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球途》 第一章 就是不能打篮球 2033年某天下午，中国深圳颐园小区3幢c单元1708客厅里。 一个满脸怒意的中年男子手里正拿着一个深蓝色的晾衣架，在他对面的，是个满头大汗、穿着红色篮球衣、低着头的少年，怕是又做了什么错事，准备受到家长训话了。 “你这个死兔崽子，又偷偷跑去打篮球，你看我不打死你”。白李手里举着晾衣架对着他的儿子白唐，心里在想，这儿子究竟是不是亲生的啊，都讲了这么久都没有听话。 “那我不就是放学了打打球，又没什么大不了的”。白唐有点畏惧地看着自己老爸，“其他同学都有去”。 白李一听自家儿子说这话就来气，你看这孩子说的啥话，别人去你就去，人家成绩好你怎么不成绩好？ 人家隔壁那个老杨的儿子考了全年级第一，你倒好，全年级倒数第一，倒是给咱们c单元凑了个双第一啊。 你再看看人家隔壁2幢那个姓李的小姑娘，能歌善舞的，还是学校的小主持，你看看自个儿，唱一句歌，六个字的歌词能跑五个调。整天就知道报这个篮球到处跑，怎么别人家的孩子就那么香呢？ 白李手里的晾衣架正要落下又有点于心不忍，“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打篮球有什么前途，能当饭吃吗？”。 “好好读书学习，才不能被社会淘汰。不让你就只能像你爹我这样子收租过日子了”。 “我就喜欢打篮球，我长大了以后要做职业球员”。白唐见晾衣架没落到自己身上，便猜到了自己老爸的刀子嘴豆腐心，“我就要打篮球打篮球打篮球，大不了以后就跟着你收租呗”。 说完，白唐还双手叉腰，显得理直气壮的样子，他已经听到开门的声音，便知道自己的老妈回来了，谅老爸也不敢在老妈面前打自己，这个妻管严！ 听到自家儿子职业球员的梦想和跟着自己收租的话，白李气的上气不接下气，不过手里的晾衣架还是放了下来，老婆大人回来了，有啥事以后再说。“臭小子，等你妈不在再跟你算账”。说着，便往门口走去。 白唐在他背后马上做了个鬼脸：“你自己打不了篮球就不让我打篮球，我就不，略”。 “白唐你说啥呢？赶紧给你爸道歉”。白李的老婆唐海棠已经进来了，一听儿子这么一说，脸一黑，朝儿子吼道。 白李心里一紧，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还是马上从老婆手里接过了新买的菜，“哟，今天买的挺丰盛啊，这么多海鲜，那今晚就蒸海鲜粥”。 说完白李就拎着几个袋子一瘸一拐地朝厨房走去。看着他走路一瘸一拐的背影，唐海棠转过身对着儿子板着脸，伸手拎着白唐的小耳朵，往书房里拖，看来又是少不了一顿骂了。 白李虽然是个瘸子，但是厨房手艺没得说。老婆买回来的海鲜，经过他的精心处理，过了段时间，一大锅海鲜蒸粥、一碟白灼虾、一碟炒花蟹等就出现在了饭桌上。 不过饭桌边，一个抽噎的少年，一对面面相觑的夫妻，气氛有点尴尬，白李心里想，还是老婆厉害，一来就把宝贝儿子训哭了，怎么感觉自己就没有一点威严呢？ “老白，我说咱儿子也是有口无心，别往心里去啊”。唐糖开口说，试图调节下这僵持的场面，“白唐，还不给你爸道歉”。 白唐低着头一边抽噎一边哧溜哧溜地喝着粥，就是一句话都不说，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正赌气呢。 白李拿起筷子，夹了个大白虾，往儿子碗里送：“没多大事，来，儿子，别光喝粥，吃个虾”。 白唐依旧不理他，端着饭碗把脸转向一边。 “你这小子，还要老爹我帮你剥壳啊”。白李看着自己的儿子，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跟你老子小时候一样倔”。说完，开始给自己手里的虾剥起了壳。 “来，你也吃”。老婆唐海棠先把手里剥好壳的虾塞到白李手里：“老白，不是我说你啊，都这么多年了，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坎啊。当自个儿子打篮球是培养兴趣也是好事嘛”。 “我说了就是不能打篮球不能做这种高危运动，干啥都行。学钢琴，练毛笔，多好的兴趣爱好，就是天天打游戏，老子也支持培养成电竞选手”。一听到自己老婆提起心里那道坎，白李瞬间就觉得自己更应该坚定自己的立场了。 “我又不喜欢打游戏。我就喜欢打篮球”。白唐停止了抽噎，抬头看着自己的老爸，眼里还闪烁着银白色的泪花，试图用自己可怜的模样打动自己的老爸。 “打篮球打篮球就知道打篮球，反正就是不能打篮球”。白李把剥好壳的白虾递到儿子面前，“还要不要吃虾？” “吃，但我还是想打篮球”。白唐张开嘴巴，就要朝白李手中白虾咬去。 我去你个兔崽子，这个时候还嘴硬，不愧是亲生的啊，白李心里一想，手快速的抽了回来，把剥好的虾往自己嘴里送：“就你这兔崽子，还想吃你老子剥的虾”。 唐海棠看着白李父子俩这一幕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老白你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白唐自己伸手抓起了一个大白虾：“我是兔崽子，你就是老兔崽子”。 白李气啊，随口就爆了句：“你说谁呢，你才老兔崽子，你全家都是老兔崽子”。 说完，白李瞬间就后悔了，这他么把自己也给绕进去。看着白李吃瘪，唐海棠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白唐就更不用说了，看着自己老爹吃瘪心里美的，不过也没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一边憋着偷笑一边把粥往嘴里送。 算了算了，不跟你这小崽子计较。白李黑着脸：“先喝粥，先喝粥”。白李又给自己剥了个虾，递到老婆唐海棠的碗里：“来，老婆辛苦了。跟你商量个事，等下我去楼下老杨家里搓两把麻将”。 唐海棠心里一黑，你这人不让儿子打篮球，我还不让你打麻将呢。不过转念一想，丈夫今日心情估计也不大好，就随他去。“那你去，老规矩，十一点门禁，别一身酒气地回来”。 “一定准时一定准时”，白李拍拍胸口，做出了保证。 饭后帮老婆收拾完碗筷，白李就屁颠屁颠的去老杨家了。 正当白李走到老杨家门口的时候。 第二章 别人家的孩子真香 噫吁嚱，危乎高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白李就听到里边隐隐约约传来孩子背书的声音。白李听着就像心里扎了根针，你看看人家老杨的孩子，再想想自己的孩子，扎心啊！ 进门之后，白李就看到几个老伙计都齐了，三缺一，就等着白李呢。白李一边在打着麻将，一边听着老杨家书房传来的读书声。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 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 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你看看人家这孩子，客厅打麻将都这么大声，还那么自觉。白李心里羡慕啊，“老杨，你家小杨可以啊，能够这么认真学习。咱们这样子打麻将不会影响到孩子吗？” “影响不了影响不了，这《蜀道难》都读了好几遍了，应该背下来了。老白，是不是嫌吵啊？背完这边他估计就去听英语了。”老杨抬头看了白李一眼，你这人关心我孩子干嘛，又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七筒”。 《蜀道难》读几遍就背下来了？想当初自己抄了好多遍都记不下来，白李心里感叹，别人家的孩子真香。“等等，七筒杠一个”。 “老白，你不会故意在转移我的注意力？”老杨显得有点懊恼。 “没有没有”，老白紧接着摸杠牌，突然觉得有点像，在仔细一品，往桌上一排，“八万，杠上开花”。 老杨看着白李的小眼神都不对了。 白李心里是美滋滋啊，别人孩子香是香，但还是要自己这个当爹的才能扳回一局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杨是输多赢少，继续打的兴致也不是很高了，便提议喝酒解解闷，还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泸州老窖。老杨是川人，就好这个味。 白李就这样和三位老伙计一杯杯地喝了起来。白李的酒量绝对没的说，不过就是海量，也是有个限度。渐渐地，白李的意识逐渐模糊。 慢慢的，慢慢的，他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仿佛电影一样，从他的脑海中闪过。 那是三十多年以前，老白和小白一样岁数的时候，也因为打篮球的事情被自己的老爸老老白训过。 不过和当年不一样的是，现在老白手里拿的是晾衣架，老老白手里拿的是皮鞭；现在老白的晾衣架没有打下去，但是老老白的皮鞭已经落在了老白身上。 老白记得，当年的自己和现在的儿子小白一样的倔，一样地不吭声。 老老白每次的训话每次的责骂，老白都觉得自己要坚持自己的梦想，他曾经也想当个职业球员。 那时候，老白才刚刚读初中，个子长得快，在初二那年就长到了一米六六。在90年代末二十世纪初，普通家庭的孩子能十三四岁的年龄涨到一米六六就已经很不错了。 在同龄人中，老白凭借着身高优势，在一群初中生表现除了出色的篮球天赋。起码老白这么觉得，但老老白不这么觉得，一直坚决不允许老白打篮球。 为此，老白都经常选择逃课打，或者在周末偷偷冒着吃皮鞭的危险跑出去打。哪怕是上了高中，老白依然如此。 或许，是老老白的皮鞭，激起了老白内心的逆反心理。这也是为什么老白虽然每次都是举起了晾衣架却从不落下的原因。 后来，因为逃课太多等各种因素，老白高考只考上了一所很普通的民办大专，学的影视表演专业。因为学业过于无聊，在大学期间老白打篮球时间就更多了。 不过老白这时候也逐渐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打职业篮球啦。自己高中阶段长到一米八后，就仿佛被老天爷按住了头，再也没有长高过。 来到大学老白更是发现，虽然一米八在人群中也不算矮，但那些没自己高的，篮球技术比自己好高；那些篮球技术比自己好的，大多数还比自己高；技术比自己差的，那一头飘逸的刘海也比自己更吸引女生的注意力 就这样，老白度过了平庸的大学三年。毕业后因为本身学的影视表演专业的原因，老白去横店漂了半年，跑了不少龙套，脸也没漏到，连背影最后有没有被后期剪切掉都不知道。 最后，老白灰溜溜地回到了深圳，开启了家里蹲模式。虽然也经常出去打篮球健身，但老老白也觉得管不了他了，都这么大人了，想管也管不着啦。 那是一天晚上，阴雨，路滑。老白在体育馆打完篮球出来，因为在打球时扭到了脚，便想着打车回家，在路边等计程车的时候被一辆兰博基尼撞飞了。 老白被送去医院的时候，右腿完全处于瘫痪状态失去了知觉，在医生的建议下，做了切除手术。 醉驾的兰博基尼司机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怕曝光、坐牢，找了人顶罪，和老白一家协商私了，赔了一千万。老老白和老婆想着自己的唯一个儿子就这样了，为了老白今后的生计，同意赔偿，私了。 老老白拿着一千万，马上就跟大多数中国人一样买房，因为预算不够，还要预留治疗的费用，所以只能在深圳的老城区买了一套三房一厅的旧房，结束了一家三口的租房生涯。 这个时候，老老白告诉老白，他不愿意让老白打篮球的原因：老老白年轻时候也喜欢篮球，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了。结果老老白因为别人欺负、辱骂他是个子不高扣不了蓝，就赌气把教室的课桌条凳堆在一起，爬上去想扣篮，结果桌子条凳没叠稳，整个人摔了下来，骨折，从此就成了一个瘸子。 他还因为骨折养伤期间，错过了初升高的机会，伤好之后又遇到了动荡的年代，就再也没机会继续读书。 改革开放后，老老白从偏远农村到深圳务工，从普通工人做起，直到前几年才在深圳开了个早餐店。结果现在儿子大学毕业没多久就成这样了。 时间又过了几年，白家买的小区遇到旧改，换句通俗话来讲，就是拆迁户了。白家拿着拆迁补偿金用优惠价买了套新房四房一厅，还另外买了两套小商铺。也就是现在白李收租的来源。 在事故后第五年，白李在星秀直播上认识了现在的老婆唐海棠，一个十八线新人主播。 然后白李发现她就租房子住在隔壁小区。 再然后，在白李同志发挥着身残志坚精神和一年多死缠烂打下，白李和唐海棠就从一垒到全垒打，领了证，结了婚，有了白唐。 想到这里，白李嘴角不由翘起，露出了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