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穿之浮生有梦三千场》 一、 离家出走 作为姜女士在生了两个儿子后,三十八岁才老来得女,生出来的宝贝女儿,姜秦人生的前十八年,一直都觉得自己绝对是妈妈最爱的孩子,没有之一。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她前脚刚高考完,姜女士后脚就抱了只小母狗回来,一口一个‘小宝贝’在客厅里嬉戏追逐了起来。 作为一个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看见一只十足迷你可爱的茶杯犬都能让姜秦止不住的觉得浑身颤抖的资深‘恐狗症’患者。她完全不能接受家里居然出现了一只狗,还是一只体型巨大,杀伤力十足的阿拉斯加雪橇犬。 唔,虽然现在它还只是一只跑起来跌跌撞撞的小奶狗。 所以在和姜女士协商无果之后,姜秦留下了一句“它和我,你只能选一个!这个家里有我没它,有它没我!”的中二宣言之后,就离家出走了。 然而刚摔门出来,姜秦就后悔了,九月下旬的江南傍晚,寒风飕飕的。 因为刚回家一上楼就在客厅里看见了奔跑的阿拉斯加,所以她也还没来得及换件厚一些的衣服。 车停在家里的地下室,但她一冲动却从一楼正门跑下去了。现在折回去开车又觉得有些抹不开面子,于是姜秦还是义无反顾的跑出了小区。 因为一场五月时爆发,持续了近三个月的全球性流感,直到现在街上来往的人都带着口罩。特殊时期,没有身份证也住不了酒店,打不了车。姜秦便小跑着拐进了隔壁小区。 玉鹭金滩也是个别墅区,里面的住户不多。姜秦常在小区出入,和这里的门卫保安都混了个眼熟,所以即便她没带口罩,保安也睁只眼闭只眼的让她过去了。 姜秦熟门熟路的跑到其中一幢独栋的湖景别墅,院门开着,她蹦跳着跑进园子,熟练的按了大门的密码。 门一开,暖风迎面扑来,见客厅亮着灯,她揉了揉眼睛,立刻装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 甩了鞋子便扑到了沙发上正在看电视的时髦妇人身上,撒娇着哭诉:“姑姑,妈妈不爱我了,她宁愿要只狗都不要我!呜呜呜呜” 姜秦扑过来的时候,随手将手机放在了茶几上,揽住了扑过来的姜秦。姑姑被姜秦的力道带的往后仰了仰,却笑着把姜秦拦在怀里,先是拍了拍她,然后一努嘴,对着茶几上亮着的手机屏幕道:“嫂子,听见了啊?秦秦到我这儿了,你放心啊。” 还没等电话那头回复,姜秦伸手一点屏幕,挂断了电话。 转头嘟着嘴抱怨:“姑姑,你怎么能出卖我?” 姑姑哈哈一笑,道:“我只是刚好跟你妈妈打电话呢,你自己咋咋呼呼的跑进来早就露了馅儿了。既然来了,晚上在姑姑这睡,大冷的天气,也省得跑来跑去了。” 姜秦窝在姑姑的怀里娇声娇气的摇着头说:“我才不要,你这儿离家太近了。住在这里我妈可太放心了,那她就不会妥协了。反正我不喜欢那只狗,妈妈不把它送走,我就离家出走!” 姑姑轻笑着揉了揉姜秦的脸,笑道:“你啊,十八岁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就特别喜欢猫啊狗啊的小动物,为着你怕狗,她这十几年都没能如愿。这两年你大哥二哥都出国留学了,你现在也考上大学要去外地念书了,就让她养只小狗在家排解寂寞也好。你也为你妈妈考虑一下么你爸爸” “姑姑”姜秦把脸埋在姑姑的怀里,闷声闷气的打断了对方的话。 姑姑顿了一下,摸了摸姜秦的后脑,柔声道:“好好好,不提这个了。高考志愿填了吗?” “我是想去国美的,也是一流的美院离家又近,但是妈妈希望我考央美” “央美?”姑姑摸着姜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有些诧异的问。 姜秦从姑姑的怀里抬起自己的脑袋,坐在沙发上气哄哄的继续道:“可不是嘛,我就说妈妈怎么忽然想开了,让我去那么远那么冷的地方读书,她就是想要养那只狗!哼!” 姑姑的表情看起来忽然变得有些悲伤,喃喃着:“嫂子又何必呢。” 姜秦只觉得姑姑是和自己站在了统一战线,义愤填膺的附和:“就是嘛,为了养狗,妈妈真是费劲了心思,哼!” 姑姑却话锋一转,道:“其实你妈妈也不容易我听她说那就是只小奶狗,牙都没长好呢,也不会咬人。你不是还要在家呆几个月嘛?要不然就试着接触一下?我听人说自己养大一只小狗,以后就不会怕狗了。” 姜秦憋着嘴死命的摇了摇头,道:“不行的,姑姑,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浩宇哥哥养的那个小茶杯犬长得够可爱,够无害?就那么一点点大,但是我一看见它就忍不住全身发抖,那是本能,怎么克服嘛?” “你妈妈 见姑姑一副还要再劝的样子,姜秦噌的一下站起来,四处张望了一圈道:“姑姑,姑父和浩宇哥哥都不在家嘛?” 姑姑见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应道:“你姑父在楼上他自己房里,浩宇和几个朋友出去玩儿了,估计晚上是不回来了。” “是和陈旻哥哥他们一起出去的?他们开车出去的嘛?” 姑姑一副嫌弃的样子道:“可不就是他们几个疯小子,这么冷的天,开着游艇出去的,也不知道是去哪里疯去了” 姜秦笑道:“浩宇哥哥他们都二十二三了,再不疯狂他们就老了,趁着现在河面还没结冰还没下雪,出去玩玩也挺好的嘛。姑姑不是说你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开着游艇到处玩儿嘛?浩宇哥哥他们那是随你。” 姑姑道:“我和他们能一样嘛?我年轻的时候就算再喜欢玩儿,疫情期间该在家隔离的时候可从来都不会四处乱跑的。可你看看他们,前几天刚解禁从国外回来,不自己在家隔离就算了,还说过两天要去马尔代夫,说什么要在马尔代夫沉没之前去看看。我年轻那会儿马尔代夫就说要沉了,现在不也还是好好的?非得在这种时候出去玩,没有大局观,就知道添乱” 姜秦托着腮听着姑姑絮絮叨叨,听她说完了才接话道:“这次流感应该没有你们那时候的疫情那么严重?真的严重起来,哥哥他们还是心里有数的嘛。” 姑姑摇头叹道:“哎,现在还怎么不严重?我们那时候每天国家都会报道实时情况,我们这些老百姓看了心里也安稳,大家也都全民配合。你看看你们现在这些小孩子,说什么都不听。没有事到临头,大人说的话,你们都不会放在心上。我们都经历过两次这种事情了,还能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要不是具有巨大传染性,新闻上也不会整天放着让人‘少出门,不聚会,戴口罩,勤洗手’的防疫顺口溜了?你们啊,就是要让你们见识一下灾难的可怕,才会知道害怕!” 姑姑说这句话的时候,电视里的剧情也正好结束,随着一帧帧画面伴随着字幕闪过,音响里传出了这个电视剧的片尾曲。 “ 煮一杯生死悲欢祭少年郎 明月依旧何来惆怅 ” 姜秦摇头晃脑的跟着哼了两句,连忙转移话题道:“姑姑,这什么剧啊?片尾曲还挺好听的。” 姑姑笑道:“这是姑姑年轻时很火的一个电视剧,可都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回忆啊。” 姜秦道:“我妈妈最近也是一到点就看这些老电视剧,她喜欢看的都是些宫廷和历史的,还老是拉我跟她一起看。我那时候可是要高考的人了,哎,没办法谁让她是我妈妈呢,我就只能忍痛抽出学习的时间陪她看电视了,可她现在居然要为了只狗抛弃我” 片尾曲放完,姑姑拿着遥控器跳过了片头曲,剧情正放到一群穿着不同颜色衣服的年轻人排排站着和一个穿黑红衣服颇为倨傲的少年吵架争论的画面。 姑姑道:“你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妈妈可跟我说了,每天一到点连饭都不好好吃就跑去看电视的是谁?” 姜秦吐了下舌头,撒娇道:“我这分明是为了和母上大人还有我亲爱的姑姑有共同话题才如此努力补充你们喜欢的影视内容的嘛。要不然我就出去玩了。” 姑姑道:“以前人家说有冤情才六月飞霜,现在也不知道是糟了什么孽,全球又进入了小冰河期。一整年也每个好时候,外面还有什么可玩的?也就你们这一代没见识过好时候” 姜秦转着眼珠,想着自己在路上时拟定的计划,想着时间也不早了,不知道姑姑还要絮叨多久,便说了句:“姑姑,我去上个厕所!”就轻车熟路的跑上二楼。姑姑家一直有一个留给她的房间。 从衣帽间里取了件厚实的长款防寒外套,又去浩宇的房间里拿了他的车钥匙,匆匆跑下楼。 正撞上姑姑拿着手机也准备上楼,见她套了外套,姑姑一把拉住她道:“这么晚了你还出去呀?晚上在这里睡啦,你妈妈刚才又打电话来了,你不愿意的话,她就不养了。正好你表姐去你家了,说想要只小狗。你说怎么就这么巧?我看你妈妈这辈子就是被你这大宝贝给吃的死死的,没有养狗的命哈哈哈哈。” “桃子姐去我家了?她怎么忽然回来了?前几天舅舅还说她工作很忙,可能过年都不回来了。就算回来也应该回她自己家?怎么会去我家了?”姜秦有些奇怪。 姜秦的外公外婆舅舅一家都在乐城,而乐城和他们这儿虽然是同一个省,但开车也要几个小时。乐城那边有机场,有车站,表姐就算回乡也不应该会先经过自己家这里。 姑姑道:“你忘啦?你表姐不是在京城工作的么?你又考去了那里。你们两个从小感情就好,听你妈妈说她还是特意过来找你的嘞。刚才在电话里还说要过来找你呢,让你妈劝住了。这么冷的天,跑来跑去的也麻烦,明天再见也一样。” 二、只要你快乐 姜秦本就是为了让妈妈送走那只阿拉斯加犬才从家里跑出来的。 如今表姐来了,主动提出收养那只小狗,她也就没有非得离家出走的原因了。于是和姑姑说了声‘晚安’就回到了她的房间。 姜秦在姑姑家的房间在二楼。一回房间,姜秦把外套往床尾凳上一扔,便兴奋的在床上翻滚了两圈。 不一会,房门被敲响。“秦秦,姑姑让阿姨煮了红糖姜茶,你刚才穿那么少,在外面肯定受冻了,刷牙前先喝碗姜茶。” 姜秦从床上跳起来,打开门,笑嘻嘻的接过姑姑手上的姜茶,瓷白的圆肚双耳杯里浓浓的红糖姜茶已经不怎么烫手了。显然是她来得时候就已经煮好等着了,现在不烫不凉温温的正好能喝了。 姑姑一进门就先去她床上摸了摸被子的薄厚,念叨着:“这种蚕丝的空调被不怎么保暖,你上次过来住还是五月的时候,估计阿姨那个时候换了以后就没再换被子了。还是换床厚棉被?” 姜秦把姜茶一饮而尽,捧着杯子跟在姑姑身后。道:“姑姑,不用啦。家里又有地暖又有暖气的,比夏天的时候都暖和。被子就是个装饰,棉被死沉死沉的,没有空调被盖着舒服。” 姑姑却转到屋内的衣帽间,打开顶柜,拿了床羊毛毯下来。笑道:“姑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觉得开了暖气了就不用好好盖被子了。真的是没吃过寒气入体的苦,都不会听话的。你既然不喜欢棉被,那就加床毯子。” 姜秦一边关着柜门,一边嘟囔着:“我又不盖,那么麻烦拿下来干嘛?” 姑姑道:“你该不该看你自己的,床这么大,你不盖就踢到一边去。放条毯子在你手边,姑姑能放心些。万一又忽然降温还是停电的,一时也冻不着你。姑姑能放心些,晚上也能睡得安稳些。” 关系到姑姑的睡眠质量,姜秦也不推拒。 两人一边铺毯子,一边聊天,姜秦道:“姑姑,你们这儿也停电啊?浩宇哥哥不是给家里装了独立的发电系统嘛?” 姑姑面露疑惑,道:“就是说啊,按说我们周围的这几个高档小区应该都不可能会停电的,但是就是发生这种事情了。我跟你说啊,停电这种事情,我年轻的时候都没遇到过,现在居然一年停好几次。” “新闻不是说,是在修电网嘛?”姜秦。 姑姑道:“都是瞎扯,就是修电网,我们这里还多人家的的电都有独立系统,自己发电了。可是该停电的时候还是会停电。” 姜秦道:“我听我大哥说,可能是因为磁场的关系。每次停电的时候不是都会有极光嘛?大哥说因为磁场的变弱了,所以才会有极光。这对人类没什么害处。他在国外也发生过这种事情,时间算起来每次发生的时间也都和我们国内差不多呢。” 听到姜秦提起她大哥,姑姑有些不高兴,微微摇头道:“你那两个哥哥也是,咱们家的产业有什么不好?就算这世界再怎么样?人总是要吃要穿的?你爷爷一辈子做起来的织造场,不说全国第一,在咱们这儿也是数一数二的。你爸别的不说,那餐饮做得也很不错啊。家里有产业可以继承,他们非去国外学些不着的专业。” 姜秦眼珠向上一轮,偷偷的瘪了下嘴。心道:失策了。 姑姑总是这样,只要一提起她的两个哥哥,姑姑就有满腹的牢骚。说范家的家业倒他们这一代就要断了传承了。范家做织布印染这个行业是从清末开始的,从传统手工一点点过渡倒机械,范家的染整厂几乎是见证了这个行业的发展变迁。 当初姜秦的爸爸不肯接手爷爷的衣钵,自己跑去做餐饮。虽然爷爷生气,但姜秦的爸爸自己在餐饮业出了头。老人家也不好说什么。姑姑又不是个做生意的材料。于是众人又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 可偏偏,浩宇哥哥自小就表现出了纨绔子弟应有的种种征兆,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就是不爱学习也不事生产。 姜秦的两个哥哥又都有志一同的选择了药研,先斩后奏拍拍屁股走人了。范家的家业便一直由姜秦的妈妈一人肩负着。姑姑和姜秦的妈妈年轻时就是闺蜜。看着朋友每日受累,早生华发,自己帮不上忙,便只能和她同仇敌忾,发发牢骚出出气。 外人都以为,范家这种情况,姜秦这个素来听话的孩子应该会去学金融管理。但谁也没想到,从姜秦上高中后,她妈妈便让她学了艺术。姜秦在艺术上没有天分,但所幸不算笨,到底是能如愿考上姜妈妈心仪的那所学校。 姜秦也问过妈妈,这是为什么?明明家里需要她,她也不排斥学金融。 但是妈妈说:“你只要快快乐乐轻轻松松的过一辈子就好了。不用担心家里。” 姜秦问姑姑:“姑姑,你说我妈是不是跟老一辈的那些人说的一样,重男轻女啊?她怎么就没想过让我继承家业呢?我再不济,学习历练一番,守成不败家应该还可以?” 姑姑却愣了一下,眼睛微红,看了看四周,神色很不自然的拿起姜秦放在化妆台上的杯子,道:“咳,嗯,你妈妈不是说过吗?她希望你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就好了。做生意很辛苦的,你看姑姑都不做。其实你爷爷临终前也想开了,咱们家的钱,只要不赌不毒,几代人安安稳稳的是花不完的。你早点睡,明天你妈妈来接你。” 姜秦嘟囔着:“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让我去考军校呢?画画这种娘不唧唧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喜欢。” 姑姑转头颇为严肃的说:“你知道考军校是什么意思吗?那是军校,不是艺校。不是以前的时候了。那是要去当兵的,上战场的!你从小娇生惯养的,你知道当兵要吃多大的苦嘛?你小时候吵着要学自由搏击,每天练得鼻青脸肿的时候,你妈都心疼的要命。你要是再当兵出点什么意外,那就是要你妈妈的命!以后别提了。” 姜秦垂着肩膀,装作不在意的打哈哈道:“知道了嘛,我也就是和姑姑说说。我不是答应妈妈去央美学设计了么。” 姑姑摸了摸姜秦的脸,淡笑了一下,道:“姑姑知道你乖,早点睡。” 关上房门,姜秦仰面躺在床上。 她神色木木的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眼神渐渐涣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上的腕表震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有人来电话了,她点了点腕表,画面投影在了天花板,显示的是“桃子姐”。 三、表姐 “姐。”姜秦对着天花板上显现的虚拟影像喊了一声,大概是长时间静默后骤然开腔,这一声有些暗哑。 影像里的人显然也听出来了,接着便问:“你怎么了?声音有点哑,姑姑说你出去的时候穿得少,是不是冻着了?” 姜秦清了清嗓子,道:“没有,就是有点困了,所以声音有点不一样?姐,你后面是树嘛?你怎么不在屋里啊?” 姜陶然得影像仰了下头,道:“你穿上衣服下来一趟。我在你姑姑家的院子外。” 姜秦猛地坐起,惊道:“那么冷的天你怎么来这儿啦?我明天就回去了!”一边说着,姜秦一边把床尾凳上的外套披上。 那边姜陶然还在不停嘱咐:“多穿点,不用急,走路小心点。” 姜秦姑姑和姑父的房间在三楼,她下楼的动静不大,倒是没有惊动二人。但她一开大厅的灯,住在一楼保姆间的住家阿姨就从房间里探出了头,问:“姜小姐要出门啊?” 之前姜秦和姑姑说要离家出走的时候,住家阿姨也听到了,此时见姜秦穿着外套下楼,大概是怕她连夜偷偷溜走。于是,只穿了一件睡衣便从房间里出来,显然是想拦着她。 姜秦一边穿鞋一边解释道:“没有没有,我表姐来了,在门口,我去接她一下,一会儿就进来了。” 阿姨听了明显放松了些,道:“哦,那你们快点进来哦,我去换件衣服,给你们煮点宵夜。你表姐要不要住在这里?我去整理一个房间出来?” 姜秦一边开门,边道:“不用了,表姐要是住这儿,和我一个房间就行了。我们不吃宵夜,您早点休息。”说完姜秦从收纳柜里拿了串钥匙便匆匆出了门。 姑姑家的花园不大不小,从屋里到院门大概十来米。她一出门便看见了站在园门外的表姐。见她穿得不少,姜秦稍稍放心。按了手中的电子钥匙,见园门缓缓打开,她快走两步,一出门便挽住了姜陶然的胳膊,撒娇道:“桃子姐,你是晚一刻见我都不行嘛?你都来了,我明天一早肯定就回去了嘛,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姜秦一边问,一边带着姜陶然往院子里走。 但姜陶然却拉着她站住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某奢侈品品牌首饰盒,打开递给姜秦,道:“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里是这个品牌的一个经典款手镯,姜秦笑着拿起,一边往自己手腕上套,一边说:“姐姐你真是对我太好了,这个镯子我之前就看中了,可妈妈说十八岁前不让我戴这么贵的首饰,就没让我买。呣嘛~” 姜秦兴奋的揽住姜陶然,亲了一口她的脸颊。撩起衣袖,腕上的两个镯子丁零当啷的碰撞着,姜秦一副炫耀的样子举到姜陶然面前道:“好不好看?配我这肤如凝脂的皓腕,是不是相得益彰?” 姜陶然拉住她的手宠溺的点了点头,笑道:“好看。不过这个镯子上镶了钻,最怕刮擦,碰碰撞撞的容易掉钻,钻掉了就不好看了。 姐姐送了你一个新镯子,你把原来戴着的这个送给我做回礼,好不好?” 姜秦看了下手腕,姜陶然送的镯子侧边确实有些碎钻镶嵌。于是她将一只镯子取下戴到了右手。 笑着对姜陶然说:“一只手戴一个,刚好。我呢,肯定是要回礼给姐姐的。但是这个镯子不行。” “这个为什么不行?它只是普通的素银镯子呀?你喜欢的话,姐姐回头再多给你买几只?这个可以先给我吗?”姜陶然说的有些急切。 让姜秦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将左手背到身后,道:“姐姐,不是我不想给你,但是这个镯子是小时候外婆给我的嘛,我从小带到大从不离身,你知道的呀?这个我都有感情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拉姜陶然的手。姜陶然却忽然伸手拉住她的左手腕,道:“秦秦,姐姐从小到大都没有和你争过什么东西,对不对?我只想要这个镯子,你给我好不好?” 姜秦皱眉,道:“你别这样,外婆要是知道我把这个镯子送人,会生气的。” 姜陶然却道:“不会的不会的,你外婆就是我奶奶啊。这个镯子就是普通的银镯子,也不值钱。老人家留下这东西就是做个念想,留给你还是留给我不都一样嘛?” 姜秦撅了下嘴,虽然戴了十几年的镯子也不乐意送人,但是姜陶然从小就对姜秦极好。范家都是男孩子,小时候没有人乐意和她一起玩,是姜陶然每年寒暑假抽出时间过来,带着她四处玩耍。 姜陶然和她长得也像,外人总说她们比亲姐妹还要亲近。她们都从来没有拒绝过彼此的要求。 所以犹豫了一下,姜秦松口了,道:“好,但是等明天回去先和妈妈说一声再给你,好不好?” 姜陶然却执意现在就要。 姜秦是那种泪失禁体制,两人争执了几句,她就委屈的止不住落泪,抹着眼泪把右手上的镯子摘下来放回首饰盒,推给姜陶然,生气道:“我不要你的镯子了!还给你。都说了明天问了妈妈就给你,人家戴了十几年也有感情的嘛?都说给你了,你就不能等一晚上嘛?干嘛非得逼我。你不是我姐姐,我桃子姐姐才不会这么对我!” 姜陶然也红了眼眶,但却死死的盯着姜秦左手上的镯子,道:“等不了一个晚上,等明天就来不及了。你先给我好不好?要是你真的很喜欢这个镯子,过了明天,姐姐再还给你,好不好?” “为什么等不了一个晚上?明天就还给我,那你就不要要这个镯子嘛!我可以送你别的东西嘛!干嘛要惹我伤心”姜秦抽抽嗒嗒的问。 外面天气冷,一流眼泪,姜秦的脸便被冻得通红。姜陶然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了擦,道:“你相信姐姐一次,过完明天我再告诉你?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会抢你东西的人。” 姜秦点点头,委委屈屈的说:“嗯,好我们先回屋里去?外面好冷。” 姜陶然哈了口气,用手捂着姜秦的脸,点点头。 四、丝月镯 姜秦的镯子是个闭口的丝月镯,因为是幼年时戴上去的,所以如今长大了想要摘下来有些困难。 两人在屋里偿试了半天。套塑料袋,擦润肤霜,泡肥皂水把姜秦的手腕都折腾红肿了,却还是摘不下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姜陶然越来越急躁。 当窗外开始出现那流光溢彩的极光时,姜陶然甚至开始不顾姜秦不断的喊疼声,一次一次的用力的去薅那个镯子。 她的神色越来越让姜秦觉得不正常。 她试探着问:“姐姐,要不然明天我们去商场找专业的人来把它绞开?我手好疼,你看,都肿了。” 姜陶然吸了口气,紧紧的拉着姜秦的手,劝道:“我们再试试?你忍一下?” 姜秦挣扎着把手背到伸手,弱弱的说:“我不行了,明天去商场找专业” 她话还没说完,姜陶然已经神色崩溃的冲着她大喊:“没有明天!也没有商场,你现在必须把镯子摘下来!” 姜秦觉得姜陶然的样子太可怕了,她在心里猜测,桃子姐是不是在京城工作,压力太大了,精神出现了问题。她从卫生间跑了出来,跳到了自己的床上,躲在角落里。 姜陶然从卫生间追出来,手里却拿着一把小折叠刀。 姜秦有些崩溃,不敢置信的看着姜陶然,道:“姐姐,你不会因为一个镯子就要把我的手砍下来?” 虽然那把刀很短很小,虽然以姜陶然的身手也不可能伤得到自己,但姜秦还是心头一涩,有些难过也有些想不通姐姐怎么会这样对她。 可是姜陶然却用刀划破她自己的手掌,又把刀扔的远远的,才靠近姜秦。 她的神情有些绝望,绝望中又带着希翼,她嘴角抽了抽,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语气平和的对姜秦说:“秦秦,你别怕,姐姐不会伤害你的。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姜陶然的样子让姜秦不忍心推开她。她爬上床,坐在姜秦的身边,用自己带血的手轻轻覆盖在姜秦带着镯子的那只手腕上。她看着两人手相交的位置。 一秒、两秒 屋里忽然黑了下来。 “又停电了?”这是姜秦有些无奈的声音。 “果然不行嘛?”这是姜陶然有些悲凉的声音。 姜秦反手握住姜陶然的胳膊,轻声道:“姐姐不用担心,姑姑家的电是独立供应的,很快就会恢复的。一会儿我带你去楼下把手先包扎起来?” 黑暗中传来姜陶然幽幽的声音,她说:“不会再亮起来了。黑夜中的极光,太阳会再升起,但人类却将迎来永夜。秦秦,末日来了” “姐,姐姐你怎么了?”姜秦有些担忧,桃子姐真的精神压力太大,紊乱了? 姜陶然抱住姜秦,拍了拍她的背,道:“一会儿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害怕,这一次姐姐会保护你的。” “姐姐?”姜陶然的语气平淡却认真,但姜秦却更加迷惑。她推开姜陶然,点了点自己的通讯器,屏幕并没有亮起,她摸索着爬到床头,从床头柜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手电筒,念叨着:“这次怎么停了这么久?咦?手电筒没电了?” 姜陶然道:“所有带电的东西都不会再亮了,极夜之后,磁场骤停,从那以后的很长时间,所有电都不再存在,包括静电。” 姜秦一边从抽屉里摸索备用电池,一边道:“姐姐,这就是我太长时间没给它充电了,我都三个月没住这屋了。怎么说你也是学过物理和自然的嘛,什么电不存在?这种说法不科学。就算特斯拉没有发明交流电,电这东西也本来就一直存在在大自然中的。像静电,打雷的闪电何况现在科学这么发达” 姜陶然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的坐着看向窗外。 楼上忽然传来一些动静。 姜秦道:“肯定是姑姑醒了,她睡得浅。不会是怕我冻着要下来看看?” 姜秦说完就要摸索着去开门,但姜陶然却精准的拉住了她。 “你房间里有蜡烛嘛?” 姜秦恍然道:“对哦,停电还可以点蜡烛嘛,之前浩宇哥哥的女朋友送了我几盒手工的香薰蜡烛,我不喜欢那味道,就没用。阿姨好象给我放在衣帽间的哪个柜子里了?” 她起身要去拿,但这天黑的有些不正常,明明是大落地窗,窗帘也还没来得及拉上,但此时却一丝月光都没有透进来。四周黑的让姜秦怀疑是不是自己瞎掉了。 姜陶然从兜里摸出一盒酒店会提供的那种火柴。 ‘嚓’,微弱的火光让姜秦松了一口气,还好,没瞎。 楼上楼下都开始传来砰砰砰的声音,姜秦有些急,道:“不会是姑姑她们摸黑摔倒了?” “姑姑!姑父!姑姑,你们别动,我这里有蜡烛,我找到蜡烛了给你们送几个过去!”姜秦大喊了两声,但却没有人回复她。这让她更加着急,早就听说年纪大的人摔一跤都不是小事,不会是摔瘫了? 火柴熄灭,姜陶然很快又点燃了一根。姜秦不敢耽搁,快步走向衣帽间。 衣帽间的底层有一排抽屉,一般都是用来放一些姜秦不太用,但是却因为她觉得算是有意义的不想扔的东西。连开了两个抽屉,找到了琉璃瓶装的香薰蜡烛,点了两个。屋里骤然亮堂了些。 姜秦端起其中一个,对着姜陶然道:“姐姐,你帮我拿几个新的,我们给姑姑他们送两个,再给阿姨也拿两个过去。这个蜡烛据说一瓶能点一天。一屋两个应该够了?” 姜陶然看了看天花板,抿了下嘴。把姜秦手中的蜡烛接过来放在地上,然后拉着她深呼了一口气,道:“秦秦,你要接受现实。我知道你听懂我刚才的话了。世界末日到了,地球上将近一半的人变成了丧尸。因为发生在夜里,人类没有准备,一夜之间因为被亲朋好友们所变的丧尸袭击,而身死的超过了八成。 天亮以后人类就将百不存一。受磁场影响,地球上失去了电流,所有高科技的东西几乎都不能用了。 呵,除了人类,动物植物都没有受到影响。只有人类变成了丧尸,自相残杀!这是地球对人类的惩罚。” 姜秦的瞳孔渐渐放大,想到一直没有回应她的姑姑,想到姜陶然第一时间阻止了她开门,她张开嘴,颤声问:“百百不存一?姑姑我姑姑他们?” 姜陶然点了点头,看着姜秦正色道:“恐怕他们都是第一批变成丧尸的人。” 五、时光机 像是为了验证姜陶然的说辞,远处忽然传来凄厉的呼救声和惨叫声。 玉鹭金滩的独栋别墅因为各家花园和绿化,每栋相隔距离都在二十几甚至三四十米远。但那声声的惨叫却似此起彼伏般一直传到姜秦的耳中。 她猛地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跑。但姜陶然就像早就预判了她的行动,紧紧的抱住她,却被姜秦一个背摔扔到了地上。 姜陶然不顾疼痛爬起来,急声道:“我出来前给姑姑喝了安眠药,我把她藏在暗室里,反锁了门,钥匙在我这里,没有人能进去伤害她,她也不会出来。明天天亮后我们再去找她。现在外面没有光,你别出去,太危险了!” “没有人能伤害到她?”姜秦转身咬着牙反问。 姜陶然肯定道:“对!” 姜秦走过来,蹲在姜陶然的身前:“你凭这么肯定?为什么你出来前会给我妈妈喝安眠药?为什么你知道这些事情?你刚才一定要这个镯子又是为什么?”她晃着自己左腕上的镯子问。 姜陶然没有立刻回答,她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道:“没想到,我在那样的世界生存历练了三年,还是打不过你。好象脱臼了” “对不起,我下手太重了。不过你从来都没学过打架,毕业后又一直在公司上班,什么历练?你现在反应动作似乎都敏捷了很多?没脱臼,我还是有分寸得。”姜秦一边给姜陶然捏骨,一边问。 姜陶然道:“你冷静下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其实我是从前世重生回来的。”看着姜秦不可置信的眼神,姜陶然继续道:“以前我也不会相信的。但事实就在眼前。我是今天中午十二点回来的。” 姜秦却急道:“那你怎么先到这里来了?你没有通知其他人吗?舅舅他们怎么办?你可以打电话告诉我和妈妈呀。就算我们不信真的世界末日,但是听你的话,在家好好待着还是能做到的。” 姜陶然却轻笑了一下,道:“姑姑的性子有多倔,你不知道嘛?我醒来后,先给爸爸妈妈他们打了电话,他们都答应我今晚不论发生什么,会每个人一个房间分开待好,绝对不会出门。 但是姑姑却跟我说她领养了一只阿拉斯加回来。前世就是这样,因为这只狗,你离家出走。末日来临之后,你回去找她,却已经找不到人了。 所以我劝她把那只狗送走。但是姑姑说狗狗也是生命,既然带回来了就要对她负责,她不会随意抛弃一条小生命。呵呵。她还说,你是她女儿,她知道你跑不远,最多在外面待两天就会回来。” “额”姜秦有些无奈,确实是妈妈会说的话。 “但是这次不是平日,前世我们到最后也没有找到姑姑。这件事情一直是我们的遗憾。所以我给你打电话,想跟你说,让你今晚不论如何都要呆在家里。可是你的通讯器不通。” “今天和同学们去毕业聚会了。每个人都关了通讯器,说不能被人打扰我们最后的团聚”姜秦说到这里有些伤感,百不存一,一语成谶。没想到这真的成了他们最后的团聚。 姜陶然甩甩被姜秦按回去的胳膊,道:“一下飞机,我就赶到你家,可你刚好出门了。姑姑说你肯定是去了你姑姑家,让我明天再来找你。她又说,如果你实在不能接受那只狗,就让我把它带回去给我爸养。我爸也最乐意养这些小动物。 我同意了。到这个时候,再打电话跟你说世界末日了,让你回来,只怕你也会觉得我是为了帮姑姑把你哄回家撒的谎。所以我只能亲自来一趟。不过我要来找你,又担心姑姑在发生异变后会和前世一样出来找你,所以我只能给她喝安眠药。” “你说你在那个世界历练了三年?那三年后发生了什么?”姜秦有些紧张的问。她有些担心姜陶然会说三年后他们都死了。 姜陶然深深的看了姜秦一眼,伸手将她的刘海撇开,露出一个可以说是泪中带笑的样子,道:“三年后,磁场恢复,丧尸都被消灭,人类生存了下来” 姜秦有些心疼姜陶然现在的样子,但再三考虑后,她还是问了:“那你为什么会从三年后回来了?既然一切都平静下来了,你为什么没有在那个世界好好生活?” 姜陶然低垂了下眼眸,抬头温和道:“科技这么现在就这么发达了,三年后电力恢复,有人发明了时光机,所以我就当志愿者回来了。我是来改变世界的呀,不过现在看来是失败了。” 姜秦有些惊讶的问:“时光机?三年后都有时光机了?那你们回来了多少人啊?” 姜陶然起身越过姜秦,拿起地上的蜡烛,道:“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我们去楼上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姜秦拿起另外一个蜡烛,跟在她身后,道:“啊?就一个人回来为什么要选你啊?找个权威的专家或者领导人回来应该更有说服力?” 姜陶然一边开门,一边说:“因为只有我的身体符合条件。你姑姑他们在哪个房间?” “哦。”姜秦了然。快走了几步在前面带路,道:“姑姑在我正上方那屋。姑父一般都睡紧那头的客房。” 姜秦的姑姑和姑父婚姻关系不太和睦。因为姑父是极懦弱的老实人,上班升不了迁,做生意又总是被人骗钱。姑姑从三十岁开始就闹着过不下去了要离婚,一开始有爷爷奶奶压着姑父也放得下身段哄她,所以一直没成功。到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 在姑姑的骂骂咧咧中,他们一直过到了现在。只是两人一直是分屋睡得。 上到三楼,走廊尽头得两个房间传来了隐约得撞门声。姜秦得心咯噔了一下。她有些无助得看向姜陶然。 姜陶然点了点头。 姜秦有些不能接受,刚刚还抱着她说话,给她端姜茶,铺毛毯的姑姑,真的变成了丧尸,她伸手想要开门,她要亲眼看见。 但姜陶然却拉住了她的手,说:“开了门,你能下得了手杀她嘛?你不杀她,她就会跑出去吃人,你逃得了,别人不一定能逃得了。最后她还会被别人杀死。就这么让她待在房间里” 姜秦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她贴着门,听着机械的碰撞声,“姑姑,我是姜秦啊。姑姑,你应我一声。姑姑” 除了撞门声,始终没有人说话。 姜秦把蜡烛递给姜陶然,自己抹黑跌跌撞撞得摸到阳台。姜陶然猜道姜秦不死心,便道:“前世你也来过,你亲眼见到过你姑姑他们已经变成了丧尸。” 姜秦拿了一根晾衣杆。 对姜陶然,道:“前世是前世,现在得我没有亲眼看到就绝对不会放弃他们。万一我姑姑只是摔倒了不方便说话呢?万一她敲门是为了向我求救呢?” 姜秦边说边哭。 她把姜陶然推到楼梯口,道:“你在这里等我,如果我姑姑我不会让她出来得。” 姜陶然知道自己犟不过姜秦,只能答应了下来,她举着两瓶蜡烛,找了个位置,保证让光线能够足以第一时间看清屋内得情形。 姜秦得动作很快,她瞪大眼睛,快速得拧开门向里一推。屋内的‘人’被撞倒在地,却很快爬起来,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赫赫’的低吼声,面容发青,双目暴突,俨然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了。 姜秦毫不犹豫的用晾衣杆将她捅到在地,并快速的拉上了门。 门关了。 姜秦却崩溃的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六、天亮了 姜秦哭了很久,姜陶然就这么坐在她身边陪着。 姜秦哭的睡着了,姜陶然依旧捧着蜡烛在旁边陪着。 她回想着前世她们重逢后的场景。 那是末世来临后的第三年,她们都在寻找彼此。自己一直在南下,她是在路上遇见的姜秦。那时候姜秦没有哭,她的同伴说她已经不会哭了。 三年的时间,姜秦找到了除了她和他两个哥哥以外的所有亲人。一一验证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死亡。每一次她都会哭,直到最后她找到了她妈妈,她却没有再哭出来。大家才发现,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是啊,前世姑姑也死了。姜秦说,姑姑的脸被啃掉了半张,连肠子都被掏空了。如果不是她身上穿着姜秦熟悉的衣服,手上戴着她熟悉的首饰,她都几乎认不出那会是自己的妈妈。 丧尸是不会吃丧尸的所以姑姑一开始并没有异变,她是为了出来找姜秦,才会被丧尸袭击。 姜秦问她回来后为什么没有通知政府。 近十年来关于末日的各种传言尘嚣日上,网络上甚至将末日两个字作为敏感词给屏蔽了。她能通知谁?她只是一个普通人,除了家人,谁都不会相信她说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 姜秦从地上坐起来,她走到阳台,沿着墙壁爬到姑姑所在房间的窗户旁。姑姑趴在窗户上对着她嘶吼,姜秦瘪了瘪嘴,忍住了眼泪爬回阳台。 她对姜陶然说:“姐姐,我想再确认一下姑父和阿姨的情况看完了我们快些回家去。” 姜陶然点了点头。 天亮了,自然光线下姜秦也能看得更清楚些。故技重施看清了姑父和阿姨确实都异变了。 姜秦回到房间换了身运动装,又套了件去年去滑雪时买的冲锋衣。下楼时,姜陶然身上挎着一个已经从厨房挑了几把合适的刀。递了两把给姜秦。 因为姑姑家的大门是电子锁的,现在没有了电,门也打不开了,两人便从厨房破窗怕了出去。 园门外,小区原本的保安变成了丧尸在路上游荡,听见了他们传出的动静,此刻已经奔跑着来到花园外的铁栏杆旁。 姜陶然对姜秦道:“丧尸没有视力,但有听力,而且嗅觉极好,能闻到活人身上的味道。所以白天黑夜对他们来说没有区别。他们没有痛感,身上伤的再重也不会有事。” “就像行尸走肉里面一样嘛?”这是一部数十年前的美剧,姜秦小时候曾陪着妈妈一起看过。 姜陶然道:“嗯,差不多。丧尸的行动速度和正常人差不多,不过有部分丧尸会保留一些生前的本能。看过日本的那个老电影【我是英雄】嘛?” 见姜秦皱着眉看着栏杆外的丧尸摇头,姜陶然继续道:“你年纪小,这些片子这些年都禁播了。现在的丧尸就跟那个电影里一样,有些擅长运动的人变得丧尸甚至会跑的比一般人快一些。有一些会跳远,跳高。还有极少数保留了攀爬的能力。但是因为他们没有视力也没有智商,所以他们不会避障也不会开门。遇到这种丧尸的时候,尽量往自己能通过的障碍物多的地方去,或者躲到房间离去。 但这些只适用于遇到少量丧尸的时候。” 姜秦道:“我知道,就像行尸走肉里一样,丧尸多起来会撞破玻璃,压垮门。他们也是打头才会死嘛?” 姜陶然点了点头。走到栏杆旁,面无表情的一刀捅进趴在栏杆上低吼的丧尸头颅。 她手中拿的是一把剔骨刀,坚硬锋利,但却很短。一进一出间,丧尸倒在了地上,她的手上也被渐上了污血。看着姜秦怔愣的表情,姜陶然笑了一下,道:“前世你动作可比我麻溜多了。记得,刺鼻梁以上的这些位置才能一击毙命。” 姜秦忍着呕吐的感觉,不能想象姜陶然口中一刀一个丧尸的自己是什么样,又经历了什么。她捡起地上浇水用的皮管,拧开水龙头,对姜陶然道:“姐姐,洗洗手,怪脏的。” 姜陶然没有拒绝,她也不是天生不怕脏不怕恶心的,冲洗着手,她忽然看了眼姜秦的手。 对她说了句,“等我一下。” 说着又爬进厨房,拿了双皮手套,递给姜秦,道:“你带上,注意不要受伤。伤口上沾到丧尸的血也会被感染。护好自己,别受伤。那里破了流血了一定要包扎好。” 姜秦结果手套,一边戴一边应:“嗯,知道了。姐姐你怎么不多拿一双?你不带嘛?” 姜陶然拉着姜秦的手,帮她把手套腕口位置塞进衣服里,确保没有皮肤漏在外面了以后,才道:“这种手套太厚了,戴上拿刀不方便。你家有医用手套,等回去后,我戴那种。快走,不知道姑姑醒了没。” 听到这句,姜秦立刻抖擞了精神。 门前的保安丧尸死了,两人很快攀爬着翻过栏杆,向着姜秦家所在的小区跑去。 大概是附近都是高档社区,小区的容积率很低,而且又是在半夜发生异变,大多数居民都在家中,丧尸们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破门而出。所以他们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丧尸群。零星的遇到几个也都很快被姜陶然一刀解决。 同样爬过围栏,这次她们是破窗而入的。 家里的小狗听到动静,‘嗷嗷’的叫了起来,姜秦往里钻的动作慢了下来,手脚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 姜陶然在她身后见状,道:“前世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身边跟着一只叫‘宝贝’的阿拉斯加犬,应该就是它了。那个时候你已经一点都不怕狗了。所以秦秦,姑姑是对的,你真的可以克服这种恐惧。而且昨天我出来前把它关笼子里了。” “真真的嘛?”姜秦问这句话的时候牙齿快速的振颤着。 “嗯,真的。快进去,姑姑不知道醒了没。暗室里又没有窗户,又那么黑,她该着急了。” “哦,哦,对,妈妈还在等我。”姜秦没有再犹豫,手一撑,从窗台上跳了下去。姜陶然很快也跟着爬了进来。两人一刻不停地朝着地下室跑去。 姜陶然用钥匙打开暗室的门的时候,姜秦的妈妈还睡着。 直到姜秦扑到她身上,她才幽幽醒转。 “妈妈~!你没事,妈妈!” 但妈妈却抱着她迷迷糊糊的说了句:“姐姐,你回来了?” 姜秦愣了一下,把妈妈抱的更紧,“妈妈,是我,秦秦,秦秦回来了,我错了,我再也不离家出走了!” 七、紫青宝剑 姜妈妈醒后,姜秦和姜陶然便把如今外面的情况和她说了一下。 姜妈妈却没有过多惊讶,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情。见姜秦二人面面相觑似不敢置信自己这个老人家能这么快接受这个现实。 姜妈妈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道:“我也是年轻过的。那时候很流行网文,虽然我不怎么看,但我我的一个朋友却很喜欢。有一阵子她迷上了末日文,每看完一本就会跟我说几句里面的内容。在很多末日文里,普通人还能激发出异能,她那时候总是喜欢问我,如果是我遇到了末日,会想要哪种异能。没想到啊我有生之年居然真的就末世了。” 感慨了一番,姜妈妈又问姜秦:“你姑姑和浩宇她们怎么样了?” 姜秦眼眶一红,想到姑姑的样子,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姜陶然便替她回答:“范姑姑和姑父还有她们家的阿姨都异变了。浩宇昨天不在家,我们还不知道他的情况。” 听到这个消息,姜妈妈双手一捧脸差点向后仰去。 姜秦和姜陶然担心的扶住她,她却推开二人跑进了一个房间。 姜陶然拉住想要跟去的姜秦,道:“让姑姑一个人待一会儿。她和范姑姑认识了几十年,从六岁到现在,从来没有失联得时候。当初姑姑和姑父的事情,两家都只知道劝和,也只有范姑姑一个人站在她这一边。” 姜秦默默点了点头,忽然看向姜陶然,道:“姐姐,我们能不能先去一趟诸城,再回乐城去?” “你是担心姑父嘛?” “嗯,虽然他一直不喜欢我,但毕竟是我爸爸。我姐姐,前世他怎么样了?他活着吗?” 姜陶然摇了摇头,道:“那个时候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你那时候不爱说话,大多事情都是你的伙伴们告诉我的。他们没有特别提到姑父。只说南边已经找不到你活着的家人了。所以你执意要北上来找我。 虽然他们说得不确定,但我想以姑父的体能即便一开始没有异变,大概也很难撑到那个时候” 姜秦知道姜陶然说的没错,姜秦最后一次见到爸爸的时候,他两百多斤,患有三高,每天要吃一大堆的降压药和各种药物。 “我还是想去看看,如果他还在,我觉得我应该可以保护他。他毕竟是我爸爸”姜秦满心希望的看着姜陶然。 姜陶然用手肘碰碰姜秦,道:“当然要去了,我们当然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走,去整理一些路上能用的东西带上。现在车也开不了,路况好的地方可以用自行车代步。我记得你有段时间很喜欢骑自行车,家里的自行车还在吗?” “在的,不过好久没骑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车都在地下室,我去看看。” 姜秦家的地下室有一块透明玻璃的天井天窗,所以白天的采光还可以。姜秦一边向地下室跑去,一边扭头对跟在她身后的姜陶然说:“姐姐,咱们忘了带几个蜡烛回来了。这玩意儿我家没有,我们是不是要回去拿两个啊?要不然晚上天黑了在陌生的地方有些危险。” “我带了。” 姜陶然一说,姜秦便想到了她从姑姑家出来是背的那个包,不由夸赞道:“还是姐姐想得周到。我当时还以为你那个包里放的都是姑姑家得刀呢。” 姜陶然道:“范姑姑家虽然厨用刀的品种很齐全,但是在杀丧尸的时候大多是用不上的。唔,你家的也是。” “啊?那怎么办?沿途我们去找找武器?我记得好像不远的地方有家军工用品店。”姜秦边说,边检查挂在墙上的自行车情况。 十三岁的时候姜秦喜欢上了自行车环山。姜妈妈便各大品牌各种型号的给她买了差不多十几二十辆。姜秦试过后只留下了最喜欢的七八辆。 不过,小孩子没有常性,很快她又喜欢了别的东西。自行车便都被挂在了墙上当作摆设。 看了几辆,姜秦有些尴尬的回头对姜陶然说:“可能是我没给它们保养过,轮胎的橡胶都磨损老化的有些厉害,都漏气了。就这两辆应该还能凑合。” 姜秦把那两辆自行车取下,它们是同一个牌子的全钛合金山地车,因为颜色的缘故,当初被姜秦嫌弃不帅,只骑了一两次就被束之高阁。所以倒没怎么被糟践。虽然车胎不可避免的有些老化,但是没有原先的强烈磨损。 姜陶然提起车子颠了一下前后轮的弹性,又骑上转了小半圈。确认了两辆车都没问题,对姜秦道:“先抬上去,不行就你和姑姑骑自行车,我跟着你们。” 姜秦连连摇头,道:“那怎么行?要走就大家都一起走路。累了还能一起休息。哦!对了,我还有滑板!滑板在书房,都还能用。我滑滑板,你们骑自行车。这一带的路况比较好,我应该能跟上,等到城区,我们可以再找新的自行车。” 姜陶然皱眉考虑了下,道:“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抬着自行车上楼的时候,姜妈妈已经平复了心情,坐在客厅里等待了。她的面前放着几个长度不一的木盒。 见了两人上来,她招了招手,“陶陶,秦秦,来。” “妈妈。” “姑姑。” 姜妈妈指着厨房的方向,道:“我刚才下来的时候看见那把沾血剔骨刀了,有些卷刃了。家里用的这些厨具也就剔骨刀还算结实,估计其他的更不经用。你们看看这些有没有用的上的。都是开了刃的。” 姜妈妈打开几个木盒。 姜秦不由的‘哇偶’了一声。姜陶然却兴致颇高的直接拿起其中一对双弩。 取箭上膛,随手一抬,箭矢便击碎了客厅另一头的花瓶,稳稳的扎在了后面的木柜门上。 姜秦更加震惊,当即便对着姜妈妈问:“妈妈,你居然收藏了杀伤力这么大的武器?” 她实在是没想到,毕竟妈妈打开木盒的时候她还在内心小小的吐槽了一下这些花里胡哨的像玩具一样的东西。没先到秒打脸。 她连忙拿起另一个盒子里装得是一对造形像峨眉刺的两刃匕首。只见她也没用多大的劲,那匕首便入木三分。姜秦又忍不住‘哇’了一下,咽了口口水看向妈妈,道:“妈妈,看不出来你喜欢收藏这些啊?太厉害了。” 姜妈妈面带怀念的看着姜秦手中的两刃匕首,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留下的,她年轻的时候喜欢spy,那时候有个风靡全球的游戏,她喜欢扮成里面的角色。这些兵器都是当初她花费了很多心思准备的道具。不过她啊,性子腼腆,这些东西也从来没见她真的穿戴出去过。” 姜秦看着眼前的东西,忽然想到:“不会是王者荣耀?” 姜陶然跟着道:“嗯,这对双弩是虞姬的武器,你手上那对是阿珂的。那对剑应该是花木兰的轻剑。单把的那个,是露娜的嘛?”姜陶然看向姜妈妈。 姜妈妈点点头道:“嗯,露娜的紫霞仙子,这是紫青宝剑。” 姜秦道:“姐姐,你知道的好详细啊,这个游戏很老了?你玩儿过?” 姜陶然道:“是我爸爸喜欢。他年轻时收集了很多手办,其中有一组就是王者荣耀的。我爸爸还有一些道具服,和这些好像是配套的。”她说完看了眼姜妈妈,又继续鼓捣自己手中的双弩。 姜妈妈摸着紫青宝剑,轻叹道:“那是我们共同的朋友。” 姜秦把之前姜陶然射出去的那枚弩箭拔了下来,见箭头并没有多少磨损,便拿回来递给了姜陶然。 双弩的匣子里配套的弩箭只有十支,所以这东西虽然是远攻利器,但事后他们还是要把箭矢取回来。 见姜陶然一直兴致勃勃的摆弄弩箭,姜妈妈便对她道:“这把弩箭本来是按照诸葛连弩的工艺来做的,不过当时为了整体美观,所以缩减了箭槽的高度。不过连发两箭还是可以的。” 姜陶然顺嘴应道:“我知道。”说完她愣了一下,看向姜妈妈,就听对方道:“也是阿则告诉你的?” 姜陶然点了下头,然后指了下姜妈妈身上的阔腿裤和羊绒大衣,道:“姑姑,您去换身方便些衣服?我和秦秦拿了两辆自行车上来。一会我们骑自行车出发,先去趟诸城。” 姜妈妈听到诸城,便知道他们肯定是要去找姜秦的爸爸。她和姜爸爸虽然十六年前就已经离婚了,但是两人毕竟还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二人之间还有三个孩子,所以即便没有了爱情,但亲情还是有的。 也知道去完诸城他们肯定要尽快回一趟乐城,所以也没耽误。连忙匆匆上楼。 姜妈妈一走,姜陶然便对姜秦小声说:“我是重生回来的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家里的大人们了,免得和他们说不清楚,还害他们白担心。” 姜秦谨慎的点了点头,用手做了个保密的动作。 姜陶然把其中一把弓弩递给姜秦,又指着桌子上的匣子点着道:“前世你回来的时候估计自己找到了这些东西。我见到你的时候,这个弩和匕首,还有这对剑你都是带着的。我还以为你是在外面的店里找来的,没想到是姑姑的珍藏,难怪你都带在身上,寸步不离的。” 姜秦孩子心性的问了句:“我都带着了?那不是看起来很奇怪?太花哨了?” 姜陶然却道:“才不是,你那时候已经很厉害了。很多拿枪的人都不一定打得过你。” 姜秦听了这话却没有多高兴,只是叹了句:“那我那时候肯定吃了很多苦。桃子姐,即便是现在看见了眼前的事实,我也想象不到那个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姜陶然道:“不用想了。以后我们都不要提了。这辈子肯定会不一样的。”她神色很坚定。 八、杀‘人\’了 姜妈妈换了身和姜秦差不多的打扮。那是他们去年去滑雪的时候一起买的。 她下来的时候,姜陶然已经用家里的食材简单的住了一小锅面。磁场的消失,不仅让整个世界断了电,就连燃气也无法再提供。 姜陶然说,之后很快水也会全面停掉。人类的生存方式基本回到了农耕时代。 虽然因为一夜之间死掉了太多的人,而动植物又都没有受到影响,所以人类的生存物资十分丰富,暂时不需要为食物担心。但吃多了各种速食的东西,总会要吃些热乎的。大部分现代制造的打火机因为都是靠电石起火花而在这个时候失去了作用。现代人很多又并不会古老的点火方式,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火柴和自热食品都是很重要的物资之一。 不过现在除了酒店会提供些火柴,大部分家里都没有这种东西。索性姜陶然准备了一些。 姜秦不会做饭,所以姜陶然准备食物的时候,便让她去把家里的速食食品收拾一些带着,好在路上吃。 等到姜妈妈下来,三人分食了那锅面。姜秦帮着一起把锅洗了也装进背包里。便准备出发了。 因为姜妈妈的体力不如两个年轻人,所以他们只准备了两个背包,装食物的姜秦背着,姜陶然则带一些火柴,蜡烛,锅,手套之类的材料。 而武器方面,由姜陶然分配,姜妈妈使用一把弓弩再带一把木兰剑以防万一。姜秦一把弓弩和一把双刃刀,佩另一把木兰剑。而她自己则只要了紫青宝剑和一把双刃刀。姜妈妈想把弓弩让给姜陶然,但她却执意说自己用不惯,不喜欢。 可偏偏,当时她看见弓弩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可姜陶然坚持,姜妈妈也不想在其他家人生死未卜得时候,把时间浪费在争论这些事情上,便只能妥协了。 出门的时候,姜秦忽然发觉了不对劲,转身看了眼安安静静的客厅里,那个空空的狗笼,道:“妈妈,那只狗呢?” 姜妈妈叹了口气道:“陶陶不是说这次的异变对动物没有什么影响,丧尸也不吃动物?我们现在是逃命,你那么怕狗,带着它终究不太方便。所以你们上来前我把狗窝挪到后院,狗粮也都拿出去了。那里有玻璃房有雨篷,它也许能生存下来。” 想到姜陶然说自己上辈子和这只狗也算相依为命过,姜秦有些不忍心就这么抛弃它。她看向姜陶然,对方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跑到后院,可是找了一圈却没看见那只狗。因为姜妈妈也没有把它拴起来,两人猜测它可能自己从篱笆里钻出去玩儿了。 时间紧急,两人相视了一眼,也只能放弃寻找。 出小区的这条路因为在姜秦他们回来的时候就被清理过,所以几人出去的时候并没有丧尸在游荡。 但是她们高估了姜妈妈得承受能力。虽然她很快得接受了末世来临的这个现实,但是当她见到地上被姜陶然之前杀掉的丧尸尸体时还是惊慌的骑着自行车摔倒了。索性,姜秦一直踩着滑板在她左右,关键的时候接住了她。 自行车和姜妈妈一下子翻到了姜秦身上,她感觉自己的尾椎骨似乎都快碎了,小腿和膝盖位置的裤腿也在水泥路上被擦破了。姜妈妈见状也顾不上害怕了,飞速从撑着自己从姜秦身上起来。顾不上看自己,推开自行车,慌忙的问姜秦:“你怎么样?秦秦,哪里伤着了告诉妈妈?腿有没有事?这里疼不疼?” 姜陶然翻身下车,也跑了过来,却是紧张的拉着姜秦的左手。左手因为是抱住姜妈妈的那一边所以好好的,但右手薄薄的医用手套破裂开来了,手掌擦出了一片红印,但好在没有破皮。姜陶然长输了一口气。 姜秦连忙安慰两人:“没事没事,我穿得多,就是外面的裤子蹭破了点。以前玩滑板经常这么摔得,小事,不用担心了。妈妈没事?” 姜妈妈自责得拍了下自己得腿道:“我没事,哎,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不稳重,连累你受伤,我这个做妈妈的太不中用了。那都死了,你说我怕什么?我真的是个废物。” 姜秦连忙打断,安慰道:“才不是,这种事情谁遇到都会害怕的。我们原本就是普通的好市民,平时见到尸体都要吓死了,何况还是丧尸的尸体。害怕是正常的。我昨天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吓得哭了一晚上呢,这很正常的,是,陶子姐?” 姜陶然附和道:“对啊,姑姑,这很正常的。你已经很坚强了。” 两个明明也很脆弱胆小本来娇生惯养的小女孩儿,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自己作为长辈,保护不了她们,拖累了她们,却还要她们来担心安慰。姜妈妈心里很不好受,但这种环境下,她只能快速的调整了自己的心绪,再三确认了姜秦没什么大碍。姜妈妈才稍微安心些。 姜秦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腿脚,尾骨疼到麻木的感觉也缓解了一些。便对两人道:“我没事了,我们还是快走?妈妈不是说从这里骑自行车去诸城,路况好的时候估计都要五个多小时嘛?现在都九点了,还不知道路上什么情况呢,我们还是别耽误了。” 姜陶然从包里拿出一双新手套让姜秦戴上,又再三确认她真的没事,不是逞强之后。三人又重新上路了。 出了小区,路上开始出现游荡的三三两两的丧尸。 经过刚才的事情,姜妈妈镇定了许多。因为要赶路,她们并没有停下来杀丧尸,而是加快速度通过。 因为姜妈妈提供了趁手的兵器,所以她们也不需要在冒险进入人口密集的城区去找军工用品的店。 出了小区没多久便从国道上了高架。 从上高架开始,路上的车辆便多了起来,因为骤然异变。车辆七扭八歪的停着,有些车里的丧尸还在撞玻璃。而有些因为出了车祸玻璃已经碎了的车里的丧尸则早就已经爬出来在路上游荡了。 骑自行车的姜妈妈和姜陶然上坡容易些,很轻易便能躲过还没反应过来的丧尸。但踩滑板上坡却不太容易。 眼见有丧尸闻到了她的味道就要过来,姜秦抱起滑板狂奔起来。借着车体的掩护甩开了一些,但却看起来险象环生。 姜陶然对姜妈妈道:“姑姑,你在这里看下自行车。有丧尸过来就用箭弩射他额头,射其他地方没用的。射不中就先跑。我去帮秦秦。” “你快去,你快去!不用管我!”姜妈妈看着姜秦被丧尸前后左右的唯独,心早就跳到嗓子眼了。姜陶然一走,她就举起了挂在车头的弓弩,出门前她们就装好了两发箭矢。 姜陶然跑得很快,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精准的将双刃刀刺入她经过的丧尸头上。就像是本能反应一样,精准高效。 姜秦已经射完了箭弩中的两只箭矢。也许是运气好,也许是天赋,两只箭矢都没有浪费它们的作用。看了眼四周,姜秦觉得自己能在下一波丧尸来之前把箭收回。便准备弯腰去拔。 余光中一瞥察觉到了左边的黑影,她听见姜陶然和妈妈撕心裂肺的喊了声“秦秦!” 左手本能的向上一挥,原本夹在肘弯里的滑板掉在了地上。 她转头看去,是一个原本应该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她青灰的脸上扎着细碎的玻璃碎片,额间有擦伤,没有被咬过的痕迹。显然是变成丧尸后在车祸中被甩出了车外的。她还没有眼前的车高,所以姜秦环顾四周的时候没有看到车另一边的她。 姜秦的双刃刀刺入了她的太阳穴。而她的头顶上却还有一把一摸一样的刀。那是刚好赶到的姜陶然。 第一次近距离的拔刀插入一个‘人’的头颅,姜秦忍不住手一颤。 姜陶然淡然温柔的声音安抚了她的慌张,“没事了,秦秦,你做得很好。” 九、陈浩宇 大概是已经躺在地上了的丧尸小朋友看起来太过无害,让姜秦有一瞬间不经觉得自己是不是成了一个变态杀人魔。 姜陶然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姜秦的想法,见她看着小丧尸发愣,拍了拍她的肩,道:“在你杀她之前,她就已经死了。” 姜秦抬头看向姜陶然,问:“姐姐,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变回人类呢?” “没有。”姜陶然说的十分肯定。 “那前世所有丧尸都是这样一个一个被杀完的吗?”姜秦捡起地上的滑板,懵懂疑惑的样子看着姜陶然问。 姜陶然转头看向姜妈妈的方向,接着拉着姜秦的小臂往那边走,“当然是杀完的!不是说好不提前世的事情了吗?别说了,我看姑姑一个人应付不了,快走” 姜妈妈正在往他们这边过来。因着姜陶然一边跑一边大杀特杀的壮举,她们和姜妈妈之间的这条路上已经没有了还能行动的丧尸,姜妈妈身后跟着几个,还隔着十七八米的距离。 “秦秦,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伤着了?”姜妈妈跑过来便拉着姜秦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的检查。 姜陶然则错身几步,把跟过来的丧尸很快解决。 姜秦顺着妈妈的力道转了个身,安慰道:“妈妈,我没事。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妈妈也要保护好自己,我们都好好的。” “欸,好好的,都好好的。” 过了上坡的这段路,三人的行程便大大加快了许多。过高架后不久就是高速路口。 虽然路上姜秦和姜妈妈都亲自动手杀过丧尸,但那段路的高架桥上夜间车少,所以即便有从车里出来了的丧尸,也只是三三两两的并不成群。 可眼前乌泱泱的撞着栏杆马上就要撞断向她们跑来的丧尸却有近四五十个,场面让人心惊。 可按照姜陶然的经验,城市里居民区丧尸最多,其次各部队驻扎地,然后是未放假的学校。在那些丧尸跑出来之前,高速度周围是除了荒郊野岭外,丧尸最少也是最相对安全的地方。 三人在百余米外停下,姜陶然格外淡定的指挥两人:“秦秦,你靠路右边,我往左,分开击杀先行的落单丧尸,记住,尽量不要和两个以上的丧尸同时交手,免得不留神时被抓伤。姑姑,这些箭都给你,你找到机会就帮我们补射,射不到或者箭用完了,你就先骑自行车撤退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帮我们观察周围环境。” 姜妈妈虽然担心两个孩子,但是也知道世界既然变成了这样,他们必须要尽快适应,所以没有扭捏拖后腿。接过姜秦递给她的箭矢,对着两个孩子嘱咐了句:“千万要小心,保护好自己。”就推着自行车先往后撤。 姜妈妈在安全射程内,装箭瞄准等待时机。姜陶然冲着姜秦一点头便卸下背包,手持紫青宝剑向着收费站方向而去。 姜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解下了背在背上的木兰剑。 丧失多的时候用长剑果然便利很多,姜秦看了眼姜陶然的用剑手法,便很快模仿着成功刺杀扑过来的丧尸。 姜陶然有经验,而姜秦有多年习武的底子。加上姜妈妈在远处帮着补漏,和提醒。终于在姜秦觉得自己手都快要累得抬不起来之前,解决了从收费站涌出来的丧尸群。 姜陶然自然而然的把剑身上的污物擦在了一个已经倒地的丧尸的衣服上,又把姜妈妈射出去的箭矢一一捡回来处理干净。 姜秦双手握着剑微微颤抖着,姜陶然对她说:“习惯了就好了,赶紧把剑上的污血处理一下,我们继续上路。” 姜秦手一松,剑掉在了地上。 姜妈妈走过来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沉静到不正常的外甥女,捡起地上的剑,忍着恶心处理了污渍,递给还在怔忡的女儿。“秦秦” 姜秦一抬眼,豆大的泪珠便从眼眶喷涌而出,她扑进姜妈妈的怀里,哑着嗓子颤着声道:“妈妈,我好怕。这世界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姜妈妈默默无言,抱着姜秦,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背。 但姜秦却像是小孩子得到了大人的纵容一般,‘哇哇’的嚎啕大哭起来。 姜陶然推着自行车站在她们身边,也不催促。她很了解这种感觉。前世她独自一人在公寓醒来,看见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联系不上家人朋友,她足足在家又哭又吐的做了一个多星期的心理建设,才最终因为家里缺少食物而被迫出门。 哭了大概一分钟,感觉到心里的压力终于被释放出来了,姜秦抽抽嗒嗒的抹干了眼泪。红着脸,难为情的从妈妈手中拿过剑,看着姜陶然和姜妈妈道:“我们走。” 姜妈妈轻轻抚摸着姜秦的头顶,“我的傻姑娘” 几十个丧尸的残躯倒在地上,这是姜秦和姜妈妈第一次感受到书中所说的尸横遍野。但姜陶然告诉她们,这还只是小场面。 做好了心理建设,三人再次上路。 过收费站后,三人又行了几公里,终于看见了诸城的路标。也第一次听见了其他人类的声音。 “救命!你住手!王八蛋,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别叫了!让你别叫了!” 这样的对白让人不由的联想到电视剧里良家妇女被调戏的画面。但现在传来的两个声音都是男的,而且有些熟悉。 姜妈妈已经停了下来,她转身问姜秦:“你有没有听到浩宇的声音?” 姜秦一个脚刹,收板,反手杀了一个近距离袭击而来的丧尸,环顾四周。前方来路游荡着过来的零星丧尸,看起来都不怎么向人类。 丧尸没有视力,但是对声音和人的气味敏感,所以姜秦等人也不变大声呼喊对方,以免把原本无目的的四处游荡的丧尸召集起来。 这不,几人才停下没有多久,丧尸就已经开始闻着味儿聚集过来了。 但因为这声音熟悉。 三个人互相看看对方,有了决定。 姜陶然开始击杀围过来的丧尸,而姜秦和姜妈妈则四下查找那人的位置。 “啊!”又是一声痛呼。 姜秦确定了这就是陈浩宇的声音。猜测他现在必定情况不妙,也顾不得会不会吸引丧尸注意。 “浩宇哥哥?!”姜秦大喊。姜妈妈跟着喊:“浩宇,你在哪儿?!” “舅妈?姜秦!我在这,我在高速路旁下面的基站柱子上!啊!”刚说完,陈浩宇又是一声惨叫。 姜秦连忙飞快的朝着高速路的一侧跑去。这段高速路建在国道上方,高出路面十多米。而这一代的基站柱子一般有三四十米高,所以姜秦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柱子四五米处爬着一上一下两个人,下面的那个就是她在找的陈浩宇,而上面那个正在用脚使劲往下踹他的人,竟然是他的堂兄弟陈旻。 “陈旻!你干什么!你住手!”姜妈妈此时也和姜陶然一起到了姜秦身边,见到这个场景,姜妈妈惊得瞠目结舌。 十、身世之谜上 基站柱子下面围着十几个丧尸,很明显,陈浩宇和陈旻就是被这群丧尸撵得爬上了柱子。 高速公路得高架离基站柱子约有七八米远,即便此时他们看见了陈浩宇,也一时没有办法帮他。 陈旻还在一下一下得踹着陈浩宇,面目狰狞,怒目圆睁癫狂得厉声道:“去死!你他妈给我去死!现在是世界末日,你家就算再有钱也没用!我要你偿命,去死,混蛋!” 他们保持这个姿势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浩宇明显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又往下滑了半米。本以为虽然离丧尸近了些,但好歹能够躲过陈旻的攻击了,但却没料到,陈旻居然也跟着往下滑了半米,继续踢踹着陈浩宇。 “陈旻哥哥,你别这样,我们会过来救你们的,你不要再踹浩宇哥哥了!”姜秦一边喊,一边翻过栏杆,想要想办法从高速路上下去。 姜妈妈也急着劝道:“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陈旻,都是一家人,你不要冲动!” “闭嘴,你们和这个废物是一家人,可不是我的家人!想让我放过这个人渣,你们怎么不问问他做了什么?他把阿凯杀了!这个畜生杀了阿凯!我杀他给阿凯报仇又怎么了?!”陈旻嘶声力竭的控诉,一边更加用力的踩陈浩宇的头。 陈浩宇又往下滑了一点避开陈旻的力道,辩解道:“他已经变成丧尸了!我不杀他,你跟我现在都已经死了!” “你放屁!那是我亲弟弟,是你堂弟!就算变成了丧尸,你也不能想都不想的就把他杀掉!你就是没有把我们当成兄弟,所以才轻意的对阿凯下死手!你这个人渣!” 姜妈妈和姜秦不停的劝说他,可陈旻已经完全听不进去道理了。 姜陶然从姜妈妈那里拿过弓弩,瞄准陈旻,道:“陈旻,你再不停下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旻脸颊抽搐着一声狞笑:“呵呵哈哈哈哈哈,不客气?千万别客气!你射我啊?你要是射到我我就把陈浩宇这个混蛋一起拉下去,都别活!” 姜妈妈拍着栏杆急道:“你不要冲动!你还小呢,才二十二岁,你不要那么冲动!上天选择了让你活下来,不是让你那么冲动毁掉未来的!你想想你爸爸妈妈,他们还在家里等你呢!陈旻!陈旻!” 姜秦终于找到了可以爬到国道上的办法,粗壮的桥墩上,每隔一两米就有几根凸起四五十公分的的钢筋横七竖八的露在外面。 姜秦小心翼翼的抓着钢筋一点点往下爬。这种下去的方式极其冒险,因为钢筋的间距和乱七八糟的朝向,一旦姜秦失手没抓稳,那直接掉在地上还算是幸运的,极有可能会被竖着的一些钢筋穿透。 所以为了保护没有办法下来的姜妈妈,姜陶然也只能在上面替她掩护。 姜秦越来越接近地面,周围的丧尸也被她吸引了过来。 在最后两根离地两米左右的钢筋上,姜秦踩着一根,抓着一根,让自己尽可能低的蹲下。她身上的弓弩里只有两只箭,近距离精准的射杀了两个丧尸后,下面还围着十个。 索性上方的姜陶然极为靠谱,哪怕是一边要保护姜妈妈一边也能八只箭矢例无虚发,替她又解决了八个。 只剩两只丧尸在下面张牙舞爪的时候,姜秦看准备方位,纵身一跃,越过他们跳到了不远处的空地上,并连续翻滚两圈后,快速的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顺利的和丧尸先保持了安全距离。 解决了两只丧尸,姜秦向着陈浩宇的方向跑去。 却听见陈旻大喊:“姜秦你个野种!你根本就不是范家的人,你为什么要帮着陈浩宇!他根本就不是你的亲人!” 姜秦愣了一下,脚步却未停止。 “你是姜秦月偷生的野种!所以你不姓范!就是因为你,范云峰和姜秦月才会离婚的!你就是个野种!你跟范家的人都没关系!哈哈哈哈哈哈”见姜秦停在原地,无助的转身仰望姜妈妈的方向,陈旻得意的放声大笑。 姜妈妈摇着手慌忙解释道:“不是的,秦秦,你不要听他乱说!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分神,你先保护好自己,等找到爸爸了,你可以亲自问他,你是我们的孩子!你就是我们的孩子!” 另一边陈浩宇也大声喊道:“姜秦,你别听陈旻乱说!你就是我表妹,你要不是舅舅亲生的,我妈怎么可能对你这么好?陈旻他疯了!他乱说的,你不要相信他!” “陈浩宇这个人渣才是骗你的,他就是想骗你救他。我妈说了,你是姜秦月在国外生下来后才带回家的!根本就不是范云峰的种!所以你才不姓范!所以他们才从来都没有想过让你继承范家的产业!哈哈哈啊哈哈” 看着自己的话似乎奏效了,陈旻开心的甚至停止了踹陈浩宇的动作,一直不停的刺激着姜秦。 “你骗我!我不会相信你的!”姜秦红着眼冲陈旻大喊。情绪激动的一边说着“你才是骗子!”一边指着陈旻纷纷的冲过去。 陈旻见状,更加得意的,不停的说着各种他从他妈那里听来的话。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以前范家有钱,我爸妈都在他们公司上班,姜秦月不让人把她的丑事说出去,所以谁都不敢在你面前提起。现在她可管不着我们了。我说的都是真的,范家的老员工和亲戚们都知道,就瞒着你一个人呢你不信以后遇到了可以随便找个人问问” 姜妈妈在身后不停的解释:“秦秦,你相信妈妈,等我们找到你爸爸那里,你可以亲自问他的!你是我们的孩子,秦秦!” 姜秦向着陈旻的方向跑去,丧尸也听到了她的声音转头向她攻击。就在陈旻以为姜秦神不守舍必会被丧尸吃掉的时候。 只见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两刃刀,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一刀捅进了丧尸的太阳穴。又一刀头顶额前后脑。 陈旻一路被陈浩宇护着跑到这里,爬上柱子。他并没有亲手杀过丧尸。他只知道陈浩宇几次都差点被丧尸咬到,险象环生艰难重重才杀了两个。 可姜秦却动作又快又轻松的如切瓜砍菜,让他不经怀疑人变成丧尸后是不是都变成了豆腐脑。 十一、救人 也许是为了发泄,也许是看到陈浩宇就快坚持不住了。姜秦的动作异常狠厉决绝,甚至放弃了长剑,改用了能让她动作更为敏捷快速的短刀。 丧尸的血液已经不会流动,所以手起刀落间并不会有血花四射,可刀尖刺破头颅带出的腐臭的脑血混合物却随着姜秦大幅度的动作而顺着刀柄渐污了她的衣袖和手套。 解决掉最后一个丧尸时,陈浩宇终于支撑不住,从基站上滑落了下来。而陈旻不知道是不是恐惧于这样的画面,也不再继续对姜秦大放阙词,甚至扭过头去不敢看她。 姜秦清理了刀剑,摘掉手套,又回桥墩下捡起了之前姜陶然射下来的箭矢和背包,这才向陈浩宇走去。 “浩宇哥哥,你怎么样?还能活动吗?”因为身上沾满了污秽,她并没有直接伸手去扶陈浩宇。 陈浩宇带着陈旻逃到这里,爬上基站已经七八个小时了,期间还要承受陈旻持续的攻击,此时掉下来早已经是力竭了。 但他也知道,这个地方并不安全,他撑了下地想要站起来,但却感觉到肌肉深处传来的不可抑制的痛苦和无力感。 他忽然有些绝望,冲着姜秦摇头苦笑:“刚才落地的时候没注意,应该是脚扭到了。而且我在柱子上待得太久了,胳膊酸痛的用不上劲。姜秦,你上去跟舅妈他们一起走。我走不了了。谢谢你下来救我。” 姜秦替他检查了下脚腕,揉捏按拉了一番后,道:“有些肿,骨头没有错位,应该就只是拉到筋了。休息一下慢慢走应该没有问题。” 陈浩宇却道:“如果是平时的话,也许我还能咬咬牙坚持一下,然后跟你一起走。可是姜秦,现在是末世了,你看,到处都是这种怪物。我这种状态,你带着我只能拖累你自己。 我妈没跟你们一起过来,他们应该都不在了?我妈向来喜欢你超过我这个儿子,她肯定也不希望我在这种情况下连累你。你好好的。舅妈还在上面等你呢,赶紧回去嘶~啊~!” 姜秦给陈浩宇捏脚的手猛地一用力,疼的他忍不住大喊出声。 姜秦噗嗤一笑,道:“我大表哥可一直都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没想到居然忽然这么有奉献牺牲的精神了?你怕不是鬼上身了?” 陈浩宇有气无力的拍着姜秦的胳膊,呲牙咧嘴的喊道:“轻轻轻轻轻点,我嘈你一小丫头手劲怎么这么大?!我看你才是鬼上身了” 姜秦瘪瘪嘴,斜眼看他,切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帅不过三秒。” 又道:“你既然知道姑姑姑父都不在了,那就更应该好好的活下去,你可是他们生命唯一的延续。我现在要是真的扔下你不管,那姑姑这十八年可真是白对我好了。” 陈浩宇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真的走不了,就算勉强也走不了多远。要是碰上刚才那种丧尸群,我连躲都躲不利索。” 姜秦也知道陈浩宇说的没毛病,这不是平时,自己还能搀着他慢慢走。可现在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到高速上去。但陈浩宇的情况明显不允许他再做这种高难度的攀爬动作。 远处游荡着的丧尸随时可能围过来。 高速上的姜妈妈喊着:“秦秦,你们怎么还不上来啊?” 姜秦回道:“妈妈,陶子姐,你们先从高速走,浩宇哥哥脚伤了,我带他从国道走!” 姜陶然立刻反驳道:“不行,国道离村镇太近,再往前还有酒街,那里夜里人多,现在丧尸肯定也多,走那条路太危险了!” 这一代的路况大家都太熟了,姜秦也知道他们如果走国道必定会艰险重重。可就像陈浩宇所说,姑姑从小对她比对自己的亲儿子都好。可即便是这样,陈浩宇除了偶尔因为吃醋而傲娇的冲家人发小性子,对姜秦这个表妹却还是关心爱护的。姑姑和姑父都没能在灾难中生还,她绝对做不出抛弃陈浩宇的事情。 忽然,姜秦想到了办法。 “浩宇哥哥,姑姑说你昨天是开游艇出来的?游艇现在停在哪儿?” “游艇停的倒是不远,可是昨天半夜就已经坏了,不仅发动不起来,连信号灯都开不了了。你要是想开游艇,那还是放弃。那玩意儿坏得透透得了。昨天我跟陈旻是跳水里游上来得,那船上现在还有一船的丧尸呢。” 不过想到这小表妹刚才那彪悍的表现,陈浩宇又觉得她估计是不会怕那十几个丧尸。便补了一句:“船上空间小,没陆地上那么容易让你施展。” 陈浩宇一开始只当是自己这群人特别倒霉,游艇坏了,想打电话求助,但所有人得通讯器也都没了电。还没等弄清楚怎么回事,身边的朋友忽然就变成了吃人得丧尸。 要不是女朋友和几个女孩子闹着搞氛围,点了些蜡烛。只怕他和陈旻也难以幸免。 姜秦道:“游艇肯定是用不了了,但是那船上不是有张漂流用的橡皮艇么?这条江穿过诸城和央湖相通,那里离泽园很近了。我们可以划橡皮艇过去,你们从船上下来的时候既然丧尸没有跳下来追,说明他们肯定不会游泳。我们从水路走,也许还能安全些。” 陈浩宇听了立马来了精神,作为江南水城的本土居民,他们可都是一直就有划皮艇赛龙舟的习俗,如果真的如姜秦所说,那他们逃生就有了大大的希望。 姜秦把他们的打算告诉了姜妈妈和姜陶然,对方知道他们有了办法能安全离开。几人约定了在泽园相见,姜陶然便带着姜妈妈骑自行车先走一步。 姜秦把弩箭上好膛,交给现在力弱的陈浩宇防身,然后搀着一瘸一拐的陈浩宇向着他们停船的地方走去。 陈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基站柱子上爬下来,默默无声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后面。 姜秦回头瞪视,让他不由得颤抖,但在见识了姜秦得战斗力后,他也不敢再嘴贱。 姜秦却不是好性子的,记恨着刚才他说的话,大喊一声:“滚开!再赶着我们,我就打你!” 陈旻低声下气的哀求:“秦秦,我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你可是从小就叫我哥哥的。你不能不管我啊,我自己在这里会被丧尸吃掉的。” “你闭嘴!刚才是谁说的,你可不是我亲戚!”姜秦捡起一块石头做出要扔他的样子。 陈旻继续哀求:“秦秦,是哥哥嘴贱,哥哥是被吓坏了才乱说话的,你看在从小一起长大哥哥对你还不错的份上,你就原谅哥哥?浩宇,我们可是亲兄弟啊,你帮我跟秦秦求求情,我知道错了,浩宇” “秦秦,要不然就让他跟着?他从小就胆子小”陈浩宇和陈旻是堂兄弟,两人几乎是穿同一条开裆裤长起来的,在今天之前,陈旻也从来都没跟他红过脸,他一直觉得他们是最好的兄弟。所以看着陈旻的哀求,他心软了。 姜秦却觉得一阵恶寒,嘲讽道:“胆小?他可是敢杀人的!你忘了他刚才怎么对你的了?我们要是没走这条路,或者晚一些到,你可已经死他手上了。哥,你天真也要有限度?他这种人我可不敢跟他一起走。万一有丧尸的时候他推你一把,或者推我一把,咱们可就完了。” 陈浩宇知道姜秦说的有道理,可陈旻察觉到他的心软,也不再求姜秦,只一味的涕泪横流的求自己原谅他。 姜秦有些无语。 她知道,就像姑姑说的一样,陈浩宇天生就带着几分天真烂漫,他这一辈子成不了什么事,但也永远都不会变成十恶不赦的坏人。所以即便他成了个不思进取的公子哥儿,但姑姑却从来没有担心过他会和某些纨绔子弟一样作奸犯科。 姜秦从包里掏了掏,找出一把最开始从姑姑家里拿出来的剔骨刀扔给陈旻,道:“你别仗着浩宇哥哥心软就一味的欺负他。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跟着的。这刀给你自保。 我下来时的那个桥墩你也看见了,我看你好手好脚的,从那里爬上去应该不难。高速上丧尸比较少,我记得你是会滑板的,我的滑板也在上面,你赶紧上去。有我姐姐在前面开路,你要是能跟上,应该不会遇到丧尸。” 陈旻不笨,姜秦刚才和姜陶然的对话他也听见了。高速上丧尸比国道上少。虽然姜秦也说走水路最安全。但看到过姜秦的狠厉,他也不敢再把对方当作从前的软萌小妹妹。此时听了姜秦的话,连忙捡起刀,扭头就往桥墩跑。 姜秦冷笑一声。 陈浩宇听见只当姜秦是气陈旻连句谢谢都不说就跑了。安慰道:“算了,他就那样,我们不管他了。” “嗯,不管他。” 十二、身世之谜中 作为一个精于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陈浩宇在跟姜秦回到停船地的一路上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因为平时喜欢玩玩飞镖,他用弩箭的准头极好。在姜秦面对十来只丧尸围攻时,他也能发挥远程攻击的作用。 用杀丧尸做热身运动,一到岸边,姜秦就脱了外套和毛衣裤子。等到陈浩宇用弩箭解决了大部分的丧尸,她顺利的上船解决了其他的,并找到了橡皮艇。 坐上橡皮艇,已经是日正当中的时候了。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看你哥的,你先歇会儿。怎么说我当年也是拿过区冠军的。咱们全速前进!”陈浩宇一上来就拿起船桨。 姜秦打着哆嗦把衣服穿好,拎着背包在船头位置坐下,道:“这是橡皮艇,不是皮划艇,你可悠着点,要是翻船了,那就好笑了。这么冷的天,我可不想再泡水了。” “咳,我有数。” 姜秦被太阳照得有些晃眼,便开始闭目养神。陈浩宇还算靠谱,小艇稳稳当当的前行着。除了船桨拍打水面的声音,一时间,两人竟陷入了诡异的沉静之中。 陈浩宇在后面看着姜秦昏昏欲睡时一点一点的脑袋,即便是经过风情水街时两岸成群的丧尸嘶吼着,她仿佛也没有睁开眼看看。但他却注意到,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那柄短刀。 他机械又匀速的划着,刚觉得有些疲累,便听到姜秦说:“该换我了。” 太阳晒着,小艇摇摇晃晃的前行,轮班休息的陈浩宇也和姜秦一样开始不由得闭目养神。从昨天异变开始,他就一直没合过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陈浩宇忽然听见姜秦语意幽然的问:“我真的是在国外出生的吗?” “嗯” 陈浩宇瞬间清醒了过来。已经快到央湖了,一路上姜秦什么都没问,他还以为她一开始的生气只是做戏给陈旻看,好转移他的注意力,来救自己。但是她忽然问了,他在迷迷糊糊中毫无防备的应了。 “不,不是的,就是,我我刚才迷糊着呢,没听清楚你说什么。”陈浩宇想要解释。 但姜秦却说:“哦,没听见就算了。” 陈浩宇拿不准姜秦是不是真的相信了他没听清,但她这么说了,自己也就不好此地无银的再解释什么。 他往前坐了些,道:“我来划一会儿,你再休息下,一会儿上岸后,还得靠你了。” 姜秦没有客气,背对着把船桨递给他,自己则趴在背包上,闭着眼休息。 “秦秦,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你就是我妹妹!”陈浩宇不知怎么的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嗯。”姜秦一动不动的继续趴在背包上小憩。 她的睫毛颤了颤。 陈浩宇想起那时候第一次见到姜秦。那时候他已经记事了。舅妈抱着沉睡的姜秦在他们家的客房里哭,妈妈在一旁轻声细语的劝着。 舅舅,外公外婆和姜秦的外公外婆在楼下的客厅里吵得不可开交。 他爸爸让他上来叫妈妈下去。他进屋的时候姜秦正好刚睡醒,就是这样睫毛颤颤着,但却半天不肯张开眼。 她记得那时候舅舅说只要舅妈同意把姜秦送到舅妈的娘家去养,他们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姜秦还是留下了,虽然她不姓范,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他家,但她还是留在了舅妈身边长大。 范家严令知情的人禁止议论这件事情,更不允许有人在姜秦面前说只言片语。讨论这件事情的人,大多被姜范两家联手排挤出了兴城,所以渐渐就没人敢说了。即便是舅舅和舅妈最后还是离婚了,但这些手段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姜秦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快快乐乐的长大了。 世界末日了,陈浩宇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还会不会对姜秦造成伤害。但如果能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下去,陈浩宇还是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靠近泽园的地方,他们找了个较为安全的地方靠岸。 靠近社区,地上已经有不少死去的丧尸。 “不知道是舅妈她们先到了还是里面有其他人出来过?”陈浩宇道。 姜秦看了看,道:“不是姐姐她们做的。” “啊?你怎么知道?” “要是她们,这些丧尸不会被打的这么稀碎才死。” 地上的丧尸大多缺胳膊断腿,很多都是头被锤烂了才死的。以姜陶然的经验和身手,不至于把场面弄的这么恶心。 而最让姜秦想不到得是,这里面有不少丧尸得身上居然还有枪伤的痕迹。 而她现在甚至隐约还能听见一两声枪响。 陈浩宇明显也听见了。“我去,姜秦,听见没?好像有有枪声!难怪这周围都没有多少丧尸,看来是被他们解决了。呼,这一路两岸都是丧尸,终于要看见个活人了!” 姜秦却没有这么乐观,“人类也分好人和坏人,对方有枪,万一是坏人,咱俩就死定了。还是先不要碰头的好。先去找我爸爸。” 陈浩宇有些不以为意。“都世界末日了,还活着的人类也该团结起来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不抱团在一起,万一遇见更多的丧尸群,光凭我们可对付不了。” 姜秦呵了一声,戏谑道:“你怕是早上被陈旻踹傻了?” 一提到陈旻,陈浩宇有些尴尬。“额,我也不知道他丫这么仇富。以前没看出来那还是听你的,我们先躲起来观察一下。” “先去找我爸,他住的楼层高,去他那里视野好一点。” 说完姜秦拉着陈浩宇左躲右闪的走进单元楼。 单元楼下的玻璃门早就被砸碎了。和外面小区里几乎见不到丧尸的情况相反。一进楼里反倒有不少的丧尸在游荡。 姜秦让行动不便的陈浩宇才门外埋伏,自己则将里面的丧尸分批引出来杀死。清理完大堂,两人找到安全通道。姜秦在前面清理国道上会出现的丧尸,陈浩宇则背对着她,倒退着一步步上楼负责观察后面,防止被背后偷袭。 姜秦的爸爸住在二十七楼,两人这么一级级的爬上去。生理上的疲惫和心理上的紧张,让姜秦和陈浩宇感觉自己好象走了一辈子,好象这个楼梯没有尽头。 当两人走到27楼时,不仅是陈浩宇,就连姜秦都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 这栋楼的户型是两梯两户,但范云峰当初买房子的时候是买了这一整层然后打通了的。所以一推开安全通道的门,里面就是范云峰的家。 姜秦走到门口,贴着耳朵听了听,里面没有传出撞门声或者丧尸的嘶吼声,她微微松了口气。敲了敲门。 半晌没有回应,姜秦有些慌了。爸爸昨晚不会不在家? “爸爸,你在家吗?我是姜秦!爸爸!” 陈浩宇也叫了起来:“舅舅!舅舅,你在家吗?我是浩宇啊!舅舅!” ‘啪嗒。’ ‘啪嗒啪嗒。’连续的几次锁心转动的声音传来,两道门被打开。门内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惊喜的看着姜秦和陈浩宇,然后目光越过他们看向他们的身后,神色便显而易见的伤心失望。 他让开门,“进来。”他对姜秦不太热情,“吃了吗?”这话显然是看着陈浩宇问的。语气平淡的就像是平日里家里来了个熟悉的不需要客套的客人一样。 姜秦放下背包,在沙发上坐下。双手交握着,有些局促。 陈浩宇自在些,往沙发上一摊就开始抱怨自己刚才爬楼梯有多辛苦。“舅舅,我脚都快瘸了,你这儿有什么药油吗?” 范云峰拿了个药箱放在茶几上,从里面拿出一瓶红花油递给陈浩宇,一边问:“你妈和你舅妈她们都不在了?” 陈浩宇瞬间神色恹恹,接过红花油,“我爸妈都是一开始就便丧尸了,我都没有见到他们最后一面不过舅妈” 姜秦忽然开口道:“浩宇哥哥,我今天没怎么吃东西,有点饿了。你能不能帮我找点吃的?我想吃点热的。” 陈浩宇有些惊讶姜秦怎么会忽然提出这个要求,但是想到她这一路作为杀丧尸的主力,现在天色都快暗下来了,饿了也正常。就连忙放下药油,看向范云峰。 “舅舅,你这有什么吃得吗?我也饿了。” 范云峰道:“煤气灶和电磁炉都不能用了,厨房旁边的储藏间有自热火锅,你去找找看。” 陈浩宇一走,范云峰就问:“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姜秦在心里纠结挣扎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口:“爸爸,我是不是真的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范云峰挑了下眉,点头道:“我以前答应过你妈妈不说的,不过现在她既然不在了。你想知道就告诉你。你确实不是我的女儿。” 姜秦虽然早有准备,但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范云峰却说出了让她更加震惊的事情。 “但是你妈妈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因为你也不算是她的女儿。” 十三、身世之谜下 姜秦如遭受晴天霹雳般整个人垮了下来。小时候她其实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为此她还和同学大打出手。 但姑姑总和她说,她和妈妈长得很像,所以即便她后来因为爸爸妈妈离婚而怀疑过自己也许不是爸爸的孩子,但却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也不是妈妈的孩子。 陈浩宇拿着两盒自热火锅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他放下火锅立刻反驳道:“舅舅,你胡说什么?姜秦和舅妈长得那么像,和她那边的表姐长得也想。就算你因为他她不是你的孩子而不喜欢她,也不能撒这种谎来打击她啊!” 范云峰点了根烟,吸了一口,道:“她和姜家人当然像。你们这一辈的人都不知道,姜家原本还有一个大女儿。她是阿月的亲姐姐。” 他弹了弹烟灰,看向姜秦,道:“她叫姜秦。” 姜秦和陈浩宇都懵了。 范云峰接着道:“岳父岳母年轻的时候忙着做生意,阿月和姜秦都是在老家跟着她们的祖父母一起长大的。姜秦比阿月大五岁,对她很关爱照顾,两姐妹的感情特别好。 姜秦学的服装设计,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帝都创业。阿月为了跟她姐姐在同一个城市,也考去了那里。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那年她们过年回来前临时决定去泡个温泉。当天夜里,一向身体健康的姜秦莫名其妙的成了植物人。 阿月和她同一个房间,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自责而持续的精神崩溃。 那之后,将近十年的时间,她才和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那几年我们过得很幸福。除了偶尔去疗养院看看姜秦,她的生活几乎算是走上了正轨。 后来,昏迷了近二十年的姜秦情况忽然急转直下。其实她昏迷了这么多年,姜家的人也都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爸和岳父是故交,我们这一辈的几个人几乎都是一起长大的。那段时间姜范两家年长些的近亲都来和姜秦做最后的告别。一时竟没有人察觉阿月留书出走了。 她是成年人,又自己报备了行踪,所以即便我们两家人都找不到她,警方也不便介入。 一年后阿月抱着出生不久之后的你回来。我们才知道她买通了医生,帮她提取了姜秦的体细胞核,连夜带出了国。因为她联系了国外的专家帮她造克隆人。她用姜秦的体细胞核跟自己的去核卵培育出了你。【1】 阿月带着你回来的时候,大家虽然震惊但其实心里也有些安慰。 尤其是岳父岳母,临老了再次见到和姜秦幼年时一模一样的你,这让他们很是宽慰。岳父岳母想把孩子带回去自己抚养,但阿月却坚持要当作自己的女儿留在身边带大。她还给你也取名姜秦,要求大家抹去所有姜秦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她自己要给你一个完美的人生。 她那时候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好。也是为了她好,我们并不同意让你留在她的身边。可她却说,如果我不同意,她就和我离婚。 呵我是真的爱她。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喜欢她。她说她姐姐不让她早恋,我就等着她成年。她后来情绪崩溃,我陪着她。我好不容易等到她走出阴影,接受了我,跟我在一起,我怎么可能愿意和她分开。 所以我只能帮她劝说两边的家长。 我曾经也想过把你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可是阿月因为你变得越来越疯魔,她几乎是按照姜秦的人生轨迹在培养你。怕她越陷越深,我送你去学姜秦不会的武术,教你吃姜秦碰都不碰的榴莲香菜等食物,带你去剪了短头发,姜秦不会游泳,我就送你去学了游泳。只是希望阿月能认清,即便你是姜秦的克隆体,你们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她总是因为这些事情背着你跟我争吵。甚至有一次,我看到她对着睡着的你叫姐姐。她真的快疯了。那时候我想,如果把你送走,也许她能和之前一样慢慢的走出来。 我把你送到了正则那里。因为这件事情,她始终不能原谅我。 我们离了婚,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让她离开范家。我知道她如果带着你走了,我可能这辈子都很难再见到她了。所以我跟她说,留在范家她才能有能力和权力阻止别人的议论。才能让你在安稳的环境里长大。 你越长大,就和姜秦长得越像,除了性格。有时候就连我看见你,都不经觉得那是她回来了。 其实这些年我也看开了,你本来就是姜秦的克隆体,她叫你姐姐也没错。” 范云峰说完又点了一支烟。 烟雾中,姜秦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年,她上小学一年级,班上的一个小朋友说她是个野孩子,说她不是她爸爸妈妈亲生的。她大声辩解,对方却越发得意,班里的其他小朋友附和着叫她野孩子。她气急了,和他们打了起来。 因为打输了,回家后她缠着妈妈说要去学打架。妈妈没有同意,但爸爸却偷偷带着她去学了自由搏击。 后来她转学到了乐城,她以为是因为她和同学打架的缘故。可是没多久,她又被妈妈接了回来,班里带头闹事的小朋友转校了,其他小朋友也在班主任的要求下跟她道了歉。她很开心。 但没多久爸爸妈妈却离婚了。 她那时候也想过那个小朋友是不是的是事实,否则爸爸怎么会忽然抛下了她和妈妈。但她没想过,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姜秦低着头缩着肩膀,指甲在沙发的边缘一下下的扣着。 陈浩宇给她递纸巾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姜秦不论怎么样,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你不是别人的代替品,我就认你是我妹妹姜秦,你别哭了” 范云峰把烟蒂捏灭,站起身往房间走。“现在你知道了?你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你甚至还毁了我的生活。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吃点东西你们自己找空房间休息一晚,明天天一亮就赶紧走,不要赖在我这里。房子里有什么需要的,你们自己随意拿,走得时候不用通知我。” 十四、光明 陈浩宇手足无措的安慰着姜秦。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很快姜妈妈的声音传来:“峰哥!峰哥,你在家吗,开开门?范云峰?!” 陈浩宇忙跑去开门。 姜陶然和姜妈妈的状态不错,两个人都没有受伤。“看来还是走水路方便,你们居然比我们先到了。秦秦呢?你舅舅怎么半天不应声?” “舅妈”陈浩宇有些不知所措。“舅舅回房间了,可能没听见。” 姜陶然却一进门就第一时间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姜秦,见她状态不对劲,姜陶然连忙跑过去。“秦秦,你怎么了?你告诉姐姐,是受什么委屈了?” 姜秦没说话,只一味的摇头。 姜妈妈也急忙围上来,抽了纸巾给她擦眼泪鼻涕,紧张的上下检查,生怕她收了什么伤。姜秦是易哭体制,经常说句重话,很吵吵架自己就能掉眼泪下来。但她却从来没有见过姜秦真的伤心的哭成这样,仿佛天都她了。 她把姜秦搂进怀里,心疼的不知该怎么办,在心里做着各种猜测。 “没事了,没事了,妈妈的宝贝,你哭得妈妈心都碎了,是谁让你受委屈了?” 姜陶然目光不善得看向陈浩宇。握着刀得手一紧,吓得陈浩宇一哆嗦,“舅舅把姜秦的身世告诉她了。” 姜陶然不解:“什么身世?” 姜妈妈却身子一僵,诧异的看向陈浩宇。然后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姜秦。姜秦红着眼看她。 姜妈妈起身退了两步,怒不可遏的往主卧走去。“范云峰!你这个混蛋,你答应过我什么!你怎么能在秦秦面前胡说八道!?” 她还没踹到门,范云峰就已经听到动静打开了房门。他震惊的看着姜妈妈,“阿月,你没死?浩宇说你” 范云峰忽然意识到,陈浩宇只说了他妈妈变成了丧尸,再说姜秦月的时候,忽然被姜秦打断了。他没有看到姜秦月和他们一起过来,就以为她也不在了。 范云峰知道自己的情况,这些年他胖的厉害,就算是平时走路都走不了多久就会气喘吁吁。在这种环境下,如果他出门,那就是必死无疑的结局。 虽然原本他计划过出去找姜秦月,但在以为她不在了的时候。他就只想留在这里等死了。他知道姜秦的性格,她既然找到这里,那就一定是想要带自己离开。他不想因为自己而拖累了她和浩宇。所以当姜秦问起自己的身世时。他才没有隐瞒。 可如今姜秦月活着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不会被姜秦月原谅的错误。 “阿月,我错了我去跟她解释” 姜秦月抬手想要打他,但想到对方这么多年的付出和爱,却下不了手。恶狠狠的说了句,“秦秦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她转身回到客厅的时候,姜秦已经不在那里了。还没等她问,姜陶然就先回答了:“秦秦说她有些累,想自己先静静,她在那个房间。” 姜秦月走到房间门口:“秦秦,你爸爸是说气话骗你的。你是我的孩子,妈妈不会骗你的。” “姑姑,别说了”姜陶然刚才听陈浩宇简单的说了下情况。知道范云峰说的肯定是真的,这个时候姑姑不论说什么都只会让姜秦更难过。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姜陶然点了蜡烛守在姜秦的房门口。 姜秦月闷了两碗自热火锅端过来,给了姜陶然一份,敲了敲房门,道:“秦秦,先吃点东西?” 屋里并没有回应。姜陶然道:“姑姑,你自己先去吃点东西,火锅放在这里,一会儿我劝劝秦秦。” 姜秦月放下火锅,抹了下眼,哽咽着:“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姜陶然刚想说话,却忽然‘噌’的一下站起来,疯狂的开始踹门,她尖叫着:“秦秦,你不要乱来!求你!别这样!” 门缝里一闪而逝的光芒,和姜陶然忽如其来的惊惧,让即便不明所以的姜秦月和陈浩宇等人也都知道必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几人帮着姜陶然开始疯狂的撞门。 门开了,但屋里却没有一个人,门窗关着。平整的床单上放着一张纸。 “啊!!!~~~~不,不可以!姜秦,你回来!”姜陶然瞬间崩溃了。 “秦秦呢?我的秦秦呢?秦秦,你别吓妈妈!”姜秦月四处翻找着,衣柜,床下,卫生间,衣帽间,她甚至推开窗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范云峰死死的抱着她才阻止了她想要继续往外爬。 陈浩宇拿起飘在地上的纸,走到门口借着烛光,轻声读着。 “妈妈,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爸爸,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才会说那些话。浩宇哥哥,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做你的妹妹,到时候我绝对不会在偷偷跟姑姑告状你做的那些坏事。姐姐,对不起,让你再次经历这种事情。 可是末世该结束了。 你从来不会抢我喜欢的东西,但昨天重生归来的你却拼命的想要这个镯子。我猜这个镯子或许能够阻止末世的到来,或者结束末世?而这一切肯定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是鲜血还是生命? 你说三年的时间能杀完全球近百亿的丧尸,我其实不太相信。可即便真的可以,这三年又会有多少人因丧尸而死去呢? 我不喜欢末日,也不想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担惊受怕。我不喜欢看着亲朋好友一一离去。所以,我想试试。 如果成功了,希望大家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继续生活下去。也许我会以不同的身份再回到你们身边。就像她一样。 如果失败了。哈,如果失败了,这张纸我肯定会撕掉啊,到时候我们就继续努力的杀丧尸! 爱你们。 姜秦 窗外远远的能看见灯光一盏一盏的亮起,月亮重新散发着皎洁的光。 屋里也一下子亮了起来。 满室的光明,他们清楚的看到了彼此。却唯独找不到 ------分割线----- 番外 把自己关到房间里,姜秦坐在地上抱膝哭了很久。 脑海里回忆起的却全都是过去十八年爸爸妈妈姑姑舅舅他们对自己无限的关爱和宠溺。 她知道,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但他们的爱却不是假的。 爸爸一个人从家里搬出来,但在诸城的这套房子里却有哥哥们和她的房间。即便她从来没有在这里留宿过,但客厅里摆着她喜欢的玩偶,墙上挂着他们一家五口的全家福。 房间里铺着她喜欢的粉色床单。 表姐说前世遇见她的时候,她和一群伙伴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只要活着肯定会去找家人,和家人在一起。但表姐遇到她的时候,她的身边却没有其他亲人。 舅舅的糖尿病,爸爸的高血压,还有那些都只是普通人的朋友和同学们。在这样的世界,他们又能坚持多久?姜秦不想看到这一幕。她决定试一试。 留下了信,她按着姜陶然之前的动作,用刀划开了自己的手,按在了镯子上。看着鲜血被镯子瞬间吸收了进去。姜秦惊讶的长大了眼睛。 手渐渐变得透明,她感觉自己的身子似乎慢慢的散开了。消失之前,她听见了姜陶然凄厉的尖叫声。 “陶子姐,对不起。” 在失去意识之前,姜秦脑海中闪现出一幅幅画面。她想,这就是前世。 陶子姐没有从北京回来。她从姑姑家开了车,跑到了市区里的公寓过夜。她在通讯器里和陶子姐抱怨着妈妈不爱自己了,告诉她自己离家出走了。 两人聊着天,她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变天了。 当她意识到世界末日来了的时候,她迫切的想要回家。 市区的丧尸多的数不清。她一个人根本出不去,她用了一个多星期才和公寓里的其他人组队杀出了一条路。 但回到家里,却只看见一只关在笼子里饿得奄奄一息的小奶狗。同伴帮她喂了狗,她跑去姑姑家,但却只看到已经变成了丧尸的他们。 她在周围找了三天,但却始终没有找到妈妈的踪迹。因为同伴们也要回去找自己的家人,所以她跟着他们离开了。在经过诸城的路上,她看到了已经变成丧尸的浩宇哥哥和陈旻,也在离泽园不远的地方看到了爸爸的尸体。 他身上的致命伤居然是枪伤。姜秦和伙伴们找到了盘踞在泽园的那伙人,用计消灭了他们。 伙伴们的家人有的还活着,有的却和她一样只是找到了。 舅舅舅妈都没能撑过那一夜,和姑姑他们一样。 她找了两年才在一处原本的闹市找到了和丧失们一起游荡的妈妈。 后来她北上去找陶子姐,虽然心里也觉得希望渺茫。但对于他们来说,找到家人是他们在这个世界除了杀数不清的丧尸意外,唯一的生存意义。 末世唯一的幸运就是她们活着相遇了。 但人心叵测,面对数不尽的丧尸,还有另一类人,就像杀死了爸爸的那些人一样。他们只想在道德沦丧的时候称霸一方。 他们又遇到了这样一伙人。 虽然经过末世的历练,大家的身手都得到了大幅的提升,但在枪械面前,毫无准备的冷兵器完全没有优势。 她挡住了射向陶子姐的子弹,脖颈的剧痛和喷薄的鲜血让她本能的伸手去捂住。 就像现在一样,鲜血流在了镯子上,她开始变得透明。她看见周围的丧尸和她一样慢慢的消失了,她笑了一下,张了张嘴,但却说不出话来。 她其实想说:“真好,末世结束了。” 抱着她的陶子姐也在她彻底消失前变得透明。 后来,陶子姐就重生了。 十五、公元前263年 再次有了知觉的时候,姜秦以为自己和陶子姐一样重生了。 但周围刺骨的寒冷和手脚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察觉到了不对劲。睁开眼看见的是模糊的世界,听见周围的人带着浓重口音的话语,姜秦迷茫了:“nia~nia~” 她愣住了,原本想问这是什么地方的话,脱口而出成了婴儿的啼哭。 “活了,活了,这孩子可真是真是福大命大啊!”一个中年妇人惊喜的抱起了还在懵懂的姜秦,用布将她包裹了起来,递到产妇的身边。 感觉到女人伸手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下她的脸,指尖传来的一点温度和女人温柔的抱着她说:“阿母的好孩子” 眼前的一切让姜秦知道,她不是重生了。而是投胎成了一个新的生命。也许是因为那个手镯,她并没有忘记前世的事情。 清醒前见到的前世画面让她不禁有些担心爸爸妈妈和陶子姐他们。末日结束了吗?他们能对付得了小区里的那群坏人吗?他们能原谅自己的自作主张和不告而别吗? 她忽然很怕妈妈会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结局。她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虽然早就从陶子姐的举动中推测出那个镯子也许能结束末世,但一开始她明明计划好了的。她想陪着大家一起找到其他的家人,她想慢慢的缓缓的和家人们说自己的打算 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摇啊晃啊的,姜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本能的吸允着什么。手动了动,绵软的触感让她的脸忽然爆红了起来。摇着头拒绝继续被哺乳。但后脑勺却被人轻轻的但抗拒不了的托着往上按姜秦感觉有些绝望。 这是她听见了一声天籁:“娃是不是吃饱了?我看她好像不想吃了?” 女人疑惑的说:“可是还没吃几口呢?” 男人说:“小娃娃胃口小,要不等过一会儿再喂?我看她脸都憋红了,是不是吃呛着了?” 姜秦感觉自己被立起身子拍拍背,离开了温暖的怀抱,姜秦脸上的红晕在冰冷的空气里很快的冷却了下来。女人笑着说:“还真是被阿父说中了,我们冬儿吃饱了啊。” 这次看得清楚了许多,泥石木梁的房子,挽着发髻的女人,弯着腰含笑看着她们的古装男人。 ‘这就是我今生的家吗?阿父?阿母?冬儿是我的名字吗?’姜秦转着眼珠子左右看着。 既然来到这个世界,成了他们的孩子,既来之,则安之 虽然一开始对于吃奶这件事情姜秦一直觉得很羞耻。但是这个家明显不可能为她提供母乳以外的其他食物了。阿母是个十分柔弱的女子,平日里只能在家料理些家事。家里没有耕田和产业,一家三口日常的花费只靠阿父四处做苦力和短工过活。 因为有前世的记忆,姜秦不断地练习说话和走路,终于在六个月时成功克服了这两大障碍。姜秦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尽量不给本就忙碌的阿父和阿母添麻烦。 在这个世界长到一岁的时候,姜秦才知道自己并不是生在普通的古代,而是战乱不断的战国末期。而身为最终会被灭国的赵国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阻挡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 而从阿父口中得知的平原君和蔺丞相、廉颇将军等人时,姜秦对自己现在所处的年代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但她所会的东西在这个时代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并无用处。何况她现在还这么小。 因为从阿父口中得知新王登基已有四年,姜秦推测现今已是公元前262年,而这一年距离赵人死伤无数的长平之战已不到两年。 知道女儿喜欢听外面的事情,阿父不管每日多晚回来都会抽空和她讲一讲自己这一日的见闻。 这日他回来的格外早,神色喜气洋洋,像是遇见了天大的好事。姜秦从门槛上起来,小跑了两步,笑盈盈的迎上去:“阿父今天好像格外开心,是有什么大喜事吗?” 阿父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抱起姜秦走进屋舍,道:“今日邯郸城里来了队卫国的商队,那主家豪富,又乐善好施,为他搬货运物不仅薪资比别家高上两成,还允许我们这些帮工以低价采买绢麻,真是善人。” 阿母从屋里出来,接过阿父手中的红色绢麻。阿父道:“马上就要入秋了,你用这些绢麻给自己做件新衣,应该还有富余的能给冬儿也添一件。” 阿母展开绢麻欣喜的不住触摸着,以现在的制作工艺染出的红色并不十分鲜艳,但在这个时代却已经十分难得。阿母都开麻布细细的看了又看,然后小心的折好捧在怀里,道:“还是留着给冬儿做。我现在的衣服够穿了。” 阿父道:“我特意问了人算过的,够做你们两个人的衣服。” 阿母却道:“冬儿自出生到现在,穿得都是我们的旧衣改的。小娃娃长得快,再过不了多久,先前的这些衣服就都不能穿了。现在这些绢麻,做两件稍大一些的,再过几年也都能穿得。” 姜秦前世别说是穿旧衣服,即便是新的衣服买来后没拆吊牌就扔在一边的也不计其数。但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从一开始就没得选。从被粗麻的衣物蹭的浑身不舒服,到现在渐渐的习惯了。或许是曾经在物质上从来没有被亏待过,如今习惯了粗布麻衣,姜秦对这些并不十分在意。 见阿母看见绢麻那欣喜的样子,姜秦知道她其实是十分喜欢的。于是便道:“这些给阿母做新衣服,我喜欢穿阿母穿过的衣服,又暖又软。” 姜秦这并不是在说谎,麻制的料子大多粗粝,可穿得久了,浆洗的次数多了,虽然会变得容易破裂,但确实材质会柔软一些。 阿父抱着姜秦颠了颠,笑道:“我们冬儿长大了,知道孝顺阿母了。那听冬儿的,这次先给你阿母做,等下次再给你做,好不好?” 姜秦笑着点了点头。 阿母略嗔道:“这样鲜艳得绢麻哪里是轻易能买到得?” 阿父一仰头,骄傲得说:“我打听过,主家是准备长期往来邯郸的,管事的夸我勤勉,说以后有活计都会招我去的。这多去几次,我再求求管事的,买几尺好布还是有的。行了行了,你做了新衣就是了。” 阿母笑应着:“好好好,知道你能耐。”然后便抱着绢麻进了内室。 姜秦则拖着阿父坐在门槛上继续问他今日的见闻。 “阿父,邯郸城可来了什么新贵,秦国质子身边可有出现什么特殊的人?” 阿父摇摇头,道:“这个问题你也问了许多次了。如今赵秦不和,那秦国质子在邯郸并不受人待见,谁会去和他交好?冬儿为什么总好奇这种事情?” 也许阿父的心里也有许多怀疑,毕竟姜秦的行为举止自幼便和常人不同。但毕竟是他的孩子,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深究过。姜秦好奇的,想知道的,他都会尽自己的全力去为她解惑。 十六、公元前260年 “周天子分封诸侯,天下已经乱了五百多年了。如今诸国林立,秦国数代,雄主辈出,一心谋划东出。天下一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与其在赵国坐以待毙,不如尽早投奔秦国。阿父不是总担心人离乡贱,在异国他乡不好生存吗?那我们就想办法找一个靠山。 秦国质子是如今的秦国太子之子,总有一天他会回到秦国去。如果我们能与他结交,将来或许能得到庇护。” 姜秦知道自己在如今这个年纪和地位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可是长平之战近在眼前。虽然阿父说过依照赵国之法,征兵的时候不会强征一家之中唯一的男丁。但他不知道的是,长平之战赵军死伤数十万,非常之际,赵国必定是全民皆兵才阻止了秦国灭赵。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是她这辈子的父亲,也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二会关心她保护她的人。不论他觉得姜秦是多么的怪异,但他从来都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姜秦劝不了他离开,便只能想办法为一家人寻求庇护。 阿父揉了揉姜秦的头发,叹道:“我们冬儿若投身到富贵人家,必定是要有所作为的。不过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像我们这样无才无势的人,即便是真的到了贵人的面前,他们也不会看在眼里。何况那秦国质子来邯郸已经数年了,出无车架身无华服,我看他也是自身难保。若非秦国真的重视他,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姜秦却道:“患难之交总比锦上添花要可贵一些。何况阿父可知奇货可居这句话?如齐纨绢麻之物,在盛产之地齐国只是寻常,但辗转商旅之手后,来到邯郸,却被奉为难得的上品。秦国质子若在秦国,自然容易泯灭与众子之中。可是他替秦质赵,便是秦国的有功之人。不论他现在在这里多么的落魄,但他若能有一日归秦。那秦国众公子,便没有能和他的功绩相抗衡的人。 这世上不缺慧眼识珠的人。秦国之子不会一直这样碌碌无为的。” 姜秦在等的识珠之人,就是吕不韦。嬴异人遇吕不韦是他人生最大的转折点。姜秦知道自己如今力弱,即便她真的找到嬴异人,即便她知道历史,可是现在的自己给不了对方任何的帮助。而对方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想要让对方将来飞黄腾达之后不忘庇护自己,他们就不能以无用的弱者形象出现。姜秦在年前就想好了对策,所以才会一直托阿父打听。 阿父了然:“所以你总是打听有没有特别的人出现在秦国质子身边,就是想知道那个慧眼识珠的人出现了没有?” 姜秦点点头,道:“阿父或许也看出些什么,我和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样。我能见未来之事。”姜秦的故弄玄虚,阿父却毫不怀疑,只稍稍惊讶了一番后,便立刻接受了这个设定。 “难怪你总劝我离开赵国,难道秦国真的要灭了赵国了吗?可赵国还有李牧将军,廉颇庞煖等大将军,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啊? 何况我听人说,韩国还向大王进献了上党。那秦国久攻不下的地方,韩国却献给了赵国,可见赵国之强盛” 姜秦听到一半,人就蒙了,心头猛地一阵,两手紧紧抓住阿父忙道:“韩国进献上党?!” 阿父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露出这种惊惧的表情,但想到刚刚姜秦曾说自己能见未来之事,便试探着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姜秦急道:“这是祸水东引!赵国只要接手的上党,秦国必定会转攻赵国!”历史上就是由上党之争引发的长平之战。就是因为长平之战极大的削弱了赵国的实力,才为秦国统一六国奠定了基础。 春秋战国的历史是初中时的课程,姜秦记得的细节并不多。但是像接近秦朝一统之前的这段时间,这样当初被老师再三强调过的考点她还是记得的。 “不用担心,虽然听说败了几场,但大王已经派了赵括将军去代替廉颇将军了。赵将军是马服君之子,马服君曾大败秦军于阏与。赵括将军也必定能和他父亲一样力挫秦军”阿父安慰着姜秦。但姜秦听了却只觉得自己脑瓜子一嗡。 “赵括已经出征了?!”姜秦不敢置信的看着阿父,不由的责怪,“阿父既然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姜秦的指责让阿父有些不悦,但看见她慌张失措的样子,又不忍指责,只说:“你不是素来只问了有关秦国质子的事情吗?你没问,我怎么会知道你还喜欢听这种事情。” 姜秦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认真的说:“阿父,我之所以打听赵国质子的事情,就是怕一旦赵国和秦国开战,我们会无所依靠。我怎么会不想知道关于两国交战的事情?阿父真的相信我吗?是不是一直以来你都只是随便说些外面的趣事来哄我?!要是真的有一天打起来了,我们一家人也许都会死的!” 说完姜秦又有些自责,阿父负担起这个家庭已经很辛苦了。但因为她的要求,他每日回来后不管多晚多累,都会陪她说会儿话。是她自己过日子过得忘记了时间。 “对不起,阿父,我不应该无缘无故的责备你,是我太着急了。” 阿父却叹了口气,在门槛上坐下,他揉了一把脸,平视着姜秦道:“冬儿的指责没错,阿父确实一直都瞒着你。 你虽然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但是你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结交王公贵族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事情,他们是不会把我们这些黎庶的命放在眼里。 阿父活了这么多年,见了多少想要攀附权贵的人,但是他们最后都没有活得长久。你是我和你阿母唯一的孩子,虽然我们家穷,但有阿父在,总会平平安安的把你养大的。阿父不希望你和他们打交道。 其实你想知道的事情,阿父也一直都在努力帮你打听。今天阿父说的主家应该就是你一直想要找的那个人。他姓吕。” “吕不韦!?”姜秦脱口而出。 阿父有些惊讶,“你竟真的能知未来之事?” 姜秦尽量让自己淡定的点了点头。“恩,真的能看见。” 阿父先是无比担忧的说了句:“难道是天生的巫祝?冬儿,这种事情在你能保护自己之前,绝对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明白吗?”见姜秦答应了。这才皱着眉继续道:“他是卫国的富商。前年他来赵国不久便宴请了秦国质子。 他时常往来各国,在邯郸一直都很少久留,但每次来都会和秦国质子有往来,也会花费钱财为他打点。也许真的像你说的一样,他也看出了秦国质子奇货可居。 其实这次他们同意低价售卖绢麻给我们,听说也是因为他送给秦国质子的姬妾有了身孕,庆贺罢了。” 赵姬怀孕了,嬴政的出生还会远吗? 姜秦一直一来的目标就是千古一帝的嬴政。 姜秦原本计划提前结实吕不韦,姜秦毕竟是现代人,知道许多超过这个时代的东西。她相信吕不韦是个有眼光和远见的人,她只要提供一些建议,吕不韦应该就能因此获利。那他们之间便有了较为平等的利益关系。 历史上嬴异人和吕不韦先回了秦国,等到嬴异人登基的时候,才接回了嬴政母子。那这段时间,姜秦一家就可以留在赵姬母子身边,先培养患难与共的交情。 十七、公元前260年秋 怕阿父还是会不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姜秦十分郑重其事的对阿父道:“阿父,不瞒你说,我看到的大难就是因为这次赵括出征。他这次出征会惨遭大败,赵军投降,但秦国大将白起会设计坑杀降兵。四十多万大军能回来的寥寥无几。 经此一役,赵国肯定要再次征兵充实兵力,到时候只怕不会顾及律法。 以我一人之言,这些话即便告诉别人,他们也不会相信。而且现在已经是九月底了,只怕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能做的只有自保而已。 阿父,无论如何,我们要尽快接近秦国质子。只要能见到吕不韦,我有办法让他一定会帮我们的。阿父,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阿父听着姜秦的话,显然极为震惊,他是土生土长的赵国人,一听到会死四十多万赵国兵士,恐惧之余还有一些茫然。 看着姜秦,他很想看出对方是在说谎。可是姜秦认真坚定的表情又让他看不出破绽。 他看着姜秦喃喃道:“既然天降巫祝,能预言这些灾难,为什么却不能给赵人一条活路?四十多万人命啊” 姜秦并不能理解他的这种心态,对姜秦而言,在她原本生活的年代,不论是赵人还是秦人,全都是中国人,都是华夏子孙。 她只是催促着:“阿父?这是历史的必然性。我们现在就去?” “过几日,主家出城去了,要过几日才能回来。冬儿想要做得事情,能不能告诉阿父,阿父替你去做?你还太小了,只怕和他们相处会被看轻。” 见阿父终于同意,姜秦放下了心,她解释道:“阿父去说自然比我说的效果要好些。此事其实不难,但却利在千秋,您到时候只需要问吕不韦,若有一物,比竹简轻便百倍,比绢帛造价低于百倍,制成之后可书写可作画可万世流传。他必定会感兴趣。” 姜秦越说越兴奋,继续道:“明日我们可以先去找些材料。这几日我把东西做出来。等到吕不韦回来的时候,应该能把那东西成功做出来。正好今日带回来的绢麻也能派上用场。” 阿父这次没有反对,只是让姜秦把需要的材料一一告诉他,说自己明日出门的时候会替她收集过来。 所用的材料并不复杂,大部分的东西家里搜罗一下就能拼凑出来,原本需要的竹帘也可以用绢麻简单的代替一下。姜秦便让阿父第二日多带些芦苇回来。 第二天阿父背回了几乎堆成小山的芦苇。 阿母帮姜秦把裁好的绢麻扎成的布棚。阿父烧起锅炉,把切碎黏烂的芦苇茎干放进锅里。姜秦站在锅旁不断的搅拌着。 前世妈妈曾带姜秦去文化体验馆亲自做过古法手工造纸。虽然当时用的纸浆是体验馆里备好了的,但纸浆的制作过程确实详细的标注了流程写在墙上的。姜秦知道合格的纸浆应该是怎么样的,回忆着制做纸浆的流程,姜秦一遍一遍的试验着。 夜幕即将降临时,小院里倒满了失败了的试验品,虽然有几缸看起来不错,但计划用来谈判的样品,姜秦还是希望能尽量精益求精。 先秦时期,百姓家中用不起烛灯,天一黑,大家便早早的上床睡觉。 见姜秦捏着已经酸软的胳膊蹙眉,阿父劝道:“不着急,这些材料也不废什么事,阿父明天再去给你背一些回来。熬了一天,先歇歇。” 次日清晨,姜秦醒来的时候,阿父已经早早的出门了。阿母则在院中晾晒着一家人前一日换下来的衣物。 “阿母,早安。” 姜秦心情颇好,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里睡觉时她梦见了前世和妈妈一起去做纸的过程。梦里的场景虽然混乱,但做纸的过程却完完整整的重复了一遍。姜秦现在只觉得一切历历在目,对今天的试验充满了信心。 姜秦兴冲冲的抱了一捆芦苇跑到厨房。 阿母在院中喊道:“锅里还有个粟饼,先吃完了再去折腾你那些东西。你阿父就是就是太惯着你了,这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熬了一锅一锅,光浪费柴火,也不知道在瞎忙什么?” 姜秦拿着粟饼啃着。笑盈盈的伸着脑袋对阿母道:“阿母,今天一定能成功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再不济我先做些草纸出来,到时候你就不用再担心会被那些竹片划伤了。” 阿母摇摇头:“也就是阿父能纵容你为了这些拉撒的事情瞎折腾还浪费了一尺上好的绢麻。你吃完后自己玩一会儿,你阿父没回来之前自己不要烧火玩儿。” 阿母说完回了房间。 粟饼口感粗糙,但却是这个时候普通百姓的日常口粮。即便吃了快三年了,姜秦还是不习惯。她端了个竹筒制成的杯子,拿着粟饼坐在大门口一边小口小口的咀嚼着一边等阿父回来。 他们的这个房子虽然简陋,但离街道不远,坐在门口从小巷往外看去还能看见路上的行人。 巴掌大的粟饼,姜秦就着满满一杯的水才把它吃完。但阿父却还没回来,看着今日比往常似乎热闹许多的街道。姜秦不知不觉得就走了出去。 路上的人,行色匆匆,有的面带慌张也有的一脸看热闹的神情向周围的人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说了吗?赵括将军败仗了,今日朝堂上已经决议要向秦军求和,同意投降了。也不知道是那里跑出来的疯子,竟然当街拉扯平原君,说秦军会坑杀我赵国兵士,非要拉着平原君让他劝诫大王。” “可不是疯了吗?一个庶民居然敢妄议阵前之事。自古以来两军对阵就有不杀降兵的规矩,何况我军即便败了,但也有数十万大军,秦国何敢?” “我可不这么看,我当时也在,我听那人口口声声言之凿凿的说自己是亲眼得见的。他说自己能见未来事,这世间不乏能人异士,万一真有其事” “哪里会有这种事,那个疯子我也认识,平日里并没有什么能耐,不过是卖力气混口饭吃。要是真如他所说,能见未来之事,也不会落魄成这样。我看他是不知道收了什么刺激,疯了?” “什么疯了?我看是收了什么好处,所以出来捣乱的。” 姜秦只觉得闹钟一阵轰鸣,她跑到街上,拉住最开始议论的那个人。“你们说的那个人在哪里?!” 十八、公元前260年秋下 姜秦慌张之下没有注意力道,拉的那人一个踉跄。那人正要发火,但见对方只是个三岁女童,便一口气憋了回去,没好气的说:“妖言惑众的疯子,当然是被关押起来了。” “怎么会被关押起来?关押在哪里了?” “两军和谈在即,他妖言惑众自然会被关起来。平原君命人把他关押在大狱里审问了。” 姜秦心头一颤,问了大狱的位置便拔足狂奔。 姜秦不知道的是,她这边往大狱去,另一边也有人正在他们家中审问阿母,搜查居所。 姜秦在大狱外等了半日,无论她怎么哭求,狱卒始终不肯带她进去见一见阿父,也没有人理她。她呆呆的站在那里等着,却只等到了阿父畏罪自尽了的消息。 尸体被送出大狱的时候,阿母跟着衙役过来认领。阿母当场晕了过去。 姜秦愣愣的跪坐在两人身边。 阿父的身上遍布着明显刑讯过的痕迹。 姜秦想起阿父说过的话,达官显贵不会把他们这些黎庶的命放在眼里 她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阿父口中的黎庶。因为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人人平等,因为她也从来没有经历过不公的待遇,因为自恃是穿越者甚至觉得自己上辈子是救世主。 所以即便穿着麻衣,即便吃着粟饼,姜秦也只觉得一切都只是她通关前的考验。 是啊,通关。 她以为她来到这个世界,知道这里的历史。她的任务就是拯救阿父,接近权贵,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 在她的心里,不论是前世莫名蒸发掉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口,还是这一辈子四十多万大军,对她而言似乎都只是一个数字。 她所关心的一直都只有眼前人。 她怕爸爸妈妈熬不过末世,所以她可以牺牲自己结束末世。 她怕阿父阿母会亡于乱世,所以一心想要带他们离开赵国。 可是阿父却用命告诉了她。她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和所谓的先知,最后只会害人害己。 阿母醒来后告诉姜秦,那些人搜走了家里所剩不多的钱财。他们说那些都是赃款。是阿父收人钱财妖言惑众的证据。 因为这些诬蔑之词,邻里之中无一人伸出援手,帮他们收敛阿父的尸首。深怕也因此沾上间人的嫌疑 阿母背着阿父的尸体走走停停,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中回了家。她们把他埋在了院中。没有钱财买棺椁,便只能铺上芦苇盖上衣物草草的下葬。 纸浆熬制成功了,纸也一次比一次做出来的更好。但姜秦却没有拿着它去找吕不韦。似乎她辛苦把它造出来就真的只是为了擦屁股而已。 不过几日的功夫,赵国举国震惊。秦军居然真的坑杀了赵国的所有降兵,数目达四十五万之众。生还归来的竟只有两百四十个不足十五岁的小兵。 清晨。 邯郸城内流言纷起,百姓指责朝廷妄杀预先知道此事的巫者,害的赵国大军全军覆灭。 不同于几日前的流传的‘妖言惑众’之语。众人一下子将矛头指向了不听劝戒,害死巫者的平原君。 平原君带人来到姜秦家的时候。阿母正关着房门在屋里哭着做衣服。而姜秦正跪在埋着阿父的土包前烧纸。 从那天回来开始,阿母就总是哭泣,伤心阿父的离去,担心她们以后的生活。那块大红的绢麻因为被阿母裁剪开了,所以那天没有被衙役们当作赃物搜走。阿母一边哭,一边做衣服,她说做些事情能忘记伤心。姜秦便随她去了。 就像她一遍一遍的熬纸浆时,也觉得自己似乎能忘记一些事。 平原君看着已经烧成灰烬的纸灰,显然不知道眼前的东西是什么。他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尽量和蔼,一边对姜秦道:“你阿父生前可留下什么,例如着述或其他遗物?” 姜秦抬头瞥了他一眼,似乎没有任何情绪的呆呆的看着他。 平原君身后的人轻声道:“这孩子那天是看着她阿父会不会吓傻了?” 平原君皱了皱眉,没有再理会姜秦,而是直接对身后的人吩咐道:“那就进去问问他的妻子,问不出什么的话就直接找找看。” 此时阿母已经听见了动静,她红着眼打开门,冲到姜秦身边,把她抱进怀里,怒视着平原君身后的人,道:“你们还来做什么?!我夫君不认识字没有留下什么着述,我们多年辛苦攒下来的财货也都被你们搜刮走了,你们还要找什么!?” 显然那天带头来搜她们家的就是这个人。 那人表情略带慌张的看了眼平原君,然后色厉内茬道:“无知妇人,这是平原君,岂能容你无礼?!” 阿母瑟缩了一下,姜秦的脸在她手臂蹭了蹭,似乎又给了她一些勇气,“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就算掘地三尺,也只不过能挖出一具尸骨而已。人已经被你们害死了,就不能放我们孤儿寡母一条生路吗?” 平原君沉声道:“夫人误会了,本君也是刚听说了那日之事。那日本君事忙,只是令人将人先行看管起来,却不料发生了这种事情。本君也是极为自责,所以此次前来也是想弥补一二。” 平原君让人端了一盘金饼进来。阿母正要拒绝,但姜秦却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端金饼的人和平原君对视了一眼,便径直向屋内走去。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出来,对着平原君摇了摇头。 平原君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神情,神色不耐的离开了。 人走后,姜秦拉着阿母回到屋里。一盘子的金饼,大约百金。 阿母哭道:“这是用你阿父的命换来的啊!” 姜秦摸了摸金饼,道:“这不是阿父的命换来的。给我们这些金子只是为了挽回平原君的声誉而已。若不是阿父那天的话应验了,谁都不会在意这一条命。” 姜秦说的冷漠,但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阿母有些茫然的问:“你阿父真的是巫者吗?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你说他怎么那么傻?这种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了,怎么能说出去呢?以前都好好的,这次怎么就说出去了?” 阿母虽然是在问话,但显然也和城中的那些百姓一样,相信了阿父真的是个巫者。 姜秦道:“他是。他会是当世最伟大的巫者。” 阿母抹着眼泪道:“有什么用,人都已经死了他不应该说出去的,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不说的话,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多好。” 有了金子,阿母找人打了一幅棺材,找了一块风水宝地,将阿父重新下葬。 十九、公元前259年 平原君‘付金请罪’的消息很快就在邯郸城传扬开来。一个妄杀之人一时间竟又得了乐善好施的名声。 姜秦得到消息,当天便和阿母商量:“小儿捧重宝,夜行于市。必定会被人劫掠。如今我们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们都手无缚鸡之力,但平原君给了我们一百金的消息却传的邯郸城中人尽皆知。 我担心如果我们留下这笔钱,恐怕会有杀身之祸。” 阿母大惊:“难道他给我们这些金子,就是为了害我们吗?那现在可怎么办是好?” 姜秦道:“我不确定是不是会如我所想,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想要平安度日,总不能千日防贼。我听说战场上回来了两百多人。他们无功而回,如果没被处决,处境应该也很困难。阿母打听一下,将钱财散给他们,就说是阿父留给他们的。” 阿母有些不解:“无亲无故的,为什么要把金子分给他们?” 姜秦道:“如果当初那些人没有冤杀阿父,而是听了他的话,也许回来的就不止是这些人了。如今只有他们回来了,只要他们在,就会有人永远记得,原本不该是这种局面。” 而姜秦的未尽之言,是她知道不久之后就会再次开始邯郸之战。历史上记载,长达三年的邯郸保卫战中,城中出现了‘易子而食,折骸而吹’的惨况。而被烹的人中,首选自然是妇孺她和阿母两样都占了。 如今大家还记得阿父是个曾预言了祸事的巫者。以阿父的名义将钱财散给那些人,一是为了眼前保全自身,二则是为了坐实阿父是巫者的这个传闻,让人以为阿父也曾算到她们会得到这一百金,也曾算到这两百多个幸存者。 现今这个世界对于巫者还是尊重的。 坐实了这件事后,阿父对于这二百多人就有了间接的恩惠,分金之后,坐实了恩惠,也许将来有一天,他们遇到了危险,那些人中会有人帮助他们。 即便再不济,和平原君一样,花钱换个贤者的名声。若真有那一日,众人应该也不会把她们作为‘食物’的首选。 阿母虽然不舍钱财,但是却也知道这些钱她们很难留住。 于是留下了一小部分用来囤积食物,其他的便找到了那些人,分给了他们。 那些人中大部分一开始都是拒而不受的,但在听阿母说,是阿父生前特意交代留给他们的之后,便都收下了。 姜秦让阿母每天在做饭的时候,分批把部分食物做成了烘烤的极干的干饼,放入陶罐封存埋在地下。所有阿母不解的事情,姜秦都用阿父生前告诉她的来解释。 阿母知道阿父每天都会和姜秦聊天,所以只当他是那时候告诉姜秦的。哀叹着:“既然都知道会发生这些事,为什么还要去做呢” 姜秦家钱财一散而空的消息很快也都被众人知道了。但她和阿母的日子却没有她们预料的那么难过。知道她们不收钱财,城中便时常有善人给他们送些食物。 阿母也在富户中找了个帮人浆洗衣物的活。日子平平淡淡的过着。 有不少人因为阿父的‘预言’而对她们充满好奇,总是有人旁敲侧击的问她们,阿父可还预测了什么留下了什么话?姜秦对外总是一副呆呆傻傻的迟钝模样。 所以众人问话的对象便几乎都是阿母。阿母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又被姜秦再三叮嘱,不能和别人说阿父曾告诉她的那些事情,否则他们肯能会把自己抓起来。为了保护女儿,阿母自然也缄口不言。 被人问的急了,便说:“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人害死了!”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问了。 而她们家附近徘徊了数月的平原君的门客,也终于再找不到她们的异样之后离开的。 次年秋天,姜秦家床下的那块地下已经被挖出了一个五六平米的小地窖,地窖里层层叠叠的摆着数十缸干饼和一些菜干肉干。 而秦王也让王陵领兵带领二十万兵马开始攻打邯郸。 秦国原想速战速决,但因长平之战,赵人对秦国恨之已深。 赵国军民一心,青年一代几乎全都上了战场。 久攻不下,冬天来临之后秦军转入防御,直到第二年夏天,秦军都是处于防御状态,这时秦军开始围困邯郸。 邯郸城开始缺粮。当初收过姜秦家金子的那些幸存者大多都入了行伍,他们纷纷从自己的口粮中省出一份,想方设法的托人送来。 姜秦和阿母囤了近一年的粮食,虽然不多,但也足以让她们渡过这个难关。 于是便婉拒了他们的好意,只道他们在战场上厮杀,更需要这些食物。 城中粮食短缺,即便是富户也人人自危。阿母早已停止了工作。母女二人从入冬之后便几乎都闭门不出。 他们的院子里常年都堆放着芦苇,左邻右舍的人都知道姜秦时常会熬煮芦苇,便都以为她们母女缺少粮食的时候都是吃这些度日。 因此即便她们鲜少出门,但却也没有人怀疑她们囤积了食物。 又一年,邯郸城内的状况每况愈下,终于发展成了历史中的样子。听说平原君散家财与士卒,编妻妾入行伍,鼓励军民共赴国难,并选3000精兵,命门客李同率领不断出击,疲惫秦军。 姜秦用碳条在纸上计算着时间,离‘毛遂自荐’,平原君使楚签订合纵盟约的日子不短了。 指甲扣着碳条,直到全部碾成了碎末,姜秦才张开手放下。 她原本准备将这个消息告诉嬴异人和吕不韦,好通过他们的渠道让秦国先发制人,截杀平原君。以报阿父的仇。 可阿父不希望自己和那些人有交集,如今他用命告诉了姜秦这件事情的后果。这让姜秦不敢再冒险行事,她怕最后会连累阿母。 十二月,平原君成功搬到了救兵,魏、楚两国军队先后进抵邯郸城郊,屡败秦军。 赵国守军配合城外魏、楚两军出城反击。在三国军队内外夹击之下,秦军大败,损失惨重。王龁率残部逃回汾城;秦将郑安平所率2万余人被联军团团包围,只好降赵,邯郸之围遂解。 战报依旧一日日传来,激励着邯郸城中的百姓。 联军乘胜进至河东。秦军复败,退回河西。秦国和赵、魏、楚三国签约息兵,把以前占领的河东郡还于魏;太原郡还于赵;上党郡还于韩。 至此,除了战场上死去的百万兵士,和城中死于烹杀的妇孺们。有人名利兼收,有人升官发财。似乎一切都回归了平常。 但战争和吃人引起的瘟疫却还没从邯郸城中散去。 二十、公元前257年 阿母担忧的看着地窖里仅剩的半缸干饼,从里面拿了两个,想了想如今外面的情况,又掰了半个放回缸里。 一个半的干饼,加半锅水,煮成稀薄的汤水,就是她和姜秦一天的口粮。 即便是两碗饼汤,阿母也特意把看起来稍浓一些的分给了姜秦。 两人喝着汤,阿母道:“那时候你天天拉着阿母出城去捡柴禾,我还当你是觉得烧火好玩才没完没了的堆了一院子。谁能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情。前天柴也烧完了,截了床腿的那几根木头今天也烧完了。明天开始咱们就直接吃?家里还有口水井,总还能顶一阵子。” 姜秦吹了吹饼汤,道:“阿母,现在外面瘟疫还没完全结束呢,咱们家的井虽然是在院子里的,但水源和城里的时相通的。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喝没烧开的生水。 现在战事也结束了,我看外面的情况似乎也好了些,下午我们可以出去捡些柴回来。” 阿母想到自己半年前看见的那幅画面,一个两三岁的小童回来后她几日都合不上眼,每晚紧紧的抱着姜秦,生怕她也会和那些人一样。连连摇头道:“不不,冬儿你别出门。阿母自己去。你好好的待在家里,阿母出门后,你就去地窖里躲起来。” 阿母担心姜秦,但姜秦其实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便撒娇道:“可是阿母不在家,我会害怕,冬儿要跟阿母在一起。” 阿母思索再三,也觉得还是要两个人时刻在一起才能放心。 喝了碗饼汤垫肚子。将剩下的装在竹筒里用绳子吊在梁上,防止被虫鼠偷食。两人便拿着两捆绳子出了门。 接连的两场大仗,如今的邯郸城看起来比三年前要颓败了许多。姜秦穿着三年前的那匹红色绢麻所做的衣服,倒是成了城中难得的颜色。 食物不宜寻找,但废柴却不难收集。出门不过一个时辰,母女二人便满载而归。 阿母将柴禾搬进厨房,姜秦则跑回屋里准备倒碗水给两人解渴。可是刚一进屋,姜秦就惊住了,屋里竟然藏着三个人。 一个年轻的女人带着一个三岁上下的小男孩,手持利剑的中年男人护在他们的身前。 在脑海里快速的对比了敌我双方悬殊的战斗力,又见对方并没有第一时间对自己下杀手,姜秦识相的没有大喊出声。 年轻女子长得十分貌美,双眼水盈盈的楚楚可怜的看着姜秦道:“小姑娘,你别出声,我们就躲一下。若我们能逃过此劫,一定会报答你的。” 中年男人也表示:“你不要喊人,我们不会伤害你。” 院外一阵纷乱,姜秦还没来得及逃出去,中年男人颇为警觉的将房门关上了。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姜秦痛恨仇恨的声音,那个对她说阿父是畏罪自尽的人。“开门!搜查逃犯!包庇者同罪!快开门!” 姜秦看着屋内明显紧张起来的三个人,问道:“是平原君的人在追捕你们?你们得罪他们了?” 中年男人快速的拔剑架在姜秦的脖子上,见他显然误会了,姜秦连忙道:“平原君害死了我阿父,如果你们是他的敌人,我一定会帮你的!” 姜秦说完,中年男人将信将疑的把剑偏开了一些。姜秦三两步跑到床边,抬起床架,道:“帮下忙,这床底下有个小地窖,能藏下你们三个人。我们这个床特别矮,那些人不会怀疑你们躲在下面。等人走了,我再叫你们出来。” “夫人,你带政儿先进去。”中年男人反应极快,姜秦搬得艰难的床,他只一只手就轻易的抬起。看了眼地窖的情况,便当机立断道。 年轻女人眼带善意的看了下姜秦,便带着小男孩儿爬进了地窖。 因为是阿母和姜秦两人一点一点亲自挖出来的,因为当时只是为了存放干饼,所以地窖不仅很小,而且结构也不是很好。两尺宽一米多长的甬道,侧着身爬进去才是两米多高五六平米长宽的狭小空间。 中年男人爬进去的时候有些困难。 房门外传来问话声,“有没有看见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小孩?” “房门怎么关着?里面是什么人?” 阿母迷惑又紧张的回答:“什么一男一女和小孩?我们家里只有我跟我女儿。没看见有人进来” “进去搜!”发号施令的人正是当初把阿父的尸体扔在她面前的那个狱卒。邯郸之战,他没有死,显然还升官了。 还没等人进来,姜秦端着一碗水打开了门。她看向阿母,端着水径直走向她,神色呆呆的说:“阿母,渴,阿母喝水。” 姜秦这几年在人前一直是这样的表现。尤其是在她觉得危险的人面前,所以阿母倒是没有做出奇怪的反应,只是快步的走到姜秦身边,半蹲着把她抱在怀里,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人。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除了一张矮床和一张桌子一个衣柜便什么都没有了。所以进去搜查的很快就出来了。 “没有。” 一行人七八个,蜂拥着跑进来,打乱了阿母刚摆好的柴禾,掀翻了房间里的桌子,打碎了他们唯一的茶壶。又蜂拥着跑了出去。 如姜秦猜测的一样,因为床腿被截下来当柴烧,所以床板离地只有两三分米。所以那些人没有搜查下面。 人都走了以后,姜秦把院门上了栓,又和阿母说自己困了,想回房间睡一会儿。 关上了院门,阿母的心情就放松了许多。“是不是吓着了?不怕,阿母在,你去睡一会儿。阿母去把饼汤热一热,弄好了再叫你。” 姜秦回到房间并没有第一时间叫那三个人出来。 看着床板,姜秦深呼吸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父走后,她造出了纸。为了避免自己在这个时代待得时间久了,会忘记以前的事情,她会用碳条在纸上些日记,也会把自己想起来的关于这个时代的重大事迹记录下来。 阿母不识字,所以平时既便看见了也没当回事。在她心里,姜秦也是不识字的,那些黑乎乎的只不过是她画着玩的。而姜秦记载着这些东西的纸都放在了那个地窖里。 刚才情况紧急,姜秦没有考虑到这些。现在她只能祈祷地窖里没有光线,那几个人什么都没发现。 还没等她做好心里建设,中年男人便已经推开床板从地窖里爬了出来。而他的手里,拿着的赫然就是姜秦最担心的写了字的纸。 二十一、公元前256年 中年男人一手抬着床架让年轻女人和小孩出来,一只手拿着的赫然是姜秦写着‘前259-前257邯郸之战;前247年嬴政即位’等战国末期的各大事迹。 姜秦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走到了门边。 然后就听见那个中年男人,道:“小姑娘,不要怕,我们是听见那些人已经走了,所以才自己出来的。我们要尽快离开了,否则恐怕会拖累你和你阿母。只是有一事不明,想问问你。 我在那地窖之中摸到的成堆放着的此物,可是你们做的?” 那人看了一眼纸张,但却没有把细看上面的字,只是摸着纸连连惊叹。“此物轻薄柔韧,似绢帛又非绢帛,若能用于书写,必可造福万世啊。” 姜秦在心里默念‘难道这个人和阿母一样,不识字吗?可是他一眼就能看出纸张的好处,不像是没有见识的人。’ “小姑娘,造此物的人是谁,可否帮忙引荐?”那人拿着纸抖了抖,又问姜秦。 见他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文字上,姜秦暗松一口气,从那人手中拿回纸张,稚声道:“这是我阿父生前教我做的,是其中一种,叫草纸。” “你阿父是大才啊!之前你说他被平原君害死了?是何缘故?” 姜秦把纸折了几下放在自己的袖中,回道:“三年前,我父预言长平之战的惨况,向平原君谏言,让他劝赵王勿降,但却被冤入狱,受刑讯而死” “你阿父就是三年前那个巫者?”中年男人有些惊讶。“赵国有此大才之人,却不能善用,此是我”那人忽然一顿,转口问道:“你说你阿父教过你做这种纸张?” 姜秦点了点头,这是她忽然注意到男人带着的那个小孩儿。他似乎特别镇定,从刚才第一次见面起,他就一直没有露出过惊慌失措的表情。爬进黝黑的地窖也没见他抗拒哭闹。现在他紧紧的盯着姜秦的衣袖,这让她感觉有些不妙。 年轻女人间姜秦皱眉看着小孩儿,便微笑道:“政儿自小就没怎么和同龄人相处,大概是很喜欢你这个小姐姐,所以才一直盯着你看。是不是,政儿?” 政儿原本看着姜秦衣袖的疑惑眼神,转向姜秦的脸。他不发一言,认真的看着姜秦,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姜秦心头一滞,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猪脑子’。 政儿!嬴政!秦王政!这个时候能被赵国四下追捕的三岁孩童还能有谁?!未来的秦始皇啊! 那这个女人就是鼎鼎大名的赵姬。这个男人是谁?年龄上看,似乎不是嬴异人,难道是吕不韦? 姜秦试探着问中年男人。“您是吕不韦吗?” 那人没有反驳,只是反问:“你一稚子,如何知道吕不韦之名?” 看来他不是。姜秦略有些失望,但看了看如今还稚嫩的嬴政,姜秦又觉得自己这一遭不亏。 “我阿父曾在吕不韦的商队里谋生过,所以我听过他的名字。”姜秦的说法显然没有打消那人的疑虑,但却让他猜测是不是姜秦的阿父曾预测过他们会有此行。 毕竟当初她们散金之事,在这邯郸城中也有流传。当时听人的说法就是那个巫者生前曾预言到会有二百余人归赵,并知道自己会在死后得到百金。所以让妻女散金与人。 听说邯郸之乱时,那些人中不乏有暗中庇佑这家母女的人。 中年男人也没想到,自己慌乱之下随意闯进的一户人家,竟会是这家人。只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却和他听到的传言大不相同。如今他们一行人闯入她家中,她却镇定自若不慌不乱,难道这也是她阿父曾预测到的吗? 只是如今他们的形势危急,他也没有时间多打探。 他没有因为姜秦年幼就看轻她,正色拱手道:“在下申越,刚才我们曾有言在先,若你帮我们避过此劫,必会报答与你。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申某能做到的必尽力为之。” 若是从前,姜秦或许在知道眼前的小孩是嬴政后,会想方设法的和他们搭上关系。但阿父不希望他们再有交集,所以姜秦也已无所求。 只是想到刚才那人曾细细看过自己的那张纸,便有些心虚胆怯,问:“申先生识字吗?” 她怕他看到自己写得那些东西会生歹念,但对方却完全和他不在一个频道上。 “你是想读书习字?不愧是巫贤之后,有志向。好,申某答应你了。等申某将夫人和小公子平安送回咸阳,必会来兑现承诺。” 说完申越便带着赵姬和嬴政离开了。 姜秦看着他们离去,有些懵逼。到底是看没看见那些字?到底认不认字啊? 等人走后,姜秦摸索着爬进地窖,把自己藏得笔记全都找了出来,为了以防万一。她把这些写了字得纸全都烧了。 十多天后,姜秦再次见到了申越。这次嬴政和赵姬没有和他一起。 姜秦便好奇得问了句:“他们回到秦国了?”心里却想,这不符合历史?嬴政不是等他爹上位了才被接回国的吗? 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邯郸城? “邯郸城中遍布追兵,实难逃脱。政儿和夫人已经在安全的地方藏匿起来了。”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道:“申某答应教你习字,只是如今某还有要务在身,所以不得空,这竹简上字你先照着摹刻。等下次再见时,我再教你解其意。” 姜秦打开逐渐,看着跟鬼画符一样的篆体字,一脸懵。什么鬼? 然后就听申越道:“我见你在那纸上也有习字,只是你无人教导,习字不成体统,缺笔少划不在少数,结构松散不可入目,完全不成字体,不解其意。 你即有心向学,以后在课业上绝不可懈怠。” 看着捧着竹简一脸懵的姜秦,申越又道:“申某既然答应教导你,便也当得起你一声先生。你叫什么?” “姜秦,啊,不是,我阿母叫我冬儿。” 申越以为冬儿是她的乳名,并不在意,道:“你即有名有姓,该是出身不俗。你阿父曾和你详说?” 姜秦摇摇头,心想,姜秦是我上辈子的名字。阿父能和我说什么? 然后就听申越道:“姜姓乃上古八姓之一。百余年前田代姜齐,姜氏后人分散各国。有从氏为吕者,也有从姓为姜者。 如此说来,你和吕不韦也算是同祖同源。难怪哉,你上次会问起他。可是你阿父提起过?” 姜秦又摇头。申越叹了口气,道:“想是你阿父隐姓埋名在此,又意外去世,也来不及对你说这些。” 姜秦抿了抿嘴,看了看眼前这个脑洞很大的先生,又看了看手中的竹简。 忽然明白了。 不识字的不是他,也不是自己,而是他们之间两千多年的代沟。 她写的简体字经过数千年的演变和如今的篆书已经大不相同,而且她还掺杂着阿拉伯数字,所以申越看不懂她写得字,只当她是学字没学好,乱涂鸦。 而眼前这个没有横折撇捺,更符文一样的前秦文字,对她而言也只是一堆见过但不认识的历史文物。 既然要入乡随俗,姜秦不想在这个时代做个文盲。古代读书习字对平民而言难如登天,所以后世才会有人称科举为登天梯。姜秦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向申越请教了这个时代的礼仪,姜秦学着电视剧里看过的动作。 认认真真的行了拜师礼,拜了申越为师。 拜了申越为师后,姜秦把这件事情也告知了阿母。 申越总叫她姜秦,阿母便以为是姜秦拜师后,申越替她取得名字。虽然她还是管女儿叫冬儿,也不明白为什么申越时常惋惜没能和姜秦的阿父一会。 但对于这个肯教导女儿读书也时常帮助她们改善生活的先生,阿母还是十分敬重的。 行了拜师礼后,申越对姜秦显而易见的亲近了许多。也将他的身份来历告诉了姜秦。 他是当年安国君派来保护嬴异人的,和嬴异人亦师亦友,熟读百书且武艺高强。嬴异人归国之后,便将赵姬母子托付给了他。 他现在无法将赵姬母子送出城去,便只能找地方让他们先躲起来。赵姬的父亲是邯郸富商,他们如今躲在那里,也还算安全。 二十二、公元前251年 一晃五年过去。 姜秦和申越读书习字也算有所小成。姜秦原本前世就有自由搏击的底子,又和文武双全的申越学了剑术。 姜秦十二岁时,申越便时常感叹,姜秦习武的天分远胜读书,若是男子将来必定是一猛将。 跟姜秦一起和申越学习的还有幼年嬴政。两人同从一师,姜秦年岁稍长,嬴政便叫她一声阿姐。最初的时候姜秦还满心别扭惶恐,但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 而姜秦的造纸术也通过申越的渠道传回秦国,并销售于世。最初的版本因为简略制艺粗糙,其实并不适合书写,有了申越的帮助,这几年姜秦多次试验了用竹制纸,有了赵家财力和人力的配合还有申越的建议,终于做出了和后世所用宣纸几乎可以媲美的纸张。 因从完善后的造纸术被申越命人送回秦国,纸张从秦国制造,从秦国流出,所以也被世人称作‘秦纸’。秦纸的出现,因造价低廉,制作简单,携带方便,逐渐开始取代竹简和布帛,成为世人书写的主要工具。而和秦纸配套出现的还有姜秦因不习惯使用刻刀和竹签而又一次提前‘蝴蝶’出来的毛笔和炭笔。炭笔因为使用不便和容易弄脏手,所以只在贫民中流传。而毛笔则在上层士人中迅速流传开来。 虽然因姜秦的请求,虽然世人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姜秦所造,但姜秦还是因这几样东西而获利不少。不仅在秦王面前挂了名,还有无数的财帛不断的送来。 姜秦翻建了原本家中的小院。也请了人来照顾阿母,让她过上了较为舒适安逸的生活。 院中,阿母亲手帮姜秦把她自制的沙袋一一捆在腿上,胳膊上。看着姜秦关节附近被常年累月绑沙袋勒出的厚茧。心疼道:“如今我们也过上好日子了,冬儿实在不需每日再这样辛劳。阿母看了心疼。你年岁也快差不多了,再过两年,阿母替你好好物色一户人家,我们就享享福不好吗?你是女娃儿,又何必吃这些苦楚去习武呢?” 姜秦笑道:“阿母可记得为什么当年我们明明有了那一百金,但却不能留下吗?” 阿母想到那段时日,脸上露出愁容,无奈的点点头,又道:“可如今我们有你申越先生和夫人他们的帮衬,必不会和那时候一样了。” 姜秦对阿母解释道:“先生虽然武艺高强,赵夫人家也富庶,但他们同样自身难保朝不保夕。如今不过是秦赵两国止了兵戈,赵王才没有为难赵夫人他们。 阿母忘了五年前?秦国攻伐西周时,赵胜就曾把赵夫人母子缚于两军阵前,用以威胁秦国。事后归来,若不是政儿命大,只怕也和当初阿父一样,难以平安从邯郸狱中出来。 所以若有一日,秦赵再次开战,他们的处境恐怕比我们还要危险。 何况不论是靠谁,都终有靠不住的时候,只有自己真的有了本事,才能保护好自己。 阿母,我不怕吃苦,只怕有一天发生了什么我会保护不了你。阿父去世多年,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只要你好好的,那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听到邯郸狱,阿母心有余悸,她忧愁的摸着姜秦指腹的硬茧,“若这天下再也不打仗就好了 冬儿,你自小就有主意。阿母说不过你。但你也要记得,你也是阿母唯一的亲人了。阿母也只希望你好好的。你是女娃儿,凡是不必这么逞强,你阿父若还在,看你这样也会心疼的。” 姜秦红了下眼眶,抱着阿母,声音轻快的说:“阿母,我喜欢练武,并不觉得这样辛苦。好了,阿母,我约了政儿,今天带他出去田猎。我要先走了。阿母,晚上我想吃你做的豆饼,你做给我吃好不好?我想要加一些蜜糖。” 阿母拍拍姜秦,道:“好好,阿母亲自给你做。那你早些回来。” 来到城外山岭,申越和嬴政已经到了。姜秦给申越见了礼,又和嬴政打了招呼。三人便提剑边走边谈话。 嬴政身为质子,他的身边总少不了赵国的监视。申越作为他的授业之师,既不希望他太早崭露头角被赵人所忌遇到危险。也更不希望他庸碌无为。所以每次总是借着田猎的机会在无人的阔野之处借机向他传授治国之术和他交流如今诸国大事,使他不至于困囿于眼前。 因为纸笔所获之利丰厚,所以申越也有了无数的财货可以买通各国消息。 申越道:“今日秦国传来消息,秦王薨逝,安国君已继任新王。大秦如今王权交替,只怕赵人会借机联纵伐秦。你们怎么看?” 姜秦看向嬴政,死的是他太爷爷,即位的是他爷爷,按照历史而言,他爷爷即位后,他阿父会被立做太子,而他也快要回到秦国了。 姜秦示意嬴政先说,但嬴政却故作懵懂的反问姜秦:“阿姐怎么看?” 这几年姜秦也发现了,这个小家伙鬼精。明明心里什么都知道,但是却总是装出一副天真后知后觉的样子。每次先生提问,他都要把问题推给姜秦。 一开始姜秦还以为他是真的没听懂,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大姐姐,自己自然是要为无知小弟解惑的。所以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详细解释给他听。 直到三年前,赵伐卫国。申越也如今天一样,问他们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这事超出了姜秦前世的历史考点,她不记得最后卫国是什么情况。但课本上总说秦灭六国一统天下。姜秦便以为卫国在这时候就已经被赵灭国了。 可嬴政却在她说完卫国会被灭国之后,提出,以秦国远交近攻的国策,必会出兵救卫。 事后自然如嬴政所说,虽然卫国先后被赵、魏所占,但最后却得秦国相助,于同年年底复国。 姜秦那时候才感叹,果然天真的只有自己。秦始皇就是秦始皇,自己居然一直把他当作和前世那些六七岁还什么都不懂的熊孩子一样。 看着他这喜欢扮猪吃老虎的样子,姜秦翻了个白眼,配合道:“先赵王心狠,权谋之术无可匹敌。但制衡合纵的能力远不如其父兄。自他上位以后,四处征伐,虽开疆拓土,但却令赵武灵王时期好不容易奠定的大好局面葬送。结怨于各国,使赵国重新陷入四战之地的局面。 如今的赵王,野心不小,但能力胆识却还不如先赵王。只要秦国放出消息,联燕攻赵,到时候即便是假的,赵王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一来,不管是为了一探虚实还是为了示好秦国。赵王定会命人善待你和夫人,或许还会送你回去呢。恭喜啊,要回家了。” 姜秦笑盈盈的看着嬴政。 嬴政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问申越:“先生,阿姐说的是真的吗?我和阿母真的能回秦国了吗?” 申越正暗自沉吟:“联燕攻赵?妙啊燕赵两国积怨已久,此计确可行!” 说完他又皱眉道:“只是我在咸阳的人传来消息,华阳夫人似乎有意为公子子楚迎娶韩国公主只怕赵人到时候会因此觉得夫人和政儿不受重视,而迫害他们。” 姜秦道:“新王即位,太子位未定,公子子楚此时迎娶韩国公主,只怕也是身不由己。但正因如此,他对这段被迫的婚姻定然也有逆反之心。政儿和夫人的处境不在于其他人怎么看,而在于公子子楚在得势后,是不是会忘记他们。 公子子楚和夫人相识与微时,两人在邯郸有多年的患难之情。只要公子子楚不忘此事,夫人和政儿就必定能平安回去,而且会被厚待。” 申越道:“公子子楚是个重情义之人,此事倒不难办。” 几人边走边说,已经入了深林。忽然听到林中一阵细碎的响动。所论之事有了解决之法,申越手一挥,道:“林中必定有猎物,既然是出来田猎,也不能总是空手而回。今日你们去松散一下。” 姜秦甩了甩腿脚,道:“先生,我今日未带佩剑,难得出来一次,我想绕着林子跑两圈,你和政儿去?” 申越同意后,姜秦便拉伸了下筋骨,开始小跑起来。 等到她跑完一圈回来,却见到嬴政抱着一只狗正逗弄着。姜秦一退三步远。 “啊!你哪儿抓来的狗,离我远点!” 嬴政第一次见她露出恐惧的表情,觉得有趣,便举着狗去追她:“阿姐!你看看!阿姐!” 姜秦吓得拔腿就跑。 嬴政抱着狗在后面追的哈哈大笑。“原来阿姐居然怕只小狼崽子!” “狼?” 姜秦停了下来。探头去看。 嬴政举起怀里的狼崽子,灰白的毛发,看起来有点像哈士奇。姜秦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皱眉道:“这真是狼吗?长得好像一只哈士奇。” “哈士奇是何物?”嬴政不解。抱着狼崽又要上前。 姜秦连连后退,转身跑到申越身后,道:“先生,今天我不送你们回去了,我阿母做了蜜糖豆饼。明日我送一些来给你们。我先走了!” 二十三、公元前251年冬 第二天,姜秦提着一食盒的蜜糖豆饼来到赵家。 申越不在,赵夫人正伏在案前哭泣。嬴政脸色阴沉的跪坐在一旁。 姜秦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没有见到狼崽子的踪迹。将食盒放下后,姜秦用眼神向嬴政无声的询问:夫人怎么了? 嬴政撇过头去,握拳捶了一下地面。 赵姬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见姜秦在她身边,便靠在她肩头继续哭诉:“冬儿,你说公子真的就此抛弃我和政儿了吗?他不会接我们回去了吗?” 姜秦看了下嬴政,安抚的拍拍赵姬,轻声道:“夫人怎么会忽然这么想?公子是个重情义的人,您应该知道的。他如今定是自身还为稳固,怕难以护住你们所以才没接你们回去的。等公子地位稳固,不会忘记与您这位患难之妻的。” 赵姬的样貌也算是天生丽质得天独厚了,这几年的邯郸之困并没有削减她的美貌,一如当年的娇憨,哭起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 姜秦这人见不得人哭,一看人掉眼泪,她也忍不住想哭。这上辈子的毛病,带到这辈子也依旧没改。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绣帕让她擦眼泪。自己转头看向嬴政,极力想要转移话题。 “政儿,你那只小狼呢?我阿母让我带了些肉糜来,放在食盒的下层了,给你喂小狼用。” 没想到这一句话出,又招的刚擦了眼泪的赵姬‘嘤嘤’哭泣。 “怎么了?”姜秦察觉不对。她本就奇怪,关于他们能不能回去的这个问题昨天就已经和申越先生讨论过了。就算现在有什么风言风语,赵姬不明白状况,嬴政也不应该生这么大的气才对。 然后就听嬴政怒声道:“今早我去找公子丹,但是却在路上碰到了赵偃和郭开,他们不仅当街辱我和阿母,说我们是秦国的弃子。还摔死了我的哈士奇!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姜秦正听的同仇敌忾,但是听到嬴政说到哈士奇三个字的时候,却因为这违和感而忍不住差点笑出来。 但想到那两人居然无缘无故活活摔死了一只小狼,又厌恶气氛不已。她虽然怕狗,也连带着怕那只小狼。可是她护短,自己这边的人,绝对不能白白让人欺负。 姜秦清了下嗓子,劝道:“他二人是邯郸城内出名的纨绔恶霸,你与他们计较什么?虽然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过你既然这么生气,这口恶气我们也不能一直憋十年。他杀你心爱之物,你就以牙还牙啊。知不知道他最喜欢的是什么?最怕的是什么?” 嬴政眼睛一亮,认真的思考着。 赵姬却急了,“冬儿,你怎么能劝着政儿胡闹呢?那赵偃毕竟是赵国公子,我们现在可万万那不能得罪他们啊!” 姜秦坐直了身体,四指在膝上轻点着,笑着道:“夫人,政儿有分寸的,我们只是出出气,不会让人知道的。是不是,政儿?” 嬴政扶在膝上的手指也不自觉地跟着动了动。看向姜秦道:“他们都是贪生怕死之徒,最看重的当然是自己的命。不过阿母说的对,现在不能杀了他们。阿姐,你说怎么办?” 姜秦缓缓道:“我听闻赵偃时常私下出入女闾,小小年纪就已极不检点。可见是好色之徒。郭开视财如命。他们私下出门不会带上护卫,不如就偷偷打一顿,再劫掠一番就算了?” 嬴政立刻露出高兴的模样,嘴上却说:“阿姐怎么能出这样的主意,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姜秦一本正经道:“我也不是什么君子。” 次日姜秦打听到郭开陪着赵偃再次偷去女闾,便带着嬴政埋伏在半路上。姜秦取掉沙袋后身轻如燕,一跃从墙头跳到他们的马车上,打晕了车夫。又趁郭开和赵偃还没反应过来,一脚将两人踢下马车。 守在一旁的嬴政连忙出来,用麻袋将两人套住。一顿拳打脚踢之后,见嬴政也算出了气。姜秦便把那两人身上的财物洗劫一空,拉着嬴政一路跑回赵家。 回到家,两人摘下面罩,相视大笑。嬴政把身上的厚皮甲脱下,气喘吁吁道:“太痛快了!就是穿着这东西行动着实不便。阿姐自己为了请快些都把沙袋摘了,怎么倒叫我穿着这个?” 姜秦道:“我和他们都是素未蒙面的,但你却和他们相识还有旧怨。虽然我们蒙了面,装作寻常劫匪,但也难保他们不会因为看见你的身形而起怀疑。穿上皮甲,你看起来胖了二十斤,即便他们看见了,也不会猜到那人是你。” 那日后,嬴政便没有再看见赵偃和郭开。姜秦打探到,因为他们被劫掠后,晕了过去,被人发现后报给了平原君,而平原君又告诉了赵王。郭开私下带赵偃去女闾,本就是瞒着赵王等人的。这一次不仅受灾破财,还泄露了行踪。被赵王处罚,关了禁闭。 几日后,秦国传来消息,秦国太子为迎回妻儿,欲出兵五十万,与燕联合攻赵。这消息的传出和姜秦之前所作的猜测几无二致。 申越便告知姜秦,让她也做好准备,随时一起离开邯郸。 姜秦和阿母商议了一番,也觉得以他们如今的形势,跟申越回秦国比独自留在赵国要好一些。和阿母去祭奠了阿父,告诉了他,他们即将远行。姜秦便遣散了家里的仆从,带着行李去了赵家,以便一起出发。 又过了几日,平原君亲自来到赵家,告诉赵姬,为表两国交好,他会亲自护送她和嬴政归国。 平原君显然没有认出站在赵姬身后的姜秦,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 而这个姑娘,至今对他还报有杀意。 平原君走后,赵姬回到房间,兴奋的在屋里转起了圈。“冬儿,你听到了吗?我们真的要去咸阳了!公子没有忘记我!不!他现在是秦国的太子了,我是秦国太子的夫人。我的政儿就是以后的秦国太子,秦国的王。这些又老又旧的衣服不用收拾了,等回到秦国,太子一定会替我准备更名贵更滑丽的华服!” 嬴政蹙眉,显然不喜赵姬这样的言辞。但却没说什么。 姜秦帮着赵姬把衣服一件件从原本的箱笼里拿出来。 似不经意的说道:“这些衣服也确实配不上夫人以后的地位了。可是夫人千万不要忘记,你将来的荣华富贵,不是因为太子,也不是因为秦国,而是因为你生下了政儿。太子或者秦国都会有可能因为一些原因而放弃你,但是他们不会轻易抛弃自己的血脉。 因为政儿和你都在赵国,所以他们才会派人来接,所以赵国的平原君现在才会礼遇与你。 所以,只有政儿好了,你才能一直荣华富贵下去。夫人可千万不要做出有负政儿的事情。” 赵姬扔下衣服,有些不悦的说:“政儿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不会有负与他,你这是何意?” 姜秦其实是看着她得意忘形的样子,想到了她后来成为太后后的记载。私通嫪毐,生下两子,逼宫造反。 虽然她现在还是个一心保护儿子的好母亲。可她刚才的样子,又让姜秦觉得,不难理解她最后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情。 年轻时的娇憨天真 到最后,成了愚蠢而不自知 二十四、公元前250年 姜秦和赵姬算是不欢而散,但她还没走出房门,便看见赵偃带着几名侍从冲进小院,打算杀人放火。 姜秦连忙转身回护,拉着赵姬跑回房中,把她塞进刚才空出的箱笼中,道:“夫人,不要出声不要动,我去帮先生和政儿!” 姜秦把房门关上,快速卸下手臂上的沙袋,一拳击在向她攻击而来的侍从面门,接着转身肘击对方腹部,趁他吃痛弯腰时夺下他手中的利剑,毫不犹豫的刺进那人的颈部,一击毙命。 有了利剑在手,姜秦势不可破的快速将房门前的人一一斩杀,动作狠历决绝的就像上辈子杀丧尸一样。 等她跑出小院的时候,赵偃正命人射箭,姜秦毫不犹豫的冲过去,一把抓住赵偃的发髻,从他身后踹击他的小腿,将他按着跪在地上,用剑抵住他的咽喉,厉声大喊:“我看谁敢!” 郭开连滚带爬的躲到柱子后大喊:“你疯了!你可知他是赵王之子!你敢杀他,赵王灭你全族!” 姜秦把剑逼近一分,看向周围的弓箭手们,道:“你看我敢不敢!” 感觉到脖间的刺痛,赵偃吓得哭喊:“都聋了吗?!放下!快放下箭!” 姜秦喝道:“全都放下武器,退出去!” 赵偃带来的侍从全都听命扔下武器退了出去,只有郭开还拿着短刀颤颤巍巍的躲在柱子后叫嚣:“你快放了公子,否则休想活着离开邯郸!” 姜秦乐了,道:“我现在放了他,我们才真的不能活着离开邯郸了?郭开,你若真的担心,不如你来替他当这个人质?公子偃念你忠心,肯定也不会不顾你的死活而攻击我们的。” 赵偃连声道:“对对,郭开是我最亲近的侍读,我不会不管他的。郭开,你快过来!” 郭开两股战战几乎站不稳,似乎权衡了一翻,闭着眼向姜秦挪去。 还没等他走到,听见门外的马蹄声,和平原君的“住手!”姜秦立刻松开赵偃,把他推向郭开。 自己则拿着长剑退回到申越身边,轻声道:“先生,你们带我阿母出城。我在城外等你们!” 说完姜秦头也不回的跑了。 申越知道,姜秦以庶人之身劫持赵国公子,即便平原君主张送他们回国。但也会因为赵国的颜面而不放过一个区区庶人的姜秦。所以此时姜秦独自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平原君进来的时候,姜秦已经翻过院墙离开了。看见院内的惨况,他拂袖喝骂赵偃:“看你干得好事!” 赵偃看见平原君,就像是看见了救星,但听到叱责,心中又不忿:“这院里死的都是我的人!刚刚跑了一个女贼人你没看见吗?嬴政指使女贼劫持伤我,你不去找他们,反倒斥责与我!?” 平原君眼眸微眯,看向嬴政和申越。但想到秦军为了赵姬和嬴政而派出的五十万兵马,平原君虽然心中也有疑虑,可那人已经跑了,自己明日又就要出发,不想撕破脸皮,便只能暂时息事宁人。 于是转头对赵偃道:“你不带人前来生事,也不会闹出这些事情,还嫌不够丢脸吗?快走!” 见平原君明显不会替自己出头,赵偃拂袖而去。 平原君和申越、嬴政约定了第二日出城的时间,便离开了赵家。 平原君一出门便对手下下令:“去问问刚才那些侍从,逃走的那人是何体貌,让人全城搜捕。抓住后,等明日我们出城了,便立刻枭首示众。” 而姜秦这个时候已经跑到城门附近。姜秦身量娇小,又穿着一件深色的衣服,站在树影下完全不显眼。她观察了下士兵的巡逻情况,找到了规律之后。便卸下腿上的沙布袋。 青石砌成的城墙虽坚固,但石头和石头之间难免有些缝隙。姜秦便借着缝隙,攀爬而上,越过了城墙。迅速跑到城外隐匿起来。 第二日,平原君的车队浩浩荡荡的驶出邯郸城,姜秦一路远远的跟着。直到快到秦国时,姜秦才找到机会混入车队。 嬴政看到姜秦,惊喜莫名,“虽然先生说你一定能平安逃出来,可这么多天不见你行踪,我和阿母还是很担心。” 姜秦道:“我没事。我阿母呢?似乎没有在队伍里看到她?” 嬴政道:“先生担心夫人和我们一起离开会引起平原君怀疑,所以将夫人托付给了一支来咸阳的商队。” 见姜秦担忧,又忙道:“那支商队是先生安插在邯郸的间人,经营多年,根基牢固,一定能平安带着夫人回来的。” 姜秦却还不放心,道:“我相信先生的安排不会出纰漏,但阿母一直看不见我一定会很担心。你们先进城,我找到阿母后再来跟你们会合。” 嬴政也怕姜秦和他们在一起会被平原君的人发现。毕竟平原君命人满城搜捕姜秦的消息,即便他们离开了邯郸,还是有人告知了他们。 姜秦和嬴政分开后便按照他的指引很快找到了阿母所在的商队,见到人平安无事,她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一行人平安到达咸阳之后,申越已经等在他们的落脚点了。 “先生!”姜秦行过礼后,有些意外的问:“先生怎么来了?我还想等安置好阿母之后就去找您呢。” 申越道:“平原君的人已经查出你的身份了,如今咸阳城里也有他的人在秘查你的行踪。我不放心,所以来此地等你。 你的身份和所为我已经禀报了大王,大王对令尊之事和造纸术都十分看重,令我带你入宫觐见。 你阿母就先随我的人到我府上暂住。” 听到阿母已经被妥善安排,姜秦便放心的跟着申越入宫,途中她问申越:“政儿和夫人现在情况如何?他们回来可有被人为难?” 申越道:“太子对赵姬和政儿心存怜爱愧疚自然不会亏待,虽然入城时被阳泉君为难,但公子傒出现给他们解了围。政儿在大殿上对应机敏,受大王看重,将鹿卢剑赐予了他。” 鹿卢剑是历代秦王之佩剑。秦王将此剑赐予嬴政,其中深意不说自明。 可姜秦却更在意另一点:“公子傒当年是与太子有恶才被迁至边地,他怎么会帮政儿他们?” 申越道:“如今朝堂上被芈姓一族把持,宗族之中也唯有公子傒的身份能与阳泉君相抗。大王召公子傒回来,除了思念长子,也不是没有令二人互相制衡的意思。” 姜秦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道:“大王的初衷是好,但以公子傒当年能当中拔剑刺杀的性子,实在不像是能体会上意的。” 申越笑道:“人都是会成长的吗,公子傒戍边多年,还不能有所长进吗?” 入宫之后。 虽然秦王早就听说延承父志,造出纸笔的人是个弱龄女子,但在看到姜秦本人的时候,还是令他十分惊讶。 秦王问:“你就是姜氏女?寡人见你如今也不过豆蔻之龄,十年前的事情你可还记得?除了长平之战的事情,你阿父可还曾说过什么?” 秦王问的倒是很直接。如当年的平原君一样,他们都想知道阿父是不是还预测了其他事情。关于这一点,这些年姜秦早已经完善了一套成体系的瞎话。 此时也是信口拈来。 “幼年时只记得阿父每日归来都会与我说会儿话。阿父出事前几个月,曾感叹天命落于大秦。我问阿父那为什么我们不离开赵国去秦国?但阿父说我们还有未完的使命。后来阿父预测到长平之战赵国兵士的祸事,虽知无力改变,但因不忍其中的故交枉死,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阿父未读过书,不识字。他说读书习字成本太高,唯贵族富户能负担得起。他以低廉之成本造纸造笔,就是希望有一日,天下黎庶都能有识文断字,知礼仪明荣辱。” 秦王听了连连感叹,“竟有如此奇人,哎,若非时运不济,堪为大家啊!”又在心里思量,长平之战前几个月推断出的天命落于大秦,按照时间推断,那时候正是嬴政出生的时候。再加上他想起先王临终前曾梦到嬴政。两厢结合无一不在说明,带领秦国一统天下的天命之子就是嬴政。 秦王心中更加坚定了决心。 秦王对姜秦所说的她阿父的预言深信不已。追谥他为太师,命姜秦入宫为女官,但姜秦直言自己还有一母需要照料。秦王便特赐她可以自由出入王宫。 虽说看起来姜秦似乎得了很大的恩典。但太师一职本就是主管祭祀的虚衔,阿父又早已去世多年,所以只是名义上好听罢了。唯一的好处就是姜秦和阿母因为这个虚衔也算是跻身士人了。 而姜秦入宫,虽说是女官,但到底还是为奴为婢,并非姜秦所愿。但她们要在秦国生活下去,那王命自然不可违。 好在秦王还算仁义,把姜秦安排在了赵姬身边,而不是听从华阳夫人的,把姜秦分派给她。 十余日后,在吕不韦和嬴异人的一唱一和中,平原君签下了割城盟约,以求秦国不联燕攻赵。 但实际联燕之事本就是无稽,平原君回赵之后才知道自己中了计。赵王责怪平原君签订辱国条约,当朝就要毁约罢相。气得平原君当场吐血暴毙。 姜秦知道这件事后,当天便出宫,亲自告知了阿母,这件事情。两人毫不避讳的大肆庆贺了一番。 二十五、公元前249年 十月,秦王赢柱正式登基,但三日后却忽然薨逝。 嬴异人登基在即,华阳太后欲任其弟阳泉君为相,立韩国公主韩霓为后。 但嬴异人不愿受制于芈氏,擅做主张立赵姬为后。嬴异人原本欲封吕不韦掌相权。但受华阳太后极力反对,朝中也有不少大臣以吕不韦出身贱商为由持反对意见。一番博弈后,双方各退一步,竟成了申越上位的局面。 申越出身士族,本就是嬴异人的太傅,又受先王信重。一朝拜相,朝臣中倒是没有多少反对之声。 嬴异人大概是觉得有愧于吕不韦,封其为长信侯,食邑蓝田十二县,拜为上卿。 申越拜相之后,事务逐渐繁忙,姜秦有意将阿母从相府中接出。但按秦律,宫人私设外宅是违法的,姜秦便和新任的秦王报备了此事。秦王倒是阔气,直接以封赏先太师的名义,赐下了一座府邸,并配备了一应奴仆。 姜秦谢恩领受之后次日,便出宫将阿母接到了新居。 姜秦在宫里的地位很怪,虽名为赵姬身边的女官。但似乎先后两任秦王都明里暗里的暗示了赵姬,让她不能苛责姜秦。 因为当年姜秦曾在危难时救过赵姬一命,而她也不缺使唤的奴婢,所以两人相处的还算融洽。 阿母搬出相府之后,姜秦便几乎没有再跟申越有私下的联系。而申越也几乎不与她主动联系。两人就这样默契的彼此避开。 倒是和姜秦从未相处过的吕不韦,以同宗同源的名义给太师府送了几次礼物。阿母不知道怎么处理,便托人问了姜秦。姜秦见礼物都不贵重,只是一些各地特产,便让阿母收下了。 嬴政常在赵姬宫里出入,和姜秦也几乎每日都能见上一两面。 某日,嬴政感慨:“为什么回到咸阳之后,阿姐和先生就生疏了呢?政儿很怀念从前在邯郸时一起田猎、听学的日子。” 姜秦道:“人在其位,谋其事。过去的时光固然有值得追忆的地方,但如今的日子也可以找到不同的乐趣。至于生疏?我虽然只是女官,但毕竟身在内廷,先生现在贵为丞相,掌秦国军政。为守君臣之义,我与先生当自行避讳才是。可阿姐和先生的师徒之谊并不会因此而有改变。先生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阻止阿母搬出相府。相知在心,并没有生疏之说。” 嬴政这才释怀,道:“原来如此。不过我见阿姐整日身处内廷无所事事也是烦闷,我们许久没有比试切磋过了。我去向阿母替你告假一日。我们出去痛痛快快赛一场如何?我有几个朋友,都是各种好手,你们也可以切磋一下。” 姜秦睨着眼反问:“无所事事?你都不知道我这一天天的有多忙。” 嬴政手撑在案几上,凑近坐在他对面的姜秦,道:“我听说先王搜罗了各国传世的卜筮之书,没有交付给太卜令,却令人送入宫里给阿姐。我听先生说,阿姐的生父,先姜太师是很厉害的巫者,不仅预测了长平之战的结果,还曾算到后事细节。难道阿姐也会占卜,通阴阳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姜秦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在膝上无规律的弹弄着,无奈道:“就是不会,所以先王才希望我能学会?可是【易】、【礼】之书太晦涩难懂了。先王和大王又都不让我向太卜令求教,我根本看不明白。” 嬴政笑道:“先生早就说了,阿姐读书的天分远不如习武。哈哈哈哈反正也不是一日之功,今日就先松散松散。” 嬴政说完就伸手拉着姜秦往外走,一边对身旁的侍人道:“跟阿母说,本公子向她借阿姐一天。” 出到殿外,有三个少年正等在那里,看起来最大的那个也最活泼,一见了嬴政出来,行了礼,便笑着问:“这就是公子说的文武双全的阿姐吗?” 嬴政笑道:“我阿姐打人可疼了,你要是招惹了她,我可不会帮你。”然后又对姜秦介绍道:“这是蒙恬,那是蒙毅,他们俩是兄弟。这是李信,他们家世代擅射,李信箭术极好。” “比阿姐射得还好。”嬴政笑看着姜秦,别有意图的补充道。 他和姜秦自幼一起习武,自然知道她在这方面有多不服输。此时说这几句也是有几分少年人惹是生非的故意挑衅意图。说完他笑盈盈的看着姜秦,就等着她说要比试一场。 但姜秦却没如他的愿。只是挨个好奇的看了看三人,便颇有礼数的和他们见了礼。 嬴政怔了下,随后冲李信使了使眼色,又对姜秦道:“阿姐,你就不想和他一教高下吗?” 李信被蒙恬推了一下才了解到嬴政的意图,后知后觉有些不情愿的拱手道:“信请姜女史赐教。” 蒙氏兄弟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起哄。 “比一场,比一场!” 姜秦有些无奈道:“他们是要做大将军的人,和我一个内廷女官比箭,输了赢了都不光彩”姜秦瞥了嬴政一眼,那眼神就像在说,你是不是傻? 嬴政却不管,他小时候被姜秦打击惯了,在她面前也不怎么顾及脸面,耍赖道:“我的人要是赢了阿姐,那我也算是一雪前耻报仇雪恨了嘛,阿姐,你不会是怕输?” 李信这次很上道,不等嬴政暗示,便梗着脖子问:“姜女史莫不是看不起信?” 姜秦盯着李信看了一会儿,看得他浑身不自在,才道:“好,找个人少空旷的地方?正好我也许久没有骑马了,去跑跑马,骑射田猎如何?” 嬴政意图达成,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得意道:“我早就命人在骊山猎场准备好了!走!” 出了宫门,便有人牵了骏马上前。五人骑上马一路奔向骊山。 一到骊山,众人兴致高昂。嬴政纵马接过弓箭箭筒,喊了句:“阿姐!我们可就直接开始啦!卯正为限,每人十箭,猎物最快最多者胜!”就策马入了山林。 姜秦从侍人手中接过弓箭,拉弓试了试。便跟了上去。 而蒙恬兄弟和李信也早就跟嬴政一起跑了。 卯初,姜秦牵着马从林中慢悠悠的走出,正好遇上同样出来的李信。 “姜女史如此悠闲是胜券在握了吗?还是没有猎到猎物?”李信下马,牵着走在姜秦旁边。 “哦,是你啊,在想一些事情。骑马影响思绪。” 李信正准备问,在想什么?两人身后嬴政和蒙家两兄弟也出来了。嬴政喊:“阿姐,李信,你们怎么都这么快就出来了?你们猎了什么?” 姜秦道:“我跑得没你们快啊,只猎了一些小东西。” 嬴政得意道:“阿姐是不是来了咸阳后懈怠了?我刚才猎了一只鹿,一会儿让人制些鹿脯送给阿姐。侍人已经进去捡拾猎物了,我们去那边歇一下?” 几人到了凉棚下,坐等侍人把他们射出去的剑和猎物带回来。 等到了卯正,凉棚前堆了满满一地的猎物。 每个人的十支箭几乎都没有浪费。除了嬴政用两支箭射了一只鹿,其余几乎每支箭都猎杀了野兔、野鸡、雁等小动物。 唯一不同的是,其他的拿回来时都是死得,而姜秦的箭带回来的都是活得。 “姜女史的箭都是射在野鸡或野兔的腿上,然后钉在树干或地上,奴猜姜女史或想放归他们或养起来,就这样带回来了。”捡姜秦猎物的那个侍人道。 姜秦冲他笑笑,道:“多谢,你做得很好。” 嬴政不可思议的看着姜秦道:“阿姐何时变得这么妇人之仁了?”他本想说虚伪做作,但看见姜秦向他看来,又改口了。 姜秦道:“倒不是妇人之仁。只是想着你们必定都能所获颇丰,便想着自己的留一些送回去给我阿母享用。活着的新鲜些。” 嬴政一副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的表情。 以所猎之物多寡来算,李信有不少猎物都是一箭双雕,所以数量取胜。嬴政有鹿,质量取胜。按规矩本该是李信胜。 但他却说自己胜之不武,指着姜秦的猎物道:“姜女史射的兔子,每一只都是后腿同一个位置,即让其不能动弹,又不伤性命。这份控制力远胜于信。” 二十六、公元前248年 自那次一起狩猎之后,嬴政时常会来找姜秦一起出去游猎。一来二去,姜秦和李信及蒙氏兄弟也渐渐熟悉起来。 嬴异人正式即位的那年,东周君与诸国联合密谋伐秦。嬴异人派吕不韦出兵讨伐,上将军蒙骜辅之。 六国之人轻视出身商贾的吕不韦,皆报坐收渔利之心,作壁上观。而吕不韦与蒙骜却配合默契一举攻下巩邑。东周君为保王室血脉,自缚其身携百官出城跪拜乞降,自此东周灭亡。八百年周天下,自此覆灭。 吕不韦领兵回秦之日,嬴异人下诏将东周原都邑洛阳的十万户封分给他,并以太尉之位以待。 秦虽设太尉一职,但因其职权与丞相无异,为保君权不受威胁,所以有秦以来,国尉一职自来虚设。此令一下,不仅芈氏一系和宗室皆有异议,就连向来站在嬴异人一边的申越也对此表示反对。 姜秦素来不主动过问朝中之事,但那日嬴政气哄哄的从外面跑回来,一通打砸出气。 之后见姜秦坐在案前,倒好了茶放在他每次坐的那个位置,气定神闲的看着自己撒野。嬴政莫名觉得有些尴尬,觉得姜秦看自己的眼神好像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他又觉得这种感觉很好,让他觉得在这里他不需要有所约束,好像他做什么姜秦都不会生气,都会包容,也会帮他解决任何问题。 嬴政开始摔东西得时候,姜秦就已经让宫室里得人出去了。此时屋里除了她就是嬴政。见她不起来铺坐垫,嬴政撇了下嘴,自己把坐垫踢倒要坐得位置,坐下后没好气得嘟囔:“阿姐不是女官吗?连垫子都不给本公子放好,什么都要我自己做,哼!” 姜秦起身跪坐着,一本正经得行了个大礼,道:“公子说的对,婢子知错了。公子有何吩咐?没有的话,婢子先去把宫室里收拾一下?” 嬴政打了个寒蝉,搓了搓自己得胳膊,一脸惊恐得说:“阿姐,你还是正常些” 见姜秦撇了他一眼重新坐回案前,嬴政嬉笑着道:“从前可是阿姐跟政儿说的,生气得时候一定要在自己能控制得范围内,尽快得把气撒出去,才不会把人给憋坏了。现在外面那么多眼睛看着我,他们就等着我犯错了。只有在这里我才能真的自在些。我冲阿姐发火,阿姐不会生我的气?” 姜秦在心里替自己默哀,这确实是她说的。因为很多书上都说秦始皇因为幼年时受过太多坎坷,所以才会导致后来性格暴虐。 姜秦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话不多的小可爱。姜秦自然不希望他变成后世所说的那样。所以十分注重对幼年嬴政的心里疏导。可是她自己对这些也不知道怎么具体操作,只觉得自己每次不高兴的时候,把气撒出去就能好一些。所以就这么教他。 那时候他们在邯郸,嬴政虽然在物质上没怎么被亏待,可是如赵偃郭开之流的赵国子弟有不少都以欺辱他为乐。 那时候他们的身份不允许他们肆意报复,所以姜秦就带他去跑步去狩猎或者两个人打一架,或者一起偷偷的去把那些人打一顿出气。总之,在他们能解决的范围内,姜秦总是会尽量的让他把气给出了。 后来回到了邯郸,嬴政也长大了许多。不再像小时候一样,现在很多事情他自己就能很快的调节好情绪。 “怎么了?好久没见你生那么大的气了。”姜秦给嬴政续了一杯清茶,问道。 嬴政拧着眉一饮而尽,先是抱怨了句:“阿姐怎么喜欢喝这么又苦又涩的东西。”也不用她回答,自己就紧接着道:“吕不韦计灭东周确有大功,但此事谁都能看的出来本就是父王送给他的功劳。父王将洛邑十万户赐给他做封邑已经是厚赏了,竟还要开未有之先例,命他为太尉。父王这样将丞相置于何地?!” “太尉?先生怎么说?”姜秦有些惊讶。她记得这个职位在秦朝应该一直都是虚职,并未有明确记载过曾任命与谁。 “申越师傅当然很生气了,当朝便提出辞去丞相一职,只求父皇收回成命。先生当年陪父王只身前往邯郸为质,又在父王离开后,护佑我和阿母。他吕不韦对父王有恩,难道先生就没有吗?!”嬴政愤愤不平道。 姜秦听了却放下心来,道:“你别生气,先生也并没有生气。先生与大王亦师亦友,素来最忠其事,先生毕生所愿不过是辅佐明君,承大秦历代东出之志。他既然提出要辞相,必定是为了大王着想。而不是故作张弛,以退为进。” 嬴政低头沉思,就听姜秦继续道:“我听闻太尉一职有统掌军政之权?” 嬴政神色不悦的点了点头。道:“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朝堂上的人说,父王这是为了分丞相的权。” “从前就有左右两位丞相的先例,只要两者一主一辅倒也没什么。不过看你的反应,难道是?” 嬴政点点头。 “大王莫不是糊涂了?这哪里是分丞相的权利?都有两个不分主次的掌管军政之臣了,还要大王做什么?这哪里是分相权,这是分君权啊?长此以往,楚国就是先例” 姜秦轻笑着说出来,但听在嬴政耳中却如惊雷,他骤然抬头看向姜秦,神色大恫。随后道:“阿姐是说他们会有不臣之心吗?” 姜秦摇摇头,道:“大王的优势是能知人善用,深知用人不疑。因为不论是先生还是吕氏,他们现在都和大王有一样的目标,他们如今都不会因权柄过高而起叛逆之心。大王提出命吕氏为太尉,和丞相共掌朝政,不仅是因为当初的恩情,更重要的是吕氏他有治国之能,大秦需要这样的人才。 不过大王此举还是不妥。” 嬴政道:“你不是说他不会有反叛之心吗?” 姜秦道:“有些事情,不可开先例,为什么有秦以来,太尉一职虚设?就是因为君王最多只能保证自己这一代,自己的心腹不会背叛他。但却不能保证这个心腹忠臣会不会再忠于下一任君王。君权不可过度分散,防止的就是这种情况。” 嬴政迅速脸上一片阴霾,姜秦的话说的很明白。吕不韦或者先生,他们确实不会悖逆父王,但不能保证他们也会同样忠于自己,甚至他的下一代。 如此的例子,历代尽皆如是,枚不胜数。 嬴政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道:“可父王已经下令,岂可朝令夕改?阿姐,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才好?” 姜秦打开茶壶的盖子,将里面的竹编的滤网拿出来,沥了沥水道:“茶在水里泡久了喝着苦涩?但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把茶叶和水分开来,我们就能得到一杯清香宜人的好茶。”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异响。‘叮’,很轻。 “谁?!”嬴政呵斥,正要站起,却被姜秦拉住了。过了一会儿,姜秦起身打开门,殿外的侍人和宫女们才刚起身,姜秦也没问话,直接回到殿内。 “阿姐怎么不问问他们是谁在门外偷听?” 姜秦戏虐一笑,道:“你不是猜到了吗?何必多次一举为难他们?” “阿姐是什么意思?”嬴政一副懵懂的样子。 “这是王后的宫室配殿。那是环佩作响的声音。王后若回来了,只会直接让人推门进来。能让那些人禁声行礼又有兴致听下去的,大概只有大王了。” 姜秦顿了下,反问道:“不是你引他来的吗?” 嬴政显然没想到姜秦会这么直接的问他。他双手背到身后,有些心虚。 然后就听见姜秦说:“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好歹给我打个暗号?我口无遮拦,要是哪天犯了忌讳,可就没命了。我这么年轻又貌美,可不想这么早就” 嬴政连忙保证:“阿姐,政儿知错了。以后一定不会这样牵连你。” 姜秦撩了下衣袖,道:“我不信这会是最后一次还是打暗号。” 听她这么说,嬴政就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生自己的气。于是伸手放在桌上,指尖一点一点的依次弹弄着。道:“就这样?如何?” 姜秦笑容一滞,点点头,道:“好啊。” 二十七、公元前247年 吕不韦主动推辞了太尉之职,但秦王言诏令已下不可更改。便与众臣商议更改太尉之职权。自此以后,太尉执掌武职,丞相掌文职,两者互不干涉,都直接向秦王负责。 冬去春来,秦王的身体每况愈下。 他时常回来赵姬宫里和她回忆往事。有时候姜秦也会在一旁奉茶。 “我记得姜秦是和王后同一年从咸阳回来的?”秦王看人的时候眼神时常会虚无涣散,但他又能很清晰的记得从前的事情。他其实还很年轻,但那神态却让姜秦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前世外婆弥留时的样子。 历史上的秦庄襄王就只正式在位了三年。姜秦很久没有把这些事情写在纸上了。但却记在了心里。 “回大王,是。” “你师从申越?” “是。”姜秦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秦王轻咳了几声,缓了缓气息,道:“丞相有勇有谋,寡人在邯郸的那几年,受教与他,至今受益匪浅。先生其实最善治国治世之道,你在丞相身边,可有所获?” 姜秦合手垂在身前,低垂着眉眼,道:“姜秦愚钝,即便先生尽心所授,秦也只能算是认得几个字罢了。那时候在邯郸城,秦要保护阿母,所以拜师也只是为了习一身武艺,以作自保。” 一旁的赵姬,道:“大王,冬儿的身手,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好的。我记得那日赵公子偃带了数十人马,想要在我和政儿回来之前,谋害于我们。是冬儿一力阻拦了他们。” 姜秦头也没抬,道:“王后过奖了,其实我送你回到房间后不久,平原君就带人来了。是王后和公子福运深厚,才未被赵偃所害的。” 赵姬却道:“我听政儿说,是你劫持了赵偃,所以才拖延了时间。否则在弓箭手的攻势下,我们恐怕等不到赵胜过来。” 秦王似乎来了兴致,道:“哦?是吗?我记得丞相当年就曾和我说过,若欲狼群袭击,必先攻其头狼。危机时刻,你能学以致用,可见是将先生的话都听进去了。” “先生所授,确实令姜秦受用一生。” 秦王似不经意道:“说来政儿也是与你一起蒙学的。你看他比你如何?” 姜秦心头一震。赵姬诧异的看了看秦王,又看向姜秦。显然没有想到秦王会忽然这么问,她向姜秦使着眼色,想让姜秦多说嬴政的好处。 秦王是什么意思?姜秦忽然觉得头很疼。 当年初入咸阳,先生陪她入宫。说是那时候的秦王,秦孝文王召见她。她那时候虽然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却没有深想。 直到后来秦孝文王随便找了个借口让她留在宫里做女官。并且给她送来许多晦涩难懂的卜筮类的文献后,姜秦那种不好了的感觉更明显了。 后来秦孝文王重病时,向她秦国何时能一扫六合时。姜秦才意识到,也许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自己和他说的那段关于阿父的话。 回去后姜秦一点点的回想那几年的种种细节。秦王不会因为她的那几句话而听出什么破绽。但有人可以。那个陪着她一步步把纸完善的人会知道。那个教她刻字,看着她怎么都掌控不好力道,而剪了兔毛做毛笔的人会知道,这些事情不会是一个故去多年的人教她的。 何况当年的那张纸,他真的没看懂那些字吗? 一个谎言有了一个明显的漏洞,那其他的事情就都没办法解释了。尤其是当对方其实并不想听你的解释。 那天她出了宫。先生说,秦人不会步赵人的后尘。他说天命既然在秦国,那秦人就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说只要她留在秦国,秦王会善待她和她的阿母。 回宫后,姜秦说想把阿母从相府中接出来。秦王虽然诧异,但却欣然应允。姜秦说希望他能派人去保护阿母,秦王似乎更高兴了。 听说人死前都会在冥冥中有些感应。自己前世是虽说算是自杀,但也隐隐有那种自己就应该离开这个世界的感觉。 这一任的秦王也知道自己的任期快到了吗? 姜秦道:“公子聪慧,天资卓绝,志向远大。姜秦不敢与之相较。” “你和政儿也算青梅竹马,寡人看他对你也颇为亲近,将你配给政儿可好。”秦王是笑着说这句话的。 但姜秦却‘嘭’的一下给跪了。 姜秦其实很不喜欢下跪。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她每次只能以对面人坐在那里受她跪拜的时候也是跪坐着的,来安慰自己,自己也不吃亏。 但这次她是结结实实的给跪了。 “大王,不可。” 赵姬面露不悦,道:“你莫不是看不上我政儿?” “王后误会了。是姜秦配不上公子。姜秦与公子虽然是一起长大,但说句僭越的话,我是把公子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看待的,我相信公子也是一样。何况大王莫忘了,公子政是秦国的天命之人!” 姜秦说完看向秦王。 秦王对姜秦前面的话都并不在意,但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明显目光一震,看向姜秦。 赵姬想不到姜秦会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悄悄看向秦王,见他的神色并不像生气。反倒在片刻后大笑起来。心里知道,政儿的地位更加稳了。 她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姜秦刚才的那番话分明是说政儿就是秦国下一任的王。秦王没有生气,却更加高兴,这说明他也是赞成姜秦的话的。 赵姬刚想说什么,秦王便拍拍她的手,温声道:“王后,寡人有些渴了,想喝你亲手做的羹汤。”赵姬正高兴着,也忘了自己其实不会做羹汤,笑着道,“大王想喝,妾立刻就去给你做。” 赵姬一走,秦王便问姜秦:“先王临终前曾告诉寡人,说你告诉你阿父曾预言天命落于大秦?按照你当年告诉先王的那个时日,大秦一统之君就是政儿吗?” “是。” “丞相推断出那个巫者是你,并将这件事情告知先王,你可怨怪他?”秦王嘶不经意的问。 姜秦坦然道:“一开始猜到时,有些生气,但静下心来就不气了。先生只是尽为臣之道。何况若没有先生的回护,秦恐怕早就死在邯郸了。即便他让我进宫,也是因为那是平原君四下追杀我,只有咸阳宫里才是最安全的。” 秦王清咳了两声,喝了口水,放下杯子道:“你能体谅申越的苦心,也不枉费他在先王面前几番替你求情。你大概不知道?当年先王有意让你殉葬。” 姜秦的手紧了紧,其实那时候先王临终前召见她的时候她隐隐有这种预感。毕竟先王一直表现得对她不太信任,这也许是因为她自己也一直没说实话。但后来他只是随意的说了几句话就让她离开了。那时候姜秦以为他是不想为难自己这个小人物了,如今看来,是申越先生替她求了情。 “先王待秦素来宽厚,故而,秦不知。”姜秦低着头思索秦王现在说这件事情得用意。 忽然听到:“寡人还有多少时日?” 姜秦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接。 她愣了愣。 直说你活不了几个月了? 姜秦在心里摇摇头。刚说了先王有意让自己殉葬,自己现在要是真的那么说了,回头他真的死了,万一气不过让自己殉葬怎么办?想到历代秦王最关心的都是大秦什么时候能东出。 姜秦手指动了动,既然双方都已经心知肚明,她也不能再拿阿父当挡箭牌了,便直言:“不瞒大王,我生来就对一些天下大事隐隐有感应。可紧紧是模糊得感应,并不会推算不到人势命理,否则当初我阿父也不会平白受难。 秦只知道,即便下一任秦王登基后,也须十数年时间才能一统天下。” 秦王蹙眉,“大秦如今已经是一国独大之势,怎会还需十几年?” 姜秦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才缓缓道:“大王,即便有天命,时机未到也不能操之过急。公子还年幼,他和秦国都还需要成长的时间。” 姜秦微微抬头看向秦王,见他一副怅然若失得表情,便知道他听懂了。 如今秦国有蜀地源源不断的粮食供应,无腹背之敌,占地利之便。又有王翦蒙骜等猛将,占有人和之势,但却东出无望,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天不假年,他活不了多久了。 他的子嗣最大的两个如今也不过十二三岁。如此一来,秦国若想东出,至少要等到十几年后新任秦王成长起来。 秦王定神看着姜秦,过了许久才道:“申越和吕不韦也都说过,时机未到看来寡人真的没有这个福气,看到天下一统了。” 二十八、公元前246年 次日,秦王下诏,立公子政为太子。朝堂上有申越、吕不韦、姚贾等人的支持,再加上原本反对的芈系在这三年里被申越和吕不韦联手打压,实力大减,立储之事倒是没有起什么波澜。 嬴政一路狂奔回来的时候,姜秦和赵姬正在殿中说话。当嬴政进来的时候,赵姬已经掩饰不住激动的神色。即便是昨天听了姜秦的话,她已经有所猜测。 “阿母,父王已经在朝堂上宣布立我我太子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阿姐,我是太子了,我是秦国的太子了!” 赵姬起身扑过去将嬴政抱入怀里,两人喜极而泣。 姜秦因为知道眼前的人不仅是现在会成为太子,以后还会是千古一帝的秦始皇,所以虽然也高兴,但相比较之下却淡定了许多。 见两人终于平复下心绪了,姜秦对赵姬道:“王后,大王最近身体不适,您要多多在他身边照顾。大王身体好了,公子才有慢慢成长的机会。” 赵姬稍敛,道:“大王的身子,我也是日夜担忧,但阖宫的医者昼夜不理的看着,也没有多大起色。” 嬴政听了心里也咯噔一下。 一个月后,由吕不韦主持的阅兵大典如期举行。 嬴异人和嬴政同驾一车,共览大秦雄师。那日后,嬴政便被秦王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公元前247年5月,嬴异人在位三年,骤然薨逝,年仅三十五岁,谥号庄襄。 嬴政登基,按照秦庄襄王的遗命。申越、吕不韦共同辅政,赵姬掌秦国国玺,待嬴政成年便可亲政。 嬴政登基后,赵姬赏赐了姜秦许多财宝。姜秦借机告假,带着东西出了趟宫。 回到家里的时候,姜秦觉得有些陌生,这所宅邸被赐下来后,她一夜都没住过。每次出宫看望阿母,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回。 孝文王的手笔不小,虽然这个宅子只是赐给姜秦的阿母一人居住。但步入前院,影壁回廊一应俱全,整体建筑看起来颇为大气庄重。 与之不和谐的,却是堆在院子里的芦苇。但这却让姜秦觉得很亲切,仿佛回到了曾经的那个堆满芦苇的小院。 “阿母!”姜秦快走了几步。 阿母正在指挥着人怎么摆放芦苇堆,忽然听讲姜秦的声音,显然愣了一下。她猛地回头,看见向她走来的姜秦,连忙跑了过来。 她摸了摸姜秦的脸颊,眼眶隐隐含泪,心疼的说:“冬儿,我的冬儿瘦了,怎么瘦成这样了?在宫里很辛苦吗?是不是在宫里没有吃好?这次回来能不能多住几日?阿母给你做你爱吃的” 姜秦拉着阿母的手握着,道:“阿母,王后待我很好,从来不让我做任何粗活累活。我只是最近长高了,所以看着才瘦了些。这次我向王后告了假,可以多住几日,想吃阿母做得蜜糖豆饼了” 阿母连连说好,拉着姜秦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说:“阿母天天都做着蜜糖豆饼呢,就想着万一哪天你回来了。那东西做着繁琐,你等不了就得回去” 说着,她忽然停了下来,回头道:“瞧我,一见到你就什么都给忘了。小李将军,多谢你送这些芦苇来。老妇做了些蜜糖豆饼,给你也带一些回去?” 姜秦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在帮阿母堆芦苇的人中居然还有李信。 “李信,你怎么在我家啊?还做这些事?是大王让你来的吗?阿母,是那些人不听话了,使不得了?” 姜秦说着扫视了一下院子里还在干活的仆从,除了门口守门的,眼前这五四个人看起来也在各司其职,并不像偷奸耍滑的人。 阿母道:“不是不是,他们都很安分,该做什么从来都没有不做的。只是这芦苇在咸阳城里不常见,我又没有门路。小李将军常替你送东西回来,我便托他寻了一些。正好今日你也回来了,我们要好好谢谢小李将军,这两年真是麻烦他了。” 姜秦了然,咸阳城这些年大量造纸以供关东六国,芦苇这种原本随处可见的野草,如今也是要专门种植才够用了。 李信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姜女使” 姜秦更是疑惑,“替我送东西回来?” 这两年李信常在嬴政身边,所以出入宫门比较方便,她只知道阿母有时候托人从宫门送些吃的用的给她,经常会通过李信的手送来。 她只当是凑巧。阿母不识字,在咸阳又没有什么亲朋,所以姜秦即便有什么话要和阿母说,或者有什么东西要给她,其实都是自己告假出来亲自送回来的。 唯一一次她托人送东西给阿母,也是那次狩猎后,自己要直接回宫,所以托嬴政让人帮她把东西送回来。 阿母笑道:“不是你知道阿母爱吃野鸡野兔的,所以常托小李将军送来吗?你啊,送的太勤了,也太麻烦人家了。你送回来的东西,阿母舍不得分给别人,一个人哪里吃得了那许多,后院还专门辟出了一块地方,养着你送回来的野物。那些兔子啊,能生的很,这都不知道第几窝了。正好今日可以多做些,阿母亲自下厨做几个你爱吃的菜,小李将军不嫌弃的话,留下一起用顿饭?之前你总是匆匆忙忙的,老妇还没好好的谢过你。冬儿,你陪小李将军去前厅坐坐?阿母很快的。” 姜秦的回来,明显让阿母十分开心,从刚才起,整个人就处于亢奋的状态。 阿母拉着姜秦又细细的看了看,摸着她的手,前几年习武生的茧子也软化了许多,知道她是真的没有吃苦,这才放心去了后厨。 阿母一走,李信站在那里更加不自在。 姜秦先说话了,“是政儿托你照顾我阿母还是先王让你监视我们的?”和李信并不陌生,所以姜秦说话也没怎么客气。想到什么就直接问了。 李信愣了下,像是没有想到姜秦会这么问,但却忽然放松了下来,疑惑道:“先王为什么监视你们?” “不是吗?”姜秦有些意外,他没有反驳自己是嬴政派来的,却好奇先王为什么监视她。姜秦便默认了他是嬴政派来替她照顾阿母的。 “不是。”李信说的很坦然,又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姜秦似真似假笑道:“我好歹也是宫廷女官,万一泄露宫中消息给别国间人,也非小事。先王派人监视下,也无不妥。” 李信却很认真的回答道:“你不会的。” 姜秦便笑:“我当然不会啊,我可是当今秦王的阿姐。别国的人能给我什么好处,让我背叛他?” 那日李信留下来一起吃了顿饭。姜秦的口味偏甜,阿母做得菜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李信吃不太惯,但还是陪着吃了两大碗。临走时,阿母还给他装了一匣子蜜糖豆饼。 姜秦请了一旬十日的假期。但住到第三日,宫里便派了人来催。 姜秦回去的时候,太后赵姬显然很诧异。“不是说要在家多陪陪你阿母吗?” 姜秦定了定,默然无言。只能说自己想到宫里还有些事情没做完,所以赶回来看看。 赵姬还嗔怪道:“有什么事情打发人回来交代一下也就是了,哪里就需要你这么巴巴的赶回来。” 姜秦笑说是些书册,别人动了怕弄坏了自己不放心。 事后找到了嬴政,告诉他自己想要出宫。“阿母只有我一个孩子,她这两年身体不太好,我想要陪着她。” 嬴政却面带难色,道:“阿姐若放心不下夫人,可以接她入宫。” 姜秦看着嬴政,道:“孝文王和先王不信任我,觉得我可能会背叛大秦,投奔别国。难道你也不信任我吗?我只是想要出宫陪着阿母,这样也不可以吗?” 嬴政道:“这世上若连阿姐都不能信任,政儿能相信还有几个?”说完他从案上拿了一个匣子,直接放到姜秦的面前。 道:“阿姐自己看看。这是先王交给政儿的。不仅先王有,华阳夫人和宗室那里都有一份。不是政儿不让你出宫陪夫人。而是政儿也无能为力。” 姜秦打开匣子。里面是一份孝文王留下的诏书。 诏书明言,太师之女姜秦可自由出入王宫,但离宫不得超过三日,若擅离咸阳,以判秦之罪论处。 诏书是用她所造的纸张和毛笔所写,白纸黑字。姜秦把诏书卷好放回匣子里,按着匣子忽然压着声音呵笑了起来。 她把匣子推还给嬴政,道:“你不该把这个给我看的。” 嬴政道:“政儿把这份诏书给阿姐看,是因为政儿相信阿姐。也请阿姐相信政儿,等我亲政,真正掌握了秦国的大权。一定会放阿姐自由的。” 姜秦看着嬴政的眼睛,他显得很真诚,姜秦笑了,叹道:“你从小就聪明,你想做的一定会成功的。” 二十九、公元前240年 秦王政元年,六国使臣来秦恭贺。 申越引荐稷下才子李斯,吕不韦引荐韩国水工郑国。 两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嬴政虽未亲政,但有看着天下人才尽入大秦,还是不免志得意满。 但宫里却发生了让他十分头疼的事情。 太后和姜秦忽然不睦,几次要私下惩罚姜秦甚至要赶她出宫。姜秦性烈如火,也不好惹,据说还曾向太后举剑相向。 而事情的起因,两人却都有志一同的三缄其口。即便是赵太后宫里的宫人也只知道某天夜里姜女使忽然跑到太后寝宫,两人发生了冲突。最后姜秦拿着一个盒子离开王宫,太后在宫里哭了一夜。【1】 第二天开始,两人就怒目以待了。 宫里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宫外却有人知道。 姜秦连夜出宫,去了太尉吕不韦的府上,把一个装着头颅的盒子扔到他的面前。 留下一句,“吕太尉即以天下为利,就该想清楚自己要做是流芳百世的贤臣还是遗臭万年的佞臣?不论你想要做什么,秦王的声誉不容玷污,还请吕太尉好自为之,下不为例!” 嬴政问了几次太后,她和姜秦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后说姜秦仗着自己曾经的功劳跋扈不可抑制,不将她放在眼里。每每和他说起,都是让他一定要严惩姜秦。 可到底她跋扈了什么,太后又不肯明说。只说她对宫人颇为严酷,狠辣无情。 姜秦又什么都不说,只跟他说,让他不应该拘泥于宫廷琐事,要放眼天下,好好和丞相太尉学习治国之道。 吕不韦献计,让赵国太子来秦为质。没多久,赵王丹猝死,和嬴政素有怨仇的赵偃登上了王位。嬴政开始整天琢磨着怎么说服申越和吕不韦同意伐赵,倒是也没有心思再管这件事情。 姜秦依旧住在赵姬的章台宫内,只是从那件事后她每日闭门读书,赵姬几乎见不到她,两人渐渐的倒也相安无事。 寒来暑往,六年匆匆过去。 姜秦在厅内泡茶。 入冬后,阿母病了一场,姜秦便请假出了宫。 在现代时她其实并不喜欢喝茶,她喜欢的是甜腻的奶茶刺激的汽水,唯独不喜欢这种被她称作老年饮品的清茶。 可来了这个世界后,一杯清茶,时常让她觉得自己和从前还有些联系。 竹刻的杯子看起来工艺并不精致,但边边角角都被打磨的十分圆润,大概是用的久了,竹子上似乎包了浆,能见到一些光泽。 姜秦倒了一杯茶递给李信,对方很自然的接过。 “听说你们这次都上战场了?” 李信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叹了口气,面带愁容道:“大王本意是想让我们跟着长安君和上将军历练一番。 哎,赵将庞煖老而弥坚,率十万大军抵抗。我军损失惨重,上将军中箭亡故了。” 姜秦默哀了一会儿,道:“马革裹尸还,或许对蒙老将军而言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李信默默点了点头,道:“入秋后丞相的身体也日趋沉重,大王本欲让丞相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但丞相操心大王亲政加冠之事,事必躬亲,只怕很难将养。 你和丞相有师徒之谊,大王的意思,你既然也在宫外了,不妨去劝劝他。” 姜秦道:“去过了。先生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他所求得,只是想在大王成年时,完完整整得将秦国的大权交还到秦王的手中。他想完整的完成自己的使命。 我劝不了他。你在大王身边,还是劝劝大王成全他,尽快把加冠礼办好。了了他一桩心愿。也好安安心心的过过最后的时光。” 李信道:“我尽力而为。”又问:“夫人身体可好些了?” 姜秦微笑道:“劳烦挂念,阿母只是入秋后天气干燥,有些咳嗽,喝了些梨膏,修养些时候也就没事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李信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姜秦,道:“听说你再查各国郡县名称,我查了些舆图,所知地名都记载在这里了。只是大多都只有名字,并无记载风土人情,不知道你能不能用得上。” 姜秦道了谢,接过册子翻了翻。记载的比她想象的要详细,不仅有姜秦知道的其他六国,还有卫国和百越之地。 姜秦合上册子,道:“多谢,你真是帮上我大忙了。前些时候我问大王时,他只给了我秦国详尽的资料。说其余诸国的资料并不易得。你是怎么办到的?” 李信见册子对姜秦有用,也颇为欣喜,道:“有用就好。如今诸国防备大秦甚深,详尽舆图对布战大有用处,确实不易得,但你之前说只是想知道各地地名,并不是非要舆图。所以我查了些书籍资料,把地名罗列了出来。” 姜秦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笑道:“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你太聪明了。” 李信笑道,“只是的笨法子,你的才智自然有你的用处。听说前几日你送了大王一支连弩,可连发十矢,大秦有此利器,踏平诸国指日可待。到时候你不仅可以知道这上面的每一个地名,或许还可以自己亲自去看看。” 想到那份诏书,姜秦的笑容顿时收敛了些,但想到嬴政的保证,她又粲然一笑,道:“借你吉言。如果能遍览天下风光,那可真是平生幸事。” 姜秦觉得自己以前是个很宅很恋家的人,除了偶尔出去玩玩,她更愿意待在妈妈的身边,那样让她觉得很有归属感。 可是这辈子,大概是被历代秦王禁锢在了宫里。短短的几年,她忽然开始变得很向往外面的世界。 李信道:“会有哪一日的。等到大秦荡平六国,天下一统。我我可以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李信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姜秦,目光灼灼,饱含期待。 姜秦愣了下,随后笑道:“说什么傻话,到时候你肯定也是名动天下的大将军了,一定忙的很,哪儿有时间陪我去玩。 何况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执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见李信还想说什么,姜秦连忙起身,道:“对了,有样东西给你,等等。” 姜秦说着起身走向后室,不一会儿,便拿着一把连弩出来。这弩是她回忆前世的那把连弩琢磨着造出来的。用了近六年的时间,才做到射程力道都能媲美前世那把弩的程度。 她把连弩递给李信,道:“你精于骑射,这弩我造的比较轻巧,最适合新手用,或许对你派不上太大用场。不过这些年对亏你时常照应我阿母,我也没什么能送你的,这个给你。等你将来成婚生子了,给你的孩子玩玩也不错。” 李信接过弓弩的时候砰然心跳的感觉,在听了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被凉水浇头了。 他清楚,姜秦的意思是在他的未来里不会有她。所以她坦然的送她一把轻巧的弓弩,说给他未来的孩子。 三十、公元前239年 和李信道别后次日,姜秦回到了宫里。 几年过去,太后和姜秦在章台宫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局面。赶不走姜秦,又有华阳太后和嬴政看着,她也惩处不了姜秦,当初的事情在她心里渐渐淡忘,她已经不怎么为当初那件事情生气了,但却也习惯了对姜秦视而不见。 公元前239年正朔,秦王嬴政携华阳太后,赵太后及群臣前往旧都举行加冠仪式,并在加冠后正式接过秦国国玺,执掌大秦权柄。这比历史上的记载早了一年。 因为当年孝文王的诏书,所以姜秦没有看到那一盛况。姜秦再次请假回了家。这次她陆陆续续的开始把自己的贴身之物搬出宫。 姜秦心想着,等嬴政回来了,她就可以搬出宫住了,也许还是出不了咸阳。但能一直跟阿母住在一起也好。 但是她东西还没搬完呢,昌平君就拿着华阳太后手中的密诏,让她回宫。姜秦问嬴政,但他却只是为难的说:“阿姐,寡人才刚亲政,申越师傅又告病辞官了,朝中局势还不稳。宗室和华阳太后都不同意阿姐出宫,阿姐能不能为了政儿再等一等?” 姜秦漠然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大秦统一天下吗?到时候我真的能出宫吗?还是该死了?” 嬴政震惊姜秦说出这样的话,拍桌子站起来,道:“阿姐是不相信我吗?!你觉得我会杀了你?!” “你不会吗?”姜秦也怒了。 嬴政发脾气踢了坐垫,抬手指天道:“我,嬴政,指天起誓,若有朝一日对姜秦下毒手,必遭天谴,人神共诛!”说完他一甩袖,恶狠狠的瞪着姜秦。 姜秦第一次看见他生这么大的气,在她心里,他一直都是蔫坏蔫坏的,从小就会怂恿撩拨自己去替他出气报仇。自己委委屈屈可可怜怜。那时候她都时常怀疑赵姬是不是抱错了孩子,那不是她心目中的秦始皇。 虽然他现在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和她心里的秦始皇还是相去甚远,但她却被他一瞬间的气势给镇住了。 姜秦结结巴巴道:“倒倒倒也不必这么狠” 嬴政哼了一声,道:“我不这么说,阿姐会相信我吗?我是绝对不会伤害阿姐的,所以什么毒誓我都不会惧怕!” 见姜秦低着头抠指甲盖,嬴政知道自己刚才吓着她了。她从小就这样,说谎的时候不论编的多么天衣无缝一本正经,但手指总会忍不住的轻轻弹动。紧张害怕的时候不论怎么掩饰总会不自觉的握拳抠指甲盖 他叹了口气道:“阿姐,等我真正的掌控了宗室和朝堂,一定会让你出宫的。你如果忧心夫人,可以让夫人进宫来陪你。如果你和阿母相处的不愉快,也可以搬去别的宫殿。” 得到了保证,姜秦只能选择相信嬴政。她不是一个喜欢费心力去搞权谋的人,如果可以选择只要相信一个人就能办到的事情,她不想做多余的事情。 姜秦心想,在你完全掌控宗室和朝堂之前,我还是替你看好你的阿母,免得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赵太后这几年色心不死,不过没有了吕不韦给她送人,以她自己身份,想要弄个真男人进来还是不容易的。 姜秦不是没有发现她和寺人交往过密,不过在验证过对方真的是寺人后,姜秦也没有说什么。毕竟秦地民风开放,对贞洁之事并不太在意。 只要赵太后不搞出个孩子来,祸乱朝堂,她喜欢和谁在一起,不仅姜秦不在意,就连嬴政和华阳太后都睁只眼闭只眼。 申越辞官后,在家养病,没过一个月就故去了。 姜秦和嬴政都以弟子的身份前去祭奠。 丞相由吕不韦担任,而太尉一职则再次空悬。军权虎符则被嬴政自己掌控在手中。 又没多久,宫里一向如隐形人一样的夏太后也故去了。 同年中,嬴政同时迎娶华阳太后所荐楚女芈华,和赵太后推荐的齐国公主离秋。为了以示两人地位平等,嬴政宣布自己不立王后。 嬴政亲政大婚后,野心勃勃,主张尽快伐赵,以开启荡灭六国之志。但吕不韦主张休养生息缓缓图之。 嬴政在姜秦面前总是无所顾忌,门一关就开始大骂吕不韦:“他就是太唯利是图了,他舍不得自己谋划得来的良田封地,所以明知寡人之志,却还总是频频阻拦!” 姜秦反问:“打仗也用不到他的封地赋税,他有什么舍不得的?” 嬴政一脸嫌弃的看向姜秦,道:“阿姐莫不是在宫里呆久了,迟钝了?寡人欲废分封,揽天下之权,自然要先平天下。吕不韦就是怕寡人在扫灭六国后会收回他的封地,所以才会处处阻拦寡人之策。” 姜秦道:“当年吕不韦助先王返赵,可是倾尽了家资的。他是逐利,但并不唯利是图。何况没有分封赏赐,人才将士为什么要跟你打天下呢?都图贤者之名吗?吕不韦那样做,肯定是有原由的。” 嬴政被说的一噎,皱眉道:“阿姐难道不知道,分封诸侯乃是乱国之始?寡人欲废分封,行郡县,就是为了防止重蹈周室覆辙。如今诸地已经很难做到令行禁止了,就是分封之祸,当地百姓只知封主,不知君王。阿姐不知道?日前秦国境内开挖河渠,明明是利在千秋之事,但偏偏那些封主为了自己的小小私利百般阻拦。如此下去,即便大秦一统了天下,那是封主们的天下还是寡人的天下?” 姜秦静坐了一会儿,倒了两杯茶,递给嬴政一杯,道:“比如说这茶,你和我关系好,分了我一杯。有一天我正口渴呢,想要喝茶,但你却二话不说打翻了我的茶,你猜我生不生气?” 嬴政喝了口茶,道:“阿姐做这种比喻是何用意?寡人相信即便寡人真的做了这么无聊的事情,阿姐也不会真的和寡人致气的。那些封主可不一样,我要废他们分封,他们可是想和寡人拼命了。” 姜秦道:“才不是,我也会生气的。只是我会想想你这么做的缘故,劝自己不要生气罢了。 一杯茶都要思量要不要生气,何况他们先祖用命拼回来的封地? 但是同样这杯茶,你不想让我喝,但是你让阿母向我要,你猜我会不会给她喝?” 嬴政有些迷惑,但又有些猜测到姜秦的用意,道:“阿姐是什么意思?” 姜秦道:“一杯茶,阿母喝了一口我就少一口。如果我有更多的亲人,他们一人喝一口,最后我可能就喝不上水了,但我还不能生你的气,因为喝水的都是我的亲人,而不是你。 封地也是一样,诸侯也有自己的至亲骨肉。他的孩子们,除了嫡子,难道其他人就一点都不会想要封地吗?如果自己没能力得到,但秦法却支持他们得到,你说他们会不会支持秦法?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才能不伤自己的根本。”【1】 嬴政恍然大悟:“彩!彩啊!阿姐好计策!此乃天下第一之阳谋!” 姜秦道:“办法或许可行,但如果你还想打天下,就不能现在用。以分封激励人才,为你打天下。以分封降伏愿降之国,以减少秦国兵力损失。等到江山一统,权柄在握,再推恩其后世子孙,嫡长子继承王位,其余诸子可分割部分土地,为列侯。长此以往,王令不行黜陟而藩国自析” 嬴政眼放光彩,连连称彩,道:“如此,寡人无忧矣。阿姐,若你是男儿,出将入相必不在话下!不,即便是女子,寡人也可以厚赏阿姐,阿姐可是为我大秦定下了定国之计啊!” 姜秦便笑了下,心想,我这是把一百多年后会实行的政令给你说了一遍而已,这些条条划划的计策我可想不出来,不过是站在巨人们的肩膀上,看到了更多的风景而已。 可这话不能和嬴政说。 便道:“所以还是要读,若不是当年先生教我习字,这些年又看了许多书,我哪里想得到这些。你之前已经答应以后会让我出宫了。我所求的也就是和阿母平平安安的生活了。 所以,如果你真的要谢谢我,将来等你一统天下之后,可不可以多办些学塾,让更多的人可以读书,甚至是女孩子们?” 嬴政怔了半晌,郑重的对姜秦道:“阿姐心怀天下,寡人答应阿姐所求。” 三十一、公元前235年 那日过后,嬴政日夜与群臣商议,着手准备灭国大战。 也不知嬴政是怎么和吕不韦商议的,朝堂之上吕不韦不再对嬴政所作决策有所阻拦。而一直主张先伐赵的嬴政,也妥协,赞同吕不韦之策,先对付韩国。 嬴政召桓齮、王翦入宫,提拔桓齮为上将军、王翦为新军主将。并派遣姚贾在外破坏六国合纵。 公关前238年,秦国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突袭韩国,韩国积弱数代,内无强将,外无援军,不出三月便被秦国一举攻下韩都新郑。 嬴政派遣其弟,具有韩国血统的公子成蟜入新郑劝降韩王安。 并承诺只要他们投降,献上韩国其余土地,并入秦国,便可获封为秦国诸侯,保留其宗庙,允其祭拜。 韩国公子非那时正在邯郸劝说赵王出兵助韩,但秦国以四十万大军征伐若韩,即便赵国贸然出兵也难以与之匹敌。 齐国和秦国交好,且联姻不久,所以不愿出兵助韩。楚国有姚贾在那挑唆,国内屈景昭三家和王室素有冲突,一时竟也没有余力去管别国。 魏、燕惧于秦国威势,推说只要赵国出兵,便同意相助。 如此形式之下,韩王顶不住压力,在半月之后,举韩国国玺出城投降。 自此韩国灭。 韩国灭后,秦王封原韩王安为长安君,将其与韩国宗庙一起前往陈县。而韩国原贵族士大夫,愿入秦庭为官者,秦王来者不拒,人尽其责。不愿再为官者,则随韩王一同全部前往陈地。 而负隅顽抗者,则就地格杀。 原韩地建颍川郡,建郡治于阳翟。 秦国打响了荡灭诸国的第一战之后,并没有像其余国家想的一样会一鼓作气。 但秦国却没有。 似乎打完了这一仗,他们就满足了一样。举国之力开始忙于修渠。 公元前236年,渠成,注填淤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自此关中之地皆为沃野。 于此同时,嬴政采纳吕不韦之计策,令王绾等人召集二百精算师,仔细算出五国的人口粮草,还有耕地状况。并当先查清各国人口兵力,周密计算列国十年内的成军人口。 同时利用商贾,控制五国盐铁。 而这两年间,秦王也多次施恩与颍川之民,不仅让他们享有和秦民同等的地位,还多次为受灾之地民众减免赋税。 不过两年的时间,没有了韩国贵族在颍川给百姓们洗脑。能吃饱饭的百姓很快也不在乎自己是韩人还是秦人。 吕不韦主张的仁政初见成效。嬴政也多了些耐心。 公元前236年秋,进行了两年的经济战初见成效。因秦国几年高价收购盐铁,并向五国出售部分粮食,导致魏楚燕赵等国民众疏于耕种而疲于盐铁。五国之地无人耕种,不过两个收割之季,耕地荒废便超大半。 同时,秦王以商贾为媒介,推行书同文。只要和秦国商贾交易的,必须使用秦篆。 公元前235年春,数年丰收屯粮,囤铁,如今已兵精粮足的秦国,向魏国发起了攻击。 韩赵魏本就是秦国东出必经之国。韩国已彻底消亡。就连韩国贵族都因同样被秦王信用,而鲜少再有复国之志的。 如今秦国攻魏,赵国唇亡齿寒,自然不再像上次一样,作壁上观。 但嬴政却忽然派姚贾护送赵国原太子春平君返回赵国。 春平君本就是赵国正朔,这些年赵王骄奢淫逸,信用佞臣郭开,气走老将廉颇、乐乘,朝中对其不满的大臣不在少数。春平君一经回国,在赵国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反响。 春平君有姚贾在其背后为其助力,又有赵国武安军李牧支持。 一时和赵王成对峙之局面。 即便赵国朝堂上有人提出这是秦国之计,但每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此时也都不肯退让妥协。 赵国内乱之际,秦国大军势如破竹攻占燕都蓟。 取得北方决定性胜利的同时,将主攻方向转向南方。派名将王翦之子王贲率军进攻楚北部地区占领十余城。在予以一定打击,使其不敢轻举妄动,保障了攻魏秦军的侧背安全后,即回军北上,于二十二年突然进袭魏国,包围了魏都大梁。 魏军依托城防工事,拼死防守。秦军强攻无效,遂引黄河、鸿沟之水灌城。 三个月后,大梁城坏。魏王增,出降,魏亡。 秦在魏东部地区设置砀郡。迁魏王于沮,封长平君。 灭魏之战打了一年,而赵国的内政也终于算是稳定了下来。春平君为赵国相邦,力主在秦国无暇他顾之时,攻打燕国,借机开疆拓土。以便将来有对抗强秦的资本。 他的这个主张得到了赵国朝中武将们的支持。 于是在秦国攻打魏国的那段时间里,赵国派出庞煖、李牧出兵攻打了燕国。燕国岌岌可危。 燕太子丹,当年也曾在赵国邯郸为质子。和幼年时的嬴政颇有几分交情。便出使秦国,想让嬴政出兵救燕。 嬴政一脸头疼的表情坐在姜秦的对面,道:“阿姐,姬丹来了” 姜秦已经顺利搬出了王宫,在灭韩之战后,嬴政竖立了威望。又和华阳太后宗室达成了共识,所以姜秦出宫的事情,他们也就没有多加阻拦。虽然还是不可以离开咸阳。但姜秦的心愿本来也就只是多些时间陪陪阿母。 所以出宫后她的心情总是格外的好。 此时,她乐呵呵的嘬着奶茶,道:“哦,我知道啊。你尝尝我做的精品奶茶。” 说着将一根两头通的细竹管插到对方杯子里,道:“用这个,试试。” 自己示范了一下,期待的看着对方。 嬴政用竹管学着姜秦的样子吸了一口,嚼了嚼,眯着眼道:“有点甜,阿姐下次少放些糖就好了,下面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黏糊糊的?” 姜秦笑嘻嘻道:“不甜怎么会好喝嘛,下次给你做三分糖的好了。那是麻薯,我废了好多功夫才把材料给凑齐了。昨天才刚做成功。你算是除了我和阿母,第二个喝到的了。” 嬴政拿着竹杯看了看,道:“这杯子看着眼熟,是从邯郸带回来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第一个喝的是谁啊?” 姜秦又嘬了一口奶茶,嚼了嚼麻薯,道:“这杯子是当初阿父给我做得。离开邯郸的时候,阿母什么都没带,就把这几个杯子给带过来了。 昨天姬丹来我这儿了。送了好些东西,让我在你面前帮着说些好话。” 嬴政看了眼杯子,道:“阿姐念旧重情。那你准备怎么帮他说话?” 姜秦往椅背上一靠,道:“嗨~他也不爱喝我做得奶茶,所以他的那些东西我都没收,能帮他说什么话?” 嬴政愣了下,拍着桌子大笑。“哈哈哈,就因为不爱喝这奶茶,阿姐就不收他的东西不帮他说话了?姬丹不是要气死了?” 姜秦道:“不爱喝奶茶的人,和我没有共同语言啊。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嬴政道:“是啊,道不同不相为谋,姬丹怎么就不明白呢” 三十二、公元前232年 嬴政最后还是出兵帮了燕国。 但不只是因为旧情,还因为燕国即便要灭,也不应该灭在赵国手中,助长赵国士气。 秦王以燕国向其求助为由,派李信杨端和带兵攻打赵邺城。 邺城兵将只有三万军士,而涉城赶来的两万援军,在途中遭遇蒙恬所领的秦军埋伏。因有当年长平之战的教训,所以赵军誓死不降。秦国运用投石射箭等一波猛攻,赵军全军覆没。 因无援军,在秦军猛攻之下,邺城失守。 就在这时,赵将李牧擅自调动原本应该在攻燕的橑杨附近的五万将士回守橑杨。而他此举虽然牵制住了秦军,但却让赵王对他更加不满。 在得知橑杨三万守军已挡住二十万秦军,遂不听李牧谏言,不让庞煖回援邯郸,并将李牧、赵佾贬到云中、代地。 李牧被贬的消息传来,姜秦便建议嬴政派人去截杀李牧。 嬴政虽觉得这样做不道义。但姜秦所说,李牧一人可抵千军万马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 李牧死在了前往云中的路上。 攻燕的赵军将士得知消息,军心涣散,都想回救邯郸,此时庞煖接到军令,赵偃命赵军一个月攻下蓟城。庞煖陷入苦战,嬴政下令攻下橑杨,进逼邯郸。 得知秦军攻下橑杨,倡后急诏庞煖回救邯郸。 桓齮、王翦设伏全歼庞煖的二十万赵军,赵偃闻之吐血晕倒。倡后代为主持赵国政务。 此时燕国调转兵力,联合秦国,一举攻入邯郸。赵王偃气急身亡。 在魏国灭亡后不到六个月的时间。 秦军以不可挡之势,占领邯郸。 倡后携太子迁出城投降,赵国灭。 而赵国公子嘉和春平君则趁乱逃亡了代地,以图复国。 赵灭之后,由燕国攻下的六城,被秦国分给了燕国。而其余领土则全部归入秦国版图。为邯郸郡和巨鹿郡。 因赵国公子嘉和春平君携宗室出逃代地,自封代王,所以秦王并未分封赵国原来的贵族或太子迁。只是将他们及赵国宗庙一起迁往咸阳。 随后发兵代地,清剿了代王嘉及春平君和其余赵国宗室。 而燕国因为得到了那六城,所以和秦国暂时缔结了友好盟约,并拒绝了其余几国的合纵请求。 修养了一年之后秦军再次攻打楚国。同时派遣昌平君芈启游说楚国愿意纳降的贵族和宗室。 因为有受到善待的长安君和长平君,及被残酷消灭的赵国宗室为例,楚国之内愿降之人不断增加。 然而就在秦国派兵攻打楚国的间隙,燕国太子丹却派出刺客来秦国行刺嬴政。 看着眼前这一幕历史上着名的‘荆轲刺秦王’‘图穷匕见’,姜秦淡定且无语的看着上方坚持让人家做戏做全套的嬴政。 秦国因为嬴政和太子丹的缘故,加上缔结了盟约,所以一直没有合适的理由攻打燕国。但如惊弓之鸟的燕国却在秦国攻打楚国的时候,反应过度,给了秦国这个理由。 李信蒙恬所率的二十万本来要去楚国的大军,转了个头,顺手就把燕国灭了。 紧接着便和王翦四十万大军集合。 因有受秦国分封的楚国人士配合,秦军势如破竹。 楚王熊悍在位多年,本就因血统存疑被楚国贵族所斥,加之其信用贪婪无度的李园,导致楚国兵力大减,民心溃散。 到了此时,楚国竟然只有项燕还在负隅顽抗。然而此时两国实力悬殊,项燕战败自杀。 王翦、蒙武率领秦军继续向楚国纵深进攻,一举攻破楚都寿春,俘楚王悍,楚亡。 原楚国之地,设为楚郡。 至此,山东六国已只剩下齐国。 秦国大军驻扎齐国边境巨野泽畔,不进不退不战不和。 齐国已经心知大势已去。派田冲出使秦国,可吕不韦、李斯等人都对其避而不见。 齐王田建虽没有什么主见,但大体倾向于丞相后胜的“和秦”动议。可田建同时又有不甘,他得彷徨让齐国各方都看到了尚存争取齐王实施自家主张的希望,于是情势愈发地盘根错节交互纠缠。 高高在上而动摇不定的齐王之下,齐国朝堂三股主流势力激烈地明争暗斗着。 秦国夫人离秋本是齐国的公主,她为母国请命随田冲返临淄,极力游说齐王建归降大秦,以免百姓遭受战乱。 却不料,离秋一到齐国便被齐相后胜扣留。 嬴政得知这个消息,十分震怒。 命蒙恬、猛攻高唐,王贲、李信率五万锐士直奔临淄,兵临城下。嬴政密信齐王,让其杀后胜以泄其愤。 齐王万般无奈,只能用毒,杀了后胜,后胜吐血身亡后,齐王不堪受辱,想饮鸩自尽,却没有勇气喝下去,只能手捧国玺、舆图以及户册,主动开门投降。 至此,秦王政十四年,公元前232年。原本应该在两年后才开始的灭国之战,却已经结束了。 这一年,嬴政才二十八岁。 他跟姜秦说:“阿姐,我现在才觉得之前的一切好像在做梦一样。” 历史变成了这样,姜秦也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 她捧着一杯冰镇的橘子水,往里面兑蜜水。 叹了声:“你比我想象中做得要好很多。” 嬴政道:“阿姐说的是那个预言嘛?” 姜秦没有再否认这种事情,她点了点头。道:“嗯。你做得很好。比预言中的更好。” 嬴政灿然一笑,道:“那阿姐还有什么要跟政儿说的嘛?预言里我大秦江山可以万年嘛?” 姜秦笑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听说丞相最近在搜罗天下人才准备着书了?” “却有此事,不过这书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在筹划了,丞相欲为大秦完善治国之策,此事寡人也已首肯,如今大秦一统,便倾尽人才,完善此书,以保大秦万年。” 姜秦道:“大王现在就已经比预言里做得更好了。那么接下来只要广开言路,集思广益,未来一定会更好。保大秦万年的不是所谓预言,而是大王身边的人才。” 嬴政正是最志得意满的时候,自信天下人才都能收归己有,所以颇为开怀。 把竹杯里的橘子水一饮而尽后,道:“如今都暑九了,阿姐这里的冰居然还没用完嘛?” 姜秦给他续了一杯,道:“你没发现今年王宫里的冰也没用完嘛?” 嬴政看了眼身后的内侍,道:“寡人倒是没有注意,不过今年确实不怎么热。” 嬴政身后的内侍连忙回复道:“今年七月,姜女使送了大量冰块入宫,并交给内宫一张制冰的方子。那时候大王正忙于攻齐之事,姜女使交代不要以这等小事打扰大王。” 嬴政挥了下手示意内侍退下,对姜秦道:“阿姐想出了制冰的方子怎么不先和我说呢?我也好奇怎么才能制出冰块。” 姜秦道:“这些只是小技,你可是堂堂一统之君啊,些许小事都要找你说一说,那你不累得慌么?人各司其职才是正道。” 说完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道:“不过,你要是真好奇,看看也无妨,就是弄些器材,再找些硝石。有材料了,制冰就很简单了。不过硝石矿目前大秦境内似乎只有汉中一代有,这些还是我托人去汉中找来的。用得剩不多了,以后你要用自己派人去开采。要是形成产业了,于国也是一份收入?听说夏日贵族间,冰卖得不便宜?” 嬴政把纸一叠,塞进自己袖子里,嗤笑一声道:“可不是不便宜嘛?如今咸阳城里君侯满地跑,贵族一大把,都惯会享受得。” 姜秦道:“都是有功之臣么。六国的贵族皆归于咸阳,可不是看着有些挤眼睛。不过现在还不到时机?你啊,再喝一杯,冷静一下?” 嬴政接过姜秦递来得橘子水,喝了大半杯,道:“寡人现在冷静得很,只是这橘子水寡人是真的喝不下了,阿姐,每次来你这里都要装一肚子的水回去,下次你琢磨些别的吃食行不行?” 姜秦把杯子拿回来,心想,我上辈子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些吃的也就吃过,谁知道怎么做出来的。这个年代食材又这么匮乏,自己弄点饮品出来都琢磨了十年。吃得?还是饶了她。 嘴上敷衍着,“嗯嗯嗯,好好好。” 三十三、公元前231年 公元前231年正朔,秦王政以其媲美‘三皇五帝’之功绩,创‘皇帝’称号,自称为‘始皇帝’。 开始以三公九卿制,管理国家大事。全国范围内实行书同文,车同轨,统一货币及度量衡。 这一天不仅是他正式称帝第一天。也是他的二十九岁生日。 姜秦送了他一份生日礼物。 以姜秦的记忆,描画出来的后世世界地图。 除了根据李信送她的那本册子填写出来的国内各地,她还将中国以外的地方一一以秦朝同时期的地名标注了出来。 地图宽一米,长两米铺陈在嬴政的面前时,他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他看了很久,细细的观察姜秦写在地图上的每一个字。他看了很久,久到姜秦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 他才回过头来,他的眼中是掩饰不了的震惊和野心。 姜秦挪了挪站麻了的腿,道:“地球是圆的,世界还很大。攘外必先安内,过去百年大秦历代君王的积累,才有现在的一统。等大秦更强大些了,你也可以去外面看看。” 姜秦顿了顿,心想无缘无故的侵略别人似乎也不太好。便又道:“不过那些地方现在可能还蛮荒得很。” 嬴政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又指着地图,道:“朕是有心一统百越之地,等春耕过后,便会派大军前往,不过阿姐把匈奴和胡羌之地和我大秦连在了一起?” 姜秦画的中国地图是她在现代时的完整中国地图,自然会有新疆西藏蒙古等地,所以如今的匈奴和胡、羌都被包含了进去。 姜秦背着手,淡定道:“这才是大秦完整的版图。你还年轻,有时间把它慢慢完善。” 百越之地归入大秦的时候,根据姜秦所绘的地图,秦王派李信便去把现在还叫瀛洲的岛屿及附近给占了下来。 虽然嬴政很想快些将大秦的版图达到姜秦所说的那个完整的局面。可是几年的大战打下来,百姓急需休养生息。 征伐之徒便暂缓了下来。 而最近让姜秦比较头疼的事情是赵太后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前几年对她爱答不理的恨不得眼不见为净,现在却频频招她进宫。 “冬儿,说来我们相识也有二十五年了。本宫也是看着你一点点长大的。” 姜秦有些奇怪,莫不是太后受了什么刺激?忽然这么和蔼可亲她有些不习惯。 但姜秦还是温温顺顺的回答了声:“是。太后还一如当年。” 赵太后捂着嘴笑了声,道:“本宫老了,扶苏都九岁了。哎,说来也是政儿耽误了你,既然不准备把你纳进后宫,这些年还一直留你在宫里。哎,你现在这个年纪了,放在民间,再过两年也该当祖母了” 姜秦低头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道,我就知道太后招我肯定就没好事。原来是跟我炫耀加刺激? 见姜秦低头不语,赵太后只当她是难过了。又笑了一阵后道:“不过本宫和你也算是旧识,政儿既然耽误了你,本宫也不好不管你。渭阳君新丧,虽然他年岁比你长一些,但你也不小了。渭阳君是我大秦的驷车庶长,以后可能就是宗正了。你若能嫁给渭阳君,也算是高攀了。” 姜秦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想要暴起的冲动。那渭阳君不说他已经快六十了,家里都子孙满堂了,她是有多想不开,去给人家当现成的祖母? 她单到现在是为了自由,可不是为了捡便宜孙子的。 见姜秦不语,赵太后哼了一声,走到姜秦面前,道:“本宫给你找的不错了。本宫可是听说华阳太后有意为你婚配。你可是知道的,华阳那个老太婆一直都和我们政儿私下不睦,你要是落到她手里,可没什么好下场!” 姜秦猛的抬头,瞪着赵太后,眼神凌厉,吓得她往后退了两步。忽然想起眼前的人当年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哆哆嗦嗦的正想喊救命。 嬴政就阔步进来了,扶住踉跄的赵太后,对姜秦道:“阿姐起来。” 赵太后连忙告状:“你看看她,本宫怜她一大把年纪了,好心好意想要将她许配给渭阳君,她却用这种眼神看本宫!政儿,你要是没过来,我看她是想杀了你阿母!” 嬴政扶着太后到案旁坐下,道:“阿母肯定是误会了,这些年阿姐一直都是护着我们的,阿母忘了当年是谁救了你我?” 赵太后扭头,轻声道:“当年是当年。何况本宫也是一片好心,不想她老来无依无靠!” 嬴政看了眼姜秦,见她面色不悦,笑道:“政儿知道阿母是好心,不过不巧,陇西侯向朕求娶阿姐,朕已经答应他了。” 姜秦皱眉看向嬴政。 赵太后诧然,“陇西侯?就是那个自小在你身边的那个那个?” 嬴政道:“就是李信。朕欲在年后推行推恩令,此事须朝堂上有封邑有足够分量的人率先响应。但这个率先响应之人必会被其他封主所排斥。陇西侯愿为马前卒,以此求娶阿姐。他们男未婚女未嫁,陇西侯等阿姐这么多年,朕没有理由不答应。” 后面的话嬴政是看着姜秦说的,明显是想让她细细考量,不要一口拒绝。 知道李信要求娶姜秦之后,赵太后倒是没有执意再要做媒。说了句都以政儿的意思办,就走了。 赵太后走后,嬴政又问姜秦:“阿姐若是不愿意,朕可以帮你拒绝他。只是阿母所说的华阳太后之事,也是真的。华阳太后如今的身子已经是日薄西山了,她有先孝文王遗命,虽然这些年被朕压制,但她私心里对朕放阿姐出宫其实十分不愿。我听闻她有意令芈启之子求娶阿姐。以此挟制阿姐和朕。” 姜秦愣愣的出神,便听见嬴政又继续道:“阿姐也可以回到宫里,只要你回来” 嬴政还没说完,姜秦便伏地行礼,道:“我愿意嫁给李信。” 嬴政顿了顿,有些失落道:“阿姐不愿意回来陪着政儿嘛?” “李信很好,这些年他对我阿母也颇为照顾。既然之前你说他等了我这么多年了,那我也不应该辜负他。”姜秦说完,看着嬴政笑了笑。 三十四、公元前223年 公元前231年九月,始皇帝颁布推恩令。 下令封主可以推私恩分封其子弟为列侯。 此一举措并未受朝臣和封主们的极力反驳。 但同时下达的另一项诏命却掀起了巨大的风波。 秦始皇决定,凡有爵位者,其爵位在其子孙承袭时,每一任降爵一等。以军功封爵者三世而降。 朝堂之上顿时波谲云涌。 陇西侯李信率先上表,支持始皇决定。 几日后,深谙帝王之心的武成侯王翦上表愿尊秦法。 又一日,秦国最大的封主,吕不韦上书,愿尊秦法。 秦国大多的封主都是以军功封爵,他们对始皇帝这些年的筹谋也都早有准备。所以纠结几日之后大多纷纷表了忠心。 反抗最激烈的大多是那些受封的降臣。他们自觉自己是抛弃了原有的一切投奔秦国,可是爵位却不能保他们世代富贵荣华,这让他们中的有些人开始看不清形势。 聪明的基本都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了。看不清形势的被贬了几个出头鸟为庶民之后,也消停了。 两个月后,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始皇帝封姜秦为郡主,食邑云中郡,赐婚陇西侯。 食邑和封邑的的不同是姜秦只享受那个地方赋税,而无管制之权,云中郡还是直属于朝廷。 大部分人都以为这是始皇帝对陇西侯的补偿,毕竟他因为推恩令之事,被朝臣们挤兑的丢了军权。云中郡虽是军事要地但却地处偏僻面积不大还并不富庶。作为食邑,可算是鸡肋,所以朝中也无人对此有异议。 甚至还有人同情李信被始皇帝塞了个老女人为妻。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早在推恩令之前,李信便已经上交了军权。因为他对始皇帝说,自己想带姜秦去游历秦国风光。 而云中郡这个这个地方也是姜秦自己选的。原因令嬴政哭笑不得,只是因为是目前诸郡中名字最好听的。 姜秦和李信大婚后,便带着阿母随李信去了他的封地陇西。 冬月,华阳太后病故。 半年后,阿母适应了陇西的水土人情后。李信便带着姜秦开始了游历之旅,虽说名义上是游历,但李信有始皇帝的密旨,私下为其探查各地情况。 毕竟六国新灭不久,还会有些地方秘密的谋划着复国。而李信查出消息后便密信始皇帝,由其派兵清剿。 姜秦见到项羽的时候,他还没有字,才两三岁的模样。 姜秦和李信查到了项梁所率部分楚国贵族隐于会稽。项燕一脉是大秦灭楚时反抗最激烈的,所以也是被追杀最狠的。项羽的父亲就是那时候战亡的。 项梁等人死后,姜秦救下了项羽,他太小了,甚至都还不记事。姜秦派人把他送回了咸阳,交给嬴政。并对他说,忠勇之后,培养好了或可收为己用。 行至泗水的时候,李信感慨当年昭襄王命人运回九鼎的时候,豫州鼎落入此地,至今还未打捞起来。 姜秦便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去了趟丰邑,看着招猫逗狗还在四处混饭吃的刘邦。果然是个不事农桑不事生产的“街溜子”。 姜秦摇摇头,拉着李信去沛县,找到了还在任主吏掾的萧何。 李信和萧何详谈甚欢,直呼他有大才。姜秦便道:“那你推荐他去咸阳,皇帝看在你的面子上肯定会召见他的。以他的才华,应该能受重用。” 就这样,萧何拿着李信的荐书踏上了去咸阳的路。 姜秦和李信到淮安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李信大喜之下,便决定两人即可返程回陇西好好安胎待产。 姜秦派出去在淮安寻人的人也带回了消息。 姜秦见到韩信的时候,他才两岁,家里还有个刚出生的遗腹子弟弟。寡母带着两个孩子生活过得十分落魄。 李信捂着额头道:“不会又要送去给皇帝抚养?” 相识十几年,成婚快一年了,他虽隐隐有些察觉到姜秦的奇异之处,比如她经常很有目的性的去做一件事,比如项氏那个小儿,比如萧何。 比如眼前这个转着眼珠子踉踉跄跄走不稳的小家伙。他查到的消息是小家伙祖上也曾是韩国的贵族。不过他们这一支早就没落了。何况韩国早就灭了,他们基本也不会又什么出头之时了。 可姜秦却显得对这个孩子十分感兴趣,自己还没到,便先派了人来四处打探当地韩姓的幼子。 姜秦摸了一把小韩信的脑袋,道:“当然不是,这两个我们带回去。” 因为韩信的生母还在,亲朋之中并无人愿抚养他们,生活过得实在困苦。姜秦便说服了韩母,带着她和两个孩子,一起随他们回陇西。 小韩信是个自来熟,姜秦时常拿糖和各种好吃的逗他,他便整日腻着姜秦。加上韩母还有更年幼的孩子要照顾,时常忽略了他。 等到了陇西的时候,小韩信便几乎把姜秦当亲妈一样了。 公元前230年冬,姜秦艰难的生下了在这个世界的唯一一个孩子,也是她两辈子的第一个孩子。消息送到咸阳的时候,嬴政亲自为其取名,超。 而咸阳的朝堂上也有了新的变化。始皇帝创建的“博士议政制度”,吸收六国的诸子百家,设置博士官,让他们参议朝政,从而组建了参议辅政集团。 并以其中的佼佼者淳于越为公子扶苏之师。 公元前225年,经过多年的修养生息,民生民力得到了恢复。而朝野上下也越来越稳定。 大概是因为姜秦之前和他说过他的命还很长的话,所以这几年秦始皇并没有急于给自己造陵墓。 一切稳定后,他首先下令修建了一条从咸阳到九原的直道。 并派遣蒙恬前往九原,督造连接秦、赵、燕原有的长城,并在各地建据点,屯兵移民。 公元前224年,秦相吕不韦寿终正寝。秦始皇以其有大功于秦,将其所着之秦书易名为吕览,并为其建祠受后世供奉。 同年李斯出任秦相,而萧何也深受始皇帝信赖,已官拜上卿。 而当年随韩王安一起投降大秦的原韩相张平之子张良,这些年也得始皇帝重用,在姚贾致仕后,继任了廷尉一职。 秦始皇下令在各大郡开办咸阳学宫,招收天下学子,男女不计,文武皆收。 优异者可受荐入博士院议政,或入伍为将。 公元前223年,赵太后崩逝。 姜秦和李信带着八岁的李超和十岁的韩信回到咸阳奔丧。 俩个孩子对太后的死并没有什么感触,一路上只感叹咸阳的繁华。 姜秦和李信也颇为感慨,离开咸阳数载,再回来时,风光确实大不相同了。 百姓安居乐业,行商往来频繁,各地之特产,在咸阳城中都能看到。 在城外迎接的是公子扶苏。这让姜秦等人觉得受宠若惊。 扶苏已经长成了一个偏偏少年,他和少年时的嬴政长得有几分相像,但气质却完全不同。儒雅而内敛,让人一见便觉得亲切。 “陇西侯,姜姑姑,父皇命扶苏在此迎接二位。” 李信和群臣在太章宫外至奠。姜秦则被寺人带到了殿内。见来的是个面孔陌生的,姜秦便随口问了下:“从前没见过你,你叫什么?” 寺人回道:“回云中郡主,小的赵高,是郡主离宫后,被陛下提拔到身边的。” 赵高?姜秦不免侧目多看了两眼。 赵高的腰弯的更深了些,恭恭敬敬的,甚至有些低眉顺眼。 很快就走到了殿内,姜秦没再理会赵高。 给嬴政行了礼,祭奠了赵太后。两人便到了侧殿。 三十五、公元前223年冬 嬴政得面容看上去有些憔悴,他淡淡的看了眼赵高,对方便应了声“诺”,恭谨的退了出去。 等到殿内只有他和姜秦的时候,他一如往昔的让姜秦坐在他案几的对面。 “这些年阿姐过得如何,李信对阿姐好吗?” 姜秦微微点头,道:“李信对我很好,凡事也肯尊重我的意见,他很适合我。” 嬴政看了看姜秦,见她容色不减当年,便知道她确实如她所说,是自在的。道:“适合就好。当年那种情况,朕总怕阿姐事后会觉得委屈。” 姜秦笑道:“我不是喜欢受委屈的人。” 嬴政也微微一笑,道:“朕知道。” 赵高端了茶水进来,准备给嬴政和姜秦倒茶,嬴政却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赵高领命退下,嬴政把茶盘推到姜秦面前。 姜秦意会,无奈的笑了下,提壶倒茶。 茶壶里倒出来却是热腾腾的奶茶。 姜秦动作顿了下,听见嬴政道:“阿姐也尝尝,他们做的味道总不如阿姐做的,明明用得都是一样的东西。” 姜秦捧起杯子唱了一口,喝不出有什么区别,甚至还觉得比自己做得适口性更好,回味香甜,而不是自己做得那样甜到发腻…… “很好喝啊。” 嬴政喝了一口,道:“是吗?” 姜秦肯定的点了点头,嬴政便粲然一笑,道:“阿姐说好喝,那肯定是好喝的。” 又道:“阿姐见到扶苏了吗?觉得如何?” 姜秦敛了笑容,心想莫不是又要我算命? 道:“公子扶苏,温文儒雅,让人见之觉得亲切。” 嬴政似乎有些不乐意,但:“阿姐这些年是和谁学的这些客套话?” 姜秦瘪瘪嘴,有些无奈道:“你自己的儿子,你不清楚吗?我走的时候他还那么小,现在长大了才见第一面,我能知道他怎么样吗?何况,他看起来却是很儒雅端方……”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看着不像你小时候一样那么多心眼!” 这句其实算是大不敬的话了,到嬴政却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开怀。 “朕可是从大儒中挑了最有才学的人来教他,儒雅端方日后才能成为一代仁君,不过没心眼也不行……朕总怕他会被那些人操控欺负。” 姜秦心想,历史上你儿子还真是被人欺负死了…… 但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嬴政或许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是那些把扶苏教成这样的人不见得能得什么好。 便道:“你的儿子,不至于到被人欺负的地步。” 嬴政满意的点点头,显然,他对这个儿子是抱有厚望的,也一直对他很认可。所以姜秦的赞同,让他很受用。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嬴政还让人上了套做奶茶得道具,让姜秦给他重做。奶茶做好了,最后得结论也就是姜秦做的甜度超标…… 未时末的时候,姜秦出了宫,李信在宫门外等着。见到她便先给她递了个手炉。一只手拉着她上了马车。 坐好后,才道:“我还以为陛下会留你在宫里用饭,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说着从马车角落里的匣子里拿了盒点心递给姜秦,“先吃点,垫垫肚子?” 姜秦推拒,摇摇头,道:“陛下要给太后守丧,不用食……不吃了,喝了一肚子的奶茶,腻到嗓子眼儿里了,一口甜的都不想吃。我觉得陛下是想报复我……” 李信笑了笑,道:“因为你当年喜欢给人灌奶茶吗?” 马车晃晃悠悠得在路上行着。姜秦觉得自己被晃得快吐了。见李信伸着腿示意她躺下,便躺平了,道:“我那时候是因为自己喜欢,所以和你们分享。可他自己不喝,光骗我喝了一杯又一杯。我现在怕是年纪大了,也不那么爱吃甜食了。有些受不了。” 李信笑着戳了戳姜秦躺下了还能看见得小肚子,惹得对方缩成了一个球,连道:“别闹了别闹了,再动要吐了。” 李信从腰上扯下一个小绣囊,从里面捻出一根肉干递到姜秦嘴边,道:“咸的,还能吃得下嘛?” 姜秦张眼看了看,乌淙淙的卤肉干,张嘴叼下,嚼了嚼,眼睛一亮,轻声道:“牛肉干?” 李信点了点头,又喂了她一根。 姜秦吃着道:“你不是最遵纪守法了?按秦律,可是不能杀耕牛的。” 李信道:“这不是耕牛,田庄里的母牛难产了。你以前总嫌老牛得肉嚼着费劲,所以这次那个没成活得小牛就留着给你做些肉干,这次来咸阳只带了一小盒,其他的等我们回去了再吃。” 姜秦琢磨出怎么做前世那种江南风味的酱牛肉干时,本以为这食材应该是很容易得到的,但李信却说秦律不能死杀耕牛,所以只给她找了些老死的老牛的牛肉。 那肉质可想而知…… 不过口味还行,所以每年田庄里死了牛,姜秦还是会让人照方子做一些。不过牛也不是每年都会死的,所以牛肉干对姜秦而言也算可遇而不可求。 小牛的肉质口感好的多,即便已经喝奶茶喝到饱了的姜秦,还是一口一口接一口的吃了小半袋。 马车到了李府,一进门,姜秦又见到了个意想不到的场面。 蒙毅陪着扶苏站在院子里。 小韩信和一个小孩儿扭打在一起,而她儿子李超欢欣鼓舞的在一旁叫好。 “小韩,他力气大!踢他腿,攻他下盘!” 和韩信打在一起的小孩儿,看起来比他高一些,但面容稚嫩,应该是差不多年纪的人。 小孩子打打闹闹的,姜秦和李信都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向扶苏,和他行了个礼。 扶苏还了个礼,指着和韩信打得难舍难分的小孩儿道:“姜姑姑,那是项籍,听说当年是您派人送他入宫的?他七岁时,父皇见他小小年纪颇为勇猛,所以给他封了个小郎官,让他跟在我身边。 项籍出手素来有分寸,不会伤了令公子的。” 项籍?就是项羽咯…… 楚汉两大猛将打架?姜秦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个小孩。 拼体力,韩信显然落于下风,但他素来机敏,左躲右闪忽出奇招,也还没输。不过到底是近身肉搏,项籍一力降十会,趁着韩信想要绊倒他得功夫,一掌把对方按到在地。 韩信输了,李超依旧很兴奋。大喊一声:“好!” 韩信从地上爬起来,捶了他一拳道:“好什么好,你是谁兄弟啊?!” 李超小退一步卸了力道,又装模作样的揉着肩膀,道:“你兄弟,你兄弟……不过小项就是比你厉害,哈哈哈!” 见韩信又要拍他,李超小跳着跑向姜秦:“阿母,阿母,你回来啦!” 三十六、公元前222年 李信一把按住冲着姜秦扑过来的李超,对扶苏道:“让公子见笑了,我们这两个孩子被他阿母惯坏了。” 扶苏负手站在那里,衣袂翩翩,面上却一副和仙气飘飘模样截然不同的慈爱表情,道:“无妨,我也喜欢看这样热热闹闹的场景。项籍平日跟着我也闷坏了,难得有和他兴致相投的小伙伴。” 刚才还打成一团的项籍和韩信这会儿勾肩搭背的走来。 项籍和韩信同龄,但却高出他大半个头,看着快有一米六左右了。两人一副相见恨晚的好知己样。 项籍一到姜秦等人跟前,便大咧咧的冲着姜秦道:“我听陛下说,我也是你捡回来的,你怎么没把我也带回陇西去?!那样我就能早点和这两个好兄弟认识了!” 扶苏出言制止:“项籍,不要对姜姑姑无礼!” 姜秦见他虎头虎脑没头没脑的样子,忽然就觉得这孩子还挺可爱的。于是,笑着抬手使劲揉了揉项籍的脑袋,项籍皱着眉撅着嘴,却也没躲。 姜秦道:“跟着公子不好吗?以后可以做大将军的!” 项籍道:“跟着公子当大将军当然好了!但是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带我回去?” 姜秦看向扶苏。对方和她显然没有嬴政的那种默契,一脸不知所以。 姜秦转头直接问项籍:“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项籍昂头道:“我当然知道了!我祖父和阿父都是名将!陛下说我是忠勇之后!” 姜秦笑了下,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知道嬴政虽然没有瞒着他身世,但也没告诉他,他的族亲都是死于自己的告密。于是便道:“所以我才要早点把你送到陛下身边啊!这样才不算埋没了你!” 项籍皱着眉定睛看了姜秦一会儿,朗声笑道:“总觉得你在骗我……但是你说的也有道理。” 姜秦哈哈一笑,拍拍韩信,道:“一身的土,大冬天的出汗了容易受寒,你们几个兄弟一起去洗洗。” 又问扶苏和蒙毅:“不急着走?晚上一起吃顿饭?” 两人都说不急。 韩信跟李超拉着项籍去了后院。 姜秦李信和扶苏蒙毅到了前厅。坐下后,李信和蒙毅续了下旧。 然后问了他们来意。 蒙毅说自己是过来看看老朋友,在门口遇上的公子扶苏。 扶苏则说自己是奉了母命,来给姜秦送些礼物。礼物不重,只是些楚地得特产。姜秦便没有推拒。 不过还是有些奇怪芈华夫人怎么会忽然给自己送礼物。虽然也算是旧识,在宫里一起住过几年。但那时候姜秦为了避免赵太后看见自己心烦,所以几乎没怎么出门。更加没有和嬴政的后妃们有什么接触。 何况这些东西也不用麻烦堂堂公子亲自送一趟。 难道是华阳太后和她说了什么? 姜秦便问扶苏:“也有许多年未见夫人了,她一向可好?让您来一趟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吗?” 扶苏却有些茫然,道:“阿母并未说什么,只说姜姑姑难得回咸阳一趟。让我来多来拜会你。不要因为分隔两地就疏远了。” 姜秦哦了一声,依旧摸不着头脑。 一旁蒙毅和李信聊的兴起。要不说男人至死都是少年,他们两个不知怎么聊的,也要出去比划比划。 李信朗声对扶苏道:“公子也一起去?蒙毅当年也是武将出身,如今从文多年,我们看看他功夫退步了没?” 蒙毅道:“我可是日日都有操练,就怕是你这几年沉迷温柔乡,懈怠了!哈哈哈哈。”又对姜秦道:“嫂子也一起来?你当年可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扶苏道:“我也常听父皇夸赞姜姑姑的箭术!今日可要亲眼得见了?” 姜秦见扶苏也有兴致,便同意和他们赛一场。 李家世代精于射术。前院有大片的空地用作日常练习。弓箭射靶一应俱全。 几个人也都不是新手,射定靶不免有些枯燥,姜秦便提议射树叶玩。 入冬后满地枯叶,捡一把扔起来,一箭射中最多最完整的为胜。 扶苏道:“枯叶细碎,以一箭之力能射中并不将其损毁实属不易。” 蒙毅摇头指着姜秦,道:“她可是最擅长这种花里胡哨的玩儿法!就她这种射法,大秦第一神射手都不是她的对手,是?李信?” 李信道:“游戏不比战场,多些花哨才有趣味。” 蒙毅道:“我就知道,你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几人笑了一场,最后还是按着姜秦说的来玩儿。她提的规则,自然她第一个射。 拿了最轻巧的弓,一箭四五片叶子却只有一片是完整的。 蒙毅便笑道:“云中郡主射艺大减当年啊!?” 姜秦把弓递给他,道:“你来!” 蒙毅接过箭,二话不说搭弓一射!箭失略斜了些,但却能射中更多的叶子。箭失落地,箭杆上扎着十几片叶子。蒙毅哈哈一笑捡起箭,然后笑容凝固了。 姜秦笑道:“上卿大人运气不太好啊?居然没有一片完整得?” 蒙毅看了看姜秦的箭,瞬间了然,道:“原来是这样!你射的时候特意选不那么干的叶子?哈!大意了!” 姜秦笑笑:“小计而已~” 蒙毅把话说开了,李信射起来就没什么难度了。就连扶苏也一箭射中了完整的一片。 玩儿一会儿,几个孩子也洗漱好了。几个人便一起吃了顿饭。 姜秦一家在咸阳住了近两个月,蒙毅偶尔会叫李信出去一聚。扶苏也时常带着项籍来李家做客。 等到姜秦一家要走的时候,项籍和李超韩信已经是兄弟相称,难舍难分了。 走的那一日,姜秦去辞别了嬴政。嬴政派扶苏送他们出城。直到这时扶苏也没表现出有什么事情要问姜秦。 临行前,姜秦思索再三,还是叫扶苏到了一旁单独谈话。 “姑姑是还有什么事情要转告父皇的嘛?”扶苏问。 姜秦摇了摇头,道:“该和他说的都已经说了。我有些话要和公子说。” 扶苏做了个揖,道:“姑姑叫我扶苏就好,扶苏请姑姑求教。” 姜秦道:“我说的话,你可以做个参考,不是一定要去做。扶苏,你是个好孩子。但有时候一个人性格太好了,就不容易成为一个好君主。大秦一统之前,历代先王包括你父皇,都是经历过磨难才一步步才将大秦带领着走到这一步的。 儒家讲究仁义礼智信,但做一个领导者并不是只靠仁义礼智信就能让人信服的。 扶苏,如果可以,姑姑希望你可以去看看咸阳城以外的世界。知道民生疾苦和真的看到永远都是两回事……看过最繁华得咸阳城了,再去看看最寒苦的地方……” 扶苏听完,郑重的向姜秦行了一个礼。 三十七、公元前210年 姜秦等人回到陇西的时候,咸阳传来消息,公子扶苏向始皇帝请命,去九原协助蒙恬督造长城。 李信看着消息,对姜秦道:“听闻匈奴今日屡屡骚扰边境,边境正在动兵。公子扶苏现在过去只怕要吃些苦。” 姜秦道:“现在吃苦,总比以后吃苦要好,至少现在还有陛下护着他。” 公元前220年,公子扶苏在边境历练两年之后。始皇帝下令召李信还朝。任为大将军。与王贲共同领兵二十万,从上郡直道出发,前往九原和蒙恬及公子扶苏的三十万大军配合共同抗击匈奴。 这一年,年仅十三岁的韩信也跟随李信一同上了战场。 匈奴精于骑兵,居无定所,往往袭击一个县郡,得手后烧杀抢掠一番便逃走。 但这几年间,蒙恬所修长城已有成效。往往匈奴长驱直入后,便会被长城守卫军截断归路,两面夹击歼灭。 从抵抗匈奴入侵,到后来反攻匈奴腹地,大秦的将士用了一年半的时间。 蒙恬等人领兵一路打到狼居胥山,直入王庭俘获匈奴最大部族的首领,头曼单于。 匈奴太子冒顿在逃往月氏的路上被小将韩信和项籍追击射杀。【1】 攻占下匈奴后,由于其地广人稀。始皇帝将其划分为,山阴、南麓、河套、河西、漠南、漠北六郡。 原匈奴子民过半妇孺老少被迁往汉中、巴郡,大秦燕门、云中、九原三郡之民入新六郡躬耕,耕者有其田。 中原百姓骨子里最重视最有归属感的就是自己所拥有的土地,此令一下。新六郡顿时重焕生机。 公元前215年,东胡屡屡扰乱大秦边境。因其所处地理位置,大秦从中央派兵攻打所耗巨大。不厌其烦。 嬴政令李信长期驻守上谷。 公元前210年。这个原本历史上秦始皇殡天的年份。他没有如历史上一样巡视沙丘。 扶苏也在边疆的几年历练中,早已变得更加果敢坚毅。他传信给姜秦,说嬴政想见他最后一面。 再次见到他,姜秦觉得有些不敢认了…… 他老得很厉害,看起来比姜秦的阿母还要苍老一些。但其实他也才不到五十岁。 “阿姐……你来啦……” 姜秦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蹲在嬴政的床前,握着他伸出的手。“政儿……” 嬴政闭了下眼睛,缓缓的输了口气,道:“好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 姜秦颤着手摸了摸他铺散在床上得花白头发。嬴政偏了偏头,道:“没有梳髻,失礼了……阿姐不会怪我的,对吗……” 姜秦点了点头,又摇摇头……眼泪滴落下来。她想到自己五年前跟李信回咸阳复命的时候见到的嬴政。他有事看起来虽然有些疲倦,但那时他说是各地奏章太多了…… 姜秦对他说,君主要善于用人,而不是自己一个人操劳天下事。他还笑着说明白了。后来他召了扶苏回朝,立为太子一同听政。姜秦便当他听进去了…… 他来信总说自己文治武功天下第一,勇猛不减当年,虽然觉得太子不错,但还是不如自己。姜秦还回信笑他幼稚不减当年…… 嬴政抬了抬手,想给姜秦擦擦眼泪,但却没有力气了……他眼神模糊得转了转,赵高便会意,取了帕子递给姜秦。 姜秦没有接,她用手背抹了眼泪,握着嬴政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就像小时候哄他一样。 “没事的,好好吃药,会好起来的……” 嬴政得声音有些委屈,他说:“我有好好吃药……我以为即便不能万岁,百岁也好啊……阿姐画的江山图我还没有打下来呢……” 姜秦心里一震,忍不住呜咽出声…… “不着急的,等你好起来……不……不着急的……” 嬴政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政儿……” “政儿……” 姜秦愣愣地瘫坐在床前,赵高哀声道:“皇帝驾……” 姜秦反手甩了他一巴掌,满眼血丝目无表情的瞪着他……仿佛他再敢说一个字,她就会杀了他。 扶苏跪在床前,嬴政得身体已经停止了起伏…… 他哭了一会儿,“姑姑,父皇已经去了……” 嬴政入殓后,姜秦查访他英年早逝的原因。得知他被人诱供着吃了丹药,以为能延年益寿。 想到历史上传说得秦始皇的死因,姜秦自责不已,恨自己没有早点想到,更恨那些骗他吃丹药的人。她不顾阻拦杀死了所有涉案的术士…… 近四百余条人命,轰动朝野…… 姜秦说自己因私怨而杀他们,愿受秦法制裁。但扶苏却宣布那些人谋逆,本就罪无可赦。 没有历史上建了几十年的秦始皇陵。始皇帝的棺椁按照他的遗命被运往边境埋葬在了长城下。 他说,他愿化作龙魂,誓守大秦江山千秋万代…… —————— 公元前208年,姜秦送走了她的阿母。彼时她的丈夫孩子都在边境的战场上。同年姜秦去了边境。 公元前205年,秦军大举进攻扰边多年的东胡。秦军的猛攻冲散的东胡的部族。 韩信受命领小队人马突袭,截断鲜卑山一代的胡人。项籍劫杀逃亡乌桓山一代的残部。 至此,东胡灭族。 同年李斯告老还乡,萧何出任大秦丞相。蒙毅任太尉。 韩信封淮安侯,项羽封武安侯。 公元前200年,六十岁的李信因多年征战的伤病,病发过世。他和姜秦的儿子李超继承陇西侯爵位。李超虽有些才华能力,但在韩信和项籍这样得不世之材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平庸。 大秦边境有韩信和项籍各自镇守西、北两处,难得的安宁太平。 李超继承侯爵后,被扶苏任为陇西太守。自此不再上战场,转为文职。 公元前198年,当年投降大秦而受封的初代君侯中最年轻的那个也死了。推恩令初见成效,至此,君侯所有封地最大不过十数城,最小才四五县…… 公元前195年,姜秦带着她的两个孙子,元旷和仲翔,前往云中祭奠故人。 公元前193年,项籍领兵攻打月氏,直抵乌孙,受西域诸国顽抗,兵败于楼兰。韩信奉命支援,两军集合灭西域诸国。 大秦在此设郡县,始称新疆。意为大秦新的疆土。 同年萧何累病于案牍,不久病逝。张良封相。 公元前188年,姜秦七十五岁了……她开始喜欢看星星。张良也死了,扶苏有意招李超入朝为相,被姜秦以他没这个能力给推拒了。 同年,咸阳学宫出现了首位力压男子,以当届最佳学子入驻博士馆的第一位女博士,窦漪房。 大概活的久也有些优势,某天扶苏忽然下令把她从郡主变成了公主。 虽然那时候她已经是个八十岁得老公主了。 公元前180年,扶苏传位给了他的太子,嬴亍。 嬴亍途径陇西的时候,姜秦已经有些老花了,她也站不太起来。索性扶苏的儿子也是个尊老的好孩子。 “姑祖母不必起身了,朕只是路过,来看看你。姑祖母,大秦需要休养生息,终朕一生,不会再起兵戈。您的那副地图,我大秦子孙,必会完善……大秦以外的土地,我们也会去看……” 姜秦眯着眼,缓缓点了点头。她说,:“你长得很像你的祖父……” 公元前179年,姜秦得孙子的孙子,生下了她的来孙,取名为广。 公元前119年。姜秦去世后得第六十年。李广和一位叫卫青的将军还有他的外甥霍去病带领着秦军,完整了大秦朝立国以来定下得版图。 大秦的地图被送往云中,埋在了皇陵下。 三十八、青青河边草 姜秦再次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还没死透。睁开眼是熟悉的双眼模糊的感觉。她有些奇怪,虽说她也不怎么喜欢听人哭丧…… 但她刚刚明明还听见她的大孙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安静得有些诡异。 “嘤嘤嘤……” 姜秦皱眉,她的曾孙女中应该没有哭的这么让人心烦的。将门虎女,这么哭是会被鄙视得…… 嘤嘤怪走了? 姜秦觉得自己有些没力气,就睡了。等再醒来时,姜秦才发现了不对…… 她好像又变成了婴儿!她又出生了! 如果说上次还能说是因为那个手镯,所以她带着记忆投胎了,那这次是怎么回事?上辈子她可没有什么奇怪的镯子……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可是显然没有人能告诉她这个答案。 出生后的前六个月,姜秦都以为一直喂自己的这个女人是她今生的母亲。虽然她对姜秦很冷漠,除了喂奶换尿布,基本不管姜秦。但姜秦也没觉得有什么……只当是每个做妈的性子的都一样。 直到有一天,她因为没拿到薪水走了……姜秦才知道,自己原来不是她的孩子。她只是职业乳母。 而她的生母……就是那个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出现了一会儿的嘤嘤怪。 “嘤嘤嘤……我的命好苦……甄郎……你就真的这么狠心吗……” 她的生母显然很不靠谱……比乳母还不靠谱。每天除了哭,她几乎不做任何事情。 她常常连自己都忘记吃饭,更不用提姜秦这个小婴儿了…… 姜秦很无奈,你能想象六个月就要自力更生,自己从床上爬下去找痰盂的感受吗? 直到姜秦八个月大的时候,有次在房间里找不到水和食物而扶着墙出去找厨房得时候,她的生母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这个女儿太久了。 而姜秦也终于找到了和她沟通得方式,她不是完全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姜秦太懂事太安静了,让她经常忽略了她的存在。 这不,在厨房门口被门槛绊倒的姜秦,被她抱着哭了快一小时。 这辈子得家是个二进的小院,有简单装潢,有书有画,吃穿用度也不算太差,比前世出生时的经济条件好太多了。 只是奇怪得是家里除了她娘,就再也没有别人了。只有一次,有个男人来送食物和银钱。但看娘亲对他的态度,看起来不像是她的生父,似乎只是个仆从。 而从那个男人得穿着打扮中,姜秦推断出,她现在大概是生活在清朝。 姜秦问他爹在哪儿的时候,他娘就会关在房间里哭上一整天。后来姜秦就不敢问了…… 等到姜秦第一次发现她娘有自杀的意图时,她才惊觉,她这辈子的生母患有严重的产后抑郁。 所以她才每天哭泣不止……所以她才会想要自尽…… 姜秦开始一步也不敢离开她的身边。娘亲在有她陪着的时候情绪也稍微稳定些。 那个送银子的男人,是在半年后再次出现得。那时候姜秦已经能自己熟练的走路了。 她去开了门,男人显然很惊讶,问:“何夫人不在吗?” 何夫人?原来她娘姓何啊。 “娘睡着了,你是我爹身边得人吗?”姜秦仰着头一脸稚嫩的问。 那人有些慌神的连忙否认:“不是,我们家大人只是何夫人的故交,见你们可怜才资助你们的……千万不要乱说,知道吗?” 姜秦点点头,问:“那你家大人是谁?” 那人面容一肃,扔给姜秦一包银两,道:“不该问的别问。” 那人转身就要走,姜秦在他身后喊:“如果你认识我爹,请你转告他,我娘生病了,也许快死了。” 那人脚步顿了一下,但还是头也没回的走了。 姜秦拿着银子回房间得时候,她娘已经醒了。看见姜秦手中的钱袋,她流着泪道:“他还是不肯见我……我从来没有奢求什么名分,只要他来看看我,他的妻子为什么就是容不下我!” 姜秦忽然明白,原来她娘是别人的外室,而她,是个私生女。姜秦有些心烦,眼前是她曾经最讨厌的一种人。但她现在却是自己的生母。她还得了病,不能受刺激。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得情绪稳定些,然后奶声奶气的倚在女人怀里,道:“娘,你还有我。我们有彼此就够了,如果就在这里不开心,那我们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不属于我们的,我们不要了,好不好?” 女人推开姜秦,缩到床里抱着腿冲姜秦道:“不,不……甄郎是爱我的,他心里有我的,只是他夫人心胸狭隘容不下我们……所以他才不能过来了。他对我很好,他为我作诗,画画……把我救出那个地方。他是世上最好的男儿……” 姜秦见她情绪有些激动,也不敢再说什么,只猛顺着她的话说:“是是是……他是最好的人,娘能告诉我,你的身世和你们是怎么相识的吗?” 女人听了神色舒缓,她往床边坐了坐,把姜秦抱进自己的怀里,道:“娘原名碧珠儿,是摆夷贵族之后,但获罪于清廷,所以全族被诛。我因貌美,所以被看押的人卖到了青楼。原本我想自尽以全名节,但你爹救下了我。 他替我赎了身,买下了这座宅子,我们在这里双宿双栖,如神仙眷侣一般……” 姜秦听得眉头紧锁。她娘流落青楼很可怜,他爹救下她娘也没错……但是不娶何撩?要是明知道自己不能对这女人负责,救下之后也不一定非得发展点什么? 姜秦问:“那我爹叫什么啊?” “你爹叫甄远道,为了他我给自己改了名字,何绵绵……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远道,甄郎……嘤嘤嘤……” 何绵绵说着又哭了起来,姜秦忙拿了绣帕来给她擦眼泪。心里思索着,甄远道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难道是清朝什么着名的官吏? 姜秦在秦朝活了近九十年,许多关于现代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三十九、绵绵思远道 自从知道了何绵绵是外室还是那种永远不可能见光的罪臣之后后,姜秦就知道,自己想要劝何绵绵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基本上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不说她对甄远道还抱有幻想,就说她这个身份,没有正当得户籍和身份,离开这个院子都难。更不要说带着姜秦这样一个才一岁的小孩儿。 姜秦开始盼着长大。虽然还不知道长大后怎么解决户籍问题,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无力。 另一方面,她每天努力得给何绵绵洗脑,想要让她坚强一些,至少看清现实…… 她们是罪臣之后,甄远道一个读书人,想要走仕途,肯定不可能再跟她们有什么瓜葛。就如同现在,他刚考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就再也不敢来看何绵绵了一样…… 可是产后抑郁是一种病,不仅需要外人的劝解,病人的自我调节,也要吃药治疗。但何绵绵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病……或许她知道自己得心病,但是她不想医……不想面对现实…… 姜秦四岁的时候,学会了上辈子活了八十多年都没学会得女红……因为甄远道已经很久没有让人送钱来了。何绵绵的情况越来越不好。 姜秦想卖掉字画给何绵绵看病,但那是甄远道留下的念想,她宁愿死也不愿失去它们。 姜秦只能托人典当衣物首饰,换一些钱,旧衣服需要缝缝补补,何绵绵已经病得起不来了,姜秦只能自己动针线缝好…… 她去过甄府,甄远道从翰林院的编修变成了编撰。姜秦去的那天,何绵绵发着烧,一直叫他的名字,不肯吃药。 姜秦想,如果甄远道能来看看她,也许她会有求生得意志。 可是甄远道牵着一个粉雕玉琢得小女孩儿出门得时候,姜秦犹豫了。她知道自己贸然出现会对那个看起来幸福的家庭造成什么后果。 最好得结果是他和夫人不睦,最糟的是他私纳罪女的事情被发现,被罢官甚至有牢狱之灾。 姜秦转身去了药店。用最后的一点钱买了药。煎了药,她静静的坐在何绵绵的床边。 大夫已经不肯来出诊了,他说何绵绵已经油尽灯枯了……可是姜秦还不想放弃她。 她说,:“娘,你生我一场,我是想满足你的心愿的,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害了别人…… 你还很年轻,你才二十岁……就不能忘记那个人吗?等我再大一些,我想办法托人给我们办个女户。你的女红做的那么好,你也曾是个才女……我们并不是没有办法自己独立得活下去得…… 只要放下他,生活还长着呢……” 何绵绵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手紧紧的攥着棉被……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落下。 “绵绵……”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姜秦猛的回头,何绵绵竭力张开了眼…… 来的是甄远道! 他快步走到何绵绵得床边:“绵绵……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每个月都派人来看你,他都说你过得很好,你怎么会忽然病成这样?绵绵……” 姜秦正转身去端药,她想着,甄远道来了,何绵绵肯定就肯吃药了,但是却没想到听到了这一句。她愣住了…… 甄远道每个月都派人来?可是当初那个送银子的人已经三年没来了? 何绵绵轻咳了一声:“甄郎……是你来看我了嘛……我没有在做梦?” “绵绵,是我……我来看你了……” 姜秦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去端了药来:“娘,你先喝点药……” 何绵绵摇了摇头,她窝在甄远道的怀里,手拉着他的衣襟,眼里忽然就有了光,她定定地看着甄远道,缓缓开口道:“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绵绵……此生……不悔……” 她泄了气,软软得躺在甄远道得怀里,停止了呼吸…… 姜秦放下药碗,走到了门外。关上门后,她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姜秦对着天空道:“他也是爱过你的……下辈子,愿你能在对的时候遇见一个对的人……” 甄远道过了很久才从屋里出来。出来时,他的面容已恢复了平静。他说:“你和你娘长得真像……我,我是你爹……你娘走了,是我对不起她,你跟爹回去?” 姜秦道:“那个人三年没来过了。我回甄家不会影响你们的生活吗?” 甄远道知道姜秦说的那个人是他一直以来派来给你们送钱探消息的人。在看到房内的摆设,何绵绵得病况时……或者说,他在路上看见酷似何绵绵的姜秦走进药店,熟练得抓药时,他就猜到了这几年发生了什么…… 他派的人是自己得亲随……甄府里只有夫人能让他对自己隐瞒真相,只有夫人能让他不再管何绵绵…… 甄远道一直知道自己对不起夫人,所以他对夫人一直心怀愧疚处处体恤。他怪不了夫人,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夫人忍让,他的家早就毁了。事情变成这样,最错的只有他自己。 他捂着脸,仰天长叹……许久后,才对姜秦道:“可是爹不能让你一个人再在这个生活了。” 姜秦道:“那我以什么身份跟你回去呢?” 甄远道面带哀色的愣了下,看着姜秦,心怀愧疚道:“为父还有个女儿,比你大一岁……” 他顿了下,颇艰难的继续道:“可以说你是……回去陪她的……侍女。” 姜秦点点头,道:“买回去陪大小姐的侍女吗?嗯,很合理。” 甄远道的情绪瞬间崩溃了,他蹲下扶着姜秦的双肩道:“是爹对不起你……爹没有办法……你娘是罪臣之后,我不能认你……是爹委屈你了,以后爹会补偿你的!爹一定会补偿你的!” 姜秦没有甄远道想的那么委屈。毕竟一开始她就认清了自己的身份。甄远道在她最需要的这几年也没有起到什么父亲该有的作用。 姜秦又不是没有体会过父爱,所以对甄远道得感情比一个陌生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她现在确实没有办法一个人生活。即便何绵绵从前是个只知道哭的弱女子,但她毕竟是成年人。在宅院内,别人想要招惹也要思量一二,可自己现在太小了。单独住在外面,指不定哪天就被人卖了。 所以她其实是同意和甄远道回去的。 她说:“您不用补偿我,为了甄氏满门和甄家的和谐,您最好忘记我是何绵绵的女儿。就当我是路上捡来得孤女,我有自知之明,不会有非分之想得。 我入甄家,不卖死契,等我长大些,若您能力所及,只求您替我办个女户,自立门庭。” 甄远道怔怔的看着姜秦良久,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才四岁的女儿所说。但却不得不承认,这对她对自己都好。他点了点头。 姜秦对他做了个揖,道:“小女姜秦,卖身葬母,定契十年。谢甄大人垂怜。” 四十、嬛嬛一袅楚宫腰 埋葬了何绵绵,姜秦被甄远道带回了甄家,两人在路上就姜秦的身份串好了供。 过去四年,何绵绵没有给姜秦取过名字,因为她觉得孩子的名字应该由她的父亲来取。 所以姜秦告诉甄远道,自己叫姜秦的时候,甄远道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么个名字,但也已经死无对证。 姜秦之前并没有和甄夫人见过面,甫一见面便被她的美貌给惊艳了。诚然何绵绵也是容色极好的女子,但甄夫人和她相比也是完全不落下风的。 姜秦不免在心里鄙夷甄远道,守着天仙一样的夫人了还不知满足,管不了自己的欲望,害人害己…… 甄夫人显然也是个聪慧的女人,她一见姜秦得年岁,便有所猜测,面露不悦。 但姜秦一开口,就打消了她大半的疑虑。 姜秦向甄夫人行了一个万福礼,略带陇西口音的开口道:“小女姜秦,家父是甘肃成纪人士。” 见甄夫人面色稍缓。姜秦继续道:“四年前家父上京赶考,自此音讯全无,家母那时刚有身孕,便在家中等候。一年前,因族中无亲故,家母便变卖家产,带小女上京寻父。 不想,到了京城后几经打探,才知道家父四年前就已经病故……” 姜秦说到这里,甄远道面色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补充道:“四年前确实似乎听闻有一名赶考的举子……咳,客死异乡……” 姜秦继续道:“家母得知此消息,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日前亡故了……小女卖身葬母,遇甄大人垂怜。为小女安葬了家母。小女愿典身甄府,以赎甄家恩情。” 甄夫人听到这里,几乎已经不怀疑姜秦的身世了。作为一个才四岁的小孩,她说的条理太分明了,再加上完全不同于京城人士的口音,这是一个四岁小孩儿装不出来的。 她有些怜惜的把姜秦拉到身边,道:“即如此,你也是出身书香门第的闺秀,可怜你小小年纪家道中落又失了双亲,如今我们能有缘相遇,也不要说什么典身不典身得,就安心在甄府住下……” 甄夫人的话里,是想让姜秦作为客人住在甄府。 姜秦道:“夫人,家母曾教导小女,无功不受禄,甄大人出钱出力为小女安葬生母,对小女而言,已是大恩。甄府愿收留小女,小女更加感激不尽。 小女虽年幼力弱,但受家母教导,略识得几个字。研墨铺纸,端茶递水都是力所能及之事。” 甄远道补充道:“夫人,这小姑娘颇有几分骨气。如今你我膝下就嬛儿一女,为夫想着不如就让她在嬛儿身边做个伴。” 大概是甄夫人对姜秦表现出得善意,让甄远道有些想要顺水推舟收养她。 但姜秦却对这个怀着身孕还被丈夫和自己这个外室女欺骗的女人十分不忍。她不想在自己的生母分了她的丈夫之后,自己还要来分她女儿的父亲。 便曲解其意,道: “夫人,小女之前与甄大人商议,卖身甄府十年,以还恩情。如夫人愿让小女侍奉大小姐,小女感激不尽。” 甄夫人虽然对姜秦抱有善意,愿意收留她,但也没想过要收养她给她个名份。所以听到姜秦所说的话,她是满意于对方得识时务的。 她拉着姜秦的手,拍了拍,道:“那就委屈你了。” “我叫甄嬛,嬛嬛一袅楚宫腰的嬛,你叫什么名字?” 姜秦初次正式见到甄嬛的时候,听着她这样介绍自己,愣了好久才恍然发现,自己这辈子所生活的世界,不是历史上的清朝。而是当年妈妈很爱看的一部宫廷剧。 高考前三个月,因为疫情,姜秦和妈妈一起居家防疫。妈妈最爱看得就是这部重播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甄嬛传。 因为戏剧性,历史上的崇庆太后成了一个地道的汉家女子,姜秦当时对这件事情还和妈妈争论了许久这件事情的不合理性。 她记得妈妈说她不喜欢女主甄嬛,觉得她很假。她喜欢的是剧里的女反派……历史上的敦肃皇贵妃。 而自己如今得身份,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人……时间过得太久,具体得情节她已经记不清了…… 但眼前这个言笑晏晏,拉着她问名字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可爱了,很难不让人喜欢。 姜秦对她笑道:“我叫姜秦,彼美孟姜的姜,秦时明月的秦。” 甄嬛面露惊叹,仔细看了看姜秦,吟道:“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妹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坯子……妹妹也喜欢诗经吗?” 姜秦道:“谈不上喜欢,只是家父当年留下了些书籍,略看了几首。记得的不多……” 记得的自然不多,毕竟都是六七十年前被困在秦王宫的时候,无聊下看的闲书。 甄嬛兴高采烈道:“母亲与我说,父亲救了个小才女回来,我还不信,如今真见了妹妹才算明了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妹妹腹有诗书气自华,哪里只是略读了几本书?” 姜秦虽然心里年龄可以做甄嬛得老祖宗了,但她毕竟是自己这个身体血缘上的姐姐。如今听她一口一个妹妹的叫自己,姜秦颇有些不自在。 道:“大小姐叫我姜秦就好了。” 甄嬛道:“母亲和我说了你的身世,若不是你父亲出了意外,你本该是和我一样的门第。虽说你如今客居甄府,但很不必真把自己做一般的婢女。平日里我们一起读读书写写字,多好?我一直都还想有个妹妹呢。” 也许是独生子女太孤独了,甄嬛对姜秦的热情让她有些难以招架。 想着甄夫人如今也有身孕了,再过几个月她有了自己的亲妹妹,也许就会冷落自己一些了。那样她还能自在些。 甄嬛的身边还有个叫流朱的小丫头。和姜秦同样的年岁,但人家是正常得小朋友,所以还不十分懂得怎么照顾人。 姜秦几乎包揽了甄嬛身边所有的大小贴身事务。早起去叫热水,等她起来洗漱。安排要穿得衣物。饭后陪她读书,习字。期间铺纸磨墨找书。晚上再叫水给她洗漱,陪她上床睡觉,等她睡了再自己回房间休息。 对姜秦而言,她几乎是和上辈子照顾自己的小曾孙女一样的在照顾甄嬛。毕竟那些重体力得活儿都不需要她来做,所以对姜秦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 但甄远道却常常对她露出愧疚心疼的表情。 不过姜秦自己将分寸把握的很好,从来没有对甄远道有过什么孺慕之情,所以有时候甄夫人或甄嬛察觉了,也只当他是心疼姜秦太过懂事。 甄夫人因此还对姜秦颇为宽待,时常甄嬛有的东西都会给她也备一份。 姜秦也不拒绝,只是收下后便分一半给流朱,说是夫人赏她们伺候小姐有功的奖励。 小流朱单纯质朴,收了奖励,便发誓自己要更上心的照顾小姐。 四十一、芙蓉如面柳如眉 “姜秦,今日我要穿那件百蝶穿花的裙子,那衣料是上次眉姐姐来得时候送我的。” 甄嬛还没从床上起来,就探着头对姜秦提醒道。姜秦进门让人把盆,放下,试了试水温,点了点头,端水的婆子退了出去。 姜秦从衣撑上取下衣服走到床边,递给甄嬛,道:“昨日听小姐说今日沈家小姐要来,我和流朱,就把这衣服取出熨好熏了香了。” 甄嬛嗅了嗅,满意的点点头,道:“你总是想的那么周到。” 姜秦替她把衣带系好,道:“分内之事,自然要做好的。” 又问:“小姐今日梳双环髻?配这件衣裳,更显俏丽。” 甄嬛笑着赞同。等到她打扮完毕,姜秦看着眼前的婷婷少女,心里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姜秦来到甄府已经六年了。 期间甄夫人又诞下了一女,取名玉娆。 当年甄远道的那个亲随,在甄远道知道真相之后便被打发了。那亲随几年来贪墨了不少甄远道让他转交给何绵绵的银子。又收了甄夫人的好处,让他隐瞒何绵绵的境况。 早就乐得不跑那趟差事,所以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何绵绵和姜秦母女的情况。 等到他被甄远道打发出甄府,便想去报复揭发甄远道私叙外室的丑闻。甄远道为官,自然忌讳这些。但那人到了小院才知道,这里已经换了主人,原来的住户已经死了。 他以为何绵绵母女都死了,如今死无对证。他一个下人说什么别人也不会相信,便也就骂骂咧咧的回乡去了。 姜秦始终觉得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为人为己,她还是想在有能力之后远离甄家人,还彼此一个清静。 一年前,甄远道任大理寺少卿。托了关系替姜秦补办了甘肃成纪县的户籍证明。因为当初姜秦对外说的是父亲离家后她才出生的,所以母亲一直没来得及给她办理户籍证明。 有了甄远道得作保,加之又只是个孤女,所以即便姜秦编的瞎话查无此人,也没有人去深究。 甄嬛用完了早饭,没一会儿,沈眉庄就上门了。 “嬛嬛……嬛嬛今日这样打扮着实令人眼前一亮,满园春色也不及你三分。”沈眉庄笑着打趣道。 甄嬛转了一圈,挽着沈眉庄道:“姐姐看这花样可是眼熟?” 沈眉庄细细看了下,道:“是上次我家中送来得那匹流光锦做的?” 甄嬛笑道:“可不是姐姐送的吗?姐姐夸我,可不就是夸你自己了?” 沈眉庄道:“这几匹流光锦本就色艳夺目,我那些还愁着不知道做成什么样式才能不太过浮华,你这倒是给了我启发。不过也没想到,百花穿蝶的纹样本就热闹,叫这样一改一绣,倒是相得益彰。这花样你回头给我一份?我让人也学着做一件。” 甄嬛转身问流朱:“这是姜秦画的花样?回头你和她说一下,辛苦再临摹一份给眉姐姐。” 流朱应是,转身出门去备茶水。 沈眉庄道:“这样精巧的心思,我猜也是她得手笔。往日她和你总寸步不离的,今天怎么来了这许久也没看见人?” 甄嬛略敛笑容,道:“今日是她母亲的死忌。刚刚才出了门,要出城去拜祭。” 沈眉庄念了声佛,道:“她这样的人才,这样的身世,也是让人可怜。还好有幸到了你家,要不然……” 甄嬛道:“可见都是缘份。这几年,虽说名义上是主仆,但我心里待她其实和姐妹一样的。” 沈眉庄道:“我是知道你的,最宅心仁厚,绝不会亏待了人家。我看姜秦也很本分。不枉费你的一片心意。” 甄嬛叹了口气,道:“也是太过本分了。不该她份内的东西,多一分不要。有什么额外的好东西,总是分流朱一份。你也知道,流朱是被家人卖进来,签了卖身契的,和她总是不一样的。 去年我母亲想收她做义女,她也婉拒了。说想及笄后自立门户。为此还特意求了父亲给她补办了户籍。 所以,她虽事事做得无可指摘,但我总觉得她还是与我们很是生分。” 沈眉庄听了有些惊讶,但却对姜秦更加另眼相待,道:“当真?嬛儿,这才是真真的难得啊。你想,你家也算是富贵官宦人家,她家道中落,年幼丧父丧母,若非本心高洁,怎么可能拒绝的了这种天大的好事。 哎,只怕她也是孝顺,惦念着生父生母,不想他们彻底没了香火。” 甄嬛道:“眉姐姐是说,姜秦自立门户是想招赘为姜家延续香火?” 沈眉庄点点头,道:“依我看,多半是这样。” 甄嬛想了想,道:“哎,果然是这样,我们也不能拦着人家尽孝。” 等到姜秦从城外回来,听到甄嬛问她是不是那样想的时候,姜秦自己也震惊了! 她从来没想过什么传承香火…… 只怕她爹也没想过让他传承什么香火。 等到甄嬛对她说:“你想做的事情,虽然在外人看来惊世骇俗了些,但我总是支持你的。我也没有兄弟,若非我是在旗的秀女,我也想像你一样的。” 其实姜秦不肯做甄夫人的义女,除了身份上的愧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也不想做秀女。 毕竟,做甄家的丫鬟和做甄家的养女,身份是不同的。作为养女,很大的可能是她将来也要参加选秀。姜秦可不想进宫。 想到进宫,她又想到了电视剧里甄嬛最初似乎是不想进宫的。虽然当时妈妈说她是装的,但姜秦如今和甄嬛多年相处,却觉得她不像是那样的人。 便问:“说到秀女,今上福泽深厚,如今已六十有四,听闻从去年起便下令不再选秀。各旗秀女适龄后向内务府禀报便可自由婚配。小姐可想过寻一户什么样的人家?” 甄嬛脸一红,嗔道:“哎呀,姜秦,女儿家怎么能总想这种事情呢……羞煞人了……” 姜秦抬了下眼,直言道:“小姐什么时候是这样扭捏的人了?你最近不是在和李大家学惊鸿舞吗?惊鸿舞可是女子跳给心爱之人看的舞,所以,说小姐对未来没有幻想,我可不信!” 甄嬛看了下窗外,拉着姜秦进了屋里,两人坐在床帏里,甄嬛才小声道:“我与你说,你可不要告诉让人。” 姜秦笑着点点头。 甄嬛缓缓念道:“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唐时骆宾王的诗?” 甄嬛点点头,拉着姜秦眉眼婉转满目憧憬,道:“王灵妃和李荣都是道士,但他们却冲破身份,产生了缠绵悱恻的爱情……果得深心共一心,我也想能有一人,深心共一心。不论他是什么样的身份,只愿丹心如玄石。” 甄嬛说完看着姜秦羞涩一笑。姜秦往床边挪了几寸,抱着自己的手臂,一阵恶汗的尬笑道:“你不会是看上我了?!” “哎呀!”甄嬛拿起软枕就要拍姜秦,娇嗔道:“人家和你分享心事呢,你还作弄人家……讨厌!” 姜秦眼疾手快的接下枕头,道:“逗你玩的吗……你可是我的大小姐,我怎么会作弄你?只是那诗太悲切了,他们是道士不能白首偕老,你是甄府的大小姐,只要你喜欢的不是我,老爷肯定会成全你的~哈哈哈哈……” 甄嬛被姜秦逗得恼羞成怒,又捡枕头:“姜秦!你再这样我不跟你好了!” 四十二、春色遇来时,先散满天风雪 自从知道甄嬛羡慕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后,姜秦就知道,她是真的不想进宫。 可是甄嬛作为电视剧得主角,肯定是有其必然会进宫的理由的。从那天起,姜秦一空闲下来,便努力的仔细回想那个电视剧里的情节。 想要找出帮她规避入宫,但又要顺利参加选秀的机会。毕竟甄家这样的人家,即便心里为女儿着想,会支持她不入宫,但是要在选秀过程中被筛下来,也是极没有面子的事情。 这关乎甄家得教养。 想了几日,姜秦终于想起,甄嬛最初被选入宫庭,除了她美貌有才华,最大的原因是她长得很像雍正皇帝的发妻,纯元皇后。 这就很难搞了,人家一开始只想要个替身。性格谈吐还能装一装,这个年代又没有整容技术,甄嬛这张脸是变不了的…… 想到电视剧里甄嬛后来喜欢上的那个果亲王,姜秦决定从他入手。 只是现在离雍正即位选秀还有六年,甄嬛也还小,一切都不急。 两年后 冬日至的时候,甄夫人咳嗽的有些厉害,看了几个大夫,吃了几贴药,完全不见好。太医院的温太医曾受过甄远道的恩惠,所以破例来为甄夫人看诊。 姜秦陪着甄嬛在夫人屋里伺候。温太医诊完脉,写了药房,递给他身边的少年。对甄远道说:“远道兄,这是小儿实初,医道上略有小成。尊夫人的这个方子里有味药引放入时需注意时辰火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抓完药后,让小儿去帮忙看着些,方保万全。” 甄远道忙拱手,道:“那就有劳贤侄了。” 温实初拱手还礼:“甄伯父客气了,这是小侄份内之事。” 屋里都是长者主子,煎药的事情自然是姜秦去做。她对温实初福了个礼,伸手道:“劳烦温公子。我先去照方抓药。” 温实初道:“雪天路滑,还是我去。” 姜秦道:“温公子,您来者是客,怎可让您屈尊去抓药?我抓完药后,煎药的时候再来请您指点。” 温太医道:“实初和这位姑娘一起去。免得有疏漏。”大概是见他们争论,温太医当机立断道。 姜秦也不再耽误,道:“劳烦温公子了。” 两人出了门后,姜秦小跑到耳房,拿了两把风雪伞,递了一把给温实初,便在前面带路,往外走。 甄家院内尚好,有下人时时扫雪,路还算好走,但一出了甄府。雪大风大便有些难行。 姜秦几十年的功夫底子,这辈子虽然没什么机会练功,但本能还是在的,下盘很稳,平衡力好,手劲也大。 但这路况对温实初就有些不友好,姜秦察觉到温实初没跟上来得时候,他的伞已经被吹翻了,扶着墙直打滑,眼看就要摔倒了。姜秦快步上前扶了一把。 温实初有些慌乱的低头连连道谢。 姜秦道:“温公子还是先回去?我抓了药后,您复查一遍,再煎药,肯定不会有疏漏的。” 风大,姜秦对着温实初喊得挺大声。温实初也是看见姜秦在雪地上如履平地的样子了,知道自己跟着她一起走也是拖累脚程。 便将药方递给了她。 姜秦拿着药方,转身很快就消失在了风雪里。 不到一刻钟便顶着风雪回来了。只是回来时,她双手抱着药包,没有打伞。温实初还等在原地,见了连忙迎了上去。 姜秦在路上碰见个没带伞的老人家,就把伞给人家了。短短几分钟,雪花顺着衣领飘进去,已经冻得她直打哆嗦了。 原本准备着快些回去换身衣服,却没想到温实初还在这里等着。 姜秦无奈,又不能当作没看见,只能过去。温实初把伞举到她头上,道:“姑娘得伞呢?这伞给姑娘……” 姜秦一张嘴就哆哆嗦嗦,道:“别啰嗦,快回家先。” 说完,一只手半拉半架的撑着温实初往甄家去。一回甄家,姜秦就把药包递给温实初,道:“劳烦公子了……我……我让流朱来跟你学煎药。” 说完福了个礼,跑向自己房间。 也不是她想这么无礼,而是刚才在路上,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来了初潮…… 流朱今日轮休,诧异的看着姜秦满身雪水的跑回来,道:“你不是去陪着小姐去夫人屋里了吗?怎么会弄成这样?” 说着忙倒了杯热水递给姜秦,姜秦接过暖了下手,然后一口饮尽。那种哆嗦的感觉终于褪了些。 温太医来给夫人看诊了,换了药方,药刚抓回来了。听说不好煎,温家的公子应该快到夫人院里了。你去帮着看下火候?听说那药不好煎,总要你我中谁看着,小姐才能放心。” 姜秦说完,流朱也没推诿,连忙拿了外衣,一边穿,一边道:“你赶紧换身衣服暖和下身子,我马上就过去。” 说完流朱就风风火火的跑了。 她一走,姜秦就脱了衣服……一看,果然是来了。 前世她十五岁才来,这辈子才十二……本以为没那么快,就没怎么在意。感觉到下腹的隐隐坠胀。姜秦有些无奈…… 换了衣服,抱着汤婆子在火炉旁守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稍微舒坦了些。 流朱一时没有回来,姜秦猜测她肯定是代替自己留在那里伺候了。看着快到饭点了,姜秦去厨房提了膳,送到甄夫人房里。 甄远道,温太医和温实初都已经走了。姜秦摆好了碗筷,又从盘中选了几个清爽可口的菜色挑到小碟里,又盛了一碗粥。 端到甄夫人床边,对甄嬛道:“小姐先去用些饭,夫人这里我来照顾。” 甄夫人也对甄嬛道:“你也大半天米水未进了,母亲现在吃了药,感觉好些了,你去吃饭。” 甄嬛到了小厅吃饭,姜秦在屋里喂甄夫人喝粥。 其实她是顶不能理解,这种生病了就不能自己吃饭了的感觉。但古代大户人家的风俗似乎就是这样……大概也是这样,古代大家闺秀都养得弱不经风的。 姜秦上辈子也经历过这种事情,但她觉得自己又不是手断了,所以坚持自己吃饭。 可怜她孙媳妇出身儒家,还经常为此惶恐自己是不是不够孝顺。 想到这里,姜秦莞尔一笑。甄夫人以为她是为自己高兴,毕竟前几天她可是几乎不怎么吃饭的。 便拍了拍姜秦的手,道:“好孩子,你是个有孝心得……” 四十三、依然一笑作春温 甄夫人吃了药安然入睡后,甄嬛也放下心来,姜秦和流朱便陪着她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回到房内,甄嬛道:“听流朱说,你刚才满身都落了雪,这么冷的天气,可别着了寒。” 姜秦一遍帮她拆发髻,一边说:“我走得快,没怎么冻着,回去换了衣服就没事了。” 甄嬛道:“我这儿也没什么事了,有玢儿在,一会儿你和流朱都回去歇着。” 姜秦正来着例假,也没坚持要守夜,笑道:“那我可就托小姐的福,躲懒一夜了。” 甄嬛笑道:“你呀,越来越贫嘴了。” 姜秦也觉得自己这两年恢复了些生气,不像刚穿过来那会儿满身的暮气还没散。这几年和甄嬛流朱两个真小孩相处多了,她觉得自己的心态也年轻了许多…… 难怪人家说老小孩儿,姜秦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成了个老小孩…… 甄嬛上了床,姜秦和流朱便一起回了她们自己的房间。流朱从窗下拿了个油纸包递给姜秦,道:“温公子给你的,说是红糖姜,用热水泡一泡就能喝。” 姜秦顿时觉得自己老脸一红,她上辈子来例假的时候妈妈就会泡红糖姜茶给她喝。温实初是太医,不会是看出来了?好丢脸…… 然后就听流朱道:“说是你今日着了风雪,不好好驱寒,容易落下病根。又怕你忘了熬姜茶喝,晚饭后特意送了这个过来。温公子真是个仁心仁术的好大夫……” 呼……原来是驱寒,不是发现自己来例假了就好。姜秦送了口气。 屋里小火炉上坐着水,姜秦打开油纸包,把制成小块的红糖姜,找了个小罐倒进去。留了两块放在两个碗里,用热水冲了两碗,对流朱道:“你也喝一碗。” 流朱坐过来,和她挨着,端起一碗,吹了吹,抿了一口,眯着眼笑道:“这可比直接喝姜茶好喝多了!温公子以后肯定能成为一个顶顶好的太医!这可是对了我的症了!哈哈哈哈……” 姜秦也趁热喝了一口。和从前妈妈买的那种味道很像…… 甄夫人的病自从换了药方后,便一日日的好转起来。 这段时间,温太医时常来给甄夫人复诊,有时候他来不了,也会叫温实初来代劳。 一来二去,两家的交情越深,甄嬛便和他以兄妹相称。 这是温实初照例来复诊,给甄夫人诊完脉后,温实初收了脉枕,道:“甄伯母已经大好了,现下这贴药应该还有一剂,小侄看,多吃无益。可以停药了。” 姜秦听了对甄嬛点点头,示意确实还有一剂。甄嬛道:“实初哥哥细心妥帖,医术高超。既然实初哥哥说不用吃了,那就肯定是真的不用再吃了。母亲,太好了!” 甄夫人连连点头,道:“我也觉得已经完全好了,也就是你啊,总不放心,还要劳烦人家实初一趟趟过来。这段时间太麻烦你了,实初。” 温实初忙道:“甄伯母太过客气了。甄伯父于我温家有大恩。此等小事不足挂齿,何况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份。” 甄嬛道:“母亲,我们就不要跟实初哥哥客气来可气去的了。倒显得生分。” 温实初道:“嬛妹妹说的是。” 甄夫人笑道:“好好。嬛儿,你父亲不在,你代母亲送送实初。” 甄家无男丁,甄嬛代为送客,又是在自家院里,丫鬟婆子一大堆,倒也不怕人说什么。 甄嬛正要起身,温实初却婉拒。 “嬛妹妹还是陪着伯母,府上我也来过多次了,自己出去就好了。” 到底是待字闺中的女儿,甄夫人本也是出于尊重所以让甄嬛送客,此时温实初婉拒了。她也就不勉强了。 道:“那就让姜秦给你引路。” 姜秦听了,福了个礼,道:“温公子,请。” 姜秦在前面引路,温实初提着药箱跟在后面。 快出二门的时候,他忽然喊住了姜秦。“姜姑娘,等等我。” 姜秦疑惑,“温公子可是落了什么东西?我去帮你取?” “没有没有。”温实初说着把药箱放在地上,打开后,取出一个油纸包,红着脸递给姜秦道:“温……温某想着姑娘的红糖姜应该快喝完了。就……就又做了一些。姑娘拿回去冲服,可……可温养身子。” 姜秦正想着上次那包,她除了那天喝了一碗,后来就几乎都是流朱喝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吃的甜食多了,这辈子她不爱喝甜丝丝的东西了。 何况入春后,也没那么冷了。 但看着温实初的表情不对,姜秦顿时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的。遭遇了大型社会死亡现场。 算算日子她又快要来例假了!温实初他那次发现了?! “姜姑娘?”温实初红着脸给姜秦递红糖姜。 周围往来得甄府下人还有停下来看怎么回事的。 姜秦觉得自己活了一百多年就没这么丢脸过……长嘘一口气,安慰自己道:就当是看妇科医生就当是看妇科医生……没什么的…… 然后接过油纸包,轻声道:“不许说出去!还有,以后不要送了。” 接着姜秦朗声道:“多谢温公子赠药,姜秦就送到二门了,温公子慢走。” 温实初显然也发现了不妥。提了药箱,连道:“失礼,失礼。”赶忙出了二门离开。 在那之后温实初倒是没有再送过红糖姜了。 可能是因为甄夫人的那场大病,让人心有余悸。温实初每十天半个月的都会抽空来给甄夫人诊脉。也会给甄嬛和甄玉娆诊个平安脉。 半年后,温实初入了太医院。但依旧如初,每十几日来一次甄府。 流朱私下和姜秦道:“不是说太医院的太医没有圣意,不能随意给大臣们看病吗?我看这小温太医也还是和以前一样。” 姜秦是知道电视剧里温实初喜欢甄嬛的。便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流朱转了转眼珠,捂着嘴道:“你是说!?” 姜秦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嘘!可惜啊,襄王有心,神女无梦啊~” 流朱瞪着眼睛看着姜秦,颇为惋惜道:“啊?那温公子也太可怜了……” 姜秦敲了一下她的手背,道:“你可别忘了,小姐是在旗的秀女。过两年或许就要选秀了,没什么才好呢。” 流朱诧然道:“小姐?” “嗯。”姜秦一边打珠络,一边道。 流朱放下手里的绣棚道:“可温公子不是喜欢你吗?” 姜秦皱眉,手都没停的说:“瞎说什么呀……” 流朱道:“他给你私下送了两次东西!你不会这都看不出来?” 姜秦笑道:“你是不是傻?这叫爱屋及乌!何况,那红糖姜不都是你喝了?” 流朱迷茫了一下,眨着眼道:“哦,原来是这样么……可是小姐一直都把温公子当自己得兄长啊?” 姜秦修剪了下须子,把编好的珠络放进筐里,道:“所以说温公子很可怜啊……你可别在人家面前露了神色,温家甄家是世交。这事儿他们不挑明,我们可不能随便往外说,免得坏了两家的交情。” 流朱捂嘴道:“我肯定不跟别人说。” 四十四、枣花至小能成实 眼看康熙六十年了,甄嬛也已及笄,甄家却并没有开始替她相看人家的意思。 姜秦自己前世虽然是晚婚晚育,但她的子孙们结婚都比较早,所以她对早恋的接受度已经变得很高了。 眼看温实初嬛妹妹嬛妹妹的叫了两年,甄嬛都没对他擦出火花,姜秦就知道这辈子温实初绝对也没戏。于是她开始了她的计划。 冬月某日,姜秦向甄嬛告了假,回房拿了个包袱出了门。出了门,姜秦一路往北,路上买了串儿糖葫芦,又买了十来个实心的白面馍馍。一路走到草场胡同。 姜秦刚到路口,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便看见了她,连忙从墙角起来,拍拍屁股佝偻着向姜秦一瘸一拐的跑来。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两道斜街后,姜秦才停了下来。 “姜姐姐,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你放心,我这儿一直盯着呢。” 姜秦把糖葫芦递给他,道:“天气冷了,我做了两件棉袍子,给你送过来,你和你爷爷一人一件。我估摸着过两天就该下雪了,到时候你们也不用特意过来帮我看着了。” 小孩儿要了一口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山楂,又用油纸原样包回去,问姜秦:“姜姐姐,这位爷前两日回来后就一直没出过门。我听他们府上的人说,是出去了一趟,有了些什么灵感,这几天都在书房画画。 早上有个公公来了趟,说是万岁爷给这位爷派了个什么差事,管什么殿嘶,我给忘了” 姜秦道:“管中正殿事务?” 小孩儿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就这也没见这位爷进宫去谢恩。” 姜秦默默点了点头,心道和她之前探到的消息倒是差不多。听说是舒妃想儿子了,万岁爷特意把他召回来,派了个闲差,想把他拴在京城。 姜秦对小孩儿道:“小豆子,你在这儿也蹲了两年了。这家人有没有对你起疑,就是问你什么话?” “这府上的人都挺和善,倒是没问我什么。也不像别的人家会打骂赶走我们这些乞丐。府上的门房有时候还给我那些吃的,跟我聊聊天。前两日那位爷回来,还赏我了些碎银子呢!”小豆子有些艰难的直了下身子,从怀里掏出一角碎银子举着递给姜秦看。 小豆子是个天生残疾的脊背弯曲的小罗锅儿,还有点长短腿,所以走起路来不太敏捷。大概是这样,他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后来他被一个老乞丐捡了回去,两人相依为命。 两年前风雪天里,姜秦遇到的那个老人家就是他的爷爷。 当时小豆子生了病,老乞丐带他去药店求药。正好遇见了去抓药的姜秦。姜秦给没钱的他们买了药,并把风雪伞留给他们。 本以为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姜秦回去的路上被冻个半死,还发生了那种糗事,便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但是第二年开春后的某天,姜秦出府的时候,看到了等在甄府门口的祖孙俩。 老人家带着小豆子在甄府外守了两个多月,就是为了当面拜谢姜秦的救命之恩。 姜秦那时候刚用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在花市大街买了间小宅子,计划着用作等自己契满的那天搬出甄府的落脚点。 姜秦见那祖孙二人是个知恩图报心怀善念的,知道他们居无定所之后。便让他们住到了自己的那座小宅子里,就当是帮她看院子。 即便那宅子一直空着,除了主屋外还有两间宽敞的客房,但他们却怎么都不肯搬进去住。老人家带着小豆子收拾了下原本的柴房,愣是住在了那里。姜秦劝了两次之后,也就随他们了。 主屋里供着何绵绵的牌位。姜秦不能时常回去,大多也都是他们帮着祭拜打扫。 他们知道姜秦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虽然姜秦也会给他们银子让他们生活,但他们却坚持不收,宁愿自己出去乞讨,说是想要自己谋生,不能给姜秦多添麻烦。 直到后来,姜秦准备开始打探十七爷府的消息。让他们帮忙守着十七爷的动静,他们才觉得自己对姜秦有些用处了。每天风雨无阻的轮流来看着。让姜秦觉得自己几乎是按了个监控在十七爷府门口。 姜秦点点头,道:“从每个府上的门房基本上就能看出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什么样的德行了。他们家的门房既然从来没有为难过你,那这户人家的主子,多半也是个君子” 小豆子道:“姜姐姐说的对,我也觉得十七爷是个大好人。就是就是太不上进了些,就知道到处玩儿万岁爷的几个儿子里就数他干什么都不着急。我听门房说,他都二十四了,府上连个女主子都没有奴才们都跟着干着急!” 姜秦扑哧一笑,揉了揉小豆子的小光头,道:“人家王公贵族,可不兴让你胡说啊!” 小豆子道:“我说真的,听说他们爷开春后又要去清凉台上住大半年啧啧。人十六爷才比他大两岁,府上阿哥格格都快有十个了我听门房说,他们爷又推了一次万岁爷的赐婚。别说他们家的奴才了,小豆子都替这位爷着急这么好的人,总不能无后?” 姜秦拍拍他的头,道:“别胡咧咧了小心让人听到,打你板子。这个冬天就别看着了,开春后,这位爷什么时候出门了,你来告诉我一声。赶紧回家去,要不馒头都凉了。” 说着把包袱和包着馒头的油纸包塞给他。 目送小豆子离开后,姜秦折回了草场胡同。 大概是主子常年不在京中太过逍遥,这家府上的管理实在是松散,门房昏昏欲睡。 姜秦翻墙进去后,里面也没多少巡逻的家丁护卫。 大户人家府邸的格局一般都差不多。姜秦很容易就找到了书房。 姜秦准备在年后给甄嬛和这位爷制造一场邂逅。既然要做这个红娘,姜秦总不能完全不了解这人。至少得看看长得什么样子,样貌能不能和甄嬛匹配上毕竟现在的甄嬛,和她当初在电视剧上的看得似乎长得也不太像。 然而到了书房却没看见人。 四十五、晚风庭院落梅初 悠扬的笛声传来时,姜秦眼睛一亮,心想,电视剧诚不欺我,十七爷果然喜欢吹笛子。 随着笛声到了后院,姜秦在一株红梅树下看见了吹笛人。 风吹梅花落,余音绕梁久的意境虽然很美。但清朝这种阴阳头的发型实在是太毁人了。好好的一个文艺青年,姜秦见着时却莫名觉得有几分滑稽。 看清楚了人,姜秦静悄悄的来,又静悄悄的走了。虽然造型不符合姜秦的审美,但人长得还算清俊,应该能附和甄嬛的审美。 康熙六十一年,春。 在姜秦的再三怂恿下。甄嬛说服了甄远道和甄夫人,同意让她们去京郊的甘露寺祈福。 因为姜秦说服甄嬛的理由就是听说甘露寺一代风景极好。所以一行人进完香之后,便在附近游玩。 姜秦早早探好了路,带着甄嬛往清凉台附近去。 毕竟是要去私会外男,不管两人能不能成,为了甄嬛的名声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所以一路上姜秦找各种借口打发了车夫和府上的护卫。只剩下自己和流朱陪着甄嬛上山。 十七爷已经来清凉台半个月了。几日前姜秦特意找机会出府,快马来回打探过他在这里时的行动轨迹。 所以走的差不多的时候,姜秦指着一处凉亭,对甄嬛道:“小姐,那里往外看是不是有种云山雾绕的感觉?” 甄嬛看去,道:“确实如此,我也累了,我们去那里歇歇。” 到了凉亭,流朱拿出随身带着的点心食水布置在桌台上。姜秦则笑盈盈的取出一把洞箫,放在桌台上。 歇了一会儿,甄嬛果然拿了洞箫,开始吹奏起来。 正是【凤凰台上忆吹箫】。 姜秦和流朱坐在她的对面,流朱捂着心口陶醉在乐曲了。姜秦则暗自兴奋,甄嬛真是太配合,太给力了。 没一会儿,远处一阵笛声传来,和着箫声。 甄嬛明显讶然了下,但却听出对方笛声悠悠意蕴绵长,顿生知音之感,接着吹完了一首。 曲终,执笛的人也到了她们跟前。 正是十七爷胤礼。 见了外男,甄嬛有些惊讶,但却并不慌神,她手执洞箫站起退到亭子内侧。姜秦胳膊轻轻碰了下流朱。流朱立刻站起身来,走到亭外挡在十七爷面前。姜秦也起身护在甄嬛身前。 胤礼,退后一步,做了个揖,对甄嬛道:“在下也是来此观景之人,听到小姐箫声,被箫声吸引,忘情合奏追寻到此地。打扰了小姐,请恕在下冒昧。” 流朱道:“知道冒昧了,就快快离开!” “流朱。”大概是见对方是个守礼之人,怕流朱为了维护自己言语冒犯了对方,甄嬛出声制止,又对十七爷道:“男女有别,婢子无状却也是护主心切,望公子见谅。” 十七爷显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洒脱一笑道:“是在下失礼在先。”大概是见她们三个女子单独在此,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会让她们紧张。 十七爷又退了两步。 才道:“知音难觅,虽说冒昧,不知能否请小姐再合奏一曲?” 姜秦见甄嬛神色之中并不抗拒排斥,便道:“若要合奏也可,你向山上,上行百步。我们小姐离开之前,不许下来。我们小姐才能考虑与你合奏。” 十七爷听了,道:“在下愿退百步,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甄嬛微微阖首。 十七爷朗声一笑,阔步向山上走去。姜秦仰着头看了一会儿,见距离差不多了。对甄嬛道:“小姐,你若不愿意,我们现在往山下去,车夫护卫都在那里,他肯定追不上我们。” 甄嬛却握着洞箫,道:“既然答应了,怎可失信于人呢。” 姜秦笑笑。甄嬛嗔了她一眼。 山上传来一声鸟雀音的笛鸣,似乎是在催促她们。 甄嬛微微侧目看了眼山上,举起洞箫。 这次是【阳春白雪】。 山上很快传来笛声。 两人一吹一和,曲调时高时低,不停的变换着。阳春白雪旋律本就清新流畅,被他们两人这样互相对话似的吹奏着,更加轻快活泼。 一曲快要终了的时候,笛声忽然一变成了【凤求凰】。甄嬛红着脸,跟着吹了一会儿,放下洞箫。道:“姜秦,流朱,我们走” 流朱不懂曲子,有些莫名的问:“不是还没吹完吗?怎么就忽然要走了?我收拾下东西” 姜秦却听出了两人曲调中的缠绵之意。拉着流朱道:“有人会收拾的。快走。” 甄嬛听了,脸红得更厉害了。提着裙子就往山下跑。 姜秦连忙跟上去。 身后十七爷担忧得喊道:“小姐慢些走,在下不追就是了!小姐千万小心脚下!” 甄嬛差点踩空,姜秦在她身边稳稳得扶住。 几人到了山下,上了马车。流朱催促着:“快走快走!” 姜秦则默默看着甄嬛笑。甄嬛扯她衣袖道:“你还笑,就数你最坏!” 姜秦忍笑点头,道:“是是是,小姐说的是,追得害小姐差点摔倒的人不坏,就数我最坏,哎呀,我怎么这么坏呢? 就是不知道那位公子是哪家的?小姐,要不然我去问问?” 甄嬛捂着姜秦的嘴,急道:“你还说!” 回到甄府,甄嬛一直表现得很淡定。直到到了晚间,洗漱完了,姜秦给她拆头发,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得时候。甄嬛才有些怅然若失得问:“姜秦,你说我们就这么走了,他知道我是谁吗?” 姜秦抿着嘴偷笑了下,然后一副疑惑得样子问:“啊?什么?谁知道什么?” 甄嬛转身瞪着姜秦,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姜秦恍然大悟得样子道:“哦!小姐说的是凤求凰得那位公子啊?!” 甄嬛略低头,点了点,道:“嗯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家姜秦,若是家无长兄,我总不能不孝” 姜秦知道甄嬛既担心对方找不到自己,两人有缘无份。也担心对方万一门不当户不对,自己也不能不顾一切。 姜秦虽然知道十七爷的身份,但总不能直接跟甄嬛说。 便道:“小姐是担心那位公子门第不佳吗?哎,古有司马相如琴挑文君,二人当垆卖酒以谋生计。但老爷不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那位公子听其笛声便可知其才情。总不会是泛泛之辈得。老爷肯定能慧眼识英才。” “你说的对,父亲一定也会欣赏他的。不过,我们走得匆忙,他能找到我吗?” 姜秦点了下自己的脸颊,一副懊恼的样子,道:“哎呀,流朱带食物的包袱好象落在那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收拾” 姜秦做得绣品只要是甄府的人用的,都会习惯在角落绣个甄字做记号。流朱今天用的那个包裹就是她做的。所以甄嬛一听就知道那上面有记号。 对姜秦道:“难怪你那时候让流朱别收拾东西了。你是猜道他会回去那里找线索嘛?” 姜秦笑道:“那就看公子对小姐的心意了。” 四十六、只愿君心似我心 十七爷的心意比姜秦想象的还要重。 十七爷和甄嬛分别后的第二天,他就登门拜访。 第三天,就求了圣旨赐婚。 大概是这位爷二十好几了,终于想开要成亲了,或许是十七爷思想工作做得到位。所以圣上并没有嫌弃甄家门第低微,将甄嬛赐给十七爷做了嫡福晋。又把婚期定在了半年后的九月初。 甄嬛的婚事定下后,甄家满府喜气盈门,甄远道和甄夫人的嘴角就没有落下来过。 甄嬛开始绣嫁妆备嫁,姜秦则和甄夫人提出了离府。 甄夫人有些诧异道:“可是府上有谁怠慢了你,怎么忽然就要走了呢?” “姜秦在府上十年,府上众人待我都十分和气,并没有人怠慢我。只是十年之期已到。小姐也已经定下了门好婚事,几个月后便要嫁入十七爷府。姜秦再留在甄府也没有什么用处。便想出府独居。也方便供奉双亲。” 甄夫人道:“正是嬛儿定了门好亲事,你才该留在甄家啊?前几日老爷还与我说,等嬛儿出嫁后,就给你找门好亲事呢。” 对甄夫人这样的传统妇人说你不想嫁个好人家她是不会信的。姜秦便只能把几年前沈眉庄的那番话拿出来搪塞。 “夫人也知道,我父早逝,只留下我一个女儿。族中又无亲眷可以过继继承香火。我有心招赘,为姜家承嗣,以免亡父亡母百年之后无人祭奠。” 甄夫人蹙眉道:“若要招赘,就需自立门户,要有谋生的本事,你一个弱女子。这事谈何容易?供奉亡亲是重要,但你也不能完全不考虑自己啊?” 姜秦道:“夫人莫担心,这几年我在小姐身边一起学琴棋书画,虽不说样样都能拿得出手,但效仿前朝黄皆令‘翰墨资衣食’也不是难事。” 甄夫人叹道:“你成算至此,肯定是早早就做好了打算,我也拦不住你。只是你毕竟是在甄家长大的。在我心里,待你和嬛儿、玉娆都是一样的心思。你若在外面过得不自在,便回来。” 姜秦笑着答应了。 说服了甄夫人之后,姜秦才把她要离开的事情告诉了甄远道。甄远道心有愧疚,又早有准备,所以在给了姜秦一些私房之后。再三嘱咐若遇到难处一定要告诉他。 甄嬛和姜秦一起长大,姜秦会离开的事情她也早就知道,所以虽然有些伤感,但还是支持了她的决定,也给了她一些珠宝首饰和银两,作为资助。 倒是流朱,她一直觉得姜秦会一直跟她们在一起,和她一样,陪小姐出嫁。却没想到她提前要离开。还那么忽然。气得哭了好几天,还不肯和姜秦说话。非要逼她留下。 姜秦哄了她好几天,她才改口说:“那你要经常来看我。” 姜秦笑道:“我就在京城,又不是到天涯海角去。你若是得空出府了,就来找我,或叫人带个口信让我去找你,这能是什么难事?” 五月,姜秦背着包袱离开了甄家。流朱提着一个包袱送她。 老人家和小豆子都在门口等着。 姜秦带着流朱回了她在花市大街置办的那个小宅院。道:“带你认认门。以后若有空就常来看我。” 小院是个南房北开门的口字形一进四合院。街门一开两边倒座房,一间做厨房,一间原本的柴房现在住着小豆子祖孙二人,眼前隔了个影壁,过了就是院子。院里正房一间,东西厢房各一间两边耳房各一间。 正房被姜秦供奉着何绵绵和莫须有的姜老爹的排位。西厢房做姜秦的卧室,东厢房则被她改成了书房。老爷子放下东西就去烧水,小豆子跑去厨房拿了姜秦之前带回来的茶叶罐子。 姜秦带着流朱回了自己的卧室。两人盘腿坐在榻上。 流朱道:“姜秦,这闹市买这间房要花不少钱?” 姜秦笑道:“嗯,连地带房差不多一百两”【1】 流朱道:“啊,那你这些年攒的月例银子不是都花光啦?”说着就解自己腰上的钱袋,道:“还好我今天带了些银子出来,这些给你留着。反正我在小姐身边也花不着这些银子。” 姜秦按着她的手,给她把钱袋系回去,笑道:“你这银子留着自己将来做嫁妆,我还有呢!” 流朱急道:“哎呀,你跟我一样的月例,我还能不知道你有多少钱,你跟我就别客气了。你现在出了府,可不必以前了,到处都要花钱的。” 姜秦下榻,那要是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流朱,道:“你看,我肯定饿不着自己的,放心。” 流朱将信将疑的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叠银票,面额都不大十两的二十两的,但整整齐齐一叠得有一两百张。流朱把匣子一盖,抱紧怀里,惊讶道:“你怎么有这么多银子啊?!” 姜秦笑道:“我画得那些花样册子你记得?”流朱点点头,道:“沈大小姐回济州的时候还特意跟你要了两本。对了,总见你画,但是屋里也没多少。你的册子都哪儿去了?” 姜秦一摊手,道:“都在你怀里抱着呢。” 流朱又打开匣子看了一眼盖上,道:“这都是你卖册子挣得?花样这么值钱啊?” 姜秦道:“我这也是没有什么门路,都算是贱卖给那些铺子了。一本册子我都画了近百个花样呢。这两年我都感觉自己江郎才尽了” 流朱笑道:“你这是‘姜女才尽’了。”说完拉着姜秦捧着匣子在屋里直转悠,道:“这么多银子,你就这么放在衣柜里,要是丢了怎么办?你这屋里就没有什么暗格? 你都‘姜女才尽’了,要是以后画不出来了,这可是你的养老钱了。要好好藏起来才是。” 姜秦笑着跟着她转悠,道:“画不出花样,就画别的么好流朱,你转的我头晕。赶紧放下东西坐一会儿” 小豆子拎着茶壶和茶叶罐子进来,流朱才抱着匣子跟姜秦坐回榻上。 小豆子把茶叶罐放在小案几上,道:“姜姐姐,这是你上回带回来的六安瓜片,我和爷爷都喝不惯茶,就一直存着等你回来得时候喝呢。就是我们也不懂这个,大半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喝” 姜秦打开罐子,看了看。从袖中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小豆子,说:“乖,茶叶保存很好。现在还有件事儿麻烦你。这银子你拿去给你爷爷,麻烦老爷子跑一趟,去买些米面鱼肉的,我既然回来了,以后家里肯定是要正式开火做饭了。厨房礼需要的材料都得置办上。也不急,这两三天的功夫想到什么就先买些什么。银子不够了再跟我说一声。” 小豆子接过银子,道:“这哪是麻烦事儿,我跟爷爷一起去,今天就给买齐活了。” 小豆子出去后,姜秦冲了两杯茶水。和流朱继续聊天。 到了下晌,两人又去街上酒楼吃了顿饭,姜秦才把流朱送回甄府。 四十七、佳木葱茏而可悦 搬回家里的第二天,姜秦去牙行买了个会做饭的中年寡妇,让她负责每日三餐。毕竟姜秦的厨艺,即便是经过了上辈子和这辈子,也只停留在能做些饮品,会写理论知识。煮个面煮个粥。 真正要生活,这样当然不行。何况这个年代做顿饭也不是点个燃气灶那么简单。她可不想一天到晚围着灶台转。 寡妇娘家姓林,姜秦叫她林婶。因为无子,所以在丈夫死后,被丈夫的叔伯兄弟给卖了。因为年纪大,长得也很淳朴老实,所以牙行的人也没把她往那种地方送。原准备着看哪户大户人家采买仆妇得时候一起给送过去。却被姜秦挑中,带了回来。 姜秦见她可怜,也没要她得卖身契,对她就像她在现代时家里雇得住家阿姨。让她自己收拾了书房旁边的耳房住着。又给了她些银子,让她用作平日里采买厨房所需得东西得资金。 搬回来后的大半个月,姜秦都在折腾她的小院子。找人挖了口井,方便林婶用水。做了张石桌配了四条石凳,方便他们休闲的时候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聊聊闲话,泥地全部铺上了青石板。中间圈了个四五平米的方形小花坛。 花坛里现在还光秃秃的,姜秦撒了种子,静待花开的那一日。 小豆子跟姜秦说门外来了个叫温实初的人的时候,姜秦正在院子里疏苗。 姜秦有些意外。 她把温实初迎进了门,指着石凳道:“坐那儿,我这儿没有待客的地方。温大人怎么找到这来了?” 温实初递给她一本帕子包着的书册,道:“姜姑娘,听说你喜欢读书,所以我特意找了这套,贺你乔迁之喜。 啊,虽然晚了些,但还是希望你能收下。” 姜秦打开布帕,“吕氏春秋?”她有些诧异的看着温实初。 温实初道:“我我问了嬛妹妹,她说你有段时间再找这本书的名家注译。我我也不知道你找到没有。” 姜秦把书包好,笑道:“温大人有心了。我也是一时兴起。见小姐和老爷那里都没有,也就没再去找。这东汉高诱的译本,我还真的正想要呢。” 姜秦那时候看吕氏春秋,主要也是想看看传到现在的吕氏春秋和当初她那个世界的吕览有什么区别。毕竟两个世界的吕不韦在编纂此书的心态地位是大不相同的。其实她并没有多爱看书 不过温实初能找了这书送过来,也是人家一番心意。 姜秦见温实初没回答自己,为什么过来,便思索了下,猜测道:“温大人过来,可是我小姐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温实初道:“没有,没有就是我这几次去甄府,都没有看见你,问了嬛妹妹,才知道你离开甄府了。姜姑娘离府后,一切可好?” 林婶端了一壶茶来。 姜秦倒了一杯送到温实初面前,道:“劳大人挂念,姜秦一切都好。” 温实初有些局促的喝了口茶,道:“好就好,好就好” 在甄府的时候,姜秦和温实初拢共也没说过几句话。除了当初红糖姜的那件事。平时里说的最多的也就是:“温公子来了。温公子,请。温公子慢走。”后来他成了太医,温公子变成了温大人。 然后再多的就没有了。 所以此刻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姜秦便给对方续了杯茶,习惯性的说了句:“温大人,请。” 温实初便又喝了一杯茶。 似乎他也察觉到场面有些尴尬。转移注意力看了看四周,然后暗自松了口气,指着花圃道:“姜姑娘是种了素馨花嘛?这个季节种,似乎晚了些?” 说完他起来看花苗的生长情况。 姜秦也松了口气,起身道:“这叫素馨花么?前些年,我在野外看见的,觉得挺好看的,就收集了些种子。花圃刚挖了不久,所以就错过了育苗的时候了。温大人对花草也有研究?” 其实在姜秦的记忆里,这种花叫野茜宓,是上辈子她晚年的时候,韩信攻打羌族时,从西域带回来的花种。 温实初道:“素馨花性平,味苦,无毒,冲泡或煎饮,可舒肝解郁,行气止痛” 估计是说到他的专业了,温实初一扫拘谨,开始侃侃而谈。 姜秦在一旁,配合的做出‘哦,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模样。 温实初又扒拉了一下花圃里的土,对姜秦道:“虽然错过了最佳的育苗季节,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弥补。在这土上再薄薄盖一层腐土,花圃上搭圆弧状木架,勤浇水,每日日落后,在木架上覆盖草席,以保温度” 姜秦摸着耳朵,一脸茫然这玩意儿过了一千多年,这么矫情了?以前随便一扔种子长得就挺好的呀? 温实初看着姜秦的表情,猜测她觉得麻烦。连忙道:“正好在下家中培植草药,正好留有一些腐土,还有现成的木架子。温某明日可以带来帮你弄好。你只要每日浇水就好。” “啊?那太麻烦你了,我看它就这么长着也挺好的。” “不麻烦不麻烦,若不好好处置,或许今年就错过花期了。” 姜秦从前种的时候也是第二年才会开花,所以今年本来也没计划能看到花。可是温实初坚持说好好培育,今年一定能开花。姜秦也就随他了。 等到温实初走了,姜秦才后知后觉,他来干嘛?他明天还来?他不上班吗? 很明显,温实初第二天不上班 姜秦刚吃完早饭,跟林婶交代自己中午想吃什么的时候。老爷子就进来说,温实初来了 因为带的东西很多,温实初这次是叫了车来的。 小豆子也扔下书本跑去跟老爷子一起帮温实初搬东西。 七八麻袋的腐土,十来根处理好的竹篾,还有几捆草席 姜秦有些后悔自己的妥协 但东西都送来了,还能怎么办? 搭好了暖棚,铺好了腐土,已经近中午了。林婶做好了饭菜。这时候姜秦也不能让人家就这么走了。 便道:“若不嫌弃的话,就一起用顿便饭?” 温实初笑道:“不嫌弃不嫌弃,那温某打扰了。” 姜秦的口味奇怪,又喜欢偏甜又喜欢偏辣,以前在甄府没条件开小灶。现在自己住了,就总指挥着林婶给她换口味。 所以平时姜秦的菜色和他们三人都不一样。大多都是姜秦自己吃一份,他们三个自己另外吃。 早上姜秦交代的时候点的还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但林婶显然比姜秦细心的多。见时间差不多了,猜测温实初会被留下来吃饭,就多加了两个清爽些的菜色。 果然,由姜秦指导林婶制作的大盘鸡,温实初在最初好奇夹了一筷子后,就再也没动过了。 饭后,林婶端了茶来,两人喝了会儿茶,姜秦犹豫了一会后,对温实初道:“温大人,你是个好人,不过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温实初端茶的手颤了一下,放下杯子有些失落的看着姜秦。 “我明白了” 姜秦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何况小姐都已经定下婚事了,还是圣旨赐婚。你再有心,也只是给自己徒添烦恼,也许还会给小姐带来麻烦。” 温实初怔怔的看着姜秦,半晌一笑,道:“你是说嬛妹妹?嬛妹妹和十七爷是天作之合,我从未做非分之想。何况我和嬛妹妹一直以来都只是兄妹之情。” 姜秦只当他还没像电视剧里陷得那么深,便道:“你能想开就好。” 四十八、鲤可着兮汉之姜 盛夏时,素馨花开始分茎,绿叶密密麻麻的填满了花坛,顺着低矮的花架或垂挂着随风摇曳,或匍匐着铺满地面,倒也郁郁葱葱,给小院填了几分生机。 老爷子搬了椅子坐在院门口。姜秦给他派了个守门的活,发他薪水,也不让他出去乞讨了。 林婶坐在井边洗衣服。 姜秦在院子里架了个绣棚,她接了个绣活儿,要绣一幅百色芍药图的十二扇屏风。 小豆子在旁边背诵千字文……“似兰之馨,如松之……之……” “盛。”姜秦提醒了一个字。小豆子接着背“如松之盛。川流不息……” 温实初来得时候,小豆子刚背完一篇,姜秦让他去默写一遍,他正如丧考妣。于是一见到来客人了,他把书往石桌上一扔,忙道:“姜姐姐,温大人来了!我去买点好菜回来,中午招待温大人!” 说完就溜了! 温实初十天半个月的来一趟,姜秦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一开始她是以为温实初待自己客气是因为自己是甄嬛身边得人。 何况,他本来就是个温温和和对谁都好的性子。 可是她搬出来了这么久,温实初还总是借口养花找过来,那就不对了。 毕竟上辈子李信就是这样,虽然啥也没说,可是总找各种借口来她家。 姜秦想,古代得男的是不是都走这个套路? 姜秦琢磨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这人怎么忽然就喜欢了自己了?电视剧里他和浣碧也是早早就认识了的。并没有发生什么情愫啊? 难道是因为那天雪地里自己拉了他一把? 哎,这人太纯情了可不能随便招惹。姜秦虽自觉对温实初一直没有其他什么特殊举动。但架不住人家的人设…… 前几日流朱来的时候,说温实初最近没怎么去甄家了的时候。姜秦就知道,是时候和对方说清楚了。 “姜姑娘……我算着日子,猜你这里的素馨花差不多该修剪花枝了……所以特意来看看。” “劳烦温大人了。” 姜秦对林婶道:“林婶,你去看看小豆子,顺便帮我去瑞云祥带两团红丝线回来,你跟掌柜的说是绣芍药图的,她知道是哪种颜色。” 林婶看了看姜秦和温实初,放下洗了一半的衣服,在身上擦了擦手,应了声:“欸,好。”然后就出了门。 姜秦看了眼老爷子,见他还在门口打瞌睡,便转身对温实初道:“其实温大人不必特意为了这些野花时常劳动,能不能开花,什么时候开花,看它自己的造化就好,我并不十分在意。您贵为太医,想必也是事务繁忙,以后还是不必来了。” 温实初道:“我……我不忙的。我们既然已经精心照料了那么久了,哪里能就这么放弃了。姜姑娘,这素馨的长势很好,再打理一下,入秋后就能打花苞了……你相信我!” 姜秦见他神色无助言语急切,有些心软,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既然不喜欢温实初,也不想耽误人家。何况他们门不当户不对,温实初和李信不同的是,他上有高堂,他不能不考虑家里人的想法。何况,他自己也不是那种很果敢有决断的人。 所以他对姜秦而言,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人。 “温大人也许不知道,我离开甄府自立门户,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招赘入姜家,为姜家延续香火。虽然我有心招赘婿,但也还是顾及自己的名声的。 温大人与我毕竟男女有别,虽然我知道温大人光风霁月,并没有别的心思,但瓜田李下,人言可畏,还请温大人能为我一届孤女考虑一二。” 姜秦这番话不仅点名了自己要招赘不出嫁的心思。也暗示了温实初,她是孤女,两人门不当户不对,不会有好结果。如果他再来,会影响自己的声誉。 “我……我……” “温大人通晓医理,应当知道用药十八反十九畏。温大人,藜芦不可配人参……” “温大人,烈阳高照,我有些热,就不送温大人了,温大人慢走。”姜秦说完,福了个礼,自己去了书房。 姜秦看了会儿书,写了会儿字。外面始终静悄悄的…… “姜姐姐,温大人怎么走了?今日鲈鱼新鲜,林婶说做鲈鱼脍呢!”小豆子敲了敲门,姜秦这才出了门。 姜秦看了下院子里,红线团放在绣棚旁,林婶在杀鱼。老爷子在抱柴进厨房。姜秦对小豆子道,:“那你一会儿帮林婶磨些山葵。中午一起在院里里吃。” “欸,好嘞!” 没一会儿到了饭时。 姜秦坐在石凳上和小豆子他们一起吃饭,吃到一半她才注意到,花坛里的素馨花枝已经修剪过了。 在甄家这些年,姜秦养了个习惯,饭后睡个午觉。 一觉起来,院子里只有林婶,她在井边摘着豆角。 “姑娘醒啦?我见上午那位置现在晒得慌,就把姑娘的绣棚搬到东厢房去了。姑娘现在要用吗?我去搬出来?” 姜秦摇摇头,道:“不用了,那绣品的工期不急……” 姜秦摇着团扇,站在花坛边发呆。 “姑娘,我觉得温太医是个好人……” 姜秦的手顿了下,闭目道:“嗯……” 林婶道:“姑娘,即便招赘,谁又知道那人是个什么样的品行……寻常男子但凡有几分能耐的,谁肯入赘?真要找那种贪图钱财的无能之辈,姑娘不觉得委屈吗? 姑娘,温大人挺好的。你要是跟了他,他肯定不会辜负你的……” 姜秦笑了下,以扇遮面道:“婶子,门不当户不对,我跟他?做妾么?” 林婶叹了口气,道:“做贵人妾未必不比穷人妻好……至少不会因为一口饭,就被人给卖了……” 姜秦知道她是自伤其身,但却不赞同她的观念。姜秦连夫君纳妾都接受不了,怎么可能去给人当妾。何况她又不是养不起自己。也没有那种一定要找人依靠的心思。 小时候妈妈就跟她说,女人能靠的只有自己……不要为了男人委屈自己,也不要为了孩子委屈自己。 如果想要开始一段婚姻,不必找一个很爱的人,也不必找一个很爱自己的人。最重要的是要自在。 姜秦上辈子和李信在一起,除了不想留在宫里,最重要的就是因为这份自在。李信从来不会要求她改变什么,也不用刻意改变自己来讨好姜秦。 他在自己的原则范围内对姜秦好,姜秦也理解接受他的原则。 那是他们十几年的相识,磨合出来得默契。显然她和温实初之间没有这种默契。有时候姜秦时常会觉得和他单独相处的气氛很尴尬。 也许是因为在她的初印象里,温实初喜欢甄嬛……甚至温实初以后还会和沈眉庄偷情…… 虽然这种事现在没发生,未来也未必会发生。但她的潜意识里的排斥,很难改变。 四十九、君向潇湘我向秦 九月初,姜秦回了趟甄府。 她离开前答应了甄嬛,会回来送她出嫁。 大婚的前一夜,甄夫人来和甄嬛再三的交代了为妻之道,看着天色不早了,才依依不舍的回了房。并嘱咐甄嬛早点歇息,毕竟第二天丑时初就要起来准备妆容。 姜秦像从前一样,替甄嬛拆发饰。两人聊了些从前的事情。 甄嬛忽然道:“姜秦,你知道么,这半年来我时常夜半醒来,都觉得这一切好像做梦一样。我已经很久没有完整的睡一觉了……我也不敢跟父亲母亲说,怕他们担心……” 姜秦拿梳子替她顺着头发,心想,这姑娘不会是婚前恐惧了? 道:“小姐的不安可以和十七爷说,过了今晚,你们就是夫妻了……” 甄嬛扶了一下姜秦的手,起身从床头拿了个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满满的都是信件。 甄嬛道:“胤礼待我很好……他仿佛能体会感受到我的不安。虽然我们之间真正的接触只有那一次,但这些日子,他经常会写信来给我。而我也只有收到了他的信,才能感觉到一点真实。可我又常常会怕,怕一觉醒来,这一些都是梦。” “我的好小姐,两情相悦,圣纸赐婚,明媒正娶,天作之合,这就是真实…… 快把你这小心肝小宝贝的放回去。好好地睡一觉,明日做一个最美的新娘。我跟你说,我可打听好了,十七爷府上规矩松散的很……不像别的皇子贝勒王爷府上一样,一入侯门深似海的…… 听说十七爷闲云野鹤,我估摸这十七爷大婚后都未必会一直再京城里待着,到时候你们就妇唱夫随,小姐不是一直想知道巴山夜雨涨秋池是什么样的风景么?” 甄嬛抱着匣子和姜秦并排坐在塌子上,挨着她问:“真的可以么……” 姜秦道:“万岁爷对十七爷素来宠爱纵容……有他在,十七爷就能做他的逍遥皇子,你就能做你的逍遥福晋……我听说舒妃是个很和善的人……她会喜欢你的。” 甄嬛淡淡一笑,她把匣子放下,拉着姜秦的手道:“秦秦,我一直没有正式的和你说句谢谢……谢谢你那天带我去清凉台……” 姜秦眼皮子颤了下,心想,这姑娘不会看出什么了?她知道自己是故意的? 姜秦呵呵笑了下,道:“这是小姐有才有貌,能闻笛声而知雅意才成就了这段姻缘……我不过是贪恋好风景,小姐谢我做什么……” 甄嬛红了下脸,应该是想到了那天的场景。 她又抬头看姜秦,道:“晚上你陪我一起睡好吗?我总觉得,你在我身边得时候,我的心会安一些。” 姜秦点点头,道:“我今日回来可不就是来陪你的么……”姜秦说着起身去拿被子。 甄嬛小时候有一次发烧烧的厉害,她和流朱轮流在屋里守夜,那时候她们年纪小,都熬不了夜,所以都打过地铺。 甄嬛爬上床,掀开一角被子,道:“最后一夜了,一起睡?以后……”她又红了下脸,道:“你又不肯跟我一起去,以后只怕没有机会了……” 姜秦把被褥塞回柜子里。对甄嬛道:“好啊……” 两人面对面侧身躺着,甄嬛道:“姜秦,以后你叫秦秦,你就叫我姐姐,好不好?” “小姐这是怎么了?”姜秦觉得甄嬛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甄嬛伸手摸了摸姜秦的脸,道:“虽然小时候父亲把你带回来的时候,说你是卖身葬母的孤女……可是这些年来我常见到父亲背地里对你充满愧疚怜惜的眼神。这不像是对一个萍水相逢救了的人该有的神色……” 姜秦躺在被子下的脊背直了直…… 这些年看着甄嬛单纯天真的样子,姜秦忽略了她本就是个极聪明的人。 “老爷是可怜我的身世,小姐不要想多了。快睡……都快戌时了,没几个时辰可睡了,觉少了可不好上妆。”姜秦说着替甄嬛掖了下被子,自己打了个哈切闭上眼,一副要睡的样子。 “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不真切,母亲说你刚来的时候一口兰银官话,不是在京城长大的……但我总觉得,在你来甄家之前,我好像见过你……” 姜秦心想,不会是那次自己去甄家门口被她看见了? 嘟囔着道:“那时候,我和我娘在京城找了好久我爹,也许你小时候在路上见过我?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 甄嬛握着姜秦得手,道:“在我心里,你和玉娆是一样的!” 姜秦睁开眼,笑道:“在我心里,小姐和流朱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好朋友。” 甄嬛道:“昨天爹跟我说,让我以后给你留意个好人家……” 姜秦闭眼,心想,就知道这甄远道靠不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怪甄嬛会怀疑。 不过估计他没有和电视剧里一样对甄嬛直说,毕竟自己当年再三的和他协商过,自己绝对不会做甄家的女儿。 否则甄嬛也就不会试探自己了。 姜秦睁眼,眼带哀伤道:“我娘生前一直很自责没能给我爹给姜家生个男丁继承香火。我在我娘临终前答应过她,我不会让姜家在我这儿绝嗣的。 小姐要是想成全我,不妨帮我留意个老实可靠,又肯入赘的人……” 姜秦再三强调姜这个字,就是为了告诉甄嬛,她姓姜,她爹姓姜,她不是甄家的人。 甄嬛也许是相信了,也许是放弃了。她笑道:“好啊……秦秦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姜秦半开玩笑道:“别太难看,是个好人就行……” 甄嬛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时,姜秦睁开了眼,她看了下甄嬛,心想: 明天甄嬛就要嫁人了,是嫁人,不是入宫……她和未来的果郡王直接在一起了,她们会幸福的? 宫里没有了甄嬛,没有了菀菀类卿,这个世界还会是甄嬛传的世界吗? 不过这大概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辈子,宫庭离她很远…… 等甄嬛嫁人后,就回去赶紧把屏风绣出来……拖了半年了,还有三个月就该交货了…… 五十、入门相访眉间喜 和甄嬛说她大婚后,让十七爷带她出去玩儿的话,自然是为了安慰安抚她而随口说的。 康熙六十一年冬月。在十七爷和甄嬛大婚后的两个月。 鼓楼 姜秦月前把屏风交工后,大半得时间便都守在这里。从花市大街到雍亲王府……有意无意的看一眼,然后来到鼓楼。去小湖边坐坐,看看冰戏……然后再经过雍亲王府,回家去…… 几日前雍亲王府开始闭门警戒……姜秦便有所猜测,最近几日开始穿得素净了些,以免忽然犯了忌讳。 “当……当……当……”钟鼓开始长鸣不绝的时候,周围的百姓纷纷的跪地叩拜哀泣……世代在这里生活的人,早就知道了这钟声代表了什么…… 不论心里怎么想,大家都做出了一副难过到天要塌了的样子…… 姜秦拿袖子捂着脸,随波逐流的装着哭。 从鼓楼回去步行大概半个多时辰,京城里的老百姓们都机谨得很。 姜秦回到花市大街的时候,平日里热闹喧嚣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天安门贴了皇榜昭告天下,皇帝驾崩了,百日之内不能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一个月内禁止婚嫁。 姜秦有些可惜仔细绣的那副屏风,她废了不少的心血和时间,但那样鲜艳的颜色,最近只怕是不能见天日了。尤其,它还落在了雍亲王的府上。 姜秦推门前还在想着,那屏风会被带进宫呢?还是从此以后就扔在潜邸落灰了? 当初听说是某个亲王府上的贵人看了画册指名要的那副芍药屏风,姜秦才把这活儿接下来的。原本想着也许有机会能去一趟雍亲王府,见一见原本剧里的那些人。毕竟她虽然不想进宫了,但好奇心还是有的。 不过以现在的形式看来,是见不着了。 门一开,姜秦有些意外的愣了下,温实初来了。 自从那日后,他就没有来过了。前几日素馨花打了花苞,姜秦还想着他之前在这上下的功夫也不算白费了。 “温大人?” “姜姑娘许久不见,最近可还好?” 姜秦看了眼门外,又看了看院子里,空荡荡的,也不知道林婶他们去了哪里。回头应道:“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小豆子他们也不知道都去哪儿了,怎么把你一个人留在院里了?现在可不比夏日里了。” 温实初道:“是我让他们去置办些东西的。先帝三日前在畅春园驾崩。按制,京中商铺会受影响歇业一段时间。之前听小豆子说,你喜欢每日吃新鲜的食蔬,所以家中极少屯粮。 小豆子和老爷子怕林婶自己一个人拿不了多少东西,所以就一起去了。看时候,应该快回来了。” 三日前就驾崩了?哇喔,瞒得怪紧的难怪雍亲王府前几日戒严,看来是府上的主子处理大事去了。 温实初怎么知道的?哦,对了,他是太医 姜秦看温实初穿得单薄,也不知道在这院里待了多久了,嘴唇冻得有些发青。 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温大人不忙的话,进来暖暖身子再回去?” 说完她指了下书房的位置。 温实初道:“那就打扰姜姑娘了。” 姜秦的书房里一直烧着暖炕,进门的空地上还有个镂空铜炉。 姜秦不喜烟味,又怕书房里的纸张易燃,所以这个铜炉平日里只是做个摆设放着。这次她进来后却掀了盖子,用碳夹子夹了几块碳条放了进去,点了炉子。 炉子点燃后,她把窗户稍微推开了些。对温实初解释道:“炭火久闷有毒,所以通通风”说完她笑了下,道:“瞧我,这点温太医应该比我清楚,班门弄斧了您做炕上?那里暖和些。” 姜秦说完,自己搬了条绣凳坐在炉子边。离着暖炕大约三四米。基本上算是这屋里二人能保持的最远的距离了。 温实初做了个揖,道:“恭敬不如从命” 这暖炕不是睡得床,两侧做了多宝阁,放着一些装饰用得小玩意儿,和几本最近在看得书。暖炕得正中,放着一个茶几。上面反扣着一本书,看到了第四十五。 温实初一瞥,有些惊讶得拿起茶几的上书,问姜秦道:“这是宋慈的【洗冤集录】?我看那架子上似乎还有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姜姑娘对医理有也研究?” 姜秦一边伸手在铜炉上烤火,一边道:“温大人误会了,我对医理一无所知,看这个不过是打发时间,看看里面的病例,全当作看话本子了。” 温实初面色有些古怪的看了眼姜秦,忽而一笑,道:“书市里话本子可比这些医书实惠易得的多,还通俗详尽,姜姑娘怎么会想着拿医术当话本子看?倒也是奇闻” 姜秦道:“哎,书市里的那些话本子,大多是落地书生对生活的臆想,什么相府千金穷穷秀才什么妖精报恩做小妾的全无逻辑可言,实在看不下去。倒不如看看医术里的病例,至少真实些。偶尔还能派些用场。” 温实初草草看了一眼,见那书上的注解,便知道姜秦说得拿来当话本子看的话不是作假的。毕竟也不会有其他人在医书上注释:活该 温实初低头悄然一笑,然后抬头问姜秦:“不知姜姑娘看了后派上了哪些用场?” 姜秦道:“原先住隔壁的大嫂,搬家时大着肚子与人争吵,动了胎气,只用了苎麻根一把,生姜片,喝了几日就好了。对寻常人家而言,这些法子可比去延医问药要来得方便的多。” 温实初点点头,道:“宋慈的救死方,确有奇效。 说到孕事,不知十七爷府上有没有派人来与你报喜?” “报喜?”姜秦脸上不由得有些惊喜,“你是说小姐?” 温实初点点头,道:“十日前我受甄伯母所托,去十七爷府给十七福晋看诊,查出她已有身孕。只是当时时日尚浅,所以并未声张。不过出府前,她让我有空来告诉你一声这个好消息。不过那日我一出府,便被诏去了畅春园。所以没能及时来给你报这个喜讯。” 姜秦略幸福得起身拍了下手,道:“太好了!”随后又蹙眉,有些担忧道:“可如今先帝驾崩,她做为十七爷得嫡福晋,肯定是要去守灵跪拜得。月份这么浅这可怎么好?而且我听人说皇室对服中生子似乎十分忌讳”姜秦急的踱了下脚。 毕竟如今甄嬛自己年岁也还小,若这一胎除了什么事,只怕要伤了根本。 “温大人” 姜秦话还没说。温实初便已经起身,压了压手,安抚道:“姜姑娘不必担心,十七爷早已将福晋有孕得消息报给先帝和舒贵妃了。宫内既然已经知道了此事,便也知道福晋这一胎是丧前就有了得。宗人府里只要有备案,一切就都无碍。” 姜秦双手合十道:“那就好。如今我见她以免只怕也不容易。知道她平安就好。” 温实初道:“外命妇每日都要回府休息。姜姑娘若是不放心,我晚间或明日一早去给福晋请个脉。到时候来告诉你消息?” “这样可以嘛?” 温实初温和得点了点头。 五十一、藤萝同所欢 第二天,温实初让人送了消息来,甄嬛胎相还算稳定。舒妃对她很照顾。他受十七爷所托,最近会留在十七爷府里,照看甄嬛腹中的这一胎。 头几天的重头戏过去后,甄嬛让流朱给她带了消息,说不必再日日进宫哭灵了,有温实初的照应,她的胎相很稳。 不过对他们而言有个不太好的消息,舒妃自请出宫修行了。 次年二月,雍正的年号正式取代了康熙这个年号。两个月后,十七爷从光头阿哥,一跃成了果郡王。不过听说他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找各种理由推脱差事应酬,最后干脆门一关,在府中陪甄嬛养胎。 等到了八月,甄嬛剩下了她的第一个女儿的时候。朝廷准备选秀的消息也已经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了。 姜秦最近有点忙。毕竟是雍正朝第一次选秀的这种大事,京城里的秀女们摩拳擦掌,不是添衣置钗的准备一展风华。 姜秦也瞧准了时机,准备大赚一笔。 除了设计一些花样和服装款式,她还给每套衣服都配了合适的钗环首饰。 当初妈妈想让她学服装设计,那时候没来得及,谁能想到穿越了时空之后,她会在古代做了个设计师。 姜秦上回绣的那十二扇百色芍药屏风据说那位贵人很喜欢。不仅带进了宫里,还特意赏赐了一锭五十两的金子。 虽然不知道贵人是不是就给了这么多,但姜秦就收到了这些。不过这也让她挺高兴的。毕竟自那以后,她就和布庄绣庄都有了良好的合作关系。也托他们的福,认识了首饰铺子的人,把配套的首饰图纸推销给了他们。 除了银子上的利益收获,姜秦还跟首饰铺的金器老师傅成了忘年交,开始和他学怎么做首饰。 那锭贵人赏赐的金子,就被姜秦融了。 这大半年的时间,姜秦都忙着学怎么制花丝。就是把金条或银条通过拉丝板一点点拉成细丝。毕竟制首饰时,不论是掐、填、堆、垒还是编、攅、焊、织都需要用到花丝。 姜秦第一次做出自己满意的花钗的时候,已经是雍正二年的三月了。 老师傅笑着问她:“你这花簪倒是素雅清新,平日见人戴花钗,便是喜欢素些的也大多时玉兰栀子之类的。你怎么倒用上这橘子花了?” 姜秦摸摸簪子,道:“大概是想父亲了?我父亲以前喜欢在院子里种橘子树,小时候觉得橘子花味道不好闻,总是背着父亲偷偷的把花摘了扔掉现在想来,还挺怀念的父亲似乎从来没有因此而生气,他只会担心我爬得太高会不会摔倒” 姜秦说得父亲是范云峰那时候姜秦才五六岁,有妈妈惯着,很淘气。她一直觉得小时候得事情自己记得不清楚了。可是前段时间却做了个很清晰的梦。 她爬到树上摘花,橘子树不高,踩着枝桠爬上去很容易,但树枝却细,稍不注意就会被踩断了。梦里她掉下来得时候,是爸爸接住了她,她吓坏了,哭得撕心裂肺得被妈妈抱回家里安慰。却没有注意到,爸爸为了接住她,胳膊被树枝划了一大道口子。 老师傅知道姜秦是父母双亡得孤女,但不知道她得父母是什么时候去世得。闻言安慰了两句。 “做父亲得哪里会因为这种小事而责怪自己的孩子。只要你过得好好的,你的父母也会高兴的。” 姜秦和老师傅在工坊内聊天。小豆子在工坊外给素馨花浇水。 素馨花的花期极长,自从前年的秋天打了花苞开始。一年十二个月,有八九个月她都在开花。又不容易得虫害,繁衍得很快。 甄嬛生了小格格后,甄远道私下来了一次,想让她回甄家,将来好有门好亲事。姜秦拒绝了。甄远道走得时候,姜秦给他断了两盆移植出来得素馨花。据说后来栽在了甄府得花园里,甄夫人很喜欢。 流朱来得时候,姜秦也让她带了两盆回果郡王府。甄嬛的女儿小名弄玉,缘自她和果郡王相识那日的【凤凰台上忆吹箫】的典故。【2】听说长的十分玉雪可爱,连新皇和太后都十分喜欢。常令果郡王和福晋带她入宫。 而工坊这两盆给师傅的,因为他常常忘记浇水,工坊内温度又高,大多还是姜秦自己来的时候照料着。后来姜秦常叫小豆子跑腿,来这里送东西取东西的,这浇水的活儿也就交给了他。 四月的时候,沈眉庄回了京城。听采月说她每日忙着学规矩,姜秦也就没有登门拜访,让采月带了身衣裙回去,算作是预祝她得偿所愿的礼物。同时也让采月带了两盆素馨花回去。 温实初送了两本备注详尽的医书来,回礼依旧是两盆素馨花。 自从素馨花开始爆盆,姜秦觉得自己几乎成了送花狂魔。 这日绣坊的金绣娘来姜秦这里和她讨论了会儿针法,临走时,姜秦便又塞了她两盆花。见她手上还拿了不少东西。姜秦便提出送她回绣坊。 倒了绣坊门口,姜秦捧着花盆等绣娘喊人来开门。 绣坊和布庄相邻,布庄的掌柜见了姜秦,打了声招呼,姜秦粲然一笑,回了礼,决定明日送两盆花给这个热心的掌柜。 正准备进绣房门,就听见背后传来掌柜的声音,和气的劝道:“这位小姐,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最近来置办新衣的闺秀太多了。小店工艺最好的那些成衣都已经卖完了。现在店里的这些也都是紧赶慢赶做出来的。虽说不如那些量身定制的,但也不差,你看这件织花缎子的芍药纹旗服,颜色鲜亮样式秀丽” “姑娘,明日就要选秀了,新做一件定是来不及了。我看这件也不错,尺寸虽大了些,晚上姨娘给你改改就好了。” 听到选秀,姜秦好奇扭头看了眼,掌柜手中那件衣服看着是不错。但那只是就平常日常穿着而言,若是到选秀的那种百花齐放的场合,不免会被衬得寒酸了些。何况织花缎子两年前在京中大家闺秀间就已经不流行了。 姜秦皱了下眉,但也不想打扰人家做生意,进了绣坊。 五十二、绿水函宴温 在绣坊里聊了会儿天,金绣娘给了姜秦一小坛自制的米酒做回礼。 老爷子这两年日子过的好了,有时候爱喝两口,姜秦便想着带回去给他尝尝,就收下了。 捧着坛子出了院子没多会儿,金绣娘便匆匆拿了张图纸出来,问了姜秦一个花样的配色。等姜秦给她说了后,两人又再次告别。 姜秦捧着酒坛子转身,却不料身后有人,两人撞到了一起。 姜秦的胳膊肘被顶了一下,一时不妨,手中的酒坛子落了地。对方手中的东西也掉在了地上。 “哎,天,这沾上酒味了,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姜秦抬头时,一个妇人正捡起地上的衣服,轻拍着急的直跺脚。她旁边的小姑娘看着十五六岁柔柔弱弱的样子,一脸绝望,眼泪似落非落,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正是刚才在布庄买成衣的那两人。 姜秦忽然罪恶感徒生。想着是自己没注意身后,撞到了人家,这衣服沾上酒味了,只怕是毁了。忙道歉:“这位姑娘,不小心撞到了你,我很抱歉。这衣服我赔你。” 妇人有些急,道:“好好的一件新衣服,你怎么赔?就算你赔,我们姑娘明日一早就要穿的,哪里来得及?” 小姑娘蹙着眉,眼泪掉下来,道:“姨娘,算了,也许就是我没有这个命” 姜秦匆匆把路中间的碎陶片捡了捡,扔到墙角下。对小姑娘道:“姑娘不要难过,别的东西我或许赔不起,但我是做针线活儿为生的,新衣裳我还是有的。 我有几件衣裳,是之前替别家小姐设计的,只是那小姐本人容貌偏艳丽,我就没把衣服给她。如今看来,倒是很适合姑娘的气韵。 姑娘若不嫌弃,可以随我回家去试试。” 见小姑娘略带迟疑。怕她担心自己是坏人,姜秦道:“姑娘可以问问布庄的掌柜,我与他是熟识的,这绣坊的绣娘我也常有来往,并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 小姑娘抿了下唇,低头有些怯生生的道:“我相信姐姐。刚才我听见那掌柜和你说话了。” 姜秦带着妇人和小姑娘回了小院。老爷子正在门口坐在凳子上削木头,见了姜秦回来,连忙起来开了大门,问姜秦:“姑娘今日有客人啊,要不要吩咐林婶加两个菜?” 姜秦看着也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便道:“那就麻烦老爷子了,去和林婶说一声,加几个清淡爽口些的菜。” 小姑娘忙道不必了,不用麻烦。 姜秦解释说:“姑娘能参加选秀,想必也是官家小姐。你能来我们小院一趟,我们也算是蓬荜生辉了。何况是我不小心毁了姑娘的衣服在先,姑娘和姨娘留下吃顿便饭,就当是我的赔罪了。” 见小姑娘面露犹豫,姜秦便一笑,伸手拉着她往道:“姑娘就不必客气了,先去试试衣裳,若尺寸不合适,我立时给你改。我动作很快的。” 姜秦说着向她眨眨眼。小姑娘看起来轻松了些。 姜秦又对妇人道:“姨娘也一起进来帮着选。” 带着两人进了卧室。 姜秦的房间和别人的略有不同。除了里间的八步床,整个外间都被她改成了衣帽间。 所以一推门进屋,中间过道木架子做得挂衣杆用衣架挂满了形形色色得衣服,靠窗边得长桌上摆满了各色布匹和丝线。两整面墙得实木大衣柜,其中一扇门上还镶嵌了一面极其少见得西洋镜。 小姑娘和妇人都不由得轻叹一声。 姜秦不好意思得笑笑,道:“有点乱”她把长桌前得凳子收拾了两条出来让她们做,自己则径直走到立式大衣柜前,打开后取出两个锦盒。 把布堆往墙边推了推,把锦盒放在长桌上打开。 一个盒子里装得是黄色绸绣浅彩金边小洋花纹袍裙。 另一个盒子里得则是玫粉色浮光锦绣浅白素馨纹的袍裙。 妇人进屋后便四处张望,有些拘谨的不再说话。 小姑娘轻触了一下后者,显然更喜欢这件。她问:“姐姐,这是院子里种的那种花嘛?以前从未见过,这叫什么?” 姜秦道:“这是素馨,一种秦朝时西域传进来的花。如今在北方还算常见。听姑娘的口音,是南方来的?” 小姑娘略低了下头,轻声道:“我是松阳县人。” 姜秦一边把衣服从锦盒里拿出来,一边笑道:“松阳?浙江处州府的那个松阳嘛?” 小姑娘低着头,眉心微蹙,轻轻点了点头。 姜秦道:“听说松阳县有座延庆寺塔,塔身微微倾斜,六面七级,中空,每层设有平座回廊;斗拱瓦镏作双卷头,出檐舒展平缓,颇具唐风,铁质塔刹相轮为卷草图案,曲线流畅。是北宋时期留下来的。据说,那塔斜了几百年,至今未曾修葺过,却从来没有坍塌过,真有这样的奇事嘛?” 小姑娘抬头,看着姜秦疑惑的眼神,眼眸亮了亮,微微一笑,道:“是听说有座延庆寺塔。不过我在家时极少出门,没有亲眼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像姐姐说的那样。” 妇人此时开口了,道:“延庆寺塔确实像姑娘所说,微微倾斜呢,也是奇了,这么些年了,竟也完好。” 姜秦笑了下,道:“果然如此么,我之前还总觉得是以讹传讹呢。可见贵乡人杰地灵。有姑娘这样的碧玉美人,也有延庆寺塔这样的奇景。” 姜秦一边说着,见小姑娘面容羞涩。便拿起素馨花纹的那件,道:“让姨娘陪姑娘去里屋试试这件?” 小姑娘接过衣服,对姜秦道:“有劳姐姐了。” 人靠衣装果然不假,原本小家碧玉的怯弱可怜的小姑娘,穿上这一身,立时显得气质清雅了许多。姜秦从长桌下的抽屉里拿了个首饰盒子出来。取出一对银丝绞花缠玉手镯给她套上。又把一对素馨花蕊缀珍珠的耳环递给她,道:“这首饰和衣服是配套着做出来的,姑娘一起带上试试?” 小姑娘却不肯接,还取下手腕上的镯子,道:“姐姐这件衣服已是价值不菲,陵容怎可再收姐姐的首饰?” 姜秦正想再劝,忽然愣了一下,她说她是谁?陵容?安陵容? 这个弱质纤纤,含羞带怯的小姑娘是那个恶毒的反派女配? 看着安陵容疑惑的看着自己:“姐姐?” 姜秦吸了口气,列了列嘴,心想,我要是现在说不赔她衣服了,她以后发达了会想办法弄死我?要是顺水推舟不给首饰了,她会不会觉得我看不起她?毕竟电视剧里,她那么记仇 算了衣服首饰姐大把,不想因为身外物平白得罪人 姜秦皱了下眉,原本想着送给柔弱的小可爱,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发现对方是反派,姜秦忽然觉得自己这首饰成本有点高,有点小心疼 但还是一狠心整盒递了过去,道:“姑娘,这可是设计者的尊严,我这一套就是一起的,单独把它们拆开可就不完整了。何况宝剑赠英雄,华服赠美人么。姑娘不收,是不肯原谅我毁了你的衣服么?” 安陵容有些急道:“姐姐,陵容不是这个意思” 姜秦道:“那就收下,你穿的好看,才不辱没了我辛苦做得这些衣、饰。” “砰砰砰”林婶敲了敲门,道:“姑娘,饭菜准备好了。” 等着安陵容换回了衣服,姜秦把素馨纹的那套衣服首饰装好。然后和安陵容倒了院子里。 饭菜就摆在院子里的那张石桌上。除了雨雪天气他们会在厨房吃饭,平时大多时候,姜秦都在院子里吃饭。因为这个院子屋子太少了。她又不想在书房或房间里吃饭,免得饭菜味道散不掉。 前些日子买了邻家的搬走后空下的院子。就是为了解决吃饭的问题。 同时小豆子也大了,老爷子身子也不好,总不能一直让他们睡在没有向阳窗的柴房里。 不过如今那个院子还没完全布置好,所以姜秦也还没把两边的院子打通。 她有些歉意的对安陵容道:“姑娘莫怪,家中屋舍少,所以只能请你这样露天席地的用餐粗茶淡饭了。” 安陵容表示自己并不介意。看了姜秦的房间,她就已经知道姜秦是个不怎么拘小节的人,所以她这样对自己也并不是怠慢,而是她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 一顿饭后,两人喝了会儿茶。安陵容对刺绣也颇有见解,两人聊了会儿女红。见天色不早了,安陵容提出了告辞。姜秦准备送送她们,却听说她们现在是住在客栈里的。 姜秦忽然想到,原本安陵容后来好像是住到甄嬛家里去了。而且她似乎还遇到过什么麻烦,是甄嬛替她解决的。现在甄嬛已经嫁人了沈眉庄虽然还是会参加选秀,但她并不是那种会对初见之人十分热心的人。 自己这算不算是间接毁了安陵容的进宫的梦想了? 不知道是脑子昏了头了,还是忽然被圣母上了身。姜秦把安陵容和她的姨娘又接了回来,安置在了隔壁装修好自己还没住过的院子里。 那个院子本来住的的是四世同堂的一大家子,里外三进十几间正屋子。因为做了两年邻居,又救了她们家孙媳妇半条命,所以他们返乡后,把房子卖给姜秦的价格不高。 姜秦现在住的这间一进小院是靠近街边的拐角位置。本就是一条街切的四四方方后剩的边角料盖的小院。只是那时候买房子时,她还不宽裕,也没想过会和别人同住,所以就凑合了。 本想着等大院子装修好了搬进去后,小院子就留给自己做工作室。没想到新家还没暖灶,就先让别人住了。 让林婶去帮安陵容的姨娘一起收拾房间,铺床挂帐子。姜秦借口还要画图,先回了小院的书房。在书房里,姜秦坐在炕上支着脑袋,想自己到底哪根筋搭错了 五十三、露中能做实 林婶回来的时候,和姜秦说了声,“姑娘,拿院里的已经歇下了。” 姜秦在床上辗转了一下,道:“林婶,劳您和小豆子说一声,让他明天早些起来,去雇量马车送安小姐去选秀。” 姜秦心想着,没有了甄嬛的解围和相助,也许安陵容就落选了。自己间接坏了她的机缘,就尽量弥补一二。 姜秦甚至想好了,等安陵容落选返乡,自己再送她些仪程。 想得多了,姜秦夜里没怎么睡好,第二天起来得时候,安陵容已经进宫选秀了。 萧姨娘在院里和林婶聊着天。 吃过一顿早午饭,和林婶她们聊不到一起,所以姜秦回了书房看书。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姜秦开了衣柜,拿了匣子。取了几张银票。 “一百两?萍水相逢的,会不会太多了?” 她又默默放回去了两张。“就五十两……雇辆马车回松阳,加上一路上的花费,应该够了……”姜秦喃喃着把银票塞进荷包里。 因为没有吃正经午饭,所以午睡后林婶又给姜秦做了份双皮奶当点心。 姜秦正吃着双皮奶,想着晚上吃什么……怎么安慰安陵容的时候。宫里来人了,报了喜讯,说安陵容入选了…… 姜秦略带诧异,看着喜笑颜开不知如何是好的萧姨娘,姜秦只能自己安排。拿了几两银子谢过了来报信的小太监。 “萧姨娘,林婶,安小姐回来后就是宫里的小主了,按规矩,正式入宫前会有宫里的嬷嬷来教导小主宫中规矩。林婶,你先去小院里收拾几间屋子出来。萧姨娘去我那儿拿些东西,把安小主的卧室再装饰一下。总不能让宫里来得人看了笑话。” 姜秦惯是个会享受的,这些年赚了钱也置办了不少好东西。 挑了些和萧姨娘带去隔壁小院,把安陵容住的房间稍稍装饰了下,倒也不比一半小姐的闺房差到哪里去。 到了快申时的时候,小豆子百牵着马车送安陵容回来。 虽然姜秦等人不是安陵容的下人,但按规矩,她如今是宫里的小主了。所以姜秦还是带着众人规规矩矩的给安陵容行了礼。 安陵容从马车上下来,见了这场面,连忙快走几步拉起姜秦,道:“姐姐这是做什么?陵容能够入选,多亏姐姐相助,姐姐这样岂不是折煞了陵容?” 姜秦本也是按着规矩行事,礼数到了,她也就顺势起来了。 客气道:“小主能入选,是小主的运数和福气。” 清朝的规矩是姜秦极不喜欢的……她上辈子在宫里都没怎么跪拜过人。可如今安陵容一入选,她就得拜她…… 姜秦都想抽自己两下……让你多事! 好在安陵容不是那种摆架子的人,直言自己现在是借住姜秦家中,让她不必拘礼。否则自己宁愿搬回客栈入住。 姜秦心里虽暗暗鼓掌,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恭敬不如从命的样子。 吃过晚饭后,姜秦回了自己隔壁院。又留了林婶和老爷子在安陵容那个院子里守着。 姜秦叫了小豆子来,问:“安小主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说她今日都遇到了什么事?” 小豆子摇了摇头,又细细的想了想,道:“回来时安……安小主没说什么,倒是去的时候她让萧姨娘来这边院子采了几朵素馨花放在香囊里。说是和衣裳首饰相配。” 姜秦的手在桌面上轻点着。 这倒是没什么特别…… 姜秦和安陵容的交情也没到可以随意聊天的地步。想了想也就放开了。 “宫里估计这两天会有旨意颁下来,确定入宫得日子。这段时间你和老爷子就都在那边院子里守着,别让人随意打扰了安小主。再交代一下林婶,每日汤汤水水的好生伺候着。可别外人入宫前的这段时间,出什么岔子。” 小豆子笑呵呵的应了,又问姜秦:“姜姐姐是想学吕不韦,奇货可居么?” 姜秦翻了个白眼,自己上辈子都投资过秦始皇了。还不至于把安陵容放在眼里。只是古人有云,宁得罪君子别得罪小人。 自己既然脑抽把人招惹回来了,就只能送佛送到西,九十九步都拜了了,不差最后一步了。 拍了下小豆子的头,道:“瞎说什么呢,人家一进了宫,咱们可就再也见不着了。就是将来人家步步高升了,该报答的也是家人亲眷,与咱们有什么干系?施恩也不一定就要图报,不过是求心安而已。 让你好好读书,可不是让你瞎琢磨这些事儿。” 小豆子摸了摸脑袋,笑道:“我知道,施恩不望报,姜姐姐就是这样的人……” 第二天,姜秦让小豆子去了趟甄府和果郡王府,分别告诉了甄远道和甄嬛,自己这儿暂住了个宫里的小主。以免他们送别的地方得知后,会担心。 毕竟甄嬛现在也是皇家媳妇了,因为太后待果郡王亲近,所以甄嬛也时常被招入宫中。 关于宫里的事儿,姜秦还是想知会甄嬛一声。 又过了一天,宫里来了人。安陵容的位份也定下了,和电视剧里一样。是答应。 宫里来教导安陵容规矩的是秀女选秀场所储秀宫的掌事姑姑,芳兰。见安陵容的反应,两人似乎在宫里有过一面之缘。对彼此的感官都不错。 芳兰姑姑教导安陵容的时候,姜秦一般都会刻意避开。毕竟有些事情事关内廷,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但是有件事情让姜秦很意外。沈眉庄派了采月,来请她去沈府一聚。 因为沈眉庄白天里也要学规矩,所以约的时间晚了些。姜秦到沈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沈小主。”姜秦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姜秦,你来啦。来,起来。这两日在家里天天听规矩,我的头都晕了,你既然来了,就让我自在些。”沈眉庄说着拉了姜秦坐下。 坐下后,沈眉庄便开门见山道:“今日找你来,时候有件事情想想你求证下。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和你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小主怎么知道安小主与我相识?” 沈眉庄笑道:“她身上那一身素馨花纹样的服饰和素馨花香味,满京城里除了你,我可想不到别人了。何况那日来接她的人,采月认出是你家的。” 姜秦便把那天遇到安陵容得情形和沈眉庄说了下。 沈眉庄看着姜秦无奈的一叹:“你啊,说你傻,偏偏你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说你聪明,偏偏你行事又总让人摸不着头脑。 明明可以留在甄府享福,你偏偏自己出去辛苦谋生。明明可以让嬛儿做主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偏偏要自己招赘。这也就罢了,现在什么不相干的人你都敢往家里领……” 姜秦的身手这两年也差不多捡回来了。两个弱质女流她还是有信心能应付的。所以当时见了人家楚楚可怜又无助绝望的样子,才会忍不住出手相助。 “到底是我先损毁了人家的衣物在先。何况安小主和她姨娘不过是弱女子,我家中也有不少人,所以当时也没想太多。” 沈眉庄道:“我可听采月说了,你家里那几位,老的老小的小……你啊,以后还是不要这么莽撞。” 五十四、已而复如初 姜秦从沈眉庄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 从两人得对话中,姜秦也知道,沈眉庄叫她来,主要是想知道安陵容的品行如何。 毕竟入了宫之后,她们都是孤身一人了。这辈子沈眉庄没有甄嬛陪着或许是想找个盟友。所以看中了和姜秦有些关系又势单力孤的安陵容。 姜秦对安陵容的人品并没有做出保证。只是说她柔弱可怜,是个敏感细腻的人。 想着沈眉庄入宫后得遭遇。姜秦临走前对她再三叮嘱,宫中最重子嗣,一切顺其自然。若将来知道自己有孕,不论是什么情况,一定要让皇帝或太后的心腹太医确认过后才能当真。 毕竟以沈眉庄的气度容貌,想要得宠不是难事。以她的品行,别人想在其他地方对她做什么也不容易。只有子嗣,是这个时代大多是女性的死穴。 一个月后,到了汉军旗小主入宫的日子。姜秦把原本准备得议程,换成了一百两得小额银票,给了安陵容。又送了她几套衣服首饰。算是善始善终。 安陵容和入宫后,萧姨娘也回了松阳。 姜秦也正式搬家,搬到了三进的那个院子里。这次她在后院留了个房间,供奉灵位。 自己则住了主屋。 房间多了,除了让小豆子他们各自选了屋子外。姜秦还专门留了几个房间放衣服。 原本的小院做了工坊。专门用来打首饰和做衣服。又招了几个精于刺绣的女工,负责把她画出来的花样绣制出来。 小豆子学了两年字,简单的算账记账已经不在话下。他的身份也不可能参加科考什么的,他又不爱读书,姜秦便让他正式负责小院里物资采买。 女工们有时候便开玩笑的叫他小管事。 姜秦依旧卖卖画册,有时候从绣坊或者布庄接了活儿自己来不及做的,就让女工们来做。 小豆子问姜秦,怎么不干脆开个绣坊。 姜秦便道,没那个心思。 毕竟如今这样,是她想做就做想歇着就歇着。但如果真的开了绣坊,那就有了牵绊,不仅和原本的合作伙伴成了对手,还要操心卖卖盈利。 对姜秦而言,钱够用就行,不想费心为此奔波。 又过到了一年冬月,听温实初说,沈眉庄很受宠,不仅有了封号,是惠贵人了。太后还让她学着管理六宫事宜。 和电视剧里这个时候还是小透明的情况不同,安陵容也晋封了常在。 自从那次康熙驾崩,温实初来报信通知姜秦储粮之后,姜秦就没有再拦着温实初来找她了。 温实初来得倒是不勤,偶尔借着来采些素馨花入药的机会和姜秦说说话。 姜秦偶尔向他打听些宫里的消息。温实初虽奇怪她为什么打听这些,但大多时候还是知无不言。 临近年关的时候,温实初来到小院,却从小豆子那里得知,姜秦远游去了。听说是想回乡一趟,归期不定。 姜秦带了一匣子的银票,牵着骑马离开了京城。 虽然和小豆子他们说自己是要回乡,但她并没有去陇西…… 当年的云中城已经被废弃了。又或者现在的这个城市从来都不是她知道的那个地方…… 姜秦在草原流浪了几个月,直到开春时,西北战事起的时候,才回了京城。 回来的第二天,甄远道便上门了。还带了些青年俊杰的画像来。 “这几个都是爹门下的学生,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都是人品中正,可靠的后生,你……” “甄老爷!姜秦多谢甄姥爷美意,但我无意嫁人。” 甄远道暗暗摇摇头,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娘,这些年你一直怨我,所以连甄家得义女都不肯做。但你到底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总不能见你走上歧途……” “歧途?” “你从前说要招赘,我也随你的心意了。要抛头露面与商户打交道也罢了。但你到底是女儿家,这样孤身一人离京,一走大半年,怎么能不让人担心?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相夫教子,安稳的生活,你如今这样,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亲娘……”甄远道说着叹了口气。 姜秦也跟着叹了口气,这家伙莫不是最近日子过的太安生了? “我只是在甄家做婢女,甄老爷的厚意。姜秦不敢领受。我这次离京是回乡处理一些事情,甄老爷不必担心。 年大将军立功还朝,只怕朝中还有不少事情需要甄大人去操劳。姜秦于甄家,不过是个过客。不劳甄大人费心了。 以免将来惹人怀疑。误了姜秦,也误了甄家。过去得事情还请甄大人永远都不要再提了。 甄大人,时候不早了,您请回。” 姜秦把画册理了理,双手递还给甄远道。 甄远道纠结痛苦了一会,知道姜秦指的是什么。如姜秦所说,他们的身份永远都不要提起才是对二人最好的选择。他心里一直觉得有愧于何绵绵,所以总想弥补姜秦。但他同样不能不管甄家。 这是甄远道最后一次私下来找姜秦。 半个月后,姜秦收到了甄嬛寄回来的一幅画。巴山夜雨图。 她和果郡王去了巴蜀。小女儿弄玉送进了宫里,交给太后抚养。 出去一趟,花了不少钱。所以回来后,姜秦便接了几幅高难度的绣图,准备回回血。 买家还是当年的那位贵人。 当初她是雍亲王府的侧福晋,如今是宫里的华妃了。绣的还是芍药,听说是要送给她妹妹做生辰礼物的。 本来宫里的生意,姜秦是不想接了的,但是架不住人家给的钱多,自己也得罪不起年家。 然而绣品还没完成,姜秦就病倒了。 京中大疫,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姜秦怕他们出门容易染病,便仗着自己身子好,接管了每日出门采买的活儿。 但是才十天得时间,她就莫名其妙的被感染了。 在时疫开始的时候,姜秦就囤了大量的艾草和食醋。每日吃的用的都让林婶高温蒸煮过。出门带面纱,一回家就洗澡换衣服。 不知道感染的原因,姜秦拒绝了林婶她们的照顾,遣散了女工,怕他们被自己感染。一个人搬回了工坊小院。 京中得大夫请了个遍,每日拿药当饭吃。姜秦的病况依旧没有缓解。 直到几日后,姜秦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五十五、竹室生虚白 恍惚间,姜秦听见有人说了句,“姜姑娘,失礼了……” 这几日已经没有大夫敢上门替姜秦诊治了,姜秦几天都没有出门没有任何动静也让隔壁院得几个人心里着急。 直到三天前,林婶来送饭时,见前一日的饭菜还好好的摆在窗台上,这才壮着胆子进了姜秦得房间。见她瘦的脱了相,已经昏迷了。连忙回去和老爷子他们商量。 于是小豆子去了温实初家。可温实初那时还在宫里,小豆子在宫外等了三天才等到他出宫。 温实初来的时候,姜秦身上只穿了件中衣……因为时疫引起的忽冷忽热,身上连被子都没盖。 所以温实初进门后先是一愣,然后说了句失礼了…… 这几日宫里也爆发了疫情,咸福宫的惠贵人也染上了时疫。不过她素来有宠,又得太后看中重,皇上下了令,命太医院院首章太医全力救治。 因为甄嬛所求,所以他这几天也留在宫里照应着。 小院里日夜不停的薰着艾,几口大锅不停的烧着开水消毒院内姜秦用过得器皿……因为这些预防措施,即便林婶每日来送饭,也没有被感染。也让姜秦在药食无灵的情况下,没有进一步恶化……等到了他过来。 温实初有些心疼的神了神手,想要触碰姜秦的脸,却又缩了回来。 姜秦原本有些肉乎乎的两颊,如今已经完全凹陷进去了…… 听说她下了死命令,让林婶他们不要到她房间来,更不要靠近自己,怕自己传染了他们。毕竟他们都不懂医理,如果真的感染了,也不过是多个人陪她死而已……所以半昏迷得这几天,她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嘴唇干裂的出了血。 看起来只比死人多了口气。 温实初连忙转身从桌上倒了水。林婶虽然听了话,没有近身照顾她,但每日食水都还是照旧送来的。 温实初探了探水温,倒了一小杯水,用帕子沾了点水,一点点得湿润姜秦的嘴唇…… 见她感觉到了湿意,无意识的半张开嘴,温实初连忙又倒了杯水,虽然吞咽的慢些,一杯水只顺利喝进去了半杯。但也让温实初欣喜不已。 他半揽着姜秦,看着一个月前还灿若朝阳,兴奋的和他描述自己游历途中发生得趣事的姑娘,如今闭着眼微弱缓慢得喘息着,心里一酸:“能喝水就好,能喝水就能喝药,姜姑娘,实初一定会救活你的……” 姜秦喝了些水和药之后便开始止不住得呕吐。这本就是时疫患者的基本症状,偏偏她如今半昏迷着,控制不了自己…… 每每吃了药不久就会吐温实初一身,但温实初却丝毫没有嫌弃,依旧每日亲力亲为的照顾。 药能治病,但无病的人喝药同样对身体也无益处,温实初为了明确药效,不惜让自己也染上了时疫。每一份开出的药方他都亲自试过确认有效又没有太大的副作用才喂给姜秦。 如此过了四五天,姜秦的意识才终于重新恢复……又过了十天,她能开口说话了。 看着眼前胡子拉碴容色憔悴正在一勺一勺给她喂药的温实初,姜秦虚弱无力地笑了笑,道:“谢谢温大哥救我……我感觉好多了……” 没有再客套而拒人于千里的叫他''温大人'',仅仅是这样,就让温实初欣喜不已。 “好,好,感觉好就好……现在还会想吐吗?又没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吃点清淡的,对恢复身体好……” 姜秦微微摇了摇头,虚弱的说:“不想吐了,想喝鱼片粥,可以吗?” 温实初心头顿时一松,知道自己终于把姜秦从阎王的手中拉回来,他放下药碗,自然而然拿手帕给姜秦擦了擦嘴。 姜秦惊了下,下意识的微不可见的侧了下脸,温实初瞬间意识到眼前的人现在是清醒着的。和前几天不一样,他红了脸,手足无措得攥着帕子,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冒犯姜姑娘,我……我……” “温大哥……这辈子从来没有人这么照顾过我,是我有些不习惯。你不要介意,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我。” 温实初连忙道:“不介意,是实初冒昧了……我,我去叫林婶煮粥来……” 说着他从床沿上站起来,踉跄了一下,端起药碗在姜秦“温大哥小心些”的话中,快步走出房门。 姜秦淡笑了一下。 她活动了下手脚,有些无力,但并不十分僵硬。想来是温实初这段时间有替她按摩手脚。心口有些闷,感觉屋内充斥着一股呕吐味,姜秦按了按头,扶着床沿缓缓的恢复力量。 温实初回来的时候,姜秦正扶着床架想要站起来,只是她四肢无力,眼看就要摔倒,温实初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姜……姜秦,你现在还要卧床休息,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拿?” 姜秦倚着他,慢慢仰头,蹙着眉,有些难为情得道:“我就是想开窗通通风……” 温实初一听姜秦那有些撒娇的语气,脸色爆红,心跳骤然加速。但却还是严肃着说:“你现在见了风,容易复发,我知道屋里现在的气味不好闻,但你在忍两天,好不好?再过两天,这贴药吃完了,病情稳定些了,我就给你开窗通风,好不好?” 姜秦觉得温实初有些把她当不懂事的小孩子哄了,为了证明自己的听医嘱的好病人。她顺着温实初的力道,坐回到床上。 “温大哥,我昏迷前听林婶说京中时疫越来越严重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既然好了,那方子肯定研制出来了?” 温实初点了点头,道:“昨日你脉相平和些后,我就让小豆子把药方送去果郡王府了,果郡王会替我把方子送进宫的。” “果郡王回京了?” “嗯,听说是年初的时候皇上诏他回京的。” 看来是皇帝准备对年家下手了。 姜秦想到电视剧里这次时疫,宫里沈眉庄似乎也感染了得。那个时候是甄嬛求了温实初去照看沈眉庄,现在温实初在自己这里,那沈眉庄? “温大哥,宫里的情形如何,可有人也感染了时疫?” “宫里?惠贵人之前也病倒了,不过皇上让太医院的章院判照料她,还有太医院数名太医会诊,想来早就已经没有大碍了。” 沈眉庄少年时住在外租祖父家中,与甄家只有一墙之隔,所以沈眉庄和甄嬛的关系极好。 而他在宫里曾见到沈眉庄院里也有两盆素馨花,便猜测她和姜秦多半也有私交。所以姜秦一问宫里,他就立刻说了沈眉庄的情况。 五十六、蓦然回首 “皇上令章大人给沈……惠小主看诊?院判不是只给皇上和太后看病吗?”姜秦有些诧异。 “惠贵人深得圣宠。皇上甚至承诺,若她熬过这一劫,便封她为嫔。” 姜秦一脸不可置信。“惠贵人不是还没有子嗣吗?”电视剧里就连甄嬛都是有了子嗣才被封了主位? 难道甄嬛不进宫,女主光环到沈眉庄身上了? 温实初深深的看了眼姜秦,她在宫外,却知道一个在宫里的妃嫔有没有身孕……想到之前甄嬛跟他说过,姜秦是个及其聪慧有主张的人。 温实初沉默了许久。 “温大哥?怎么了?” 温实初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看向姜秦,道:“宫廷密事,我本不该告诉你,不过之前果郡王妃有言在先,若有一天你问起来了,让我不必对你隐瞒。” “甄……小姐?她倒是很了解我。我一向好奇心重了些。”姜秦淡淡一笑。 温实初点了点头,道: “年初的时候,果郡王妃入宫看望惠贵人,惠贵人交给她一张药方,说是太医院太医刘畚给她开的生子秘方。刘畚是惠贵人的同乡,惠贵人本来并未怀疑他,因求子心切,还按方抓了药。 但她见到果郡王妃的时候,想到入宫前你曾再三告诫她留心有关子嗣的事情。所以她托果郡王妃替她把方子带出宫外,查查有没有不妥。” “小姐肯定会找你看方子,那方子也肯定有问题。”姜秦笑了下,肯定道。 温实初回之一笑。 “那张方子并没有宜男之效。只不过是能让服药之人脉相紊乱,胃寒体虚时有呕吐之感,信期推迟,造成似乎有孕的假象。” “那惠贵人揭穿他了?” 温实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没有,惠贵人照方抓了药来吃……想要将计就计引出幕后之人。她将自己在吃刘畚开的药方得事情告诉了皇上,却没有跟皇上说那药方是假的。 皇上不知内情,怜惜她求子心切又一片赤诚,所以答应了在她怀上龙胎之前不将药方给别人看。 后来,宫里的贵人们去圆明园避暑。曹贵人意有所指的提出惠贵人有孕之事。经太医刘畚诊治,确诊有孕。但半个月后,惠贵人宫里的宫女却抱着污衣,指证惠贵人假孕。” “还好惠贵人事先有防备……”姜秦默然道。 温实初点了点头:“这一切本就不过是请君入瓮。皇上盛怒,下令严查,惠贵人指出自己曾喝过刘畚开的药方,也是他口口声声确诊她有孕,让皇上去抓刘畚问话。但那药方早就已经被宫女偷走销毁,刘畚也不知所踪。只是幕后之人没有想到皇上居然会看过那张药方……刘畚畏罪潜逃,但是却被果郡王的人拦下送回圆明园。 后来刘畚招供,是受华妃指使,就是为了陷害惠贵人假孕争宠。” “华妃依旧是华妃,看来这件事情是息事宁人了?” “算是息事宁人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不过自那以后惠贵人就正式协理六宫了。” 姜秦忽然直起身子问:“那惠贵人这次染病会不会也是华妃做的?” 温实初摇摇头,道:“没有证据证明这是华妃做的。” 姜秦叹了口气,道:“哎,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砰砰砰……” “姑娘,温大人,鱼片粥做好了。”林婶提着食盒在门外等。 “林婶,还是放在窗台上。你和老爷子还有小豆子都还好?” “阿弥陀佛,上天保佑!姑娘是真的大好了?我们都好,我们都好,姑娘放心。姑娘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我说,我马上去做……”林婶放下食盒,连拜四方。 温实初开了门,对林婶道:“林婶,麻烦你回去后把姜秦得房间收拾下,两日后她就能回去住了。” “温大人,你可真是活菩萨,你救了我们姑娘,就是救了我和老爷子他们啊!”说着就要跪下拜谢温实初。 温实初连忙拉住林婶,道:“林婶不必如此,这都是温某该做的。” “您真是大好人,活菩萨啊……我们姑娘……” 温实初连忙接过食盒,打断她的话:“林婶先回去,回去后还是要按照惯例更衣消毒。”嘱咐好了后,温实初关上了门。 温实初面色有些尴尬。这几天林婶常在她面前说,他和姜秦郎才女貌,救命之恩,姜秦醒来后肯定是要以身相许的。看她刚才又要这么说,所以他才连忙打断。 他虽然想娶姜秦,但却不想让姜秦觉得自己是挟恩图报。 他也自觉了解姜秦,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若自己真的挟恩图报,只怕姜秦永远都不会接受他。 如今姜秦待他亲近了许多。这对他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温实初从食盒里端出一个砂锅。粥煮的不稠不薄,姜丝和入骨的鱼片混在大米中,有股奇特的香味。 他盛了一碗。坐在姜秦床边,舀了一片,很自然的吹了吹,喂到姜秦嘴边。 “你许多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这粥一顿还不能多吃……” 姜秦被他习惯成自然的动作弄懵了,条件反射般的张口吃了一勺。随后又觉得有些别扭,伸手道:“还是我自己来?” 温实初的表情有些受伤和失落,他有些自责的问:“是太烫了吗?对不起,我没有把握好温度……” 姜秦连忙摇了摇手,道:“不是的,就是不太习惯……” 姜秦向来觉得一个成年人只要手没问题,让人喂药喂饭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温实初却理解成了她从来没被人照顾过,所以不习惯。 他曾经听流朱说,姜秦从小就很懂事,很会照顾人。也听甄嬛说过她的身世,知道她不满四岁时就要长期照顾自己患病在床的母亲。 所以此时听见姜秦的话,他只觉得心疼。那种恨不能早些遇见她,让她可以不那么懂事,也成为一个能习惯别人照顾的人。 看着温实初忽然怜惜不已的眼神,姜秦有些疑惑和不自在……她清咳了一声。想说自己吃能吃得快一点……她快饿晕了。 温实初却以为她哪里不舒服,连忙替她掖了掖被子。又起身去倒了杯水:“是不是喉咙哪里还不舒服?喝点水?” 姜秦想着不能多吃东西,喝点水也好,正想自己接过杯子,但温实初已经端着水杯小心地凑近她嘴边了,姜秦只能用手虚扶了一下。顺势喝了。 怕自己再拒绝温实初,他又会露出那种受伤失落的表情,姜秦只能别别扭扭的接受了自己极其不习惯的喂饭服务。 一个拳头大的小碗的粥,愣是喝了二十几勺才喝完。温实初还细心的把鱼片碾成了鱼泥…… 五十七、令与儿辈偕 在温实初事无巨细的照顾下,姜秦也逐渐习惯了,想着自己昏迷的时候人家已经辛苦了这么久了,自己稍好些就把人一脚踢开,似乎不太好。所以姜秦也一直忍着没有问温实初什么时候回他自己家去? 尤其是在姜秦知道温实初这段时间为了方便照顾她,一直都住在倒座房的时候。姜秦就更说不出口了…… 又过了两天,吃过药后,温实初给姜秦把了把脉,会心一笑,说:“已经好了,再吃两贴药巩固下元气,就能恢复如初了。” “那能洗漱,能出门了?” “注意保暖就可以洗漱了,也可以换个房间了。”温实初眉眼含笑得看着姜秦。从她醒来后就一直意图洗澡,说自己已经馊了…… 但他这十几天分明都有给她擦身…… 虽然非礼勿视,他一直都是闭着眼睛来做这些事情的,或许不够仔细。但也绝对不会让她真的馊了…… 姜秦松了口气,开玩笑道:“大夏天的,哪里需要保暖……温太医莫不是逗我玩儿呢?” 温实初道:“你现在身子还虚,容易邪风入体,这与天气热不热并没有关系。虽说能洗漱了,但最好快些,绝对不能触碰凉水。” 姜秦一下一下的点着头:“好的,好的,我知道啦!” 说着起身,跑到门口,把门一拉:“久违的阳光啊!新鲜的空气!咦……” “秦秦,等一下!” 姜秦回头,温实初拿着一个带面纱的斗笠戴在她的头上,道:“别吹风……” 一边说一边帮姜秦系绳子。 姜秦抱怨道:“从这个院子到那个院子,这才几步路?不用这么夸张?” “我是大夫……听话……” 姜秦不自觉的咬了下嘴唇,道:“好~温太医大人,都听您的。”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门往隔壁去,温实初始终在她身后护着,生怕她还没恢复过来,腿脚发软摔倒。 这时候他已经想不起来当年那个健步如飞到吓了他一大跳得姜秦了。 只是一进院子,姜秦就看见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甄远道和温实初的父亲,老温太医。 “老爷,温太医,你们怎么来了?”姜秦有些奇怪的问,又回头看温实初,显然他也很惊讶。 这些日子他和姜秦一样,寸步都没离开那个院子。 甄远道担忧的细细的看了看姜秦,道:“生了这么重的病怎么不让人带个口信回来?若不是温兄告诉我,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你若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 怕甄远道说出怎么向你娘交代的这种话,姜秦连忙插嘴道: “老爷,我正是担心果郡王福晋会担心,所以才没让人去告诉她和府上的。如今我也大好了,还是就让人去和果郡王妃报个平安。” “说到嬛儿。我和夫人与她商量过了,收你为义女。这次你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想来还心有余悸,以后就搬回府里住?” 姜秦蹙眉,甄远道怎么又旧事重提? 老温太医对姜秦招了招手,颇为和蔼的说:“大侄女,来我给你把把脉,看看实初是不是真的把你治好了。” 温太医一向都是快人快语的直爽性子,姜秦当年在甄府时也是常见到他的。所以没有扭捏的过去放下手腕。 温太医两指搭脉,甄远道在旁问,“如何了?” 温太医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脉搏强劲有力,只怕比一般人还强上几分,再修养几日,就能恢复如初了。”说完他戏谑的看了眼温实初。 姜秦有些莫名,回头看温实初,叫他低头不语。便对温太医道:“那就借您吉言了。” 甄远道欣慰的点了点头,道:“回府休养些时日,你和实初的婚事也该定下了,总不能真的在这里出嫁?” “婚事?什么婚事?”姜秦猛的站起,又看温实初。温实初看起来比她还惊讶。 甄远道皱眉道:“这十几日,实初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照顾你,你们……都有肌肤之亲了,怎么不快些定下婚事?你是我甄家的义女,和实初自幼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成就一段佳话了。” 姜秦虽然经过这段时间,有被温实初感动到,想过要和温实初试着相处一下。但没想过这么快就谈婚论嫁。 “我不同意,温大哥这段时间照顾我,只是大夫照顾病人而已。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没有甄老爷所说的什么肌肤之亲……” 温实初怔怔的看着姜秦的背影,满目忧伤。 温太医看着二人笑着摇了摇,对甄远道,道:“甄兄,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这些老人家就不要急着替人家做主了。 大侄女儿,我们家实初这些年一直不肯谈婚论嫁,老夫能看得出来,他是在等你点头。既然一直尊重你的心意,那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是开明的。 你和实初之间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决定。你还没完全恢复呢,先回房休息。甄兄,听说杏花楼新出了两道菜色,你陪老弟去尝尝?” 温太医给了所有人台阶下,姜秦也不好再说什么,以免伤了温实初的感情,于是,对着温太医行了个礼。 “多谢温伯父体恤。” 甄远道起身,“这些年你住在外面,夫人也很担心。等你好些了,就回府看看。” “是。”只要不逼婚,其他都好说。 甄远道又对温实初道:“这孩子从小吃了不少苦,性子刚强,贤侄多担待些。” 温实初连忙行礼,道:“甄伯父严重了,秦秦心慈纯良,实初心甚慕之,从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姜秦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按了一下,忽然感觉有些脸热。 甄远道朗声大笑,“好好好,那你们的事情就你们自己谈……”说完和温太医互相让着离开了。 两人一走,姜秦看向温实初,他倒不想之前和甄远道说话时那样大胆了。 “我……我……” “你喜欢我?” “嗯,喜欢。” 姜秦眯着眼道:“不会真的因为当初我雪地里拉了你一把?” 温实初脸色爆红,摇了摇头。 “不是?那是为什么?我们似乎没有别的私下接触了?” 温实初道:“那或许是契机,因为这个所以我总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你还有什么不同于别的女子。其实……其实我时常会无意中听到你和果郡王妃的谈论。你博学聪慧却从不自傲,面上温顺私下却飒爽不羁……心善却素来有分寸……” 姜秦听了没觉得有多骄傲,只觉得惭愧。毕竟她的博学是靠年龄和阅历堆积出来的。她自认为自己不是多聪明的人。 “好了好了……那不好的呢?” 温实初深深看着姜秦,几分认真几分抱怨得道:“太狠心了些……” 五十八、苹花渐老 自从和温实初说开了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就多了几分暧昧的情愫。 两人倒像是普通的现代的年轻男女一样,谈起了恋爱。 和温实初相处,或许体会不到那种轰轰烈烈的情感。但他的细心温柔,让姜秦感觉到那种细水长流的温馨。 经过了一场要命的大病,姜秦又把原来当话本子匆匆翻过几次的医书拿了出来。 温实初几乎每天或早或晚的都会来找她,让姜秦几乎要以为他已经被太医院开除了。 不过有了他每天的教导和指点,姜秦看医书也总算不再是光认识个药名了。 某天下午,两人在书房的窗下一起看书,阳光洒进来,照在温实初的脑门上,姜秦看着看着,噗嗤一笑。 温实初一脸莫名,笑问:“怎么了?” 姜秦道:“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你很可爱……” 姜秦和温实初的婚事算是水到渠成。甄家和温家都早就为两人的婚事做好了准备。 所以当姜秦对温实初说:“我们成亲?”之后。 才一个月的时间,就到了大婚当天。 甄嬛又有了身孕,不方便出门,派了流朱来参加她的婚礼。 沈眉庄也让采月从宫里送了礼物来。听说沈眉庄也有了身孕,已经是惠嫔了。 让姜秦想不到的是,安陵容也托采月一起带了贺礼。 听采月说,安陵容和沈眉庄相处的不错,两人在宫里互相扶持。 当初沈眉庄被华妃为难,每夜去翊坤宫抄经书,安陵容便每夜都去接她。也因此,有一次沈眉庄差点被人推下湖,是安陵容及时出现吓走了那人。 后来安陵容的父亲出了事,沈眉庄帮她奔走,又托甄嬛找果郡王替她父亲找到了证据,求了请。 而沈眉庄当初被诬陷假孕的时候,安陵容虽然不知情,但还是第一个为沈眉庄辩白求情。后来沈眉庄得了时疫,也是她又做吃的又做香囊,就为了让沈眉庄病中能舒服些。 姜秦最终还是没有拒绝甄远道的好意,做了他的义女。当姜秦见他一声父亲的时候,他几乎快要忍不住哭了。 姜秦和温实初大婚后,小院依旧留着。原来的工坊又开了回去,全权交给小豆子打理,赢负自理,也算是给他们几个人某条生计。温实初并没有阻止她继续画画册,绣绣图。 原本姜秦大病前的定下的那副绣品,在十一月的时候终于绣好了。 只是这时不论是宫里的华妃还是宫外的年家,都没有人再有心情去管一副绣品了。 皇帝联合果郡王,查出敦亲王和年羹尧谋反的证据。一举拿下叛军,并幽禁了敦亲王的福晋和子女。 年羹尧最后因不恪守为臣之道等罪名被皇帝革了川陕总督和一等公爵位。 听说华妃得知此消息大为震惊,不顾宫规前往养心殿替年羹尧求情;皇帝避而不见,华妃便在殿外磕头求情。 而这个时候,一直在华妃身旁为她出谋划策得曹贵人,忽然对皇后告发了华妃的罪行。 诸如杀害宫女,曾命人推惠嫔入水,陷害惠嫔假孕,还在她的饮食中掺了疫病患者的所用器材。收受贿赂,卖官鬻爵…… 不知是对华妃还有情愫还是因为没有了甄嬛,华妃看起来少了些罪名。 皇帝虽然还是盛怒贬斥了她,但却没有把她打入冷宫。依然以常在的份例,幽禁在翊坤宫。 甄远道联合言官收集罪证弹劾年羹尧有功,被皇帝升迁为吏部尚书监都察院左督御史。 姜秦在此之后,特意回甄家了一趟。 虽然没有甄嬛在宫里和瓜尔佳氏争宠了,但甄远道的同僚们因为告发生了一次官,就难保不想再来一次。 姜秦嘱咐甄远道一定要小心同僚,尤其是这次同样立有大功的瓜尔佳鄂敏。以防他们故技重施,倒戈陷害他。 甄远道问姜秦怎么会这么想,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姜秦只说皇帝是个疑心重的人,如今他刚搬倒两座大山,志得意满,正是最不能容忍背叛的时候。 所以小心驶得万年船,防人之心不可无。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年末,四处都是喜气洋洋。果郡王加封亲王,甄嬛生下一对龙凤胎。 沈眉庄生下一子,封妃。 安陵容有孕,封了贵人,只等诞下龙嗣便能封嫔。 而姜秦也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但是第二年春天,宫里却出了事。齐妃的猫扑了安陵容,让她胎象不稳差点小产。大概是听说温实初是姜秦的夫君,所以在众多太医中,安陵容选了他来为自己保胎。 温老太医已经退休了。在家中养养鸟,遛遛狗。温老太医的夫人去的早,房中倒是有个老妾,但人家早十年前就已经只管闭门拜佛了。 姜秦闲得无聊便在院子里和逗狗得温老太医闲聊。 “安小主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啊?万一实初保不住她的胎,她不会怨恨实初?” 温老太医一扔飞盘,小狗癫癫的跑出去追。 他道:“宫里的娘娘主子们,想找个信得过的太医有多难,我想你也猜的到。尤其是当初惠妃娘娘那件事儿后。 我看安贵人也是因为你,所以只信得过实初,所以才点的他来保胎。 啧啧,我可听老同僚说了,安贵人这胎啊……难,而且她身体底子不好,若是保不住这胎,以后也难有子嗣了。” 姜秦拿瓜子喂鸟,皱眉吐槽道:“爹,您这么说怎么那么像幸灾乐祸呢?实初可是您亲儿子……” “哈哈哈哈……正是我亲儿子,所以我才信的过他。对别人来说或许千难万难,但对实初来说肯定能手到擒来。你放心,安贵人这胎,除非是她自己不想要,否则一定能保住。” 如温老太医所言,温实初加班加点的诊治了一个多月,安陵容的胎终于保住了。虽然每日要静卧,直到怀胎第七个月。 但为了保住孩子,这份辛苦安陵容还是坚持忍下来了。 到了胎儿第七个月时,胎儿终于稳固,安陵容可以少量的活动了。 而温实初也告了假,专心的陪了姜秦两个月。 等到姜秦这边七八个月的时候,安陵容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晋封为韵嫔。 姜秦向来身体健康,家里又有两位太医,胎儿一直发育的很好,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她生产的那天。 居然胎儿脐带绕颈,差点难产。 虽然最后算是有惊无险,母女平安。但是也吓坏了温实初,给自己开了药绝了生育,不敢再让姜秦生了。 听说皇帝复了华妃的位份,对她依旧宠爱。只是华妃再也没有从前的张扬了。除了她从来不去向皇后请安这一点。但是皇帝偏偏默许了她的这种行为。 几年后,看着玉娆渐渐长大,姜秦画了一副画像送去给了甄嬛。 没多久,慎贝勒向皇帝赐婚,娶了甄玉娆。 温老太医过世后,温实初丁忧,顺便辞了官。 他带着姜秦回了他的老家。两人在那里开了家医馆。温实初坐堂,她负责抓药。 甄远道重病的时候,温实初陪着姜秦回了趟京城。 姜秦见到了甄嬛。临别时,甄嬛对她说:“我做了个梦,梦见我进宫了……” 姜秦淡淡一笑,道:“那只是个梦。” “是啊,那只是个梦。” 姜秦回头,看见温实初牵着女儿等在马车旁,道:“福晋,实初还在等我。” 甄嬛越过姜秦,看了眼温实初,随后笑了笑,道:“我们还会再见吗?” 姜秦道:“会……” 姜秦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听见甄嬛在她身后轻声的带着疑惑的喊了声:“浣碧?” 姜秦没有回头的走向温实初,两人相视一笑。姜秦抱起女儿,回头对甄嬛挥了挥手。 姜秦不确定甄嬛是不是因为主角光环而梦见了原本的剧情。还是她其实只梦见了一点……这一切姜秦都不关心了。 她有她的新生活,不想混在剧情中。保住甄家的太平,这已经是她最后能做得事情了。 姜秦再次收到京中的消息,是甄嬛写了信来。 她说皇帝给沈眉庄抬了旗,她现在是沈佳氏了。 华妃病重,皇帝晋封她为皇贵妃。 她说谢谢姜秦告诉她什么才是真实,现在发生的一切才是真实。 姜秦的女儿出嫁时,惠贵妃沈佳氏的儿子,六阿哥弘曕登上了皇位。 十年前雍正没有如期死去的时候,姜秦就已经很震惊了。但是她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也换人当了…… 历史上的乾隆皇帝,在雍正有生之年都没有想起把他接回宫…… 姜秦这辈子没有上辈子那么长寿,大概是年轻时大出血伤了底子。即便这些年温实初一直给她精心调养着,但她也只活到了五十二岁。 临终的时候她听见温实初哽咽着喊她:“姜姑娘,等等我……” 姜秦想说,别做傻事……别让我们的女儿成了孤儿…… 五十九、魔女? “别做傻事……别让我们的女儿成了孤儿……” “nia~nia~”姜秦猛的闭上了嘴,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夫人,夫人你醒醒啊,你看看我们的孩子……”一个年轻的男人抱着瘫软在产床上的女子,哀求着她醒来…… 这一幕姜秦前世经历过,温实初救活了她。但今生,却没有人能救下这个女人。 她是姜秦这辈子的母亲。 是个官家的大小姐,因为爱上了一个江湖小子,怕会被家人所阻,不惜与情郎私奔。 官家小姐的家人很开明,得知二人是真心相爱之后,便成全了他们。 江湖小子本是魔门中人,但为了官家小姐,改邪归正,由魔入道。 这本该是个大团圆的美好结局。 但官家小姐生女时却遇到了难产,不幸身亡…… 江湖小子痛失爱妻,一蹶不振。为了给妻子守丧,他把女儿送到了妻子的娘家,山西李园。 姜秦就是故事里的那个女儿,这辈子她不叫姜秦了。 舅舅是当朝探花郎,给她取了名字,叫林诗音。 再一次轮回,姜秦已经能很完美的扮演一个新生得婴儿了。她有种预感,她现在经历得一切肯定和当初的那个镯子有关。 毕竟那是可以扭转末世的神器。 摸了摸空荡荡得左手腕,她准备在这个世界找找看有关手镯的线索。 舅舅有两个儿子,长子比林诗音大十几岁,长期在外地的书院求学,林诗音来了大半年都没见到过他。 次子比林诗音大两岁,叫李寻欢……每次林诗音见到他的时候都会觉得有几分尴尬。 因为这个小家伙,是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因为是近亲关系,所以林诗音在学会说话后就意图退婚,但童言稚语,长辈们听了只觉得好笑,谁也没放在心上。 小家伙李寻欢还偏偏是个小暖男,稚嫩又善良,总觉得她和自己一样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很可怜,所以什么都让着她。明明自己也才三岁,却懂事听话得不得了。 让本来想逼对方主动退婚的林诗音都觉得自己下不了手去欺负他。 后来转念一想,舅舅既然是个很开明的人,等将来自己长大些了,明确的表明了意愿,想来家人也是不会拒绝的。 毕竟,对一个自己看着长大得孩子下手,让林诗音觉得太过禽兽了些。 林诗音的父亲是武夷魔刀门的门主林过之。虽然他已经由魔入道,但到底还是江湖中人,避免不了江湖纷争。 为了让林诗音有个安稳得成长环境,从林诗音被送到李园之后,林过之就很少再出现在林诗音面前,以避免江湖中人将矛头指向林诗音。 而舅舅在朝为官,虽然慈爱,但平时也很少能有时间陪两个孩子。 林诗音在李园的日子,基本上可以说是和李寻欢相依为命,互相照顾。 虽然在林诗音看来,是她在照顾小家伙李寻欢…… 舅舅虽然在朝为官,可是他交友广阔,除了林诗音的父亲,他和其他江湖中人也偶有来往。 让林诗音印象最深的,是那年舅舅过世后,来李园祭奠的一名相貌清秀斯文,体态身材瘦削的剑客。 他叫沈浪,总是一副神情懒散的带笑模样。 他教了李寻欢一套内功心法,让他能有自保的能力。 林诗音也求过沈浪教她。 毕竟她骨子里有一种能动手就别哔哔的觉悟,所以她想尽办法恳求沈浪也收她为徒。 可沈浪却以她父亲不会希望她涉足江湖为由而拒绝了。 林诗音虽然很失落,但人家肯教是情义,不肯教也是人家的自由。她也没办法说什么。 但是没想到,这一幕被李寻欢看在眼里,一个多月后,沈浪离开了李园。李寻欢神神秘秘的拉着林诗音到梅园,给她演示了一套剑法。 姜秦也是学过剑法的,虽然在那个时候,没有现在这种内功剑气的支撑,但招式大多还是一通百通的。 “招式精简,优美而不失犀利,花下舞剑,剑气所至梅花落……只是和沈大侠教你的似乎不太一样?” 招式由繁化简了许多,虽然会失去一些威力,但学起来却更加简单明了。 李寻欢眼睛一亮,笑道:“这是我自创的,诗音,虽然我觉的我肯定可以保护你,但是你想学武功,肯定有你的道理。我不想看见你失望的样子,我可以教你我自创的武学,这样也不算违背沈大侠的意愿。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林诗音按着心口暗自在心里摇头尖叫,“这娃太会撩了……好不好?当然好啊!哎,这么会撩,以后不知道多少姑娘要被他霍霍……” 林诗音点了点头,“谢谢表哥。” 李寻欢是个文武双全得奇才。奇到让林诗音时常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好使,手脚还不协调。 沈浪方面只教了他基本的入门内功心法和招式,他就自己自创出了最适合自己得内功体系和招式。一把飞刀,一出江湖便震撼武林。 不仅如此,他还抽空考了秀才举人,并已经开始准备半年后得恩科。 可这样一个少年天才背后,也是一段辛酸泪。 林过之一直觉得远离了江湖,林诗音的生活就能过得安稳。但是他不知道,有时候不是你不在江湖,江湖中人就会放过你。 一名自诩正义的武林人士诸葛神君,自认天下无敌。先后挑战才辩无双李探花和武夷魔刀林过之,却文斗输给了李探花,比武输给了林过之。 从此视他们如仇敌。 而他比试输了后打舅舅的那一掌,虽然没让他当场死去,可是却让他缠绵病榻了一年多后,遗憾离世。 为父守孝三年后,李家大哥也考中了探花,但他素来体弱,没两年也病逝在了任上。 偌大的李园,就只剩下了李寻欢一个主子,和客居在此的林诗音。 林诗音到花园的时候,李寻欢正在亭子里喝酒。她走过去,按住酒壶,看着他认真的摇了摇头,道:“寻欢,别喝了。” “诗音来了……”他放下酒杯,静默着看了一会儿眼前的人,侧过脸去,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 “你也要走了?” “只是暂时的。你上京考取功名,这是舅舅的遗愿,你不会不去,也不能不去。我回去是担心爹爹会出事。这一两年,诸葛神君在武林上四处散播武夷魔刀是邪门歪道,只怕是当年比武输了之后心怀怨愤,要有所行动了……” “你回去后,和姑父守好魔刀门,等我从京城回来,就去帮你。” “嗯。” 六十、魔刀门 林诗音回到魔刀门之后,便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和猜测告诉了林过之。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林过之下令魔刀门全派戒备。 又在林诗音的请求下,开始亲自传授她武夷魔刀的独门秘籍。 武夷魔刀的兵器是一柄两头的弯刀,林诗音这些年和李寻欢学了他的那一手飞刀绝技。虽然没有他用的那么神乎其神,但也同样足以傲视群雄。 在学了魔刀之后,林诗音便努力得将两种兵器得使用融汇在一起。 铸造兵器和铸造首饰也算是有异曲同工之处,一番设计后,林诗音做出了一把金箭竹骨扇。 如林诗音所料,半年后,诸葛神君率领四大门派中人,打着惩恶除奸的口号,杀上了魔刀门。 危机时刻,林过之对林诗音道: “诗音,你先走……” 林诗音手持竹骨扇,道:“爹,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和魔刀门共存亡,爹,我不会丢下你的。” “诗音,当年我因你娘才由魔入道,你娘死了这么多年了,如今你也长大了,爹已经活够了。” “爹……”林过之虽然很少来看林诗音,但他对林诗音得关心却从来没有因为她不在身边而减少。当初沈浪不肯教她习武,李寻欢虽然教她,但那时候他自己还还只是个半吊子。 林过之得知消息后,立刻赶到李园,亲自教导她修习正统的内功。 从小到大,林诗音偶尔表现出想要什么,林过之都会不远千里的给她找过来。 他虽然很少陪在林诗音身边,但却从来没有让她缺少过关爱。 如今听他说的这么悲观,知道他已经没有多少求生的欲望,这对林诗音来说是件很难过的事情。 “听爹的话……走。还有,见到寻欢叫他小心,诸葛神君是不会放过他的……” “爹,你跟我一起走,我不相信我们冲不出去……” 林过之摇摇头,道:“出去又能如何呢,我走了,魔刀门的那些家眷还能走吗?诗音,爹年轻时做过不少错事,但这些门人和家眷是无辜的,你带他们走……” 林诗音心头酸涩,知道林过之心意已决,劝不了他,为了那些无辜的人,林诗音只能含泪拜别。 半年前林诗音回来时已经遣散了不少门内弟子。如今留下的,除了大殿上誓与魔刀门共存亡的数十人。就只有他们的家眷。 林诗音要负责的就是带他们离开。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不会武功,老的老小的小,手无缚鸡之力。 林诗音带着其他人从后山小路离开。 然而跑了没没多久,前方忽然一声炸雷,林诗音取扇在手,瞬间警戒。 “大家小心!” “啊!”有人惨叫一声倒地。 “草木都有毒!不要碰周围的任何东西!” “呜呜呜……”一个五六岁得小孩儿背着身子哇哇大哭。队伍中有心软得妇人准备去抱他,林诗音却惊觉自己刚才带人下山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过这个小孩。 看到周围的毒草毒树,林诗音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不要他!他是五毒童子!” 同时手中竹骨扇脱手而出,在半空中展开如一轮满月,飞向那个小童的脖子。 小童纵身一跃,虽然被扇子划伤了手臂,但却躲过了要害。 与此同时,那个原本准备抱他的妇人也中毒倒地身亡。而林诗音等人的周围也爬出了无数的毒蛇,开始攻击众人。 竹骨扇转了一圈回到林诗音得手中。她一拍扇面,原本组成扇面的竹骨分散成七七四十九根薄如纸片,韧如蒲丝的金箭。 瞬间如漫天花雨般射向周围的毒蛇! “不愧是武夷魔刀之女!居然能伤到我!不过我倒是想知道,是你得金箭多,还是我的毒蛇毒物多!” 周围爬出无数的毒虫毒蛇,即便她在防备,也难以抵挡。很快她带出来的人都被毒死了。就连两三岁的小童都没放过…… 林诗音双目赤红,撕声道:“你该死!” 然而五毒童子却不恋战,见林诗音招招出手至人死地,扔下一个毒烟弹便消失了。 林诗音避过毒烟弹,运起轻功重回魔刀门。后山的路既然有五毒童子埋伏,只怕处处有毒,防不胜防。 何况如今门人得家眷她都没能护住,她只想赶紧回去保住她爹。 然后她杀进大殿的时候,却正好看见诸葛神君从背后一剑刺进了她爹的后背。 “抓住她!她就是魔刀之女!” 林过之无声的张了张嘴:“跑!”他闭上了眼,倒在了地上。 林诗音手中已无金箭,竹骨扇最外两层合而如一弯新月,开则是两头双刃的弯刀。 弯刀出手,直射诸葛神君心口。林诗音留下一句:“我魔刀门满门一百三十二口人被你们杀害,我林诗音立誓,要你们血债血偿!” 弯刀刺入诸葛神君左胸。林诗音手中已无兵器,深知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双拳难敌四掌,当即转身离去。 离开魔刀门后,林诗音乔装打扮混于市井。 她虽然杀出重围,但是在后山时不免吸入了少量毒烟,虽然当时用内功压制住了,但必须要尽快解毒。 前世她和温实初学了半辈子得医术,虽然不算出类拔萃,但配置解药,给自己解个毒还是可以得。 市井上传来李寻欢高中探花的消息。 但林诗音却不准备去找他了。 如今她身负血海深仇。李寻欢还有大好前途,她不想拖累了他。 她写了一封信,托人带给李寻欢,言明自己和他解除婚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信送走的时候,林诗音觉得有些难过。 她想,自己或许有些喜欢这个小家伙了。 毕竟一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绝世帅哥,和你朝夕相处,又有名正言顺的名份,对你又好又无微不至,这样都不喜欢,那也太不识好歹了。 林诗音想过就要不就入乡随俗,不要管什么近亲不近亲的了…… 到如今这件事情发生,却让她下了决心。 他是探花郎,她是江湖妖女,本就不应该在一起。 六十一、魔门妖女 “莽莽乾坤起纷争,江湖色变任浮沉,神魔乱舞惊天地,英雄儿女显奇能!” “咚咚咚咚!” 一老一少祖孙二人在酒楼敲着鼓说书。 “走江湖,说江湖,今天要讲的就是这一个月来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江湖血案!” 孙女立刻接上道:“我知道了!爷爷要说的一定是魔刀门灭门血案?!” 老头起身敲了声鼓,摇头道:“也对也不对!” 小女孩忙问:“爷爷,什么叫也对也不对?难道不是这件事吗?” 老头道:“今天要说的就是魔刀门灭门血案之后的旷世奇闻!话说一个月前那诸葛神君挑起天下刀派齐攻魔刀门,四大门派和东洋刀客数百余人只杀得那魔刀门是日月无光血流成河! 满门上下上至八十岁老妇下至襁褓婴儿无一活口! 但偏偏却有一个漏网之鱼!” “啊,爷爷,不是说那四大门派和东洋刀客数百人人吗?居然有人能逃出去?那人是谁啊?” 旁边的听客也纷纷问是谁。 老头也不卖关子,“那就是武夷魔刀林过之之女,人称江湖武林第一美女的林诗音!只见她一柄金箭竹骨扇,化扇为箭,箭箭致命,杀出五毒童子得毒阵,想要回到大殿救出老父!却亲眼见到诸葛神君偷袭杀死了林过之,当即魔刀出手,重伤诸葛神君,并留下话来,要诸葛神君血债血偿!” “哇!魔刀之女竟有如此高强的武功?!”小女孩惊问。 老头惋惜的摇摇头:“江湖中除了林诗音的容貌美名,从来没有人知道她还有如此身手,只因林过之一直希望她能置身江湖之外。所以一直将其交给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山西李家抚养。 并为她与小李探花定下婚约。 只可惜,一场灭门血案,一切事与愿违啦!” “啊?那真的好可惜,爷爷,小李探花飞刀绝技独步武林,他没有去救林诗音吗?” 老头道:“这就是今日老头子要说的故事了!林诗音身负血仇,为了不连累李寻欢,传信取消婚约。 那林诗音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独自击杀主要仇家130人,其中就包括当日灭门血案的领导者诸葛神君! 并放出话来,血债血偿,一命换一命,当日血债一百三十二人,如今她要杀得只余祸首五毒童子,以及诸葛神君的弟子百晓生! 林诗音这样说无非是为了表示自己无意和整个武林为敌。 可血雨腥风背后,武林中人还是不免心惊胆颤,预群起共同对付林诗音……李寻欢有情有义,虽被取消婚约,但依旧四处为林诗音奔走!平息武林中人对她的怨气……” “爷爷,那林诗音现在在哪里啊?” “天下人都在找她,但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也许在天边,也许在眼前……” 林诗音放下一锭碎银子,结了账起身离开酒楼。她虽然化了妆易容成男子,但刚才那老人似是无意的看她那一眼,让她知道对方已经认出她来了。 只是那老人家对她没有恶意,所以他没有拆穿,林诗音也没有动手,只是默默得离开。 她会的不是正经得易容术,虽然通过阴影造型能改变些容貌,但五官轮廓的底子摆在那里。熟悉她或者明眼如那老者的人还是会很容易认出她来。 林诗音到不是怂。 只是不想多惹是非。 百晓生逃走后,不知道躲在了哪里,弄出了个兵器谱。把她的竹骨扇写在了第四,而且是兵器谱上唯一的女子! 让这武林中除了她的仇人,还多了一大堆不服气的男男女女不停的想要找她比武。 她只是想报仇,又不是想和天下为敌,所以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林诗音回到暂住得客栈。心想,刚才那老者多半就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天机棒主人,天机老人。 毕竟能知道这些江湖事的肯定是江湖人,能不怕得罪人得随意说出来,那肯定是艺高人胆大……最重要的,是年岁上符合。 李寻欢排第三,第二她没见过,用的是龙凤飞环。 林诗音暗叹,百晓生此计不可谓不毒。 她排名这么虚高,分明就是个软柿子。他想让江湖中那些追逐名利的人替他杀她。 五毒童子本就是独来独往,如今踪影全无,完全打探不到他的消息。 百晓生得师门中人则基本被她杀完了,只剩下他这一个漏网之鱼,偏偏他也像个鬼影一样躲起来不见踪影。 “砰砰砰……”敲门声传来,林诗音袖中滑出一柄竹骨扇,拿在手里戒备着。 “谁?” “诗音,是我……” 林诗音收起兵器打开门,是李寻欢。 “表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一直在找你。诗音,跟我回李园?” “你知道江湖中人都在追杀我吗?” “知道。” “那你还让我回去?不怕被连累吗?” “诗音,是我回来晚了,你一定受了很多苦……诗音,以后就由我保护你。你是我的未婚妻,你从小就在李园长大,那里是你的家。” 林诗音淡淡看了李寻欢一眼,道:“我们已经取消婚约了。你还是我的亲人,我不想连累你。你走。” 李寻欢上前拉住她道:“我不承认!什么取消婚约,我根本就不承认!” 林诗音弯了下嘴唇,感觉笑不太出来,就不勉强自己了,道:“表哥,这种事情不是你不承认就可以不做数得。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李寻欢道:“天下人也都知道林诗音是李寻欢的未婚妻。诗音,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我所以才取消婚约,武林中的那些人也都知道。他们不会因为你一句话,一封信就真的把我们分得干干净净。 不论我们中得任何一个人落在他们手里,另一个人都不会再有反抗之力。诗音,你应该知道,我们只有在一起才是对彼此最好得保护。” 林诗音低着头静默了一会儿。她知道李寻欢说的有道理,但她也知道,自己如果不在他身边,至少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不会明目张胆得对他下手。 林诗音觉得自已每次投胎命都不太好。第一辈子害得爸爸妈妈离婚。第二辈子害得生父替她而死。第三辈子生母早亡。这辈子的生母又难产身亡,爹也死在了她的面前。舅舅大表哥也是早早的没了…… 最近总听人说她命犯孤星,她都快有些开始相信了。 但她前几辈子的晚年过得挺好的啊…… 她怔怔的看着李寻欢良久,他也会是那个例外么? 六十二、毒 两人说话间,忽然有人破门而入,不由分说的就先扔下了一个毒烟弹。 “小心,有毒!” 林诗音和李寻欢的第一反应都是先护着对方。 林诗音扇面一扬,将李寻欢面前的毒烟驱散,李寻欢虽然也立刻挡在了林诗音面前,替她挡下了那些人的攻击,但林诗音还是难免吸入了一些毒烟。 两人破窗冲出房间,跳下楼,但楼下也早已有人埋伏。 林诗音中了毒烟,不能运功,实力大大折扣,甚至有些头晕站不稳。 李寻欢一手揽着林诗音,一手握着飞刀指向攻击他们的头目,怒道:“交出解药,否则你们都得死!” 那人道:“我们都死了,林诗音也活不成!除非你把飞刀都交出来,我们才回给你解药。” 见李寻欢毫不犹豫得解下刀囊,林诗音连忙按住他的手,道:“表哥,他们就是过来杀我的,怎么可能会因为你交出飞刀就给我解药?我们先离开这里!” 那些人叫嚣:“李寻欢,你们要是走了,林诗音必定毒发身亡!” 李寻欢怒目相斥:“所谓名门正派,就是如此阴险行事的吗?!” 那人道:“魔门妖女,人人得而诛之!李寻欢,你若交出妖女,我等绝不与你为难!” “你们既然不行磊落之事,我也不必和你们讲道理!”李寻欢话落,飞刀出手,围攻之人顷刻丧命。然而李寻欢找遍这几个人身上,却也没有找到解药。 只能带着林诗音先回李园。并找来神医梅二来替她诊治。 梅二诊脉良久却看不出林诗音到底中了什么毒。林诗音也给自己搭了脉,若不是真的内力全失,浑身无力,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样的脉相是中了毒。 而且气色看起来比从前更好。 倒像是服了什么兴奋剂一样。 林诗音与梅二细说自己中毒后的感觉到得奇异之处。 梅二沉思良久,终于恍然道:“我想到了!林姑娘所中的是天下四大毒之一的桃花尽放春意残,中毒之后面如桃花,脉像兴奋,如果艳光放尽即无回天之力!此毒乃是诸葛神君所制,当今天下大概只有他得徒弟百晓生才能解药。” 李寻欢忙问:“梅二先生可有办法解毒?” 梅二面带歉意的摇摇头。 李寻欢道:“我去找百晓生要解药!” “表哥,你别去!他不会给你得,何必白白受辱。” “诗音,我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林诗音又给自己搭了下脉,对李寻欢道:“表哥,你帮我拿纸笔来。” 李寻欢连忙照办。 林诗音仔细琢磨着,估计这种毒药大概是和现代的浓缩型兴奋剂差不多,她如今摄入过量血压极速升高,神经兴奋,确实很容易休克甚至死亡。 她写了张方子,递给梅二,问:“梅二先生,你看看这方子是否可行?” 梅二接过方子,瞬间瞳孔放大,惊叹道:“林姑娘这方子绝妙啊!虽不能立刻解毒,但压制住毒素后,再慢慢将其排出,确实能保没有大碍!不知林姑娘医术师从何人?” 林诗音总不能跟人家说是上辈子学的,便道:“略看了些医书,胡乱开的方子,只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梅二自然不相信林诗音光看医书就能开出这样的方子。但对方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对李寻欢道:“李大侠,照这个方子给林姑娘抓药,吃上几天,当无大碍。只是这段期间切记,不可动用内力,不可有大的活动。否则只怕会加速毒素流通。” 李寻欢知道林诗音之毒有药可解,也是大喜过望。 梅二走后,李寻欢立刻叫了下人出去买药。 关于林诗音医术的事情,就连梅二都不相信。和她朝夕相处的李寻欢自然也很清楚她一直以来学了什么,会什么。但他却没有深究。林诗音说是看书学会的,他就相信她是看书学的。 “诗音,太好了。你的毒能解了。” 林诗音带笑点了点头。 然而抓药的下人还没回来,院内忽然一阵纷乱,火光四起。李寻欢和林诗音对视一眼,连忙起身开门,只见整个院子里到处都着起了大火。 林诗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冷笑一声:“看来是要对我赶尽杀绝了……连累你了,表哥。” 李寻欢转身扶住林诗音:“不要要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诗音,我带你出去。” 林诗音看着李寻欢,恍惚了一下,漫天火光中,她只看的见这个人。他慢慢地走进自己得眼里,走进自己得心里。 恍然见,李寻欢已经带着她运起轻功翻墙离开李园。 但李园之外依旧还有伏兵。 林诗音竹骨扇自袖中滑落握在手里,李寻欢道:“诗音,不要运功不要担心,交给我!” 围攻之人道:“李寻欢!林诗音已经废了,你的飞刀虽然厉害,但你只有一个人一只手,我们这里这么多人,我看你有多少飞刀能对付的了!你若识相,将林诗音留下速速离去,我等必不会为难你!” 林寻欢道:“我李寻欢绝对不会放下林诗音,想要留下她,就看你们有多少本事了!” 话落,他手中忽然出现一柄飞刀。那些人虽仗着人多势众,但见了那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难免还是胆怯三分。 他们以合围之势堵住街头巷尾,如他们所说,飞刀有尽,而他们人多。李寻欢虽杀了几个,但他带着如今不能运功的林诗音,难免受些拖累,难以突出重围。 就在此时,忽然一人牵二马,纵马而来,对着李寻欢大喊:“上马!” 李寻欢当机立断,抱起林诗音上马突出重围。 三人一路策马疾驰到一处密林。 林诗音已经因为过度运动而血气上涌,头脑发胀精神恍惚。 听见牵马而来的人道:“这姑娘似乎高烧不退,是不是要取些水来给她降温?” 林寻欢见林诗音面红如火,想到她刚才开得方子,除了药还需要喝大量的水来排出毒素。于是连忙道:“我去取水!” 林诗音迷迷糊糊中听到这句话,心里暗自着急……哎,就这么把她留给一个陌生人了。 六十三、解药 她知道李寻欢是个十分君子的人,他觉得这个人刚救了他们,就肯定是个好人。但林诗音却不相信这世上有这样得巧合,他们刚遇到伏击,就有人牵着马冲过来相救?尤其如今武林之中谁不知道李园住的人是谁,普通人避之还唯恐不及。 林诗音没有张开眼,她默默将握扇的手背到身后,听到李寻欢远去的脚步声。 那人越来越靠近她,林诗音拇指轻捻扇骨,那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随后拿出什么东西想要塞进她的嘴里。 林诗音毫不犹豫得出手,张开眼看着对方飞身闪开还来不及掩饰的惊惧表情。 强行运功出手,让林诗音止不住血气上涌。一口血吐出,她听见对方解释道:“姑娘误会了,在下略通医术,我只是想救你!” 林诗音并没有相信他,她依旧戒备的看着对方。竹骨扇已经从刀形变成了扇形。 李寻欢终于回来,见到这个场景,不由分手的先出手重伤了那人,随后赶到林诗音身边,扶住她。“诗音,你怎么样?” 林诗音摇摇头,虚弱的蹲下捡起地上的药丸。看着那人道:“在我们被围攻的时候及时出现,还身带解药,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巧合得事情?说,你和百晓生是什么关系?!” 那人被李寻欢重伤倒地,一副迷惑得样子解释道:“我不认识你说的百晓生是什么人!我只是个流浪人,钦慕小李飞刀李大侠的名声,所以才到李园来拜访。 正好遇见二位被那些不顾江湖道义的人围攻,在下一时气愤,所以才偷了两匹马……至于姑娘说的解药,在下并不明白。那药是在下偶然获得,是可以解百毒得良药。在下略通医术,见姑娘中了剧毒,所以才拿此药给姑娘服用。 姑娘既然不信任在下,在下走就是了。只是那药,还请姑娘能够服下。以免耽误了解毒得时机。” 说完他一脸真诚豁达的看向林诗音,催促着她服药。 他说的话虽然看似天衣无缝,但林诗音还是觉得此人可疑。她假装吃下药丸,看着对方露出放心的神色。 李寻欢似乎被他的真诚打动了。扶着林诗音站稳后,就去扶起那人,道:“多谢兄台赐药,是寻欢鲁莽了。误伤了兄台,还请兄台勿怪。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顺势起身,拱手道:“大侠客气了,在下青州龙啸云,是在下行事不周才让这位姑娘和大侠误会了。咳咳……是在下……咳咳……” 龙啸云一副气力不支的样子。 李寻欢道:“多谢龙兄搭救,龙兄还是先随我们回李园休养一下,也好让我和表妹有机会弥补一二?” 龙啸云摇头似要推拒,但却昏迷倒在了地上。 李寻欢连喊了几声,他都无知无觉。 林诗音冷眼看着,越发觉得这个人可疑。 因为林诗音和龙啸云都无法走动,李寻欢便去叫了辆马车来。 三人回到李园的时候,刺客已经离去。而李园中的大火也已经救下来了? 李寻欢派人安置了龙啸云,自己扶着林诗音回房。他叫来了梅二。 林诗音将龙啸云的那粒药丸交给他,梅二细细查看后,道:“林姑娘,这就是解药,林姑娘从何处得来?林姑娘快快服下。” 李寻欢有些震惊,道:“梅二先生,你确定这是解药?而不是解百毒得解毒丹?” 梅二捻着药丸摇摇头,道:“这药虽然也可以解一些其他毒素,但却是桃花尽放春意残最对症的药,这不是解药又是什么呢?” 李寻欢看了一眼林诗音,两人心里都有了决断。 “林姑娘刚才驱动内力,加速了毒素流动,还是尽快服下解药,以免影响寿数。”说着将药递给林诗音。 李寻欢倒了杯水来,“诗音,先吃药。其他的等你好了以后再说。” 林诗音服下解药。很快就感觉到那种血气上涌不受控制的兴奋感降下来了许多。 “怎么样?” 林诗音稍稍运功感受了一下,道:“好多了。” 又对林寻欢道:“表哥,那个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李寻欢沉思了一会儿,道:“不论他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但终究给了我们真的解药。” 林诗音道:“但他若和幕后之人有关联呢?难道我们还要谢下毒之人给了我们解药么? 何况,那个人似乎很了解你。” “哦,怎么说?” “你学的是儒学,讲的是仁义,很多事情你不会往坏处想。但刚才那种情况,他分明知道我对他心存怀疑,我们还先后出手伤了他,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泥人,也该有几分气性。但他却还在提醒我先吃解药。 他口口声声说要走,但却晕倒在你面前,就是料准了你在那种情况下不会对他弃之不顾。他不过是欲拒还迎,想要混入李园,接近你。 梅二先生也说了,那是解药!什么人才会有解药?” “下毒之人。可他若是百晓生的人,刚才分明有机会直接对你我出手,又何必给我们解药?”李寻欢沉吟道。 林诗音道:“表哥,如果有人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会怎么办?” “自然是同样以命相交……”李寻欢有些难以相信的看向林诗音。 林诗音道:“所以我说他很了解你。只怕对方设下这样的局,所图的不仅仅是你我的命。” 李寻欢道:“也许一切真的只是凑巧,他救我们只是因为侠义之心……若我们真的因为猜疑而对他做什么,那岂不是错杀好人?” 林诗音有些无奈,但李寻欢的最大的优点也正是他的仁义。林诗音自己做不到,但不妨碍她其实也欣赏这样的人。 只能道:“表哥,如今我们的处境你也知道,这样一个莫名其妙忽然出现的人,我实在没有办法信任。 但你说的对,我们总不能没搞清楚情况就冤枉了他。反正他现在也在李园了,不如就静观其变……表哥,不论如何,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寻欢摇摇头,笑叹:“你啊,先好好养好身子。一切有我在。” 李寻欢请梅二给龙啸云治了伤,等他醒来之时,对他以礼相待。多次感谢他对林诗音的救命之恩。 龙啸云一直推脱,说自己所做不过是不足挂齿得小事。不管是遇见谁他都会这么做。李寻欢因此而对他颇有好感。 半个月后,林诗音察觉到了不对,这人对自己有些过分殷勤了。 他似乎在若有似无的勾引林诗音。可他又总是一副赤诚的样子,让林诗音膈应之余也不能直说什么。 六十四、逐 李园大火后烧毁了一些房舍,其中就包括李寻欢的冷香小筑和林诗音在李家的闺房。 李寻欢找了人来修葺房屋。龙啸云伤好的差不多后就开始跟着工人忙上忙下,还自己亲自设计了一间冬暖夏凉的绣楼,说要送给林诗音住。 林诗音心里吐槽,我表哥花钱修李园,你搁这儿画个图,这份人情就算你得了? 但李寻欢对龙啸云礼遇有加,她也不好驳了李寻欢得面子。对人冷眼相向。 只能每天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着对着他。 这日天朗气清,李寻欢来找林诗音去花园散散步。两人走到后院,看到龙啸云又在工地忙里忙外。 李寻欢便拉着林诗音一起去和龙啸云打招呼。 龙啸云和李寻欢打过照面之后,却拿着图纸给林诗音看。 林诗音接过图纸看了看,道: “龙大侠博学广志,对鲁般工也如此精通?”林诗音看了下龙啸云设计的绣楼图纸,即便是抱着偏见去看。也不得不说这绣楼得设计实在是精妙。即可保证冬暖夏凉,还能四面开窗皆有好风景。 龙啸云谦逊道:“诗音姑娘过誉了,龙某不敢称大侠,只是浪迹江湖,学了些微末手艺罢了,不敢说精通……” 李寻欢道:“大哥辛苦了。” 龙啸云一脉情深得看向林诗音,道:“不累不累,能为诗音姑娘做些事情,我累死也是快活的。” 林诗音淡淡瞥了他一眼,看向李寻欢。 李寻欢面色微僵。 但他很快调整了心态,对龙啸云道:“龙兄,你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龙啸云道:“不用不用,为诗音姑娘盖的绣阁,每样东西都是我亲自精心挑选的,绝对不能有瑕疵。我先去工作了……” 说完,他拿着图纸又回了工地。 林诗音看着呆怔的李寻欢,捂嘴一笑,伸手拉着他一起走了。 “诗音……”两人走了一会儿,到了无人空旷的地方,李寻欢停下了。 林诗音道:“表哥总算是看出了什么?” 李寻欢眼神暗了暗,道:“龙兄对你有情有义……但我觉得他本性并不坏,那日我听他说起他的往事,很是令人感慨……何况他也许并不知道我们……” 林诗音笑道:“表哥是说,我们已经取消婚约了,所以他就能肆无忌惮得当着你的面对我示好?” “诗音!”李寻欢忽然抱住林诗音,道:“你别这么说,不要说这样的话来让我伤心,你知道的,在我心里,我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林诗音拍了拍李寻欢,道:“表哥,我知道你的心意。 只是我实在不喜欢这个人总在我面前晃悠,在没有查清一切之前,我们就姑且当他是我们的恩人。但报恩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得把人留在家里啊? 何况我现在仇家这么多,他武功又不好,留在李园,万一哪天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龙啸云醒来后一直没有说要离开,以李寻欢的性子也绝对不会提出让他走。但林诗音说的最后一点打动了他。 不久前才有人来围攻过李园,很难保证再过些时日就不会再有人来。 龙啸云若真的在他这里出了事,那也绝对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林诗音忽然有种被人偷窥的感觉,她借着从李寻欢的怀里分开的瞬间,快速的看了下四周。并没有看到人。 李园之中仆役都是不会武功的人,如果真的偷听,恐怕藏不了这么好。 林诗音略一思索,道:“表哥,我知道让你逐客的这种话,你一定是说不出口的。但我们如今的境况,确实不适合跟其他人多有接触,就让我去跟龙大侠说,我们可以给他银子给他宅院,让他先安置下来。等到我们和江湖中的事情了了之后,再好好的正式答谢他。” 说完林诗音忽然警戒道:“是谁在哪里,出来!” 其实林诗音只是隐隐觉得在被人监视,但却找不到人,她这样说只是为了诈对方。 而龙啸云也确实被她诈出来了。 他手里拿着图纸,道:“啸云无意偷听你们的谈话,只是绣楼有些地方想要问问诗音姑娘的意见……既然这里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了。” 李寻欢见他一副落寞的样子,正要挽留。林诗音连忙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对龙啸云道:“龙大侠,既然您听到了。那我们也就直说了。您应该也听过最近的江湖传闻,我是武夷魔刀之女,和四大门派百晓生五毒童子之间都有血仇,那日遇见你正是他们来夜袭李园。 您救过我们,又非江湖中人,我们实在不想把你拉去这趟浑水。 听闻龙大侠是青州人士,我在青州有一处宅院还算别致,赠予龙大侠作为报答。另备薄礼护送龙大侠返乡,以免受我们牵连。 等我和表哥解决完江湖事,必会登门正式答谢龙大侠。” 龙啸天一脸受伤的看着林诗音,林诗音面色不变岿然不动。龙啸天叹了声,道:“不必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需诗音姑娘破费。龙某虽不才,但还有些谋生的手段。” 林诗音却从袖中掏出一份地契和房契,两手递给龙啸天,道:“龙大侠曾说自己居无定所,如今我和表哥为了我们各自的安全希望龙大侠暂离此地,但也不忍心见龙大侠继续漂泊。龙大侠虽然不缺这些,但这是我和表哥的一分心意,龙大侠收下这些,我们也能安心些。” 林诗音随身携带房契,分明是早有准备,李寻欢和龙啸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寻欢心里如何纠结,林诗音不知道,她只是举着房契,面带微笑不容拒绝地看着龙啸云。 龙啸云苦笑一声,道:“啸云恭敬不如从命。” 龙啸云接过房契,将绣楼的图纸交给林诗音,道:“本想为诗音姑娘盖好这间绣阁,看着诗音姑娘住进去……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诗音姑娘,这是啸云的心意,希望你能收下,不要嫌弃。” 林诗音梨花浅笑,接过图纸,道:“多谢龙大侠。表哥会替我把绣阁盖好的。对,表哥?” 李寻欢无奈的看着林诗音,道:“龙兄放心,我会按照这份图纸把绣阁盖好的。等此间事了,寻欢随时欢迎龙兄回到李园。” 龙啸云黯然离去。 李寻欢提林诗音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发,道:“他只是喜欢你而已……” 林诗音“哼”了一声,道:“他难道不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吗?如果知道还横插一脚,那可不是君子所为。 你这么单纯,我若是再不把态度放明,只怕你到时候就要为了义气两头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