “说!莫非还要我请你们吃茶?” 在某个茶铺里,几个和许白差不多的少年,嘻嘻笑着围在许白的身边:“许哥你这么说,可就瞧不起咱们兄弟了!” 一个看起来几分痞气的少年,嘿嘿笑着:“兄弟们就是想知道,许哥这一票,不需要几个帮手吗,兄弟们可是闲了好些天了!” “什么个意思?”许白微微一愣,在街面上,他被贴上的标签是“打手”一类的,和他混在一起的这些少年,一般是遇到要动手的局面,他才会出面,平日里找各种买卖,可不是他的事情。 “许哥你不是要打听沈运吗?这赵虎臣是什么人,还真没人知道,不过这沈运可就大名鼎鼎了,可不就是咱们棋盘街沈家巷的沈大老爷么,刚刚一开始,兄弟们还没想到沈老爷身上去,毕竟那样的大人物,咱们可和他们扯不上关系,人家养的护院都几十个,咱们兄弟犯不着到他身上去找饭吃!” “沈老爷叫沈运?” 许白微微一怔,都知道沈家巷子的沈大老爷,但是沈大老爷叫什么,还真没多少人知道,毕竟人家的世界和他许白的世界不同,别看同在南京城里,那可是两个世界,他犯不着关心别的世界的事情去。 这沈运秀才出身,不过后来好像一直没考上举人,就改做买卖了,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沈家家里有底气,反正没几年,沈家就发了家,如今棋盘街一溜甚至一直到钞库街那边,都有他们家的铺面,城外的田地,据说有好几千亩。 这样的人家,在应天府或许算不上是豪富,但是,在西城这一片,已经妥妥的算是大富之家了。 “可不是嘛!”痞气少年一拍大腿:“就这样的大人物,就是手指缝里漏下来一点,都足够咱们兄弟吃喝大半年了的,许哥,你说怎么干,兄弟们都听你的!” “我还没想好!”许白摇摇头:“你们说,我有没有机会单独见到这位沈大老爷!?” 第五章 原来是贵客上门 “这个,怕是不大容易!” 痞气少年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位沈老爷平时深居简出的,就是出来,身边也是好些个护卫,许白你想趁他落单的时候动手,怕是不容易。” 他脸上有些纠结:“绑票这么大的事情,咱们可从来没干过啊,要不,找点小一点的事情先做做,这种事情,以后再说!” “一点可能都没有吗?”许白确认道。 “真不可能!”痞气少年摇摇头:“人家那么有钱,早就防着这些事情呢,那些护卫也是人家花大价钱请来的,咱们弄点小钱花就算了,这种事情,风险太大!” 也是! 许白想了想,自己有些想当然了,人家身家豪富,自然是惜身了,自己这样的小混混,还真等闲靠不到对方身边去,就算靠近了,自己难道当众拿出写着对方名字的牌子,问对方怎么回事吗? “要不,咱们打听打听沈家,有没有什么见不得的人事情,讹几个银子,也比干这买卖强啊……” 痞气少年还在那里嘟嘟囔囔,许白已经站起身来:“那你们先合计,我回去溜达溜达!” 他已经想清楚了,如果真的没机会接近对方的话,还不如直接大大方方的上门去求见对方,有时候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最有效的办法。 自己一个无名小卒,对方肯定不会见自己,但是,若是将那块刻着对方名字的牌子送进去,对方见不见自己,可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若是对方见自己,那肯定对方是知道这牌子的一些事情的,别的不说,他许白如今这境地,能够结交一个富豪朋友,也算是运转时来了,要是对方不见自己,那自己干脆拍拍屁股走人,什么都不说了,明天起个大早,在城里找个正经的活计,好好的存钱过日子娶老婆。 “这就走了么……”一众少年有些愕然,看着许白离开的身影,一个个又低下头,围在一起嘀嘀咕咕起来。 许白抬起头看看天色,径直朝着沈家巷走了过去。 作为棋盘街的土着,沈家巷他当然知道在哪里,只不过自从沈家发家之后,原本住在巷子里的十几户人家的屋子,都被沈家全部给买了,如今的沈家巷,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沈家巷,就仅仅只有一个沈家了。 远远看见沈家的大门,许白还没走近,门口门房的眼光就直接投了过来,无论如何,许白的年纪穿着,可都不像是沈家的客人。 “小兄弟,有事?” 门房很和气,传说中那种有钱人家的门子一张狗脸的情况并没出现。 “我想求见一下沈老爷!”许白拱拱手。 “我们家老爷,可一般不见生客!”门子笑了起来:“若是没要紧的事情的话,小兄弟还是回去!” “我可不是生客!”许白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来时用布包好的那块“沈运”的牌子,递给门子:“劳烦大哥将这东西送给沈老爷看一看,沈老爷看到了这东西,说不定会见见我!” “哦!”门子似乎有些不大相信,用手掂量了下手中的小布团,并没有当着许白的面打开。 “一定要给沈老爷亲自过目!”许白说道:“有劳大哥了,我就在这里候着大哥的消息!” “好,你别乱走!”门子看了下他,对着门房里另外一人点点头,径直朝着里面走去。 门房里还有一人,看起来似乎是护院一流的人,就这么冷冷看着许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表情。 许白倒是饶有兴趣的多看了对方几眼,对方一看就是练家子,只是对方坐着,看不出是练的腿上还是手上的功夫,也琢磨不出对方的高低,不过,对方看他的那眼神,倒似乎是真见过阵仗的,反正应该不是初出江湖的雏鸟。 门房里很简陋,但是桌椅茶具都有,许白也不客气,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着。 “小兄弟!” 门子进去的快,出来的更快,人还没到门房,声音就已经传了出来:“怠慢了,怠慢了,原来是我家老爷的故交,老爷已经在等着贵客你了!” 有戏! 许白站了起来,心情一阵激动,门子身后,一个怯生生的丫鬟看着他:“贵客请随我来!” 十几户人家的巷子,全部打通,从外面看不出端倪,但是,走进了沈家的大门,许白才愕然发现,沈家的豪富,还是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亭榭楼台,假山流水,他这个棋盘街的土着都不知道在这里,居然还藏着这么一处园林景致。 闹市里的园林啊!许白有些羡慕,开门繁华入眼,闭户山水之间,这有钱人,真会享受。 他被带到一个书房,小丫鬟退了下去,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偶尔有归鸟的叽喳声,远处街面上的喧嚣,竟然一点都听不到了。 正在疑惑间,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转过头,身后一个人影对着他单膝跪下,抱拳拱手:“职下沈运,见过上尊!” “上尊?” 许白一愣,跪在这地下的,就是沈大老爷么?他称呼自己上尊是什么意思?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沈运跪在地上,见到他目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大声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边:“职下沈运,见过上尊!” 接着,他抬起头来,似乎是在给许白解释:“所有仆役,都被职下遣得远远的,这间屋子二十丈之内,绝对不会有一个人,上尊可放心说话!” “起来说话,沈老爷!” 许白斟词酌句,缓缓的开口,沈运脸色微微一缓,刚刚站起来,听闻他一句“沈老爷”!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职下不敢!上尊直呼职下名字即可!” “我不是什么上尊!”许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眼前的情况有些太诡异了,与其冒充什么上尊到最后被人拆穿,他想想,还不如直接开始就说明白的好。 起码对方真要翻脸,自己至少被揍的没那么厉害! “持云符者,即为上尊!”沈运毫不犹豫的说道:“沈运在此,随时听候上尊差遣!” 第六章 除天子与我等,皆是外人 “云符!?” 许白一听就知道是自己送进来的那块牌子,现在他总算是知道这玩意叫什么了。 “上尊的云符在此!”沈运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将一块云符递给许白,许白一看,除了这一块,沈运的手中还有另外一块,几乎一模一样。 “你父亲也叫沈运!”许白收起手中的云符,开口问道。 “这个,上尊不知道么?”沈运脸上微微露出诧异之色:“沈家只要不衰亡,必定有一人叫沈运……” 他脸色一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敢问,上尊名讳?” “我叫许白,家父许三多,在没改名之前,家父也叫许白!就住在距离这里不远的许家巷,你派人一问就知道!”许白说道,偷偷看了一眼沈运,此话一出,明显沈运脸上的紧张之色少了许多。 “不知道上尊可赐上尊云符给职下一观!”沈运问道。 “是这个么?”许白摸出刻有自己的名字的云符,沈运看了一眼,脸上的紧张之色终于收敛了起来。 “上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外人不知道何处得到这云符,寻到我这里来了,要是这样的话,少不得我这沈家,就是他进的来出不去的地方了!” 沈运笑了起来,许白看着对方,突然觉得,对方笑起来,居然很好看。 他摇摇头,将脑子里这个有些荒谬的念头赶了出去:“沈老爷……咳,沈运,咱们这么这么说话太费劲,你年岁大我,要不,我叫你沈大哥,你叫我许兄弟,你看可好,至少,在这屋子里,咱们怎么叫没有外人知道,出去之后,咱们该怎么叫就怎么叫,如何?” “一切听上尊……许兄弟的意思!” 沈运点了点头:“那就好,沈大哥,今天上门,我是不是有些冒昧了,说实话,你这噗通一跪,又是职下,又是上尊的,可有点吓着我了!” “许兄弟今天来,不是有上命?”沈运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扬,似乎觉得有点意外。 “什么命都没有!”许白坦然说道:“这云符,是家父八年前留给我的,我今日才拿到手,而家父与我失散,已经整整八年了,若不是这云符上有沈大哥的名字,我还真不知道这云符有什么用?” “前一任……伯父留下这云符的时候,就没留下这书信什么的吗?”沈运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什么都没有!”许白想了想,若是有书信的话,百里奇能将这云符保存这么多年,书信一定回更加重视,断断不会遗失了。 “看来,许兄弟是断了传承!”沈运微微沉吟了一下:“也不叫断了传承,这云符还是传承了下来,只是对自己的身份以及这云符的作用,一概不知!” 他想了想,问道:“许兄弟身手如何?学业如何?” “身手?”许白想了想,大概对方就是问的自己的打架的本事:“打小我父亲倒是教过我一些防身的本事,打架倒是挺厉害的,他离开得早,学业什么的,除了认识些字,倒是没正经进过学!” “明白了!”沈运点点头:“看来,伯父一定是离开的仓促,要不然,名字都给许兄弟改了,也教了你搏杀秘法,其他的东西,没理由不告诉你!” “沈大哥一定知道!”许白站起身,对着沈运抱拳:“若是可以的话,还望沈大哥能为我解惑!” 沈运看着他,突然苦笑了一下:“你叫我说,我能不告诉你吗,说起来,你还是我上司啊?” “上司?”沈运真愣了。 “要不然,为何一见你的云符,我便口称上尊,自称职下呢?”沈运苦笑了一下,他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另外一半云符,更没有想到,带着自己云符来的,理论上执掌自己生杀大权的上司,竟然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 这一刻,他真有些犹豫了,要不要将自己这世代保守的秘密全部告诉自己这位名义上不靠谱的上司,他可是清楚的很,一旦这些事情告诉了他,那么,从此以后,他沈运的身家性命,可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他在犹豫,许白明显的感到了气氛的异常,联想到这沈运刚刚说的“若是外人,少不得我这沈家,就是他进的来出不去的地方了”这话,他几乎第一时间,就升起来一种危机感。 他甚至感到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了,上一次他脖子后面的汗毛竖起来的时候,让他躲过了一柄从脑袋后面砍向他脖子的刀,而这一次,寒意更甚。 “还望沈大哥给我说明白些,毕竟除了沈大哥这里,我去另外几枚云符的主人的那里,就不会露怯了!”许白强自镇定的说道:“就是沈大哥名声大些,我先拿一枚这云符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一切的危机感,都是他要沈运为他解惑的时候产生的,他不敢赌,赌沈运会不会当他是“外人”,让他在这沈家从此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那么让对方知道,自己还和另外几个云符的主人有关联,那就很有必要了。 这一切反应都是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的,几乎是出自许白的本能。 果然,这话一出,沈运看了他一样,所有的犹豫,在微微一怔后,彻底消失了。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沈运缓缓的说道:“许兄弟,南直隶隐卫,你是二十三寺,我沈运是三十三寺,归你节制!” 这是说云符上的那些数字么?许白不动声色。 沈运继续说道:“我朝靖难之后,成祖皇帝密令,组建隐卫,护卫社稷,隐卫者,不着名册,不在朝堂,取忠贞之士世代相传,此等秘密,仅由天子和隐卫中人知晓,外人得知,一律杀无赦!” “如果我不是隐卫中人,那么,今日我肯定是出不去了!”许白勉强的笑了一笑。 沈运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上至朝堂一品,下至贩夫走卒,除却天子和隐卫中人,都是外人!” “我们是自己人,自己人!”许白僵硬的笑道:“我们护卫社稷,责任重大,当然不能让外人知道!” “隐卫者,自成体系,若是社稷无事,天子不召,我们就是我朝普普通通的臣民,或官,或民,或商,或工,没人知晓我们的身份,天子执掌统领云符,统领执掌下属云符,一阴一阳,云符符合,即可堪明正身!一旦天子相召,皇命之下,我们就是这大明江山最后的一道屏藩!” 第七章 来人身份可疑 许白心里有些明白了,自己的父亲是隐卫,而且还是隐卫的一个小首领,如今这个身份传承到了自己身上来了,这是好事,毕竟按照沈运的说法的话,隐卫这个隐秘的组织,是皇家的,而且,直接听命于天子,护卫社稷,这身份可就牛到没边了。 不过,既然如此,自己这几年日子过的一塌糊涂,自己父亲在的时候,日子也不见多宽裕,这所谓大明社稷最后一道屏藩,世代传承,难道天子就一直不闻不问,没人负责管理运转吗? “当然不会!”沈运有些眼神怪怪的看了他一眼:“我都说了咱们隐卫自成体系,怎么可能朝廷不管不闻,任由我们自生自灭,我沈家就是我们这一支隐卫负责钱粮的,并不以武力见长,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你手上其他几块云符的主人,各司其职,应该有负责武力,刺探,联络等的!” “也就是说,若是需要钱粮,你从我这里调用就是,而我沈家的财富,也是朝廷拨给,我沈家不过负责保管运营,所得盈利皆为公中!” 许白翻翻白眼,他此刻真不知道该如何骂自己那位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父亲才好,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消失之前你不告诉自己的儿子,你知不知道,你儿子险些就因此给饿死在街头了。 沈运的云符一直在他父亲手上,那就是说,只要许白他父亲愿意,沈家的财富,他随时都能取用,甚至按照这隐卫听起来很严厉的规矩,他父亲甚至连理由都不用给沈家,沈家一样会照办。 沈运也在看着许白,此刻这年轻的少年脑子里想些什么,他大致是猜得出来的,不过,既然他开口对他说出这些,他还真不在乎对方脑子里想的那点小心思,沈家掌管的财富以及他这些年的经营,供应几个人奢侈的生活一辈子,一点都没问题。 “不对!”许白摇摇头,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如果这样的话,谁来监管我们,谁来保证我们这些人,多年之后,还对朝廷、对天子忠心耿耿,不会拒绝征召或者是中饱私囊!” 说道“中饱私囊”的时候,他看了看沈运一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中饱私囊对他来说,似乎也成立的。 “上司即为监察者,对我沈运而言,监管者就是持我云符而来之人,至于此人是谁,怎么约束监管我,一概不知,不过,当初家父倒是留下了言语,叫我万万不可试探,他非常明白的告诉我,试探的后果,是我沈家承受不住的!” 沈运微微笑了一笑:“至于何人监察许兄弟你,那我就真不知道了,唯一我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一定存在,甚至或许是一群人!” 许白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在锦衣卫大牢的那个官儿来,他到现在都不确定对方是不是锦衣卫的官儿,不过,好像,也许,对方真是为了这事情来的,莫非那人就是“许白”监管者,要是这样的话,他直接拿出云符来给要找的人一看可不就知道了,明白的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不明白的,自然是一头雾水。 “除天子与我等,皆为外人,我等事宜,外人得知,一律诛绝!” 他突然打了一个冷战,这隐卫的这个规矩,好像有点不近人情了,对方真要是隐卫中人的话,自己真的只怕要感谢对方没拿出那云符来,否则的话,只怕自己也就是一个被灭口的命! “说起来,还真有这么一件事情!”他稍稍理清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将自己遇见的这事情,对沈运缓缓的说了出来,既然沈运承认了他的身份,那么,似乎他也不用忌惮对方了,而这件事告诉沈运,若是沈运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就更能打消对方的这些念头了。 “锦衣卫半夜抓人!?”沈运皱起了眉头:“就是询问伯父的名讳么?” “对,就是询问我父亲的名字,说是故人!”许白点点头:“如果今日你不告诉我这些,我还将这事情和这些联系不起来,不过,既然我父亲的身份是隐卫,那么,此人打听我父亲的身份,就有些可疑了!” “此人我们必须要见一见!”沈运想了想,毫不犹豫的说道:“此人可疑,我们一定要弄清楚他知道些什么,想干什么!” 他慢慢的分析道:“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此人若不是我隐卫中人,又得知了这些事情,那么此人是决计不能留在这世上的,不仅仅如此,所有从他口中得知这事情的人,一个都不能留!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人是隐卫中人,用这种手段寻找伯父,只怕是因为伯父失踪了这么久找不到,不得以出此下策,那么,此人很可能是传达上命的使者,这更是重大之极的事情!” 他的脸色严肃起来,口中的称呼也改变了过来:“上尊,兹事体大,绝对不能忽视!” 许白缓缓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情,看来真的是要着落在他的身上了,他看看沈运,沈运会意,微微俯首:“沈运随时听候上尊差遣!” “你不要出面!”许白摇摇头:“你有名有姓,家大业大,藏在暗中为我臂助是最合适的,这事情我来办,你既然知道我是你上尊,自然知道我手中还有其他人,我找其他人一起去做这事情!” 许白理所当然的说道:“你不是养了不少护院么,借我几个人手,再给我支取些银钱就可!” “银钱不是问题!”沈运点点头,“不过人手,恕职下直言,此事不宜有外人掺合,即使要用外人,事后这些人,也是只怕要灭口的!” “还是你谨慎!”许白微微一愣,“沈大哥果然想的周全,是我稚嫩了!” “不敢!”沈运笑道:“我这就去给上尊准备支用的银钱,上尊稍等!” 一盏茶后,沈运亲自将许白送到门口,门房那和气的门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老爷亲热的拍着刚刚进去的这个稚嫩少年的肩膀,哈哈大笑:“许兄弟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来我这里就好,当年许伯父待我何等亲厚,以后你就是我沈运的亲弟弟!” 一直到那个稚嫩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沈家巷的巷口,门子见到依然不肯回转的自家老爷,这才凑笑问道:“老爷,这位少年是谁啊,以前没见过来在咱们府上!” “许公子是我沈家的故人之后,当年对我沈家有大恩的!”沈运看了他一眼:“以后许少爷上门,不可怠慢,不管什么时候,第一时间通报与我!” “小的明白,明白,老爷做人就是仁义!”门子笑着点头,脸上仿佛是展开了一朵菊花。 第八章 钱能通神 回到自己的小院的时候,许白酒足饭饱,这么多年来,他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和憧憬是在什么时候了。 怀里除了云符,多了几张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都是从沈运那边得来,单单这一笔财富,就足够他许白完成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人生大事了! 如果他不是这个什么“隐卫”的话! 从许白的内心深处,他其实是一点都不排斥这突如其来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个身份的,若是有机会,哪一个人愿意在社会的底层庸庸碌碌的就过完一生,只不过大部分这样过完一生的人,都没这个改变的机会而已。 而这个机会,许白却是一直都有,只是他不知道而已,而且,貌似他也无法拒绝。 直接由皇帝本人掌握的隐秘组织,仅仅是外人得知组织内情就要灭口,许白不觉得自己有机会离开这个组织,个人的力量和组织的力量、官府的力量比起来,有多么的悬殊,这个,许白比这个时代的人理解的更深刻。 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当你无力抗拒一件事情的时候,换个角度,去利用,去享受这件事情,就成了你最好的选择,现在的许白,从沈家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身为隐卫,天子蒙召,那必定是社稷大事,他许白未免没有机会脱颖而出。 若是一直等不到召唤,那么,自己属下甚至有掌管钱粮赚钱财富的人才,他这一辈子也不会象现在这般困顿潦倒。 无论怎么看,在他即将十六岁的这一天,他的命运转折点,已经到来了。 晚上许白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一会儿和百里苏苏两人住在大宅子里,儿孙满堂,一会儿他和沈运两人提着长刀,脚下人头滚滚,在战场上厮杀得一个天昏地暗,直到一声鸡叫,将他从梦中惊醒,他才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干净准备出门。 刚刚出院子,就迎面碰见昨日里被他撵走的去苏苏家的那个媒婆,正扭扭捏捏的从巷子口走进来。 见到许白走出来,这媒婆脸色一变,掉头就走,好像生怕被许白看见一样。 “你过来,大梦神婆!” 许白对着那有些仓皇的身影,叫了一声,媒婆一个踉跄,差点被他吓得摔倒在地。 “还走,你信不信你走出这巷子,腿就摔断了!”许白眼睛一瞪,那叫大梦神婆的媒婆,脸色十分难看的朝着他走了回来。 “许哥儿啊,我就在附近溜达下呢,不是去百里家的!”媒婆走到他面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解释道。 “去也没用,刘家那书呆子想娶苏苏,门儿都没有!”许白鼻子哼了一声:“你回头告诉刘家,告诉他们,若是不死了这门心思,我们几个小哥儿,回去去他家坐一坐!” “哎呀,许哥儿你别说的这么吓人好不好,刘家在府衙里也是认识得有人的!”媒婆脸都皱的象颗苦瓜了,依然嘴皮子硬着。 “哦,衙门里有人啊,那就算了,那我们去你家坐坐,每天早上去,天黑了就回来,反正听说你家也够大的,我们十几个人也呆得住……” “别啊!”媒婆哀嚎道:“许哥儿,这百里家我不去了成不成,这笔买卖我不做了!” 哼!许白哼了一声,见到对方服软,心里心里微微有些得意,这些媒婆人面都广的很,自己要坏百里奇的事情,何必为难刘家,只要为难媒婆就成了,这大梦神婆回去一说,他就不信那些消息互相灵通的很的媒婆们,谁还敢来百里家提亲! 这些媒婆们,应天府里大大小小的人家,没他们不清楚的,谁家郎君俊俏憨厚,谁家闺女贤淑大方,他们知道得比官府黄册还要详尽,毕竟官府黄册里,仅仅就是个人名,没有这个人的性格相貌。 等等…… 许白心里一动,人名,相貌?若是论到打听人名,比起这街面上的城狐社鼠更擅长的,大概就是这些媒婆了,城狐社鼠们熟悉街面人物,那是为了为非作歹,哪里有专门为人牵线做媒的媒婆们专业,人家的职业,就是天天东家跑西家跑,到处打听这些事情。 “我许白最是讲理!”许白对着媒婆招招手:“断人财路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你这买卖做不成了,我给你找补一个!” 他随手抛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媒婆伸手一接,见到是一个二两重的小银锭,用手掂了掂,顿时眉花眼笑起来。 “我就说许哥儿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为难我这个老婆子!放心好了,刘家那边,回头我就回了他们!” “这是自然,不过,这银子可不是给你做这事情的报酬,你帮我打听个人!”许白咧着牙齿对她笑了一笑:“这人叫赵虎臣,人肯定是在咱们应天府,你用心打听,你总打听得到的!事成之后,十两银子的辛苦钱!” “十两!”媒婆眼睛都瞪圆了,她有些不大相信许白的话,但是,手中的沉甸甸,可又不是假的。 “看看!”许白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怕我没钱么,都是四海开出的银票,比宝钞真的多!” “许哥儿这是发财了?”媒婆倒吸了一口气,这一叠银票,怕不是有百来两,这许白就这么带着身上? “你管这么多作甚!”许白有几分不耐烦的将银票揣到手里:“做不做,不做,我找别人了!” “做,做,这事情简单的很,包在我身上好了!”媒婆拍着胸脯说道:“不就是找个人嘛,有名有姓的,哪里有找不到的道理,许哥儿你到时候可不许耍赖!” “三天,三天找不到,我就找别人了!”许白斜睨了她一眼:“这一笔买卖抵得过你说十门八门亲事了,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啊!” “我这就去!”媒婆转身就走:“许哥儿你等着我的消息啊,很快的,一定很快的!” 许白看着对方飞奔而去的身影,嘿嘿笑了起来,果然有钱的感觉真好,古人说,钱能通神,诚不欺我也! 第九章 虎爷 应天府的早餐种类很多,以往的时候,许白大多数是一个大饼了事,就算是手头富裕点,也了不得吃上两个肉粽,如今的他,自然要不一样了。 五芳楼的水晶包子,那自然是要去尝一尝的,吃过早餐,又在几家成衣店里转了一转,出来的时候,许白整个人都焕然一新,要不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呢,这一身合适的打扮往他身上一套,人顿时精神了许多,若不是眉宇间还隐隐有些街头少年的痞气,说他是一个富家公子都有人信。 德勤坊的胭脂水粉,那也是要来一套的,这些年他可没送过苏苏什么像样的礼物,女儿家都喜欢这个,那他的苏苏那肯定也必须有,上好的缎子,也不知道苏苏喜欢什么颜色,他索性一种颜色各买了几丈,这些都是在平时舍不得的花销,如今满打满算,也就是他怀里一张小面额的银票而已。 当然,许家巷里这些多年照顾他的街坊,自然也有一份礼物,每家两斤猪肉,几盒糕点,让人直接送到巷子里,等到中午做饭的时候,巷子里简直是一片欢声笑语,家家户户都飘出肉香。 小孩儿们拿着糕点,一嘴的糕点渣子,追赶打闹,不知情的,还以为巷子里有人家在办喜事呢! “这是不过日子了!?”百里奇看着他拎回来的大包小包,脸上看不到什么欢喜的样子。 “就是因为要过日子,才会如此!”许白咧嘴笑了笑:“昨日里叔不是给了我一些我爹留下来的东西吗,看来,我爹还不是什么都没给我留的!” “你不是把屋子给卖了!”百里奇皱起眉头,若是这样的话,这孩子可就真不值得他拉扯了。 “哪能啊!”许白张嘴就来:“就是昨日里找到了正经营生,日后可能跟着沈记的东家做事情,叔,你不知道,原来我爹和沈记的东家有旧,我昨日寻过去,沈老爷答应收下我了,还给了些安家银子!” “是么?”百里奇虽然有些半信半疑,却是依然点了点头:“那就好好的在沈记干,别再象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和人打架了!” 两人说了会话,许白倒是想见见苏苏,却是被告知苏苏去了她姨母家,这给苏苏买的胭脂水粉和个钗子,显然也是送不出去了,这种东西总不能让人家父亲转交,于是,他有些悻悻的在和百里奇没话可说的时候,告辞了出来。 “这丫头不是为了躲那个大梦神婆!” 嘀嘀咕咕的,他推开自己的院门,有些后悔昨日晚上就应该去找百里苏苏的,不然的话,今天他岂不是就可以见到她了。 院子里一切如旧,他走到屋子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一边哼着小曲,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不动声色之间,手臂却是微微一抖,袖间一枚铁尺从胳膊滑落到他手里。 手轻轻推开门,他几乎是闭着眼睛,手中的铁尺狠狠的朝着门后而去,就听得一声金铁之声,铁尺狠狠的砸在某个兵器上。 耳边响起风声,他顿时大骇,他听出了门后的呼吸声,但是,没想到门后不止一人。 他身形未转就要急退出屋,眼角余光却发现身后的风声是一柄雪亮的短刀,正好将他后路截断,不假思索之间,他身子一弓,不进反退,朝着屋子里头冲去。 身后的房门“啪嗒”一声被重新关上,屋子里顿时又回复了原先的昏暗。 “小子有两下啊!”屋子中间的椅子上,一个声音慢慢悠悠的开口:“不想死的话,将手中的家伙放下,莫非你以为你可以一个打三个?” 许白眯着眼睛,看了那身影一眼,又回头看着门口堵住自己的两人,坐在那里的那人看不出深浅,但是,身后的两人盯着他,让他感到极具威胁。 刚刚虽然动手就只是那么一瞬间,但是几乎打老了架的许白,已经直接将这两人归入“劲敌”的范畴了,光是这手持兵器配合默契的两人,他手中的铁尺就未必招架得住,更别说眼前还有这个看起来是为首的家伙了。 “行!”他干脆利落将手中的铁尺丢在地下:“几位大哥,有什么指教,我最近好像没得罪人啊!” 眼光扫过屋子,屋子里乱七八糟,显然这几个人已经将屋子翻了个遍,原本就是没怎么收拾的屋子,更是一片狼藉,此刻在这片狼藉的中间,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没点数吗?”那青年手上把玩着一把小小的匕首,歪着头看着他,脸色的表情有些古怪:“你不是找我吗?我来了,我就是奇怪了,我这辈子没见过你这个小混混,你居然发了花红找我?” 许白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的精彩:“你是赵虎臣?” “放肆!” 身后一声冷哼:“虎爷的名讳,是你可以大呼小叫的吗?” “没事!”那应该是赵虎臣的青年,对着许白身后摆摆手:“他要知道我是谁,就不会找人大街小巷打听我了,这就是一个缺脑子的!” 许白看看赵虎臣,又看看对方身后的两人,心里一阵后怕,这赵虎臣显然不是什么仁翁善长,自己要是因为打听他,被他稀里糊涂弄死了,那才叫真的冤枉。 沈运那边可是说过了,隐卫的规矩大的很,外人知道隐卫的事情,那是要灭口的! 不过,自己只不过去派人打听一个名字,这赵虎臣就带人过来将自己堵在家里直接动上刀子了,这也过分了一些。 这赵虎臣不象自己,应该是知道他自己的隐卫身份的! 他脑子里急速的转动,迅速将这件事情捋清楚了,看着赵虎臣虽然看起来平平淡淡但是目露凶光的样子,他迅速有了决断。 “我找你,自然有事!”他开口说道,“不过,这事情只能我和你两人知道!” “哈哈哈!”赵虎臣笑了起来:“不错,有点心眼,刚刚说你是个缺脑子的,算我说错了,不过,就算我让他们两个出去,你确定你能打得过我?瞧你小子这样子,没杀过人,我虎爷我杀你这样的小混混,可是眼睛都不眨!” 第十章 我有话问他 “我要和你说的事情,他们知道了,只怕我死了,他们也得死!”许白淡淡的说道:“而且,还是你虎爷亲自动的手!” “这什么屁话!”赵虎臣哈哈一笑,突然之间,这笑容就僵直在了脸上。 他朝着许白看来,脸上竟然有些惊疑不定的神情。 “你们出去!”赵虎臣突然开口:“守到院子外面去!” “虎爷!”两人中一人低声说道。 “没事,他要能弄死我,我也就不是你们的虎爷了!”赵虎臣摆摆手:“守到外面,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我不叫你们,你们也别进来!” “是!” 两人得到吩咐,这才收起手中的兵器,走出屋子,后面一人,甚至反手将门重新关好。 听得这两人的脚步声朝着院子啪哒而去,赵虎臣看着许白,手中把玩着匕首,却是并不说话。 许白从怀中摸出赵虎臣的云符,直接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推开几步也不说话。 “这是……”赵虎臣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他使劲的咽了一口口水,从桌上拿起那块云符。 许白点点头:“你那块不会没有随身带着!” 赵虎臣看了他一眼,从内衣的脖子里,直接扯下一个丝绳,颤颤巍巍的将绳子上的云符,和手中的这块云符合在一起! 严丝合缝! “职,南直隶四十三寺赵虎臣,见过上尊!”低头,拱手,赵虎臣动作敏捷之极:“职斗胆查看上尊云符!” 许白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和沈运一样,都是只认牌子不认人啊! 接过许白的云符,赵虎臣仔细查验了一下,这才毕恭毕敬将手中的云符递还给云符:“刚刚多有冒犯,上尊恕罪!” “不知不罪!”许白摆摆手:“我的虎爷啊,你可真难找!” “这都是江湖上的朋友给我取的花名,当不得真的!”赵虎臣脸色微微一红:“知道虎爷这个名字的人多,知道我真名的反而没几个了!” “外面这两位兄弟!?”许白打开屋门,光线顿时涌进屋子里来,看着这满屋的狼藉,许白摇摇头,自己家里,实在不是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这两位兄弟,是我赵家的老兄弟,从靖难时候,他们先祖就跟随我赵家的祖先!”赵虎臣脸色一整:“即便如此,他也只知道我名字叫赵虎臣,其他的一概不知!” “规矩你是知道的!”许白点点头,脸无表情:“我就不多说了!” “职下明白!”赵虎臣点点头,一脸严肃。 院子门口的那两人,朝着打开屋门的两人看来,许白想了想:“外人面前,叫我许兄弟,我依然叫你虎爷!” “明白!”赵虎臣点点头:“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外面两人,有些好奇的看着和许白相安无事的赵虎臣,眼中有疑惑,却是没有发问。 “去诗诗小筑!”赵虎臣说道:“和许兄弟一起,许兄弟请!” 他一边说,一边给许白解释:“那边安静一点,平日里我多是呆在那边,距离这里不远,就在秦淮河那边!” “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所在了!”许白点点头,随着他们朝前走去,心里却是有些好奇,这赵虎臣到底是做什么的。 “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十万水东西!” 秦淮风情在应天府,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秦淮河为界,南北泾渭分明,一边是夫子庙贡院等学子游人必到之地,另外一边,则是青楼满地,脂粉飘香。 每到华灯初上的时候,秦淮河里更是飘荡着一艘艘的花船画舫,欢声笑语充盈在整个水面上,多少人一掷千金,多少人醉生梦死,不知道在这秦淮河上演绎了多少故事。 不过,即使是对于应天府的土着许白,这秦淮河南岸的烟花之地,也是一个陌生的领域,但时这并不妨碍他听说过很多关于南岸的故事。 当赵虎臣带着他走进南岸一处幽深的院子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以前脑子里的所谓“青楼”的印象,还是太肤浅了。 这看起就是普通人家的小院,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绿竹掩映小楼,花香缠绕其中,那一份雅致,就是连沈运的那园林,也是比不上的,这里的每一分土地,每一个建筑,都似乎被细心的布置过,让人一进来,就有一种舒适的感觉。 一路上楼,待到在二楼坐好,一个娉娉婷婷的女子,上来伺奉了一杯香茗,微微一笑便悄然退下,赵虎臣不说话,这女子甚至都没有和许白有任何言语。 “上尊,这里可以放心说话了!” 赵虎臣见到许白放下茶碗,开口说道:“职下候命!” “先说说你的情况!”许白心里有了底,言语坦然了许多:“你四十三寺,所司何职,统领几人!” “回上尊,职下统领四人,都是可用之人,在本寺中,职下任执办之职!” 许白点点头,果然沈运说的没错,如果说沈运是负责敛财的,那么,这赵虎臣就是应该负责动刀子的,按照一级一级的统领下去的话,那沈运和赵虎臣,手下都应该有统领之人,只是这些人,都是单线联系他们上下线,自己倒是不方便去打听了1 “很好,有这么一件事情,需要你立刻去办!” 许白没有犹豫,直接将自己要做的事情说了出来:“应天府锦衣卫千户所里,有一个官员,应该是前两天还在这千户所里,这官员四十多快五十的样子,姓元,或者是姓袁,如果找不到这人,锦衣卫千户所里,一个姓柳的百户,应该知道这人的来历和下落!” “明白!”赵虎臣将几个关键词咀嚼了一下,点了点头:“要怎么对付这个人!” “弄到你这里来,我要有话问他!”许白说道:“要快,应该不是本地的官儿,我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应天府,如果离开了应天府,咱们可就要费事多了!” “我这就去办!”赵虎臣点头,就要离开:“上尊在这里稍事休息一下,我应该很快就有消息回来!” 第十一章 幸不辱命 放在以前,对于官府的人,许白是有多远就躲多远,打死他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去叫另外一个人去,去抓一个官府中的人来自己面前。 赵虎臣匆匆而去,楼下的人也消失了几个,整个小院安静了下来,许白安静的喝着茶,看着楼下,楼下有两个女孩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个说着话,并朝着楼上看来,视线和许白的视线碰个正着,女孩微微一惊,继而朝着楼上笑了一笑。 真是漂亮! 许白由衷的感叹道,面上却是没几分表情,他知道自己面相稚嫩,在这种地方,就是装作凶狠也凶狠不起来,不如索性什么表情都没有的好。 这里是赵虎臣的地盘,有什么事情,自己找他就好。 想到这里,许白心里微微一动,对于赵虎臣,他知道的可不多,此刻闲来无事,不如叫那楼下的女孩来打听一下,虽然女孩未必能全部告诉他关于赵虎臣的一切,但是,总归是可以多了解一些。 他对着楼下那女孩招招手,女孩一愣,指指自己的鼻子,许白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小楼里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女孩的身影出现在了许白的面前:“公子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一个人无聊了,想找人说说话!”许白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不知道姑娘方便不方便!” “公子是虎爷的贵客,那自然也是诗诗的贵客了,陪公子说话,那是诗诗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许白哑然失笑:“哪里有那么严重,不过是说说话而已,对了,你和虎爷是什么关系!?” “虎爷是我们大哥!”诗诗姑娘年岁看起来和许白差不多,原本一脸笑意,听到许白提起赵虎臣,脸色顿时一肃:“若不是虎爷,只怕我早就成了这秦淮河里的一缕冤魂了,他庇护了好多象我这样的苦命女子!” “哦!”许白点点头,似乎明白了点什么,青楼有青楼的规矩,也自有其保护者,但是,想这种游离于青楼和娼寮之间的所谓“书院”“小筑”之类的存在,他们的运作方式,许白可就不大清楚了,不过听起来,似乎赵虎臣就是在其中充当了一个保护者的角色。 当然,像眼下类似“诗诗小筑”这样的存在,肯定是比青楼的什么要高档许多,甚至脱离了操持皮肉生涯的范畴,而许白知道的,若是生意场上或者是官场上的应酬,选在这种地方,那绝对是一等一的所在,请托者和被请托者都相当的有面子。 而这其中的女子,据说大多是曾经红极一时的青楼红牌,自己存下来些钱为自己赎身,但是她们又不会别的生计,最后,值得依靠自己在青楼结识下的人脉,买这么一处小院子维持生计,和所有行当一样,这些院子,有经营的好的,也有经营的不好,经营的好的,就成了眼前许白看到的这种,经营不好的,自然就变成了“暗门子”的私娼一流了。 两人就这么淡淡的聊着,女孩显得有些拘谨,但是许白无论问什么,除了她不知道的,大都尽可能的给出了答案,似乎赵虎臣在离开的时候,对着女孩吩咐了些什么,女孩对许白的态度,一直都是非常的恭谨。 时间慢慢的过去,许白终于了解到了一些自己想要了解的东西,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派人打出打听赵虎臣,却始终打听不到的缘由了。 原来,这赵虎臣算起来也是名门世家之后,据说还是一个流落到民间的勋贵子弟,只是因为八年前国朝在土木堡的大败,家中父兄都在这场大败中殉国,此后当今天子登基,他们家中的爵位因为断了传承,就被当今天子给取消了。 而身为庶子的赵虎臣,从此就流落到了民间,此后一直就在这秦淮河两岸讨生活,他出身勋贵,身边又有几个貌似以前是家中家将的好手,在官面上,等闲也不会有人故意为难他,没几年,就在这秦淮河这烟花行业里,打出了自己“虎爷”的名号来。 不过,对于自己的出身,赵虎臣可是一直都是忌讳,以至于知晓他“虎爷”这个名号的人不少,真正知道他真名的寥寥无几,即使在知道一点点的,也仅仅知道虎爷姓赵,甚至以讹传讹,虎爷的大名就叫做赵虎。 许白笑了起来,心想这个是自然了,如果不出意外,赵虎臣的父亲也叫赵虎臣,不管说是不是世家勋贵,如今赵虎臣混的这个行当,真要人人知道这个名字,那可就是让祖上蒙羞了,换他,他也不会大肆宣扬自己的真名。 “公子肚饿了,我叫人给公子弄点吃食来,不知道公子有什么什么忌口的!?” 聊了半天,这位诗诗姑娘很是很是善解人意的站起身来,要为许白准备些吃的,这个时候,就听得小院的们吱呀一声打开,一辆青布小轿子,在几个人的护卫下,被抬了进来。 “哎呀,虎爷他们回来了!”诗诗姑娘轻呼一声,看了许白一眼。 “你去忙你的!”许白点点头,笑着说道。 青布小轿一进院子,院子的门立刻就被关上,赵虎臣打开轿帘,身边一人伸手进轿子,从轿子里拖出一个麻袋来,二话不说将麻袋扛在肩膀上,跟着赵虎臣朝着许白所在的小楼而来。 “这么快!” 许白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对赵虎臣的评价立刻又高了一些,从赵虎臣离开到现在,大概也就两个时辰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从打听自己要找的人,到直接将人绑了来,这效率,简直是没得说了。 尤其是这人还是官府中人,和锦衣卫的人还有关系,这中间哪一步出错,只怕都是不会如此之快办妥这件事情了! 麻袋被扔在许白的面前,赵虎臣的手下,蹬蹬蹬的下楼去,楼上只留下赵虎臣和在麻袋里不断挣扎扭曲的那个人。 “幸不辱命!” 赵虎臣对着许白拱拱手,丝毫没有将一个大麻烦带进自己老窝的觉悟:“让您等的久了!” 第十二章 富贵险中求 黑布蒙眼,麻核塞口,连耳朵里都塞了布条,许白看了赵虎臣从麻袋里“倒”出来的那人,又回头看了看解布条、掏麻果一连串动作熟稔之极的赵虎臣,他的眼神变得怪怪的。 这家伙不是以前常干这种事情,这也太专业一点了! 心里嘀咕了一句,他将目光转移到地下那人身上来,在赵虎臣熟人的动作下,很快除了他手上捆绑的绳索没去,此人已经能看能听能言了。 人是那天在锦衣卫的大牢里问自己话的人,许白一眼就认了出来,毕竟对方的气质相对来说还是有些奇怪的,身材魁梧高大,但是面相却是文绉绉的,若是不看官服,很难分辨对方到底是文官还是武官。 “北镇抚司的一个百户,叫袁彬,从顺天府来咱们这里办差的!”赵虎臣哼了一声:“办的差事也打听清楚了,送个调任到应天府的小官儿赴任,也不算什么正经差事!” “这是他的兵器,腰牌!”赵虎臣将东西一溜的放在桌上,退后几步。 “是你!” 袁彬眼前黑布一去,他一直微微眯着眼睛,适应着光线,此刻听得绑着自己来的人似乎在向他们首领汇报,慢慢的睁开眼睛。 “没错,是我!” 许白看着对方,几天前,袁彬也是这样的姿势看着他,只不过,此刻两人的位置已经变换了过来。 “许白!”袁彬脸上没有什么惧怕的样子,反而露出一丝笑容来:“看来,我还是找对人了,若是一般的小混混,怕是不敢绑架我锦衣卫的人!” “你在找什么人?”许白反问道。 袁彬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身后一直虎视眈眈盯着他的赵虎臣,微微笑了一笑:“这里倒是一处幽静所在,如果没猜测的话,这应该在秦淮河边!” “你不用管这里是哪里,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不然这里就是你的埋骨所在!”赵虎臣冷冷的说道:“袁百户,你怕是没搞清楚状况,咱们兄弟敢绑你来这里,就敢做其他的事情!” “杀官可是造反,诛三族的!”袁彬摇摇头,“你们敢吗?” “你继续东拉西扯,就知道我们敢不敢了!”赵虎臣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你尽管试试!” 许白的脸也沉了下来,对方一点惧怕的意思都没有,这让他觉得有些没面子,赵虎臣的恐吓正合他心意。 “我猜猜,许白是主事的,你应该是他的手下,不过又有点不太像!”袁彬不为赵虎臣的恐吓所动,慢慢悠悠的说道:“有这么大的院子藏身,说明平日里生活也算过得去,若是没有碰到你们的疼处,只怕你们也不会如此铤而走险,绑架朝廷命官!” “虎臣!”许白轻轻说道:“将他装进麻袋,连带他的这些玩意,都沉到河里去!” “是!” 赵虎臣二话不说,捡起刚刚他丢掉的蒙眼黑布,就要上前,袁彬这才有些着急了,连连摆手:“等等,等等,年轻人脾气这么暴躁,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一直见到赵虎臣将他眼睛蒙住,又在往他嘴里塞麻核的时候,袁彬才开始手忙脚乱的挣扎起来,赵虎臣的动作和力道,已经那个不说话的许白,此刻感觉到对方似乎是真的打算将他沉河去了! “我说,我说,你们要问什么,我说!” 许白伸伸手,赵虎臣停下了动作,两人的配合居然十分的默契。 “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再东拉西扯,直接沉河!”许白冷着脸说道:“秦淮河里失踪的官差,不多你一个,也不少你一个,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袁彬的脸,终于严肃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脸上那种一直都很淡定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要找的什么人!” “方渐或者是房坚什么的,许百战或者是徐百战……”袁彬坦然回答道:“不清楚确切的名姓,大致就是这两个发音,年纪应该在三十到四十之间!” 许白和赵虎臣对望了一样,眼中都有些迷惑,这好像和自己这些人没多大的关系啊! 袁彬也看出了他们疑惑,顿时有些发愣:“你们不认识他们?” “你既然是锦衣卫的百户,从官府调阅黄册查看同名同姓之人,应该不是很难,为什么找到我的头上去了!”许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开口问道。 “这个,不大方便!”袁彬稍微一沉吟,见到赵虎臣又要上前,立刻说道:“此事是我北镇抚司的密差,不能让地方官府知道!” “一句实话都没有!”赵虎臣眼睛一瞪,这些官府中的事情,许白或许不大清楚,但是他却是门清:“锦衣卫找地方官府办事,什么时候需要理由了,难道地方官府的人还敢追问么?” 他扭头对着许白说道:“许兄弟,还是弄死他算了,这人满嘴胡说八道,咱们可没功夫在这里陪他瞎扯!” 许白有些犯难了,好像事情的发展也自己想的不大一样啊,这个叫袁彬的锦衣卫,折腾了自己那么一下,其实就是在撞大运,他自己要找的人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不管是不是锦衣卫的秘密差事,但是,这事情理论上和他们隐卫似乎没多大的关系。 但是,这人该怎么处理的好,总不成真的弄死他,这人家堂堂的锦衣卫百户,说弄死就弄死,这后面不知道多大的麻烦,不知道赵虎臣说他手下有过人命是不是真的,但是,弄死一个锦衣卫的百户,他估计还是没有过的。 袁彬目不转睛的看着许白,此刻不说话的许白,让他感觉有些害怕了,如果说刚刚对方还有恐吓他的成份在的话,那么,此刻这两个少年一听到自己不是找他们的麻烦的,又将自己抓来了,此刻真只怕有灭口的心思里! “不能弄死我,我有一桩大富贵送给你们,如果不是缺人手,我何必千里迢迢来这里找人!” 他大声的说道:“这场富贵,要是你们抓得住,绝对可以一辈子荣华富贵!” 第十三章 我来自南宫 许白没有相信袁彬的话,赵虎臣更不会相信。 两人都是在社会底层打滚的人,最知道人在这个时候的心态了,将死之人只要能活命,什么都能干的出来,现在他们说太阳是方的,这袁彬只怕也是会连连点头称是。 “你要找的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你又从哪里知道他们的讯息?” 许白沉吟了一会,直接没搭理袁彬说的什么福贵不富贵这个茬子,开口问道,这个问题不弄清楚,他始终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踏实。 “是忠烈之后!”袁彬肃然起来:“我身为北镇抚司百户,自然有责任向上面举荐这样的人!” “最后一次机会!”许白怒了,这个家伙还真是不知道死活,那么,干脆就去死好了。 “南宫!我来自南宫,我是听南宫主人说过他们的名字的!” 袁彬大呼,生死就在一线,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这话,懂的人自然就懂,眼前这两人,真要是不懂,那他今天只能算是冤枉死了。 许白还没反应过来,在他身边的赵虎臣,却是脸色一变:“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赵虎臣手掌狠狠的朝着袁彬脖子一砍,袁彬软软的倒了下去。 许白冷冷的看着赵虎臣的动作,眼中露出提防之意,赵虎臣动作太快了,快到他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把这袁彬打晕了过去,这可不是他吩咐的。 “上尊!”赵虎臣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隐隐有汗渍:“此人在胡说八道,南宫是当今太上皇的安身之处,他说他来自南宫,岂不是说他是太上皇的心腹,来江南寻人,这其中的味道,哎……这要是陛下知道,这可不是什么杀个锦衣卫的官儿的事情了,但凡牵涉到此事的人,只怕都有大麻烦!” 赵虎臣越说声音越小,显然,他想的事情,可比许白要复杂多了。 “等等!”许白皱起了眉头:“我就奇怪了,咱们隐卫,到底是听谁的!?” “当然是听当今天子的!”赵虎臣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是么?”许白微微一哼:“若是天子旨意和你的云符,由两人分别拿到你面前,你是遵从持有天子旨意的人的命令,还是遵从持有你云符的人的命令?” “当然是……”赵虎臣迟疑了,隐卫的规矩,是见云符即见上差,有没有上差持旨意来的事情发生过,他还真不知道。 至少,在他的这个级别,他是不知道的。 “你害怕什么!”许白扫了他一眼:“除天子与我等,皆是外人,管他是从哪里来的,只要不知道我们的事情,那就是外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在我面前,你只能服从我的命令,遵从我的意旨!” “属下刚刚自作主张,请上尊降罪!”赵虎臣沉默一下,对着许白拱手道。 “不要有下一次了!”许白面无表情的说道:“若是你觉得我年纪轻,资历浅,没资格统领你,你不妨直说,自然有人会来接替我,否则的话,我就是你的上司,令行禁止、生杀予夺的上司!” 赵虎臣低头拱手,不敢直视许白的眼睛,口中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见到他这幅模样,许白心里这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赵虎臣人这人桀骜不驯,且行动能力超强,若是自己真有了隐卫的传承,当然有办法约束他,但是此刻他一个半路出家、只不过从另外一个手下嘴里了解到隐卫的一些事情的上司,要想对方真的心悦诚服的服从自己的命令,只怕还真不容易。 刚刚的事情就是很清楚的例子,虽然赵虎臣对他的命令依然一丝不苟的执行,但是他依然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行动,自己若是不敲打他一下,只怕对自己这个上司,他会越发不以为然起来。 当然,他也要尽快在对方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确是有能力做他的上司的,只要双管齐下,才能真正将此人收服。 地下的袁彬依然在晕迷中,此刻的许白心里已经大致有了点想法了,袁彬的自泄身份,赵虎臣的解释,很容易将事情联系起来,而他许白不仅仅智商在线,更是比赵虎臣多了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稍一思索,就不难明白了。 袁彬说他来自南宫,而对方来江南寻人,还是“偶尔”从太上皇嘴里听到的几个模糊的人名,这话就很不可信,基本上可以想象,在国朝土木堡大败后被俘虏到了瓦剌的太上皇,虽然在北京之战之后被大明赎了回来,但是,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 当今天子危急之时登基,如今已经坐稳了龙椅,自然不会再将这一把至尊宝座拱手相让,太上皇被冷遇,甚至被软禁,都是丝毫不令人奇怪的事情,所谓的南宫,自然就是软禁太上皇的地方,哪怕是袁彬是太上皇的心腹,这软禁之地,也不是他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 所以从太上皇嘴里听到的几个人名这说法,只怕更多是袁彬根据多年在太上皇身边随侍,猜出来的蛛丝马迹,然后抱着侥幸的想法,来江南碰碰大运。 这个事情,袁彬没法在官府上寻找任何的帮助,只怕稍微动作大一点,就会有人盯着,并且报上去。 就如同赵虎臣说的那样,太上皇派人在江南寻找“忠烈之后”,这是想干什么?只要有一丝丝泄露的可能,只怕在官府的那些官员眼里,这都是惊天的大事。 天下的事,再大,大得过争夺那把龙椅的事情吗? 甚至许白都怀疑,这袁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除非这人真就是一个无名小卒,或者是听令于其他人的,否则的话,朝廷不可能就这么任由他来到江南,而不做任何监督约束。 “你给我说说,你怎么将他绑来的!” 许白心里一动:“惊动锦衣卫的人了么,在绑他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见,回来的时候,你们确定没有人跟着吗?” 赵虎臣见他脸色严肃,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也跟着有些紧张起来,尤其是他还是最先想到这事情可能产生的牵连,他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了。 “第一次办上尊吩咐的事情,我自然是不想出任何的差错,这人既然在锦衣卫里办过事,不是住在他们千户所就是附近的客栈,按照长相年纪和姓氏,我在附近一打听,就打听出他住的客栈!” 赵虎臣回忆着自己下午的行动:“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好办了,我的人做事情干净利落,应该没留下什么痕迹,更没有惊动锦衣卫的人!” 第十四章 咱们到底听谁的 袁彬悠悠醒转,他摸摸脖子,那里疼痛不已,不过他却是一阵心宽,至少自己还没有死。 这分明就是两个市井少年,怎么胆子这么大? 若不是此刻躺在床上,袁彬真想跳起来骂上几句,应天府这么凶险吗,早知道自己就应该带几个人一起进出,也不至于遭了对方的道儿。 如果为了保持事情的隐秘落到这个地步,还不如直接大张旗鼓的找呢,自己随便拿捏个罪名抓两个人,应该不会有人太注意自己!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件很普通的屋子,屋子外面,隐隐有说话声,好像是那两个少年在说着什么,他侧耳仔细倾听了一下,却是听不清什么。 门口有人守卫着,他想了想,放弃了从屋子里找点东西直接杀出去的念头,这里算是贼窝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自己人现在没死,肯定有理由,这真要不分青红皂白杀出去,只怕这理由都没有了。 窗子很高,他起身朝着窗外看了一眼,也绝了从窗子里逃出去的念头,这里是二楼,正对着窗子的,是院子里的天井,院子里几个青衣人正抱这胳膊在那里,他跳下去腿折不折不知道,绝对是送货上门了。 “还是静观其变!” 他叹了口气,重新回到床上坐了下来,当初在太上皇身边的时候,太上皇就曾经赞许过他沉得住气,看来,今天比起当日在瓦剌更为凶险,更需要他沉得住气。 他在应天府寻人寻了好几日,人找了不少,但是,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他自己心里都没谱,他都打算过两天就离开这里回京去了,这个时候,这两个少年跳了出来,他觉得似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在心里慢慢的琢磨着,好像是自己说出自己是南宫的人之后,那个看起来几分阴狠的少年动手将自己打晕过去的,他们对自己锦衣卫的身份都不怎么在乎,偏生听到这话惊慌失措,这只怕事情有转机。 外面的说话声停了下来,接着,有人探头朝着屋子看了一眼,看到他坐在床上,又缩了回去。 门外有脚步声响,他抬起头看,看到那叫许白的少年,推开门走了进来,在他身后,那个阴狠的少年却是不见了踪迹。 “醒了!” 许白径直走到他面前,坐了下来,拿去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不杀我了?”袁彬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不怕放我走了,我带人来抄了这里吗?” “谁说要放你走了!”许白微微一笑:“你那位朋友柳百户,怕是不知道你是太上皇的人,这个没关系,找人告诉他就可以了,太上皇的人到江南来寻人,这柳百户稍微有点脑子,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袁彬脸色不变:“他知道我曾经宫里当过差的!” “那又如何,当今陛下怕是很乐意看到有这样的事情呈送到他面前来,只怕陛下一直都在头疼,应该拿太上皇怎么办,这样的事情呈报到他老人家面前,这等于给他老人家送了一把刀啊……” 袁彬的脸色顿时变了:“我做这等事情,已经做好随时报效太上皇的准备,绝对不会牵连太上皇!” “你就是当场自裁都没用!”许白嘿嘿一笑:“该有的口供,一定会有,你今日作为,不是太上皇授意的,也必须是太上皇授意的,要不然,大家怎么能升官发财,又怎么能为陛下分忧呢?” 袁彬死死的的盯着许白,半响过后,他突然笑了起来,开心的大笑了起来。 “这样的话,可不是一个十六七的市井少年可以说的出来的!”他眼中闪烁着光芒:“莫非,我真的找对人了?” “那方渐是什么人?”许白瞟了他一眼:“还有那徐百战,给我说说这两人,没准你找不到的人,我可以帮你找到!” “我不知道!”袁彬很是光棍的说道:“我真不知道,我就是听太上皇在瓦剌的时候,曾经在梦中说过这两个名字,而且还含含糊糊的,我跟随太上皇日久,也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两人!”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应天府呢?”许白点点头,心想,这才是合理的。 “经提过江南,在病中他曾经说过,若是早知道会死在瓦剌,他还不如隐名埋姓到江南,至少在江南,身边不止我们几个废物!” 许白一扬眉,袁彬继续说道:“那一夜,太上皇风寒入体,浑身滚烫不已,太上皇和我等都以为熬不过那一晚了!” “知道了!”许白点点头,事情的真相,大概就是如此了,果然和他预料的没有多大的出入。 “你先在这里住下,别想太多!”许白说道:“你的身份,来历,我总要查一查,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锦衣卫的身份当不了什么事情!” “我明白,我明白!”袁彬脸上露出喜色:“许白对,,我就知道小兄弟你,一定知道我要找的人是什么人!”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许白有些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你都不知道你遇见了什么事情,靠两个不靠谱的名字,就敢到应天府兴风作浪,得亏你遇见的是我,不然的话,你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没死在瓦剌死在这江南,只怕你自己都感觉到冤得慌!” “哎,我也不想这么冒失!”袁彬低下头:“只是南宫那边,形势越来越不好了,我若是不做点什么,只怕真的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太上皇了!” 许白站起身来,只当没听到他的话,朝着门口走了去:“有人会给你送吃的,你别给我找麻烦,也别给自己找麻烦!” 在门外,一直等着许白的赵虎臣,见到许白出来,眼中露出询问之色。 走远了一些,许白缓缓的说道:“应该是不会错了,不过,还是要查一查他,这件事情和你想的差不多,只不过,有一件事情,我们得好好的合计合计了!” “什么事情?”赵虎臣紧张的问道。 “咱们隐卫,规矩是除天子和我等,皆是外人,但是这个天子,是说的在位的天子,还是太上皇?”许白脸色古怪的看着赵虎臣:“咱们到底听谁的号令,护卫的谁的社稷?” 第十五章 没人比我更懂天下大势了 听谁的!? 这个问题,许白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没人比他更了解当今天下的大势,只不过以前,作为一个在社会底层的泥潭中打滚的少年,这些知道的事情这些对他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甚至还可能为他招来祸患,当然,现在完全不同了。 如今虽然是景泰年间,坐在龙椅上的是那位景泰帝,但是,如果历史不出变故的话,那位被景泰皇帝软禁在南宫的太上皇,也就是他的亲哥哥、曾经的正统皇帝,会重现登上帝位。 而这样的大事,无论有没有他许白的出现,都会照着他原来的轨迹前进,所谓的蝴蝶效应那种事,在许白看来,实在是太遥远了,他还没有自大到自己可以影响到历史的进程去。 历史的潮流滚滚前行,他可不想做车轮下那一只挡车的螳螂。 一个前些日子都还食不果腹的街头混混,陡然之间下决心去改变历史,这是不是也太荒谬、太可笑了一点。 所以,这个问题就很简单了,他许白当然是要站在胜利者的那一边去,但是赵虎臣怎么想,他还真不清楚,而现在看起来,他能用的人手里,沈运大致就是一个钱袋子,赵虎臣才是他的得力干将。 他需要清楚赵虎臣的态度,如果对方的认知和他的决定有偏差,他必须毫无痕迹的将他的认知纠正过来,然后带他一起义无反顾的向未来的新帝靠拢,再然后,一起走上人生巅峰。 世间功劳之大,莫大过于拥立啊! 棋盘街里十几年的困顿,都已经不值得一提,在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许白非常清楚,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目标,自己的奋斗,也有了方向。 “当然是听……”赵虎臣毫不犹豫的回答,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却是自己都怔住了。 “听陛下的!”他声音小了下来,显然,这个陛下指的谁,他自己都很纠结。 “太上皇是在土木堡御驾亲征的时候,不幸落入瓦剌人之手的!”许白看着他,慢慢的说道:“也就是说,在那之前,我隐卫都是听从天子调遣的,此后,当今皇帝北京即位,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太上皇都没有时间将我隐卫传承给当今皇帝!”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而一年后太上皇回到北京,一直到今日,都被当今皇帝软禁在南宫,好像,太上皇也没有理由将我隐卫传承给当今皇帝!” 赵虎臣脸色微微发白,愣愣的看着许白,似乎有些懵了。 “所以,你觉得我隐卫,是该听太上皇的,还是听当今皇帝的呢?”许白盯着赵虎臣,这个时候,他必须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不然的话,不仅仅在屋子里的袁彬只怕没什么好下场,就连他,只怕都难以走出这个院子。 “职下听上尊的,其他的事情,自然有上尊去操心!”赵虎臣一阵迷茫,很快,他抬起头:“职下心中,只知道规矩两个字,其他的,一概不会去想!” “若是天下人都谨守规矩,那么,什么事情都好办的多了!” 许白叹息了一下,这天下最大的变局,归根到底,还不是当今皇帝不肯守规矩,但是,当日瓦剌大军兵临北平城下,当今皇帝的不肯守规矩,却是造福社稷鼓舞臣民的一件好事,只是到了今天,这个不守规矩,只怕是大明内乱的根子。 所以,这天下的事情,实在是很难用对和错去评判,就好像当初成祖皇帝朱棣,在设置组建隐卫这个秘密机构的时候,只怕也没有想到,会有眼下隐卫会有纠结同时向哪个帝王效忠的情况出现! 赵虎臣的回答似乎很滑头,不过,许白除了暂时选择相信他,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查一查这方渐和徐百战,应该不是我们的人,也是太上皇以前的心腹!”许白说道:“袁彬已经查了不少,不妨和他好好的聊一聊,或许,真能查出点什么来!” “明白!”赵虎臣点点头:“我会尽快去办!” “你统领的那几人,也可以唤醒了,如今我们到了用人之际,终究还是自己人好用!”许白继续说道:“一切按规矩办,但凡有推脱抗拒,不服征召的,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你知道我住处,有消息即刻传来!” “要不上尊就在这院子住下!?”赵虎臣说道:“一个是便于指挥调度我等,这里有足够的人手,此外,上尊的住处,也未免太寒酸了点,和上尊的身份可有些不够相称!” “不用!”许白断然拒绝赵虎臣的建议:“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赵虎臣讪讪退下,他原本是一番好意,却是忘记了,自己这位上尊怕是很多事自己或者自己的人在身边,并不一定方便。 “若是有事找上尊,却是找不到,职下应该怎么处置?” 许白环顾了一下小院,微微笑了笑:“有事情我找你就可以了!” 笑着走出小院,赵虎臣看着他的身影,脸上表情复杂,院子里他几个手下靠近过来,用目光询问着赵虎臣,等待着赵虎臣的吩咐。 良久,赵虎臣苦笑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走了回去, 片刻之后,袁彬所在的屋子里,传出了赵虎臣的声音:“袁百户,来两盅?刚刚得罪了,这算是兄弟给你赔礼了……” 许白脚步轻快的在河堤上走着,迎面一阵微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风中似乎有着淡淡的脂粉香气,放在以往,他根本就分辨不出来,远处的画舫,桥上的行人,这些司空见惯的画面,好像随着这微风吹拂,突然之间变得生动了起来。 小贩的叫卖,行人的闲聊,学子模样的人指点着这河边景致,女子的莺莺燕燕笑语连连,原本嘈杂不已的声音,在他的耳中,也变得悦耳许多,甚至,他觉得还有几分韵律在其中。 许白知道,这不是这个世界改变了,而是他感知这个世界的方式改变了, 就连回到了自己那一片狼藉的小院,他的心情依然愉悦,只是看着乱七八糟的家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自己这家里要是靠着自己这一个人慢慢收拾的话,那得收拾到什么时候去啊! 第十六章 倒霉的狗爷 “许公子这是发财了!” 小院门口,一个公鸭嗓子的声音嘎嘎叫了一声,身后有人走了进来:“哎呀,这一身光鲜的,这是上好的青田绸,哎呀,刘爷我都舍不得买,这就穿身上了?” 许白回过头,咧嘴笑了一笑,来人是熟人,他和对方打过几次交道,确切的说,他被对方曾经狠狠的修理过几次,对方那身板,许白可以让他一只手还打两个,只是对方身上的那一身官衣,却是让他以前怎么都不敢动手。 来人叫老苟,真名什么的,倒是没几人知道,反正许白他们以前,一直都是当面叫他狗爷,背后直接叫他老狗的,是应天府衙的一个官差,当然,还有一个身份,许白几乎瞬间就想了起来,这人还是刘家的亲戚。 那个曾经托媒婆到百里家提亲的刘家。 “狗爷,你说笑了,我能发什么财,发财我还能住这破烂地方?”许白嘿嘿笑了一笑,貌似憨厚。 “那也难说,没准这许家巷子里,有什么让你舍不得搬走呢?”老苟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许白:“走,跟我回衙门一趟!” “回衙门?”许白脸上笑容收敛了起来:“我最近犯事了吗?” “犯事没犯事,你说了算吗?”老苟不屑的朝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你这有了几个银子就找不到北的样子,这银子来路正才是怪事呢,回去好好的和咱们兄弟聊一聊,犯事不犯事,可不就知道了吗?” “就这啊!”许白眼皮耷拉了下来,若是以前,他肯定二话不说就跟着对方走了,无非是关几天,吃几天牢饭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今天他不想走了。 自己已经不是前几天的自己了,要是别人觉得自己还像以前一样好欺负,那就想错了。 “咋了,还想要我动家伙啊!”老狗冷笑一声:“麻溜滴,跟我来,动家伙可就难看紧了!” “是提亲那事情!”许白伸手入怀,拿出一个一两多的散碎银子:“狗爷您也知道,这百里苏苏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我和他一起长大的,无非就是我现在落魄一点,等我混好了,就娶她过门的,你看,这事情您能不能就当没看见,以您的人面,给你那外甥找个漂亮外甥媳妇,那不是简单的事情!” “狗屁的未过门的媳妇儿!”老狗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银子,随手放进怀里:“老子替官府查案子办差,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做甚!” 许白瞟了他一样,走了过去,将自己的院门掩上:“狗爷,你这是一定要为难我了?” “关门,行啊,关上门咱们就直说了!”老苟嘿嘿一笑:“你这小畜生,哪里弄到的银子,那点门路还能骗得过你狗爷我的眼睛么,老实点,银子全部拿出来,再给刘家置办一份厚礼,以后不许再管百里家的闲事,狗爷我就今天就宽宏大量,放你一马,不然的话,老子整死你!” “银子嘛,的确是还有点!” 许白恶向心头起,怒向胆边生,一边慢悠悠的说着话,一边胳膊轻轻一抖,手中滑落下来的铁尺,直接就朝着这老苟的脸上拍去,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铁尺直接拍在了老苟的脸颊上。 老苟猝不及防,应该说,他还没反应过来,许白就飞起一脚,将他踹到在地,手中的铁尺上下飞舞,招招都朝着对方伸手皮厚肉多的地方而去,老苟刚刚开始的时候,还在怒骂、威胁、恐吓,等到十几下铁尺吃在身上,满地翻滚的他,口中就剩下吃疼呜咽的声音了。 许家巷子就是这一点好,就算许白在屋子里折腾出再大的动静,也不会有人来管闲事,许白是个什么人,街坊们都清楚,而且,街坊们知道许白不会来祸害他们就行了,在许白家里,别说许白揍人或者是被人揍,就算是在这院子里跳大神,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许白这通铁尺,可是将他这几年来收到的欺压全部都发泄在这老苟身上了,一直到他自己打的都有些累了,他才停下手,将地下的老苟拖到屋子里去。 “小畜生,你死定了,一定死定了,殴打官差,你是要造反啊!” 总算许白手下有轻重,除了第一下铁尺,拍落了这老苟的几颗牙齿,后来都是避开了要害,这让老苟一边被他拖着,一边还能用含糊不清的威胁着他。 “你就等着满门抄斩!” “我家就我一个人,哪里来的满门!”许白嘿嘿的笑了笑:“你还是想着自己能不能好好的走出这院子!” “莫非你敢杀人不成!”老苟红着眼睛嘶吼着,对他来说,今天被一个平时想怎么欺压就怎么欺压的小混混揍了,这是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屈辱,在挨揍的这会功夫,他脑子里已经想出无数个整治这个家伙的办法了,只等这家伙逃走之后,自己再抓到他了之后,一一在他身上泡制一遍。 “我不敢,可是有人敢!”许白哼了一声,一脚将他踢到一边,“但是揍你,我可是一点都不怕!” 老苟挣扎着爬起来,努力的朝着门口跑去,许白不跑,那当然只有他跑了,这期间身上又捱了许白几铁尺,只是此刻他已经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想快点跑出去。 刚刚跑到门口,被许白关上的大门,吱呀一声的被人推开,百里苏苏瞪大眼睛,一脸惊愕的看着眼前头破血流狼狈不堪的官差。 “许家小子打官差了!” 老苟顾不上进来的是什么人,直接朝着外面冲去,口中还大喊着。 百里苏苏稍一犹豫,然后反应过来,从自己脚边捡起一块许白用来抵门的石头,一支漂亮的小手带着这块石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狠狠的拍在这老苟的后脑勺上! 老苟的喊叫声,戛然而止。 百里苏苏手忙脚乱的丢下手中的石头,然后关上院子的大门,紧紧的靠在大门后面,拍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受惊了的样子。 在屋檐下,许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两人视线交错,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了。 第十七章 人心最不可靠 “我闯大祸了!” 苏苏脸色有些发白,看了地下的老苟一样,突然后怕起来:“我不是打死他了,这可怎么办?” “是我闯大祸了,不是你,你别着急!” 许白走了过去,先是探探老苟的鼻息,然后抬起头:“还好,人没死,没多大的事情,你先回家,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这可是官差啊,你怎么处理啊!”苏苏眼睛里都急出泪花来了:“要不,你跑,我这里还有点钱,我去找我爹要点,你先离开应天府再说……” “你和我一起走吗?”许白心里一阵温暖涌过:“要不,趁着这个机会,咱们一起走,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咱们一起过日子!” 苏苏脸上纠结了起来,看了看地下晕迷不醒的老苟,又抬头看了看一脸殷切看着他的许白,仿佛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一样。 “嗯!” “咱们先去我姨母那边,然后找人办个路引,出了应天府,应该就没事了,就是我爹,我爹……” 说着说着,百里苏苏脸上的泪珠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许白见到她这模样,倒是狠心不下继续逗弄她了:“不就是一个应天府的官差么,我都敢关着门揍他了,我还怕这点事情!” “他可是官差啊!”百里苏苏不可置信的看着许白,以前的许白,可不会这个样子,就算是逞凶斗狠,他也不会公然和官府作对的,许白这是疯了么。 “真没事!”许白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记得我爹给我留下的那几块牌子么,我找了他们的主人,那个沈运,就是沈家巷的沈大老爷,我爹曾经对他们有恩,他已经答应收留我在他沈记里做事了,这件事,我解决不了,以沈大老爷的人面,难道还解决不了吗?” “可是,沈老爷会管你的事情吗?”苏苏轻声问道。 “他必须得管!”许白很是肯定的说道:“你不知道,他沈家欠了我家多大的恩情,这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算不了什么!” “那现在?”苏苏环顾四周,依然有些惊魂未定。 “现在,怕是你要替我走一趟了!”许白想了想,他不放心将这老苟一个人留在这里,更不放心苏苏和老苟在一起,那么,只能委屈苏苏了:“去沈家巷找沈老爷,就说我这边出事了,见到沈老爷后,不用隐瞒,实话实话就可以!” “那你等着我!”苏苏点了点头,咬咬嘴唇:“我去去就回!” 打开小院的大门,苏苏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逝,许白微微摇摇头,重新关上门,将老苟拖到到屋檐下,然后从屋子里搬出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地下的老苟,脸颊一片通红,肿得老高,那是许白头先一铁尺的功劳,此刻是后脑勺也多了一个疙瘩,隐隐有血渍浮现,这是苏苏那一石头的功劳。 只是眼下看起来,苏苏这一石头的力道,只怕比许白的铁尺的力道大的多,真不知道她那小小的身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许白叹了口气,对着地下的老苟喃喃说道:“这可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街面上讨生活的小混混许白,可以被人肆意践踏欺辱,但是,作为天子隐卫的许白,可就不能任人欺辱了,许白知道自己这种做法,可能还真不符合隐卫那种为了隐匿身份无所不用其极的做法,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这个隐卫的身份,还能隐藏多久,如今是景泰八年了,若是隐卫还不被起用,那以后估计永远也不会起用了,那么,他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大丈夫快意人生,当从今日始! 更重要的,他想看看沈运的态度,赵虎臣都能不自觉的轻视他,那么,坐拥万贯家财的沈运,在面对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上司,难道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人性,从来就不是可以考验的东西。 在最开始的时候,这些隐卫大概的确都是忠于朝廷,忠于天子的死士,但是,几代人过去了,当初对朝廷的忠诚和对天子的忠诚,还剩下多少,这个许白真的不敢保证。 赵虎臣知道袁彬来自南宫,尚且惶恐不已,而自己打算带着他们搀和到这种事情中去,沈运会如何的反应,真是一个许白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用单纯的忠贞之心驱使他们,只怕有些不靠谱,但是,若是加上前程、加上富贵呢,权利和财富永远都是让人斗志昂扬的东西,就连许白自己,也不会例外。这些东西,同样是许白将来驱使他们的保证,不过现在,他得知道他们的态度,并且保证他们不会反复。 而这个老苟,不过是恰逢其会送上门来而已。 即使不是他,许白也会找点别的事情。 差不多半个时辰,小院的门口哗啦啦一阵脚步,苏苏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正是沈运。 一见到倒在地上的老苟,沈运露出了一丝苦笑:“许兄弟,你可真是……” “沈老爷一听到你出事了,亲自带人过来,一刻都没耽搁!”苏苏在许白身边,低声说道:“沈老爷还真是照顾你,这事情完了,你一定要跟着沈老爷好好干!” 许白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看着沈运:“这事情,该怎么处置!” “人死了吗?”沈运倒是淡定的很,或许对他来说,这还根本不是一个事。 “还有气呢!”许白指指老苟:“不过,这家伙似乎讹上我了,今日又揍了他一顿,难免他日后记恨!” “这个好说!”沈运一听人没死,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对着身边的人点点头,有人上前,在老苟身上拍弄几下,老苟悠悠醒转了过来。 “小畜生,你会知道怎么死的,还有你,我记得你,你也动手打我了……” 老苟一眼看到许白和苏苏,恶相毕露:“这事情咱们不死不休!” “要不,干脆弄死他算了,他都要和我不死不休了!”许白很是无奈的看着沈运:“这留着也是一个祸害啊!” “咳咳!”沈运呛了一下,走上前来:“那个谁,你认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