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大昏君》 第一章 娶个媳妇儿也添乱 天启二年,天刚蒙蒙亮,睡得正香的天启皇帝便被唤醒。一声霸气侧漏的怒吼“滚蛋”,吓得宫女太监俱是面如土色,跪地不起。 特么的,能不能让老子睡个好觉? 虽然,已经穿越附身成了朱由校有了那么几天的时间,可叶轩还是没适应过来。 这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到半夜还没睡着。刚刚进入梦乡,又被人叫醒,起床气勃然爆发。 尽管融合了朱由校的记忆,叶轩觉得也只是能认识很多人,不会露出马脚而已。 骂完粗口,朱由校倒也没一声令下,统统拖出去打死,可沉着脸,瞪着眼,傻子也看得出龙颜大不悦。 早朝,早个毛的朝?天特么还没亮呢,早八晚五知道不? 勉强上过一次早朝的朱由校已经看透了,早朝没啥吊用。他发完火,吓倒了一批太监宫女后,掉头再睡。 这下没人再敢来叫他了。皇帝嘛,偶尔不上早朝又算什么大事呢? 天启他爷爷——万历皇帝,二十八年不上早朝,国家不还是照常运转,不还是打赢了三大征? 这一大觉,朱由校直睡到太阳晒屁股才悠悠醒来。 服侍着皇帝洗漱穿衣,宫女太监们还是噤若寒蝉。 但朱由校睡足了,头脑也清醒了,精神头儿也好,倒是没再发火,甚至还时常露出带着笑意的神情。 美女耶,虽然不是睁眼就有,可今天就能看到,还是好几个呢! 从五千美女中海选出来的呀,那得美成啥样儿?嘿嘿,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嘞! 朱由校的心情渐渐愉悦起来,开局就是皇帝,三宫六院,六千粉黛;山珍海味,珍馐美馔;金口玉言,出口成宪……穿越者的最高境界,一下就满级嘞! 而那个在穿越前对自己百般诱惑、讨价还价的神秘声音,朱由校已经不当回事儿了。 虽然有忽悠的成分,可人家也没撒谎呀!穿越成了皇帝,这没错?马上就要选皇后、嫔妃了,这也没错呀! 至于朱由校的短命历史,老子既然穿越附身了,还能不改变? 坐到桌前,朱由校打量了一下早餐,不禁翻了下眼睛。 烧鹅、清蒸鸡、白煮肉、蒸鱼、猪耳脆、燌羊……这特么的是早餐? 算了,既来之则吃之。以后自己点,早餐弄得清淡点,对身体有好处。 朱由校拿起筷子,吃得香甜。虽然这个早餐不科学、不保健,可肉还是很好吃滴! 吃过早饭,朱由校漱了漱口,喝了盏茶,便在宫女太监的陪同下,前往南书房批阅奏折。 面阔九间、进深五间的乾清宫,在明朝时,既是皇帝的寝宫,又是办公室。不用走太远的路,朱由校对此还是满意的。 其实,根据他对历史的了解,以及实际的观察,虽然历朝历代都把早朝作为皇帝是否勤勉的一个标志,可实际上的作用并不大。 你想啊,在早朝那么短的时间内,上奏启奏,却不调查研究,哪能就把国家大事给决定下来? 所以,皇帝上朝不上朝,真的影响不大。最重要的是批阅奏折,这才是一个皇帝是否尽职尽责的特征之一。 万历二十多年不上朝,但批阅奏折却没有耽误,国家也就能保持正常的稳定和发展。 按照当时的公务处理流程,全国大大小小的奏章,都由通政使司汇总,司礼监呈报皇帝过目,再交到内阁票拟。 票拟就是内阁草拟出处理意见,再由司礼监把意见呈报皇上批准,最后由六部校对执行。 所以,如果朱由校想偷懒,想轻松,也可以不批阅奏折,而把国家事务全部交由内阁处理,批红则由司礼监代之。 但朱由校还想左拥右抱多快活几年,还想把东北的东虏给灭掉呢! 他当然知道朝堂里那些臣僚吵架喷人最在行,对于军国大事却无一计可成。 “皇爷,奴听闻奉圣夫人客姆姆近日心情不悦。”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紧随着朱由校,带着谄媚的笑容,看似随意地说道:“或是为选秀女之事?” 朱由校一听这话,心情更不悦了。 刚穿越附身,就选秀女这么一件令他期待,能让他兴致盎然的美事,还有人不悦? 心头火起,朱由校猛然停下了脚步,大声责斥道:“选秀充实后宫,她有什么不悦的?听你的意思,朕这一国之君,还要去哄一个奶妈不成?” 王体乾立时张口结舌,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要知道,客巴巴客氏对于朱由校来说,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奶妈。她所受到的隆遇,可谓是前所未有的。 朱由校刚继位,便封客氏奉圣夫人,并下诏赐客氏香火田,客氏的儿子侯国兴、兄弟客光先也都封为锦衣千户。 就连魏忠贤,也是因为活儿比魏朝好,得到客氏青睐而向天启美言,被叙治皇祖陵功,升为秉笔太监。 正因为如此,想巴结魏忠贤的王体乾才想着献媚。等朱由校听了己言而前去慰问客氏,不正是自己的功劳? 历史上客氏还真因为天启纳妃而不高兴,天启呢,还真的屁颠屁颠地跑去安慰了一番。 可现在,晴天霹雳呀! 王体乾被皇帝被责斥得蒙头转向,再被少年皇帝恶狠狠地瞪着,吓得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连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掌嘴!”朱由校冷哼了一声。 看着王体乾啪啪地抽着耳光,朱由校才算稍微感受到了一些当皇帝的乐趣。 想骂谁就骂谁,想打谁就打谁,还不用自己动手,皇帝就应该是这样狂拽酷霸叼嘛。 朱由校爽了那么一小会儿,便转身而走。身前身后则是噤若寒蝉的宫女太监,还有脸蛋子发红发肿的王体乾。 此时的魏忠贤刚刚升为秉笔太监,客氏也极受天启宠爱。 王体乾的掌印太监,按惯例,是在魏忠贤之上,但他看到王安的下场,便想着巴结魏忠贤和客氏。 可万万没想到,却挨了少年皇帝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第二章 魏大爷登场 蔫了,傻了,王体乾跟着皇帝来到南书房,又有点琢磨过味儿来。 看来少年皇帝是很想娶媳妇儿呀,年轻水嫩的美女,那肯定比老菜帮子客氏更讨喜不是。 想到这里,王体乾差点抽自己个嘴巴。多那个嘴干嘛,客巴巴就要失宠了,还巴结她?真是猪油蒙心,脑袋被驴踢了。 朱由校在南书房里坐下,阴沉着脸吩咐道:“先把有关辽东的奏疏拿来给朕看。” 王体乾赶忙照办,和南书房的值班太监把一大撂奏疏搬了过来。 朱由校瞅着这厚厚一撂,不禁轻抚额头,摆手道:“念给朕听,错一个字,砍你的狗头。” 王体乾激灵一下,赶忙应承,拿起奏疏念了起来。 历史上说天启帝是个文盲,与魏忠贤一样大字不识。 “诽谤,百分之百的诽谤。”朱由校对此是义愤填膺,要大声为朱木匠叫屈鸣冤。 尽管由于政治原因,天启帝他爹就不受待见,是苦命孩子。天启帝更是在李选侍的淫威下长大,成天战战兢兢。 但天启也只是没受过太子那样的正规教育,也就是史书所记的出阁读书。 可出阁读书与学习是两码事,出阁读书具备的是政治意义。文官让朱由校出阁读书,并不是为他争取读书的机会,而是为他爸爸朱常洛争取太子的待遇。 可朱由校的倒霉老爹朱常洛,只做了一个月的皇帝便蹬腿了。朱由校即位的那一年还是泰昌元年,第二年才为天启元年。 而泰昌元年十月,内阁辅臣就制定了天启帝的学习计划,四书是从《大学》讲起,五经是从《尚书·尧典》讲起。 如果天启帝是文盲的话,肯定不会有这样高的。 所以,天启帝不可能是文盲,读书少一些倒是完全可能。 “辽东巡抚王化贞有奏,言‘敌弃辽阳不守,河东失陷将士日夜望官军至,即执敌将以降。而西部虎墩兔、炒花咸愿助兵。敌兵守海州不过二千……” “兵部尚书张鹤鸣有奏:微臣以为王化贞所奏机不可失,当令王化贞急速进兵,光复海州。” “御史徐卿伯有奏:当令经略熊廷弼进驻广宁,蓟辽总督王象乾移镇山海,王化贞即可督军进攻。” “员外郎徐大化有奏:弹劾廷弼大言罩世,嫉能妒功,不去必坏辽事。” “兵部尚书张鹤鸣有奏:言化贞一去,毛文龙必不用命,辽人为兵者必溃,西部必解体,宜赐化贞尚方剑,专委以广宁,而撤廷弼他用。” …………… 朱由校听着听着,抬手止住了王体乾,微眯眼睛,陷入了沉思。 王化贞信心十足,奏疏上说得天花乱坠,好象一攻即胜,光复海州、辽阳不费吹灰之力。 而朱由校却知道这根本不靠谱,王化贞在吹牛,在忽悠。 特么的,老子可是读过《窃明》的,有学问的很,你甭想骗我。 尽管现在的历史肯定是没有黄石,可王化贞最后丢了广宁,熊廷弼救援不及,这应该是没错的? 再结合天启以前的记忆,朱由校也知道了熊廷弼和王化贞经抚不和的事情。 因为之前的朝会中,便是争吵不断。而诋毁熊廷弼、力挺王化贞的臣僚还占多数。 兵部尚书张鹤鸣更是偏袒王化贞,有奏必允;而熊廷弼所奏皆驳,兵部发出军令竟然不让熊廷弼知晓。 而首辅叶向高还是王化贞的座师,也偏向于王化贞,对熊廷弼进行打压。 当然,熊廷弼之所以不招人待见,除了身为楚党外,其实也和他的性格有关。脾气火爆,禀性刚直,心胸不宽,还喜欢骂人,骂得还贼难听。 说白了,熊廷弼能力是有,可不善于处理和同僚之间的关系。因为一张大臭嘴,惹得人憎鬼烦。 可不管怎样,王化贞不行,还是熊廷弼能稳住辽东局势,这就够了。 嗯,嗯,老子读书多,你们可骗不了我。 朱由校抿了下嘴角,吩咐道:“把以往王化贞和熊廷弼的奏疏都调出来,再把群臣或附或劾的奏疏也分类整理,今晚朕便要看。” “是,奴婢遵旨。”王体乾应声答道。 朱由校搜索着已被融合的天启帝的记忆,微皱着眉头问道:“前不久是镇江大捷?毛文龙是如何封赏的?” 王体乾一时语塞,虽然知道此事,可却忘了当时朝廷对毛文龙的封赏。 “皇爷,镇江大捷后,毛文龙升为参将,赏银百两。”随着声音,魏忠贤走了进来,跪倒磕头,“奴婢叩见皇爷。” 李进忠?魏忠贤?! 朱由校盯着这个差一千岁就跟自己平起平坐的家伙,一时没有说话。 说起来,这几天他不是没想过如何处置魏大爷。抛开后世对这位魏公公的捧和黑,朱由校倒觉得如何用他,更为重要。 太监嘛,只有依靠皇权才能生存。出了宫,连谋生都难。而且,再是权势滔天,皇帝一纸诏书就可以拿下。 正因为如此,明朝皇帝时常会重用太监。比如英宗于曹吉祥,宪宗于汪直,武宗于刘瑾,熹宗于魏忠贤。 说白了,重用太监不过是皇帝夺回权力、清除异己的手段而已。皇帝躲在幕后,手不沾血,拿太监当刀使。 等到目的达到,要是民怨沸腾,就把太监推出去背锅顶罪,一杀还是明君。 况且,朱由校觉得魏忠贤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人物,与眼高手低的文官集团斗就非他不可。 很简单,皇帝想要咬人的狗还不容易。太监可以,文官也可以。 什么楚党、浙党、东林党,哪个也不是铁板一块。有得意的,就有失意怨恨的,找出这样的人也不是很难。 半晌没有听见少年皇帝说话,魏忠贤有些纳闷,但卑微之态做得足,他连头也不敢抬。 朱由校终于缓缓开口道:“对镇江大捷,辽东经略和辽东巡抚,以及朝中群臣,是如何奏报的?” 魏忠贤虽然没读过书,不识字,但记忆力极好。要是没有点过人之处,他一个文盲能在秉笔太监位置上呆得稳稳的? 第三章 “回皇爷,朝中群臣皆谓此乃与东虏作战之首胜,人情踊跃。”魏忠贤稍一回想,便开口答道:“巡东巡抚王化贞,自谓独踪奇功。” 停顿了一下,魏忠贤接着奏道:“独辽东经略熊廷弼,上奏称:三方兵力未集,文龙发之太早,致敌屠戮四卫军民殆尽,灰东山之心,寒朝鲜之胆,夺河西之气……” 这家伙有两把刷子呀,朱由校对魏公公有些刮目相看了。这要考文科,凭这背诵能力,来个985也差不多? “起来!”朱由校语气稍显缓和,靠在椅中思索起来。 毛岛主是可用之将,即便不能与东虏正面硬刚,骚扰游击也能起到很大的牵制作用。 但王化贞算是毛文龙的恩主,熊大臭嘴又贬低镇江大捷,想必毛文龙也是气恼怀恨。 要是马上将王化贞拿下,用熊廷弼顶替其职,却没有合适的理由,毛文龙会不会心生不满,熊廷弼的命令他会听从嘛? 魏公公站了起来,见皇帝在想事,便老老实实地在旁侍立。只不过,看到王体乾脸上红肿,心中有些讶异。 王化贞是一定要拿下的,赶在广宁未失之前,再给他安排个同级的官职,甚至是再升一级也没关系。 至于熊大臭嘴和毛岛主,尿不到一个壶里去,那就分开管理。一个在辽西,一个好象得单独开镇了。 朱由校心中有了初步的想法,但还要和人商量一下。看了看魏公公和王体乾,不由得摇头,这两个家伙明显不是那块料啊! 魏忠贤见皇帝的目光投注过来,赶忙陪着笑脸躬身道:“皇爷,刘太妃已于元辉殿选定淑女三位,分别是河南祥符县张氏、顺天府大兴县王氏、南京鹰扬卫段氏,正在宫外候着,等皇爷钦定。” 刘太妃是明朝最长寿的妃嫔,万历六年(1578)选美入宫,册封为昭妃,年二十一岁。 虽然刘太妃无宠无出,可在天启时受尊封太妃,尝居慈宁宫,因当时宫中无皇太后及太皇太后,便由她掌管太后印玺。 天启帝生母早亡,选秀大婚之事本应该由抚养他的李选侍主持。 但因为李选侍意图在光宗死后胁持天启帝,才爆发“移宫案”,被迫去前朝妃嫔养老的哕鸾宫仁寿殿居住。 同时,天启帝的生母王才人据说是李选侍殴打致死,有这一层仇怨,选秀大婚之事便交由谨小慎微的刘太妃主持。 朱由校听到魏忠贤禀报,不由得精神一振,美女来了耶,一下子就来三个,全都是自己的。虽然不是说好的八个,可也让人小激动呢。 压着心中躁动,朱由校干咳了一声,说道:“宣她们去正殿候着!” “是,皇爷。”魏忠贤答应着退出去。 朱由校起身,装作不紧不慢的样子,在宫女太监的陪同下来到正殿,居中而坐。 “宣秀女入殿!”一个太监扯着公鸭嗓叫道。 时间不大,司礼监秉笔太监刘克敬便领着最终选出的三名秀女走了进来。 “臣等见过陛下!”三名身着盛装的秀女向着朱由校跪拜施礼。 三名秀女走到这一步,即便不是皇后,也可册为皇妃,再不是民女了。 至于落选的秀女,一部分会返回原籍,也会有一部分留在皇宫听用。至于以后有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就看自己的运气了。 “免礼,平身!”朱由校的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身段都不错,就差看脸了。 “起!”魏忠贤叫了一声。 “谢陛下隆恩!”三名秀女拜谢起身,在刘克敬的眼神示意下,按照事先安排好的位置站好。 嘿,后世自己这样的穷屌丝找个媳妇儿多难啊,没车没房,人家都不拿正眼儿瞅咱,可现在都上赶着。 你瞅瞅,个个都好看得不得了,五千选出三个,称为选美皇后也实至名归? 经过三轮初选、三轮复选,再有第一轮面试,第二轮复试,五千秀女中选出的这三人,确确实实堪称完美。 按照明朝的审美观,这三位秀女是“面如观音,色若朝霞映雪,又如芙蓉出水;鬓如春云,眼如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皑齿细洁,丰颐广颡,倩辅宜人;颈白而长,肩圆而正,背厚而平;行步如青云之出远岫,吐音如流水之滴幽泉;不痔不疡,无黑子创陷诸病。” 瞧见没,脸上身上有个小痣小痦子啥的,都得被淘汰,嗓音不好都被刷下。 这还只是外貌,文化素养还有书法、口算、诗词、音乐、歌舞等等。 朱由校抬眼打量,满意之余也有些遗憾。 虽然堪称完美,但都是按照明人的审美观点选出来的。当然,明人不是瞎子,什么如花之类的肯定连秀女都算不上。 而就是因为这样,这三位窈窕佳人看起来有些相似,缺乏了那么一点多样性。 按照朱由校的想法,美女要有些差异,各有特点,才会让人更有兴致不是。什么志玲、冰冰、圆圆…… 人哪,真是没有满足的时候。绝世美女站在眼前,还想着什么多样性。 朱由校自失地笑了一下,目光停注在中间女子的身上。 此女窈窕端丽、身材修长,比另两位秀女多了三分丰满,却又不失清爽、秀丽。 要说五千秀女海选,那在年龄上便肯定不能比天启大,也就是要控制在十六岁以下。 十五六岁的秀女,又是在古代,童什么颜巨什么乳的估计是很少很少。既便是有,可能也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下去了。 所以,中间这位秀女说是丰满,倒不如说是发育得比同龄人好。前凸后翘,一下子就吸引了朱由校的目光。 其他两位秀女也不是不漂亮,但相对于朱由校的心理,年纪还是显得略小了些。 注目良久,朱由校心意已定,抬手伸向此女,刚要开口,魏忠贤却在此时躬身说话。 “皇爷——”魏忠贤压低了声音,却还带着谄媚的神情,说道:“奉圣夫人曾言:此女长大成人后必是更加肥硕,缺少风趣。” 第四章 张嫣可为皇后 朱由校皱紧了眉头,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有关客氏的事情,可见客氏在皇宫内的权势和影响。 既然已经不是天启帝本人,朱由校对这个客氏也就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是一个乳母,被抬举起来,竟然还指手划脚,不安本分。 魏忠贤突然发现少年皇帝的眼中射出了冷冷的光,如同利箭冰锥刺在他的身上。他只觉得后背发凉,赶忙低头弯腰,退了几步。 朱由校哼了一声,再度抬手,指向中间女子,向刘克敬说道:“此女可为皇后,另两名可为妃。” “选对喽,选对喽!”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个萌萌的声音,象是个小萝莉在拍手欢叫。 刘克敬赶忙躬身领旨,并使眼色,让秀女们跪倒谢恩。 “臣张嫣谢陛下隆恩。”张嫣跪拜谢恩,纵是个性严正、娴静贤淑,骤闻这天大喜讯,也不免因为惊喜而声音发颤。 “臣王氏、段氏叩谢陛下隆恩。”另两位封为妃子的秀女也跪倒拜谢。 朱由校嘴巴微张,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穿越后遗症,咋还有幻听了呢?可当听到新皇后跪拜报名,却是目光一闪。 张嫣?史上有艳后之名的绝世美女,真的是她?! 历史上的天启帝选择了张嫣,朱由校附身又同样钦定了张嫣,这算是巧得不能再巧的偶然,还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或者说是张嫣的魅力对于所有男人都一样? 稍许的惊诧和失神过后,朱由校又平静下来。肯定是幻听,不去管它。 张嫣嘛,被自己的狗眼看中,还是皇后,证明自己的眼睛没瞎,耳朵有点小毛病不算事儿。 而历史上的客氏不喜张嫣,却不是嫉妒她的美貌,很可能是因为张嫣的个性,让客氏觉得是个威胁。 朱由校抬手轻挥,示意三位跃上枝头变凤凰的秀女退下。他眼角微瞟,观察了一下魏忠贤的神情。 魏忠贤虽未受到斥责,但从天启帝的眼神中却觉察出了危险的味道。 这很突然,也很反常,他虽然猜测不出原因所在,却不敢再胡乱开口,赶忙摆出低眉顺眼的模样。 客氏不喜张嫣,确实是担心依张嫣的禀性,得到皇后的地位后,可能会对她在宫内的地位构成威胁。 但客氏与魏忠贤一样,是依靠着天启帝的宠幸和照顾,才能在宫内横行。如果天启帝翻脸,或是没有了天启帝,那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所以,老魏很乖,很识时务,装孙子最是拿手,更不敢再提什么有关“奉圣夫人”的半个字。 朱由校没有马上处置魏忠贤,因为对用不用魏大爷还没做最后的决定。 是用现成的魏老狗咬人,还是再物色一条恶犬,这不是马上就能做出的判断。 当然,历史上的皇帝赤膊上阵,与臣子争锋、排除异己的不是没有,但却很少。两汉用酷吏,武则天篡唐后先后任用来俊臣、周兴等效仿之。 到了明朝,朱八八设立锦衣卫,朱棣建东厂,宪宗设西厂,以监视和威慑官员,宦官的权势由此大幅提升。 因为宦官算是皇帝最亲近的人,从心理学角度来看,和你距离最近的人,才可能让你感到信任。 而且,因为明朝的政治制度,太监离开了皇帝,是没有任何机会的。如汪直、刘瑾之流,再权势滔天,皇帝一个诏书,甚至是一句话就能结果了他们。 正因为太监对皇帝来说既是距离最近的人,又不用担心他们威胁到自己的龙椅,想用就用,想弃就弃,哪里还有用起来这么方便的打手或是抹布? 所以,明朝的宦官专权,实际上是皇帝想夺回权力的工具,与前朝的酷吏是一样的性质。 而朱由校虽算不上对明朝历史了如指掌,但大概的发展脉络,以及重大事件,他还是知道的。 况且,他是承继了天启皇帝的记忆,对朝堂上文臣的德性也是比较了解。 天启元年,正是由于姚宗文、冯三元等人的弹颏,已使辽东稳定下来的熊廷弼去职,换上了东林党人袁应泰。 然后,就在这一年里,辽东重镇沈阳、辽东首府辽阳相继失陷,袁应泰畏罪自杀,辽河以东全部沦为东虏所有。 惨败之后,朝廷里的大臣们又想起了大臭嘴熊廷弼。于是,天启帝又下达诏书从家里起用熊廷弼,并且应群臣建议,提拔王化贞为巡抚。 可形势稍微稳定,围绕着熊廷弼和王化贞的不和,大臣们又吵闹互喷起来。 谁都清楚,经略、巡抚两人不和,一定会坏了边防的大事。可大臣们的奏章天天讨论此事,却没有一个定论。 王化贞有兵部尚书张鹤鸣支持,又是首辅叶向高的弟子,东林党的重要成员,为其摇谢呐喊的势力很强大。 朱由校沉吟半晌,开口说道:“宣谕内阁群臣和六部主官,于文华殿晚朝。” 明朝的时候,不仅有早朝,还有午朝、晚朝。但到了中后期,基本上流于形式。 原因很简单,皇帝干不过文官集团,要不回自己作为统治者的行政权力,就只好逐渐的退居深宫,做最高的决议人。 流于形式不等于做废,朱由校要在文华殿午朝,也不算违反规矩,只是很突然。 “老奴遵旨。”魏大爷应得痛快,腿脚也麻利。 朱由校暂时收回纷杂的思绪,也包括砍掉魏大爷脑袋的想法。 这个奴才看起来挺好用,如果那些文官还是和以前一样,喊着高尚的口号,做着不那么高尚的事情,朱由校就关门放魏大爷,这可是个大杀器。 一个文盲太监,为什么能把强大的文官集团斗垮,把东林党压得死死的,并不是因为魏大爷有多么高明的政治手腕,而是因为他是个无赖。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满腹文章、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地说上三天不重样儿的文官,遇到大无赖魏忠贤,再有学识,也是白扯。 一物降一物,跟文官们辩论,掰扯道理,没吊用,你也说不过他们。 第五章 皇帝都吃啥 朱由校突然又想起一事,转头吩咐太监,“请孙师、袁师参加午朝。” 能让天启称“师”而不名的,乃是明末名臣孙承宗和袁可立。 现在,孙承宗的官职是礼部右侍郎,协助管理詹事府。同时,孙承宗以左庶子的身份,还负责给天启帝上课,又叫“讲经筵”。 袁可立则是以左通政代理通政使的身份,成为天启皇帝的侍班帝师。 天启元年(1621年),东虏进攻辽东,沈阳、辽阳先后失陷,辽东经略袁应泰自杀。 随后,御史方震孺奏请以孙承宗代替崔景荣为兵部尚书,朝中大臣也认为孙承宗知晓兵事,推举孙承宗为兵部添设侍郎,主持辽东防务。 但天启帝不想让孙承宗离开讲席,二次上疏都不同意。 至于袁可立,名声虽不如孙承宗大,但朱由校却知道自己这位老师,那是相当的牛逼。 现在,朱由校请孙承宗和袁可立参加朝会,已是有了让老师熟悉边事,准备委以重任了。 首先,朱由校的目标对准了现兵部尚书张鹤鸣。 王化贞失陷广宁,很大责任也在张鹤鸣身上。如果不是他极度信任王化贞这个庸才,处处掣肘熊廷弼,广宁之战未必会惨败。 朱由校把诸事安排好,轻抚额头思索半晌,才吩咐王体乾:“将辽东官将的名单全部列出,朕晚上要看。” “奴婢遵旨。”王体乾见还有差事,知道皇帝还用自己,早上的怒火也就算过去了。 朱由校哼了一声,又敲打道:“记住,你是朕的奴婢。” 王体乾愣了一下,赶忙跪倒磕头,“皇爷教训,奴婢永记于心,再不敢……” “行了,办差去!”朱由校不耐烦地挥了下手,“让朕清静一会儿。” “是,是。”王体乾又磕了个头,才起身去办差事。 制衡是一定要的,哪怕要用魏忠狗咬人,也不能让他一家独大。执掌后宫的将是刚刚指定的皇后张嫣,而不是魏忠狗和客氏。 所以,后宫中的太监宫女可不能全被魏忠狗收服,能让他随便指使。至于客氏,朱由校也想好了,找个机会打发她出宫也就是了。 斜倚在椅中,朱由校的眼睛半睁半闭,思索着自己的人生。好不容易当了皇帝,自然要好好享受,可不能只活七年。 船是千万不能坐了,什么江河湖海,哪怕是小水泡,也离得远点。 只要不短命,在皇帝这岗位上干个几十年,应该是没问题的? 嗯,现在才三个嫔妃,这哪够啊!凭咱龙精虎猛的男子气概,起码翻牌子得一个月不重样儿,那才叫一个美滋滋呢! 在海阔天空的胡思乱想中,朱由校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状态。 …………… 魏忠贤名义上是去传旨,跑出去之后却把差使交给亲信太监,他匆匆赶到咸安宫,见了老相好客氏。 客氏通常住在咸安宫,每天黎明早早来到天启帝的寝殿内,等天启帝起身,便陪在驾前,一直到天黑才回住处。她每天忙碌的内容,就是天启帝的饮食。 明朝前期,皇上都老老实实吃光禄寺做的饭,所以光禄寺可是个肥缺。 《明会典》记录道:凡岁派光禄寺牲口十万只:上半年五万只,下半年五万只。 十万多只牲口,具体说来,其中光是猪就有快两万头,鸡也有将近四万只,这么多东西,宫里当然吃不掉,那么剩下的,就都进了光禄寺官员的口袋了。 但光禄寺做给皇上吃的“御膳”,也没什么山珍海味的稀奇东西,不过是大鱼大肉,然后猛烧猛煮猛加调料罢了。 按照这种方法做出来的玩意,很多人是不是很熟悉,没错,就是传说中的食堂菜。 而在民间,也流传着光禄寺做饭难吃的传说。 《万历野获编》中记载了当时北京城流行的“京城四大不靠谱”: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 其中“光禄寺茶汤”光荣上榜,由此可见光禄寺饭菜的难吃程度。 连民间对光禄寺饭菜的吐槽都如此热烈,皇上还能受得了光禄寺越来越糟的做菜水平? 加上自嘉靖皇帝开始,明朝的皇帝们都不太乐意上朝,天天在深宫中呆着。于是,明朝后期的皇上吃饭,一般就是由太监部门来做了。 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司礼监和东厂的公公们,竟然一专多能,还会做饭? 当然不是让东厂公公们亲自做菜,真正负责操办御膳的,是太监手下的家厨们。 明朝的太监,手握大权,又没了把家财留给子孙的念想,只好把大笔的银子用在满足口腹之欲上。 所以,明朝的太监都醉心于美食,所谓“凡攒坐饮食之际……共食求饱,咤食啮骨……罗列果品,饮茶久坐,或至求精争胜”。 而且,他们口味刁钻,可不是平常厨子能满足的。 正因为此,太监们承办的御膳,就比较符合皇上的心意。于是这些亲信太监就包办了皇上的饭菜。 在嘉靖年间,一般是司礼监的人管做菜,到万历后期,司礼监都没人了,于是万历皇帝的御膳就由乾清宫管事的太监们做。 除了做饭,宫中还有“御酒房”、“甜食房”、“酒醋面局”等机构,也都是太监承办。 这些部门作出的食物,在朝野都很有名气。比如御酒房腌制的糟瓜茄、以及甜食房造的丝窝虎眼糖,都是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 到了天启帝,宫中饮食便由王体乾、魏忠贤、李永贞几个大太监轮流承办,加上常年不变的客氏,一共是四家。 每家在宫廷外都有几百个厨役,造办膳羞,酿造酒、醋、酱等物。 在乾清宫内,每家还有几十个身穿红衣的近侍,加上汤局、荤局、素局、点心局、干碟局、手盒局、凉汤局、水膳局、馈膳局等处的内官,都受客氏调度。 客氏监督造办的膳食,名为“老太家膳”,天启帝吃得很满意。特别是客氏亲手烹饪的“龙卵”,天启帝很喜欢吃,且“赞叹不已”。 第六章 客印月 所谓的“龙卵”,就是公马的外肾,也就是蛋蛋。听名字,应该是一道滋补的佳肴,至于是补哪的,不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史书上对天启帝和客氏的关系有诸多猜测和描述,只这个“龙卵”,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种不可描述之事。 至于是不是真的,朱由校心里明白,但他不说。 客氏今天心情不悦,没有去天启帝的寝宫。原因嘛,自然是皇帝大婚的事情闹的。 新纳的嫔妃皇后自然都是又年轻又水灵又美貌,客氏当然要担心自己在后宫的地位。 虽然她被天启帝封为奉圣夫人,并令其暂掌后宫。但暂掌而已,说得不好听,就是个临时工。 等天启帝立了后,按规矩,自然由皇后掌管后宫,没客氏什么事儿了。 所以,客氏给天启帝撂脸子,想试探一下天启帝的意思,也想从天启帝口中得到什么地位不变的承诺。 历史上,这一招儿好使了。天启帝屁颠屁颠跑来慰问,并答应客氏继续留在后宫,这才算是安抚了客氏。 而客氏敢这么做,自然是有所凭恃。要知道,她在朱由校做皇帝期间,作为一个乳母所受到的隆遇,的确是前所未有的。 每逢生日,朱由校一定会亲自去祝贺。她每一次出行,其排场都不亚于皇帝。出宫入宫,必定是清尘除道,香烟缭绕,“老祖太太千岁”呼声震天。 天启帝刚即位时,便下诏赐客氏香火田,封客氏的儿子侯国兴、弟客光先锦衣千户。御史王心一谏,却被贬谪出京。 这些种种恩遇,使客氏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能牢牢地掌控住天启帝,继续在后宫作威作福。 所以,魏忠贤急三火四地跑进来时,客氏正揽镜梳妆,稳稳当当地等天启帝来慰问安抚呢! “夫人,奉圣夫人——”魏忠贤连声叫着,一头闯了进来。 可以说,魏忠贤的得势全靠着客氏。在他还叫李进忠时,是跟着李选侍的。就是那个泰昌帝驾崩后,在移宫案中挟持天启帝朱由校的养母。 在杨涟、刘一燝等朝臣的保护下,朱由校才离开乾清宫,脱离了李选侍的控制,到文华殿接受群臣的礼拜,并在随后举行了登基大典。 李选侍不仅意图挟持控制朱由校,还是虐杀朱由校生母的罪魁祸首。这样的女人倒了势,魏忠贤还能翻身? 可就是仗着客氏的美言,魏忠贤又转投天启帝,很快就从惜薪司升任司礼监秉笔太监。 其实,魏忠贤不识字,是个大文盲,按例不能进司礼监,但因客氏的缘故,他才得以破例。 所以,私下里魏忠贤和客氏是“对食”,可在明面上,魏忠贤还保持着尊重,不能直呼什么“巴巴”、“印月”之类的。 客氏听着魏忠贤的叫唤,不紧不慢地涂着腮红,白了老相好一眼,嗔道:“忙三火四的做什么,隔着殿门就听见了。” 魏忠贤挥手屏退宫人,喘了几口粗气,凑近客氏,低声说道:“印月,事情好象不对啊!” 客氏“嗯”了一声,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毛,示意魏忠贤继续往下说。 魏忠贤拉了个绣墩坐下,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也不好下最后的结论,只是猜测道:“皇爷今儿兴致很高,恐是杂家多言相扰,才心生不悦。” 客氏皱起了眉头,她还不知道王体乾也吃了瘪,想法和魏忠贤差不多。 男人嘛,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很正常。 更何况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更会感觉新鲜。再加上这是天启帝少有的能自己作主的大事件,魏忠贤触了霉头也难免。 当然,客氏不相信天启帝是针对自己。 昨天还好好的,完全没有征兆,没有理由啊!就是挑张嫣的毛病,也不算无中生有,本来就长得比其他秀女丰满嘛! 魏忠贤见老相好皱眉不语,又赶紧劝说道:“印月,我看你也莫要与皇爷拗着,趁着午膳去见皇爷,哄好他。” 客氏看了一眼魏忠贤,终是点了点头,说道:“也好。皇爷少年心性,易怒易喜。以前不也发过火,踢打过你。这也不算什么大事,看把你吓得。” 魏忠贤嘿然一笑,说道:“话虽如此,可皇爷快点消气,我这心里也有底不是。” 客氏斜睨了老相好一眼,嗤笑道:“真是越老越没胆儿了,和魏朝争抢时怎地不怕了?” 魏朝,明朝万历,泰昌,天启年间的“三朝太监”,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的下属,魏忠贤的拜把子弟兄,同时也是魏忠贤的入宫介绍人。 客印月原与魏朝对食,后来因为魏朝无暇顾及客氏,客氏便于魏忠贤勾搭上了。 有一次,魏朝与魏忠贤在乾清宫的暖阁里争抢客氏,吵闹的声音惊动了天启皇帝。天启帝早知道客氏喜欢魏忠贤,便作主把客氏给了魏忠贤。 你说这个天启帝,正事不干,还做这保媒拉纤的破事儿。你说客氏是他的乳母,他又给客氏找了个老公,岂不是给自己添了个干爸爸? 听到客氏提起旧事,魏忠贤呵呵一笑,一脸正色道:“为了印月,杂家便是拼掉脑袋,也绝不退缩。” 客氏咯咯一笑,飞了个媚眼,还伸手摸了下老相好皱皱巴巴的脸,起身道:“好了,甭耍嘴皮子了,等我去把皇爷哄好,让你安心就是。” 魏忠贤陪着笑脸,随着客氏出了屋子。客氏立刻使奴唤婢,准备亲手做饭菜,去讨天启帝的欢心。 ……………… 朱由校在似睡非睡中,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看到的东西都是模糊不清的,象是打着马赛克。 但有些东西是活动的,有些东西是静止的,朱由校还是能分得清楚。做梦吗,还真是个怪梦嘞! 一个做梦的人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也真是比较奇葩了。 朱由校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那些在地上乱跑乱蹿的小东西到底是什么玩艺儿? 有的象猫,有的象狗,有的象是小老鼠……可就是欢快地跑来蹿去,却不发出声音,实在不好分辨。 马赛克也打得实在是好,他愣是没看出来。 第七章 金手指?老子牛逼,不需要! 咯咯咯咯,一阵银铃般的欢笑声由远而近。虽然看不清楚,但从身量上看,朱由校却能感觉到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追着地上的什么东西欢快地跑了过来。 “穿越了呢!没骗你?”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了起来。 朱由校猛然抬头,惊讶地寻找声音的源头。 “看到超超超美女了?”声音又传了过来,但好象四面八方都有,找不到具体所在。 “我去,是你这家伙。”朱由校听出来了,这不是那个大忽悠嘛,还成环绕立体声了呢! “嘿嘿,还真是没礼貌。”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太过恼怒。 朱由校翻了翻眼睛,挺直腰板,干咳一声,沉声道:“朕乃大明皇帝,你谁呀,快报上名来。系统,神仙,上帝……” “不要管我是什么,你只要知道我能给你金手指就够了。” 声音并没有把朱由校这个皇帝看在眼里,似乎还发出了嗤笑,“不过,你想要也不容易,得完成任务。” 金手指?!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嘿嘿笑了起来,说道:“你可真搞笑。老子现在是皇帝耶,九五至尊知道不,金口玉言晓得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要什么金手指?” 说着,朱由校伸出一根中指,胡乱冲着一个方向比了比,揶揄道:“不用你给我,我马上就把这根指头镀上金,24k的,你说是不是金手指?呵呵。” 一个现代人穿越,还是读过《窃明》的牛人。难道不是上知五百年,下晓五百载,文能安天下,武能定乾坤,摇摇羽扇,智商全程辗压? 朱由校就是这样想的,咱穿过来的高啊,又不是苦逼,还要什么自行车,还要做什么狗屁的任务?当皇帝会那么累,才不干呢! 声音沉默了半晌,就在朱由校以为被他怂得无话可说时,却又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先别急着装逼,就你那点历史知识,想混得风生水起啊,还真是不太容易。” 好象知道朱由校要反唇相讥,声音紧接着说道:“当然,你穿越成了皇帝嘛,又不是苦逼,就让我小妹妹随着你,共同成长!” 妹妹?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嘴巴刚张开,衣袖便被人拉了拉。 “大哥哥,我叫小姬!”跑跳玩耍的小萝莉不知何时来到了朱由校的身边,仰着小脸,拉住了他的衣袖。 小鸡?朱由校低头打量,虽然还是有马赛克,可也能看出是带着婴儿肥的小圆脸。 “你该走了。”大忽悠不等朱由校继续说话,便似有威胁的说道:“好好待我小妹,否则——哼!” 朱由校刚想开口拒绝,再怂这个家伙几句,脚边的小萝莉却又扯了扯他的袖子,脆声道:“大哥哥,小姬把最喜欢的猫猫送给你,你要争气哦!” 话音未落,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已经飞快地跳到了他的肩上。 什嘛玩艺儿?朱由校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天旋地转,忽悠一下,瞬间眼前便是一团漆黑。 “啊——”一声破了嗓的尖叫近在耳旁,吓得朱由校激灵一下子,差点从椅中弹起。 眼睛一睁,入目是吓得又叫又跳的“奉圣夫人”。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手中毛茸茸的感觉让他又低头细瞅。 “喵呜!” 朱由校瞪大了眼睛,这是一只白色的小猫咪,毛挺长,头大眼圆,正萌萌地望着他叫唤。 令人惊奇的是小猫咪的眼睛,一只蓝色,一只黄色,清澈透明,晶莹剔透。 我去!朱由校终于明白过来,刚刚那不是做梦啊! “奉圣夫人”客氏做好了饭菜,当然少不了天启帝最爱吃的“龙卵”,便亲自送了过来。 能不经通传而直入内殿,来到正半睡半醒的天启帝跟前的,目前也只有客氏。历史上,连以后的皇后张嫣也没这个待遇。 客氏看到天启帝半倚在靠椅中睡着了,便拿了条毯子想给天启帝盖上。 可就在她凑近的时候,猛然看到天启帝手中毛茸茸的东西,两只闪光发亮的“异瞳”瞪着她。一时没看清,她不禁吓得一声尖叫之后连退带跳。 朱由校被吵醒了,宫人们也被客氏的尖叫给招来了。 客氏的尖叫引来了不少宫女太监,不明所以地围拢过来。 朱由校也清醒过来,不悦地“哼”了一声,对围上来的宫人皱眉道:“那是朕的宠物,大惊小怪的,还不退下。” “喵呜!”猫咪瞪起圆溜溜的眼睛,冲着周围叫了两声,颇有点狗仗人势的意味。 宫人们面面相觑,虽然以前没见过这只猫咪,但还是纷纷躬身退下。 “皇爷——”客氏上前几步,脸上勉强堆起笑容,说道:“原来是皇爷养的猫啊,以前可没见过,吓了臣妾一跳。” 能把这个老妖婆吓一跳,猫猫功不可没。 朱由校心中浮起一阵快意,伸手轻抚着猫咪柔软的皮毛,淡淡地说道:“这是朕刚养的,看它的眼睛,一黄一蓝,毛色纯白,朕给其取名——小白。” 客氏仔细看了看,确实如此,便笑道:“臣妾听说过,这叫临清狮猫,又叫鸳鸯眼狮猫。” 朱由校前世也喜欢猫,可上学、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时间养,还真是不知道这个“异瞳”猫的品种。 “皇爷,午膳已经备好,我亲自下厨做的。”客氏甩开什么狮猫、小白,笑得愈发灿烂。 朱由校抽了抽鼻子,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便开口说道:“那便用膳,朕还有午朝要上呢!” 客氏感觉到了天启帝的冷淡,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饭菜摆好,她又献尽殷勤,不停地给天启帝布菜,说着讨好的话。 朱由校的目光不时扫过妖艳殷勤的客氏,不知道一个女人为何如此狠毒,残害后宫嫔妃,使得天启帝无后。 不过,这饭菜的确美味。特别是特别料理“龙卵”,吃起来不腥不膻,甚是可口。 天启帝幼时丧母,由西李抚育时多受苛待,乳母客氏对其甚好,登基后适当报恩倒也并不为过。 但让客氏权倾后宫,作威作福,甚至残害妃子和皇子,以致天启帝无后,就是天启帝的糊涂之处了。 第八章 问询帝师 朱由校已存了赶客氏出宫的心思,但在表面上还虚应故事。冷淡是有,但厌恶之情却没有显露出来。 要说客氏,姿色是有,堪称妖媚。对于缺乏母爱的天启帝来说,年纪大反倒成了优势,成了他喜欢的优点。 但朱由校却不为所动,辣么多美女等着自己呢,非要啃这个老菜帮子? 别说刚刚指定的皇后和妃子了,就是身旁随处可见的宫女,也都模样周正。只要自己愿意,上了便是。 朱由校吃饱喝足,看着还腻在身旁的客氏,心里这个烦哪! 皇后已经立了,意味着后宫已经有主,肯定会有大臣上奏谏言,遣客氏出外。嗯,自己也好顺水推舟,将这个老妖精送出去,省得再来碍眼。 朱由校思议已定,又敷衍了几句,便借口要休息一会儿,打发走了客氏,并屏退了宫人。 这个小东西是来干嘛的? 室内安静下来,朱由校开始琢磨研究吃了御厨做的鱼,正懒洋洋地趴在桌案上的小白。 临清狮猫是由波斯猫与鲁西狸猫繁育而来的后代,性情温顺,毛长而柔软,雪白被毛的最为珍贵。 小白还没长大,但“异瞳”却相当地明显。黄眼金光闪闪,蓝眼则悠远深邃,象蓝天,象大海。 “喵呜!”小白轻柔地叫了一声,小爪爪洗了把脸,一只蓝色的眼睛半闭了起来,只剩下黄金眼与朱由校对视。 朱由校看了半天,不明所以,又伸手摸着雪白的皮毛。除了柔软光滑,依旧没有什么激活技能的感觉。 什么金手指,只要不是点石成金的手指,对老子来说,就没啥用。 一个九五至尊的皇帝需要外挂吗?需要吗?需要吗? 穿越者最大的优势不就是熟知历史走向嘛,那不就是最大的作弊器? 尽管朱由校不是历史专业,不是熟知每个历史人物,但好歹是看过《窃明》和《明朝那些事儿》,在网络上口沫横飞的明粉呢! 嘴角抿出一个弧度,朱由校嘿然一笑,他觉得自己悟了。 天下没有的午餐,什么金手指、外挂、系统,想要得到,肯定会有所付出。大忽悠已经说得很清楚,他肯定想着从老子身上得到些什么。 朱由校恍然大明白,放松地往椅中一靠,不再为什么金手指浪费脑筋。 呵呵,别人有系统,是挂逼,老子有只猫。 正在朱由校放松之际,魏大爷躬身而进,跪倒禀告:“皇爷,诸臣已至文华殿。” “嗯!”朱由校懒懒地应了一声,喝了口茶水,吩咐道:“先请孙师、袁师来。” 为什么改了主意,因为朱由校有了新的想法。 具体来说是两方面:一是他对明朝的体制还不太熟悉,依靠前世网上得来的信息可能有问题;其二则是他想晾晾那些朝臣,先来个下马威。 魏大爷领命出去,时间不大,便前来禀告,孙承宗和袁可立在外候见。 得到朱由校的首肯,两位帝师进殿,跪倒拜见。 “两位爱卿免礼。”朱由校向上抬了抬手,又补充道:“赐坐。” “微臣谢万岁隆恩。”孙承宗和袁可立谢恩后,恭谨地坐在宫人拿来的绣墩上。 宫中规矩森严,皇上赐座也有定制,可不会是什么靠背椅,而是绣墩。 晚明文震亨的《长物志》上记载:“宫中有绣墩,形如小鼓,四角流垂苏者,亦精雅可用。” 就是这小绣墩,两位帝师也没有坐实,半签着屁股。 尽管有天启帝的记忆,朱由校对孙承宗的相貌也是暗暗称奇。 这脸相长得粗豪,连鬓胡子很浓很重,说是张飞,或者李逵,也有人信。 相比之下,袁可立的形象倒是文绉绉的,正是明朝文官的主流。 朱由校命宫人奉上茶水,才缓缓开口说道:“朕今日批阅奏折,为辽事而忧心;经抚不和,恐成祸事。” 辽东经略熊廷弼和辽东巡抚王化贞的不和,已经有数月之久,朝中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此时皇帝开口询问,孙承宗和袁可立都有些讶异,但转而又很欣慰。 陛下虽年幼,已经开始关心军国大事,好事儿啊! 孙承宗稍一沉吟,拱手道:“陛下睿智英明,将相不和,战事堪忧。内阁数有议论,尚未有定。” 袁可立拱手道:“臣在京师,不悉辽事。经抚各有言论,臣不敢定其真伪。” 还是得自己先定下调子,两位帝师才能畅所欲言啊! 朱由校对两位帝师的谨慎言语并不为忤,他们不知道历史的发展,对于辽东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当然不敢确定能、王二人谁对谁错。 “王化贞素不习兵,轻视大敌,好谩语。”低沉的话语从少年皇帝口中缓缓流出,“熊廷弼三方布置之策,朕以为极好。” 孙承宗和袁可立互视,显露出惊奇之色。 朱由校还在继续说道:“年前辽东重镇沈阳、辽东首府辽阳相继失陷,辽河以东尽沦为东虏所有,群臣汹汹,上奏起用熊廷弼拯救危局。然现熊廷弼虽为辽东经略,却手中无兵、徒有其名,岂能得以施展?” 萨尔浒之战后,辽东军事形势急转直下,由攻势变成了守势,由优势转成了劣势。 如何收拾辽东残局,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此时,宅在老家多年的熊廷弼,才被人想起来。 熊廷弼临危受命,飞速赶到辽地,察看地理形势,招集流民,修整防守战具,分派兵马驻扎,使军心民心重新稳定下来。 形势稍为稳定,东林党立刻又欢实起来,姚宗文、冯三元、御史顾慥等先后弹劾,什么无谋,什么欺君,终于迫使熊廷弼辞职,换上了自己的同志袁应泰。 然后,在天启元年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沈阳、辽阳相继失陷,袁应泰畏罪自杀,辽河以东全部失守。 此时,朝廷里大臣们又想起了廷弼。 于是,过去弹劾熊廷弼的人加以治罪,天启帝又下达诏书从家里起用熊廷弼。这一回,东林党又趁机提拔王化贞为巡抚。 第九章 下中旨会被打脸滴 形势好时,东林党人对楚党熊廷弼是口诛笔伐,“奏开,辽东得换俺们的同志”;形势恶劣时,东林党人便换了副嘴脸,“老熊快来,又该你收拾残局了。” 而熊廷弼和王化贞的不和,其中还有当时朝廷中对辽东战事的两种战略的纷争。 熊廷弼主守,以时间换空间,向朝廷求兵、求饷,加强军备; 王化贞则是不仅积极主战,还把牛吹得满天飞。什么“愿请兵六万,一举荡平”,什么“仲秋之月,可高枕而听捷音”。 朝中大佬一听自己的同志如此自信,那是更来劲儿。瞧瞧王化贞,不给钱也能灭了东虏;再看熊廷弼,要这要那,还三方布置,这得多少年,花多少钱哪! 于是,首辅叶向高捋须颌首,兵部尚书张鹤鸣全力支持,把十四万广宁兵都给了王化贞指挥,经略熊廷弼只有五千人马。 而且,熊廷弼要兵要饷是一概不给。老熊也只能感叹“持空拳而与贼搏”,俺没那个本事啊! 朱由校说得挺有道理,袁可立颌首赞同。 孙承宗则沉吟了一下,拱手说道:“陛下此言甚是。但王化贞已联结蒙古诸部,又有李永芳作内应。此时撤换,恐其布置功亏一篑。依臣之见,还需查清问明才好。” 朱由校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孙承宗。好半晌,才略有所悟。 面对东虏的崛起,虽然有萨尔浒、沈阳、辽阳等大败,但朝廷还是未将其视为生死大敌。 如果不是朱由校有历史的知识,如果他生为明人,恐怕也不会相信只有十来万人马的东虏会得到天下。 而辽东明军虽然很是畏惧东虏,可还没到不敢出击作战,不敢与其争锋对垒的时候。 只有广宁大败之后,辽东明军才是畏敌如虎,闻东虏至而丧胆。 所以,王化贞与广宁的十余万军队还敢主动出击,还敢大言惭惭。 而朝廷诸臣才会急于求战,急于扫平东虏,包括孙承宗在内。 有这种急战获胜的心理,熊廷弼的三方布置、战略防御才没有市场,得不到大多数臣僚的赞同。 朱由校暗自苦笑,急于出击作战,除了给东虏送人头、物资,并没有卵用,反倒会使形势愈发恶劣,明军愈发丧胆。 可这是还没发生的事情,他如何能拿出来说服众人,包括帝师孙承宗呢? “陛下可在午朝令众臣商议此事,也可遣兵部堂官及给事中各一人往谕,抗违不遵者治罪。”袁可立觉得不好直接打击少年皇帝,在旁拱手委婉地说道。 朱由校垂下眼睑,想了一下,沉声说道:“朕若直接下旨,调回王化贞,由熊廷弼节制辽东军事,如何?” “请陛下三思,勿轻下中旨。”孙承宗和袁可立都有些脸上变色,齐齐地拱手劝谏。 “为何?”朱由校微皱眉头,开口问道。 孙承宗和袁可立面露苦色,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孙承宗拱手解释,“陛下,朝廷有定制……” 别以为你是皇帝,就能为所欲为,想让谁当官就当官。 明朝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功勋贵戚丧失一空,也就没有了制衡文官集团的势力。 越来越强大的文官集团,则越来越让明朝的皇帝在权力上处处受限,甚至连立储君这样的事情也没有自由。 特别是在任用官员上,明朝有一套制度,叫做“廷推”。 所谓的“廷推”,就是对于官职出缺,由吏部、九卿、六科等一起进行会商,参加人员至少是三品以上大员。他们推选出两到三名候选人,提供给皇帝选择。 皇帝审阅“廷推”出的候选人名单后,如果不满意,就批示驳回,再进行一轮“廷推”。 这样看来,皇帝就是个图章,在“廷推”的名字上盖一下,表示正式任命通过。 那皇帝直接绕开内阁下圣旨,也就是“中旨”,来任免官员行不行呢? 也不是说绝对不行,但最好是不这么办。 孙承宗讲了“廷推”的好处和重要性,袁可立见少年皇帝并没有释怀的神情,便面带苦笑,讲了万历朝时的一件事情。 在万历年间有一次吏部尚书职位空缺,“廷推”了几次名单,皇帝都不满意。 是万历皇帝认真负责,谨慎选才嘛? 呵呵,万历皇帝可是有话说:特么的,这“廷推”出来的大臣,老子一个都不认识,哪知道是好是坏,有才没才,我能有个屁意见。 于是,他就直接下了一道中旨,提拔了自己认识,还觉得不错的李幼滋为吏部尚书。 皇恩浩荡,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李幼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皇帝的提拔。 然后,李幼滋就上书,表明“廷推”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推荐的人是大臣们认可的。皇帝今天无视大臣的推荐,直接用中旨任命微臣,实非明君所为。 万历皇帝被指责,也十分生气,把李幼滋的奏折全部留中不发。 李幼滋呢,也直接跟皇帝硬犟,每天都向万历皇帝表明自己要辞职。万历皇帝不理他,他就直接挂冠而去。 有升官的捷径不走,李幼滋真的是那么高风亮节,真的是有那么好的政治操守? 呵呵,李幼滋也有话说:万岁呀,您不知道俺们文官集团的潜规则呀,没有同僚的认同而靠中旨上位,那是会遭到排挤和孤立滴,那日子很艰难滴! 好心好意给人升官,被拒绝还不是最差的。要是皇帝下的圣旨在内阁没通过,内阁可以不执行,把圣旨“封还”。 这就真是打脸了,打皇帝的脸呢! 比如正德皇帝,就被内阁屡次“封还”中旨,那脸打得“啪啪”的。 所以,皇帝一般不会直接下“中旨”任免官员。而且,被任免的官员也未必会领旨谢恩。 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朱由校脸色变幻了几下,暗自叹了口气,可心中也发了狠。 p!老子任命官员不行,下旨让你们去死行不行? …………… 第十章 扯蛋的廷议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由校走进文华殿,众大臣便下跪拜见,山呼万岁。 朱由校高坐到龙椅上,看着下面的大臣,嘴角微抿,讥讽之色一闪而过。 “众正盈朝”啊! 没错,史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天启初年二年,崇祯刚继位的那几年,大明的政治气象就是这么好。 然后呢,“众正盈朝”之时也是外战屡败,内乱频生的主要时期。 经过了“移宫案”和“红丸案”的清算打击,现在的东林党已经充盈朝廷,主要的功劳嘛,得算在吏部尚书赵南星头上。 天启帝登上皇位后,为报答东林党在“移宫案”中的功劳,杨涟、左光斗、赵南星等人或起复,或升官,势力为之一振。 赵南星任吏部尚书后,更是加倍寻找举荐东林党人,把他们安排在各个部门。 高攀龙、杨涟、左光斗执掌法令;李腾芳、陈于廷辅助选举;魏大中、袁化中主管科道;郑三俊、李邦华、孙居相、饶伸、王之肕等人全部放在部里执政。 这还只是官位较高的,至于四司里的下属官员,象邹维琏、夏嘉遇、张光前、程国祥、刘廷谏等人,都排不上号。 盛极而衰,怪不得自天启三年后,魏大爷便是屡屡高升、权柄日重。这是天启帝准备关门放魏忠狗的前奏啊! 天启帝也不是傻子,这满朝的东林党看起来眼晕不?上下联通、声息相鼓的气势让人害怕不? 朱由校不说话,把下跪的群臣晾在那儿了。 这是故意的,朱由校看到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就来气。前世只能在网上喷“清流误国”、“文官误国”、“党争误国”,现在可真的能面对面的收拾几个啦! 当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也要准备好,把刀磨快,并找到下刀的时机。 群臣跪在地上,即便看不到皇帝的脸色表情,也知道小皇帝心情不好,心中凛凛。 不是刚选完皇后嫔妃嘛,这还不高兴?难道说是刘太妃那里选的不合皇上心意,小皇帝在耍小脾气? 终于,伴着太监尖细的声音“起”,跪在地上的群臣才算是略微松了口气,谢恩后起身站立。 “自朕登基以来,辽东屡战屡败,已近全没。”朱由校也不废话,更不听群臣们上奏,沉声说道:“如今经抚不和,必致祸事。朕欲调回王化贞,由熊廷弼节制辽东军事。” 按照孙承宗和袁可立的意思,是让众臣再议一议。 可朱由校已经看透了,议来议去已经半年了,还没议出个结果,索性拿出自己的意见,看这帮家伙怎么决定。 皇帝的话很生硬,也定下了基调。不是经抚不和嘛,那就换一个,但却不是众臣多数都同意更换的熊大臭嘴,而是王大医生。 没错,王化贞在朝为官时最出名的不是政绩,而是他的医术。 这家伙不仅医术很高明,给很多达官显贵看过病,还以《本草纲目》为蓝本,将各种单方、验方按病名分为中风、破伤风、伤寒、瘟疫等150余类,着成《普门医品》48卷之多。 你说你当个医生悬壶济世多好,混迹官场也凑和,非要掺和兵事,那是你懂的吗? 刚刚站立起来的群臣听到皇帝的话,都有些怔愣,然后是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怎么突然就做出决定。 首辅叶向高长长的眉毛动了动,却没有说话,目光微向下睨,盯着殿中的御窖金砖地,好象没听到似的。 兵部尚书张鹤鸣用余光扫了下叶向高,知道这事儿得自己先出头。毕竟自己一向力挺王化贞,总要有个说辞来劝谏少年皇帝。 “启奏陛下。”张鹤鸣出班奏道:“辽、沈继亡后,王化贞以千余孱卒,招集散亡,激厉士民,联络西部,使人心安定,方保有广宁。且抚蒙古诸部,使其皆不敢动。中外亦谓其才足倚,河西事可付之。陛下欲调换王化贞,还请三思。”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轻轻摇头,说道:“提弱卒、守孤城,确实有功,但未与东虏交战过,算不得知兵,亦对东虏过于轻视了。” 张鹤鸣躬身再奏:“毛文龙镇江大捷,王化贞有谋略之功。臣以为,王化贞还是知兵的。且王化贞已联络虎墩兔数十万大军,又有内应配合,此时调换,有功亏一篑之虑,望陛下三思。” 吏部尚书赵南星出班启奏,“王化贞起初以兵事委廷弼,而廷弼上言:‘臣奉命控扼山海,非广宁所得私,抚臣不宜卸责于臣’。陛下,廷弼既怕担责,臣以为当撤廷弼他用。” 这特么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王化贞让权是虚,熊廷弼哪里是怕担责,而是根本得不到兵权。 朱由校心中忿懑,却见又有臣子出班上奏。 与以往的廷议一样,同意撤换王化贞的寥寥无几,议撤熊廷弼的数人,余者建议分任责成。 张鹤鸣之前便上奏过,言王化贞一去,毛文龙必不用命,辽人为兵者必溃,西部必解体,宜赐化贞尚方剑,专委以广宁,而撤廷弼他用。 当时的朱木匠也不糊涂,没有同意,而是责吏、兵二部再奏。 “启奏陛下,皇后已定,大婚在即,后宫有主,请依皇室定例遣奉圣夫人出宫。” 嗯?!朱由校正微抿嘴角,看着这帮正人君子的表演,却被大学士刘一燝的上奏给弄愣了。 现在正讨论辽东经抚不和的事情呢,怎么扯到奶妈了? 愣怔只是很短的时间,朱由校就有些明白了。这是岔开话题,同时也有将一军的意思。 按照皇家律例,皇帝大婚以后,连嫡母、生母都要迁出,后宫要交由皇后管理。客氏留在宫内,当然是没有什么理由的。 当然,此时上奏比历史上要早。可朱由校要是不答应,就没那么理直气壮,撤换王化贞也就底气不足。 大学士刘一燝奏完,殿内安静下来,臣僚们都等着少年皇帝的回复。 敷衍搪塞,硬留客氏在宫中,少年皇帝自觉理亏,恐怕再难以坚持撤换王化贞。 要是生气发怒,拂袖而去,同样的效果,撤换王化贞也就罢议了。 第十一章 忘恩负义,朕敢用你吗? 朱由校脸上没有什么喜怒的表情,沉思半晌,开口说道:“既与皇室定例不合,那便准奏。” 在众臣有些惊奇讶异的目光中,朱由校转头吩咐王体乾,“你带人去,将奉圣夫人送至宫外宅院安住。” 王体乾已经挨了顿嘴巴,这回可长记性了,跪倒领旨,“奴婢遵旨!”说完,他起身退出大殿。 傻逼了?老子就等着这个机会,把老菜帮子赶走,保护自己将来的女人和孩子呢! 朱由校扫视着群臣,感受着他们讶异的神情,心中得意,沉声道:“两臣争言,莫知对错。廷议若无法定夺,朕便遣兵部堂官及给事中各一人往谕,抗违不遵者治罪。” 咳!首辅叶向高干咳一声,出班上奏,“陛下英明。昨日有辽东奏报,言东虏兵逼西平,战事即临,调换经抚恐军心不稳。臣以为熊廷弼与王化贞可仍兼任,责以功罪一体,以消二臣不和。待辽东势稳,再开廷议。” 和稀泥呀,谁也不撤,就一个功罪一体,便能消除熊大臭嘴和王大医生的不和? 朱由校抿了下嘴角,目光扫过众臣,起身径自离去,身后传来太监尖尖的“退朝”叫声。 …………… 奉圣夫人,客巴巴,客氏,在全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被王体乾带着一群太监送出了皇宫。 惊愕、迷茫、难以置信等情绪充斥,可哭哭啼啼也没用,甚至提出去见天启帝一面辞行,也被告知皇帝正在经筵听袁可立讲课。 宫外的宅院虽比不上皇宫,可这不是住在哪、屋子大小的问题,而是关系到皇帝的恩宠,关系到能否继续影响少年皇帝的大事情。 客氏流着泪向乾清宫方向叩头拜别,无可奈何、悲戚哀伤地出宫而去。 当然,她还存着侥幸,认为皇上只是迫于大臣的压力作出决定,很快就会再将她召回。 与客氏有着差不多同样情绪的,自然是魏大爷无疑。 客氏出宫,不仅使他失去了强助,更让他心中惶恐害怕,猜想着是不是很快会被皇帝贬谪罢黜。 皇宫里暗流汹涌,争斗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妃嫔争宠,太监争锋,手段冷酷而残忍。 魏大爷忘不了他刚刚把曾经的恩人、大太监王安害死;他也知道不少太监,特别是几个大太监,明里恭顺,暗地里却嫉妒怨恨。 捧高踩低,人之常情,也是人的劣根性。在皇宫里几十年,魏大爷还能看不清楚? 看着老相好洒泪出宫,魏大爷还想去乾清宫献殷勤,顺便探听下皇帝的口风。但在殿外便被太监刘若愚所阻,传皇帝口谕,令其返回休息。 刘若愚隶属于另一位司礼监秉笔太监李永贞,因为擅长书法且博学多才,被派到内直房经管文书。 而李永贞则是依附魏忠贤,才一月五迁,由文书房升司礼监秉笔太监。 也就是说,刘若愚是魏大爷手下的手下。但现在却敢阻挡魏大爷,虽说是奉了皇命,可却让魏大爷意识到前途黯淡。 魏大爷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连饭都没吃,坐在椅中胡思乱想,直到天色渐暗,也没让小太监掌灯。 就在魏大爷心神难定,越想越觉得前景莫测时,屋外传来了尖尖的又熟悉的声音。 魏大爷赶忙起身,推门而出,对着王体乾一躬到地,口称:“忠贤见过王公公。” 王体乾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位在魏忠贤的秉笔太监之上。只是因为客氏受宠,这家伙为引避,从不敢居魏忠贤之上,反倒是处处巴结。 看着昔日巴结献媚的魏公公给自己行大礼,王体乾心中掠过一丝快意,脸上却堆起笑容,上前虚扶,道:“魏公公如此大礼,岂不折杀杂家?” 魏大爷前途未卜,一反常态地执礼甚恭,也是试探。 毕竟王体乾还是皇爷身边的人,又派他遣客氏出宫,好象宠信仍在。 眼见王体乾嘴上说得客气,但从神情上却知道自己猜得不错,愈发心中惶恐。 “杂家身负皇命。”王体乾恭敬地向乾清宫方向拱了拱手,说道:“魏公公,咱们屋内说话!” “是,是。”魏大爷赶忙躬身,姿态放到最低,“王公公,您请。” 进到屋内,王体乾却令随从太监在外等候,让人关上了门。然后,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躬身肃立的魏大爷。 屋内静谧,却显出几分阴森,令魏大爷生出寒意,不是身上冷,而是心中寒。 王体乾欣赏了一会儿,沉声说道:“皇爷问你,王安公公是怎么死的?” 天启元年,天启帝任命王安掌管司礼监,王安根据过去的惯例加以推辞,客氏便趁机劝皇帝答应了王安的请求,接着又和魏忠贤图谋杀死他。 起初,魏忠贤犹豫不忍下手,后经客氏的劝说拿定了主意,把王安降职充当南海子净军,而后暗令南海子提督刘朝杀死王安。 刘朝上任后断绝王安送食物,王安只好刨取篱笆底下的萝卜吃。三天后刘朝见王安还没有被饿死,便直接杀死了他。 一个失宠的老太监,死就死了,谁也不会在意。 可王体乾突然发问,却如五雷轰顶,重重地击在了魏大爷的心上。 原因很简单,这是皇帝在问。你为什么要杀王安,那曾经是你的恩主,提拔你、重用你,你却恩将仇报。 王体乾见魏大爷目瞪口呆地惊怔不语,脸上浮些几丝冷笑,继续问道:“锦衣卫已经奉命抓捕南海子提督刘朝,魏公公可是要与他对质?” 扑通! 魏大爷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哀叫连声:“奴婢有罪,奴婢罪该万死,请皇爷开恩……” 王体乾抿了抿嘴角,看魏大爷这熊样儿,心中更加畅快,可也有几分遗憾。 按照皇爷的吩咐,要是魏大爷狡赖不承认,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魏大爷也就人头落地了。 “魏公公——”王体乾提高声音,打断了魏大爷的哭叫,“皇爷叫杂家问你,似你这等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如何还敢用你吗?” 第十二章 锦衣卫,大明十四势? 魏大爷有些迟钝地眨巴着眼睛,脸上现出茫然和疑惑。这话里有话呀,皇爷好象还留着口儿呢! 只要把忘恩负义的罪责减轻——魏大爷明白过来。 任谁也不敢用一个恩将仇报的手下,转过头来就咬,皇爷也是一样的担心。 想通了此节,魏大爷再度叩头,悔恨道:“奴婢糊涂,听了客氏的蛊惑怂恿,才做下这狼心狗肺的事。奴婢每每思之,皆是悔恨不及。” 王体乾“哼”了一声,说道:“似客氏这般狠毒,正当遣出宫去,皇爷真是圣明。” 转头看向魏大爷,王体乾似笑非笑地说道:“魏公公,既是老实招认,又有悔恨之心,皇爷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戴罪立功。” 魏大爷心中稍宽,头磕得咣咣响,“谢皇爷开恩,谢皇爷开恩……” ……………… 乾清宫,御书房。 少年皇帝坐在椅中,条理分明地交代着。 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则躬立在前,锦衣官帽、脸色肃然,听着少年皇帝的吩咐,心里却翻腾不止。 锦衣卫是明朝专有军政搜集情报机构,它还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此外它还有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 而且,锦衣卫直接向皇帝负责,它可以逮捕包括皇亲国戚在内的任何人,当然皇帝有什么脏活儿也是这些人去干。 所以,锦衣卫指挥使看似权重,看似风光,却少有善终的。 很简单,皇帝是英明的,是不会错的,脏活儿累活儿都交给锦衣卫指挥使去干,但惹了众怒基本都被拉出去背锅平忿。 比如炮制胡惟庸案的第一任指挥使毛骧,掀起蓝玉案的第二任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替朱八八杀光了有威胁的功臣勋贵,也被朱八八砍掉了脑袋。 还有诬陷周新、冻死解缙的纪纲,攀附刘谨的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与张采,与正德皇帝同睡同吃的钱宁和江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对锦衣卫指挥使来说,几乎是不变的金科玉律。 新皇帝嘛,总要换上自己最信任、亲近的人来掌握天子亲军。 骆思恭被召至御书房时,已经有了被撤换的心理准备。对此,他并不觉得如此失落,反倒有些如释重负。 万历朝中后期,张居正的粉丝、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倒台后,骆思恭便升任锦衣卫指挥使。 然后,明朝就发生了大战事,即万历三大征。 在此期间,锦衣卫的主要职责转向了对外作战,刺探情报、传递信息乃至直接参与作战都有参与,出力很大。 从万历十年到天启二年,骆思恭掌卫时间长达四十年,除了为三大征出力,期间也经历“移宫案”这样的宫内大案,也为天启帝上位出了大力。 从万历、泰昌到天启,骆思恭算是三朝老臣,也算是个幸运的指挥使。皇帝没搞什么事情,他也没搞,被撤换下去,也是得了善终的指挥使。 但少年皇帝召见,却不是要换人,而是要继续重用,让他继续刷新在位时间最长的锦衣卫指挥使的纪录。 “厂卫并列,这是定例,以后还是如此……”少年皇帝的声音在屋中回荡。 锦衣卫与东西厂并列,活动加强,常合称为“厂卫”。 但多数的时候,东厂权力在锦衣卫之上,只对皇帝负责,不经司法机关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 对朱由校来说,这很好嘛,既是平衡,也互相制约,一家独大可是不行。 “按照定例,东厂有缉访刺探之权,以后便恢复定例,所捕人犯还是交由北镇抚司审理……” 起初东厂只负责侦缉、抓人,并没有审讯犯人的权利,抓住的嫌疑犯要交给锦衣卫北镇抚司审理;但到了明朝后期,东厂也有了自己的监狱。 侦缉、抓捕、审讯,东厂把后世公安、检察、法院的职权全担了。这哪行,任何一个穿越者都能看出问题,权力太大了,难以控制。 骆思恭躬身应答,“臣遵旨。” 皇帝虽年轻,但见事明白,只这两条所谓的定例一恢复,锦衣卫与东厂便能并驾齐驱了。 朱由校抬起头,盯视了骆思恭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锦衣卫除了绣春刀,可有‘大明十四势’?” 大明十四势?!那是个什么东西,听起来很威风的样子。 骆思恭有点发蒙,眨巴眨巴眼睛,小心地问道:“陛下,微臣愚钝,不知这‘大明十四势’为何物?” 切,大明十四势都不知道,就是青龙用的那个武器匣子,里面有十四柄精钢宝刀。 这些刀不仅可以单独使用,还可以旋转组合,更有放飞刀的按键,轻点机关,飞刀齐发。嗖嗖嗖,老厉害了。 十四势盒内还有一支精钢钩带着一条钢丝,可激射至高处,抱着盒子就能飞檐走壁。真可谓是一盒在手…… 朱由校的手停在了半空,终于忍住了给骆指挥使白话一番的冲动,嘿然一笑,说道:“那是朕道听途说,说是锦衣卫所有的一种厉害武器,你不必当真。” 骆思恭嘴巴张了张,还想详细询问少年皇帝。朱由校已经一摆手,略过了这牛逼的“大明十四势”。 虽然有点小失望,可朱由校还是得继续交代清楚,省得锦衣卫做出有违他初衷的事情来。 东厂厂督的人选基本确定,就看魏大爷识不识相,老不老实了。 因为东厂的属官掌刑千户、理刑百户由锦衣卫千户、百户来担任,负责侦缉工作的“档头”、“番子”也是由锦衣卫中挑选的精干分子组成。 所以,朱由校要对骆思恭耳提面命,既是制约东厂,也是对锦衣卫严格要求。 “锦衣卫与东厂乃朕之亲军、耳目,言行风评直接关系到朕的名声。” 朱由校最后对骆思恭是一番敲打提醒,“罗织罪名、诬赖良民、屈打成招、敲诈勒索之恶名,朕不想听到。若是有犯,严惩不贷;朕背骂名,你也难逃刑罚。” 骆思恭心中凛然,赶忙跪倒接旨。 见已经交代清楚,朱由校挥退了骆思恭,叫进刘若愚,听他诵念奏折,开始处理公务。 第十三章 骆思恭退出御书房,天上已满是星斗。摸着颌下花白的胡须,骆思恭边走边想,脸上露出几分苦笑。 虽然东厂把审讯权交出,锦衣卫的地位提高了,且皇帝看来也是很重视锦衣卫,但骆思恭并没有太多的欣慰之感。 少年皇帝这是要搞事情啊,暗查官员的家产就是前奏。 皇帝搞事情,锦衣卫就挨累,还要挨骂,自己这个指挥使在位四十年了,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啦,能得善终嘛? 尽管心中有些忐忑,可骆思恭却不敢马虎,不敢敷衍皇帝。 皇帝看似重视锦衣卫,可东厂也不是吃素的。厂公是太监,与皇帝的关系倒是更亲密,更有机会进言。 这就是平衡和制约,互相监视、牵制,骆思恭对此并不陌生,从古至今,皇家惯用手段而已。 当然,对少年皇帝的举措,骆思恭也明白他的目的。 作为皇帝,身在皇宫这一片小天地,最恨的就是有人欺骗自己,可被人欺骗的时候也是最多。 所以,皇帝需要耳聪目明,需要消息灵通,这就离不开厂卫。 尽管少年皇帝的言语还有些稚嫩,办法还有待完善,但骆思恭却没有丝毫轻视之心。 继位才两年,已经能思虑至此,完全可算得上聪慧睿智了。 不提骆思恭,再回到御书房。朱由校边批奏折,一边也是思索不断。 经过今天的廷议,朱由校要对文官势力下手了,但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滥杀也不是不行,就象天启帝纵容魏大爷一样。 但朱由校觉得那很没有技术含量,抓住文官的罪名还不容易,在大明有几个官吏是靠着那点俸禄活着的? 就说朝廷里那些喷子,调查起来,恐怕没几个屁股是干净的。谁家没个千八百亩良田,谁不与商人勾搭…… 老子可是小心眼,很记仇的。 朱由校听着刘若愚念奏折,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写上要清算收拾的大臣的名字。 东林党人的脑门上肯定没有标签,也肯定没有什么入党的证明之类。 他们的宗旨是支持赞成我的就是同志,反对我的就要打倒批臭。 朱由校也同样采取这个甄别办法,先拿熊大臭嘴和王化贞的经抚不和为突破口,挺王化贞的都划进要打击的名单之列。 画个圈圈诅咒你,朱由校露出冷笑,看着冯三元、张修德、魏应嘉、郭巩这四个喷子,用笔圈了起来,重点打击,狠狠打击。 太监刘若愚偷眼看了下皇帝,以为皇帝又走神儿了,不由稍微提高了下声音。 嗯?朱由校很敏感地抬起头,瞅着刘若愚,吓得他赶忙又恢复了语调。 要说这个刘若愚,也是个奇葩,太监中的奇葩。 刘若愚原名刘时敏,生于明代万历十二年,南直定远人。其家世袭延庆卫指挥佥事,父亲官至辽阳协镇副总兵。 十六岁时,刘若愚做了个怪梦,然后就自施宫刑。 朱由校很想问问,是不是有关“欲练神功,必先自宫”的梦。 天启初年,大太监李永贞任司礼监秉笔,因为刘若愚擅长书法且博学多才,便派其在内直房经管文书。 历史上,到了崇祯继位,清算阉党时,刘若愚也受牵连而入狱。 在狱中,刘若愚悟了,效太史公着书,写成记述宫中见闻的明代杂史《酌中志》。 着书的同时,刘若愚进行说理申冤以自明,终于被开释,重见天日。 从玄幻到励志,朱由校觉得刘若愚这家伙太特么有意思了。 ……………… 太阳高高升起,慷慨地把光撒向大地。紫禁城也沐浴在这灿烂的阳光里,高大威严中显出了几分暖意。 朱由校又没上早朝,打着呵欠起床洗漱,还没等早膳端上来,小太监就禀报,魏公公已经在外跪了半个时辰。 只是点了下头,朱由校并没有着急传召,直等到早膳上桌,喝了两口热粥,才让魏大爷进来。 魏大爷是个聪明识相的,更清楚昨晚差一点就掉了脑袋。尽管危机已过,还升任东厂厂督,也知道该何去何从。 客氏已经彻底失宠,因为狠毒已被皇爷抛弃,自己也要远离,才能保得平安。 至于东厂督公,那是皇爷看自己还有用,但却绝对不是非己不可。 有了重新定位和大致的想法,魏公公早早来到皇帝寝宫,跪地等候。 朱由校对此并不意外,要是魏大爷赴任厂督前连向自己请示机宜都不懂,那这个厂督也别做了。 魏大爷进殿之后便双膝跪倒,磕头参拜。 朱由校不紧不慢地吃着饭,淡淡地说道:“起来!” “奴婢谢皇爷隆恩。”魏大爷站起,躬身肃立。 朱由校放下筷子,看似很随意地问道:“魏大伴去过东厂,给朕说说那里是什么样子?” 在明朝,皇帝称呼太监为大伴,是表示亲近。魏大爷立时有受宠若惊之感,稍一思索,便开口讲述起来。 “回皇爷,一入东厂大堂,便是岳王的画像,堂前还有一座牌坊,上面刻着‘流芳百世’……” 哦,少年皇帝发出声音,也打断了魏大爷的讲述。 “不知这挂岳王画像是什么意思?”朱由校目光一闪,望向了魏大爷。 魏大爷恭谨地答道:“回皇爷,悬挂岳王画像,是提醒东厂诸人要有忠义之心,办案毋枉毋纵。”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魏大伴既是知道,朕便放心了。好好办差,朕不会亏待你的。” 魏大爷扑通跪倒,边叩头边赌咒发誓道:“奴婢一定忠心耿耿,实心任事,请皇爷放心。” 朱由校缓缓说道:“朕已交代了骆思恭,让他给你挑选精兵强将。厂卫一体,你二人要精诚合作,为朕分忧。” 不等魏大爷再磕头表忠心,朱由校已经抬了抬手,说道:“行了,朕不听你的保证,只看你的行动。去见见骆思恭,好好商议一下,尽快开始公务!” “是,奴婢遵旨。”魏大爷又磕了两个头,才爬起来躬身退出。 磨刀霍霍向猪羊! 朱由校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就让那些喷子再痛快些时日!魏老狗已经放出,你们自求多福。 第十四章 中旨宣召孙得功 “喵呜!”小白叫了一声,好象在提醒侍膳的宫人注意,小爪爪轻轻点了点盘子边。 朱由校嗤笑一声,点了点头,宫人马上挟了两块暴腌鸡,放在一个空盘子里。 小白的脑袋左右转了转,又走到五丝肚丝盘前,伸爪子点了点。 你是猫啊,吃什么鸡和肚丝? 朱由校看了一眼只动了一筷子的那盘鱼,特意给小白做的,以为猫就爱吃鱼,看来是他孤陋寡闻了。 小白点完菜,来到盘前,低头吃了起来,很香很有滋味的样子。 这难道是一只披着猫咪外衣的那什么,朱由校放下了筷子,瞅着这只好看又聪明的喵星人若有所思。 ……………… 太阳照在身上,虽是冬季,即便不能让人身生暖意,也使人心情愉悦。 可首辅叶向高捧着几本奏折来到乾清宫,这一路上却有些心情沉重。 原因很简单,少年皇帝下了中旨,直到内阁,宣辽东巡抚王化贞的中军游击孙得功进京觐见。 除了宣召孙得功,还有熊廷弼手下的军前赞画、职方主事洪敷教。 在阁臣看来,少年皇帝撤换王化贞不成,派兵部堂官和主事去辽东也被否决,只能退而求其次,分别宣召经抚的亲信来京问询。 至于中军游击孙得功,职方主事洪敷教,都是官卑职小,宣召入京算不得什么,影响不到辽东的大事。 既然如此,阁臣们觉得就给少年皇帝个面子好了。昨日午朝,少年皇帝的不悦是显而易见的,又何必因为小事再让皇帝不痛快。 首辅叶向高也表示同意,但却想得更深一些。 因为这是少年皇帝即位以来少有的中旨,以前的中旨都是赏赐之类的,只是走个过场。 而这次虽然宣召的是小官,但却涉及到辽东之事。如果少年皇帝提出这样的意见,廷议也多半会通过,但少年皇帝却没走这个程序。 是少年皇帝心急,还是故意作出的试探,抑或是发泄心中的怨忿,叶向高并不敢确定。 所以,叶向高想弄个清楚,得个心安。 同时,他也想借机劝谏一下。一个是早朝,皇帝不勤勉,是要被写进史书的;另一个则是这个下中旨,不是不行,最好改变下方式。 离着乾清宫还有段距离,猛然间便听见“轰”的一声响,吓了叶向高一大跳。 辨了下方向,叶向高变了脸色,撩起袍子加快脚步,直奔乾清宫。 此时的乾清宫外,朱由校正带着一群宫人,在观看奉召而来的神机营的数名官兵在表演火器。 因是在宫中表演,神机营的官兵只带来了鸟枪、三眼铳。亲自统率他们的,则是现在大明的最高公爵——七世英国公张维贤。 英国公张维贤掌中军都督府,执掌京营,在移宫案上出了大力,亲自抬轿将天启帝从乾清宫抬到文华殿继承皇位。 历史上,在魏忠贤权势滔天时,也不敢拿张维贤怎么样。 鸟枪射击完毕,朱由校不置可否,却是暗自摇头。 英国公张维贤站在少年皇帝身旁,又给他介绍三眼铳的特点和威力。 这个三眼铳听起来相当不错,三个铳管可轮番射击,还能够抡着当锤子砸人。 可实际上呢,身管太短,射程可想而知;能连续发射三弹是不假,可装填起来也费时费力。 再相比于鸟铳等火绳枪的杀伤力和精度,三眼铳这种火门枪就更是远远不如了。 二、三十米?朱由校觉得也就那样,书上所说的五十步、八十步,你要信了就是脑袋进水。 嗯,古人往往把有效杀伤射程和最远射程混为一谈。放个窜天猴,还能出去二三十米呢,有用吗? 朱由校起身走过去,说道:“朕来试放几下。”便要亲自去试试这口碑很好的明军制式武器。 男人嘛,对枪感兴趣是正常的,哪怕只是落后的火枪。就算是放炮听个响儿,也挺过瘾不是。 再说了,朱由校不敢打鸟铳,是觉得这玩艺儿很危险,明军的火器质量问题,后世网络上可是不少。 这三眼铳嘛,很粗重,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陛下万万不可!”朱由校的话音刚落,便被异口同声的惊呼所打断。 近的是张维贤,稍远的是急跑过来的叶首辅,两人都一脸惶恐急切,忙三火四地上来阻挡。 开玩笑呢? 皇帝万金之躯,你让他去试放火枪,万一出点儿事——哪怕肯定不会出事儿,这也得劝阻着呀,为臣的本分嘛! 朱由校被拦住,有些不悦,脸一沉,开口说道:“不过是放火铳,有何不可?” “陛下身系大明社稷,岂能轻易涉险?”叶向高喘着粗气劝阻。 朱由校转头看向英国公张维贤,抿了抿嘴角,问道:“英国公,难道这火铳质量低劣,施放竟有生命危险?” 这——张维贤有些无言以对。 说火铳质量低劣,那不是贬低神机营,自己也有失职之嫌;可要拍胸脯说没问题,那又如何阻止皇帝施放? “陛下,这火铳由英国公携入宫中,自是精挑细选,没有问题。”叶向高赶忙躬身道:“负责演示的兵丁也是掌握熟练,就让他们演示,陛下在旁观看也是一样。” 朱由校哼了一声,也没了兴致,转身回了宫殿。 英国公张维贤没得到皇帝的吩咐,不敢擅自离开,又不便听叶向高上奏,便拱手说道:“阁老想必有要事上奏,某便先在偏殿等候陛下宣召。” 叶向高还礼,说道:“国公请便。” “宣内阁首辅叶向高进殿。”一个太监走出殿门,尖声叫道。 张维贤再度拱手,带着自己的手下去了偏殿。 叶向高应召入殿,跪倒磕头,山呼万岁。 “平身!”朱由校抬了抬手,淡然说道:“叶爱卿前来,有何事禀奏?” 叶向高谢恩起身,先将两本奏折递给宫人转呈,说道:“启奏陛下,这是礼部拟定的陛下大婚的礼仪章程,以及户部的核算文书,请陛下御览批示。” 即便是平民小户,婚嫁也是大事,总要尽可能办得风光排场。 第十五章 皇帝结婚也要彩礼 皇帝大婚就更是隆重无比的典礼,且在登基前没有娶妻的皇帝,才能享受这份待遇。 在天启帝之前,好象只有英宗和神宗举行过大婚。所以,礼部是查阅典籍,比照神宗时的流程和标准,拟定的大婚典礼。 朱由校接过奏书,翻过看了看,心中大呼“讲究”的同时,也是叫苦不迭,娶个媳妇儿太特么麻烦了。 皇帝嘛,大婚是极为隆重的典礼,程序自然是繁琐而复杂。 朱由校决定不伤脑筋,便抬头看着叶向高,随口问道:“大婚典礼花费几何?” 叶向高躬身应答,“据户部核算,需白银二百七十六万两。” 少年皇帝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么多?他又把奏书翻开,心中疑惑,难道皇帝也要出彩礼? 在前世,朱由校知道娶个媳妇儿不容易,很多地方的彩礼高得吓人,什么万紫千红,什么三斤三两,结次婚,等于扒层皮。 可俺是皇帝耶,媳妇儿都是想选谁选谁,咋还这么贵嘞? 叶向高偷眼观瞧,心中也有些忐忑。 大婚花费二百多万两,朱由校是觉得多,很多;可比照神宗时,却还是不及的。 要知道,明神宗朱翊钧娶皇后王喜姐的大婚,仅织造费用就花掉了九万多两白银。 朱由校耐下性子,开始看奏书,想看看自己身为皇帝,这结婚的花销都在什么地方。 打赏:民间嫁娶都有发喜钱的风俗,为的就是图个喜庆,民间尚且如此,皇宫里就更不可省略了。 从纳采到亲迎,每一步都动用大量的宫女、太监及部分官员,虽说他们是当差的,算是分内之事,但这喜钱是绝对少不了的。 聘礼:民间还收彩礼呢,皇家娶媳妇更是注重颜面,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啥的,一箱子一箱子的招摇过世,送的少了,岂不是让人家看笑话? 宴席:皇家办酒席,那不能马虎,民间三千一桌,皇家怎么也得上万!光干吃干喝也不行,教坊司得来点歌舞,得有几个歌舞团,轮流着表演? 服饰:老百姓结婚还做身新衣服呢,何况是皇帝、皇后? 衮冕九章,冕九旒,旒九玉,金簪导,红组缨,两玉瑱……材料包括各种金丝银线、珠宝玉石,耗资巨大。 关键是,这样的服装不止一套。迎亲的时候穿的是冕服,第二天早晨拜见太妃又换成礼服,几次折腾,花费自是不小。 朱由校看过户部核算,把奏书合上,沉吟半晌,开口说道:“国家正值多事之秋,东虏猖獗、奢安叛乱,处处需钱。朕的大婚,便一切从俭。嗯,削减一百万两,以备东西战事。” 现在可不只是辽东在打仗,还有西南的奢安之乱,那可是正面打九年,共花费十六年才彻底平定的战争。 叶向高愣怔了一下,对少年皇帝能说出这话感到十分欣慰,躬身道:“陛下心忧国事,圣明之至。” 圣明嘛?朱由校自嘲地抿了下嘴角,核算是二百多万两,实际花费呢,又有多少落进了贪官的腰包。 “陛下,调辽东中军游击孙得功、军前赞画洪敷教的旨意,内阁已经通过。”叶向高经过铺垫,终于说到了今日前来的正题。 朱由校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马上派人前往辽东宣旨,走八百里加急,命孙得功、洪敷教即刻进京,不得拖延。” 这么急?叶向高有些小意外,但还是躬身应是。 你们知道啥,洪敷教不过是个烟幕,连他是胖是瘦,老子都不知道,老子要的是孙得功。 这家伙可是黄石的岳父,叛明投金的大汉奸。没看过《窃明》,不知道这事儿,还有孙小姐,宝宝…… 嗯哼!要是没有孙得功的反叛,广宁之败或许没那么惨,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朱由校稍微松了口气,一个眼神,旁边的宫人便奉上茶来。 再次斟酌了下字辞,叶向高躬身再奏:“陛下,臣事皇祖八年,章奏必发臣拟。即上意所欲行,亦遣中使传谕。事有不可,臣力争,皇祖多曲听,不欲中出一旨。陛下虚怀恭己,信任辅臣,然间有宣传滋疑议。宜慎重纶音,凡事令臣等拟上。”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好容易听懂了叶首辅话中的意思。 而面对少年皇帝,叶向高说得也并不隐晦复杂。 大致的意思是:“我服务陛下的祖父八年,当时奏章都由我草拟。即使是陛下想实行它,也要派遣中使向我宣布。如有不同意的事情,我都极力争取,您的祖父也多半能听从,不会强行拟任何旨意。” “陛下您虚怀若谷,谦逊有礼,信任辅臣,但不免会因流言生出难以决定的争论。应当慎重地对待诏书,所有的事情都要命令我等草拟上报。” 说白了,叶向高是劝谏皇帝。象这次调孙得功二人入京,应该事先告诉他一声。朝堂上他定然极力争取,不要急切地下中旨到内阁。 朱由校微抿嘴角,带着几分嘲讽之意,问道:“若朕先令叶相拟奏,撤换辽东巡抚王化贞,此议能于朝堂通过?” 叶向高低头想了想,奏道:“若王化贞有失职之处,陛下撤换责罚,朝中诸臣必无异议。” “王化贞不知兵。”朱由校毫不客气地说出了理由,“袁应泰亦不知兵,以致有沈阳、辽阳之败。难道非要等战败,才责罚降罪?可那时已晚,又有何用?” 叶向高躬身道:“陛下,袁应泰死守封疆,节义较着,朝廷已追封袁应泰为兵部尚书,并隆重祭葬,并荫其子为官。” 袁应泰因与城偕亡、杀身成仁而受到赞赏追封,他犯的错误也大而化小,不再追究。 可朱由校要的不是能够死节的臣子,要的是能守住城、能打胜仗的官员。不吸取教训,不改正错误,一死遮百错,那又有什么用呢? 袁应泰为什么败亡,不正是因为不懂军事,改变了之前熊廷弼的布置,且轻易收留蒙人。 第十七章 开武举,增殿试 王化贞与袁应泰一样是文官,不懂军事的文官,还都雄心勃勃,大言不惭。 只在今年下半年,王化贞便每每轻信谍报,出兵欲战,又中途而废。这都好几回了,你们就没看出问题? 我跟你谈文官不知兵,你跟我说文官忠义死节,两个思路、两个判断好不好? 鸡同鸭讲啊,这话没法说下去了。 朱由校没有了兴致,叶向高也不能再与皇帝争论此事。既然叶向高刚才说得挺诚恳,朱由校也就顺势说出了自己的新想法。 “国多战事,良将难求。”朱由校看着叶向高,缓缓说道:“而武职世袭弊窦丛生,八股取士又难录得全才。朕拟明年开武举,并增殿试。” 构建武学学校,专门培养军事人才,肇始于唐,兴盛于宋。 唐朝在武则天时,增设武科,选取武学人才。而历史上最有名的武举人就出在唐朝,郭子仪郭令公。 宋代创立了比较完备的武学体制,并开始将武举制度与学校教育紧密结合,开始体系化、成熟化。 而宋朝武举考试的原则是:以策定去留,以弓马定高下。 在明王朝建立前一年,即吴元年(1367年),明太祖朱元璋就颁布了文、武两科取士的诏令,广求天下能人贤士。 洪武六年,朱元璋认为科举挑选出来的“后生少年”才不堪用,就罢科举不用。 一直到了洪武十七年才重新开科,但却只从文科取士,未开武科。 到了英宗朝,大明帝国已不复洪武、永乐两朝的威风霸气,也没有仁宣两代的承平晏乐,盗贼蜂起,边患频仍。 正统六年(1441年)五月,英宗正式批准御史朱鉴的奏请,下令在南京、北京各办一所武学,立武学学规。 结果,英宗因轻启亲征,在土木堡被俘,武举之事也因此停废。 英宗死后,宪宗即位,深以“土木之变”为耻辱,于该年十月批准公布了明朝第一部《武举法》。 但是,天顺八年武举虽已开科,但却无一人应试。 之后,在弘治、成化年间,武举经常中断,规模也不是很大,应者寥寥。 到了正德年间,明武宗诏令武科考试结束,自己将在中府赐宴武举人,该宴称“会武宴”。 嘉靖年间,“倭患”大炽,武举又被朝廷重视起来。抗倭英雄俞大猷便是武举出身,在在抗倭战争中脱颖而出。 此外,朱先、郭周、张景安、朱平、姚清等抗倭英雄,都是从武科场上走出来的杰出人才。 到了万历后期,辽东女真兴起,在辽东战场上,同样涌现出了许多武举出身的英雄人物。 其中最着名的,便是在浑河血战中壮烈殉国的童仲揆。 尽管武举已经制度化,并有正德抬高武举地位的“会武宴”,但在当时的明朝,却并不受人重视。 原因很简单,也是中国历史上最常见的问题——重文轻武。 金榜题名,状元夸街,御宴簪花,这可都是文举所享受的荣耀。 所以,“崇文抑武”是当时的社会风气,人们都以文举为正途,以考中进士为光宗耀祖,不屑于武学和参加武举科考。 明人吴骞辑在《东江遗事》中写东江镇帅毛文龙在万历年间参加武举时,还提到:“明俗轻武人,乡有习武者,目为兵,不齿于所亲。” 这就又提出了个问题,那就是明朝的军籍。 明朝可没有什么“一家参军,全家光荣”,更没有什么“优待军属”,军籍和民籍有别,社会地位低人一等。 所以,很多世家大族以子孙中武举为耻,认为这是自轻自贱、使祖宗蒙羞的做法。 而朱由校增加殿试,把武举抬到跟文举同样的地位,自然是为了招揽人才。同时,走出扭转“重文轻武”之风的第一步。 叶向高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陛下,明年是会试,再开武举,是否显得紧促?” 朱由校反驳道:“早拟旨,早颁布天下,明年春天会试,秋季再开武举,又有何紧促?嗯,就这么定了。” 叶向高见皇帝心意已决,这又不是什么违反规制的事情,也没理由反对,便躬身领旨。奏事已毕,叶向高告退而出。 首辅也该换啦!朱由校拿出自己的小本本,又开始划圈圈。 划着划着,朱由校无奈无力地叹了口气。 撤换几个官员又如何,顶替他们的还是东林党同志,对大明的政局好象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思索半晌,朱由校才想起英国公张维贤,令宫人宣召。 明朝的军队主要以卫所为最基本的构成,其中每个卫大致有五千六百名士兵。 在朱元璋初设“京营”卫戍部队的时候,其共有四十八卫,合计兵力近二十七万人。 随着大明王朝逐渐趋于稳定,到了明成祖朱棣的时候,明朝都城被迁往北京,卫戍压力倍增。 于是卫戍部队“京营”的兵力也进一步提升,扩充到了七十二卫,总兵力高达四十万人。 按照《明史》记载,明朝的京营被分成了三个大营,分别是: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各司其职。 但这支装备最好的京畿卫戍部队,起到了什么作用,有哪些战绩呢,反正朱由校是想破脑袋也没找到。 在正统年间,京营已经是不堪一击,在土木堡之役中几乎全军覆没。 后来虽然经过于谦的重建,以及正德的整顿,京营止跌回稳,但也只是暂时的的。 现在,朱由校不用去调查,也知道京营是个什么熊样儿。 大明啊,好象已经是千疮百孔、积弊极深,卫所糜烂、党同伐异、赋税日减、天灾将近、战事不止…… 唉,浑浑噩噩还少些烦恼,锐意进取、兴利除弊反倒不知该从哪里下手,实在是要改变的太多了。 朱由校又召见了英国公张维贤,询问了一下京营的情况,透露出整顿的意思。 张维贤心中明白,这是皇帝先打个招呼,让自己这个掌京营的主官提前准备准备,别到时候弄得太难看。 当然,他也知道京营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尽力而为,争取做到表面光鲜罢了。 第十八章 西苑试枪,冰嬉是啥? 朱由校也知道京营积弊很重,整个大明的军队系统都需整顿,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他再心急,也得慢慢来。 张维贤告退,朱由校便带上宫人,前往西苑放枪玩儿。那地方偏僻,没人妨碍他。 明代西苑是在元代太液池的基础上加以发展而成的。元代太液池只有北海和中海两部分,明代又开凿南海,于是形成了中、南、北三海。 嘉靖十年,皇帝于南郊亲耕后,便萌生在“西苑隙地耕耨”并于“春秋二时临幸观省,然后收其所入,输之神仓”的想法。 这样做既可知小民的疾苦,又可获得上供神明的祭物,一举两得。 与此同时廷臣们再次提出了“皇后出郊不便”的问题。考虑到唐宋以来亲蚕礼皆设于内苑,且有太液池水可兹利用。 于是皇帝此时下定决心“农桑并举,欲行耕籍、亲蚕之礼于西苑”。重建先蚕坛并新建土谷坛,土谷坛后改名帝社帝稷坛,而皇帝省耕省敛之所便是“无逸殿”一组建筑。 世宗去世没有多久,穆宗便将西苑的宫殿悉数毁去。但因为无逸殿是劝农观稼之所而得以保存。 以后的皇帝也会偶尔临幸,此时内臣宫女们便纷纷扮成农夫表演打稻收割的场景。 万历十二年无逸殿发生了火灾被烧,灾后经与廷臣商议,该殿是皇祖欲让后世知稼轩之艰难而特意修建的,用意深远,所以决定加以修复。 经过这次重建后,无逸殿更名为书馆,仍为内值工匠书吏所居,豳风亭更名为写法亭,但嘉靖朝时的风光已经不在。 当然,朱由校是不太在意楼台亭阁的壮丽美观。一来是来试枪,二来也是在这宽阔的园子里散散心。 天色晴好,房屋和园林都浸没在白色的恬静和明朗的寒意中。呼出浓浓的白气,朱由校感到分外的清爽。 淡蓝的天空笼罩着大地,不时吹落屋顶、树顶的微细雪尘,闪烁的光点、发亮的晶体,仿佛在空中飘舞嬉戏。 轰,轰,轰!十几米的距离,朱由校开火射击,终于有两发射中了大树。树摇枝动,更浓更多的雪块雪尘飘落弥漫。 “中了,中了,皇爷打得真准。”王体乾喜笑颜开,马屁紧跟而上。 嗯,现在好象还没有神枪手这个称呼。 朱由校转了转手腕,这三眼铳还是有些后座力的。可虽然是三连发,还能当锤子砸人,他却并没相中这款武器。 伸手招过暂留宫中的神机营军士,取过填装完弹药的鸟铳,朱由校端起来,随便找了个目标瞄准。 扣动板机,火绳击在火门上,引药被点燃,稍顷,枪身向后一顿,铅丸激射而出。 “又中了,又中了。”王体乾拍手大叫,“皇爷百发百中,太厉害了。” 宫人也应声叫好,瞬间就是几十个点赞。 我靠,你知道我瞄的是哪? 朱由校已经观察了兵士如何装填鸟铳,只能用两个字形容“繁琐”。 而且,这鸟铳号称“十发有八九中,即飞鸟之在林,皆可射落”,明显是吹牛。 那鸟儿得多大,离得要多近,才能射中啊? 朱由校猜想能打鸟的火枪应该装的是很多小铁砂,形成霰弹的效果,小家雀啥的能蒙上几只。 而要对敌人有杀伤力,就必须装填独弹,并加大装药量。这就意味着对鸟铳质量的严格要求,否则就很容易炸膛,造成使用者的伤亡。 据此分析,英国公张维贤肯定拿来的是质量最棒的鸟铳,甚至装填弹药的兵士也减少了用量,以确保万无一失。 朱由校摆弄了一会儿鸟铳,便交给了神机营的兵士。 皇帝想用什么,想看什么,自然是最好的。但要依此作出武器质量和性能的判断,那就太天真了。 更何况,武器再先进,也要看人的因素。就凭明军现在的精神意志和战斗力,装备比鸟铳再先进的武器,也无法取得胜利。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甲午战争,难道是清军的武器不如日军?难道是清军的兵力不够多? 把鸟铳和三眼铳还给神机营的兵士,让宫人送他们出宫。放枪的新鲜劲儿一过,朱由校的情绪并不高。 “皇爷可要冰嬉玩耍?”王体乾带着谄媚的笑,躬身道:“奴婢这便让人去取拖床。” 冰嬉?是在冰上嬉戏嘛,冰刀还是滑雪板?还有这个拖床,又是什么东东? 朱由校好奇心起,说道:“那便取来拖床,朕看看如何玩耍?” 王体乾欣喜不已,看来这个建议很对皇帝心意,玩儿得高兴,自己又能多得几分宠信。 客氏被逐出宫,魏大爷虽获任厂督,却已经不能常在皇爷身旁,显是失了圣眷,他代表皇爷前去问话,对此很是清楚。 只有留在皇爷身边,才能巩固恩宠,王体乾深知这一关窍,岂能不卖力讨好献媚? 时间不大,在王体乾的指挥和督促下,宫人们便把拖床取来,摆在了冰面上。 嘿,这不就是爬犁,或者叫雪橇也行。 朱由校仔细一瞅,乐了。 拖床是以木作平板,上加交床,前面有几条绳索,几个看似强壮的太监拉着。这不就是后世北方冬季的公园里,经常招揽游人玩的雪橇嘛! 行,咱也玩儿一把明朝的雪橇! 朱由校笑得开心,在木板上的坐榻上坐好,几个太监在前拉,王体乾这个奴才在后面推,还陪着说笑。 没错,这就是明代一项经典的体育运动——冰嬉。 那位做梦割鸟儿的刘若愚在自己所着的书中记载:“阳德门外,冬至冰冻,可拉拖床,以木作平板,上加交床,一人在前引绳,可拉二、三人,行冰上如飞。” 拉绳的太监们鞋上都绑了防滑的草绳,拉起拖床来不算太快,可也不是很慢。 朱由校还大声提醒着别往池子深处拉,靠岸处已经冻实,绝无问题,可中间却不是很保险。 珍惜生命,离水远点! 朱由校可是早就有这样的觉悟,这冰嘛,也是水变成的不是,得加点小心。 “贴着岸边拉,皇爷的谕旨没听见啊,你们这几个狗奴婢。”狗奴婢王体乾在狐假虎威。 第十八章 会爬树的宫女(小年快乐) 拖床在冰面上滑行,朱由校裹紧貂裘,随意地张望着周围开阔的景观。 琼岛耸立于北,南台(瀛台)对峙于南,长桥卧波,状若垂虹…… 朱由校突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岸边树上,有一个淡红色的身影在缓慢移动。 宫女张裕儿万历年间入宫,当时只有六岁,如今已是十七岁的豆蔻年华,出落得亭亭玉立、容颜娇俏。 但是,宫女何其多也,皇宫何其大也,有很多宫女太监的,一辈子都没见过皇帝。 张裕儿也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做宫女,干自己的活儿。能吃饱穿暖,就算浑浑噩噩也是身不由己,宫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而且,张裕儿性子比较直,不太会曲意奉承,自然也就捞不到什么好差使。被派到西苑干洒扫类的粗活儿,就是个保洁员。 今天皇上突然驾临西苑,可是大事情。 尽管干粗活儿的太监宫女们靠不上前,也都按照内官的命令,急急忙忙换上鲜亮的衣服,让皇爷远观也能赏心悦目。 那边朱由校在咣咣地放枪,张裕儿等宫人便在远处候着。 咦?!张裕儿正百无聊赖时,突然发现一只小猫咪不知从哪里钻来,爬在旁边的树上。 张裕儿左右瞅瞅,没人注意她,便走过几步,带着欣喜快活的笑容,伸手招呼着,“小猫咪!” 猫咪瞅着靠近的少女,并没有畏缩,两只异瞳亮光闪闪地盯着张裕儿,似乎在审视打量。 “乖呀,让我抱抱啊!”张裕儿的心被萌化了,十七岁的大姑娘象个小女孩儿似的,柔声说着,伸出双手。 小白歪了下脑袋,好象在思考,然后“喵呜”一声,没跑没跳,被张裕儿捧到手中,抱进了怀里。 “你好乖呀,好漂亮啊!”张裕儿满是惊喜,抱着猫咪,轻轻抚摸,瞬间便成了猫奴。 小白偎在少女怀里,顺着少女的抚摸,晃着毛茸茸的脑袋,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张裕儿愈发宠爱,笑得更开心,“你的毛又白又软,象雪一样呢!哎,你的眼睛一只是蓝的,一只是黄的……” 以小白爱不释手的同时,张裕儿也猜测到这猫如此干净,肯定不是什么流浪猫,可能是宫中哪位贵人养的,心中不免失落和不舍。 “我只是个宫女,可能养不了你呢!”张裕儿把猫咪捧起,正对着两只亮亮的异瞳,叹惜着说道。 小白眨了下眼睛,咪呜了一声。 张裕儿把猫咪重新抱在怀里,摸着它的头,想多享受与猫咪亲密相处的时间。 突然,小白身子一动,从张裕儿的怀里跳了下去,三蹿两跳便爬上了一棵大树。 “猫咪——”张裕儿愣了一下,急忙去追。 就在张裕儿伸手掂脚要够到猫咪的时候,小白后退了两步,转身又爬高了一个枝丫。 “乖猫咪,快下来。”张裕儿张着手,柔声哄着,“乖啊,我这有好吃的。” 小白盯着张裕儿,喵呜一声,根本不为所动。 张裕儿又哄了几声,见猫咪不乖不听话,可也没继续往上爬,便挽了挽裙脚,手足并用,顺着树干爬上去。 这一段树干在岸边,已向一边倾倒,倒是不难爬。 可就象故意逗她似的,就在快要够到小白的时候,这猫咪便动了,利索地又爬高一节。 “哎呀,你这么顽皮。”张裕儿娇嗔着,伸手拂掉落在头上的雪团,迟疑了半晌,在小白的歪头注视下,又向上爬去。 张裕儿这回爬得很辛苦,小白在树枝上也没再逃,好象在等着她来抓。 “贱婢,敢在皇爷面前放肆,还不下来。”树下一声尖厉的斥骂响起,吓了正伸手抓猫的张裕儿一大跳。 张裕儿往树下一看,几个宫人已赶了过来,为首的宦官瞪着眼睛,正仰脸训斥。 而皇爷穿着貂裘,缓步走来,望过来的目光带着好奇和迷惑,却并没有怒意。 张裕儿吓得够呛,也没看出皇爷并没有发火震怒,顾不得猫咪,赶忙往下爬。 上去容易下去难,张裕儿又是心惊胆战,脚下失滑,惊呼一声,跌了下去。 朱由校见宫女爬树,很是好奇,来到近前,便听到娇脆的惊叫,一个身影从上摔了下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朱由校快上两步伸手去接。一股大力撞进怀里,他一个趔趄,和张裕儿滚倒在雪地中。 枝摇树动,一篷篷的雪撒落下来,落得树下众人满身满头全是。 幸好张裕儿爬得不高,只有三米多。尽管也有不小的冲击力,但也只是把朱由校撞倒在地,并无大碍。 “皇爷,皇爷……”王体乾大惊失色,跑过去抢救皇帝。 朱由校被扶起来,扑打掉身上的雪,转头看向这个爬树的宫女。 张裕儿自知惹了大祸,跪倒在雪地里,连连叩首,“奴婢该死,请皇爷恕罪。奴婢该死……” “你个贱婢,冲撞皇爷,当真该死。”王体乾见皇爷没事儿,又厉声斥骂起来。 朱由校抬了抬手,制止了王体乾,表情有些怪异,刚刚抱着的感觉不错,这丫头挺有料啊! “喵呜!”小白从树上跳了下来,蹿到张裕儿面前,转头看着众人,瞪圆眼睛,又是一声“喵呜”,好象在为张裕儿辩护。 “小白——”朱由校没想到猫咪突然出现,他可并没带小白来西苑。不过,他转瞬间也想明白,这个宫女爬树的原因。 “原来是白娘娘。”王体乾立刻展颜媚笑,蹲身想抱小白。 朱由校翻了翻眼睛,王体乾这个狗奴才还真是狗奴才,给小白的这个封号很牛啊! 小白却不加理会,蹭了蹭张裕儿撑在雪地的手臂,歪着脑袋,看着张裕儿的脸,发出亲昵地叫声“喵呜”。 张裕儿不敢抬头,看着地上这可爱的猫咪,也不敢笑。 “抬起头来。”朱由校心有所动,开口说道。 张裕儿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终于看见了少年皇帝,又马上垂下眼帘,不敢直视。 嗯,长得挺好看滴! 朱由校作出了决定,忍着笑意说道:“小白愿与你亲近,朕便封你为铲屎官,以后就由你照顾小白。” 说完,朱由校转身而去。 第十九章 名人大佬哇! “启驾回宫。”王体乾赶忙命宫人侍候着,走了两步,又转头对愣怔着的张裕儿吩咐道:“别傻跪着了,你的福份来了,快把白娘娘抱好,随皇爷回宫。” 张裕儿眨了眨眼睛,虽然不太懂这个“铲屎官”有多大,可让她照顾猫咪却是明白的。 她赶忙爬起身,胡乱扑打掉身上头上的雪,把小白抱在怀里,小跑着跟上队伍,随着皇帝返回了乾清宫。 …………… 半轮冷月在云间浮动,宿雪映着月光,把殿外的阶下空地照得白皑皑一片。 殿内暖意融融,少年皇帝正在听刘若愚念奏书,外间的暖阁内,新任“铲屎官”张裕儿则陪着小白在玩耍。 明明是只小母猫,竟然不喜欢让英俊聪慧潇洒无敌九五至尊的皇帝撸,竟和一个宫女亲近,朱由校都觉得奇怪。 “陛下,少詹事兼河南道御史徐光启上疏辞归。”刘若愚的禀奏打断了朱由校的纠结,更让他精神一振。 谁,徐光启?!哇,名人大佬啊,竟然就在京城,可这辞归是什么意思? “徐光启因何辞归?”朱由校精神一振,随后便皱眉询问,也开始在脑海中搜索融合了天启帝的记忆。 在融合的记忆中,天启元年徐光启上疏回天津养病;六月辽阳失陷,他又奉召返京,然后就没有了。 光看奏疏,就是辞归养病,但刘若愚却知道些之前的事情,尽管不是很清楚。 “奴婢听说徐大人奉召返京后,力请使用红夷大炮守城,因此与兵部尚书意见不合……” 哼!不待刘若愚说完,少年皇帝便一拍桌案,满脸的怒气,“又是兵部尚书张鹤鸣,狗屁不是的东西。” 刘若愚垂下头去,装作看奏疏,既不附和,也不反对。 少顷,便听见少年皇帝的声音响起,“徐光启的辞归奏辞朕不准,明日派内官宣他来乾清宫觐见。” “是,奴婢遵旨。” 少年皇帝似乎还有些余怒未息,停顿了半晌,沉声说道:“把兵部所有官员的名单找来,朕倒要看看,还有没有可用之人?” “是!”刘若愚答应着,却不是很明白皇爷因何发这么大的火,连兵部所有官员都牵连上了。 别人不知道,朱由校难道不清楚徐光启是多么牛逼的人物? 中国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学贯中西并掀起了第一次“西学东渐”,而单只凭翻译《几何原本》,朱由校觉得就值得称其为伟大。 这样的国宝,朝廷不能重用,反倒是张鹤鸣之流窃据高位,阻碍贤路,岂能不让朱由校生气愤怒? “喵呜!”小白不知何时跑了进来,跳到书案向着朱由校叫。 张裕儿怯怯地跟进来,微垂着头躬立,手绞在一起,指甲盖都挤得发白。 朱由校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摸摸白娘娘的大脑袋。 小白只让他摸了两下,便“喵呜”一声跑开,又跳进了张裕儿的怀里。 看着小白亲昵地蹭着张裕儿胸前的饱满,朱由校直吐槽,你特么的是只小母猫好不好,同性相斥的道理怎么不好使了? 张裕儿抱着猫,躬身一礼便要退下,朱由校已经吩咐道:“就呆在那儿,朕看着小白,心情还能好些。” “是,奴婢遵旨。”张裕儿恭谨地应着,却没敢坐下,抱着猫站在那里,手上撸着白娘娘。 朱由校端起宫人奉上的茶水慢慢喝着,思路又转回到徐光启和红夷大炮上。 徐光启可称为全才,既能文举中榜,又精通科学知识。这也是古人的一个特点,很多文人就是这样,什么医学、占卜、数算等等,让朱由校佩服不已。 但朱由校却认为一专多能固然厉害,可要发挥全部的智力和精力,还是要专业才好。 当然,古代也没有提供那个土壤。没有科学院,没有研究所,读书人除了科举当官,哪有别的选择? 要不,徐光启还是别在官场混了,扯皮倒灶的事情太牵扯精力,还是专心搞科研最对路。 朱由校有了大致的思路,心情稍微舒缓,抬起头,便看见张裕儿笑得开心,正给小白挠痒痒。 小白咪着眼睛,舒服得发出呼噜声,还不时动一动,换个地方让猫奴挠。 喵星人倒是会享受,朱由校的视线从小白身上移到张裕儿的脸上。 这丫头笑得发自内心,再加上充满青春气息,一下子就让人也跟着轻松快活起来。 “嗯——”朱由校发出声音,引起了张裕儿的注意,不由得手上稍缓,抬头看向皇帝。 “那个,你叫张裕儿?家在哪里呀,什么时候进的宫?” “回皇爷,奴婢是顺天府涿州人氏,六岁入宫,模模糊糊记得小时候在家,父母便是这么叫的。”张裕儿恭谨地施礼回答。 朱由校点了点头,六岁入宫啊,虽然记事儿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也忘得差不多了。 六岁入宫,顺天府,张裕儿? 朱由校眉毛一挑,略有些惊疑,目光再次移注到这个青春少女身上。 历史上的天启帝有个妃子,姓张,也是六岁入宫,初为宫婢,得天启帝临幸有孕,得封裕妃,史称张裕妃。 然而,身怀龙种,由宫女到妃子,并不是张裕妃幸福生活的开始,而是凄惨结局的开端。 因为张裕妃为人直爽,对客氏、魏忠贤的恶行有不满的言论,所以被魏、客视为异己,关系不睦。 借着张裕妃怀孕十三个月,依然没有分娩,客氏和魏忠贤便以欺君之罪,将她废掉,幽于别宫。 所谓“别宫”,据考证还不是单指冷宫,而是比冷宫环境更恶劣的宫殿夹道,也就是宫墙间的过道。日晒雨淋,连个遮挡的地方都没有。 不仅如此,客氏还下令断绝张裕妃的饮食,也不派人前去接生。 数日后,天降暴雨,张裕妃饥渴难忍,只能拖着沉重的身体,匍匐着爬到屋檐下喝雨水止渴,想保住性命。 可身体虚弱,又喝下脏水,张裕妃更难支撑。 十四天后,张裕妃终于饥渴加疾病,香消玉殒,年十八岁,以宫女身份下葬。 第二十章 可怜的,多吃点吧! 张裕儿在少年皇帝的注视下显得更加局促,垂下头去,不知皇爷为何如此盯着她看。 可能真是这个苦命的女子啊,朱由校心中暗自叹惜,也为自己赶走客氏而觉得庆幸,甚至是有些骄傲。 不是嘛,他逐走狠毒的客氏,挽救了这个花季少女。 张裕儿不敢抬头,可却能感觉到少年皇帝的咄咄目光。十七岁的年纪,已经知道些男女之事,红晕慢慢升起,从脸庞向脖颈蔓延。 就在她心中忐忑不安时,少年皇帝的声音响了起来,“可怜的,这盘点心赏给你吃。以后呢,也要多吃饭。” 是说我嘛? 张裕儿抬眼看了一下,正对上少年皇帝和熙温暖,似乎还带有几分疼惜的目光,以及轻推过来的点心盘子。 这家伙怀的是哪咤嘛,十三个月还不生? 朱由校看着张裕儿施礼谢恩,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 晚睡晚起,不用去赶公交上班打卡,也不用累得够呛还挨领导训斥,他是大明皇帝,想怎样就怎样。 早膳有了新规矩,六个菜,三荤三素,必须有道鱼,自然主要是为了白娘娘准备的,不管它爱不爱吃。 这相对于之前的十几道菜肴的规格,已经算是节俭了。尽管朱由校还是吃不了,也没再削减。 皇帝嘛,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其实都不是什么问题。 国家治理得和平安定,老百姓能吃饱穿暖,你就是再奢侈,也是明君。 反之,你就是吃糠咽菜,衣服上补丁撂补丁,老百姓也照样造你的反。 崇祯就是个实实在在的例子,节俭不,勤政不,可照样起义蜂拥。 中国老百姓可是最能忍耐的,但凡能活下去,也不会揭竿而起。 张裕儿已经是很称职的“铲屎官”,嗯,她现在手里拿的不是铲子,而是筷子,又快又好地把白娘娘点的菜挟到盘里,鱼肉也细心地剔掉刺。 白娘娘吃得欢快,大脑袋轻晃着,两只异瞳微眯,一副吃货很满足的神情。 这家伙的脑袋似乎是又大了,或者说是脸也行,这大脸蛋子—— 朱由校细嚼慢咽着,不时瞅一眼这个唯一能与九五至尊同桌吃饭的喵星人。 “皇爷,少詹事兼河南道御史徐光启在外候见。”小太监进殿禀报。 王体乾瞪了小太监一眼,躬身谄笑道:“皇爷,先让徐大人去暖阁候着,您用完早膳再召见他?” 朱由校想了想,开口说道:“也好。”停顿了一下,他又吩咐道:“给徐大人端碗梗米粥,还有这小菜和八宝馒头也送过去。” “皇爷体恤臣子,英明宽仁之至。”王体乾拍着马屁,让太监把少年皇帝的赏赐送出去。 皇帝赐食,那可是无比的荣耀,说明皇帝心中有你。看来,徐光启将得重用,王体乾马上就有了这个猜测。 朱由校加快了进餐的速度,吃饱后漱口擦嘴,便欲起身去正殿召见徐光启。 走了两步,朱由校又停了下来,伸手点了点桌上的玉丝肚肺,笑着对张裕儿说道:“味道不错,赏你了。其它的菜肴、饭食,你不嫌的话,想吃就吃。” 张裕儿脸上泛起红晕,刚才确实多看了几眼,觉得很好吃的样子,没想到被皇爷看出来了。 剩饭剩菜?不存在的。皇帝吃剩的,那也是御膳。明清时期,民间贩卖皇帝剩饭剩菜相当盛行。 平民百姓认为,既然是皇帝吃过的东西必定沾着皇气,皇帝的口水那还叫“龙涎”呢。 吃了这些,读书能考中状元,平头百姓能做官,做买卖也能发财。因此,在百姓眼中,这些膳食可是很珍贵滴! 看着施礼谢恩的张裕儿,王体乾抿起嘴角,觉得这丫头也象是很得皇爷喜欢,很有前途的样子。 朱由校来到大殿,升座之后,宫人很快便将徐光启传召而来。 “臣徐光启拜见陛下,谢陛下赐食。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光启进殿后跪倒叩首。 “徐爱卿免礼,赐座。”朱由校抬了抬手,命宫人搬来绣墩。 徐光启谢恩之后,在绣墩上斜签着坐下。 “徐爱卿力请用红夷大炮帮助守城,朕深以为然。”朱由校沉吟着问道:“朕还知徐爱卿博究天人,皆主于实用。除红夷大炮外,还有何富国强兵化民之策,徐爱卿尽管说来。” 徐光启被皇帝宣召,很是有些迷惑不解。 天启继位后,徐光启并未得到重用,他也以志不得展,两次藉病辞归。 徐光启怀着猜测和忐忑的心情入宫,却是先得了皇帝的赐食,已是极大的荣耀和体恤。 现在,听到皇帝赞同他用红夷炮的建议,并给予“博究天人”的高度评价,并请教富国强兵化民之策,徐光启一时心情激荡,不知怎么说才好。 朱由校让宫人给徐光启奉上茶水,他则面带微笑,似是鼓励,也似是期盼地望着徐光启。 徐光启强自平复心情,思索了一会儿,拱手奏道:“微臣以为,生民率育之源,乃国家富强之本……” 农业为富国之本,正兵为强国之基,这就是徐光启禀持的治国理念。 新鲜嘛,一点都不新鲜。农耕国家嘛,随便找个官员来问,几乎都能说出这个答案。 但答案是相同或一致,可实现的方法呢,又有几个人能将实用来阐述这虚的理论? 而相对于数学、天文、历法,乃至军事,徐光启都有研究,并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但他最想编撰的,却是一本农书。 这本农书在历史上很有名,叫做《农政全书》。 现在,书稿还只是存在于徐光启的头脑之中,官场不顺,他请辞而去,也是想集中精力,完成这本富国安民的农书。 徐光启开始讲得有些粗略,可看到少年皇帝没有厌烦之色,反倒是听得认真,不时微笑颌首时,他受到了极大的鼓励,说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细。 “水利为农之本,无水则无田。西北有广阔荒地弃而不耕;大量粮食由漕运转输,耗费惊人……” 在北方实行屯垦,以期扭转南粮北调的问题,借以巩固国防,安定人民生活。出发点是好,但小冰河期将临,恐怕难以实现。 第二十一章 地瓜地瓜,额是土豆 感谢书友“大号被封用小号”的打赏。 分隔线 朱由校有自己的判断和想法,但对徐光启的思路却还表示赞赏,颌首称善。 “臣曾作《甘薯疏》……甘薯所在,居人便是半年之粮……” 干叔叔?还亲大爷呢?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突然眸光一闪,抬手打断了徐光启,稍显急切地问道:“徐爱卿作《甘薯疏》,朕怎没看到?另外,这个甘薯,由何而来,长的什么样子?” 徐光启拱手答道:“《甘薯疏》乃臣于万历四十一年在天津闲住时所作,同时还着有《芜菁疏》《宜垦令》《农书草稿》等。至于甘薯,乃是从海外流入,先于闽越种植……” 地瓜,肯定是地瓜无疑。 朱由校这个激动啊,烤地瓜,炸薯条……嗯,这都是小事儿,能救国救民才是最重要的,实际意义甚至要超过火枪大炮。 或许有些夸张,但明朝要是早推广种植了地瓜、土豆、玉米等高产作物,因为小冰河期造成的灾害,以及历史的走向却绝对会发生改变。 徐光启看少年皇帝兴奋不已,搓着手在御座前来回急走,不禁微抿嘴角,有些好笑。 朱由校停下脚步,目光坚定,“明年春天,嗯,先在甘陕、河南、山西,还有直隶,推广种植甘薯。朕这便下旨,令各地官员督促进行,不得敷衍懈怠。若达不到标准,严惩不贷。” “陛下——”徐光启赶忙起身奏道:“直接下旨似为不妥,还是交廷议为好。” 朱由校皱了皱眉,也不想和徐光启争论这个,转而问道:“徐爱卿,可知道土豆这个作物?也是长在土里,与甘薯较为相似,吃起来面面的。” 徐光启想了想,不太确定地答道:“臣记得万历年间进士蒋一葵撰着的《长安客话》中,似乎提到地土豆,不知和陛下所说的是不是一物?” 地土豆?土豆? 朱由校也不确定,眼角的余光看到刘若愚表情有异,似有话说,便伸手一指,“有话就说,朕不怪罪。” 刘若愚赶忙躬身奏道:“奴婢好象听说过土豆,在上林苑似有种植,皇爷可命人取来辨看品尝。” 马铃薯又叫土豆,在明末传入中土,由于其品种上的特殊与罕见,仅有达官显贵方能享用,老百姓绝对吃不到。 而明代上林苑有专司蔬菜种植的“菜户”,在筛选、培育马铃薯上有一定技术优势。 但它毕竟是服务于宫廷的机构,既不会大面积栽种马铃薯,更不可能将薯种和种植技艺传入民间。 直到明末清初,战乱导致上林苑荒废,那些“菜户”流落民间,土豆的种植技术才逐渐传播开来。 呵呵,原来土豆就在咱自家园子里种着呢,还瞎找啥,这可太省事了。 朱由校目光转向徐光启,笑着说道:“上林苑改为新作物试验场,由徐爱卿指导管理。另外,徐爱卿也不必去天津,且在京安心休养,并将有关富国强兵安民的策略写好奏上,还有你看好的众多人才,也一并推荐。” 徐光启看少年皇帝的脸色,知道事情已有转机,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已是大有实现的可能,心中欣慰,施礼告退。 看着徐光启退下,朱由校还是兴奋激动,坐在御座上面带笑容,憧憬暇想。 明末的民乱四起,归根结底就是一个“食”。 说得再通俗一点,谁吃饱了撑的,冒掉脑袋的危险去造反? 要是丰衣足食的话,别人劝你造反,你肯定大嘴巴子抽过去。有病啊,吃饱了撑的,你丫的想害老子! 哪怕再退一步,不是丰衣足食,而是有一口地瓜粥喝,估计也没多少人拎着耙子、扛着锄头去跟官兵玩命儿。 地瓜和土豆呢,非常耐旱,产量还高得吓人。和当时北方主要种的麦子比,高出几倍不止。 而象玉米、地瓜、土豆等外来作物,都是在明末传入中国的,你说是不是天眷大明? 可惜的是,没人重视,没人督促着推广种植,反倒是让糠稀得了便宜,搞出了个吃地瓜啃土豆喝糊糊粥的盛世。 地瓜地瓜,额是土豆。 朱由校鼻中似乎闻到了烤地瓜那诱人的香气,脸上露出了傻傻的笑容。 “皇,皇爷——”刘若愚从小太监手中接过整理好的吏部官员名单,看皇爷的状态,有点不知道该不该打断皇爷的白日做梦。 啊,啊!朱由校缓醒过来,下意识地抹了下嘴,耶,没流哈拉子呀! “皇爷,吏部官员的名单整理好了,您看——” 兵部的看过了,没啥意思;吏部的嘛,既然拿来了,那就随便听听! 得到皇帝的首肯,刘若愚开始把吏部官员的名单按从大到小的顺序念出来。 赵南星,啥也不是;这个谁,不认识;那个侍郎,没印象…… 朱由校听得很是无聊,也相当地失望,张嘴打了个呵欠。 刘若愚看少年皇帝这个状态,念起来也没劲儿,声音变低了一些。 “……稽勋郎中孙传庭,验封主事张畴……” “等等等等。”一脸无聊困倦的少年皇帝突然坐直了身子,眼睛也瞪起来了,伸手指了指刘若愚,“刚才念的再重复一遍,朕没听清。” “是。”刘若愚答应着,重复道:“验封主事张畴微。” “不是这个,前一个,姓孙的。”少年皇帝皱了皱眉。 刘若愚仔细看了看,重新念道:“稽勋郎中孙传庭……” “孙传庭,果然是孙传庭,朕还以为听差了,怎么跑吏部去了?”少年皇帝抬手停住了刘若愚,嘴里嘀咕着。 刘若愚不明所以,便看见皇爷掏出小本本,提笔在上前写划着什么,脸上笑眯眯地。 “朕要看孙传庭的履历,尽快送来。”朱由校写完,抬头吩咐。 这招儿好使啊! 朱由校肯定要笑,都笑到心里去了。 即便是穿越者,知道很多牛人猛人,但要一下子想起来,并且派人去找,还是很有问题的。 谁也不是电脑,能记得那些牛人猛人的年龄和履历,甚至是记得历史事件发生的具体年月日。 第二十二章 谁是朕的能臣 何况,都说时势造英雄,牛人猛人是历史造就的,还是无论何时都能正常发挥,朱由校也不能确定。 比如孙传庭,明末猛将,可创出功绩的时间却不是现在。 现在的孙传庭是否已经具有了那种牛掰的能力,还未可知。 所以,朱由校把孙传庭的名字记下,也要考察后才能决定是否重用。 或者说,他准备提前给孙传庭施展的空间,以便他尽快地成长。 找到了孙传庭,朱由校感觉收获巨大,心中欢喜。 虽然名单中可能还有人才,但他不认识啊,只能委屈他们,慢慢地熬,自己寻找闪光的机会了。 满朝文武,谁可用,谁不可用,谁将是自己能够重用并依靠的既忠且能的臣子?对于朱由校来说,正是目前要解决的大问题。 以皇帝的身份力压群臣,不服就罢黜,甚至是象崇祯那样滥杀滥换,倒是痛快了,可结果却未必乐观。 据统计,崇祯执政十七年,一共杀掉七个总督,十一个巡抚,还象走马灯似的换了十七个兵部尚书和五十个内阁大学士。 在朱由校看来,对那些不顾大局,只顾党争和争权夺利的王八蛋,大开杀戒是没错的。但不分青红皂白地滥杀,却会危及到政权的基础。 崇祯杀了那么多人,有“扶危定倾”的人物顶上来吗? 事实证明,不仅没有,反倒是形势每况愈下,并和官员们走上了彻底的对立面。以致自缢煤山时,身边只有一个太监跟随。 哪怕你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金口玉言、出口成宪,想杀谁就杀谁,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可也难凭一己之力挽大明于危难。 实心任事的官员在哪,是谁?忠肝义胆、力挽狂澜的名帅、猛将在哪,是谁? 想杀的,要换的,朱由校已经在小本本上记了好些名字。可谁能顶上来,并更新气象,却着实令他头痛不已。 朕的心腹,朕能放心托付重任的股肱之臣,朕能寄予胜利期许的能战将帅,朕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咋就辣么的少呢? “启禀万岁,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厂督魏忠贤,在外候见。”小太监的通传,打断了朱由校的思绪。 魏忠狗来汇报工作了呀,这可关系到朕酝酿的反腐风暴是否能刮起,风力能达几级的大事情啊! 朱由校吩咐一声,令魏忠狗来御书房奏事。 ………………… 护国寺始建于元代,原来叫崇国寺。最早是元丞相托克托故宅。 明宣德四年(公元1429年)更名为大隆善寺,明成化八年(公元1472年),赐名大隆善寺护国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庙和庙会便联系起来,除了进香敬神、借佛游春外,集市交易也应运而生。 护国寺庙会上的摊子名目繁多,如绸缎、布疋、衣饰、瓷器、古玩字画、扇子、炊具、医药、食品、花木、测字算卦、卖艺、杂耍等等。 商摊多,货全人自然多。“自山门内,夹道支棚为摊,百货杂陈,游人辐凑至不能驻步”。 别看象个杂货市场,可消费额却不少。 有诗为证:“东西两庙货真全,一日能消百万钱。多少贵人闲至此,衣香犹带御炉烟。” 而在逛庙会的人群中,不时能参加会试的举子。院试、乡试已经完毕,会试将在开春后由礼部举行,又称春闱、礼闱。 会试的日期基本上是固定的,时间为二月初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 而会试的录取时间为二月二十七日,发榜则在二月二十八日。榜上有名者称“贡士”,第一名称“会元”。 会试之后便是殿试了,日期定在三月十五日。殿试之后,三甲及黄榜产生,也就是状元、探花、榜眼,以及其他进士的名次。 限于古代的交通工具和道路情况,一般江南甚至更远的闽粤学子往往乡试刚考完便踏上旅程。 而江北的学子由于路途较近,往往是在年后才会上路,于正月中下旬抵达京城。 当然,会试的举子多数都会提前十天半个月来到京城,安顿好后或是温习功课,或是走亲访友,或是递帖拜访名士,或来个聚会吟诗作对酸上一酸。 朝中有人好作官,千古不变的定律。 即便会试落榜,举人也有做官的资格。若是结交到朝中权贵,或是名门望族的子弟,放个实缺也是美滋滋。 当然,外地举子来到京城,见识下天子脚下大都市的繁华,以及风土人情,也是应有之意。 逛逛庙会,尝尝风味小吃,几个相熟的举子说笑着走在前往庙会的路上。 “这京城风貌确让人大开眼界,我等处处新鲜,只有文兄处之泰然。”王姓举子一边欣赏着街旁酒楼茶肆,一边对着文震孟说道。 文震孟苦笑着摇头,伸手指了指鬓边的白发,自嘲道:“在下已是十次会试失利,于这京城甚熟,自然不觉新奇。” 另一个举子姓陈,赶忙安慰道:“文兄博通经史,尤长于《春秋》,加之又有会试经验,此番定能高中。” “正是,正是。”刚才说文震孟处之泰然的王举子自知失言,触到了文震孟的痛处,也赶忙点头赞同。 文震孟已经四十有六,心理成熟,自然也不会纠结此事。 时间不大,众人又说笑自如,谈天说地。 “听说此番会试以策问为重,圣上亲出试题呢!”王姓举子不太确定地说道。 陈姓举子微微颌首,说道:“圣上登基后的第一次会试,重视倒也不以为奇。只是这策问的试题,倒是不好猜测?” 文震孟想了想,说道:“两位贤弟可看过昨日的朝廷邸报,圣上下旨重开武举,且动用内帑给予入京参加武举者盘费银,并允许宿住驿馆。” “咦,武举给盘费银,这可是我等亦未有的待遇啊!”王举子发出惊咦之声。 参加科举考试,路途漫漫,行旅艰难。近的还好说,远的有几千里的路程,便要行走数月,吃住行的费用不菲。 第二十三章 古人很生猛 官宦之家或者富家子弟,家境殷实,花费自不在乎,可以当作一次旅游。 而穷苦人家,则要多方筹措,甚至是边打工边读书,以积攒赶考的路费。 因此,在历朝历代,无论是政府,还是民间,都有一些对应试举子的资助政策。 官方的优待政策通常是用驿站的车马接送,或是准许举子宿住驿站等等。 但朝廷直接给举子发银子,却很少见。好象在清朝同治年间,才开始发放“公车费”。 更关键的是皇帝用的内帑,也就是私房钱。相对于能捞钱却对用于国事很抠搜的万历、嘉靖等,少年皇帝的行为令人惊讶。 当然,这也从另一方面显示出皇帝对于开武举的重视程度,竟有超过文举之处。 陈举子想了想,说道:“国多战事,故思良将。以往武举应者寥寥,这也是无奈之举!” “嗯,应是如此。”发出惊咦的王举子又充满了自豪感,武举没人稀罕,进士才是光宗耀祖的不二道路。 文震孟笑了笑,说道:“二位贤弟,你们说,这会试的策问是否和兵事有关?” “哈,文兄高见。”王举子拍手称是,笑道:“依某看来,策问当与强兵有关。” 陈举子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在下的一个亲戚在工部为官,与某言说,圣上下旨,擢升徐光启为工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主管军器局、兵仗局、火药局等,并赏赐徐光启宅邸。” 有意停顿了一下,陈举子继续说道:“另外,有传闻说此次会试的主考官将由徐侍郎担任。” “徐大人得蒙圣眷?”文震孟摸着胡子,若有所思地问道:“陈贤弟可知为何呀?” 陈姓举子思索着说道:“徐大人连上五疏,《甘薯疏》、《芜菁疏》、《吉贝疏》、《种棉花法》、《粪壅规则》,圣上皆准,颁发地方,令各地方官遵照无误,尽快实行。” “全是农耕的?”文震孟有些诧异,可还不是十分确定,“可徐大人却兼工部右侍郎,主管军器制造?” 陈姓举子摇头苦笑,“圣意难测,某也不解。” 伴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王姓举子匆忙喊道:“文兄、陈兄,快些避让马匹。” 一群骑手纵马急驰而来,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没有丝毫减速,离得近了,便看清是几个锦帽貂裘的少年,非富即贵的二世祖。 惊呼尖叫声中,人们纷纷闪避,有躲闪不及的,还被绊个跟斗,摔倒在地。 几个纨绔见人们的惊慌躲闪,还哈哈大笑着,好似看见了什么好玩儿可乐的场面。 一个老汉赶着驴车慢慢地向前行着,兴许是耳背,身后的尖叫惊呼声没有听到,也没有提前向路边靠,等到骑手近前,已是来不及了。 一个骑手稍转马头,从驴车旁驰过,嫌老头儿赶着车碍事,挥起马鞭猛地抽打在毛驴头上,嘴里还骂道:“瞎驴,滚远点。” 毛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鞭子打毛了,嘶叫一声便向旁蹿。赶车的老汉猝不及防,被闪得向后仰,差点摔下车来。 驴车撞翻了路边的一个木板车搭的简单摊子,摊主是个穿着普通,甚至是些破旧的中年人,身旁还跟着一个冻得瑟缩的小女孩。 中年人被摊子刮得一个趔趄,冰雪地又滑,摔倒在地,木板车倾倒,眼看就要砸到吓呆了的小女孩身上。 一个瘦削的人影闪现而出,身子一探,手一伸,抓住了木板车的边缘,“嘿”的一声,竟将倾倒的板车停住。 站稳了脚跟,瘦削之人双手用力,很轻松地将木板车搬起扶正。这时,人们才看清,竟是个举子打扮的男子。 皮肤白净,身材瘦削,从外表看,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要知道,他刚才可是仓促之间便单手停住了倾倒的板车。这和站得稳稳准备好再发力,可是大不相同。 摊主这时才从地上爬起来,他看得清楚,要不是这位先生出手,板车肯定会砸到女儿身上。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多谢。”中年汉子打躬作揖,又拉过小女孩,让她跪下磕头拜谢。 瘦削举子伸手拉起小女孩,对中年摊主说道:“不必如此多礼,在下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快收拾摊子……” 嘴上说着,瘦削举子抬起头,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一个汉子。 毛驴受惊,撞翻了摊子却还没停,继续向前冲,从街道这边跑到街道那边。 驴车颠簸,赶车的老汉摇晃不止,别说拉缰停驴了,就是能不从车上掉下来,已是尽了全力。 眼看着又要伤人,迎面奔来一个矫健的身影,侧身让过驴头,一手抓住了毛驴的挽具,一手按在驴车的车辕上。 这人身材匀称,十分强健,从里到外就透着一股子彪悍。只是被毛驴拖了两步,他身体前倾,脚下就已经稳住。 低吼一声,额前青筋迸现,这人生生止住了毛驴的奔跑。更让人咂舌的是,毛驴的两个前蹄都离地了,竟是被他的大力给顶起。 赶车的老汉被颠得晕头转向,好半晌才缓醒过来,下了车赶上前连声称谢。 只是这力拦惊驴的好汉面无表情,眸光一闪,竟有几分冰寒之意,吓得赶车老汉腿脚发颤。 然后,好汉松开手,转身而去。 好大的力气,比自己还要强上几分。 卢象升,也就是扶车救人的瘦削举子,心中赞叹,可也没有追上去强行结交的意思,迈步继续向前走去。 止住惊驴的好汉跟上了前面的几个人,并不十分靠近,只是若即若离地在后随行。 朱由校回身看着,轻轻拍着跳到自己肩头的白娘娘,猜测着嘀咕道:“是让朕看那个大力气的举子,还是拦惊驴的锦衣卫?嗯,嗯,朕都看见了。” 白娘娘“喵呜”一声,好象听懂了,也好象朱由校按它的指示做对了,小爪爪用力一蹬,扑到了张裕儿的怀里。 朱由校收回目光,心中不由得暗自赞叹:古人还真是生猛,锦衣卫派出高手随行保护,能止住惊驴还不算什么。那个瘦削的举子竟也有一膀子力气,啧啧! 第二十四章 逛庙会 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嗯,这么说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 对于朱由校,这个时候北京城的面貌,还有风土人情啊,还真的没见过呢! 所以,他实际上就是逛庙会、看热闹来着。 糖葫芦啊,晶莹剔透的糖稀,红彤彤的小果子,几个小孩子围着小贩,欢快地叫着,你一串呀我一串,指点着在买草把上的糖葫芦。 来两串,一串自己吃,一串给张裕儿,这丫头可怜的,竟是在皇宫里饿死的。 “奴婢谢……”张裕儿要施礼拜谢,见少年皇帝瞪眼,赶忙又收住了。 出宫前朱由校便有交代,在外面不要乱称呼乱谢恩,谁要是暴露了身份,重罚。 酸酸香香,朱由校微微点头,小时候的滋味啊,竟然在大明朝又品尝到了。 “你也要吃?”张裕儿奇怪地瞅着包在毛皮里只露出大脑袋的白娘娘,这家伙正伸出一只小爪爪挠她。 朱由校瞅了一眼,咬下一颗果子,捏在手里递到小白嘴边。 异瞳的眼睛眨巴眨巴,大脑袋一歪,小白竟象是嫌弃似的不理,冲着张裕儿“喵呜”一声。 不吃拉倒,朱由校翻了下眼睛,把果子扔到嘴里,咔嚓咯嘣,大嚼起来。 白娘娘也吃了颗,就象是尝鲜似的,味道似乎不合口味,又缩进了毛皮里,被张裕儿单手抱着,象个小婴儿。 张裕儿很想吃,可皇帝在旁边,又不敢太放肆,看皇爷转头往前走,犹豫了一下,把糖葫芦缓缓放在舌边舔了一下,甜呢。 看着皇爷的背影,张裕儿轻轻地咬了一口,酸中带甜,香香脆脆,味道真好。 庙会倒是热闹,可朱由校却觉得很乱。没有统一规划,自发的集市,那摊子自然是左一个右一个,哪有空儿往哪摆,能不乱嘛! 而且,庙会上的商品倒是不少,玉器、古董、京装绢扇、首饰等等,还有家常用的百货,可朱由校不缺这些呀! 于是,边逛边吃,便成了朱由校等人逛庙会的主题。什么饽饽、卤煮、麻糖、丸子、年糕……每样吃的都不多,朱由校也就是尝个味道。 张裕儿可是过了嘴瘾,越吃越大胆,越吃越放得开。 朱由校还在摊子上买了个做工好看的布包,斜挎在丫头的肩上,鼓鼓囊囊装满了吃食。 除了吃,还有杂耍比较有吸引力,主要是张裕儿没见过。 翻跟斗打把式、走绳索变戏法儿等等,张裕儿秀目睁圆,看得起劲儿。看惯了后世更精彩表演的朱由校,为了照顾她,只好不留痕迹地驻足观看。 差不多过了下午一点,也就是未时,朱由校等人才逛完庙会,顺着街道出来。 “皇爷,前面是状元居,奴婢听说有几道招牌菜,味道很是不错。”王体乾凑近过来,开口说道。 朱由校想了想,吩咐道:“那就去尝一尝!” 王体乾赶忙招呼几个侍卫,卫护着皇帝向状元居走来。 状元居门脸不小,外面的柱子便是雕梁画栋,一看就知道档次不低。 进到店内,四下环顾,发现摆设更雅致。墙上挂着字画,地上摆着盆景,桌椅是红木的,地板是实木的,没有甲酫和污染。 一个大厅弄成这个样子,没有平常酒店的杂乱和喧嚣,也是用心了。 “几位客官,您这边请。”店小二也是有眼色的,看出这几个人不简单,殷勤地把朱由校和张裕儿让到二楼雅间。 点了几个招牌菜,等店小二离开,朱由校伸手点了点,说道:“外面的护卫辛苦了,王体乾给他们点上一桌,你们俩也坐下,站在那里太显眼了。” 桌子挺大,王体乾出去安排完毕,回到雅间,和张裕儿靠边坐下。 “这状元楼倒是用心了,看这菜名,正对举子的心思。”朱由校随便地看着菜谱,笑着说道:“就是不知是何种菜肴改了个名字,来讨口彩?” 王体乾赔着笑,答道:“别的奴婢不知,这个独占鳌头却知道是红烧狮子头。” 吃个肉丸子就能独占鳌头了? 朱由校呵呵一笑,心中不以为然,但也没当回事儿,只要菜好吃就行。 此时,酒店内又进来不少客人,都是逛完庙会来吃饭的。其中,还有几位应考的举子。 中了举人,不光可以被称为老爷,见县官不跪,具备了担任低层公务员(官员)的资格,还有着很多的经济实惠。 明朝的举人一般免税赋四百亩,家里没这么多田地不要紧,会有很多农民将田产托在举人名下,以减轻赋役。 换句话说,本来应该是国家的赋税,就这样被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和缙绅给拿走了。 另外,举人、进士在外行走,还会经常有“坐舱钱”这个收入。 因为明朝优待读书人,有官身、功名的人可以免税。于是,许多商船会请进士或举人在船上做“护身符”,遇到官府收税的钞关时,就让其出面应对,则一切商税均免。 就这样,进士、举人们什么都不用做,仅仅露个脸、报个名号,就能白吃白喝白旅游,还能赚银子,也就是“坐舱钱”。 无商不奸,商人们支付的坐舱钱,与正常缴纳的税金相比,自然相差甚远。进士、举人们得了小实惠,商家得了大利润,只有官府做了冤大头。 所以,在明朝有举人功名,在经济上便可发家致富。除非你是刚中的,还没来得及享受实惠。 状元楼属于高档酒楼,平头百姓不敢涉足,可对于大多数举子来说,却还是消费得起。 “小二,这连中三元是何菜呀?”与朱由校一样,初来乍到,光看这高大上的菜名,却不知道菜为何物的也是不少。 “回客官,这连中三元又名四喜丸子。”伙计笑着解释道。 又有一个举子提出疑问,“那这个一鸣惊人呢?” “回客官,此菜又名红葱蒸鸡。” “金榜题名?” “猪蹄烧排骨!” ………… 先不管食材和味道,就凭这寓意,也得上啊! 第二十五章 大力举子卢象升 金榜题名,一鸣惊人,独占鳌头,连中三元……听着越吉利,心里越舒服,点菜率越高。 食客一多,酒楼里便热闹起来,特别是酒菜一上,那话就更多了。 “张兄应试路上经过无锡,可去了东林书院观瞻?” 张姓举子的笑容中带着几分骄傲,说道:“人文荟萃之地,岂能不去?东林公所作之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周围人等投来羡慕敬佩的目光,张姓举子拱了拱手,郑重地总结道:“在下将一生铭记,并践行之。” “张兄有此悟,必为朝廷栋梁之才,此番会试定然高中无疑。” “张兄姿性绝人,金榜题名,乃致荣登三甲,亦是探囊取物。” 二楼雅间内,朱由校苦笑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从雅间往外看,大堂内的场景能约略看清,声音也能模糊听到。 听到“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副对联时,朱由校有些惊讶。 虽然是耳熟能详,但他还真不知道这副对联是东林领袖顾宪成顾东林所作,就挂在东林书院中。 东林党误国,明亡于东林君子之手;东林党满口仁义道德,背后却男盗女娼;东林党贪婪腐败,是大明国库的耗子…… 即便是作为穿越者,大概也只知道这些,并不清楚东林党的起源,以及他们的政治主张和理论信仰。 朱由校也得承认,自己对东林党了解得并不算太多太细。 但朱由校知道东林党的划分太过宽泛,自己的老师孙承宗是不是,袁可立是不是,在吏部作小官的孙传庭呢,还有民族英雄张煌言…… 所以,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或者说,朱由校准备把东林党细划一下,一部分是坏人,还有一部分是好人。 坏人当贬当杀,好人当用则用。 大堂内又进来数位客人,瘦削而有怪力的卢象升也在其中。只是他没有同行的伙伴,便独自找了张小桌。 伙计还未上来,卢象升目光一扫,就发现那位力拦惊驴的好汉,和三个同伴坐在靠近楼梯的桌上浅酌。 对这个有大力的家伙印象颇好,恰逢那好汉也投来目光,卢象升礼貌地点头微笑。 好汉注目一瞬,好象也有印象,脸上没笑,可也点了下头,随后便转过目光。 卢象升觉得这是人家性情使然,也不以为意。这时,伙计赶来招呼,他正要点菜,却听见有人向他打着招呼。 “这位兄弟,抬车救人之举令人钦佩。可否来此桌,与我等共饮?” 招呼卢象升的乃是文震孟,目睹他抬车救人,印象不错,见卢象升独自一人,便起身相邀。 卢象升见也是举子,忙起身拱手道:“在下常州府宜兴卢象升,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南直隶长洲文震孟。”文震孟甚是惊喜,竟都是南直隶人士,一个常州府宜兴(今江苏宜兴),一个南直隶长洲(今江苏苏州),离得还不远。 卢象升睁大眼睛,问道:“原来是文起兄,久仰,久仰。” 文震孟愣了一下,便自嘲地笑道:“三十年蹉跎,十次会试皆名落孙山,余竟因此出名乎?” 卢象升正色道:“文起兄号湘南,博通经史,才名远播。令祖文公天祥,亦是某最敬佩崇拜的。” “惭愧,惭愧。”文震孟拱手道:“吾辈无能,愧对祖先。” 文震孟在明朝历史上不算太有名,但却是天启二年的状元。其祖先更牛,乃是宋末三杰之一的文天祥,其曾祖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徵明。 一番言语之下,既是老乡,又有慕名已久,卢象升便应邀来到文震孟这一桌,与另两位举子见礼。落座之后,吃着酒菜,几人攀谈起来。 雅间内,听到卢象升这三个字的朱由校又激动起来。走路遇到宝,又一位大明猛将来啦! 虽然看不清卢象升长得什么样子,可朱由校听到抬车救人,立时想起那个有一膀子力气的白净举子。 “锦衣卫的人在楼下?”朱由校不敢肯定,便吩咐王体乾,“叫那个拦惊驴的上来,我有话问他。” 王体乾领命出去,时间不大,便把拦驴好汉引进了雅间。 “卑职卢剑星见过龙公子。”王体乾已有提醒,卢剑星不敢行跪礼,更不敢称呼陛下,只以半跪礼拜见,话也说得不伦不类。 “起来!”朱由校听到名字,目光一闪,笑着抬了抬手,说道:“力拦惊驴,以免百姓死伤,你做得不错。下面大堂里有个你的本家,叫卢象升的,可是那个抬车救人的举子?” 卢剑星躬身答道:“回公子,正是那个白净瘦削有大力的举子。” 朱由校点了点头,心中有数,细细打量了一下卢剑星,觉得他更象面无表情的沈炼,便笑着问道:“卢剑星是,现官居何职?” “卑职忝为百户。”卢剑星恭谨地回答。 “好生办差,我记住你了。”朱由校微微颌首,抬手示意卢剑星退下。 卢剑星躬身退下,还是面无表情,但心中惊喜不已。能在圣上心中挂上名字,以后岂不是大有前途? 此时,大堂中的举子们喝了些酒,开始吟诗作对,或是谈论科举,朱由校没有了兴致,起身离去。 经过大堂的时候,朱由校有意地瞅了一眼卢象升,微抿嘴角,淡然一笑。 既是会试的举子,也就入吾彀中,不必着急了。 …………… 天启二年正月。 京城内既有即将举行的皇帝大婚,又有举子入京,以及开春的会试,忙忙碌碌中,辽东战事似乎并不要紧。 而在辽东,广宁之战已经进入了关键时刻。 努尔哈赤率军围攻广宁外围的西平堡,当时西平堡的明军只有三千人,东虏全力攻打的话,很快就会失陷。 但东虏攻之不急,留给广宁等地明军前来赴援的时间,其目的很明显,利用其野战优势围点打援,在野外击败明军援兵。 第二十六章 熊廷弼接密旨 而辽东巡抚王化贞确实中计了,准确地说,是他的布防战略出现了问题。以辽河为防线设置六座营寨,画地分守,也就意味着可能会被个个击破。 所以,自己酿的苦酒,捏着鼻子也得喝下去。 只不过,王大中医还没有这种觉悟,他认为东虏也不过如此,凭广宁的明军能够解西平之围,并击退东虏。 于是,王化贞派出了增援的军队,分三路向西平堡开进援救。 一支由王巡抚的心腹孙得功带兵从广宁驰援西平堡;一支是熊廷弼派出的总兵刘渠从镇武堡驰援;另一支由祁秉忠带兵从闾阳驿进兵。 就在三路明军向西平堡驰援的时候,两位钦使先后赶至了熊廷弼军中和广宁城。 辽东经略熊廷弼传令总兵刘渠拔营赴援后,也亲率五千人马出山海关,赶来参战,此时已至右屯。 对于圣旨宣召自己手下的军前赞画、职方主事洪敷教,熊廷弼很是惊讶,但还是跪接圣旨,并领旨谢恩。 钦使是一名内官,还跟着十名锦衣卫。八百里加急,众人都满脸风尘,疲色尽显。 这么大的阵仗,让熊廷弼预感到或有大事发生。 果然,宣旨完毕,内官却没有接受熊廷弼请其去休息的好意,而是强打精神地对熊廷弼说道:“熊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熊廷弼不明所以,但还是请内官至自己的营帐里。几名锦衣卫默契地守在外面,手按腰间的绣春刀,谁也不准入内。 见没有了外人,内官一脸严肃,取出一卷密封的黄绫,对熊廷弼说道:“圣上密旨,熊廷弼跪接。” 熊廷弼愣怔了一下,按下心中翻腾,跪倒磕头,“臣熊廷弼接旨。” 内官将密旨交到熊廷弼手中,说道:“圣上密旨,只与熊大人一人观瞧,杂家半眼也不敢看,半字也不敢入耳。圣上还有吩咐:此密旨随看随焚,不可使一字留存于天壤之间。” 熊廷弼心中更是惊疑,验看密旨封印,确实完好无损。至于内官,为了避嫌,已经走到帐篷门口,背着手、脸向外面。 心情复杂忐忑地拆开密旨,熊廷弼看到的是并不算优美工整的毛笔字,首先映入眼帘的文字信息更让熊廷弼皱紧了眉头。 “……据密报,广宁中军游击孙得功已投敌……熊卿当急援广宁,扶伤救败,收拾残黎,犹可图桑榆之效。若仓皇风鹤,急急入关,此则私心短见,杀身而无辞公论……” 说是密旨,倒更象是密信,没有正式下旨的骈五骈六,就是在讲述,在交代,在指示。 字不好看,文词也略显通俗,但熊廷弼的脸色越来越是郑重,越来越是严峻。 “……熊卿若此时坚守广宁,捐躯殉封疆,岂非节烈奇男子?” 读到这一句,熊廷弼微抿嘴角,眸中闪出精光,脸上现出绝决之色。 前有“若仓皇风鹤,急急入关,此则私心短见,杀身而无辞公论”,后有“捐躯殉封疆,岂非节烈奇男子”,国法在前,激励于后,熊廷弼如何决定,已是明显。 没错,熊廷弼与王化贞不和,历史上广宁之败后,也确实有看王化贞笑话的心思。 但他尽弃辽西,退入山海关,却是一生最大的败笔。 或许是熊廷弼认为形势已不可挽回,民心士气崩溃,东虏挟大胜之势已不可抵挡。 可能也有人为熊廷弼辩解,认为广宁失陷后,东虏并未深入辽西,那是事后诸葛亮,最多也不过是熊廷弼误判。 而史书记载的冰冷事实,却是:东虏占领广宁后,接连攻陷义州、平阳桥、西兴堡、锦州、大凌河、右屯卫、团山等四十余座城堡,得粮草物资无数。 另外,努尔哈赤还下令把辽河以西的百姓,驱赶到辽河迤东尽行屠戳,惨绝人寰。 这段历史朱由校是知道的,尽管不详细,可只“惨绝人寰”就让他切齿愤恨,难以接受。 尽人事而听天命,朱由校努力了,至少能让他的愧疚少一些。 而且,他相信熊廷弼会遵照密旨行事,而不是那些自诩风骨硬挺的腐儒,拒接他的密旨。 因为从历史上来看,熊廷弼虽然不是完人,但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一个被史书赞为“有胆知兵”的将领,初至辽东,为了稳定军心民心,敢“耀兵奉集”,又怎么会是懦夫? 至于广宁能不能守住,在朱由校看来,如果措置得当,应该有六七成的把握。 要知道,广宁是扼守辽西的军事重镇,是山海关的门户之地,更是大明王朝在东北的最高军事机关驻地。 数十年的经营,城池坚固,粮秣充足,城内还留有一万多守军,放弃周边诸堡,收拢败兵,得到三万多人马还是大有可能的。 凭熊廷弼的声望,再加上坚城粮足,东虏此时的攻坚能力也是不足,坚守上个把月,这天寒地冻的,后金军能耗得起? 所以,朱由校固然有放弃广宁、收缩防线的计划,但现在却不是实施的时候。至少要努努力,争取把仓惶而退变成有序后撤。 熊廷弼再次细看了一遍密信,并没有多少犹豫,向京师方向跪倒叩头,“臣领旨谢恩。” 帐篷门口的内官闻声转身,目光一扫,停在了熊廷弼捧过头顶的密旨上。 熊廷弼立刻明白,起身走到烛火旁,将密旨一伸,火焰卷着密旨,照亮了熊廷弼已变得坚毅绝决的脸上。 最后一抹灰烬落在地上,余火闪了两下,完全熄灭。 内官松了口气,目光移注到熊廷弼身上,又从怀里掏出份黄绫圣旨,“熊大人请接旨!” 熊廷弼跪倒叩首,只听得内官的尖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辽东经略熊廷弼,材优干济,抒诚效命……” “臣领旨谢恩。”熊廷弼叩首接旨,虽然是中旨,但加了兵部尚书衔,节制辽东各部,并赐尚方宝剑,可斩总兵以下军官,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发号施令了。 第二十七章 风起广宁,你是东林党嘛 按程序,皇帝绕过内阁直接下旨是不对的;但从法理上讲,圣旨还是圣旨,具有同样的效力。 至于“风骨硬挺”的文官拒接,那是另一回事。打皇帝的脸嘛,也就那样,朱由校表示没压力、不在乎。 熊廷弼起身收好圣旨,心中庆幸,若不接密旨,加不了兵部尚书衔,也没尚方宝剑,说不定帐外的十名锦衣卫会冲进来将自己抓捕呢! 当然,熊廷弼心中还有不少疑问。比如圣上密信中为何提及增援西平堡失败后,广宁应该还会有两三天的准备时间。 他满肚子疑问却又不敢问,朱由校可是知道历史上广宁失陷有多么窝囊。 孙得功这个汉奸、叛贼,在平阳桥两军交战时,突然哗变叛逃,导致明军全线瓦解,刘渠等在沙岭战死。 接着,孙得功又率叛军返回广宁,诈开城门鼓噪作乱,城中军民惊慌失措,王化贞也被吓得仓惶逃跑,广宁遂落入孙得功之手。 而沙岭之战后,东虏并未进兵,而是继续围攻西平堡,并停留休整。 等到孙得功前来输诚报功,请努尔哈赤进城,老奴还不相信会有这么意外的惊喜。 两日后,孙得功再请努尔哈赤入城,老奴还是半信半疑,率军向广宁缓缓行进,并派出谍报前去查看。 在行进的路途中,努尔哈赤遇到了一些女真人,告知广宁城中情况。老奴还是难以置信,广宁城会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得到。 于是,努尔哈赤又派出贝勒和大臣前去查看,得到确切回报后,才率军进入广宁城。 也就是说,如果熊廷弼急赴广宁,就至少会有两三天的时间准备。有这两三天,守住广宁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按下心中疑问,熊廷弼拱手向内官客气地问道:“敢问公公,若某率兵急赴广宁,王巡抚闭门不纳,或是不听节制,又当如何?” 内官嗤笑一声,一拍怀里,说道:“杂家还有圣上旨意。” 说着,他脸色变得狠厉阴冷,“王大人若敢抗旨不遵,自有锦衣卫兄弟们出手,熊大人不必多虑。” 这圣旨下的——圣上看来是真急了。 除了那道无关痛痒的调人圣旨外,全部是夹带的中旨,都绕过了内阁,还派出锦衣卫监督。 内阁已如此让圣上失望,看来是要大换血了。 熊廷弼心中有了计较,请内官和锦衣卫先休息片刻,他立刻召集将领,布置方略。 时间不大,兵营中便喧嚣起来,骑士三三两两疾驰出营,前往周边各堡寨传令。 先不说熊廷弼接密旨后连夜拔营,并传令周边诸堡寨军民向广宁集结,再说广宁城内王化贞现在的情况。 到广宁城传旨的钦使,只比熊廷弼那边慢了两三个时辰。但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孙得功已在前一天率军增援西平堡了。 “王大人,现在派人急追!”传旨内官脸色很不好看,冷冷地对王化贞说道。 王化贞犹豫了一下,躬身而应,命人急追,令孙得功速返广宁,由部将替换指挥。 对熊廷弼是又压又激,对王化贞嘛,朱由校是只有威压。 因为王化贞是个软蛋,是个见风使舵的滑头,不可能有抗旨的风骨和偏执。 一个传旨内官,十个锦衣卫,王化贞也意识到非比寻常,更加地小心翼翼。 内官见王化贞挺听话,脸色稍霁,向京城方向拱手道:“杂家临来前,圣上亲口交代,要王大人加强广宁城防,勿蹈沈阳辽阳之覆辙。” “圣上英明。”王化贞也赶忙拱手,转脸对参将江朝栋说道:“大战已起,城防万不可懈怠,你当严密布置,亲自巡视。” “是,末将遵命。”江朝栋施了一礼,转身而去。 “圣上还说了,中军游击孙得功的家眷要好好看顾——”内官脸上似笑非笑,伸手一指旁边的锦衣卫,说道:“这差使便让这几位兄弟去做好了。” 王化贞脸色一凝,看顾家眷会让锦衣卫去干,那不是成了监押? “王大人,您调些兵丁随这几个兄弟去孙府!”内官的声音还算和缓,可语气却象是在命令。 王化贞斟酌着字眼,小心地问道:“敢问公公,这孙得功可有什么不妥,竟劳动锦衣卫?” “杂家也是不知。”内官似笑非笑地答道:“杂家只遵照圣上口谕做事。” 口谕呀!王化贞心中无奈,命令亲兵队长调人随锦衣卫前去办差。 安排了钦使和锦衣卫休息,王化贞回到房中,苦思冥想,却是不得要领。 王大中医根本就不知道,他倚为心腹的孙得功,被派去策反李永芳,却已经反被东虏策反,还要回广宁抓他献功呢! …………… 朗朗的声音在殿内回响,朱由校坐得端正,听得认真。 “……廉正奉公,振兴吏治,开放言路,革除朝野积弊,反对权贵贪纵枉法……” “官辇毂,志不在君父;官封疆,志不在民生;居水边林下,志不在世道。君子无取焉……” 耶?!东林党的思想理念和政治主张,或者说信仰,挺好的呀,咋就变成了一群误国的混蛋了呢? “陛下,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在朝廷做官,志向并不在皇上,在边地做官,志向不在民生,居于水边林下,志向不在世道,君子是不这样做的。” 孙承宗见少年皇帝听讲认真,心中欣慰,怕他不懂,又通俗地讲解一遍。 朱由校轻轻颌首,这特么的说得太对了。可怎么是东林党老大顾宪成说的呢,不科学呀! 趁着宫人奉茶,孙承宗稍微停顿的空当,朱由校开口问道:“孙师,您是东林党吗?” 孙承宗愣了一下,把端起的茶杯又放下,笑着说道:“为臣倒是赞同东林书院的政治主张,特别是对‘求真务实、实学实用’很是赞赏。但君子群而不党,为臣亦尊循圣人之规。” “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朱由校似有所悟,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孙承宗眨着眼睛,觉得这话意有所指。少年皇帝提到了东林党,又说小人党而不群,难道是…… 第二十八章 轻辽西重沿海 “孙师,今天的课便讲到这儿!”不等孙承宗开口,少年皇帝已经宣布下课,又叫宫人搬来沙盘,请孙承宗一同观看。 孙承宗乍见沙盘,颇为惊奇,仔细观瞧,却是辽东地形地势。山川、河流、城池等历历在目,还能看到敌我双方的态势。 “这是朕让兵部职方司所制。”朱由校走近前说道:“时间所限,尚不十分完全细致,但还能看个大概。” 孙承宗点头称赞道:“陛下睿智聪慧,此乃效东汉大将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使‘虏在目中矣’!” 朱由校笑了笑,脸色严肃起来,拿过沙盘旁的木鞭,指点着说道:“孙师请看,这是广宁,这是大凌河,这是锦州,这是宁远,这是山海关……” 抛开广宁,朱由校所指点的正是历史上有名的关宁锦防线,也就是山海关经宁远至锦州。 关宁锦防线历史上又分南北两段,南段为关宁防线,长约一百公里,自山海关到宁远;北段为宁锦防线,也长约一百公里,自宁远经连山、塔山、松山、锦州,抵大凌河。 防线防线,顾名思义,就是阻挡敌人进攻的一条横线,以保护线后的城市和人民。比如马其诺防线,比如兴登堡防线。 但关宁锦防线怎么看都是一条竖线,是一串堡垒延伸出去,从山海关到锦州,共四百多里。现在呢,还要加上正在激战的广宁。 好,当时明朝建立这条防线的目的不是纯粹的防守,而是用堡垒战术往前推。 宁远稳了,就推到锦州;锦州稳了,就推到广宁;广宁稳了,就去沈阳。直推到东虏 的家门口,然后把东虏一窝端。 这个,想法有实现的可能,但东虏都是死人嘛,会让你一直修下去。 所以,历史上的关宁锦防线除了吞金如土,拖垮明朝经济外,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 一字长蛇阵嘛,被敌人切断怎么办,被敌人围点打援怎么办? 历史上,东虏三次占领锦州,三次又主动撤退,根本不在这里浪费兵力。 反倒是大明,为了维持关宁锦防线,加税加赋,民乱四起。 还是因为关宁锦防线,大凌河之战,明军在关外的精锐尽丧;松锦之战,九边精锐为之一空…… 投资与收益严重失衡,甚至是倒挂,脑袋进水才做这赔本买卖。 既没有与东虏野战的能力,敌人来攻只能闭城死守,任由敌人在城池周围肆虐抢掠,还谈什么进攻性堡垒? 至于什么招揽辽民屯田耕种,以补驻守关宁锦的明军粮秣,更是想当然。 敌人一来,你缩回城了,那屯田的百姓或许能躲进城,可辛辛苦苦种的粮食,不都是白送给敌人? 比如宁远之战,宁远城倒是守住了,可觉华岛死了七千多将卒,七八千商民,被抢掠了无数粮草物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朱由校已经有了放弃广宁、锦州,直退到宁远的打算。 既然东虏都不在乎宁锦地区,说明这地方没那么重要。说白了,所谓的收复失土,不过是接收了两军之间的无人区。 从历史上看,朱由校怀疑这是东虏故意为之。留出那么一大片地方,就等着明军过来。 你不是筑城吗,修修!你不是要驻兵屯积物资嘛,好啊好啊! 等明军忙活得差不多了,东虏也出动了。或是围城打援,或是又抢又杀又毁城,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与其送人头送物资,毁了再修,修了再毁,却只占了一片没多大价值的无人区,还要耗费钱财筑城驻兵,倒不如就直接收缩到宁远。 这个计划与熊廷弼的“放弃辽东,尽撤关外”相差仿佛,只不过是多了宁远作为山海关的屏障,相当于双保险。 尽管比熊廷弼的方略进了一步,朱由校却也知道实施起来并不容易。 战略收缩应该是步好棋,但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成是“丧土失地,不战而退”。 所以,朱由校要顾及到舆论,顾及到军心民气,顾及到朝中众臣的反应。 速胜急战论,在大明还是很有市场的,甚至可以说是舆论的主流。 朝中众臣更是如此,或是出于爱国热情,或是根本不了解辽东的实际情况,天天叫嚣着“灭贼”,哪里能接受不战而退的“卖国”行为? 别人不说,朱由校想要委以重任的孙承宗,便是积极进攻的支持者。同时,孙承宗还是堡垒推进的倡导者和实行者,关宁锦防线的缔造者。 正因如此,朱由校便想旁敲侧击地透露一下,争取让孙承宗改变思想,成为他真正的助力。 只不过,此时广宁尚在大战,胜负难料,朱由校不好说得太深,孙承宗也不可能如同穿越者一般,具有上帝视角。 “陛下要实施熊廷弼的三方布置策略?”孙承宗听到少年皇帝提到轻辽西而重沿海时,有些疑惑地问道。 熊廷弼的三方布置是:广宁用马步兵在河上设立壁垒,凭山川形势打击敌人,牵制敌人的全部兵力; 天津和登、莱建置水军船队,乘虚打入敌人南方的驻地,动摇他们的军心,这样敌人势必有内顾之忧,辽阳收复可期。 而朱由校的轻辽西重沿海,与三方布置却还有一些不同。 最主要的一点是他要放弃广宁,以及广宁至宁远之间的几百里地区,而在宁远和山海关屯驻重兵,并完全采取防御姿态。 防御是为了争取时间,节省钱财,重练精兵,在内政上兴利除弊,以期反攻。这个时间会比较长,朱由校将其暂定为五年。 而重沿海,则与熊廷弼的比较相近,比如在天津、登莱建置水军,在广阔沿海地区骚扰袭击后金,使其疲于奔命。 还有一点朱由校没有说,那便是东江开镇,并向东江镇提供尽可能的粮饷、武器盔甲,使其更有力地牵制东虏,让毛大游击队长更添功绩。 对于朱由校的战略收缩,可能会有人表示担忧。 有关宁锦防线在,尚且挡不住东虏绕过长城,在京畿肆虐。收缩到宁远或山海关,东虏绕袭岂不是更方便? 第二十九章 与孙承宗的战略分歧 如果这样看问题,那就太简单浅薄了。 东虏想要绕袭大明,首先要解决的是后顾之忧,要做好三项准备:征抚蒙古,降服朝鲜,击垮东江镇。 即便现在还没有东江镇,另外两个目标也未实现,辽西明军也没到被打得龟缩不敢进一步的程度。 而朱由校的重沿海,大力扶持东江镇,恰恰是让东虏不能离巢远袭的一个因素。 令朱由校感到欣慰的是,孙承宗听了他的解说,对于重沿海给予了大力支持,认为“恢辽全着,必资于海”。 “会试之后,朕便委派袁师前往登莱,节制登镇与东江镇。”朱由校的木鞭指向登莱,说道:“朕已知会袁师,他亦愿慨然赴边,为国解危,为朕分忧。” 孙承宗点头赞同,说道:“弹压登莱,非袁公不可。” 停顿了一下,孙承宗拱手道:“臣自请督师辽东,使陛下不复以边事为虑。”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笑着说道:“孙师大才,朕有更重要的工作由孙师承担,不必着急。” 如果熊廷弼能守住广宁,或者说他能在这场大战中活下来,朱由校还是准备把辽东交给他来处理。 就因为看好熊廷弼,朱由校才借助历史知识插手广宁大战。既是为辽西百姓,为大明将士,也是为熊廷弼。 朱由校起初是想袖手旁观,借着广宁惨败,既实现了说不出口的战略收缩,又能借着问罪王化贞,扫一波东林党。 但这样做除了要心狠,还会有一个问题难以解决。那就是熊廷弼全弃辽东,如何问罪? 朱由校当然不想杀熊廷弼,可赦免,乃至再起用“戴罪立功”,岂不是给本来就畏敌如虎、擅长溃逃的明军树了个不好的榜样? 全弃辽西都没事儿,我败一仗,丢一城,应该也算不得什么? 所以,朱由校不想给某些人心存侥幸的理由。国法军纪,岂能儿戏? 除了熊廷弼,朱由校也曾有请孙承宗赴边的想法。但几经讨教试探,朱由校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办法,孙承宗的辽东战略不符合朱由校的分析判断。 所以,孙承宗与熊廷弼在战略上也定有分歧,弄到一块儿岂不是添乱,再来一场“经抚”不和的闹剧? 孙承宗作为文人,却拥有极为难得的对武将的包容与信任;算是东林党,又没有过分的党派之见。 尽管孙承宗没有熊廷弼的战略战术,也比不上卢象升的武功胆略,却无愧于明末名臣、民族英雄的赞誉。 所以,战略不同,朱由校也要重用。只不过,人尽其才,要把孙承宗用到别的地方。 “我大明岁入不过三四百万,若在辽西修筑堡垒步步推进,并屯兵驻扎,孙师以为需耗费几何?” 朱由校开始旁敲侧击,让孙承宗先知道家底,若是不能增加收入,咱玩儿不起堡垒推进战术。 孙承宗捋着胡须沉吟不语,半晌才不太确定地说道:“十余万人马是足够的,再加修城堡,造甲胄、器械、弓矢、炮石、渠答、卤楯之具,每年耗费怕是在一二百万上下。” 一二百万就烧了高香了,历史上的明朝兴许还能多支撑几年。 朱由校苦笑摇头,若是说出历史上辽西年耗费五六百万,怕是要把孙老师的眼珠子吓掉。 况且,就是一二百万,也差不多是现在朝廷岁入的一半。奢安之乱你不平了,闹天灾你不赈济啦,卫所的疲敝之兵你不练啦…… “可开民屯军屯,能省很多粮秣。”孙承宗想到了一个办法,开口说道。 是滴,你在辽西就是这么干的。 可所谓的“拓地四百里,开屯五千顷,岁入十五万”,与每年朝廷投入的五六百万相比,是不是差得太远了? 当然,朱由校不怀疑孙承宗的廉洁清正,知道他不是要靠大搞土木工程而贪污捞钱的那种人。 可实际上的情况是,维持关宁锦防线,使辽西军阀坐大,还养肥了一帮文官武将,却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效率极其低下。 所以,只要辽西堡垒推进战术开始实施,朝廷就要哗哗地投钱。而从内阁六部到地方官员,不知道多少人要从这里面伸手捞钱。 尝到甜头了,这群贪官就会高喊关宁锦防线好啊,就是好啊就是好。敌人拆毁了咱再修,坚壁清野破坏了咱再来嘛! 如果有人提议放弃关宁锦防线,贪官们立马就会群而攻之,现成的“不思进取、弃土畏敌”的大帽子猛扣。 然后,国家的财政收入,沾血的民脂民膏,就会流入这个无底洞,继续塞满贪官污吏的腰包。 朱由校对孙承宗屯田的建议不置可否,伸手拿出一枚兵棋放在了旅顺,说道:“这里要修筑一座堡垒,还要建大的港口,成为永不陷落的钢铁要塞。” 孙承宗愣了一下,仔细观看沙盘,点头赞同道:“旅顺东临黄海,西临渤海,与山东之威海卫成犄角,为京津海上门户。为防倭寇,我朝曾在此建城廓,置重兵,设金州中卫所。” 朱由校呵呵一笑,不再谈论军事,请孙承宗落座,又说起会试科举之事。 会试主考官为袁可立,副主考徐光启;殿试考官则由孙承宗和大学士刘一璟担任。 而殿试的策论考题由朱由校亲出,甚至会试的策论题目也被他抢了过去。 “题目嘛,朕已想好,但却不宜泄漏。”朱由校笑得有点小得意,还有点小狡滑,“重实务轻空谈,重能力轻文章,朕此次要取才的宗旨,孙师是知道的。” 孙承宗捋须微笑,似是提醒地说道:“陛下动用内帑资助武举应试,实为历朝历代所没有的仁君之举。然会试在即,陛下是不是对文举也要有所施恩?” 这个——朱由校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孙师之言甚善,待朕思之。” 又聊了一会儿,孙承宗起身告退,朱由校送到殿门,回身独坐,还在想着如何对文举施恩的事情。 第三十章 婚前练手的?皇恩浩荡 钱得省着花,尽管朱由校还有些私房钱,可以后花钱的地方太多,想起来也是令人头痛。 当然,下旨户部出钱也行。可官僚主义的拖沓,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通过。况且,这比自己掏钱善待文举,在意义和感受上又有不同。 “皇爷,该用膳了。”王体乾进殿施礼禀告。 朱由校点了点头,随意地说道:“传膳!” 王体乾吩咐一声,宫人们穿梭而进,打开食盒,将饭菜布在桌上。 香味一飘,铲屎官张裕儿便抱着白娘娘出现。馋猫的鼻子真灵,或许还能听得懂人话。 朱由校对于这只出现得颇有些诡异的喵星人,自然有很多的猜测和疑惑,也时常暗中观察它的行动。 这可能是一只有精神分裂的喵星人,朱由校得出判断的依据,是小白有时候傻傻的很呆萌,有时候却聪明得象成了精。 现在的小白就是成精的状态,两只异瞳闪着光,小爪爪扒着张裕儿的手臂,看着桌上的饭菜,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 嗯,这是馋得出神的目光。白娘娘还有一种被朱由校称之为“贼兮溜溜”的眼神。 朱由校也不管小白在桌上挑菜,自顾自地端碗拿筷,吃喝起来。 哎,要给文举施恩,这管饭应该也可以呀,还惠而不费。不过,这事儿不能交给那些混蛋文官去做,省得把老子的银子贪污了。 这时,王体乾进来,向朱由校禀奏道:“皇爷,刘太妃选了四名宫女,在宫外候见。” “乾清宫缺宫女?”朱由校随口问道。 王体乾笑了笑,躬下身子,离朱由校更近一些,声音放低,说道:“皇爷大婚在即,刘太妃派宫女过来,是服侍皇爷……” 古代皇帝入洞房前都要进行婚前教育,后宫中的司仪、司门、司寝、司帐四种称谓的宫女,就是天子的实习老师,专供其临御。 比如傻皇帝司马衷,在大婚之前,晋武帝司马炎便指配后宫秀士谢玖去东宫教太子房帏之事。 没想到,司马衷人傻枪准,谢玖离开东宫不久便发现怀孕。傻子还不知道,后来在父母宫中看到一活蹦乱跳的孩子时,才知道竟是自己的儿子。 婚前教育是比较正确的,目的是使皇帝对于男女房事取得一些经验,以便在和皇后洞房时不致窘迫慌乱,甚至出糗。 但从心理上说,惟我独尊的皇帝对于他的第一个女人,往往感情比较浅淡,不太会眷恋。 因为,这个女人通常会令皇帝感到羞涩,会使皇帝想起初次的紧张和无措,在她面前可能会不自在。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当皇帝可真好,这种事情还能提前演练,送上门儿来练手的,还是四个。 朱由校感叹着,目光一扫,正看见张裕儿在侧耳倾听,眼珠转来转去,好象挺关心的样子。 抿嘴一笑,朱由校转头对王体乾说道:“将宫女送回去,就说朕谢太妃关心,抽空自会去对刘太妃说明解释。” “是,奴婢遵旨。”王体乾躬身而退,颇有深意地瞟了张裕儿一眼。 皇爷临幸张裕儿不算什么秘密,或者说皇上没秘密,吃喝睡卧都有敬事房的太监记录,叫起居注。 可王体乾没想到,皇爷竟还对这宫女上了心,看都没看,便把派来的宫女退回去了。 朱由校继续吃饭,赶到张裕儿走近给白娘娘挟菜时,他坏笑着伸手在又翘又挺的臀部上抓了一把。 张裕儿身子一僵,脸色涨红,轻咬着嘴唇,羞怯地低下头。 “今天晚上,朕再教你一个新招式哈。”朱由校压低声音,笑得很是猥琐。 嘿嘿,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给朕生出个哪咤来。 …………… “皇恩浩荡!”王举子向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转过头时,已是笑得轻松,“哈哈,这回不用准备干粮,大包小包地进贡院了。” 文震孟微笑颌首,说道:“陛下虽年幼,却是想得周到,可见对咱们应试举子,还是期望殷殷。” 会试的地点在京城明时坊的贡院,三天考一场共三场。而且,中间不得离开贡院。 也就是说,考生得呆在自己的号舍九天,吃喝拉撒全在贡院里,吃食还得自己准备。 所以,考生一般都是带上熏肉、咸菜、大饼之类能长时间储存的,以防食物馊了不能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想那些举子要带的东西,也真是够多够麻烦,考个科举竟跟个难民逃荒似的。 首先,除了最基本的考试用具之外,考生要带个油布帘子。 因为考场是一个单独的、很简陋的没门的隔间,遇到下雨或者夜晚降温,没帘子遮挡,可就倒霉了。 卷袋是必须的,用来保护卷面干净整洁,要是有一点点的污损或破坏,就算是能写出超级好的文章,也会被剥夺考试的成绩。 食物上面说了,但是又不能只吃冷食,所以还会带上一个小炉子,用来煮一些热粥热饭。 吃饭不能用手抓,碗筷勺子以及煮食所用的工具那得有。 分配到哪间考场也不能确定,万一是靠近厕所的臭间呢? 那时可没有口罩,举子通常会带上香囊之类的东西。 万一有个头痛感冒的呢,三年一次啊,能坚持还是得坚持,一些常用药物也得预备着不是。 再加上睡觉休息时用的被褥毯子,大包小裹,吃穿住用,咱不说难民,你说象不象长途旅行的驴客? 跟当时的科举一比,后世的高考生简直幸福死了。 正因为如此,听到皇帝再拿出内帑为举子解决吃喝问题,减轻负担和被重视的感觉,顿时让人感到轻松和骄傲。 正说着话,陈举子推门进来,叫道:“供应饭食的事儿你们知道了?” 文震孟和王举子用力点头,脸上笑意盎然。那意思很明显,俺们都知道嘞,想给俺们惊喜,做不到哩。 陈举子嘿嘿一笑,说道:“那你们肯定不知道负责供应饭食的是哪家饭庄,也不知道供应的是何饭食?” “耶?难道不是官府供应吗?”王举子有些惊咦。 第三十一章 叛将孙得功(祝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大年三十提前拜年了,祝朋友们阖家幸福,万事如意,新年快乐,财源滚滚。 分隔线 文震孟也很诧异,问道:“连供应的饭食都能提前知道?” 陈举子很是显摆地摸了摸下巴,可惜胡子还没长出多少,干咳了一声,开口说道:“你们的问题,待某从头说来……” 招标、竞争,古时是有的,但形式和名称肯定不同。而这次供应举子饭食,朱由校便采取了类似的方式。 听说是给应试的举子供应饭食,得到皇家尚膳监通知后,京城几十家大饭庄都前来竞争名额。 不说能赚多少钱,关键是这名声啊! 看,某某举子吃了俺家的饭食,龙精虎猛,思如泉涌,一举高中状元。 嗯,不能只说中状元,什么三甲,什么进士,那都是吃俺家的饭菜考上去的。 古代也有广告,虽然没后世那么发达,可古人也知道广而告之,知道名声远播所带来的好处。 所以,哪怕是倒赔,争到这个名额也是值得的,眼光要放长远嘛! 何况,这还是与皇家结好关系的大好机会。 只要皇上能记住咱家饭店的名字,赞一句“不错”,那可不是祖坟都冒青烟了? 退一步讲,皇上记不住,可要能和几位公公说上话,混个脸儿熟,以后说不定就有大用处呢! 经过激烈的竞争,状元楼和魁星阁以价低菜美夺得名额。 毕竟,是供应几百人的一日三餐,还要考虑到南北举子的饮食习惯。规模小了,太单一了,也是不好。 接下来,便是两家饭庄把定好的菜谱拿出来,由参考的举子选择,以确定人数,好采购准备食材。 “某觉得状元楼菜肴甚美,早、中、晚三餐荤素搭配合理,已决定选择这家供餐。两位兄长若是不好决定,可去贡院门口看张贴的告示,并进行登记。” 陈举子住在京城亲戚家,亲戚又是官宦,消息比较灵通。他讲完来龙去脉,颇有些自得,又向两位好友征询。 “文兄——”王举子有些急不可待,看向文震孟,催促的意思明显。 文震孟笑了笑,起身道:“为了这肚皮,少不得去贡院走一遭了。” 陈举子笑道:“若是不登记或漏登,则视为两家饭菜皆可,便由两家均分供食。” 文震孟立时犹豫起来,说道:“某对饭食倒是不挑,南北风味皆可。” 王举子白了一眼陈举子,上前欲拉文震孟,说道:“刚刚答应了要去,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只是出去一遭,又能浪费几多时间?难道还误了你考状元?” 文震孟被拉住衣袖,只好万般无奈地说道:“好,好。莫要拉扯嘛,某随你去便是。” 分隔线 风本不大,但纵马奔驰却增加了寒意,吹在脸上,眼睛都要稍微眯着,才会感觉舒服一些。 中军游击孙得功放慢了马速,举目了望。 远处广宁城的轮廓已经显现,夕阳在城廓后半隐半现,将广宁城染上一片殷红。 离城越近,孙得功信心越足。 因为广宁看起来和他率军出援时并无变化,也就是说沙岭兵败的消息还没传回来。 这也在预料之中,因为孙得功与东虏有勾结,旗帜上暗作标记,并且率先逃跑。而总兵刘渠、副将祁秉忠所部正与东虏激战,难以快速脱离战场。 按照孙得功的推断,王化贞若是知道沙岭兵败,一是会加强戒备,并急召四方援兵;二则是弃城而逃,那样会是一派混乱景象。 现在这般平静,显然二者都不是,却是正合他的心意。 没有临阵投降东虏,说明孙得功是个想得很周到的家伙。 战场上混乱,败逃还能做到,可倒戈易帜,东虏未必相信,友军却有可能猛烈攻杀。 何况,孙得功的家眷还在广宁,他不抢先回来,等败兵传来消息,王化贞岂能放过他的妻儿老小? 当然,如果能诈取广宁城,那便是大功一件,高官厚禄不在话下。要是顺手捉住王化贞,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广宁城内虽然还有一万五六千的兵丁,却是战力低下的后备军。精锐已经全部被王化贞派出去增援西平堡,这也是孙得功献的计策。 有心算无心,只要在城中掀起混乱,以自己所率领的这支精锐人马,再加上城中孙府的家丁仆役,一千二三百人诈取广宁城,还是有把握的。 孙得功再次盘算了一下,抬起头时已是面容坚定,左右看了看心腹千总周国志、守备陆进勇。 计划早已经定好,眼神中便能互相领会,孙得功转过头,眼中射出冷意,带着千把人直奔城门而去。 “开门,快开城门。”周国志率先来到城下,仰头大声呼喝。 城上出现了几张面孔,扒着城墙向下观瞧,身上穿着的都是广宁军军服。 “看什么看,不认识中军游击孙将军啊!”周国志瞪起了眼睛,呵斥着。 孙得功轻轻一拉马头,越众而出,很是显眼在站在队前,让城上兵丁看个清楚。 “真是孙将军啊!”城上传来兵丁的说话声,紧接着声音大了起来,是对城外喊的,“孙将军请稍等,卑职马上去开城门。” 孙得功与心腹交换了下眼神,做好了进城夺门、鼓噪作乱的准备,他轻轻呼出一口长气,心下轻松了一些。 可这个“马上”却不象孙得功等人想的那样短,等得孙得功连皱眉头,城门才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缓缓打开。 此时,大半个夕阳已经没入西面的城墙,天光也昏暗下来。 城门一开,周国志和陆进勇便率队急进,一个夺取城门,一个便入城鼓躁作乱,分工很是明确。 陆进勇急于表现,一马当先冲入城中,嘶声喊叫着:“西平惨败,全军覆没,东虏打进城啦……” 跟随他的叛军也高声喊叫起来,“东虏打进城啦,快投降……” 孙得功带着后队进城,眼见计划实施顺利,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觉得已经成功了一半。 第三十二章 孙大傻子受缚(新年快乐) 在他想象中,城中很快就会大乱,虚弱的守备军和惊慌失措的居民会没命地往城外逃。兵荒马乱中,还会有溃兵趁火打劫,将混乱更加扩大。 但是—— 前方蓦然出现了一片明亮的灯火,映射着刀枪的反光。 他离得远些,还看不清楚,但自己手下的鼓噪喊叫却骤然停了下来,代之而起的是一阵惊呼。而两侧的城墙处,更是发出武器交击声和惨叫声。 战鼓声隆隆敲响,就在孙得功身后的城墙之上,更多更亮的灯火在高处燃起,将叛军丑陋的身影映在冰冷的地面。 “叛将孙得功,还不下马受绑!”沉声的呼喝象惊雷般在孙得功的耳边回荡。 这,这—— 孙得功的神情由得意变为惊愕,现在又变成土色。他勒马回首,仰脸望去,城门楼上灯火通明,辽东经略的大旗树立而起,迎风飘扬。 城墙上,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士兵,冰冷的箭矢指向叛军。 圣上的耳目果然厉害,竟能侦悉到千里之外的辽东战场,获取孙得功已被策反的绝密情报。 也多亏了自己临机决断,连夜急赴广宁,终于有了多半天的准备时间,粉碎了叛将孙得功的阴谋。 熊廷弼用余光扫了一下不远处的几个锦衣卫,心中暗凛,但很快就把视线集注到城下的叛军身上。 盔甲鲜明的军队正从街巷中开出,把叛军牢牢包围,显是准备已久,计划周密。 孙得功的心坠入冰渊深谷,洼凉洼凉的。他要是还看不出这是精心埋伏,可就白混了这么多年军伍。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孙得功向着城门楼的熊廷弼拱手禀报,“经略大人,西平桥我军惨败,卑职带人拼命杀出重围,赶回广宁城报信儿……” “既是赶回报信儿,那便下马,上来与本经略细说。”熊廷弼微抿嘴角,冷笑中带有几分讥讽。 到了此时,孙得功还想狡辩,真是愚不可及。他嘴硬有什么用,手下那么多人,有几个能守口如瓶? 大傻子,孙大傻子!熊廷弼做出了判断。 孙得功用力咽了口唾沫,发出了令他都觉得巨大的声音。当然,这是心理上的原因。 “尔等全部下马弃兵,否则杀无赦。”熊廷弼扬臂一指,几个亲兵高声重复,震慑着叛军。 短暂的死寂过后,在四周如林的刀枪威逼下,“当啷”一声,一柄马刀从叛军手中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当啷”一声,仿佛是个信号,相近相似的声音随之接连响起,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跳下马跪伏于地的叛军越来越多,在绝境中想拼死一战的并不是没有,但很快就被周围放弃抵抗者所感染,黯然无奈地加入了投降的队列。 眼眸中,城上的弓箭似乎都转移了方向,指向了自己,孙得功张了张嘴,知道再无一线生机。 颓然地叹了口气,孙得功跳下战马,跪伏于地,深深地低下了罪恶的头颅。 ……………… 夕阳全部沉入地平线,只留下行将消失的一道光边。 马蹄声急骤,打破了辽东静寂的原野,一行人马仓惶而奔,向西逃窜。 历史上有名的飞毛腿长跑将军祖大寿,便在这支西逃的败兵之中,并且是队伍的首领。 祖家自宣德五年迁居辽东宁远城,世袭宁远卫军职,世代繁衍,逐渐成为宁远望族。 祖大寿的父亲祖承训随辽东总兵官、宁远伯李成梁东征西伐,因抵御蒙古骑兵作战有功,得到提拔,曾任辽东副总兵。 泰昌元年,祖大寿被授职靖东营游击,在熊廷弼第一次任职辽东时被上奏表彰。天启元年为辽东巡抚王化贞部属,任职中军游击。 没错,祖大寿和叛将孙得功的职衔相同,也是中军游击,并一同赴援西平堡。只不过,这一路援军的主将却是深得王化贞信赖的孙得功。 平阳桥之战打响,敌我两军激烈厮杀,孙得功临阵叛乱,率先逃跑,导致数万明军崩溃惨败。 祖大寿能得长跑将军之称,战场上的嗅觉自然灵敏,逃跑起来也不比孙得功慢多少。 而且,这家伙眼睛很毒,看出孙得功有问题,不敢随在其后回广宁,而是另寻逃路,直接向宁远狂奔。 宁远是他的家族所在地,又有海上的觉华岛可躲避。 在祖大寿想来,广宁十有八九会失陷。但东虏就算是横扫辽西,他跑到宁远,坐船上了觉华岛,也能保证无虞。 历史上,祖大将军确实一气跑到了宁远,躲到了觉华岛,成为大战惨败后为数不多幸存的广宁军之一。 当然,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功绩,却应该是祖大寿不堪重用的第一个理由。 “大人,前面是闾阳驿,是否暂且驻马休息?”亲兵队长放慢马速,向祖大寿请示道。 祖大寿脸色阴沉,并没有因为自己令人惊叹的临机撤退而感到骄傲。他在计算着东虏能够追赶而来的速度,以及安全脱脸的概率。 亲兵队长见主将没有回答,犹豫了一下,又提醒道:“大人,有的战马累得快吐白沫了。” 祖大寿眼珠一轮,稍微思索,也知道不眠不休地跑下去肯定不行。稍微休息一下,让人和马都缓缓,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想到这里,祖大寿点了点头,沉声道:“只休息三个时辰,然后连夜出发。” 亲兵队长答应一声,加快马速,前去闾阳堡叫门。 作为增援西平堡的一路援军,副总兵祁秉忠带走了闾阳的大部人马。祖大寿认为没有再高于自己的军官在闾阳,兵也不多,不会对自己的西逃构成阻碍。 事实上也是如此,闾阳的军官衔职不高,兵也不算多。但祖大寿率队进入闾阳堡,却震惊地接到了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将令。 不是单给祖大寿的,是给所有经过闾阳的溃兵的。 “圣上赐辽东经略熊大人尚方宝剑,节制辽东所有兵马,总兵以下将官可先斩后奏……” “经略大人有将令在此,溃兵过闾阳一步者,杀无赦!” “经略大人有令:溃兵败兵之主将重新整顿人马,不力者,斩!若无主将,或职衔低过某,兵马由某统率节制。抗令不尊者,斩!” …………… 第三十三章 圣旨,还是圣旨 令祖大寿吃惊恐惧的不是这些将令,而是宣布这些将令的竟是锦衣卫。 “好叫各位得知,某乃锦衣卫百户杜振宇。” 杜振宇的脸色严峻,一道浅红伤疤如蚯蚓般斜在额头,身后的黑披风轻轻拂动,腰间佩的不是绣春刀,而是军中利器雁翎刀,仿佛固定在腰间般,纹丝不动。 他的身后,站着两名东厂番子,手按绣春刀,眼神冰冷,盯着这千余溃兵。 百户是正六品,中军游击位次参将,武官正五品。也就是说,祖大寿的职衔要高于杜振宇。 但祖大寿心中凛然,却不敢有丝毫托大,上前拱手道:“某乃王巡抚属下,中军游击祖大寿。今率败兵至此,愿听杜百户调遣。” 杜振宇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可不敢当,祖将军品级在某之上,这些兵马便该由将军统辖。圣上要某听从熊经略的将令,某又岂敢违抗?” 祖大寿再次推让,杜振宇依然不受,祖大寿也只好继续率领这些败兵。 锦衣卫、东厂番子,别说祖大寿一个中军游击害怕,就是总兵、巡抚、经略,乃至朝中大员,也没有不心中凛然,惧之三分的。 历史上的己巳之变后,袁崇焕下狱问罪,祖大寿率关宁军径直离开京师回师辽东。 后来,祖大寿虽接受了朝廷安抚,但从此不敢轻易离开军营,生怕被东厂番子暗中抓捕。 而那时候,辽西军阀的势力已成,朝廷并没有太多的制约之力。 当时的祖大寿也已经升为辽东前锋总兵,挂征辽前锋将军印,手下家丁亲兵众多,却还如此惧怕锦衣卫和东厂,何况此时不过是个中军游击。 恐惧害怕之下,祖大寿也息了逃跑之心,整顿军伍,听命行事。 这个时候,祖家是辽东望族不假,但离拥兵自重的军阀还差得远。朝廷要灭你满门,还真就能灭。 溃兵还在不断逃来,皆被闾阳堡及各交通要道所设的哨卡拦住。还有闻令而动,放弃小堡,向闾阳堡靠拢的其他守军。 圣旨、锦衣卫、东厂番子、尚方宝剑、将令……综合起来的震慑力还是很大的。 皇帝动真格的了,谁不害怕?你逃得过东虏的刀,逃得过皇帝震怒和国法军纪的严惩吗? 既然畏缩逃避难免一死,甚至会连累家人,那就拼一把,说不定就能活下来,还能立个功啥的呢! 想开了,也就能做出决定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就看你想怎么挨,怎么权衡利弊了。 相同的场景在镇武堡、义州、西兴堡、十三山驿等地不断上演。 各部军官督促士兵遵令而行,或坚壁清野,或向指定要地集结,或由官府衙役差丁维持保护着百姓自取粮草物资向西转进。 整个广宁地区都动了起来,逐渐形成了两大明军集团,分守广宁城和右屯卫。 广宁城的重要性不必多说,右屯卫呢,却是广宁地区的大粮仓,屯粮五十余万石,绝不能落入东虏之手。 既有朱由校的提醒,已经决定坚守广宁的熊廷弼,自然也是明白右屯卫的重要。 哪怕右屯卫守不住,所屯粮食也要一把火烧光,不给东虏留一颗粮。这是他的严令,并由他派出的亲信将领,以及百户杜振宇率锦衣卫弹压监督。 右屯卫的百姓全部离城,大车小辆,还有明军腾出来的马匹,驮带着粮食,逶迤向西而去。 “大人,除留下二百匹战马以供哨探骑用外,所有马骡已全部借于百姓驮带粮食。”亲兵队长走上城头,向名义上的最高指挥祖大寿躬身汇报。 祖大寿点了点头,说道:“既是死守此城,马匹留之无用。嗯,差使办得不错,你先下去!” 这话说得有点口是心非,但锦衣卫百户杜振宇就在旁边,胸前抱臂,好整似暇地望着城外。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杜振宇头也不转,缓缓说道:“如今右屯卫城内已集结两万余兵,后金可有二十万来攻?” 祖大寿暗自咧了咧嘴,却故作慨然地笑道:“呵呵,就算把后金能拿得动武器的男女都算上,也凑不齐二十万。” 杜振宇淡淡一笑,说道:“某看周边人马也集结得差不多了,请祖将军召集全军,宣读圣上旨意!” “圣上还有旨意?”祖大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马上意识到不妥,赶忙拱手道:“本将这便传令,全军集合,恭聆圣旨。” 马都没了,用两条腿儿跑,就更难逃脱东虏的追击了。祖大寿即使逃跑上瘾,也知道现在万万跑不得。 …………… 广宁城内,校场上,三万六千多明军肃立,恭聆圣旨。 “……战殒兵丁,军饷加倍,照常发予妻儿,持续发放十年;另赐功田三十亩,永不收赋……” 内官尖厉的声音在高台上响着,随后便是锦衣卫骑马绕场一圈,大声重复,以使每个人都听到。 “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军官的带领下,所有官兵单膝下跪,叩谢天恩。 “……战死军官千总以下,追封三级,俸禄发放十年,另赐功田五十亩,永不收赋,荫其一子为把总……” “……战死将官千总以上,追封总兵,俸禄发放十年,另赐功田百亩,永不收赋,荫其子为千总……” “……所有为国死战捐躯者,勒石立碑,赐祭葬,建祠并祀……” “……守住广宁,军官升两级,士兵赏银五十两;杀一敌,赏银六十两;身前被一创,赏银五两;重伤,赏银二十两……” 尖厉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锦衣卫的最后一次绕场通告也完成。 “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军官的带领下,全军将士单腿跪地,山呼万岁,呼声震天,久久不息。 是的,前所未有的赏赐和抚恤,从士兵到军官,战死后妻儿家眷可保不受饥寒之苦,子孙更能因此而得荫为官。 勒石立碑,赐祭葬,建祠并祀,这是高级别的将领才能享受的待遇,能名留后世的,圣上却一并连士兵也包括在内。 可能这时候,士兵们才知道书记官记录他们的名字,以及家眷姓名住址,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三十四章 重赏严罚,激励将士 不光杀敌有赏,受伤也有。但得是身体正面,后背挨刀,好象是逃跑? 明朝的军功赏赐中:杀死敌军一人(获得首级),将官升一级,或得到五十两白银。 说白了,对于想当官的士兵来说,这就是一个打怪升级的过程:士兵-五户-四十户-百户-千户-列将-游击-参将-镇将-副总兵-总兵-总督-都督(左右)。 当然,由于是二选一,也就有人只要钱,不要官儿。 在明朝,最出名的要钱不要官儿的家伙,可能就是满桂了。 这家伙是蒙古人,骑射功夫很是厉害,入伍后每次参战,都斩首、截耳不少。 可也不知道是他家庭困难,还是别的原因,首级都换了银子。干到壮年了,才混了个小小的总旗。 如果不是运气好,被蓟辽总督王象乾看中,这家伙还在宣府砍脑袋挣钱花呢!估计干到退休,这家伙不死的话,能靠砍人成为宣府首富。 当然,五十两银子在那个时候,也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换算成后世的货币,一两银子大概六百六七十两。五十两,嗯,将近四万元钱。 关键是那时的物价不高,在京城不好的地段买套小院落,五十两也差不多够了。 所以,斩首军功还是非常有诱惑力的。砍一个四万,一年工资出来了;砍两个八万,砍十个…… 只不过砍脑袋挣军功的难度很大,且有不少的弊端,这个以后再说。 “熊经略,该您了。”内官收起圣旨,退后一步,伸手相让。 熊廷弼拱了拱手,大步上前,台下数名亲兵上马,做好了环场通报的准备。 “东虏残暴如野兽,破城必屠,沈阳、辽阳已有血鉴。现城已封闭,敌将来攻,已是退无可退,唯有死战到底,为妻儿家眷搏个衣食无忧……” 熊廷弼的声音比内官可响亮多了,加上亲兵的重复呼喝,校场内的官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犯者,严惩不贷……” “畏死不前者,杀!” “临阵脱逃者,杀!” “抗令不遵者,杀!” “惊呼骚乱者,杀!” “惑乱军心者,杀!” …………… 台上的一个个狠厉冰冷的“杀”,在身前身后重复的“杀”,如寒风刺面,令人心中凛然。 熊廷弼震慑完毕,退下两步,请知府高邦佐上前讲话。 王化贞因孙得功叛乱,已被暂时停职,由锦衣卫禁于宅中。此时的广宁城中,最高级别的文官便是高邦佐了。 虽然通过审讯,孙得功的手下已经招认,并坐实了孙得功叛乱的大罪。但高邦佐对皇帝下中旨一事,还是有些心中纠结。 所以,他上前来也没多说,只是把从库房取来的蟒缎、绸缎、银两展示给官兵,作为犒赏进行发放。 当然,杀敌的赏格是一定要讲的。除了朝廷规定的杀一建奴赏五十两以外,还有广宁官府加赏的绸缎五匹。 接下来便是重头戏了,也是朱由校密旨中授予熊廷弼的权力,杀人立威。 杀谁那还用说,自然是把脑袋主动送来的孙得功等叛将了。 一颗颗滴血的人头挂上了高杆,立在校场,极大地震慑了守城的明军官兵。 恐惧,有时会让人束手待宰,有时也会让人生出巨大的勇气。当然,还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恩威兼施,熊廷弼这一套玩得还是挺溜。 而这三万六千守军中,还有六千是从城中招募的精壮男子。紧急训练一天,能用枪捅人,用刀砍人,便分到各部,边战边练了。 同时,城中百姓也动员起来,民勇负责搬抬物资,救护伤员,老人和妇女则负责在战时为守军提供饭食热水。 城门已经被堵死了三个,想跑也跑不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无疑使广宁城军民又多了几分同仇敌忾的气势。 加固城防,训练士卒,分派军官守城区域,设置巷战工事,熊廷弼经过两天多的准备,击退后金军的信心大增。 趁着还能交通外界,熊廷弼又派了一千人马,押运部分武器军资前往右屯卫,作为弹压监督、稳定守军的中坚力量。 而此时,东虏攻破西平堡,休整完毕,开始向广宁城开来。 让我们记住这几个名字,以及连名也没留下的,在西平堡之战中英勇捐躯的汉家英雄,全部战亡的三千明军。 罗一贯,平辽军副总兵,性情刚烈耿直,累有战功。 广宁会战开始,因辽东巡抚王化贞听从孙得功之言,罗一贯只得以三千人马独自出守西平堡。 东虏先是进攻西平堡,诱明军来援,然后在沙岭一战中,通过汉奸孙得功的破坏,使明军惨败。 随后,东虏开始全力攻打西平堡。罗一贯亲自上阵,率军坚守,用火炮轰击东虏,使东虏损失很大。 后金派叛将李永芳劝降,罗一贯凛然拒绝,“岂不知一贯是义士!” 敌我两军激战终日,罗一贯的眼睛被流矢射中,虽不能战,但依然不下城头,继续指挥。 最后,守军火药矢石用尽,城被东虏攻破。 罗一贯在城上向北而拜,说出了他的遗言:“臣力竭矣!”然后自刎而死。 城破后,在巷战中的激烈厮杀又持续了很长时间。参将黑云鹤,都司陈尚仁、王崇信,以及三千守军壮烈殉国。 …………… “臣力竭矣!” 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内,朱由校在沙盘前久久驻足,盯着西平堡久久没有转开视线。 想到历史上那个面向京城跪拜,然后从容自刎的身影,耳边似乎回响着那简短的最后遗言,不禁眼眶潮湿,鼻子发酸。 强忍着不掉下眼泪,朱由校暗自下定决心:朕绝不能让这些把一腔热血洒在辽东大地的英雄们,流血又流泪。 西平堡是孤城死守,野战不敌后金,援军没有希望,连他也改变不了。而广宁城和右屯卫,朕绝不会让你们重蹈覆辙。 目光转动,朱由校盯着沙盘上的登莱,以及靠近朝鲜的皮岛,眼睛微眯起来。 作为穿越者,朱由校当然不会只有熊廷弼这一招棋。 四方发动,骚扰后金,使其无法集中全力攻打广宁,朱由校已经作了布置。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 第三十五章 中旨到登镇,接不接? 登莱,明军登镇大营。 身着二品飞鱼服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坐在主位上,慢慢喝了一口茶,眼睛一挑,用余光瞟着登镇总兵沈有容。 本来锦衣卫指挥使是正三品,但领了圣上密旨出京时,朱由校给他擢升一级,以与登莱巡抚品级同列。 在明朝,总兵官是镇守地方的最高军事长官,改变了练兵将领不指挥作战,指挥作战的将领不管练兵的问题,有利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形成事权专一的局面。 但皇帝担心总兵称霸一方、拥兵自重,便又往下派员,称为巡抚,参与军队管理,削弱总兵官的权力。 由于有重文抑武的朝廷宗旨在,总兵也在巡抚之下,受其节制。 换句话说,登镇总兵沈有容要受登莱巡抚陶朗先指挥。没有内阁副署的圣旨,没有兵部勘核,沈有容脸色变幻,尽管已是遵旨而行,但还很有些忐忑。 说到沈有容,已经是六十三岁高龄,与骆思恭倒是差不多。 别看沈有容在历史上并不算出名,但他从二十二岁武试中举后,便投身军伍,有着四十余年的征战生涯。 沈有容参加过应援朝鲜之战,在辽东宁成伯李成梁手下讨伐过叶赫部叛乱,在蓟镇戚少保手下打过朵颜,在东沙擒杀过倭寇,在澎湖吓退过荷兰佬…… 泰昌元年(1620),辽东后金国进犯加剧,于是明廷设置了山东副总兵,驻登州,统领水师,以为陆上策应。 沈有容因为以往功勋,“为当世名公所知”,被任命为登镇总兵、都督佥事,“登莱遂为重镇”。 天启元年(1621),沈阳、辽阳相继陷落,后金占领了辽东半岛及部分沿海岛屿,对明朝造成了严重威胁。 辽东经略熊廷弼从全局出发,提出了“三方布置之策”,第二条就是“以登莱渡海为奇兵”,并推荐陶朗先为登莱巡抚,驻登州。 要说登莱巡抚陶朗先,也是个有本事儿的官员。 万历四十一年调任登州府知府,他奏请开海禁,运辽东粮食接济。建书院、置军田,招募开垦岛田7000亩,积谷30万石。考绩列第一,升山东按察副使。 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攻占沈阳,明朝军队当年从海道运粮救援。他负责海运粮食,两年间输辽180万石,比陆运节省经费500万金。 天启元年(1621年),辽东被努尔哈赤全部占领。他又从海运道上追回20万石饷粮。 当时,从海道逃难到登州的人不计其数,陶朗先按口授田,将强悍者编入军队,使社会秩序稳定如常。 朝廷议定三方布置之策后,从通(原北京通县)、津(即天津)、登莱(指登州、莱州)、朝鲜三个方向进取辽东,命他坐镇登莱作准备。 陶朗先积极配合实施,将追回的粮食用于造船,置备兵器。现在的登镇已有兵员三万、良马近万匹、艨舰两千艘、甲仗无数。 朱由校看过陶朗先的履历资料,觉得比王化贞强得太多。如果他能接旨行事,那是最好。 如果陶朗先拒接,那就只能先拿下,以后再择机重用。 而沈有容接任登镇总兵后,与陶朗先相处得不错,置兵经武都得到陶朗先的大力支持。从心里讲,他希望陶朗先能接旨,他也好做。 皇上绕过内阁下中旨,程序固然不对,可派出锦衣卫指挥使这个分量的官员,可见皇上的决绝,拒接圣旨的后果可想而知。 当然,不管陶朗先态度如何,沈有容已经按照圣旨指示,传下了将令,整个登镇兵马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跨海行动。 这就是当时文官和武将的区别,文官重风骨,也是死脑筋,不仅动不动就来个“臣不敢奉诏”,还以怂皇帝为乐。 怂得皇帝越生气越好,骂得越凶越棒,最好挨一顿廷杖,马上就士林赞誉、全国闻名,这廷杖挨得,美! 呵呵,挨上一顿屁股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把这当成扬名立万、流传千古的好机会。这样的心态,也是没谁了。 最有意思的是嘉靖帝时,因为大礼仪之争,皇帝一次廷杖了一百多人。 嘿,你猜怎么着,事后出一名单,人数比实际上挨打的多不少啊,怎么个情况? 原来,很多人借此把亲朋好友的名字都添进去了。被皇帝打屁股,光宗耀祖啊。 正因为如此,明朝好几个皇帝对这般臭不要脸的文官也是无可奈何。 有时候,被骂得很惨也只能自我安慰:这丫的是故意的,想骗廷杖出大名,老子偏不打你,不让你如愿以偿。 没错,想挨打也不是那么容易滴。 所以,皇帝恨得牙根痒,还得忍气吞声。揍你一顿出气,反倒是有被戏耍的郁闷。 于是,明朝中后期的奇葩皇帝就比较多了。 正德皇帝彻底放飞了自我,嘉靖帝走上了漫漫的凡人修仙路,万历是惹不起还躲不起,俺当个死肥宅还不行? 要照朱由校的想法,这些皇帝都特么是被文官集团给逼的、给气的,在狂喷之下没得精神病已经算是没脸没皮了。 “陶大人到!”外面传来的通传,使营帐内的二人都停了原来的动作。 骆思恭放下茶碗,微抿嘴角,似笑非笑地起身,还好整似暇地掸了掸衣服上的小褶皱。 沈有容脸色较复杂,起身迎出,礼数周到地将巡抚陶朗先请进来。 “陶大人,骆某有失远迎,多多见谅。”骆思恭拱了拱手,脸上现出微笑。 “不敢,不敢,劳骆大人久候,恕罪,恕罪。”陶朗先不敢托大,连忙还礼。 骆思恭笑道:“陶大人忙于公务,将这登莱治理得极好。圣上都有夸赞,说陶巡抚有阁辅之才呢!” 陶朗先赶忙辨了下方向,向西拱手,说道:“圣上谬赞,陶某万不敢当。” 呵呵,骆思恭笑了笑,随即敛起笑容,伸手相请,“陈公公,向陶大人宣旨!” 陈公公干咳一声,这才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挺身而立,拿出了圣旨。 陶朗先微皱眉头,迟疑了一会儿,跪倒叩头,“臣陶朗先接旨。” 第三十六章 登镇发动 感谢书友大号被封用小户、心想事成发大财、shajia、凶猛的大狗等的打赏支持,祝朋友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分隔线 “奉天承远皇帝,诏曰:广宁大战攸关辽西命运,事关百万辽民生死,各官各将皆不可坐视,当全力支援,以助战事。登镇首当其冲,着立即渡海参战……” 陶朗先心中翻腾,猜测这多半是中旨。没有内阁副署,没有兵部行文,调动登镇的话—— “陶大人——”陈公公宣旨完毕,见陶朗先低头发愣,有些不悦地提高了声音。 “微臣——”陶朗先跪在地上,已经伸出双手过头,却又慢慢放下,抬起头对陈公公开口问道:“敢问陈公公,此圣旨乃是圣下所下的中旨?” 陈公公也不隐瞒,反正陶朗先一看圣旨上没有副署也就明白了,便直言说道:“兵情如火,事关千里疆土、数十万辽民,容不得拖沓延宕,圣上下中旨也是不得已。” 骆思恭在旁说道:“锦衣卫辽东密探急报,广宁军中有暗通东虏者,且职别不低,广宁已是危在累卵。陶大人,圣上忧虑,战局紧急,还望你以国事为重。” 沈有容暗自咬了咬牙,婉言相劝道:“圣上英明,知登镇初建,战力不强,只令登镇沿海扰袭。便是无功,亦无大损。” 这话中的意思有些不敬,就是说皇帝虽然有坐在京师乱指挥的嫌疑,但也算了解点情况,没让登镇去与后金死磕。 只是骚扰袭击而已,得不到战绩,也没啥损失。就这么点事儿,又何必跟圣上对着干呢? 陶朗先知这三人相劝是好意,锦衣卫指挥使都亲自而来,圣上的急切和重视可见一斑。 除此以外,他也可明白圣上的决心。领旨照办还好说,若是拒接,锦衣卫便可先行将自己拿下。 虽然拒接中旨不至于被杀头,但忤了圣意,自己的前程也就算是完了。 骆思恭先前迎自己的时候,还说了圣上夸赞,顺了圣意,以后入阁拜相便是奖赏。 陶朗先思之再三,脸色阴晴不定。在众人咄咄目光注视下,陶巡抚终是伏首抬手,说道:“微臣领旨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也不知谁吐出一口长气,室内的气氛如冰消雪融般,瞬时松缓下来。 “杂家办成了这差使,皇爷定有赏赐。”陈公公笑得脸如菊花,说道:“下面几位大人该商谈军国大事,杂家便先走一步啦!” “公公请便。”三人拱手相送。 陈公公一走,骆思恭便从怀中取出地图,上面勾勾划划,标记着广宁的作战形势。 骆思恭铺好地图,先提前打好招呼,才开始指点,“圣上虽有布置,但却许我等临机而变。” “老奴率数万人马大举来攻,广宁军又有东虏内应,野战恐难以抵挡。”骆思恭伸手重重点了点广宁,说道:“战局最可能有两个结果,一是我军坚守广宁;二是广宁失陷,辽西糜烂。” 骆思恭停了下来,看看沈有容,又看看陶朗先,似是在征询意见。 陶朗先沉吟了一下,说道:“骆大人所言极是。若广宁兵败,凭熊经略手中的人马,恐怕难以抵挡东虏。” 作为熊廷弼“三方布置”战略的支持者,陶朗先在登莱练兵造船,大力配合实施。 历史上,熊廷弼被“传首九边”后,陶朗先也被当作熊党遭到打击报复。被魏忠贤诬陷入狱,遭到拷打。最终,陶朗先在狱中绝食身亡。 陶朗先的手指在广宁、大凌河、锦州、松山和杏山划过,定在了宁远和觉华岛,说道:“圣上的布置英明,水师占据觉华,并于辽东近海巡弋,就算形势大坏,东虏也不敢直叩关门。” 沈有容犹豫了一下,说道:“袭扰金州很好,但某觉得先进军广鹿岛以为基,再展开行动为最稳妥。” “此小改也,沈大人可相机而动。”骆思恭笑道:“圣上三条布置,已落实两条,就剩下偏师前往皮岛,助毛参将一臂之力了。” 陶朗先和沈有容交换了下目光,微微颌首,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是从登镇分出几百条幪舰、两千水师,以及部分盔甲、兵器、粮草物资,暂归毛文龙指挥和使用,袭扰镇江一带,对牵制后金也是有力的。 计议已定,三人不由互视诧异,都认为圣上的安排已是周到,竟没有多少可改动的地方。 圣上虽幼,身边却有能人辅佐啊! 不是帝师孙承宗,便是袁可立,只有这二人知兵。 三人各有猜想,嘴上却是不说,纷纷前去加紧安排渡海作战。 ……………… 一阵旋风刮过,雪尘和枯叶打着旋飞到半空,又象受惊般散落下来。 马蹄声由远而近,越来越密,越来越响,打破了久违的寂静。 旌旗招展,刀枪闪亮,后金军如丑陋的长蛇,逶迤于通往广宁的大路上。 沙岭一战,数万明军惨败,且多是广宁精锐;攻取西平堡,罗一贯及三千守军全部阵亡。 经此两胜,后金军士气正盛。正如史书所言:贼势方张,未可胜也。 努尔哈赤盔甲整齐,眼睛似眯非眯,注视着前方逐渐显露出来的广宁城。 后金军野战虽强,但当时却没有什么大炮,攻坚能力可以说是很差。 那抚顺、沈阳、辽阳等城,不乏墙高壕深的坚固城池,又是如何陷落的呢? 抚顺,明朝游击将军李永芳投降,成为投降后金的第一位明朝边将; 沈阳,总兵贺世贤先中诱敌之计,出城作战,被困;主将尤世功出城营救,又被围住。后金军趁机攻城,事先混入城中的内应打开城门,沈阳陷落; 辽阳,袁应泰还是中了老奴之计,担心后金军绕道袭攻山海关,派军出城堵截。野战不胜,内奸打开西门,辽阳失守。 诱敌野战,围点打援,里应外合,后金军攻城拔寨的三板斧,看似简单,却少有失败。 攻打广宁,老奴也是这样的计划。有孙得功作内应嘛,应该是很有把握的。 第三十七章 兵临城下 历史上,孙得功凭着千多叛军就吓跑王化贞,夺下广宁城,应该是着实令老奴感到意外,并难以置信。 “启禀汗王,前锋已抵广宁城下,城上全无动静。”通信兵策马而来,跳下来单膝跪地,恭谨报告。 老奴对此好象并不意外,说道:“先摆开阵式,查探清楚再说。对了,告诉莽古尔泰,不要急于攻城。” “是。”通信兵应了一声,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老奴举目看了一下,伸手招呼道:“永芳,你且过来。” 李永芳叛明投金后,很受重用。老奴还把自己的孙女,第七子阿巴泰的女儿嫁给他,也让李永芳成了满清历史上第一个汉人“额驸”。 因为李永芳是土生土长的辽东人,又是原明朝的将领,对明朝方面的情况十分熟悉,又有很多的人脉关系。 所以,老奴人尽其才,让李永芳成了后金的“特务头子”,从事情报与策反工作。 李永芳也是干得相当出色,派出的谍探遍布整个辽东,有作内应的、有开门投降的、有制造混乱的、有帮助策反的,连京城的动静,也能探听得到。 后金军攻下沈阳城时,内应出力极大,“辽人巨族通李永芳者百余家”,这些“巨族”都是当地有影响的家族,可见李永芳的行间能力。 明朝也深知李永芳潜在的威胁,不遗余力地拉拢李永芳,给予各种承诺,但都没能动摇李永芳。 比如王化贞,就派孙得功策反李永芳。不但没成功,孙得功反倒被李永芳给收买策反了。真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亏大了。 大汉奸李永芳来到近前,恭谨施礼,“汗王,招卑职来,有何事吩咐?” 老奴笑了笑,抬手示意李永芳和他并马而行。 李永芳哪敢,落后半个马头,微微欠身,等着爷爷的吩咐。 “孙得功逃回广宁,能再得王化贞信任吗?”老奴用马鞭轻轻抽打着皮靴,头也不回地问道。 李永芳谨慎地答道:“王化贞将孙得功倚为心腹,言听计从。虽有沙岭之败,但总兵、参将已死,孙得功官衔最高,就算有人指认,王化贞也未必会听信。” 停顿了一下,李永芳接着说道:“再者,卑职已派了内应潜于广宁。孙得功成不了事,内应也能制造混乱。” 老奴微微颌首,露出笑容,说道:“广宁军精锐已在沙岭败亡,所留守军战力虚弱。见我大军临城,必是人心惶惶,再有内应制造混乱,破城易如反掌。” “汗王英明。”李永芳拱手恭维道:“可笑王化贞,大言不惭,还来书信劝汗王降明,愚蠢之至。” 哈哈哈哈,老奴听到了好笑的事情,畅快地乐了起来。少顷,老奴带着笑音说道:“若是能活捉王化贞,必让他把那书信再念一遍。如此乐事,世上少有啊!” “汗王说得极是。”李永芳也凑趣道:“卑职想到身为阶下囚的王大巡抚念着招降汗王的书信,便忍不住地想笑。” 老奴又脑补了一下李永芳描述的场面,再次失声大笑,催马奔向广宁城。 …………… 广宁城上偃旗息鼓,显得平静,只有巡抚大旗在风中飘动。但城内却已经是严阵以待,基本上做好了布置。 鉴于沈阳、辽阳的失陷,熊廷弼进城后便关闭城门,许进不许出,封锁了消息,以防后金军得知,急来攻城。 砍了孙得功等叛将的脑袋,悬头示众,这还只是一种震慑手段。清查内奸,扫除隐患,也在封城后开始展开。 粮仓、府库、武备库、火药库等要害地方,都加强戒备,派精兵保护。 城内居民按保甲挑选民壮义勇,由官府衙役率领,维护治安,监督巡视。有可疑者,都尽行拘押。 外来滞留城中的人员,更是查察甄别的重点,并由锦衣卫审讯。就算是清白无嫌疑的,也都集中居住,派兵看押。 别说,经过这一连套的措施,还真查出了十几名后金奸细。有汉人,也有蒙古人,全被当众砍头,悬挂于城中各处。 漏网之鱼肯定还有,但想在戒备森严的城内搞事情,却已经不大可能。 熊廷弼还将城门全部用砖石封闭,明白地告诉城中军民,出城逃命是不可能了,要想活命,就只有守住城池这一条路。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非如此不能激起城中军民死战的决心和意志。 广宁城中的粮草军资是充足的,光火炮就有二百多门。一部分是正德年间改进的仿欧洲造的佛朗机,另一部分是国产的虎蹲炮。 当然,这些火炮在威力上不如红夷大炮,可在守城中,也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除火炮外,明军的最爱三眼铳,以及不太敢用的鸟铳,城中也是不少。 这两三天来,熊廷弼连日操劳,一天不过睡两个多时辰,终于觉得广宁城有了能坚守下去的把握。 在城楼里,看着汹涌而来的后金军,熊廷弼脸色平静,显得镇静自若。 之所以没打出他的大旗,当然是想阴后金军一把,让后金军轻敌,在攻城中多死些人。 而作为老军伍,熊廷弼看得清楚,后金军看起来气势汹汹,却没有携带攻城器械。或者,攻城器械在后队,还没运上来呢! 这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哪怕后金军都是猴子,也难爬上这高耸的城墙。 眸光一闪,熊廷弼看到姓马的锦衣卫百户走上城墙,身后跟着两个背箭壶的锦衣卫手下。 令熊廷弼感兴趣的是,马百户提着一张强弓,是明军的制式弓弩,应该是从武库里挑来的。 八石弓啊,熊廷弼暗自赞赏,至少这个马百户的力气不小。要知道,明朝军队中的弓,最大的好象也就八石。 锦衣卫百户马乘飞并不知道熊廷弼对他感兴趣,走到城墙垛口前,自顾自地举目望远。 后金军还在源源而来,前锋已在城门外摆开了阵势,应该是防备明军突然开城门杀出来,进行袭击的。 第三十八章 射杀信使,大婚繁琐 粗略地估计了下距离,马乘飞轻轻摇头。离得太远了,哪怕他自认为射术精湛,也只能是望洋兴叹。 正在此时,建奴阵列中突然冲出一个骑兵,扛着杆白旗,直奔城下而来。 这可不是来投降的,有战阵经验的一看就知道,这是来送信的。 建奴的信使奔到城下,把白旗的旗杆往地上一插,大声叫道:“汗王有书信送与王巡抚。” 说着,他摘弓搭箭,便向城上射来。这叫箭书,也是常用的手段。 射完箭书,这个信使伸手拔出插在地上的白旗,便要拔马回队。 就在信使刚转过马头扭过身的时候,嗖!城上突然射来一箭,正中战马的脖颈。 战马一声嘶嚎,前腿一跪,倒了下去。 建奴信使猝不及防,从马上摔了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蒙头转向之下,捡起白旗,便向本方队伍中跑。 嗖!又是一箭疾速射来,钉在了建奴信使的背上。 向前一个踉跄,建奴信使受伤颇重,脚步蹒跚向前挪步,鲜血淋漓,在地上洒出一道浓重的红痕。 城上明军惊愕转头,便看见锦衣卫百户马乘飞咬牙切齿,再次拉弓搭箭。 建奴队伍中一片哗然,怒骂吼叫,对这破坏规矩的卑鄙行为表示着愤怒。有两骑冲出来,显是要来搭救同伴。 弓弦响处,箭如流星。这一回射得真准,从后面射穿了建奴信使的脖颈,鲜血喷涌中,尸体扑通倒地,砸起了一片雪尘。 “好箭法。” “马大人神箭呀!” 两个锦衣卫大声喝彩,一半发自内心,一半却是恭维。 马乘飞有点脸红,本来是想着一箭就干掉敌人。可这弓不是很顺手,连射了三箭,才算掌握。 冲出来搭救同伴儿的建奴骑兵勒住了战马,指着城上大声斥骂,却没敢继续上前来带走尸体。 熊廷弼摇了摇头,对这破坏规矩的行为也是无语。他伸手接过亲兵递上的箭书,展开看了起来。 ……………… 在一夫多妻的古代,即便是普通人家,但凡有经济条件的,娶正妻也是要明媒正娶,隆重操办。 至于妾,连“娶”这个字都不能用,得叫“纳”。估计是接纳的意思,听着就很随便。 皇帝大婚哪,娶的是皇后,小的说是后宫之主,大的说贵为国母,那仪式那排场,自然不是隆重一词能描述的。 相当隆重,隆重得让朱由校都觉得麻烦。 纳采、问名、纳吉、应征、请期、亲迎,六礼是一个不能少,皇帝也不能例外。 尽管不用皇帝亲自去,但也得穿得人五人六地做个样子,然后就是礼部官忙个脚打后脑勺。 比如说纳采、问名,按“常仪”,要陈设仪仗于亁清门外,设女乐于亁清宫丹陛上。 亁清宫正殿内,临时设置两张桌子,铺上杏黄色缎子桌布,一桌上面放“节”,另一桌上面放“问名”诏书。准备送往皇后家的彩礼,也都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 嘿,哈,这可是新鲜事儿,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赶上啊! 大婚的场面,连皇室成员、朝廷命官也难得一见。礼部官员看着咋咋呼呼的,也是按典籍记载和规定,根本没实践过。 观礼的官员们听着指挥,还东张西望,就是来看热闹的。皇帝娶媳妇儿呀,咱能观礼,这事儿能吹一辈子。 可惜没手机啥的,要不就咔咔咔瞎拍照,猛发朋友圈了。 等得差不多了,钦天监官员神气活现地报告,吉时已到! 朱由校打扮得人五人六的,在内大臣、侍卫、太监簇拥下,隆重登场,在乐曲声中步入乾清宫正殿,升座。 王公大臣伏地叩拜,山呼万岁。 宣制官奉诏书,站在东侧丹陛上,高声宣诏,任命正、副二天使,去皇后家纳采,问名。乐曲声中,两位天使奉节、奉诏。礼成,朱由校退朝。 嗯,朱由校也就象个木偶似的出个场,露个脸儿,连话都不用说一句,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然后就是正使持节、副使捧问名诏书,仪仗队、鼓乐队在前开路,送礼官员跟在二使屁股后头,自乾清宫出发,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地奔向国丈府。 未来的国丈在大门口跪接天使,奉旨,接受礼品,谢恩。然后把写着女儿姓名、简历、生辰八字儿等项内容的“表”,呈交天使。 礼毕,摆宴招待天使。酒足饭饱,天使率队回紫禁城。进午门,在太和门外打住,将“节”和“表”,交给司礼监太监,就算圆满完成了任务。 司礼监太监再持节、表,到乾清宫复“皇命”。朱由校再向王公大臣“诏告”纳采、问名情况。 就这么折腾着,六礼中的最后一项“亲迎”,终于要来了。 明天就是“亲迎”,民间就是新朗官儿披红挂花,屁颠屁颠地去接新娘子。接到家嘛,吃喝热闹,然后就是“洞房花烛”夜了。 皇帝自然不用屈尊去,但把皇后接到坤宁宫,也有一套很繁琐的礼仪程序,需要他切身体验、亲自操作的。 俗话说:人爽喜事精神爽。可明天便是“亲迎”,便能“洞房花烛”,皇帝本人却并不如何高兴,反倒是有些焦躁和忧虑。 难道是皇爷着急了,连这一天都等不得? 张裕儿给白娘娘梳完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少年皇帝。发现皇帝微皱着眉头,又围着沙盘转起圈来。 别看被朱由校临幸了,张裕儿却并没有什么地位上的提高。 宫女还是宫女,只有怀了龙种,才可能被封名号,这在皇宫里,算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如果熊廷弼能按照自己的密旨行事,守住广宁的把握还是比较大的。 朱由校摸着并没有胡子的下巴,再次分析判断,也是给自己打气,安慰自己。 从历史上的战事看来,如果明军全力守城,又没有内奸捣乱的话,后金军想要攻下坚城要塞,还是很困难的。 宁远是一例,城坚壕沟,又有红夷大炮助阵;锦州呢,可没有宁远坚固,后金军依然攻之不下,围困一年方才迫使祖大寿投降。 第三十九章 童谣无忌 也不说宁远和锦州,便是那大凌河,后金军也是三个月方才攻下。 嗯,嗯,凭熊廷弼的本事儿,凭广宁城的储备,只要坚持一两个月,后金军必然撤退。 朱由校用力地握了下拳头,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心情稍微舒缓了一些。外面似有喧闹声,他神情一震,颇有些期待地望向殿门。 喧闹声停息,殿门也没有开,朱由校有些失望。按时间算,辽东的回报也该到了呀!辽东的没有,登莱的呢?天津的呢? 朱由校强压下心中的急切和忧虑,在椅中坐下,手拄下巴,看着张裕儿和白娘娘在玩拍手游戏。 嗯,不应该叫拍手,拍爪也不对,是一手一爪在轻拍。 但见张裕儿笑眯眯地伸出手,盯着白娘娘;白娘娘眼睛微眯,突然极快地伸出小爪爪,拍向张裕儿的手。 张裕儿盯着白娘娘,见它抬爪便缩手。有时候缩得慢了,便拍中便是输了。 然后,一人一猫互换角色,变成白娘娘伸爪,张裕儿来拍。 很幼稚,可一人一猫玩儿起来,看着却很有意思。 你拍我,我就躲;躲不开嘛,那是反应慢了,或是没好好观察。看手不行,得看肩,手欲动肩先耸…… 朱由校看了一会儿,从无聊到有趣,再到有所感悟,自己也觉得神奇。 而此次插手广宁大战,难道不是自己料敌于先,已占了几分先手之利? 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后金军或攻下广宁,或围困城池,等消息传到京师,再经过廷议的瞎扯蛋,就算最后决定派援兵,也不知耽误了多长时间。 而现在,这中间的过程都省略了。 几乎就在后金军围攻西平堡,围点打援的时候,他就派出了密使,甚至是骆思恭这样的重量级人物,提前四方发动,开始了对后金的骚扰和牵制。 后金军肯定不会想到,也没法料到,明军的反应如此迅速。 可谓是刚解腰带,别人就知道他要拉几个屎蛋儿。一脚踹过去,再加一声大吼,非吓得建奴拉裤兜子不可。 朱由校不由得傻笑出声,要是这样儿都干不过老奴,那岂不是笑话儿? 张裕儿听得皇爷突然发笑,不由得转过头来,好奇又疑惑。 朱由校冲着这丫头一咧嘴,身子往椅中一靠,翘起二郎腿,眼神轻佻,言语中带着挑逗,“来,给爷唱个小曲儿。” 张裕儿眨巴眨巴眼睛,脸色涨红,嗫嚅道:“皇爷,奴婢不会。” 朱由校轻轻摆了下手,随意地说道:“不管什么,随便来一个。” 张裕儿垂下头想了一会儿,讷讷地说道:“皇爷,奴婢说个小时候的童谣可好。” 停顿了一下,她又半是解释半是分辨地说道:“奴婢进宫时年幼,没读过书。到了宫中也没人教……” “童谣也好。”朱由校大度地颌首,鼓励道:“不管好坏,朕都有赏。” 张裕儿抿了抿嘴角,眼看旁边的白娘娘好象能听懂似的,乖巧地趴了下来,异瞳半睁半闭,似乎也在等她说童谣。 定了定心神,张裕儿脆声背诵道:“老王卖瓜,腊腊巴巴;不怕担子重,只要脊梁硬。” 腊腊巴巴?不是自卖自夸嘛,朱由校觉得蛮好玩儿的,便笑道:“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你说错了。这个不算,再说一个。” 张裕儿下意识地把手指伸到嘴边,轻咬了一下,微皱眉头,心想:难道是时间太长了,自己记差了? 在朱由校温暖和熙,又带着鼓励意味的目光注视下,张裕儿又开口诵道:“筛罗打罗,要吃细面。一斗麦儿,只收斤半。苦甜觉处只六指,草叶木皮也救死。” 张裕儿所背的童谣,或者说是儿歌,来自于《演小儿语》,是我国最早的一部儿歌集,由明代吕坤编辑而成。 《演小儿语》收有包括河南、山西、山东、陕西等地流传的46首儿歌。文字浅近,内容生动,便于口耳相传。 只不过,在朱由校听来,只张裕儿背的这首,对小孩子来说,还是有些难的。 朱由校细细品味,笑容敛起,代之的是几分凝重,看向张裕儿的目光又出现了她熟悉的怜惜。 “你说过是顺天府人,小时候在家里,经常挨饿?”幽幽的声音传入耳中,让张裕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谁家不怜儿女,六岁便送入宫中,肯定是养不起,给儿女寻条活路罢了。 顺天府啊,就是京畿所在,统辖五个州,二十二个县。就连这么大的地方都治理不好,百姓竟也是饥饱难定,何况其它地区? 朱由校微微眯起了眼睛,皇宫堂皇,京师繁华,可在这表象背后,却是令人吃惊、难以置信的贫困。 可惜,自己就算再怎么微服私访,也不能尽知民间疾苦。靠那些官员汇报嘛…… 喵呜!白娘娘突然直起身子,冲着朱由校叫了一声,异瞳闪烁,表达着朱由校不懂的意思。 “皇爷——”人随声到,王体乾小跑着进入殿内,双膝跪地,手捧急报,急声禀报道:“辽东急报到了。” 朱由校腾地从椅中站起,哪里有帝王的半分矜持,上前几步,几乎是抢过急报,随手几下拆开便看。 熊廷弼率军进入广宁,便有锦衣卫携他的奏书快马赶回京城。跑了几天,累死累瘫了好几匹马,终于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朱由校面前。 “好——”朱由校只看了几行,便脱口而出,只要熊廷弼先入广宁并顺利接手防务,广宁大战便走上了与历史不同的轨迹。 也只有这样,朱由校所作出的四方发动、牵制扰袭才有实际的意义。 终于啊,终于还是凭借自己之力,扭转了历史的走向。就算广宁失守,损失也不会比历史上更大。 那么历史上广宁之败的损失有多大呢,如果细细列出,绝对是令人触目惊心。 广宁及义州、锦州等四十余座堡镇全部陷落,无数辽民被掳被杀,土地及人员的损失超过萨尔浒之战。 至于物资的损失,只广宁城的库贮蟒缎、绸缎就有八千多疋;而右屯卫的米、小米、黑豆、高粱等,则达到了五十万三千多石。 第四十章 辽东急报,毛文龙领旨 而这些粮草物资的数量,还不算是全部的损失。要知道,它们可不是辽西辽东本地所产,都是历尽千辛万苦,动用无数人力物力,才从内地运输过去。 按照古代的道路情况和运输能力,途中的损耗和花费,都是很高的。如果路途太远,或者全是陆路,损耗竟然能达到七八成。 所以,兵书有云: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夫运粮千里,无一年之食,二千里,无二年之食,三千里,无三年之食,是谓国虚。 也就是说,如果在古代要打一场需要长途运粮的战争,足以把一个国家的财政拖垮。 尽管向广宁运输粮草物资可以先走海路,在觉华或右屯等地中转,上岸再运往各个卫所,但消耗和花费达到两三成,也不算多。 这样一算的话,只是广宁大战的惊人损失,就足以把熊廷弼治罪砍头。 冤嘛,说冤也冤,说不冤也有它的根据,而不是凭空捏造。 看过奏书,朱由校心中为之一畅,看王体乾这个奴才更加顺眼。 这种禀报的活儿本不是他干,可他却亲自来送,献媚是没错的,可这奴才知道自己最急着想要什么。 “起来,别跪那儿碍眼。”朱由校却不说好话,回到椅中坐下,又把奏书细看了一遍。 王体乾从地上爬起,堆着满脸的笑容躬身而立。看皇爷的神情和说话的口气,便知道自己讨了个彩儿。 不是要讨什么赏赐,一个阉人做到司礼监掌印,已经算是顶天儿了,还能封王封侯不成? 只要皇爷高兴,自己能在掌印太监这个位置上稳稳的,那就是最大的赏赐。 捧高踩低,太监的争权夺势并不比官场上差多少。王体乾知道自己若失了势,只他得罪的魏忠贤,就得憋着劲儿弄死他。 所以,总而言之,归根结底,讨皇爷欢心,才是最最保险的存身之道。 “辽东的消息到了,想必天津、登莱的也快了。”朱由校轻轻拍着椅子扶手,估算着时间猜测着。 王体乾躬身笑道:“皇爷说得极是。海路行船比陆路行马要快,虽然接到圣旨可能要晚两天,可算时间,也该有回奏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突然开口问道:“朕让你取的东西呢,不是忘了?” “皇爷的吩咐,奴婢万万不敢忘记。”王体乾赶忙从怀中取出个小盒,媚笑着双手呈上。 朱由校伸手接过,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嗯,办差倒还用心。好了,你先退下!若有天津或登莱的奏报,不管何时,就是半夜,也要马上送来禀报。” “是,奴婢遵旨。”王体乾躬身退下,眼角的余光扫过张裕儿,意味复杂。 朱由校打开小锦盒看了看,乃是一只赤金镶玉的手镯。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乃是选后选妃时的用的标记。 也就是在选美的终审中,太后或是太妃坐在帘后,秀女们三人一组,依次进入。若是太后或太妃相中,便赐一只赤金镶玉的手镯,由宫女当场给她带上。落选的则由宫女塞几枚银币在秀女的袖中。 张嫣便有一只,乃是刘太妃所赐。虽然最后要经皇帝选择,但张嫣至少也会成为妃子。 “裕儿,你过来。”朱由校伸手相招。 张裕儿不明所以,来到近前,躬身听命。 “童谣背得好,这是朕赏你的。”朱由校笑着拉起张裕儿的手,把镯子给她戴上。 张裕儿心中惊喜,拜倒谢恩,“奴婢谢皇爷赏赐。” 刚才王体乾拿盒子,皇爷接过,张裕儿都看在眼里。她便知道这可不是什么背童谣得的赏赐,而是皇爷早有此心,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罢了。 皇爷心里有自己呢,张裕儿偷眼看看手腕上的镯子,心里美滋滋,甜丝丝。 朱由校也在看着张裕儿玉腕上的镯子,微抿嘴角,嗯,这镯子象手铐,这下“铐”住了,看你往哪儿跑? 要不再弄一只,中间连上链子,晚上和这丫头玩儿点刺激的游戏?朱由校咧开嘴,露出恶趣味的笑意。 ……………… 皮岛位于鸭绿江口,处辽东、朝鲜、登莱中间地带。 《明史》载,皮岛又名东江,临登莱大海,长八十里,不生草木,北岸与后金界隔八十里海面,东北海就是朝鲜。 此时的皮岛,已经沉寂已久,却迎来了最为热闹的一天。 天启元年,都司毛文龙奉巡抚王化贞之命,率千总张盘等四人、兵两百人、海舟四艘,携五百石军粮到辽东募兵。 随后,趁着镇江后金军守卫空虚,毛文龙以城中反正明军和辽民为内应,一举奇袭成功,占领镇江,史称“镇江大捷”。 接着,后金军反扑镇江城,毛文龙不敌,退出镇江,一度退入朝鲜。 在千总李景先的建议下,毛文龙率领残军及数万逃难辽民,登上皮岛、宽甸岛,暂时休整喘息。 就这么两个岛,几万难民,成军不久的数千疲敝之兵,毛文龙却是做梦也想不到竟会有钦使前来,随行的竟然还有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微臣领旨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毛文龙叩首抬手,激动不已地接过了圣旨。 没有给毛文龙加官晋爵,但却拔内帑十万两犒军,并暂时将登镇的两千水师划归其统领。 另外,粮草物资也给了一批,可以使两个岛上的辽东难民暂时渡过难关,并武装起四五千人的部队。 同时,朱由校命令毛文龙相机而动,从沿海对后金进行骚扰袭击,以策应广宁战事。 毛文龙收拢难民数万,从中挑选精壮,拉起四五千人并不算难,难的是武器装备。 有了登镇支援的甲仗器械、刀盾长枪,毛文龙底气大增。骚扰袭击嘛,咱在行儿啊! 只不过,毛文龙接旨起立,又暗自偷看了一眼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就这么一道圣旨,怎么会劳动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特务头子、二品大员? 骆思恭并没有盯着毛文龙打量个没完,但却一直在观察他的行动举止,以及言语表现。 第四十一章 新制从东江开始 东江镇是肯定要建立的,也就在今年,最晚也不过两三个月后。 但圣上显然对东江镇由谁统率还有疑虑,毛文龙是现成的人选,骆思恭便是来考察的。可不只是东江,还有登莱,都在他考察之列。 几十年的锦衣卫生涯,骆思恭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更擅长对别人脾气禀性的分析和判断。 历史记载不是那么可靠,历史人物不是那么简单,这是朱由校逐渐清晰的认识。 毛文龙毁誉参半,赞之者称其为海上长城,抗清英雄,后金的心腹大患。毁之者骂他违法乱纪、通虏谋叛、罪在当诛。 朱由校相信人是复杂的,也不是恒久如一的。根据外部条件的变化,人的改变也不足为奇。 毛文龙在东江镇初建后,如同大多数新上任的官儿,自然是比较迫切地要表现自己,干出成绩。 但在缺乏制约,以及明末混乱的朝局中,毛文龙逐渐变得跋扈骄恣,也相当正常。 与其等到出现问题再改,何如提前预防,将不确定因素消灭于萌芽状态? 为什么要让毛文龙没有制约,为什么东江镇的情况各人说的不一,为什么非要等他羽翼丰满后再安插人员,徒招他的不满和抵触? 毛文龙领旨完毕,命令副手陈继盛及将领们下去加紧准备,他热情款待骆思恭一行。 骆思恭表情谈笑自若,却慢慢将圣上的交代布置下去。 “这几人原是某的属下。”骆思恭叫来几名锦衣卫,给毛文龙介绍着,“为首者杨杰、方定邦,皆擅长谍报侦察,日后便在毛将军帐下听令。” 骆思恭一挥手,几个锦衣卫向毛文龙躬身施礼,口称:“卑职参见将军。” 毛文龙有点发蒙,赶忙抬手虚扶,嘴上说着:“诸位免礼。”脸上神情却复杂,不知道这几个锦衣卫留在自己身边到底是什么意思,监视?协助? 骆思恭淡淡一笑,向着几个锦衣卫问道:“与毛将军说说,你们的职责为何?” 几个锦衣卫中唯有杨杰的形象比较特殊,中年微胖,脸上似乎总带着几分笑容。如果换身衣服,你绝对会把他当成客栈饭庄的殷勤老板。 杨杰一拱手,脸上笑意更显,说道:“卑职等对外负责刺探军情,对内负责肃清奸细,所需人员还请毛将军派遣,对毛将军的军事指挥,卑职等既为属下,又岂敢干涉?” 骆思恭点了点头,对毛文龙笑道:“他们是毛将军的属下,毛将军该如何差遣,便如何差遣。” 话是这么说,可毛文龙也知道不能派这些人去上阵打仗。人家搞谍报的,已经说得清楚了。 “末将明白。”毛文龙向着骆思恭拱了拱手,笑着说道:“这几位兄弟精明强悍,末将能得此臂助,求之不得。” 骆思恭微微颌首,又接着说道:“本官还送来几位京城俊杰,圣上见他们骑术精湛,便让他们来毛将军这里驰骋杀敌……”说完,他露出几分坏笑。 毛文龙听完也是神情怪异,没想到皇上竟这么整治京城纨绔。可知道这几个纨绔的家世背景,不由得咧嘴苦笑。 淮宁侯张家的张宗宝,武靖侯赵家的赵辉祖,寿成侯张家的张军能…… 骆思恭看出毛文龙的为难,笑道:“圣上小惩大诫,让他们吃些苦头也就是了。这些混账小子,吃上几顿粗食陋菜,见识下战场惨烈,还能不改脾性?毛将军不必为难,本官已派了人,会好生看顾他们的。” “骆大人想得周到。”毛文龙松了口气。 骆思恭的人对这几个二世祖是好是坏,毛文龙管不着,也不想管。可要让他来,轻不得重不得,还真够头痛的。 直到现在,毛文龙还是搞不明白骆思恭的来意,难道只是派几个谍报官,抑或是送这几个二世祖来吃苦头? 这些肯定都不是,毛文龙不用想也知道。 而能指派骆思恭这尊大神驾临小小的皮岛,关心下东江的叫化子士兵和辽东难民,除了皇城的那位,恐怕再没有别人了。 圣上对东江有意思啊! 毛文龙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已经肯定,只要这次的差事办得好,东江的情况或许将有惊人的改变。 这边在谈话商量,皮岛上的气氛已是热烈起来。无论是难民,还是兵将,都面露喜色,奔走相告。 大锅煮着饭,米香四溢;宰杀的猪羊剁成带骨肉块,和白菜、萝卜胡乱炖在一起,肉香诱人。 饭菜虽然不丰,也没有精工细做。但对在寒风冰雪中仓惶奔走,在荒岛上仓促而居的东江军民来说,却是最为难得的美味。 在以能吃饱为幸福标准的东江,能吃上肉,喝上肉汤,那绝对是最幸福的事情。 一队队的东江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排队上前领取武器装备。 盔甲不多,只能分配给军官等少部分人使用;士兵呢,或是刀盾,或是长枪,但至少每人能再得一件鸳鸯战袄和一顶毡帽(范阳笠)。 鸳鸯战袄为红色,衣长到膝盖,袖口窄,里面是棉花,又称“红胖袄”。骑士多穿对襟,以便乘马。 即便是最低的配置标准,也让由难民组成的东江兵感到兴奋和激动。穿衣戴帽,再擎枪握刀,至少不再是乱七八糟的叫化子军队了。 更何况—— “皇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紧紧握着手里的三两银子,冯大铁随着前后左右的同伴跪拜谢恩。 三两银子多嘛,其实按正常来算,只是明军士兵一个多月的军饷。 但作为辽东军的老兵,混了两年多的冯大铁却从来没拿到过这么多的银子。 在他的记忆中,每年能给足四个月折色、八个月本色的标准,就已经很令人感恩戴德了。 所谓的折色,就是发银子,本色就是直接发粮食。但发的粮食是什么呢,好一点的“掺和沙土糠秕”,差的则“浥料如粪”。 而折色的银钱不但少,且大多被军官克扣,平均下来,明军普通士兵只有军饷四钱左右,少的只有二钱五分。 第四十二章 发赏赐书 现在,每个东江的士兵都拿到了三两银子,还不是军饷,叫“安家费”。 同时,东江士兵的家庭会免掉赋税和徭役。尽管他们现在连田地都没有,也谈不上缴纳赋税,但到底是优惠,将来能够享受到也不错。 每月军饷五钱银,月粮一石米,二斤盐,一年发布三匹,另有年赏二两银。 万历年间,一两银能买优质稻米两石;天启年初期,物价稍有上涨,但还算温和。一两银买一石多稻米还是绰绰有余,换成小米之类的,应该更多。 所以,东江兵的军饷核算起来,每年应该在十五六两上下。这样不仅自己够吃,还能养活一家三四口。锦衣玉食谈不上,温饱却是能保证。 这已经是朱由校精心计算的标准,不算少了。要知道,就连戚家军的军饷标准,也只在每年十八两白银左右呢! 至于什么历史上辽东军的军饷是二十两,甚至达到二十四两,朱由校只能是嗤之以鼻。 他相信随便揪个辽东军的小兵出来,问他一年拿到多少饷银,得到的数字绝对会让人惊掉下巴。 一半,三分之一?估计最多也就是这个数。其余的哪去了,水过地皮湿,经手的文官武将谁不克扣,谁不往兜里揣? “听见没,这是圣上节省出来的大婚费用。”冯大铁听到旁边的士兵在窃窃私语。 “大婚是啥?娶媳妇儿吗?” “是娶皇后,了不得的大事啊!” 冯大铁愈发握紧了手中的银子,脸上露出略带憨傻的笑。心里盘算着干上几年,或是砍几颗建奴的脑袋,娶媳妇儿的钱也就够了。 “嘘——听,圣旨上还有好事儿呢!” 冯大铁赶忙收起胡思乱想,倾耳细听。 “……战殒兵丁,军饷加倍,照常发予妻儿家眷,持续发放十年;另赐功田三十亩,永不收赋……” 哄,官兵们不可抑制地发出了惊诧之声,面面相觑,然后便是溢出喜色。 传旨的内官似乎觉得官兵们发出异声有些不敬,翻着白眼扫视了一番,尖厉的声音再度响起。 “……战死军官千总以下,追封三级,俸禄发放十年,另赐功田五十亩,永不收赋,荫其一子为把总……” “……战死将官千总以上,追封总兵,俸禄发放十年,另赐功田百亩,永不收赋,荫其子为千总……” “……所有为国死战捐躯者,勒石立碑,赐祭葬,建祠并祀……” 与广宁城中宣读的圣旨基本一样,奖励丰厚,解除了官兵身后之忧。 谁没有妻儿,谁没有父母。要军人为国尽忠、捐躯沙场,却还让他们担心亲眷的生活,担心父母妻儿有冻馁之苦,那是朝廷的失职,皇帝的苛薄无情。 千总张盘单膝跪地,微垂着头,眼眶有些湿润。 他是辽阳人,本是衣食无忧的世家子弟,后金军攻陷辽阳时,全家除他一人外全部蒙难。张盘从军先为毛文龙亲兵,随毛文龙收复镇江,后升为千总。 全家被屠,此等血海深仇时时啮着张盘的心。 当听到圣旨上言及施恩官兵家眷时,不禁触景生情,想到了已死去的家人。 圣旨宣完,张盘强忍着眼泪,深深拜伏,感恩和仇恨交织着,化成呐喊冲出胸膛,“皇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远处,骆思恭由毛文龙等将陪着,驻足观看。 “圣上欲改军制,便从毛将军这里开始。”骆思恭伸手指了指,说道:“此二人乃是督饷官,亦是毛将军属下,只管核实兵员,向朝廷行文要饷粮,并足额发放给官兵。” 毛文龙并未被人拿走财政大权而有所恼怒,反倒觉得省事儿,躬身说道:“圣上此举英明,官兵得沐皇恩,更少了领兵将官的麻烦。” 现在的毛文龙还不知道要设立东江镇的消息,可也明白圣上对东江有所看重。但他更知道自己朝中无人,向兵部和户部的大老爷们要饷要粮有多少难。 这下好了,有督饷官和那些大老爷打交道,他也省得头痛。 何况,督饷官说不好乃是钦派,能上达天听。圣上知晓东江的难处,给予大力支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也是朱由校看准东江镇草创,新规矩新章程能够比较顺利地实行。换成积弊甚深的其他明军部队,就要多出很多麻烦和阻碍。 “毛将军。”骆思恭沉吟了一下,开口告诫道:“家丁、私兵为旧军积弊,圣上深以为恶。至于我大明将领,圣上独崇戚大帅,并赐《纪效新书》于毛将军,毛将军当知圣上之殷殷期盼。” 毛文龙赶忙向京城方向拱手,说道:“圣上所期,末将敢不尽心竭力。戚帅用兵如神,所练强军百战百胜,末将定当学之效之。” 骆思恭点了点头,在毛文龙及陈继盛的相请下,前去饮酒赴宴。 “一人才发三两安家银,瞧把这些鄙夫乐得。”混在军伍中的张宗宝装模作样地低下头,嘴里嘟囔着。 张军能想附和两句,可晕船的感觉还未褪,张嘴就想吐,只好用力憋住。 赵辉祖哼了一声,抱怨道:“瞧他们做的啥饭哪,一大锅煮的乱七八糟,猪食嘛?” “那你别吃,早达标,还能早回去。”张宗宝发出一声坏笑,偷眼瞅了下赵胖子。 赵辉祖翻了下眼睛,说道:“不吃就不吃,小爷挺得住。” 刚说完,“咕噜”一声,赵辉祖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了抗议。 张军能忍不住笑了一声,嘴还没合上,屁股上便挨了一脚,脑袋差点插地上。 暗自咬了咬牙,张军能用手撑着地,身为小侯爷却连屁也没敢放,只能是心里发狠,却实在是被那几个冷脸的锦衣卫给收拾怕了。 “畏死不前者,杀!” “临阵脱逃者,杀!” “抗令不遵者,杀!” “惊呼骚乱者,杀!” “惑乱军心者,杀!” ……… 台上已换成了满脸凶相的军法官,一个个狠厉冰冷的“杀”从他嘴中迸出,令人身生寒意,心生凛惧。 第四十三章 无题 要清楚毛文龙的功过,至少要知道东江的人口、军队、粮饷,以及对后金展开的军事行动,甚至是战果和损失情况。 朱由校只知道后世网络上的评价,却也有真有假,不能确信。 别说毛文龙,是人就会有变化。朱由校要做的便是掌握变化,以及促成变化的因素,并加以引导或解决。 历史上的教训很深刻,登莱巡抚袁可立便是在很大的压力下,核查毛文龙“满浦、昌城之捷”的战报,使二人产生矛盾,并被人利用发酵,最终导致袁可立下台。 袁可立的离任,对毛文龙、袁可立和大明三方都是一个悲剧。甚至可以说,这是对辽战局由盛转衰的一个转折点。 如果在东江镇有锦衣卫,有内官,有文官,朝廷的消息灵通准确,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倒不是什么监军,对毛文龙颐指气使、指手划脚,就是个耳目,如实奏报,让朱由校能了解到实际情况。 所以,与其在东江镇成立后安插,不如现在就开始。这也是朱由校在为自己的老师袁可立赴任,打下个好基础。 要说东江镇的总兵,是不是非得毛文龙不可?朱由校觉得,至少在目前,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能领兵打仗的将领是不少,可象毛文龙那样比较熟练地运用游击战术,败多胜少还能始终与后金周旋的“小强”似人物,朱由校还真找不到。 “游击”战术古来有之,孙子在攻打楚国时,便用到了这种战术。当然,那时没有这个称谓,也没有后世“十六字”方针那么精僻。 当然,毛文龙的游击战术也是逼不得已,硬刚又刚不过,只好四处出击,有便宜就捞一把,要吃亏咱就跑。 反正后金厉害的是骑射,马又不能跑到海上去。东江军屯驻于海岛,可以说根本不伤,就能不断恢复再战。 其实,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首先你得有准确的情报,哪里敌人空虚,咱就去欺负他一下;哪里敌人头铁,咱就躲着点。 其次是掌握好深入敌区的距离,算好敌人援军赶来的时间。过于深入,容易被堵在岸上,撤之不及。 同样的道理,敌人援军赶来的速度要是超出预料,也容易被围攻,遭到重大损失。 毛文龙在这方面的嗅觉,或者说是直觉,还是很厉害的。 据说,努尔哈赤在李成梁手下当家奴时,毛文龙也在李成梁手下,当个小军官。两人应该是认识,甚至是可能比较了解。 不管怎么说,毛文龙搞偷袭、派奸细,杀人放火抢东西,煽动辽民造反逃跑,动作不大,却令后金烦不胜烦,总得提防毛大岛主突然搞他们一下。 历史上的东江镇,起到的也就是这样的牵制作用。 因为明廷的大部分资源,还是源源不断地投入到辽西这个无底洞,堡垒推进几百里,没干掉多少敌人,却把自己干得破产了。 朕的筹划成功,东江镇必将成为耀眼的存在。毛文龙嘛,想必也不会重蹈覆辙。 ……………… “臣等拜见陛下,恭贺陛下大婚,吾皇万岁万万岁!” “臣妇等拜见陛下,恭贺陛下大婚,吾皇万岁万万岁!” 在山呼万岁的恭贺声中,朱由校回过神来,移目于殿中。 昨天他终于接到了天津和登莱的急奏,既已全部出动,胜负便由天而定! 急迫焦躁的情绪舒缓下来,朱由校的心情也挺好,面对着文武百官、勋卿诰命的恭祝,含笑颌首,手轻轻抬起,叫起前来观礼祝贺的嘉宾。 娶媳妇儿喽,一下子就三个哈,想想还是挺激动的呢! 礼部尚书孙慎行走到大殿正中,手捧明黄诏书,大声宣读皇帝册命皇后、贵妃的册文、宝文,旁边的案上摆放着金宝、金册、金印。 金宝是皇后和贵妃的宝印;金册,即为册立皇后之文书;金印,亦可称为凤印,为皇后独有,乃是皇后作为后宫之主的权力证明。 礼毕,礼部安排迎亲的鸿胪官接了节、册、宝、印,直趋午门,去安排皇后和贵妃三人的车驾。 迎亲仪仗就摆在午门之外,其中有一顶皇后礼舆,两顶皇妃礼舆,皇后的礼舆外罩杏黄缎子帷幔,上面用金线绣着凤凰,以示与皇妃的不同。 王体乾满脸喜气,看着比朱由校都高兴。他在朱由校旁边躬身施礼,提醒道:“请陛下接见文武百官、勋贵诰命,然后启驾乾清宫,等候皇后殿下晋见”。 朱由校点了点头,吩咐道:“唱名,让各文武百官、勋卿诰命,按制恭贺晋见。” “是!”王体乾施礼领命,而后转身,按照制度,点名上前向皇帝进献礼物,恭贺皇帝大婚。 先是几名京中宗室长辈,然后是勋贵重臣,按顺序先是老朱家的人,然后是皇后家的,最后才是外人。 唱名道贺的时间都不长,但嘉宾们还是力争好好表现。礼物既要珍贵,又要新奇,才能讨皇帝欢心,给皇帝留下深深的印象。 皇后家的人不多,娘家人在皇帝面前也绝对不敢太牛,只不过是不用献礼物的。相反,皇帝倒是还要赏赐。 与自己的老丈人张国纪毫无营养地说了几句话,都是官方性应对,很快就结束了。 张国纪等人依礼谢恩,退出大殿。他们要赶回府中,等着时辰到了,迎亲的凤辇便会到府。 按例,朱由校选定皇后和皇妃后,便在京中赐了宅院,皇后和两位皇妃的家人都有,这样才好迎亲。 唱名晋见结束,朱由校启驾回到乾清宫,在这里等着接来皇后晋见。嗯,现在还不算是皇后,还要举行封后大礼这最后一个程序。 茶水、糕点,朱由校也没闲着干等,随便地吃了点东西,还让刘若愚念了几份奏疏。 今天的礼仪流程,朱由校看过礼部的安排,只能用两个字评价,穷特么折腾。 等迎亲仪仗队接来张嫣,新郎官朱由校要拉着新娘子的手,去坤宁宫进行封后大礼,这才算是真正的婚礼大典。 第四十三章 打我身边人的主意,休想 封后大礼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又是宣读制谕,通告天下,行奉迎大礼;又是宣读加封诏命。 册封礼仪结束后,皇帝要换上衮冕,皇后要换上礼服,到奉先殿拜谒。意思是告诉祖先:额结婚了,有老婆了,带媳妇儿来给你们这些牌牌儿看看。 拜完祖宗,皇帝和皇后回宫,还要合卺(喝交杯酒)。 当然,这个过程也比较繁琐。简单来说就是换衣服,按东西方向坐好,喝女官献上的酒,吃馔案上的菜,再吃主食,再喝酒,再吃菜,礼仪才算结束。 这个合卺(喝交杯酒),朱由校也是被礼部官员教过才知道,与后世那种勾着手臂喝的方式不同。 在宫廷中正确的方法是皇帝自己倒杯酒,喝一小口递给皇后,皇后喝掉后,也倒上一杯酒,喝一口再给皇帝。 这个嘛,好象比后世的那种更显亲密,借着杯儿亲嘴儿的意思有木有? 大婚礼成,按规矩,朱由校还要去皇极殿,赐宴款待勋臣百官。 吃好喝好啊,喝好吃好!都随了份子的,一顿酒菜是少不了的。 皇帝嘛,肯定不用象普通新郎官儿那样挨桌敬酒,也没人敢灌他。 但还有一个“推恩封赠”的圣旨要宣读,主要是赏赐皇后和皇妃的亲属。 按照皇家惯例,皇后的老爹,也就是国丈张国纪,至少要封个伯爵。 可朱由校却在之前有过犹豫,因为据东厂厂督魏大爷报告,张国纪跟几个东林党文官走得很近。 东林党还真是无孔不入,处处投资,处处安插啊! 朱由校相信,如果不是选了张嫣为后,那几个东林党文官哪能看上只是监生的张国纪? 就象在“移宫案”中押宝在天启帝身上一样,东林党可谓是一举翻身,在朝堂上逐渐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 政治投机,安插耳目,东林党玩儿得也挺溜。 只不过,他们的能耐也仅此而已。连历史上的朱木匠后来都看出不对了,放出了魏大爷这条老狗,并对张国纪百般收拾。 影响我身边的人,从而打探或左右我的心思和决定。朱由校得出了这样的判断,并不觉得如何奇怪。 别以为文官集团很软弱,只会嘴炮喷人。他们想害人的话,就算是柯南,也抓不到他们的黑手,找不到他们犯罪的证据。 历史上,泰昌帝死得就挺可疑;朱木匠呢,被暗害的可能性也比较大。 虽然没实在的证据,但从朱木匠之死的后果来看,阉党倒台,“正人君子”们又占据朝堂拥有了话语权,文官集团无疑有很大的嫌疑。 总有刁民想害朕! 朱由校并不觉得自己是胡思乱想,对个人安全的防护也相当用心。什么神露,什么仙丹,俺有文化,你们骗不了俺。 正因为对文官集团有着警惕和戒惧之心,朱由校就更不希望后宫,以及她们的亲戚,跟文官集团亲近。 接到魏大爷的报告后,朱由校本想不赐爵,以这种方式敲打一下老丈人。可思来想去,他觉得更直接一些,可能更好。 也不弄什么让别人猜的手段,朱由校直接派了内官去张府,告诉张国纪,身为外戚,交结朝廷官员,朕甚不悦,好自为之! 估计这番告诫把张国纪吓得够呛,虽然女儿已被定为皇后,皇帝女婿想退货也退不成了。可皇帝女婿不高兴了,女儿进了皇宫能有好日子过吗? 从张国纪的本心来说,他倒是没有交结官员,壮大张家势力的想法。他也很想跟皇帝女婿解释,不是俺交结他们,是他们上赶着巴结俺。 张嫣知道此事,也是心中忐忑不安。 还没拜堂成亲呢,就闹得皇帝夫君不高兴,进了皇宫,怕也是不招待见。 历史上顶着个皇后之名,却不受恩宠,饱受冷落,甚至被废的也不少啊! 被女婿告诫,被女儿埋怨,张国纪懊悔害怕,赶忙写了份请罪奏疏,然后便对文官们敬而远之。 邀宴饮酒,身体不适;拜望送礼,不见不收。 张国纪老老实实,只想平息女婿的不满,在大婚时不致让女儿难看,入主后宫能顺顺利利。 历史上,张国纪恐怕就是因为与东林党官员走得近,终天启一朝,身为国丈,却不得封爵,也算是创了大明朝的纪录。 要说张嫣在宫中不受宠,可权势滔天的魏大爷和客氏,好几番也搬不倒她的皇后之位。 所以,张国纪想不明白,为何女婿这么不待见他。 现在好了,话说得清楚,你要是不改,不仅封爵没有,以后还找你茬呢! “臣等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国纪听到推恩旨中封了自己太康伯,暗自松了口气,叩头谢恩,也知道自己“有过改之”暂时得到了皇帝女婿的原谅。 抬起头,张国纪看到朱由校那耐人寻味的目光,似笑非笑。封爵没问题,可朕能封你也能再剥夺。 张国纪似乎明白了女婿的意思,起身带着几个亲眷老老实实去酒宴了。 “张国丈,请这边坐。”礼部尚书孙慎行起身,热情地招呼着。 这一桌有首辅叶向高,吏部赵南星,还有高攀龙、杨涟等人,都是东林骨干,或者说是东林大贤。 若是以前,这般礼遇会让张国纪喜不自胜。 一个监生而已,因女而贵,竟能与朝廷大佬、东林大贤同桌,多大的面子啊! 可现在,张国纪只觉得背后有道冷嗖嗖的目光在盯着他。 他赶忙向孙慎行拱手道谢,说道:“多谢孙大人相邀,只是张家的几个亲眷没见过世面,在下要看顾着,莫要惹出乱子。” 说完,张国纪再拱手,领着几个亲眷走到稍远处的一桌。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张国纪觉得背后那道目光消失了,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张国丈还真是谨小慎微。”孙慎行愣怔着看张国纪走开,回头对桌上的几位苦笑了一下。 高攀龙淡淡一笑,说道:“今日乃张国丈嫁女的大喜日子,他怕自家亲眷君前失仪,也在情理之中。” 第四十五章 红夷大炮,葡人火枪 杨涟抿了下嘴角,稍有些埋怨之气地说道:“不过是以皇后而尊荣,某不明白你们为何如此巴结?” 赵南星轻轻摇头,说道:“文孺,此话重矣!不过是有交好之意,何谈巴结?再者,张国丈亦崇慕东林学说,颇有志同道合之意。” 杨涟嘿然不语,心中不屑,但在这种场合,也不好纠缠争辩。 这帮人的心思他岂能不懂,通过张国纪影响皇后,再通过皇后影响皇帝。就算影响不了,皇帝的喜怒和想法,能透露出来,也是非常有用。 叶向高轻轻放下酒杯,缓缓说道:“若是张国丈有所顾忌,也不必勉强。” 高攀龙轻轻点头,说道:“阁老所言极是。俗话说:上赶着不是买卖。咱们屈尊纡贵,他冷脸相对,也没什么意思。” 孙慎行瞅瞅这个,看看那个,脸现不悦。这话你们现在说得轻松,当初还不是大家商量的主意,借着皇上大婚礼仪繁杂,与张国纪多相交结。 可没人安慰他,因为大家的目光正集中在与皇帝召对的一个大臣身上。 徐光启,突然被少年皇帝擢升,且每奏必准,圣眷正隆。 “臣恭贺陛下大婚之喜。”徐光启施礼祝贺完毕,接着禀奏道:“张焘、孙学诗已在澳门购买二十二门大炮,葡人所给价格甚是优惠,且应朝廷要求,提供二十余名葡籍炮手和一名翻译,不日即将由张焘护送进京。” 明金爆发战争后,虽然明军有众多火器,却败多胜少,辽东战局日益恶化。 当时的徐光启便上奏朝廷,主张引进西洋先进火器和练兵方法来重新武装明军,以扭转辽东战场颓势。 泰昌元年,朝廷允准,徐光启遂委托李之藻等人,派张焘、孙学诗到澳门向葡萄牙商人购买火器。 张焘等人几经选择,购买了四门红夷大炮。经试射后,威力果然惊人。 徐光启在听了张焘等人的汇报后,立即向朝廷上书:“今时务独有火器为第一义……可以克敌制胜者,独有神威大炮一器而已。” 尽管明廷的官僚们办事效率相当低下,且并不重视西夷人的火枪火炮,但讨论再三,还是又派出张焘、孙学诗为钦差,往澳门购买火炮并聘请西洋炮师,这还是发生在叶轩穿越附身前的事情。 不管是泰昌,还是真天启作出的决定。叶轩,也就是现在的天启帝听到这个消息时,依然兴奋激动地难以言表。 这正是他要做的事情,既然已经提前做了,那他就接手过来,继续发扬光大好了。 “葡人的火枪呢,是否也会派一队火枪手前来?”朱由校急着问道:“还有葡人制造铳炮的技师,聘请到了吗?” 徐光启躬身奏道:“陛下旨意下得稍晚,葡人还要作些准备。钦差孙学诗将留在澳门,继续完成陛下交付的使命。” 朱由校点了点头,对徐光启问道:“军器监所造鸟铳的质量问题,可找到了根结?是铁质,还是冶炼,或是打造方法有问题?” 徐光启有些犹豫,但还是如实奏道:“据微臣考察分析,军器监所造火器质量不佳,最主要的还是匠户制的弊端。” 停顿了一下,徐光启继续说道:“万历年间,武英殿中书舍人赵士桢曾有精僻分析,臣已总结写成奏疏,明日呈上御览。” “明日?”朱由校皱了皱眉,问道:“奏疏可曾带在身上,现在便给朕观瞧。” “今日乃陛下大喜之日——”徐光启迟疑了一下,说道:“是以臣未带奏疏。”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徐卿可大概说一下,朕对这匠户制度的弊端,也有所了解。” 徐光启见少年皇帝如此急切,可见对国家大事的关心,心中甚是欣慰,斟酌了下字辞,尽量用通俗的话进行了简短说明。 赵士桢是明代杰出的火器研制专家,在一生中研制改进了多种火器,且善书能诗,还着有《神器谱》、《神器杂说》、《神器谱或问》、《防虏车铳议》等关于火器研制开发、使用训练等方面的论着。 而在中国古代科技史上,赵士桢能与明代科学家宋应星、徐光启相并列,是相当牛逼的人物。 在《神器谱》中,赵士桢将鲁密铳、鸟铳、西洋铳、日本铁炮进行了比较,发现鲁密性能最优,西洋铳排第二,日本铁炮排三,鸟铳垫底。 在研究火器的过程中,赵士桢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即明朝军用正版鸟铳的性能反不如民间盗版鸟铳,后者出口到东南亚,受到当地人的欢迎。 经过分析,赵士桢找到了其中的原因,认为中国并不是造不出优良的火器,而是由于愚蠢落后的制度。 我中国不肯精工耳,非不能精工也。这句话道出了明朝军械生产缺乏监管,粗制滥造的事实。 “……我中国尽属公家,有司不知造,将吏不知用,士卒不知打放、收拾。公家之事,匠作定然不肯尽心;监造之官,自爱者专求节省,不省者克落,一经节省、克落,便难行法。既无利结于前,不畏法绳于后。大小糊涂,上下苟简了事足矣,安望精工?” 徐光启作了最后的总结,复述的基本上都是赵士桢做出的结论。 朱由校思索片刻,苦笑一声,说道:“徐爱卿要如何改变,尽管将章程奏上,朕全力支持。” 停顿了一下,少年皇帝接着说道:“朕也有些想法建议,会并一并交与徐卿,合则用,不合则废。” 徐光启躬身施礼,恭谨应道:“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期望,尽快改革积弊,制出精工火器。” 匠户和卫所兵一样,社会地位低下,形如农奴,又哪来的工作热情和积极性? 公私不分,奖惩不明,再加上官僚制度的腐败,官吏的偷工减料,生产出来的玩艺儿有多少合格,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对于后世工厂企业生产的规章流程、奖惩制度,朱由校肯定知道一些。什么责任制,什么流水线,能不能用上,交给徐光启看着办! 第四十六章 皇庄,兄弟朱由检 “徐卿且去饮宴,朕的喜酒,还是要多喝几杯的。”朱由校笑着说道:“明日呈上奏疏,朕即有恩旨,拜徐卿为东阁大学士。” 徐光启赶忙躬身辞谢,“臣未有尺寸之功,陛下擢升太速,恐……” 朱由校一摆手,打断了徐光启,说道:“朕意已决,卿不必辞,且退下!” 徐光启张了张嘴,也不想在这个日子惹皇帝不痛快,施礼拜谢,退了下去。 朱由校伸手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把徐光启说到的几个名字记了下来。 李之藻,学识渊博,娴于天文历算、数学,“晓畅兵法,精于泰西之学”,与徐光启交情莫逆,现任光禄寺少卿,兼管工部都水清吏司部郎中事。 孙元化,徐光启的学生,明万历四十年中举,从徐光启学习火器和数学,只因热心西学,未能考中进士,遂放弃科举功名,潜心研究西学。 徐光启还举荐了“熟谙西器”的郭士奇和张涛,“请为赞画,分理经营,成效必速。” 朱由校对这些都一一照准,并拔内帑三十万,于北京城外建立“兵器火药局”,全力支持徐光启等人的军工事业。 同时,朱由校还把皇庄交给徐光启等人管理,想试种什么就种什么。当然,今年主要还是已在北方试验过的地瓜,以及土豆的试种推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九五至尊的皇帝,为什么还要设皇庄作为自己的私产呢?这就要从头说起了。 皇庄之始是在成化年间,刚即位的皇帝朱见深没收太监曹吉祥的田地,改为宫中庄田,也就是皇庄。 皇庄的设立,其实是开了明代土地兼并的先河。朱见深的皇庄,很快就遍布顺义、宝坻、丰润、新城、雄县等处。 到他的儿子孝宗弘治时候,在京畿内的皇庄有五处,面积达顷。 他的孙子武宗朱厚燳即位一个月内,就在大兴县设皇庄七所,并陆续发展到昌平、真定、保定等地,十年内使皇庄的面积达到顷零46亩。 土地兼并无疑激化了社会矛盾,在京城附近大增的皇庄,就直接导致了正德年间河北霸县的刘六、刘七起义。 而且,皇庄的管理非常混乱,“占土地,敛财物,污妇女”等行为时有发生,引发了不小的社会问题。 所以,嘉靖初年曾在表面废止皇庄,改称官地,但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朱由校也是在徐光启的奏疏中,才知道自己竟然还是个大地主。既然徐光启想推广种植,他也慷慨地把皇庄交给徐光启等人管理。 当然,对于设置皇庄,朱由校也明白这是与民争利,是在毁坏王朝统治的经济基础。 要知道,皇庄虽然多达几万顷,但相对于全天下却是不起眼的。可上行下效,皇帝占了,宗室国戚文官武将还能落下?还有官田、学田…… 所以,朱由校在想着如何先砍自己一刀,把皇庄归之于民,然后再向其他侵地的王八蛋们下手。 要说这皇庄的收入,可都是朱由校的私房钱,砍一刀也是甭心疼的。可这个榜样还得做,否则难以服众。 只是朱由校还没想得完善,在没有好办法之前,他也只能先这么维持。 党争误国的文官集团,当猪养废的宗室藩王,激化社会矛盾的土地兼并,腐败堕落的官僚,积弊难振的卫所兵制,即将到来的小冰河期,更有肆虐辽东的后金大敌…… 朱由校放下了筷子,连口中咀嚼的菜肴也似乎没有了味道。 “把这四个菜送去乾清宫,让……”朱由校用手在桌上随便划了一下,吩咐王体乾,“让白娘娘尝尝。” 王体乾躬身应着,叫过宫人,把菜肴装入食盒,送去乾清宫。 少年皇帝刚才吩咐时的停顿,王体乾很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猜这几个菜主要是皇爷赏给张裕儿吃的,却又不好意思,才改成了白娘娘。 皇爷是个念旧的,是个有情有义的。王体乾觉得又对少年皇帝多了些了解,正好看到一个少年笑着来敬酒,忙出声提醒皇爷。 朱由校看着走上来的十来岁的少年,调侃着笑道:“由检哪,小孩子可不好喝酒,当心醉了让人笑话!” 没错,这便是朱由校的异母兄弟朱由检,历史上的崇祯皇帝。他比朱由校小六岁,今年才十一。 朱由检捧杯躬身,笑着恭贺道:“由检祝皇兄大婚之喜,祝皇兄与皇嫂举案齐眉,早添贵子。” 呵呵呵呵,朱由校笑着点头,伸手示意王体乾搬个绣墩来,“这些话儿是谁教你的,虽是民间俚语,朕听得倒是高兴。” 朱由检见讨了皇兄欢喜,小孩子也挺乐呵,在绣墩上坐下,对皇兄说道:“由检是听宫人讲民间婚俗,自己记下来的。” 朱由校笑着端杯示意,喝了一小口,说道:“该为吾弟建府封王了。只是辽东、西南战事未停,建府的花费怕是不多,倒是委屈由检了。” 朱由检虽未成年,可到底是男人。后宫有了皇后和嫔妃,他自是不太方便再居宫中。 “皇兄这般说,倒让臣弟惭愧了。”朱由检对此好象并不太在意,拱手道:“国事艰难,皇兄大婚的花费亦是减了又减。臣弟的府宅但能住得,也便很好了,皇兄不必为此介怀。” 朱由校看着这个小少年,心中的情绪很复杂。 大明之亡,其中固然有天灾人祸、党争不断、积重难返等种种原因,但崇祯也绝对是难辞其咎,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以说,崇祯既无治国之谋,又无任人之术,且严苛、猜忌、多疑。 虽然“鸡鸣而起,夜分不寐,宫中从无宴乐之事”,可他越勤政,形势就越是糟糕。 但此时苛责朱由检却是毫无意义,一个小屁孩,后世还在上小学的年纪,还能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而对他训斥,或者说是埋怨。 朱由校收起了复杂的思绪,微笑着问道:“吾弟最近在读什么书,说给朕听听。” 第四十七章 夹板中的首辅 朱由检拱手答道:“师傅讲的《尚书》,臣弟觉得很好。”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道:“吾弟当读《传习录》,乃收录本朝从祀于孔庙的王文成公的语录和信件。致良知,而以知行合一,朕读之颇有感悟。” “皇兄说是好书,臣弟定当读之。”朱由检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意,只当是兄长督学,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朱由校又与兄弟闲聊了几句,直到朱由检告退而去。 封王建府,朱由校把这件事情记在心上,省得忙忘了。 “保禄徐圣眷正隆啊!”礼部尚书孙慎行抿着小酒,颇有些不屑地瞟了不远处酒桌上的徐光启。 徐光启是天主教徒,教名保禄,或者叫保罗。孙慎行以教名称之,轻视之意明显,可也有几分酸溜溜的醋意。 叶向高捋着胡须,缓缓说道:“东虏猖獗,徐子先(字)于西夷火器颇为熟悉,圣上重用,也在情理之中。” “奇技淫巧,难登大雅之堂。”赵南星也是鄙视的口气,说道:“圣上另立‘兵器火药局’,于制不合,我等当谏之。” 杨涟颌首,说道:“堂堂天朝,精通火器、能习先臣戚继光之传者,亦自有人……” 叶向高皱眉,是实在不想再与少年皇帝起冲突,便婉言劝道:“若所招西夷铳炮师名不副实,圣上既明了清楚,又何须我等上谏?若西夷火器当真犀利堪用,助辽东战事又有何妨?” 在万历年间担任首辅,且是老哥一个,号称“独相”;再到天启帝即位被招回,叶向高的心态已经起了很大的变化。 按照东林党的强硬派所说,就是叶向高忆失去了斗志和锐气,暮气深重,和稀泥乱调和,哪里还是那个铁腕处置皇帝所派税监的耿耿直臣。 叶向高确实谨小慎微了,如履薄冰般地担任着内阁首辅。 而且,他也觉察出少年皇帝对自己的不满,以及文官们的怨言。 夹板气呀,叶向高每每都在心中叹息,感到无奈。 而在万历时,就是这样,有人竟把他和正德年间依附刘瑾的大臣焦芳相提并论。 和司礼监既合作又斗争,这差不多是每个大明首辅都会选择的方式。张居正厉害不,那都要笼络冯保呢! 叶向高觉得很屈,他只是想平衡朝中势力,维持朝政的正常运行,怎么就会被视为“软弱”、“妥协”,大肆攻击呢? “盖此诸公,虽立身持论皆有可观于出处进退、存亡得失、大关键全不虑及。余倦倦言之而不听,亢而取悔、卒杀其身、以败天下深可痛也!” 在委屈抱怨的同时,叶向高也对这些自诩“正义化身”的东林党官员越来越是失望,在心里发出了无奈的感叹。 皇帝不满意,臣僚还在拆台,首辅叶向高真的觉得筋疲力尽,已经生出了告老还乡之心。 见叶向高不支持,诸位东林党新锐也不再说。但却不是同意叶向高,而是以眼神交流,准备甩开这个软骨头,私下里商议决定。 此时的朱由校已经吃饱喝足,起身离去,准备一亲芳泽,“洞房花烛”了。 当初选择张嫣为皇后时,朱由校看好的是肤白如玉、明眸善睐,以及颇为有料的玉体身材。 可今天在凤冠霞帔下,却是一张失了生气的瓷娃娃脸。更好笑的是,脸蛋上那两块明显的腮红,着实让朱由校有些目瞪口呆。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艳后张嫣,我的眼睛是什么时候瞎的? 当看到另两位皇妃也是同款的妆容时,朱由校才算松了口气。 原来明朝的新娘妆,或者说是宫廷的化妆师,就是这个水平啊,吓死宝宝了。 真可谓是,素颜比化妆好,淡妆比浓妆棒啊! ………………… 夕阳如血,将广宁城映照得一片殷红,象被血染过一般。 激烈却并无危急的攻城战终于结束了,后金军退了下去,守军忙着整理器械,救治伤员,准备着再一次的战斗。 几个辅兵义勇背抬着伤兵,下了城墙,送进城下征来的空房。 空房已经被设为医院,全城的大夫都被征召而来,再加上军中的,勉强能够忙得过来。 义勇赵猛子裹好了手臂上的箭伤,和几个等着他的乡邻会合,准备回家休息。 “喂,那个受伤的大个子,你过来。”一个顶盔贯甲甚是威武的军官大声招呼着。 “官爷叫你呢!”同伴提醒,赵猛子才缓醒过来,有些迟疑逡巡地走了过去,施礼道:“官爷,您叫小的?” 军官瞅了一眼赵猛子的手臂,问道:“可是在城上受的伤?” 赵猛子赶忙回话道:“回官爷,小的在城上拿盾牌替兵爷挡箭,不小心中了一箭。” 说着,他又赶忙补充道:“官爷放心,小的只是皮肉伤,明天还能来当差。” 军官点了点头,又打量了一下这个长得壮实又有些憨憨的义勇,脸色稍霁,说道:“经略大人新定的规矩,民勇协助守城而受伤者,有恤有赏。看你受的伤不算重,好象只能得一匹布。” 说着,军官交代旁边的亲兵,“你带他去领赏,再让知府衙门的文书给他个免征证明,让他养几天伤。” “是,大人。”亲兵施礼领命,冲赵猛子招了招手,“大个子,跟某去领赏。” 赵猛子怔怔地跟着亲兵,来到知府衙门设在城下的义勇民壮管理所。 听了介绍,衙门的文书记录在案,照数赏赐。 等赵猛子抱着布,揣着给保甲长看的免征证明出了管理所,还傻傻的没反应过,似乎在做梦。 “嘿,看哪,猛子真得了官府赏赐。”几个乡邻青年听了个大概,都没离开,非要看个究竟,知道是真是假。 一个青年上前摸着赵猛子怀里的布,羡慕道:“这是细棉布呢,不知是不是松江织造的。” 一个中年人上前细看,又看似很内行地用手指捻了捻,点着头笃定地说道:“是松江织造的三梭棉布,每匹少说也值银子六七分呢!” 第四十八章 守广宁 松江棉布质地优良,世人誉之为松江美布。其三梭棉布幅宽三尺余,紧细如r,比普通白棉布价格高出一倍以上,成为一方特产。 万历四十八年规定,白棉布一匹折银三钱,三梭布一匹折银六钱一分。还有一种名为“斜纹布”的高级棉布,精者每匹折银一两,“望之如绒”,匀细坚洁。 听到这是高级货,少说也值六七分银子,众人的目光充满了艳羡,七嘴八舌地说着。 “猛子运气好啊,只是皮肉伤,就换了六七分银子。” “这个三,三梭棉布拿回家,婶子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赵猛子咧着嘴,憨憨地笑着,任由伙伴们在他肩头后背拍打祝贺。 咣,咣,咣!不远处响起了铜锣声,两个衙役边敲边走,嘴里喊叫着:“上城的民壮义勇伤者有恤有赏,累计五天赏普通棉布一匹,十天赏松江三梭棉布一匹喽……” “哈,咱们也能得赏呢!”有人惊喜地叫道。 “是啊,是啊,也不用受伤见血,当五天差就得一匹布啦!” “嘿嘿,俺娘的衣服都好几个补丁,等得了赏,说啥也得给她做件新衣服。” …………… 众人的情绪被这新的奖赏鼓舞起来,说说笑笑地往家走去。 明天俺还来,皮肉伤用不着在家吃闲饭。上城当差能得棉布,还管饭呢!赵猛子憨憨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小狡滑。 夕阳继续向西沉去,半边已落入了地平线。 城下,随处可见残破的塔梯、望台、盾车,有的上面还冒着火焰在燃烧。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上面插着箭矢;有的被滚木擂石砸得血肉模糊;有的被火炮轰杀,缺胳膊少腿儿;有的被火罐烧死,还散发出焦糊的烤肉味。 熊廷弼在亲兵的保护下,沿城巡视。他的面色淡然,刚刚结束的激烈的攻防战,对他来说,似乎微不足道。 如果是小型的堡寨,后金军打造的塔梯、望台等器械,着实会形成很大的威胁。 但在高大坚固的广宁城前,这样的器械就显得简陋,显得威力不足了。 这一点,想必后金军也是清楚。之所以还要发动猛攻,不过是希望牵制守军,为城中的内奸创造机会罢了。 可惜,老奴寄予厚望的,大汉奸李永芳颇有把握的,里应外合的破城计划,根本就没有发生。 这也是熊廷弼故意隐藏自己旗号,还让城头打着王化贞的巡抚大旗的原因所在。 让敌人轻视,给敌人希望,才会多来送死,用头来撞坚城。只有死伤让老奴感到心痛,才会停止攻城。 而广宁城头的火炮、弓弩、万人敌,乃至滚木、擂石、火罐、沸水滚油,给了建奴一个难忘的血的教训。 “见过经略大人。”锦衣卫百户马乘风躬身施礼。 熊廷弼拱了拱手,赞道:“马百户的神射令人赞叹,振我军威,使敌胆寒。” 马乘风咧嘴笑了一下,伸手指着城下,说道:“大人,不派人去收割首级吗?若是挂在城头,岂不更壮士气,更令建奴丧胆。” 对于这种缺乏战阵经验的建议,熊廷弼并未深责,而是耐心解释道:“若派人缒绳下城,敌以快骑精射来袭,恐回城不及,徒招死伤。” 马乘风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但好象还不死心,眼珠子骨碌骨碌,不知在想着什么主意。 熊廷弼打了个招呼,带着亲兵继续巡城而去。 耶?有办法了。 熊廷弼刚离开,马乘飞突然一拍大腿,带着两个锦衣卫,跑向不远处的一架守城弩机。 等到熊廷弼巡视完毕,又回到这段城墙时,离得还远,便听到大呼小叫的声音。 “中了,中了!慢慢往回拉,别象刚才又掉下去。” 熊廷弼听得好象是马乘飞的声音,城墙上还竖起了一根高杆,挂着一具后金兵的尸体,却不只是一颗首级。 走近一些,熊廷弼等人看得更清楚了。 果然是马乘飞,带着两个锦衣卫,指挥着十来个明军士兵,正用力地往城上拉着绳子。 “慢点,慢点,快上来了,用挠钩,用挠钩抓牢。”马乘飞咋咋乎乎地指挥着。 几个明军士兵扒着城墙,顺下挠钩,再一起用力。嘿的一声,一具后金军官的尸体从城墙上翻了过来,摔在地上。 “经略大人。”几个看热闹的士兵终于发现了熊廷弼,赶忙敬礼。 熊廷弼摆了摆手,走过去细看。 马乘飞象献宝似的给熊廷弼介绍着他的办法,“经略大人,末将用这守城弩机射出连绳子的带倒钩的弩箭,把城下的敌尸拖上来,再挂在高杆上……” “马百户巧思,本官佩服,佩服。”熊廷弼笑着点头,夸赞着,又让士兵也学习效仿,还有几架守城弩机,也都利用起来。 悬挂尸体,比只挂个脑袋要显眼醒目,也更能激怒敌人。熊廷弼觉得若能引诱后金军再来攻城,这通忙活儿是很值的。 不说后金军打造的攻城器械威力不足,就是在城下列队压制城头的后金弓箭手,在城上火炮居高临下的轰击下,也是损失惨重。 今天的攻防战虽然激烈,但实际上守军却占着很大的优势。后金军攻城乏术的缺陷,也暴露无遗。 没有火炮,更不要说能对城墙构成威胁的重型火炮,后金军光靠云梯蚁附爬城,或是以楯车作掩护抵近凿城,都将遭到守军的痛击。 熊廷弼作为老军伍,以善守着称,对于攻城的众多手段都有周全的准备和对策。 再加上今天挫败后金军所带来的士气和信心的提升,广宁坚城不说固若金汤,也绝不是后金军能轻易攻破的。 如果后金军还心存侥幸,寄希望于城中内奸,便会消停几天,打造出大量的器械,进行四面攻城,以尽可能多地牵制城中守军,给内奸创造机会。 熊廷弼立于城头,捋着胡须,了望着远方灯火点点的后金军大营,微微眯起了眼睛。 …………… 第四十九章 皇太极献计 后金军大营,老奴大帐。 阵亡三百多,伤者五六百,近千的战损数字,令帐中的气氛甚是凝重。 当然,死伤最多的是汉军和蒙古人,真正的后金军只有一二百。 而在座将领中,李永芳是最为忐忑的。 孙得功是他策反的,内奸是他派的,却毫无动静,白白死伤了这么多人马,不能不说他有着很大的责任。 “攻城遇挫,倒也在本王预料之内。” 老奴沉着脸思索半晌,抬头说道:“我军长于野战,拙于攻城,西平堡已见端倪。广宁城坚炮多,此弊方才全显,却也不是一件坏事。” 后金军虽攻取了抚顺、沈阳、辽阳等城堡,但抚顺是投降,沈阳和辽阳则主要是内奸作乱,并未有过太激烈的攻城作战。 攻打西平堡虽然给后金军带来的不小的伤亡,但守城的兵力和武器,又哪里能和广宁城相比。 老奴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不解地说道:“只不过,王化贞竟晓兵事,防守很有章法,倒是令本王意外。” 一边说着,老奴把目光投向了李永芳,询问的意思明显。 李永芳赶忙站起,躬身禀报道:“禀汗王,据卑职的情报,广宁城中有后备军一万多人。文官除了巡抚王化贞,还有知府高邦佐;武将官职最高的乃是参将江朝栋……” 大贝勒代善看着侄女婿李永芳,问道:“情报挺详细,可城中谁人知兵善守?王化贞,高邦佐,还是江朝栋?” 李永芳并没有明确回答,恭谨说道:“王化贞不习军事,大言轻敌;高邦佐曾任天津兵备副使、蓟州兵备等职;江朝栋身为参将,曾与蒙古炒花部作战。” 三贝勒莽古尔泰本就粗疏鲁莽,闻听此言不禁哼了一声,说道:“大贝勒问你城中谁人知兵善守,你给个准话儿也就是了。说这么一大堆,让我等猜谜吗?” 老奴瞅了莽古尔泰一眼,这个粗汉赶忙低头闭嘴,但心里对李永芳的鄙夷却是丝毫未减。 四贝勒皇太极一直在凝神思考,此时抬起头,向父汗建议道:“父汗,孩儿觉得可仿辽阳之战,置广宁不攻,挥军攻击广宁以西的堡寨。明军的屯粮之地在右屯卫,若能攻取,广宁不下亦无妨。” 努尔哈赤微一沉吟,颌首道:“此计甚好。明日便依此而行,代善、阿敏率部西进,大张旗帜;本王率部在城下虚围,莽古尔泰、皇太极率部于新立隐蔽,若明军出城,则尾追夹击之。” “是,孩儿(卑职)遵命!”众人起身接令,分头前去指挥行动。 在辽阳之战时,经略袁应泰本打算严守城池,凭坚城挫败后金军。 但努尔哈赤极为狡滑,分兵两部,一部后金军置辽阳于不顾,绕过城池向山海关方向疾奔佯动。另一部则隐兵在后,伺机而动。 袁应泰恐山海关有失,立刻乱了阵脚,匆忙调兵尾追后金军,又命令总兵李秉诚等人在辽阳城西五里结阵三大营进行拦截。 努尔哈赤见明军中计出城,便挥师反身攻击,先击溃明军追兵,又与后军夹击明军城外三大营。 明军三大营虽奋力作战,却无坚城壁垒可恃,终被个个击破,士卒四处溃散。 之后,后金军才大举攻城,袁应泰督军死守,但军心已乱,守城兵力亦是不足,终被后金攻破城池,辽阳遂陷。 皇太极的建议就是故伎重施,诱广宁明军出城,在野战中击败明军,削弱广宁守军,并使守军军心动摇,人心惶惶。 如果广宁明军不为所动,那就攻打右屯卫,夺取广宁的屯粮重地。只要抢掠得手,扫平周边,广宁一座孤城,就算打不下来,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条计策可谓是周全细致,广宁守军不管是按兵不动,还是中计出城,后金军都能达到目的,只不过是战果大小而已。 对于努尔哈赤和后金军来说,广宁城不算重点,击败明军,抢掠粮食物资才是主要目标。 当时没有“经济危机”这个词,但后金偏于一隅,能够产出的物资很有限。又要拉拢蒙古各部,就只能抢掠明朝来渡过难关。 即便如此,历史上的后金也几次陷入灾荒。只是靠辽东明将的愚蠢,才终于熬了过去。 夜不平静,城外后金军紧张忙碌地布置,城内守军也严阵以待,既防备敌人夜袭,又继续设置增建巷战工事,以备万一城破后的拼死血战。 ……………… 还未到破晓的时分,只是天边有些发白。 紫禁城内的宫人已经开始洒扫劳作,但却没人敢在坤宁宫外大声喧哗。 只不过,习惯于晚睡晚起的朱由校,还是被枕边人给轻轻唤醒了。 “陛下,陛下,今日不上早朝吗?”张嫣不了解新夫君的习惯,还想着“君王不早朝”好象是昏庸怠政的标志,也有自己的责任。 朱由校勉强睁开惺忪睡眼,看清是皇后,才把起床气压了压。自他发过脾气后,已经没人敢这么早叫他起床了。 “不上早朝,再睡一会儿。”朱由校伸手搂过张嫣温软的身体,嘟囔着:“以后不要叫朕早起了。” 张嫣张了张樱口,终于是没再坚持,在少年皇帝的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但眼皮在轻微颤动,显是没有睡着。 昨夜的颠鸾倒凤,对于张嫣是初次,朱由校已是驾轻就熟。少女那欲就还羞、忍痛承欢的神情,让朱由校欲罢不能,充满了征服的成就感。 作息习惯已定,再加上屡次征伐,朱由校也真是很疲累。本来就不愿意上早朝,皇帝大婚呢,还能没几天婚假? 嗯,抱着张嫣感觉真的舒服,又香又软…… 少年皇帝很快就又睡着了,鼻息均匀,神情祥和,似乎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张嫣偷偷睁开眼睛,在透过窗户的越来越亮的晨光中,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夫君。 因为父亲的触怒,让她觉得惶恐,觉得不安,生恐被少年皇帝嫌弃。 幸好,夫君似乎原谅了父亲的过错,昨晚对自己相当的热情。 第五十章 区分是个技术活儿 热情如火啊,想起昨晚的床帷欢娱,张嫣的脸烫了起来。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应该是红得象醉了酒。 看着小夫君恬淡安祥的脸庞,素性娴静的小皇后竟生出了伸手摸摸的冲动。可手刚轻抬,又落了下去,这可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呢! 胡思乱想着,张嫣的眼皮沉重起来,思绪也恍惚了。不知什么时候,她也进入了梦乡。 朱由校的生物钟基本固定,即便是美女在怀也没差太多间。 虽然平日也有张裕儿帮着他穿衣束带,可今天张嫣的殷勤伺奉,还是让他有不一样的感觉。 或许是名份使然,也或许是心理因素,看着窈窕端丽、绝世无双的女人在身旁细心照顾,朱由校很自然地认同了“妻子”的身份。 “陛下,臣妾着淡妆去拜谒长辈,是不是不够庄重啊?”张嫣知道夫君不喜欢昨天的新婚“妆容”,但这是去谒见刘太妃和李康妃,会不会让人觉得太过随便。 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朕会解释的,刘太妃和李康妃也是恬淡的性子,不会乱挑毛病的。” 那副“妆容”太诡异,象个假人木偶,一点生气也没有,朱由校实在是接受不了。 张嫣依着夫君,轻施脂粉,淡抹朱唇,还是得凤冠霞帔,才和少年皇帝一起,前往后宫谒见。 神宗、光宗留下的妃嫔不少,朱由校只指定了刘太妃和李庄妃作代表。拜谒完毕,张嫣回坤宁宫,他则回乾清宫处理朝政。 兵部还没有辽东的急报,按照正常程序,晚上两三天也属正常。 朱由校对于其他奏报暂时没有理会,命刘若愚找出徐光启的先念。 听完之后,依旧是照准。接着他口述,让刘若愚把他的想法和建议写出来,准备派内官一并交还给徐光启。 然后,朱由校又拟诏书,拜徐光启为东阁大学士,直接走中旨,不再劳烦内阁副署。 因为,他知道徐光启会领旨,为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徐保罗不会在意别人的议论。 内阁一次次地让朱由校失望,他也就一次次地藐视内阁。互相伤害嘛,来,朕是皇帝,还怕你们? 而且,从中旨下达的效果来看,还是相当不错的。尽管,这可能是借助于锦衣卫的督压,但朱由校的目的达到了。 “陛下,登莱巡抚陶朗先有奏,事关戚少保后人的。”刘若愚已经粗略整理了奏书,知道皇帝比较关心的是什么。 朱由校点了点头,吩咐道:“念!” 戚继光的长子戚柞国,以及四个兄弟,此时正住在登州,共同编辑《戚少保年谱耆编》。 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去登莱的时候,便把圣上要召见戚氏后人的事情告诉了陶朗先,并交给他去办。 陶朗先在奏书中提到《戚少保年谱耆编》已经编辑完成,但戚柞国等无力刊行。他已经予以资助,此本记录戚少保一生的年谱很快便将面世。 同时,陶朗先也向皇帝交差,说戚柞国、戚安国兄弟二人已经从登州启程,不日即能入京觐见。 “甚好。”朱由校并没有太过激动,只是笑着说道:“陶朗先倒是个懂事儿的,资助戚家后人出书,这是在向朕卖好呢!” 刘若愚笑着附和道:“万岁召见戚氏后人,足见重视。陶大人资助刊行,这雪中送炭之情,戚氏后人岂不感恩?万岁也必高兴。” 朱由校深以为然,这么简单的事情若是揣测不到,陶朗先怎么能升到巡抚?浸淫官场这么多年,早就成精了。 “万岁,会试今天开始,我大明又多一批青年才俊,为国效力了。”刘若愚委婉地提醒着朱由校。 会试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三场所试项目分别为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与乡试一样。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记得提醒朕,到日子把第三场的策问题目送到贡院。”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又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徐光启为副主考,贡院又锁院,他肯定是出不来,恩旨便等会试结束再派人去宣!” 刘若愚犹豫了一下,建议道:“既是要耽搁时日,不如将旨意交与内阁副署。” 朱由校皱起了眉头,思索半晌,嘴角上抿,露出一丝坏笑,颌首道:“也好,便先交与内阁廷议!” 满朝官员,朱由校并不能准确判定某人的思想倾向,以及所属阵营。 但他也有比较简单的方法,就是通过廷议中的赞成和反对来区分。 比如熊廷弼和王化贞的经抚不和,挺王踩熊派,已经被朱由校划入了贬斥罢黜的名单。 这次把擢升徐光启的旨意,以及他提出的引进西洋火器的奏疏交与内阁,朱由校又能看出哪些官员是思想保守派,哪些是胡搅蛮缠派,都不会再得重用。 甚至,朱由校会择机清理一批,为徐光启扫平障碍,为自己的改革打好基础。 如果只是把某某官员简单地贴上东林党,或是楚、浙、齐党的标签,然后加以驱逐罢黜,不仅粗暴,而且不科学。 比如袁可立,思想倾向东林,但却能公心持正。在党争愈演愈烈时,更能以国事为重,保持中立。 还有孙承宗,尽管在战略上有分歧,但朱由校是从后世的经验教训上看问题,这没有可比性。 在思想上认同,并以此为信仰,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谁让东林的学说和宗旨那么高尚,那么正确呢! 顾宪成、邹元标等东林学说的创始人,恐怕也不会料到,会有那么一帮王八蛋,拿他们的信仰作幌子,却搞着结党营私、男盗女娼的无耻勾当。 当然,理论和学说高大上,行为却偏差,甚至是龌蹉无耻,也就给了朱由校区别打击的标准和手段。 党同伐异者,滚;肆意攻讦者,滚;贪污受贿者,滚;草包,滚;混蛋,滚;喷子,滚……都特么的滚。 整肃朝堂的计划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锦衣卫和东厂的情报搜集、情况调查给了朱由校越来越大的信心,以及越来越急迫的心理。 等广宁战事停息,便是朱由校挥刀动手的时候。现在嘛,舆论的准备,也已经从会试开始。 ……………… 第五十一章 实体达用,圣上的手艺?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贡院里那一排一排的简易小屋,就是会试举子的考场,也是按照千字文开篇的几个字来排序。 卢象升拿着考牌,找到了自己的号舍“地字六十七”。稍微打量了一下,便走进去收拾东西,准备迎接这人生最重要的考试。 号舍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很狭仄的空间。最里面是个象火炕似的能坐能躺的东东,答卷时当椅子,休息时当床。 卢象升把一块长木板横放在靠近门的位置,就变成了一张书桌。摆好笔墨纸砚,便正襟危坐,静等发卷作答了。 按照惯例,会试第一场考试的试题总共七道,其中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这是八股取士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但等到发下考卷,卢象升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今年与往年大有不同。 “汝有何实体达用之学,能经世致用否?欲为何官,如何为国效力,为朕分忧?” 卢象升看过这第一张试卷,便是眼睛瞪大,满脸的不可思议。 只从“为朕分忧”这四个字看,便知道这是圣上亲拟试题。 历朝历代,也只有在殿试上或由皇帝出题,而现在只是会试第一场呀?圣上到底是何用意? 卢象升好半晌才收起震惊,仔细审视全题,微微皱起了眉头。 肇始于宋代的实学,是一种以“实体达用”为宗旨、以“经世致用”为主要内容的思想潮流和学说。 但“实学”这一概念,在中国不同的历史时期,其涵义是不一样的。即使在同一个历史时期,因学派相异,也往往对其有不同的解释。 宋元明清时期的学者,对“实学”所赋予的内涵,大体上是从“实体达用之学”的意义上来使用的。 简单来说,宋明实学家认为必须由“实体”转向“达用”,将“内圣”之实体转化为“外王”之实用,才能成为真正的圣人。 所谓“达用”,又有两层涵义: 一曰“经世之学”,即用于经国济民的“经世实学”; 二曰“实测之学”(亦叫“质测之学”或“格物游艺之学”),即用于探索自然奥秘的自然科学。 当然,这是那个时代对于“实学”的理解,并不全部符合朱由校的思想。 而对朱由校来说,这道题很简单,就是后世求职时常用的个人简历嘛! 你毕业于哪个学校,学的啥专业,有啥特长,要竞聘哪个岗位?竞聘成功后,你打算怎么干? 限于时代不同,试卷上表达得不是很完全,但大致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是会农耕、精术算、知兵、习水利,还是会盖房、懂格物……只要不是诗词歌赋、八股文章,那就算是实体达用之学,能经世致用。 在朱由校看来,中国实学发展史实际上就是“兴利除弊”的改革史。 每当国家出现“内忧外患”之时,也就是实学思潮大兴的时候。而每一次实学思潮的历史使命总是“兴利除弊”,以达到挽救社会政治危机的目的。 所以,一下子废除八股取士肯定是不行,那就逐渐改变,以录取实用人才为主。 只不过,朱由校已经尽量使自己出的题目符合古人的标准,可还是有很多举子脑洞大开,瞎特么联想发挥。 “实学”呀,不是东林学派提倡的嘛,主张“知辅行主”,强调从实际出发,注重讲实学、办实事、有实用、求实益。 圣上亲出此题,乃是在褒扬东林啊,东林诸贤将要得到大用也! 如果皇宫中的朱由校知道有人胡思乱想,外延到了他这个出题人都远没有考虑的范围,他也只能苦笑无奈,“朕不是那个意思,你们想多啦!” 好在“想多了”的举子还不算多,写偏题的更是少。基本上都是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实体达用之学”,以及想在什么岗位上怎么干写出来。 卢象升思索良久,终于是提笔落字。他自幼喜爱骑射,读过几本兵书,又兼有殊力,兵事和武艺上应是所长。 但崇文抑武的风气很盛,卢象升这般写,却是有风险的。何况,这是文举会试,都是谦谦君子,你却说你很能打…… 旗幡招展,兵甲闪亮,后金军浩浩荡荡,绕城而过,向西南方向行进。 “经略大人,敌人是要去攻打右卫屯?”知府高邦佐跑到城上,望着离城而去的敌人,心中情绪复杂,“我们当作何反应?” 广宁城的压力减轻,这是好事;可右屯卫呢,怕是凶多吉少。 熊廷弼淡淡一笑,说道:“后金军攻辽阳时,老奴曾用此计,诱守军出城拦截追击。可笑,故伎重施,还以为熊某能上当?” 高邦佐连连点头,赞同道:“大人高见,后金军野战厉害,我军确实难敌。可这右屯卫,便任由其被敌围攻?” 熊廷弼眯了下眼睛,说道:“右屯卫已有布置,是否能坚守退敌,却已不是广宁城能管的了。” 高邦佐想了一下,无奈地苦笑点头。 自身都处于危险之中,只能倚靠坚城死守,哪还能管到别人? 熊廷弼看了高邦佐一眼,出言宽慰道:“右屯卫虽不如广宁城墙高池阔,但也不是建奴能轻易攻下的。在守城战中,城小亦有城小的好处,不用审时判断,把人马调来调去。” 停顿了一下,熊廷弼的神情有些怪异,说道:“何况,还有圣上的手艺——嗯,是圣上的设计,坚守右卫屯应该,可能,还是有些把握的。” “圣上设计的——守城武器?”高邦佐有种不祥的感觉,他想到了正德皇帝朱厚照。 正德皇帝虽然嬉游玩乐,贪杯无赖,可也有一颗尚武立功的心。他仰慕太祖和成祖的武功,盼望着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立下赫赫军功。 于是,武宗长驻宣府,并在蒙古王子伯颜叩关来袭时,以“大将军朱寿”的名义统兵出战,终于是打退了鞑靼军。 后来,江西宁王朱宸濠率众起兵作乱。武宗兴奋莫名,再次御驾亲征。 第五十二章 千炮守城 正德皇帝率大军刚走到涿州,却传来了再坏不过的消息。 南赣巡抚王阳明丝毫不懂得体察圣意,居然不等朝廷降旨就率军征讨,三下五除二就把不争气的宁王活捉。 武宗闻报是顿足捶胸、呜哇乱叫,你说你个王阳明,着的什么急呀。这平叛之功是朕的,你特么也敢抢?叛贼都抓住了,让朕还亲个屁的征呀? 满心不悦的武宗,隐匿战报,继续率军出发,在扬州吃喝玩乐,还去妓院检阅了下娘子军,好顿潇洒放纵。 闹腾了八个多月,可把王阳明老先生急得够呛。他把宁王押到南京半年了,苦求皇上受俘,可武宗一概不准。 最后,王阳明老先生终于开窍了,重新报捷说所有功劳全是大将军朱寿的,靠他老人家的威德和方略,才能迅速平乱。 至于王老先生亲冒矢石、大战鄱阳、擒获宁王的英勇事迹,自然一字不敢写。果然,这一本递进去,武宗立即准奏。 受俘之后,朱厚照总算勉强同意北返。 可走了几天,武宗又觉得意犹未尽,跟臣下说:要不这次不算了,咱把宁王放回去,让他再造次反,由朕亲手打败并抓住他,这多过瘾,多牛逼! 群臣懵逼,还带这样儿玩儿的……… 现在,少年皇帝看起来也象是对打仗跃跃欲试,不仅遥控指挥,还设计出什么东东来守城。 手艺呀,高邦佐听着这两个字就觉得不太靠谱。 看熊廷弼的神情,以及这几天的布置,就知道熊廷弼也是没敢用皇帝的“手艺”。张了张嘴,高邦佐把细打听的话咽回了肚子。 手艺就手艺,总归是个心意,只要少年皇帝不嗷嗷叫着“御驾亲征”就谢天谢地啦! …………… 洪武二十四年大明置广宁中、左屯卫,锦县是其辖境。 明洪武二十六年置广宁右屯卫,初设于十三山堡。翌年迁治早闾阳县之临海乡(今右卫镇),隶属辽东都指挥使司。 而右屯卫城的具体位置是后世凌海市东南四十里处的右卫满族镇,在大凌河流域左岸,距离南面的辽东湾大海只有三四十里。 比之广宁城的规模,右屯卫城自是不如,南北三百米左右,东西宽二百三十米,有东西南北四座城门。 正如熊廷弼所说,城小也有城小的好处,需要的兵少,防守的长度也大大缩短。 况且,右屯卫城的守军还真不少,集结了周边堡寨墩台的人马,以及沙岭之败的溃军,再加上熊廷弼派来的一千兵,现在已经有了两万千余人。 各堡寨墩台前来会合的人马,还携来了四五十门各式大小火炮,数量不少的火药弹丸等。 尽管只是小型的,但放在城头防守,依然令城内守军增加了信心。 何况——除了这些小型火炮,还有皇上的手艺助阵呢! 城头上,祖大寿、杜振宇,还有熊廷弼派来的参议邢慎言等人正在巡视。 瞅着一根根粗圆木架在结了厚冰的城堞上,四面加起来足有二三百根,祖大寿和几个军中将领的脸色稍显怪异。 锦衣卫百户杜振宇还是那副扑克脸,偶尔抿抿嘴角,象笑又不象。 他的身边是另一个锦衣卫百户名叫苟真怀,脸上笑嘻嘻,象话痨似的一路说个不停。 “这可是圣上的手艺——”苟真怀拍了拍带着铁箍的粗糙圆木头,还向京城方向拱了拱手,“只不过是一棵树,锯巴锯巴,就成了一门炮……” 松树炮、榆树炮简单易造,就是把木头中间掏一个洞,或者从中间锯开掏空,再用铁箍紧固。 然后在里面装入黑火药,前面填点碎石碎铁之类的东西,用草塞住炮口,点火发射,如同一个大号的霰弹枪。 这玩艺儿简单易造,上万军兵在城外的树林砍伐,半天就弄进城堡两千多棵。再经过简单加工,一天时间便在城头架起了数百门“大喷子”。 现在城内还在加工这玩艺儿,总数量还在不断增长。上千门“炮”啊,听起来老吓人了。 经过实验,这东西也就能打个寥寥几次,甚至是一炮就在木头上震出裂痕。射程嘛,也就三四十米的样子。 要是在以前,祖大寿等军中将领肯定把这玩艺儿当垃圾,白给他都不带要的。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后金军一旦前来攻打,能砸人的砖头都是有用滴。 何况这木头炮还是圣上所设计,也不过是费点工夫和火药,哪怕喷一下子就报废,也值呀! 锦衣卫百户苟真怀还在兴致勃发地介绍着,夸赞着,“诸位大人看见城下那道用烂树枝堆的界线没,只要敌人越过,就用这木头炮轰他娘的。不是吹,一炮撂倒他三四五六七八个,还是不难的。” 祖大寿用力点头,赞道:“圣上睿智聪慧,方能设计出此守城利器;苟百户也是心思细腻,想得周到。这炮的好处就是简单易造,一炮轰伤数个敌人,就是扔弃也是大赚特赚。” 简单易造,性比价高,这就是松树炮、榆树喷的最大优点。而且口径还大,一喷一大片,比三眼铳更厉害。 “着哇!”苟真怀好象遇到了知已,看向祖大寿的目光都不一样了,笑着一竖大拇指,“祖将军一语中的,这木头炮轰完一下,就扔下城当滚木,还能砸几个敌人呢!” 参议邢慎言笑了笑,转移话题,拍着城垛上的厚冰说道:“这凝冰固城之法,古之名将曾用。现用于右屯卫城,正当其时,极是高明。” 苟真怀嘿嘿笑着,拱手道:“邢参议过奖了。某是听评书中讲过此法,姑且一试,侥幸得用而已。” 杜振宇扒着城墙向下看了看,说道:“城墙及城下亦是冰冻,滑不留足。后金军若想凿墙爬城,怕是要吃个大亏。苟兄,真是用心了。” 苟真怀用脚踢了一下城墙边上的麻袋,笑道:“若是不够滑,某还准备了黄豆黑豆,往城下抛撒……” 冰面再加上圆溜溜滚动的小豆子?!祖大寿的嘴角抽了一下,心说:这丫的可真够坏的。 第五十三章 兵临城下 “圣上有言。”苟真怀正色拱了拱手,说道:“乱拳打死老师傅,能拔毒的就是好膏药。管他什么招数,能守城杀敌,便是好招儿。” 皇帝是这样说滴?怎么听着象打把式卖大力丸的那套磕儿呢? 可也没人敢较这个真儿,总不能跑去问皇帝,你可是九五至尊嘞,这么市井粗俗的话怎么说得出口? 邢慎言捋须点头,附和道:“贼势正张,奇计妙策、打破常规,或是克敌制法之法。” 众人颌首赞同,堂堂正战肯定打不过后金军,憋在城里,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几天的整训下来,城中的官兵多少算是稳定了。 反正害怕也没用,城门已封三个,最后一个也将于战时堵死,跑都没地儿跑。 熊廷弼派来的一千人马,成立了督战队,还有锦衣卫的绣春刀镇压,城中兵将除了硬着头皮拼杀,哪还有别的选择? 远方,突然奔来了十几个骑士,疾速奔驰着直到城下,通过狭窄的城门缝进入城中。 “报,敌人大队开来,前锋已距城十五里。”斥候翻身下马,奔上城头,单膝跪地禀报军情。 祖大寿脸色一凝,没有马上下令,而是瞅了瞅周围的众人。 “哈哈,终于是来了呀!圣上的手艺,能派上用场啦!”苟真怀咧嘴大笑,全无惧意,倒是很兴奋期待。 邢慎言捋着胡子,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镇静自若,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杜振宇抽动了下嘴角,浑不在意地说道:“既已布置妥当,祖将军只管下令,守城退敌就是。” 真是无知者无畏呀,你们哪知道后金军的厉害? 祖大寿心中嘀咕,却也做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传下将令,招回斥候,封堵城门,全军戒备。 …………… 旗帜在寒风中飘扬,马蹄声杂沓轰鸣。 两万多后金军沿着大路,逶迤向前,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蟒蛇,向着右屯卫城扑奔而来。 大贝勒代善虽然失去了太子之位,可还是四大贝勒之首,掌管正红、镶红二旗。儿子岳讬、硕讬、萨哈廉,以及侄子杜度,也是彪悍异常,诸贝勒中实力最强。 二贝勒阿敏,努尔哈赤弟舒尔哈齐的次子,也就是老奴的侄儿,战功卓着,镶蓝旗主,有弟弟斋桑古和济尔哈朗相助,势力也是不小。 但很显然,阿敏一个侄子的身份,老奴之后的继承人肯定没他的份儿。而他看好实力最强的大贝勒代善,与代善关系甚睦。 嘴里喷出浓重的白雾,阿敏看着远方逐渐显现的右屯卫城,笑着对代善说道:“皇太极所献计策听着是那么回事儿,可却忽略了王化贞这个胆小鬼的懦弱。” 代善嘿然一笑,说道:“广宁城按兵不动,早在某预料之中。就是给王化贞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派兵出城,只会做缩头乌龟。” “大贝勒所料不差。”阿敏点了点头,说道:“饶我们缓慢行军,诱敌不成,倒给了周边堡寨的明军损毁物资,仓惶而逃的机会。” 后金军所过之处,堡寨已被尽数弃守,粮草物资或被搬走,或被烧毁,让阿敏十分不爽,将情绪发泄到献计的皇太极身上。 “据情报,右屯卫城有粮豆数十万石,明军搬之不及。只要不毁弃……”代善捋着胡子,话突然停住,目视远方,口中发出了惊咦之声。 阿敏赶忙注目观瞧,却见远处的右屯卫城如同披着银白色的铠甲,在阳光照射下反射着光亮。离得越近,越是有炫目的感觉。 “冰,城墙上是冰。”代善眯着眼睛,终于是得出了判断。 阿敏笑了起来,说道:“大贝勒不必担心了,右屯卫城未被毁弃,屯粮应是还在城中。” 代善哈哈笑着颌首,扬鞭一指,“凝冰固城,自作聪明之小伎耳,焉能阻我八旗猛士?” 驾!代善马鞭一甩,加快速度向前驰去,似乎挺急切地想抵近看看这座亮晶晶的冰城。 ……………… 马蹄声杂沓,由远而近,在京师的街道上掀起了一股扑面的寒风,打碎了深夜的宁静。 十几个精壮的东厂番子,护卫着厂督魏忠贤,策马奔驰,在贡院门前勒马驻足。 在会试期间,实行锁院制,也就是封闭贡院,谁也不得进出。不仅是举子,包括考官在内,也不得回家。 东厂番子出示了一道手谕,贡院门前的守卫才让开,将大门开了仅容一个走过的缝子。 “守在门口,没有杂家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去!” 魏忠贤身材高大,穿着官服,已不再是宫中点头哈腰的奴才相儿,挺胸昂头,出口下令,倒是显出了几分气势。 几个东厂番子立时遵令,分出数人手按刀把守在贡院门口,忠尽职守。 公堂内的袁可立、徐光启等考官,已经得到了通报,起身迎到堂下。 魏大爷虽然身为东厂厂督,但却并没有被袁可立等人太过看重。他们迎的不是魏大爷,而是魏大爷送来的圣上的策问试题。 “袁大人,徐大人,还有各位大人,为国选才,实是劳苦功高,圣上命杂家前来办差,顺便也慰问诸位大人了” 说着,魏大爷一摆手,几个东厂番子上前把手中食盒放下。 魏大爷亲自上手,把一个稍微特别的食盒拎起,满脸都是羡慕的神情,笑着说道:“这是圣上特意赐给袁大人和徐大人的羹汤,还嘱咐两位大人趁热喝才养身呢!” “臣等谢陛下隆恩!”袁可立和徐光启施礼谢恩,接过放到一边。 魏大爷一点也没摆架子,笑容和熙,言语谦和,和几位考官客套了几句,才干咳一声,取出了密封黄绫,朗声道:“万岁亲出策问试题在此,口谕主考副主考不必跪接。” 袁可立和徐光启赶忙躬身施礼,口称“皇恩浩荡”,接过密封黄绫。 “万岁对袁大人、徐大人的圣眷,真是没说的。”魏大爷羡慕地直啧嘴,笑得也满真诚,“杂家这便回去复命,就不打扰诸位大人了。” “魏公公辛苦。”众人拱手,目送魏大爷转身离去。 第五十四章 朕要吃十个 魏大爷一路赶回皇宫,通禀之后被引到乾清宫。 “哟,这不是厂督魏公公嘛?”王体乾脸上透着那么亲热,迎上来施礼,“可是好久不见了,魏公公是愈发威武不凡啦!” “王公公过奖。”魏大爷的礼数更周到,在外面昂首挺胸,可一进宫便凭空矮了半截似的,笑得那么讨喜,“以后还望王公公在圣上面前,多为某美言哪!” 说着,魏公公不留痕迹地塞给王体乾一个小金铤。 王体乾只用手一摸,便知是何物,脸上神色不变,笑道:“都在宫中当差,魏公公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魏公公向着殿内瞅了一眼,“圣上可方便?” “杂家去瞅瞅。”王体乾很有些优越感,想见圣上就得通过他,甭管你多大的官儿。 “有劳王公公了。”魏大爷躬身拱手,感激万分的模样。 殿内灯火明亮,朱由校已经看完奏折,正听刘若愚在念诵《纪效新书》,顺便也等魏忠狗来汇报情况。 戚家军,因为戚继光而得名。严明的军纪,职业化的训练水平,东亚最先进的装备,百战百胜的战绩和高达十余万级的斩级记录,被誉为“16至17世纪东亚最强军”。 朱由校心中崇敬钦佩,自穿越以来,便有重建戚家军,横扫宇内,扬大明天威的想法。 为此,他找了很多有关戚家军的资料,又把《纪效新书》、《练兵实纪》仔细阅读,细细揣摩。 只不过,朱由校读的越多,了解得越细,便越是发觉自己的想法有问题,恐怕很难实现复制戚家军的计划。 虽然朱由校还不是想得很清楚,琢磨得很透彻,但还是认为照着戚爷爷的军事着作,是绝不可能练成一支百战百胜的“戚家军”的。 比如戚继光发明的很有名的鸳鸯阵,最适合的还是江南沿海地区,以及地势崎岖的区域。 到了北方抵御蒙古各部时,戚继光便又搞出了车营和火铳骑兵,打得蒙古各部满地找牙。 也就是说,戚爷爷是个能够灵活用兵,不断根据敌人的特点和战法,来创造和调整战术打法的军事天才。 历史上熟读兵书,甚至是倒背如流的人很多,可有多少真的成为了世之名将? 同样的道理,学了戚爷爷的兵书,却没戚爷爷的天分,学不了戚爷爷带兵作战的本事儿。 如果在浑河血战中,三千浙兵是由戚爷爷指挥,不说能翻盘取胜,也不会是死战血拼、一败无军的悲壮结局。 没有了戚爷爷,“戚家军”也没有了灵魂。英勇还在,却再也难创百战百胜、伤亡很低的辉煌。 当然,朱由校也从兵书中获益匪浅。 军队强大的战斗力,不仅来自严格的训练和严明的纪律,还必须有充足可靠的后勤保障。 戚家军的士气为何那么高,精良的武器,包括先进的火器,以及足额的军饷和高额的杀敌奖赏,这些都是保障的因素。 最好呢,还要有一个军魂式的人物坐镇指挥。 可我大明,只出了一个戚继光,一个戚爷爷啊! 朱由校看到王体乾进殿,轻轻抬手,让刘若愚停下念书,心中却是感慨万千。 听到王体乾的通禀,朱由校便让刘若愚退下,把魏大爷宣召入内。 “皇爷,奴婢办完差使,特来复命。” 魏大爷进殿便跪倒在地,禀完公事,微微抬头,充满感情地说道:“皇爷,多保重龙体啊!奴婢打扰皇爷休息,真是罪该万死。” 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起来,你能有这份心,朕甚是欣慰。国事繁杂,朕要想清闲,还是靠你们用心办事啊!” 魏大爷站起身,在绣墩上半签个身子坐下,听皇帝这么说,赶忙又躬立施礼,说道:“皇爷吩咐,奴婢敢不用心去做。只要能为皇爷分忧,奴婢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行了,别一口一个奴婢地自称。你现在是东厂督公,便自称厂臣好了。” “不,不,在皇爷面前称奴婢,奴婢心里舒服,叫得顺口。”魏大爷有些发急,好象皇帝抬举他,倒象是要杀了他一般。 其实这个称呼并不算太重要,起码朱由校不太在意。 但对于内官,自称奴婢并不是轻贱和侮辱,反倒是觉得自己和皇帝的关系更亲密,立于朝堂的臣子也是不如。 “坐下回话。”朱由校向下按了按手,待魏大爷又坐回绣墩,缓缓开口道:“从兵部开始整肃,朕的计划没有变,东厂那边更要加紧。” “奴婢明白。”魏大爷躬身拱手,说道:“证据已经拿到,深挖下去,从部堂到地方,就是一大串贪官污吏。” “那就狠狠地挖。”朱由校眯了下眼睛,闪过冷厉的光,语气也变得森冷,“贪多少,朕不仅要他们加倍吐出来,还要看看他们的脖子是不是比刀硬。” 魏大爷用力点头,咬牙切齿的样子比皇上还要痛恨,“不查不知道,原来这帮表面象个正人君子的家伙如此贪婪,真是丧心病狂。” 停顿了一下,魏大爷又变成痛心的模样,声音甚至有些发哽,“银子都被这帮王八蛋贪去了,害得皇爷节衣缩食,每顿饭只有六个菜,大婚亦要从简举行,还要裁撤宫人。这帮王八蛋,都该千刀万剐,抄家灭门……” 面对魏大爷的表情变幻,王体乾心里佩服极了,这语气,这神色,配合得真好,杂家又学了一手啊! 朱由校挠了挠头,心说:六个菜是太简朴了,跟慈禧妖婆简直没法比呀!要不,从明天开始加俩儿? “皇爷放心,奴婢这回定把银子给全部追回来,让皇爷不必如此吃苦。”魏大爷痛心疾首之后,决心表得坚定而又自信。 加油,魏大爷,朕看好你哦! 朱由校微微颌首,赞赏道:“好生去做,朕不会亏待你的。等你追回银子,朕每顿饭要吃八个菜。” “包在奴婢身上,奴婢一定让皇爷每顿吃上十个菜。”魏大爷眼中似有晶亮闪动,用力点着头保证。 第五十五章 大明之弊 这感觉——有点怪哈! 好象不是六个、十个菜的问题,倒象是朕成天吃不饱,混得跟叫花子似的。 朱由校按下心中的怪异感觉,勉励了几句,把魏大爷打发走。 朕是九五至尊,跟你们这帮屁股不干净的文官斗,还用得着费脑筋,玩什么勾心斗角? 朱由校嘿然冷笑,起身伸展了一下手臂,决定结束今天的工作。 “皇爷,今晚在哪里安歇?”王体乾殷勤地躬身询问,“奴婢好派人通知贵人,让她们准备迎驾。” 朱由校这才想起,自己有三个媳妇儿哩!除了皇后张嫣,还有一起接进宫的王良妃、段纯妃呢! 摸着下巴想了想,朱由校觉得段妃好象更美一些,便吩咐王体乾派人去通知,今晚在永和宫段妃处就寝。 虽然俺能打十个,可也得细水长流,一个一个来! 朱由校打着呵欠,启驾而行。又是一个“洞房花烛”夜,美滴很啊! ………………… 二月份的京师,已经微微露出春意。 今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给人舒爽振奋的感觉。特别是贡院的举子们,迎来了最后一场的考试。 按照往常的惯例,这第三场“策问”比前两场要简单得多。因为考官看重的多是第一场的八股文,策问好坏占的比重不大,文意通畅,不跑题就行。 但今年却是大有不同,圣上不仅在前面出了道“汝有何能,欲做何官”的题目,这“策问”也是圣上亲出,意义非比寻常。 既是皇上亲出题目,那考官自然不能等闲视之,甚至会有优秀的考卷呈上御览。 写得令圣上高兴,得到赏识重用还不是轻而易举;若是圣上不满意,八股文做得再好,恐怕也有名落孙山的危险。 所以,举子们都养足精神,既期待又有些忐忑地等着发下“策问”考卷。 公堂内,正主考袁可立、副主考徐光启面面相觑,神情复杂,桌上则是一卷黄绫。 好半晌,袁可立苦笑一声,说道:“圣上心意已决,本官看,还是把题发下去!” 徐光启也是这样的判断,昨晚来送题,今天开题考试,便有不妥,也是来不及更改。 何况,贡院已锁,他们进出不得,连上奏谏劝都做不到。 而展开的黄绫上赫然写着一段文字,正是“策问”所给的资料。按后世的说法,就是给你一段材料,自拟题目,做一篇议论文。 “今之大明,积弊丛生。一为党争误国,政令不通,效率低下;二为军队废弛,不修武备;三为财政日减,国库入不敷出;四为权贵官吏寡廉鲜耻,侵吞贪渎盛行……” 一把将大明的遮羞布扯下来,可谓毫不留情。而这么做的人,却正是大明的最高统治者——皇帝。 尽管包括东林党在内的官员,以及在野人士,也常常讽议朝政、评论官吏,要求廉正奉公、振兴吏治,革除朝野积弊,反对权贵贪纵枉法…… 但象少年皇帝这么不客气地揭疮疤,揭到鲜血淋漓的,还真是很少见。 况且,以皇帝的身份,亲笔把大明积弊的第一个定为“党争误国”,等于释放了令人极为不安的信号。 党争从万历朝开始,东林、浙、齐、楚、宣、昆等党派林立,你争我夺,这是谁都清楚的事实。 但将其与误国联系起来,并列在大明之弊的第一位,这帽子扣得可是不小。 而从党争中皇帝的态度来看,一般都是冷眼旁观,把握平衡,并不会直接介入其中。 袁可立不知道少年皇帝要如何插手,是扶一派压一派,还是手握皇权,掀起惊涛骇浪。 他犹豫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会试之后,本官当晋见圣上。朝堂动荡,非国家之福。” 徐光启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圣上年少,或是有些操切,但也是急于求治,欲振作国势。” 相对于袁可立的担忧,徐光启要差上许多。 作为大明官场的“异教徒”,这帮结党营私、攻讦异己的“正人君子”可没少给他苦头吃。 圣上要振作朝政,要消弭党争,这很好啊!急是急了点,年轻人嘛,可以理解。 袁可立看了一眼“徐保罗”,苦笑摇头,不和这个信了什么天主的家伙争辩,命差人发出试题。 徐光启不以为意,正襟危坐,开始批阅试卷。他主要就是看那份古代版的“求职简历”,八股文章啥的,让别人去批好了。 圣上这招儿甚是高明啊,看似没有大改科举,但取才标准已经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化。 看这举子,竟通水利,哪怕八股、经论狗屁不是,圣上亦会录取大用? 嗯,嗯,这个举子更是人才,读过《神器谱》,喜好器械制造,还吐槽了三眼铳。 这个家伙就扯蛋了,特长嘛,你说你嫉恶如仇、持身极正,要做一清流言官,匡正时弊、弹颏贪官污吏。 合着你的专业就是喷子,除了一张嘴,啥也不会。 徐光启撇嘴,把这卷子扔到一旁。 考场内,试题公布,毫不意外地引起了举子们的惊诧和骚动。好在都是小单间,什么表情,什么震惊,也是自己的事情,没人瞅你。 党争误国?! 这个结论其实并不新鲜,殷鉴不远,宋朝灭亡就可以作为教训了。 所以,明朝在初期,对于朋党问题是高度警惕,且重惩不贷的。 朱八八在《大明律》中就明确规定:“在朝官员交结朋党,紊乱朝政者,皆斩,妻、子为奴,财产入官;凡诸衙门官吏,若与内宫及近侍人员互相交结,漏泄事情,夤缘作弊而符同奏启者,皆斩,妻、子流三千里。” 为避免朋党,朝廷对官员的管理也很严格,除科道监察外,还强化了宦官干政,使官僚体系与内官体系相互制约。 此外,不设宰相,以避免专权;台谏可风闻言事,强化监督;监察官品秩低,却赋予重权,挑拨官员之间互斗…… 但规定的再好,封建体制下也会渐渐废弛。没办法,制度缺陷,皇帝缺陷,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才造成了明末党争失序的局面。 第五十六章 跑偏的廷议 尽管如此,当少年皇帝把党争误国明确地提出来之后,也足以令人震惊。 因为从法律上讲,结党官员,杀头抄家,亲眷流放,处罚极为严厉。 也就是说,少年皇帝要想重惩严罚结党营私,是有法律依据的,可不是胡来。 至于东林的诸位正人君子,到底有没有结党营私、党同伐异,自己心里还没有点逼数吗? “党争误国,军队废弛,财政不敷,权贵侵贪……”文震孟凝神思索,又再次审题,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圣上所列的弊病并不为过,却失之粗疏。但这并不是圣上不了解,不清楚,而是故意为之,要考考举子们的见识。 比如说你要从军队废弛着手,并写出你的整顿建议,你得知道军队中有何弊端,象什么军官吃空饷、克扣饷粮、侵吞卫所土地等等。 再比如财政不敷,你得了解朝廷赋税都有哪些,农、商、工、矿等税源,该从哪里改革,才能增加财政收入。 总之,不能言之无物,得有理有据。 这就需要举子们有一定的社会经验和生活阅历,并能从中洞察积弊,才能找到切实可行的兴利除弊之法。否则,便是空谈。 思之再三,文震孟落笔打草稿,准备从权贵官吏侵吞贪渎入手,陈述自己的见解,写出自己的建议。 “汰老弱,惩贪将,抑豪强,严训练,足饷粮……”在另一间号舍内,大力举子卢象升也下笔成文,在草稿纸上写下了自己所要论述的重点。 ……………… 党争是个敏感的话题,而朝堂上的走马灯,也多隐藏着黑幕,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和阴谋。 比如明宫三大案,背后却是党派的利益争夺。 东林党通过“移宫案”,得到了天启帝的好感和重用,风头整体压过浙、齐、楚、宣、昆五党。 然后是制造并深究“红丸案”,迫使首辅方从哲辞职,方内阁瓦解,东林党遂得以独揽乾坤。 这些蝇蝇苟苟的阴谋和黑幕,不是会试的那些举子们能知晓的。 而东林党的清除异己,都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华丽的词藻和“清流”的外衣,更迷惑了很多世人,对其多有追捧和誉美之词。 显然,东林党对于国家的危害,很多人是认识不足,甚至是没认识到。 这样的政治风气,让朱由校感到很郁闷,很孤独,也很愤怒。 午朝上,少年皇帝阴沉着脸,听着下面的臣子在讨论辽东战事。讨论得很热烈,但没什么卵用。 要是等你们廷议出结果,再调动军队展开行动,广宁早就凉凉了。 嗯,用不了太久了,朕就送一首凉凉给诸君。 朱由校在御座上调整了下姿势,单手拄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这帮家伙,好象在看一场精彩的大戏。 辽东的急报今天早上终于到了,着实引起了轰动和震惊。 西平堡沦陷,三千守军战死;数万援军沙岭惨败;熊廷弼收拢周边堡寨守军,死守广宁;王化贞的亲信孙得功叛变,意图夺城时被擒拿;王化贞被囚禁看押,等待朝廷定罪。 朱由校接到急报,立刻召集京中四品以上文武大臣,于乾清宫午朝。 “王化贞纵有失察,熊廷弼何来权力囚禁封疆大臣?” “即便有罪,也应让王化贞戴罪立功。熊廷弼夺兵据城,是为谮越,当切责之。” “广宁城已被贼围困,内外声息不同,如何切责?” “经抚功罪一体,王化贞失察,熊廷弼也难辞其咎。” “熊廷弼虽为经略,却无兵无将,奉命屯驻山海;广宁战事,责任全在王化贞,应重重惩处。” “兵部对王化贞有求必应,对熊廷弼连连打压,广宁兵败,疆事大坏,难道没有责任?” …………… 这帮家伙在讨论什么,跑偏了不知道嘛?朱由校愈发失望,却不发一言。 反正这也是一场表演,辽西和天津、登莱、东江都安排妥当,蓟辽总督王象乾亦已移镇山海,就看这帮家伙跳上蹿下,更能分清好坏人了。 王化贞若获罪,挺他的东林诸臣也会牵连,为其辩解,也在情理之中。 倒王派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被东林党排挤得喘不过气来的五党残余,借机发难,出一口恶气而已。 难道就没人关心战事,没人关心广宁安危,以及所余明军和几十万辽民的生死? “万岁,臣弹劾熊廷弼越权行事……” “臣弹劾熊廷弼罪在负君,身为辽东经略,籍口节制……” “臣弹劾王化贞轻视大敌,谩语欺君。” “臣弹劾王化贞騃而愎,素不习兵,独信叛将孙得功,致有沙岭之败,应下狱论罪。” …………… 面对着一个个正气凛然的文官,朱由校稍微坐正了身子,摆手道:“王化贞暂停职待勘,熊廷弼暂让他坚守广宁。卿等有弹劾便上奏疏,今日是廷议军事,拿出应对之策,以救广宁,救辽西。” 皇帝定下调子,众臣才纷纷闭嘴,可对如何行动,却又争论起来。 “沙岭一败,广宁军损失惨重,辽西空虚,或危及山海。当务之急是确保关门,勿使建奴惊扰京师。” “广宁城高池阔,建奴攻之不易。可调登镇官兵跨海出征,袭扰其后,迫敌退兵。” “登镇初建,战力不足,只是袭扰,未必会使建奴退兵。应派登镇浮海前往觉华,加强宁远城防,以阻建奴叩关。” “臣请调蓟辽总督王象乾移镇山海,确保关门无虞。” …………… 没人提到毛文龙,都以为镇江之败、铁山之败后,毛文龙就算有点残兵败将,也不堪用。 朱由校把目光投向兵部尚书张鹤鸣,等着这位曾全力为王化贞站台的家伙出班奏事。 王化贞把牛吹上天时,你是怎么支持的?现在王化贞坏事了,看你如何说,如何布置? 张鹤鸣也是心中懊悔不迭,暗骂王化贞害己。但见皇帝的目光盯视,也只好出班启奏。 “臣惶恐,错信化贞大言。”张鹤鸣先告罪,又接着说道:“臣自请行边,以稳辽西残局,固山海关门。” 第五十七章 臭不要脸张鹤鸣 恋栈权位,连脸都不要了,朱由校真是愈发瞧不起张鹤鸣。 你个臭不要脸的,错信王化贞,只是一个惶恐便轻轻带过?还自请行边,收拾残局,你有那个本事儿吗? 沉吟了一下,朱由校淡淡地说道:“张尚书有此心,朕岂能不准。战事紧急,张尚书即刻出京,赶赴山海关!” 张鹤鸣躬身等了一会儿,见皇帝再无言语,只好口称“微臣遵旨。” 按照惯例,象兵部尚书这种级别的官员行边,朝廷是要加赏的。比如什么加太保,赐蟒玉,赐尚方宝剑啥的,以示是代表朝廷钦派。 但皇帝不发话,张鹤鸣也不好索要。但他也没太多想,以为是皇帝不懂这个,便瞅了首辅叶向高一眼,希望他能上前建言。 但叶向高微皱眉头,不言不语,好象根本没看到,或是心思翻飞,根本不在这朝堂之上。 “众卿所言,颇有道理。”朱由校受够了一群鸭子在耳边嘎嘎嘎地乱叫,抬手止住了噪音,沉声说道:“下旨调蓟辽总督王象乾移镇山海,调登镇渡海袭扰,调天津水师进驻觉华,沿海策应广宁战事。” “臣遵旨。”朱由校话音刚落,一直没吭声的叶向高便躬身领旨。 朱由校稍感意外,若有所思地看着叶向高。 有叶向高带头,圣旨也没大毛病,众臣也都躬身施礼,“臣等遵旨。” 朱由校收回目光,起身离座,向殿外走去,身后传来内官尖尖的嗓音,“退朝!” ………………… 在亁清宫上朝很好嘛,朱由校很快就回到了书房,几步路而已,这更坚定了他更改上朝仪制的决心。 早晨八点上早朝,大家都不用起得比鸡还早,有充裕的时间吃早餐,神清气爽地来打卡上班,多好。 而且,在奉先殿前的奉天门临朝听政,朱由校得从后宫走很远的路。这多浪费时间,多耽误事儿。 当然,不用他走路,有宫人抬着呢!可刮风下雨天冷啥的,也挺麻烦的。 不过换个上班时间,换个办公地点,俺可是大明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兼总裁,这点主还做不了? 说改就改,朱由校还是个急性子,让人拟了旨意,直接送去内阁。 作息和生活习惯已经基本养成,朱由校照例听奏疏,特别是关于军事、经济的,最为上心。 “好,朱燮元干得很好,下旨褒赏。”朱由校听到四川战报,不禁心喜,“着内阁商议,该如何封赏以酬其功。” 天启元年,永宁土司奢崇明起兵反叛,连破四十一州县,水陆并进,包围成都。 时任四川左布政使的朱燮元急调石柱宣慰司、龙安府等地官军入援,后朝廷升朱燮元为四川巡抚,调派杨愈茂为四川总兵官,入川平叛。 从十月至十二月,大小百余战,明军消灭叛军万余,先后收复遵义、绥阳、湄潭、桐梓、乌江等地。 天启年二月,朱燮元以叛军将领罗乾象为内应,又遣部将设伏诈降。奢崇明上当,亲至城下,被明军包围。罗乾象投降,奢崇明突围逃走,退往永宁。 “成都之围解了,该是收复重庆了。”朱由校摸着下巴,看着墙上挂着的地图,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惜调白杆兵北上,又要耽误了。” 白杆兵,乃是石柱宣慰使秦良玉所率领的军队,以凶悍敢战闻名。平定奢安之乱,白杆兵乃主力之一,功绩卓着,朱由校知道不能轻易调动。 “下旨,奖赏石柱宣慰使秦良玉,着内阁酌定。”朱由校看了一会儿地图,再口述谕旨。 呲牙咧嘴想了想,朱由校又说道:“着户部拔银十万,以助秦良玉扩编白杆兵。” 特么的,户部那帮王八蛋要是不拔,还得花朕的私房钱啊!想到越花越少的内帑,朱由校就觉得肉痛。 唉,俺爷爷咋就没再多搂点,弄个几千万,让俺不用为钱发愁呢? 朱由校一想到内帑,就特别怀念已经over的万历老爷爷。没那么贪财能搂钱的爷爷,谁能给他留下六七百万的银子? 就是死老爹短命又不靠谱,就当一个月的皇帝,还被文官忽悠得把矿监税监全撤了,这不把来钱道儿给堵死啦! 开矿不收税,煤老板哭穷,天理何在?每每想到此,朱由校都被气得肝疼。 是,这个收税的系统和章程都有问题。但咱可以改呀,你一下子给撤了,不是让俺作恶人? “启禀皇爷,首辅叶向高在殿外候见。”王体乾的声音打断了朱由校的思绪。 叶向高,他来干什么? 朱由校想起廷议时叶向高的异常痛快,有些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尽管不得要领,但首辅觐见,还是不能拒之门外的。 叶向高进到殿内,跪倒磕头,“臣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卿免礼。”朱由校抬了抬手,又让宫人搬来绣墩。 叶向高恭谨地谢恩过后,只在绣墩上坐了半个屁股。六十三岁的老人,这个姿势也真难为他了。 朱由校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淡淡地看着叶首辅,等着叶首辅开口。 因为东林党的划分过于宽泛,加上朱由校对东林党的深入了解,在头脑中,已经有了新的认识。 叶向高是不是东林党,按照当时的划分标准,那是肯定的,没有什么疑问的。 思想倾向东林,行动与东林一致,比如国本之争,比如福王就藩,比如支持废除矿税,你能说他不是? 但叶向高却是心里苦,很想告诉别人,俺不是东林党,真的不是。 有个成语叫“百口莫辩”,还有个成语叫“你闭嘴,你特么就是”。 当时的政治生态便是这样,东林党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反对派则把与东林书院及与之有关系,或支持同情倾向东林学说的,都称为“东林党”。 这就有点尴尬了,比如东林党所策划组织的移宫案,参与者不少,英国公张惟贤,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或者还有凑热闹的,难道都是东林党? 第五十八章 究极大招——诬以朋党 感谢大号被封用小号,zzt秦霸天下,书友,shajia,运气好的没话说,凶猛的大狗等书友的打赏支持,祝朋友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分隔线 哎,你不用解释,你闭嘴,你特么就是,管你是不是凑热闹。 这也有道理呀,看起来象鸭子,叫起来象鸭子,还混在鸭子群里,还敢说你不是鸭子? 而历史上等到多疑的崇祯帝上位,开始清算“阉党”时,这样的捕风捉影更让人无语。 首辅施凤来,在天启年间为魏忠贤立生祠事投过赞成票。阉党,滚粗! 继任首辅李国普,“时人称为长厚”。但没干两个月,有人弹劾,李国普是北直隶肃宁人,与魏忠贤是老乡。 老乡见老乡,肯定是同党啊! 崇祯拍脑袋一想,这完全有可能哈。在皇帝怀疑的目光中,李国普:……我特么卷铺盖回家还不成? 李国普走了,来宗道捡了首辅。来宗道既不是阉党,也不是东林党,全靠圆滑混官场。 但东林党岂容你个中间派掌权,翻拣故纸,终于发现了来滑头的污点。来宗道当礼部尚书时,曾为阉党崔呈秀的父亲办理过“恤典”。 哈,阉党隐藏再深,也逃不过俺们的眼睛。于是,来滑头只干了一个多月,滚蛋回家。 看着很可笑,可这就是那时的朝堂和官场。死盯着政敌的痛脚,还得防着自家的把柄被人抓住,哪还有心思干正事儿? 更有那趋炎附势抱粗腿的投机分子,看“东林党”占据朝堂,便说几句相同的言论,参加几次活动,希望得到“东林党”大佬的青睐,升个官,捞个肥缺啥的。 等到“阉党”得势,投机分子便又转身投靠,对“东林党”口诛笔伐,俨然忘了自己曾经伪装“东林党”的事情。 所以,在朱由校看来,不能乱扣帽子,扩大范围。 而反对派绝对是脑袋进水了,胡指乱说,你是,他是,他也是,等于是平白给对手扩充了势力。 朱由校已经有了新定义,阻碍他兴利除弊的,狗皮倒灶不干正事的,贪赃枉法的,捕风捉影乱喷的,才是真的“东林党”,要予以清除扫光。 叶向高当然不知道少年皇帝已经有了如此明彻的理解和领悟,只是凭他的政治嗅觉,凭他浸淫官场多年的经验,他觉察到皇帝对党争的愈发不满,并准备进行清理整顿了。 皇权之下,“东林党”岂是对手?这一点,叶向高比谁都清楚明白。 一旦皇帝决心清除,什么“东林党”,什么五党联盟,都没法抗衡。 无论是兴大狱,还是大加贬谪,朝堂上的动荡都难以避免,这是叶向高所不愿意看到的。 况且,文官集团的崩溃瓦解,意味着厂卫专权。这样的政治生态,更是叶向高所担忧恐惧的。 “陛下,微臣敢问您是否给熊廷弼下了中旨?”叶向高斟酌再三,从另外的话题入手,拱手问道。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觉得这事儿肯定瞒不住,说出来也没什么,便点了点头,说道:“朕接到镇抚司的密报,王化贞手下孙得功似被建奴策反。军情紧急,又需保密,朕便下旨给熊廷弼。命他急赴广宁,便宜行事。” 叶向高拱手道:“圣上英明。若将此秘报付之廷议,可能会有延误,亦可能为建奴密谍知晓。直走中旨,方使广宁城未失,全是圣上运筹之功。” 朱由校眉毛一挑,不知道叶向高今天怎么转性了。没有劝谏,倒是大加赞赏。 见少年皇帝没说话,只是有些疑惑地望着自己,叶向高心中无奈。不让皇帝舒服了,下面的话题就不好展开了。 “辽东经抚不和,廷议纷纷,莫衷一是,以致有今日败局。”叶向高拱手谢罪,“王化贞素不习兵,轻视大敌,臣不能明辨,有失察之罪,请陛下责罚。” 朱由校还是没搞清叶向高的来意,便摆手敷衍着说道:“待广宁战事终了,再论是非功罪不迟。叶卿且安心做事,不必顾虑太多。” 见皇帝暂不责罚,叶向高愈发肯定少年皇帝必有后图。等到皇帝出手,恐怕就不是降罪自己一人的事情了。 叶向高再度拱手说道:“神宗时,臣侥幸入阁,即上疏以奏:无营身肥家,徇私罔上;无以成心违众,胜心拜群;无以党心植交,以患得患失固位……” 党争形成于万历后期,你入阁的时候,好象还不明显,说“无以党心植交”,未必能取信于人。 至于“以患得患失固位”,倒可能是真的。上面是皇帝,下面是嘴炮攻讦的文官,处在这中间,确实不好做。 “众人所拟,不当则以为私;当则以为伪。众人所贤,未用则以为有意疏远;用则以为姑事虚糜。” “事至不得不辩,辩之则以为争胜,而必欲摧之;不辩则以为气馁,而愈益攻之。” “人至于非理相犯,不容则以为狭隘,而群然非之;容则以为畏缩,而肆然侮之。” 听着叶向高有些象诉苦般的述说,朱由校还真有些同情。 你说这朝堂上,弄了一群什么玩艺儿?左右都不对了,看把这老人家折磨的,不知道尊老爱贤嘛? 不过,这老人家也不简单。走钢丝可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儿,人玩儿得还不赖嘛! “盖此诸公,立身持论皆有可观,或有偏激,亦是为国求治……” 朱由校终于听明白了,这是在劝谏自己呢! 文官虽有缺点,但本心和出发点还是好滴,朝政还是要依靠文官。若有过错,也要以事论罪,大肆牵连要不得。 没错,叶向高害怕了。因为他知道,文官集团干不过皇权。甚至不用皇权直接出手,只要背后站台,利用某一势力即可。 而要打击文官集团,不用太过复杂,有一件究极武器,那就是“诬以朋党”,可谓是无往而不利。 远的不说,万历年间“妖书案”,首辅沈一贯及同党钱梦皋就放出过这个大招,把很多异己官员整得家破人亡。史载:“数日间,锒铛旁午,都城人人自危!” 第五十九章 登陆,京城来的怂货 “叶卿过虑了。”朱由校装模作样地出语慰抚,说道:“天启圣聪,叶卿岂不知此语?朕不是昏君,怎能不善待朝中能臣……” 叶向高心中稍宽,与少年皇帝又谈了一会儿,对上朝时间地点的更改表示同意,还答应力促户部尽快给秦良玉拔钱招兵,对朱由校拜徐光启为东阁大学士也赞同支持。 待到叶向高告退而去,朱由校嘴角上抿,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叶首辅年纪大了,性情软了,光是居中调和,已难振作朝纲,更新气象。 嘿嘿,天启圣聪,听着象在自夸,我天启帝既圣明又聪慧。 但这句话出在万历朝时,又是个什么意思,又有什么故事,叶首辅显是不记得了。 朱由校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天启圣聪,拔乱反正”八个字。然后,他抬头招呼道:“裕儿,过来,朕教你和小白认字。” ……………… 大海上一片昏黑,令人望而生畏。 只有在海边,目光极好,兴许才能看到远处海面上有着一点一点极小的红光。 波浪拍打着船舷,舰船发出有节奏的摆动,张盘手把船帮,脚象钉在甲板上似的,纹丝不动。 微眯着眼睛,张盘紧盯着海岸方向,似乎透过昏黑,能将岸上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蓦地,张盘的眼睛动了一下。 海岸方向出现了一点亮光,先是如豆,接着如碗、如盆,火堆由小变大,由少变多,终于在岸边燃烧起来。 “登船,抢滩。”张盘伸出手臂,奋力向前一指,压抑许久的噪动从胸膛中冲出。 上百条小舟从大船上放下,载着一千多东江兵冲向岸边。水手们拼命划着桨,汗水从涨红的脸上滚下。 张盘一船当先,船头刚撞进浅滩,他便跳了下来,踩着没膝的海水向岸上走去。 这里是归服堡西面十余里的滩涂,属金州卫,现辽宁普兰店市。东临庄河市和黄海,东南与长海岛隔海相望。 据史料记载,明永乐二十年(1422年)为防御倭寇侵扰,在此修筑了一座土城并派兵戍守,定名为“归服堡”(取倭寇归顺降服之意)。 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因城堡荒废而重新修复,调一百三十名官兵驻守。 接到圣旨,又有登镇支援的水师和物资,毛文龙拉出四千人马,稍加整训便登船出海。 因为镇江等地后金军防卫较严,毛文龙又知道登镇在金州将有行动,便率军先至大长山岛,委张盘为守岛千总,日后在此驻扎。 然后,毛文龙派出谍探上岸侦察,并定于夜间举火为号,率大军登陆袭扰。 张盘大步而行,直至火堆旁,喝道:“陈四可在?” “大人,卑职在此。”陈四作为谍探头子,长得其貌不扬,一身百姓打扮,快步迎了上来。 张盘点了点头,问道:“周边情况如何?” 陈四躬身答道:“归服堡荒弃,并无建奴驻守,但我军可暂且歇马;红咀堡已毁,亦无建奴;只有黄骨岛堡,有建奴二百余防守。” 黄骨岛堡,建于明朝嘉靖年间,位于现在大连下属县级市庄河市以北一处偏远海岸。 堡的右侧是英那河入海口,西接归服堡,东连镇夷堡,耸海而立,地处险要。此堡与归服堡、镇夷堡一样,为明朝防倭寇入侵而建。 因为此堡修筑坚实,堡身皆包砖,辽东未失陷前,一直有近三百名明军驻守,在明朝万历东征之际,更曾驻军多达千人。 张盘想了想,觉得与之前的分析判断差不多。归服堡就算有建奴守卫,也不会太多,大军可围而攻取。现在嘛,倒是省事了。 “某率前锋先据归服堡,等待将令。”张盘拍了拍陈四的肩膀,说道:“你去向将军禀报详情。” “大人,多加小心。”陈四躬身施礼,目送着张盘离去。 张盘身为世家子弟,气度自不比那些粗鄙军汉,作战虽勇猛,但对士兵却甚是亲善,很得部属的爱戴。 若是没有建奴作乱,张大人该是考秀才、举人,甚至上京城考状元啊! 陈四心中感叹着,收回目光,登上海滩的一条小船,向着远处的大海船划去。 张军能死死把着船帮,脸色煞白,却已是很有进步,不是翻江倒海地哇哇吐了。 “赵胖子,你别老晃,船都快翻了。”张宗宝埋怨着,却没敢大声。 赵辉祖翻了翻眼睛,胖手拍了拍船舷,嘟囔道:“这么大的船,哪是俺晃动的,是海浪推的好不好。” 张宗宝张了张嘴,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影晃动,怕是收拾他们上瘾的锦衣卫,又赶忙把嘴闭上。 过了半晌,赵辉祖见没人答理他,觉得怪没意思,轻抚着肚子嘀咕道:“饿了呢,真想醉春楼的水晶肘子啊!” “就特么地知道吃。”张军能还能骂人了,可转眼就看见他干呕了两声,又紧紧闭上了嘴。 嘿嘿,张宗宝又来劲儿,坏笑道:“烤鸭多香啊,片得薄薄的,油汪汪金黄色,再把甜面酱、小葱、黄瓜用面饼那么一包,吃在嘴里直流油啊!” 赵胖子连连点头,嘴角现出一点晶亮,可随后又苦起了脸,说道:“唉,现在就是给俺那大锅里煮的杂烩,也行啊!” “你不说那是猪食嘛?”一个尖嘴猴腮的纨绔突然插了嘴,斜着眼睛瞟了赵胖子一眼,嘲讽道:“真是头猪,就知道吃。” “你——”赵胖子瞪起了眼睛,却被冷厉的声音打断。 “拿好武器,换乘小船登陆!”军官下着命令,铁网靴在甲板上踩得轰轰作响。 张军能直起身子,扒着船舷向外看了看,黑乎乎的海面,好象有条小船在下面晃悠,吓得他又赶忙缩了回来。 士兵们纷纷翻过船帮,抓着绳梯下到小船,更有动作敏捷的船上好手,只是一根绳子,便轻松地滑到小船上。 “肥猪。”尖嘴猴腮的纨绔边踩着绳梯向下移动,还不忘嘲讽赵胖子,又转头对着张军能和张宗宝撇嘴道:“怂货!” 第六十章 皇帝上早朝啦 嘿,这家伙谁呀,怎么瞅咱兄弟眼眶子发青? 张宗宝不甘示弱,壮着胆子爬绳梯,哆哆嗦嗦地向下踩。突然,他又在船帮后探出头,对赵胖子说道:“辉祖,你别上这条小船,俺怕给压沉喽!” 我……赵辉祖想反唇相讥,张宗宝的脑袋一沉,已经看不见了。 张军能蹲在船舷后,说啥也不敢动弹;赵胖子哆哆嗦嗦刚翻上船帮,船一晃,他又滚了下来,再不敢往上爬。 “来人,用绳子把这两个怂货吊下去。”军官冷着脸下了命令,几个水手嘿嘿笑着凑了过来。 “救命啊,我不下去……” “轻点呀,勒死小爷了……” 杀猪般的嚎叫声响起,在昏黑空旷的海面上回荡。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万岁的声音在乾清宫内响起。 朱由校面容和熙,抬手示意,“众卿免礼。” 皇上上早朝了,还保证了五朝两休,这可是大事,喜事,大喜事。 尽管地点改在了乾清宫,时间改在了巳时(上午九点),但这不算什么,比几十年不早朝的万历强多了。 皇帝勤政,这都是俺们的功劳。众正盈朝,君明臣贤,这政治气象,好几个皇帝都没有过的啊! 官员们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振作。上朝就好,就别跟皇帝争辩什么祖制,什么大明会典的规定了。 再说了,皇帝已经定了,你们抵制不去,让皇帝在那傻等着,那是臣子该干的事情嘛? 况且,巳时上朝对官员们也是一种解脱不是。 要是按照老规矩,上朝的官员必须午夜起床,穿越半个京城前往午门。凌晨三点,就要到达午门外等候。 到凌晨五点左右钟声响起时,宫门开启。百官才能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在广场整队。 其它的繁琐严苛的礼仪就不多说了,反正上早朝,官员们比皇帝还要辛苦一百倍。 现在皇帝体恤群臣,正是仁君之举,你给脸不要脸,非得跟皇帝掰扯,那不是自己没事找抽嘛? 看,俺们的少年皇帝多精神,还很高兴的样子呢!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嘛! “关于广宁战事的应对,昨日已有廷议,若无新策,便不再议了。” “至于对熊廷弼、王化贞的处置,众卿上奏疏,各抒己见,也不必在朝堂上争论不休。” 朱由校上来便将两件大事暂时搁置,实在是不想再让朝堂变成吵架的菜市场。 官员们大多都愣怔,还准备撸胳膊挽袖子大干一场呢,想了一宿的词儿,没用啦? “万岁,微臣有本上奏。”英国公张惟贤出班启奏。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张卿奏来。” 张惟贤奏道:“万岁命微臣整顿京营,经初查,京营中占役、虚冒、卖闲、包操等弊甚多,十余万人马,老弱竟占一半……” “微臣殚精竭虑,亦忧心有负万岁,敢请万岁选派能员,协助军政。”张惟贤深深低下头去,显得十分羞愧。 朱由校的表情沉重起来,说道:“勋戚、宦官、豪强,还有京营诸将,竟敢如此?张卿能查其弊,却无清除的铁胆刚毅,推诿责任,有罪!” “臣有罪,请万岁责罚。”张惟贤也不辩解,态度老实。 朱由校哼了一声,说道:“且罚俸半年,以观后效。” “臣谢万岁隆恩。”张惟贤跪倒磕头,神情沮丧。 朱由校目光扫视群臣,最后停在了兵科都给事中杨涟身上,颜色稍霁,说道:“杨卿刚正,不殉私情,清查整顿京营积弊,非卿不可。” 杨涟略微想了一下,出班跪倒,“微臣愿协助军政,为陛下分忧。” “好。”朱由校赞了一声,朗声道:“杨涟公忠体国,着加兵部侍郎衔,赐尚方宝剑,即日起整顿京营,协理军政。” “臣谢万岁隆恩。”杨涟叩头领旨。 朱由校含笑颌首,抬手示意杨涟平身,和熙的目光扫视过殿内群臣,朗朗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诸卿皆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乃国家栋梁之才。朕虽不全识,但也了解一些众卿所长。人尽其才,朕所希望,众卿也要体会朕心,实心任事,为朕分忧。” 说着,朱由校把目光投注到左佥都御史左光斗身上,“左卿领直隶屯田事时,所上《三因十四议》奏疏井井有条,后水利大兴,北人始知艺稻。此造福万民之举,劳苦功高。” 左光斗躬身拜谢,“微臣不敢居功,此乃陛下英明,诏悉允行,万民之幸。”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获罪内官刘朝曾伪托令旨,向左卿索戚畹废庄。卿不启封还拒之,可见左卿之清正严明。” 抬了抬手,止住左光斗的谦谢,朱由校继续说道:“陕西乃边防重地,九边独占其四。然天灾频仍,干旱尤为严重。万历十年、十四年,几乎遍及全省。此乃不知水利,难抗天灾之故。左卿以为然否?” 左光斗躬身答道:“陛下所言甚是。不知水利则一年而地荒,二年而民徙,三年而地与民尽矣。今欲使旱不为灾,涝不为害,惟有兴水利一法。” “善。”朱由校点头称赞,说道:“左卿可愿任职陕西巡抚,牧民一方,为朕分忧,为民造福?” 左光斗一时没想好,脸现犹豫之色。 朱由校眯了下眼睛,说道:“陕西有六位藩王,因庄田侵占,违法乱纪,颇有些民怨沸腾。左卿可是畏难,不敢触犯天潢宗藩?” 左光斗迟疑的不是这个,但皇帝这么一说,他再不接受任命,便等于坐实了这个嫌疑。 “臣愿巡抚陕西,为万岁分忧,纲正法纪,解民困苦。”左光斗躬身领命。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杨涟刚正不阿,那就去整顿京营,收拾那些勋戚、权贵、宦官、豪强,还有京营诸将,反正他不怕得罪人。 左光斗除了认死理儿,还是水利专家,对屯田事宜很在行,那就去治理陕西。再去和那些侵田乱法的宗藩斗上一斗,争取将农民起义的源头消除于无形。 第六十一章 平反张居正 这两个不怕死的犟种,朕外放你们,是为你们好。 朱由校见两件人事安排都顺利,暗自松了口气。 谁敢蹦出来乱叫,拖出去打屁股,赶回家吃老米。朱由校已经作了准备,他不殚作个暴君、昏君。 皇帝任命,官员接受,也算正常的人事任命和调动。内阁也没太多的理由阻拦。大不了下中旨,也不怕官员不接。 接下来,朱由校又擢升光禄少卿李邦华为巡按御使,分赴各道巡视,考察吏治。 在明代,巡按御使号称代天子巡狩,各省及府、州、县行政长官皆其考察对象,大事奏请皇帝裁决,小事即时处理,事权颇重。 一番操作猛如虎,东林党的三员干将都被少年皇帝调离了朝堂。但从别人来看,都是加官晋爵、委以重任,是皇帝信重的表现。 “邹卿——”朱由校取过内宫递上的奏疏,有些疑惑地对吏部左侍郎邹元标问道:“这道奏疏,是你请为张居正恢复谥号的?” 已经七十多岁的邹元标躬身奏道:“万岁,江陵功在社稷,过在身家,国家之议,死而后已,谓之社稷之臣,奚愧焉?” 张居正生于江陵县(荆州),又被称为“张江陵”。 而邹元标的意思是:张居正于国有功,“夺情”事件是个人犯错,一码归一码,为张居正恢复名誉,应当应分。 令朱由校感到诧异和疑惑的不是为张居正平反,而是为之奔走呼吁的怎么会是邹元标呢? 万历五年,首辅张居正的父亲病逝。 按照当时的“丁忧”制度,承重祖父母及嫡亲父母丧事,以闻丧月日为始,不计闰月的二十七个月,需在家里丁忧。服丧期满后,再出来视事。 但张居正不想走,也不能走。改革大业已进行了一半,他正准备在经济上大刀阔斧地兴利除弊。耽搁二十七个月,他一生的理想恐怕就要葬送。 所以,张居正策划了“夺情”事件。所谓“夺情”,就是皇帝不让你走,国家需要你,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在岗位上干! 皇帝下诏起复,大臣上疏挽留,朝廷上下都被带起了节奏。张先生不能走哇,不能走,他一走,大明的天就要塌了。 可就在张居正的策划成功,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四个愣头青蹦出来了,上疏反对,骂张居正违背“万古纲常”,张居正夺情是“贪位忘亲”。 然后,这四个愣头青就被拖出去打廷杖,有六十的,有八十的,都打得皮开肉绽,屁股开花。 这下子好了,张居正也出了气,也没人再瞎哔哔了。 哎,刚打完这四个愣头青,邹元标这个比愣头青还愣的家伙蹦出来了。 他上疏臭骂张居正虽然以“非常之人”自居,但“若以奔丧为常事而不屑为者……则以为禽彘”。这就太狠了,竟然说张居正是禽兽猪狗。 毫无意外,邹元标挨了八十板子,人被打得半死,一条腿也断了。这还没完,他又拖着断腿,被流放到了贵州一个深山老林的卫所。 后来,张居正还指使巡抚御史去陷害邹元标。也是邹元标命不该绝,巡抚御史路过镇远住宿,晚上突然死了,让邹元标逃过一劫。 有这样的过节,不说仇深似海,刻骨铭心、咬牙痛恨也是人之常情,肯定没人会说你狭隘记仇。 朱由校眯了下眼睛,看着阶下须发皆白的七十老翁,思绪翻腾,触动极大。 他对臣子的情况有过调查,至少是看过不少履历,邹元标的这段经历他是了解的。 而且,在他划定的范围内,邹元标可是板上钉钉的“东林党”。 不仅是,邹元标还是“东林党”的重量级人物,与顾宪成、赵南星并称为“东林党三君”。 “微臣还有《和衷谏疏》奏上。”邹元标再次躬身,将袖中的奏疏高举过白发苍苍的头顶。 朱由校接过宫人转呈的谏疏,打开看了看,合起来收好,说道:“既是谏疏,退朝后朕再细看。” “众卿——”朱由校抬起头,目光扫视,征询道:“为张居正恢复谥号一事,你们可有意见?” 耶?皇上没问“卿等以为如何”,而是问“可有意见”,再从问话的语气轻重判断,皇上基本上是肯定了邹元标的奏疏。 “臣附议。”御史方震孺躬身奏道:“皇祖之初政,事事严明,江陵之相业,事事综核。既于国有大功,当予其应有之荣誉。” 御史周宗建上前奏道:“张居正留心边事,然后有隆、万五十余年之款贡。邹大人所奏甚是,臣附议。” “臣附议。”首辅叶向高躬身奏道:“张江陵为相十年,海内安宁,国富兵强,其功不可没。” 本来是想廷议,或是内阁拟议请圣上批红,没想到皇帝如此性急,当场便要拍板。 但大势如此,为张居正鸣冤叫屈的从万历后期便有,只是不太敢明言。这件事情能否通过,最关键的还是圣上的态度。 这就等于承认自己的老爹或爷爷做错了,承认老朱家对不起张居正,这话只有皇帝认了,张居正恢复名誉才是水到渠成。 “内阁拟旨,张居正有功于社稷,着即恢复官爵谥号。”少年皇帝沉声说道:“寻访张居正的后人,有官者复原职,无官者重加抚恤。” “臣等遵旨。” ……………… 人啊,实在是太复杂的动物;人性,也只有在水落下去后,才如同水中石头般真正显露出来。 张居正在位时,大权独揽,连皇帝都惧他三分,更何况朝廷中的官员。 可在他死后,皇帝一翻脸,那些清算揭发、落井下石的,却多是张居正提拔重用的大臣。 而之前跟张居正不和,或是不对付、有冲突的大臣,却敢于冒着触怒皇帝的危险,为张居正辩解,使其免于被开棺鞭尸。 几十年后,却是这么一个被你打断腿,还差点弄死的家伙,为给你平反而奔走奔号。 张居正啊,若是地下有灵,不知你该作何想? 邹元标啊,你要是早有这样的感悟,当年又何苦屁股开花、腿打折,差点丢了性命? 第六十二章 和衷共济?朕也想呀! 感谢大号被封用小号,zzt秦霸天下,zr赵瑞,杀光黑鬼2,shajia,书友,运气好的没话说,凶猛的大狗等书友的打赏支持,祝朋友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分隔线 朱由校心中感慨,听着刘若愚念那《和衷疏》,也渐渐明白了邹元标的心路历程。 邹元标仕途坎坷,先得罪张居正,谪戍六年;张居正死后被召回,任吏科给事中;慈宁宫失火,他上疏改革,触犯了神宗,再次遭到贬谪。 居家讲学三十年,邹元标于明光宗即位后,被征召为大理寺卿,后又被提拔为刑部右侍郎。 几十年远离朝堂,再回来时,邹元标看到的却是朝内党派纷争,大臣各怀偏见,勾心斗角,争执不休。 他不由怀念起万历新政时朝堂上的勃勃生机,认为张居正虽有缺点,却是治国能臣,于国家有大功。 也是出于对拉帮结派、党同伐异的厌恶,邹元标才上的这道《和衷谏疏》。 “今日国事,皆二十年诸臣酝酿所成。往者不以进贤让能为事,日锢贤逐能,而言事者又不降心平气,专务分门立户。臣谓今日急务,惟朝臣和衷而已。” “朝臣和,天地之和自应。向之论人论事者,各怀偏见,偏生迷,迷生执,执而为我,不复知有人,祸且移于国。” “今与诸臣约,论一人当惟公惟平,毋轻摇笔端,论一事当惩前虑后,毋轻试耳食,以天下万世之心,衡天下万世之人与事,则议论公,而国家自享安静和平之福……” 如果你能年轻十岁,并有这样的感悟,朕当重用于你啊! 朱由校为之惋惜嗟叹,恐怕连邹元标自己也没有想到,与他有直接关系的东林党会变成这个德性? 和衷共济,惟公惟平,如果真能那样,朕也不必费心劳神,整肃朝堂了。 不管怎样,今天的早朝不错,不争不吵,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三个不要命的大犟种的离开,也为下一步的清除打下了基础。 杨涟、左光斗,朱由校在后世读书时,曾学过有关他们的课文。铁骨铮铮,宁死不屈,当时真是敬佩之极。现在直面真人,感情依然复杂。 与那些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东林党人相比,这是两个异类,是为了信念粉身碎骨都不惧怕的磊落君子。 当然,偏激执拗也是他们的缺点,为之不惜牺牲的信念也未必全部正确。 但朱由校不杀他们,忠贞孤介的大犟种,很稀有,还是活在世上时不时地给朕添点堵! 万马齐喑究可哀!朕整肃朝整,是为国为民,可不想朝中上下变成那副暮气沉沉的死样。 御书房很宽敞,角落里有一张小桌,张裕儿在埋头写字,拿着毛笔,好象比握着扫帚还费力。手上脸上还染着几点墨迹,看起来特好笑。 朱由校喜欢看这丫头练字写字,那笨拙又认真的样子,时而苦着脸、时而拧着眉,让他情不自禁地抿嘴而笑。 好半晌,张裕儿捧着纸,起身来到朱由校身旁,嗫嚅着说道:“皇爷,奴婢写完了。” 朱由校随手接过来一看,蟑螂爬、鸡爪挠,惨不忍睹。看着很丑也就算了,可字写错了呀! “好好看看‘聪’字是怎么写的,重写一百遍。”朱由校提笔写了个正确的,没好气地塞到张裕儿手里。 啊!张裕儿立刻垮了脸,嘟着嘴嘀咕道:“一百遍嘛,皇爷,奴婢晚上不睡觉也写不完呢!” “写不完就别睡觉。”朱由校一巴掌拍在丫头的翘臀上,“朕今晚在乾清宫就寝,看着你个笨丫头,甭想偷懒。” 张裕儿咧了咧嘴,不敢再提抗议,乖乖地回到小桌旁坐下。 皇爷今晚在乾清宫睡,不会又要做那羞羞的事情?张裕儿偷眼去瞅皇爷,却正与朱由校对上目光。 朱由校一挑眉毛,笑得坏坏的。 张裕儿赶忙转头,直觉得脸上刷地一下烫了起来,胸中象藏了个不听话的小兔叽,扑腾扑腾,紧跳了一阵子才慢慢消停。 ………………… “杀!” “杀!” “杀!” 黄骨岛堡外,刀盾兵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钢刀有节奏地敲击在左手盾牌上,口中迸出一个个简短的“杀”字。 刀盾兵后,则是如林的长枪方阵,一杆杆长枪用力地顿着地面,一声声喊“杀”冲向天空。 黄骨岛堡的建奴守军不过二百多人,突然面对这数千人马,一时为之气夺。 “杀!”“杀!”“杀!”赵胖子顿着长枪,身上穿着精良的盔甲,在小兵队伍中分外显眼。 还算给他们这些二世祖留了点面子,各人从家中带来的盔甲没有没收。 朱由校也没奢望让他们上阵杀敌,只是在这艰苦环境中磨炼一下,再顺便罚几家勋贵点银子,让他们捐几匹马而已。 望着黄骨岛堡的寨墙,以及上面隐约晃动的人影。赵胖子等人才意识到,这是真的建奴,这里是真的战场。 但人多胆壮,而周围伙伴所带来的感染力更是巨大。哪怕你是个新兵,在追击逃敌的时候,也会被身旁的勇敢战友所激励,冲动得停不下脚步。 伴着一声声喊“杀”,赵胖子的眼睛越瞪越圆,腰越挺越直,手中的长枪也越来越是有力地顿在冰冻的地面上。 “轰!”“轰!”“轰!”“轰!” 从船上卸下来的几门火炮发出了怒吼,尽管都是佛朗机炮,不是攻城大炮,但威势依然很惊人。 从嘉靖二年开始,明朝开始了对佛朗机火炮的仿制。 在仿制的过程中,中国工匠充分发挥了他们的聪明才智,完善改进了佛郎机的制造,生产了大佛郎机和铅锡铳的小佛郎机等。 第二年制成大样佛郎机三十二副,发各边试用;嘉靖七年造四千门中样佛郎机,嘉靖二十二年改制小佛郎机,二十三年造马上佛郎机一千支,四十三年又造出铁质佛郎机,至此佛郎机已成为明军主要装备之一。 除了野战步兵和城池防守外,明军的水师也装备了很多佛朗机炮。 第六十三章 血战黄骨岛堡 按照标准,明军的水营下辖两哨,备船十二艘,其中福船装大样佛郎机六门,海苍船大样佛郎机四门,苍山船大样佛郎机两门,火力还是比较强的。 大样佛朗机炮长八九尺,重五六百斤,弹一斤,药一斤,主要用于舰炮和要塞防御。 五六百斤的重量,对于多为步兵的东江军来说,还不算太过沉重。但为了保证行进速度,毛文龙也只卸了四门随军攻城。 当然,借给他的几百艘舰船大小不一,装备也并不算标准。一共加起来,也不过有二十来门佛朗机炮。 为了尽快攻破城池,毛文龙率军早上包围黄骨岛堡,只用半天工夫打造粗糙的攻城器械。 中午饱餐战饭后,毛文龙便下命令,把四门大样佛朗机推到西门前,由船上的炮手操作,在不到三百米的距离内猛轰城门。 一斤重的炮弹对于包砖城墙,作用不大,但轰击木制城门,却象手捅窗户纸一般,一下一个窟窿。 而且,佛朗机最大的优点便是射速快。每门炮带六个子铳,十几秒钟便能再发一炮,这还不是最快的速度。 在隆隆炮声中,城门先是破烂,然后轰然倒塌,已经能看到城内慌乱跑动的人影。 黄骨岛堡的建奴根本没料到会有明军来攻,堡内只有不到三百人,披甲的连五十都没有。 就这点人马,面对突然冒出的拥有火炮的数千明军,基本上已经凉凉。 鼓声一变,在军官的指挥下,刀盾兵开始逼近堡门,建奴也在城上开弓放箭。 佛朗机炮停止了轰击,开始调整角度,向城上的敌人瞄准。 为数不多的东江军弓箭手,只有两百来人,在巨盾的掩护下,贴近堡墙,向上放箭,压制建奴。 鼓声猛然激昂起来,军官们振臂挥刀,指挥士兵开始了猛攻。 “冲啊!” “杀啊!” 在如雷的呐喊声中,刀盾兵向城门冲去;几十架简陋的云梯也冲出队列,踏过冰冻的护城河,向着城墙靠近。 城上的箭矢更加密集,冲锋的队伍中不断有惨叫声响起,中箭的士兵应声倒地。 滚木擂石从城上砸了下来,冲到城下竖云梯准备爬城的东江士兵被砸得头破血流。但几架云梯还是顽强地搭起,士兵持盾咬刀,开始爬城。 城门处,一群后金兵哇哇叫着冲上来,与夺门的东江官兵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刀枪的交击声,怒吼的喊杀声,受伤的惨叫声,响彻在狭窄的城门。 “杀,杀,杀!”赵胖子还在机械地用枪顿地,眼睛已经直了,哪里见过这血肉横飞的战。 第一个勇敢的士兵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垛,刚露头,一把刀便砍了过来。他忙用盾牌遮挡,右手举刀,向上猛地一跳,蹦到了城墙上。 一杆长枪阴险地从城墙下刺出,深深地刺入他的小腹。他惨叫一声,身子后仰,从城上摔了下去。 “嘿呀——”张宗宝发出惋惜又痛恨的声音,重重地跺脚。 一根粗重的滚木从城上抛下,把一架云梯上的数个东江兵砸得翻滚摔落。 张军能恨恨地一咬牙,手中紧握着长枪,指甲扎进了手掌,都不觉得疼。 又是一个东江兵翻上城垛,还没站稳脚步,一支箭矢便激射而至,正中他的面门。他身体摇晃着,摔了下去。 “嘿呀——”张宗宝又是猛跺脚,眉头眼睛都皱到了一起。 轰!轰!轰!连续的炮声响起,城门上方的敌楼被击中,烟雾雪尘弥漫,几个后金兵也被打倒。 惨烈的厮杀在持续,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血肉横飞中,生命象草芥般,在寒风中消逝。 在这短兵相接的肉搏战中,个人的武技或许能让你多活一时,但作用绝对降到了最低。 几把刀劈头盖脸地砍过来,几杆长枪乱糟糟地捅过来,身旁又是战友,哪里给你闪转腾挪、翻腾跳跃的空间? 城门处狭窄,厮杀却是最为惨烈。人挨着人,就是砍,就是刺。尸体已经铺满了地面,鲜血汩汩流淌,由热到冷,散着丝丝雾气。 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喊叫指挥下,拥挤在城门处的东江兵终于退了下来。 在城门处堵口子的建奴也没有往外冲,一个个气喘吁吁、浑身浴血地严阵以待。 只不过,堵门的建奴很快就目光恐惧,似有怕死后退的迹象。 就在他们恐惧的目光中,不知何时推过来的一门火炮发出了震耳的轰鸣。 几百颗弹丸在炮口的火光中,带着死神的拥抱,全部射进了狭窄的城门。惨叫声轰然响起,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 明军炮手飞快地换下子铳,大声喊叫着:“往前推,往前推,给狗日的再来一炮。” 吱呀呀,吱呀呀,木轮和车辆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火炮又推前了几十米。 城头一支冷箭射来,拿着火把的炮手猛地一晃,脖子上颤动着箭矢的尾羽。 另一个炮手上前抢过他的火把,一下子捅到了火绳上。一串火星欢快地跳动着,钻入了火炮之内。 “轰!”这一炮差不多是正对着城门发射,弹丸象雨点般射进去,堵城的建奴死伤惨重。 “杀啊,杀呀!”一个顶盔贯甲的军官猛然出现,纵马疾奔,轻巧地绕过城门前的炮车,挥舞着长矛,瞬间便冲入了城门。 在城门处枕籍的尸体中,突然站起来一个建奴。 这个建奴披甲没盔,身上不知道中了多少弹丸,向外流着血。一张脸上也是血肉模糊,左眼珠耷拉在眶外,看起来十分可怖。 骑马的军官停都没停,手中长矛一挺,借着冲击的惯性,长矛的锋刃扫过这个建奴的脖子。 人头歪倒,和脖子只连了一丝皮肉,污血从腔子中喷出,尸身立了一瞬,象根木头般栽了下去。 “杀呀,冲啊!” 在兴奋如狂的呐喊声中,东江军如奔腾的河流,涌进了堡内。虽然还不时有滚木擂石砸下来,但已无关胜局。 城上的建奴军心已乱,虽然还在顽抗,却也抵挡不住东江军前仆后继的猛攻。 第六十四章 大明论坛报 越来越多的明军翻过城垛,加入战团。越来越多的明军毫无阻碍地从云梯爬上城去,扩大着占领的空间。 “他娘的!”张宗宝骂了一句粗口,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长气,“终于特么的打胜了。” 赵胖子直着眼睛望着城堡,手中的长枪也停止了顿地。 好半晌,他的眼珠一轮,肥嘴唇上下翕动,喃喃地说道:“那好象是俺的马,俺的宝马,俺的雪蹄乌骓。” 天启二年二月十七,东江军攻陷黄骨岛堡,全歼守敌二百七十六名。 ……………… 春光明媚的天气,虽是乍暖还寒,可依然令人身心愉悦,精神振作。 会试的最后一天,多数考生已经作答完毕,今天便可以交卷离场。当然,你要是写得慢,今天还能继续答,在傍晚交卷,最后一批离开。 清脆的云板声响起,书吏在号舍外大声的喊道:“头批放牌的时间到了,有做完的考生,可以举手示意交卷,发签后领令牌出场。” 卢象升已经检查过两遍,听到喊声便举手示意交卷。 一位受卷官走过来,将试卷检查一番,便开始弥封。然后收起来再由监考官盖上红印,以及与朱卷相同的红字编号。 程序走完,卢象升领了放行牌,收拾好东西,便随着引导大兵,向场外走去。 阳光真好,空气真清新,在考场内呆了九天八夜的卢象升,脸上露出了欢畅的笑容。 九天八夜啊,可是糟了罪了。后世的高考生和古代相比,简直幸福死了。 与卢象升一样好心情的,自然是第一批交卷的举子。 即便有了吃饭的照顾,可这么长的时间煎熬,也如同经历了一场恶战般,疲惫不堪,都想着回去好好休息放松一番。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卢象升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飞翔的几只燕子,还听到了不知名的鸟叫,不由得想起了这两句诗。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虽没有万物萌发、欣欣向荣,却也给人带来一种蓬勃向上的振奋。 走出贡院大门,卢象升看到的是全是人。如同后世的高考,家长们在外眺首等待一样,很多举子的家人和朋友,也在此迎候。 人们成群地聚在一起,嘘寒问暖,询问着考得如何,听举子讲考场内的事情,或是商议着到哪大吃一顿庆祝。 卢象升也想找几个好友去痛饮一番,可东张西望,却没有相熟的面孔。 算了,回客栈洗个澡,换身衣服,自己去独酌,也不错。 卢象升尽管有点小失落,但也没太在意。他穿过人丛,觉得嘈杂的声音小了,眼前也是豁然开朗。 哎呀,为何如此早交,这中午饭没了着落。 卢象升摸了摸肚子,觉得在考场里再混顿饭,在午后第二批交卷,岂不更好一些?算了,他加快脚步,向客栈走去,回那里吃也是一样。 “卢兄——”正走着,路旁传来了招呼声。 卢象升转头一看,原来是陈举子,坐在一个街头食摊前,正向他招手叫唤。 “陈兄,出来得早啊!”卢象升走过去,笑着拱手道:“定是下笔如神,一蹴而就。” 陈举子哈哈笑着,显然觉得考得不错,心情挺好,招呼着卢象升坐下,说道:“这九天哪,饭菜虽是不错,可也吃腻了。索性换换口味儿,卢兄不会挑剔?” “某挑剔什么?”卢象升爽快地把东西一放,叫道:“伙计,先来碗凉皮,再来两个卷饼。” 陈举子伸手指了指,说道:“这儿的褡裢火烧很出名,驴肉的,我吃着挺香。” “肉先不吃。”卢象升苦笑摇头,说道:“在里面就想着喝粥,再来点小咸菜,清淡点的好。” 陈举子笑着点点头,伸手把一张纸递了过去,说道:“卢兄看看这个,皇家刊印,大明论坛呢!” 卢象升也没在意,以为就是朝廷邸报类的东西,便随手拿过,看了起来。 “真的是皇家刊印呢!”陈举子看卢象升的表情,开口再次强调,并提示道:“圣上给张居正复官复谥,还要恤赏其后人。还有一首诗,亦是圣上亲做,极有深意,可要细细揣摩。” 卢象升这才认真起来,看那头版,果然写着圣上所做的诗,名为《壬戌杂诗一首》: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好诗!”卢象升脱口称赞,又细细揣摩,方品评道:“独辟奇境,别开生面。寓意深刻,气势不凡。圣上欲振作革新,诗中自有昂然之气。” 陈举子点了点头,说道:“卢兄所言极是。再结合为张江陵复谥,圣上之心甚是明矣!” 停顿了一下,陈举子又接着说道:“只是这‘万马齐喑究可哀’,还有‘不拘一格降人才’,卢兄不觉得另有深意嘛?” 卢象升皱起了眉头,拿起伙计送上的凉皮和卷饼,慢慢吃着,没有直接回答陈举子的疑问。 若说是“万马齐喑究可哀”,可现在却又不是朝野噤声、死气沉沉的局面。 就说言官清流,讽议朝政、评论官吏,那可是一个比一个能喷,一个赛一个的嗓门大。 再说“不拘一格降人才”,难道“众正盈朝”还缺人才?那么多正人君子,那么多东林大贤,还不能让圣上满意? 陈举子有自己的想法,但也不会掏心窝子。见卢象升不说话,他也不就此发表言论,笑了一声,继续向着爽口小吃进攻。 卢象升倒不是藏着掖着,只是觉得没琢磨明白,也不好乱说。 他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大明论坛》,好半晌才开口说道:“既是皇家刊印,某看可胜过朝廷邸报。为官为民,凡是关心国家大事者,皆该订上一份。” 陈举子笑着说道:“卢兄可看到下面的通知?此报初定为七天一期,月订三十文。” 卢象升点了点头,说道:“某看到了。也就是说,要买就是一个月,在京城的十几家大酒楼茶肆皆可交钱登记。” “然也。”陈举子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客栈,说道:“某便是从那里买的,头两期优惠,只要三文钱。” 第六十五章 激战右屯卫 卢象升恍然,便要起身去买。伙计是个有眼色的,上来帮忙跑腿儿。几步路而已,却得了卢象升的两文赏钱。 二人填完肚子,便起身各回客栈,又约好了晚上在某酒店畅饮,才拱手告别。 “朝堂之上,要起风了。”卢象升一边走,一边想,综合皇帝在会试上出的题目,他作出了自己的猜想。 革新振作,固然是好事。但每一次改革,都意味着一场官场上的变动。赞成改革的和守旧反对的,交锋在所难免,总会有一方败下阵来。 大明之积弊,很多人都心里明白。或是不说,或是不做,或是说了也难做,或是想做也做不成。 “不知道圣上要倚重的‘张居正’是何人?能否志以天下为己任,而才又能副其志者!” 卢象升将论坛报收入袖中,抬起头。晴朗清新的天空,有几朵浮云飘荡。 ……………… “轰!”炮口红光一闪,烟雾升腾,实心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向缓缓靠近的望台。 几支燃着火焰的巨箭从城头飞出,向望台射去。 一架、两架、三架建奴打造的望台在城上火力的凶猛打击下,纷纷起火燃烧,或是被炮弹击垮倒塌。 但还是有几架望台靠近过来,依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上面的建奴弓箭手给城头的守军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开炮,放箭!”军官们在亲兵盾牌的保护下,大吼大叫着。 守城巨弩拉满弦,射出一枝枝火箭;大小佛朗机调整炮口,向着望台轰击。 望台终于被接连摧毁,上面的建奴弓箭手仓促间下不来的,便被摔死摔伤。 笨重的攻城塔梯推了过来,还有更多的盾车,掩护着建奴逼近了城墙。后面,则是扛着简陋云梯的士兵。 尸体、伤兵被抬下,城上的守军又得到了加强,城下是更多的士兵,握着兵器等待上城的号令。 “盾车呀,推到城下凿城嘛?”苟真怀躲在盾牌后,快速地探头向城下望了一眼,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多准备火罐,烧掉建奴的塔梯。”军官大声叫着。 苟真怀缩了回来,也大声喊叫着,“火把都准备好,敌人过了线就点炮猛轰,猛轰啊!” 塔梯靠近过来,守军照例是远程用火炮、守城弩进行攻击。等到再靠近一些,弓箭手也加入进来,射出密密麻麻的火箭。 盾车掩护的建奴进入到了射程,弓箭手在盾车后张弓搭箭,向着城头进行压制射击。 惨叫声不绝于耳,尽管辅兵高举着盾牌,尽力为弓箭手提供掩护,但在建奴密集的箭雨中,守军的伤亡依然在不断增加。 “轰!”火炮在城上发出怒吼,炮弹飞出,在坚硬的地上弹跳了一下撞入敌阵,将一架盾车击毁,捎带着干掉了盾车后的两个建奴。 在盾牌的掩护下,守城明军借着助跑,将火罐用力扔向塔梯。在付出了一定伤亡后,终于将建奴的塔梯全部烧着摧毁。 战鼓声突然急骤,咚咚咚咚,仿佛敲打在人们的耳边。 随着一声呐喊,扛着云梯的建奴兵猛然前冲,向着城下奔来。掩护他们行动的,则是盾车后向城上射出的更密集的箭雨。 塔梯被毁,城头上越来越多的火炮开始掉转炮口,瞄准建奴的盾车开火。 坚硬冻实的地面,使炮弹的威力得到加强。炮弹起落弹跳,一下就能把盾车撞成碎片,纷飞的木屑使推盾车的建奴和后面的弓箭手也非死即伤。 “困兽犹斗?!”代善眯了下眼睛,感觉右屯卫城的守军还真是挺顽强,而且兵力也不算少。 难道是把他们逼得太紧了,可已经摆了围三阙一的阵式,给他们留出逃生之路了呀? 要是改成围二阙二,逃命的几率更大,守军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拼命了? 代善这样想着,可现在也来不及了更改布置了,只能继续把计划中的这一波猛攻干完再说。 扛着云梯的建奴向前猛冲,后面跟着大批的披甲战兵。望台、塔梯的被毁,使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进攻。 盾车也在向前推进,弓箭手继续压制城头,提供掩护。 一颗颗炮弹落在建奴的阵列中,弹跳着摧毁挡在它面前的任何障碍,盾车也好,血肉之躯也罢。 但在汹涌而来的攻城队列中,炮弹所造成的血线,就象投入急流的石子,很快就消逝无踪。 几门虎蹲炮也在城头发出怒吼,射出无数弹片,给敌人带来伤亡。 六十米,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点火,点火,开炮,开炮!”苟真怀在城墙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到敌人踏过了那条界线后,立刻破着嗓子喊叫起来。 接着,他一手擎着盾牌,一手操起火把,顺着城墙快步小跑,大呼小叫地指挥士兵点火开炮。 轰,轰,轰,轰…… 城头上突然响起了略有些沉闷的炮声,一道道火光喷射而出,伴着大量的烟雾升腾。 炮声如此密集,着实让后金军吃惊不小。连阵后指挥的代善,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成千上万的碎石铁片象下雨般射向城下的后金军,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冲击的势头为之一阻。 这木头炮的射程和威力都很有限,但打死不容易,打伤却不难。即便是披甲兵,脸部、手臂、腿部也是防护的弱点,挡不住激射的密集弹片。 通,通,通……几百枝三眼铳从城上再度施射,密集程度不弱木头火炮。 这玩艺儿射程近,准确度低,比不了弓弩;威力小,三十步以内才能破甲;再次装填速度太慢,野战中没啥大作用。 但在守城中,在这个距离,却给后金军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啊,啊——被打得满脸花的倒霉蛋儿捂着血肉模糊的脸在地上翻滚,痛得惨叫不止。 被击中胳膊、腿儿的建奴也不好受,起码行动会受到影响,基本上不能参加攻城了。再加上寒冷的环境,伤口被冻很容易发炎,当时的医疗水平,很难医治。 第六十六章 熊蛮子在此? 付出了不小的伤亡,经历了很大的震惊,后金军还是冲到了城下,呐喊着竖起云梯,准备爬梯攻城。 然而,扑通、吭哧、哎哟……在纷乱的嘈杂声中,城下的后金军人仰马翻,一阵混乱。 没等后金军调整,弓箭、三眼、火罐、万人敌便从城上打了下来,跟不要钱似的往建奴头上猛砸乱射。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在烟火升腾中,喊杀声震天,攻守双方每一刻都在死亡,生命在此时变得廉价而卑微。 守城一方由于地利的关系,总要占些优势。加上城内兵力充足,内线调动速度又快,只要敢战不退,就能守住。 呼!一罐火油在城下腾起火焰,把周围后金军烧得呜哇乱叫,一架云梯也被点着。 云梯上的后金兵跳下来两个,已经爬得接近城垛的建奴咬牙拼命,举刀跳上了城垛口。 几杆长枪刺了过来,这个建奴左右格挡,一时手忙脚乱。 “去死!”伴着骂声,又是一杆大枪当胸捅了过来。 建奴举盾招架,没想到这一枪力大招沉,盾牌挡是挡住了,却把他顶得往后一退,脚下一空,倒栽葱摔了下去。 摔下城去的建奴正掉进了下面的火中,一时昏厥。 等建奴再醒过来已是浑身火焰,他跌撞滚爬,发出非人的惨叫,吓得同伴都纷纷躲避,扑腾了半天,这家伙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还冒着烟火。 “冲,冲,给老子往上冲。后退者,斩!”又一队城下的明军在军官的吼叫声中,冲上城去,加入了战团。 一个后金军官跳下了城垛,左手持盾护住身体,右手舞刀,连着砍倒了两个守城士兵,掩护着后边的几个同伴也杀上来。 呼,一杆大枪带着风声猛砸了过来。后金军官举盾招架,竟被砸得倒退两步。 面前是一位顶盔贯甲的明军军官,怒目圆瞪,大喝一声,挥枪再刺,气势如虹,竟把后金军官登城的气势压了下去。 “上,上,给我冲。”苟真怀带着几个明兵增援过来,聚在明将周围,枪刀并举,抵挡住了敌人,使登城之敌无法扩大占据的范围。 很快,这几个登城的建奴便发现,守城的明军是真多呀,城下还一队一队地往上冲。要不是城上空间有限,估计能排得满满的。 成排的长枪和利刃很快就把他们控制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几支三眼铳猛然出现,向着这群建奴劈头盖脸的喷出弹丸。 真卑鄙!后金军官中了两弹,身体摇晃着,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便见一个人影跳起,闪着寒光的大刀劈了过来。 城墙上转危为安,得到不断增援的守军,愈发猛烈地向攻城的后金军反击。 木头炮被当作滚木,一根根地掀下城头,不时砸倒几个敌人,完成了它的最后使命。 一架架云梯被掀翻,被点着,在烟雾中冒着火焰。 一门门大小火炮,重新装填调整,向着建奴的弓箭手轰击。 新登城的明军,把三眼铳一挟,点着火门,向着城下喷射弹丸。 随着攻城器械的消耗,后金军的攻势从高峰向下滑落,守军却还在增多,抵挡得越来越有惊无险,越来越游刃有余。 “鸣金!”代善挥手下达了命令。 没法再攻了,两天时间打造的攻城器械几乎全部被毁,再攻下去,就是白白送死。 在急骤的锣声中,城下的后金军仓惶退了下去。城上的炮火、弓箭追着打,又让敌人留下了不少尸体。 吼,吼,吼!威武,万胜!万胜,威武! 城上明军发出了胜利的呐喊,在这兴奋激动的喊声中,经略大旗高高立起,在城头飘扬。 “经略大旗,熊蛮子在城里?!”代善在马上立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仔细分辨之后,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沉吟半晌,代善挥手叫过几个亲兵,吩咐道:“你们速去广宁城,报与汗王,熊廷弼率军驻守右屯卫城,我军攻城受挫。下面如何行动,请汗王定夺。” 如果后金军刚至城下便打出经略大旗,代善等固然会提高警惕,但也不会被吓得不敢攻城。 但攻城受挫之后,就难免让代善生出上当中计的感觉。 他会以为这是熊廷弼故意为之,引诱自己的军队进行并不擅长的攻城,好给予大量的杀伤。 而且,坐镇山海的熊廷弼在右屯卫城,说明城内的兵力并不在少,很可能有大量山海关的明军在协防。 再结合沿途堡寨尽皆弃守,代善已经猜出了大概。 广宁的所有明军,应该是集中到了广宁城和右屯卫城这两个要地,准备凭借城池与后金军耗下去了。 而右屯卫城虽然不比广宁城那么高大坚固,但守军兵力不少,又有熊蛮子坐镇。他和阿敏这三旗人马想要攻下,难度极大,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 后金军狼狈地退了下去,右屯卫城一片欢腾。守军挥舞着刀枪,用呐喊宣示着胜利。 呼!守备何可纲用大枪拄地,疲惫地吐出一口浓重的白气。 “兄弟!”一只大手用力地拍在了何可纲的后背,苟真怀那张笑脸出现,下巴抬了抬,赞道:“这大枪耍的,真不赖呀。” 何可纲咧嘴笑了两声,谦虚道:“大人手刃强敌,刀法凌厉无匹,令人赞佩。” 哈哈,苟真怀大笑着伸手点了点何可纲,说道:“有眼力,是个练家子。俺这刀法一般人看不出来,那可是大有名堂的。五虎断门刀,听说过没?” “在下孤陋寡闻。”何可纲很实在,不知为不知。 苟真怀不以为意,点了点头,说道:“实在人,我喜欢。实话跟你讲,这五虎断门刀出自少林,失传已久。某也是机缘巧合,从一个老和尚那学了几招。想当初啊……” 祖大寿带着亲兵沿城巡视过来,举目望着城下的狼籍。 这个历史上被困大凌河数月,把城中百姓吃掉大半的食人魔,捋须点头,心道:经此一胜,这城基本上算是守住了。 第六十七章 这城啊,稳了 军心士气是个看不见的东西,但却往往决定战争的胜负成败。面对着仓惶逃敌,弱鸡也敢跟着同伴追击;周围全是溃兵,勇将也会丧气失意。 右屯卫城中的兵力还是比较充足,但拼凑而来,又多心畏后金军,想要守住城池,也并不容易。 所以,这攻防的第一仗至关重要。败则城失人亡,胜则士气大振,可依城池,以少敌多。 也是前来攻城的后金军并不算多,三旗人马与城中守军相差不大。攻城器械也不算多,还打着围三阙一的主意,代善和阿敏没有四面围攻。 这就给了祖大寿等人集中武器和精锐,重点抵挡一面的机会。 再加上有督战队和锦衣卫虎视眈眈,守军愣是凭着内线调动和兵力优势,挫败了后金军的猛攻。 这下子军心算是基本稳定,士气也高涨起来,再打就不是今天这个有点乱的样子啦! 看着城下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被摧毁的攻城器械,谁不会生出“建奴不过如此”、“建奴骑射厉害,攻城白给”的念头。 嗯,天黑了派些敢死队员缒下城,割些首级挂在城上,那更能鼓舞士气、振奋军心。 祖大寿心中盘算着,便见守备何可纲和锦衣卫百户苟真怀走了过来。 何可纲脸上带着象是挤出来的笑意,不时点头应承。苟真怀嘴上说着,手上还比划着,讲得带劲。 “这五虎断门刀啊,有撩、砍、抹、跺、劈、崩、勾、挂,还有扎、切、绞、架、横扫刀,再结合腕花、背花、缠头、裹脑,那叫一个刚猛有力……” “厉害,真是厉害。”何可纲点头称赞,心里叫苦,直觉得词语贫乏,不知道再怎么夸赞了。 正好看见祖大寿,何可纲赶忙上前施礼,“将军,末将有礼。” 苟真怀也拱了拱手,笑嘻嘻地说道:“见过祖将军。” 祖大寿笑着还礼,说道:“击退强敌,守城有功,二位辛苦了。” 何可纲谦虚了两句,便借故离开。没了苟真怀的五虎断门刀,他感觉比打退建奴还轻松,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挫败建奴,我军士气大振。再来攻城,也能从容抵挡了。”祖大寿伸手一指,不远处几个高竿竖起,被杀死在城上的建奴首级挂在竿头。 苟真怀嘿然一笑,说道:“据某所见,建奴经此一挫,再见这经略大旗,怕是不会再来攻城了。” 祖大寿愣了一下,问道:“苟百户为何如此说?” 苟真怀还是笑眯眯的样子,说道:“若城中没有粮草物资,建奴攻下此城有何用?既知熊经略在城中坐镇,建奴必知破城亦少有收获。既是如此,建奴还会徒增死伤,只为夺取此城,或是砍下熊经略的脑袋泄忿吗?” 这话说得有些不太尊敬,但也是对熊廷弼而言,可祖大寿听了却有恍然大明白的感觉。 熊蛮子,这个外号不是白叫的。后金军岂能不知这蛮劲上来,不光攻城会遭到拼死抵抗,破城后恐怕也是烟雾升腾、冲天大火。 别人不知道,祖大寿还不清楚城中的布置? 熊廷弼派来的人马,就有三百守卫仓库。还有锦衣卫百户杜振宇坐镇,引火之物齐备,就是准备万一城破,把仓库物资付之一炬。 这个家伙不简单哪! 祖大寿不禁对这个笑眯眯的家伙刮目相看,仔细想也是,草包饭桶能被圣上派来吗? 就算圣上不了解,镇抚司也要派出精兵强将,免得办砸了差事不是。 “苟百户见微知着,所言精僻。”祖大寿拱了拱手,说道:“祖某受益匪浅啊!” 苟真怀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祖将军客气了。这都是临行前,圣上耳提面命,亲授方略。” “圣上亲授方略,真是令人羡慕。”祖大寿感到惊异,再想到皇上的“手艺”,又有些释然。 苟真怀向着京城方向拱了拱手,说道:“圣上说啊,这建奴就是一伙强盗土匪,穷疯了才如此凶狠。可他们不抢掠,就没法儿活,可怜见的。” 啧了啧嘴,苟真怀还真有点悲天悯人的表情,但这也只是一闪而逝。 他的脸上再现笑容,却有些阴,有些狠,“只要咱们不给他抢到东西,没吃的,没穿的,也不用打他们,几年也就垮了。这叫经济危机,圣上说的,咱还不是很明白。” “圣上英明睿智,目光如炬,一下就看破了建奴的软肋。”祖大寿拱手道:“一群野人,不耕不织,困也困死他们了。” 苟真怀呵呵一笑,说道:“话是这么说,可这城防啊,还得加强守卫。谁知道那帮野人会不会抽疯,不要命地前来攻打呢?” 祖大寿点头赞同,说道:“有备无患,此诚万全之策也。” 苟真怀摸了摸腰间的刀,东张西望地找了一下,开口问道:“何守备哪里去了?” 不等祖大寿回答,苟真怀摇头道:“某还未与他讲刀法的精髓,身形步眼、神情兼备,这可缺一不可。何守备这气势还行,只是听个皮毛,可不能自己瞎练。” “祖将军——”苟真怀向着祖大寿一拱手。 祖大寿赶忙笑着说道:“苟百户请便。何守备真是幸运啊,能得苟百户这,这个什么刀法的真传。” “哈哈哈哈,祖将军记好,在下所练的乃是五虎断门刀。”苟真怀笑着拱手作别,下了城,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去找何可纲去了。 祖大寿目送苟真怀离去,微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不让建奴抢掠到物资,困死他们。 看来圣上是赞同熊廷弼的三方布置之策,也就是说,熊廷弼将得大用,圣上好象也不准备在辽东与建奴纠缠不休了。 否则,这放弃无数的堡寨,迁走所有的辽人,就说不过去了。绝决、果断,圣上虽是年轻,这般大魄力却令人刮目相看啊! 是退到山海关,还是锦州、大凌河、宁远,若有所思的祖大寿拍了拍冰冻的城墙,好象临行的告别。 …………… 第六十八章 小爷丢不起那个人 晴朗的天空下,又一个村镇冒起了黑烟。 老百姓拖家携口,推车挑担,在东江大兵的保护下,向着海边行去。 不时有百姓回首,眺望越来越远的故土,冒着黑烟的家园。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回,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再看一眼了。 自洪武四年,元朝辽阳行省平章刘益悉举其地兵马、钱粮、舆地之数以降。 到洪武二十年,明朝派出征虏大将军冯胜率二十万兵马讨伐纳哈出,将整个辽东纳入了明朝的管辖之中。 几百年来,明朝在辽东都司共设25卫2州,其中25卫是汉族聚居区,2州是蛮族聚居区。 随之而来的是上百万汉人,从内地迁徙到了辽东大地。他们垦荒、修路、建房、耕种,难以想象当时的艰苦生活和繁重劳动。 搭马架、睡地铺,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冬季严寒漫长,爬冰卧雪;夏季风吹雨打,蚊子、小咬、瞎虻成群。 肥沃的田地,纵横的沟渠,四通八达的道路,繁华的城镇集市,有多少汉人为此流过汗,甚至是付出了生命。 但噩梦在万历年间突然降临,刀兵战火、屠杀抢掠,毫无理由,死亡便笼罩在辽东汉人身上。 建奴,就是他们,使辽东汉人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建奴,就是穷凶极恶的强盗,杀人如麻的凶手。 离开故土是悲痛难过的,但能脱离苦海,不做奴隶,甚至是保全性命,他们又是庆幸的。 朝廷拔钱分地,让辽人迁徙居住;等到辽东光复,灭了建奴,还可以重返家园。家有入伍当兵者,饷银发到家人手中;光复辽东后,赐永久免税田百亩…… 即便是没有这些优惠性的照顾政策,即便是前途未卜,多数辽人也愿意脱离建奴的统治,摆脱那时时可能丧命的噩运。 东江军基本上都是辽人,这更使离开故土的辽人感到安心。 赵胖子也是保护辽人的兵丁之一,在拄枪而立,看着一个个百姓从面前经过,他神情木然。 没办法,黄骨堡之战后,赵胖子等纨绔便被分派了个好活儿,拎着刀去砍首级。 在冷面冷心的锦衣卫监督下,这几个侯爷、少爷边干边吐,屁股上还挨了不少脚踹。 晚上睡觉,这几个大宝贝闭眼就是人头在晃,或死不瞑目,或满是血污,或缺耳少鼻……一宿几乎就没合过眼。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身上还一股子馊味,少爷们哪遭过这罪呀,感觉比乞丐还惨。 赵胖子现在感觉身上的甲胄沉得要命,这是他娘临行前哭着给他穿上的。据说是祖传的宝甲,他爷爷的爷爷穿着征战沙场的。 看着别的士兵那略显寒酸的“胖袄”,走路却轻快得很,赵胖子真是羡慕。 这又饿上了呢?赵胖子捂捂肚子,眼前一亮,从怀里掏出块硬梆梆的大饼。 这是东江军出发前赶制的军粮,就是在各种铁家伙上烤的面饼。 有点盐,却没油,锅也不够用,锹铲、刀片都用上了。手艺更不用说,焦糊少点的都能称为大厨精制。 发的时候不屑一顾,哼,京城的乞丐都不吃。 可现在拿到手里,赵胖子闻到点面香味,不由得咽了下口水。一口咬下去,硬得要命。他只好先含在嘴里,等软乎了点,才慢慢咀嚼,慢慢咽下。 此时的赵胖子无比怀念出发前那一锅锅的“猪食”,里面有肉有菜,还是热乎的。一碗吃下去,肚子里暖暖的得多舒服。 不知道啥时才能吃上那样的“美味”,赵胖子用力咽下嘴里的饼,鼻子发酸,直想哭。 “兵爷——”一个走过去的姑娘突然停下了脚步,掏出个馒头递给胖子,“您吃这个,软乎的,还不凉。” 赵胖子眨巴眨巴眼睛,盯着白白的馒头,眼珠一轮,伸手便抓了过来。 看着盔歪甲斜的胖子兵狼吞虎咽地啃着馒头,姑娘的脸上闪出怜悯和钦佩,又掏出一个递了过去。 原来是揣在怀里的,怪不得还温和呢! 赵胖子接过来就揣起来,有点噎得慌,等找口水顺顺再吃。 “走啦,英子。”在老父的招呼下,姑娘快走几步,跟上了前进的百姓队伍。 呜,呜,哎!赵胖子发出含糊的声音,追了上去。 姑娘回头疑惑地看着胖子兵,老父和兄长也停下脚步,露出警惕的神色。 赵胖子掏出块碎银子,来到近前递了过去,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喘着气说道:“这是馒头钱,收好。” 姑娘还有些犹豫,赵胖子已经把银子塞了过去,说话也清晰了许多,“小爷不能白要你的馒头,那不成要饭的了?小爷在京城,也是有一号的,丢不起那个人。” 听不太懂这位自称“小爷”的胖大兵的话,但给钱,不白要,却是明白的。姑娘笑了笑,还想婉拒。 “还不谢谢兵爷。”老父已经伸手接过碎银,点头哈腰地鞠着躬。 姑娘这才屈身施礼,“谢谢兵爷的赏。” 赵胖子仿佛找回点在京城受人尊敬、被人恭维的感觉,挺着胸摆了摆手,“甭谢了,快点走。” 一家人又踏上了路途,低低的议论声传进了自我感觉良好的赵胖子耳中。 “只是两个馒头嘛?可这碎银足有二两呢!” “这大兵莫不是傻的,可盔甲却很光亮呢!” “他不是看上咱家英子了,可得小心点。” “兵爷是个好人,就是饿急了。嗯,别说,还真是有点傻傻的。” 我……赵胖子挺直的身子晃了两下。 哼,乡巴佬,没眼光。小爷我在京城的时候,人都说俺比猴还精呢! 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馒头,赵胖子的气又渐渐地消了。馒头挺软乎的,还有点香味,那个香味好象不是面香? 马蹄声由远而近,又吸引了赵胖子的目光。 那是俺的马,俺的宝马,俺的雪蹄乌骓!竟然被这厮骑着,还在俺面前耀武扬威地晃啊晃。 赵胖子满腔悲愤,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马上的骑士。 ……………… 第六十九章 戚氏兄弟 唉,前几天还夸你是个能搂钱的好爷爷。可现在,朕要骂你是个混账王八蛋。 朱由校看着面前显出苍老之态的戚柞国、戚昌国兄弟二人,心中叹息,更是臭骂万历这个坏爷爷。 张居正死后不久,即遭到了清算,连带着他赏识和提拔的戚继光也被牵连。 先是由蓟镇总兵调任广东总兵,也就是被万历赶出了京城。接着,万历帝又以戚继光是张居正的党羽为名,革其职位,夺其俸禄。 就这样,军功赫赫的战神戚继光,黯然返回蓬莱老家。 一代名将的晚年更是凄凉而孤独的,甚至连抓药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在贫病交加中与世长辞。 对于国有大功的将军名将,坏爷爷万历竟如此狠心。还有对尸骨未寒的老师下手,弄得张居正家破人亡,还差点被破棺戮尸,真是猪狗不如。 混账王八蛋,丧良心的猪狗,朱由校把万历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这又有什么卵用? 至于戚祚国等兄弟,只是当了一个小官,或者是世袭祖业,却没有继承戚爷爷的文韬武略,和戚家军也没有什么关系。 就连浑河血战中,戚爷爷的侄子戚金所率领的部队。从严格意义上讲,也不算是真正的戚家军了。 戚爷爷已经走了三十来年,戚家军也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拿着戚爷爷的兵书战策,照着戚爷爷的练兵法,能够再复制出一支百战百胜的“戚家军”吗? 朱由校对此不抱什么希望,也认为就算戚爷爷再生,也不会同意这样的想法,反倒会臭骂他一顿。 作为能够灵活运用、不断改进战法的名将,用一个现代词语形容,那就是“与时俱进”。 三十多年了,武器装备有变化,战法有变化,甚至是敌人都变了,哪能还照搬照用? 要是戚爷爷在,肯定会调整、改变,继打倭寇的“戚家军”,打蒙古的“戚家军”,再打造出一支能对付建奴的“戚家军”。 “《戚少保年谱耆编》既已刊印,便多印一些,朕出内帑一万两助之。”朱由校脸上和熙,心中却是暗自叹惜,戚爷爷的后人,不如其祖远矣。 “臣谢万岁隆恩。”戚祚国和戚昌国跪倒叩首。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朕欲建新军,你们的子侄有强健知书,且愿从军报国者,可说与朕知。” 戚昌国想也没想,叩首道:“臣有三子,盘宗、显宗、振宗,皆愿征战沙场,为国效力。” “臣有两子,也皆可为国效力。”戚祚国也没太犹豫。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两位爱卿各送一子入军,刀剑无眼,朕不欲使忠臣无后。” “臣已有孙儿,不虞无后。”戚祚国再度叩首,说道:“敢请圣上收下微臣两犬子,马革裹尸,亦是他们的荣耀。” “臣有一子足矣。”戚昌国再度表忠。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两位爱卿忠心可鉴,朕已知之。朕已决定,各送一子,便不必多言了。” 说着,朱由校朗声说道:“戚祚国、戚昌国,名将之后,忠心为国。着戚祚国荫登州卫指挥佥事,赠骠骑将军;戚昌国,荫锦衣卫指挥,赠昭勇将军。再同赠蟒玉,戚昌国佩绣春刀。” “臣谢万岁隆恩。”戚氏兄弟磕头谢恩。 登州卫指挥佥事,是戚家世袭的职位,戚爷爷的军人生涯便是从此干起。 而锦衣卫指挥听起来风光,但只是一个虚职,是为了奖励大臣后代所设,没有什么权力。 透过敞开的殿门,望着戚氏兄弟离去的背影,朱由校抿起了嘴角。 希望你们的子侄之中能有可堪造就的人才,能重振戚家门楣,重振戚爷爷的威名。 收拾心情,朱由校批阅了一会儿奏本,宫人禀报,袁可立前来晋见。 会试结束,试卷批阅得也很快,朱由校看过袁可立和徐光启的呈奏,也亲选了一些有专长的举子。 虽然会试非常重要,但后面的殿试才是最后一关,状元、榜眼、探花亦将在殿试后产生。 作为会试的主考官和副主考,袁可立和徐光启算是解放了,可以各去忙自己的公务。 袁可立已经被定为登莱巡抚,为避免临阵换将,朱由校原准备等广宁战事终了,再让老师赴边接手陶朗先的工作。 但袁可立却执意要先去登莱,暂以赞理军务的名义,熟悉登莱的地方备兵,以及登镇的情况。 要说现在让朱由校最信任、最尊敬的,非两位老师莫属,孙承宗和袁可立,徐光启还要差了一层。 而令朱由校感到心痛和惋惜的,却是两位老师的年纪。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要肩负重任,出外赴边。 每想到此,朱由校就更恨那些不干正事,乱喷胡骂的王八蛋。历史上,两位老师在外辛苦劳累,还有言官大肆攻讦。 所以,朱由校在决定派出老师赴边的同时,也暗下狠劲儿,谁敢乱喷老师,就让谁滚粗。 特么的,实心干事的全被耍嘴皮子的给祸害了。这样的政治生态,这样的朝廷,还能有好? “袁师请坐。”朱由校对须发皆白的袁老师不仅是内心的尊敬,实际行动上也不含糊,令宫人搬来椅子。 “陛下,这是——”袁可立有些疑惑,也有些惶恐,这似乎不是人臣之礼呀。 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袁师不必惶惑,这是朕对袁师的褒奖和尊重。能有此待遇者,唯袁师与孙师。嗯,徐保罗亦可坐上一坐。”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又补充道:“这是朕命人打造,非是朕亲手制作。” 这椅子可不是绣墩,有靠背有扶手,还铺垫着软毯,坐着那叫一个舒服。当然,没有龙椅那么宽大,以示君臣的区别。 “老臣谢陛下恩遇。”袁可立顿感欣慰,皇帝又没不务正业去打木匠,这份尊师之心得领受,便谢恩后坐了下来。 朱由校命宫人奉茶,才缓缓说道:“袁师年事已高,还要为国赴边,朕实不忍心。但弹压登莱,非袁师不可。” 第七十章 袁可立赴边 袁可立笑着拱手,说道:“老臣虽已六十有几,然身康体健,尚能为陛下分忧。” 朱由校也笑了,说道:“袁师老当益壮,朕心甚慰。此去登莱,袁师尽可便宜行事,不必受他人掣肘。” “朝中若有攻讦袁师者,朕为袁师挡之。”朱由校的脸色变得严肃,冷笑道:“朝堂风气日坏,也到了整顿的时候了。” 袁可立心中一惊,赶忙说道:“言官议论或弹劾,乃是本职,陛下不可过激。” “言官论人当存大体,党同伐异、恶意攻讦,岂是本职?” 朱由校摇了摇头,但也没就此深论,岔开话题说道:“朕决意东江开镇,此与袁师同。毛文龙看来是可用之将,但袁师要注意,即便赏识,也须节制,至少也要比较准确地掌握东江镇的人员和作战情况,如虚报瞒报这样的劣迹,不能在东江镇发生。” 袁可立点头道:“陛下所言极是。其他军镇积习难改,要戒除费时耗力。东江镇新开,便做得周全一些,将此恶习提前灭杀。” 朱由校说道:“朕已往东江镇派了锦衣卫,负责情报侦悉和督饷核员。以后,他们就向袁师汇报,方便袁师了解情况。” “陛下未雨绸缪,为老臣铺路奠基。”袁可立甚是感动,躬身拱手道:“老臣在此谢过陛下。”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有些事情由朕做,还是要方便些。待袁师上任后,节制两镇,凡一应兵马钱粮、征收调遣、防剿功罪尽归经理。朕只管筹银拔粮,不使袁师有窘迫之难。” “圣眷深厚,老臣唯有鞠躬尽瘁,以报陛下。”袁可立起身跪倒,拜谢圣恩。 朱由校亲上前扶起老师,说道:“袁师多保重身体,朕欲以十年为限,剿灭建奴,重振大明。袁师可拭目以待,见朕之功业。介时,咱们举杯畅饮,师生同庆。” 袁可立连连点头,又激动又感动,一时竟凝噎难语,“老臣,老臣定当存老迈之身,见陛下创太平盛世,功盖汉唐。” 朱由校慰勉再三,请袁老师推荐几个当用人才,又请袁老师至沙盘前,探讨了一番打怪攻略,嗯,是剿奴方略。 袁可立告退之际,朱由校又拿出个木匣,告诉袁可立这是联络密码,以后有机密奏疏,可由镇抚司锦衣卫直呈御览。 对于密码,袁可立不甚了解,但少年皇帝说了里面有说明,操作也简单,便告退回去细加研究。 袁可立刚走,朱由校便令宫人送酒菜至袁府。 若是留袁老师用饭,袁老师是个守礼君子,吃得肯定不自在,倒不如在家里随兴畅快。 …………… 骆思恭斜签着身子坐在绣墩上,汇报着自己在天津、登莱、皮岛的经历,对天津巡抚毕自严、登莱巡抚陶朗先、参将毛文龙,以及东江军几位将领作出了自己的评价。 少年皇帝笑呵呵地抱着又长胖了一圈的白猫,手里捏着猫咪的两个前爪,作敲鼓状,一会儿缓,一会儿急。 也只有白娘娘变得傻傻的时候,才会让朱由校这么摆弄。准确地说,是小白更象一只猫咪,而不是猫咪成精的时候。 虽然少年皇帝看似随意,甚至可以说是心不在焉,但骆思恭几十年的锦衣卫生涯,却告诉他,圣上听得很仔细认真,可不敢糊弄。 果然,当听到东江军千总张盘的时候,少年皇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笑道:“张盘不错,应是可用大将。但是——” 骆思恭竖起耳朵,等着圣上转折之后的评价,但半晌无声。 “且在张盘建功之后再说!”朱由校沉吟了一下,摆手道:“骆卿,继续往下说。” “是!”骆思恭应了一声,心中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千户,为何会得到皇帝的称赞,连说到毛文龙时,皇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啊! 终于,骆思恭汇报完毕,静等着皇帝的垂询。 “骆卿认为毛文龙有胆有智,熟悉辽东山川地理,可为镇将。”朱由校轻轻颌首,说道:“卿又担心皮岛僻处海外,声息不畅,不易节制。很有道理,甚好。” 骆思恭拱手答道:“万岁未雨绸缪,于东江开镇前安插锦衣卫,英明之至。”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卿所选之人必能让朕耳目灵通,使东江镇掌于朝廷之手。” 骆思恭犹豫了一下,说道:“臣选的都是精明强干之人,但人之善变,微臣却不敢为他们打保票。” “朕知道。将来若出了差子,也不会怪罪到你的头上。”朱由校摆了下手,猫咪趁机挣脱,敏捷地蹿了出去,跳到桌案上还回头瞪了朱由校一眼。 朱由校吸足了猫瘾,开始更加认真地询问骆思恭,了解到了更多的情况。 朱由校终于停止了问询,慰勉道:“路途奔波,海上颠簸,骆卿辛苦了。回家歇息几日,再回镇抚司公干!” “微臣不敢言苦。”骆思恭躬身施礼,说道:“现下广宁战事危急,镇抚司应全力以赴,为陛下分忧。”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骆卿忠心,朕知之。镇抚司的刘侨不错,还有骆卿的儿子,亦是可造之才。嗯,且退下,稍后便有恩旨。” “微臣告退。”骆思恭不及细想,弯着腰,退了下去。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骆思恭更以以东宫侍卫,提缉内外防护,尽职保护朱由校的人身安全,可谓劳苦功高。 而且,骆思恭在任时,锦衣卫的主要职责是为“三大征”服务,工作重心是对外作战,象刺探情报、传递信息乃至直接参与作战,出力很大。 现在,朱由校依然让锦衣卫的工作重心对外,对内也有,却不比东厂。 军事,朱由校最为关注上心,也最恨将领们的隐瞒欺骗。 而且,以文官监督,好象效果不好,容易引起武将的抵触和不满,还与他要提升武人地位的计划相冲突。 锦衣卫呢,能看能听,督饷核员,却不干涉军事指挥。虽然也会有个别贪渎的,但朱由校倚为耳目,也是无奈之举。 第七十一章 钱去哪儿啦 朱由校拿出小本本,把袁老师推荐的能员记了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没有手机电脑,朱由校只能用这个笨办法。 虽然知道历史的走向,可朱由校也深感到历史知识的浅薄。要说孙承宗、徐光启、孙传庭等名人大佬,他是知道的,可毕竟就那么几个。 比如这个叫鹿善继的,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出身,现任兵部职方司主事,以才干突出闻名。 按说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也算是资历不浅了,可还是个小官,原因还是出在这家伙死倔死倔的,被万历帝接连贬谪降职。 尽管袁可立对鹿善继的人格与学养魅力称赞不已,朱由校却对这个犟头的“以死争”并不在意,他看重的是鹿善继的另一个特长。 鹿善继初入仕途后,先观使兵部,后授户部山东司主事,职盐法,以国家边饷取足于此故,而究心盐法,向专家学习,作《粤闽盐法议》。 朱由校现在急求什么样的人才,一是能打的将领,二是会赚钱的能员。 鹿善继研究过盐法,还能写出什么法议,去干盐政岂不合适?就算不去管盐政,去户部当官,也算是专业对口不是。 其实,朱由校也发现光靠自己那点历史知识,寻找能员干吏是绝对不够用的。除非有度娘帮忙,要不谁能知道哪个家伙干过啥,有啥特长。 尽管如此,朱由校也逐渐发现了一些规律。那就是在地方上干过,政绩比较突出的,多数都是有才干的。 象登莱巡抚陶朗先,天津巡抚毕自严,四川巡抚朱燮元,还有一些更加名不见经传的知州、知府,也都甚有才干,将地方经营得挺好。 由此,朱由校得出一个可能并不太正确的结论。在地方上做官,更考验实际工作能力,更知道底层百姓疾苦,倒可以作为标准来考察官吏。 治大国如烹小鲜。连一县、一州、一府都治理不好,跑到朝堂上夸夸其谈治国方略,那不是扯蛋吗? 而明朝的内阁成员多出自翰林,翰林院又被称为政府储材之地。英宗后更有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虽然不是绝对,但地方督抚入阁,却还是很少的。 朱由校已经在着手改组内阁,兵部尚书张鹤鸣是罢黜的第一个,接下来是吏部尚书赵南星。 户部主管财政税收,乃国家的经济命脉,现任尚书李宗延,虽说有些支持和同情东林党人,但还是比较温和的实干人才。 只不过,李宗延年事已高,缺乏锐意进取的精神。朱由校要改革,自然要换掉他,致仕荣归,也就是了。 军权、人事、财政,这三权握在手中,朱由校才能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现在的问题就是,拿下容易,谁能顶上去,并按他的意旨行事,让他颇费心思。 现在呢,陶朗先、毕自严,还有泰昌元年起用的,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兼理粮饷的李起元,已经被朱由校选中,很快便将入阁。 李起元被朱由校注意到,是他以兵马征调空虚,火落赤吉能银歹三酋窥隙谋犯,而上疏的十二款。 条理清晰,措施得当,朱由校全部照准,并开始细查李起元的履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个李起元已经历经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天启五朝,先后任职知县、户部主事、参议、副使、参政、布政、布政使、巡抚、总督,可谓是从基层干起,纯靠实干和政绩步步升迁的。 刚任河南原武县知县时正遇饥荒,李起元开仓岀谷,创设粥场,救活饥民数万人。而自己却忍饥挨饿,四处奔走视察,弄得人瘦衣宽。 任户部主事时,李起元以精通部务而闻。 任山东参议岀使临清时,适逢临清民变,李起元在平息民变中起到重要作用,为朝廷节银四万八千两,储库备荒、深受万历皇帝器重。 在任河南左布政使时,李起元被奏为“天下清廉第ー”。 这资历,这政绩,一步一个脚印,在哪里都发光,可敬的老同志,可敬的老革命啊! 而且,朱由校认为李起元目光敏锐,比他更能发现大明的积弊,且无党无派,清廉敬业,可为户部尚书。 天津巡抚毕自严也不错,在理财上有些才干。但朱由校感觉他精打细算可以,拓展财源的脑洞似乎不够宽广。 节流是需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开源。 抄贪官的家,从宗藩身上割肉,还有工商矿税的收取,都是办法。但最重要的财源在哪,出口创汇赚银子呗! 但开海禁容易,赚到钱也不难,可要使国库充盈,那就很不简单了。 隆庆开关之后,到明朝灭亡的七十多年里,世界白银的三分之一流入了中国,可大明王朝积累了多少财富? 说得不好听,国家照样穷得叮当响,崇祯就是被穷死的。 国家没赚到钱还不说,涌入的大量白银反倒造成了通货膨胀,使平民百姓的生活更加艰难。 听懂了,海贸是赚钱,大大的赚钱,可赚到钱的不是国家,是那些海商和参与其中的官员。 也别说隆庆开关只有一个月港是贸易口岸,按照现在的制度,以及官僚体系,就是再开十个八个口岸,财富的大头照样进不到国库,肥的依然是江南豪族、士商官吏。 就象商税,钞关那么多,可依然挡不住官商的特权,挡不住豪商巨贾通过各种手段来逃税漏税。 没有门路的中小商人则是叫苦不迭,他们倒成了纳税的大头,逢关必收,经营窘迫。 《金陵琐事》上有一个故事就很令人深思,也令朱由校出离的愤怒。 说是万历年间,有一个百姓想做点小买卖糊口,东拼西凑了七八两银子后,从家乡收购了一批灯草,雇船运去贩卖。 三十税一嘛,才二三钱的税,负担不重,小百姓盘算着一来一回怎么也得赚个二三两银子。 可一百多里的水路,好家伙,竟有十多个钞关,愣是收了近四两银子的税。 第七十二章 家人团聚 这货还没运到地方呢,已经是把本钱都赔进去了。小百姓又气又恨,把灯草搬到岸上,一把火全烧了。 让你收税,让你收税,货都烧没了,还收你娘个头的税。 看到了,这就是当时的大明朝。 收商税,最吃亏受损的是小商小贩,豪商巨贾、士绅官商影响不大;开海禁,肥的是个人,国家也捞不到太多好处。 而政策不管是善是恶,到了下面执行,总会变成对利益集团最有利,损失伤害则转嫁给了升斗小民。 面对这样的官僚体系,这样的痼疾制度,即便是穿越者,也会生出无力之感。接下来恐怕便是郁愤如狂,恨不得把官员、地主、士绅都切巴切巴剁了。 “万岁——”王体乾的声音打断了少年皇帝的思索,他眼睛一瞪,恨意全都转到了王公公身上。 王体乾吓得一激灵,赶忙跪倒,深深地叩下头去,颤声禀告道:“皇爷,是,是裕儿姑娘的事情。” 朱由校愣了一下,吐出一口闷气,这个奴才还算机灵,没说漏了嘴。 旁边的张裕儿正给猫咪挠痒痒,闻声转过头,一脸的迷惑。 “起来,胆小如鼠。”朱由校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说道:“可是要领裕儿去看看?” “是,皇爷。”王体乾战战兢兢地爬起来。 朱由校脸色稍霁,摆手道:“裕儿,把桌上的点心拿上,随王公公去办点事。” 张裕儿不明所以,还是站起身,施礼应道:“奴婢遵命。” 白娘娘懒懒地趴在那里,没有跟着去的意思,还抬了抬小爪爪,似乎在挥手告别。 张裕儿被逗笑了,宠溺地握握小爪爪,端心盘,转身随着王体乾退出了殿门。 “小白,过来呀!”朱由校伸手相招,白娘娘瞅了瞅他,没答理,更没挪窝。 朱由校自失地笑了一下,借撸猫缓解心情也落空了,颇有些意兴阑珊,叹惜着说道:“连你也不听朕的话啦,更别说下面那些混账王八蛋了。” 白娘娘闭上了黄金眼,另一只眼睛湛蓝湛蓝的,看着那九五至尊的少年皇帝。 朱由校盯着瞅了一会儿,那如晴朗天空般纯净的猫眼似乎有安定心神的作用,他觉得心情平复了许多。 转头望向殿外,朱由校喃喃地说道:“朕想知道广宁的情况,想知道下面臣子们谁忠心任事,谁贪污渎职,还想看看大明的沿海,从那里才能走向世界……” “喵呜!”近在咫尺的猫叫让朱由校收回了目光,小白无声无息地跳到了他面前的书案上,两只异瞳闪亮,望着他晃着大脑袋。 朱由校脸上露出微笑,伸手想摸摸那毛茸茸的大头。 小白脑袋一晃,轻轻一跳便躲开了,转头瞪圆眼睛,冲着朱由校又发出“喵呜”一声。 “等你变傻的,一定要吸个够。”朱由校翻了翻眼睛,心中发狠。 张裕儿随着王体乾出了殿,疑惑地问道:“王公公,皇爷交代的什么差使呀?” 王体乾嘿嘿一笑,说道:“裕儿姑娘先别急,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对裕儿称姑娘,这是王体乾的重新认识,改过来有好些日子了。一开始张裕儿还有点别扭,后来也就习惯了。 当然,张裕儿也不傻。除了王体乾,乾清宫的宫人对她也都是很恭敬,她还不明白什么原因? 随着王体乾出了乾清门,远处便是万历帝时被火烧毁而荒弃至今的三大殿。堂堂大帝国,有这片废墟,让人顿生暮气夕落的感觉。 而出了乾清门,已经是外廷,门前守卫自是森严。王体乾身为掌印太监,侍卫自是不敢阻拦,客气地将他和张裕儿引到东侧的一间值班房内。 值班房内有一对中年夫妇,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个十一二岁的臭小子,以及一个六七岁大的小丫头。 虽然这四人都穿着新衣,但看脸面手上的粗糙,以及局促不安的神情,便知道是穷苦人家,没见过什么世面。 几个人已经等了半天,最小的那个女孩儿实在忍不住,偷偷地伸手去拿桌上摆的点心。 “啪!”中年妇女老实不客气地打了一巴掌,轻斥道:“别乱动,在家不是跟你说过嘛!” 小丫头扁了嘴,低下头揉着被打痛的手背,强忍着眼泪不往下掉。 王体乾和张裕儿一进来,几个人便马上站了起来,夫妇拉着儿女,忙着跪下行礼,口里叫着:“见过官爷,见过小姐。” “快起来,快起来。”王体乾笑得亲切,上前伸手挨个拉起。 张裕儿也吃了一惊,可刚从外面进来,光线还未适应,她也没看清这几个的相貌。心中以为自己就是来送点心的差使,便把端着的点心盘随手放到桌上。 王体乾转头看了张裕儿一眼,笑道:“裕儿姑娘,你们一家团聚,杂家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说着,王体乾转身出去,带上了房门。 一家团聚?张裕儿微蹙秀眉,门关上了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打量面前的这几个人,目光最后聚在中年夫妇的脸上…… 王体乾站在门外,听到里面沉寂半晌,传出了哭叫声,不禁抿起嘴角,心道:皇爷对这个张裕儿是真没说的,竟派人把她的亲人找到,还接来见面,这得是多大的恩宠啊! 杂家现在对张裕儿和她的亲人客气点,也算结个善缘。日后会不会发生变故,这又是谁能料到的事情呢? 想到这里,王体乾叫过两个小黄门,让他们在这里等着,一会儿送张裕儿回乾清宫,自己先回去向皇爷复命了。 狂喜、惊诧、激动、如在梦中……因为张裕儿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她的心情也是乱七八糟的混杂在一起。 但毕竟是血浓于水,十来年的时间,虽然模样了样子,却割舍不了亲情。 母亲哭泣着、呼唤着,儿时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水流,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张裕儿感觉象有无数话要说,却又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竟说不出口。只有眼泪在流,只有拥着母亲寻找那曾经有过的感觉。 第七十三章 家事细语,皇太极的猜测 好半晌,一家人才稍微平静,坐下来述说,问着彼此的情况。 而那半大小子和小丫头,却不知所措,躲在一旁,用奇怪迷惑的眼神看着。 “家里还好,风调雨顺的话,都能吃饱。” 段氏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女儿,象是要把她的模样牢牢印下,抹了把眼泪,强笑着指了指半大小子,“这是你弟伯生,那时他才三岁,还不过来叫姐姐。” 流鼻涕的小屁孩已经是个少年了,张裕儿脑海中的形象又渐渐清晰起来,脸上露出笑容。 “姐。”张伯生手脚都没地方放,慢慢地挪过来,憨憨地叫了一声。 张裕儿笑着连连点头,说道:“长大了呢,姐记得那时你还穿着开裆裤可哪乱跑。” 张伯生咧嘴露出也不知是羞赧,还是难堪的笑容。 “那是你二弟仲生。”段氏伸手招呼着做着介绍,“还有你的小妹婉儿。” 仲生半低着头,躲在父亲身后,不太敢出来,只是偷眼瞅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姐姐。 张裕儿和熙一笑,目光转到小丫头身上,仿佛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伸手招呼着,“婉儿呀,过来让姐好好看看。” 婉儿紧牵着母亲的衣角,不躲也不叫,大眼睛忽扇忽扇地瞅着。一会儿又抬起一只小手,把食指放在嘴里轻轻含着。 “这有点心哦!”张裕儿这才明白皇爷的心细,让她带着点心过来。 这盘点心可不比这里随便摆的,色香味形俱全,看着就诱人。 婉儿用力咽了口唾沫,被母亲牵了过去,小脸上也露出了羞涩的笑。 当婉儿吃起了点心,伯生、仲生也拿到了,屋中的气氛更显亲近,久别造成的隔阂又浅薄了一层。 “裕儿,你,在宫里过得还好?”张世登觉得对不起女儿,说话也带着小心,心里更有着愧疚。 张裕儿抿了下嘴角,说道:“我在宫里挺好的,你们不用惦记。” 段氏看着女儿腕上的金手镯,连连点头,说道:“看裕儿的穿戴,还有手上的金镯子,就知道过得不差。这个,不是每个宫女都有的?” 张裕儿笑了笑,说道:“这个是皇爷赏的,我也不知道谁还有。” “万岁爷赏的!”段氏还想着伸手摸摸,听到这话赶忙缩回了手,双手合什连拜了几下。 张裕儿也挺骄傲,刚才已经听了家人到来的经过,知道是皇爷开恩,心中更加感激万分。 “官府给我们在顺天府落了籍,在城郊又给了块地,还赏了个小院子。”张世登絮絮地说着:“离得近了,说不定能常来看你。” 张裕儿赶忙摇头,说道:“这可不行,宫里有规矩的。这次是皇爷开恩,可不敢得寸进尺。” 停顿了一下,张裕儿摸了摸身上,除了紫金镯,却是没钱。再一想,就算回宫,也是没钱。 “有地有房,官府还给了安家银,啥也不缺。”段氏赶忙说道:“刚才和你来的那位官爷,还赏了二十两银子呢!” 王体乾嘛,这个人情可不好要。 张裕儿不喜欢王体乾,或者说不喜好那些颐指气使,对普通宫人很苛刻,转身对皇爷又溜须谄媚的内官。 “银子给我,我去还他。”张裕儿说完又解释道:“既然家里不缺,可不能白要别人的钱物,让我在宫里难做。” 段氏有些犹豫,二十两银子呢,可不是小数目。 张世登却挺痛快,从怀里掏出银子,递给了女儿。 张裕儿笑了笑,把银子揣好,说道:“待女儿攒下钱,求皇爷开恩,再让人捎给家里。” “裕儿,你能经常见到万岁爷?”段氏很肉痛,可也没说什么,有些好奇地问道。 张裕儿点了点头,伸手又拿了块点心,笑着递给婉儿,嘴上说道:“天天能见呢!皇爷最喜欢的白娘娘,就是由我来伺候的。白娘娘可好看了,还特别聪明,两只眼睛……” 哦,原来女儿是侍候娘娘的,万岁爷对娘娘还很好,天天都要见。就是这娘娘千岁的眼睛,咋还一个黄一个蓝,太奇怪了呀! ………………… 广宁城下,后金军大营。 老奴的大帐内,气氛有些压抑。 “熊蛮子在右屯卫城?”老奴伸手轻抚着额头,还是不太相信,用征询的口气问道:“老五,老八,你们怎么看?” 莽古尔泰嘿然一笑,开口说道:“父汗,这不正好嘛,咱们先攻广宁城,砍了王化贞,再去打右屯卫,把熊廷弼那个蛮子一并杀掉。一个巡抚,一个经略,足够吓破明朝皇帝和官员的狗胆了。” 老奴无力地翻了下眼睛,就知道这个五儿子一脑子浆糊,问也白问。 皇太极沉吟着,半晌才说道:“据大贝勒和二贝勒派人送来的急报,孩儿以为熊廷弼多半就在右屯卫城。” “我军围西平堡,并准备野战击败明军援兵时,熊廷弼可能出了山海关,向广宁城赶来。在路上,他得知明军沙岭惨败,便传令四方,集兵于右屯卫城,保护屯积的粮草物资。” 停顿了一下,皇太极接着说道:“同时,熊廷弼也给王化贞报了信儿。王化贞知道熊廷弼不会率军来广宁,深恐有失城之罪,索性死中求活,凭广宁城的高墙深壕,拼死坚守。” 老奴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便陷入了沉思。 对于八儿子的分析判断,老奴是比较赞同的。也只有如此,广宁战局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广宁城和右屯卫城,啃哪个比较容易得手。 王化贞不懂军事,胆小怕死,但广宁城的坚固,却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个缺陷。 而且,从广宁城的防守来看,似乎有熟悉作战的将领指挥。 这倒也不算意外,守城嘛,打法基本固定,技术含量比较低,不必是名将坐镇,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 右屯卫城则是相反,城池小,无论是高大和坚固,都比不上广宁城。 但有熊蛮子坐镇,守军看来不少,还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大量火炮,想攻破城池也不是那么简单。 第七十四章 老奴困惑,辽人可用否 感谢杀光黑鬼2,依然是我qd,路我怕独舞,书友,等书友的打赏支持,祝朋友们幸福快乐,事事顺意。 分隔线 关键是凭熊蛮子的那股蛮劲,就算付出伤亡攻下右屯卫城,又能得到什么呢?只是砍了熊蛮子的脑袋,又有多少实际意义呢? 老奴深知后金的最大弱点,那便是人丁稀少。此次出动六万人马,已是接近极限。 如果伤亡甚大,却又收获很小,这赔本的买卖干上几回,后金自己就要垮了。 一些蒙古部落来投,那是真心实意嘛?老奴心里比谁都清楚,没有粮食、财物、奴隶来拉拢,谁会听你的话,跟着你干? 所以,后金所采取的策略就是抢明国的,再用抢来的东西拉拢蒙古诸部落。策略很简单,但历史上还是很见成效的。 可要想持续这个战略,就要保证两个条件:一是要具备足够的军事实力;二是要战必有获。 用现代话来解释得清楚一些,那就是每次出战的投入产出比不能倒挂。 凭后金的家底,一次大败就可能伤筋动骨,两三次大败就差不多是一蹶不振了。 到那时候,不用明国动手,跑的比兔子还快的成吉思汗的重重重重孙子林丹汗,还有其他蒙古诸部落就会象狼似的扑上来,把后金碾成历史的尘埃。 所以,当明军摆出现在的架势,很明白地告诉老奴,不崩掉你几颗牙,休想破城,休想抢掠。 甚至于,牙被崩掉满口,也未必就能攻下坚城;就算攻克城池,也未必能抢到多少东西。 根据情报,广宁城中储备颇丰,盔甲器械、绸缎布匹……右屯卫城则是粮仓,有几十万石米豆。 按照之前的计划,打下哪个都已经是收回成本,且能大赚一笔。但现在,要打哪个,却令老奴感到头痛,难以抉择。 莽古尔泰忍不住帐中的沉默,把头转向李永芳,责难似的斥问道:“抚顺额驸,出征前,你口口声声保证的孙得功和内应呢,不是早早就安排好了吗?” 李永芳垂下头,既无奈又委屈,低声辩解道:“沙岭大胜,孙得功出力甚大。至于回城之后没有动静,以及城中内应断绝消息,我亦不明究竟。” “哼,汉人就是不可靠。”莽古尔泰翻着牛眼,面带鄙夷。 老奴抬头瞪了这个莽汉一眼,说道:“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又岂能事事如计划的那么顺利?城防严密,里面什么情况,又岂能轻易获悉?” 搞谍报策反,还得是李永芳。这一点,老奴知道得很清楚。所以,他才为李永芳说话,以安其心。 皇太极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道:“王化贞胆小,甘心做缩头乌龟,想诱他出城是不太可能。熊蛮子呢,弃周边堡寨,死守右卫屯,想是认为我军粮草不丰,不能长屯城下。” 老奴注目看过去,深以为然。可明军这呆笨的龟缩打法,却不好破解。 皇太极沉吟着说道:“攻城非我军所长,莫如暂置广宁和右屯卫城不顾,直扑其后。大小凌河、锦州、松山、杏山” 老奴轻轻摇头道:“若只有王化贞,此计倒也可行,但熊蛮子未必会如此老实。若趁我军深入辽西,他领兵出城援助广宁,合军一处,甚为可虑。” 停顿了一下,老奴又说道:“若是留军看住两处敌人,或许可行……” 刚说到这里,外面亲兵进来禀报,大贝勒代善又派人送来军情急报。 老奴让来人进帐,接过军报展开观瞧,脸色立时变得不好,皱着眉头把军报让帐内众人传看。 皇太极看完急报也是脸上变色,轻抚额头,半晌无语。 李永芳看过急报,紧皱眉头,说道:“汗王,右屯卫南面的海上出现大量的明军水师,并有溯三岔河而上的迹象,显是要增援右屯卫城的。” “只不过——”李永芳停顿了一下,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怎么会这么快,这不应该呀!” 老奴捋着胡须,也是甚为困惑,说道:“从时间上来看,确实有蹊跷。” 皇太极猜测道:“会不会是觉华岛的明军水师?他们离得最近,也会听命于熊蛮子。” 如果是觉华岛的水师,因为数量不多,对右屯卫的增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要是天津或登镇的,就要重新评估,更改布置了。 李永芳想了想,起身施礼,“汗王,末将想去实地看一看。” 老奴沉吟了一下,说道:“永芳速去速回,只侦悉情报,万不可冒险。” “末将省得。”李永芳再施一礼,转身出帐。 老奴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且回去,等情报确实之后,再作计较。” 莽古尔泰和皇太极起身施礼,告退而去。 ……………… 夜色深沉,广宁城巍然屹立,在朦胧的月光下,如同蒙着轻纱薄雾。 熊廷弼刚刚巡视完城防,回到城下的办公室兼住所,就是一处被征用的小院落。 挑亮灯芯,熊大经略铺纸提笔,开始写奏疏。 朱由校传密旨的同时,也让内官带来了联络密码,以及他有些迷惑的几个问题。 “盖古者戍其地,则用其地之民,未有纯调客兵者。惟纯调客兵,则必不可以持久故。熊卿因何以为辽人不可信,辽人不可用……” 没错,这就是朱由校的疑惑。 若是辽人不可用,为何东江镇能长期牵制后金?难道辽人对建奴不是充满仇恨,战力加成吗? 而光调客兵征战辽东,一是山川地理不熟悉,气候不适应;其次则是耗费太大,难以长期施行。 当然,朱由校也有自己的分析和判断。在密信中他写得清楚,如果把辽兵辽将的家眷安置于关内,是否能解决问题。 说得不好听,就是人质。你违犯军纪,你胆怯逃跑,你投降建奴,难道不怕牵连家人? 就象祖大寿,在历史上降而又逃,再降再逃。 在朱由校看来,不是什么诈降,不是什么心怀大明,也不是什么留有用之身再思报国,完全就是形势所迫,为在辽地的家族和亲眷着想所做的决定。 第七十五章 密奏权 要是家眷在辽,投降起来好象没什么负担。反正家人财产都在,只不过换个发型,换个效忠的主子罢了。 客兵呢,不就因为家眷在远方,投降会牵连家人,才敢战能战,或者说是不得不拼命作战吗? 看着密信上万岁用征询的口气提出疑问,并写出自己的分析和判断,熊廷弼欣慰之极。 万历四十七年,着名的萨尔浒之战发生,辽东经略杨镐指挥的四十七万大军惨败。 朝廷经廷议,遂擢升熊廷弼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取代杨镐为辽东经略,从而使大明王朝辽东战局为之一振,“由是人心复固。” 召置流移,安抚沈阳,雪夜入抚顺,熊廷弼以拒敌守城的战术令建奴无隙可寻。 当时的朝堂上,对熊廷弼的攻讦也有。但万历帝信任熊廷弼,赐他尚方宝剑,并为他遮风挡雨,为他筹饷输粮。 但这一切在万历帝死后都变了。泰昌元年,明光宗即位,给事中姚宗文、兵部主事刘国缙开始腾舌诽谤,因私怨倾轧熊廷弼。 随后,姚、刘二人又鼓动一伙人起来攻击,非使熊廷弼去职不可。于是,御史顾慥、冯三元、张修德,给事中魏应嘉,借蒲河失守大肆攻讦。 熊廷弼无奈又伤心,缴回尚方宝剑,上疏请辞,天启帝允准。 接着,在天启元年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辽东重镇沈阳、辽东首府辽阳相继失陷,袁应泰畏罪自杀,辽河以东全部沦为后金所有。此时,朝廷里大臣们又想起了熊廷弼。 熊廷弼再度被启用,但东林党又推了王化贞作巡抚。经抚不和,意见相左,以至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在被排挤、攻讦、分权的时期,熊廷弼很是怀念万历皇帝,怀念被皇帝无保留地支持信任的时光。 史载,万历皇帝曾对言官的弹劾,给熊廷弼批复过一段很有意味的旨意。 “辽事败坏,皆地方官玩曷所致,熊廷弼一意振刷,恢复封疆,朕深切依赖。今夷情甚急,岂经略释肩之时,自弃前功!着益殚忠任事,与诸臣协心共济,毋为人言所阻。” 看这段话,可谓是语重心长,极为信任。 “毋为人言所阻”更是推心置腹,表明了万历的决心,让别人说去,朕相信你,照你的思路干下去,朕看好你哦。 从这一点来看,万历倒还明智,有些识人之才,且用人不疑,以熊廷弼稳住了辽东战局,并逐渐开始了反击。 可惜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中国历朝历代的特色之一。万历死,熊廷弼的好日子也到头儿了。 自泰昌元年始,攻击熊廷弼的言论骤然增加,“诋廷弼废群策而雄独智”。攻讦的内容,很多都是老调重弹,但关键是皇帝换了。 于是,起起浮浮,废而再立,辽东局面大坏,熊廷弼又得接手这个烂摊子。 多年与建奴的周旋争斗,熊廷弼深知建奴之虚实强弱。 而此时已不是万历年间,随着沈阳、辽阳失陷,他曾经主张的“修边筑堡、以守为战”的存辽大计,已不合时宜。 所以,熊廷弼又提出三方布置策略:以广宁牵制敌人的大部兵力;天津、登、莱各港口建置水军船队,乘虚蹈海攻袭敌人后方,使建奴顾此失彼,陷入被动。 尽管朝廷允准了熊廷弼的策略,但三方布置耗时费力,非短期能建功,这就又引起了朝中官员的攻讦反对。 王化贞便是一例,绝口不提防御,把牛吹得满天飞,却得到了朝中大佬的赏识和支持,把熊廷弼冷落一旁。 失意、丧气,再加上天生的臭脾气,熊廷弼与王化贞、张鹤鸣的嫌隙更深,此次率兵出关,也是无奈之举。 等到在右屯卫接到圣上密旨,又威胁又激励,赐尚方宝剑,派锦衣卫相随,夺王化贞之权,由熊廷弼全权节制广宁。 虽是明军沙岭惨败,熊廷弼也有振作之意,不再是徒手经略,而得事权统一。 熟悉朝廷运作流程的熊廷弼,对圣上下密旨也颇为理解,更对圣上的果决感到钦佩。 待到进入广宁,擒杀叛将孙得功,囚禁巡抚王化贞,又是一连串的赏罚、激励的圣旨颁下,连熊廷弼也对皇帝的周细运筹感到震惊,更是再次刷新了熊廷弼的认知。 皇帝虽幼,却英明果断,雷厉风行,更对战局和建奴的虚实强弱有着准确的认识。 而囚禁王化贞,将指挥大权全部交与熊廷弼,也明确表明了在“经抚不和”中,皇帝的倾向。 所以,坐困广宁城的熊廷弼非但没有绝望颓丧,却因为尘埃落地、获得重用而感到激动和振奋。 正如圣旨上所说:此时坚守广宁,即便捐躯殉封疆,难道不是节烈奇男子? 何况,少年皇帝还给了他尽可能的支持和帮助,守住广宁的把握甚大,可不是让他送死的。 现在,在灯下再次展读圣上的密信,熊廷弼仿佛又回到了万历皇帝对他语重心长,信重庇护的时光。 圣上命自己死守广宁,却又以密信相询,那就是相信自己能完成任务,能活下来向圣上陈述见解。 联络密码则更说明了这一点,上面说得明白,日后但有辽东辽西的机密奏疏,则以密码编写,交锦衣卫直达圣听。 什么意思,广宁战事一了,熊廷弼便是真正的经略,实权在握,可密奏御览。 而在明朝,密奏制度还根本没有。熊廷弼起初觉得惊异,但仔细思之,却凛然心惊,深为少年皇帝的手段而折服。 要知道,密奏一旦形成制度,等于大大削弱了政务中枢的职权,加强了皇权。 这还只是其一,在熊廷弼看来,密奏直达皇帝,周转环节减少,能得到迅速处理,效率很高。 另外一点,熊廷弼也想到了,但却不敢置评。 那就是密奏制度会使官员彼此监视,不敢擅权行事,肆意妄为,有利于控制官员,整肃吏治。 道理很简单,熊廷弼有密奏权,可他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可能身边的官吏也会有这个权利,那他干的事情,能瞒得过皇上? 思虑良久,熊廷弼提笔在纸上写道:“密奏,臣熊廷弼谨奏……” 不写官衔,所有公式套语完全不用,大事小情皆可奏报,并要完全保密,不可漏泄,这也是朱由校对臣子密奏的严格要求。 ……………… 第七十六章 带你装逼带你飞 夜色深沉,朦胧的月光同样洒在威严壮丽的紫禁城。 少年皇帝朱由校已经睡去,神态安然,鼻息均匀;身旁是吐气如兰、睡得香甜的张裕儿。 这已经成了朱由校的习惯,身边没人就睡得不舒服。有时和枕边人来点睡前运动,有时就是低声细语一阵,然后相拥而眠。 帷帐轻轻一动,一颗大脑袋从床边冒了出来,两只异瞳左瞧右看,最后定在了少年皇帝的脸上。 小白长得胖乎乎,可行动却敏捷轻巧,小爪子踩着被褥,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朱由校的身旁。 异瞳凝视着朱由校,小白张开了嘴巴,吐着小舌头,除了没发出“略略略”的声音,好象就是在笑话他。 然后,它把一只小爪爪轻轻地放在了朱由校散在枕上的头发上。 朱由校感觉又做了个梦,没错,人都飞起来了,又不是鸟人,还不是做梦? 呵呵,这样的梦啊,以前好象做过,似乎是小时候。 朱由校看着下面的紫禁城,笑着伸出双臂,权当是翅膀,用力地呼扇了两下。 在小时候的梦境中,好象这样就能飞走了,有时候也会紧握双拳,手臂伸向前方,象超人一样。 当然,最后总会掉下来,然后忽悠一下就惊醒了。 “大哥哥,带你去玩儿呀!”耳边传来的声音吓了朱由校一跳,他赶忙转头寻找。 伴着一阵咯咯咯的清脆笑声,一张小脸突然从头顶向下倒着出现在朱由校的眼前,调皮地笑道:“吓你一跳。” “你——”朱由校觉得这声音很熟悉,眨巴眨巴眼睛,猜测着说道:“你是小姬?” “猜对喽!”小姬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满是欢快,身子一缩,又回到了朱由校的背上,声音在朱由校的耳边响起。 虽然朱由校却感觉不到明显的重量,但触觉告诉他,小姬就是被他背着,两只小手分明按在他的肩膀上。 朱由校对这萌萌的小宝贝甚感亲近,笑道:“你送我的猫猫很可爱的,怎么送完就不见了呢,你跑哪去了?” “小姬一直在你身边呀!”小姬拍了拍朱由校的肩膀,说道:“只是小姬还没长大,没有那么多能量,也就没办法和大哥哥正常交流。” “那今晚是怎么回事?”朱由校好奇地问道。 小姬说道:“能量攒足了呀,小姬就想帮帮大哥哥。下次呢,又要很长时间不能见面儿说话了。” 朱由校越发喜欢这个小小萝莉,多懂事儿,可还不知道她有什么能力,便开口问道:“你会什么呀,能怎么帮我?” “我呀,能带你飞哦!”小姬脆生生的声音很好听,口气还很傲娇,说道:“是不是很厉害呀?” 带我飞?!朱由校品味了一下,觉得前面还应该有句话,难道不是“带你装逼,带你飞”吗? 呵呵,朱由校笑了两声,用稍微文雅点的词语说道:“那小姬就是‘带你装13,带你飞’系统喽?” 小姬不是很明白装13是啥意思,但后面“带你飞”却是听懂了,便嗯嗯嗯地点着小脑袋,额前的齐留海跟着颤呀颤的。 “等我长大了,还会别的呢!”小姬的两只小手用力拍着朱由校的双肩,说道:“大哥哥,你不是想知道广宁的情况吗,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哈。” “现在?”朱由校疑惑地问道:“飞过去嘛,是象鸟那样,还是飞机那样?” “就是飞过去啦!”小姬咯咯地笑着,一下子趴在朱由校的背上,两只肉肉软软的小手从脑后伸过,一下子蒙上了朱由校的眼睛。 朱由校呵呵笑了两声,以为这是小萝莉跟自己在玩游戏,也没别的动作。 小手挪开,眼前是一片夜空和星光。但朱由校眨眨眼睛,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儿。 “大哥哥,广宁到了,你好好看看哪!”小姬抱着朱由校的脖子,脆声说道。 广宁?到了?! 朱由校缓缓低头,向下看去,一座陌生的城池出现在脚下,甚是巍峨高大。 我去,这说到就到,比飞机——比坐火箭还快呀! 小姬抱着朱由校脖子的双手突然向前伸直,两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握成小拳头,手背上显出几个小肉涡。 嗖,朱由校立刻飞了出去,惊得他嘴巴张成“o”型,两只眼睛瞪圆,眼珠呆滞不动。 “飞喽,飞喽!”小姬发出欢笑,两个小拳头从腕部向下一曲,飞行的方向立刻改变,俯冲下去。 近了,近了,朱由校的眼珠一轮,看见了城头的明军大旗。并且,两人向着大旗俯冲着撞了过去。 咯咯咯咯,小姬发出调皮的欢笑,两个小拳头向上一抬,两人擦着大旗飞过,又向上飞起。 朱由校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不仅看见了明军的大旗,还看见了城墙上巡逻走过的一队士兵,是明军的盔甲服饰没错。 “大哥哥,你可以说话,可以大声叫,他们都听不到、看不见的哦!”小姬又降低了高度,沿着城墙飞着。 朱由校眯了下眼睛,他看到了城外后金军的大营,里面有灯火点点。 “这真的是广宁城嘛?”朱由校难以置信地问道:“不会是梦中的想象?” 小姬用力点着小脑袋,说道:“大哥哥,小姬是好孩纸,不会骗人的。这叫神游,就是,就是……”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就是神识散于体外,瞬息万里。” 停顿了一下,他又问道:“小姬,能不能去右屯卫去看一下?” “能啊,我带你飞过去!”小姬张开拳头,停止了飞行,又把小手向朱由校的眼睛蒙过来。 是你带我呀,还是我背你呢? 朱由校腹诽着,只觉眼前一黑,便只等着小手挪开,可耳边却蓦地听到小姬的一声惊呼“哎呀,坏了……” 漆黑变得昏暗,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唤,朱由校慢慢睁开了眼睛。 没有星空,没有城池,入目是张裕儿的脸,几缕秀发散在颊边,正在轻声唤着他,“皇爷,皇爷,辽东的紧急军报……” ………………… 第七十七章 海师袭扰 天启二年二月十八,沈有容率登镇人马收复长生岛、西中岛,并在南、北信口进行试探性登陆,作出佯攻复州的姿态。 天启二年二月十九,天津水师除在右屯卫南部沿海游弋示援,又分兵一部,重新占领东海堡(属广宁右屯卫,今辽宁凌海市东南东海滩)。 虽然东海堡是明军主动放弃,并没有建奴守卫,且占领堡寨的明军只是大张旗帜,在建奴赶来前登船撤走,但却起到了牵制了右屯卫城下后金军的作用。 天启二年二月十九,沈有容率军趁夜突入普兰店湾,登岸奇袭,占领石河驿。随后的一天时间,登镇官兵将周边村镇尽皆烧毁,迁民数千,登船而去。 天启二年二月二十,毛文龙率东江军再占红咀堡,又是一轮毁村迁民,并与登镇一东一西,配合默契,使金州、复州的建奴顾此失彼。 天启二年二月二十二,登镇兵马与东江军共同行动,在东西两面同时登陆,围攻南关。 南关又叫南关岭、南关岛,位于辽东半岛的最狭窄处,东西两面都是大海,相距仅十余里。 历史上,东江军将领张盘占据旅顺后,曾上奏议开河。就是在南关岛这个最狭窄的地方挖深沟掘宽壕,引海水以自固,设墩堡以防守。 南关建奴兵不过二百,见数千明军气势汹汹,不敢据城防守,仓惶逃往金州,南关遂复。 占领南关后,趁天气寒冷,数千明军砍木立栅,浇水筑冰,两天时间构筑起一道十余里的寨墙,彻底切断了金州建奴的退路。 天启二年二月二十五,天津水师接报倾力来援,三部明军已达两万六千,遂南下包围金州,围攻这座只有一千多敌人把守的城池。 至此,由袭扰到围攻,明军借海行船多之利,也趁着后金军主力在外,守卫空虚的弱点,开始了自建奴崛起、明军屡战屡败后,最大的一场围歼作战。 ……………… 乾清宫,御书房内。 张裕儿有些懵逼地看着少年皇帝在耍,不知道皇爷这两天抽的什么疯。 但见朱由校手里抓着小白,一会儿顶在自己头上,一会儿抓着两只小爪爪深情凝视,一会儿又把猫咪背到背上,捏着两只小爪爪放到自己肩膀上。 一边是各种奇怪的造型和举动,一边还不时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模样。 飞呀,飞呀,带我飞呀,带我装13哪,背你飞啊! 朱由校终于放弃了,把一脸生无可恋,不停“喵呜”抗议的喵星人放了下来。 “喵呜!”小白晃了晃大脑袋,用异瞳狠狠瞪了朱由校一眼,连跳几下,逃到了张裕儿的怀里。 “皇爷,您——歇会儿?”张裕儿有些心疼地抚着白娘娘,把它头上身上的毛捋顺。 朱由校摆了摆手,一脸无奈又失望的神情,踱到沙盘前摸着下巴胡琢磨。 对于离海近的堡寨和城池,如辽东半岛,后金军的防守大多不严,他们也知道沿海的堡寨那么多,根本没有个个驻守的兵力。 历史上张盘收复旅顺,甚至是金州,都没费太大力气,手中的人马也是不多。严格意义上说,是后金军主动放弃,不战而取的。 当然,现在还不是袁老师经营登莱数年,海上进攻大展神威,把建奴逼得只能龟缩的时候。 可从局部来看,形势对明军相当有利。两万多人围攻金州,守敌只有数百建奴和几百蒙古附庸,加起来才千把人,取胜的把握极大。 可虑的便是复州和盖州的建奴赶来援救,倾巢而出也只有两千多人马,依托十里冰墙,明军能抵挡得住吗? 朱由校转头又看了一眼小白,真希望再飞一回啊! 没有电话电报啥的,消息一来一回就是数天时间,太特么慢了。 摇了摇头,朱由校叹了口气,回到书案前,随手拿过奏疏,看了一会儿又扔下,对宫人吩咐道:“让刘若愚过来。” 不是看不懂奏疏,实在是没有标点符号的东东,看起来实在太费神。 刘若愚还没来,有宫人禀报,吏部左侍郎邹元标晋见。 朱由校让宫人传见,招了招手,又让宫人搬来绣墩。 “老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邹元标进殿便跪倒磕头。 “邹卿免礼。”朱由校在御座上抬了抬手,说道:“赐座。” 邹元标再叩首,“谢陛下隆恩。” 等邹元标在绣墩上坐下,朱由校开口问道:“邹卿再三请辞,可是因为朱童蒙、郭允厚、郭兴治等人连章弹劾?” 邹元标躬身道:“老臣年迈体衰,已不堪国用,是以上疏请求离职,望陛下恩准。” 朱由校抿了下嘴角,邹元标不告状,是自以为的君子之风。但他已经调查清楚,连篇攻讦的几个人的目的。 身为吏部左侍郎的邹元标,今年的工作是主管外地官员的考核,明年更是京察之期,郭允厚等人要赶走邹元标,是担心对自己不利。 除此以外,因为他号召朝臣消除门户偏见,和衷共济,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年纪大了,磨尽了火气。 甚至连东林内部都有很多人笑他首鼠两端。这也是邹元标求去的一个原因。 沉吟了一下,朱由校缓缓说道:“既是邹卿求去心切,朕便准了。” “老臣叩谢陛下隆恩。”邹元标跪倒施礼,又从袖中取出奏疏,双手呈上,说道:“老臣不能再为陛下效犬马之力,临去之前,特进呈《老臣请去国情深疏》。” 朱由校示意宫人转呈过来,打开看了看,点头道:“邹卿公忠体国,朕甚是心慰。”接着,他开口说道:“传旨,加赠邹元标太子太保,乘驿车归家荣养。” 邹元标叩首谢恩,起身告退。 朱由校看着消失在殿门外的邹元标,轻轻叹了口气。 邹元标身为东林三君之一,肯定没想到跟他有直接关系的东林党会变成误国的文官集团。老了才看清楚,才有和衷的感悟,却已是七十老翁,时日无多。 第七十八章 施惠宫人 割不尽的韮菜蔸,打不死的邹元标。 朱由校苦笑了一下,若是年轻十岁,凭这股子虎劲,就应该派邹元标去河南,收拾收拾福王那帮宗藩。 “拟旨——”朱由校眯了下眼睛,开口说道:“郭允厚、郭兴治私相结党,弹劾奏疏荒谬无据,着罢职削籍,即刻遣送出京。” 言官监察百官是职责所在,但因个人目的胡说八道,却已成官场劣习。所谓的风闻言事,则成了言官的护身符,捕风捉影、肆意攻讦。 朱由校杀鸡儆猴,先将这两个家伙革职除籍,滚回家吃老米去。 嗯,向万历爷爷学习,裁汰官员不补缺,政务瘫痪不了,还省了银子。 一个官员的俸禄是多少来着?朱由校扳了指头却算不清,不由得翻了翻眼睛。反正滚蛋一个官,应该够养十个兵? 至于兵科给事中朱童蒙,不是东林党,甚至算是无党无派,弹劾邹元标则是反对他在京师创建首善书院讲学。 且朱童蒙任职期间曾出使四次,有口皆碑;在兵部还以勤绩着称,倒也算是个可用之才。 “拟旨:兵科给事中朱童蒙,加兵部侍郎衔,巡抚宣大,整饬军务。” “拟旨:御使方震孺调任河南巡抚……” “拟旨:征河南三千毛兵赴西南,归朱燮元指挥,以期尽快剿灭奢崇明叛乱。” “拟旨:礼部右侍郎孙承宗公忠体国,能力卓着,加兵部尚书衔,暂署兵部事,再加东阁大学士……” 朱由校翻着小本本,口述不停。这些旨意用印后将送内阁,走正常程序定夺,多数都能通过。 边事无小,非要派精明强干,懂些军事的人前去工作,或者把看好的人送去锻炼考察一下。 比如孙传庭,就已经从吏部调出,任职整饬兵备道,随左光斗前往陕西,提前走上了与秦兵有关的人生道路。 至于财政问题,朱由校准备先宰个肥羊,就能很大地缓解一下。 王体乾这个掌印太监躬身而立,等着圣旨拟完,好行使自己的职责。 朱由校说完几道旨意,看了一眼王体乾,问道:“王伴,城外的宅院修得如何了?宫人们的集资可够?” 王体乾赶忙跪倒回禀:“皇爷的恩典,哪个奴婢敢不尽心?城外的两处大宅院再有数天便能完工,凑的银子还能剩下一些呢!”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朕想着,若是不够,便从内帑中拿一些给垫上呢!” 王体乾用力叩下头去,感激涕零地说道:“皇爷大恩大德,奴婢们无以为报,万死也不敢让皇爷出钱。” “起来!”朱由校没好气地说道:“动不动就掉眼泪,算什么男人?” 王体乾一听更是流泪不止,本来就不是男人了嘛,还不让哭了呢! “朕失言了。”朱由校无奈地摆了下手,说道:“明天朕想出宫走走,你去安排妥当。” “是,是,奴婢这便去安排。” 朱由校伸手叫住了王体乾,又吩咐道:“上回那几个锦衣卫挺不错,叫卢剑星的那个,还让他们跟着!” 看着王体乾屁颠屁颠去办差事,朱由校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说到太监,人们可能最容易想到的是坏蛋,什么赵高、嫪毐、刘谨、魏忠贤等等。而比较出名的好太监,恐怕就只能想到下西洋的郑和。 其实,太监是很悲催的一类人,干的也是并不轻松的工种。有权有势的大太监只是少数中的少数,多数太监的生活比较苦闷,命运也比较悲惨。 特别是当太监老了,干不动了,被安排出宫后,就更难过了。 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子女赡养,没有退休金,在社会上被人瞧不起,甚至被亲戚鄙视排斥,多数太监的晚年都比较凄惨。 有不少人甚至流落街头,成为乞丐,冻饿而死。 所以,太监比较贪财,也有一定的原因,为老了作准备。比如收养子,还得指望养子有点良心;或者是往寺庙捐钱,出宫好去寺庙养老。 至于能买得起房子,雇得起下人侍候的,毕竟是很少数,不能以偏概全不是。 宫女也是一样,尤其是明朝的宫女,更是相当凄惨。 以至于连皇帝老儿也不得不承认,“宫人皆良家子,幽阴深宫,诚有可悯”。 朱由校作为现代人,当然是看不惯。 清朝宫中还有规定呢,宫女过二十八则可遣出宫,发一笔遣散费,俺大明朝怎地连鞑子都不如? 宫女都是终身制,这不科学,不人道啊! 也别二十八,二十五啦,咱就按年头算得了。 在宫中干满十年的,便送出宫,咱不但发银子,还给你们盖所大宅院,就是集体宿舍。 那些没有亲人来领,或是找不到亲人的,就在这住着。再给宫女揽点纺织手工类的活计儿,自食其力也可以嘛。 至于太监,老了也是有地方住,有饭吃,就是现在京郊外修盖的“养老所”。旁边还有一座皇庄,也交给他们打理,种点菜养个家禽啥的,也是个老年活动。 当然,这不是白去的。就象你不交社保,退休也没钱可领一个道理。可也不多,你每年交二两银子,交满十年便能享受这个待遇。 总而言之,朱由校是推出了这些施恩政策,并规定皇宫内五年不收宫人。 别说五年,就现在宫人的数量,十年不收也够用啊! 历史上清朝的糠稀曾说明朝有十万太监,还有九千宫女,天天都有饿死的,皇帝也不管。 这是胡扯,抹黑,信口雌黄!朱由校可以拍着胸脯做证,绝对没那么多。 但是,也不少啊!每年宫中光脂粉钱就要二三十万,内用薪炭,靡费更甚,就很说不过去了。 好,朱由校多少知道一些其中的猫腻,并已经开始秘密派人调查,准备搞掉一批宫中的硕鼠。 现在,裁减宫人暂时能把费用降下来些?再降不下来,就在皇宫里搞一波肃贪反腐,还不信了。 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己家都管不好,还治理什么国家? ……………… 第七十九章 猛攻金州 炮声轰隆,如打雷般震耳欲聋;很密集,几乎是一声接一声。 金州城墙上硝烟弥漫,夯土被砸出一个个弹坑,破裂粉碎,尘灰飞扬。 四十多门大号佛朗机向着城池不断地喷吐着火焰弹丸,如同山崩地裂,把死亡的阴影越来越浓重地笼罩在守城的敌人头上。 尽管炮不是攻城重炮,但数量多,射速快,对金州这样的城防,还是有一定的破坏力的。 沈有容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登镇和天津水师,甚至东江军,都是新组建不久,战斗经验不多,战力更不敢说有多强大。 南关足足留下了八千人马防守,其余兵力则全用于围攻金州。水师船上的大号佛朗机也卸下很多,就是要尽快地攻破城池,减少变数。 主攻方向毫不掩饰,就在西门。大炮的集火轰击,披甲战兵的严阵以待,明白地告诉敌人,就是要用绝对的实力碾碎你们。 城门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有大量的障碍物堵塞,守军已经封死了城门,准备作困兽之斗。 一门炮五六个子铳,两百多炮打完,城墙破损严重,城垛口也象豁牙的坏嘴,丑陋不堪。 而城上的敌人根本站不住脚,只留下远处的几个嘹望哨,其余的只能在城下躲炮待命。 作为最高军职的总兵沈有容,毫无疑问地充当了攻城的总指挥。他没有下令步兵攻城,而是命令炮兵装填子铳,并与毛文龙和津镇的赵参将交代了几句。 毛文龙和赵参将拱手领命,召过几个本军将领,仔细地嘱咐一番,才让他们各自领命而去安排。 过了半晌,炮管已凉,沈有容再次下令开始炮轰。 轰,轰,轰…… 一颗颗炮弹飞上城头,砖石横飞,烟尘升腾,蔽人目光。 毛文龙和赵参将各自指挥,将旗晃动,攻城部队在军官的指挥下,扛着云梯,呐喊着向前冲去。 沈有容的旗号一动,炮兵停止了轰击,似乎是不想误伤己军。 城上传来尖厉的哨音和低沉的号角,大量守军各持刀枪弓箭,在军官的吼叫声中迅速登城,准备抵挡敌人的进攻。 沈有容的脸上露出冷笑,等着城上的敌人数量差不多,突然下令鸣金。 铜锣声响起,向前冲锋的刀盾兵扔下云梯,在军官的呼喝指挥下,转身回撤。 几乎与此同时,炮声隆隆,几十门火炮喷吐着火焰,向城上发射出一颗颗炮弹。 炮手们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子铳,不停歇地向城上轰击。 “下城,下城躲炮。”建奴军官知道上当了,气极败坏地喊叫着,带着士兵仓惶下城。 一颗炮弹砸下来,速度看似虽慢,却是碰着死、擦着伤,几个建奴在血肉横飞中惨叫着倒下。 炮弹接二连三地飞上城头,或在城墙、城垛上留下痕迹,砸得灰土飞扬、碎屑激射,或飞过城墙落空,或带起一道血光,激起惨叫哀嚎。 炮声停歇,看到旗号变化的攻城部队再次返身冲击,又扛起地上的云梯,比上一次更加接近城墙,呐喊声更加响亮。 随着号角和哨声,刚跑到城下的建奴守军再向城上跑。这回是真要攻城了,听这呐喊声,更响更近了。 待看到城上人影晃动,越来越多,沈有容又鸣锣收兵。攻城部队在距离城墙五六十米的距离停下,转身撤回。 炮声再次轰鸣,炮弹一波一波划过天空,飞上城头,将上城应战的建奴砸得屁滚尿流,死伤累累。 又被耍了呀!建奴军官恨得咬牙切齿,气喘吁吁地逃下去,倚着城墙喷出一口口粗气。 “毛将军、赵将军,下一轮便要登城血战,争取攻进去。”沈有容捋着颌下的花白胡须,郑重地对毛文龙说道。 毛文龙拱手说道:“大人放心,末将手下的兵都与建奴有深仇血恨,必当拼力破城。” 赵参将亦拱手道:“津镇亦有八百毛兵,行步如飞、尤擅攀爬,且悍勇能战,敢为先登。” 沈有容点了点头,说道:“那便下去细加布置,务必不出纰漏。” “是,末将遵命。”毛文龙和赵参将施礼而去。 沈有容转过目光,注视着炮兵阵地。经过这几轮轰击,炮手掌握得更好,准确度更高,破城也更有把握。 子铳装填完毕,炮身也冷却完毕,将旗所指,攻城部队向前逼进,弓箭手随后,摆出了真要攻城的架势。 城头的了望哨犹豫着没敢再吹哨子、号角,几次引诱式的炮轰,给己军造成了很多伤亡,这让他们的心理压力陡增,倒好象是他们的责任似的。 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五十米……攻城部队的前锋离城墙越来越近,不是冲击,就是一步一步向前迈进。 弓箭手部队已经找好距离,一排排站好,箭搭弦上,就等着张弓施射。 尖厉的哨声和低沉的号角声终于在城头响起,沈有容眯了眯眼睛,心中暗数着,猛地挥动令旗,给炮兵下达了开火的命令。几乎同时,锣声也响了起来。 躲在城下的守军在军官的督促下,正在往城上冲,第一批已经上了城头,刚刚立足便听见轰隆隆的炮声。 “又他娘的上当了。”建奴军官还差几个几台阶就上到城头,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差点哭出来,转身就往下跑,嘴里还大叫着“下城,下城躲炮!” 炮弹接二连三地砸了下来,毫无意外地又给建奴带来了一片死伤,惨叫哀嚎声中还夹杂着怒骂,汉人实在是太卑鄙了。 硝烟、尘土再一次遮盖了城头,而城下攻城部队并没有撤回,在几十米外举盾遮护。 炮声停了,接之而起的是隆隆的战鼓。发一声喊,攻城部队扛着云梯,举着盾牌向前猛冲而去。 随着更加急促的哨声和号角声,躲在城下的守军再次登城。挨了几次炮,守军显得有些犹豫迟疑,连军官也不是那么坚定,深怕又是一轮炮轰。 这一次,炮声没有响起,但迎接登城建奴的是一丛丛箭矢,如雨点般射落下来。 几十米的距离,转眼便到,云梯一架架支起,士兵顺梯攀登。 第八十章 光复金州 “杀呀!” “杀啊!” 金铁交鸣,杀声四起,血肉横飞,攻守双方在城头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啊——”惨呼声在头顶响起,一个黑影就在身旁落下,沉重地摔在地上。 冯大铁无能为力,甚至没有向旁边看一眼,手握钢刀,继续向上攀登。 头顶一空,上面的战友登上了城头,冯大铁又赶紧爬上两阶,眼睛透过残破的垛口,能见几双脚在乱动乱晃。 冯大铁知道先登上城的战友姓张,叫柱子。力气很大,且十分悍勇,一家老小被建奴杀得只剩下他和老母、幼弟。每说到这惨事,便咬牙切齿、涕泪横流。 又登上两阶,冯大铁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城墙,看到战友疯吼着,正在挥刀劈砍,与建奴在厮杀。 一杆长枪擦身而过,张柱子顺手一抓枪杆,往怀里用力一拉,顺势一刀斜砍在建奴的脖颈上。 鲜血喷涌,溅了张柱子半张脸,他却不躲不擦,咧开大嘴发出怪异恐怖的笑声,如同恶鬼一般转身又疯魔般地挥刀猛剁。 钢刀交击,闪出几点火星,一个建奴与张柱子正面对上,身侧又有一杆长枪刺来。 张柱子勉强躲闪,枪尖的锋刃贴着胸腹斜着刺过,划破了他的红胖袄,飞起几丝棉絮。 正面的建奴挥刀猛砍,将张柱子逼得连退两步。持枪的建奴也不收枪,猛地发力横扫,张柱子身子一歪,摔下了城墙。 掉下去的瞬间,张柱子伸手抓住了枪杆。枪杆在城墙上一磕两折,差点将持枪建奴也带下城去。 冯大铁眼睛都红了,吼叫一声扑上去,趁着这个建奴踉跄不稳,一刀下去,把建奴的胳膊齐肩砍断。 建奴长声惨叫,跌撞后退,肩头喷出汹涌的鲜血。 持刀建奴怪叫着扑上来,高举大刀,便要劈向冯大铁。 一点寒光如电而至,锋利的枪尖斜着扎进了建奴的右肋。一个明军军官单手扶着残破垛口,纵身一跳,登上了城头。 冯大铁一刀下去,手刃了重伤的建奴。 明军军官也来不及与冯大铁打招呼,抽枪在手,怒吼着迈步上前,大枪舞动如飞,扫开了城墙上的一小片区域。 一个明军随后登城而上,与冯大铁并肩作战,让他心中陡定,没有什么再比战友在身旁更令人深受鼓舞了。 通,通,通!又一个明军攀登上城,二话不说,挟着三眼铳,抽出嘴里叨着的火绳就点着施放,打得几个建奴非死即伤。 然后,他目光一扫,一个“小李飞锤”把三眼铳扔向敌人,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把染血的大刀,加入了战团。 一个又一个明军登上城头,或刀盾或长枪或三眼,有东江军、登镇兵、津镇兵,已经乱了建制,哪个梯子能爬人就爬那个。 由小变大,城上被拱出的安全区越来越宽,给越来越多的明军登城创造了条件。 远望着越来越多的将兵登上城头,而被打下来的越来越少,沈有容微微长出了一口气,命令鼓手继续敲击,鼓舞英勇作战的明军将士。 登镇兵中辽人所占比例不小,津镇兵中最善战的则是从辽东撤回来的八百毛兵。为了先登之功,三部军官都严加督战,不敢让己军被他人小看。 在天启元年的一份奏文中,熊廷弼对各地征调到辽东的军队作为评价,其中战斗力最强的是川兵、土兵和毛兵。 川军不用说了,浑河血战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勇悍;土兵便是土司的私兵,秦良玉的白杆兵,还有广西的狼兵,都属于土兵。 毛兵又叫毛葫芦兵,则有些特殊。因为它是没有军籍的地方武装,被明政府雇佣,用以维护统治。 说白了,毛兵就是雇佣军,这与土兵倒有些相似之处。 因为毛兵多分布在川陕鄂三省的山区,以猎户山民为主,还有很多矿徒和普通农民,他们在艰苦的环境中形成了彪悍的性格,成军作战也极为勇猛。 《明史》记载:“河南嵩县曰毛葫芦,习短兵,长于走山”。“山东长枪手,河南毛葫芦,本非民间常徭,为其长于长枪,善于走山”。 从这些记载可以看出,毛兵擅长在丛林山地作战。使用长矛、弓箭、短兵等武器,着轻甲或不穿甲胄,以追求在山地作战中的灵活性。 嘉靖年间,毛兵被调往江浙对付倭寇。但因他们不适应江浙一带的泥泞田网、江湖众多的地形,更不习水战,战绩不佳。 明末辽东战事起,毛兵也被征调往辽东作战。在辽阳城下曾与川兵一起迎战八旗,几乎全军尽没。 仅有监军道胡嘉栋率领的八百毛兵未参与战斗,从此撤出辽东,驻扎天津。 因为毛兵轻甲或无甲,无力抵御建奴的弓矢,其自身的特点在平原战阵中也难以发挥。 熊廷弼就敏锐地看到了这一点,并指出毛兵仅能“穿山透林,非平原冲战之用”。 而毛兵真正能一显身手的战场在西南,在平定播州之役和奢安之乱中,川、贵的地形给了毛兵用武之地,“毛葫芦行步如飞跳涧上下,坚悍真可摧坚。” 所以,朱由校征调三千毛兵前去助朱燮元平叛,也算是慧眼识兵,用得其所。 至于现在攻打金州,虽然并不算是毛兵所长,可也不是平原冲战之短。 他们以七人为一伍的小型编队,自相团结,互相配合,使用弩箭长枪,在近战厮杀中,倒也不落下风。 当然,金州墙矮城小,守军又少。明军则在兵力上占绝对优势,更有火炮助阵,破城没有什么悬念,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随着越来越多的明军登上城头,占领的范围越来越大,建奴虽然拼死顽抗,却已是力不从心,难以挽救城破被歼的命运。 一支明军冲入城门洞,又刨又挖,清除了障碍,打开了进城的通路。 如同不可遏制的水流,一队队明军呐喊着杀入城中,宣告着获得了围攻金州之役的胜利。 第八十一章 广宁城下的骗招儿 “打赢了,胜利了!”队后的赵胖子用力握紧了拳头,心中发出由衷的欢呼。 小爷也顶盔贯甲上过战场,还砍过建奴的人头。虽然是死人头,可别人不知道啊。 等回到京城,小爷可有得吹啦!那帮傻吊,还不听得目瞪口呆,然后伸出大拇指,赞一声“赵哥,真爷们儿。” 嗯,不白吃苦受累挨揍,征战辽东、砍过建奴,足够小爷吹一辈子啦! 想到得意处,赵胖子咧开大嘴,嘿嘿傻笑起来。 ……………… 东北的初春,只能看出一丁点的痕迹,离冰雪消融却还至少要等上一个多月,辽东就更要晚很长时间。 有帐篷,有篝火,可在野外宿营,可依然不是什么好过的日子。又没羽绒服,又没睡袋啥的,冬天对于古人来说,都不是什么舒坦的季节。 后金军围困广宁城,看似主动,但屯兵于坚城之下,肯定也很难受。 关键是广宁城的守军可不光是龟缩,用建奴的话来说,就是很不老实。 先是在夜里缑城而下,不是偷袭,是砍死人头,拖尸体。 建奴反应过来,派精骑来射杀,被城头预置的炮火弓箭打死打伤不少。 而那些割人头、拖尸体的敢死队都身着双层甲,还拿着盾牌,往城墙根下一缩一猫,有城上的保护,死伤极少。 等建奴大队前来,敢死队员又通过特别加固、能挡箭矢的大吊篮逃回城里。 建奴想收尸,城上箭矢火炮齐发,反倒让建奴又多扔下十几具。 第二天晚上,城里又搞这一套。早有准备的建奴疾马骑射,却发现是披着甲的假人,城上火炮一轰,建奴又丢了几条狗命。 天天折腾,或缒假人,或出敢死队,城上挂的人头越来越多,每次出来阻止,建奴还要再添上几个。 后来,老奴也想开了。 只是为了阻止明军割人头,便出动大队与明军在城下厮杀,徒增伤亡,顶多也就干掉几个为了赏银不要命的家伙,完全是赔本买卖。 建奴放弃了,城中却又出了新花招儿。 先是在夜里射出一封书信,假孙得功之名,说是经过隔离考察,他又得到了王化贞的信任,现在负责防守东门。 虽然他想开城纳降,但城门已经被封死,擅自挪动恐引起王化贞的警觉。所以,他决定和亲信死党控制一段城墙,让后金军趁夜爬城而入。 说得象那么回事,老奴却将信将疑。但平白放过这个机会,他又不甘心。 所以,他先派了两个信使,按照孙得功所说,在晚上某个时辰潜近某段城墙。 你别说,这两个信使倒很顺利地通过吊篮爬入城中。可第二天,城上便新挂起了两具尸体,正是那两个信使的。 就在老奴怒不可遏,觉得上当受骗的时候,晚上又射来了一封箭书,还是孙得功。 在密信中,孙得功抱怨老奴派的人不靠谱。本来已经混进来了,却恰逢王化贞带人巡视,这两个家伙竟操刀行刺,害得他都差点暴露。 这么冲动嘛?平常挺稳重机警的呀!老奴很怀疑,但也不敢十分确定。 孙得功还说了,要不这次多派点人,让他们在城中四处举火制造混乱。 这事儿,他的人不太适合干,容易暴露,影响他活捉王化贞的大计划。 老奴思之再三,一咬牙,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在这广宁城下耗着,也是够了。 于是,按照约定的时辰和地点,三十多个内应潜近城墙,顺利爬了上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第二天,旭日东升,便看到很多颗首级在城上又挂了起来。 幸亏本王小心,派出的这三十多人多数是归附的汉人,只有三个女真人作首领。 老奴心痛之余也暗自庆幸,确定孙得功已经完蛋了,密信全是假的,全是别人伪造的。 可到了晚上,城内又射来箭书,还是那个该死的“孙得功”。 这回孙得功很生气,说老奴根本不相信他,派来这么多汉人奸细,刚入城就有人叛变。亏了他见机得快,赶在王化贞之前砍杀了这批奸细,否则—— 我傻吗,我很傻吗,说得跟真事儿似的,还想骗本王送人头啊! 被欺骗不要紧,可恨就在对方一而再,再而三,还骗得一本正经,煞有介事。 老奴把信撕得粉碎,气得觉都没睡好,并传下严令,谁特么再把城中射来的箭书呈上,就砍谁的狗头。 王化贞啊,以前不知道他这么损,这么坏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呀! 老奴觉得自己没白活,长见识了。都说认清一个人,一辈子都可能不够,原来是真的哈。 城里不玩射箭书骗人头了,又改玩儿“早睡失眠,快起来嗨”。而且,胆子还大了呢,竟是从城门出来的。 二三十个骑士一人双马,半夜突然从西门冲出,向建奴大营靠近,象是要冲营而出。 等到马队接近建奴警戒哨后,射出一丛箭矢后,似乎觉得难以冲过,便改向绕城疾奔,边跑还被吓得呼喝惊叫。 围困广宁的建奴营寨被惊动,纷纷派出精骑加入追击的队伍。 追兵越来越多,气势越来越盛,马蹄声、呐喊呼喝声、铜锣声,还有城头守军的喝彩助威,响彻四野。 明军这二三十骑时快时慢,象在逗引一般,绕城一周,又从西门钻了进去。也不知是不是慌乱无措,城门敞开,一时没有关上。 建奴追得正带劲儿,前锋已经追近几十米,眼看城门没关,兴奋得喊叫连声,催马就往城里杀去。 夺城,夺城,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建奴骑兵不受阻碍地冲过城门,一百、二百、三百……完全停不下来呀! 就在建奴以为破城就在眼前的时候,鼓声如雷,城内城上呐喊声惊天动地。 城上人头攒动,突然冒出了无数人影,滚木、擂石、万人敌、火罐等雨点般地打下来,瞬间便把城门外变成了一片烟火之海。 轰,轰,轰……城头的佛朗机炮露出了狰狞的炮口,重甲明兵把无数三眼铳指敌人,向城下的建奴喷吐出死亡的弹雨。 第八十二章 关门打狗 人喊、马嘶,惨叫、哀嚎,呼喝、斥骂,城外的建奴追兵在这猛烈异常的打击下,伤亡惨重,更与冲入城内的骑兵彻底失去了联系。 冲入城内的二三百建奴骑兵,此时也被笼罩在弹雨和火海之中。 广宁城乃是山海关外第一座所城,乃是山海外围屏障,宣德三年指挥叶兴所建。 该城东西南三面辟门,置瓮城。北墙正中为高大城台,四隅有角台,且突出于墙体。 城内东门南侧、西门北侧、南门两侧及四隅均设有马道。城墙外皮均以条石为基础,砌七层,上上垒砌青砖,墙芯为夯土。 东门称定远、南门称广定、西门称永望,北墙无门且城墙完全封闭。 西门的瓮城与城同高,瓮圈长四十余米,城门用青砖作六丁六横拱券法砌筑,白灰填缝。 瓮城上部,分为内外两道女儿墙,外高约15米,设有垛口和射击孔;内侧约08米,主要防止人员通行安全,中间通道二至三米不等,十分宽敞,方便人员往来和物资运输。 此时,建奴骑兵便被封堵在这瓮城之内。周围是无数的明军,居高临下,弓箭、三眼齐发,密如雨点,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轰,轰,轰!前方的三门佛朗机喷射出无数弹丸,烟火弥漫、血肉横飞,彻底粉碎了建奴追着明军骑兵冲出瓮城的企图。 三门佛朗机炮后面,长枪兵阵让过己方骑兵,迅速合拢,如树林般密集的枪尖指向前方,锋刃在灯火照射下闪着寒光,令人心胆俱裂。 佛朗机炮手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子铳,根本不看前方敌情,就是点火发射,一直到打完所有五个子铳。 白烟弥漫遮目,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影,只能听见战马的嘶叫和非人的惨叫。 搬着火炮向两边撤去,长枪阵前移,一道道瞪大的目光紧张地注视着前方。 “停!”熊廷弼出现在城门楼,脸色严峻,抬手发出了命令。 声音渐渐停息,城外的建奴也被击退,留下上百具尸体。城门处更多,人尸马尸枕籍,使地面平空高出一尺有余。 寒风卷着硝烟,刺激着明军的鼻孔,有人赶忙捂住,将喷嚏憋了回去。 烟雾渐散,先是模糊,后是清晰。呈现在明军眼前的,是血肉满地的凄惨场景,如同修罗地狱一般。 瓮城内,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有人有马,叠压枕籍。有侥幸未死的,发出惨呼悲嘶,令人头皮发紧、汗毛直竖。 嗖嗖嗖……一丛箭矢射出,把一个从马身下爬起,刚抬头要发表什么豪言壮语的建奴射成了刺猥。 一匹战马踉跄着立起两条前腿,悲嘶一声,无力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可惜了这些好马。”熊廷弼摇了摇头,发出悲悯的叹息,马上又发出命令,“封闭城门,加强城防。” 说完,转身带着亲兵走向前方,观察城外的敌人情况。 一队队明军刀斧手进入瓮城,毫不留情地砍下一颗颗脑袋,拎着一根根小辫子,扔进大筐里。 “哎哟——”一个刀斧手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再爬起来时已是满身狼籍,惹起了一阵哄笑。 带队军官也忍不住抿起了嘴角,斥骂道:“瞧你那点出息,被死人吓得打跌?” “哪能啊,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刀斧手甩了甩手上的血渍,恨恨地一脚踢在死人头上,“他娘的,死了还不老实,滑你爷爷一跤。” 又是一阵哄笑,血淋淋的工作竟变得轻松起来。 这就是从身体到意志上的转变,凶狠残暴的建奴也特么是肉长的,一样能被打死,甚至是窝窝囊囊的完蛋。 经此一战,广宁城内的兵丁亦成敢战之军了。不过,建奴也该全力攻打,以求一逞啦! 熊廷弼立在城门楼上,捋着胡须,眯着眼睛望着城下的杀人场,琢磨着是否也该凝冰固城,或是继续赶制圣上的手艺。 封城之前,熊廷弼也命士兵和精壮百姓去城外大肆砍伐树木。圣上的手艺先不说,被围城之后的烧柴也得屯集得充足一些不是。 远处的建奴骑兵还不甘退去,但在高大的城墙面前,却是屁招儿没有。 城内瓮城外,锦衣卫百户马乘飞带着二三十个骑手正在喜笑颜开,排队领赏。 二百两银子啊,足够在京城偏僻所在买个小院落,还能娶个媳妇儿,还能剩点钱做个小买卖啥的。 虽然说这次出城诱敌是提着脑袋玩命儿,可值了,干一次差不多能把以后的生活都安排好。 都是亡命徒,也都骑术精湛,甚至弓箭也玩儿得很好,这二百两银子却也不是谁想赚就能赚的。 可即便是身着双层甲胄,一人双马,还是有人受伤流血。 马五一瘸一拐地跟着同伴领赏,宁肯排在最后,因为屁股蛋子上斜插着一支颤悠悠的箭矢。 “哟,哟,哟!”马乘飞对这个同姓的战友甚是青睐,掂着手里的银子走过来,笑咪咪地左瞅右看,口中啧啧有声。 马五翻了翻眼睛,也不因马乘飞是百户而有尊敬的表示,没好气地骂道:“他娘的,这箭蒙得太巧,从甲片缝里钻进来,咬了老子一口。” 马乘飞装出一脸好奇,还伸出手指好象要拔愣一下箭杆,吓得马五赶忙侧身,疼得又是一咧嘴。 “财迷。”马乘飞鄙视道:“银子还能少了你的,先把箭伤处理好不行啊?” 马五嘿嘿一笑,说道:“拿在手里踏实。这点皮肉伤,对俺来说,没事儿。” 正说着,有军官带着几个兵拎着几大块血淋淋的马肉过来,笑道:“经略大人赏各位勇士几坛酒,还有这百十斤马肉。” 马乘飞笑得畅快,胡乱拱手道:“谢经略大人赏酒赏肉。” 说着,他招呼着同伴,“兄弟们,走啊,拿上酒拎上肉,咱们快活去。要是酒不够,哥哥花银子再买。” “哥哥大方。”“哥哥爽利。”“走啊,走啊!这肚里的酒虫早就耐不住了。” …………… 第八十三章 广宁——猛攻的目标 马五刚把银子领到手,见同伴拿着酒肉说笑着离去,赶忙瘸了瘸了的追,口中急着叫道:“哥几个,等俺一会儿呀!” 马乘飞回头看了一眼,取笑道:“屁股上插鸡毛,你坐都不能坐,还吃个屁的酒肉,找地方老实趴着去。” “别呀!”马五扭头看了一眼箭矢,陪着笑叫道:“哥几个,去哪说一声啊,俺拔了这鸡毛就去找你们。” “哈,想来吃现成的,想得美。”又有人故意逗马五。 “趴窝,老母鸡下蛋吗,哈哈哈哈。” 一群亡命徒大声说笑着走远,弄得马五又急又气,索性停步不走,张口欲骂。 这时,马乘飞的声音远远飘来,“在张家酒馆,肉先煮上等你哈,不到不开坛。” 嘿嘿嘿嘿,马五转气为喜,咧开大嘴,笑得开怀,转身向军医站行去。 ……………… 城外的建奴大营中,老奴气极败坏地放下了鞭子,面前跪着的几个军官被抽得够呛,可还不敢叫出声。 你们是傻子吗?不长脑子的追。你们是属耗子的,见洞就钻…… 这些话已经在鞭打的时候骂过了好几遍,老奴也没有新词,只剩下恶狠狠的瞪视。 “父汗息怒。”皇太极上前扶着老奴坐到椅中,说道:“事起仓促,追击之势难止,又想着城门洞开有夺城的机会,头脑一热,便中了诡计。” 停顿了一下,皇太极继续劝道:“谁也不曾料想到,那王化贞竟如此阴险狡诈。且留他们戴罪立功,暂饶他们一回!” 老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挥了挥手,象赶一群苍蝇,把这几个笨蛋蠢货赶走。省得见着就气,看着就烦。 皇太极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说道:“父汗,我军屯于坚城之下,非长远之计。” 努尔哈赤抬起头,询问的目光注视着八儿子,等着他说出心中的计较。 皇太极说道:“广宁、右屯卫这两个硬钉子,我军要择一而攻。分兵则势弱,难以攻取。” 停顿了一下,皇太极继续分析道:“据侦骑哨探回报,明军已经全部放弃周边堡寨,连义州卫、锦州、大小凌河,好象也弃守了。这样的话,我军想越过广宁城和右屯卫攻掠,难度也变得很大。”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说道:“若是沿途无粮,我军确实难以袭远。” 历史上的广宁之战,努尔哈赤进入广宁城时,王化贞已经跑了两天。 老奴也派人马去追,因为熊廷弼迁百姓毁物资,导致建奴在路上得不到补给,追了二百来里后,只能返回。 其实,这也是建奴的弱点,粮食物资有限,抢掠不到的话,就难以进行持久作战。 可历史上的关宁锦防线,不仅没挡住建奴绕过长城肆虐京畿,还经常充当运输队,让建奴以战养战。 宁远大捷,建奴没攻下宁远城,却屠了觉华岛,得到物资无数;以辽土养辽人,又让建奴能不时抢走人口和粮食。 所以,现在明军尽弃堡寨,尽迁百姓,只留下广宁和右屯卫这两个钉子,反倒使建奴陷入了不利的境地。 “李永芳也派人回报,海上水师打着的是津镇旗号。”皇太极皱起了眉头,说道:“从时间上来看,这不应该呀!” 嗯,老奴点了点头,说道:“本王也觉得蹊跷。熊廷弼和王化贞的动作也太快了些,尽弃堡寨,尽迁居民,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就不怕明廷降罪?” 皇太极也在疑惑这件事情,若不是做得这么绝决,他们尽可以边围困城池,边从周边堡寨抢掠物资,也能支撑下去。 “依你之见,我军当全力猛攻哪座城池?”老奴看着皇太极,说道:“据本王估计,无论是哪个,都要付出相当的死伤。” 皇太极心中早有腹案,但还是又想了想,说道:“依儿子看来,当猛攻广宁城。右屯卫虽然粮食更多,但我军攻取后,能得到多少难以预料。更何况,如何越过广宁城,把粮运走,也是颇为麻烦。” 没抢到干活儿的奴隶,运输工具又少,陆运的效率令人担忧;再从广宁城近段时间的表现来看,也不会轻易放建奴大车小辆地安然撤回。 努尔哈赤听得明白,微微颌首。 广宁城里有居民,就算城破时明军烧毁仓库物资,可从百姓家里还是能抢掠到不少。还有城中的汉人百姓,男人是两条腿的牛马,妇女就卖给蒙古人。 “那就调代善回来,只留阿敏监视右屯卫,我军全力攻……”老奴做了决定,可话还没说完,帐外亲兵进来禀报,复州派来信使,送来急报。 老奴让亲兵把信使带进帐来,先打开急报观瞧。看过之后,老奴只是挑了挑眉毛,把急报递给了皇太极。 “明军水师占领长生岛,这也不算什么。”努尔哈赤对信使说道:“本王看其登陆也是佯攻,乃是骚扰,想借机牵制我在外大军。” 敌人想要你做的,就不要去做。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常识,老奴岂不明白? 信使躬身禀报道:“汗王,明军水师的数量不少,复州兵力不足,若真被袭攻,恐怕难以抵挡。” “明军水师船只虽多,可能战于陆地的兵丁又有多少?”努尔哈赤依旧不太在意,说道:“虚张声势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皇太极看过急报,虽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也不能听风就是雨,在猛攻城池之前,削弱攻打广宁的兵力。 为了稳妥起见,皇太极向努尔哈赤建议道:“父汗,儿子觉得可做些预防。盖州、海州的守军应该可以调出一些,前往复州增援。” 努尔哈赤想了想,点头应允,派出信使,持他的命令分赴盖、海二州。 同时,老奴又传令大贝勒代善,命他率本部人马从右屯卫返回,只留阿敏的一旗人马监视守军。 虽然一旗人马比较少,但都是骑兵,右屯卫城守军倾巢而出,也不能怎样。况且,两地相隔不远,朝发夕至,老奴也没太多的担心。 ……………… 第八十四章 全力备战,皇后张嫣 天边逐渐亮了起来,淡青,粉红,然后象是听到了一声号令,朱红色的太阳从天边懒懒地爬了上来。 阳光撒在广宁城上,象是镶上了金边。 城池醒了,街道醒了,房屋醒了,人们醒了,炊烟袅袅升起,迎接又一个明媚的日子。 赵猛子兴冲冲地推开院门,母亲正在灶房添火,听到声音便欣喜地叫道:“是猛子回来了?” “娘,是我回来嘞!”赵猛子响亮地应着,用声音告诉母亲,自己啥事儿没有,好得很。 草帘子一挑,赵猛子进了灶房,满脸笑容,手里还拎着一块加皮带骨的马肉。 “娘,俺又得了赏。”赵猛子把手里的肉举了举,说道:“马肉,还真没吃过。” 母亲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见除了脏一些,全须全尾的胡欢实,才把目光转到马肉上,笑着伸手接过,放到灶台的木盆里,笑道:“咋没吃过,你那时还小,怕是记不得了。” 赵猛子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打了盆水,自去外面洗漱。 “哥,哥。”一个十来岁的熊孩子跑出屋子,兴奋又急迫地问道:“昨晚又打炮又喊叫的,是建奴来攻城嘛?” 赵猛子哈哈一笑,伸手对着弟弟来了个摸头杀,说道:“哪是建奴来攻城,是经略大人用计策把几百建奴骗进城,堵在瓮城里全给打杀了。” “计策呀?”熊孩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三国演义里面有的,诸葛亮就爱用计。” 赵猛子笑着点头,说道:“老哥赶的好时候,打扫战场,给分了块马肉,让你尝尝鲜。” “马肉,好吃?”熊孩子差点流下口水,什么计策,什么诸葛亮,都抛在脑后,转身向灶房跑去,嘴里还叫着,“娘,娘,我要吃马肉。” 赵猛子把脏水倒掉,看着立在院墙上的长枪,心里不禁盘算:可惜自己只是个义勇,要是个兵就好了,爬下城砍脑袋,一个就能得二十两银子。 虽然危险些,可也没见那些大胆的兵爷死几个,倒是看到他们笑得嘴都合不上地领银子。 要不,还是学骑马射箭。就在城外跑一圈,好家伙,二百两银子啊! 赵猛子想到这里,不禁干咽了口唾沫,当兵的念头更强烈了些。 饭很快做好了,赵猛子一家围坐,吃着马肉炖白菜,其乐融融。 咣,咣,咣!外面突然响起了铜锣声,侧耳倾听,是甲长在叫喊:“官府有令,木匠、铁匠、石匠,全部义勇,带上工具武器,即刻去校场集合喽!” 赵猛子放下了碗,母亲在旁安慰道:“儿啊,再吃一碗,来得及,别着忙。” 哦,赵猛子匆忙喝了碗热汤,起身穿戴好,拿起长枪,在母亲、兄弟关切的目光中,昂首走上了街道。 城头上,知府高邦佐找到了熊廷弼,拱手道:“大人,召集木匠、铁匠,还有全城义勇,可是建奴要大举攻城?” 熊廷弼轻轻颌首,说道:“某看到建奴一大早便入林伐木,料想其要全力攻城。所以,才要动员城中义勇工匠,打造器械,做好万全准备。” 高邦佐赶忙问道:“大人,不知还有多长时间准备,可来得及?” 熊廷弼淡淡一笑,说道:“建奴要打造器械,要调回攻打右屯卫的人马,至少也要两三日才能准备齐全。” 高邦佐暗自松了口气,却听熊廷弼又吩咐道:“还请高知府派人收集瓷坛瓦罐,还有大量的草绳破布。” “这些东西也是守城之用?”高邦佐疑惑地问道。 熊廷弼笑着点头,说道:“正是。此乃圣上设计,应是很厉害的守城利器。” 又是皇上的手艺嘛?高邦佐也没细问,领命转身而去。 ……………… 晨光明媚,照着京城,照着皇宫。 朱由校洗漱完毕,舒爽地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吐出一口长气,来到饭桌前坐下。 “陛下,这道菜是臣妾亲手做的。”皇后张嫣亲布碗筷,笑意殷殷地给少年皇帝介绍着。 朱由校点了点头,伸筷就挟,放进嘴里嚼着品着,笑着赞道:“早就知道宝珠从小持家,做饭洗衣样样都会,今日才尝到你的手艺。嗯,味道清新,甚是可口。” 张嫣比朱由校还小一岁,总还未脱少女心性,听得夸赞,心中喜悦,脸上也笑得更欢欣。 “坐下一起用膳。”朱由校轻揽皇后的腰肢,在软肉上还捏了捏。 张嫣脸色晕红,轻移莲步,坐到了朱由校身旁,持筷布菜,侍奉得细心周到。 朱由校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也不推让强求,吃着饭菜,却隐隐显出心神不宁。 “陛下。”张嫣也看出皇帝有心事,便岔开话题款款开口道:“放归宫人的事情,臣妾已经办得差不多了,现下第一批总共有两千六百四十三人。”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后宫的事情,宝珠说了算。若是有什么困难,再跟朕说。” 张嫣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说道:“这个,臣妾觉得还缺些银子。” 朱由校嗯了一声,说道:“朕算着也是不够,还差多少,你下懿旨让内府出便是。” 张嫣抬头看了皇帝一眼,用力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放心,臣妾定然办好此事,以彰陛下宽仁节俭之意。” 朱由校对张嫣还是很放心的,传统的女性,是明朝传统,就是按照《女诫》教育出来的严格遵守“三从四德”的女性。 虽然少了些张扬自由的个性,但作为皇后,个性严正倒是很有风范。 况且,张嫣并不以为自己被封建礼教毒害,乐在其中,朱由校又何必没事找抽,告诉她要妇女解放呢! 笑着拍拍张嫣的小手,朱由校说道:“城外的养老所和皇恩院还要扩建,该花多少银子别吝啬。既然是善事,就办得善始善终,别留首尾。” “臣妾明白。”张嫣很认真,这毕竟是她成为后宫之主后的第一件大事,怎么能办砸了,让皇帝失望。 朱由校吃饱喝足,放下碗筷,说道:“朕吃好了,先回乾清宫,等会儿上早朝。” 第八十五章 无题 张嫣起身相送,又想起件事情来,问道:“昨日去给太妃请安时,良妃妹妹说起她喜欢猫咪,问臣妾,宫中可有什么规矩和禁忌。” 朱由校愣了一下,随即抿起嘴角。 王良妃肯定是听说了乾清宫有小白的事情,投其所好也罢,或是真的喜欢猫咪,但最终的目的还是讨好自己,想多得点恩宠。 “愿意养猫就让她养,朕也有一只呢!”朱由校不以为意,谁让自己三个媳妇儿呢,谁也不想独守空房不是。 张嫣笑着点头,说道:“那臣妾便这么告诉良妃好了。” 朱由校突然凑近,在张嫣脸上唧亲了一口,笑着转身出殿。 张嫣愣怔了一下,随即霞飞满面。娴静贤淑的小女子,哪里知道什么吻别。 朱由校在宫人的陪侍下回了乾清宫,直接去了东暖阁。 进到东暖阁的时候,在外间没看到张裕儿。朱由校也没在意,刚要迈步进里间,目光一闪,笑着停了下来。 张裕儿的床下分明露出一双鞋底,这丫头钻里面干嘛呢,找猫? 时间不大,两只脚慢慢往后蹭着,露出了裙裾,小白先钻了出来,看见朱由校,喵呜叫了一声。 张裕儿吭哧吭哧地倒爬了出来,头发上还沾了蛛网灰尘,扶着床沿刚爬起来,转头便看见似笑非笑的朱由校。 “皇爷,奴婢拜见皇爷。”张裕儿赶忙又跪倒施礼。 “起来!”朱由校摸了摸下巴,好奇地问道:“你钻床底下干什么,难道有老鼠洞,你帮小白抓呢?” “不是的,皇爷。”张裕儿站起身,有点不好意思地微垂着头,“奴婢,奴婢在,在藏钱。”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明白过来。 遣散宫人不是就让人就这么两手空空地离开,还理直气壮地说什么包食宿已经仁至义尽。 朱由校给宫人定了工资,每年六两银子,每个月才五钱,真够抠搜的。 但朱由校也没办法,内帑也是有数的,能省一点是一点。再说,升米恩、斗米仇,可不敢一下子就把工资定得太高。 关键是以前根本没有啥工资的说法,现在每月给五钱,已经让宫人喜出望外,高呼“皇恩浩荡”了。 况且,朱由校还给补发,从自己算起,等于是一下子发两年的薪水。 于是,张裕儿有钱了,十二两银子啊,可把这丫头乐坏了,也愁坏了。 银子在手里,可暂时没地方花呀!你不能天天把全部家当揣身上,那样也太不方便了。 愁了两天,张裕儿终于想到了好办法,也找到了一个好地方,那就是把银子藏在床底下。 想好就干,趁着皇爷没回来,趁着其他宫人不在,这丫头就开始行动了。 朱由校摇了摇头,不过十二两银子,看把这丫头宝贝的。 “满脑袋灰网,赶紧收拾收拾。”朱由校转身进了内间,拿了几份奏疏出来,又去了御书房。 刚在御书房坐定,王体乾便捧着个匣子呈上,禀报道:“皇爷,这是今早镇抚司送来的。” 朱由校点了点头,查看了一下匣子的封条,这才打开,拿出里面的密报看了起来。 第一份是关于兵部尚书张鹤鸣的,自请行边却逗留缓行。据锦衣卫估测,没有十天半个月,张大尚书还到不了山海关。 哼,朱由校冷笑一声,将密报收起。不用半个月,张鹤鸣就将被罢职,倒也不用答理这个怂货草包。 第二份密报则是从东江军那边发过来的,乃是攻取黄骨堡后。主要介绍东江军作战的经过,以及杀伤敌人的数量。 朱由校看过之后,思索了一会儿,再收起密报。 从密报上看,东江军虽是初建,但士气甚高。战力嘛,随着训练加强,装备增加,应该还有不小的上升空间。 这让朱由校更坚定了东江开镇的决心,也对自己分析的“辽人可不可用”,更多了几分感悟。 第三份密报是锦衣卫从顺天府通州传来的,对已经罢职的原漕运总督李三才基本调查完毕。 朱由校看着密报上列出的大概数字,面无表情,眼睛微微眯了眯,最后也是收起了事。 张裕儿收拾利整,抱着白娘娘进了御书房。 朱由校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指了指,也没说话。 张裕儿明白,乖巧地走到角落里自己的小书桌旁坐下,翻开《千字文》,老老实实地磨墨提笔,写起字来。 “皇爷。”王体乾走进来恭谨提醒,“该上早朝了。” 朱由校嗯了一声,拿着几份奏疏走出御书房,向乾清宫大殿走去。 ………………… 二月十八会试结束,殿试则在三月十五,中间间隔半个月的时间。 而会试的结果在二月二十八已经张榜公布,共有四百一十名举子成为贡士,会元则被叫李一藻的举子夺得。 虽然还没有殿试,这些贡士便已经是进士或同进士出身。 因为殿试不黜落,只是分排名,什么状元、榜眼、探花,什么一甲进士,二甲进士,三甲同进士。 所以,会试上榜的贡士们欢欣鼓舞,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标,剩下的便是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争取得个好名次,更加光彩荣耀了。 而那些落榜的举子在今年也多了两个机会,尽管很多举子对此不屑一顾,甚至认为有辱门庭。 “文举人变成武进士——” 很多落榜者都撇嘴,这哪里是跃龙门,沾了个武字,身份都降了一等不止,谁稀罕。 “二十岁以下举子,还可报名入科学院,习农艺、水利、格物等实学,一年后由朝廷依才授职。”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什么农艺、水利、格物,不是旁末之术,奇技淫巧吗? 科学院,这名字好怪呀,还是信了红夷教的徐光启大人任院长,从那里毕业出来,能在官场里混好吗? 咦,还有这个给《大明论坛》投稿,采用刊载的话还给稿费呢! 这个呢,给朝廷投书提利国利国的建议,朝廷有奖赏,甚至可简拔为官,有点象汉唐时的自荐其才? 第八十六章 武进士——国难思良将 感谢大号被封用小号,shajia,路我怕独舞,残念难忘等书友的打赏支持,祝朋友们幸福快乐,万事顺意。 分隔线 鄙视、置疑、不屑、胡乱猜测……在赴京赶考的举子中,这几日便都在议论此事。 “崇文抑武,竟是如此根深蒂固啊!”少年皇帝虽然有心理准备,可听着茶楼内几个举子的议论,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读,读,再读三年四书五经,你们就会发现想凭此当官入仕,就是做梦。 朱由校透过窗户,看着兵部衙门前空荡荡的报名处,眯眼发狠。 “老板,来份大明论坛报。”一个书生走进茶楼,便直奔柜台,掏出几文钱。 “哎哟,不好意思,报纸卖光了。”店老板陪着笑脸,说道:“要不您去别处看看?” 书生失望地摇头,说道:“走了好几个地方了,都买不到。”说着,转身欲走。 “吴兄,吴兄。”呼唤声叫停了书生,他转头去看,却见一张茶桌旁站起个人,正伸手相招。 吴姓书生赶忙走过去,拱手笑道:“原来是黄兄,真是巧啊!” 黄举子哈哈一笑,伸手给吴书生介绍了桌上另两人,邀他同坐饮茶。 吴书生本不想坐,可目光一瞟,桌上竟有一份大明论坛报,不由得眼前一亮,谦让了一下便坐了下来。 对于已经通过会试的贡生来说,要想殿试获得好名次,皇家刊印的《大明论坛报》乃是不二之选。 这就象是高考前发的时事资料,十有八九会从这里面出题。 从会试的考卷来看,圣上对此次科举相当重视,亲出策论,这在历次科举考试中都是没有过的事情。 所以,了解圣上的喜好,知道圣上所思所想,提前做些准备,在殿试上没准就能用上。 “吴兄边喝边看。”黄举子不待吴书生开口,便把报纸递了过来,笑道:“洛阳纸贵呀,在下也是来得早,才得了这一份。” “多谢黄兄。”吴书生拱手致谢,接过来急忙观瞧。 黄举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对另两位同伴说道:“咱们接着说这科学院的事情,刚才讲到哪了?” 一个白净脸举子说道:“从科学院刚说到实体达用,这是在下的猜测,觉得科学院乃圣上所重,日后超过国子监,也不足为奇。” 吴举子目光一闪,依旧在看报纸,但耳朵却竖起来,认真倾听。 胡子甚浓的举子点头赞同,说道:“在下听说徐大人极得圣眷,所奏必准,刚拜了东阁大学士,入阁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黄举子笑了笑,说道:“不是听说,而是真的。” 停顿了一下,黄举子继续说道:“先不说徐大人的事情,这期报纸都看过了,广宁城、右屯卫被建奴围攻,辽东形势恶劣呀!” “国危思良将,圣上忧心,方有这文举转武进士之举。”黄举子叹了口气,说道:“可颇有些落榜举子不屑一顾,岂不令圣上失望?” “文武殊途,倒也不必过于苛责。”吴举子暂时放下报纸,加入了讨论,说道:“若只想为圣上分忧,却无那般本事,强去为之,亦是不妥。” 大胡子笑了笑,说道:“本事是学的,文举晋武进士,除了要求身体健康外,可没设什么门槛。也就是说,成为武进士后,也要学习军事,才可能授职领兵。” 白净脸连连颌首,说道:“所言极是。圣上定是看中了文举的学识,改学军事也事半功倍。想那史之儒将,风采亦不输万人敌的猛将。” 吴举子想了想,呵呵笑着,说道:“有道理,有道理。听仁兄解释,在下茅塞顿开。” 黄举子感慨着说道:“某亦想效仿王文成公,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然亦自知才具拙浅,此生无望矣。然日后若有以死报国的机会,某在所不惜。” “岂有畏死黄道周哉?”大胡子捋须称赞,对黄道周知之甚深,说道:“数次科举失利,黄兄的性情越发坚韧,越发特立独行,实在令人钦佩。” 黄道周生于福建铜山所,年少家贫,自幼聪颖好学,五岁就学于铜山崇文书院;十一岁即善文章;十四岁游学广东博罗,获誉“闽海才子”…… 但在科举仕途上,黄道周却是不顺,今年已是三十八岁,终于榜上有名,成了贡士。 黄道周啊,又是一个不怕死的。朝堂上如此,面对清军的屠刀也视死如归。 朱由校在屏风后微抿起嘴角,老师袁可立还很赞赏这个举子,跟他提过一嘴呢! 只不过,刚把杨涟和左光斗这两个大犟种打发走,这又来了一个黄道周,还是别留跟前添堵了。 袁老师言官出身,在万历朝贬了又谏,谏了又贬,也是钢骨不屈;对这个棱角不磨的黄道周表示赞赏,算是禀性相投! 其实,朱由校对于自己知道的历史人物,早已不拘泥于原本历史上的评价和看法。 比如孙传庭、卢象升,他期待他们成为名将,但也要观察使用;对于什么汉奸洪承畴、逃跑将军祖大寿,也没什么特别的歧视。 防微杜渐,当然是有必要的,可不能走极端。而最重要的还是改变环境,把国家治理好,从而改变很多人的人生轨迹。 要搞提前遏杀的话,朱由校现在最应该做的应该是派锦衣卫,把还是邮递员的李自成弄死,再去寻找捕杀张献忠、高迎祥等人。 但那有用嘛,简直是污辱穿越者的智慧。 如果还让历史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没有了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难道就不会暴发民乱了? 让老百姓吃饱饿不死,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否则,没了李自成,还会有王自成、马自成,谁说就一定会比李自成差了? 穿越者嘛,不就应该以改变历史、振兴中华为己任?搞那些小聪明,非但于事无补,反倒会陷入误区,放松应有的警惕和上进的动力。 现在呢,朱由校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决意给那些敢于打破“崇文抑武”传统观念的文举更高的待遇。 第八十七章 遍身女衣客,尽是读书人 所谓千金买马骨,朕就树几个榜样,让天下人都看看。 而那个大胡子贡士的分析也很正确,朱由校确实是看中了文举的识文断字,才要把他们晋为武进士,并开武学让他们学习军事。 朱由校想得清楚,火药武器时代已经来临,战场上所占比重会越来越大。 而在枪炮轰鸣的沙场,象赵子龙、吕布那样的猛将已无太大作用。甲再厚,个人武力再强,在铅弹激射之下,也无法幸免。 当然,冲杀在前的猛将有激励士气的作用。但反过来也是一样,将领阵亡,对于军队的打击也是巨大的。 所以,朱由校想要的是能熟读各种操典,能把士兵训练落到实处,掌握各种火器和兵种的合理配置,能在后面指挥作战的将领。 用犀利的火器和精良的装备碾压建奴,这是朱由校要达到的目的。比如炮兵这个要重点打造的兵种,识文断字会算数的军官就必不可少。 世之名将,天赋天分,可遇不可求。 朱由校也渐渐把奢望放下,开始集中精力打造在硬件和战法上超过,或领先于建奴的新军。 好,观念和传统不好改变,可总有些敢吃螃蟹的家伙来试试!朱由校想想在京城的文举数量,觉得多少能招上来一些。 会试录取的比例一般是在六比一或十比一之间,也就是说,至少会有两三千文举参加会试。 不想那么多了,文举不够就从秀才、童生里选拔,还就不信了,大明就凑不出高素质的基层军官? “结账。”朱由校吩咐一声,王体乾赶忙出去安排随行的锦衣卫做好准备。 时间不大,朱由校带着张裕儿出了屏风隔挡,向黄道周那桌看了一眼,便来到了茶楼之外。 伸手招呼了一下,卢剑星快步赶上,恭谨地跟在少年皇帝的侧后。 “听说国子监里的贡生,风评不好?”朱由校淡淡地问道:“逛青楼、喝花酒,放浪形骸,可是有的?” 卢剑星想了想,答道:“在下对此并不清楚,回去后便调查回禀。” 朱由校抿了抿嘴角,说道:“倒也不是要紧事,只是随口一问。”说着,他抬了抬手,示意卢剑星退下。 沿着街道向前闲逛,朱由校只是换个环境,松缓下心情。 来到大明不到两个月,干的事情却不少,更是劳心费神。说好的山珍海味,说好的天天享乐呢? 可知道得越多,朱由校却是越不得放松。这繁华京师,这物华天宝,这锦绣如画的江山,怎能任其在战火和屠戮中沦落毁灭? 经过一家脂粉店,张裕儿抽了抽鼻子,张望过去的眼神变得热切。 女人哪,成天往脸上抹这抹那,有意思嘛? “进去看看。”朱由校迈步往里走,随随便便地说道:“瞧瞧都什么价,有那么贵嘛?” 根本用不着朱由校亲自去调查物价,想知道给镇抚司或东厂一个条子,很快就会有结果。 朱由校这么说,只是想满足张裕儿的好奇心。有了十几两银子,这丫头很想知道花钱买东西的滋味! 片刻后,朱由校和张裕儿已经出了脂粉店。 朱由校似笑非笑,张裕儿则拿着一盒胭脂不时看看,秀眉微蹙,嘴里还低声嘀咕道:“好贵呀,最好的要五两银子呢!” 不是朱由校抠搜,只给丫头买了一盒。而是他不喜欢明朝的化妆术,也不太清楚那玩艺儿啥成分。要是掺着铅粉水银之类的,那不是毁容嘛! 这个胭脂他问过伙计,据说是用红蓝花粉染胡粉制成的,价钱不贵,只要一两银子。东西不在贵贱,朱由校在意的是纯天然无污染。 “脂粉少往脸上乱抹,挺白净的,也不是长了麻子。”朱由校提醒着张裕儿,“那个最贵的是用什么紫矿染棉所制,听着就对身体有害。” 哦!张裕儿看了看皇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朱由校往前走了不远,想上马车回宫的时候,突然目光一凝,转脸注视着街道对面几个说笑走过的,这个“非主流”。 为什么叫“非主流”,实在是太辣眼睛。竟是几个浓妆艳抹、身着另类服饰的男人,那脂粉香味,似乎隔着一条街都能闻到。 我勒个嚓!明朝还有这种妖怪,还敢招摇过市? “皇爷。”王体乾见皇帝目不转睛,满脸惊愕,在旁低声说道:“在京城,这样的读书人并不少见,以怪诞奢靡为荣。” 明末,不仅国家积弊重重,一些风气也变得败坏起来,整个社会沉浸在安危不自知的虚幻享受中。 明朝官员李乐在见识过这些另类的“非主流”后,悲愤交加,写下了“昨日入城敦,归来泪满襟。遍身女衣客,尽是读书人。” 读书人?这也叫读书人?! 王朝末日,这也是其中一景? 朱由校翻了翻眼睛,脸色阴沉下来,一言不发,走向路边停靠的马车。 ………………… 夕阳西下,染红了大地,染红了广宁城。 莽古尔泰走进大帐,粗声粗气地禀报道:“父汗,明军在加固城防,虽然不太清楚那些东西有啥用,但肯定是有用。” 老奴看了一眼这个缺心眼的儿子,也没训斥,把手中的急报扔到了桌案上。 昨晚复州急报有明军水师的异动,刚刚又送来急报,昨天晚上明军登岸奇袭,占领石河驿。 小小的石河驿,只有几个后金兵带着十几个归附汉军,就算被占领,损失也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样的迹象却令老奴感到警觉,他不清楚明军水师到底有多少人马,究竟有多大的力量,能捣闹出多大的动静。 虽然老奴很想尽快猛攻广宁城,但攻城器械必须打造,而且要打造很多。只有器械充足,才能进行持续而猛烈的进攻,才有攻破城池的可能。 否则,象抽疯似的猛攻一阵,器械被毁只能退下来,不仅给了城中守军喘息的机会,更会让敌人增长经验,增涨士气。 所以,还要等两天时间。两天的话,后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第八十八章 大战将临 “汗王,复州急报。”帐外的亲兵再次进来,躬身禀报。 老奴皱眉,实在不想再听什么坏消息,令人厌烦。 皇太极挥手示意了一下,说道:“把急报拿进来,让信使在外等着。” 不一会儿工夫,亲兵将急报拿了进来,看了一眼努尔哈赤,有些犹豫。 老奴冲着皇太极作了个手势,简短地吩咐道:“你来念。” “是,父汗。”皇太极拿过急报,验看封印无误才拆开观瞧。 看完急报,他眉头微皱了一下,并没有全部照念,而是择其重点,“毛文龙率部登陆奇袭,攻占黄骨岛堡,并烧毁周边村庄,尽迁辽人而去。” “毛文龙?”老奴坐直了身子,有些吃惊,也很是疑惑。 毛文龙经镇江、铁山连败,带着难民逃入朝鲜,听说躲到鸟不拉屎的皮岛去了,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卷土重来? 皇太极看了一眼父汗,又补充道:“据复州急报上所说,黄骨岛堡有兵二百多,披甲三十七,无一幸免。” 这样的话,毛文龙所率的人马应该不少于一千,或者是更多。 老奴粗略估算了一下,觉得昨晚传出的命令有些不妥。凭盖、海、复三州的留守兵力,要对付两支明军,有些吃力。 而且,明军下一步的行动会指向哪里呢?沿海漫长,有些防不胜防啊! “明军袭扰,不过是牵制我在外大军,不足为虑。”老奴思虑再三,觉得不能被敌人的行动困扰,还是集中精力对付广宁这块硬骨头,“给复州、盖州等地传信,命他们坚守堡寨,不可轻举妄动。” 皇太极点头赞同,从时间上看,明军水师出动之快出乎意料。但也是因为速度太快,必然很仓促,动员的力量不会太大,对占领地的伤害也有限。 所以,不能让敌人牵着鼻子走。急着回军,才是敌人希望的,正中敌之诡计。 ……………… 夜幕降临,广宁城中却还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劳作场面。 士兵、义勇、城中百姓,数万人一齐动手,号子声、工具敲打声响成了一片。 一棵棵树干和木料被简单加工,从城墙垛口的射击孔斜着塞出,相邻的两根在远端尽量接近,或是交接成三角,或是形成没有顶端尖角的形状。 然后是一块块板子或木料铺上去,形成了一个突出城墙数米的平台。平台周围钉上几根木柱,挂上麻袋或草帘,掏出几个洞,再浇上水…… 知府高邦佐开始是迷惑不解的,不知道费这力气要干什么。等到冰冻的平台不断形成,再仔细观察,他才琢磨出点门道来。 几十根细如矛杆的树枝一头削尖,又被横竖捆绑成松散的方形,用绳子吊到城下,再泼水冻住,类似梅花桩,形成了一道保护城墙的屏障。 一棵棵带着铁箍的树木从城下抬上来,调整好角度,在城垛口架好,直指向城外。 这玩艺儿——高邦佐慢慢地在城墙上走着,不时伸手摸摸冰冷的树木,神情有些怪异。 城下点着松明火把,成百上千的工匠挥舞着工具,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从上午开始,已经干了近一天,可工匠们只是累得受不了才去休息一会儿。 高邦佐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工钱给得高,更是为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在辛苦劳累。 花,赏,城要破了,仓库里的东西留着还有啥用,不是付之一炬,便是便宜了建奴。 这般紧张的忙碌和布置,谁都知道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挺过去就是海阔天空,撑不过去便是满城的血火屠戮。 迎面走来了熊廷弼和几个亲兵,高邦佐赶忙上前见礼。 “高知府辛苦了。”熊廷弼还礼,开口说道:“木料有些短缺,还得麻烦高知府带上衙役,招一批百姓,将校场的木栅全部砍下运来。” 高邦佐连忙点头答应,说道:“下官应该做的,何来辛苦二字。” 看着高邦佐离去,熊廷弼继续沿城巡视,在一段平台搭得很多的城墙处遇到了马乘飞等人。 “见过经略大人。”马乘飞拱手一礼,便指着平台和城墙说道:“某觉得可在城墙也立杆张幕,抵挡建奴弓箭射击。还有这上下移动,也不甚方便。” 熊廷弼点头赞同,说道:“马百户言之有理,本经略这便派人再行加固。” 马乘飞笑了笑,说道:“大人在辽东呆的时间长,看这天气,不知几时能化冻?” 熊廷弼胸有成竹,说道:“至少还要月余,足够拖到建奴撤退。” “那就好,那就好。”马乘飞轻出了一口气,眯起眼睛望着城外的后金营寨,“建奴亦在连夜打造器械,再度来攻时恐怕要从早至晚,厮杀经日了。” 熊廷弼捋着胡须,颌首道:“恶战在所难免,只要本城兵民一心,众志成城,本经略对守住城池,还是有信心的。” 马乘飞转头看了看城中各处的灯火,嘿然一笑,拱手道:“某也极有信心。那某就不耽误经略大人巡察了,告辞。” “马百户请便。”熊廷弼微笑点头。 看马乘飞走远,还听到低声的抱怨,“烧刀子是喝不成了,别的酒,没劲哪!” 熊廷弼转过头,脸色严峻起来,对参议邢慎言沉声说道:“从城中百姓中征召精壮,扩充义勇。库中的绸缎布匹,尽可作为赏资,务必要再增三万义勇,以助守城。” “卑职遵命。”邢慎言躬身领命,带着数人下城布置。 熊廷弼又对佥事韩初命吩咐道:“从先前义勇中挑选强悍者,补充军队,越多越好。” “卑职明白。”佥事韩初命拱手接令,转身而去。 熊廷弼吐出一口长气,白雾腾起,又在脸前迅速消散。 胜负在此一举,只要挫败后金军的猛攻,其黯然撤退便是可以肯定的。 就凭建奴的家底,长期围困做不到,攻打城池又伤亡惨重,何去何从,相信老奴会做出明智而又无奈的选择。 他伸手拍了拍城垛上的佛朗机炮,厚重冰冷的感觉仿佛给他又增添了气力,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 第八十九章 朝堂惯例,罢官良招儿 俺是皇帝耶,一周双休,不过分? 朱由校从王良妃那里回到乾清宫,看着书案上的几撂奏疏,不禁轻抚额头,还是停不下来呀! “念!”无力地挥了下手,朱由校斜倚在椅中,心情不是很好。 刘若愚已经把奏疏分类,指着其中几份请示道:“陛下,这是弹劾兵部尚书张鹤鸣的。” 朱由校抿起嘴角,感到了几分快意,说道:“都有谁呀,把名字报一下,内容就不用念了。” 明制,朝官一经言官弹劾,不论虚实,即须先上疏辞官,弹劾不当,再由皇帝慰留。 因此,言官得以任意弹劾,以遂其私,朝官也结纳言官,以攻击对手。 兵部尚书张鹤鸣倒是恋栈权位,但有人弹劾,还不是一个两个,他也得走这个程序,正好遂了朱由校的心思。 刘若愚翻看着禀报道:“给事中刘弘化、惠世扬、周朝瑞,御史江秉谦、何荐可、谢文锦,还有辞官归乡的原吏部尚书周嘉谟。” “都是什么罪名啊!”朱由校的手指轻快地叩击着椅子扶手,声音愈发清朗起来。 刘若愚正拿着周嘉谟的驰疏,便展开说道:“周嘉谟弹劾张鹤鸣主战误国罪。”停顿了一下,他又挨个奏疏进行禀报。 朱由校抬手制止了刘若愚的禀报,说道:“邸报明发,交内阁廷议。” 刘若愚应了一声,全部照办,心中明白,圣上如此处置,根本不给张鹤鸣脸面。张鹤鸣若知机求去,或许还能脱罪致仕。否则…… 有王化贞这个吹牛大王,拿下张鹤鸣不在话下,就等着有人弹劾呢!要是没人,朕就自己找。 而首辅叶向高,是王化贞的座师,在“经抚不和”中也倾向王化贞,也有失察之过。 按照当时的朝堂惯例,叶向高也是要上疏请罪并请求解职的,朱由校顺水推舟,就又能打发走一个。 挺好,这样挺好。不兴大狱,不罗织罪名,咱就实打实的来。跟文官集团斗,要耍阴谋诡计,那都是欺负你们。 朱由校心中盘算着,怎么把赵南星也拿下,让内阁多腾出几个位置。 “万岁,给事中傅櫆劾赵南星‘紊旧制,植私人’……” 耶,正想招儿呢,天上掉下个粘豆包。 朱由校精神一振,也不听刘若愚念完,便摆手道:“明发邸报,交内阁廷议。” 刘若愚暗自咧了下嘴,皇上这般布置,等于是又赶走了一个。 没错,这就是当时的政治传统,或者叫朝堂惯例。 官员一旦被人弹劾,通常的做法有两种:一是上疏自辩,二是乞休请辞。 如果一开始,皇帝就倾向于被劾官员,往往会留中不发,也就是把弹劾的奏疏压下;要是连篇弹劾压不住,皇帝也会在官员乞休请辞时,慰勉挽留。 而朱由校把弹劾奏疏明发邸报,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倾向,好象是付之公论,可也会让人猜测皇上没有回护赵南星之意。 接下来,估计会有更多的人跟风弹劾,谁让赵南星得罪太多的人呢! 在万历二十一年,赵南星任吏部考功司郎中,第一次参与京察时,便放出狠话:“内察之典,六年一举,君子疾邪,小人报怨,皆于此时。” 什么意思,很简单。“咱东林党有权了,六年一次啊,真不容易。抓紧了,别错过,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往死里整哈。” 意思是这个意思,可读书人得整得文雅点,明明是排斥异己,可还挂着君子小人的名头。 什么君子小人,什么去邪用正,说得冠冕堂皇,就是党同伐异。 不管你能力如何,不管你政绩好坏,专以阵营论正邪。 这种对人不对事的京察,也亏赵南星还腆不知耻地标榜“事有益于国家,即所当为。人有合于道义,即所当与。本无可避之嫌。” 那次京察也被视为是东林党崛起的标志,从此以后朝廷党争再无宁日。 现在,三十年过去了,又到了报怨报仇的时候了。赵南星还执掌吏部,岂不是要更变本加厉的区分君子和小人? 邹元标被劾求去,标志着围绕京察的争斗已经开始。赵南星成为众矢之的,毫不意外。 历史上,赵南星等东林党人便通过天启三年的京察,把与他们对抗的、意见相左的,甚至是东林党中的一部分温和派,都清除殆尽,大有独霸朝政之势。 然后就简单了,被排挤打击的官员站在了一条战线,投向了魏大爷,形成了被称为“阉党”的政治集团。 但朱由校没有时间等,尽管等到文官集团分裂,收拾起来更轻松,也不会让他背上骂名。 昏君怎么了,死后你刨我坟哪?俺是唯物主义者,烧成灰都不在乎,怕个球! 这个傅什么,朱由校想认识一下雪中送炭的这位官员,看了一眼奏疏就皱了眉。 魁就魁,你加个木字旁是几个意思?要不是刘若愚刚才念了,老子都特么不认识。差评! 朱由校放下奏疏,也没好意思问刘若愚,这个木头魁是个啥意思。 刘若愚则继续把奏疏一一念给皇帝听,当读到户部尚书李宗延的奏疏时,朱由校的脸色甚是难看。 迁徙辽人入关安置,养兵发饷……财政有缺口,李宗延请朱由校拔发内帑。 倒不是心疼钱,嗯,也是真的挺肉痛。朱由校思虑再三,决定再拔内帑救急。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呀,自己省了又省,又能支撑几时? “宣魏忠贤入宫觐见。”朱由校算了下时间,狠下心来,殿试之前搞个大动作,先弄点钱花花,也震慑一下朝中众臣。 刘若愚又拿起一份奏疏,朱由校歪在椅中,甚是无聊。 “天津督饷侍郎出缺,内阁廷议由户部左侍郎郑三俊出任。” 朱由校想了想,摇头道:“此议不妥,天津巡抚毕自严有经济之能,着进毕自严右都御史、户部左侍郎,并兼领督饷侍郎。”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又接着口述道:“南京库藏空虚,诸省额解钱粮亦呈萧条之势,着户部左侍郎郑三俊转任南京户部尚书,前去清理整顿。” 第九十五章 熊蛮子在此? “擂鼓,张旗!”熊廷弼深知气势的重要,断然下达了命令。 在激昂的战鼓声中,经略大旗在城门楼上高高竖起,并且缓缓摆动,挨个指向各个防守的城墙段。 经略大旗猎猎飘扬,每指到一个防守汛地的时候,便会有旗帜随之竖起摆动,向总指挥官致意。 而本部旗帜挥舞摆动时,士兵们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举起武器高呼呐喊。热烈的声音具有令人振奋的感染力,似乎不如此便无法显示自己的斗志和勇气。 呐喊声此起彼伏,沿着城墙蔓延,城内的士兵也耐不住,随声高呼。最后,连义勇也加入进来,形成了一片铺天盖地的昂扬之气。 赵猛子涨红着脸,一下一下地将长枪举过头顶,身边是同样激动兴奋的战友。也只有身在其中,才会理解在这狂热的气氛中,谁也无法保持冷静。 经略大旗终于停止摆动,战鼓声也随之停息,但余音袅袅,令人热血难消。 熊廷弼捋须微笑,士气如此,建奴又有何惧? 向城墙逼近的后金军,被这突然爆起的旗帜招展、喊声如雷所惊,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气势为之一夺。 “擂鼓,鸣号。”老奴气得差点要催马去抽前面的军官,尽管他也十分震惊,但屎都到屁股门了,还能憋回去不成? 在有些气极败坏的鼓声和号角声中,后金军推进的速度快了起来。 老奴眼睛瞪得溜圆,眨也不眨地盯着城上飘扬的经略大旗,震惊之后便是惊疑不定。 熊蛮子在城内?!还是虚张声势,用一杆大旗想吓退本汗? 但现在,到底是何情况已经不重要了。准备许久的攻城已是箭在弦上,万万退缩不得。 就算熊蛮子在城里又怎样,本汗要攻破城池,砍下他的脑袋。不,本汗要活捉他,将他千刀万剐。 想到这里,老奴在马上挺直了身子,眼睛微眯,射出凶光。 “经略大旗耶,原来熊蛮子偷偷摸摸地躲在城里。”莽古尔泰凑近了皇太极,压低声音,“我就说王化贞是个软蛋草包,哪里守城的本事?” 皇太极微皱眉头,低声告诫道:“莫要胡说。这可能是虚张声势,给城中守军壮胆的。” 莽古尔泰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心里却在嘀咕:除了熊蛮子,谁能那么坏?扳着指头去数,在辽东辽西也找不出别人! 轰!城头上迸射出一团火光,一门将军炮率先发出怒吼,宣告惨烈的攻防战正式展开。 …………… 大海平稳、安谧,懒洋洋的,让人产生幻觉,这是在湖泊中悠闲行船吗? 赵胖子扒着船舷,望着远方与天空浑成一体的海面,露出嘿嘿的傻笑。 张军能抱着枪,窝在船舷下,微皱眉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张宗宝坐在旁边,摆弄着几个不知在哪捡的贝壳,颜色挺鲜艳,样子也挺好看的。 “嘿呀!”张军能突然一拍大腿,发出的声音挺大,吓了赵胖子一跳,张宗宝也愕然地转过目光。 “想起来了,我可想起来了。”张军能一副恍然大明白的样子。 抬头看了看面露迷惑惊诧的难兄难弟,他开口说道:“那个老瞅咱们眼眶子发青的瘦猴,你们知道他是谁?” 赵胖子摇着大脑袋,张宗宝也撇嘴,“谁他娘的知道,以前也没见过。” “我见过一次。”张军能眨巴着眼睛说道:“半年前的事情了,就是打个照面,印象不太深。” 赵胖子赶忙问道:“谁呀,横得跟螃蟹似的?” 张军能抿了抿嘴角,故弄停顿卖关子,缓缓说道:“听说过镇城西徐大侠没?在京城的少爷圈子里,也算是有一号的。” “他?!”张宗宝瞪大眼睛,显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赵辉祖挠了挠胖脸,说道:“魏国公家的三小子徐弘玉,那个混球儿。” 张军能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没错,就是那个号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锄暴安良,打了不少公子少爷的混球儿。” 说起这个徐弘玉,也是个奇葩另类。出自魏国公府,其祖上乃是开国第一功臣徐达,家世比赵胖子等人还要显赫。 建文帝时,朱棣发动靖难,徐家因此而发生了分歧。承袭魏国公的徐辉祖支持建文帝,徐达的幼子徐增寿则坚决支持姐夫朱棣。 等到朱棣渡过长江,兵临南京城下。建文帝震怒之下将徐增寿斩杀,并从此下落不明。 朱棣即位后,下令追封徐增寿为定国公,禄二千五百石,赐予丹书铁券,由徐增寿之子徐景昌继承。 而魏国公徐辉祖却独守父祠,不去迎接奉迎朱棣。朱棣气恼之下将徐辉祖“削爵幽之私第”,后又将其下狱,徐辉祖不屈而死。 为了弟弟的事情,徐辉祖的姐姐,也就是朱棣的妻子徐皇后十分为难,但她一直到临终前都不敢为弟弟求情,不久也积郁逝去。 过了几年,朱棣对亡妻思念不已,再加上自己的岳父是开国第一功臣,又下诏命徐辉祖的长子徐钦承袭魏国公的爵位,恢复俸禄。 至此,徐达家族同时出现两位国公。 到朱棣迁都北京后,定国公系随之北上,魏国公系留守南京,子孙分居两京。 徐弘玉不是长子,虽然没承袭魏国公爵禄,那也是个标准的二世祖,吃喝不用愁,完全可以做一个标准的纨绔。 可他的脑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估计跟他看的书、听的故事有关,竟立志要成为一位世上闻名、载入史书的大侠。 好,当侠客应该是很多人,特别是年轻人的理想,或者说是心理寄托。 豪情万丈、行走江湖,惩强扶弱、锄暴安良,一剑在手就能扬眉吐气,豪气干云,这是一种情怀,想想都让人激动呢! 所以,徐弘玉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并为之奋斗不止的“纨绔”,是一个看其他纨绔不顺眼,经常挥拳攘臂痛殴纨绔的“纨绔”。 从南京离家数年,徐弘玉是访名师拜高友,四处学艺。也别说,还真练得不一般,也是下了苦功。别看瘦,寻常汉子,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第一百零二章 西书七千部 这些个鬼佬在当时可算是稀有动物,特别是在北方,难怪张裕儿瞅得新奇。 其中一个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科隆的鬼佬可不简单,历经明清两朝,相当地出名。汉名叫汤若望,天主教传教士。 另一个叫金尼阁的家伙,虽然不太出名,但在朱由校看来,却更有用,更富有传奇色彩。 作为第一位来华的法籍耶稣会士,金尼阁在万历三十八年,即利马窦逝世后六个多月抵澳门真正开始了在中国的传教生涯。 万历四十一年,金尼阁返回罗马晋见教皇,向教廷请准以中文举行弥撒,行其他圣事,以及诵念“日课”。 同时,金尼阁还有两个任务,一是请求耶稣会总会增派人手,二是采购图书仪器,要在北京建立一个图书馆。 当时,教皇保罗五世向中国耶稣会赠送了五百多册图书。 其余部分,则由金尼阁和同伴邓玉函精心挑拣,从意大利、法国、德国、比利时、西班牙、葡萄牙等国收集而来。 而且,金尼阁获得教皇诏谕,允许中国教士用本国文字举行宗教仪式,准许当地人士任神职,并可用中文翻译《圣经》。 在欧洲期间,金尼阁两次进行环欧旅行大宣传。他常常身着儒服出现于公众场合,向西方人介绍中国文化。 万历四十六年,金尼阁率领二十余名新招募的传教士搭船离开里斯本,再次踏上来华旅途。次年七月抵达澳门。 在艰苦的旅途中,有七名传教士染病死亡,包括金尼阁的弟弟。同船来华的邓玉函、罗雅谷、汤若望、傅泛际等人,也都有很深的学术造诣。 金尼阁第二次来华带来了大量外文书籍,这不仅因为他个人的热爱,以及遵循利玛窦开创的学术传教之路。 还因为金尼阁在返回西欧前,接受了在华传教会让其在欧洲广泛募集图书,从而在北京等地建立教会图书馆的任务。 当听到金尼阁说他漫游意大利、法国、德国、比利时、西班牙、葡萄牙等国,搜集了七千余本图书,且全是精装,无一重复时,朱由校的眼睛都放出光来。 “这些图书价值一万金币。”徐光启在旁进行了补充。 “金尼阁还有一个庞大的翻译计划,叫‘西书七千部’,已经联络了艾儒略、杨廷筠、李之藻、王徵、李天经等人共同翻译出版。” “good,verygood!”少年皇帝突然冒出的外语让众人都大吃一惊,但见朱由校已经激动地从御椅中站起,在御阶上来回走动,“人手太少,要多招,要尽快地翻译,所需资金,朕如数拔付。” 金尼阁相当惊讶,可也非常惊喜,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尊贵睿智的陛下,您说的竟是非常纯正的伦敦音。” 到了十五世纪,由于元音的大改变,英语更进一步进化成所谓的近代英语。 而在这之前,也就是十四世纪快要结束的时候,乔叟完成了《坎特伯雷的传说》,以伦敦方言为代表的英语终于开始出现。 在此期间英语逐渐向高层发展,1399年继承王位的亨利四世,则是第一个以英语为母语的英国国王。 哦,偶的英语没白学呀,原来这么纯正,已经超过多数英国佬,赶上伦敦那个小地方的方言啦! 朱由校心中得意,摆了摆手,说道:“金教士过奖了,咱们还是说说这个‘西书七千部’的翻译计划!有目录嘛,朕觉得可以先挑些重要的书。” 金尼阁赶忙拿出一个册子,说道:“目录不全,是我在海上航行时,和邓玉函共同翻译罗列。” 朱由校接过宫人转呈过来的目录,一目十行地看着。即便不全,可也有将近两千本。 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朱由校边看边开口说道:“刘若愚记录。” 等到刘若愚回应,并提笔铺纸准备好,朱由校的声音在殿内响了起来,“《远望说》、《奇器图说》、《矿冶全书》、《天体运行论》、《人体的构造》……” 历史上,随着金尼阁在崇祯元年逝世,“西书七千部”介绍给中国知识界的计划也流产。 除了李之藻和王徵等人零星翻译了其中一些着作,大部分书籍蒙上岁月的尘埃,无声地流失。 1938年,北平天主教堂整理藏书楼时发现了“七千部”中残余的数百部,其中有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和开普勒的《哥白尼天文学概要》等重要科学典籍。 深知科技发展的重要性,深知开眼看世界的必要性,朱由校自然不会让这个宏大的计划失败。 哪怕花再多的钱,也要做成这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 而金尼阁此举,在史书上被称为“比之玄奘求经西竺,盖不多让”。 朱由校更是认为,这比唐僧带回来的那些阿弥陀佛经书重要一百倍,有用一千倍。 学习、借鉴,这一点都不丢人,天朝上国的面子,远没有强大起来更重要。 嗯,咱也别说大明已经落后之类的丧气话,那要被喷“崇洋媚外”的;咱说继续让大明帝国保持国际领先,这听起来就舒服多了? 其实,如果朱由校看过《天工开物》上关于火药爆炸原理的描述,不仅会目瞪口呆,大赞老祖宗的古老智慧,更会对翻译西书更加迫切。 “……硝性至阴,硫性至阳,阴阳两神物相遇于无隙可容之中。其出也,人物膺之,魂散惊而魄齑粉。硫为纯阳,硝为纯阴,两情逼合,成声成变,此乾坤幻出神物也。” 我勒个擦!不就是燃烧产出气体在密闭空间膨胀爆发吗,老祖宗咋弄得这么博大精深,这么深奥玄幻呢! 还两情逼合,阴阳幻化,这是硝和硫在乱搞生娃儿的节奏啊!脑洞太大,还有些辣眼睛,不可描述。 在科学理论上,至少在自然常识和科技知识的普及教育上,大明真的已经落后了很多。 勿庸讳言,此时的大航海时代已经拉开序幕,大明必须要迎头赶上,再立潮头。 第一百零三章 利玛窦规矩 当中国的主流书籍是四书五经,大半读书人都在奉为经典,并将再持续数百年时。 西方已经用各种仪器在鼓捣物理化学实验,把科学原理记载于书; 当永历在云南做着偏安的美梦时,苹果已经砸了牛顿的脑袋瓜子;马德堡市长正挥着马鞭抽打马匹,跟两个半球在叫劲。 好,这一切都将在我们英明神武、上知五百年、下晓五百载,还想再活五百年的少年皇帝手中结束。 金尼阁、汤若望等人互相交换目光,露出惊奇讶异的神色。 少年皇帝口述的,基本上都是自然科学方面的书籍,十分的准确。 象介绍伽利略望远镜的光学着作《远镜说》,德国矿冶学家撰写的开采、冶金技术的巨着《矿冶全书》,甚至是涉及解剖学的《人体的构造》等等。 徐光启也是非常的震惊,他只知道少年皇帝对西学很感兴趣,让他找一些老外,给予他们晋见的权利,并指名汤若望。 可他却没想到,少年皇帝对西人的东西竟如此熟悉,或者说是对科技相当的了解。 难道是打木匠得到的灵感,或是说偷偷学习西人的技艺,为了打好木匠? 徐光启摇了摇头,把这不靠谱的念头甩开。 朱由校的声音停了下来,还有些意犹未尽,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暂时就这么多,尽快翻译刊印。在北京建图书馆朕也准了,现在就可赐房屋,至于——” 停顿着,沉吟着,在众人忐忑又期待的目光中,少年皇帝终于作了决定。 “汝等可在北京长居,并暂依‘利玛窦规矩’传教。以后嘛,规矩是否增减修改,地域是否扩大,还要看具体的社会反应,以及耶稣会对吾大明的贡献和帮助。” 所谓的“利玛窦规矩”,就是经过妥协改变的,顺应中国人特点的基督教传教策略和方式。 大概包括这么几点:近儒排佛,传教士蓄须留发,身着中国士人服饰,对中国传统的习俗保持宽容的态度,中国的教徒可以继续传统的祭天、祭祖、敬孔; 用中国文字举行宗教仪式,准许当地人士任神职,并可用中文翻译《圣经》; 还有以“天主”称呼天主教的“神”,承认中国传统的“天”和“上帝、老天”本质上与天主教所说的“唯一真神”没有分别…… 没错,“上帝”是中国儒家经典《诗经》、《尚书》、《礼记》及二十四史中至上神的概念,是中国自古就有的词语。 在古代亦指主宰万物的天神,以及古代的帝王。比如“荡荡上帝,下民之辟”和“此上帝所秘,先师传之也”。 也就是说,利玛窦偷换了概念,使得天主教更容易得到中国人的认可。 众人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吸取历史教训,按“利玛窦规矩”传教已经是他们的共识,并没有什么抵触。 历史上,在利玛窦去世后,一些狂热的传教士认为利玛窦过于迁就中国人,发展教徒速度太慢,遂采取了激进的传教方式。 正因为他们排斥儒家思想,严禁中国教民祭天、祭祖、拜孔子,激起了社会人士的反感与怀疑,被偏爱佛教的南京礼部侍郎沈灌借机利用,酿成了“南京教案”。 这次打击对天主教在中国的传播是沉重的,传教士们被驱逐、囚禁,甚至被杀害,在中国内地几乎无立足之地。 教训是深刻的,金尼阁和汤若望等人怎会重蹈覆辙? 所以,这些传教士们一踏上中国土地,第一个要做的工作便是精心研习中国语言文化,甚至以掌握北京官话为目标。 然后,他们脱下僧袍,换上儒服,潜心研究中国经史和伦理,寻找东西方文化的融合点。 同时,他们还注重与朝野名流的交往,希望赢得中国文人士大夫的好感和信任,这也是利玛窦开创的“合儒超儒”的传教策略。 金尼阁拱手道:“尊贵的陛下,除了翻译书籍外,不知还需要提供什么样的帮助,才能令您满意。” “首先是建枪炮厂。”朱由校伸手指了指汤若望,“便由汤教士负责督造,如何?” 汤若望躬身施礼道:“能为陛下效劳,荣幸之至。” 朱由校笑着点了点头,随手拿起望远镜,说道:“还有这个望远镜和诸位带来的器皿仪器,朕需要很多,可从海外购进又费时太久。这样,买和造同时进行,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 停顿了一下,少年皇帝补充道:“如果能从海外招募来各行业的工匠技师,或者是学者老师,一律待遇优厚,你们也将得到奖赏。” 不管是拿来主义,还是引进学习,抑或是直接购买,朱由校准备全部用上,以最短的时间开启大明的近代科学研究。 科技才是生产力,科技能兴邦振国,朱由校笃信于此。 金尼阁用力点头,说道:“如陛下所愿,我们愿竭尽全力,完成您的任务。” 少年皇帝说的这些,并不难办,也用不着他们专门跑回欧洲,只要托回国的商船采购招募即可。 至于在中国就地制造,枪炮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个透明玻璃有些困难,但也不是不能克服,大不了等招募来的工匠和镜师到了再造。 “徐卿。”朱由校转向徐光启交代道:“金教士等人就交由你安置,他们亦可写奏疏题本,由你转呈。办公场所,所需资金,朕会马上安排,你们尽快开始工作就好。” “还有,徐卿与利玛窦合译的《几何原本》和《测量法义》已经开始刊印,很快就会面市。”少年皇帝笑得露出了两排白牙。 “从全国范围内招收适龄孤儿的工作也已经开始,先从京师扩展到顺天府。科学院的教学,也要尽快准备好啦!” 《几何原本》和《测量法义》太重要了,且不说在制造和勘测上的大用,就是炮兵的瞄准测距也离不了。 平抛,斜抛……切,斜抛公式也太特么难了,都还给老师啦! 第一百零五章 黯然撤退 天色有些阴沉,象极了老奴现在的心情。 每每看到远方那巍峨的城池,老奴的心中便感到阵阵刺痛。 试攻广宁,攻打右屯卫,猛攻广宁城,后金军已死了三千四百多,伤者七千多,加起来超过一万。 这还只是目前的统计,因为那七千多伤员,凭当时的医治水平,至少还要死去一两千。 这已经是老奴起兵以来的最大损失,不能不让他心痛不已。 尽管从整个战事来看,光沙岭惨败,明军就已伤亡数万,守城之战的损失也不会小,但战争的胜负不是这么算的。 在老奴看来,没有抢掠到金银财宝、粮草物资,就是没有达到出战的目的,也意味着战事的失败。 尽管非常非常地不甘心,老奴也明白要撤兵了。 首先,军队携带的粮草已快耗尽。本来就打着大车小辆可劲儿往家搬的心思,带的口粮自然不会太多; 其次,后方连续送来急报,金州已失,明军在复州海面虚晃一枪后,又突然航海北上,登陆连云岛,欲围攻盖州; 而盖州守军已经抽调了一部分,前往复州集中,欲解金州之围。城中兵不满千,恐怕在数万明军围攻下,一日都坚持不了。 盖州若失,复州便又被孤立,明军南下围攻,复州又面临着和金州一样的结局。 辽南四卫已失其二,很快就将失其三,老奴如何还能安心地继续呆在广宁城下? 最后一点,则是在猛攻广宁城失利后,包括老奴在内,后金军都对攻城产生了恐惧感。 这几天,后金军一边休息调整,一边再次打造器械,看似还要攻城。但弥漫在后金官兵中间的颓丧和忧虑,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根据老奴和部下的分析和商议,认为城中至少还应有一万至两万守军。再加上征召的精壮百姓,凑到万,也大有可能。 而且,经过攻防作战,城内守军应该是士气大振,作战经验大涨,不是刚刚缩入城中面临大敌时那般惶恐害怕。 这样分析下来,后金军想要攻下城池,最少也要再伤亡个万把人,才有可能破城。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几大贝勒和将领们几乎都丧失了攻城的决心。老奴嘴上不说,心里也彻底丧失了战意。 因为,这样的伤亡数字,绝对是后金军所不能承受的,他们还没有这个资本。 而阿敏的部队被从右屯卫召回,并星夜驰援盖州,也就意味着老奴终于要黯然撤兵了。 “父汗,伤员已经全部装车启程,我军也做好了开拔的准备。”大贝勒代善走进大帐,恭谨地禀报。 老奴摆了摆手,依旧坐在那里发呆。 代善无奈,躬身退了出去。 时间不大,皇太极走了进来,也不说话,静静地坐在下面。 好半晌,老奴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明军的行动为何如此迅速,倒象是预知我军行动,提前布置一般。”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说道:“孩儿也有此疑惑。按照开战前的计划和估算,明军的行动至少快了十天有余,出乎意料。” 老奴皱着眉头,说道:“最主要的还是明廷的反应速度,走兵部,拟奏,廷议,少说也要三四天时间才会有定论?” 对于明廷的办事效率,以及朝堂上扯皮推诿的党争,建奴们知道得很清楚。 别以为建奴真的是一群野人,他们谋划起来相当地周密细致,用谍也很厉害,京城里的消息都能很快获悉。 所以,此次广宁之战的结果,才让老奴才大惑不解,皇太极也认为出乎意料。 如果逆向推算的话,天津、登镇,以及毛岛主的东江残兵,至少在沙岭惨败后便开始行动,才会有目前的局面。 而从当时的信息传递速度来看,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提前布置,并对战局的预判有着惊人的准确。 再从广宁的反应速度来分析,也很令人震惊。 就好象提前知道西平堡必陷,增援的部队必败,才能如此绝决地尽弃堡寨,尽迁百姓,集中兵力龟缩广宁城和右屯卫城。 神仙嘛?能掐会算到这个程度,差不多可以这样称呼了? 可既然能预判得如此准确,西平堡围点打援,沙岭野战惨败,难道不是能够预防,并提前化解的吗? 还有广宁城和右屯卫城平空多出的大量火炮,守军突然增强的战力,这些都处处透着诡异,令人百思不解。 想不通啊,想不通! 老奴再次用力摇头,直觉得脑袋发胀,依然是没有头绪。 “父汗。”皇太极站起躬身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为此介怀。想来,明人那边定然有了我们不知道的改变,详加刺探后,找到对策,再战而胜之,亦是不难。” 老奴抬头看着八儿子,好半晌才用力点头,霍然起身,朗声道:“想当年明军数十万大军来攻,本王亦不为惧。今日小挫,岂能丧某心志?” 从十三副遗甲起兵,抚顺、鞍山、萨尔浒、辽阳、沈阳…… 老奴确实未尝一败,即便是广宁城未攻下,整个广宁之战的双方伤亡比,依然是后金占优。 当然,战略目的没有达到,这肯定会心有不甘。只是形势至此,再纠结又有何用? 吸取经验教训,以力再战;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明人还总有这样的好运?老奴收拾心情,披挂佩刀,昂然出了大帐。 仗败人不颓,灰溜溜的狼狈样给谁看? 号角呜咽,金鼓齐鸣,后金军收拾营帐,分队撤退,倒也井然有序,全无败退的狼狈。 …………… 第一百零六章 午门示赃 广宁战事不知胜败,京城中却都在盯着李三才案的进展。 而李三才案子还在继续发酵,这回是反对派发动了。 御史徐兆魁率先上疏,弹劾李三才“大奸似忠、大诈似直”;接着御史刘国缙、乔应甲,给事中王绍徽、徐绍吉、周永春、姚宗文等,也上奏列罪弹劾。 本来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的东林党官员,又被激起了火气,给事中胡忻、曹于汴,御史史学迁、史记事、马孟祯、王基洪等人,再上疏为李三才申说救助。 而皇帝的态度依旧不明,反倒是《大明论坛》又出了号外,实在是辩论的奏疏太多,一期已经刊载不下。 但皇帝置李三才案不闻不问,对其他政务却没有懈怠。 首辅叶向高上疏以病请辞,皇帝立刻允准,加封少师兼太子太师,赏赐黄金百两,彩帛四件,表里大红坐蟒一件,派遣行人护送回乡。 礼部主事兼右通政刘宗周上疏请辞,皇帝依然效率极高,批复允准,赏银加衔,并赐亲手所书“不能作济世名臣,何妨作弘道名儒”。 这幅手书明白地表明了皇帝对刘宗周的评价和定位,你搞学术哲学牛逼,写的书内容复杂晦涩,朕虽然看不懂,可很服气。 但你做官不行,干实事更不行,回家教书普及教育去! 就在官员们为李三才案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给事中王志道上疏弹劾高攀龙,指摘其数月前所上《恭陈圣明务学之要疏》中指责帝王不孝的言辞为大不敬。 高攀龙上疏请罪,帝不理;高攀龙遂上疏求去,帝许,赏银加衔,准乘驿车返乡。 令人眼花缭乱的请辞、允准,闪瞎了人们的眼睛。谁也没想到少年皇帝竟是如此不客气,什么首辅,什么重臣,一请即准,丝毫不加慰留。 除了叶向高这个和稀泥的首辅外,刘宗周和高攀龙可都是东林大佬。 再加上之前致仕的邹元标,朝堂上东林党的重量级人物一下子就去了三个,不得不让人产生别样的猜想。 难道说皇帝不念当初护从之功,要对东林党下手了?抑或是皇帝在党争中有所倾向,要扶持五党联盟? 离殿试还有四天时间,在各人各官纷乱的猜想中,在几近白热化的辩论中,一切都尘埃落地了。 房门被猛然推开,贡士傅冠气喘吁吁地冲进屋,对有些愕然的黄道周挥着手中报纸,叫道:“李三才案审结了,贪赃之罪坐实,家产总计四百五十三万……” “多,多少?”黄道周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嘴张得老大,能塞进去俩包子。 傅冠喘了两口粗气,也是脸露震惊,重复道:“四百五十三万哪,刚看到时某还以为眼花。走,咱们快去看看。” 黄道周还未从震惊中醒来,又被弄得一头雾水,傻傻地问道:“去看什么?” “午门示赃啊!”傅冠再次挥了挥报纸,大声说道:“圣上震怒,将抄没的银两财帛珠宝细软摆在午门之外,除命百官必须前去观赃外,京城中有功名者亦可前去观看。” 黄道周被拉扯着出门,嘴里还紧着叫道:“傅兄莫急,莫急嘛,那报纸先让某过目观瞧后再去不迟嘛!” “回来再读,某也未及细阅呢!”傅冠把报纸叠了几下,收入怀中。 来到街上,便见已有不少读书人模样的行步匆匆,前去的方向都是午门。 所谓的有功名,并不是随身带着文凭,而是从身上的服饰上来分辨。 当时的老百姓还很自觉,朝廷有规定,自然大多遵守。有些富人倒是在充门面,可也没人细加追究,可毕竟不是多数。 “卢兄,刘兄。”走在路上,傅冠看到了相熟的贡士,便扬手招呼。 卢象升和刘理顺正结伴而行,听见招呼便停下脚步,与傅冠、黄道周拱手见礼,寒喧几句便一起去往午门。 午门是紫禁城的正门,其五凤楼形制由紫微城应天门演变而来,始建于明朝永乐十八年。 沿袭了北魏洛阳阊阖门和唐代洛阳紫微城应天门的形制基础,午门的平面呈“凹”字形,居中向阳,位当子午,故名午门。 午门的东西北三面城台相连,环抱一个方形广场。北面门楼重檐黄瓦庑殿顶,东西城台上各有庑房十三间,从门楼两侧向南排开,形如雁翅,也称雁翅楼。 从整个形制上看,午门如三峦环抱,五峰突起,气势雄伟,皇家威严尽显无遗。 在明代,皇帝通常是在午门外广场杖打犯有过失的大臣,也就是廷杖。遇有重大战争,大军凯旋,则要在午门举行向皇帝敬献战俘的“献俘礼”。 至于什么推出午门斩首,那是评书里胡编乱造的事情,除了打文官屁股,这里根本不会沾染上污血。 要在平时,午门作为紫禁城的正门,哪里会准许一般人前来。但今天,赶来的人们络绎不绝,如同赶集一般的热闹。 午门的广场上已是兵丁林立,围成了一个三面合拢的空心形状。一共是两排,相距十米左右,对面而立,形成了一个通道。 人形通道的一侧,摆放着箱笼器物,全是抄没的李三才的赃物。 一箱箱的金子、银子、珠宝、细软、绸缎等物,沿着兵丁围成的通道,排出去老长。 前来观看的人们在兵丁的指引下,从通道左侧进入,走上一圈,看完贪渎的赃物,从右侧出来,不准逗留,便可回去了。 一箱钱财已经让人目炫神迷,何况是几十、上百箱。当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效果绝对没有这么好。 当人们行走在这财富的通道内,在黄白耀眼中目不暇接时,心中生出巨大的震撼和感慨难以言表,都是低声议论,啧舌不止。 “如此巨贪,饶那些官员还为其上疏申辩,真是不知所谓。” “还要引此等贪官入阁,那些官员都瞎了不成?” “顾东林还贻书叶向高,赞其廉洁、正直,为李三才极力辩护呢!” “伪君子,蒙蔽了多少人。” ……………… 第一百零七章 耶,被发现了呢 刘理顺冷笑不止,说道:“党庇循私,不外如是。哪管什么真贪假贪,本党便援引力推,这下颜面扫地矣!” “大奸似忠,沽直卖名,恰如其分啊!”卢象升感慨道:“以犯颜直谏得士林盛誉,以为民请命而得百姓称赞,背后却是这般贪渎。” 刘理顺说道:“可见不能看其表面,听他嘴上说什么,而要看他干了什么。道貌岸然,说的便是李三才这等人。” 听着议论,说着评价,几个边走边看。一抬头,箱笼已是没有,也已经走出了大兵围拢的通道。 前方却是立了一排的告示牌,有不少人在围着观看,议论纷纷。 几人走过去一看,第一张告示牌上列着李三才的房产、地产、商铺,以及估计的价格。 房产光京城中就有数处,还有商铺,以及在各地的数万亩良田。 众人咂舌摇头,感觉却并没有看见真金白银那般惊讶震撼。 到了第二张告示牌,几人仔细一看,却是大明近两年的财政收入统计。 平均来说,明朝当时每年的财政收入差不多在三百至四百万两白银。 但这不是总收入,没算纳粮的赋税。如果折算成白银的话,每年的总收入约为两千万两上下。 当然,这些不必列得特别详细。朱由校的目的就是让民众们知道,李三才贪渎的数目有多么触目惊心,相当于国家一年的财政收入啊! 有了比较,效果出奇的好。人们原来对四百多万的认知是很多非常多,等看到国家财政收收入,则是瞪大眼睛,万分震惊。 “此等巨贪,不杀不足以正国法。” “国家一年的财政收入啊,养兵赈灾恤民,能干多少大事好事,竟被此獠贪渎,该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贪婪无耻,丧心病狂!” 卢象升等人也不免切齿,痛骂着来到下面的告示牌前。 “哈哈,对如此欺世盗名之徒,还义正言辞为之申辩,可笑之至!”刘理顺笑出声来,指点着贴满力挺李三才奏疏的告示板。 卢象升也甚鄙视,说道:“挥霍有大略,用此语为其申辩,尚知廉耻否?” 傅冠叹惜摇头,伸手指点着一文章说道:“东林先生误矣,竟认此巨贪清廉正直,儒者风范可与孔圣相比。” “我呸,顾宪之在野之身,竟腆颜向首辅和高官贻书,妄图左右朝廷官员任命,恬不知耻。”旁边一个不认识的贡士愤愤地骂着,还用力往地上啐了一口。 傅冠张了张嘴,又苦笑着摇摇头,实在是不好为顾宪成辩驳。确实做得过了,授人口实,声望大跌已是难以挽回。 有了李三才贪渎的实证,再来看为他申辩的奏疏,就觉得分外可笑。一个个言辞凿凿,正义凛然,现在却成了人们眼中的傻逼。 正在此时,突然一阵骚动,耳旁便响起了“万岁,万岁”的声音。 众人注目观瞧,便看见比较接近午门的参观者纷纷跪倒,高呼“万岁!” “万岁在午门上?!”卢象升眼尖,抬头看见了午门正中门楼上的几个身影,立时激动得难以自已。 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叩头,口呼“万岁”,连兵士也手扶兵器,单膝跪拜。 耶!离得近了哈,被发现了呢!估计是身旁这些金盔银甲的羽林近卫太过显眼了。 少年皇帝收起望远镜,本来就是想偷偷看看自己的布置到底效果如何,没想到却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朱由校微笑着点了点头,感觉真好。君临天下,臣民亿兆,虽然现在这个程度差了不少。 沉吟了一下,少年皇帝轻启金口,说道:“朕只是闲来一观,午门下勿分军民,皆可仰首观觇,不为罪也!” “万岁口谕:下面勿分军民,皆可仰首观觇,不为罪也!”王体乾大声复述了一遍。 皇帝身侧的羽林禁卫大声重复着,午门下的禁卫接着呼喝,声音响亮,传遍了午门广场。 “万岁,万岁,万万岁!”激动兴奋敬畏的呼喝声从人们的口中喊出,即便是胆大的,却也不敢真的抬头猛看。 看着下面跪倒一片的人们,朱由校抿了抿嘴角,稍显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让他们继续参观,朕回宫。”说着,转身离去。 待到皇帝下了城楼,羽林禁卫才大声通知依旧跪伏于地的军民人等。 过了半晌,人们才纷纷站起,再望向城楼,却是人影全无,只有几个羽林禁卫在来回巡视。 傅冠等人也起身,激动的心情还久久不动平息,随着人流离开午门广场。 “我看见万岁了,看得可清楚啦!”带着几分炫耀兴奋的话语在旁边响起。 “是我最先看见的。”有人显然要争抢这个风头,言之凿凿地说道:“万岁身旁还有个抱着白兔的仙女呢!” “真的假的,不是你瞎编的?” “当然是真的,我可以对老天起誓。” 傅冠等人相视而笑,也深为今天能睹龙颜而兴奋不已。 如果白娘娘听到这议论,估计会瞪圆异瞳,发出抗议:兔子?你全家都是兔子。眼瞎吗,拿长着大耳朵的蠢笨东西羞辱本娘娘,看我不挠你。 …………… 人要脸,树要皮。 李三才的贪赃实物展示会,以及公告的申辩奏疏,可以说是狠狠地打了一批自诩正义的文官的脸。 不仅打脸,还广而告之,让民众们都知道,一下子就把营造多年的好风评给毁了。 东林党损失的可不是一个大金主,而是营造多年的名声。名声这个东西,在古代可是很重要,很多腐儒把它看得比生命都珍贵。 这一点都不夸张,且看明末清初时的很多“以身殉名”者,便知道所谓的“正”和“名”在他们心中是何等崇高。 没错,朱由校用“以身殉名”而不是“以身殉国”来作定义。 比如刘宗周,在浙江各地开始起兵反清时,他却决定绝食自尽。 在绝食中还淡然地表示:“吾日来静坐小庵,胸中浑无一事,浩然与天地同流。盖本来无一事,凡有事,皆人欲也。” 大厦将倾,黎民涂炭,他却说“原无一事”,岂不怪哉? 第一百零八章 小人物大贡献 当然,刘宗周作为死节忠臣,留名青史,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但与张煌言等屡败屡起、百折不挠、殒身不恤的英烈比,却是差得很远。 而“以身殉名”和“以身殉国”的区分和比较,朱由校更愿意用刘宗周和张煌言来作代表人物。 也正如朱由校所料,第二天,请辞奏疏便铺满了桌案,主要是那些为李三才申辩站台的文官,还有兵部尚书张鹤鸣这个臭不要脸的。 午门示赃啊,奏疏全贴啊,皇帝这么打脸,很多自诩清高的文官都受不了。 受不了才好呢,请辞是给你们点脸,不请辞还要罢你们的官呢! 朱由校都懒得看里面的文字,让刘若愚整理名单,扫了一遍便来了个批量允准。 别说就这些人,再滚蛋个几批,朝堂反倒更清静,国家也能照常运转。 切,还真有不要脸的,想给你们点体面都不要,就莫怪朕不客气了。 看到还有为李三才申辩的官员没递辞呈,朱由校鄙视之余,也不会手下留情。 “拟旨,东阁大学士孙承宗接任兵部尚书。” “拟旨,登莱巡抚陶朗先卸职进京,接任吏部尚书。” “准户部尚书李宗延告老还乡,加少保,赏金赐服,着行人相送。” “升户部左侍郎李起元任户部尚书。” “拟旨,袁世振请辞奏疏朕不准,着继续留任,加户部侍郎衔,赐斗牛服。” “拟旨,兵部职方司主事鹿善继加按察使,任粤闽盐法道,疏理粤闽盐政。” “拟旨,肇庆府推官邓士亮擢升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 “下旨褒奖东厂提督魏忠贤,加恩三等。” 朱由校感觉自己处理朝政、安排官员,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这都赖于他常看奏疏,常看官员的履历,才能从中发现能吏人才。 比如这个袁世振,只是个四品官,却提出了《盐法十议》,并推出了一种既简便又有长效的机制——“纲法”。 “纲法”实施后,成效显着。当年年底,就上缴户部盐税七十万两。神宗降敕嘉奖,给袁世振加一级并予留任。 自万历四十五年底至现在,袁世振在两淮疏理盐政四年,解救了盐政危机,商人称便,百姓受益,盐税增加。 一年差不多能上缴盐税百万,这还不是个能臣? 而且,朱由校感觉这个“纲法”好象在清朝还被使用。也就是说,这种盐制是被清代沿袭,影响达数百年之久。 于是,他仔细看过了袁世振的纲法,不禁拍案称奇。 这是了不起的创新,这是极为大胆的改革啊! 从西汉创立的民制、官收、官卖、商运、商销的就场专卖制,改为民制、商收、商运、商销的商专卖制,简直是一次划时代的历史变革。 至于有人弹劾,在朱由校看来就是红眼病爆发,有人觊觎“疏理两淮盐法道”这个肥差,要阴谋搞垮袁世振。 所以,朱由校不仅要褒奖袁世振,还要把纲法推广实施,更要把那些乱喷的混蛋革职除籍。 而肇庆府的推官邓士亮,可谓名不见经传,但他的贡献,朱由校认为能改变历史。 泰昌元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一艘“独角兽”号舰船,因遭遇台风在广东阳江海域沉没。 邓士亮听闻此船上有西洋火炮,便寻觅善水者捞探。其后,他捐俸雇募夫匠,设计车绞,用“曹冲称象”法捞取红夷大炮三十六门。 两广总督胡应台在天启元年将其中二十四门火炮运解至京,其余储存在肇庆府军器局中。 这些火炮,则成为明朝所获得的第一批红夷大炮。除留下十几门护翼京师外,其中十一门被运往辽东。 而运往辽东的这十一门火炮,在历史上被布置于宁远,并在宁远之战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别人对邓士亮捞取红夷炮不屑一顾,朱由校岂能无动于衷? 别的不说,光这三十六门红夷炮,就值多少银子?又能为他加快海军建设,增强辽东战力作出多大贡献? 而从捞炮的过程来看,邓士亮可不是读死书的呆子。官儿虽然不大,但却博学多才,足堪大用。 现在,兵部孙承宗,吏部陶朗先,户部李起元,工部徐光启,朱由校已经用自己信得过的人掌握了这几个关键部门,初步完成了组建自己班底的计划。 要改革,就要有能按照自己的意旨运转起来的官僚班子。一个人成不了事,就算是皇帝也不成。 当然,这还只是第一步,却已经可以让朱由校开始启动改革大计,尽管只是小步的。 历史上的王朝更替,多数会有两个主要的内因,那就是失去民心和政治腐败。 大明的问题很多,但如果解决了这主要的两个,辽东建奴不过是疥癣之疾,根本无法撼动庞大帝国。 政治腐败已经从抑制党争、惩治贪腐开始着手,失去民心也要开始进行了。 在朱由校看来,老百姓的要求真的不多,吃饱而已。而要吃饱,土地则是关键。 从当时大明的人口来看,土地数量显然已无法实现“耕者有其田”。更为致命的是,土地还集中在极少的数的豪绅地主手中。 朱由校不能添空变出土地,发展工商解决多余人口也不能在短期见效,更暂时无法对外扩张。 但掐住地主豪绅剥削的脖子,让数量更多的贫苦佃农喘上一口气,多吃上几顿饱饭,他自认还是能做到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严于律己,自躬自省。 既然清流老是盯着皇家,那就从民怨颇大的皇庄入手,自砍一刀,给他们做个榜样如何? 接下来再颁布诏令,从一府一地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推行,自己也有底气,对违法不遵者该抓抓该杀杀,也就别说什么不教而诛了。 朱由校拿出自己写好的章程,交给办事太监,吩咐拿去皇家印书局,刊登见报。 皇家啥都有,不仅能酿酒、腌咸菜、做酱醋,还有印书局,还能对外承揽业务。 第一百零九章 残民一条鞭? 最为贪财的万历帝,就让皇家印书局拼命揽业务,拼命做生意。 只要付钱,啥书都印。据说连闻香教造反的宣传材料,都是皇家印书局给印的。 人家给钱了嘛,这职业道德和商业信誉,这稀里糊涂的审查,也真是相当感人。 所以,朱由校所弄的《大明论坛》并不费事,甚至还小有赚头。 …………… 皇帝真勤快耶,皇帝是要疯吗?请辞就批,都不带隔宿的。 皇帝有些操切,这些辞官的可都是东林诸公、正人君子,偶尔打眼看错了人,小惩大诫也就是了。 皇帝真英明,该我们五党得势了,东林党都滚蛋才好呢! 李三才贪渎案引起的风潮和震动,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惋惜也有人拍手称快。 但皇帝的用人却耐人寻味,没用什么三党或五党的人,也不是翰林出身的,而是直接从地方督抚中擢升了陶朗先和李起元入阁,可谓是极为少见。 陶朗先无党,要是硬分的话,他与熊廷弼交好,勉强算得上楚党! 李起元是真的无党,且多数时间任外官,河南、陕西、南京都有他工作的足迹,少在京师朝堂。 孙承宗呢,同情东林,但力持中立;袁可立也是一样,虽重风骨,也以敢言直谏闻名,却反对党争。 至于袁世振和鹿善继,两个四品外官,精于专业,倒没什么好乱猜测的。 “朝堂上非东林即五党,无党或中立者甚少。圣上若想摒弃党争,怕是可用之人不多也!” “杨涟、左光斗、方震孺等难道不是东林,皆放外官重任。” “依在下看,圣上未必要尽弃东林,倒是颇欣赏清廉忠直的官员。” “有道理,有道理。圣上极恨贪渎,治罪李三才便是一例。” “圣上也极厌奸商,与李三才有牵连的通州商人,严治贿赂偷税之罪,个个被重罚,都哭天号地呢!” “无商不奸,重农轻商,方固国本。” 茶楼内,贡士谈论着,分析着。事关殿试,甚至会影响到日后在官场上的顺逆,都是甚为关心。 “刘兄。”文安之喝了口茶水,对刚刚放下报纸的刘理顺问道:“为何对圣上清退皇庄如此用心?” 刘理顺笑了笑,说道:“在下只觉得圣上这清退之法甚是深奥,不知若推之全国,会是何种效果?” 停顿了一下,刘理顺叹息着说道:“在河南,土地多集于富绅地主,无地或租地百姓甚苦矣!” 朱由校清退皇庄是借鉴了一些后世的办法,全部针对无地农户,且赋税采取分成制,可交实物,也可交银。 领地农户,赋税按“民得五分,入官五分”收取,五年后地归农户。乍看起来,官府真黑,赋税真重,竟是对半分啊。 但后面还有补充,这个赋税包括了丁银、力差、瑶役等等。也就是说,领地的农户只交这一半的收成就完事,别的乱七八糟的苛捐杂税全都不收了。 按照后世的考证,明朝的农业税并不算高,最高也不超过田地产出的十分之一,甚至有可能只是二十分之一或三十分之一。 但为何明朝末期农民生活得那么苦,直至为了口饭吃要揭竿而起呢? 原因很多,小冰河期灾害频繁是主要的,但人祸也不可忽略。 比如说这个丁银,就是人头税。你有地没地,收成好坏,都是跑不了的。家里人口越多,负担越重。 特别是农民,本来就收入不高,再一大家子人,负担可想而知;而富绅地主呢,那点丁税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的事情。 而且,丁银做为一项重要的财政收入,明朝朝廷却把它划拨给了地方官。 这个操作空间就很大了,地方官一是可以少报人口,直接贪污。再一个就是收受富人贿赂,使其丁差减少甚至免除,而转嫁到百姓身上。 再来说说这个张居正实行的一条鞭法中的实物折银,也就是把赋税全部改成货币收取。 从历史的进程看,这当然是具有进步意义的。但在实施过程中,却并未给农民带来方便和实惠,也没给国家增加收入。 举个例子:每到税收期限,农民为了交赋税,得把手里的粮食变成银钱! 而市场上的粮价基本上会应声而落,也就是银贵谷贱,总要农民多卖出很多粮食才能凑够。三个月后,粮价差不多又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这可不是粮食价格的正常波动,而是粮商官僚在联手捣鬼,合力压低价格。 但国家收到了如数的银钱,应该不吃亏? 实际上呢,假如政府拿着农民卖了一百石粮食才凑足的赋税,用于支出花销时,粮价多半已经回到正常水平,在市场上就只能买到六十石粮食。 就是这样,粮价的时间差异会造成农民负担加重,而政府收入也没有增加,甚至是减少的结果。真正从中获利的,只是商人和涉足其中的官僚。 当然,也不全是不好。粮食运输损耗大,远不如银子解送国库更方便。 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把一条鞭法骂为“残民一条鞭”,也就可以理解了。 而一条鞭法所带来的另一个影响久远的问题,就是火耗问题。因为要纳银交赋税,也就免不了碎银熔铸,难免有损耗。 于是,火耗就又成为地方聚敛的一个巧妙手段,也转嫁到百姓身上,成为了沉重的负担。 不可否认,张居正的改革是卓有成效的,一条鞭法也有其先进性。 但朱由校的改革却不会照搬照用,而要存精去芜,更加先进。当然,这只是迈出的一小步,具有很在的实验性和考察性。 首先,皇庄清退的政策中含有“摊丁入亩”的意味,就是把丁银算进总赋税里,从而把丁银收入纳进了中央财政; 其次,五年交赋税,田地归农户,又有“公地放领”的影子,增加自耕农数量。 当然,其中还有以当地五年收成的平均数定赋税,使胥吏逞奸减少了操作空间等等。 第一百一十章 大捷,大捷! 不过是皇庄清退,包含的内容可谓详细,也难怪刘理顺看后觉得深奥,也并不能理解其中全部的深意。 “圣上是花了心思的。”文安之甚是感慨地说道:“某看出其中有张江陵新政的影子,赋役合一。” 刘理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但还不是完全一样。比如这个可按实物征课,输送储存之费岂不增加?却是不如征银方便。” “这个——”文安之眨巴眨巴眼睛,不太确定地说道:“圣上必是已有所虑,能解决此问题。” 刘理顺看着文安之,不由得失笑,伸手点着文安之说道:“汝止,你这……” 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在茶楼外响了起来,还有听不太清楚的呼喝声,引得正在谈论的众人都疑惑地转了目光。 谁这么大胆,还敢在京城中纵马疾驰,不知道圣上怎么处置那几个勋贵家的纨绔的吗? “辽东——大捷?”文安之侧耳听着,不太确定地重复着。 刘理顺仔细分辨,蓦地目光一闪,起身便跑到窗前。 马蹄声由远而近,快得令人惊讶,呼喝声也清晰响亮地传入耳中。 “辽东大捷,杀敌过万!” “辽东大捷,杀敌过万!” 两匹快马上的骑士背着文书,高声呼喝着,如一股旋风般转眼便疾驰而去。 “辽东大捷!”刘理顺转过脸来,兴奋激动地脸都涨红了,“那就是广宁打胜了,打胜了呀!” “杀敌过万哪!”文安之用力点着头,笑得嘴都成瓢了,“自东虏反叛,此乃前所未有之大胜啊!” “打胜了,我大明大胜东虏。” “哈哈哈哈,数年来贼始一挫,乃知中国有人矣。” “当浮一大白,为吾大明贺。” “为吾大明贺,今晚痛饮,不醉不归。” 酒楼里立刻充满了欢声笑语,不管是贡士,还是百姓,都沉浸在兴奋和喜悦之中。 消息传播得很快,等到贡士们说笑着走出茶楼,前往酒店时。街巷中已经随处可见兴奋议论、喜色满脸的百姓。 这是发自内心最真挚的感情,平常还不觉得,可当听到国家打胜了,那种激动和兴奋便油然而生。 有国才有家,升斗小民忙着生活,不会把爱国天天挂在嘴上,或许在心里也没感觉到国家对自己的重要。 但听到一场场战败,却免不了丧气激愤;而骤闻大捷,便情不自禁地心胸畅快,直想高呼酣酒。 这,就是朴素得平常都没有发觉的爱国之情。 史载:广宁被围,举国汹汹,乃至闻报广宁捷音,京师士庶,空巷相庆…… “我靠,终于特么的打赢了。”少年皇帝听到外面王体乾乍乍呼呼的喊叫,一下子从御椅中跳了起来。 幸好殿内只有刘若愚和张裕儿,嗯,还有一只喵星人。 看了一眼爆粗口的皇帝,两人识趣地低下头。俺啥也没看见,俺啥也没听着。 “皇爷,辽东大捷呀!”王体乾跑进大殿,便举起捷报,笑得嘴都合不拢,换成小步直奔皇帝。 嗯,该让你这奴才练练街舞的膝盖滑行。 少年皇帝上前两步,从王体乾手中抢过捷报,打开阅看。 说实话,打开时,朱由校还有点忐忑,担心来个历史上的“宁远大捷”。广宁守住了,右屯卫却丢了。 “好!”粗略扫了一眼,朱由校彻底放下心来,发自心底地赞了一声,才坐回御椅,仔细读看。 后金军退兵后,熊廷弼还是很谨慎的,派出哨骑反复侦察,确认敌人不是诈退后,又派人去看右屯卫情况。 等全部情况探查清楚,熊廷弼才写了报捷奏疏,让人先至觉华岛,坐船至天津登岸,急报京师。 建奴死伤过万,一些尸体被抢走,广宁城和右屯卫共斩获首级两千四百七十三具。 水分不大,完全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也没说击伤建奴大头目,想着瞎蒙上一个短命鬼。 朱由校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多少天来的担忧顾虑焦躁都渲泄而出,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在全身激荡,得全力压着,才没有蹦跳而起来段骚舞。 “送信报捷的是何人?”朱由校沉声问道:“可是从广宁城一路而来?” “回皇爷,乃是督抚司的锦衣卫百户苟真怀呀!”王体乾笑着说道:“皇爷之前召见过的。” 真够坏呀,朱由校脸上浮起笑容,说道:“宣苟真怀晋见,朕要听他讲讲广宁战事的详细经过。” …………… 抚顺之战,后金大胜,连下东州、马根单、抚顺三城,俘获人畜三十余万; 萨尔浒惨败,明军丧师十数万; 开铁之战,总兵马林战死,后金掠回的人畜财物运了三日犹未尽; 天启元年,辽沈之战惨败,沈阳、辽阳及辽河以东大小七十余城失陷,明军损失惨重; 从万历四十六年老奴起兵叛明,到现在天启在位,几年的时间里,明军接连惨败,丧师失地。 越来越重的阴霾笼罩,每一次战败的消息传来,用简炼的古文描述就是“京师震怖”。 意气消沉,恐惧顿生,东虏似乎成了洪水猛兽,难以抵挡。 广宁之战牵动人心,明军困守两城,似乎又要重蹈惨败的覆辙。 转折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明军经过英勇奋战,挫败了后金的凶猛进攻,保住城池不失,还杀死杀伤敌人上万。 犹如暴雨之后蓦然出现的灿烂阳光,令人为之精神一振,阴霾一扫而空。 “号外,号外!广宁城血战建虏,建奴狼狈奔溃。” “号外,号外!守城勇士亲口讲述血战广宁……” 当京师中洛阳纸贵,刊载广宁战事经过的报纸被一抢而空时,几匹快骑高呼着“辽南大捷,光复金州,歼敌数千”在街道飞驰而过,再次点燃了民众的热情,欢畅热烈的气氛充斥了整个京师。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该改一改啦! 朱由校压抑着兴奋,保持着帝王的矜持和威严,扫过殿下的群臣,沉声道:“广宁以孤城固守,击退大虏,厥功可嘉。” 第一百一十一章 便殿召见 这不是早朝,而是少年皇帝从谏如流,恢复了便殿召见大臣的旧制。虽然对于朱由校来说,他已经干过不少次单独召见,但正式公布却在昨天。 便殿召见大臣,当面决定国家大事,亦可利用讲解经史的机会,让大臣们面对面商讨国策大事。 所以,殿内的大臣并不多。 有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孙承宗、户部尚书李起元、东阁大学士徐光启、内阁次辅韩爌等,比较特别的是,皇帝没有召都察院的言官。 韩爌乃是光宗时的托孤老臣,在朱由校登基时出力甚大,官拜东阁大学士,先后辅佐刘一燝、方从哲、叶向高执政。 在处理政事上,韩爌比较公允,与各党诸臣能够共处。特别是在东林党穷究红丸案时,处事持正,上疏天启帝,避免了兴大狱的一场党争。 其实,所谓的“红丸案”在朱由校看来,就是一场因为庸医导致的医疗事故,并没有什么复杂黑暗的内幕。 话说光宗朱常洛从小就不受待见,被郑贵妃生的福王压了几十年,好不容易等到老爹嗝屁,可谓是农奴翻身把歌唱,有点过于放飞自我了。 郑贵妃见庶子登基,唯恐他翻旧账,赶忙讨好,献上了八个美女。光宗一看,这是对俺施展的美人计呀,有阴谋,嗯,照单全收。 不是有那句话嘛,没有累死的牛,不对!是只有耕坏的田,也不对。反正是光宗跟小妹妹们在一起太快活了,透支了身体,感觉自己被掏空了。 这咋办哪,小妹妹们辣么漂亮,辣么浪,我好她也好啊!光宗就服了宫廷补药,啥效果,你们懂的。 结果,补大发了,光宗跟狂躁精神病似的,极度亢奋,狂笑不止,宫人赶忙请来御医崔文升诊治。 崔文升一看皇帝这状态,还以为是邪热内蕴,就下了一副泄火通便的猛药。 然后,光宗就不兴奋了,不蹦不跳不笑不闹了。可一夜腹泻几十次,马上就危在旦夕。 这火泄大发了,惹祸了呀!朝臣们吵成一团,崔文升百般辩解。 这时候有个自作聪明又想升官发财的家伙蹦出来了,就是鸿胪寺丞李可灼。他觉得既然泄大了,就再补回去呗,便献上了“红丸”。 红丸是雅称,其实就是古代的春药。光宗他爷爷嘉靖帝就没少炼制,祸害了不少小姑娘。 李可灼来到内阁,说有仙丹要进献给皇上。内阁首辅方从哲对于向皇上进药十分谨慎,没有答应。 遭到拒绝后,李可灼并不罢休,他进宫向太监送药,太监不敢自作主张,便向内阁报告说:“皇上病情加剧,鸿胪寺官员李可灼来思善门进药。” 内阁官员再次断然阻止,告诉太监:“他自称仙丹,就更不能信他。” 可这件事情太监告诉了光宗,光宗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便召见方从哲等大臣,说了托孤的话,又问起了李可灼献药的事情。 方从哲等人如实禀报,谁也不敢说这药该不该吃。 光宗求死心切,嗯,是希望奇迹出现,对李可灼的红丸寄予了厚望,便召李可灼进药,并让大臣们一起看着他服用,还高兴地摸着李可灼的狗头夸奖:“忠臣,忠臣啊。” 吃完红丸后,光宗感觉不错,内侍向大臣们传话:“圣体用大药后,暖润舒畅,思进饮膳。” 大臣们一听,都挺高兴,领导身体康复,咱们就继续跟着领导干! 到了晚上,光宗觉得药劲儿好象过去了,就又吃了颗红丸。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五更时分,光宗病情突然恶化,气绝身亡。 把整个事件梳理之后,你觉得光宗之死是谁的责任? 要么是从献美女的郑贵妃开始,凡是有关连的,都脱离不了干系。要么就是崔文升误诊,李可灼献药幸进的问题。 而东林党借此发难,逼走首辅方从哲,目的本就不纯,完全是出于党争的目的。 韩爌能在关系到皇帝之死这件大事上公正对待,品性和勇气,还是值得称赞的。 托孤重臣方从哲、刘一燝和韩爌,现在只剩下了一个。 朱由校不想留下苛薄寡恩的名声,又赞赏他的处事持正,为人低调,不党不群,便在叶向高致仕后,顺位升为首辅。 换句话说,此次便殿召见,基本上都是朱由校比较信任的官员,能够比较敞开地说话。 唯一让朱由校觉得遗憾的是,他能比较推心置腹委以重任的这些官员,年纪都很大了。 韩爌五十六,孙承宗五十九,徐光启六十,李起元六十三,正从登州赶来的新任吏部尚书陶朗先还年轻些,四十三。 要想干部年轻化,还得等上几年啊!朱由校看着这些老臣,也不由得发出慨叹。 首辅韩爌躬身奏道:“全赖陛下英明,委全权与熊廷弼,方才于累卵之势中挽救广宁。而熊廷弼首挫凶锋,足为封疆吐气,振中国之威。” 兵部尚书孙承宗躬身奏道:“熊廷弼据守孤城,决死拼杀,大败东虏,应重重加赏。” 李起元和徐光启也附议赞赏。 此时举国大喜,齐吹熊廷弼,把其包装成名将军神,以此提高军心士气、振奋百姓民心倒也算是共识。 “内阁拟旨褒奖,待正式的请功奏章递上,朕便出内帑犒赏有功将士。”朱由校笑着点了点头,戴高乐嘛,高帽子一戴,谁都高兴。 户部没钱啦,朱由校则刚劫完富,就准备把大部分银子用在辽东的战局调整和东江开镇上。 “李卿。”朱由校转向李起元,温言道:“所奏财政赋税改革十三条,朕已细阅,并有小改。现予卿旨意,即刻召开九卿十三科道会议,尽快落实施行!” 李起元的改革十三条,在朱由校看来,应该叫裱糊十三条。并未有过于激进的措施,但也正因如此,更容易推行实施,并收到效果。 而朱由校虽不十分满意,可也知道操切会坏事。一个积弊甚深的国家,宛如百病缠身的病人,用药太猛反倒适得其反。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结党排诬”都滚蛋 就比如漕运,穿越者谁不知道被海运取代是大势所趋。但除了愣头青,谁敢断然废掉? 关系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的吃饭问题,没有比较妥善的安置办法,你不怕弄出场民乱来? 裁撤驿站都逼出了个李自成,漕运可是比驿站所涉及的问题更大,人员更多。 当然,朱由校也不是事事都温吞水。他现在的精力主要放在两件大事上,一个是练兵,另一个则是吏治。 没有强兵,就不能抵御外侮,不能安心改革;没有好的吏治,什么政策措施也不能切实推行。 至于财政,李起元这样的改革固然不比大刀阔斧般痛快,也不能根本解决问题,但却能尽快见效,增长的幅度不会太大,可也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 先给朕一年时间,练出几旅新军,稳定地封锁控制住建奴,再把吏治整顿得清明些,皇权再稳固些…… 看着李起元躬身领旨,朱由校暗暗地下了决心。 韩爌犹豫着,终于还是躬身奏道:“陛下,在‘经抚不和’及“李三才贪渎案’的争论之中,确有言官涉党争之嫌,合该申斥。但若罢黜太多,恐有堵塞言路之物议。” 借着“李三才贪渎案”,朱由校干翻了一批官员,以东林党居多。但他并不想罢手,广宁战事终了,也是时候处置一批言官了。 在“经抚不和”的争议中,姚宗文、刘国缙等喷子表现抢眼,也给了朱由校看清这帮家伙嘴脸的机会。 这是一批拉帮结派、相互声援的喷子,以三党成员为主,有御史徐兆魁、乔应甲、刘国缙、郑继芳等,还有给事中王绍徽、姚宗文、徐绍吉、周永春等人,声势颇大,很多大臣都畏惧三分,尽量回避他们。 尽管韩爌也不喜欢这群家伙,但一次罢黜这么多言官,前所未有,恐引起朝堂震动,民间物议。 而且,皇帝赤膊上阵,直接打压贬谪官员,有自毁名声之嫌。好象,也只有朱八八不管那套,不在乎文人的臭笔杆子。 但朱由校心意已决,开口说道:“言官有监察百官之责,却借此结党攻讦,以逞私欲、报私怨,要之何用?难道只有一个李三才贪渎,可却从未闻言官举报弹劾其他,尸位素餐之辈,岂容窃据朝堂?” 见韩爌面有难堪之色,朱由校放缓了口气,说道:“韩卿,朕自御极以来日夕冰兢,惟恐失坠。却每见科道各官屡次纷嚣,肆行狂噪,全无为国为民。”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沉声定了基调,“党争误国,逞意妄言,可以休矣!上谕明发,公之于世。” 徐光启挑了挑眉毛,深以为然,又微垂下头,琢磨着皇帝交给他的木头枪如何变成杀敌利器,以及过几天在城外安排葡萄牙人演示火炮的事情。 孙承宗则在想着明天的殿试,还有皇帝特意嘱咐的武进士武举人觐见的事情。 李起元微皱眉头,很着急地想看看自己的建议哪里被皇帝修改了,以及怎么尽快捋顺户部的工作,充实国家财政。 见旁人都不说话,韩爌心中暗叹,躬身领旨退下。 对于言官,官员们是又恨又怕,多数都没好印象。 因为弹劾太坑人了,可能是捕风捉影,也可能是言官看你眼眶子发青,在家一拍屁股的胡编乱造。 但对于被弹劾者,事关清誉和名声,却必须从动机、过程、证据、证人等方面,以严丝合缝的证据链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比如说某个言官弹劾你在上朝时放了个屁,是闷屁,没听见响儿,可闻着味儿了。 那你就得赶紧申辩,俺没放,俺早上刚上完厕所,没屁;要不你问问那谁,上朝时他站在俺后面。 要不就是真有人放屁,可绝不是俺,俺站的这个方位呀,以及这个风向啊…… 言官一张嘴,你化身柯南都够呛,烦都烦死了。有的实在没法申辩,干脆就辞职不干了。 可对于朱由校来说,一个结党排诬的帽子扣下去,干脆利索地扫光。 就你们这帮光耍嘴皮子、口活儿好的言官清流,朕要对付你们,都懒得用什么阴谋诡计,那简直是侮辱智商。 朱由校微抿起嘴角,起身结束了此次便殿召见。 ……………… “上谕吏部都察院:朕自御极以来日夕冰兢,惟恐失坠。每见科道各官屡次纷嚣,全无为国为民,肆行狂噪,嚣讼弗已,却未见恢复奇谋。” “其中是非公论难泯,自奴酋发难以来,徵兵转饷,军民涂炭已极,皆因偏见党论,致使经抚不和,故有沙岭之败,广宁被围。朕深痛恨。” “新进后辈,遽司耳目,全无秉公,专行报复。逞意妄言,淆乱国政。今后科道各官俱要虚心尽职,共襄国事。再有结党排诬者,朕遵祖制决不姑息。” 明发于邸报和刊载于《大明论坛》的上谕,以及对姚宗文、刘国缙等言官的罢职除籍,再次震动了京师。 一次惩处如此多的言官,并且如此之重,多少年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好象只有大礼仪之争时,被处置的官员才超过这个数量。 而且,这次惩处的言官中,有很多还是弹劾过李三才,并在贪渎案爆发后,与保李派唇枪舌剑辩论过的。 等仔细看过上谕,众人才明白皇帝的真实意思。 不管是东林党,还是什么浙、齐、楚等五党,皇帝一概没有偏向,更不准备重用某党。而且,对于结党攻讦,皇帝是深恶痛绝,绝不姑息。 当然,皇帝也不是要针对某个党进行打击,忠心国事,尽职尽责的,朝廷都照常任用。 左光斗、方震孺算是东林中坚,分别是陕西和河南巡抚,一方封疆大吏;杨涟也改任山西巡抚,整顿京营的工作由原兵部右侍郎李邦华接手。 熊廷弼是楚党,陶朗先也沾点边儿,一个刚被褒赏,经略再兼巡抚,一个以吏部尚书之职入阁; 袁可立、孙承宗在思想上是倾向东林,皇帝依然尊之为师,一个入阁,一个封疆大吏。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请倡先小试海运》疏 “不论何党,唯才是举。” “虚心尽职,共襄国事。” 经过分析研究,很多人都得出了这个结论。读过书的,连这点都分析不出来,那不成智障了? 借“李三才贪渎案”来个左钩拳,打得东林党请辞一片; 再借大捷之利,熊廷弼声名大张之时,翻“经抚不和”的旧账,以结党排诬之名,又是一记右摆拳,将三党喉舌干倒一群。 左一拳,右一脚,两波骚操作,朝中势力好象又平衡了耶! 皇帝虽年幼,所用的手段也不算如何隐蔽狡滑。但正大光明之下,却无人能挡,达到了目的。 “党争乱吠,已是习惯,哪会顾及国事因此败坏。利令智昏,亦忘了大明朝的祖制,结党重罪也!” 这一期报纸也是号外,好象就是要赶在殿试前,给新晋贡士们上一堂课。 有所变化的则是多了一个专栏,叫编者按,相当于对所刊载文章的解读。 “殿试之题定然是辽东战事或党争误国。” 贡士们几乎都得出了这个判断,都开始闭门作文,搅尽脑汁要在明天夺个头彩。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不是所有读书人所要达到的目的吗!若不是这个理想,跑京师来干啥? 至于什么这个党,那个派,就算是以前倾向或同情,也犯不着为他们争辩,白费了寒窗苦读的辛苦不是。 别说是几百还未做官的贡士,就算是朝中百官集体谏诤,朕也不怕。 朱由校坐在御椅内,嘴角微抿,带着淡淡的笑意,听着下面魏大爷的汇报。 嘉靖帝时的大礼仪之争如何,两百多位朝廷大臣在左顺门跪请皇帝改变旨意,撼门大哭,声震阙庭。 然后呢,嘉靖帝将五品以下官员一百三十四人下狱拷讯,四品以上官员八十六人停职待罪。 接着,嘉靖帝将四品以上官员停俸,五品以下官员当廷杖责,打死十六人。为时三年的“大礼仪”之争遂告结束,官员们都闭上了臭嘴。 简单而粗暴,但很管用。而你越跟他讲道理,反倒是越蹬鼻子上脸。 “奴婢叩谢皇爷恩典,皇爷所指,奴婢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魏大爷感激涕零的样子,朱由校相信是真的。 魏大爷办差很卖力,抄没李三才的家产是全程监督,唯恐第一个差使就办砸了。 当然,朱由校也不只是给他加恩三等,还有城内的一处宅子,以及四个小太监作杂役。 要让马儿跑,就得多吃草。这一点,朱由校还是懂的。 “去过城外的养老院了?”朱由校缓缓说道:“知道朕为什么这么做嘛?” 魏大爷抬起头,答道:“皇爷仁厚,让奴婢们老有所养,乃是天大的恩德。” 朱由校哼了一声,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回答,继续说道:“朕还要给官员们加俸禄,都吵吵着钱少不够花,觉得贪点也有情可原。这回加了俸禄,再贪可就莫怪朕严惩不贷了。” 哦,魏大爷眨巴着眼睛,明白了,赶忙叩下头去,“奴婢晓得了。皇爷如此恩德,谁敢再受贿贪腐,那就是丧良心,奴婢替皇爷收拾他们。” 虽然没多少文化,却是个聪明人。 朱由校抬了抬手,说道:“起来,别跪那儿碍眼了。” 魏大爷立刻知道自己答得合皇爷心思,爬起身,谄笑着躬身而立。 京师重地,朱由校在练成新军前,还不准备对勋贵们动手。 但宫中硕鼠,以及外派的矿监税使,朱由校准备收拾一批。反正也是要撤回的,他们在外面捞够了,还跑得了? 可这个活儿,朱由校不准备交给魏大爷。他有别的差使安排,要让魏大爷出趟远差。 而向魏大爷问话,就是告诉他,好好干,朕不亏待你,还让你老有所养、能得善终;要是胡整,那就是辜恩,杀你不留手。 “朕跟你交代的事情都记清楚了?”朱由校轻轻叩击着椅子扶手,沉吟着说道:“宗藩制度要改,朕已有了腹案,总要完善才可施行。但国家这个样子,不缓解一下,也是万万不成。” “奴婢省得。”魏大爷用力点头,说道:“权贵侵占,自有朝廷官员处置;宗藩嘛,皇爷就交给奴婢,一定办得妥当。” 朱由校眯了下眼睛,冷声道:“告诉他们,朕在京城修了新的宗人府,谁想来住着看看四方天,就尽管胡作非为。” “奴婢一定把皇爷的话带给他们。”魏大爷没敢象皇爷那般冷笑,但眼神却表明了他不会心慈手软。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情况随时奏报,外面的风土人情、百姓疾苦,朕都想知道。” 魏大爷躬身领旨,在皇爷的挥手示意下,退了出去。 朱由校待魏大爷离开,伸手拿过一本奏书,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自开始接受民间利国建议后,朱由校并没有发现什么人才。当然,时日尚短,基本上也只有京师里的生员知道这个事情。 但这个奏书却引起了朱由校的注意,深为自己的决定而感到骄傲和庆幸。 国子监的学生沈廷扬,今年会试没有取中,按理说就得继续熬着。 可高考没考好,不代表人家没有见识,没有本事,这篇《请倡先小试海运》的奏书,就让朱由校刮目相看。 奏书建议恢复元代朱清所开创的海上漕运,并有较详细的思路,光这个创意和胆气,就非常值得称赞。 创意先不说,为什么会扯到胆气呢,这就要从明朝漕运和海运的激辩说起了。 相较于漕运的诸多弊端,几百年前的元代实施的海运已显现出它的优越性。这一点,也有明朝官员看得出来,并提出建议。 元代实行海运,由太仓的刘家港出发,前往天津,顺风时“旬日可到”,效率较高。 而明朝建国后,由于太祖下令“片板不许下海”,海运一时荒废。 永乐皇帝定都北京,重新开海道,但在正统十三年会通河疏浚后,又彻底废除,只留遮洋总一处海运泊所,也只是象征意义。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垢军团?别闹 隆庆、万历年间任漕运总督的王宗沐,在隆庆五年时,与时任山东巡抚的梁梦龙开始提倡海运。 这时,离永乐十三年停止海运,已经过去一百五十余年了,技术性的困难显而易见,比如不熟悉海道,也缺乏熟练的水手。 朝廷允准后,王宗沐等人力持谨慎,先进行短途试运。 隆庆六年六月,王宗沐上疏报告:“十二万石漕粮,已于某日离淮,次天津抵湾,粒米无失。” 试运成功,可以说是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可事实却并不象人们想的那样能逐渐扩大海运。 当年十月,南京户科给事中张焕上疏,弹劾王宗沐渎职瞒报,说是听闻海运沉没了八条船,船上人员及三千多石米一并漂溺。 对于这起弹劾,王宗沐作了详细申辩,但结果却是悬而不决。户部的意见是海道还要开,但运量不增,依旧是十二万石。 官方既没有对海运作结论,也没有对弹劾是真是假进行核实。而置之不理的结果,其实就是反对海运派的胜利。 到第二年再次海运,反对派的乌鸦嘴竟然应验了。海船到即墨时,遇风沉没七艘,牺牲军丁十五人,损失粮若干。 不管王宗沐如何从技术上分析事故原因,反对派群起而攻,本来可以尝试成功的海运,因此夭折。 归纳起来,反对派的理由主要是儒家的那套理论,仁政,爱民。 他们列举史书所载的海运的伤亡数字,进而把海运定性为元代的暴政产物,是残民害民的苛政。 当然,由于当时的技术所限,船只的大小、坚固和耐风浪性,以及对海上气候的变化不能有效地掌握,海道线路的情况也不够熟悉。海船翻覆,水手丧命,海道初期运输的艰险是不能回避的事实。 风浪、大雾、暗礁,还有海盗的袭击,这确实都是要解决的问题。但从大势所趋,以及高效与备急来说,海运都是必须要去尝试的。 而且,朱由校认为实际上的困难并不比想象中的更大。 远洋商运已经蓬勃展开,往硫球、倭国、吕宋去都不算远途,甚至是前往欧洲、非洲、美洲,都已经变成现实,何况是国内的近海航运呢? 那就从辽东粮饷的海运开始,走出废漕运、兴海途的第一步! 朱由校放下奏书,决定简拔这个沈廷扬。嗯,崇明(上海)人,和徐保罗是同乡,都是目光比较开阔的。 千金买马骨,朱由校当然知道树立个榜样是多么重要。同时,他也坚定了自己的选才办法,高手在民间,乡野有遗贤啊! 奏书拿在手中,朱由校一下一下在拍在左手掌心,琢磨着如何提拔沈廷扬,并并始海运的试验,便看见王体乾蹭了进来。 看王体乾的神情动作,朱由校知道这家伙有事儿,扬了扬下巴,说道:“可是又有大臣的奏疏?” 王体乾吭哧了两声,跪倒双手高举,说道:“皇爷,是奴婢有本奏。” 朱由校眨了眨眼睛,伸手示意小黄门把王公公的奏疏拿过来,翻开阅看。 重拾内操?!这不应该是历史上魏大爷的活儿嘛,怎么你来干上了? 朱由校疑惑地看了王体乾一眼,脑海里却突然蹦出“无垢军团”这几个字来。 无垢军团可是很猛的,什么灰虫子、白虫子,给个盾发杆枪就能打仗。 要不组建一批好好练练,送到辽东跟建奴打一打?可看这帮公公,也不象是能打的样子啊? 要说太监成军,也不算是新鲜事儿,比如净军,就是由阉人组成的。 但号称为军队,净军的主要职责是布列于皇宫和皇陵,承担日常洒扫、司香、司更等贱职;或为诸陵看护,常伴冢中枯骨。 也就是说,净军干的是仆役的活儿,根本不是为了打仗。 算了,别整这不靠谱的扯淡玩艺儿了。盔甲兵器啥的,还是紧着前线将士们用! 朱由校记得历史上的崇祯也搞过净军,有好几万呢,全是最好的装备,丰厚的兵饷。 然后,这些公公军成天尖着嗓子呼喝训练,看起来还真象那么回事。可等李自成来了,这些公公们一窝蜂全特么跑了。 唉,没蛋的,就是不行啊!朱由校也不是针对谁,但对公公们的战斗力,还是看得很清楚明白的。 “王伴忠心可嘉。” 朱由校知道魏大爷得了赏封,王体乾有点眼红,是来表忠心的。 编练净军是为了保卫皇宫,护卫皇家嘛,不答应也别寒了这狗奴才的心不是。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说道:“但练兵习武,非宫人所长,还是从长议论!” 王体乾有些失望,但却不敢争辩,叩头领旨。 朱由校看着王体乾,沉声道:“宫中花销靡费,王伴查得如何了?” 王体乾赶忙答道:“据奴婢派人秘密查探,内宫监掌印王朝辅,御用监掌印李朝庆,皆有贪渎之嫌,私财极丰。” 朱由校垂下眼睑,淡淡地说道:“既已查清,那还等什么?” “奴婢这就去办。”王体乾精神一振,施礼后退了出去。 内宫监负责管理皇宫中一应日常生活所需,还负责皇宫中的宫殿维护开发整修等,油水很足。 御用监则是管理和收集采办皇族专用奢侈品的机构,同样是个操作空间很大的肥缺。 而且,王朝辅和李朝庆都是较早投靠魏忠贤的。王体乾对这两个机构,或是对这两个人下手,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但朱由校要的是结果,既是贪渎,就没放过的道理。况且,处置太监可比文官要简单多了,一句话的事儿。 唉,可怜见的,贪个金山银山,最后也是一场空,咋就看不开呢? 朱由校轻轻摇头,想起了刘瑾、严嵩、和绅等人。为朕辛苦为朕忙,何苦来哉? ………………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赵胖子的转变 天空伸出蔚蓝柔软的翅膀环抱着岛屿,海浪冲击着沙滩,好象在轻拍抚摸。 “听说这仗暂时算是打完了,应该能放咱们回家?”踩着松软的沙滩,赵胖子退了一步,以免潮水湿了靴子。 张宗宝手里拿着个贝壳,一下下抛起接住,然后突然用力甩臂,将贝壳抛向远处。 看着那溅起的微不可见的水花,张宗宝嘿嘿笑着,说道:“估计差不多,圣上也不是要弄死咱们,也没指望咱们真的能战阵冲杀。” 张军能双手环在胸前,望着远方起伏的海浪,很是深沉地点了点头,说道:“某感觉再锻炼锻炼,成为大将也不是不可能。” 赵胖子撇了撇嘴,说道:“得了,在船上那熊样儿,连我都不如。” 张军能横了赵胖子一眼,说道:“晕船算个甚事儿,现在某不是强多了?” “强多了,肯定强多了。”张宗宝点头附和道:“在船上都能站着吹风了,某甚是钦佩。” 不远处,几个百姓沿岸走来,背筐挎篮,捡拾着海滩上的牡蛎、虾、螺等物,偶尔还会有搁浅的小鱼。 随着清脆的笑声,两个姑娘左跳右蹦,堵截着一只逃跑的螃蟹,终于将它生擒活捉。 耶?!赵胖子看着眼熟,迎着走了过去。 “哈,你也在这个岛上啊!”赵胖子认清楚了,抬手打着招呼,却忘了人家的名字。 叫英子的姑娘眨巴着大眼睛,也认出了这个胖兵爷,笑着点头道:“是你啊,我们全家都搬到岛上了,有半个多月了呢!” 赵胖子算了下时间,嗯,差不多,开口问道:“那以后也不走了,就在这岛上安家啦?” “应该是!”英子把背筐调整了一下,说道:“谁知道官军啥时能把建奴灭了,把辽东夺回来呢?” 赵胖子挠了挠大脑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道:“在岛上咋生活呢,能种地?” 英子说道:“地也有一些,还要学会驾船打渔,再有官府的救济,应该是饿不死的?” 说着,姑娘侧身让胖子看背筐,笑道:“看,我都学会拾海捡海鲜了。” 广鹿岛位于黄海北部长山群岛的西部,陆地面积三十多平方公里,是长山列岛中面积最大的一个岛屿。 尽管岛上土质肥沃,淡水资源充足。可一下子涌来上万辽人,那点土地是远远不够的。 “英子。”旁边一个姑娘指着一小片礁石,“去那看看哪,说不定有牡蛎呢!” 英子匆匆施了一礼,便和同伴儿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时间不大,英子又跑了回来,把一个从礁石上敲下来的牡蛎递给赵胖子,笑道:“军爷,你吃一个,可鲜了。” 赵胖子犹豫了一下,看着姑娘冻得通红、绽着裂口的手,还是接了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掏银子。 “不要你的钱哦!”英子笑得欢快,转身跑开了。 赵胖子苦笑一下,捧起牡蛎吃进了嘴里,本来是新鲜清甜的味道,却吃出了几分苦涩。 “嘿,赵爷,啥时勾搭上的?”张宗宝走过来,嘻笑着把手搭在胖子的背上,冲着远处的背影挑了挑眉毛,“身段不错,和英粉楼的姑娘有一比呢!” 赵胖子猛地甩开好友的手臂,狠狠地瞪了张宗宝一眼,抬脚就走,边走还大声地骂道:“滚你娘…的,以后离老子远点,什么玩艺儿?” 张宗宝被骂懵逼了,傻傻地望着胖子走远,冲着张望过来的张军能无奈地摊开了双手。 海面上驶来了二十多艘大小船只,吸引了很多目光,也包括毛文龙和几个部将的。 广鹿岛原为登镇所占,辽南袭扰作战结束,沈有容便带兵返回登莱,将岛暂时让给了东江军。 对于登莱巡抚更替,帝师袁可立接任的消息,毛文龙是知道一些的。 尽管从各种迹象来看,朝廷对东江军有所看重。但他也不敢十分确定,更因为王化贞的倒台而心中不安。 算起来,王化贞是他的恩主,镇江大捷他报给王化贞,却没向经略熊廷弼汇报,这应该算是得罪了熊廷弼。 现在,王化贞入罪,熊廷弼既是经略,又兼巡抚,可以说是军政大权独揽,要收拾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希望能把东江军划归登镇,而不是归辽东的熊廷弼指挥。 在忐忑不安中,毛文龙等人望着十几艘巨船停于外海,有的形制甚怪,竟是没有见过。 毛文龙等人当然不认识,这几艘形制怪异的船乃是从事远洋贸易的中国帆船,在外文文献中被称为“戎克船”,制造精良,体形硕大。 林华忠、杨天生站在甲板上,望着岛上的军民也甚是好奇。 这两位一个是泉州晋江海商,一个是福建海澄海商,为福建巡抚南居益所派,前往京师晋见皇帝,并领受使命,载着朝廷外使前往朝鲜和倭国。 好处肯定是大大的,想到在皇宫中晋见天子,两个人到现在还如在梦中,一想起来还兴奋得难以自抑。 船队中主要还是天津水师的运输船,除了粮食物资外,上面还载着钦使,是来向毛文龙宣圣旨、颁赏银的。 辽南袭扰战,登镇、津镇和东江军斩获不小,如何分配,报捷奏章如何写,自然是商量好的。 中小船只入港卸货,岛上军民如盼甘霖,喜笑颜开地前来帮助搬运。也早有人报给毛文龙,摆香案迎钦使。 怀着忐忑的心情,毛文龙赶忙布置,率领众将跪倒接旨。 “奉天承远皇帝,诏曰……毛文龙忠以戴君,勇于报国,镇江袭敌,抚恤辽民,袭扰牵制之功……钦此。” 毛文龙已被巨大的惊喜所包围,在“钦此”结束后竟忘了叩首接旨谢恩。 使者念完了圣旨,见毛文龙未叩拜,脸上不由露出不悦的神色。 “将军——”侧后方跪着的陈继盛低声提醒。 毛文龙这才如梦初醒,重重地叩首,声音有些发颤:“恭请天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躬安。” 毛文龙再次大礼叩拜下去:“恭谢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恩浩荡。” 毛文龙再次叩拜:“永服辞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宜厉乃诚。”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东江开镇,文武并重 感谢洒家来咯,灰烨,chiun,书友,等书友的打赏支持。 ………………………………………… 完成了接旨地全过程,钦使也换了一副笑脸,双手把圣旨捧到了毛文龙的面前,恭贺道:“恭喜毛帅了。” “多谢钦使。”毛文龙不敢怠慢,拱手施礼道:“钦使一路劳顿,请暂且歇息,本将略备薄酒,还请钦使不要推辞。” 钦使呵呵一笑,说道:“杂家还是先办圣上的差使,才敢喝毛帅的酒。” 说着,他伸手一让,介绍道:“这位是原锦衣卫千户、新晋东江镇副将苛真怀,在右屯卫守城有功,与东虏是面对面厮杀过的。” “末将苟真怀,薄有微功,朝廷所遣,于毛帅帐下听令。”苟真怀上前躬身施礼。 东江开镇,分为四协,额兵暂定两万四千人,毛文龙为平辽将军总兵官,挂征虏前将军印,副将为陈继盛和苟真怀。 东江镇不设文官或太监监军,但苟真怀以锦衣卫身份担任副将,却起着监军的作用,这很明显,朱由校也没太遮掩。 毛文龙伸手虚扶,热情洋溢,赞道:“苟将军不必多礼,本帅能得激战右屯卫的猛将相助,幸甚幸甚!” 僻处海外,没有监军是不大可能的,毛文龙心里清楚得很。但锦衣卫出身,又有战功的武人,总比文官和太监更好相处一些。 “这位王一宁,乃毛帅旧识,杂家就不多嘴了。”钦使笑着又指了一位随行的文官。 王一宁上前施礼,说道:“下官见过毛帅。” “王大人,许久不见啊!有礼,有礼。”毛文龙笑着还了一礼,不太清楚王一宁的具体身份,但随钦使而来,想必不简单。 王一宁原为辽东生员,为人颇有胆气,毛文龙夜袭镇江,便是出自他的谋划。因镇江一战有功,毛文龙升为参将,王一宁则升登莱通判。 “下官现为登莱巡抚袁大人幕府赞画。”王一宁自我介绍道:“奉袁大人之命,请毛帅前往登莱商议军事。” 原来是这个身份,乃是顶头上司的贴身秘书,毛文龙赶忙领命,定下明日便乘船前往登莱向新上司报到。 东江开镇,晋升总兵,御赐盔甲,不受辽东经略熊廷弼节制。对于毛文龙来说,一块石头落地,等于是四喜临门。 至于运送来的物资,以及辽南之战的斩首赏银,在他看来,只能算是小欢喜了。 当然,对于圣旨中明确指定张盘晋升参将,领一协人马,毛文龙稍感奇怪。 可想到奏捷文书中提到了张盘的名字和履历,可能再加上军中锦衣卫的奏报,圣上青睐也说得过去。 兴许因为名字很祥瑞,兴许因为张盘是世家出身。反正皇帝嘛,还不是看谁顺眼就提拔谁。 巨大的惊喜冲击着毛文龙,些许的小问题都可以忽略不计。连东江军的将领们也满脸喜色,强自憋着,不敢过于忘形。 以前是啥,没娘的苦命孩纸。虽说皇上发了军饷,可没个正式名义,谁知道以后怎么办? 现在好了,有编制的正式工,国家发粮发饷,一下子就解决了后顾之忧。 而且,毛岛主成了毛总兵,继续跟着老领导干,晋升之路也通畅啊! “还有那几个历练的少爷。”钦使随口说道:“圣上也准他们回京,便一并随杂家回去了。” 少爷兵啊,赶紧滚,越快越好。 毛文龙求之不得,痛快地答应着,让人赶紧去通知,先给少爷们来个惊喜。顺便还请少爷们来吃酒赴宴,算是结个善缘,给他们饯行了。 随船而来的还有几个官员,笑呵呵的挺和气,可钦使不介绍,毛文龙也没敢多问。 …………… 三月十五,殿试如期举行。 当第一缕阳光撒向大地,也照耀着富丽堂皇威严的紫禁城时,一阵鼓乐声响起,朱红色的大门随之缓缓开启。 早已站在广场前的贡士们怀着激动的心情,随着礼部、鸿胪寺的官员,来到武英殿的丹陛前肃立。 而以孙承宗为首的读卷官和受卷官以及数十名执事则立于丹陛上,接受了众考生的参拜后,便静候着皇帝的到来。 从永乐之后,殿试的举行地点都是在谨身殿,后改后为建极殿举行。 但此时的前三殿还是废墟,只好在此举行科举最高的一级考试——殿试。 进入处处显着皇家气派、威严庄重的皇宫,贡士们难抑心中的激动和兴奋。鲤鱼跃龙门,这不就是从小的梦想,寒窗苦读的动力,现在终于实现了啊! 多少人在羡慕他们,踏上了一个人生的巅峰,这是多少人一辈子也难以达到的目标。 正在这些贡士们想着若是能夺得三甲,御马夸街,琼林宴,那该是何等风光荣耀…… 一阵铿锵的脚步声,夹杂着甲叶的碰击声响了起来,几十名顶盔贯甲的武将排列整齐,来到贡士们旁边的空地躬身肃立。 是武进士?! 虽然都知道落第举子可应试武进士,也知道凭举人的才学,只要身强体壮,便基本上都能晋为武进士。 但贡士们却绝不会想到,弃文从武、自降身份的武进士,会得到与他们一般的待遇。 盔明甲亮,精神抖擞,站在那里英挺威武,好象比他们还显眼似的。 殿试主考官、兵部尚书孙承宗捋着浓密胡须,露出欣慰的笑容。提高武人地位,这也是他的想法。而圣上这招儿,更是能立竿见影。 虽然人数不是很多,将近两千的落榜举子,只有这不到五十人。但今天这事儿传扬开去,少不得会有更多的文举为之心动。 武举,武进士,一年一开,以为常例;文举三年一开,乃是祖制。 你要是耐得住寂寞,忍得住苦读的煎熬,还要有再次落榜的心理准备,那没啥说的,请继续你的人生理想。 可你要是抛弃崇文抑武的世俗眼光,想早点当官儿,早点为国效力,那朝廷已经敞开了大门。 百户,正六品,武进士最低都是这个品级,算是圣上的加恩;而文进士,很多还要从七品县令熬起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殿试 文武侍立,恭候皇帝陛下驾临并颁下圣谕。 此时,已是旭日东升,宫殿里终于传来了宣旨声,“宣天启壬戌恩科文武贡士觐见。” 在礼部、鸿胪寺官员的带领下,文武贡士排列整齐,随着宣旨的内官进入大殿。 “臣等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部、鸿胪寺的官员,以及众贡士一起向高坐龙椅上的天启帝行大礼—五拜三叩头,这是明文规定的殿试时贡士向皇上行的礼。 “众卿,平身!”威严却不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圣上、万岁的声音,很多贡生都激动得身体颤抖,好半晌才慌忙起身,恭谨地肃立在殿内。 朕的王八之气还阔以?朱由校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冲你们跪着我坐着,那气场不强大都不行哈。 沉吟了一下,朱由校开口说道:“朕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恩科,得卿等英才,文武兼备,朕心甚慰。” “如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兴利除弊,振作革新,乃最急之要务。军事上,东虏猖獗,土酋作乱,蒙古诸部亦不安分;财政上,岁收日减,花费日增,窘迫不敷;” “吏治上,官员贪渎严重,急待扫除;朝堂上,党争不断,言官肆意攻讦,有如狂犬之吠,却于治国强兵富民无一实策。这样的官,朕要之何用?” 皇帝骤然高昂的声调吓了诸人一跳,心中凛凛,不由得把头垂得更低。 朱由校缓和了下语气,继续说道:“守正亦能达变,敢于犯颜直谏而不阔于事理,严于律己而又能利国惠民。此朕对卿等,以及朝中官员之望,切记,牢记。” “臣等恭聆圣训,谨遵圣谕。”礼部官员带头,贡士们齐身附和。 朱由校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武进士,说道:“武将者,保家卫国,殒身不恤。此乃本分,朕不多说。望众卿学岳武穆,学戚老虎,成当代名将,为大明打出万世太平。” “臣等敢不为国尽忠,为陛下效死。” “为武将者,马革裹尸、青山埋骨,荣耀之至。” “效命沙场,以身殉国,武将本分也。” …………… 看着激动兴奋得七嘴八舌胡表忠心的武进士,这般文进士有些发蒙。 有的心中腹诽:连朝廷礼仪都不顾,乱七八糟,合该你们落榜考不上。也就是圣上宽容,没有降罪。 朱由校却不以为忤,笑着连连点头。毕竟这是他事先让人偷偷交代过的,随便说,朕不怪罪。 看说得差不多了,皇帝抬起手,殿内立刻安静下来。 “殿试策论乃朕所出,考众卿的经世济用之学。”朱由校说完,冲着主考官孙承宗点了点头。 孙承宗立刻躬身施礼,上前宣读圣旨,策问的题目也包含在了制诰内。 宣读完毕,众贡士依次入座,考试用的案桌在前一天已有光禄寺官员摆放好,准备就绪后执事官开始发放策题、答卷纸,就可以开始答题了。 武进士们则退至偏殿,解甲答卷,题目却又不一样。 答策论题,就象写议论文,既要能对论点进行阐述,并以此为中心发散思维,或分析一下历史上的经验教训,再联系实际,说出自己的主张和见解。 朱由校出了三道题,由文贡士们任选其一,分别是有关开海禁、收赋税和整吏治。 武进士们则只能两题选一,一个是辽东战守,二是军队改革。 其实这都是简单描述,试卷上自然有涉及题目的一些资料以供参考。比如关于收赋税的,便举了一条鞭法的例子,利弊也都罗列出来。 殿试的时候,皇帝通常只待一会儿便退场。毕竟考试时间是一整天,有答得慢的,还让皇帝等到太阳落山不成? 朱由校也是如此,但他却坚持到了中午。期间他一本一本地阅看奏疏,还有提前交卷的,他兴之所至,让人取过来先阅看了一遍。 朕亲自监考,还有能提前交卷的,这心理素质,不错哈。 据说在宋朝刚开始科举时,殿试中还没有只排名不淘汰的规矩。 而殿试时,太祖赵匡胤可能是看人不多,便决定当场定名次。 第一批交卷的举子有两个,时间相差不大。 赵太祖阅卷之后觉得都不错,不太好选择,便让这两个举子以武定高下,就是打一架,谁能打谁就是状元。 然后,一个经常干农活挺健壮的举子赢了。把另一个体质弱的打翻在地,高高举起了粗糙的双手,熊猫眼傲视群侪,荣获状元称号。 德智体美劳嘛,既然文章差不多,这体育上加分,没毛病。 能过关斩将参加殿试的,在文章上其实相差不大。要不,咱也别作题了,来场群殴,最后站着的就是状元。 嗯,卢象升,朕看好你哦! 朱由校的目光在白面书生卢象升身上停留片刻,抿起嘴角,恶趣味地一笑。鼻青脸肿的状元、榜眼、探花啊,还真是没见识过。 直到中午时分,光禄寺按例给贡士们供应饭食后,朱由校才起身离去,不给贡士们再添加压力了,不少贡士暗地里都松了口气。 科举入仕,上千年的传统。 就算朱由校觉得有很多弊端,可也不得不承认,很多名臣、大才都是通过科举一途进入朝堂的。 比如朱由校很崇拜的王文成公,心学集大成,书法也厉害,还能领兵打仗。你能说人家从小读四书五经,就啥用没有? 当然,八股是肯定要取消的,取才的渠道和标准也要有所改变,但这种形式却必须保持。 朱由校回驾乾清宫,吃过午膳,便命宫人把他昨晚所批的奏疏送去内阁。 这两份奏疏一是徐光启所奏,请求废除兵器火药局的工匠们的匠籍,实行雇佣管理。 朱由校阅看过之后,大笔一挥,不仅是兵器火药局,全国范围内都废除,并免征京班匠价。 除此之外,朱由校受到了提醒和启发,又下旨削除京城乐户、河南丐户、沿海疍户、皖南世仆贱籍,列为编民。 废除“匠籍”和禁止手工业户“当官差”,能削弱手工业者的人身依附关系,提高其社会地位和生产积极性,保进私营手工业的发展。 第一百一十八章 考成,三年之期 明朝的耕地数量已经不能满足人口的增长,就算朱由校再怎么抑制打击权贵地主,也不可能达到“耕者有其田”。 解决多余劳动力,现在除了发展工商,并无他法。多开小作坊、多做小买卖,也算是自主创业,很好嘛!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也是针对工商税收取的伤民弊端,朱由校与李起元商议后,制定了一个免税标准:货物总值二十两以下的小商贩,钞关不得收税。 小作坊也以用人数量来确定额税,家庭式的免税;雇佣工人三人以上的,正常税率;人数再多,规模再大,则税率上升。 在工商业,阶梯税率是必须实行的。朱由校也只是走出了第一步,还是试验性的。 中国有句古话:取之无形,使民不怒。西方有句话:拔最多的鹅毛,听最少的鹅叫。 可见东西方都有着共同的观点,那就是税收要从富人身上拿大头,升斗小民少负担。 朱由校也知道这个政策到了下面,未必会得到切实执行。但你不能等到万事周全,吏治清明达到标准,再施惠于民。 先在法律层面颁布,让匠户和贱民脱籍,让老百姓知道朝廷有免税优惠政策,让地方官府也有法可依,百姓也有理争辩。 同时,朱由校也将此作为考成的一个标准。通过各地官府的执行情况来判定是能吏还是庸碌,好的自然是官员得力,差的就罢黜换人。 新任户部尚书李起元所上的改革十三议中,便有改革考成、严行考成这一项。 而考成法自张居正创立以来,从未在法律上明文废除过。只不过在万历皇帝清算张居正后,使得考成法流于形式而已。 当然,李起元要严行考成的对象主要是户部,是为了弥补国库空虚,整顿财政是主要目的。 朱由校则稍作修改后,要在全体官员中实行绩效考核。 能者上,庸者下,整顿吏治也在考成法施行的是否科学合理,是否严格到位。 至于为什么要把科学合理放在首位,严格放在其次,也是朱由校吸取了历史教训所作的改变。 崇祯时期的户部尚书毕自严为了解决财政问题,也与李起元一样,认真执行考成法,使税收和财政有了些起色。 朱由检一看有效果,急脾气又来了,更加严格地施行。不管什么原因,收不上赋税就滚蛋。 于是,地方官员为了保住乌纱帽,只能对老百姓发力。什么闹灾,什么歉产,赋税一分不减,管你饿不饿死呢! 最后的结果当然也很悲催,民乱四起,此起彼伏,大明亡了,崇祯也自挂煤山。 所以,朱由校才要扩大考核官员能力的项目,不只是单一的赋税征收,更不能将此定为硬性指标,要灵活一些。 道理很简单,上级压下级,一级压一级,最下面的就是老百姓。 一旦指标过硬过死,压得也过于严格,就会造就一批狠厉官员和虎狼衙役。 当然,朱由校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完美无缺的东西,包括政策法规也是一样,也只能是尽量完善,将弊端减到最小罢了。 …………… 广宁城。 后金军已经退去十几天,笼罩在人们头上的战争阴云才算彻底散去。 随着明军出城占据前哨堡寨,侦骑远出刺探,得到有效预警后,熊廷弼才下令开城。 百姓们打扫街道,收拾卫生,出外砍柴,甚至在为即将到来的春耕作准备,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 而两天前刚接完圣旨,身兼经略和巡抚,成为重权在握的封疆大吏的熊廷弼,却再次走上城头,眺望着远方,思绪难以平静。 弃广宁、右屯,主力收缩至宁远,连锦州都只是作为前哨预警,这就是朝廷,或者说是朱由校的最新布置。 如果说在广宁之战前,这般大踏步的战略收缩,朝堂上肯定吵翻了天,民间的舆论也会沸沸扬扬。 就算是现在,挟广宁大捷之威,作出战略收缩的决定,熊廷弼也知道朝廷会面临怎样的压力。 不战而逃,丧土失地,畏敌如虎……之所以主战速战派占优,还不是因为这些罪名污名不是谁都能轻易承受的。 口号喊得越高,越热血,越激进,好象就是越爱国似的。稍有退却,便是丧权辱国的大帽子扣下来,谁也受不了。 其实,当时朝堂上没有主和派,连朱由校和熊廷弼也是主战派,谁不想尽快尽早灭了建奴呢? 但希望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在明军的战力无法与后金军抗衡,在辽东屡战屡败时,还要狂叫“打打打”的人,要么是只凭一腔热血和主观意志的愤青。 要么就是大话炎炎、不懂战略、不讲策略,对敌我双方的实际情况完全无知的蠢货。 这两种人,朱由校将其定义为“急战误国”派。 而他和熊廷弼等人应该算是缓战派,或者说是一面收缩,一面进攻;一边闭关修炼,一边准备反攻。 整个战略设想便是在辽东辽西进行战略收缩,不与后金进行野战较量。 而在辽南,以及广阔的沿海,则采取积极行动。既是封锁,又让后金顾此失彼,疲于奔命,不断削弱其力量。 当然,收缩并不意味着畏敌如虎,不代表就是缩在城池里无所作为。朱由校还有密旨,向熊廷弼说明以后的计划。 改军制、练精兵,特别是骑兵。朱由校要熊廷弼至少在三年之内,练出一支能与后金进行野战的铁骑。 “三年哪——”熊廷弼眯了下眼睛,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声。 跟在身旁的参议邢慎言沉吟了一下,说道:“三年不算长,也不算短。如果朝廷全力支持,也不是太难。” 赞画韩初命却是更加乐观,笑道:“圣上英明,授予大人全权,可大展拳脚,又有何事不成?” “圣上确是英明。”熊廷弼拱了拱手,感慨道:“更有担当。此乃我等之幸,若不殚精竭虑,忠心国事,何以报皇恩?”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战守,人才呀 担当,确实能这么评价。 相比于崇祯既不敢明说“议和”,又畏人言而不“迁都”,死要面子活受罪,朱由校确实称得上有担当了。 弃土失地,不战而退,这在某些文人所写的史书上肯定会成为污点。 但朱由校却勇敢地下了圣旨,不找替罪羊,也不找人背锅。就是朕的意思,有什么说道儿,都冲朕来。 就冲这一点,熊廷弼就感激万分。 不惧风口浪尖,把有可能向他射来的唇枪舌剑都挡住了,与万历对他的回护也不差分毫。 邢慎言和韩初命都点头赞同,有为国污己的担当,在历史上的君主中,恐怕也不多见。 “至于锦州是弃是守,圣上尚有疑虑。”熊廷弼捋着颌下胡须,开口问道:“这个你们不知道,现在说与你们也不晚。” 退到宁远是肯定的,可要不要守锦州,朱由校不太确定。 尽管历史上的教训深刻,为了锦州,大明付出的太多,后世甚至有人说是一座城拖垮了一个帝国。 但朱由校也觉得锦州在地理位置上很重要,如果能守住这个扼守辽西走廊的咽喉要地,岂不是更好? 邢慎言思虑半晌,说道:“既然重兵屯于宁远,若有战事,锦州恐怕难以救援。” 锦州处于大小凌河之间,从宁远北上锦州,要经过塔山、松山、杏山等地。 一旦开战,后金岂会不切断增援之路,任何一个堡寨被占,锦州就会成为孤城。 韩初命点头赞同,说道:“锦州前出太远,若要固守,周边便要修堡寨以为犄角,屯粮以备围困,耗费巨大,且非扼要之地。” 熊廷弼沉吟半晌,微微颌首,苦笑了一声,说道:“本官也是这样的担忧,只是还想着让圣上心慰。没想到,还是要如实禀奏。” 韩初命和邢慎言对视一眼,也无奈摇头。好在圣上虚心,还征询熊廷弼的意见。否则,圣旨一下,锦州又将变成第二个广宁了。 历史上,很多人都看出了固守锦州的危害。 “锦州遐僻奥区,原非扼要之地。当日议修已属失策,顷以区区弹丸几致挠动乾坤半壁,虽幸无事,然亦岌岌乎殆矣。” 蓟辽督师阎鸣泰的名声不太好,但在主张弃守锦州上,倒是分析得正确。 熊廷弼并没有说全,朱由校想守锦州的目的,是看能不能阻隔后金与蒙古的联系。 但在熊廷弼看来,锦州的位置不够靠北,守住了也不能达到阻隔后金与蒙古的目的。也就是说,锦州很鸡肋。 伸手拍着城垛口,熊廷弼露出了感慨的神色。 曾经的辽东重镇啊,等到春暖冰融,就要放弃,不知何年再能相见了。 不,老夫有生之年必定要收复辽东,要重新站在这巍峨的城墙上眺望四方。 …………… 三年啊,熊廷弼应该能练出一支强悍铁骑,只要不是象关宁铁骑那样的就成。 朱由校听刘若愚在念着奏疏,脑袋里还不由得胡思乱想。 “兵部职方主事袁崇焕有奏……” 嗯?朱由校眉头一皱,注目过来,被这个名字所吸引。 按史书所载:广宁战事爆发,崇焕即单骑出阅关内外。部中失袁主事,讶之,家人亦莫知所往。已,还朝,具言关上形势,曰:“予我军马钱谷,我一人足守此。” 说白了,袁崇焕擅自离岗,与单位失联,连家里人都不知道他上哪去了。 原来人家去山海关和关外逛了一圈,回来后就上奏:我一个人就能守住山海关,快给钱给粮,别墨叽! 呵呵,少年皇帝发出不明意味的笑声,刘若愚不由得停下来,把目光投向皇帝。 “人才呀!”朱由校发出感慨,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去礼部主客清吏司任职!” 主客清吏司主要是掌管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很清闲的职位,没啥职权。 不是人才嘛,就给安排到这儿啦?刘若愚口中应着,心中疑惑。 忽悠老外去,嗯,好象也没啥老外让他忽悠。 朱由校微抿起嘴角,很快就把这个事情放到了一边。 后金奸细,背叛明朝,朱由校认为不可能。 但袁的才能也仅堪一守城将领而已,只是大言惭惭,胆量不小,竟得到了一些廷臣的看重。 “陕西巡抚左光斗有奏:经初步查察,地方官员的素质甚是低下……” 陕西可不是个富裕省份,官员们不愿意去,导致进士出身的都没几个,这就是左光斗刚刚赴任所认为的弊病。 朱由校点了点头,决定把今科的进士多派过去几个。反正今科的进士几乎都要派到地方历练,而不是分到翰林院或其他部院。 至于新晋的武进士,则先进武学,学习《军官操典》,熟悉火枪等武器操作等等。 《军官操典》是从戚大帅的《练兵实纪》、《纪效新书》,以及《武备志》中摘取拼合而来的,由孙承宗、孙元化、茅元仪等人合力编撰,皇帝朱由校亲自审改并题写书名。 武学的教授则由被简拔的茅元仪、孙元化,以及从京营中挑选出来几名火枪教练担任。 架子搭起来,人员配备上,有不足之处再改,有合适之人再添,朱由校也知道这需要个过程。 同时,朱由校还命兵部行文京营和各边镇卫所,选派将官赴京学习,进一步扩大武学的规模和影响,也为下一步的军制改革作准备。 除了正常的招生入学,朱由校又指定了数人,算是特招生,或是钦点生,通过兵部行文来调动。 其中有辽东军的何可纲、祖大寿、曹文诏,东江镇的孔有德、张盘、毛承禄,京营的孙应元、周遇吉等人。 广宁战事终了,朱由校特意下旨,要各部献俘阙下,并指定了运送首级旗帜等战利品的各镇五百兵。 辽东、津镇、登镇、东江镇,共两千兵,将与来武学进修的各部将官一起,前来京师报到。 可以说,朱由校将他知道的,能打的将领和不太放心的差不多都招至京师,作为第一批新军的将领进行培养再分配。 第一百二十章 漂没之弊,信王谢恩 当然,这还只是开始。朱由校更看重的炮科、骑兵科,也将在不久后开课,也将有更多的军官进入武学。 “兵部尚书孙承宗、户部尚书李起元、吏部尚书陶朗先有奏:关于漂没贪渎之事已经查清,涉及官员众多,请示如何处理。” 刘若愚把归好的三份奏疏一起向皇帝做了汇报,征询的目光望向皇帝。 “抄没家产,削籍,流放。”少年皇帝不假思索,口中吐出平淡却又带有几分冷意的处置。 “是!”刘若愚心中凛然,口中应是。 漂没这个词儿,朱由校不陌生,小说里就看到很多次,深为那些文官的无耻而忿怒。 当时,驻扎在边境的明军,军饷、粮草都是由所在地的上级文官派人押送。甚至于护甲、兵刃这样的东西,都由文官派人押送,于是便有了漂没这一说。 具体说就是送十到八,或者送十到六,其中的两成、三成或四成,文官的解释就是“漂没”。意思就是这些东西路上遇到意外,没了。 实际上呢,就是水过地皮湿,官员们层层克扣,都给贪墨掉了。 粮食、银子如此,盔甲兵器也是如此。而运费是朝廷另外出的,还不是从“漂没”中扣除。 也不是海运,船遇风浪沉了,这损失谁也没办法。那些银子、盔甲、兵器,一路上还能飞了不成? 历史上,东江镇的漂没额度则是“每年津运十万,所至止满六七万,余俱报以漂没”,谁让你朝中没人呢,亦可见当时文官的贪婪。 文官漂没,武将就只能克扣,士兵们苦不堪言,造成战力低下、不肯死战,源头便是文官的贪渎。 朱由校早就让厂卫暗查,并把查到的证据,以及涉及到的官员名单,都交给了三位新任的尚书。 三位尚书岂能不明白皇帝的意思,自己清理门户,这是皇帝给的面子,也是给他们新官上任立威的机会。 只不过,涉及到的官员确实不少。孙承宗等人也想着谨慎些,便请示一下,看皇帝是从轻还是从重。 而对于文官来说,贬官罢黜还不算什么,削籍却是非常严重的惩罚。 首先,被除了官籍士籍,跟老百姓一样了。严格来说,连士子的服饰都不能穿。 这面子上的事儿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削籍为民后,原来享受的特权待遇也就全没了。 别说坐舱收钱了,就是种地也得正常交纳赋税,和老百姓一样要服役当差纳粮。 所以,削籍后的官员,不仅仅是丢脸砸饭碗的问题,以后的生计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朱由校处罚得很重,这是外人的看法,但和朱八八的扒皮揎草比,朱由校还觉得过于宽松了呢! “漂没”本来是不能明说的潜规则,可到了明朝后期,却成了半公开的规则,文官们拿得心安理得,别人也以为很正常。 把贪渎看得理所当然,这简直太可怕了,王朝末日的景象啊! 所以,朱由校认为如果守成姑息,不用铁腕治理,再怎么努力,大明也要完蛋。 王体乾轻手轻脚地走进殿内,还是惊动了朱由校。他示意刘若愚暂停,把目光转向王体乾。 “皇爷,信王殿下在外候见。”王体乾赶忙躬身禀告。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让他进来!” 时间不大,新封信王朱由检进到殿内,向皇兄施礼谢恩。 干翻李三才,又有宅子又得银子,朱由校便把封王赐宅的事情都办了。宅院也没大修,朱由检便要离宫搬入。 “吾弟不必多礼。”朱由校伸手指了指,笑着说道:“坐下说话。” 朱由检签身坐下,稍有些恭谨地望着皇兄。 “虽是出宫开府,日后也要常来看朕。”朱由校和颜悦色地说道:“亦要勤学好读,莫要荒嬉。” 朱由检拱手道:“皇兄教诲,臣弟铭记。” 朱由校笑着问道:“这几日的朝廷邸报,还有《大明论坛》,可看过了?” “皇兄嘱咐过的,臣弟不敢懈怠,都是看过的。” “对罢黜官员一事,有何感想?”朱由校微抿起嘴角,带有考较的意味。 朱由检想了想,说道:“皇兄英明,此等结党排诬之辈,误国误民,合该罢黜。” 朱由校微微一笑,说道:“被罢黜的徐兆魁,以及之前准辞的赵南星等人,据说都持身甚正,颇有为其叫屈者,吾弟如何看?” 朱由检不由得挠了挠头,到底还是岁数小,被这连番询问给弄得有些晕。 “他们,他们亦是结党,为贪渎的李三才申辩。”朱由检终于想到了原因,眨巴着眼睛望着皇兄。 朱由校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缓缓说道:“这是朕故意为之,就是要将这些自诩‘正义’,却墨守成规、坐而论道的无用官员驱离朝堂。” 哦,朱由检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惊讶。 虽然他也有老师,但涉及到皇帝的心机计谋,老师就是看出来了,也不敢给他深讲。 “平时慷慨激昂,临事却无一策;犯颜直谏皇家不可贪财言利,财政窘迫却又束手无策,要内帑救急。”朱由校冷笑一声,“沽名卖直,要其何用?” 朱由检似懂非懂,眨巴着眼睛,可还是点了点头。 朱由校说道:“朕不怕史书上会如何写,要做有担当、有作为的君王。没有承担污名的勇气,不把国当作家来悉心治理,如何能抵御外侮、国泰民安?” “皇兄说得极是。”朱由检似有所悟,说道:“让那些人背地里议论去,国家治理得好,皇兄便是尧舜之君。” 吾弟当为尧舜! 朱由校想起历史上天启帝临终时对崇祯的期许,听到这熟悉的字词,不禁油然生出许多感慨。 别信那些“正义”的文官,要有担当,要不怕承担污名,朱由校觉得自己已经提点教育得可以,便又叮嘱了一番,才让少年朱由检告退而去。 万一,万一朕被人害了,也尽量不让你们这帮王八蛋坑了菜鸟朱由检,害了国家。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无题 除了经常教育外,还要给这涉事不深的傻孩纸配几个好老师啊,省得被人忽悠瘸了。 朱由校眯着眼睛想了想,开口对刘若愚吩咐道:“顾宪成贻书救李三才,诚为出位,着削去封号,以示惩诫。光禄丞吴炯上奏为其辩白,削职为民。” 你关心国家大事可以,你议论朝政也行,但借助声望插手朝堂,为贪渎的李三才辩护,就过分了。 作为东林党的精神领袖,遭到名誉上的打击,比罢黜十个几十个东林党官员还要管用。 何况,顾宪成反对并抨击心学,更与朱由校要提倡推崇心学背道而驰,趁机打压也在情理之中。 …………… 按照惯例,殿试的阅卷一天便可完成。 读卷官当天晚上要连夜阅卷,一般会先把会试前十的试卷挑出来,呈交给内阁。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甲前三名往往就在这十份试卷中产生,其他的七份也会占据二甲的前几名。 也就是说,争夺殿试前三名的贡士,基本上就是会试的前十名。会试排名靠后的,逆袭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因为这个状元榜眼探花虽然是由皇帝钦定,但却是在内阁递交的十分试卷中评定挑选。 所以,你在殿试的时候,写得再好,内阁不呈送,皇帝也看不到。 但这次殿试有所不同,事先便在《大明论坛》上有过刊载,皇帝会亲批试卷,钦定名次。黄榜公布的时间,也会顺延三天。 不管皇帝会不会这般劳神勤政,贡士们却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特别是会试名次靠后的,更希望能超常发挥,而被皇帝一眼看中。 自从《大明论坛》报发行,便有人注意到所刊载的文章的与众不同。 其中有象蝌蚪似的符号,和小圈圈,或是有空格,等于把文章断好了句。 在古代,开蒙学习的首要课程便是句读,也就是在读文章时如何断句。连这个都不会,一篇子密密麻麻的字,你能读懂内容? 而光这基础学习,就要花费一年以上的时间,值吗? 报纸上的创新自然会招来非议,但这是皇家所定,大家就算腹诽,也得捏着鼻子看。 后来,风声就渐渐传开,说是皇帝只看有断句的奏疏,其他的则由人诵读再批阅。 上有所好,下必行焉。皇帝既然有这个癖好,自然会有人逢迎附和。 首先做出改变的是一些大臣,不会用标点符号没关系,你留出空儿来断句,也会让皇上看着舒服,多加赞赏? 当然也有些老顽固,认为这是千百年来的传承,我就是不改,就不逢迎,就不拍你马屁。 对于朱由校来说,你乐改不改,反正我就认为你是食古不化,不堪大用了。 但对于殿试的贡士们,如何得到万岁青睐却是头等大事。什么逢迎不逢迎的,不重要。 况且,皇帝已经把兴利除弊、改革进取的意思表现得那么明显。现在不过是在文章的书写上稍加改动,你在这小事上较什么劲哪? 除了文章句读的改变,皇帝崇尚“心学”也在报纸上有所显露。 这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指向性信号,就象嘉靖崇道修仙,满朝官员就都是青词高手。 不会你也得认真学,否则,哪有升迁得圣眷的机会? 但仔细认真地读报上的文章,却又不尽是“心学”。 致良知、知行合一,这当然是心学没错。 可皇帝又强调学以致用、实体达用,这好象又批判了现下某些“心学”流派里不切实际的清谈之风。 王阳明恐怕也没想到,他的传人会分成数派。有的竟发展到“束书不观”的地步,也就是拒绝一切社会知识和社会实践。 作为哲学,各种学说本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可你搞什么坐禅和顿悟,象是要成仙封圣似的。 其实,几乎所有人都不是很清楚少年皇帝到底信什么学,似乎是实用之学,又好象是博采众长。 要让朱由校来说,他只相信科学。而科学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实在是过于飘渺,难以理解和接受。 制造器物需要科学,管理需要科学,财政需要科学,打仗需要科学,连种田耕地也离不开科学。 现在,朱由校就很科学地批阅着贡士们的试卷。先分类,把写相同策论题目的归到一起,再品评比对,分出高下。 没办法,贡士们的文笔都相当优秀。但在见识上却远不如少年皇帝,答的试卷肯定也不能让他特别地满意。 可见识也有高低深浅,朱由校是要在其中择优,而不是苛求古人达到自己这般的眼界。 虽然差强人意,但河南刘理顺忧国忧民,亦知民间疾苦,还是袁老师的学生,可为第一; 朱由校终于确定下来,把在会试中只排在第二百七十三名的刘理顺拿到了前三名。 慈溪冯元飙对开海禁倒有些独到见解,大概是因为家乡地处东海之滨的关系? 卢象升,嗯,中规中矩,要是答武进士的试题,会不会好些呢? 这个黄道周,书生气很重,可却有股子虎劲儿,更是犟种一个。嗯,倒也有其可用的地方。 文震孟,民族英雄文天祥的后人……文安之,亦是历史上的民族英雄…… 一张张试卷在少年皇帝手中阅看而过,从起初的期盼殷殷,到后来的心情淡然,朱由校放下苛求,又多了几分宽容。 先到地方历练,哪怕能清廉些,实干些,把朝廷推出的新政策落实下去,也可算是有用之臣。 “皇爷。”王体乾进殿禀报,“登镇总兵沈有容,奉诏入京……”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道:“宣沈有容入宫晋见。” 沈有容奉旨赶到京师,按照规矩报备请见,却没想到刚到驿馆,皇帝便宣召晋见。 来的路上便一头雾水,不知皇帝突然见召有何大事,甫至京师便宣召,更让沈有容胡思乱想。 皇帝如此心急,到底有何紧急之事,是福是祸? 怀着猜测和忐忑的心情,沈有容进入皇宫,来到了乾清宫外。 很快,殿内便出来了内宫,引着沈有容走进殿内。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明水师要重振 感谢白发苍苍竹林寺,zr赵瑞,音舒,难得看正版书,书友,书友,书友,才不要呢,你的电瓶我的心,书友等书友的打赏支持,祝朋友们幸福快乐,万事顺意。 ……………………分隔线………………………… “微臣沈有容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有容跪倒叩首,拜见皇帝。 “平身,赐座!”朱由校放下手中的试卷,把和熙的目光投向这位历史上不太出名,但实际上很牛掰的老将。 在沈有容一生四十余载的军旅生涯中,有数十年是镇守在福建沿海。 正是在这期间,他曾率军三次进入台湾、澎湖列岛,歼倭寇,驱逐荷兰入侵者,成功地保卫了台湾。 不仅如此,沈有容还应援朝鲜,征战辽东,几十年来功勋累累。 但就是这样一位战功卓着的将军,在明朝重文抑武的官场生态下却是屡屡受挫。 如果不是熊廷弼的三方布置策略,沈有容还只是驻登州的山东副总兵。 朕能信用的文官是谁,能为朕扫平建奴的武将是谁? 继这两个问题的困扰之后,朱由校又发出了“为朕征服大海的名将是谁”的疑惑? 然后,朱由校就悲催地发现,大明的海军将领简直是少而又少。别说征服大海了,面对日渐强大的海盗,大明水师也越来越对付不了。 不用多长时间,可能也就在五六七八年以后,以郑芝龙为首的海商兼海盗集团,就会崛起难制,转而被招安,挂起了大明水师的旗号。 一个国家的海军竟然打不过本国的海盗,这在朱由校看来,真是很耻辱。 而海商兼海盗集团能崛起,能称霸中国海,现在的大明水师为什么不能? 钱,没钱!我砸锅卖铁,我杀富济海,我把皇宫卖了成不? 当然,朱由校这是发狠,是表示决心的坚定,但却不必带着媳妇儿们去住破房子。 沈有容自是不知道皇上心中所思所想,见皇上含笑注目却不说话,心中却是胡思乱想。 “沈卿见过红毛夷,也了解他们的实力?”朱由校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 沈有容愣了一下,面露疑惑,但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微臣在澎湖与红毛夷打过交道,略知一二。”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朕读过《万历野获篇红毛夷》,亦看过福建地方官的汇报,言红毛船坚炮利,沈卿可详加讲述。” 在福建地方官的描述中,写红毛夷的大船足足有50丈(165米)长,这一长度甚至超过了郑和宝船(44丈),朱由校认为是夸大的。 但他也知道,大明水师确实落后了,衰落了。 从万历三十年间开始,大明水师的战船总数是在增多,但大型战船却大幅减少,这明显是背离了大航海时代的发展方向嘛! 再从大明水师战船上的装备来看,就显得更加明显。 就算是当时最大的大福船,根据《武备志》的记载,也仅有红夷大炮一门,千斤佛郎机六门,剩余的则是碗口铳之类的小炮。 根据徐光启和汤若望的讲述,明军水师用的少数红夷炮是打捞的西洋沉船上的。按照西夷的标准,被称为十八磅炮。 而在欧洲海军强国的战舰上,十八磅炮只是中等,二十四磅、三十六磅炮已装备不少。 至于明军水师普遍装备的佛朗机,即便是千斤佛朗机炮,因为气密性的原因,也已被西夷战舰弃之不用。 “红夷舟长约十五六丈,横广三四丈,名曰夹板,内有两至三层,皆置大铳外向。其大铳极犀利,人船当之粉碎,是其流毒海上之长技有如此者……” 听着沈有容的讲述,朱由校微微颌首。 船长四五十米,宽十余米,火炮大概在三四十门,这应该差不多。但这不会是红毛夷的主力战舰,比如海上马车夫和后起之秀约翰牛。 那些文官的描述太夸张,动不动就火炮一发,糜烂十余里,你当是后世的火箭炮哪! “我大明水师的最大战舰是哪种?”朱由校示意宫人上茶,趁着沈有容停顿的空当,开口问道。 沈有容赶忙放下茶碗,答道:“现今最大的战舰为四百料的福舩,长十丈有余,舰首备大发熕炮一门、千斤佛郎机六门、碗口铳三门……” 大明水师在永乐年间的郑和下西洋,达到了巅峰,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举世无双的庞大舰队。 但之后便迅速衰落,到了明宪宗时,兵部职方司郎中刘大夏更将具有重要战略价值,历经郑和船队数十年舍生忘死才得到的航海资料销毁,并且受到明朝所有官员的称赞。 到了明朝隆庆年间,曾一本叛明,拥有一支由万斛乌尾船组成的舰队,竟超过明军水师的力量,横行潮、雷、琼等沿海各州。 为了制服曾一本,东南沿海二十九个县在半年内,计划建造二十四艘15~17丈长,船体覆盖一层铁甲的封舟战舰。 此外,还计划建造一百多艘大福船。这可以说是自郑和之后,明军最为强大的海上作战力量了! 但计划并没有得到完全的实施,这个波峰也没有持续太久,就又开始衰落。 大型舰只停止建造,岛屿基地被放弃,收缩政策使水师受到重创,海防线从远海甚至外洋被压回海岸。 而当明军水师逐渐只能维持近海巡逻,进行捕盗查私之类的行动时,有些海商兼海盗已经开始装备夹板大船和西夷大炮。 这哪行,这绝对不行啊! 要想图省事,图省钱,就等着混几年,招安郑芝龙,让他们改个旗号,大明水师就又强大了。 可那是能忠君爱国、如臂使指的大明军队嘛,那是能为大明赚取巨额利润的办法嘛?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郑家独霸商路航线、富可敌国,大明的国库能跑耗子,崇祯还是穷死了。 不能牢牢掌握在手中的武装力量,还阻碍朱由校攫取海洋财富,那要之何用? 当然,要扩充水师,要使海军力量强大,就要往里持续不断地砸钱。可对于朱由校来说,那叫投资,是会有丰厚回报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传胪 “皇爷——”王体乾进来轻声提醒,天色已晚,该用晚膳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对王体乾吩咐道:“给沈大人装八个菜,两壶酒,送去馆驿。” 说完,他转头对沈有容笑道:“在朕这里,沈卿定是拘谨,便回去吃得放开一些,算是朕为沈卿接风了。嗯,把这些文件拿上,朕写的,沈卿细细看过,明日——” 摇了摇头,朱由校说道:“明日朕恐怕没有时间。那便后日,城郊试炮,沈卿陪朕一起观看,然后再回奏。” 沈有容依旧不知皇帝的心思,但赐酒赐食的恩遇却让他暗自松了口气。 “微臣叩谢万岁赏赐。”沈有容起身施礼,拿过宫人捧来的装文件的木匣,告退而出。 又要一个老将劳心挨累了呀!朱由校看着已经六十多岁的沈有容退出,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没办法呀,除了沈有容,朕不知道还有哪位是海战名将,哪怕是经验丰富的将领也好。 至于福建总兵俞咨皋,朱由校觉得他能力平平,与其父名将俞大猷相比,差之远矣! 当然,朝廷对水师的资金投入也是问题,朱由校已经拔内帑发旨意,命福建造船整兵。 时间很紧哪,一定要赶在郑芝龙等人坐大之前将海军扩充起来。 砸锅卖钱,勒紧裤带,要不咱真把皇宫卖喽? 北京的富丽堂皇,能多卖点银子,南京的就留着自己住,总得有个窝不是。 ……………… 一道淡紫色的光线,象自由信号的烽火,掠过地平线,将朝阳带来的美丽色彩染遍大地。 紫禁城外,已是一大片人在眺首等待。 一边是文武官员,一边则是穿着崭新进士冠服,带着簪花乌纱帽的贡士。当然,也少不了身着武将服饰的武进士们。 殿试的结果出来了,今日正是“大传胪”。一下子录取了这么多青年才俊,朝廷当然得为他们举办一场比较隆重的入职仪式。 贡士们很激动,已经是人生赢家了,就看这最后的名次啦! 状元、榜眼、探花啊,所得的待遇和荣耀,可不是普通进士可比的。 相比于贡士们的兴奋激动,官员这边就沉闷多了。 一下子被“辞职”了辣么多,又被一顶“结党排诬”的大帽子压趴了一群; 兵、户、吏三部的反贪整肃,又让从京师到地方的一批官员遭到重处;少年皇帝的果决打击,谁不心中凛凛。 君王的宽仁呢,朝堂的传统呢,官场的潜规则呢,怎么一下子全变了? 辞官须谨慎,结党遭罢黜,贪腐更要小心。 少年皇帝这几板斧下去,虽不说是朝堂肃然,可也令不少官员警醒,重新审视皇帝的心思和作为。 当然,有失意的,也自然有得意的。 新任的兵、户、吏三部尚书便是意气风发,一副欲大展拳脚的样子。 还有接替出外协办军务的杨涟、连升三级新晋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毕自肃,已经下令召集十三道监察御史入京述职,要搞大动作的意图是昭然若揭啊! 监察御史官阶不高,但职责是巡按州县,专事官吏的考察、举劾,还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力,牛逼得很。 你瞧,毕自肃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以性情刚烈闻名于世,那大眼珠子是瞅谁谁发抖啊! 严、肃!没错,毕自严和毕自肃是哥俩儿,都挺有才干的。 朱由校简拔毕自肃进都察院,就是为了控制这个言官的大本营,也是东林党的老巢。 基本上,经过朱由校的一番操作猛如虎,朝堂上的东林党已经遭到重创。 小虾米不算,东林党的重量级官员不是被调出京师,就是被贬谪。礼部尚书孙慎行也上奏托病请辞,依皇帝的爽快劲儿,也马上要滚蛋了。 紫禁城午门城门楼的鼓响了起来,鼓声一响,文武百官便按照品级职位排好了队伍,等待宫门打开。 在礼部官员的指挥下,文武进士们也按照顺序排好了队。 钟声鸣响,宫门缓缓打开,揭开了皇宫重地威严肃穆的面纱。 文武官员轻车熟路,迈步进入午门,文武进士紧随着文武百官,也步入午门。 金水河在午门和太和门之间蜿蜒流过,金水桥以汉白玉为材,精雕细琢,华美大气。 官员们再次整理冠带,队列也调整得更齐整,继续前行。 此时,除了更多的侍卫外,文武百官中的御史也开始负责起来了监察之任。一旦有言行举止不妥的,都会被记录下来,日后处理。 来到大殿外,文武官员按照品级由上至下站好,文武进士则排在官员后面,站在了“墀”下,可谓等级分明。 因为皇帝要亲临,大殿外都是按照天子规格布置的,各种仪仗齐全,还有乐师待命。 天子亲兵则站在台阶两边,手中仪刀仪枪闪亮,个个挺胸昂头,威风凛凛,更将气氛渲染得威严隆重。 按照礼制,辰初时分,礼部尚书便到乾清宫奏请皇帝具礼服出宫,近侍导引入大殿升座。 这时中和韶乐奏隆平之章,一卫士执鞭到屋檐下,连舞三鞭之后,丹陛大乐奏庆平之章。 嗯,鞭子抽得很响!音乐嘛,不够激昂。 朱由校坐在御座上,脸上带着和熙的笑意,看着下面行三跪九叩大礼的官员和文武进士。 今天就是出来露个脸儿,既不用颁旨,也不用训话,纯粹就是坐那儿当个摆设。 此时,鸿胪寺官开始宣《制》:“某年月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宣《制》毕,便有宫人将皇榜排名交到了内阁首辅韩爌手上。 韩爌手捧皇榜向高坐龙椅上的天启帝行礼,然后走到大殿东面摆放的桌子上,将皇榜打开放下。 站在官员后面的文武进士们,立时紧张兴奋起来,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粗重了。 在炽热目光的注视下,礼部官员走到桌前打开金榜,开始唱榜了。 “天启二年壬戌恩科殿试一甲第一名……刘理顺!”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先科举再转行 一甲三人姓名,都传唱三次。然后由鸿胪寺官分别引状元、榜眼、探花出班,就御道而跪。 “臣刘理顺,谢万岁隆恩。”刘理顺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刘理顺此次连进士也要落榜。 直到崇祯七年,他第十次入京应试,才被崇祯赏识,拔得状元头筹,已经是五十二岁,并以殉国状元载入史册。 现在嘛,将近四十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且具有人生经验的时候。 年轻化、成熟化,出身寒门,且是袁师弟子,朱由校综合考虑之下,还是把状元给了他。 “天启二年壬戌恩科殿试一甲第二名……文震孟!” 唱名还在继续,文震孟被引出班,在刘理顺旁边跪下,叩头谢恩。 如果历史没变,文震孟当是今科状元,可他却不知道,正因得了榜眼而兴奋不已。 “天启二年壬戌恩科殿试一甲第三名……冯元飙!” “臣冯元飙,谢万岁隆恩。” “天启二年壬戌恩科殿试二甲第一名……卢象升!” “天启二年壬戌恩科殿试二甲第二名……文安之!” …………… 唱榜还在继续,但已经是只唱一次,并且不引出班。 所谓的状元、榜眼、探花,不过是几日风光,终将湮没于历史。历史上的名人名臣,又有几人出自这头三名? 中国历史上出现过七百多位状元,但除杨慎、柳公权等几位获得较高的成就外,大多数人都作为平平,难传千秋。 反正,朱由校记得的好象只有文天祥一人是状元出身。好象,还是沾了名字好的光。 可见,一个人的最终成就,和本人的努力奋斗机遇等密切相关,不是一次高中就能决定的。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希望卢象升能有这份沉稳和洒脱,不负朕望,尽快成长。 朱由校最看好的是卢象升,但他希望卢象升能走上从武的道路,如果点为状元,恐怕会息了他的心思,而是继续在文官路上前进了。 所以,朱由校将他定为第四名。而这个第四名,在历史上也是有名称的,就叫“传胪”。 换句话说,卢象升在历史上的名次还不如这个呢,朕这都算是给提升了。 文进士唱名完毕,便是武进士的。 如果再加上秋天将开的武举,今年将会产生两位武状元。因为之前武举并没有殿试,这次的武状元则可称为大明朝的第一位。 而且,武进士与文进士一起参加“大传胪”,以及之后的“御街夸官”等仪式,也是同等对待。 抬高武人地位,文武并重,皇帝的意图已是非常明确。 今科武状元名叫邵大锐,能参加会试就已经能证明他的文化程度。在气力、骑术等综合考核中成绩优异,策论也不错。 唱名完毕,中和韶乐奏《显平之章》,文武进士行三跪九叩礼。而后由礼部堂官捧榜,用云盘承榜,黄伞前导,出太和门、午门。 皇帝可以回宫了,今天他就是出个场露个面儿而已。 接下来,诸进士、王公百官皆随榜而出,至东长安门外(今天安门东侧)张挂。 状元率诸进士等观榜,然后就是御街夸官等活动,以激励学子们的上进心,彰显朝廷对科举取才的重视。 当然,对于京城老百姓来说,又是一次围观看热闹的好机会,对此是相当地热衷。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古代的读书人出路很少,多数都是苦读苦读再苦读,就为了有朝一日登科中榜。 十几年,甚至二三十年,最好的时光就花费于此,梦想实现后的狂喜可想而知。 明天,礼部和兵部还会举办“琼林宴”、“会武宴”,为文武进士们庆贺。以吃喝的方式庆祝,大概也是全世界最通用的形式了。 但这些热闹喧嚣,已经跟朱由校关系不大。进士们能张扬放荡两天,他却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同样忙碌的还有几位新晋阁员,孙承宗、李起元、陶朗先、毕自肃、徐光启,皆是朱由校信任看重的臣子,负责把少年皇帝的改革落到实处。 “新进士入部观政?”朱由校想了想,颌首应允,“那就由众卿从中挑选,不能太多。” 尽管朱由校想让进士们从地方官做起,但官缺不够,一时也安排不下。先去各部实习,倒也可以。 孙承宗拱手禀奏道:“万岁,昨日有贡士向兵部投书自荐,有封狼居胥之志。微臣看过之后,觉得可堪造就。” 哦,朱由校甚是惊咦,殿试结果未出,怎么就转向武将了,难道是看着武进士也受重视? 孙承宗见皇上疑惑,不由得苦笑一声,解释道:“崇文抑武实是过矣,可若以进士之身再转武将,却是不同……” 文尊武卑,大明的积习弊病。同品阶,武将亦要向文官行礼,自居其下。甚至是武将上书,也常遭到文官斥责。 名将俞大猷早年上书给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恼怒地说“:军校怎配上书言事?” 于是将俞大猷一顿乱杖,并剥夺了他千户的武职。沈有容也有这样的遭遇,虽然没那么惨,也可见武人地位之低。 在文官看来,你们这帮粗鲁武人,领兵打仗就得了,上书言事那是你们能做的嘛?你们要能干,要我们干嘛? 但一个有功名的武将就不一样了,那是儒将,是文武双全,文官也不敢瞧不起。 而沈有容在从戎之前,其叔父沈懋学乃是万历五年的状元,便劝这个侄子先考科举。但沈有容没听,从武举开始,走上了武将之路。 当然,沈有容因此也是一路坎坷,屡受打击。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听了孙承宗的说明,明白了这个进士的心思,可也没责怪,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道:“此贡士何名,想得倒是长远。” 孙承宗笑道:“此人乃陛下钦点的传胪,常州卢象升。” “卢象升啊?”朱由校稍微愣怔了一下,便笑着颌首道:“确实可堪造就,孙师就多费心栽培!” 孙承宗说道:“微臣便是要选他入部观政,然后去武学深造。” “如此甚好。”朱由校表示赞同。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中央储备粮直属库?! 户部尚书李起元拱手奏道:“户部已做好在即墨青岛湾(青岛)、崇明(上海)、明州(宁波)、厦门、广州开市舶司的准备,所派官员可即刻启程。” 朱由校点了点头,沉吟着说道:“普通货物进出口贸易的税率便暂按两成收取,生丝、丝绸、瓷器、茶叶、白糖、棉布的出口税率为五成。” 这个税率在朱由校看来并不算高,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等可是全世界的俏销货,运至欧洲就是数倍的利润。 而且,这是大明能够保持垄断地位的拳头商品,不使劲收税,那不是傻了吗? 除了商品出口税外,还有引税(出口资格证)、船税(出口税)等,和以前差不多,但收取的力度并不一样。 不管走私多猖獗,开放海禁,增加海关,都是势在必行。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总会越来越完善,越来越科学的。 何况,朱由校还有后招儿,会逐步开始施行。 比如控制主要出口商品的产地,收购商采取官府授牌制,或者收取抵押金。 若是海贸,在哪个海关出口,便在哪个海关交税拿证明;若是内销,也要在运到后向地方官府报备。拿着回执证明,就能继续领牌,或是取回抵押金。 这与后世的粮食收购证是一个道理,只有在内地有家有业的商人才授牌,或者你就不要抵押金铁了心走私。 这样一来,就差不多能从源头上控制住走私。 当然,不管是什么手段,走私是不可能完全消灭的。后世那么厉害的缉私手段,那么先进的装备,还有铤而走险的呢! 而实行并完善商品落地报备制度,还能更好的收取商税,为完全取消钞关而打下基础。 李起元已经与皇帝仔细商议过,见皇帝作了最后决定,便又有些犹豫地问起了另一件事情。 一条鞭法虽有弊病,但折银收取确实方便了官府。改收实物的话,运输仓储等环节不好掌握,很麻烦。 “是朕没交代清楚。”朱由校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此政策暂时只在陕西、山西、河南、北直隶实行,各地所收粮食不必解送,每州建粮食储备库,就地贮存。” 停顿了一下,见李起元等人面露疑惑,朱由校又补充道:“储粮备荒备灾,非常必要。” 若是备荒备灾,倒也可行。李起元沉吟了一下,说道:“依臣所见,亦可严格整顿,使各地预备仓恢复作用。” 明太祖洪武三年,命州县皆于四乡各置预备仓(永乐中移置城内),出官钞籴粮贮之以备赈济,荒年借贷于民,秋成偿还,遂为定制,取代了常平仓。 但到了明末,这些制度和政策只是名存实亡,备荒救灾系统不仅瘫痪,还成为一些官员贪污腐败、生财的重要手段和工具,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李起元看了一眼吏部尚书陶朗先,补充道:“预备仓或可责成官员专管,每年造册报户部,并定仓谷籴粜之法,春夏出粜,秋冬籴还,平价出息。如遇灾荒,即以赈济。” 陶朗先知道李起元的意思,拱手奏道:“万岁,微臣以为由户部派员专管为好,不隶地方官,直报户部更为方便准确。” 中央储备粮直属库?!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颌首赞同,说道:“户部的机构还是不够细划,不够明晰。朕看,便从新建国家储备粮管理司开始!” 李起元赶忙拱手道:“微臣遵旨。” 毕自肃拱手道:“万岁,这个新成立的国家储备粮管理司,也应纳入各道巡察御史的监察范围。” “纠察百官、提督各道,本就是都察院之责嘛!”朱由校说道:“但毕卿要集中力量,先从京债、漕运等贪腐重灾区入手,以儆效尤。” “微臣遵旨。”毕自肃心中凛然,知道皇上耳目厉害,厂卫必然已有汇报,假手于都察院,也是助其立威。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朕知毕卿清廉,甫至京师连个住处都没有。正好有处小宅院闲置,毕卿搬进去暂住!” 没说赏赐,只说闲置和暂住。能因为愤恨而绝食自杀,朱由校可是知道毕自肃那刚烈的脾气。 毕自肃刚想拒绝,却见孙承宗和李起元似乎在递眼色,他暗自苦笑,拱手道:“微臣谢陛下隆恩。” 朱由校笑着点了点头,看似很高兴,转向徐光启问道:“徐卿,葡萄牙人的火枪如何?” 徐光启说道:“经微臣带人试射,鲁密铳不弱于葡人火枪。但葡人所携鹰铳,又名鹰扬、斑鸠铳,固然沉重,却威力甚大,可破重甲,盾车也可摧毁,实为克制建奴之利器……” 徐光启之前有过奏疏,认为后金战兵多穿重甲,鸟铳不易击穿,应该让明军士兵练习射击敌人的面部和手,或者改用鲁密铳和更大威力的火铳。 鲁密铳的威力确实比鸟铳大,设计也更科学。朱由校深以为然,批奏照准。 现在又冒出了什么鹰铳,从徐光启的描述中,朱由校猜想应该是那种用支杆的重型火枪,或者叫叉子枪? 按照徐光启的想法,大炮只能用于守城,野战要用轻炮和火铳。 初步计划是建立十五个精锐火器营,每营四千人,配备大炮十六位,中炮八十位,鹰铳一百门,鲁密铳一千二百门。 另外,还有炮车、粮车、手推车若干。 这样一个营得砸进去多少钱哪,盔甲战车冷兵器什么的,再加上训练到能够实战,几十万银子都打不住。 朱由校暗自咧嘴,认为现阶段这么成建制的部队在资金上有些难以承受。 还是照他原来的设想,先对现有明军裁弱留强,加以严格训练,并增加火器的装备比率,再逐步实现最后的目标。 徐光启也知道财政吃紧,安置辽民都请发的内帑,还有东江开镇,登镇、津镇扩充,辽东收缩,哪哪都需要钱,也不好意思老花皇帝的私房钱哪! 第一百二十六章 学习仿制,辽民安置 见徐光启还是把希翼的目光投过来,朱由校不禁轻抚额头,稍显无奈地说道:“先造枪炮,装备部队嘛,慢慢来。”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又补充道:“汤若望虽会铸炮,但到底不是专业,聘请西洋工匠的事情也要抓紧。另外,学习再仿造,也不算是很难?” 红夷大炮不是什么高科技的玩艺儿,以东虏的能力,都能在很短的时间里仿造成功,并在松锦之战中大量使用,何况是明朝的技术实力和工匠水平? 对于兵器火药局,朱由校可是全力支持,不光是投入的银子,还把皇家内府的兵仗局也合并过去,一下子增加了两千多工匠。 徐光启赶忙答道:“火炮铸造和仿制已经开始进行,钦差孙学诗于澳门聘的西人工匠,以及在闽南招募的巧手工匠,不日可抵达京师。” 闽南因为近海的关系,最早接触到西洋人,以及西洋人的火器。从明朝大规模仿造佛朗机炮开始,闽南的制枪造炮技术便已经全国闻名。 不仅如此,闽南人还偷偷学得西洋人使用火炮的技术,包括大炮的测距、瞄准、调整仰角、装填火药乃至最后的发射要领,并代代相传。 正因如此,明军中的闽籍炮手最为厉害。历史上宁远之战时,操控火炮建功的便是一批闽籍炮手。 “尽快学会技术,仿制成功后便派工匠赴广东,建立炮厂。”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鲁密铳的打造呢,产量如何?质量可有保证?” 徐光启奏道:“规章制度已经完备,各项流程皆有人严格监管,枪械打造完成亦要铭号标记,以定责任。现下生产渐入正轨,达到月产千门,应不是问题。” 那么多工匠,除去造炮的,也有几千能够打造火枪!一人一月制造一门,月产千门的生产目标也就轻松达到了。 当然,这只是个小目标,随着工匠熟练程度的提高,生产设备的增加,产量还将不断上升。 “好,甚好。”朱由校颌首称赞,笑着对众臣说道:“明日京郊演示火器,众卿有暇便都去观看。要制服东虏,非犀利火器不可。” 别人都笑着点头,唯有毕自肃迟疑了一下,拱手奏道:“明日有科道官员入京,微臣恐难以抽身。” 朱由校暗自翻了下眼睛,可也没太生气,反正这军器对毕自肃来说,根本就没啥关系,不去也罢。 “有暇便去,若公务繁忙,不去亦可。”朱由校大度地摆了摆手,说道:“众卿若无他事,今天就到这儿!” 孙承宗等人起身施礼告退,能与万岁坐而论政,这是多大的圣眷恩宠? 而圣上越是礼遇,越是期盼殷殷,就更让人感到肩上的重担。都是儒家思想熏陶出来的,谁又能不忠心尽责? ……………… 流民,终明一朝都存在。到了明朝中后期更是常见,并不是小冰河期来临后的产物。 天灾,失去土地,不堪赋税劳役,这些都是流民产生的原因所在。 而在明朝,还不专指这些,凡是没有土地的都可称之为流民。比如城市手工业者等等。 但从天启二年正月开始,几十万辽民便成了流民的代表。拖家带口,推车挑担,过了山海关,涌入了北直隶各州府县。 尽管朝廷早就给各州府县下了命令,开仓赈济,以工代赈,尽量安置。 皇帝也发了内帑作安置费,背井离乡的辽民还是免不了要吃苦遭罪。 幸好有漕运的北通州这个大粮仓,能够就近调拔,才使辽民饿死者甚少。 建仓库、修官衙、缮城池、平道路、兴修水利…… 各地官府按照朝廷的指示,趁着春暖时节,趁着工价大降,纷纷开始大搞基建。 同时,各地官府还号召鼓励境内的富户盖房修屋,挖池建园,以安置更多的辽民。 没办法不卖力呀,皇帝已经下了圣旨,并派东厂番子明察暗访;都察院也派出御史巡察,哪个地方做得不好,这官也就不用当了。 滦州、沧州、昌平、景州……短短时间,已经有七八个州县官员被罢黜问责,谁还敢懈怠玩忽。 这些地方官员还只是小虾米,又一个大员因贪渎被抓,则显示出都察院的工作重心的改变。 不管是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别管是不是厂卫的侦察,都察院的出手,只要彰显出朝廷反腐的决心和力度就行。 还是有关漕运的,以御史身份巡按淮扬的崔呈秀,本应整肃官吏、拨乱反正,却借此权力索贿贪赃,庸官贪官得以在位,清官好官则遭差评。 也可以说,这是都察院内部的丑事,将崔呈秀论罪下狱,也是毕自肃接手以来的清理门户。 紧接着,清理门户的行动又揪出了十几名言官和御史,罪名是“广纳贿遗”。 作为大明反腐制度的保障,言官、御史,还有六科给事中,本是专职揭发贪污腐败的。 但有些言官和御史,却将手中的权力当作贪腐的手段。象崔呈秀,到地方上核查吏治,就要出手索贿,不给好处,就狠狠参你一本。 万历年间的给事中杨文举,比崔呈秀还狠,每到一地索贿竟达上万两白银。 而京中的言官,则盯着入京述职的官吏。不给好处就给你编罪名、扣帽子。 甚至于还有些言官是收钱办事,你让我弹劾谁,我就弹劾谁,在喷子界很有信誉。 除籍、抄家、下狱、论罪,朝廷的处置一如既往地狠辣,绝不拖沓。 一波一波的震动,从京师向地方蔓延。邸报上大篇都是因贪腐而罢黜论罪的记述,大明官场仿佛在经历一场暴风雨的荡涤,令人震惊。 而此时,京郊的演武场炮声隆隆,大地颤动,正在上演着令人震撼的场景。 几门红夷大炮喷吐着烟雾火焰,将一颗颗炮弹射向远处的预设目标,落地后激起一团团尘土灰烟。 少年皇帝在九曲黄罗伞下面露微笑,不时举起望远镜了望远方,丝毫没有害怕和惶恐和神情。 第一百二十七章 意外事故,绝不动摇 一众文官武将在下面或坐或立,指点着、议论着,或震惊于红夷火炮的威力,或对二十多个葡籍炮手的相貌表示惊奇。 按照演示的顺序,火枪已经试射完毕。 其中的大铳,或叫鹰铳、鹰扬铳、斑鸠铳等名字,都是属于重型火绳枪,果然是朱由校所想象中的叉子枪。 因为枪重后座力大,能够操作的士兵对身体要求较高,非膀大腰圆有气力者不成。 鲁密铳的枪弹大概是三钱,也就是十五克左右;而叉子枪的子弹则达到了九钱,差不多是四十五克。 这一枪要打在身上,估计跟后世的重狙差不多效果,胳膊腿儿都能打飞,可谓是沾着死碰着亡。 别说什么重甲了,就是盾车也能几枪干废? 至于射程,一百米之内对重甲依然有很大的破坏力,打到一百五六十米,对轻甲弓箭手造成伤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朱由校对叉子枪的效果还是非常满意的,面前的桌案上就摆着两颗铅弹,跟他后世小时候弹的溜溜差不多大。 “朕知道沈卿亦是火器专家。”朱由校看着火炮演示,对召到身旁的沈有容开口问道:“你看这炮置于舰船上,我大明水师的实力当有很大提高?” 沈有容躬身答道:“万岁所言极是,此红夷大炮比之佛朗机炮,威力要大数倍,且射程更远。”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但依我大明水师现在的舰船,恐怕置放不了几门。” 炮沉,后座力大,朱由校对此也能理解,微微颌首道:“那便造大船,至少不能比荷兰人的夹板船小多少。” 沈有容看过朱由校所给的文件资料,深为少年皇帝的魄力和野心所钦佩,激动得半宿没睡,写了一篇长长的奏疏。 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任务,所花费的资金更是难以估算。 “炮——”朱由校似乎能猜到沈有容的顾虑,伸手一指,说道:“很快就会有。” “船呢,哪怕是买,也要在三年之内达到五十艘,每艘至少能载三十门红夷大炮。钱,朕给你全力筹备;你只管操练好水师,保我大明沿海安宁。” 五十艘,三十门,也就是一千五百门红夷大炮,再加上数量很多的中小船只,足以与红毛夷在中国沿海掰掰腕子了? 先控制东亚海面,让红毛夷交买路钱,然后再控制南海…… 沈有容没想到少年皇帝的决心竟是如此之大,按照他的估计,这差不多是要倾全国之力了。 那辽东怎么办,塞外的蒙古怎么办,奢安之乱呢,闹了灾荒还赈济不? 一连串的问号画满沈有容的脑门,他张了张嘴,正不知是该赞颂,还是提出疑问,但听见一声巨响。 烟火升腾处,众人注目望去,却是一门火炮炸膛了,葡籍炮手也倒下数人。 徐光启与孙元化等人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地向黄罗伞下望了一眼,便又赶忙跑去事故现场查看。 圣上对西夷火器甚是青睐,引进仿造以制东虏的计划基本落实。可出了这档子事,会不会生出变故? 徐光启等人非常担心,生怕皇帝因此而改变心意。况且,朝中守旧文官岂能不借此而弹劾攻讦? 历史上也正是因为意外事故,朝中的保守势力纷纷弹劾徐光启等玩弄“奇技淫巧”不守正道,苍天示警击杀洋人,此乃不祥之兆,洋兵洋器万不可用。 徐光启在饱受排挤攻讦之下,无奈辞职,回家赋闲,葡籍炮手也被全部遣回澳门。 由此,大明引进红夷大炮又被耽搁数年。直到宁锦之战后,方才重新启用徐光启,再次开始购炮造炮。 五六年的时间就这么浪费了,全是因为守旧文官的破嘴乱喷。 时间不大,徐光启便赶回来向皇帝禀奏,葡籍炮手若翰哥里亚当场身亡,其余人只受轻伤,生命无虞。 看着心怀忐忑的徐光启,朱由校微微颌首,开口说道:“重恤死亡葡人,替朕转达哀悼之意。告诉贡萨握德谢拉,朕决定雇佣他们,为我大明训练炮手。” 停顿了一下,少年皇帝沉声说道:“随同而来的葡籍炮师铳师,由兵器火药局聘用;所携火炮、鹰铳,朝廷全部购买。还要再订购二十门火炮、一百门鹰铳,越快越好。” 沈有容目光一闪,深为皇帝的镇静和绝决而折服。出了意外死了人,却根本没有动摇圣上的决心。 徐光启大礼拜下,一块石头落地,声音微颤:“微臣领旨。” 圣上做出决定,便堵上了保守官员的嘴,也等于替他遮挡了风雨,让他免受攻讦。这份皇恩和眷顾,让徐光启无以为报。 其实火器演示无论成功与否,都不可能动摇朱由校的心志。但观后再定,一是心里有底,二来也显得审慎,不是仓促胡乱的决定。 至于意外事故,难道之前兵器局打造的鸟铳炸膛的还少吗,闹得明军士兵都不敢使用,也没见那些文官出来放个屁,并找到解决的办法。 还苍天示警,还不祥之兆,咋不打个雷,把你们这帮狗屁不懂的混蛋都劈死呢? 此次从澳门共购进二十六门火炮,其中二十二门交由两广总督胡应台经办,造好后便立刻运到天津。 炸膛一门,还剩三门,再加上打捞沉船而留在京师的十三门,朱由校准备全给沈有容,尽快组建起一支实力尚可的海上力量。 等到后续的二十二门火炮运到,朱由校打算再运去宁远十门,剩下的依旧加强海军。 存在肇庆的那十几门红夷炮,则拔给福建水师。同时,在肇庆也要建立炮厂,聘请葡人技师,铸造火炮,专供南疆水师和沿海炮台。 按照葡人的报价,五千斤重的大炮要两千五百两银子,三千斤的一千五百两,一千斤的九百两。 至于万斤重炮,朱由校根本不感兴趣,太重了,只能用于要塞炮台,现在还不是特别需要。 按照性能,千磅炮守城足矣,还可替换千斤佛朗机用于舰炮。换下来的佛朗机也不浪费,交给陆军加强火力。 第一百二十八章 澎湖驻兵,开台 当然,以后装备舰船将主要采用三千斤的型号。等到明军水师有了更大更结实的战舰,再上五千斤重炮。 当时的葡萄牙已经败于荷兰和西班牙,在海上无法争锋,对明国的依赖性很高,也极力满足明国的要求,在火炮造价上已是非常优惠。 至少在今年或明年,朱由校估计就算仿制成功,火炮的造价也会比直接购买要贵上一些。 只有实现了大批量生产,火炮的成本才能降下来。也只有摸透掌握了火炮铸造的技术,才有可能技术创新,青出于蓝胜于蓝。 为此,兵器火药局建立之初,朱由校便定下了奖励机制,并拿出内帑,鼓励工匠们革新创造。 赏额从二十两至二百两不等,在当时,可是足以令平民百姓兴奋得发狂的一笔巨款。 但在朱由校看来,银子算什么,哪怕是一个很微小的技术革新和进步,都会在之后的生产过程中创造出百倍千倍的价值。 所以,这令徐光启等人都感到些许惊讶的奖赏,朱由校认为绝对花得值。 做出了最后决定后,少年皇帝不理会官员对意外事故的窃窃私语,召沈有容随驾回宫。 ……………… 春秋战国时期称台湾为“岛夷”;秦朝称“瀛州”;三国时期称“夷洲”;隋朝至元朝称“流求”。 明朝中期以后民间对台湾的称呼很多,如“鸡笼”、“北港”、“大员”、“台员”、“台窝湾”,官方则称为“东番”。 而早在三国时期,孙权就曾经派人去收复台湾,隋炀帝时也派人进驻台湾,南宋已经将台湾控制在股掌之间,说明台湾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 而沈有容前后三次深入岛内,斩杀驱逐倭寇,救回数百渔民,是明朝展示霸气和主权的重要军事行动,足可载入史册。 令朱由校感到遗憾的是,官府竟没有在“东番”驻军,可谓是留下了后患。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荷兰鬼第一次占领澎湖,被沈有容喝退,但很快会卷土重来;而历史上的“开台王”颜思齐,现在还在日本领着一群小弟干得风生水起。 所谓一步先,吃遍天。 朱由校在广宁之战中已经尝到了先知先觉的甜头,又岂能不继续扩大自己的优势,金手指一点,跨过千山万水,直到福建。 福建巡抚南居益,因原巡抚商周祚不能安靖海氛,遂取而代之。其时还上任不久,兵部行文和传旨钦使便赶来了。 兵部专设游击一员,即刻派兵三千驻于澎湖,筑城修堡,以为久经固圉之; 提升澎湖驻军等级,由“南路节制”改为“副总兵衙门兼协守职衔”,提高了澎湖守军的军事决定权; 增加兵饷,汛期不准撤防,常年驻守澎湖; 兵部专设东番游击一员,一月之内,率兵五百驻防北港;三月之内,增至一千; 并于北港建衙,增知州一人,同知、判官、吏目等官一应随行; 在东番避免与土着发生冲突,要好生安抚,和平共处; 勘察并确定最安全的航线,保证以后漳、泉、金、厦至东番航路畅通; 派海船至肇庆,运红夷大炮十门,加强沿海要地防御; 南居益有点懵逼,这是怎么了,兵部行文如此紧急,还规定了期限,要出什么大事嘛? 刚接完兵部行文,南居益便又跪接密旨。看过之后,南居益差不多明白了,这是圣上的意思,兵部才催得如此之急。 在密旨中,朱由校强调了澎湖和东番的重要,提醒南居益,红毛夷退出澎湖未必会善罢干休,可能还会纠集舰船兵员来犯。 同样,朱由校也严令南居益必须抓紧进行各项布置,越快越好。澎湖和东番驻军要精锐,多配备火器。 “东番为海上荒岛,势控东南,地肥人稀,今当先取其地,不断迁民开荒屯垦……” 朱由校在密旨中还给予了南居益募民去台的权力,也就是说,南居益可以灵活制定些优惠鼓励政策。 更让南居益感到吃惊的是,少年皇帝拔内帑二十万,作为各项布置的花费,可见其心急迫切。 越快越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南居益由起初的为难,转而安下心来。 有钱好办事儿,银子给到位,派人驻兵都不成问题。 钦使宣旨完毕,没有马上下去歇息,而是一屁股坐下来,对着南居益说道:“杂家奉旨办差,南大人也要忠心国事,抓紧把皇爷交代得都办好啊!” 南居益赶忙拱手道:“钦使放心,本官这就召集会议,把工作布置下去,肯定让圣上满意。还请钦使回京向圣上……” 钦使用力摆手,打断了南居益,尖着嗓子说道:“这可不成。皇爷差杂家和这两位锦衣卫兄弟前来,一是传旨押运银子,二是在福建等着。所有事情做好了,才敢回京复命。” 停顿了一下,钦使又强调道:“若是南大人完成不了工作,或是超了期限,皇爷说了,让杂家等人直接跳海里,不用回去了。” 南居益眨眼咧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拜托了,南大人。”钦使起身给南居益施了个礼,苦着脸说道:“您多受累,抓紧点,早办完早利索,别让俺们跳海喂王八成不?” “钦使言重了。”南居益赶忙回礼,就差拍胸脯了,连声保证道:“本官这就去布置,肯定提前完成,绝不会让钦使难做。” 钦使心中稍安,可还没全放心,盯着南居益问道:“皇爷密旨中如何交代的,杂家也不知道。南大人,您不会骗俺们?万一傻傻地回京复命,皇爷咔嚓咔嚓……”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公公请放宽心。”南居益觉得与身份不符,也没赌咒发誓,只好编个瞎话打发走这个怕死的钦使,“本官信佛,从不打逛语,那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哦,钦使眨巴眨巴眼睛,犹犹豫豫地下去安歇。 南居益送走钦使和随行的锦衣卫,不由得苦笑摇头。 可怜的,不知道圣上如何严厉,吓得这位公公都有点魔怔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当然,这也给了南居益很大的压力。 他知道现在其它事情都可放下,圣上密旨交代的才是重中之重,拼了老命也得完成。 圣上拔的二十万两银子说起来也不算太多,一个兵给十两的话,就要花去差不多一小半。再出动水师,筹备物资,也剩不下多少。 但南居益却有了底气,无他,密旨中还告诉了他一件事情,厦门开埠通商。 虽然作为大明唯一的通商口岸月港,就在福建。但关税政策有问题,每年只能收上几万两银子,你说气不气人。 “四方异客,皆集月港”,“漳泉二郡商民,贩东西二洋、代农贾之利,比比皆然”,仅海澄县就“什家而七…通番十倍于昔”。 看这种种形容,明明是盛况空前。可朱由校却拿着舶税三万五千两白银的数据,欲哭无泪。 一年哪,俺大明的海关就收了这点钱?还是历史较好水平,也太能闹了? 南居益看过新市舶司的大概章程,认为相当可行,比月港现在施行的强太多了。 而厦门市舶司的收入,将会有一半划归布政司,也就是地方财政,用于福建的海防建设。 收的多,留的多,南居益粗略一算,觉得一年多上几万两军费还是有把握的。 况且,月港位于九龙江入海口,属于内河港口,大量泥沙正逐渐将港口淤塞,也是影响月港海外贸易的一大原因。 厦门好,厦门好啊! 南居益让人召集文武官员前来开会,但心里却并不认为红毛夷卷土重来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红毛夷千里迢迢地来,还不是为了通商贸易。既然海禁已经放开,就老老实实做生意,不太可能大动刀兵。 当然,圣上交办的一定要办好,还要超额完成任务。 东番嘛,看圣上的意思,是个好地方。 等福建再闹灾荒,就把流民迁到那儿去。既是赈灾恤民,又让圣上满意,两全其美呀! ……………… 当沈有容又激动又感动地走出皇宫时,夜幕已经降临。 而他已经是大明新任的东海水师提督军务总兵官,加少保,驻骅崇明岛。 从登镇入京觐见,到东海水师提督,沈有容想想这几天的经历,还恍然在梦中一般。 苦熬了几十年,出生入死,跟倭寇、鞑虏、建奴都交过手,才混上个总兵。 而就在这短短数天,不仅官升权涨,还得圣上倚重信任,想想都不太敢相信。 不过,这确实是真的。 沈有容伸手拂过身上所穿的袍服,那是圣上所赐的象征极高礼遇的飞鱼服,那是臣子能得到的极高的荣誉。 一等蟒服,二等飞鱼,三等斗牛,四等麒麟。 戚继光戚帅,就曾得到过御赐蟒服的荣耀。沈有容论功不敢与戚帅并肩,得到飞鱼服已是激动莫名、感激涕零。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沈有容回头看了一眼庄严的午门,似乎看到少年皇帝殷殷期盼的目光。 他深施一礼,手掌落下,顺势捋过颌下长须。 随即,他把腰板挺得倍直,转身大步向前走去,似乎要让皇帝看看,他还身康体健,还能为君效命,为国效力。 乾清宫内,少年皇帝慢慢收回望向殿外的目光,心中暗自祈祷:沈有容啊,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可莫负朕望。 不管荷兰人是否会象历史上那样卷土重来,一支强大的,至少要称霸东亚的水师,都是完全必要的。 没有垄断,哪来的巨额利润?不能平靖海氛,你凭什么理足气壮地收保护费? 而要垄断,就免不了跟红毛夷交锋,更少不了跟亦商亦盗的武装集团较量。 不把别人打服,谁能心甘情愿地交买路钱;不能出头平事儿,谁给你交保护费? 还就不信了,郑芝龙能靠这个富可敌国,我大明就得穷得叮当响。 当然,要称霸东海南海,还要准备几年,朱由校暂定为三年,最多也不超过五年。 以苏鲁闽浙粤五省为主,大造海船,造大海船,猛造火炮,造猛火炮;训练水手水兵炮手,再挨个打服对手。 而在这准备的时间里,全面放开海禁,打击走私,增加收入,就成了比较重要的来钱渠道。 每年从国内要出口多少生丝、丝绸、瓷器、白糖等物,都不用细算,就知道月港那几万税金跟没收差不多。 既然朝廷指定的唯一通商口岸月港已形同虚设,又何必拘泥于此,继续实施禁海之策呢? 如果因为水师不力,或是官商勾结,而无法禁绝走私,那就整顿水师,再从货物的源头入手,逐渐控制,形成规范。 况且,朱由校借助自己的历史知识,以及从海商那里得到的资料,已经使出了釜底抽薪之计,成功的概率很大。 对于中国海商,朱由校最后的政策还会归于扶持,以与欧洲海商竞争,甚至是开展全球贸易。 但现阶段,必须收服他们,使他们知道畏惧国法,而不只是“为逐利而忘生死”。甚至于,竟敢勾结红毛夷,只为了赚钱发财。 王体乾轻手轻脚地进了大殿,见皇爷转过目光,躬身奏道:“是女官奉皇后千岁懿旨来禀奏,说是这几日身体不适,不能服侍皇爷了。” 朱由校刚想说召御医,却又停了下来,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身体不适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皇后张嫣来亲戚了,每个月都要来那么几天的亲戚。 据说在以前的朝代,妃嫔若是不方便,会在脸上点个红点啥的,内官便不将其列入侍寝名单。 明朝还没有翻牌子的规矩,宫中也只有三位妃嫔,完全是可着皇帝的心思,愿意去哪睡就去哪睡。 所以,出了这事儿,估计张嫣也羞怯无措,差了女官来通知,省得皇帝去了却扫了兴致。 朕是那样的人嘛,去了就是干那啥,就不能啥也不干,好好睡个觉? “朕知道了。”朱由校还有些抱屈呢,对王体乾吩咐道:“让女官转告皇后,安心静养,注意饮食。” 第一百三十章 拖欠?不,是偷税漏税 感谢潇熎,chenngshen,天下纵横有我,书友,书友,yanq1,1淡然1,醉十觞,等书友的打赏支持,祝朋友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分隔线…………………………… 王体乾答应着退了出去,时间不大又转回,向皇帝躬身禀奏道:“皇爷,东厂抄没的钱财都清点完毕,已运至内库保管。” 朱由校点了点头,脸上现出几分笑意,对王体乾说道:“王伴这差事办得甚好,朕重重有赏。” 在京城中,勋贵最有钱,太监其次,官员最末。这是朱由校在后世偶尔看过李自成拷掠索财的资料,得出的印象。 王体乾清除内宫监掌印王朝辅和御用监掌印李朝庆,所抄的财产,间接地证明了这一点。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两个太监都是万历时的老人儿,也不知道贪了多少年。清除掉他们,朱由校觉得很应该。 再说,朱由校缺钱缺得眼睛都红了,给王体乾反贪之权,跟放出魏大爷是一个道理。 连钱财带地产,又是二三十万两银子进账,能买很多很多的千磅大炮呢! 而宫内的大太监还不是最有钱的,那些在外为官的太监,象提督苏杭织造的太监李实,南京内织染局的高和等人,已经被要钱不要脸的皇帝盯上了。 苏杭织造局和南京内织染局,还有什么神帛堂、留京供应机房等,都是织造或供应宫廷所需丝织品的皇商。 而地方官局则属于国企,分设在浙江、南直隶等八省各府州的二十二处织染局,采取局织形式,集中生产。 朱由校已经让户部着手,重新制定规章制度,盘活这些国企,以赢利为目的,也能多安置些失地闲散的百姓。 国企嘛,要起到龙头作用。那些好机器,好设备,好人工,再加上科学集约化管理,还能生产不出好产品?还能不赚钱? 听到皇上有赏,王体乾跪下了,谦恭无比地叩首道:“奴婢为皇爷办差,只要皇爷高兴,万万不敢要赏。” 朱由校呵呵一笑,语气更加和熙,“王伴起来,你的忠心,朕还能不知。不过,赏罚分明,也是朕的原则,你不用谦辞。” “奴婢谢皇爷隆恩。”王体乾叩头出声,起身躬立。 成天在皇帝身旁待着,王体乾岂能琢磨不到皇帝的脾气禀性。 办差得力,少不了赏赐;办砸了,也不过是惩罚,轻重而已,很少打杀。 但皇爷最恨贪污,不管是百官,还是内官,这个禁忌千万别犯。为了点银子,丢了小命,不值得。 城郊的养老院已经建成启用,宫中的年老太监已经送去一批,过得挺好。 皇恩院也住了很多放归的宫女,按照其家所住的地址给官府发了文书,让家人来认领。 如果时间太久,已经找不到家人,便由设在北京的外织染局派人教授技艺,学得一技之长,日后再寻机会落籍民间或嫁人生活。 这都是皇爷的恩典,也是告诉别的宫人,养老的问题给你们解决了,再沽恩贪腐可别怪皇帝无情。 魏大爷办差得力,皇爷赏了宅子,加恩三等;王体乾心里较着劲儿,成天在皇爷身旁待着,还压不过你啦? 朱由校大概能猜到一些王体乾的心思,也乐得如此。有竞争才有动力,魏大爷和王体乾争着办好差事,也让他省心不是。 拿过户部尚书李起元的奏疏,朱由校看完又想了一会儿,不由得轻轻摇头,觉得不能这么急迫草率。 明后期,地方拖欠漏缴赋税钱粮,特别是在江南,已是相当普遍。 时人称“一青衿寄籍其间,即终身无半镪入县官者,至甲科孝廉之属,其所饱者更不可胜计,大僚以及诸生,纷纷寄冒,正供之欠数十万”。 一般来说,普通老百姓是很少抗拒缴纳税款的,实在无钱可缴的也有,主要在天灾频繁的北方地区。 而在富裕的江南,上有官府催讨,普通老百姓是不会有胆量拖欠朝廷赋税的。 有这种行为的都是有钱、有地、有名望的士绅地主,也不是全不交,可多数会编造理由,采取半缴纳半拖欠的方式逃税。 因为士绅在地方上掌握着舆论和话语权,很多士绅家中还有朝廷现任的官员,地方官和催缴税款的吏员一般不敢采取暴力手段,只能是听之任之。 但朝廷也有规定,地方官就要用其他方法进行补充。 比如巧立名目压榨平头百姓,以及一些没有背景的商人,或者就说闹灾了收成不好,要求朝廷减免等等。 群起而效之的结果就是,从士绅到地方官府,在隐瞒上形成了默契,使绝大部分应缴的赋税变成了纸面上的数字。 但拖欠毕竟不是办法,打的欠条也是早晚要还的。那这些士绅和官员就不害怕吗,就想着能这么长久地拖欠下去? 当然不是,他们有他们的办法,那就是等着朝廷的大赦或减免。 象是皇帝登基、大婚、生孩子等等,或是军队打了大胜仗,或是地方出现了天灾。朝廷通常或是大赦,或是减免地方赋税。 这样一来,拖欠了几年或十几年,总能赶上一波? 不管是减免一年或几年的赋税,士绅们的拖欠就能合法地免除一部分,甚至是勾结官府,来个一次清零。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士绅团体甚至会主动制造大赦的理由,比如搞什么祥瑞出现,虚报地方灾情,勾结土匪制造动乱等等。 没错,江南士绅已经变成了一个利益团体,枉顾国家利益,只顾中饱私囊。 欠的总是要还的,这些江南士绅的伎俩在历史上得到了报应,那就是清初掀起的奏销案。 在刀把子面前,江南士绅斯文扫地,终于明白新主子是靠拳头说话的,又有“探花不值一文钱”的嘲讽戏谑。 现在朱由校也可以这么干,但一场动乱却难以避免。士绅煽动百姓搞什么罢工罢市,这在明朝并不少见。 当然,现在的明朝是肯定能把动乱镇压下去,但这不符合朱由校在今年实现诸多目标的计划。 所以,朱由校思之再三,决定暂且放一放。地方官府不可信,就换上得力的,再动用厂卫侦察,掌握充分的证据,确定打击的精准目标。 或者,也可以改换一种手段,以最小的代价争取最大的胜利。 第一百三十一章 穷得卖酱油咸菜? 欠了朝廷的,都给朕还回来;吃了国家的,都吐出来。不仅要如数缴清,还要重罚,要让这些自诩高人一等的读书人斯文扫地。 只是拖欠租税的罪名,不过是打板子,太轻了;朕要给他们加点,处罚也要很重很重,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 按照现行的法律,拖欠钱粮的处罚就是打板子。 而就连这么轻的处罚,士绅官僚也有办法逃避。有钱嘛,雇人挨几板子还算个事儿? 朱由校发完狠,提起笔给户部尚书李起元作了批示,催缴拖欠暂缓。 既然已经是官绅勾结,上面一催缴,老百姓就吃亏;催得越严,百姓越难过。 而且,这已经不是拖欠的简单事情,这是偷税漏税,是违法犯罪。 暂缓不是姑息,朕要憋大招儿。最迟今年秋冬,就是你们哭爹叫娘的时候了。 嗯,朕还缺几个海瑞,能象历史上对待首辅徐阶那样,一下子就搞出二十四万亩的大礼包。 看着皇爷阴晴不定的神情,想想写写的动作,王体乾猜想皇爷是又盯上了什么财源。 没错,就是这样。 嗯,看那微抿嘴角似笑非笑,目光中却有几分寒意,这是想到招儿了,王体乾偷眼观瞧,却是看得仔细入微。 皇帝缺钱,王体乾知道得很清楚。 别看干翻李三才,得了四百多万。可除了田产房子,还有“值钱暂时又不能当钱花”的东西,象古董字画珍玩啥的,真金白银也就一百万两左右。 这些东西还没全搬进内库,左一下,右一下,现金就差不多花没了。 接着便是新任户部尚书着急忙慌地来找皇上,说李三才是外官,抄没所得应归刑部的赃罚银,再解送太仓,归户部调用。 王体乾现在还记得当时少年皇帝的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儿呀! 然后在李起元啦啦的引经据典中,少年皇帝那是据理力争、讨价还价,最后终于拿下李三才在京师的几处房产,才无奈而又肉痛地点头答应。 而这也是王体乾要干翻宫内大太监的重要原因,皇爷缺钱,杂家就帮着弄。外官的不成,那就从内侍下手呗! 果然,又有了进账的少年皇帝龙颜大悦了好几天,看着自己的目光就象看白娘娘般柔和。 完全可以确定了,能替皇爷搂钱就能得圣眷恩宠,王体乾决定将宫内的反贪进行到底。 接下来该谁了,李永贞,涂良辅,还是梁栋? 在王体乾的胡思乱想中,朱由校放下了笔,大力伸了个懒腰,往椅中一侉,目光转了过来。 赶忙收拾心思,王体乾躬身肃立,等着吩咐。 好半晌,少年天子有些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王伴,查查‘御酒房’、‘甜食房’、‘酒醋面局’每天能作出多少?” 王体乾愣了一下,觉得这几个机构就是做酒做醋腌咸菜的地方,能有多少油水,能抄多少银子? “朕觉得京城那几个商铺也别闲着,卖点皇家御用的高档货,能赚不少钱?” 听到少年皇帝的打算,王体乾觉得鼻子发酸,扑通跪倒,又掉眼泪了,“皇爷,都是奴婢无能,不能给皇爷赚大钱,竟让皇爷……” 朱由校吓了一跳,看着突然跪倒哭诉的王体乾直眨巴眼睛,不知道这奴才又抽的什么疯。 听着哭诉,朱由校不禁直翻眼睛,这丫的,以为朕穷得要去卖酱油咸菜啦! “这个——”朱由校抬手制止,“停,王伴,停了。” 王体乾止住悲声,抬起泪眼看着皇爷。 “朕缺钱是真,但也没到那个地步。” 朱由校没好气地说道:“反正宫内用不了那么多,也别浪费了。你找些聪敏会算数儿的宫女,尽快把几个铺子利用起来。若是经营得好,给你们加薪。” 王体乾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这是皇爷又开恩,要给宫人再搞点福利呀! “皇爷仁厚,奴婢代宫人叩谢天恩。”王体乾叩头谢恩,这声音听得朱由校有点心惊肉跳。 殿里的砖是不是该重铺了,底下都空了呢! 朱由校歪头观察王体乾的脑门,又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常磕头,练成啥铁头功了。 ……………… 海岸已经离开视线,放眼望去,是无边的海。浪卷打着船舷,轻轻摆动的象摇篮。 毛文龙收回目光,转向北方,微微眯起了眼睛。远离了登州,再踏上的是他迥异历史的人生。 十几条大船满载着粮草物资兵器盔甲,都是为东江开镇所用。回去扩充几千,再加上登镇拔调的水师,东江军能达一万两千人。 毛文龙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此次辽南袭扰战解救辽民数万。以后呢,逃来投奔的辽民也不会少,拉起数万人马也不是难事。 关键是朝廷的支持,登莱巡抚袁可立的节制,只有兵械物资充足,僻处海外的东江镇才能壮大发展,才会有与后金纠缠的实力。 而这次登莱之行,毛文龙算是认识到了袁可立的圣眷。皇帝不仅委以全权,还授节钺、尚方宝剑,更派出锦衣卫数名作为袁可立的亲兵。 帝师,持节钦差,封疆大吏,恐怕在大明,袁可立算是最得圣眷、权力最大的巡抚。 也就是说,袁可立的态度决定了东江镇的命运,扶持则兴,厌弃则败。 现在来看,袁可立对毛文龙还是期盼殷殷,对东江镇的物资需求尽力满足。 但毛文龙知道,若无功绩,袁可立不好交代,朝廷的态度也会变。 重辽东、轻沿海,曾经在朝堂占上风的论调会卷土重来,资源向辽东倾斜也不是不可能。 “大帅。”副将陈继盛走上甲板,施礼道:“先至广鹿岛的航线是否改一下,在三山岛稍作停留?”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停留就不必了,远远地看一看就好。” 陈继盛的心思,毛文龙自然知道。 按照袁可立的布置,东江镇将占领辽东沿海各岛,以三肄疲敌之流出击,使建奴顾此失彼,然后再用登莱兵袭攻辽南四卫。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丫的要造反 两间小房带着个小院,京郊的这片住宅区都是一样的规制,住着的也都是兵器火药局的工匠。 匠籍豁除了,对工匠们来说,最大的改变便是没有了无偿劳动的轮班制度。 在兵器火药局干活儿,只要认真,不怠工,做出的东西合乎标准,就能得到工钱,足够养活家人。 周老四和大部分工匠都喜欢这种方式,比以前服完轮班役,再自制产品出售以维持生活,可省心多了。 而且,没了匠籍的约束,朝廷已经将他们列入市籍,允许他们和他们的子孙参加科举考试。 象周老四这般年纪的工匠是不会想着读书科举,但他们的儿孙却有了这个权利。谁不希望后代有出息,中个状元光宗耀祖。 所以,周老四这段日子过得挺舒心。特别是看着媳妇的肚子日渐隆起,更多了很多幻想。 要是块读书的料,就供;要是不成,就学了这祖传的手艺,也能成家生活。 周老四走出了住宅区,来到了通往城门的大路上。 等见着几个读书人模样的在路上很潇洒地走着,他又在心里发了狠。 要是生个男娃,不好好读书就使劲揍,老周家还出不了个官老爷?哪怕是个秀才,也是祖坟冒青烟哪! 有人打着招呼,也是工匠,便相伴而行,边走边闲聊,说着家长里短,说着此次献俘的想象。 午门献俘礼是隆重的国礼。万历年间曾用“抗倭援朝”战争中的日本俘虏,在午门前举行了盛大的献俘礼。 皇帝亲御午门城楼,举行大典,接受献俘。即所谓“国家有所征讨,凯旋献俘,皇帝御午门受献俘礼。” 有明一代,皇帝亲御午门参加的献俘礼,载于史书的有四次,都是在万历年间。特别是抗倭援朝的那场战争,规模最大。 万历二十七年四月二十四日,万历皇帝御午门城楼,举行献俘典礼。 刑部尚书奏事完毕,最后说:“合赴市曹行刑,请旨。”皇帝亲传:“拿去!” 皇帝说完,便是皇帝左右的大臣二人,高喊:“拿去!”再左右四人高喊:“拿去!” 这样,一变二,二增四,四变八,八增为十六,最后大汉将军等三百六十人齐声高喊:“拿去!”声音之大,如轰雷矣。 “拿去!”一声大喝吓了周老四等人一跳。 前方出现了几个人,也结伴而行,有些怪异的北京官话喊完,又变成了方言的说笑。 “是那些南蛮子。”一个工匠撇嘴表示鄙视,“满嘴鸟语,还想着拿赏金呢,也不撒泡尿照照。” “就是,跑到咱们北方来显摆,瞧不起咱们怎地?” 周老四点头称是,对兵器火药局从外招募的这些闽南工匠也没好感,对那赏金倒是眼馋得紧,也偷偷地琢磨试验,看祖传的秘技能否成功。 地域歧视,什么时候都有,后世也一样,很正常。 周老四等人通过拥挤的城门,发现城里已经人山人海,街道旁几乎没有空地儿。 沿街的茶楼酒肆差不多的都满了,从窗户里能看到很多张望的人头。而且,有些人开始爬上临街房屋院落的墙头。 好不容易找了个站脚的地方,周老四等人抻长脖子,等着围观看热闹。 而在皇宫内,早晨起来还兴致蛮高,把“拿去”练得字正腔圆的少年皇帝。此时却拿着东厂递进的情报,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闻香教,当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出现时,朱由校从尘封的记忆中找到了些线索。 有这么回事儿,好象就特么在今年哪! 朱由校没想起具体是哪个混蛋造的反,但记得老师袁可立在历史上却是打过闻香教的,那就应该是在山东了。 刚把朝堂整顿得差不多,刚把各项布置安排下去,就来添乱的。被这事儿一闹,弄得午门献俘礼也没心思了。 朱由校一边急宣兵部孙老师入宫,一边召锦衣卫、东厂进宫领命,一边提笔在手,迅速地给袁老师写信。 三方布置封锁后金是不能拖延的,越快越好。这个闻香教造成的动乱,则是越小越好。 至于东厂递进来的情报,说得也不是很严重。只是朱由校有交代,地方民情和天气、收成、物价等等,事无巨细,皆可奏报。 要引起足够重视,立即马上采取措施,就不能把这情报给孙老师看。朱由校觉得夸大,甚至是编个谎都无所谓。 反正这事儿他也干过一回了,假借锦衣卫侦悉,把孙得功定为叛将,让熊廷弼得以提防,并顺利夺权。 王体乾看皇爷突然着急忙慌地宣召,哪敢怠慢,立刻派内官速去叫人。 “喵呜!”小白突然跳到了桌案上,扬脸冲着来回踱步的朱由校叫了一声。 “白娘娘快过来。”张裕儿看见皇爷一通忙活儿,眉头紧皱,生怕打扰到,赶忙上前要抱走猫咪。 小白抬起一只小爪爪,冲着朱由校上下招呼,象是招财猫。 朱由校眨着眼睛,若有所思,伸手止住张裕儿,走近桌案,仔细地盯着小白。 白娘娘小爪爪一动,便翻开了一本奏疏,大脑袋伸过去看了看,一爪子给扫到地上,又翻开了一本。 这丫的脾气还不太好,朱由校歪头斜瞅,倒要看看这喵星人在干什么。 啪,又是一本奏疏给扫下桌案,张裕儿赶忙去捡拾。 “喵呜,喵呜!”小白发出欢快的叫声,象表功似的抬起大脑袋,小爪爪在奏疏上连点。 朱由校凑近一看,白娘娘的小爪爪点的是个“鸿”字。 小白强调似的又点了两下,小爪爪换了位置,又点在了“儒”字上。 鸿儒?鸿儒?! 一道亮光在朱由校脑海里闪过,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个造反的王八蛋特么的叫“徐鸿儒”。 “白娘娘莫要捣乱了。”张裕儿捡起两本奏疏,起身道:“当心皇爷生气哦……” 哈哈哈哈,可能会生气的皇爷突然爆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让张裕儿目瞪口呆。 第一百三十四章 英烈祠,名臣阁 “好小白,小姬好样儿的……”朱由校喜不自胜,嘴上胡乱夸着,伸手就要抱猫猛吸。 白娘娘似乎早有防备,见大猪蹄子伸过来,嗖地一下蹦到了张裕儿怀里,发出抗议的“喵呜”! 嘿嘿,朱由校有些惋惜地搓了搓手,伸手点了点小白,说道:“有功必赏,以后想吃啥就告诉朕哈。” 张裕儿把奏疏放回桌案,伸手摸摸白娘娘的大脑袋,心里有些纳闷:怎么告诉,猫咪又不会说话。 朱由校提笔补充,在给袁老师的密信中加上了徐鸿儒的名字。 时间不大,兵部尚书孙承宗匆匆赶来。身为重臣,他就在午门等着皇帝驾临呢,离得近。 “孙师,东厂密报,闻香教妖人徐鸿儒,欲纠众在山东造反。”朱由校也不废话,手里晃着所谓的密报,“十万火急,请孙师马上由兵部行文,通知山东各地兵马,速作防备。” 孙承宗吃了一惊,说道:“闻香教教主王森于万历年间便被捕死于狱中,怎地又死灰复燃了?” 说完,也不待皇帝发话,孙承宗便躬身拱手道:“万岁,微臣这便去布置。” “好,好。”朱由校说道:“朕会让镇抚司和东厂把情报送过去,兴许不只山东,还会波及到它地。” 孙承宗躬身应着,告退而去。 对于闻香教,孙承宗比朱由校知道得更多。 闻香教创立者王森,明顺天府蓟州人,原姓石,名自然,托庇完宗王皇后,遂冒姓王。并杜撰妖狐赠香、以香立教的传说,意在神化本教。 王森秘密发展教徒,在河北、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四川有不少信徒,遂为朝廷所不容。 万历二十三年,王森被捕,判死罪,行贿得释。继又入京师传教,万历四十二年又被捕,越五年死于狱中。 孙承宗是正统儒家,对闻香教自然嗤此以鼻,更对其蛊惑民间愚民愚妇深恶痛绝。 但他对闻香教要造反,还是十分震惊,没想到闻香教已经在暗中发展到了如此势力。 孙承宗刚走,骆思恭和暂掌东厂的太监王国臣便先后赶到,得到皇帝指示后,急忙离去办差。 经过这一阵子忙活,对于午门献俘礼的兴致也降了下去。 没有后世那种走得又齐又威武的队列检阅,就是死人头和破旗帜,还真没啥看头儿。 但这鼓舞民心士气的仪式不能半途而废呀,朱由校只好收拾心情,乘舆出内宫,前往午门。 ……………… 午门献俘的热烈气氛还将在京城持续数天,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将主要以死人头为主。 因为死人头就在城南外,堆起了京观,这似乎是大明建国以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啊! 也是在同一天,皇帝还宣旨,在香山建英烈祠、名臣阁,每年要亲去致祭,而王侯公卿文武百官也须如此。 英烈祠和名臣阁要花五十余万两银子,皇帝认捐五万,先期开工,其余则由京师官民共捐,并将勒石永记。 要知道,明代时香山及大西山一带被划定为皇家陵寝区域,专门埋葬早殇皇子、公主以及部分皇帝的妃嫔。 正统六年,司礼太监范宏出资七十余万,“捐赀市材,命工重建,殿堂、楼阁、廊庑、像设,焕然一新,规制宏丽,蔚为巨刹。事闻,乃赐额永安禅寺。” 明世宗嘉靖皇帝曾至此游览,并称西山一带,香山独有翠色。神宗万历皇帝曾至此登高远望,并题写“来青”二字,为香山寺旁的来青轩。 能用皇家陵寝区域建祠立阁,彰显了皇帝尊崇之意。 而第一批入祠的英烈名单也已公布,自建奴叛明后战死辽东的文臣武将皆在其内。 名臣阁中则有徐达、刘基、张居正、戚继光、俞大猷、王守仁、于谦、郑和、海瑞。 原来这便是圣上定义的英烈和名臣,皆能留名青史,令后人景仰祭拜,令子孙后代荣光于世。 英烈看似易做,但死在辽阳的袁鸣泰却不在其中;名臣看似难得,海瑞又有何丰功伟绩? 看着御笔钦定的名单,各人有各人的思考,也各有各的心思。有的人嗤之以鼻,有的人则暗立心志,要跻身其中,享祭留名。 不管京城中如何,前来献俘,并要进行整顿训练的辽镇、登镇、东江镇、津镇,共两千人马已经住进了军营,开始了严格的军事训练。 能派来京师参加检阅的,自然都是各镇挑选的精锐。再不济,也得身体健壮、标杆溜直不是。你拿老弱病残给皇帝看,是活腻了不成? 跑步、布阵、操枪、火铳施射……一天的训练时间很满很累,军官还有晚课,学习新式战法。 所谓的新式战法,就是围绕火铳所做的战术改变,主要分为攻守两个方面。严格划分的话,就是野战和守城。 步兵嘛,你攻人家骑兵,两条腿儿追四条腿儿,有火铳也不行啊!而在野战中,步兵对骑兵,也只能是以防御阵形迎战。 按照新编的《步兵战术》,明军以后布列的主要是五百人、三百人的小阵。长枪、刀盾、鲁密铳、鹰扬铳的配备比例大致为4:2:3:1。 以五百人方阵为例,长枪兵为二百,刀盾一百,鲁密铳火枪手一百五十,鹰扬铳火枪手五十。简单地说,冷热兵器占比为六比四。 但这还不太准确,因为鲁密铳,嗯,现在已定名为万胜铳,竟然是可以套上刺刀当长枪捅人的。 在外人看来,这种刺刀其实就是一根前面带尖的金属棒,套筒上有凹槽,和枪管外的一个突起卡榫相配合,能在枪上固定。 万胜铳的规制为六尺五寸,刺刀长一尺五寸,加在一起就是八尺长枪。与刀剑之类的武器比拼,不落下风。 而每一种新事物的出现,直到人们完全适应,总是需要个过程。 朱由校召集人手苦心研究,从实战到技术反复论证,才定型生产制造的万胜铳,却并不让新军感到舒适,也并不受欢迎。 无他,因循守旧、懈怠懒惰而已。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新军编练 就象火器,戚继光就指出了鸟铳优于三眼、快枪的事实,但南兵多用,北兵却接受不多。 除了朝廷财政和火铳质量问题,其繁杂的装填射击过程,也是很重要的原因。所谓“北兵不胜其烦”,就是说北兵没那个耐心。 是胜利重要,还是耐心重要? 两军交锋,死伤累累,竟然因为没耐心而放弃先进武器,甘愿吃败仗,多死人?这真是咄咄怪事。 什么北兵南兵,都是大明子民,脾气禀性或有差异,却也不是改变不了的。 什么严刑峻法不近人情,没有铁一般的纪律,没有使人不寒而栗的严格,如何打造出坚强百胜的部队? 基于这样的理念,朱由校早就挑选了一批惩教官。献俘礼刚过,各镇官兵还没从兴奋中醒来,便掉进了地狱之中。 凌晨,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催起的鼓声便响了起来。 从军官到士兵,便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穿戴整齐,集合跑操。半个时辰后,收操洗漱,去食堂吃饭。 饭后稍事休息,便是长枪刺杀、火枪施放轮流进行的训练;午饭,休息,刀盾练习、火枪施放;晚饭,休息,操典学习、战术讨论,睡觉。 一天安排得满满的,训练时稍有懈怠,惩教官的棍子便抡了过来,可让这些官兵吃够了苦头。 但有一点,吃得饱,吃得好。两天便能吃上一顿肉,平常的菜汤里也漂着油星,大饼、米饭管够。 况且,吃苦受累又不是要你命,逃跑可是立刻斩首的下场。 几天过去,这些兵也就适应了训练,挨打的次数也少了,也就不再叫苦连天。 训六天休一天,明天就是休息日。 下午训练一结束,每人便发了三两银子,都欢天喜地洗澡换衣,准备着去京城里吃喝闲逛,好好见识一下天子脚下的繁华。 孔有德洗完澡,换上干净军装,乐呵呵地回到宿舍。军官有优待,他和张盘住在一间,不必象大头兵那样睡通铺。 张盘还穿着脏衣服,正坐在小桌前写着什么。 “张兄,写啥呢?”孔有德往床铺上一躺,歪着头问道:“赶紧洗洗,美美睡上一觉,明儿去逛京城,俺请你喝酒。” 张盘笑了笑,头也不抬地说道:“不急,某把这几日的训练心得写下来。有些需要改进的建议,上呈兵部。” 孔有德乃矿工出身,不识字,嘿然一笑,说道:“还是识文断字的好啊,那操典啥的俺现在能听懂一些,却是一字不识。” 张盘抬头看着孔有德,笑道:“想识字还不容易,我教你啊!以后啊,这领兵打仗也得读些兵书才好。” 孔有德收起笑容,想了想,说道:“你说得有道理。这几天俺也在想,圣上编练新军的这些法子,还有这操典啥的,也琢磨出点道道儿来。” 张盘点了点头,面带鼓励。 “万胜铳虽射速慢,但破甲之利,令人胆寒。”孔有德得到鼓励,便继续说道:“依某看来,倚坚防守,最为适宜;若是野战嘛,还要看长枪手和刀盾兵是否能挡住敌骑冲击。嗯,东虏的肉搏战最要警惕,得挡住。” “鹰扬铳呢?”张盘挑了下眉毛。 孔有德咧了咧嘴,说道:“那玩艺儿太猛,沾着就够呛。就是笨重了些,不如万胜铳灵活。嗯,因此才配备得少!” 张盘沉吟半晌,说道:“孔兄所见与某相差不大,某也认为近战肉搏若是不敌,火铳亦难克制建奴。若是倚城防守嘛,枪弹之下,建奴恐怕要死伤惨重。” “还有盔甲。”孔有德一翻身,坐了起来,说道:“长枪兵须有重甲,抵挡建奴箭矢。” 张盘呵呵一笑,说道:“那某便将毛兄的建议一并写上,署咱们二人的姓名。” “这——”孔有德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太好?” “有何不好?”张盘笑道:“这确实是孔兄的建议嘛,某只是如实记录罢了。” 孔有德知道这是张盘在帮他,因为在训练之初,兵部尚书孙大人便亲自给他们训过话,也说明新军训练是草创,有诸多不足,若有建议可上书兵部。 能上书兵部提出建议,便等于在孙大人那里挂上了号,没准会在圣上那里也提上那么一嘴,日后的前途嘛,自然是光明了许多。 张盘刷刷点点,一会儿便把建议写完,收拾了一下,便起身说道:“某也去洗涮一下,明日松散松散。” 走到门口,张盘又停下脚步,扭头道:“要不要跟那几位同僚也说一声,是否同行,倒不重要。” 孔有德眨巴眨巴眼睛,跳下床铺,说道:“礼多人不怪,某去相邀,你自管去忙。” ……………… 就在这辽镇、津镇、登镇、东江镇的新兵训练营附近,还有几座大营,训练的却是正德时建立的腾骧四卫,后来改叫勇士营和四卫营的一万多人马。 腾骧四卫乃是“天下卫所官军年力精壮者及虏中走回男子”,最初只有数千人,后来逐渐扩充为四卫,人马也逐渐增多。 其后在嘉靖年间再经过整顿,将这支禁军编为勇士营和四卫营,管理机构为御马监。 从管理机构就可以看出,勇士营和四卫营乃是内廷指挥的禁军,直属于皇帝。 所以,自朱由校被附身重生后,他便开始着手整顿这支曾经骁勇的直属部队。 如果按照腾骧四卫的选拔标准,集中了天下卫所官兵的精壮,在身体素质上是肯定没问题的。 但从建立到朱由校接手,在年月的侵蚀下,腾骧四卫也开始腐化,战斗力大幅下降。 而历史上,直到崇祉继位,才开始大力整顿,终于使这支部队重振雄风,成为明末的一支强军。 朱由校自然不会撒手不管,这可是自己直接领导,并能亲自指挥的直属部队,万万不能马虎。 于是,他启用了历史上有名的背锅公公曹化淳。 就是那个本在天津养老,却能在李自成打到北京时,一个瞬移到京城,打开城门迎闯王的“神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并信从前史不真 历史上的曹化淳被那些无耻文人黑得是真惨,连后世的影视剧都受了影响。什么曹正钦,曹少钦,姓曹的公公全是大坏蛋。 但实际上,曹化淳在历史上还真没干什么坏事,倒是比那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忠君爱国的文人强得太多。 比如在整顿勇士营和四卫营时,曹公公甚是用心,简拔了孙应元、周遇吉、黄得功等忠勇战将,使勇卫营的战斗力迅速提升,成为明末的救火队; 再比如在崇祯死后,曹公公又从天津赶到北京上疏,请求妥善处理崇祯皇帝的坟墓修建工作。 为了收买人心,顺治皇帝同意了曹化淳的请求,并让他负责办理。 好,现在先不说曹公公背的黑锅,也不说他最后留下“家居六载还遭谤,并信从前史不真”的悲叹而含恨而逝,只说勇士营和四卫营。 经过曹公公极为用心的裁弱选强,勇士营和四卫营算是重新振作。但要有脱胎换骨的变化,还要经过这次新军的严格训练。 此时,曹公公正尖着嗓子对着几个军官传达圣上口谕,“皇爷说了,连这等训练都挺不住,也就别浪费朝廷的粮食和银子,都他娘的滚蛋。” 圣上这么说滴?!倒真是有太祖之风啊! 新晋参将孙应元微垂着头,不由得轻轻抿了下嘴角。 所谓太祖之风,便是朱八八经常用白话下圣旨,被很多读书人笑话是土包子,没文化。 比如某地常遭倭寇侵扰,地方官吏专门上奏如何处理? 朱元璋下了一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告诉百姓每(们),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钦此。 最有名的则是立在国子监的五朝上谕碑,上面有朱八八的训谕: “恁学生每(们)听着,先前那宋讷做祭酒呵,学规好生严肃,秀才每遵规蹈矩,都肯向学,所以教出来的个个中用,朝廷好生得人…… 一股乡土气息扑面而来有木有,太祖皇帝就是这么接地气,圣旨一下,老百姓也听得明白。 正因如此,孙应元听到曹公公所宣的口谕,才有这样的想法。 新晋游击周遇吉是个急性子,赶忙保证道:“请万岁安心,请曹公公放心。末将等定然把军队训练得有模有样儿,肯定比得过那些外来兵。” 孙应元又抽了下嘴角,拱手道:“万岁期盼,公公监督,末将等敢不尽心竭力,练出强军以报陛下。” 曹公公略感放心,点了点头,说道:“勇士、四卫两营,可都是集卫所之精而组建。就算是新招募的,也是精挑细选,勇武强壮。那些外兵,你们也看过,在身体上就差了一截……” 对于整顿两营的差使,曹化淳是非常用心,非常努力,一定要办好的。 曹化淳幼时家境寒微,受“近君养亲”风气的影响,于十二三岁左右入宫。 因天资聪慧,勤奋好学,曹公公在宫中受到良好的教育,诗文书画,样样精通,深受司礼太监王安赏识,倚为亲信。 但王安被魏公公阴谋搞掉,发配南海子后,王安所赏识的曹化淳也受到了牵连。 要不是朱由校简拔,命曹化淳办差。曹公公现在就已经被逐出京城,发配到南京看坟守墓去了。 所以,这个差使必须得办好,办得令皇爷满意,他才能够稳住脚跟,免得被排挤驱逐。 看过外兵的训练,曹公公对勇士、四卫两营甚是不满,才有了督促和训导这一幕。 不光曹公公想办好差使,连孙应元和曹遇吉也是同样的心理。因为,他们也是被圣上简拔,才有了现在的官职和权力,哪敢不竭力报效。 孙应元等人保证保证再保证,才算稍稍让曹公公放下心,起身离去。 “明天训练加量!累不死就给老子往死里练。” 孙应元送走曹公公,转回来便瞪着众将,以不可置疑的口气发布命令,“京师卫戍,如此重任在肩,若还不如外兵,如万岁所言,都他娘的滚蛋得了。” ………………… 什么是皇帝,或者说咋样做才象皇帝? 以前还有些谨小慎微的朱由校,现在已经有了答案。没有什么象不象,只要你活着能继续干,那就是皇帝。 放飞自我的正德帝,宅在深宫不露面的万历,修真求仙的嘉靖,还有西晋的大傻子皇帝司马衷,坐上了那个宝座,一样是九五至尊、统御万民。 当然,朱由校在人前还要收敛矜持些,谁还不要点脸呢! 可在后宫,他却是越来越放松。在家里还装啥呀,作秀也特么的是很累的。 至于什么青史留名,至于什么昏君、明君的评价,朱由校是越来越不在乎。 就象曹化淳,生前又是辩驳,又是自己找证据,有用吗? 临死前,他不是照样无奈地发出悲叹:“流传既广而秉笔者不加确察,便成无穷之秽”。 朱由校是看开了也就放得开,别想着死后咋样,就把现在过好,问心无愧就完了。 所以,对于那些能在以后骂他黑他的文官,一点也不客气,滚了一批又一批。 而对那些守旧官员的偏激奏疏,朱由校也不惯着,下旨斥责,并明发邸报、报纸刊载。 “……西夷火器能克东虏,若我辈何……” 这是哪个混账不长脑子,连葡萄牙、西班牙都分不清,还在纠缠引进制造红夷大炮的事情呢?还若我辈何?你说要你这样的废物有屁用? 朱由校哼了一声,口诉道:“若你能胜东虏,或献策立功,当可指划一二。否则,闭上聒躁之嘴。” 刘若愚暗自咧了咧嘴,觉得皇爷这几天的脾气越来越大,连“卿”这个字都不用,对官员的态度越来越不好了。 当然,这也只是对于某些官员来说。象孙承宗、徐光启、李起元等人,皇帝还是很尊重,甚至是超规格的礼遇。 “陕西巡抚左光斗有奏:延绥镇、宁夏镇、固原镇之军屯已近废驰,既不堪实用,屯田亦徒有空名……” 朕要的就是“清屯”,要的就是你不怕死的虎劲儿。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左光斗也不配做封疆大吏。 第一百三十七章 清屯充饷 明太祖朱元璋创立卫所制,采取军屯的方式,解决了朝廷军队的粮饷支出问题。以至于朱八八很傲娇地宣称“吾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但到了明朝中后期,随着军官豪绅侵占军屯,使得依靠军屯为生的士兵们失去了生活来源,卫所制逐渐走向了崩溃。 朝廷既没能力发军饷,军屯的田地又被兼并,士兵连饭都吃不饱,如何有力气有精神去上阵厮杀?而这也是明朝中后期卫所兵战力很垃圾的主要原因。 但形近崩溃,并不意味着就要推倒重来。 至少,朱由校认为现在的条件不允许。主要是没钱没地,安置不了那么多下岗的卫所兵。 现在苦是苦,可还能饿不死。你一下子全裁撤了,又没善后工作,不是逼着卫所兵造反嘛? 而且,朱由校也不准备就这么放过那些侵权田地的军官士绅官僚恶霸。 哦,侵吞就侵吞了,最后朝廷废除卫所制,田地就成你们家的啦?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所以,朱由校要“清屯”,把清出来的田地分给卫所兵,安置好他们。省得有个什么民乱,连卫所兵也跟着造反。 当然,军屯私有化已经积弊太深,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可谓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特别是负责“清屯”的官员,等于是跟地方官宦、士绅地主为敌,这帮地头蛇联合起来的势力,相当强大。 正因为意识到“清屯”的艰巨,朱由校才把左光斗、方震孺等大倔种,不久还有杨涟都派到地方去,干这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清屯”是有巨大的阻力,可收益也明显哪,可谓是解决现在财政不敷的一剂良方。 历史上的孙传庭,得到崇祯的授权(穷得没钱,只能给政策),高举“祖制”大旗,号称“地不容失一亩,粮不容失一粒”,按照卷册疯狂收取军屯土地。 结果呢,孙传庭仅清屯一项,三年共得折色四十五万多两,本色米麦豆五万石。并以此粮饷,练出了一支强悍的军队——“秦军”。 要知道,那可是在陕西,不是富庶的江南,田地出产有限,还有小冰河期的影响。 为此,孙传庭还美滋滋地上奏,把自己的宝贵经验无私传授给穷得发昏的崇祯帝,希望能推行各地。 效果很显着,可后果很严重。 孙传庭这么干,等于得罪了满朝的文武官员。在交章弹劾下,崇祯的多疑病又犯了,将孙传庭下狱问罪,并且下令停止清屯充饷。 唉,这个崇祯,真是让人愁死了。 你要是怕背骂名,那就找几个孙传庭这样的去干哪!国都要亡了,人都要挂了,还考虑那乱七八糟的做甚,干就完了。 “依祖制:卫所屯田,地不容失一亩,粮不容失一粒……”朱由校提笔给左光斗写回复,那就一个理直气壮。 写完回复,朱由校觉得还不够分量,又口述道:“拟旨:左光斗加右都御史,兵备道孙传庭加按察使,巡察兵备,编练新军……” 圣旨下了,官也加了,你们就撸起袖子加油干,谁也别惯着,朕相信你们哦! 哪怕是崇祯时的明末,朝廷要施行各项政策也是皇帝一言决之。 尽管吏治腐败,政策施行的要打折扣,但要有孙传庭那样的铁腕,依然能够成功,而不致引起大规模动乱。 造反?官宦士绅嘛,他们不敢,还很怕被扣上这个帽子呢!那可是满门抄斩的下场,别说田地财产啦,脑袋都没了。 现在也只是清退,没抄家治罪,也没把人逼到绝路,谁还敢冒着灭族风险乱蹦跶。 现在是天启二年,不是崇祯十几年,你投农民军,你投后金,能找到算我输行不。 这是朱由校的考量,才敢如此大胆。 在接下来的改革中,清退算什么。要是这一步都迈不出去,还不如在宫里苟着,任由王朝崩溃,一起完蛋呢! 二年,三年,四年,五年,六年,七年;嗯,到历史上的崇祯大旱,只有五年多的时间了。 朱由校掰着手指头又算了一遍,再次警醒自己,留给自己革新振兴的时间并不多。 别看崇祯还硬撑了十七年,但到那时几乎就已经是个死局。天灾人祸,内忧外患,地狱难度的通关副本啊! 当,当,当……自鸣钟发出的报时声,让朱由校抬起头来。 每到快要报时的时候,张裕儿都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自鸣钟。 钟声一响,丫头就咧开小嘴,露出欢快的笑容。脑袋还一点一点,数着报时的钟点。 简单而快乐,不知道就一个自鸣钟报时,有什么令人如此欢愉的奇特效果。 朱由校被这丫头纯真无邪的笑容所感染,虽然知道这很傻,可也不由自主地抿起了嘴角。 张裕儿等到报时结束,才转过脸儿,却看到皇爷投注过来的和熙目光。丫头微垂眼帘,嗫嚅道:“皇爷,八点了呢!” 朱由校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去休息,朕还要写点东西,有刘若愚在跟前就行了。” “奴婢——不累。”张裕儿乖巧地走到皇爷身后,伸出手给皇爷拿捏着肩膀。 朱由校轻轻拍了拍丫头的小手,倚靠的姿势更放松,眼睛半睁半闭,对刘若愚说道:“朕口述,你记录!” 刘若愚应了一声,铺纸提笔,凝神静听。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回徐卿:既如《神器谱》所言:炼铁,炭火为上,北方炭贵,不得已以煤火代之,故迸炸常多。朕思之,可用焦炭试验……” 煤里含硫磷等有害元素,直接用来炼钢炼铁,肯定会影响到质量,进行影响到所造枪炮的性能。 关于这一点,朱由校还是明白的。 可他不明白的是:据考证,宋朝时就有用焦碳的证据,可到了明朝,怎么却没人懂了呢? 还有汉唐时打造的刀剑,名列世界前茅。到了明朝,咋就被倭人赶超了? 朱由校斟酌着字眼口述,还不能说什么太深奥的。 啥碳含量决定是铁是钢,是软是硬啦?凭徐光启和孙元化等人的好学劲儿,还不把自己缠死啊? 再说了,自己一个深宫中的皇帝,为啥明白这些,这也说不清楚啊! 嗯,得编本书,就说自己偶然所得,让大明的科技来个飞跃发展,超过什么红夷西夷。 朱由校摸了摸肚子,感觉这里的学问太多,简直要冒出来一般。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传首九边 山海关,又称榆关、渝关、临闾关,是明长城的东北关隘之一,素有“天下第一关”之称,与万里之外的嘉峪关遥相呼应,闻名天下。 蓟辽总督王象乾移镇山海已有月余,广宁战事终了,才算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建奴叩关了。 没过几天,朝廷便颁下圣旨,着王象乾卸任回京,并在山海关等待吴用先前来交接。 对于这个蓟辽总督,王象乾是不想干的。 别看蓟辽总督权力很大,可责任也非同小可。边疆多战之地,包括他在内,很多朝中官员都视之为畏途。 接到圣旨后,王象乾颇有解脱之感,就等着吴用先前来接任,他好一身轻松地回京了。 今天,吴用先便带着从人赶到山海关,速度之快令王象乾感到吃惊。 对于王象乾,朱由校是不看好的。广宁开战后,他也不好临阵换将,只能暂时将就。 广宁战事结束,朱由校便和孙承宗等人进行了商议,重整北方军备,其中就包括更换蓟辽总督王象乾。 根据《大明会典》,蓟辽总督的全称是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节制顺天、保定、辽东三抚,蓟州、昌平、辽东、保定四镇。 等到吴用先赶来交接,接过圣旨,王象乾才知道朝廷已经将蓟辽总督所节制的辽东巡抚和辽东镇划出。 对此,王象乾有些惊异,但吴用先却不以为然。 而且,吴用先也没有什么畏难的情绪,不知道到底是忠心国事,还是在王象乾面前装样。 “吴大人因病家居八年,刚刚被召为工部侍郎,听说将晋为少宰(吏部侍郎),却又为何被改命为蓟辽总督?”王象乾旁敲侧击,想打听下京师的政治动向。 吴用先笑了笑,说道:“此乃兵部尚书孙大人所荐,或是看某在四川时薄有微功!” 吴用先算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但也是从基层干起,在巡抚四川时,平定了番、苗族酋长暴乱,是文官中较为熟习兵事的。 朱由校自提出蓟辽分镇后,廷议数次,分别推出了王在晋、阎鸣泰,都被朱由校一票否决。 历史上,王在晋虽然是战略收缩的赞成者,可并不是什么战略目光深远,而是认为“得广宁,不能守也,获罪滋大,不如卫山海”。 这与朱由校具有上帝视角是大不相同的,也和战略收缩的真实意图迥异。收缩不是畏敌,而是积聚力量、整军经武,准备来个一波平的。 阎鸣泰就不用说了,没啥才干,看到名字就让朱由校烦。 朱由校也很无奈,虽然简拔了些人才,也重组了内阁,但年轻人需要历练,老人能信任的不多,到用的时候才发现还是少啊! 特别是象蓟辽总督这样的重臣,没有一定的品级和资历,是没法任职的。 第三次廷推便是这个吴用先,刚刚病愈复召,时任工部侍郎,有过治军平乱的经验。 朱由校不认识,光看履历也不好判断,便采取了一个新方式。先派吴用先去蓟辽走一圈,对如何治管上道奏疏,再最后确定。 而吴用先倒也痛快,即刻带人出京,十几日内阅历蓟、昌各路,上奏疏陈述建议。 “……以臣所睹记,非独关外之难,关内亦难也。关内三协,以选将练兵为要义,以修墙筑台为急务;以抚剿相需、战守互用为决策;以崇简守约、惜军爱民为官方……” 对于吴用先的奏疏,朱由校没有什么惊喜,也没太大的失望。中规中矩,算是基本合格! 只要能先稳住北方防线,给新军训练换装、火枪火炮打造争取些时间,也就算达到了朱由校的目的。 王象乾见吴用先不多说,也就不再深问,办理正常交接。眼见吴用先带的几个幕僚有很是年轻的,好奇之下又随口问了一下。 “王大人有所不知,这几位青年才俊乃是随本官观政学习的。” 吴用先笑着将几个年轻人叫过来,挨个介绍道:“新科传胪卢象升,武科榜眼彭华,探花张景平……” 卢象升等人施礼拜见,口称:“见过王大人。” “不必多礼。”王象乾笑着点头,说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都是圣上亲选的国家栋梁,可要勤于王事,报效朝廷。” 青年才俊躬身受教,转去各自忙碌。 王象乾看着几人离开,捋着胡须说道:“此次科举,圣上极是重视啊!对武科的抬举,亦是本朝未有过的。” 吴用先沉吟了一下,说道:“确是如此。会试策论,殿试策问,皆是圣上亲出试题,还亲批了殿试试卷。” 王象乾又感失望,朝廷邸报他是看过的。一个多月以来,京中被辞职、置黜、下狱的官员数量,实在令人心惊。 但吴用先话不多说,根本不透露更多的事情,就只能让王象乾自己揣测琢磨京师风向了。 其实,吴用先的心里也有迷惑,对以后朝廷会如何动作不好揣摩。但他是个认真的人,既然分派了工作,那便尽力做好就是。 正在交接时,有兵丁来报,载运叛将孙得功满门首级的车辆已至关门。 满门抄斩,传首九边。这就是朱由校对叛将孙得功的处置,也是对大明边军的一次震慑。 王象乾和吴用先暂停交接,还是先由王象乾下令,山海关的人马集合,一起来观看叛将的下场。 当马拉的木架子车咯吱作响地行进校场,在官兵的眼中,呈现出一幅令人感到震惊、凄惨,而又毛骨悚然的画面。 一颗颗被石灰腌制过的首级装在一个个木笼内,码放在车上,呈现着各种各样可怕的死前表情,苍白又充满死气。 盛放首级的木笼上还钉着木牌,上面是被斩首者与孙得功的关系。 白发苍苍的是孙得功的母亲,失去生前风采的是孙得功的女儿,还有孙得功的儿子,妻妾。 后面几辆车上则是跟随孙得功叛乱的叛军的首级,有军官,有士兵,呈现出丑陋而骇人的各种样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杀他全家该不该 咕咚!武榜眼彭华两眼发直,用力咽了口唾沫,发出的响声让他都吃惊不已。 校场上鸦雀无声,只有马车行进的声音。官兵们或是目瞪口呆,或是双股战战,或是低头闭眼,不敢再看。 吁!车夫一声吆喝,转了一圈的马车在校场中心停了下来。押车的十几名骑手中奔出一人,停在了马车前方。 在马上挺直身子,这名膀大腰圆的小军官发出了洪亮的声音。 “叛将孙得功,与东虏勾结,沙岭一战率先奔逃,致使我大军崩溃,死伤数万官兵,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校场上的官兵把目光汇聚过去,凝神听着。 “叛将孙得功,带领叛军欲潜袭广宁城,献与东虏升官发财。贼子若是得手,东虏残暴屠戮之下,广宁城数十万军民都将被其害死。火光冲天,悲凄逃命,多少人会家破人亡,多少人又会阖家被杀……” 听着这朗朗的控诉,官兵们的眼神在逐渐发生变化。 孙得功满门抄斩,那年迈老妇,那年轻女人……可怜! 但这个王八蛋是罪有应得啊,他是拿几十万同胞的性命作晋身之资,用同胞的血去挣荣华富贵呀! 怜悯和不忍在消逝,伴之而来则是愤恨和怒火,这种情绪在升腾,在蔓延。 “卖国贼,乱臣贼子,猪狗畜生……该不该杀?” 大嗓门军官的第一次呼喝,由于校场官兵没反应过来,稍有些冷场。 但那些押车的骑手,似乎都有了经验,齐声高呼:“该杀,该杀!” “卖国贼,乱臣贼子,猪狗畜生……该不该杀他全家?”军官瞪大眼睛,再次冲着官兵们吼着。 “该杀。”声音不是很响,不是很齐。 “该不该杀?” “该杀!” “该杀!” “杀,杀!” “杀!” ……… 声音越来越响亮,最后满校场的官兵都在高呼。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把一声声发自心底的忿恨通过“杀”而渲泄出来。 乱臣贼子,杀他一千遍也不解心中之恨! 卢象升、彭华、张景平也都是怒目圆瞪,高声喊叫,融入到这群情激愤的洪流之中。 既激励士气,又震慑人心,这招儿高啊! 王象乾和面露激动的吴用先互视一眼,差不多都是同样的念头。 ……………分隔线……………… 宁远城。 始建于明宣德三年,原称宁远卫城,呈正方形,四面正中皆有城门,东曰春和;南曰延辉;西曰永宁;北曰威远,门外皆有半圆形瓮城。 城墙基砌青色条石,外砌大块青砖,内垒巨型块石,中间夹夯黄土。城上各有两层楼阁、围廊式箭楼,分别各有坡形砌登道。 整座城池又分外城和内城,四角高筑炮台,突出于城角,用以架设火炮。城的正中心,有一座钟鼓楼,与四座城门箭楼遥相对应。 此时,整个宁远城正在被修整加固,甚至还有改造。两万多劳工喊号施工,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而引人注意的是,从昨天开始,工地上多了几个奇怪的人。几个文官装束的还算正常,另几个蓝眼金发的是个什么东西? “考虑到火枪的有效射程,要想形成交叉火力——”葡萄牙人夏维勒尔在城墙上指着丈量出来的白灰线,“那两座炮台的间隔就不能超过百米。” 停顿了一下,夏维勒尔又补充道:“当然,离得再近些更好,火枪的准确率嘛——”摇了摇头,对火枪的精准度,夏维勒尔不敢恭维。 孙元化点了点头,说道:“除了火枪,我军还有火炮,便按百米可矣!外城周长十四里有余,除去四角炮台,再修六十来座尖形马面,必能保万无一失。” “不是马面,是棱堡的变形。”夏维勒尔郑重地强调道:“马面是方的或长方的,这个是三角形。” 孙元化笑了笑,不跟夏维勒尔争辩,让人继续丈量尺寸,并用简单的工具进行吊线规划。 既然要退缩至宁远,城池坚固而不可破,自然是朱由校的首先考虑。 他下旨让孙元化带上葡人前去,准备把宁远城改建成有棱堡性质的坚城要塞。 在中国古代的城池中,有不少都采取了修筑马面,也就是在城墙相隔一定的距离建突出矩形墩台,以利防守者从侧面攻击来犯敌人。 而按照陈规《守城录·守城机要》中的记载:“马面,旧制六十步立一座,跳出城外,不减二丈,阔狭随地利不定,两边直觑城角,其上皆有楼子。” 在使用冷兵器的时代,六十步这个距离,恰好在弓矢投石的有效射程之内。 而按照现在尖形的修筑模式,受攻面守护得将更加严密。原来方形马面正对的方向,往往会有死角,现在基本消除。 夏勒维尔走到一旁,掏出勘测觉华岛所画的图纸,一边琢磨着如何修建工事,一边不免疑惑:十几里宽的海面会被冻结,可能性不大? 正琢磨着,孙元化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铺开的图纸,说道:“所谓有备无患,觉华岛的防御设施是一定不能马虎的。十几里的海面结冰,虽不多见,也要提防万一。” 他们当然不知道历史上觉华岛被屠的惨剧,就是因为海水结冰,给东虏以进攻的机会。七千多人命啊,想起来就令人心痛无比。 朱由校也不知道是年年冻,还是只在那年最冷。但防患于未然,觉华岛上的防御设施必须完备,必须能抵挡住东虏的进攻。 或者,吸引东虏来攻,用火炮火枪予以大量杀伤,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夏勒维尔耸了耸肩膀,说道:“尊贵的陛下所作的决定嘛,我们一定认真执行。” 孙元化凑近了,伸手在图纸上指点道:“我觉得,岛上的囤粮城应该在这里修筑,既方便海船运输,又背靠大海。就算海水结冰,也是靠岸这十几里,不能将岛围起来?” 夏勒维尔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也可以利用船上的火炮,与陆上工事形成交叉火力,给予登岛敌人重大杀伤。那样的话……” 孙元化的手指停在了地图上,确定道:“那就在这里修筑,图纸画好,我即刻上奏给万岁。” ……………… 第一百四十章 广宁移民,天津开发 感谢蛀书虫虫,书友,下一刻丶真我,大海啊你全身水,启示2015,拾破烂的神,醉十觞,狮十一心的打赏支持,祝朋友们身体健康,万事顺意。 分隔线…………………… 广宁城。 “……筑宁远之要害,更以守八里当宁远之冲,与觉华岛相犄角。而寇窥城,则岛上之兵,旁出三岔,烧其浮桥,而绕其后,以横击之……” 熊廷弼看着密奏沉思半晌,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才放下笔,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没有了蓟辽总督的节制,在辽东,他可以说是重臣当关,事权独操。 而且,通过与皇帝的密奏来往,熊廷弼发现皇帝很有战略思想,不仅实用,且与他的很相近。 收缩防线,先稳住阵脚,不让后金有抢掠的机会,也避免再有重大损失。然后就是猛练兵,换装备,憋大招。年后,一波推过去全解决。 当然,朱由校不能说得这么通俗。可也让熊廷弼明白,皇上正在兴利除弊,着手解决内部问题。至于辽东,他勒紧裤带,全力支持。 今年可能是比较困难的,但还周转得开。之后就是一年比一年好,有钱了啥事儿办不成? 在熊廷弼看来,这可能有些肤浅幼稚。 但朱由校却牢记得拿破仑所说过的话:“战争的要素有三,第一是钱,第二是钱,第三还是钱。” 这句话说得很明白,战争表面是拼军事实力,实则是拼谁钱多。 打仗嘛,朕只有些东拼西凑的小聪明;可赚钱,朕还是很有些办法的。 就算再不济,朕不要这张脸了,从权贵地主豪绅那里抢还不成? 要脸有用嘛,崇祯倒是要,自挂煤山东南枝了,还留下一帮投降迎新的权贵富绅。 要死就一起,大明又不是朕一个人的。要挂也是你们先,朕最后一个。 当然,现在还没到要死的地步,朱由校为了尽量稳定,还是有些分寸,没疯。 熊廷弼现在还在广宁,但已经开始重新布置,并为最后移军宁远而做着准备。 随着春暖冰融,后金军再度来攻的可能性已经是越来越小。 而海路畅通后,右屯卫的粮食物资正在运往山海、觉华和宁远;广宁城的百姓也迁走了第一批,走海路被安置在了天津滨海地区。 这些行动都是力争保密进行的,顶多再有一个月,熊廷弼便带着最后一批人撤走,留下一座广宁空城。 至于为什么不把城池破坏,是朱由校在密旨中强调的。 修城花了辣么多钱,拆城不是把银子都扔水里了嘛!后金要占就让他占,想守就让他守,想破坏——那就让他们挨累好了。 至于以后反攻的时候,敌人倚城坚守会增加难度,朱由校只能是呵呵了。 你骑射很牛,野战厉害,来去如风,咱暂时弄不过你。可要玩攻城守城的游戏,那可是巴不得的好事呢! 有红夷大炮,有坑道爆破,你赶紧守城才好呢,围起来一窝灭。 熊廷弼倒是不太清楚皇帝的想法,可密旨中说得清楚,他照办就完了。 好容易碰到一个信任自己的,能放手让他施展的皇帝,熊廷弼还是很珍惜的。 不仅是广宁城,还有其它要放弃的堡寨,都空出来放着。让东虏别骑着马可哪乱跑啦,都住进去多安逸。 想到密旨,熊廷弼不禁轻抚额头。 圣上的思路有些与众不同,但要说是胡闹,仔细琢磨还有些道理。 关键是广宁一战给熊廷弼的震撼太大了,雷厉风行、杀伐果决,判断之精准,更是犹如妖孽。 再加上令人不得不谨慎,不敢欺君罔上的密奏制度,熊廷弼可算知道,这不是位好侍候的皇帝,眼睛里可不揉沙子。 只不过,圣上的另外一个设想也真是很难判断是好是坏,不好作出评判。 蒙古雇佣军?! 熊廷弼想到圣上所创的这个新名词,忍不住又有些头痛。该怎么回复呢,要不先试试? “大人。”参议邢慎言进屋禀报,“第一批搬迁的居民已经准备好,卑职这就护送他们出城?” 熊廷弼点了点头,说道:“辛苦邢参议了,把他们送到海边上船赴津南安置!特别是那些军属,路上一定要照顾好。” 邢慎言拱手答应,转身而去。 津南,熊廷弼和邢慎言也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朝廷既已决定,想必是有了安排。 ………………… 天津东部沿海地区,如宝坻、宁河、塘沽、汉沽地区,是一片典型的河流冲积平原。境内河网密布,有蓟运河、潮白河、还乡河等等。 后世,这里的北部——宝坻、宁河等地被称为鱼米之乡,种植着棉花、辣椒、水稻和玉米等农作物; 南部的汉沽、塘沽则以海鲜和水产闻名,港口贸易、工业也是逐渐兴起,农业种植不太发达。 而明代在滨海盐碱地的水利改良方面,有较大发展,这里先后进行过多次治水屯田。 第一位开始治理盐碱地的,是万历二十六年出任天津登莱等处海防巡抚的汪应蛟。 他组织农民和士兵修筑大堤、大坝、沟渠,把淡水囤起来,再用淡水冲刷盐碱地,以达到洗盐的目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理,水田亩收达四、五石,旱作物也有一、二石,产量大增。 第二位建议治理盐碱地的不是别人,便是深信“世无弃土,人病坐食”的上海人徐光启,保罗徐。 当时,天津沿海地区,荒草芦苇一望无际,“仅静海县之葛沽高地已田”。 徐光启在家信中说:“累年在此讲究,西北屯田,苦无同志,未得落实下手,今在天津,风荒田无数,至贵者不过六、七分一亩,贱者不过二、三厘钱……任人开种,任人牧牛羊也。” 要不怎么说知识就是财富,科技就是力量呢!别人看不上的荒地,人家就能看出其中蕴含的财富。 徐光启在天津购置田产约二十顷,一半作围田,“筑土围之,环而不断,随地形四面各为大岸,其中有小岸,岸下有水沟,以池水也。外水护内皆稼矣。” 从万历四十一年到四十五年,徐光启在天津屯田试验,积累了大量经验、资料,解决了种植水稻的难题,而番薯也是在这段时间试种成功的。 而且,徐光启还发现番薯在北方旱地种植,品质和口感比南方多雨地区更好。对此,他曾不无得意的说:“庶几哉,橘逾淮,弗为枳矣。”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徐三少的办法,突袭石佛口 “就这家客栈了。”徐弘玉停下脚步,歪头看着一侧的招牌。 徐小七赶忙进店叫着伙计,时间不大,两人便被安排了房间,伙计又忙着去端热水。 锦衣卫把这些公子哥带回京城,就算是完成了任务。谁会想到有人竟不想回家,半路便拐了跑了呢! 等到伙计搬来木桶,倒上热水,立刻得到了徐三少的小费。除了是对殷勤服务的奖赏,徐三少还向伙计打听了一下最近京师发生的事情。 “京营招兵——”徐三少的眼中闪过亮光,追问道:“可知道具体的条件?” 伙计边想边回答道:“良家子,身体健壮……嗯,小的记得不多。” 徐三少皱起了眉头,问道:“除了这些,武举考试又有什么新章程?” 伙计挠了挠头,说道:“武举是秋天开?不过,要是国子监的学生,是可以转武举的。详细的,小的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客人们聊天时说的。” 哦,还有这事儿呢! “好,你下去!”徐三少点了点头,打发走了伙计,半躺在木桶内,在袅袅热气中陷入了沉思。 在国子监学习的,明代通称为“监生”,可享受“助学金”,由国家财政支出,因为是用于学生改善伙食,故称为“廪膳”。 一般来说,能够到国子监学习的都是读书很厉害的家伙。你想啊,那可是国家财政支持的名牌大学,能随便进吗? 不过,也有例外,考不上,咱可以是自费生,或者叫赞助生啊! 景泰元年,代宗朱祁钰便开始从招生指标上动脑袋了。凡想入国子监读书者,不论成绩优劣,不问家庭出身,“军民子弟”只要肯赞助,就给名额! 而且,收的不是金银,只收当时短缺的粮食或是马匹等。从此以后,国子监就多了一类学生,也就是自费生,叫“例监”。 景泰年间的“例监”,最高的要八百石米,低者三百石米;成化年间则稳定在一百石米。 如果不要学籍,只当旁听生镀镀金,或是插班生、肄业生什么的,还可以享受“优惠价”。 除例监外,国子监里还有一类学生,叫官生。主要是官员子弟、勋戚子弟、留学生、举人监生。 所以,对徐三少来说,凭他的家世,入国子监简直不要太轻松。在南京时,徐府就给他办过,他压根没去。 可现在,听到有这条从军的路子,徐三少的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也不用回南京那么麻烦,就去求定国府给帮忙,直接在北京入国子监。然后,嘿嘿,就简单喽! 想到这里,徐三少哗啦一声从桶中站起,冲外间屋招呼着,“小七,走,咱回定国公府去住。” 啊——徐小七正啃着鸡腿,嘴上流油。听到少爷的招呼,一边应声,一边赶忙放下,胡乱擦了擦手,掀帘而入。 这刚住下,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又要换地方,少爷这抽的哪门子疯啊! ………………分隔线…………… 皇帝亲自布置,东厂、锦衣卫立刻便象疯了似的撒开大网,对闻香教开始了侦察缉拿。 滦州,石佛口。 闻香教教主王森虽然被朝廷砍了脑袋,却留下一大笔钱给儿子王好贤。 王好贤,可是一点都不闲,散家财,传教徒,还营造出了“闻香教教都”——石佛口。 而且,王好贤很狡滑,他一方面与朝廷配合装良民,一方面暗中与山东徐鸿儒、北直周印等教内传头筹划起事,以夺取天下。 而石佛口虽说是庄院,却建得相当气派,周长四华里,四周围墙牢固,大门雄伟。 庄院内东西大街两头修筑两大牌楼,分别刻写有“青山主人”、“弥勒转世”。 作为教主的王家,则更显示出特殊气派: 内院有客厅、书房、绣楼、花园,侧院有卫厅、武场、膳房、鱼塘…… 城外则建筑有庞大庙宇群;城东北山脚下为“神主庙”,庙内供奉两米高红色花岗石石雕弥勒佛像。 更显气派的则是近似“皇陵”的王家陵墓——占地百亩,竖立有二十四座“龟趺蟠龙透雕碑”,老百姓的称谓则是“王八驮石碑”。 夜幕降临,石佛口亮起了点点灯火,王家内院更是灯火明亮,堂皇富丽。 而在距离石佛口几里路的后巍峰山,上千官兵已经赶到,正在听着军官们在布置行动。 这个时候,上千遵化官兵,以及从县衙被锦衣卫带来的几个衙差,才知道此行的目的——剿灭要扯旗造反的闻香教总部,捉拿闻香教掌教王好贤。 “各个路口,全部都要封死,不准一人逃脱。”指挥史周天宝恶狠狠地扫视着士兵,声音严厉,“先包围再向内推进,要严密得连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说完,周天宝的目光盯向了几个总旗官。 “卑职领命。”几个总旗官躬身施礼。 周天宝点了点头,向后一让,几个锦衣卫出现在众人面前。 骆养性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此次差使,乃是圣上交代,不容有失。若是放跑了王好贤,少不得都要治罪。” 停顿了一下,骆养性又接着强调:“王好贤骗了愚民愚妇不少资财,修起了这座庄园。你们可不要见钱眼开,在行动时乱了阵脚。” 周天宝在旁恶狠狠地说道:“谁敢私取财物,立即斩首示众,莫怪本将无情。” 骆养性抿了下嘴角,说道:“这差使要办得漂亮,皇赏不会少。你们掂量着办,是掉脑袋合适,还是办差要紧。” 周天宝见骆养性递来目光,上前接过指挥权,指着几个总旗官厉声道:“都听清楚了,都管好各自手下,出发。” 在号令声中,衙差们也不敢怠慢,担任向导,引着一路路官兵分赴要道,包围石佛口。 “抓住王好贤,撬开他的嘴,便是大功一件。”骆养性低声交代着几个手下,“这可是造反谋逆的大案子,咱们可不能落在东厂后面。” “大人放心。”几个锦衣卫躬身领命,随着官兵行动,负责监督。 骆养性抬头望向石佛口的方向,觉得甚有把握。 第一百四十三章 抓捕王好贤,开始行动 不过是个庄院,就算暴力抗拒,也挡不住上千官兵的围攻。 而从侦察来看,王好贤显然还没有做好造反起事的准备,石佛口并没有大量人员集中。 “骆大人——”周天宝走近过来,恭谨地说道:“王家庄院内最多有些护院,绝挡不住官兵的围攻。” 骆养性轻轻颌首,微笑道:“此番捉拿叛贼王好贤,周大人辛苦,众位兄弟辛苦了。” 周天宝咧嘴笑着连连摆手,说道:“缉贼捕盗,乃是官兵本分,何言辛苦二字。当然,能得骆大人多多美言,本将和手下自是万分感激。” “有功必赏,周大人只管放心。”骆养性伸手示意了一下,“咱们也上前随队督促!” “正当如此。”周天宝紧紧跟上,手握腰刀,脸上又带上了几分威严。 ……………… 王家庄院内,王好贤正摆开酒宴,款待几位北直隶的教内传头。 其时,王好贤已暗中与山东徐鸿儒联络完毕,定于中秋节那天在河北景州、蓟州、山东郓城同时起义。 王森死后,闻香教分为两支,一支由徐鸿儒领导,在山东一带活动;另一支由王好贤和于弘志领导,在河北开邑、景州一带活动。 尽管约好了时间,但王好贤却另有打算,并不准备和徐鸿儒、于弘志共同行动。 他想着先观望风势,看徐鸿儒、于弘志举旗造反是否顺利,是否能掀起风潮,再适时参与进去。 而北直隶的这几个传头,都是王好贤的亲信,他必须要牢牢地掌握住。否则,等到他起事时,又拿出什么样的实力来分一杯羹呢? 即便是于弘志,王好贤也不太信任,认为于的实力不下于自己,未必会久居他之下。 历史上的王好贤,躲在石佛口,一直观望了九个多月,直到徐鸿儒、于弘志起义失败,才携带妻妾子女南逃。真可谓是“老谋深算”,怂货一个。 正在推杯换盏,脸红耳热之际,忽然听到一阵嘈杂之声。声音越来越大,不是嘈杂,而是…… 王好贤站起身,还不是很惊诧。 地方官府嘛,却是没少打点。而且,自己一直“安分守己”,不虞有突然暴露的危险。 等王好贤迈步出屋,护院下人已经惊惶地跑来报信儿,官兵翻墙开门,已经冲进来了。 这时,王好贤心中才浮起恐惧不安。 抬头看时,火把灯笼之下,刀枪闪亮,一群群的士兵驱赶捆绑着下人,已经包围过来。 “那个就是反贼王好贤。”一个县城衙役眼尖,伸手指着大声喊叫。 反贼?!王好贤瞪直了眼睛,这个帽子扣得太突然了。 “抓住王好贤。” “莫让反贼跑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官兵们已经象闻到肉味的狼,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 闻香教和白莲教是有渊源的,或者说都起源于最早的摩尼教。 朱由校不用管它的起源、教义,反正是要造反,要干翻自己这个皇帝。 而且,白莲教好象是逮谁反谁,造反上瘾。从宋朝到清朝,就没消停过。 自把徐鸿儒要造反的情报交代给兵部、锦衣卫、东厂后,朱由校也是惦记着回报。 而就在今天早上,他正和段纯妃一起吃早餐时,孙承宗、骆思恭着急忙慌地进宫晋见,有急奏禀报。 朱由校立时猜出大半,饭也不吃了,起身便赶往乾清宫。 回到乾清宫,朱由校冲着施礼拜见的孙承宗、骆思恭摆了摆手,“孙卿、骆卿免礼,入内禀奏!” 朱由校没去大殿,直接进了御书房,在椅中一坐,又命宫人搬绣墩。 孙承宗和骆思恭也来不及坐,互相对视了一眼,骆思恭便上前把急报呈上,“万岁,这是镇抚司从滦州半夜发来的急报。” 朱由校伸手接过,展开一看,便皱紧了眉头。所料不差,闻香教果然已经谋划好了造反的事情。 孙承宗上前躬身奏道:“微臣已经行文山东和北直隶,要各地驻军马上行动,按图索骥,扫平叛贼。” 骆思恭也接着奏道:“镇抚司也全体出动,分赴各地,缉捕反贼。”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王好贤对北直隶传头教众知道甚多,山东却了解很少。所以,朕担心徐鸿儒若是漏网,恐怕会提前发动。” “孙卿,山东的兵备情况,不容乐观。”朱由校转向孙承宗,提醒道:“还是多调动些人马,以防万一!” 孙承宗想了想,说道:“能够就近调动的,也只有登镇和津镇,北直隶应该能独力应付。” “那就行文调动,动作要快。”朱由校转向骆思恭,说道:“进入山东的锦衣卫最好着便衣行动,若是徐鸿儒提前发动,抓捕不及,也可潜伏待机。” “微臣明白。” “微臣遵旨。” 孙承宗和骆思恭躬身施礼,领旨而去。 不怪这两位着急,实在是这件事情太大了。 按照王好贤的口供,景州、蓟州、郓城同时发动,可能还有泽县,以及河南汝宁府固始县,都是闻香教势力较强的地方。 而山东的兵备情况也实在不让人放心,因为承平日久,竟没设总兵官。更关键的是,漕运不容有失,那可是朝廷粮饷的通道。 郓城啊,那里有水泊梁山…… 朱由校再次阅看急报,一时也想不出更多的办法,心中一烦,将急报甩飞出去。 虽然边军还不是东虏的对手,但战斗力更差的还有卫所军,恐怕连抡着锄头木棒的农民都干不过。 而且,闻香教能掀起一场动乱,全归罪于老百姓的愚昧,幻想着金山银山米山啥的,也不尽然。 还是那句话,都能吃饱喝足,过得舒心,谁提着脑袋造反哪? 也只有活得很苦,心中有怨气,才更容易被某些野心家所利用,就象王好贤、徐鸿儒之流。 不管能不能以最小的代价、最短的时间摆平这场来自内部的动乱,警钟已经敲响,不得不慎,不得不防啊! 大明啊,大明,还真是满身沉疴。就这外强中干的虚弱状态,怎么能快速剿灭东虏,简直是痴人说梦。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三个皇妹 胡思乱想着,或失望,或气愤,或无力,或难过,种种情绪交织,朱由校窝在椅中,懒得连根手指也不想动。 张裕儿抱着猫咪出现在殿门口,伸头张望了一下。 然后,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猫咪放在小桌的毛毯上,走到御案前,默默地弯腰把地上的急报拣起,放到桌案上。 对上丫头探询过来的目光,朱由校勉强笑了笑。 见皇爷笑了,张裕儿抿起嘴角,柔声说道:“皇爷,奴婢昨天去哕鸾宫看了相熟的朋友,过几天她就要出宫了。” 停顿了一下,张裕儿微笑起来,说道:“她还让奴婢给皇爷磕几个头,代她感谢皇爷的恩典呢!” 朱由校被这丫头感染,感觉身体轻快振作了一些。 他笑着伸手相招,待丫头来到近前,他揽住裕儿的腰肢,把头靠在她怀里,在温软和香馨中寻找着心绪的平静。 张裕儿感受着皇爷的亲昵,也体会到了少年皇帝的失落孤寂,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皇爷的脸。 嗯,朱由校轻轻哼了一声,伸手把柔荑按住,既象满足,又象解脱般地吐出一口粗气。 “奴婢还见着了八公主。”张裕儿觉得多说说话,皇爷更能松缓些,便接着说道:“她很喜欢白娘娘,白娘娘也愿意和她亲近……” 听着丫头柔声讲着昨天的大事小情,朱由校的心绪也慢慢平静。 “朕好象有三个皇妹?”朱由校坐直了身子,轻轻拍拍张裕儿的小手,说道:“八公主是最小的那个?” 张裕儿不太确定地说道:“应该是,奴婢也不太清楚。” 顿了顿,张裕儿有些犹豫地说道:“八公主挺可爱的,但在哕鸾宫里好象不怎么受待见。” 八公主,应该是李选侍所生。在移宫案中落败,李选侍很是凄惶地抱着女儿去哕鸾宫养老了。 魏忠贤原来在李选侍手下听用,他在宫中得势,李选侍不会受什么亏待。 可现在是王体乾掌权,对这个和皇帝有旧怨的老妃嫔,自然不会有什么特殊照顾。 宫人们捧高踩低也是平常,见李选侍失势,肯定不会那么尽心侍奉。连带着八公主,也应该吃了些苦头。 孩子无辜,仇恨不应该转移到她身上。再说,此朱由校非彼朱由校,对李选侍也没那么深的刻骨之恨。 朱由校叫来王体乾,询问了一番,才知道自己确实有三个皇妹。分别是六妹朱徽妍,七妹朱徽婧,八妹朱徽媞。 老六老七都是傅懿妃所生,分别是十一岁和十岁;老八则是李选侍的独女,九岁。 而这三位公主都随母亲住在哕鸾宫,那里有一号殿、仁寿殿、喈凤殿等住所,专供太妃养老的。 “哕鸾宫既是太妃养老之所,日常用度不可或缺,势利欺主的宫人更留不得。”朱由校语气淡淡,却透着几分寒意,“王伴,你去查察,今日便要处理好。” 王体乾一听便心知肚明,虽然不是他指使的,可宫中这种事情很常见。 就象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一些势利眼的宫人哪会如以前那般尽职尽责、毕恭毕敬。 不过,皇爷把这事交代给自己,显然是认为和自己有那么点关系。 王体乾一边应着,一边在猜测是怎么回事。 朱由校又接着说道:“告诉皇后一声,中午朕要在她那里用膳,还有六、七、八三位皇妹,你也派人去知会一声。另外,让皇后派人去内库支取些赏赐之物,午膳也要多预备。” “是,奴婢遵旨。”王体乾叩头领旨,起身退了出去。 肯定是哪个不开眼的奴婢亏待了公主,害得老子受牵累。王体乾边走边咬牙,非好好收拾这帮贱婢不可。 ……………分隔线……………… 千里之外,倭国,江户城。 此时的倭国幕府,已经是德川家的第二代将军德川秀忠在掌控。 而经过了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两代的征战,丰臣氏已被灭,在倭国形成了天下一统的局面。 大将军府内,正在举行宴会,款待上国天使。而这样的宴会,已经是近些日子以来的第三回了。 德川家忠脸带微醺,看着侍从展开的书画,又是一番的兴奋激动。 你看看,天朝上国的名士大家果然牛逼,这书画绝对是宝贝中的宝贝,可传国传家,世代珍藏之。 董其昌挥毫作画完毕,回到座中,在两个倭女的殷勤侍奉下,脸上淡定如常地饮酒。可心里却美得很,再回到馆驿,又能见到成箱的银子喽! 你说这倭人,叽哩哇啦地说鸟语,可是真有钱呢!这出使一趟,还真是赚大发了。 “父亲,又有大名慕名而来,想用重金求取大明天使董大人的字画。”德川家光凑近父亲,低声禀告道。 德川秀忠笑了笑,说道:“明国派使前来,对我们德川家的声望极有禆益,能更好地控制各地大名。” 停顿了一下,德川秀忠又强调道:“所以,明国提出的贸易条件,我准备全部接受,并要尽快尽好地促成此事。” 德川家光深以为然,说道:“父亲所言极是。没有明国官书的商船就不准贸易,这也更利于幕府加强对大名的控制。” 德川秀忠摸了摸下巴,笑着点头,端起酒杯起身,离席向董其昌敬酒。 明倭关系在丰臣秀吉侵朝时陷入冰点,之后德川家康掌权,先与朝鲜修好,又托朝鲜代为转达,想修复侵朝战争而恶化中断的中日关系,但是被明朝拒绝。 大阪夏之阵,德川幕府彻底消灭了丰臣家族残余势力之后,德川秀忠又托日本赴华僧人和长期居日的浙江商人为中介,意图恢复中日之间的商业往来。 德川秀忠认为,即使不能恢复两国勘合贸易,也至少应该恢复民间合法经贸,但依然被明朝无视。 没错,大明就是这么牛! 葡萄牙人来了,要做生意,滚粗! 西班牙人来了,要做生意,滚粗! 荷兰人来了,还是要做生意,滚粗! 倭人,滚粗! 非得干几仗,逼得西夷跑到倭国去,间接地去买大明的商货。 具体的流程是这样纸滴:西夷先到日本,把他们的香料、玻璃制品等货物卖掉,换成银子;再从在日本的华商那里购买丝织品、陶瓷、药材等货运回国。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奉书插旗,颜思齐的决定 而华商手中的商货是哪里来的呢,不用细说,多数都是通过走私这个渠道搞来的。 即便如此,德川幕府还是给了华商以很大的照顾和优惠。 德川秀忠刚刚继任幕府将军之后,便起草发布了一份文件,严禁西夷商船在其他大名的领地内靠岸,从事商贾活动,一律转泊长崎或平户。 关于唐船,也就是中国商船,则不论其在哪里着岸,可遂船主之意从事商贾。 而在长崎和平户,一些中国海商也得到了照顾,幕府发给了他们准许居留行商的朱印状。 现在,一张大馅饼砸在德川家的脑袋上,让德川秀忠等人充满了晕眩和惊喜。 直接与大明贸易,不要朝贡,不要中间商赚差价;互派长驻使节,更好地沟通联系,共同对付西夷…… 耶,俺们倭国能和大明平等相处啦! 这说明什么,说明德川幕府牛掰呗,你们那些大名啥的,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哈! 共同对付西夷,这正是德川幕府要干的,大明咋和俺们又想到一块去了。 至于其它的条件,完全不是问题啊! 对在日的华商实行“奉书插旗”制度,没有得到明廷所发的证书和黄旗,不准其在倭国贸易; 同样,明国也承认倭国的朱令状,不准无证的倭国商船靠岸贸易。 咋又和俺们幕府想到一块去了,俺们正准备发布锁国令呢! 只给最忠于幕府的倭国商人发朱印状,由幕府垄断海外贸易。其他大名,喝西北风去。 至于在日华商,关幕府屁事。那是你们皇帝下的命令,别怨俺们哈。 虽然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十分重视对明贸易,屡次为修复明倭关系,恢复勘合贸易作努力。 但明国的冷漠依旧,使得幕府只能对华商采取鼓励政策,使得到日本从事走私贸易的华船越来越多,明国也被列为江户幕府的“通商之国”。 也就是说,在倭国的走私华商这么多,跟幕府的政策有很大关系。 只要幕府答应朝廷的条件,那些走私海商就会被掐住脖子。朝廷给他们留了一条路,不走就去死! 已有官阶在身的林华忠心中畅快,搂过身旁的倭女,哈哈笑着喝掉另一个倭女捧来的酒。 而对面,德川秀忠和董其昌已经勾肩搭背,醉眼迷朦,好得跟哥俩儿似的。 ……………… 平户,华人社区。 颜思齐的宅院很大,来往的人也很多。因为他既是一群海商,或者是海盗们的老大,还是倭国当地政府专门负责贸易的“甲螺”。 只不过,今天的宅院里却透出一股不同以往的气氛。显得很是戒备,也有那么点紧张。 而在一所看守相对严密的房间内,平常没有几个人会被在乎的颜老大却是正襟危坐,脸上还带着恭谨之态。 在他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面色和熙的年轻人正侃侃而谈,一个脸色严肃的家伙却硬板板地坐在那里。 杨天生则陪着颜思齐坐在下首,倒是没颜老大那般郑重谨慎,有时笑着插句话,调解一下室内的气氛。 “树高千尺,叶落归根,这是陛下亲口对下官说的。”吴铮向着某个方向拱了拱手,说道:“钱赚得再多,有家难回,最后做个异乡鬼,亦不是颜兄所愿?” 颜思齐动容了,这句话直击他坚强外表下的内心隐痛,甚至可以说是大多数客居倭国的中国海商的痛。 中国人的乡土意识非常强,俗话说:“落叶归根”,就是生动的写照。 对于大部分的中国人来说,都有一种传统的意识,那就是出生的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在这样的意识下,即使在外生活得时间很久,也会觉得没有归属感。 特别是在死后,很多在外漂泊的华人,都想着能埋骨家乡,甚至是能在宗祠有个牌位。 所以,别看客居平户长崎的华商很有钱,生活得也很好。但想着能洗白回家,能在乡亲父老面前显出荣耀的人,不在少数。 杨天生深知颜思齐的心理,见他意动,赶忙趁热打铁,说道:“朝廷颁发特赦令,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颜思齐犹豫迟疑,他当然希望能回到家乡海澄。那里有宗族,有亲戚朋友,更有他无数次梦想的衣锦还乡。 但海商兼海盗汪直的下场,却不得不让颜思齐有后顾之忧。 “有话不敢说?”冷脸汉子突然开口,面带鄙夷,说道:“汪直是谁杀的,又是什么时候的老事儿?现今何时,圣天子在位,未尝滥杀一人。” 说着,冷脸汉子从怀中掏出赦书,铺于桌案让颜思齐观看,“此乃万岁亲笔所写赦诏,还会出尔反尔不成?” “草民不敢。”即便是搏命海上、刀头舔血的颜老大,面对皇帝的亲笔赦书,也跪伏于地。 杨天生伸手将颜思齐扶起,诚挚地劝说道:“象兄弟这样的粗鄙商贾,亦能得万岁召见,却只是为诓颜大哥回去受戮?” 颜思齐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某一蝼蚁,岂敢狂妄,且更信杨兄弟之言。再者,某烂命一条,哪能劳动万岁出手?” 停顿了一下,颜思齐脸上现出毅然之色,说道:“皇上仁慈恩宥,赦草民之罪,草民愿效犬马微劳驰驱。” 颜思齐也不全是感动,疑虑也未全消,但事有一线,他也愿去搏一下。 况且,明国开放海禁,又与倭国达成通商协议,居留倭国的华商差不多就等于洗掉了“海贼”的罪名。 两国都使用“奉书”、“朱状”之类的限制办法,就等于掐住了留倭海商的脖子。 不从朝廷那里领到“奉书插旗”,倭国就不准你前来贸易;反之,明国也以倭国的“朱状”为标志。 看似有漏洞可钻,但还有一条规定。那就是有“朱状”的只能是倭国商船,“奉书插旗”的则全是华商。 这就很严密了,想继续跑倭国作生意的海商,只能回国领“奉书插旗”。而以前有罪的可一笔勾销,只要捐资建港,再自己修盖商铺。 走私呢,还是能干,但倭国这边就甭想来了。 贩东洋,下西洋。现在的海上贸易就这两条财富航线,朝廷可以说是已经拿下一条。 颜老大可不傻,表面上是感动,叩谢皇恩,可心里头已经想得清楚,利弊权衡得准确无误。 而且,第一个响应朝廷号召看似危险。但“千金买马骨”,朝廷既能做出开海禁这样的大动作,又怎么会为杀一个海商而大费周折,并吓跑其他人呢! 颜思齐自认还没那么重要,甚至连被朝廷看中都很懵逼,非常不解。 不用说在日本,便是在这平户,与拥有朱印状最多的非日本籍大海商李旦比,他的实力也远远不如。 所以,当吴铮提出要择日去见李旦时。颜思齐知道,眼下这个机会可是好兄弟杨天生给争取的,他得抓紧了。 ……………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也姓张,沈太爷 皮岛。 高台上,毛文龙冷着脸来回扫视。数千人的士兵呼喝着训练,没人敢在主将眼皮子底下偷懒。 盔甲、兵械、粮草拔付得充足,陆续运到。毛文龙现在就急着练好兵,尽快地获得战功。 而随着朝廷派官出使朝鲜,使得皮岛、身弥岛、铁山义州正式被借给东江镇。朝鲜还把逃难入境的辽民送来,使得东江镇的人口骤然增加。 人多固然使扩充军队很顺利,但也意味着粮草消耗的大幅增加。 显然,朝廷和登镇也在尽力支撑,并不轻松。所以,派来了文官和农业专家,来帮助东江镇屯田。 袁可立幕府中的通判王一宁,天津派来的几个老农,如今正巡回各岛,指挥着岛上辽民耕种屯田捕鱼。 虽然东江军正在加紧训练,但登镇水师却没闲着,正在辽东沿海巡弋。按照袁可立的布置,“务使东虏片板不得下海”。 建奴没有水师,但小船舢板类的还有一些。 明军一是要将东虏的任何下海方式都予以彻底清除,其二则是耀武宣威,并能起到些牵制骚扰作用;最后一点则是能解救逃至海边的辽民。 沈有容被调离,带走了一部分舰船和士兵,这使得登镇的实力有所削弱,正在补充训练。而袁可立虽有策略,但也在摸索试探落实中。 所以,广宁之战后,明国和后金都没有大动作,都在憋着劲儿,准备进行下一个回合的较量。 而毛文龙则在加紧扩充训练军队,力争打好东江开镇后的第一仗,来个开门红。 朝廷如此重视,粮饷都如数拔付;袁可立也期盼殷殷,给船增兵。东江军要想继续保持这样,就必须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证明自身的战力。 “杀,杀,杀!”以三声激昂的喊声作为结束,官兵们解散,稍作休息。 冯大铁将手中的长枪放好,才来到辅兵抬来的水桶前,一碗温水下肚,舒服得长出了一口气。 伸手拍了拍递碗过来的新兵张小喜,冯大铁倒是挺喜欢这个会来事儿的年轻人。 找了个空地随便一坐一倚,冯大铁双手枕头,望着蓝色天空和白色云朵,在暖暖的阳光下,他微抿嘴角,露出了有些傻乎乎的笑意。 辽南袭扰战结束后,东江军有了难得的闲暇时间。 这种闲暇虽然也不轻快,但还只是训练,不是随时可能丢命的战场,和天天饿得看见石头也想咬两口的悲苦日子。 辽民不断地被送往各个海岛,以及内地,远离了家乡,也远离了战火,开始了新的生活。 自己的爹娘和小弟去了天津的某个地方,听说那里给房给地,一年下来,生活应该没有问题。 关键是自己的身份,按照朝廷的新法规,给家人挣了个军属的名头,能减免赋税呢! 当兵这么多年,冯大铁头一次觉得骄傲。或许,他还不太清楚那种情绪叫做骄傲。 “冯哥。”张小喜凑了过来,脸上的笑带着些讨好,也有几分敬畏,“俺在您旁边歇着行?” 冯大铁笑道:“怎么不行,这里是训练场,又不是俺家的。” 停顿了一下,待张小喜也舒服地躺好,冯大铁又提醒道:“不用那个样子,军队训练是挺严,可也没人欺负新兵。” 张小喜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俺娘说了,在军营里要交好老兵,他们既能打仗,又知道怎么保命。就象冯大哥,在金州有先登之功,可真厉害。” 冯大铁歪头瞅了张小喜一眼,苦笑了一下,再次望向天空,有些没头没脑地喃喃说道:“你也姓张啊?” 张小喜眨了眨眼睛,点头应道:“是啊,冯大哥忘了嘛,俺姓张,叫小喜。” 冯大铁抿了下嘴,没有吭声。 他想起了在金州,那个在他之前登上城头,又被打下去的战友张柱子。听别人说,张柱子没死,腿摔折了,现在不知在哪里呢? ……………… 训练完毕,毛文龙迈步走下高台,看着一群群围着水桶的士兵,捋着胡须,微露笑意。 只要吃饱饭,又能发饷银,哪怕不足额,或是有所拖欠,也不太影响东江军的战力变强。 因为官兵的成分不同,多是逃难而出的辽民,历经艰辛万苦才死里逃生,要求自然不会高。 再说,在皮岛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钱也没处花呀! 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朝廷派使与朝鲜订约,已经开辟了直航通商,将会有很多来往商船路过或停靠皮岛。 或许,东江军也能搞点副业,搭上这开海禁、通商贸的顺风车。 毛文龙一边琢磨着,一边走出校场,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却不想已有人在等着他。 “沈太爷。”毛文龙微露诧异,便笑着施礼。 沈世魁原籍辽阳右卫左所千户,早年为市井商人。后金入侵辽东时,他流离失所,后投靠毛文龙,也立了些战功。 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沈世魁有个女儿,以“绝色”着称。被毛文龙纳为妾室,非常宠爱,沈世魁因此又被称为“沈太爷”。 女儿长得好看,沈世魁却是“状貌狞恶”,加上目不知书,整个一粗鲁的汉子。 但在毛文龙面前,沈世魁还得收敛几分粗莽,赶忙还礼,说道:“末将见过大帅。” “你我翁婿,不必多礼。”毛文龙扶了一下,伸手示意沈世魁坐下,他也在椅中落座。 知道沈世魁肯定有事,毛文龙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不知沈太爷此来,所为何事?” 沈世魁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末将商贾出身,军伍本不在行。现在开海禁,与朝鲜通商,末将想着能不能借此东风,为咱东江军多赚点银子。” 毛文龙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椅子扶手,沉吟着没有马上回答。 虽然与他的想法有些相近,但东江军是要打仗的,从事商业赚钱,那岂不令人诟病? 有了这个密奏制度,毛文龙心中凛凛,可不敢胡乱行事。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二沈会崇明 苟真怀是朝廷派来的,王一宁是袁可立派来的,还有督饷、侦察等部门的锦衣卫,这可都是耳目,某人或几个人也肯定有密奏权。 “大帅若是为难,便除了末将的军籍。”沈世魁观察着毛文龙的神情,开口说道:“平民百姓经商,便不会有人胡说八道乱嚼蛆了?” 这是不想上阵厮杀,要赚钱发家了。刚还说要为东江军创收,现在就要都揣自己兜里了。 毛文龙看了岳父一眼,也不好深说,便敷衍道:“本帅只管军事,这民政方面,还需王大人首肯。”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又安慰道:“东江镇的百姓经商,正常交税,王大人想必是不会管的。凭你的人脉,从辽民手中收购山货也不难。” 沈世魁有点小失望,本想着靠女婿在东江镇的地位,啥税不税的,就是做无本的买卖。 见岳父没吭声,毛文龙不得不说得露骨一些,既是提醒,也是告诫,别乱搞牵连到自己。 “东江镇有朝廷派的文官武将,还有督饷、侦察、用谍的锦衣卫。”毛文龙加重了语气,又向西拱了拱手,“圣上英明,洞悉无疑。” 沈世魁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明白女婿在担心什么了。 没错,东江镇虽僻处海外,可却有帝师袁可立节制,更有不少耳目,好象还能上达天听。 “末将明白了。”沈世魁起身拱手,说道:“那便按大帅的意思办,咱走正常渠道。凭大帅与王大人的交情,这点小事还能不照顾?” 毛文龙点了点头,一边应承着,一边起身相送。 ……………… 明末清初,正是崇明岛的沙洲合并连片的最后时期,也就是后世崇明岛趋于完整形态的最后阶段。 由于地处长江口,崇明岛又被誉为“长江门户、东海瀛洲”,是中国最大的河口冲积岛,最大的沙岛。 尽管还未最后成形,但崇明岛的多数地方已经是地势平坦,且土地肥沃,具备了开发价值。 而把崇明岛建成“鱼米之乡”,则是朱由校的另一个计划,正在开始付诸实施。 伴随着沈有容所率兵船,以及所载辽民的大船的陆续来到,崇明岛上热闹忙碌起来。 建屋垦荒,安置辽民;设寨驻兵,买粮置物,招募船匠…… 沈有容的工作繁忙而充实,但心中却期盼着另一位圣上简拔的官员的到来。 这一天,码头上来了数十艘大小舰船,沈有容赶忙前去迎接。 “下官户部朗中兼崇明沪东船厂提举沈廷扬,见过沈大人。”码头上,沈廷扬从服饰上,一眼就看到匆匆而来的沈有空,上前施礼拜见。 沈有容看着面前这个年轻而颇为英武的官员,拱手还礼,笑道:“沈大人不必多礼。圣上简拔之青年才俊,果然有勃勃生气,让沈某这等老朽羡慕不已。” “蒙圣上擢升,下官惶恐。”沈廷扬谦逊道:“只想竭诚办差,以报君恩。” “自当如此,自当如此。”沈有容看了一眼正拖家带口下船的百姓,问道:“这些都是沈郎中招募的船匠?” 沈廷扬说道:“是下官从清江船厂和龙江船厂挑选的造船匠师,共是三千六百名,都是有经验,也甚是老实肯干的。这是第一批,从粤、闽征调的工匠,还要等上几日。” 大明的国营造船厂有南京龙江宝船厂、福州长乐,以及淮安的清江船厂、临清的卫河船厂。 自下西洋行动中止后,海船需求量大减,龙江宝船厂业务逐渐萎缩,取代其造船业中心地位的,便是专造内河漕船的淮安清江督造船厂。 自清江造船厂合并了卫河船厂的十八个分厂后,每年造船量增至630多艘,成为明代唯一的国营漕运造船厂。 现在的清江船厂共有包括南京龙江船厂在内的四个总厂,八十二个分厂,年造船500艘以上,其中遮洋海漕船约55艘,其他均为平底内河浅船。 看似规模很大,但清江船厂也如同被裁撤的卫河船厂一样,贪腐之风日重,无法改变由国家直接经营由来已久的积弊。 而且,清江船厂造海船的能力也日渐虚弱,以前所谓的“遮洋大船”出厂的很少,且是老型,只能勉强在近海航行。 面对这样的情况,朱由校干脆另起炉灶,抽调清江、龙江两船厂的能工巧匠,再招募粤闽浙的船匠,新建崇明沪东船厂。 在崇明,是有比较雄厚的造船基础的,可不是一穷二白。中国四大古船之一的沙船,便是出于崇明。 沙船船身长,扁浅宽大,平底,方头方尾,船艄高挑,重心低,船面建筑少,受风的阻力小,航行平稳,即使搁浅也不至损坏倾覆。 在帆、舵和双弦披水板的融合操作下,沙船还能逆风曲折航行,尤其适合北方的沿海。元朝的海路北洋漕运,便多用沙船。 崇明不仅能造沙船,更出水手。在郑和下西洋的船队中,便有很多崇明籍水手参与。 综合这么多的有利条件,朱由校才令沈有容移镇,才简拔沈廷扬,在崇明建厂造船,开始海路漕运的尝试。 至于沈廷扬,可算是历史上的名人和英烈,连张名振、张煌言都是他的手下,曾随他起兵抗清。 当然,现在的沈廷扬官卑职小,且只能是感恩戴德,为简拔重用自己的圣上卖力效死。 其实,连身为诸生的沈廷扬也没想到他所上的自荐,以及《请倡先小试海运疏》会得到圣上的如此重视,一跃提拔他为户部郎中兼从五品的提举。 要知道,沈廷扬是崇明人,又是商贾之家,曾与父兄驾沙船航行天津、青岛、旅大一线,运输盈利甚多。这样的出身,在国子监也颇为受人歧视。 但也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他才深知海道,能看到海运的好处,并愿亲自航海试运。 而且,他蒙皇帝召见时,便极有信心地表示:若损朝廷粒米,甘伏司寇,如小试无失,敢请大举。 朱由校也干脆,把造大海船的重任,以及尝试海运的工作,全都交给了沈廷扬,这才有了二沈会崇明,掀开了大明重振海上声威的序幕。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先买老闸船 感谢九龙至尊帝,盗号者死翘翘,文仙何藐,大海啊你全身水,狮十一心,qw小菜七碟,scerely京紫等书友的打赏支持,祝朋友们幸福快乐,事事顺意。 ……………………分隔线……………………… 沈有容和沈廷扬寒喧已毕,便相携前往驻地。 “本官从登镇带了两千官兵,在崇明又招了一千辽民入军。”沈有容边走边介绍道:“但辽民不习水性,尚要训练。故而,本官欲在崇明再招两千水兵。” 沈廷扬点头道:“下官便是崇明人,家族在此尚有些根基和声望,募兵一事,可尽微薄之力。” “那就有劳沈提举了。”沈有容表示了感谢,说道:“若不是袁大人已派人去江淮招兵,为避争抢之嫌,某这东海水师已能扩充完毕。” 招募水兵并不是只有善水这一个条件,更为重要的是淮扬一带的盐徒和灶丁,还有另一个特点——勇猛。 而在之前,明朝水兵的作用不是打仗,而是专管海上运输。袁可立上任后,则提出“水军先习陆战”的要求,也就看上了淮扬一带的兵源。 朱由校对袁老师几乎是有求必应,有本必准。水军习陆战,那不就是海军陆战队嘛,这得大力支持啊! 袁可立得到皇帝首肯便先行动了,沈有容就不好意思再去淮扬和老领导抢兵源,只能把目标转向浙江、福建,还有就是崇明。 来到驻地,进屋落座。甫至崇明,屋内甚是简陋,但二沈都是怀着抱负要干大事业的人,对此并不在乎。 “沪东造船厂何时可开工建造西夷夹板船。”沈有容不待亲兵上茶,便急着开口问道。 沈廷扬拱手道:“安置工匠,扩建船台,购置木料,这都需要些时间。至少也需月余才能开工,还请沈大人多多体谅。” 沈有容苦笑了一下,知道自己有些性急了。 沈廷扬有些纳闷,开口问道:“圣上没与沈大人说过,要先买些战舰供东海水师训练使用?” 买?!沈有容又浮起了希望,说道:“可是要买夹板大舰?” “这却是不知。”沈廷扬摇头,说道:“沈大人且放宽心,圣上英明果决,心思细密,诸事必然会安排妥当的。” 沈有容连连点头,这话得赞同,得点一百个赞,可不敢胡说八道。 也不怪沈有容着急,和海盗打过,和倭寇干过,还见识过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的巨舰大炮,他比谁都清楚明朝水师与对手的差距。 不说别的,连海商海盗的舰船都越造越大,甚至有仿造西夷夹板战舰的,怎么能让他这个东海水师的提督安心?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禀报,有兵部行文送到。 沈有容赶忙出去接了行文,打开看过,终于算是心里有了点底。 朝廷果然给东海水师添置了六艘大舰,近期便能到达两艘。这种船最初是由澳门劳恰修船厂所造,被中国人谐音称为老闸船。 在澳门获得居留权的葡萄牙人,最初曾大量使用中国帆船进行区域贸易。 在实际使用的过程中,葡萄牙人发现中国帆船船体单薄,行驶不够灵活,不如西式帆船能够抵御风浪和海盗袭击。 但西式帆船也有造价高昂,以及需要大量熟练水手操作帆索的问题。 于是,葡萄牙人就将西式帆船的长舷展比船身,与中式帆船的硬帆结合起来,发明了一种兼有中西帆船优点的新式帆船。 老闸船有传统中式帆装和流线型的西式船身,比传统中式帆船快,比西式帆船所需要的人手少,建造维修也较简单。 而且,它比传统的中国帆船更适应远洋航行,除葡萄牙人使用之外,也被广东的船匠们大量仿制,用于中国商人出海贸易。 这几艘朝廷购买的老闸船,形制应该是最大号的,几乎都相当或超过了现在海商所使用的。长十二到十三丈,宽两丈到两丈五,至少能装载三十门大炮。 而当时明军水师的头等主力“大福舩”,最长的也只有94丈,阔195丈。 尽管这六艘老闸船还是比不过红毛夷的夹板船,但差距已经拉小。火炮要是装备齐全的话,海盗已经难以抵挡。 关键是这老闸船在操作上比较方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东海水师具备战斗力。至少,威慑海盗应该能做得到。 沈有容岂不明白皇帝的心思,这已经是最快捷的办法了。 要是等夹板船造好,哪怕是忍痛咬牙买上几艘,船上操纵帆索的熟练水手,却也不是一时半日能训练出来的。 圣上果然是眼光独到,英明睿智,不声不响,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且是最符合实际、最快捷的办法。 沈有容送走沈廷扬,铺纸提笔,开始给圣上写密奏。 ……………… 青岛,以古代渔村青岛得名。 明万历七年,即墨县令许铤主持修编的《地方事宜议·海防》中,有相关记述:“本县东南滨海,即中国东界,望之了无津涯,惟岛屿罗峙其间。岛之可人居者,曰青、曰福、曰管……” 而青岛河口于明万历年间建港,称青岛口;河两岸的两个村落分别得名上青岛村和下青岛村。 宣布青岛开埠的时间并不算长,但青岛却正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 原因很简单,通州商团转战青岛,财力、物力、人力的大举投入,想不快都难。 按照优惠政策,商人在青岛建立商铺,地皮由政府规划,官府发契,但建起来便是自家的产业。 这极大地鼓舞了商人的积极性,青岛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更让具有前瞻眼光的商人看到了未来光明的前景。 要知道,从青岛出海,不仅可以南下江浙通商,还可以东去朝鲜、倭国、琉球。 而且,对于习惯走漕运的通州商团来说,还可以利用元代开凿的唯一的海运河——纵贯山东半岛的胶莱运河运输货物。 当然,不光是通州的商团,连山东、江苏的商人也得信儿赶来,申请报备,划地建屋。 而现在大兴土木,还有一个有利条件,便是有大批辽民,这些劳动力工钱可以给得少点,只要管饭管饱,干活儿都很实在。 第一百四十九章 青岛开埠 官府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夯土平基、官舍仓库等等,也大招辽民,以飞快的速度进行着建设。 而大批辽民被官府迁徒至此,也将在此安家落户。土地暂时没有,但他们将成为青岛的第一批市民,以后从事的主要也不再是农业。 商埠一开,南来的北往的人流还能少了。吃穿住行,各行各业,都将迎来一个爆发式的发展。 有膀子力气的,最容易找的活儿就在码头;会裁衣缝补的,开店或摆摊,也能挣个温饱;铁匠、木匠、瓦匠等等,也不愁没口饭吃。 这么多营生,不愁没得选。不会呀,那你赶紧学呗!有种地的力气,干别的工作难嘛? 一排高大宽敞的房屋正在建筑中,而在已经建好的一座二层楼内,几十个商人会聚,正在商议着重要事务。 “列位,诸位,这些章程都看过了,有啥建议就讲出来。” 通州商会会长吴大章把胖手在桌上拍了拍,脸上的优越感毫不掩饰,“等到上报朝廷定下来,再说三道四可就晚了。” 所谓的章程,有些类似于后世商品交易所的规章制度。 读起来比较粗略,但主要的几点都包括进去了。比如交易所会员制,定约和履约的押金如何交付和退还,以及商品的价格标示和交易等等。 不用说,这又是朱由校搞出来的东东。 提供有秩序的交易场所,提供公开的交易价格和统一的交易规则,通过规则来实现信息通畅、价格公平、买卖公平。 最终的目的嘛,当然是加快商品流通的速度,以便收取更多的税金。 而对商人来说,把货物运来,尽快变成真金白银,自然是最要紧的事情。 如果商货不好出手,就得在旅馆客店住下去。而货栈里存货要花钱,吃喝住行也要花钱,更不说资金周转不了,影响下一笔生意了。 若是贩运货物来到交易所,不必再去四处打听找买家,只要把自己的货物品种和价格标示出来,有意的买家自然会来洽谈交易。 如果运来的是紧俏货,有时可能连入库都省了,直接在码头上搬运换船就是。 “这章程是极好的。”一个操着江淮口音的商人向吴大章拱了拱手,说道:“虽然还有些细致之处需要完善,但大体上是没有什么问题。” 停顿了一下,这个商人又建议道:“如果能从各地的商人中获取消息,知道异地商货的大致价格,并标示公告,或可更加方便行商购货。” 吴大章示意旁边的人记录,笑着说道:“无论朝廷批不批,把想法建议都说出来,总是不亏的。” 说着,吴大章挑了下眉毛,颇为炫耀的神情,却故意压低了声音,拱了拱手,显得很神秘地说道:“诸位可要知道,这是要经过万岁御览的。” 哦?啊?! 听到吴大章特意加重的“万岁御览”这几个字,商人们发出惊诧的声音,面面相觑。 吴大章得意地咧开大嘴,胖脸上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谁能想到,就在不久前,因为李三才贪渎案,被罚得哭天嚎地的通州大商人中,就有吴大章呢! 吴大章也没想到,被罚得肉痛而睡得跟婴儿一样(哭一会儿,睡一会儿),竟然会是天大的神转折。 因为自家儿子吴铮的申辩状,万岁竟然又给了通州商人一个重振旗鼓的机会。 只要依法纳税并交上适当运费,不仅可以用空载漕船运输商货,沿途钞关也一律免收放行; 青岛开埠,通州商团先拔头筹,不仅享有一些优惠政策,还至少比别的商人早知道半个月,提前动手了十五天。 凭着这些,吴大章在商会会长的位置上坐得稳稳的。而他的儿子,就是写申辩状的吴铮,已经被圣上简拔,作为使者前往倭国。 因祸得福啊,吴大章看着下面商人们在议论,在研究,胖脸上带着笑意,可心里却有些瞧不起。 俺们吴家祖坟上冒青烟啦,俺也在办皇上吩咐的差使,和你们能一样? ……………… 在南宋定名的“上海镇”,延续到明朝的上海县,也就是后世的上海,林华忠之父林元庆做着和吴大章同样的事情。 在厦门,是杨天生家族;在广州,则是海商黄程。 谁也没想到,朝廷开海禁的力度如此之大,动作如此雷厉风行。 不仅是在倭国的华商措手不及,连国内的很多商人也是手忙脚乱。 要知道,海商如果没有国内的接洽人,负责给他们采买收购,拿什么去赚钱?光靠抢嘛,不可能滴! 比如大海商李旦,他的把兄弟许心素便在大陆地区构建货源网络;泉州晋江商人杨天生,则为颜思齐服务。 新的海关政策和收费标准,“奉书插旗”的准可证制度,以及将在内地逐步实施的控制货源的“准购”证。可谓是多管齐下,掐住了海商的命脉。 继续走私?可以,这是防不住的,就象总有人会偷税漏税一样。 但除了被查扣缉拿的风险,你走私出去的商货卖给谁才是个大问题。 那些花费钱财得到“奉书插旗”的海商,一旦被查到购买走私商货,便会被取消资格。这可不是大明一家,还有倭国,也不会再允许你靠岸经商。 损失太大,与走私的收益比,很多人都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走私给西夷,理论上可行。要是干成了,连身为皇帝的朱由校也会佩服。 当然,你能承担得起“里通外国”的叛国罪,敢冒满门抄斩的风险,那就什么话也不用说了。 这是对海商的一次大洗牌,也是对内地商人的机遇和挑战。 眼光敏锐、及时调整的会发家,反应迟钝、因循犹豫的则会败落。商场如战场,不外如是。 而就在商人们为突然到来的变革,各自思虑、筹谋,以求尽快适应的时候。 掀起这场风潮的大明皇帝朱由校,却并没把注意力放到这上面。 开海禁、设市舶、建交易所、招海商等等,都有一个逐渐完善的过程。虽然有暇疵,但引起动乱却是不大可能。 所以,只要折腾不死,他就敢往大里折腾。 第一百五十章 吏治是个难题 可闻香教的造反,以及其它要逐步推进的改革,却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如果深入分析闻香教能够鼓动起老百姓举旗造反的原因,正是因为土地兼并严重,官绅勾结,使升斗小民活得太苦太累。 而官绅这个集体,盘根错节,能量很大,却比闻香教更难对付。 把复杂的事情分剥离析,形成一个个简化的单元,再一个个处理,这是朱由校的思维和办法。 官绅分开,便是官员和士绅。 而官员中贪渎的依法处置,实心任事的升职加薪。说白了,就是一个吏治问题,千百年来都是个大难题。 吏治不清,好政策也不会给百姓带来实惠。而百姓怨恨的,也是朝廷。 而士绅则是掌握着一定政治和经济特权的知识群体,是乡里权力的真正操控者,已经成为了一个特殊的阶级和阶层。 所谓皇权不下乡,士绅们乃是封建朝廷维持基层统治的有力工具。有了他们的配合,才能保证赋税,保证徭役。 而官员和士绅又有着很多交集,比如退休的官员回到乡里,便是士绅;士绅家里的人若考取了功名,就又成了官员家属。 对于这样一个集团,在外敌未灭的情况下,朱由校还真的不能用简单粗暴的手段来处理。 除非形势已经恶劣到无以复加,往死里折腾才会成为朱由校的选择。 现在嘛,朱由校也有办法。虽然动作不是太大,可却是双管齐下,左抽贪官,右削劣绅。 没有网络举报,没有朋友圈坑爹害夫,没有快速而通畅的信息传输,想来个一波流,一下子清除掉所有贪官,肯定是做不到。 但对贪腐采取高压态势,常抓不懈,却是可行的。效果嘛,积小成大,不可能没有显现。 至于劣绅,朱由校将会采取精准打击,一个一个地,而不是一片一片地收拾。心存侥幸和自私自利是人的劣根性,却也是本性。灾祸没落到自己头上,有多少人会冒着风险去管别人? 只要有令人信服的理由或罪名,不让别人以为是规模性的打击,谁会为犯罪抄家的人出头呢? 只要不串联起来反抗,朱由校就不怕。而且,这还是一个搂钱收地的好办法。 铺纸提笔,朱由校给厂卫下令,从江南拖欠赋税最多的士绅开始,暗察他们的财产田地,以及违法乱纪的罪行。 只是治以拖欠之罪,显然不能让朱由校满意,更会让士绅们察觉到朝廷有全面打击的意图。 追索回拖欠的赋税只是朱由校要达到的目的之一,让江南士绅们凛惧于王法,为“摊丁入亩”的实施铺平道路,才是他想看到的最终结果。 所以,施以重惩,杀鸡儆猴,哪怕是捏造或夸大罪名,朱由校也在所不惜。 而闻香教造反,则给了朱由校借势发挥的机会。 所谓坏的变好的,好的变坏的,唯物辩证法,你们不懂滴。 “皇爷,镇抚司急报。”王体乾匆匆进殿,跪倒呈上急报。 朱由校不看就知道是有关缉捕闻香教骨干的,伸手取过,打开观瞧。 继王好贤之后,闻香教骨干于弘志在武邑被捕,然后是泽县的康傅夫,河南汝宁府固始县的李恩贤。 山东巡抚赵颜也开始调兵行动,先是起用退职的前大同总兵杨肇基为山东总兵官,全权指挥。 接着又令山东都司杨国盛、廖栋召募兵丁,汇集乡勇,保护漕运通道的安全。 而登莱巡抚袁可立也派出三千兵,由游击将军张榜率领,急速扑奔郓城。 厂卫也把力量集中于山东,或调地方官府的衙役乡勇,或独自行动,又捕获闻香教骨干沈智﹑夏仲进﹑张柬白﹑侯五等人。 显然,徐鸿儒即便漏网,甚至是举旗造反以求一逞,也绝不会达到历史上的震动,更不会攻掠数县,搅乱了半个山东,并顽抗了半年之久。 靠自己的先知先觉,又一次抢得先机,将危害降到了最低,甚至可能是完全化解,朱由校却并没有什么得意和骄傲。 这是警钟,提醒着他,如果不能振作革新,这只是开始,还会有更多的起义。 而且,徐鸿儒一日不落网,他也不能完全放下心。 “皇爷,兵部急报。”王体乾看到殿外宫人又送来奏报,赶忙出去取来呈上。 朱由校伸手取过,展开一看便皱紧了眉头。 徐鸿儒啊,到底还是动手了。闻香教造反,终于还是没能扼杀于萌芽之中。 ……………… 厂卫和官府的缉捕行动,还是没能做到彻底封锁消息。这也正常,总会有漏网的教徒,消息走漏也是早晚的事情。 鉴于骨干接连被抓,举旗造反的消息已经泄漏,徐鸿儒垂死挣扎,提前行动。 四月十六,徐鸿儒在郓城六家屯提前率众起义,曹州府一带的教徒,连同乡间的农民百姓,众至数千,先攻下魏家庄,又攻下梁家楼,接连占领四个村寨。 接着,徐鸿儒在徐家楼自称中兴福烈帝,改年号为大成兴胜元年,封陈灿宇为右丞相,封弟弟徐和宇为英烈王,另外还设有都督、总兵等官职,并发兵郓城。 造反、称帝,这已经是封建社会顶格的叛逆大罪。 这可不是什么民变,无论兵部,还是地方官府,已经不能等闲视之。 孙承宗作为新任兵部尚书,顿感压力沉重,又连续行文,调河南、南直隶官兵前去剿灭。 相比于朝堂群臣的沉重、震惊,朱由校却表现得相当稳健。既不紧催,也不发怒,兵部、户部如何调兵拔银,他完全放权。 对于军事上的行动,朱由校知道自己是外行。特别是古代,调动、集结、行动等等,都有着相对固定的模式,不是他想快就能快起来的。 但徐鸿儒的造反,肯定已经掀不起大风浪,朱由校能肯定这一点,就不会停下改革的脚步。 依旧是关于吏治的积弊,朱由校却推出了官员加薪。一年分两次增加,相当于年中和年终奖,总数额则达到了原来的两倍。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奖廉,自查自纠 名义嘛,朱由校称之为“奖廉”。也就是说,只要你廉洁不贪,就能得到这两倍的俸禄。 明朝官员的俸禄低,一直是史书上相当确定的事情。然后,就有明代官员很穷,贪污有情可原,穷是“当贪官的理由”等论调。 其实,相对于唐宋,明朝官员的俸禄是偏低一些,但也没到了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怜程度。 以七品官员为例,每月七石大米,合一千多斤,足够养活五口之家,且还有不少剩余。 但为什么明朝官员都哭天嚎地,嚷嚷着穷啊,吃不上肉啊!而且,光靠俸禄也确实是生活得挺拮据呢? 原因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象你以为的并不一定是你以为的。 首先,官员和平头百姓肯定是不一样的,主要体现在家口多。除了父母、妻子、儿女外,还要加上家仆、婢女等人,超过十来口子很正常? 当了官,总不能只有一个老婆,纳几个小妾也没毛病?连海瑞都有两个呢,甭说别的官员了。 纳一个小妾得花个百八十两银子,还得多盖几间房,以后还得再添几口人? 其次则是朝廷的原因,俸禄要是足额还好。可中后期开始发越来越不值钱的宝钞,有时候还拿什么苏木、胡椒、绢布之类的抵工资,弄得怨声载道。 朱由校则革除了其中的积弊,俸禄折银发放,上涨工资一倍。 如果你还吵吵俸禄低、不够花,那就别干了。你想花天酒地地高标准生活,你想三妻四妾,朝廷又凭什么为你的奢侈买单? 何况,朝廷免除你们的徭役、赋税等等,难道不是优待和恩惠吗? “奖廉”的圣谕还在廷议,朱由校又下了圣旨给内阁。这回不是加薪奖励了,而是要官员们自查自纠。 自查自纠的范围主要便是官员所有的田地,若有侵占、强占、投献、诡寄等违法之事,三月之内清退完毕,朝廷不予追究,也不记入考成。 这道圣旨还没廷议完,又一道圣旨又到了内阁,要求地方官府在年内把黄册和鱼鳞册重新清查编订,上报户部。 黄册是什么,就是户籍,相当于人口普查;鱼鳞册呢,就是标定耕地的形状、界限和归属的地图,相当于后世的土地所有权证。 洪武十四年,朱八八下令开始了全国第一次人口普查,并制定成黄册,以方便统计人口,以使摊派赋税和徭役有依据。 编订黄册之后,朱太祖又下令丈量全国土地,编订成鱼鳞册。 有鉴于历代的教训,为了防止土地兼并和隐匿再次出现。朱元璋要求人口和土地的普查要十年进行一次,以便政府时时掌握最准确的数据, 但事实上,这套政策并没有得到贯彻实施。到了明朝中后期,十年一查已经流于形式,黄册、鱼鳞册也成了欺上瞒下的狗屁东西。 地方官吏为赋役征派,常另编一册作赋役征派的依据。因是私编,不报户部,故名白册,亦称“实征黄册”、“赋役白册”。 朱由校当然知道黄册、鱼鳞册已经不能作为赋役征派的依据,但就是要地方官府重新清查,并将其作为考成的指标之一。 你继续涂改捏造,继续与士绅串通舞弊。这都是罪名,早晚抓到你。到时候,抄家流放不含糊,开发“东番”正需要人手呢! 圣旨接着下,这次则是针对各卫所军官的。 与文官一样的对待,只要在限期内把侵吞的军田交出来,并如数上报手下士兵数量,便既往不咎。否则,严惩不贷。 显然,这道圣旨表明,对于卫所军官侵吞军田、奴役军户,以及吃空饷等行为,皇帝知道得很清楚。 正因为这些行为有情可原,且已经极为普遍,皇帝才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要是听话照办,咱们当啥事儿也没有,从头开始。否则,你自己掂量着,这个严惩到底严到什么程度! 其实,这还只是送到内阁的旨意。 而别人不知道的密旨,已经送到了陕西巡抚左光斗、河南巡抚方震孺、新任山西巡抚杨涟手中,很简单,要这三位不怕死的大犟种将“清屯充饷”进行到底。 明末的主要社会矛盾就是土地。大量兼并和侵占造成失地农民辗转流亡,军户也大量逃亡,命运同样悲惨。 这些流民和逃亡的军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现在还能维持,可等到总爆发时,就很难收拾了。 所以,朱由校紧抓住这个重点不放,从各个方面齐抓严管,把土地一点点地抠回来。 当然,对于侵占土地最多的宗室藩王,朱由校也下了狠手。 …………… 河南洛阳,福王府。 肥胖的福王朱常洵坐在椅中,眼珠转来转去,显是急速思考,又有些难以权衡的模样。 东厂提督魏老公好整似暇地喝着茶水,不时抬头打量这富丽堂皇的宫殿。 福王朱常洵是郑贵妃所生,一出生就受到父母的万般疼爱。 但是,由于大臣担心万历皇帝会废长立幼。所以,朱常洵自小就受到群臣的极度反感。 其实,在立太子这事儿上,朱常洵也挺无辜的,谁让自己处在那么尴尬的位置上呢! 朱常洵到洛阳就藩后,应该还算是比较老实的,并未在洛阳干什么大坏事。 至于史书上说他声色犬马、贪杯好饮,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明朝藩王,自永乐大帝之后,就只能把自己当猪养。否则,皇帝还不放心呢! 禁止二王相见、禁止宗室与勋贵联姻、禁止宗室出仕、禁止宗室来京朝觐奏事、禁止藩王私自出城…… 这些禁锢加在身上,那些藩王宗室除了憋在府中吃吃喝喝,多纳几个美女,还能干啥? “陛下真的允许本王随便出城?”朱常洵决定先从这个问题上开始试探,尽管他并不同意皇帝侄子提出的建议。 魏大爷点头,笑着说道:“以王爷之尊,连出城的自由都没有,那成什么话?皇爷说了,只要王爷愿意,在官府上做个报备,哪儿都可以去得。”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五十万买亲娘,成交! 停顿了一下,魏大爷接着说道:“至于归赐田于官,陛下也是为王爷着想,担心因田地生出什么纠纷,有人告状告到京城。比如秦王殿下,皇爷便派杂家去好好问问他侵田扰民、横行不法的事情。” 有人告状,谁敢?明明就是想收回俺的田地,还说得这么好听。 福王可是知道,面前的这个阴人有多狠。 未到福王府拜见前,便以敲诈勒索的罪名,拿下了王府中两名中官,直接押送京师,根本没给福王面子。 还有洛阳的师姓、黄姓两大家族,那是投靠福王府的差役,也被以害民侵田的罪名被拿下。 至于这个秦王,能有什么好下场?还指望皇帝侄子好生看顾,赏金赐银不成? 唉,不是这个家伙胆子大,敢威胁本王,而是他背后的靠山谁也惹不起呀! 至于出城,还能可哪走,真的那么简单? 看着福王沉吟不语,魏大爷放下茶碗,取出书信,上前呈给朱常洵,说道:“王爷勿有疑虑,这是皇爷的亲笔书信,请王爷一观。” 福王赶忙起身,恭谨接过,等展开阅看,朱大胖哭了。 他想起了离京就藩的那个日子,阴沉沉的天空上飘着零星的雪花,母亲拉着他的手泪如泉涌。 在转身离开的瞬间,泪眼朦胧中,他看到了不远处殿门处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正抬袖擦脸,那是疼爱他的父亲——万历帝,也是老泪长流! 疼爱自己的父亲已经逝去,母亲也因为被视为祸乱朝政的根源,而被朝中群臣鄙视谩骂,正孤零零地住在京城冷寂的宫殿里。 天各一方,母子分离,恐怕今生都不得相见。或许只有在母亲死去,自己才有点可能进京奔丧,还要看是不是皇恩浩荡。 而现在,自己的皇帝侄儿很明确地告诉他,要仿效唐朝之举,有子女的太妃,在儿女成婚离宫后,可由儿女接出奉养。 什么意思,就是朱常洵能见到娘了,能把亲娘接到洛阳同住。这,这是做梦也得不到的大惊喜。承欢膝下,天伦之乐…… 朱常洵眼泪哗哗的,书信后面的内容都没看清。要是读得仔细,估计他得苦笑咧嘴,这个皇帝大侄儿简直是钻到钱儿眼里去了。 魏大爷看着哭得泪人似的大胖子,不由得佩服皇爷的神机妙算。 “皇爷还说了,王爷若是不愿常住洛阳,搬回京师也是一样。”魏大爷笑得人畜无害,“宗人府的宗令一职,也只有您和桂王殿下才有资格担任。” 福王朱常洵擦擦眼泪,有些呆滞地看着魏大爷,一时没想明白该不该挪个窝。 魏大爷却不再细说此事,向北面拱了拱手,说道:“皇爷说了,只要王爷同意,是亲迎太妃,还是皇家派人护送,都可马上进行。” “同意,同意,本王怎会反对?”朱常洵急忙答应,好象生怕应得慢了,这好事便泡汤了。 接着,福王拱了拱大胖手,“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本王,本王当至京城,亲迎母妃。” 魏大爷笑着点头,说道:“王爷既是答应,那就尽快准备好这四十八万两银子。皇爷写的借据就在杂家身上,咱们尽快交割,杂家也算办好了差使。” 四十八万两?朱常洵的眼睛都直了,啥时答应的,啥时候说借钱的事儿了? 看魏大爷的目光投向书信,朱常洵才有点明白过来,赶忙又拿起细看。 原来借钱的事儿写在后面,挺简单的几句话,好象一点也不重要似的。 不是白借,第一年暂给利息两万两,等帝国银行开业赚钱了,则每年按收益分红。说白了,这五十万两就是入股。 看,利息先给你了,打的借条是五十万,俺只拿四十八万,够厚道! 帝国银行是什么东东?朱常洵不清楚,可这事儿和接母亲写到了一起,怎么就象是捆绑销售似的,不买不行呢? 五十万,嗯,是四十八万,掏了! 朱常洵咬了咬牙,别说五十万了,就是要一百万,能把母亲接出来,也得干。 呵呵呵呵,朱常洵笑得挺难看,但嘴上却说得挺好,“陛下客气了,还说什么借不借的。国事为重,国事为重,这钱,本王捐给朝廷。” 魏大爷的脑袋摇得跟拔浪鼓似的,说道:“王爷要捐的话,得另外算。皇爷说了,这借的就是借的,可不能含糊。” 朱常洵眨巴眨巴眼睛,搞不懂白给的不要,还非得借,这是什么操作? 好,你高兴就好,咱能把亲娘接回来共享天伦,那才是最重要的。 等等,刚才太激动了,说的是亲迎?这万一到了京城,被扣下来可咋办? 福王朱常洵的脑袋瓜子又恢复了正常运转,觉得这个决定有些草率。 “魏公公啊——”朱常洵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捶了捶了老腰,有些无奈地说道:“本王这身体呀,久不活动,恐怕不堪劳顿,真是不孝啊。若由世子代劳,是否可以?” 魏大爷摆了摆手,说道:“谁去都一样,王爷自管安排就是。这个银子……” “明天。”朱常洵立刻精神起来,大胖手一挥,说道:“魏公公明日便来收银子,那个入京的圣旨,或者文书……” 魏大爷也爽快,直接拿出旨意,交到福王手中。 不怕赖账,还能因为五十万,是四十八万两银子不要亲娘了?就福王的家底,一百万也是拿得出来的。 朱常洵大喜过望,立刻命人摆宴,要好好款待魏大爷。 魏大爷却不领情,婉拒邀宴,带着十几个东厂番子自去馆驿。和你个藩王亲近,脑袋被驴踢了? 如果知道魏大爷带了一百东厂番子来洛阳,朱常洵肯定会庆幸地连拍胸口。这是准备谈不成就动手啊,幸亏俺机灵。 洛阳的福王服软,接受了归赐田于官、由国家提供岁禄的方式,消息还没送到京师,邸报已经明发天下。 朱由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收服藩王,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可别逼朕发飚,朕要疯起来,连自己都害怕呢! 那些藩王要权没权,要兵没兵,守着那大府宅连城都出不去,造反是不可能的,也只能任由朝廷捏扁捏圆。 皇帝要是不要脸,不顾及什么不念亲情、戕害宗室的骂名,你就是皇上他叔也没用。 第一百五十三章 帝国银行筹划,认母奉孝 而在京城,另一位皇上他叔桂王朱常瀛,刚被任命为宗人府大宗正,负责管理宗室事务。 除了以前的那些编纂玉牒,记录宗室子女生老病死等琐事外,朱常瀛还负责向皇帝报告宗室的陈述请求,引荐贤才能人,记录罪责过失并予以惩处。 这看似是一件不大的事情,却是朱由校进行宗藩制度改革的第一步。 现在留在京师,还未就藩的有桂王朱常瀛、惠王朱常润、瑞王朱常浩,朱由校却不再准备把他们放到地方。 每一个藩王就藩,建府设宅,赐田赏银,都是一笔大花费。到了地方,也给官员、百姓添了很多麻烦。养猪嘛,哪里不是养,在京城一样滴。 当然,你要是不想当猪,朕也会给你们施展才干的机会。 而且,朱由校还有时间,想出更好更完善的办法,来安置这些自家的叔叔。至于祖制,开玩笑,改革不就是要打破祖制,开拓进取嘛! 而魏大爷出差数省,主要目的便是把赐田收回,再从藩王手里集资,也就是借钱。 不象朱常洵想的那样,朱由校是真的借,为筹划已久的帝国银行攒足准备金,推动大明金融业的发展。 私房钱还有,可得留着救个急啥的。而且,朱由校也不太舍得花。 至于银行能不能赚钱?那你是埋汰朱由校的智商。就算这不是他的专业,可也明白大概的运行模式。 而且,明朝中后期出现的银号钱店,也相当于现代银行的雏形。业务则包括银钱兑换,办理存放款项和汇兑。 但雏形就是雏形,无论是规模和实力,还是业务的多样性,都无法同朱由校所筹划的帝国银行相比。 比如当时也有汇兑的会票,具有了钞票性质,但却须是在两地联号的钱店内通行。 你可以想一下,要怎样的实力,才能在数地开联号,并且都有足够的银钱兑付。至于行会组织形式的钱庄,明朝却是没有。 而随着青岛、上海、厦门、广州等地的开埠,经济活动进一步加强,商人们就会感觉到带着银子可哪乱跑的不便和危险。 之所以不直接发行钞票,也是朱由校很无奈的事情。实在是大明宝钞搞得太臭了,令人闻之色变。 所以,朱由校得从头来,先建立起信誉,打响名声,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刷刷刷,数钞票多带劲;啪,一沓钞票砸人脸上多痛快。你换银子试试?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当然,这想得有点远,中间应该还有个废两改元的过程。 可不管怎样,银行是必须建立起来的。 吸收社会零散资金,扶持国家需要发展的产业,给创业的百姓和农民提供低息贷款…… 先不说赚钱,光是社会资金的筹措与融通,就能促进大明的工商业发展。 朱由校正在纸上书写着自己的宏伟蓝图,王体乾进来禀报,瑞王朱常浩前来晋见谢恩。 唐朝时,皇帝驾崩后,有子女的妃嫔由子女奉养,无子女的则要出家为尼,青灯古佛相伴余生。 朱由校不搞出家为尼那一套,却是把有子女的太妃放出宫廷,和子女住在一起,共享天伦,也算是一大善举。 朱常浩的母亲是端妃,在万历朝时,母子皆不受宠。如今能团聚一起,自是惊喜欢欣,赶来叩谢天恩。 “宣皇叔进殿!”朱由校对这个皇叔也没什么感情,只是对他好佛而不近女色感到奇葩,不知道和母亲住到一起,会不会有所改变。 而此时,哕鸾宫中已是喜气浓浓,却还带有几分伤感。 皇后张嫣亲自来给端妃送行,其他几个太妃也由衷地为端妃高兴。可想到自身,又免不了生出感伤。 李庄妃(东李、朱由检养母)将珍爱的手串给端妃戴上,眼中有几点晶亮,却还强笑着说道:“留着作个念想儿,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能的,一定能的。”端妃擦了下眼角,说道:“皇帝恩准,赐了入宫的牌子,老姐姐会常来看妹子你的。” 李庄妃轻轻拍了拍端妃的手臂,知道这是安慰她。等到瑞王就藩,天各一方,哪还有相见的时候? 怪只怪自己命不好,没个一男半女,只能呆在这冷寂的宫里,不能象端妃去享受天伦之乐。 其他老妃嫔也上前,各自送上纪念之物,或羡慕,或伤感,或欣喜,不一而足。 以前的勾心斗角和种种不睦,自从搬到这养老的宫中,没了心气,被枯躁而无味的千篇一律的日子消磨,也就渐渐地淡了。 “娘,等孩儿长大嫁人,也带您离开这里。”小八朱徽媞揽着母亲的胳臂,眨着秀目,望着那热闹的情景。 李康妃伸手宠溺地摸摸女儿的秀发,也生出几分希翼来。皇上能不念旧怨,整肃哕鸾宫,又对朱徽媞甚是亲近,她就很满足了。 现在,看着端妃伤感之下掩饰不住的欢喜,还有得到消息的郑贵妃那成天价的笑容。她也畅想着,随女儿出了这金壁辉煌的囚笼后的美好生活。 张嫣将带来的赏赐送给端妃,又与其他老妃嫔笑语相谈,礼数周到,颇显贤淑。 这时,王体乾屁颠屁颠地跑来,带着谄媚神色向皇后张嫣禀报。 张嫣起初略显怔愣,但很快便笑得欢畅。 她走到李庄妃面前,施了一礼,喜色满脸地说道:“恭喜庄太妃。信王殿下不忘您的养育之恩,得万岁恩准,认您做母,也要来接您出去奉养尽孝啦!” 李庄妃起初愕然,接着便掩面哭泣,语不成声。 朱由检五岁时,其母刘氏得罪,被朱常洛下令杖杀,把他交由庶母西李抚养。 数年后西李生了女儿,就是八公主朱微缇,照管不过来,改由另一庶母东李抚养至成人。 东李即是李庄妃,为人仁慈,抚养时间也长,与朱由检的关系更为密切。 历史上,李庄妃三十七岁逝世。崇祯帝登基后,念其抚育之恩,加封封号,并赏她的弟弟李成楝官职,还赐良田千顷。 但现在,才三十五岁的李庄妃的命运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都改变了。 因为,这是朱由校给太妃们故意留下的口子。谁家有亲人,找个义子,就能接出宫去生活。 几个太妃都想到了,但还不好说出口,又上前安慰祝贺李庄妃,心情与刚才又是大不一样。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新军初成 一转眼七十多天了,从未间断,也真的很累。这两天稍微休息一下,每天一更。就两天,请朋友们多多谅解。 …………………………分隔线…………………… 天启二年四月十八日凌晨,徐鸿儒率军攻打郓城,郓城知县余子翼闻风丧胆,仓皇逃遁。 徐鸿儒占领郓城后兵向邹县,当地农民“多携持妇子、牵牛架车、裹粮橐饭,争趋赴之,竞以为上西天云。” 四月二十,闻香教骨干周念庵﹑孟先汉于邹县发动,署印通判郑一杰携家而逃。 接着,徐鸿儒挥师滕县,知县姚之胤望风而遁,造反队伍众至十数万,声威大振。 之后,徐鸿儒以邹县为中心,一边用力图固守这座城池,一边派遣部队进攻兖州、曲阜,西攻巨野,还远征沛县、日照和郯城, 从徐鸿儒的布置来看,就知道他并不懂什么军事。蛊惑裹挟了十数万老百姓,就觉得很了不起了,还四下出击。 四月二十五,新任山东总兵官杨肇基与河南增援部队徐定国所部会合,大败徐鸿儒所派的远征沛县的农民军; 四月二十七,游击将军张榜率领的三千登镇官兵击败周念庵﹑孟先汉所率的农民军,从北面压向郓城; 四月三十,山东都司杨国盛、廖栋所率的部队解巨野之危,向邹县逼近。 徐鸿儒连遭失败,急忙退守邹县、滕县、兖州一带。 明朝官兵乘胜追击,兵分两路,一路由山东巡抚赵彦、都司杨国栋、副将廖栋、游击张榜领兵佯攻邹县; 另一路由山东总兵官杨肇基带领儿子御荫、御蕃以及副将周世锡、都司何成龙等,一举攻克二辖店、纪王城。 五月十一日,历经十余战后,官兵节节胜利,徐鸿儒则仅剩邹县这座孤城,还想负隅顽抗。并向官军扬言:若攻城,则屠戮城中百姓。 五月十七日,在杨肇基的政治攻势下,又眼见大势已去,伪都督侯王、总兵魏七等把徐鸿儒捆绑起来,打开城门向明军投降。 至此,徐鸿儒的树旗造反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被平定下来。 提前缉捕,提前布置,还是被这家伙折腾了一个多月。 朱由校拿到最后的急报时,无惊无喜,只是随手放到了一边,接着观看校场内新军的演练。 自从知道徐鸿儒困守邹县,朱由校便知道胜局已定,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打一群没有训练的老百姓,也没啥光采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自知之明,不懂得机动灵活作战,在大军四面压来时还逐城必守的蠢材。 竟然也能煽惑起十数万的老百姓造反,也真得佩服他自己都被宗教狂热冲昏了头脑。 校场上枪声阵阵,白烟升腾,以三百人、五百人为单位的阵式轮流上场,辽镇、东江、津镇、登镇演练完毕,最后是勇士营和四卫营。 因为人多势众,勇士营和四卫营先摆小方阵,最后是大方阵,多达三千人。长枪竖起如林,火枪轰鸣如雷,威势着实惊人。 虽然还有改进和更加熟练的空间,但两个多月的时间,朱由校还是甚感满意。 “练得不错。”朱由校微微侧头,对躬立在身旁的曹公公赞了一句。 曹化淳暗自松了口气,但脸上的神情更加恭谨,“皇爷吩咐,奴婢不敢懈怠。” 朱由校笑了笑,抓过望远镜,愈发仔细地观看着战阵演练。 “就是人多,没咱们练得好。”孔有德歪了歪头,低声对张盘说道。 张盘看得认真仔细,听到孔有德的评价,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只要士兵有胆,在野外也能与建奴一战。”另一边的辽镇中,何可纲摸着下巴,作着自己的判断。 曹文诏嘿然一笑,说道:“要说有胆,咱们辽镇与建奴交锋最多,当数第一。” 祖大寿微微颌首,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登镇、津镇的将领们,以及各军镇调来武学的军官们,也在窃窃私语,品评着、分析着,判断着。 朱由校心中欣慰,新军训练时日尚短,能达到现在的程度,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在这段训练时间里,不少将领都根据自己的经验,以及训练中的心得体会,提出了很多的问题,以及改进的建议。 比如火绳枪更适合防御作战,野战的话,就要考虑到天气的影响,比如刮风下雨。 如果是倚城防守的话,倒是可以采取搭棚遮雨等措施。如果是在野外,就只能套上刺刀,与敌人进行肉搏了。 再比如长矛火枪方阵机动性差,若与建奴交锋,胜了也难以追击扩大战果;可要是败了,肯定会在建奴骑兵的追击下伤亡惨重。 也就是说,什么这个西班牙方阵、那个古斯塔夫方阵,依旧摆不了步兵对阵骑兵的尴尬。 归结为一点,就是作战的主动权。 你摆好战阵,人家就会傻傻地撞上来吗?或许第一次、第二次会这么干,吃了亏谁还不学乖呢? 建奴是骑兵啊,围着你的方阵打转,就是不跟你打咋办?你的方阵追又追不上,更不能翻山越岭地开到沈阳城下,直捣建奴老巢。 对此,朱由校有着清醒的认识,可不认为剿灭建奴会那么容易。 而在开始训练新军时,他还考虑到了甄选考察将领,并故意给他们比较粗疏的操典,就是想看看这些将领哪些是动脑筋打仗的,哪些只适合作一个冲杀在前的猛将。 当看到有人提出壕沟胸墙的设想,即便只是个雏形,离朱由校的标准相差很远,也让他感到激动和欣慰。 这才是防守的正确姿势嘛,守城而不战于城。城下壕沟鹿砦阻挡,火枪兵依托胸墙工事射杀敌人,城上则大炮轰击,那场面多壮观! 所以,这么长时间来既是练兵,也是练将。 而《军官操典》也完善了起来,并重新定名为《步兵操典》,开始刊印作为武学的正式教材。 而负责供应新军武器装备的兵器火药局,也不断传来好消息。 集中了上万能工巧匠,实行了新的规章制度,管理上日渐科学,效益也越来越是明显。钱嘛,也真是没少花。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制造的瓶颈,将领安置 现在,兵器火药局暂时设四个分厂,分别制造火枪、火炮、炸雷、火药。 而火枪则是朱由校所重点要求的,现在一个月的产量终于突破三千,但还不能满足新军的换装要求。 其实,对于这个产量,朱由校是疑惑的。按他的想法,五千多工匠,一人一个月至少能造一杆火枪? 为此,徐光启等人只好上题本奏疏,给急性子的少年皇帝科普一下火铳的制造过程,详细解释一下生产制造的瓶颈所在。 制造火铳的流程在当时大概是四五步左右,其中最耗时的是修整,也就是钻出铳镗,挫出准心。 受当时的工艺限制,用木头做框架,石盘做惯性轮,系上皮条用人力拉动的土钻床效率并不高。 朱由校看过题本,又去工厂实地考察了一番,得出了自己的分析和判断。 土钻床效率不高的根结在于工具的质量,当时好的钻头与挫刀都是用一种叫堕子钢的材料制成,可它不够坚硬呀! 所以,制造火铳有差不多一半的时间都是在钻铳膛、刮铳膛,有时竟长达一个月。 《纪效新书》上便记载:“(鸟铳)原孔甚小,用钢钻钻之,一日钻寸许,至底为止,一月钻光为上。” 知道了问题所在,朱由校也就有了解决的办法。什么平炉、转炉他暂时是弄不出来,可石墨粘土坩埚炼钢,他还是知道的。 当然,这种炼钢法不太可能有大的产量,但作为工具钢材料,还是能满足要求,进而提高火铳产量的。 尽管朱由校不是很确切知道历史上坩埚炼钢法出现的时间,但他向鬼佬们旁敲侧击地打听过,现在应该还没有生产出液态钢的方法。 那——这就得保密,不能让老外知道了。 于是,朱由校把内府兵器局给利用起来,建了个防卫严密的皇家一号厂,招了工匠,让徐光启等人开始捣鼓坩埚炼钢。 等坩埚炼钢实验成功,朱由校需要的可不仅仅是钻头、锉刀,还有各种模具,以及弹性强的簧片,从而解决燧发枪制造的最大难题。 “杀,杀,杀!”震动全场的喊杀声,把朱由校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朱由校放下望远镜,微笑颌首,表示赞赏。 四卫营、勇士营练成这样,很是不错。至少,卫护皇宫是没有问题。京营嘛,也可以下重手整顿了。 “操练得极好,朕有赏。”朱由校开口说道:“士兵每人赏银三两,军官赏银五两。” 虽然很肉痛,但这笔赏钱不能少。还有平定徐鸿儒造反的官兵,也会有赏。朱由校背地里算过,差点失眠。 皇上赏赐的口谕被侍卫们逐渐放大,传到了校场上官兵们的耳中。 “万岁,万岁,万万岁!”官兵们单膝跪地,以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叩谢皇恩。 孔有德单膝跪地,还不忘冲着旁边的张盘挤眉弄眼,说是眉飞色舞也不过分。 演练完毕,皇帝武英殿赐宴召见,也算是为他们饯行。因为,他们将返回原部队,重新开始征战之旅了。 嘿嘿,做梦也想不到的待遇啊!要不是众目睽睽的场合,他能乐得在地上打滚。 其实,跟他同样兴奋激动的大有人在,连张盘也是如此。只不过禀性使然,比较矜持,能绷得住。 但见远处的黄罗伞移动,皇帝已经启驾,转回皇宫了。 ……………… 对于这些将领的安置,朱由校曾有过一段时间的纠结。比如祖大寿,比如孔有德。 把这几个历史上有劣迹的家伙换个地方,象祖大寿和孔有德调换,辽东换东江;或者调到别的军镇为将,会不会好一些? 最后,朱由校还是决定不这么做。 道理很简单,连李自成、张献忠等人,他都可以置之不理。相信自己能改变环境,扭转历史发展的轨迹,何况祖大寿他们呢! 朕对得起你们,也会让国家对得起每一个为之付出的人。 如果说最后的东江镇分崩离析,叛将频出,总的根源却在于毛文龙,在于毛文龙的被杀。 但现在还会是历史上那样吗,不,已经改变了呀! 东江镇虽然还是僻处海外,但绝不再是独立王国,所有的情况都将为朝廷所获悉。 毛文龙还能跋扈吗?还能因为谎报军情而遭文官攻讦,因为粮饷问题而与朝廷离心离德吗? 朕,不是昏君! 朕,不会让大明沉沦! 朕,不会让为国征战的军人流血又流泪! 朕,不会让治下的子民在血火深渊中哭号挣扎! 当朱由校绕室冥思,最终从胸中迸发出这铮铮誓言时,便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心。 回到乾清宫,便是洗漱更衣,准备去武英殿赐宴众将。 有些话,还是要交代的;有些事,也是要提醒的。 这些奔赴各军镇的将领和部队,可是火种,将要在大明军队中形成燎原之火的。 当然,一些预防工作也已经布置完成。 不是要针对谁,也不是要留什么人质,而是大明军队中的新规,眷属不可随军,其中还有严禁养私兵等规定。 象祖氏家族,已经从宁远城搬迁,在津南予以安置。这样的话,朱由校就不怎么担心祖大寿再变成大长腿。 而有熊廷弼这个将门世家粉碎机,再加上自己的全力支持,朱由校也就不太担心再出现历史上辽西军阀那样的败类。 没错,熊廷弼的第一次被逼离任,很大原因是他的兴利除弊触动了辽东原有的腐败军官体系,包括李成梁家族在内的辽东各军头的利益。 熊廷弼所言的“辽人不可用”,也是指辽东军头和士族,这帮家伙打仗时以保全实力为第一,屡屡坑害入辽作战的客军。 也就是说,对于普通辽人,熊廷弼还是信任和倚重的。 而努尔哈赤异军突起,统一女真各部,也正是因为李成梁的放纵。 准确地说,是李成梁在养贼自重,想让李氏家族成为永镇辽东的军头。 只不过,李成梁玩脱了。以他的儿子亲属,以及部将所形成的辽东军头,在他死后,完全控制不住努尔哈赤的迅猛崛起。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赐宴武英殿 现在,李氏家族已经被打爆,辽西军阀还未因大修关宁锦防线而形成。 辽东士族也是或亡或降于后金,或是已经失去了土地,搬迁到异地,变成了纸老虎,正是熊廷弼可以大施拳脚的时候。 而新军制中禁养私兵、禁家眷随军等规定,又在最大程度上杜绝了军阀的产生。 所以,朱由校对放祖大寿回辽东,孔有德回东江,也就没有太大的担心了。 张裕儿忙着给皇爷穿袍系带,最后还退了两步,仔细打量一下,看似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朱由校也回以和熙的微笑,随口问道:“小白这两天怎么老是睡觉,好象跟以前不大一样呢!” 张裕儿也觉得奇怪,看了一眼趴在小窝里懒洋洋的白娘娘,可又说不出有啥问题。 “算了。”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大概是天暖和了犯懒!”说完,他走过去想仔细看看小白。 见他走近,小白立刻警惕起来,小腿儿直立,异瞳瞪着朱由校,一副随时准备逃离魔掌的样子。 朱由校看小白那异瞳精光闪闪的模样,也知道没事儿,可对它这副防范的模样却甚是不爽。 张裕儿赶忙过去,抱起白娘娘,对着皇爷笑道:“白娘娘没事儿,皇爷可以放心去武英殿啦!” 朱由校翻了翻眼睛,转身出了大殿。 武英殿偏殿内,众将已经集于一堂,正围着殿内的大沙盘在谈论、争辩。 沙盘已经扩大了很多,将九边重镇,以及塞外草原诸部,都尽可能详细地标注出来。 而且,内官已经告诉了他们,圣上允准,可以喧哗,可以翻看殿内资料情报,不用太拘礼数。 也只有看到这么直观的大沙盘,诸将才更清楚大明的边患有多严重。 别说蒙古诸部很消停,那是用金钱物资,也就是通市抚赏买来的暂时和平,年景不好时,照样有部落来抢掠。 而从万历末年开始,朝廷对宣府边外的蒙古诸部每年都发放抚赏银,刚开始只有数千两。 等到建奴叛明开战,蒙古诸部成了双方争取的对象。蒙古诸部向明朝讨要的抚赏银猛增,现在已达到十余万两。 这些资料就在沙盘旁边的书架上,还有各边镇每年所需的粮饷,以及朝廷运送这些粮饷的耗费。 对真正的军人来说,这是什么,是耻辱! 吃着国家从各地调来的粮食,拿着朝廷发放的军饷,却不能御侮于外,还要花钱买平安。朝廷的脸面何在?国家养兵的意义何在? 而除了训练士卒,这第一批武学的军官按照兵部的安排,也是朱由校的要求,也经常在一起讨论学习,彼此都已熟习。 所以,看着沙盘上敌我形势的标记,读了这些内部资料,辩论乃至争吵,也就不可避免。 “根结就在建奴,若非辽东糜烂,西虏岂敢得寸进尺?” “若是边镇兵强马壮,西虏又岂敢造次?” “胡扯!若不是怕西虏倒向建奴,怎能答应其过分要求?” “唉,我等身为军人,不能剿灭叛乱,不能光复失地,真真是惭愧至极。” “吃粮拿饷时心安理得,为国而战时却屡遭败绩,这脸哪,真是丢尽了。” 张盘抬起头,和辽东镇游击曹文诏打了个对眼。 这两人的言论竟是出奇的一致,不禁相视苦笑,生出英雄相惜之意。 “待东江镇招兵训练完毕,从海上打击建奴,必使其顾此失彼,疲于奔命。”孔有德在沙盘上指点着,“看,如此广阔的海岸线,哪里是建奴能防得过来的?” 毛承禄深以为然,手指从皮岛而出,沿鸭绿江北上,喜道:“若溯江而上,抄袭建奴后方,也能令其防不胜防。” 张盘微笑颌首,目光却投在辽南,旅顺、金州、南关……那是他早就有的战略设想。 “兵部尚书孙大人驾到。”殿外传来内官的声音,殿内众将赶忙收声整衣,躬身迎接。 孙承宗迈步走入大殿,年岁虽长,却是精神矍铄。 “末将拜见孙大人。”众将躬身施礼,拜见上官。 “免礼。”孙承宗笑着抬手,目光一扫,看似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居中的座位上坐下,孙承宗伸手示意众将落座,捋着浓密的大胡子微笑颌首。 待众将坐好,孙承宗才轻咳一声,开口说道:“这沙盘上的形势,还有文件资料,想必都看过了?” 听到众将回应,孙承宗的脸色郑重起来,缓缓说道:“想必诸位以前并无太多严重紧迫之感,但了解之后,方知国事艰危,朝廷之难。” “天子圣明,文武并重,又苦心筹谋,务使军队甲坚兵利,粮饷无缺。诸位乃军中精英,陛下期盼殷殷,望汝等振兵中颓势,而将士用其命,军民安其生……” “汝等各归本镇后,当依新法严练士兵。数月之后,各镇当有数千精锐;一年之后,则皆是敢战勇士……” “与东虏作战,甲坚兵利是其一,最重要者还是有胆;有胆则敢战,无胆则坚甲利兵亦成摆设……” “十余年奴氛孔炽,辽东尽失,圣上忧心,兵民惶惧。然此危难之时,正是汝等练习戎行,慷慨出师,建功立业之机。” 孙承宗站了起来,目光咄咄地扫视众将,拱了拱手,“诸位可矢岳飞、韩世忠之志,建剿战、扫荡之功,搏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乎?” “末将当精忠报国。” “末将必力扞危疆,效死沙场。” “末将不惜此命,以马革裹尸为荣。” ………… 众将起立躬身,都慷慨激昂,言语虽无华丽词藻,却也尽显武人之气。 孙承宗浮起笑意,连连颌首,说道:“诸位不畏生死,慷慨出师,圣上又岂吝公侯之赏?” 说着,他招呼众将围拢在沙盘旁,指点形势,讨论战守合击。 朱由校来到武英殿,便直接在正殿升座,宣众将觐见。 “众卿免礼平身!”施礼拜见之后,朱由校含笑颌首,伸手示意众将就座。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单独召对 辽东镇的何可纲、祖大寿、曹文诏,东江镇的孔有德、张盘、毛承禄,京营的孙应元、周遇吉。 还有蓟辽镇参将孙祖寿、建昌营参将尤世威、武进士尤世禄等,以及简拔入武学的戚显宗、戚振宗等人。 扫视着在座众将,朱由校面带微笑,心中却是感慨不已。 这里面有他熟悉的,当然是记忆中的资料;有些是不太熟悉,但约略知道些的。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象何可纲、曹文诏、张盘、孙应元、周遇吉、孙祖寿,还有尤家兄弟,都战死沙场,为大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但现在,这些名将猛将,却将走上完全不一样的人生道路。 该给的,朕都给了。是创造辉煌,还是黯然殒落,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朱由校举起酒杯,朗声道:“众卿皆我大明忠勇之将,自当为国征战、御侮于外,此为本分,朕不多说。”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继续说道:“今日饮宴,既是表彰众卿练得好兵,亦是为赴边将领饯行。这第一杯酒,朕与卿等敬保卫国家捐躯沙场的烈士,英魂不灭,永垂不朽。” 殿内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众将随着皇帝起身,将杯中酒洒在地上。 朱由校坐回御座,再次端起宫人斟满的酒杯,清亮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这第二杯酒,朕与卿等敬天下万民。须知口中食、身上衣、手中银,皆是民脂民膏,思百姓之苦楚艰难,便要御敌靖边、保国安民。来,敬吾大明万民!” “敬大明万民!”众将举杯,一饮而尽。 朱由校只是抿了一口,见众将的酒杯已斟满,笑着举杯,“这第三杯,朕敬在座众卿。望众卿沙场奏捷,建封狼居胥之功,得封公拜侯之荣,惠及子孙后代。” “为吾大明未来之名将军神贺!”朱由校举起杯,一饮而尽。 众将有些不知道如何说贺语,孙承宗笑着举杯,说道:“为圣天子贺,为大明贺,为名将军神贺!” “为圣天子贺,为大明贺,为名将军神贺!”众将这才齐声祝酒,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朱由校哈哈一笑,尽显畅快之情,抬手道:“众卿不必拘礼,尽情吃喝。军人嘛,就是要有豪爽之气,洒脱之态。” “谢万岁赐宴。”众将谢恩之后,落座吃喝,却也不敢太过放浪。 朱由校知道就会如此,也没准备多呆。但还有一项流程,很重要。 含笑招手,朱由校依次叫着将领们进前答话,首先是蓟辽镇参将孙祖寿。 孙祖寿长得高大,相貌英俊,长须飘胸,有儒将风姿,也是十足的古代美男子一枚。 听陛下直呼其名,伸手相招,孙祖寿有些受宠若惊,赶忙上前欲大礼参拜。 “孙卿不必全礼,军礼即可。” 朱由校带着和熙的笑容,抬手示意,待孙祖寿以军礼拜见后,和声说道:“孙卿文武双全,又清廉自律,朕甚欣慰。” 孙祖寿赶忙躬身道:“皆是微臣本分,万岁过奖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军中武备松弛、人心涣散、刑罚不严、号令难行,已是通病。孙卿调任后,务要铁腕整治,革除陈规陋习,使手下官兵上下一新。” 调任?!孙祖寿有些疑惑,但还是恭谨应命,说道:“请陛下放心,微臣定竭尽所能,严整军风。” “大胆去做,朕相信你。”朱由校扬手示意,接过宫人捧来的酒杯,伸手递给孙祖寿,“请孙卿满饮此杯,勿负朕望。” 孙祖寿差点掉下泪来,从武进士出身到升为参将,多长时间、多少刁难,就因为守正不阿,从不媚上。 现在,万岁一句“相信你”,一句“大胆去做”,一句“勿负朕望”,以前所受的委屈都算不得什么了。 躬身接过酒杯,孙祖寿一饮而尽,再次拜下,“微臣谢陛下恩赏。” 朱由校微笑颌首,看着孙祖寿躬身退下。 殿内的声音不大,谁也没敢大声喧哗,吃喝也拿着小心。 朱由校的声音再度响起,“张盘,且近前来。” 张盘深吸一口气,起立躬身,恭谨地立于阶下。 “张卿识文断字,几篇上呈兵部的议书写得满好。兵练得也好,能与士兵同甘共苦,很是难得。”朱由校夸赞道:“此回东江,当再接再厉,再建新功。” “微臣恭聆圣谕。”张盘躬身答道:“回到东江,当奋勇杀敌,以报君恩。” 朱由校沉吟着说道:“张卿为人亲善而不好杀,这本是好的品质。但千万要小心,对于难民和附汉军要仔细甄别,勿轻易纳入军中。朕在东江镇派了锦衣卫,以后甄别的事情就由他们去做,张卿多注意自身安全便好。” “微臣省得,谢陛下关心。”张盘听出关心之意,却并不知道自己就栽在太过仁义这上面。 朱由校接过内侍奉上的酒杯,递给张盘,“张卿,请满饮此杯,朕等着听到你奏捷的好消息。” “谢陛下恩赏。”张盘单膝跪倒,双手接过酒杯,一口饮尽,起身退下。 朱由校的目光投注到祖大寿身上,笑容微敛却又恢复如常,笑着招呼道:“祖大寿,且近前来。” ………… 在军队中,如果长官能叫出一个小兵的姓名,甚至知道小兵的出身经历。那就相当于赏识,会让小兵油然生出被看重的自豪,会骄傲地挺起胸膛。 现在的场景是相似的,皇帝一个个地呼唤姓名,把将领们招到跟前,或勉励,或提醒,或期盼殷殷,再赏赐一杯酒。 如此恩遇,如此信重,让将领们心潮澎湃,激动得热血上头。恨不得现在就冲上战场,把这条命卖给皇帝。 朱由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眼见比预想的还要好,心里别提多舒畅了。 流程结束,朱由校起身,笑着说道:“朕在这里,诸卿皆不自在,不能酣畅痛饮哪!那朕便先回去了。” 孙承宗赶忙起身,带领众将躬身相送,“臣等恭送万岁。” 朱由校笑着对孙承宗说道:“孙师年岁大了,酒要少饮。” 身为兵部尚书,这些将领们的主管上官,自然是要陪一陪,并有所交代的。 孙承宗躬身道:“微臣省得,谢陛下关心。” 朱由校微微颌首,转身出了大殿,径自返回乾清宫。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因粮”之政 感谢albric,灿灿!,拾破烂的神,书友,唠叨河,swk111,书友等书友的打赏支持,祝朋友们身体健康。 …………………………………………………… 回到乾清宫,朱由校发现张裕儿和小白并不在。宫人禀报,是良妃娘娘派人相请,想让白娘娘和她养的猫咪见见面儿。 猫咪见面儿?!又不是人,更不是朋友,见个什么面儿? 朱由校觉得是王良妃在耍小心眼儿,但也没太在意,让宫人摆膳。在武英殿赐宴,他也没吃好。 刚要开始吃,便看见张裕儿抱着小白回来了,神情有些怪异。 “奴婢见过皇爷。”张裕儿蹲身施礼,怀里的白娘娘已经忍不住要往桌上蹿。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看小白那猴急样儿,好象没吃呢!” 张裕儿嘿然而笑,起身来到桌前,熟练地拿来小盘,按白娘娘的指点开始挟菜侍候着。 “良妃没留你们吃饭?”朱由校开始吃饭,随口问道。 张裕儿抿了抿嘴角,说道:“本来是要留下用饭的,可白娘娘不高兴,把良妃娘娘的猫咪打得乱跑,爬到树上不敢下来。趁着乱劲儿,奴婢就赶紧抱着白娘娘溜了。” 啊?!朱由校有些惊愣。王良妃的那只猫和小白是一个品种,也是白的,但却是只公猫,他见过。 看了看胖乎乎的小白,朱由校不由失笑道:“没想到,小白还是只战斗猫。不过,这胖样儿,还能爬树吗?” 小白很是傲然地瞅了朱由校一眼,低下大脑袋,吃得香甜。 朱由校耸了耸肩膀,不和喵星人一般见识。 只不过,小白这几天有点怪怪的,朱由校的心里也有些说不清的感觉。象是,象是就要分别了似的。 ……………… 徐鸿儒的造反被镇压了下去,只有一个来月的时间。但数县糜烂,死伤数万,损失不可谓不大。 只不过,哀痛和苦楚对于远离动乱的人们来说,却只是饭后谈资。没有切身的感觉,也就没有真实的痛苦。 苏、松两府,既是大明的赋税征收大头,也是地主豪绅拖欠赋税的重灾区。 所谓“大户及巾靴游谈之士,皆不肯纳粮,纵纳亦非白粮,且无加耗,不肯远运。” 而且,苏、松两府的商品经济发达、商人势力强大。通过贿赂胥吏,商人和士绅能够把持地方权力,控制地方官府。 到了明朝中后期,地主、士绅、商人,甚至是官僚,已经没有严格的区分,跨界发展,互相交织,有多个身份已是普遍。 正是有这样的复杂情况,江南的豪绅商人才有恃无恐。无他,在朝中已经培植了强大的代言人;在地方,则控制官吏以逞其奸。 早在嘉靖年间,一些地方政权就已经被商人垄断,地方政府官员在某种程度上也要顺从听命。 无锡首富邹望和当时的礼部尚书顾可学争斗,便充分地证明了这种情形的存在。 事情的起因是邹望老母亲去世,大肆操办丧事,来的人太多,不仅街道拥堵,还把顾家老宅给拆了! 老顾自恃官高,你一个商人如此胆大,这不找收拾嘛!于是,他就让无锡知府把邹望扔监狱里去了! 邹望刚被抓进监狱,无锡城内外十里的所有商铺便罢市,以此作为威胁,要求释放邹望。 无锡知府无奈,告之顾尚书,陈述若此事就此发展,朝廷必然降罪,只能先把邹望放了。顾尚书心中不忿,也只好先忍气吞声。 但事情还没完,无锡所有商铺商人拒卖任何东西给顾尚书及家人。甚至还有流氓无赖的骚扰,以及投书威胁。 顾尚书害怕了,赶忙让知府派衙役保护。但衙役们请病假的宅在家,请事假的编理由,竟没人前来。 这回顾大人明白了,这地方是人家的主场,他官儿再大也没用。最后,顾尚书只能带着家人黯然离开无锡。 从邹望斗败顾尚书这件事上来看,老祖宗总结的“强龙难压地头蛇”,确实是很有道理的。 在这样一种政治生态下,朝廷推出多好的政策,到了下面也会大打折扣,甚至是被故意曲解执行。 所以,朱由校借着闻香教造反的余波未息,开始动手了。而苏、松两府的劣绅却还懵然不知,做着维持现状、继续奢侈无度的美梦。 盗版翻印的《大明论坛》被扔到了桌案上,苏州府嘉定县的大富豪大地主李子通撇着嘴,满是不屑的样子。 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他带着一丝冷笑,对管家说道:“朝廷是穷疯了嘛,想推出‘因粮’之政,岂不是做梦?” 管家捋着几撇老鼠胡谄媚附和,“管他千方百计,咱有一定之规。管他啥政策,到了嘉定县,一样不好使。” 所谓的因粮政策,就是对富人进行加征。 具体执行办法是:凡是缴纳赋税在五两以下的农户,并不加征赋税;而对纳税五两以上的富户,则按照财产的多寡,进行不同程度的加征粮税。 这也并不是朱由校的首创,而是和“清屯充饷”一起被称为明末救国两大良策,在崇祯时短暂施行过的。 卢象升在任宣大总督时,便是倡导和实施者之一,且收到了较好的效果。 原本“因粮”政策虽然对官绅们的利益有所触动,但毕竟官员们仍然可以利用自己的权力进行一些逃避,因此阻力并不算太大。 但在杨嗣昌等大臣的鼓噪之下,崇祯的脑子又被驴踢了。“因粮”变成了“均输”,也就是不管你贫穷还是富有,全部一起加征。 如此一来,本就处于生死边缘的百姓们就更没了活路,他们只能选择跟着造反,这使得农民起义势力为之大涨,再难遏制。 现在,朱由校再度拾起,准备将其进行到底。当然,现在还只是透透风,让地方官府作好准备。 但在李子通等富绅地主看来,这加征根本落不到自己头上。 交多少赋税,如何确定免征加征的名单,还不是地方官府说了算。而地方官府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动动笔的事情而已。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以谋逆造反之名 “朝廷真的缺钱?那还给官员加俸禄?”李子通歪着脑袋瓜子,又有些迷惑。 管家谄笑道:“加俸禄又如何,能抵得上咱们送的钱财吗?” “县尊的老母要过寿辰了?”李子通微微颌首,挤着脸上的粉刺,将脓塞子随手一弹,对管家说道:“多置办些礼物送去。” 管家点头应承,又随口说道:“县上昨天来了几百兵,听说是从北直隶开来,有关剿灭闻香教的。” “闻香教啊——”李子通眨巴眨巴眼睛,无所谓地一笑,“关咱们啥事?” “是,是,不关咱们的事。”管家点头哈腰,退了出去。 李子通品着茶水,斜瞅了一眼桌案上的《大明论坛》,又撇了下嘴。但他心里也有点疑惑,那就是朝廷的减免诏书怎么迟迟不发呢? 按理说,广宁大捷,辽南大捷,这都是大喜事呀,怎么就不与民同庆呢?减免诏书一下,再稍加运作,自家的拖欠不就清零了? 正琢磨着,便听到外面一阵吵嚷喧哗,让李子通皱起了眉头。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李子通赶忙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管家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差点撞翻了李子通,没等他斥骂,管家便惊惶地禀报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官兵围了宅院,已经打进来了。” 什么?李子通大吃一惊,嘴巴张得合不拢,惊呆了。 “蹲下,抱头,不准喧哗乱跑。” “捉拿反贼李子通,协从不问。” 伴着呼喝斥骂,如狼似虎的官兵从周围靠拢过来,宅内的下人和护院不敢反抗,乖乖地蹲身抱头。 反贼?!李子通怔愣的眼珠动了动,冷汗从后背冒出,赶忙上前,连着打躬作揖,“草民李子通,一向安分守法,不敢涉乱。官爷,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这个罪名太大了,一旦坐实,不仅是自己脑袋难保,就是全家也要遭殃。 李子通此时还不是特别害怕,他觉得很清白,问心无愧呀。 “你就是李子通?”一名军官上前打量了一下,得到确认后一挥手,“捆了。” 两个官兵上前,不容分说,将李子通绳捆索绑,一脚踹跪在地。 “把反贼和犯属都看好了。”军官大声命令着手下,侧身让了让,几个东厂番子越众而出。 “开始搜查!”一个头领沉着脸,对手下简短地吩咐着,率先走向书房。 几个东厂番子立刻分头行动,在房屋内搜查翻拣起来。 “误会,误会呀!”李子通还处于懵逼状态,跪在地上开口辩解,“给草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造反哪!定是有人诬陷,草民愿与其当面对质。” “闭嘴!”一个小兵喝斥着,手里的刀在李子通面前晃了晃,世界安静了。 军官则背着手,四下打量着这雕梁画栋的宅院。 有钱人哪,口口声声说是草民,可草民啥时这么豪富了? 他才不管李子通有没有罪呢,军人奉令行事,从北直隶开过来,也挺辛苦的。但这差使不错,每人十两赏银,沿途吃喝还有地方官府供应。 听说有了这差使的有十几支小部队呢,没得到的甚是眼红。军官想着自己能拿二十两,可是不小的一笔钱财呢! 东厂番子一个个地搜查完毕,在厅前会合。头领也赶了过来,看似也是一无所获。 李子通偷眼看着,暗自松了口气。 这时,一个东厂番子拿着些东西匆匆赶来,向头领禀报:“大人,这是卑职在床底下搜出来的。” 床底下?李子通的心提了起来,除了些房契地契,好象也没有犯忌的东西呀! 头领伸手接过,翻看了一下,有一封书信引起了他的重视。抽出来只是简单一看,头领便阴笑着望向李子通。 “原来是李大都督啊,真是失敬哈。”头领走上几步,晃了晃手中的书信,“反贼头子王好贤给你的书信,封你的官儿。” 李子通张大了嘴巴,满脸的惊愕和不可思议,好半晌才一声哀嚎,“冤枉啊,草民冤……” 一脚狠狠踢在李子通的脸上,鼻口冒血,牙齿也掉了几颗。 头领一声冷笑,挥手命令道:“一干人犯全部关押审讯,封门抄家,派人严加看守。” “是。”军官应了一声,带着手下迅速执行。 ……………… 苏州府在明代下辖吴县、长洲县、常熟县、吴江县、昆山县、嘉定县、崇明县和太仓州,而在这七县一州,几乎都在上演着相似的场景。 还有松江府,甚至远在陕西、山西、河南,也有一些富豪地主牵涉闻香教,被缉捕抄家。 人心惶惶,但却没有人敢为之申辩。谋叛造反的大罪,谁敢去趟这浑水? 紧接着,这些县、州的地方官员相继被罢官问罪。治下有这么多的闻香教余孽,不是失职是什么? 而按朱由校的实话,治下有这么多拖欠赋税的你管不了,侵吞军田的富豪地主你也不敢动,这官儿还当个屁呀! 哪怕你逼得那些富商士绅罢市闹事,朕也会你做主。不怕你折腾,就怕你混吃等死,占着茅坑不拉屎,甚至是贪渎腐败。 陕西怎么样,清屯清得“民怨沸腾”,奏疏弹劾不断,可朕照样全力支持左光斗。 敢冲击巡抚衙门闹事,敢煽动乱民打砸抢烧,尽数擒拿,即刻正法。罪魁祸首斩首,抄家,流放。 朕清楚得很,不触碰到那些土豪劣绅的利益,不会闹得这么凶,还是那副地方安定的假象。 朕不要假象,朕要实绩。只要你实心任事,朕赐你尚方剑,朕派锦衣卫保护你,朕替你遮风挡雨。 至于苏、松两府和陕西等省的行动,朕的手段不太光明,处罚也过重,偷税漏税、侵吞军屯变成了谋逆反叛,但朕并不后悔。 不让富豪士绅畏惧国法,不清除一批尸位素餐之辈,改革如何推进,如何深化,又如何真正使百姓受益? 现在砍几颗脑袋,如果能起到震慑作用,也避免了以后人头滚滚。 第一百六十章 屈死的鬼,海商至京师 当新的一期《大明论坛》被送到南京刊印,并在各地出现各种盗版后,一些聪明人看出了其中的关窍。 “贪婪乃罪恶根源,使尔失去理智,使尔利益熏心,使尔违法乱纪……” “侥幸最易助长人性之贪婪,很多时候,就是心存侥幸,埋下了有毒的贪婪的种子,然后慢慢滋长,最终陷入罪恶的深渊……” 《大明论坛》的文风在逐渐改变,现在已多是半文半白。有时候更是浅显白话,这让很多读书人诟病,但读者却日渐增多,影响力也逐渐扩大。 想了解朝廷推出政策的深层含义嘛,想知道皇帝的思想倾向吗,不订份《大明论坛》怎么了解国家大事,怎么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 一只苍老的手捋过花白的胡须,平日略显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了几丝精光,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父亲。”郑少康端着药碗,恭谨地捧了过来。 郑元进伸手挡开,沉吟了片刻,问道:“咱们郑家拖欠了官府多少赋税钱粮?” 郑少康愣了一下,见父亲盯着他不放,赶忙答道:“不算太多,大概有两三千石!” “马上送去官府,把耗粮也全加上,用银子。”郑元进收回目光,微眯着眼睛说道:“新上任的县官叫什么来着?” 郑少康答道:“叫刘理顺,河南人,是新科状元。”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按照规矩,送去了贺礼,可被退回来了。” 郑元进垂下眼睑,说道:“以后就不要送了。” “是,父亲。”郑少康再次捧起药碗递了过去。 郑元进把药汤一口喝进,又用清水漱了漱口,伸手指了指,让儿子坐下。 “知道为什么急着把拖欠的钱粮如数交上吗?”郑元进看着儿子,有些考较的意思。 郑少康想了想,说道:“莫不是换了县官,怕他因此而生事?” 郑元进轻轻摇头,说道:“若只是换县官,上任三把火,倒不必如此。咱郑家又不是欠得最多,要下手也不会先对咱家。” 伸手点了点旁边桌案上的报纸,郑元进语重心长地说道:“康儿,仔细研读,你便会明白这是朝廷的意思,圣上的决定。” 郑少康似懂非懂,说道:“可朝廷并未严加催讨啊?” 嘿嘿,郑元进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就问你,严加催讨有用吗?” “这——”郑少康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未换县官,还是有办法应付过去的。” 郑元进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症结所在,朝廷看得清楚,才不动声色,猛然出手,重重打击。你真以为那些富豪大户都与闻香教勾结,要谋叛造反?” 郑少康悚然而惊,张着嘴巴,好半晌才不敢相信地说道:“那,那是朝廷故意栽赃,借机杀人抄家?” 郑元进的脸色沉郁下来,说道:“拖欠赋税,最多不过打板子;偷税漏税,罪亦不重。即便是这些,咱们也能逃避。所以,朝廷才——” 父亲欲言又止,郑少康却是流出冷汗。不禁惶惧地张望了一下,生恐杀声四起,官兵冲入郑家,又拿下一个“谋叛造反”的富豪。 “暂时应该无事。”郑元进摆了摆手,安慰着儿子,“杀鸡儆猴的震慑,是为了实施‘因粮’之政打基础。谁要是敢再抗拒,朝廷也不会介意再杀人抄家,反倒得的更多。” 郑少康似乎明白了许多,叹了口气,说道:“也只有谋反作乱的罪名,才无人敢串联抗拒,无人敢为其申辩。徐鸿儒已被正法,王好贤却被关押,还不是让他咬谁就咬谁。” 郑元进有些黯然地苦笑一声,说道:“贪婪和侥幸,这报上说得极是。既不是真的缴不上钱粮,何苦让朝廷忍无可忍,痛施辣手?家破人亡啊,何苦呢?” 如果说以前,郑元进还担心与别的地主豪绅步调不一致,而招到白眼和排挤。现在可是生恐和那帮贪婪的家伙有什么牵连,自家的性命和财产要紧哪! 郑少康站起躬身道:“孩儿这就让账房算清积欠,打点装车,明日一早便送进县城。” 郑元进摆了摆手,靠在椅中微闭上了眼睛。 郑少康转身退下,走到门口时,听到父亲轻声的叹息,“哪个庙里都有屈死的鬼呀!” ………………分隔线……………………… 这就是大明的京师! 越行越近,高大的城池给人带来的震撼和压迫感也越来越强。 颜思齐仰脸看着,不由得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海上的波澜壮阔,和陆地上巨城的壮观巍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 “天子脚下,大明京城啊——”旁边的马车上发出略显苍老的慨叹,立时惹得颜思齐心情不好,直翻愣眼睛。 他倒是没敢耽搁,可手下兄弟们却疑虑多多,等他好不容易劝服众人,拿上赦书坐上海船便直奔天津。 按照杨天生的指点,颜思齐走的是钦使出使朝鲜、倭国的航线,也算是相当快捷了。 但就迟了那么一两天,比他实力更强大的海商——李旦,竟不比他慢多少,差不多是前后脚到达的天津。 颜思齐这个别扭呀,可有位钦使吴铮在,他总不好仗着年轻体壮,纵马急驰,把坐马车的李旦给甩了? 没办法,两位海商的领袖人物只能结伴而行,前往京师,晋见圣上。 当然,对于李旦能接受赦书,还敢去京城,颜思齐是很诧异,很出乎意料的。 不是越老越怕死嘛,这家伙怎么会跟自己一样,有绝决的勇气,不应该呀? 在颜思齐想来,李旦接赦书是肯定的,但绝不敢轻易赶赴京师。顶多派他的儿子李国助去试探,然后再做打算。 李国助嘛,分量可就不够了,颜思齐自信能压其一头。先到先得,等李旦作出最后决定,恐怕也晚了。 疑惑之余,颜思齐在路上便旁敲侧击,顺便还提了下汪直,想吓唬吓唬李旦。 当然,他也知道,这作用可能不大,可就想看看李旦是咋想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头儿冲下的问题 可李旦却毫不在意,只一句话便让颜思齐哑口无言。 “万岁若要杀我等,还用得着召入京师,污了圣名,脏了金手嘛?” 老家伙比猴儿还精啊,这个道理自己可是琢磨了好久,还是在好兄弟杨天生的劝说解释下,才明白的。 姜还是老的辣呀! 颜思齐不得不佩服,人家一眼便看穿本质,毅然赴京,不拖沓。难怪能成为一方海上巨擘,这真不是靠侥幸。 可咱也有优势,年轻啊,你个老家伙还能蹦跶多长时间? 颜思齐自己安慰着,一路上倒也收起了不少敌对情绪。现在争没用,等见到万岁再说。 望着北京城,李旦也是心旌激荡,简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境遇啊! 老了,老了。最想去的是家乡,或许还有几位亲人健在,或许还能见到儿时的玩伴儿…… 眼睛有些湿润,李旦往车里缩了缩,悄然擦了擦眼角。 可这个小举动被颜思齐看到了,没好意思当众损他,却是撇了撇嘴,心道:嘿,还掉眼泪了,没出息样儿。 出使倭国的使者吴铮再见京城,也是甚为感慨。 身为通州商人的儿子,谁能想到竟然会成为国使,乘船破浪,去千里之外的倭国呢? 而且,自己已是官身,算是为吴家光宗耀祖了。这趟差使也办得顺利,想必会得到皇帝的赞赏,再上一步大有可能啊! 等众人进入京城,颜思齐的眼睛就不够用了,东瞅西望,处处透着新奇。 李旦也是如此,第一次目睹京城风貌,哪里是他的家乡泉州能比的。 “二位且暂在馆驿安歇。”吴铮将他们带到馆驿,安置好后,便拱手告辞:“待本官交卸差使,再来告知二位何时觐见。或是引二位逛逛京城,领略下此间风貌。” “吴大人请便。”李旦和颜思齐拱手还礼,送走吴铮,在馆驿老老实实地等着。 ……………… 乾清宫。 朱由校阅看完福建巡抚南居益的题本,轻轻吐出了一口长气。 澎湖驻兵已经完成,南居益为了表现自己的才干,还让驻军在岛上建屋屯田,开发渔业,以为长固之资。 而有了澎湖这个跳板(东距台湾本岛四十五公里),到东番已经不是太过困难。按照密旨吩咐,南居益已经完成了登岛驻军的任务。 “隆庆开关”之后的东番,虽与大陆往来日益密切,但还是一片不毛之地。 当时,每年来东番贸易以及捕鱼的船只,大约有近百艘。 在“鸡笼”(台湾北部),也常有大陆人在此居住,不过多是一些暂时落脚的渔民和商旅,常住人口几乎没有。 按照题本上所写,官兵是在“北港”(台湾西部沿海的通称)登岸,与当地土着划定范围,并未发生冲突。 尽管在登陆时触礁沉了两条船,但离岸甚近,落水人员多被救起。而登岸后的官兵,已经开始修筑房屋,开垦荒地。 总体来看,朱由校的布置在执行时还算顺利。 但这只是刚开始,屯田耕种差不多要半年后才能有收成,这段时间的粮草物资就要靠福建供给,后勤压力也不算小。 不管现在花费多少,付出多少代价,将来都是无价的。 朱由校提笔给南居益写了批奏,一是继续探索航道,熟悉风向规律;二是造大船,这都是保证日后向台湾移民的尽量安全。 其次,朱由校还告诉南居益,以后可以雇佣海商来进行运输。毕竟海商的船只更大,航行远海的经验更丰富。 至于经费,南居益那里还剩了几万两银子。再加上厦门海关的截留,今年应该能够支撑过去。 批完南居益的奏疏,朱由校又取过两广总督胡应台的奏疏,刷刷点点批了起来。 胡应台奏报:在澳门炮厂订购的火炮已启运,按朱由校的旨意,运往崇明;船厂、炮厂业已开工,雇佣了葡籍技师,所需花费请旨由海关税金中截留。 朱由校除了准奏以外,还命令胡应台派人开发琼州府,或从福建广西广东等地迁民。 要说大明朝已经有“马尔萨斯陷阱”的迹象,朱由校还不能完全确定。 至少,台湾、海南还没有好好开发,至少还能承载上百万的人口。等到灭了建奴,黑土地、北大荒,更能养活上千万人。 所以,潜力还是有的,只不过还有待深入发掘而已。 批完奏疏,朱由校揉了揉略有些酸痛的眼睛,起身在殿内活动着胳膊腿儿。 张裕儿也练完了字,看喵星人在睡觉,便去端茶倒水,又把桌案上的题本整理了一下。 朱由校随便蹓跶着,来到殿角的大地球仪前,伸手拔弄着,看着这个缩微的全世界。 “皇爷——”张裕儿凑了过来,一脸的求知欲。 嗯!朱由校挑了挑眉毛,手指一点,停住了转动的地球仪。 “那个——”张裕儿指了指地球仪,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皇爷是说咱们都住在这个大球上?” 朱由校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咱们住的可比这大几十上百万倍,这个不过是缩小的模型。” 张裕儿的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划了两下,继续问道:“皇爷还说,大球是转着的。因为转着,才有白天黑夜,春夏秋冬。” “对呀!”朱由校一拔地球仪,说道:“这叫自转,它还绕着太阳转呢!” 张裕儿的神情更加迷惑,长睫毛忽扇着,看着转动的地球仪,好半晌才说道:“皇爷,那要是转着转着,咱们都转到大头冲下,不就掉下去啦?” 嗯,哦,丫头眼珠转着,似乎在想象人倒立生活的场景,或是掉出大球的可怕,嗫嚅着说道:“那会掉到哪去呢?想不明白呢?” 朱由校哈哈一笑,这个问题要想说明白还真不容易。什么自转公转,什么万有引力,牛顿还没想通呢! 张裕儿看着发笑的皇爷,觉得是自己太笨了,或者是想得太多了。 朱由校刚想随便说几句打发这好奇丫头,宫人进来禀报,出使倭国的吴铮已到礼部报备,等候召见。 回来了呀,还是挺快的,看来事情办得顺利。 “这个大头冲下和掉下去的问题呀,朕有空儿再给你细讲。”朱由校笑着伸手捏了捏张裕儿的脸蛋,命宫人去宣吴铮。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别了,小姬! 说明:本想写个存在感比较低的系统,来圆穿越者知晓历史、识人用人的漏洞,但看反响,不太能被接受。所以,就此作个了断。别了,小姬!来了,蠢萌的小白。 ……………………………分隔线……………………………… 月亮爬上了中天,向大地散射着银色的光华,也同样撒在紫禁城,落在坤宁宫。 在古代,皇后的地位跟皇帝相对,是天下女性中最尊贵的。 皇帝是天,皇后就是地;皇帝是乾,皇后是坤。而皇后的寝宫取自道德经中的“地得一以宁”这一句,故名坤宁宫。 一个十七,一个十六,皇帝和皇后这一对少年夫妻结束了颠鸾倒凤的缠绵,依偎在一起,已经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眼前,群山绵绵不断地伸展,带着玄学哲理般的奥妙莫测。 朱由校立于山顶的一片点缀着各色小花的青葱草地上,四处张望着,有些茫然。 做梦嘛?!朱由校可以确定,但却不知道是正常的,还是有小姬入梦的那种。 闻着淡淡的花香,还有青草的气息,朱由校感觉心性平定,从来没有过的放松。 再放眼望向远方,原本奥妙莫测的绵绵群山,似乎也给了他很深的感悟。 嗯,不是似乎,而是真的。 不知是景物在变化,还是他看穿了其中的迷幻,如电影般的场景飞速而动。 有血火厮杀的战场,有赤地千里的干旱,有炮声隆隆的海战…… 还有瞠目怒吼挥剑冲杀的武将,言辞激烈、慷慨陈词的文官,恭谨侍立的公公,笑语殷殷的美女…… 熟悉的,陌生的;凄惨哀痛的,壮怀激烈的,柔情蜜意的,血脉贲张的,愤恨切齿的…… 朱由校目不暇接,却能全部记在脑中,不晕不昏。而且,他似乎已经没有别的思绪,只是沉浸在这如万花筒般变化的环境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眼前的景物又变成了延展无边的群山,青草、野花的芬芳重新沁入心脾。 朱由校轻轻吐出了一口长气,蓦然发现旁边的大石上坐着个少女。裙裾无风自动,粉嫩的侧脸,正与怀里的猫咪在互动。 这,不是俺家的小白嘛? 朱由校瞪大眼睛仔细打量,没错,就是小白。心中纳闷,朱由校迈步走了过去。 耶!少女把小白举到空中,发出欢快的声音。然后,她转过头,冲着朱由校笑了起来。 肌肤粉嫩,双眼灵动,巧笑嫣然,个头儿不小,可看模样儿却是个比少女要小一些的萝莉。 “你——”朱由校伸手指点着,眉眼是熟悉的,尽管没了可爱的婴儿肥,“你是小姬?” 咯咯咯咯,小姬发出了清脆的笑声,欢快地点着头。身体长大了,可举止和神态上却还是很天真幼稚。 “长大了呢,没想到?”小姬笑着往旁边让了让,在大石头上给朱由校留出了坐的位置。 朱由校耸了耸肩膀,坐了下来,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吃啥了,咋长这么快?” “我——”小姬突然显出害羞的神色,手抚着小白的大脑袋,半晌才嘿嘿一笑,说道:“我把你的千年人参都吃了。” 千年人参?! 朱由校想起来了,是毛文龙送的。他只是好奇地看了看,便放到了御书房的书架上。 没敢吃!千年哪,那得补成啥样儿?光着膀子泡冰水,估计都压不住。 再说,朱由校觉得自己这么年轻,不缺那个。要是蓝色小药片儿嘛…… “我也没想到吃了会这样儿。”小姬很无辜地摊开了手。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吃就吃了,没事儿。” “有事儿。”小姬嘟了嘟嘴,无奈地叹了口气,样子挺可爱,“因为长大了呀,就得走了呢!” 走?是离开的意思嘛? 朱由校对小姬的感情说不上有多深,还老把她和小白混在一起。但乍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愣怔。 小姬看了一眼显出黯然神情的朱由校,又叹了口气,说道:“你刚才看到的那些,应该是会发生的事情。但你要想改变,也可以,那就不是我能预测的了。” “我?”朱由校虽然一直以改变历史为己任,可当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疑问。 说改就改呀,我这么厉害,这么牛掰吗? “你是皇帝嘛!”小姬握紧拳头在胸前晃了晃,“没有比你再容易的了。加油!” 朱由校笑了起来,挥了挥拳头,表示接受这个鼓励。 小姬把小白抱给朱由校,说道:“它会变傻,可你还要好好待它。要是对它不好,我就找哥哥姐姐们来揍你。” 朱由校无所谓地挑了下眉毛,调侃道:“说说看,你那几个哥哥姐姐都有啥能耐?我要是不怕,你不白说了。” 哼,小姬皱了皱小鼻子,扳着指头说道:“我大哥是装逼打脸,二哥是天道图书馆,三哥是万界商铺,大姐是美食供应……” 哇,真是个大家庭啊! 朱由校故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斜睨着小姬,心道:都好厉害,好牛掰呀!可你为啥那么锉呢? 小姬突然往前一伸头,做了个鬼脸,说道:“说我坏话是,知不知道我叫什么?” “不是叫小姬吗?”朱由校没太惊讶,毕竟是表情出卖了他。 “我呀,叫‘别对我说谎’。”小姬伸出手指,突然重重地戳在了朱由校的额头上,然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戳得不是疼的感觉,而是——朱由校感觉有一股凉凉的东西进入了他的脑袋,象是冰一样,迅速消融,让他神清气爽,头脑的运转好象也快了不少。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怪异的响声,这让小姬的脸色为之一变。 “你得走了。”小姬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朱由校面前。 没等朱由校开口询问,眼前便骤然变成了一片粉红,与小姬的衣服颜色相同,还带着淡淡的幽香。 只是眨巴了下眼睛的瞬间,粉红已如雾气般消散无踪。 朱由校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眼前,是正在熟睡、鼻息微沉、嘴角微翘,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的皇后张嫣。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海商总会,赐民爵 海盗,海商,不管是哪一个身份,也不管你多有钱,在大明都没有什么社会地位,甚至是不被承认是大明之人。 但就是这样两个被官府轻视,甚至是当做罪犯的海商。却领到了皇帝的亲笔赦书,并得到了入宫觐见的资格。 此时,李旦和颜思齐才真正放下心来。即便之前也做过分析判断,但到底还不是完全绝对,也存在着一定的变数。 现在被召入宫了,那肯定就不会有事了。 皇帝再昏,再暴,也不会费这么多事,把人骗进宫里再杀。 当然,李旦和颜思齐的心情还是忐忑的。激动、兴奋之外,还对皇帝的心思猜测不透。 进入皇宫,纵横大海的两位大豪也慑于这威严庄重的皇家气势,举止和神情变得谨慎小心,甚至有些战战兢兢的感觉。 乾清宫内,朱由校看着空空如也的人参盒,只是淡淡一笑,不以为意,继续抚着小白的大脑袋。 “皇爷。白娘娘今天有点怪怪的呢!”张裕儿很是疑惑,不知道这白娘娘怎么转了性子,和皇爷亲近起来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变傻了,变蠢了,蠢萌蠢萌的。” 张裕儿眨着大眼睛,不太明白这“蠢萌”是个什么意思。 小白晃了晃大脑袋,竖着尾巴,冲着朱由校“喵呜喵呜”地叫着。 张裕儿睁大了眼睛,这个肢体语言她是懂的,表示白娘娘想要跟你玩儿,希望有更多亲昵的举动。 这个时候就别客气了,使劲地撸它! 可朱由校并不太懂,却抬起头看着入内禀报的宫人。 张裕儿只好自己抱过小白,把慷慨的抚摸送给粘人的白娘娘。 ……………… 宋朝时的海贸最为发达,每年市舶司抽税近两百万贯,并促进了工商业的发展,城镇化也达到了空前发达的程度。 除了开放海禁外,宋朝的招商引资政策,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北宋雍熙四年,宋太宗“谴内侍八人赍敕书金帛分四纲,各往海南诸蕃国勾招进奉,博买香药、犀牙、珍珠、龙脑;每纲赍空名诏书,于所至处赐之”。 宋朝君主相信,“市舶之利最厚,若措置得当,所得动以百万(贯)计,岂不胜取之于民?朕所以留意于此,庶几可以少宽民力。” 所以,宋朝鼓励海商招徕蕃商来华贸易,“蕃商有愿随船来宋国者,听从便”。对在海外招商做出大贡献的海商,宋政府还会赐予官职。 朱由校屈尊纡贵,向朝鲜、倭国派出使者,又特赦海商,亲自召见,也都是为了和宋朝差不多的目的。 “免礼平身。”朱由校在大殿升座,望着这两位在历史上留下浓重一笔的传奇人物,甚是感慨。 李旦被当时的欧洲海商称为甲必丹李旦,或是“captapire”,也就是中国船长的意思。 而李旦不仅是令西夷感到头痛的商业竞争对手,他的手下还时常打劫欧洲商船。特别是西班牙人,因为在吕宋的惨痛经历,更是他最为仇恨的。 但由于李旦在福建一带的人脉,无论是荷兰人还是葡萄牙人,往往都不得不依赖他来提供生丝等大明的商品。 而颜思齐,虽然现在实力上不及李旦,但在历史上的功业,却使他有一个如雷贯耳的称号“开台王”。 朱由校半晌无声,李旦和颜思齐躬身肃立,微垂着头,只觉得心脏猛烈跳动,撞击着胸膛。 “二位虽漂泊海外,却亦是大明子民。”朱由校终于缓缓开口,“如今,朝廷开了海禁,海外华商归来,皆有合法身份,可入籍定居。”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接着说道:“市舶司推出了新法规,想必你们也看过了。对此,可有什么建议?” 李旦和颜思齐交换了下眼神,一齐躬身道:“万岁圣明,草民等无异议。” 朱由校笑了笑,挥手令宫人拿文件搬绣墩,说道:“二位不必惶恐,也不必将草民挂在嘴边。且看看朕拟的章程,再作计较。” “……海商会建立后,朝廷只负责收税、监督、查账、调解,并依法惩治不法行为,其余商贸事宜则由商会内部自行协商解决……” 海商抱成团,发展起来才更加有序,日后也将成为抗衡荷兰东印度公司,乃至英国什么公司的力量。 同时,海商会也被赋予职权,凡是遇到未“奉书插旗”的海船,可以将其缉捕,缴获商货的一半将作为奖励。 换句话说,海商会还能起到防止走私的作用。本来就是亦商亦盗,缉私对他们来说正好能捞外快。 其实,对于市舶司的法规,以及海商会的章程,李旦和颜思齐并没有太过计较。 赚得少一些又算什么呢,光明正大的身份,回归故里的荣耀,才是最重要。而民爵的赏赐,更是让他们瞪大了眼睛。 “施恩德,赐民爵”是汉朝曾经实施过的政策,到了西汉时,又分为两种: 第一种是赐爵,即国家有喜庆之事,或者作战获得大捷,都可以赐百姓爵位; 另一种是鬻爵,就是买。或是在政府财政因难时,或是在需要对内对外用兵作战筹措军费时,百姓就可以用捐献钱、粮来换取爵位。 获得爵位的人,可以获得封邑(高等级爵)、免除部分或全部赋税徭役、减刑、优先担任官职等。 制度推出后,老百姓便多把买爵位,作为逃避赋税徭役的手段。 以至于朝廷又出尔反尔,以各种理由征发有爵位的人服役,或者是加以种种其他的负担。 既然花钱捐粮买到的民爵没有什么实惠,老百姓也不傻,也就没人再花大头钱了。 但凡事有一利,便有一弊,民爵也是如此。 朱由校认为给有功于国家的平头百姓一个荣誉头衔,并使其能享受一定的特殊礼遇,效果会很好。 就象李旦和颜思齐,不差钱儿,所缺的不就是一个身份,一个衣锦还乡的光宗耀祖嘛! 而朱由校暂定的民爵,分为义、勤、勇三种,每种又分七级,分别授予于国有功的商、工、兵三类人。也就是义商、勤工和勇士这三个称呼。 第一百六十四章 海商效力 得爵者可着绢绸,见官不拜,住宅、乘坐车辆的规制可与相同品级的官员一样,可监督地方官府,可向朝廷上书……嗯,听起来很是尊荣。 但实际上,民爵所获得的特权是非常有限的。 比如与西汉时比,首先没有免罪减刑的优待,其次没有赋税瑶役方面的减免。 至于见官不拜,监督官府,直接上书,对于早就想利用民间力量监察官员,还能够广纳贤才,广泛听取意见的朱由校来说,则是顺水推舟之举。 老百姓,豪富的海商,都是草民。与内地的官商没法比,他们是海商,是海外奸民、奸商,甚至还有“倭寇”这个称呼。 所以,对李旦和颜思齐来说,如果能用钱来买来地位的提高,能昂首挺胸地站在官员面前,那绝对是不会犹豫的。 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眼前,且不用他们花钱。当然,也不是白给的,这个海商会的运作,就需要他们尽心竭力。 朱由校看着下面这两个海上大豪变幻的神色,互相交换的眼神,突然觉得好象猜到了他们所想,自己要说些什么,似乎更有效果。 在轻轻的干咳过后,在李旦和颜思齐投来目光时,朱由校缓缓说道:“商贾,挟数万之资,经风涛之险,受辱于关吏,忍诟于市易,辛勤万状,何可鄙之有?”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继续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遵纪守法,取之有道,尔等便不必心怀惴惴,自鄙自卑?” 这是给航海华商下了定义,金口玉言,说是平反也不为过。至于遵纪守法这个前提,又算得了什么呢? “万岁,圣明!”李旦和颜思齐跪倒拜谢,“草民愿为万岁效力,敢不殚精竭虑,操持这海商会。” 朱由校轻轻颌首,冲着旁边的宫人摆了摆手。 “海商李旦,原因滨海居民鲜有可耕之地,航海商、渔乃其生业;今能畏天守善,洒濯其心,以报中国,特赐封民爵“义商”六品,授六品勋章服饰……” “海商颜思齐……赐封民爵“义商”六品,授六品勋章服饰……” 李旦和颜思齐欣喜欲狂,重重地叩下头去,“草民谢万岁(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既已受封,便不必再口称草民了。免礼,赐座。” 说着,朱由校对宫人吩咐道:“叫吴铮过来。” “海商总会将设在上海,李旦为正,颜思齐副之。”朱由校转头对李旦和颜思齐说道:“吴铮暂时作为观察使,协助你们。” “是,微臣(草民)……” 李旦和颜思齐对视了一眼,两人口径不同,还老是一起说话,弄得挺尴尬。 朱由校不以为意,笑着说道:“以后要在一起共事,却不可互相拆台,你争我抢。走东洋、下西洋,好大的市场,朕希望日后尽为我明商垄断。” “是,草民(微臣)谨遵圣谕(敢不尽心)……” 朱由校也有些无奈,到底比不上朝堂上的官员。多人说话也挺齐整,经验丰富啊! “李旦是泉州人,颜思齐是漳州海澄人。”朱由校伸手指了指二人的赐服,说道:“先不急着衣锦还乡,把海商会的事情办完再说。” 李旦和颜思齐互相瞅了瞅,生怕又说两岔了。颜思齐暗自翻了翻眼睛,扬了扬下巴,示意李旦开口。 你正我副,你是老大,你先说! 等到吴铮进殿,朱由校又吩咐了一番,便让他们三人退下好好商议海商会成立的诸项事宜。 两个大海商,或者说是大海盗,值得朱由校如此屈尊纡贵? 朱由校也很无奈呀,实在是当年五峰船主汪直被杀的事情太过恶劣了。 如果可能,朱由校恨不得把那个什么嫉恶如仇、是非分明的王本固给揪到眼前,狠狠敲他的榆木脑袋。 而现在,在水师力量不足的情况下,招徕海商,以与西夷抗衡,独占东亚航路,也是一条收效最快的捷径。 能一举拿下李旦和颜思齐,朱由校稍感意外。 在他的预测中,颜思齐应该是把握很大的。年轻嘛,比较敢冒险,又有杨天生作说客。 李旦嘛,朱由校觉得一是岁数大了,二是好象也活不了几年了。 所以,他对李旦能在第一批赶来投效,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在朱由校想来,至少要在颜思齐,或是其他海商得到善待和重用后,才会把李旦这个东海巨鳄吸引过来。 显然,朱由校还没有完全融入大明朝,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封建社会,或者说是在思维上还保留了太多后世人的特点。 所以,朱由校可能会低估一个皇帝对臣子的施恩,哪怕只是一丁点,也会产生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同样,朱由校也低估了漂泊在外的海商们对故土的思念,对重回宗族的执念,以及要落叶归根的急切。 一个被国家认可的身份,一个能坦然回乡,并归于宗族,死后能埋骨家乡的小愿望而已。 就象历史上称霸东亚沿海的郑芝龙,实力已经远超过明朝的水师,却一直有着受招安上陆地回家乡的执念。 当然,朱由校的操作又改变了历史。叱吒世界大航海时代的十八芝,肯定是不会再出现了。 ………………… 对于大明的平头百姓来说,生活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甚至还和从前一样。 至于朝廷的方针政策,官员变动,他们不太清楚,也没有那份闲心去关注。 但改革已经开始,从京师扩散,逐步推广,从上至下的蔓延,早晚会让老百姓感受到对自己的影响。 而现在的改革春风,从朝堂,已经扩散到各地宗藩,让他们这些皇亲国戚有了切身的感受。 从洛阳的福王开始,一个个藩王的赐地被收回。或多或少,皇帝要借的银子也忍痛掏出。 没办法,皇帝已经给藩王树立了福王这个榜样。 而怀庆郑王私自贩卖奴隶、又违祖制养食客,被锁拿入京,藩国废除,也让藩王看到了皇帝的决心。 第一百六十五章 囚禁中的未来唐王 在朱由校看来,给老百姓加赋税可能会造反,压榨士绅地主可能会罢工罢市,眼下就是藩王好摆弄。 软柿子不捏白不捏,捏了也白捏。 当然,对于宗藩制度的改革,可不只是挤猪油那么简单。 猪是不能再养了,也养不起了。而要让“猪”们能自食其力,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有明诸籓,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且不可参合四民之业(即士农工商),并能世袭罔替。 而对于这种养猪似的宗藩制度,早在世宗(嘉靖)皇帝时,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重新制定了《宗藩条例》。 同时,朝廷还拨款兴建宗学,允许宗室子弟入学,读书成才,以后自食其力,或是报效国家。 这些改革,虽然缓解了国家财政的负担,但根本问题并没有解决。 而最有效的办法也不是没人提出过,嘉靖朝的礼部尚书霍韬所提出的“定子女”就很接近朱由校的设想。 所谓“定子女”就是把藩王的旁支庶出的后代,尽可能编入民籍,允许他们从事士农工商,以便能够自食其力。 对此提议,嘉靖皇帝的最后决定是“从容审处”。牵涉十数万宗藩的利益,他也是从藩王继大统,没敢如此绝决。 朱由校也没搞一刀切,而是对《宗藩条例》进行了第一次修正。 明朝宗室封爵分为八等: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 按照修正条例,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这三等封爵,如果放弃爵位,改入民籍,朝廷一次性发放三年禄米,日后可以从事士农工商,亦可以自由迁徙。 目前还没有得到封爵的宗藩后代,也照此例实行,禄米以奉国中尉标准发放。 自愿,没人逼你。 但实际情况是《宗藩条例》实施后,藩王后代们的请爵、封赐,被礼部卡得很严很死。 很多比较远疏的宗藩子弟既没有禄米,也没有民籍,还不许出去工作,生活相当艰难。 即便有低等封爵的宗藩子弟,随着家口的增多,活得也不是那么滋润。 换句话说,那些大富大贵的藩王宗室只是少数。而赐田和盐税等特权的收回,以及对《宗藩条例》的严格执行,想继续挥霍无度,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慢慢来,几步走。 对于朱由校来说,大明的积弊如此之多,却也只能从浅入深,逐渐地推进改革。 所以,这次《宗藩条例》的修正,试水的意味明显。 他想看看反响如何,不想被当“猪”养的朱家子孙又有多少? 要都是“猪”的话,那还有啥可怕的。下一次修正,可就要狠点重点啦。朕还会怕一群“猪”,可笑。 而《宗藩条例》的修正,造成何样的影响,朱由校还不太清楚,但却使远在南阳的一个宗藩看到了希望。 已是六月中,暑热越来越浓。 唐王府承奉司的几处房舍高低陈布,在月光下投入浓疏的暗影。只有一间屋内亮着略显昏暗的烛光,使这片房屋显得凄冷而沉寂。 承奉司乃是明朝亲王府的宦官机构,有正副两名承奉,主要职责是王府的人事行政,以及管理责罚王府人员。 也就是说,这里也相当于王府的小监狱,囚禁处罚王府中人的地方。 可谁能想到,唐王世子朱器墭和他的儿子朱聿键就被囚于此,已经被关了八年之久呢! 从十二岁到二十岁,朱聿键已经在苦难中生活了八年,心志没有颓废,反倒是磨砺得坚毅沉着。 看着满脸苍老的父亲鼻息沉沉地睡去,朱聿键才停止了打扇,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挑亮了灯芯,读起书来。 朱聿键是明太祖朱元璋的九世孙,其祖父为唐端王朱硕熿,其父为唐裕王朱器墭(追封)。身为长子长孙,朱聿键的人生本该是光明且富贵的。 但在明代的诸多藩王中,他的袭封之路却是最为艰难困苦,前半生也最是凄悲难过的。 老唐王朱硕熿宠爱美妾,极不喜欢长子朱器墭,却想着让妾生子朱器塽继承唐王之位。在美妾的蛊惑挑唆下,老唐王竟将长子和长孙囚禁于承奉司内。 而在被囚禁的灰暗日子里,只有读书成了朱聿键唯一能做的事情,也是唯一的消遣。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在窗前停下来。朱聿键脸上一喜,轻轻地推开了窗子。 张书堂老了,光阴在这个老宦官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看到世孙朱聿键,张书堂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显得更密更深。 朱聿键和父亲被囚于此,自然是没有什么好的待遇,甚至有几次差点被饿死。多亏了张书堂,偷摸送来食物,才让他们父子能苟活至今。 “世子爷睡了?”张书堂压低声音。 朱聿键点了点头,问道:“张公公,今天可拿新书来了?” 张书堂递上两张纸,说道:“新书没拿,可市面上新出的这个报纸,奴婢觉得很好。” 朱聿键接过来借着烛光观看,标题《大明论坛》先映入了眼帘。 “这是最近从京师传来的。”张书堂说道:“是皇家编辑刊印,消息比朝廷邸报还准确详细。现在呀,在市面上卖的很快呢!” 朱聿键愣了一下,说道:“皇家刊印?难道是万岁亲阅,或是御笔亲书的?” 张书堂笑了笑,说道:“那倒是不清楚。” 顿了顿,他又提醒道:“您看这最近的一期,上面有《宗藩条例》的修正,奴婢觉得于世子和世孙都有关系。” “还有。”张书堂现出犹豫和迟疑的神色,说道:“圣上派司礼监秉笔兼东厂提督魏忠贤,巡视各藩,收回赐地。奴婢今天在府中偶尔听到,魏公公近日要到南阳。如果把世子和世孙的事情加以禀告,能不能……” 朱聿键不敢轻易决定,想了想,说道:“兹事体大,还容某和父亲商议一下。” 张书堂点了点头,叹息道:“那老奴就先走了,明日这个时候再来。” “夜黑,张公公小心行走。”朱聿键关切地嘱咐了一句,目送老太监的身影蹒跚而去,才关上窗户,在灯下展开报纸,细细读了起来。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宗藩条例》修正 感谢蛀书虫虫_,夕夏子,书友,依然是我qd,书友,唠叨河,林峰chris,林登万将军,书友等书友的打赏支持。 ………………………………分隔线………………………………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 “免礼,赐座。”朱由校收起了恍惚思绪,脸上又浮现起和煦的笑容。 下面跪着施礼拜见的,乃是福王世子朱由崧,朱由校的堂弟,从洛阳赶来代父来迎回祖母的。 “臣弟谢万岁隆恩。”朱由崧谢恩后起身,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恭谨坐下。 荒淫无道、昏庸腐朽,还有蛤蟆天子的污名篾称。不知是真的如此,还是东林、复社那帮“君子”的憎恶抹黑? 朱由校再次打量了“小蛤蟆”,压下心中的种种猜想,温言开口道:“皇叔身体可好?” 朱由崧赶忙拱手道:“谢万岁关怀,家父身体甚是康健。”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没事儿还是要多活动活动,别老呆在府里,对身体没有好处。” “是,万岁圣语关心,臣弟一定告诉家父。” 朱由校继续说道:“《宗藩条例》已有修正,京师宗学亦要建立,宗藩子弟欲有作为,欲自食其力者,皆可入宗学,习一技之长。皇弟呢,可有此心志?” 朱由崧眨巴眨巴眼睛,拱手道:“臣弟亦有为国效力之心,待接回祖母,请家父准许,定来宗学。” 敷衍!朱由校不易觉察地眯了下眼睛,笑了笑说道:“如此甚好。朱氏子孙,岂能坐食民脂民膏终老,全无半点上进之心?” 又聊了几句,朱由校也失去了和朱由崧继续说话的兴致,命朱由崧退下,又命宫人去通知郑贵妃,准备准备便可离宫。 朱由崧不能白来京师,捐银十万给朝廷,修建名臣阁和忠烈祠。朱由校虽然笑纳捐款,却并没改变已有的打算。 对宗藩这个寄生阶层,朱由校已经有了逐步解决的计划,也没有多少的不忍和惭愧。 谁让他只是顶着个“朱”姓的躯壳,却始终是姓“叶”的灵魂呢! 当然,要一群“猪”学会自食其力,不是那么简单和容易。能混吃等吃,谁愿意付出那个辛苦劳累? 打发走了小蛤蟆,朱由校又命宫人给出使倭国回来的大书法家董其昌宣旨嘉奖。 对于董其昌的人品,后世有很多不好的评价,一是说他贪鄙,二是因为民抄董宦一事而骂他是横行乡里的恶霸。 但朱由校的思维与别人不太一样,看法也不尽相同。 先说民抄董宦一事,董其昌有个坑爹的儿子估计是没跑,强娶民女也有其事。 但到最后,所谓的乡民将董府数百间房屋、园亭尽付之一炬,使董其昌惶惶然避难于苏州、镇江、丹阳等地,却怎么也看也出恶霸应有的样子。 想想出事的地方,松江府,可不正是那些士绅、诸生猖狂的所在?不仅目无王法地煽动搞事,还给你编书写文,让你的骂名永流传呢! 再说董其昌贪鄙,朱由校就更不当回事了。人家又没贪污受贿,凭自己的书画赚大钱,那是人家自己的本事儿好不好。 哦,别的什么书画大师视金钱如粪土,不向钱财权贵低头,要书画就给,那就叫高风亮节? 而董其昌不见银子和厚礼就不动笔,就成了贪鄙小人,人品恶劣啦? 钱哪,谁不喜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人老董是凭真本事赚钱,无可厚菲嘛!难道一要就白给你,那就是好人、君子? 而作为朱由校他爹光宗的讲师,老董被搞得无家可归,只好在京城掌国子司业,奉命修《神宗实录》。 朱由校派董其昌出使,也正是看好他的书画。什么朝鲜、倭国,对于天朝上国最牛掰的书画大师,那还不是顶礼膜拜? 事实证明,朱由校的选择相当正确。 而董大师在朝鲜和倭国所受到的礼遇,不是一般的隆重;还有收到的钱财,那也不是一般的多。 特别是倭国,什么大将军、大名,都上赶着来送礼,就为求董大师写幅字画当传家宝。 当然,收钱收到车载斗量的董大师,也没忘了把钱财先送到皇宫。按他的意思,是三七开,还是四六分,或是全包了,皇帝您老人家说了算。 看老董挺上道,朱由校也没客气,来个对半分,还给董大师加了礼部尚书衔,并掌詹事府。 同时,朱由校也打消了把老董关屋子里,天天写字画画赚大钱的念头。 最近这个进项啊,还真是挺喜人的,让朱由校心情甚是愉悦。 象李旦、颜思齐晋见,那能空着俩爪子吗?拿的少了都不好意思。 还有借着镇压闻香教的余热,干翻了松江、苏州两府的十几个大士绅,光银子就抄出三百来万,田地宅院都不算。 再加上董大师的奉献,以及朝鲜、倭国所送的礼物,这钱赚得——爽! 关键是这些钱财都是能进内库,变成内帑,成为他的私房钱的。虽然几个月来内帑花得有点冲,但紧捞慢划拉,倒也没太减少。 而户部那边也有了起色,不用老管朱由校要钱。因为新任户部尚书李起元的改革,在朱由校的大力支持下,开始见到效果了。 当然,见到效果的同时,李起元也得罪了寄生于大明躯体吸血的利益群体。 引起反对和骂声最大的,则是“清查督学衙门空廪学田”、“不准监儒杂流优免”、“查核茶法”、“查核税契”这么几项。 面对李起元遭到的谩骂和攻讦,少年皇帝毫不犹豫地为其背书站台,加李起元太子少保,下旨各地方官员切实执行,并用朝廷邸报和《大明论坛》进行舆论反击。 少年皇帝的底气是越来越足,脾气是越来越大,这可不是没来由的,而是对于兵权的掌握越来越牢固,实力越来越强大。 因为,四卫营和勇士营已经训练完毕,已将京城卫戍全部接掌。而且,还将不断扩充,直至取代京营。 这可是朱由校信得过的军队,战力胜过京营,粮饷充足,装备也最是优良。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朕说你是你就是 而李邦华对于京营的整顿也颇见成效,收回占役士兵一万多人,清出虚冒数千。三大营十多万人,又裁汰老弱近一半。 三大营之外还有三个预备兵营,每营三千人,军饷跟正营相似,但是不操练武艺,历来都是有权势人家隐冒的宝地。 李邦华核减了四千多人,又裁减了一千多老弱士兵,上书奏请将预备营归并进三大营,不再另设,朱由校全部允准。 三大营共有六名副将,往下又分为三十六营,大小军官有三百六十多名。 朱由校命兵部下令,把全部军官调入武学进修。然后从四卫营和勇士营,以及武学毕业生中挑选军官暂代其职,并晋升周遇吉为三大营总兵。 但这还不算完,接下来,四卫营、勇士营、三大营合并重编。一为勇卫营,二为选锋营,三为龙骑营,分别以孙应元、周遇吉、曹文诏统领。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朱由校算是把京畿军队完全掌握在手中。 最忠心的将领,最好的装备,分文不少的军饷,严格的挑选和训练,这七八万人的天子亲军将是朱由校最坚实的依靠。 京畿卫戍稳了,朱由校又开始把军制改革推向九边。 还是最简单有效的手段,通过把各地军官召进武学进修,朱由校逐步地把各边镇的主将进行了调换。 蓟辽参将孙祖寿晋升大同总兵;老将杨肇基平叛有功,晋都督佥事加右都督,转任蓟州镇总兵;建昌营参将尤世威晋升宣府镇总兵。 还有武学毕业的尤世禄、戚显宗、戚振宗,被分派到陕西,协助孙传庭在榆林编练新军。 这都是朱由校看好的忠勇武将,各带一个五百人的火枪营分赴边镇,重整九边军镇的计划,正式开始实施。 而第二批召入武学的将领中,也有朱由校寄予厚望的人才。 象宣府游击金国凤,山西游击杨国柱,宁夏参将杨嘉谟,莱州守备金日观;榆林守备王世钦等。 以及更为年轻且官卑职小的曹文诏的侄子曹变蛟,杨肇基的儿子杨御荫、杨御蕃,登镇总兵贺虎臣的儿子贺赞等等。 得九边者得天下,来自北方的威胁才是最现实的问题。 不仅是大敌东虏,还有并不消停的蒙古诸部。没有能够震慑并击败他们的边镇强军,也没法实现朱由校困死东虏的大计划。 五年平辽,朕也不是吹牛逼。嗯,还是稳一点,先别让人知道。 而作为五年平辽的大计划的一部分,朱由校打发走小蛤蟆,下旨嘉奖董大师,又召见了一位武将。 只不过,这名武将的大声分辩,吓了朱由校一跳。 “微臣不是西虏孽种。”满桂跪在地上,抬头嚷嚷道:“万岁明鉴,微臣原籍山东兖州府峄县,以祖职世居宣府前卫。” 耶?你不是蒙古人?那朕召你来干嘛? 朱由校直了眼睛,对这个变化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胆。”王体乾以为这个魁梧壮实的军汉把皇爷吓着了,在旁喝斥道:“大声咆哮,冲撞圣上,死罪。” 满桂赶忙低下头,轻声嘟囔道:“万岁恕罪,微臣嗓门大,不是有意的。” 朱由校眨眨眼睛,觉得是不是满桂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蒙古人,怕招来歧视啥的。 做着这样的猜测,朱由校便和声说道:“满卿,我大明从太祖开国,便对归化大明的各族人等一视同仁。为我大明征战立功的蒙古勇士,亦能加官晋爵。” 满桂摇着大脑袋,很倔强地说道:“万岁,微臣确是汉人,不是蒙古人。” 朱由校翻了翻眼睛,想了一会儿,觉得不能听满桂瞎胡说。国家需要,朝廷需要,你换个民族能咋的? “勿要再辩。”朱由校从御座上站起,浑身散发出王霸之气,龙行虎步走到满桂面前,朗声说道:“朕说你是蒙古人,你就是。嗯,你敢抗旨?” 满桂懵逼,眨巴着大眼珠子,好半晌才叩下头去,委屈地说道:“微臣不敢。” 朱由校很满意,皇帝嘛,让你改个民族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好说好商量不成,非得让朕发飚。 “平身,赐坐。”朱由校脸上有了笑模样,返身回座,面色和煦地看着这个大块头儿。 满桂坐在绣墩上,可怜巴巴地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希望万岁开恩,别让俺变成蒙古人好不好。 “此番召满卿来,是有重要的工作交付与你。”朱由校缓缓说道:“而蒙古人的身份,很是重要。满卿若有忠君爱国之心,便受些委屈好了……” 原来的京营三大营中有个三千营,以归化的蒙古骑兵为骨干,实际人数不止三千。分五司,分掌皇帝的旗﹑舆服﹑兵仗金鼓、御用宝物等。 但土木堡之变后,京营损失殆尽,后来虽然重建,但却没了蒙古骑兵的建制。 现在,少年皇帝从各边镇又搜罗了两千多蒙古骑兵,或是塞外降卒,或是归化大明的,就准备让满桂统领。 而这只是第一步,等到各边镇兵强马壮,朱由校便要与蒙古诸部好好谈谈这个抚赏的事情。 先说一下目前塞外蒙古的情况,也就能知道当时的大明、蒙古、后金三方错综复杂的关系。 正德初年,达延汗一统各部蒙古,将漠南漠北划地分封为左右两翼共六万户,大汗所在的察哈尔部号称蒙古中央万户,统属左翼诸部。 嘉靖年间,察哈尔部东迁至辽东一带(今大兴安岭东南)。左翼蒙古的东迁,令蒙古再次陷入分裂。 当时,退居塞外的蒙古部落彻底失去了农耕经济的支持,铁器、布帛、茶粮等物资来源几被断绝。 明廷则利用这种供需关系,与政治利益挂钩,以准许入贡和贸易的方式逼迫蒙古各部臣服。 “俺答封贡”后,明廷与右翼蒙古确定了臣属通商的关系,实现了大明西北部边境长达四十余年的和平安定。 但这种成功的通商朝贡模式,明廷却不愿给左翼蒙古的察哈尔、喀尔喀、科尔沁三部。导致万历年间,蒙古诸部时常扰边劫掠。 第一百六十八章 联蒙制金 今天和明天保持一更,真点攒点稿啦,下周应该要上架,请朋友们多谅解。 …………………………分隔线…………………………… 后金崛起后,努尔哈赤认识到联合蒙古部族对于统一女真,乃至对抗大明是至关重要的。 万历四十年四月,努尔哈赤主动向蒙古科尔沁部聘女为妃,自此开启了满蒙联姻之路。 万历四十五年,努尔哈赤为拉拢此前敌对的喀尔喀部,特赐婚喀尔喀部贵族恩格德尔,两族由此结束了敌对状态。 面对辽东日益恶化的形势,明廷也迅速采取举措试图稳定局面,一方面起复熊廷弼,另一方面也寻求外部援助来遏制后金的强势崛起。 自万历四十七年起,明朝改变经济封锁的政策,转而重点拉拢察哈尔部的林丹汗,累计给予箭赏、进马赏银近五万两,并应允每年抚赏白银千两。 林丹汗很积极地表示了对明廷的支持,虽未与后金直接开战,但在辽东战事危急时,还是出兵策应,起到了一定的牵制作用。 但这种牵制作用,朱由校是不满足的。对于林丹汗的能力,他更是不相信的。 所以,他要更积极地加入到与后金争夺蒙古诸部的行动当中,使林丹汗的脑残行为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既然蒙古诸部都离不开明朝物资,以后的小冰河期会更依赖,那也别白拿抚赏,得真的出力干活儿。 为了表示对大明的实际支持,每部抽出人马,组建一支联军部队,由明廷指挥,对后金岂不是能施加更大的压力? 朱由校管不到林丹汗抽疯,但至少能抢一部分被他打败的蒙古部落的人马,不让后金全部接收。 “朕要你统率飞骑营,暂驻于锦州或大凌河,以为宁远前哨。” 朱由校讲完了自己的设想,总结道:“东虏若大举来犯,飞骑营可适时转移,不与其接战;待到兵强马壮,则既可扰敌,亦可出动反攻。” 满桂大眼珠子转了转,差不多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说道:“万岁让微臣说是蒙古人,便是为了日后好统领西虏降卒?”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这只是开始。以后,朕还要出兵大宁卫,筑城修路,以为宣大屏障。长城一线,变成长城一带,方能保我大明北疆安宁。” 说着,朱由校伸手一指满桂,朗声道:“你将是朝廷树立的榜样,吸引更多的蒙古人归化我大明。” 皇帝陛下竟有如此雄心壮志?!不仅是剿灭东虏,还要征服草原,建立超过太祖、成祖的功勋! 要知道,大宁卫就是成祖主动放弃的,守起来实在是困难,光物资运输就吃不消。 满桂可不管这个,既然皇帝决定了,对自己委以重任,说是蒙古人又有啥了不起,升官晋级不耽误。 “万岁既有此宏伟计划,微臣敢不效忠竭力。”满桂拱手道:“万岁说俺是蒙古人就是蒙古人,说俺是汉人就是汉人。” 这就对了嘛,朕又没让你说自己是别的,暂时换个民族有啥难的?朕又不是歧视蒙古人。 朱由校笑着连连点头,说道:“满卿忠心可嘉,朕甚心慰。先去武学骑兵科进修,待两千蒙古骑兵集结完毕,稍加训练后,再去锦州不迟。” “回万岁,微臣骑射甚精,不用再学了。”满桂对此倒是挺自信。 看,骑射厉害,还说你不是蒙古人。 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光是骑射还不够,对付东虏要有更厉害的战法。嗯,先去学习,你就会知道用好骑兵是大学问!” 满桂赶忙应承,还是那句话,“万岁让微臣干什么,微臣就干什么。” 对嘛,就凭朕的智商,你不听朕的听谁的? 朱由校甚是满意,立刻给满桂升到副将,还赏给他一套盔甲,一把马刀。 盔甲是明军将领的制式,很威武;马刀的形制稍有些怪异,但外观也十分漂亮。满桂当然不知道这是用坩埚钢打造的高级货,专门用来赏赐军中将领的。 嘿,这事儿划算哪! 满桂咧着大嘴告退而出,捧着盔甲马刀这个高兴,一路上还美滋滋地想:不就是装蒙古人嘛,算个啥,这升官得赏来得比砍脑袋瓜子简单多啦! 哎?俺到底是不是蒙古人啊,这事儿是不是回家好好问问? 殿内,朱由校又在围着沙盘转悠,完善着联蒙古制后金的大战略。 现在,科尔沁已经倒向后金,喀尔喀则因为实力的关系,表面上屈服于后金,却与明朝暗通款曲。 如果保持目前的状态,对明朝是有利的。左翼蒙古中的察哈尔部已被争取,喀尔喀哪怕保持中立,后金也不会得到力量上的增强。 但历史上的林丹汗脑子不太好使,竟梦想着恢复蒙古的统一,重建成吉思汗的霸业,也不看看当下的形势。 结果,因为林丹汗挑起的左翼蒙古内战,逼得科尔沁、喀尔喀全面投向后金。 然后,在后金的数次打击下,林丹汗无奈之下进行战略转移,率部西迁右翼蒙古,最后病死于青海。 察哈尔部的败逃,导致漠南蒙古被后金征服,明朝的蓟州、宣大直面威胁,也给后金绕袭大明创造了条件。 朱由校想改变这样的历史走向,其实挺难的。因为他不是兽医,治不了林丹汗的间歇性疯牛病。 但换一个思路的话,却还是有很多办法,就看你能不能抓住形势变化的根由。 没错,林丹汗或是虎墩兔,难以实现统一蒙古诸部的野心,就因为有后金的存在,并积极地介入蒙古诸部的内战。 而蒙古诸部陆续倒向后金,一是打不过,二是能得到好处。 后金如果没有笼络蒙古诸部的财物,即便用武力迫使蒙古诸部结盟,也是“要盟”,不能使蒙古诸部甘心投靠并卖力。 这就象明朝与蒙古诸部的关系一样,抚之则安,不抚则战。 相比于后金,明朝的物资钱财显然更为雄厚,对蒙古诸部的吸引力更大。 所以,北方边镇的明军必须尽快强大起来,这才是实行种种策略的根本。 首先,明军要能抵挡住蒙古诸部的劫掠,才能以市赏和贸易这两个最有力的手段来加以控制; 其次,明军要对后金形成足够的军事压力,至少要能扰袭不断,牵制并破坏后金对蒙古诸部的征讨; 最后则是比较彻底地解决问题,那就是重占大宁卫,再把战线向北向东推到义州(辽宁义县、阜新),与宁远、锦州形成两个战略要点。 这不仅能挡住后金西进,还能重新建立与左翼蒙古诸部的联系,并和宁远的明军集团形成对后金的夹击之势。 嗯,如果能形成这样的战略态势,就不是三方布置,而是四方攻击了。 朱由校摸着下巴,发出嘿嘿的笑声。 这可都是根据历史走向而做出的布置,就算不能完全成功,也不至于比历史上的结果更糟? 第一百六十九章 坚城宁远(深切哀悼) 宁远。 经过数月的紧张施工,城池的改建已经全部完成。二十多门红夷大炮也布放完毕,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城外。 但这还没完,城外的战壕胸墙工事也接近完工,全部搭建了遮雨的设施,外围则是壕沟、尖桩、鹿砦密布。 熊廷弼举着御赐的望远镜,在城楼上四处了望。好半晌才放下望远镜,口中发出感叹,“若广宁城有如此布置,东虏怕是要血流成河。” 天气已热,何可纲却盔甲整齐,全无懈怠之态。 听到经略大人感慨,躬身答道:“大人所言极是。若东虏再来攻,定叫他伤亡惨重,铩羽而归。” 祖大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道:“东虏于广宁已尝败绩,怕是不敢再来攻打坚城了。” 熊廷弼轻轻摇头,说道:“依本官所料,最迟冬天,东虏定然再来进犯。” 停顿了一下,熊廷弼的目光扫过身旁几位将领幕僚,沉声说道:“广宁一战,东虏所得甚少,怕是难以支撑。他们不来进攻抢掠,等着挨饿吗?” 历史上广宁失陷后,后金消停了好几年。 这其中,有明廷更换辽东督师、加强军备的原因,也有在广宁一战中抢得足够多,暂时不缺吃穿,以及需要整顿内部的关系。 但现在,在广宁遭到挫败的后金,按照朱由校的话,再不抢上一把,就要陷入经济危机了。 就象北方的游牧民族,遇到天灾,通常会南下抢掠以渡过难关是一个道理。 “大人。”何可纲拱手问道:“若是抢掠,东虏的目标或许应是觉华岛?” 祖大寿眨巴下眼睛,摇头道:“东虏没有船只,岂能攻打海岛?” 熊廷弼也有这样的想法,但觉华岛的防御设施修得很是完备坚固,皇帝也在密信中提醒他海水结冰的可能,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本官要再调两千火铳兵加强觉华岛守卫。”熊廷弼瞅了何可纲一眼,说道:“何将军可愿守备觉华?” “末将愿往。”何可纲毫不犹豫地躬身领命。 熊廷弼点了点头,捋着颌下胡须微笑道:“何将军在觉华岛也要继续训练军队,还有祖将军也是一样。四个月之后,再练出六千火枪兵应该是没有问题?” 何可纲和祖大寿对视一眼,躬身领命。 二人带着五百新军回到宁远,截止到现在,已经以新军为骨干,扩充至两千人。而随着朝廷在火枪供应数量的逐渐增加,训练倒不算什么大问题。 熊廷弼甚是满意,五千火枪兵守宁远,三千守觉华,再辅以各种火炮,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看过宁远的城防布置,看过武学的《步兵操典》,也看过新军的演练,熊廷弼甚是震惊。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与众将研究分析,制定最适合的战术打法。 而原来的一些战略设想,在熊廷弼脑中也有了不小的改变。 比如只派少量人马驻守的锦州,本来只是个警戒报警的作用。他现在却想派出千的部队,吸引东虏来攻打。 按照熊廷弼的设想,战壕胸墙加上尖桩壕沟,以火枪兵进行阵地防御,再辅以城头的火炮,东虏不付出一两倍以上的代价,绝对攻打不下。 没错,熊廷弼不准备增援,就是要守军死守守死,利用城池和工事消耗东虏的有生力量。 换句话说,驻防锦州的这千军队,就是弃子死子。孤守死守,还是要血战到底的敢死队,任务就是拼掉至少是相等的东虏人马。 凭东虏的人口数量,打上这样的两三仗,死上万把人,也差不多就丧失了机动兵力。 大凌河、锦州,再加上宁远,有这三次攻城战的消耗,再加上辽东、辽南的三方布置,东虏就只能龟缩,失去主动出击作战的力量。 当然,这个设想比较理想化,也很残忍。 任由友军被包围攻打,明知道最后的结果可能会是全军覆没,却只希望拼人兑子,以命换命,达到消耗敌人的目的,这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不过,熊廷弼已经将自己的设想密奏给了皇帝。只要皇帝同意,这个骂名老熊倒是愿意承担。 而且,这种打法也需要东虏配合。如果东虏采取长期围困,就要考验城池内粮草物资的屯积,以及守军的坚强意志。 但熊廷弼依然认为东虏围困孤城所付出的代价,要远高于守军,物资消耗以及运输的负担更大,并不能长期施行。 所以,熊廷弼很坚持自己的设想,并认为这是削弱东虏的最好办法。 现在,还没人知道熊廷弼的想法。而宁远的坚固城防,则给了众人充足的信心,就等着东虏来碰得头破血流。 在众人的陪同下,熊廷弼下了城墙,又去城外巡视防御工事。 在胸墙战壕的后面,有很多木头架子,仔细观察分辨却能看出这是比较简单且小型化的配重式投石机。 别看小,操作的人员需要的也少,能将十斤左右的石块扔出一百五六十米呢! 当然,现在这种投石机有个厉害的名字,叫掷弹车。下面有木头轮子,能推着移动。使用的时候,则用尖桩钉在地上加以固定。 既然叫掷弹车,扔的就肯定不是石头,而是装填了新式颗粒火药的地雷,或叫“轰天雷”。 明朝的轰天雷多用粗制砂陶作载体,跟足球差不多大。但它的表面不是圆的,而是有很多尖状突起,象个放大的蒺藜。 而轰天雷换上颗粒式火药后,威力大增。不仅能在守城时大发神威,还能用掷弹车抛出,当作开花弹来轰炸敌人。 要知道,当时的长身管火炮都不能发射开花弹。 准确地说,不是不能,而是在没有可靠信管的情况下,发射带引线的炮弹太过危险。 短身管的臼炮倒是可以发射开花弹,但基于当时的制造水平,铸造空心炮弹壳体并不容易,成本也太高。 所以,朱由校在听取了徐光启、孙元化等专家的介绍后,才决定在军中推广使用这种看起来很原始的武器。 第一百七十章 武学乃晋升必由之路 关键是造得快,还便宜呀!军中工匠按照图纸自己就能造,和松树炮、榆树喷差不多的特点,短时间内就能装备部队。 而且,掷弹车和轰天雷相结合,再加上数量优势,发挥出来的威力还是不小的。 直接炸死、胳膊腿儿乱飞,估计是没这么犀利;但要炸伤,却不难。 可以想象一下,黑压压的轰天雷掠空砸下,在地面轰然爆炸,激射出无数碎陶片、铁砂子的场景。 熊廷弼带着众人一边巡视,一边评论指点。假想着敌人怎么进攻,己方又如何防御,完善着各种战术打法。 等巡视完毕,熊廷弼等人返回城内的时候,却在城门处遇到了一个等他多时的将领。 “经略大人。”黄得功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礼。 熊廷弼微微颌首,问道:“去京城入武学的准备都做好了?” 黄得功苦了脸,吭哧道:“末将觉得战阵厮杀没啥好学的,想求大人……” “胡说。”熊廷弼一瞪眼睛,斥道:“抬举武人,这是万岁的恩典。你赶紧收拾,明天便赶去京城。” 说完,熊廷弼一拔马头,径自入城,把黄得功给晾在那儿了。 何可纲看着黄得功傻站在那儿有些不忍,翻身下马,走到黄得功身旁,说道:“黄闯子,去武学乃是好事,别人想去还去不成呢!” 看黄得功抬起头看他,何可纲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臂,说道:“万岁于武学极是看重,以后呀,武将要晋升,必须是武学出身,或是在武学进修过。” “能吗?”黄得功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俺作战勇敢,杀敌建功,难道就不得赏赐晋升?” “看,你还是没明白。”何可纲笑道:“你要是在战阵上立了大功,或是经略大人举荐,或是万岁简拔,也总归是要进武学走一遭的。” 黄得功挠着脑袋想了想,似乎有点开窍,问道:“要是不进武学,万岁是不是不放心,不会信任重用?” 何可纲咧了咧嘴,不敢乱下结论。他无奈地笑了笑。再次拍了拍黄得功,转身上马而去。 “看来俺猜对了。”黄得功大眼珠子转了转,无奈地耸耸肩膀,“早晚都要去,也就不用拖沓,明日启程就是了。” 其实,对于朱由校借着武学进修,不断地调换将领,其目的包括熊廷弼和何可纲等很多人,都看得很清楚明白。 这是皇帝在抓兵权,在控制大明的军队。 通过武学,进行考察、锻炼、甄选,同时换上或安插自己信任的得力将领,逐渐接掌各地兵权。 若是表现得好,得到皇帝认可,自然还能领兵当官,甚至是简拔晋升;若是不堪,那武学就是某些人军旅生涯的终点了。 先是京畿,再是北方边镇,将来还会扩大到内地和南方。这一步一步的程序,并不隐蔽,也不难猜透。 说白了,不通过武学这一关,以后想得到皇帝的信任和重用,想重掌兵权并得到晋升,基本上没希望了。 但皇帝的心思好猜透,谁又敢直白地说出来,谁又敢抗拒呢? ……………… 皮岛。 知道皇帝心思的毛文龙,正在营帐内斥责着自己的养子毛承禄。 “日后绝口不得再提此事。” 毛文龙瞪着被驴踢了脑袋的毛承禄,看他懵逼的傻样儿,索性把话说得再清楚些,“武学是万岁挑选将领的手段,从武学出来的,有天子门生的意味。” 毛承禄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后背顿时冒出冷汗,叩头道:“是孩儿糊涂,险些害了父亲。” 毛文龙哼了一声,坐在椅中缓了缓,摆手道:“明白就好。亏了没有外人,否则……” 用力摇了摇头,毛文龙没有再说下去,语气也缓和了一些,“起来!” 毛承禄站起来,蔫头耷拉脑地立在一旁,心中暗悔:怎么就想不通这个道理,还想着提高效率,在东江镇也建个类似武学的学校,就地培训低级军官呢? “武学还涉及到军制改革,非是我等能够涉及其中的。”毛文龙又沉声告诫了一句,才交代道:“东江军的训练还要加快,再有月余,便要出兵作战。” 毛承禄赶忙躬身应道:“再有一个月,东江四协便会都有火铳营,再辅以掷弹车和其余火炮,足以对东虏展开大规模攻击。” 毛文龙不置可否,沉吟了半晌,说道:“我军新建,多数官兵未经战阵,尚不宜与东虏大战。先择敌虚弱之地袭击,既以战代练,又能以小胜鼓舞士气。” “那便多派人刺探敌情。”毛承禄说道:“还请父帅让孩儿打这首仗,必能获胜以报。” “军中莫要以父子相称。”毛文龙笑了笑,说道:“汝建功之心,本帅岂能不知。且去勤练所部,方能首战必胜。” 毛承禄躬身施礼,告退而出。 毛文龙待养子出帐,又伏身于桌案上的地图上,微皱着眉头寻找敌人的漏洞。 现在,东江军已扩充至两万余人,每协五千,分驻于皮岛、广鹿岛、大小长山岛、鹿岛、獐子岛等处。 可以说,东江军的布署已经接近完成,沿着辽东辽南的沿海岛屿铺开,形成了战略包围的态势。 在完成战略包围的过程中,东江军也借着水师之利,将沿海的船只尽行缴获或摧毁,使后金丧失了出海作战的能力。 当然,后金没什么大船,也没有什么水师,让他们片板不得下海,还是比较容易的。 也就是说,东江军要从海上袭扰陆地,还是比较方便的。毕竟海岸线那么长,后金也没法处处设防。 只不过,毛文龙还想借着练兵的一个多月继续侦察刺探,找到最好的攻击点。 而且,辽西明军弃守广宁,主力直退到宁远,留下了一大片空白之地。如果后金出兵占领,对东江军来说,则是更容易得手的机会。 后金就那么多兵力,占地越广,越是分散。所谓分兵势弱,就是这个道理。 只不过,后金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并没有出动,甚至连广宁城也没有派兵进驻。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东江军的准备 现在的形势倒是与历史上差不多,后金在辽河以东,明军在大凌河以西,中间是一大片谁也不去占的地盘。 但广宁之败,使老奴不可能消停四年。 连毛文龙都猜测到了冬天,东虏多半会再度开战。因为战争是东虏获得财富的重要手段,不打仗,他们吃什么,穿什么,又拿什么笼络蒙古诸部? 但东江军却不能等到冬天再行动,钱粮武器不断拔付,哪怕是小的军事行动,也要向朝廷证明东江军存在的价值。 毛文龙的目光停留在了满浦、昌城的位置上,有利的条件是两城靠近鸭绿江,且驻兵不多。 当然,最后的决定还要等接下来的侦察刺探的结果。而袭攻满浦、昌城,也需要东江军其他部队在别的地方作出佯动牵制。 ………………… 广鹿岛。 东江军左协的训练营地。 左协参将张盘,此时正站在广鹿岛的南台山上,向着辽东半岛的大陆了望。 他的脚下是一座烽火台,是抗倭时所建。当年有名的望海埚大捷,据说便是此烽火台报警,使金州亮甲店的明军提前准备,全歼倭寇。 五千兵力,其中有五百多火枪兵,装备了近百架掷弹车,使张盘的信心膨胀,也将自己的作战目标盯向了早已看好的金州之地。 按照最新的侦察情报,东虏因为兵力有限,并没有沿海处处布防,而是在海岸留出了十几里宽的缓冲区域。 也就是说,象旅顺、归服堡、望海埚、黄骨岛堡等沿海堡寨,都是弃守的状态。 东虏收缩兵力,放弃海岸线,一是守不过来。其次也有引诱明军登岸深入,他们则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对明军进行打击的意图。 而且,缓冲区域还是无人区,对于东江军的渗透深入、侦察刺探,也造成了一些困难。 张盘一边向北了望,一边思索着占领旅顺堡后东虏的反应。如果左协有两千火枪兵,他便有极大的把握击败东虏的攻打,守住旅顺。 现在还是实力不够啊,思之再三,张盘稍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按照朝廷对东江军的武器供应速度,一个月是一千杆火枪。四个协平均分的话,就要半年才能达到张盘的要求。 但要两个协联合行动的话—— 张盘眯了下眼睛,想到了驻守在石城、王家山等岛上的右协孔有德所部。 要是登镇能出动,或是毛帅再派一个协,以三协的兵力,应该能再打出一场金州大捷。 张盘吐出一口长气,收回了望的目光,转身却看到南面的海面上驶来了几条船,不禁笑了起来,迈步向山下走去。 此时,几条木帆船依次靠上码头,岛上的居民已经纷纷赶来迎接,欢声笑语响彻在码头之上。 张柱子跛着一只脚走过跳板,踏上码头。看着码头上的人群,黑脸上露出了欢畅的笑容。 作为攻破金州城的先登勇士,他被打下城墙。恰好掉在城下死去战友的遗体上,侥幸不死,却折了一条腿,黯然地离开了军伍。 得到了斩首和先登的赏赐,却不能再举枪抡刀为死去的亲人报仇,很长一段时间,张柱子的心情都是灰暗的。 他不甘心,便宁愿定居在这广鹿岛,带着组织起来的乡勇,维持岛上的治安。 这样,他能离死在辽东的亲人近一些,更想看到军队不断出击作战,替他报仇雪恨。 “张大哥,这次收获不错啊!”一个相熟的辽民百姓打着招呼,眼睛又盯上了从船上抬下的一筐筐的鲜鱼。 距广鹿岛几十里的海洋岛,拥有长山列岛最好的港湾太平湾和最高的山峰哭娘顶,还有我国四大渔场之一的“海洋岛渔场”。 “关门嘴的鱼老多啦,一网下去条挨着条。”张柱子脸上带着畅快的笑容,对迁到岛上居住的辽民,有着自然而朴实的亲近感。 一个老渔民把鱼筐放下,呵呵笑着说道:“要是有大船就好了,俺们在海上还看见鲸鱼呢!那可真是大呀,捕上来的话可够全岛上的人吃。” “张大爷,你又吹牛骗人。”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凑过来的英子笑着说道:“再大也是鱼嘛,岛上有多少人,要分的话就能吃到一口?” 老渔民不以为意,伸手点了点英子,笑道:“你这丫头没见识过,自然是不晓得。那鲸鱼啊,比这渔船都大,一头就能撞翻渔船。” 英子撇嘴,转向张柱子问道:“张大哥,真有那么大的鱼嘛?” 张柱子点了点头,说道:“俺也是第一次看见,也没敢靠近,但那鱼真的很大。” 海洋岛是我国北温带寒流交汇的水域,既是海珍品生存的好地方,又是我国重要的捕鲸基地。 有时能在海上巧遇鲸群,那洁白的水柱冲出海面,珠沫飞溅,在阳光的闪射下,色彩变幻,称为长山列岛奇景之一。 英子眨着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鱼嘛,比船还大,那不成精了? 在姑娘的印象中,既然是鱼,再大又能有多惊人?她看过最大的也不过跟人差不多,凭她的力气,应该能抱得动。 所以,英子觉得人们在逗她,故意这么说,也就并没在意。 “张大人过来了。”有人出声提醒着。 张盘带着几个亲兵大步而来,对着人们和熙地笑着,没有什么架子,连连打着招呼。 看着张盘和亲兵所穿的军服,张柱子眼中闪过几丝黯然,上前躬身施礼道:“见过张大人。” 张盘伸手扶了一下,拍了拍张柱子的手臂,说道:“以后不要轻易出海,既然已经熟悉了航路,就让别人去嘛!” 张柱子憨厚地笑了笑,说道:“这回不是有十几家要在海洋岛住下嘛,总要安置好他们,俺才放心。” 张盘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抬上码头的鱼筐,笑着对张柱子说道:“兵部有行文,要东江镇实行全民皆兵,这岛上军民的训练哪,我就交给你这个老军伍了。” 全民皆兵?! 张柱子还不太明白具体的含意,但带个“兵”字,又要训练,立刻让他眼睛闪亮,赶忙躬身答应。 …………………… 第一百七十二章 皇帝是个技术宅 乾清宫。 朱由校看着孙元化眼巴巴的样子,不禁轻抚额头,装模作样地作思考状。 皇帝可聪明啦,很多工艺制造的难题都能想到解决办法。比如坩埚炼钢,比如焦炭冶铁,还有炼钢中添加石灰石…… 这是徐光启、孙元化等人逐渐生出的感觉,纵然觉得奇怪,可不敢细问,只能以天姿聪慧来解释。 其实,这都是少年皇帝在前世从浩如烟海的网络知识中学到的,很多也是一知半解。 但就是这一知半解,对于困扰徐光启、孙元化等人的技术难题,却往往如灵光一闪,有开窍顿悟之能。 坩埚炼钢是成功了,因为其技术本身不复杂,核心就是粘土坩埚的制作。用不同的配比多做试验,解决起来也不是很难。 硬度高的钢能炼出来,再调整碳的比例,造出弹性强的钢片也只是时间问题。 也就是说,燧发枪的制造已经现出了曙光。 但孙元化所提出的困难是坩埚炼钢的速度和效率问题,也就是想将现在熔融铁料的时间从三个时辰大大缩短。 朱由校倒是去看过首都炼钢厂的生产,觉得产量低就多造坩埚好了。可这懒人的思维,却被孙元化的负责和好学给打败了。 “这个,朕觉得——”朱由校终于从自己前世的参观体验中找到了办法,缓缓说道:“鼓风是为了使焦炭更好地燃烧加热,但吹进去的冷气,反倒不好。” 孙元化眨巴着眼睛,觉得摸到点思路,试探着问道:“万岁的意思,是把冷气先加热,再吹进坩埚炉中?”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嗯,孙卿很聪慧,朕就是这样想的。在鼓风的通道上加个预热的装置,吹进去热风,可能会有效果?” 那肯定有效果啊,炼钢厂都是有蓄热室的,吹冷风是降温,和热风又哪能一样? 孙元化若有所思,问道:“要是在铁料上面也吹热风,应该也能加快速度?” 耶?这有点顶吹炼钢的意思啊,就是不知道吹空气和吹氧气有啥区别? 朱由校不置可否,勉励道:“孙卿尽管去试验,才能知道成不成嘛!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赶忙岔开话题,问道:“孙卿,你说兵器火药局有工匠建议铸造铁芯铜体的大炮?” “回万岁,确实如此。”孙元化拱手道:“微臣觉得可行,已经组织人手进行实验。先铸铁胎,待其冷却后,再有泥范法或失蜡法制模……” 朱由校连连点头,伸手打断了孙元化的长篇讲述,说道:“不管成不成功,先重赏此工匠。嗯,孙卿,若无他事,你先行退下,朕还有要事处理。” 孙元化赶忙起身,施礼已毕后,退出了宫殿。 呼,朱由校往椅中一靠,长出了一口气。 朕是来过皇帝瘾的,不是来当技术宅的好不好。 当然,要是能赚钱的话,朕也不介意。嗯,说到赚钱,好象快了呢! 朱由校的目光一转,停在了桌案上的一块玻璃上。 没错,就是玻璃,还是透明的,是孙元化等人奉命与几个老外费了数月工夫鼓捣出来的。 玻璃的制造技术,在西方已不是什么秘密,很多国家都能造。但论玻璃品吹制的精美璀璨,还要数意大利的威尼斯。 可朱由校不是要在“吹”上跟威尼斯工匠较量,而是要另辟蹊径,从威尼斯人另一项发大财的制造工艺上进行超越。 现在嘛,还差那么一点。 朱由校摆弄着这块不算大的透明玻璃,抿起嘴角,露出财迷般的笑容。 透过玻璃,朱由校看到王体乾捧着匣子走进殿内。放下玻璃,少年皇帝干咳了一声。 “皇爷。”王体乾上前跪倒,呈上密奏匣子,“东厂提督魏忠贤的密奏。” 朱由校伸手取过,从桌案的抽屉内找出一把钥匙打开匣子,取出密奏阅看起来。 魏大爷汇报了清退藩王赐田和借钱建银行的工作,后面又说到了南阳唐王府,并附上了唐王世孙朱聿键的上奏题本。 唐王朱聿键,嗯,现在还是世孙,没承袭王爵呢! 朱由校对这位殉国的明室藩王还是印象不错,可也没用心去找。但现在朱聿键上了题本,他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虽然朱聿键在题本中没敢说自己和老爹被爷爷囚禁,但魏忠贤的密奏中却有说明。 这个老唐王是真够狠心的,为了个小老婆,竟把亲儿子和亲孙子当犯人般囚禁虐待。 朱由校沉吟着,思索着,觉得不能象朱聿键题本中说的那样做。只是将他和老爹召到京师宗学,倒是摆脱了囚禁,可自己并没啥收获呀! 朱聿键算是个有志气的,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件事情,在宗藩处理的工作中,打开一个突破口,或是树立一个榜样呢? 朱由校思之再三,提笔给魏忠贤写了回复,准备另外派人处理此事,然后封入匣中交给了王体乾。 “皇爷。”王体乾没有马上退下,而是躬身谄笑道:“城内的商铺已经开始经营,这几天来卖得还不错。” 朱由校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王伴辛苦了。也别瞧不起这小买卖,只要不亏本,积少成多也能干些事情。” 停顿了一下,皇帝又想起件事情来,说道:“建立英烈祠和名臣阁的资金还没凑齐?” 王体乾如实答道:“回皇爷,还差十多万,倒是不影响现在的施工建设。还有几个月,总能凑够的。” 朱由校微微颌首,抬手示意王体乾退下,心中却是怨恨京中权贵吝啬。 正琢磨着啥时下手整治这帮铁公鸡,刘若愚抱着一撂题本走了进来,打断了皇帝的思绪。 喝着茶水,朱由校听着刘若愚念着大臣们的奏疏和题本,又开始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总的来说,整个形势还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各项改革正在落实贯彻。关键是财政收入增加了不少,手头宽裕了不少。 主要就是借着闻香教造反的余波,皇帝动用厂卫和军队,狠狠地收拾了拖欠赋税钱粮的江南士绅,还有一些侵占军屯的地主劣绅。 谁也不是傻子,杀鸡儆猴还看不出来。可在谋叛造反的大帽子下,也没人敢为这些人鸣冤叫屈。 反倒是震慑显示出了极大的效果,江南拖欠钱粮的士绅痛快地缴齐,北方数省那些侵占军屯的地主劣绅,多数也麻利地退还屯田。 都是贱皮子,不抽不老实。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华商总会两巨头 上海县。 沿着长江入海口的南岸,数个港区和码头正在开工建设,大上海港的雏形开始展现于世。 而在岸上,一排高大气派、雕梁画栋的建筑拔地而起,这便是即将挂牌开张的海商总会。 回家乡探亲显摆完,刚回到此地的颜思齐看起来心情不错。其实也不能说是显摆,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不显示出富贵的气派,未必能顺利。 或许在朱由校看来是无所谓的事情,可那时候的人们却把能重列族谱看成顶天的大事。 重列族谱也就意味着能在宗族祠堂里有自己的牌牌,没错,就是这样一件事情。 事情办成了,心情也不错,可颜思齐撇着嘴,又跟李旦抬起杠,“某这走了没多少日子啊,看你那小气劲儿,盖得一点都不气派。” 李旦不跟他一般见识,脸上的笑容都没变,自顾自地讲述道:“工匠们说了,再过几天,油漆一干,就算是全部完工。咱们这第一次海商大会的章程,你可有什么意见?” 颜思齐耸了耸肩膀,说道:“某有没有意见不重要,关键是别的海商,他们可不明白万岁的心思。” 李旦垂下眼睑,轻轻哼了一声,说道:“不明白不要紧,凭你我的实力,还会有人敢不服吗?” “这倒是。”颜思齐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明天把许心素、杨天生、林华忠叫来,咱们再核计核计。” “行啊!”李旦很痛快地答应下来,顿了顿,接着说道:“日后红毛夷要是来了,想分杯羹,怎么办?” 颜思齐皱起了眉头,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如果拒绝红毛夷直接贸易,继续让红毛夷从中间商手里拿货,自然能赚得更多。 但要红毛夷不同意,就要真的开战。凭他和李旦联合起来的实力,再加上大明水师,打跑红毛夷还是有些把握的。 可打跑红毛夷就会产生一个后果,那就是在南海的商船很可能遭到红毛夷的劫掠。而想要重创或消灭红毛夷,却又实力未逮。 “我的意思是目光放长远些。”李旦缓缓说道:“这边不跟红毛夷翻脸,不过是少赚些。可与南洋诸国的贸易畅通无阻,咱们还不是能加倍再赚回来。” 颜思齐虽是不太甘心,可也觉得李旦说得有理,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某想去趟东番,在那里建座庄院。” 李旦有些惊疑,看了颜思齐一眼,以为他是觉得被特赦后还不托底,想找好退路。 颜思齐白了李旦一眼,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儿。某是回乡的时候,听到官府正募民前往东番开垦定居。有些乡人颇为动心,某也是想着帮他们一把。” 停顿了一下,颜思下又补充道:“你还不知道,闽省地少山多,不靠海吃饭都过得苦巴巴的。有个灾荒,就更惨了。” 李旦的眼神缓和下来,说道:“移民东番乃是万岁的决定。虽说初期垦荒建屋可能会辛苦些,可安顿下来后,种植稻米、甘蔗,都是足以致富的手段。” 咦?颜思齐很是惊讶地看着李旦,很纳闷这老家伙怎么比他知道得多。开台移民,不是刚在福建开始嘛? 李旦干咳了一下,缓缓说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某可是公务繁忙啊!这个,朝廷发的文件呢,你也抽空儿好好看看。” 伸手点了点李旦,颜思齐充满怀疑地说道:“是不是还有事儿瞒着我?这样做可不地道。” 李旦哈哈一笑,说道:“你是副会长呢,哪敢瞒你。” 停顿了一下,李旦又接着说道:“跟你说说也无妨。现下有两件大事是万岁着急要办的,一个是开台移民,一个是运粮输辽。” 开台移民是不用说了,朱由校给参与其中的海商定了优惠政策,便是在台划地建庄园。干得好的话,还有民爵品级上的晋升。 另外一个运粮输辽,便与开通南洋诸国的海上贸易有关。 明朝的海外市场主要有倭国、南洋,南洋又分大西洋和东洋。大西洋以安南、占城、暹罗等为主,东洋则是吕宋等地。 走大西洋的海商回航时,通常会再运回苏木、胡菽、犀角、象牙等诸国产物;而吕宋则常常要空载而回,海商不太愿意走。 现在,朱由校希望走南洋的海商,能把粮食也作为一宗进口商品。一是运往台湾,便于大量移民;二是直运登州,接济辽东各镇。 当然,不是白运,只不过赚得要少些。把粮运到登州或天津,便可另获引文一张,可至青岛购买辽东和朝鲜运来的商货,主要是人参貂皮等山货之类。 辽东沦陷,象人参貂皮等物价格猛涨。从东江镇和朝鲜还能运来一些,但数量不多,已由朝廷在皮岛设点全部买断,只运到青岛交易。 也就是说,海商运粮的收益不多,但运作得好,却是船不空跑,从别处还能再赚回来。 颜思齐听了李旦的讲述,摸着下巴想了半晌,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听你的意思,往北方输粮的赚头更大喽?” 李旦摊了摊手,说道:“我也不知道哪个赚得更多,但东番好象没什么特产,应该是空载而回?” “不能信你,我得好好琢磨琢磨。”颜思齐觉得不忙决定,毕竟他也没仔细算一下,还搞不清具体的收益高低。 而且,既然是皇上交代的,便有缓急之分,也不能光想着赚钱,还得让皇帝认为海商不是唯利是图,是为国为民着想的。 李旦耸了耸肩膀,手里的折扇摇了两下,笑着说道:“反正我也不能独家垄断,你想做哪个都行。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走了几步,李旦又回头笑道:“忘了告诉你了,过几日,万岁御笔亲题的‘海商总会’匾额就会运到,咱俩可都得去迎接哦!还有啊,你记得去买鞭炮,多买些,别小气。” 颜思齐哼了一声,瞅着李旦潇洒而去的背影狠狠翻眼。老不死的,怎么活得象是更精神了。 嗯,得赶紧去找吴铮看文件,这老家伙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呢!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尼古拉斯一官,严惩不贷 海浪拍击着大船,使船身起伏不定。但对于长年走海的人来说,在船上走动却是如履平地。 广东海商黄程捋着胡须,手扶船舷,望着茫茫大海若有所思。 “阿舅。”郑芝龙走了过来,把一支望远镜递给舅父,说道:“此去上海,会不会受到李旦和颜思齐的打压。” 海商也分帮,什么漳州帮,泉州帮,广州等等。 黄程笑了笑,接过望远镜举起了望,好半晌才放下来,开口说道:“一官呐,这大海如此辽阔,即便是李旦和颜思齐,还能独霸不成?” “况且,现在是朝廷作主,他们也不能一手遮天。”黄程沉吟着说道:“奉书插旗这一招儿厉害呀,赐爵返乡也高明之极。某也没想到,连李旦那样的巨擘,也会被收服。” 郑芝龙小名一官,十七岁时因家庭生计艰难,偕其弟赴香山澳(澳门)依舅父黄程行商走海。 在行商的过程中,郑芝龙在与葡萄牙人打交道中,受其影响,接受天主教洗礼,教名为尼古拉斯·加斯巴德,又名尼古拉斯·一官。 郑芝龙还是个语言天才,不仅是闽南语和葡萄牙语,连日语、荷兰语、西班牙语都学得甚是厉害。 听到舅父的感慨,郑芝龙却不以为意,说道:“朝廷加上倭国,李旦想抗拒就只能改走南洋,他岂能放弃经营多年的事业?” “再说,李旦表面上看起来势力强大,又有多少海商是附于他,而不是绝对忠心的。”郑芝龙抿起嘴角,带着几分讥笑,“他若不识时务,偌大势力也会分崩离析。” 黄程轻轻颌首,赞赏地看着自己的外甥,笑道:“一官看得清楚明白,李旦也是自知如此,才乖乖就范。也是他见机得快,倒是拔了头筹,得了朝廷赏识重用。” 郑芝龙对此倒也甚是赞同,语言上篾视讥嘲,可心里也得佩服李旦的果决判断。 “朝廷要招精通诸国语言者,一官有没有意去试试?”黄程有些期盼地望着外甥,说道:“说不定这是个机会,能够飞黄腾达呢!” 郑芝龙沉吟着没有马上回答,黄程也不催促,用力拍了拍外甥壮实的臂膀,又转过身去用望远镜四下了望。 朝廷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阿舅的想法当然是希望他能出人头第,朝中有人好做官嘛,兴许在日后的行商中能多照应。 可郑芝龙却陷入了沉思,并没想清楚该不该去。 ………………分隔线…………… 从天启二年六七月开始,大明各地都逐渐感受到了改变。 只不过,有的人感觉不太明显,有的人感觉严重而已。 开放海禁、奉书插旗对于海商来说,触动极大,或主动或被动地要参与到这重新洗牌的过程中; 清屯充饷、赐地归官,则让很多卫所军户、普通农户有了可耕之地,有了生活下去的希望; 武学轮训、新军编练,影响着从北到南的官兵,也改变着明军的组成和作战方式; 从中央到地方,官员的罢黜贬谪请辞,也以惊人的速度和数量,震动着大明政坛。 但明白人都知道,这可能只是个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大更多的政策措施。 事实上,陕西、河南、山西,以及北直隶,正发生着更大的变化,或者可以当作其它地方的预演。 望着城门上挂着的首级,榆林卫千户赵怀礼用力咽了口唾沫,低头催马,进入城内。 朝廷三月的宽限时间已过,可谁也没想到严惩就是砍头示众。 挂在城门上的首级是榆林管屯官的,他“侵夺屯田,隐占为业,祖孙相继,盘踞自如,凡应纳屯粮,不纳子粒……” 也就是说,这位管屯官应该是存着侥幸心理,以为时间很长,侵占的屯田已变为私产,应该不会被查出来。 但他和一些人想错了,期限刚到,在巡抚左光斗召开的会议上,他们就被兵丁拿下。锦衣卫宣读圣旨,即刻推出斩首,一点也不拖沓。 紧接着又传来消息,秦王朱存枢因侵占军屯,被皇帝下旨重处,已被东厂番子押解入京。 如果管屯官的脑袋分量不够,那就再加上一个藩王。朝廷的严惩不贷,就这样突然而犀利地落了下来。 其实也仅此而已,虽然河南、山西都有被杀的侵田军官,但为数并不多。 可消息一传,谁又敢继续“抗拒从严”。 被打破了侥幸心理的侵田官绅立刻以最快地速度赶到巡抚衙门,哭着求着将田地交还,生怕晚了一步就受到严惩。 赵怀礼是见证了这一幕的,本来还在心痛自己交出屯田。可看到砍下的死人头,以及那帮官绅的丑态,他又感到了庆幸,甚至是几分快意。 人呢,就是这样,老是瞅着别人的利益得失,来权衡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若是没有这般严惩,赵怀礼肯定后悔不迭,埋怨自己胆小,再想着日后捞回来。 可看到那些心存侥幸的家伙倒了霉,他又佩服自己英明果断,舍弃田产,却得了平安,保住了性命。 赶到城中兵备使衙门时,已经来了不少卫所军官,赵怀礼下马上前,与相熟的军官们寒喧见礼。 “孙大人又高升了。”有人低声议论着,“现下是都指挥使,总督陕西军务。” 赵怀礼立刻竖起了耳朵,这个消息他还真不知道。 “清屯充饷干得好,朝廷酬其功啊!”有人羡慕地咂嘴道:“不过,这圣眷真是没的说。孙大人来陕西,刚刚半年多?” 李千总用肘碰了碰赵怀礼,说道:“尤家出息了两个,听说老王也要把儿子也送去武学了,你想没想过去京师武学?” 赵怀礼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你这消息不准确,某怎么听说老王把屯田还回去,气得卧床不起了呢?” “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不还等着掉脑袋呀?”李千总摇头道:“再说,咱们武人能因为那点事趴窝气病?” 正说着话,一阵马蹄声从远而近,引得众人都注目而去。 耶?是王威老爷子,这精神头儿,哪象生病的样儿?还有侯老爷子,怎么也出来啦?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退休金,改革军户制 李千总斜眼瞅了瞅赵怀礼,撇嘴表示你那消息才不准呢! 榆林地瘠民穷,当地人多以当兵为出路。兼之民风彪悍,榆林兵向来以勇敢善战闻名。 正因如此,形成了榆林多将门,世代相传,皆为军伍的特色。 比如王家,侯家,尤家,李家,都是榆林地区比较有名的将门世家。 而尤家的新生代比较给力,尤世功(沈阳战死)、尤世威和尤世禄三兄弟,以武勇知名,官也做得比较高。 但按辈份和资历,榆林则以王家的王威和侯家的老爷子为尊。 王威已是须发皆白,但背不驼腰不塌,跳下马,动作也干净利索。 侯老爷子虽显老态,可也骑马而来,甩开孙子的搀扶,强自下马,和王威互相目视,便迈步向衙门里走去。 大门敞开,新晋都指挥使孙传庭迎了出来,身后跟着新军参将尤世禄和千总戚盘宗。 见礼已毕,孙传庭陪着两位老将军进到衙门,衙门官吏又将外面的众多军官引进来,在大厅的阶下会集等候。 “二位老将军,请跪接圣旨。”孙传庭当中一站,请出明黄圣旨。 “微臣王(侯)威(国忠)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威和侯老爷子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孙传庭展开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日:王威、侯国忠” 下面的军官们竖着耳朵听着,脸上渐渐露出或惊讶或欣喜的表情。 原来是皇帝加恩,给退休的官阶在副总兵以上的老将军们补上俸禄,且将延续到其亡故。 关键不是只有王威和侯国忠有这个待遇,而是从现在起,兹为永例。 什么意思?后世的人当然明白,就是退休金呗,没啥稀奇的。 但在明朝,别说武将,就是文官,也没这个待遇呀! 是的,不光是明朝,在古代就没有退休金这么一说。 当然,在唐朝时为退休官员发放一些米粮,以让他们安度晚年。到了宋朝,致仕的官员,可以领取在位时一半的俸禄,作为生活所需。 但这些都是不成文或没有形成法律文件的行为,跟后世的退休金并不相同。 至于明朝,俸禄还喊着低呢,就更没有啥退休金了。 正因为这样,很多官员们在职时春风得意,告老还乡就连维持生活都是困难。所以,这就又成了某些官员贪渎的理由。 朱由校看到了这个弊端,又本着抬举武将的原则,开始逐步实施官员的退休金制度。 这与安排好公公们的养老问题是一个思路,只要不贪腐,实心任事,朕就不让你们为日后生活担心。 王威和侯国忠自然不知道皇帝的深远打算,受到如此礼遇都激动万分,没想到已经离退在家,皇帝还想着他们,还惦记着他们的生活。 “微臣谢万岁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大礼拜下,深深地叩下头。 孙传庭收起圣旨,上前扶起两位老将,笑着说道:“皇恩浩荡,二位将军为国征战沙场,也是劳苦功高,应该得到的待遇。” “从军多年,只是薄有微功,实是惭愧,惭愧呀!” “某也愧受皇恩,身躯老迈,只能由家中后辈再效驱驰,为国效力。” 两位老将谦逊着,躬身双手接过皇帝赏赐的马刀,至于补上的俸禄,却只是略瞅一眼。 相比于金银俗物,荣誉才是最重要的。老了,老了,快入土的人了,能带着这份荣誉进棺材,载入家谱,这辈子也算值了。 孙传庭请两位老将坐下,收拾下香案,将阶下的军官们都召进来落座。 脸色沉静下来,目光扫过众军官,孙传庭朗声说道:“清屯充饷已告一段落,兵部与五军都督府有令,军户制度积弊已久,卫所兵懒散懈怠,当改革振作,强军卫国。” 说着,孙传庭拿过文书,看了一眼在座军官,开始传达。 “……军屯之田只租不卖,一亩不能侵,一粒不得失,有犯者严惩不贷……” “取消军户世袭,可改落民籍,还可租军屯之地继续耕种生活,依法缴纳赋税钱粮……” “……家有从军者,三口以下可免租免赋耕种军屯田地二十亩,五口以下免租免赋军屯田地三十亩…” 听着这一条条的新规定,军官们面色各异,连两位老将也捋须沉思,计算着这对官兵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些还是暂行的章程,先从陕西开始试行,有何错漏不妥,亦可停止,上报之后再作决定。” 孙传庭放下了文书,脸色缓和下来,说道:“今日召诸位来,先议一议。尽可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说着,他坐了下来,示意下人端上茶水,含笑望着众军官,似有鼓励之意。 从跟随左光斗入陕为官,并逐渐转向军务,孙传庭起初是很惊讶的,但很快就进入角色。 孙传庭是进士出身,没有军旅生涯。但他很有谋略,也读过兵书,属于懂军事的文官。 前面讲过,古代的很多文官都是一专多能,四书五经锦绣文章是专,什么水利、农耕、格物、军事等,都属于偏好。 明朝的将领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既有谋略,又能上阵杀敌的文武双全型,象戚爷爷、卢象升等;另一种则是孙传庭这种,出名的还有洪承畴。 而左光斗这个大倔种在实务工作上,还是相当不错的。不怕得罪人,只此一点,就能让皇帝满意。 也不要你有什么创新,也不要你找到改革积弊的好办法,能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能把朝廷的政策措施落实,那就是好官。 对于左光斗的工作,皇帝也给予了足够的支持。 不是说地方官素质低嘛,给你派十个进士出身的来;清屯充饷有阻力,派锦衣卫来助阵,还给你调兵镇压的权力。 孙传庭呢,也尽心尽职地做好左光斗的助手,使整顿地方、清屯充饷能够顺利推行。 但孙传庭也不清楚为何能得圣上青睐,这官阶是接连晋升,并不断向军职靠拢,难道只是工作卖力肯干嘛? 第一百七十八章 白龙鱼服,新军援西南 感谢大号被封用小号,谎唁ly,yikhai,冥夜落雪,永恒的蚂蚁,水中鱼w,嘿哈i嘿哈,书友,等书友的打赏支持,祝朋友们心想事成,幸福快乐。 …………………………………分隔线……………………………… 两个宫女笑闹成了一团,在这店铺里倒是比宫里自由多了,没那么多规矩。 “停了,停了,有人来买东西了。”李成成起身笑着看热闹,却看到有人向店铺走来,赶忙出声提醒。 宫女们这才收住嬉笑玩闹,各回各位,站得仪式端庄。 朱由校带着张裕儿走进店铺时,已经有顾客在挑选货物,一个闲着的宫女上前招呼。 “随便看看,买时再麻烦你。”朱由校前世就烦屁股后面跟着个促销员,左说右说没个完,便摆手将宫女打发开。 货架上摆着商品多是宫中所出,御酒、酱、醋、糖果点心。但也有一些却不是,朱由校稍感惊异。 “这个果脯是酸的吗?”张裕儿伸手指着,不太确定地问道。 “不是很酸,是酸中带甜的那种。”刚走开的宫女又赶忙回身,笑意盈盈地介绍道:“若是小姐嫌酸,可以蘸糖,或是抹点蜜再吃。” 说着,宫女转身从柜台上取过一个盘子,里面是切成小块的各色果脯蜜饯,盘子边上还摆着牙签,“小姐可以品尝,看看喜欢哪种口味。” 嗯,这个经营方式可以有。朱由校暗自点头,含笑示意张裕儿品尝。他则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摆弄着折扇,轻轻颌首,这个休息的小茶座也不错。 张裕儿对小姐这个称呼有些不适应,笑着说道:“我叫张裕儿,你可别小姐小姐地叫了。” “那就叫裕儿姑娘。”宫女很识趣地改了称呼,笑着把盘子捧到张裕儿面前。 李成成自张裕儿进到店铺,便觉得有点眼熟,在旁一边不时打量,一边微蹙秀眉回忆着在哪里见过。 蓦地,李成成睁大了眼睛,她想起来了。 那次走在东宫外面,听得里面猫叫连连,还夹杂着女人们的惊呼叫唤。然后,就是这个年轻女子,抱着个白白胖胖的猫咪急急而出,向乾清宫走了。 乾清宫啊,李成成当然知道那是皇爷所在的宫殿,也听说过有一只叫白娘娘的猫咪很得皇爷的喜爱。 这么说来,她岂不就是在乾清宫侍候白娘娘的宫女?一个宫女能随便出宫吗?当然不能。那她旁边这位少年公子,难道就是…… 李成成有了这样的猜想,心中震惊不已,便又开始注意朱由校的言谈举止。 这么长时间以来,朱由校久处高位,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股上位者的气势。简单地说,就是老子天下第一的感觉。 而且,对于那些宫廷出来的商品,他只是扫了一眼便不感兴趣。若是换作旁人,少不得稀罕地询问,或者抱怨价格偏高。 越看越象,李成成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九五至尊的皇帝,就这么平和随意地出现在面前。 眼珠转了转,李成成决定来一次大胆的行动。 她迅速斟了杯茶水,捧着来到朱由校旁边,躬身恭谨地奉上,却在朱由校用扇子示意放在小桌上的时候,轻声说道:“白龙鱼服,见困豫且。贵人不可不慎。” 白龙鱼服这个成语,本义指白龙化为鱼在渊中游,被渔夫所伤。比喻贵人微服出行,恐有不测之虞。 朱由校眸光一闪,猜测这个宫女多半认出了自己。但能说得隐晦,不大声张扬,却甚合他的心意。 “汝唤何名?”朱由校也很好奇这个宫女有些才识,刚刚呆在柜台里,似乎还是店铺的管事儿,便含笑问道。 李成成躬身而立,温声回答道:“奴家姓李,名成成。” 成成?程程?!朱由校抬眼打量,也不知是美丽的相貌,还是优雅的气质,竟真有那么几分相象。 “甚好。”朱由校轻轻颌首,对这宫女的伶俐甚是赞赏,连这说话都无可挑剔,自称奴家而不是奴婢,开口说道:“李程程啊,记住你了。” 李成成垂首躬身,轻轻抿起嘴角,显露出开心畅快的笑容。 那边,张裕儿也尝好了果脯蜜饯,自己掏钱买了两包,高高兴兴地走了过来。 朱由校站起身,又面带和熙地看了李成成一眼,转身和张裕儿出了店铺。 宫女小茉送走了另一位主顾,很是惊咦地看着李成成,说道:“成成姐,我好象听见你把名字告诉那个少年郎了呢!” “你听错了。”李成成心中有鬼,却强作镇静地说道:“我是告诉他常来光顾。” 小茉眨着眼睛,脸上怀疑之色未减,可也是不太确定。 “好了,把账报一下,我记上。”李成成进了柜台,拿起笔,也岔开了话题。 ………………分隔线…………… 壤外必先安内,这也是朱由校先在辽西退缩的主要原因。 一是明军战力不足,需要改弦更张,练出一支装备精良且能战敢战的强军; 其次则是解决大明内部的隐患,兴利除弊,使财政宽裕,社会安定。 可内部问题不仅包括改革积弊,还有西南的奢安之乱,能否尽快平定,也是明军能否集中力量,对建奴展开反攻的关键。 要知道,奢安之乱在历史上可是持续到崇祯十年,才被彻底剿平。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变数的话,还要打上十五六年,这绝对是朱由校所不能接受的。 而虽然这场战乱是以奢安之乱来称呼,但朱由校知道,奢崇明不足畏,水西安家才是战争久拖不绝的主要原因。 要知道,水西安氏家族从蜀汉建兴元年至现在,已有一千多年。可谓是根基深厚,历史悠长,四方联姻,兵力最强,占地最广。 而奢安之乱能够持续如此长的时间,主要原因便是贵州水西的地形地势太过复杂,林密沟深,山峦密布,官军若深入,极易遭到伏击,并被断绝粮道。 历史上明军吃了不少亏,王三善、鲁钦等皆是因此而陷阵殉国;连吴三桂征讨水西,也差点被困死。 所以,击败叛军容易,等叛军缩回老巢,官军却很难犁庭扫穴,一举消灭。等到叛军休养恢复之后,又蹦出来作乱。 这个问题,朱由校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但尽快把叛军的势头压下去,却是当务之急。 而早在两个月前,朱由校便下旨,今年的金花银减半送京,其余钱粮转运至常德、重庆等地,增加平叛官军的粮饷供应和储备。 一个月前,朱由校又从勇卫、选锋两营各抽三千人马,沿漕河南下,增援贵阳。 除了增援的军队,朱由校还从武学中挑选了两百学生,组成战地观摩团,前往西南进行实战锻炼。 而此时,增援的部队已经走完了漕路,在长江换乘水师船只,溯江而上,前往常德。 常德,古称“武陵”、“朗州”,位于湖南北部,江南洞庭湖西侧,武陵山下,史称“川黔咽喉,云贵门户”。 由常德南下,过辰州,破沅州(已被叛军占领),便打通了湘黔通路,增援贵阳的道路上就只剩下铜仁这个阻碍。 如何行军,沿途补给,作战方略等等,都是兵部和武学反复研究决定的。朱由校当然也不忘提醒赴援的军官,并下旨让沿途州县提前做好安排。 朵朵云彩浮在蔚蓝的天空,荡漾起伏的江水中,大小船只昂然向西。 徐弘玉站在甲板上,望着两岸的景象,微抿嘴角,现出几丝笑意。 对于生在江南的他来说,这些都是熟悉的景象,可再看到,却生出不同的感觉。 现在,他不是在游山玩水,也不是在逃离深宅高院的束缚,而是正在接近征战的沙场,踏上建功立业的道路。 “三少……”徐小七刚叫了半句,便被少爷瞪了回去。 他一身小兵的打扮,参加京营没多久,可身为江南人,自然是被挑选而来,这也是尽量减少水土不服造成的减员。 “长官。”徐小七端正地敬礼,这才得到了少爷的颌首认可。 徐弘玉指了指前方,说道:“再有一个时辰,差不多就到洞庭湖了。咱们以前来过的,没忘?” 徐小七点了点头,说道:“俺记得,三年前,跟着少爷游过湖,那里可真大呀!” 停顿了一下,徐小七接着说道:“听说夷民很是野蛮凶悍,且有数十万之多,解贵阳围困,怕是不那么容易?” 徐弘玉拍了拍徐小七的胳臂,笑着说道:“哪有数十万,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十万。至于什么野蛮凶悍,更是无稽之谈。放心,凭咱们这两营兵,不说解贵阳之围,独挡一面却是毫无问题。” 徐小七想了想,咧嘴笑道:“是了,平叛的又不是咱们这两营人马,还有其他省的官军呢!” 说着,徐小七有些希翼地回首望向东面,说道:“等仗打完了,是不是能放假,咱们回南京府上看一看。” 徐弘玉耸了耸肩膀,说道:“有啥好看的,我是不想。” 徐小七还要再说,却见有军官走了过来,赶忙敬礼。 这个军官与徐弘玉一样,都是观摩团中的一员,却是贵州人士,甚至家就住在贵阳,比徐弘玉更加急切地想去解围。 两人凑到一起,指划形势,谈得热烈,倒没了徐小七插嘴的空儿。 而此时,前线的形势与他们从京城出发时,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在四川和贵州的交界处,官兵与奢崇明的叛军在建武、长宁(今四川省珙县东)、珙县、宜宾、遵义一带多次交战,互有胜负,呈僵持之势。 而新任巡抚王三善率军收复沅州,派总兵张彦芳率兵两万赴援贵阳,却被叛军诱败于龙里。 王三善只好暂且停止行动,一方面积粮聚兵,一方面等待湖广、广西、云南援军赶到。 而京师援军的赶来,却预示着历史轨迹又发生了改变,平叛战争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 第一章 真正的技术(明日上架,请多支持) 明天上架,感谢编辑虎牙,感谢朋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希望朋友们能继续支持鼓励。别的不多说了,攒稿子去,明天爆它几更,请大家多多订阅,给样样加油鼓劲。 ………………………………分隔线………………………… 从减征金花银,为西南平叛增粮发饷开始,历史的走向就已经发生改变了呀! 远在京师的少年皇帝苦笑着发出慨叹,改变得越多,穿越者的优势就越少,也不能再靠预测来投机取巧了。 这是一个连锁反应,就象多米诺骨牌。当然,如果是比较独立的两套,影响的可能会小一些。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甩开纷乱的思绪,少年皇帝戴上了口罩,准备开始发财大计。 是的,高档皇家丝棉,巧手宫女制作,世界上的第一只口罩面世了。 在宫人们又一次复杂怪异的目光中,皇帝要去劫道,不,是去实验室完成最后的工作了。 用威严的目光止住了旁人,包括王体乾和张裕儿,少年皇帝带着几个宫人进入了殿内。 在中国古代,化学家就是方士,他们完全没有理论,就是瞎鼓捣,却也搞出很多化学药品。 比如锻烧绿矾(硫酸亚铁)能制出硫酸;干馏硝石能制出硝酸等等。当然,他们也不知道那叫什么,具体能做什么。 但对于朱由校来说,所有的理论都不是什么困难的问题。 有了玻璃仪器,他制出了硝酸,弄出了硝酸银;又往尿液中加入碱,加热反应后生成氨气,再溶于水,制出氨水。 这些工序他都教给了十几个伶俐宫人,并且是分成三个实验室三套人来分别制备,一个硝酸银,一个氨水,一个混合试剂刷镜子。 这样一来,最大限度地避免了泄密。 而且,这种高级玩艺儿也就朱由校知道是怎么回事。没错,就是银氨溶液加果糖,所产生的银镜反应。 历史上,这就是德国化学家李比希的化学镀银法。据说,只要溶液的浓度合适,半个小时就能做出一面镜子来。 朱由校不奢望半小时,哪怕几天时间能制造出来,也绝对能让他满意。要知道,汞锡反应法可是需要一个多月呢,用的水银还有毒。 将最后的一种溶液配制完成,朱由校指挥宫人用刷子把溶液涂到玻璃上,一层一层又一层,连刷了好几层。 等到朱由校走出实验室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王体乾等宫人,都候得心焦火躁。 “皇爷。”王体乾屁颠屁颠地迎上来,指挥宫人端来水盆拿来毛巾,让朱由校净手。 洗完手脸,朱由校令宫人锁好殿门,把钥匙收在自己腰间。 这个时候,张裕儿才凑和过来,睡眼惺忪,显是醒来没多长时间。 好象没多大工夫啊,这丫头就睡了一觉。 朱由校以为是天气热的关系,也没在意,便返回了乾清宫。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朱由校便吩咐刘若愚过来念题本。不管大事小情,自己总得知道一下,得当个负责任的人形图章啊! 就目前而言,改革刚刚开始,除了陕西、山西、河南、北直隶逐渐深入的清屯充饷闹得动静比较大以外,其他地方受到的影响还比较小。 当然,借着闻香教造反的余波,朱由校狠狠收拾了一下拖欠赋税的豪绅地主。家眷全被流放至海南岛和东番,所谓的罪魁祸首则要在秋末问斩。 手段有点不光彩,但收益和效果却是出奇的好。抄家得了几十万收入,拖欠的赋税也全部缴齐,让户部终于能够喘上一口气。 而清屯充饷也将在秋收后显现出效益,在军饷的支出上将会减少很多。这项政策措施也将从北向南,逐个省份实行。 要知道,按照太祖所定的军屯数量,卫所才是最大的地主。 特别是在长江中游平原地带遭受兵祸的地区,朱八八可是给每个士兵五十亩土地。 也正是因为卫所掌握大量土地,才成为将领、朝中显贵、官僚、地方士绅觊觎的对象。 北方军屯的侵吞很严重,长江中游地区则更是触目惊心。说白了,清屯充饷的阻力会越来越大。 所以,朱由校才下狠手,连秦王也不放过,就是想借此震慑,为以后的推广实施打下基础。 阻力虽然很大,但朱由校还是有信心的。不仅仅因为自己是皇帝,更重要的还是军队在朝廷掌握之中,没有明末那种不鸟朝廷的军阀。 而通过陕西、山西等地的改革,朱由校也积累了不少经验,手段愈发灵活圆滑。 先调地方将领入武学,用武学所出的新将去换,再带几百新军作为亲卫和骨干,基本上便能掌握兵权。 然后再以军队为保障,以铁腕实行清屯充饷,成功的概率最大,造成的动乱也最小。 一边要折腾,一边还想力求稳定,朱由校的想法也并不算矛盾。 强敌未灭,没有大乱大治猛折腾的资本,就用这种比较温和的手段。不仅是他,连孙承宗等人也十分赞同。 而就目前的进度和效果来看,还是很令人欣慰的。至少在秋后,朱由校有了给陕西减免赋税,让老百姓喘口气的财力。 至于每年进入内库的一百多万两金花银,朱由校能一下子拔出一半支援西南战场,却是因为镜子即将制造成功,上市后的收益足以补偿。 没错,镜子将带给朱由校难以想象的巨量金钱。 还别不信,在十七世纪,威尼斯出产的锡汞齐镜子可是身价百倍,欧洲的王公贵族、富豪阔佬都以拥有一面为荣。 当时,一位法国的皇后结婚,就收到了威尼斯送的当时最昂贵的礼物——一面小小的镜子,价值十五万法郎。 按照后世的推算,当时一法郎合人民币八十元,也就是??!我勒个嚓,竟然是一百二十万。 再换算成明朝的银子,一两合六百元(这样好算)的话。就是,就是,呵呵,哈哈,两千两啊,两千两。 按现在的玻璃生产能力,巴掌大的镜子一天怎么也能搞出几十个,还有书本大小的更值钱。 第二章 大喜,海运成功 上架两小时一更求首订,求首订,请朋友们多多支持,给样样爆更的动力。 …………………………分隔线……………………………… 哼哼,朕一天就能进账十来万两,砸也把建奴砸死了。还有什么红夷白夷,统统砸得他们叫爸爸。 算到精妙,想到美处,朱由校忍不住地想傻笑,差点进入老年痴呆。 “喵呜!”小白跑到朱由校脚下,在他的腿上蹭了蹭,抬着大脑袋叫着。 朱由校正高兴呢,伸手就把猫咪抱到怀里,心情舒畅地抚摸着喵星人。可等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铲屎官”趴在小桌上睡着了。 原来是没人抱着你,陪着你,才来找朕的呀! 朱由校轻轻拍了拍小白的大脑袋,猫咪晃了晃头,就趴在朱由校的大腿上打起了磕睡。 “皇爷。”刘若愚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题本念了起来,“户部郎中沈廷扬有奏:微臣先以两船试险易曲折,后卖田得船十二艘……” 沈廷扬自费购船后,向漕运总督禀报,却得到江南船和粮都没有的回复,只给了他江北山阳县的红米五百石,远少于先前所定的两万石之数。 本来约定是等庙湾海船到了,和沈廷扬的船队一起出发,没想到等了十余天也没见到,他只好出淮祭海,开洋北行。 朱由校轻轻颌首,心中赞佩,又有些担心船队海上航行的安全。看过题本的日期,再算了下时间,觉得顺利的话,再过几天就能就近得到消息。 “不管此次海试成功与否,朕都要晋升沈廷扬的官职。”朱由校对刘若愚交代道:“此事你记得,莫忘提醒朕。” 沈廷扬是好样儿的,“忘家捐资,自食自费”试行海运,可见是真心为国,忠心报效的。 而漕运衙门的推诿拖沓,要船没船,要粮没粮,并不只是轻视海运。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海运已经影响到一帮奸棍衙蠹互饱其腹的生财之道。 没错,就是这样。 朱由校眯起了眼睛,又要贬谪罢黜,或者是调换一批官员了。 明朝到了末期,已经得积弊丛生,千疮百孔。这一点,很多人都看得清楚。但每一次的兴利除弊,也是阻力重重。 比如孙传庭的“清屯充饷”,比如卢象升的“因粮”,都是救国良策,至少能让明朝再维持几年。 但那些利益集团岂能老老实实地蒙受损失,或弹颏,或鼓噪,或抵制,或下绊子。什么国家安危,跟他们的利益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换个崇祯那样既急功近利,又摇摆不定的,没准还真被那帮满脸慷慨,满嘴正义的文官们给忽悠了。 但朱由校不同,谁好谁坏,他不一定能分清。 但有一个原则却必须坚持,阻挠他改革的就是坏蛋,甭管说得多么动听,哪怕天花乱坠也不行。 正在这时,王体乾送来了密奏匣子,朱由校暂停了题本听阅。 又看了一眼还在趴桌睡觉的张裕儿,朱由校觉得这丫头有点不太对劲儿,便让王体乾叫御医过来,又命宫人给张裕儿盖上毛毯。 “皇爷,奴婢又睡着了。”张裕儿被惊醒,不好意思地揉着眼睛,过来抱小白。 “困了就回暖阁睡。”朱由校并没有怪罪,反倒是关切地吩咐道:“去,朕还要召见大臣,你在这里也不方便。” 张裕儿犹豫了一下,躬身领命,抱着小白告退而出。 朱由校打开密奏匣子,拿出毛文龙的密奏,阅看起来。 按照密奏上所说,毛文龙认为兵练得差不多了,该是以战代练,让新兵适应战场了。 而且,不能让后金这么消停。经过侦察刺探,毛文龙已经选好了攻袭的目标,并将很快采取行动。 这不是什么请示,朱由校也根本不想遥控指挥,甚至是直接节制毛文龙的袁可立,也不要求东江军行动前事事禀告。 朱由校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回复中进行了鼓励和赞扬,并提醒毛文龙可不必追求打大仗,袭扰不断,积小胜为大胜,也是一个战术打法。 处理完这件密奏,朱由校又想起了熊廷弼前些日子密奏的“孤城死守”战法。 一座城里驻守几千兵,囤积足够的粮草物资。而被后金围攻时不援不救,让守军死战到底,能拼掉多少敌人算多少。 朱由校当时觉得不妥,觉得要是这种打法的话,又何必收缩到宁远,就守着广宁不好吗? 但经过这些日子的不断思考研究,朱由校现在又觉得未尝不可。 如熊廷弼所说,要死守的城池不能太大,且没有居民百姓,所需的粮草物资也不会太多。 象广宁那般规模的,自然是不符合条件。城太大了,需要相当数量的守军,还不好守。 但要是象西平堡那样大小的,三千人马防守,应该还是可行的。 当然,守军要装备的武器应该以火枪为主,并辅以一定数量的火炮,简单的掷弹车也不错。 尽管不援不救在道义上有些说不过去,甚至很冷血。但要是能成功,从整个战争的战损比来看,还是很合算的。 说白了,假如剿灭建奴需要五年,可能要付出数十万人的伤亡。可这种“孤城死守”的战法,最差也不会超过这个总体上的代价。 想到这里,朱由校又提笔给熊廷弼写密信。 关于守城,以及城破后的巷战,他还是有些杂七杂八的主意的。 甚至于,他还想着能否将建奴诱进某座城内,使其失去野战骑射的优势,再用巷战予以大量杀伤。 当然,巷战使用的武器也需要有所变化。除了火枪、掷弹车外,手榴弹这个好东东又出现在朱由校的脑海中。 写完密信,封进匣内,朱由校没有急着马上送出。 虽然火枪的生产量,因为有了高碳工具而有了极大的提升。但边镇也多,分摊下来,要使辽东军中的装备数量达到标准,还至少需要数月时间。 起身活动了下胳膊腿儿,朱由校在殿内随便走动着。 王体乾突然满脸喜色地急跑进殿,扑通一声跪在了朱由校脚前,吓了少年皇帝一跳。 “奴婢恭喜皇爷,贺喜皇爷。”王体乾重重地叩下头去,激动地连声音都颤抖了,“裕儿姑娘………” ………………分隔线…………… 在暖和的阳光下,大海呈现出风平浪静的美景,让人忘记了曾经的惊涛骇浪。 沈廷扬站在船头,举着望远镜了望,身心终于能放松下来。 自六月初一出淮祭海,至莺游山等候三天,不见庙湾海船,才在初六趁风径行。 经过灵山、薛家岛、淮子口、劳山,再转成山,经过始皇桥这个最险处。十三日又遇飓风,等到天晴雨收,望见昌黎山时,航线已经偏北。 随后折向西行,船队终于在十五日,驶近了天津大沽。 如果不是遇到飓风,还能提前两到三天。而即便是现在这个速度,也比漕运快得多了。 当然,风险也比漕运要大。象劳山附近,就是暗礁密布,行进停泊都很困难。 只不过,经过这次试航,沈廷扬却更坚定了海运的决心。在他看来,只要把航线标定清楚,船只由有经验的船工驾驶,海运之利肯定要大于弊。 至于遇到飓风,自然是难以避免,可也不是不能抗拒,且遇到的概率极小。 若是换成更大更适航海的船只,应该能在远海避开暗礁,抗风浪的能力也更显着。 如果按照圣上的意思,先把援辽的粮饷转为海运。从南方直接运到登州,再分别输往皮岛和觉华,比运到天津更为方便快捷。 沈廷扬放下望远镜,长出了一口气,决定在天津登岸后,亲去京师晋见,再陈海运之利。 “少爷。”忠仆沈三过来禀报道:“很快就要到大沽了,把粮运到,您也算尽心竭力,以后还要再行海运吗?” 沈廷扬看着跟随自己多年,风里来浪里去的老仆,自是知道他心中所想。 为了此次运粮,沈廷扬先自费购粮百石,以两条船“试其险易曲折”。成功后又把家里的田地都卖了,才得到十二条船,准备加大规模。 可自己这般用心,得到的却是敷衍和排挤,船不给,粮没有。听说还有人暗中运动,要把他调往别处的。 这样的遭遇和白眼,任谁也不会舒服。沈三就是憋着怨气,但主仆有别,还不能直通通地说出来。 沉默了半晌,沈廷扬笑了笑,说道:“三哥——” 沈三瞪大眼睛,赶忙谦辞道:“少爷,切不可如此称呼,折杀小的了。” 沈廷扬满脸诚恳地说道:“从沈家往来贸易于北方,三哥便跟随在下,到如今有将近十年了?出没于风涛之中,历尽艰险,又怎地当不起如此称呼?” 沈三还要谦辞,已被沈廷扬伸手止住,开口继续说道:“某虽出自商贾,却慕忠义大节。圣君信重,简拔于某,纵有千难万苦,某亦要践行到底。” 唉,沈三叹了口气,说道:“万岁是明君,可下面这些官员却——” 停顿了一下,沈三无奈地摇头道:“少爷既然决定了,那老仆自然跟随到底。只是,待到少爷见到万岁,还是要分说清楚,省得日后还要受那窝囊气。” 沈廷扬呵呵一笑,说道:“三哥放心,某此番运粮到岸,便去京师晋见万岁。一来交差,二来也请万岁作主。” “这样就好,这样才对。”沈三笑了起来,连连点头,说道:“万岁在皇宫里,少爷要是不说,哪知道咱们的不易。” 沈廷扬附和着点头,却并没有面君告状的意思,纯是让老仆安心,安慰于他。 脸上带着笑,沈廷扬心中却泛起几分苦楚,只希望万岁能表明继续推行海运的态度,借此让下面的官员少些刁难。 ………………… 第三章 西洋神机,新晋裕妃 消息在皇宫里已经传开,因宫婢张裕儿召幸有孕,皇帝下旨册封其为裕妃,别居长春宫。 听说王良妃把她的白猫都撸得快没毛了;还听说皇后大度,为皇帝贺,并给张裕妃挑选了老成持重的宫人侍候。 宫中的气氛也有所变化,说是喜气充盈倒不至于。但皇帝心中畅快,宫人们也觉得能轻松一些,却是真的。 连进宫晋见的孙元化,也感觉到了皇帝的愉悦,笑容似乎就没从脸上消失过。嘴上更是一个劲儿地夸赞,弄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要当爹了,管他是不是哪咤,老子也能降服他! 当然,高兴是高兴,可朱由校对孙元化的夸奖却是真的,可不是随心所发。 在当时,操炮者以闽籍炮手最佳,他们是从西人那里偷学去的技艺。但并没有形成理论,而是凭经验发射。 而孙元化则将耶酥会教士的数学几何知识,以及葡籍教官传授的炮术结合起来,编成了我国第一部炮学专着《西洋神机》。 虽然《西洋神机》只是初稿,还有很多不足和需要完善的地方,但却是操炮技术的跨跃式进步。 借助于铳规、铳尺和矩度仪等简易实用的工具,可以将复杂的弹道计算变成简单的标尺刻划,进行精确的距离测量和角度定位。 再结合葡籍教官所传授的装弹填药等技巧,炮手的培养和训练便能摆脱经验主义的束缚,从而可以进行大量地培训。 “孙卿的这本书便作为武学炮科的教材,但还要注意保密。”朱由校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能保密一时是一时。 孙元化拱手道:“万岁英明。微臣也是这样想的,但战阵交锋,万一有炮手被俘……” 朱由校对此也只能苦笑,说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是尽量避免了。”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又接着说道:“徐卿年纪大了,你这个学生就要多做些工作,为老师分担。朕有意设技术官员这个职级,你回去好好想想,上个题本。” 孙元化有些不解,问道:“万岁,这个技术官员,亦是按照文官或武将的品级来定吗?”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技术官员没有太大的行政权力,但同品级者,与文官或武将是同等待遇。有关退休恩养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一些。朕觉得,这样会让工匠们无后顾之忧,一些独门技艺也不会再敝帚自珍,秘不示人。” 中国古代的工匠们常常讲究什么“传子不传女”,还担心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常常要留一手。 所以,这种所谓的祖传技巧很容易失传,或是越传越少,乃至最后湮灭。 朱由校想把官员区分成行政官员、技术官员和武将这三种,进而形成重视科学技术的观念。 同时,利用退休金制度,也让工匠们尽量没有保留地展示和传授技艺。 当然,这样做的效果应该也是有限。但要推出专利制度,现在的条件还真是不具备。 而且,按照当时人们的思维和心理,能当“官”才是人生成功的标志。估计孙元化、张焘等西学人才,也有这样的想法。 不管是不是这样想的,朱由校都将给予那些搞科技的人才一个官阶和职衔。 这样,他们也不用去从政,就专心搞好科技和学术。历史上,孙元化的从政就是一个很悲剧的例子。 而更深一层的含义,则是鼓励人们走多样化的道路,不是只盯着科举这个独木桥。 如果掌握和研究旁门之技同样能当官,应该会让一些人动心,也会让一些人凭着自己的兴趣和爱好去学习。 孙元化并不是全明白朱由校的想法,但也知道这对于包括他在内的西学人才,乃至工厂的高级匠人,都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微臣明白。”孙元化躬身拱手道:“回去后便马上拟定章程,上呈御览。” 朱由校笑着颌首,伸手示意孙元化坐下,缓缓说道:“事有轻重缓急,工作也不用事必躬亲。管理可是门学问,如何使生产效率提升,还要多想办法。” 孙元化知道皇帝着急的是军工生产,以及自发火铳的研制,马上回奏道:“万岁放心,微臣已经按照旨意成立了攻关小组,并且细化了工厂的生产管理章程。” 稍顿了一下,孙元化保证道:“最迟下个月,应该能看到效果。” “那朕就拭目以待啦!”朱由校笑着说道:“没有别的事情,今天就到这儿!” 孙元化赶忙起身施礼,告退而出。 好消息不少啊,少年皇帝在殿内慢慢踱着步,摸着下巴露出愉悦的笑容。 大奖开在张裕儿头上,其实也不意外,朕枪法准哪! 当然,客观分析的话,就能看出张裕儿虽然只是个宫婢,但除了名分,受到的宠幸也只比皇后张嫣少一点,和两位妃子差不多。 因为朱由校经常晚睡,有时懒得动弹,便在乾清宫就寝了。 你想啊,一个人睡太冷,得抱着搂着取暖不是。贴得太近,就很容易情绪激动,擦枪走火啥的。 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则应该是在身体方面,张裕儿十七,比张嫣和两位妃子都大了一岁。以前经常干粗活儿的缘故,也让她甚是健康。 两世为人,三宫六院,突然知道自己将有儿女,朱由校的感觉是复杂的。但主要还是高兴,下旨册封也极是利索。 只不过,张裕儿有了名分,就只能搬去长春宫,不能呆在乾清宫。这让习惯了丫头在身旁的朱由校,多少有些不适和遗憾。 因为,乾清宫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本着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连皇后张嫣也是不能随便来这里的。 好在还有小白可以撸,可以吸。 朱由校看了一眼正在窗口晒太阳的喵星人,一副慵懒欲睡的模样儿,也没打扰它。转身走到殿角的沙盘前,他又琢磨起来。 纸上谈兵,朱由校虽不直接干预前线将领的指挥,但也喜欢这种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感觉。 如果他觉得很有实现的可能,便去密信征询意见。说不定,他的灵光一闪就真的创出奇迹了呢! 旅顺,金州,辽南四卫……朱由校的目光又在辽东半岛上打转,琢磨着之前便有的设想。 张盘应该是会占领旅顺的,虽然现在没有黄石的增援,但也是击退了建奴的第一次进攻的。 如果不仅仅是击退,而是故意把建奴诱来攻打,再以重兵在南关这个最狭窄的区域两面登陆,岂不是能来一场歼灭战? 但要打歼灭战,就要料敌从宽。如果敌人派一万人马来攻,切断敌人后路并要两面阻击,恐怕需要两三万人。 光是东江镇估计是不行,还要加上登镇、津镇。依靠现在的通信联络和协调发动,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准备了半天,建奴不上当怎么办? 朱由校轻轻摇了摇头,并不是全部否决,而是准备和熊廷弼、袁老师用密奏商讨一下。 但他的目光依旧集中在辽东半岛上,哪怕不打歼灭战,在南关掘壕筑墙或设墩堡,占领这么一大块地方,也是不错的选择。 朱由校看好的地方就是后世的大连地区,而南关即南关岭,后世的大连市甘井子区北前关屯,东西距海只有十里,是辽东半岛的最狭处。 光是占据岛屿,对建奴到底还是不够威胁。 而占领金州,不仅有旅顺这个良港运输粮饷,还会有土地耕种,能安置十数万辽民,可为永固之桥头堡。 有了牢固的立脚点,便可以继续向北与建奴争夺辽南三卫,就算不成功,也会牵制建奴大量的人马。 朱由校思之再三,才离开沙盘,回到桌案铺纸提笔,给袁老师写信。 ……………… 长春宫是内廷西六宫之一,位于太极殿之北,咸福宫之南。 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前出廊,明间开门,隔扇风门,竹纹裙板,次、梢间均为槛窗,步步锦支窗。 宫殿左右有帘帐与次间相隔,梢间靠北设落地罩炕,为寝室。殿前左右设铜龟、铜鹤各一对。 东配殿曰绥寿殿,西配殿曰承禧殿,各三间,前出廊,与转角廊相连,可通各殿。 张裕妃坐在明间,透过窗子,望着外面发呆。 这两天好象做梦一样,从宫婢一下子变成了妃子、贵人、娘娘,换上了华丽的衣服,又搬进了这座宫殿,还有宫人毕恭毕敬地侍候…… 但她并没有多少的惊喜,或许是还没适应。懵了好长时间,倒觉得没有在皇爷身边那般快活。 轻抚过小腹,根本没有什么感觉,可就是因为里面有了小娃娃,自己的境遇才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 张裕儿有些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倒象是叹息一般。 以后连乾清宫也不能随便去了,想见皇爷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这个妃子虽然比“铲屎官”大多了,可一点也不让人舒服。 微微嘟起小嘴,新被册封的张裕妃显得很是有些闷闷不乐。 第四章 恩宠温存,朱聿键出牢 “娘娘,这里风有些大。”宫女躬身请示道:“要不要换个地方坐?” 看着殷勤的宫女,张裕儿作势起身,却早有宫人上前搀扶,弄得她更加地不习惯。 刚进到殿内落座,便有宫人禀报,万岁驾到。 张裕儿赶忙迎出准备跪接,却被笑意盈盈的朱由校伸手扶住。 “还跑?”朱由校嗔恼地看向几个宫人,斥道:“裕妃有了身子,你们都小心侍候着。” “皇爷,奴婢——”张裕儿脱口辩解,又意识到称呼有点不对,偷偷吐了下舌头,改口道:“臣妾没有什么感觉,不用太过小心的。” 朱由校摇了摇头,挽着张裕儿进到殿内。 王体乾亲自捧着自鸣钟,脸上笑得跟花儿似的,进殿就开口询问:“娘娘,您看这自鸣钟摆在哪儿合适?” 张裕儿伸手指了指,说道:“王公公,请放到那张桌子上!” 王体乾痛快答应着,放好自鸣钟,知趣地退了下去。 坐在榻上,朱由校伸手揽着张裕儿的腰肢,随便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开口问道:“搬过来住得还习惯?” “回皇爷,奴,臣妾觉得挺好。”张裕儿微垂着头,在少年皇帝手臂的用力揽抱中,顺其自然地靠在朱由校的肩膀上。 朱由校轻轻一笑,说道:“总要习惯的。朕已经派人去召你的母亲和妹妹,让她们进宫陪你一段时间,估计也快到了。” “皇爷——”张裕儿刚抬起头要致谢,少年皇帝已经亲了过来,堵住了她的小嘴。 好半晌,朱由校才松开怀抱,看着满脸绯红的丫头,笑得满足又畅快。 自己的种儿,就在这丫头肚里发芽成长呢。不管是男是女,想起来都让人心情愉悦。 当然,最好是个大胖小子,好好培养,或是指定几个亲信顾命。就算自己没了,这江山也比崇祯坐要强得多! 张裕儿轻轻咬了下嘴唇,大胆地揽住皇爷的胳膊,把脸贴在皇爷身上蹭着,有些幽怨地说道:“其实,臣妾更愿意呆在乾清宫,呆在皇爷身边,不想现在这样儿。” 歪过头,嗅着丫头身上的馨香,朱由校也有些无奈,说道:“也不能一辈子做宫女啊!早早晚晚的事情,朕也没想到你的地这么好。嗯,朕的枪法也准。” 地好?张裕儿不太懂,也没问,继续搂着皇爷的臂膀,轻轻闭上了眼睛,幽幽地说道:“臣妾以后想见皇爷也不容易了呢!” “有什么不容易的。”朱由校也知道丫头说的是事实,但还是安慰道:“朕会常来看你的。” “还有白娘娘。”张裕儿眨着大眼睛,期盼地望着皇爷。 朱由校这回却摇头,说道:“孕妇不能和猫狗等小动物接触,这是为你好,也是为他(她)好。”说着,朱由校伸手抚着张裕儿的小腹。 张裕儿还是不懂,但也不敢执拗。只是大眼睛中的眸光,稍微黯淡了一些。 “跑啊跳啊的,以后不许再做。”朱由校岔开话题,叮嘱道:“每天适当地走一走,还是有益的。” 张裕儿点着头,说道:“臣妾知道了,皇爷放心就是。” 朱由校轻轻颌首,捏揉摆弄着丫头的小手。 张裕儿把脸靠在皇爷肩头,微闭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安祥。 没规矩,或者说是不太懂规矩,恰恰是朱由校喜欢张裕儿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张裕儿身上,朱由校看到了心地纯净、天真直率,而在皇宫中,却是极为难得的。 外面传来了声音,朱由校有些不舍地拍了拍张裕儿的小手,说道:“是你母亲和妹妹来了。” 张裕儿随着皇爷起身,屈身施礼谢恩,“臣妾谢皇爷恩典。若是不合宫中规矩,见过面儿便让她们回去。”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道:“倒不用着急,先住些时日!” 张裕儿觉得不太妥当,可见皇爷已经迈步而出,她也赶忙跟上去。 段氏和婉儿得了王体乾的提醒和指点,已经跪在阶下,连头都不敢抬。 “还不拜见万岁?”见皇爷走出,王体乾又开口提醒。 “民妇拜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段氏连连磕头。 小丫头张婉儿也象小鸡啄米似的叩下头去,这孩子实诚,额头碰到地上青砖才算完事儿。 “免礼平身!”朱由校上前伸手把小丫头拉起来,对着那双懵懂的大眼睛,不由得呵呵一笑。 他把小丫头额头上的灰土擦了擦,又捏了捏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儿,再次发出欢畅的笑声,转身而去。 “启驾回宫。”王体乾拉长声音,带着宫人簇拥皇帝远去。 张裕儿施礼送驾,见皇爷走远,才起身把母亲扶起。 段氏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儿,还要给女儿施礼,被张裕儿拦住,扶携着进入殿内。 “这,这就是我儿住的地方?”段氏眼睛都不够看了,惊讶而感叹,“外面的几间也都是?” 张裕儿扶母亲坐下,笑着说道:“是啊,这里叫长春宫,孩儿也才搬进来两天。” 说着,她招呼怯生生的婉儿,“别怕,这里是阿姐的宫殿,桌上有瓜果点心,随便吃。” 张婉儿咧开小嘴,收起了几分畏怯。有会来事儿的宫女,笑着上前引她去吃东西。 看着穿着华丽的女儿,段氏只是张着嘴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自家出了个娘娘千岁呀,这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了。 在亲人面前,张裕儿少了几分失落,多了几分骄傲。人之常情,谁还不好个面子。 “娘娘,今晚要多加几个菜?”有宫人上前提醒,“您现在吩咐,奴婢去通知御膳房。” 为了不浪费,朱由校对宫中的膳食制度也作了调整。通常是提前一天,由他和嫔妃太妃们按菜谱点菜,标准是六菜一汤。 这样的话,御膳房可以提前预备食材。就不会出现每天杀一头驴,几头猪,不吃也得预备着。就为了应付皇上的心血来潮,突然想吃了。 张裕儿想了想,说道:“不用了,六个菜也够吃,就别临时起意,给人家添麻烦了。嗯,多来点主食便好。” 停顿了一下,张裕儿吩咐宫人拿来菜谱,送到母亲眼前,笑着说道:“母亲,您想吃什么就点,明天就能做好送来。” 段氏看着菜谱,眼睛有点花,足足有一大张纸,没有上百,六七十个却是有的。关键是她不识字呀! 见母亲发愣,张裕儿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件事情,便开口说道:“那女儿就替您点了,反正要住几日,都尝一遍也不错。” 正在此时,张婉儿咬着蜜饯跑了过来,钻进段氏怀里,巴望着菜谱。 “婉儿识字呀?”张裕儿摸了摸小妹的头,笑着问道。 张婉儿腼腆地笑了笑,伸出小手指点着菜谱,吭吭哧哧地说道:“……羊——肉,红——…——肘——子……” …………………分隔线……………… 阳光可真暖,也真刺眼。 走出承奉司那住了近十年的小屋,朱聿键左手扶着老爹,右手不禁抬起遮住眼睛。 “世子爷,世孙爷,您二位这边请。”王府的内官媚笑着伸手相引,“赶紧沐浴更衣,朝廷派来的公公还在前堂等着呢!” 世子朱器墭身体有些虚弱,对放他们父子出来也充满了疑惑,听到朝廷派人来,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眨着眼睛,显得迟钝。 朱聿键猜测是自己偷偷递出的书信起作用了,但也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处置,若是把书信交给祖父,什么也不做,那可惨了。 和父亲来到屋内,香汤沐浴,换上新衣,又由内官引着,前往王府前厅。 一路上,朱聿键还是惊疑不定。朱器墭却是没有太多的想法,很是木然,就是听天由命的状态。 来到前厅,便看到一个内官正和老唐王闲聊,气氛还算融洽。 只是老唐王见到儿子和孙子,脸上闪过几丝尴尬,但随即又恢复了慈祥之态,还笑着伸手介绍道:“这便是犬子器墭和孙儿聿键,还不过来见过卢公公。” 朱器墭和朱聿键赶忙上前,虽说一个是世子,一个是世孙,但卢公公却是朝廷派下来的,相当于钦使。 卢九德却很客气,马上起身还礼,连声说道:“折杀杂家了,世子、世孙快快免礼。” 客套一番后,众人落座。老唐王才开口说道:“京师开宗学,万岁命宗人府查察宗藩中适龄好学者,选拔入学。” 说着,他用别有意味的语气对儿孙说道:“器墭,还有聿键,虽说是宗人府选拔,可被选之人也要有自知之明,是否入学,也要三思而定。” 朱器墭被老爹折磨怕了,听这口气,似乎是不想让他们去京师入宗学,便拱手欲推却。 “孙儿和父亲已经商量过,愿意去宗学。”朱聿键却抢先开口说道:“若能习一技之长,亦能报效国家。” 朱器墭有些吃惊地转头看着儿子,不知道他怎么如此大胆,敢逆着祖父的意思行事。 老唐王的脸色阴沉下来,盯着这个陌生的孙子。也确实是陌生,八年以来,他就没见过。 第五章 汝非坐食终老之辈 “如此甚好。”卢九德呵呵一笑,将此事确定下来,“那世子和世孙便准备一下,随杂家走!” 老唐王更加错愕,嘴张着,半晌才说道:“卢公公,怎地如此匆忙?多少让犬子和孙儿好好准备,明日再走不迟。” 卢九德摇头道:“这边带上世子和世孙,杂家还要去他处办差,哪里敢耽搁。再者,去宗学是学习,不是使奴唤婢、养尊处优,还需要准备什么呢?” 老唐王还待分说,朱聿键又抢先说道:“卢公公请稍待,某与家父马上准备,很快就好。” 说着,他向老唐王跪倒磕头,“孙儿和父亲不愿坐食民脂民膏,欲有作为,报效国家,还望祖父允准。” 老唐王皱眉思索,还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朱聿键已经再叩下头去,“谢祖父宽容允准,孙儿和父亲这便准备一下,马上离府就学。” 卢九德冷眼旁观,待朱聿键起身拉着懵懂的老爹下去准备,才对老唐王笑道:“恭喜王爷,世子、世孙皆有上进之心,唐藩荣耀,指日可待啊!” 老唐王脸色变幻,见事情已不可挽回,也只好强笑着谦逊两句,又让内官去准备些钱财衣物。 虽然说对儿子孙子不待见,可出去就是代表唐王府的脸面。 况且,老唐王也想着借机让儿孙少点怨念,在外面少说王府的不是。特别是他苛待儿孙,偏宠小妾的烂事。 “儿呀,这是为何?”朱器墭眼见旁边无人,低声问着儿子,“我看父王是不愿意的,你违逆了……” 朱聿键说道:“父亲,在这里囚禁,亦不知何日得脱?朝廷既开宗学,正能趁此机会得脱牢笼。就算日后生变,难道还比现在更糟?” 朱器墭无奈地叹了口气,嘴巴张了张,眼见有人过来,又赶忙闭上了嘴。虽然心中并不同意儿子的主张,可事到如今,也不好再反悔。 本来就没啥东西,只是几件衣服和几本书,父子二人很快就收拾好了。待再回到前厅时,老唐王让人准备的钱财衣物也准备好了。 卢九德也不耽搁,向着老唐王告辞。朱器墭和朱聿键叩别,随着卢九德出府而去。 出了南阳城,卢九德便命停了车驾,来到车前,笑殷殷地拱手说道:“世子、世孙,杂家还有差使,就不送二位到京城了。” 朱器墭有些惊疑,问道:“卢公公,难道还要去别的宗藩挑选宗室子弟?” 卢九德呵呵一笑,说道:“万岁设宗学,宗藩子弟是自愿入学。若是无上进之心,又哪里有朝廷派人挑选强拉的道理?” 朱器墭眨巴着眼睛,不太明白。 “卢公公,可是万岁特意召某父子进京入学?”朱聿键拱手问道。 卢九德点了点头,向北拱手道:“万岁看了世孙的题本,亦知世子、世孙被囚于王府承奉司,特命杂家顺路走一遭。” 停顿了一下,他看着朱聿键,很郑重地交代道:“万岁认为世孙有志气,不同于坐食终老的宗藩子弟。世孙可要努力上进,勿让万岁失望啊!” 朱聿键立刻跪倒在地,向北叩首,“微臣谢万岁隆恩,入宗学定然刻苦学习,报效国家,不负君恩。” 卢九德上前把朱聿键扶起,又交代护送人员一路小心照顾,和朱器墭和朱聿键告别后,方才带着几个随从向东而去。 说是顺道也真是顺道,就是绕了一点。而卢公公真正的任务是去南京,整顿或者说是重建南京京营。 没错,要说京营,除了京师,南京也有。 南京京营,永乐时,设守备官节制。洪熙初,以内臣同守备。宣德末,设参赞机务官,景泰间,增协同守备官。成化末,命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 嘉靖二十四年,设立振武营,选南京各营锐卒及淮安府、扬州府丁壮者充任。池河营、振武营各有营兵三千。 隆庆时,罢振武营,其卒仍隶大、小教场及神机营。 而南京以守备及参赞机务为要职,守备以公侯伯充之,兼领中军都督府事。协同守备以侯伯都督充之,领五府事。参赞机务以南京兵部尚书领之。 对这样一个仅次于京师的重镇,明朝皇帝当然不会单凭公侯伯去坐镇。 所以,从仁宗朱高炽时候开始,便开始设南京守备太监。 作为“护卫留都,为三千里外亲臣”,南京留守太监的地位比守备南京的武臣要高。 比如在公堂上的座次,守备太监“据首席,而协同者为侯伯则上坐,都督则侧坐耳”。 而卢九德因为随曹化淳整顿勇卫营有功,也显示出了才干,才被朱由校简拔,前往南京任职。 刀把子、枪杆子必须要牢牢握在手里,才能保证改革的深入推进。而京师和南京,则是朱由校抓兵权的两大要地。 而卢九德到了南京,先整顿旧有部队,等增援西南战场的新军撤下来,很大一部分则将作为骨干,建立南京的勇卫营。 目送着卢九德等人远去,朱器墭父子上车,向京师行去。在车里,朱聿键才把实情告诉了父亲。 朱器墭感叹唏嘘,觉得儿子这番冒险的结果不错。 也真赶上万岁圣明,没直接派人去责问老爹。否则,他们可能就不是光被囚禁的待遇了。 要知道,自永乐之后,明朝皇帝对于宗藩都不太上心。只要老老实实的遵守朝廷规矩,宗藩的家事却是不太管的。 也就是说,如果直接责问,老唐王大可以编造借口搪塞。就说儿孙不孝,冲撞自己,朝廷又能怎样? “万岁圣明。”朱聿键虽然还有些年轻气盛,可也对万岁的这番措置极是感激和佩服。 既把他们父子二人救出囚笼,还没有与祖父撕破脸皮。 但朱聿键也有些疑惑,不晓得万岁如此用心,真的是被自己所上的题本打动,还是另有深意。 抬头望向车外,阳光明媚,风景迥异,朱聿键暂时放下疑虑,享受着这八年以来久违的舒适和惬意。 …………………分隔线………………… 朝廷所实行的战略收缩,虽然有弃土失地的议论,但确实使辽东的形势稳定下来。 如果依旧守广宁,只隔着辽河对峙,少不得会时不时地传来警报。而且,朝廷往广宁运送粮饷的耗费和压力,也相当沉重。 户部郎中沈廷扬海路运粮成功的消息登载于报,皇帝大加赞赏,升沈廷扬为户部主事,兼海运大使,负责海运粮饷输辽。 而运输路线也作出了调整,粮饷先运登州,再输宁远和东江。也就是不再从天津转运,省费更多。 这样一来,就等于把漕运分薄了,正符合朱由校大兴海运,渐废漕运的整体策略。 自徐鸿儒造反被剿灭,已经过了两个多月风平浪静的日子。 这段时间,邸报、大明论坛报上登载的消息少有轰动性的,除了秦王被押送京师比较令人震惊。 但就在这看似安宁的气氛中,东江军突然发动,对后金展开了接连的攻势。 天启二年九月初六,东江军副将陈继盛率兵袭击并占领了后金的樱桃涡、涡站; 九月初十,登镇派出一部人马突然登陆长生岛,威胁复州; 九月十二,辽镇的一部由觉华岛乘船出海,占领连云岛,威胁盖州; 九月十四,在登、辽两镇人马的策应佯动下,东江军左协由张盘率领,登岸占据后金弃守的旅顺堡,并立刻挖掘构筑工事; 九月十六,东江军前协毛承禄、右协孔有德在毛文龙亲自指挥下,相继攻克满浦、昌城,并成功伏击了后金的援兵; 显然,后金对于东江军的突然发动,以及实力的暴涨,是出乎意料,且没有明确的判断。 而且,只把沿海十几里变成无人区,以便提高预警时间,对于变强的东江军,显然是不够的。 所以,在东江军发动之初,后金军是措手不及的。 东江军相继占领的樱桃涡、涡站、旅顺、昌城、满浦,驻守的后金人马并不多,旅顺更是被弃守的空堡。 但在伏击战中,毛承禄、孔有德所部的火枪兵,再加上掷弹车,借助于地利和预设工事,却展现了很大的威力,杀死杀伤敌人上千,几乎全歼了这支傻傻撞来增援的敌军。 除了津镇外,这是辽、登、东江三镇首次的联合行动,策应、佯动、牵制、虚实、袭攻结合,立刻使后金陷入了四面皆警的紧急状态。 恐怕连后金也没想到,辽西战略收缩,并不意味着明军的畏敌怯战,反倒是开辟了新的战场。 而且,时隔大半年的时间,明军反守为攻的战线竟是如此广阔,力度亦是超乎意料,战术打法也有了新的改变。 但四面闻警,建奴的损失也并不算大。老奴很快就做出了反应,分兵抵挡明军的攻袭。 大贝勒代善率正红、镶红二旗,带着岳讬、萨哈廉等将领,扑奔满浦、昌城; 二贝勒阿敏率镶蓝旗,带斋桑古和济尔哈朗等将,扑奔金州旅顺; 三贝勒莽古尔泰率正蓝旗,及部分蒙古附庸军,前往盖、复二州增援; 八贝勒皇太极率正白旗,移师岫岩,以作各军策应; 老奴则以三旗人马坐镇沈阳,指挥各部行动。 第六章 旅顺大战之序幕 这个时候就看出后金的弱点了,兵力不足,全部动员也绝不会超过十万。而能出动的最大机动兵力,则在六万上下。 也正因为如此,朱由校基于上帝视角,才有五年平辽的计划。说不上是自大吹牛,在当时确实有实现的可能。 只要稳住战局不冒进,只要不让太多的蒙古诸部投向后金,只要不给后金有抢掠的机会,耗下去也能把建奴逼得去啃树皮草根。 当然,这需要财政支撑得住,需要内部相对稳定,不能爆发大乱。 用朱由校的话来讲,就是老子暂时要闭关修炼,猛升级憋大招,才不跟你玩儿大的。但还要时不时地捅咕几下,不能让你消停了。 而辽镇、登镇、东江镇也切实地贯彻皇帝的意旨,把这种袭击攻打当成实战练兵,也折腾折腾建奴。 但也不是所有的袭攻都是敌来我走,张盘关于金州的作战计划便得到了毛文龙和登莱巡抚袁可立的赞同,也得到了朱由校的支持。 所以,东江军看似多点进击,其他地方闹腾得挺厉害,但真正的重头戏却是在旅顺,就看后金上不上当了。 此时,旅顺堡外的野外工事已经接近完工,壕沟、胸墙、鹿砦密布;城内的粮草物资也囤积得差不多,城墙的修复也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这些工作可不是左协独力完成的,一万多广鹿岛辽民乘船而来,参与了此次土木作业。 而直接参与旅顺堡作战的,也不是左协的六千人马(包括两千火枪兵)。 现在,赶来并肩作战的,有辽镇的一千五百火枪兵,由参将何可纲统领; 还有津镇火枪兵一千五百人,由新晋游击贺赞率领;登镇的一千五百火枪兵,由新晋参将张榜统率。 贺赞在历史上不是很出名,其父贺虎臣,接替沈有容,现任登莱总兵。 历史上贺虎臣最后是在宁夏与蒙部插汉虎墩兔部作战时捐躯; 贺赞则积官至京营副将,在李自成打到北京时,京军六大营皆不敢战,贺赞独率部卒迎击,中矢牺牲。 参将张榜则是在镇压徐鸿儒造反中,表现勇猛,而被提拔重用的。 相比于贺赞这个年轻游击,还有名声不显的张榜,何可纲的名头可是比较大。历史上的辽东四大猛将,在坚守锦州时拒不投降,被祖大寿所杀。 可以说,现在几位忠勇将领齐聚旅顺,这样的布置连朱由校也觉得信心十足。 除了兵强将勇外,登镇、津镇、辽镇还为旅顺之战支援了大量的粮草弹药,光掷弹车就有两百多架,炮弹三千多颗。 “这里再挖深半尺!”张柱子跛着脚,走得却不慢,用手中长长的标尺插在壕沟内,监督着防御工事的挖掘。 “嗯!”故意显出沉闷的声音回应着,壕沟内戴着笠子的辽民用力地掘出泥土,堆在沟沿上,还用力地拍了拍。 张柱子身上穿着红胖袄,但与正规军有所区别的,是衣袖上缝着的一圈黄布条。这是东江镇特有的后备军的标志,是按照皇帝要求建立的。 听到应声,张柱子便转身要去继续巡视监督。可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疑惑地转过头。 那个挖掘的人以为张柱子走了,轻轻长出了一口气,把锹立在沟边,伸手脱下鞋子,磕打着,倒出里面的泥土。 “好大的胆子。”一声斥喝从上方传来,阴影笼罩下来,吓了英子一大跳。 张柱子很生气,自己组织的民工队,怎么还混进来个女人。这要让军官知道,岂不是认为他收了好处,胡塞进来人滥竽充数。 英子赶忙把笠子掀开一些,露出故意涂黑的脸面儿,抬头冲着张柱子连打噤声的手势。 通过少女脸上那特有的茸毛,微圆的脸,大大的杏眼,张柱子也认出来了。他皱着眉毛跳下壕沟。 这时,前后的几个辽民也凑过来,陪着笑向张柱子低声解释说情。显然,他们是早知道的,却不出声地替英子瞒着。 “英子爹生病了,她出来也是想挣几升米回去熬粥喝。” “这丫头不偷懒,俺们都看在眼里。要是差了,俺们帮她就是。” 英子微垂着头,低声说道:“张大哥,俺真没偷懒。您回来再看,俺挖的这段肯定合格。” 张柱子看着丫头被汗水冲得灰一道白一道的脸庞,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岛上的百姓虽然饿不死,可也过得艰难。 就这挖土掘沟的体力活儿,管饭吃,一天给五升米(合六斤左右),还都争着抢着来。先到先上船,够数儿就不要了。 这丫头能混进来,也是旁人看她可怜,给她打掩护。 张柱子想明白了,哪还忍心责怪。他默不作声地爬上沟沿,又回头说道:“你别累着,等俺检查完回来帮你挖。”说着,跛着脚走远了。 英子抿嘴笑了笑,冲着几个乡亲连连道谢。待大家散去劳作,丫头搓了搓手,又抡锹干了起来。 ………………… 旅顺原有南北二城,北城已被后金所毁,现在只余南城,乃是永乐十年所修筑。夯土包砖,周长一里三百步,城门二,南曰通津,北曰仁和。 城不在大,对于防守方来说,越大需要的兵力越多,被敌人攻破的可能也越大。而象旅顺堡这样规模的,其实就非常适合坚守。 也正因为这样,袁可立、毛文龙才同意进行旅顺战役。而熊廷弼派出何可纲前来助战,更是想在实战中考察验证火枪结合工事进行防御的威力。 当然,光是被动防御还不是旅顺战役最终的目的。按照袁可立的布署,防御成功后将适时展开反击,争取收复金州,以使旅顺稳固地掌握在明军手中。 旅顺的战略位置相当重要,从明军的三方布置来看,环绕渤海湾的登州、莱州,还有天津,它们的中继港口,便是旅顺。 如果能够稳固地占领旅顺,甚至是金州,就等于把辽镇和东江镇连成了一片,登镇、津镇可为后援,协同作战的效能大幅提升。 而对于后金来说,如果让明军在陆地上建立稳固的桥头堡,则将牵制其相当多的兵力,影响其向辽西明军的进攻。 也就是说,如果后金不想龟缩于辽、沈,还想着主动出击开战的话,就不能容忍旅顺驻有数量较多的明军,不能容忍明军能通过旅顺港口迅速运兵。 这与朱由校担心后金不来争夺,白白地调动大军,有所不同。或者说,他被历史带偏了判断,不认为旅顺是兵家必争之地。 因为历史上,旅顺是后金几次主动弃守的。且明军占据之后,也没对后金造成太大的威胁。 反倒是在围绕旅顺的几次攻防战中,相继战死牺牲的明军将领就有张盘、黄龙、张惟鸾等人。 但熊廷弼、袁可立,乃至毛文龙,都认为后金必来争夺旅顺,才各自派来精锐助战。 当然,现在的防御反击的布置还是相当谨慎的。毕竟新军初建,战斗力有多强,火枪加工事的威力有多大,还没有经过实战的考验。 而朱由校虽然没有遥控指挥,也没有对作战方略指手划脚,但他一直以来都不催不急,禀持的稳战进取的宗旨,还是被下面的官员们所贯彻实施。 此时,在旅顺的猴石山(203高地)上,几位明军将领正在这个能俯瞰旅顺港的高处指点着、布置着作战方略。 在后世,这里的位置相当重要,是兵家必争之地。但在当时,没有远程火炮能够对旅顺堡和港口内的船只构成威胁,也就显得不是那么紧要。 张盘伸出手臂,指着港口和旅顺堡说道:“港口内留少数几条炮船,其余的都在海上待机而动。左协固守旅顺堡,待敌攻坚受挫、人困马乏后,诸位便可率军杀出。” 何可纲沉吟了一下,说道:“只以左协坚守,某看还不是固若金汤,不若以某率的火枪兵为预备队,共同防御如何?” “能得何兄相助,张某求之不得。”张盘拱手致谢,从谏如流,接受了何可纲的建议。 看着地图,张榜伸手点了点,说道:“那我和贺兄弟便带人在大黑山先与建奴小战一场如何?” 大黑山被誉为辽南第一山,原称大赫山、大和尚山、老虎山。位于金州城和旅顺堡之间,还有兵家必争之地的卑沙城。 虽然建于晋代的卑沙城已经是坍塌损毁,但有山峦森林作掩护,依然是打伏击,或是坚守挫敌的良地。 关键是大黑山南临黄、渤海,对于有水师的明军来说,撤退也相当方便。 张盘想了想,答应下来,又调侃道:“二位可别打得太狠,把建奴吓跑了,旅顺堡的布置可就白费了。” “晓得,晓得。”张榜连连点头。 贺赞辈份小,应该算是侄子,但大家都以兄弟相称,他也默认,但言语不多,礼数也很恭谨。 张榜伸手一指远方,说道:“大黑山打一仗,我们便移师双岛湾,听张兄发信号,侧击攻城的建奴。” “正是如此。”张盘哈哈一笑,说道:“我已从左协拔出两千长枪兵,分与二位,定能杀建奴一个人仰马翻。” 长途赶来支援作战的都是火枪兵,少了长枪兵或刀盾手,到底还是有些不足。 张榜和贺赞不说,张盘也看得清楚。作为东道主,对客军自然是要照顾得周全一些。 “多谢张将军。”贺赞拱手致谢。 张榜呵呵一笑,说道:“张将军盛情,却之不恭。”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既已商议妥当,某和贺兄弟便先行赶去大黑山,先行布置。” “有劳二位。”张盘拱手道:“祝二位将军首战获胜,壮我大明军威。” 何可纲也拱手道:“祝二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张榜爽朗地一笑,拱了拱手,转身大步而去。 贺赞则端正施礼,才跟在张榜身后,一路下山。 张盘与何可纲相视一笑,再次居高俯瞰,纵横如线的壕沟密布,如蚁般忙碌的人影,令二人的雄心信心油然而生。 ………………………… 第七章 西南破局 枪声如爆豆般响个不停,仿佛没有间隔般频繁。 当然,这是水西叛军的心理作用,不停射来的铅弹远没有那么密集。 但在白烟升腾中,徐徐前进的明军火枪兵,不断爆发出来的闪光,令从没见过这种打法和场面的叛军,如临地狱。 轰,轰,轰……十几门虎蹲炮发出怒吼,将成百上千的铁砂子泼向敌人。 惨叫哀嚎不绝于耳,又面对着如喷吐火焰烟雾的怪兽般逼近的敌人,叛军终于临近了崩溃的边缘。 “停止射击!” “停止射击!” “停止射击!” 随着旗号和战鼓敲击的变化,军官们高声喊叫着,火枪兵停下脚下,有条不紊地装填弹药。 枪声停了下来,只有零星的火炮在轰鸣。但这却不是结束,而是大爆发的前奏。 跪、蹲、立,前三排火枪手采取了令敌人感到惊讶迷惑的姿势。然后,他们看到更密集的火焰,更浓烈的白烟。 集火射击之后是什么,每个火枪兵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看着后三排火枪手从身旁走到前列,射击过后的火枪手默默地把刺刀安在了枪头。 “开火!”随着军官战刀的挥下,又是一声几乎分不清个数的密集轰响。 鼓声猛地激昂起来,战旗斜指向前方。 震天动地的呐喊声蓦地爆发,明军官兵猛地加快了脚步,挺着刺刀,向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叛军发起了凶悍的冲锋。 “杀!” “杀!” “杀!” 在这如海潮般汹涌的冲锋中,每个士兵都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将一声声呐喊从胸中迸发。 在心胆俱丧的叛军眼中,敌人如同噬血的恶狼猛兽,个个都是狰狞的面孔,就这么不可阻挡地冲了过来。 崩溃了,叛军终于崩溃了,还未接战就被彻底打垮了! 在惊惶失措、恐惧失声的惊呼尖叫声中,叛军开始了狼狈的溃逃。人马践踏,旗帜歪倒,混乱得谁也制止不住。 但如狼似虎的官兵并没有放缓脚步,更加奋勇地追杀而来。 噗!刺刀扎进一个叛军的后背,在迸溅的血花中,只是脚步一顿,刺刀又被拔了出来。 徐小七呲着牙,对于拿刺刀捅人已经有了经验,不能扎太狠,容易被卡住。他加快脚步,又与战友们并肩向前冲锋。 杀人有快感嘛?!各人有各人的感受,但对徐小七等官兵来说,这就是本职工作,把敌人杀得血肉横飞,也确实让他们很兴奋。 追杀的痛快,令明军更加疯狂,叛军则连头也不敢回,丢枪扔刀,只恨少生了两条腿。 就连一些跪地求饶的叛军,也被明军官兵干掉了不少,完全收不住手了。 马蹄的轰鸣声在战场上响起,几百湖广骑兵冲杀而来。面对全无战心的叛军溃兵,他们捡便宜的心思昭然若揭。 将旗下,孙应元发出了停止追击的命令,和几个军官又开始探讨此战的经验和不足。 新军初建,换装训练。虽然称得上是甲坚兵利,但在战术上确实也有很多不足之处。 这也正常不过,就象在火枪时代,战术打法也是一直在摸索中不断完善一样。站在后世的角度看,觉得当时的人们很傻,战法很笨,未免就有点苛求了。 历史已经证明,所有新战术的产生和出现,都会遇到反对的阻力。原因很简单,没有经过实战的证明,当时的人们又怎么能做出判断? 火枪轮射,保持火力的持续性和连续性,尽量远程杀伤敌人;敢于刺刀见红,在近身肉搏战中不畏惧任何敌人。 朱由校虽然没有生搬硬套,可还是把这两个原则写进了《步兵操典》。在他看来,这个时代能做到这两点,就完全具备强军的资格。 而水西叛军,显然比建奴容易对付多了。 首先是装备:叛军披甲的不多,也达不到重甲,甚至是多层甲胄;弓箭有,但却没有多少建奴的长弓重箭; 其次是作战方式:叛军其实擅长的是山地作战,借助于山林、河谷的复杂地形,很难在短期内剿灭。但在堂堂正正的阵战中,却并不占优势。 叛军之所以折腾得这么凶,主要是发动得突然,且内地的卫所兵不堪。等到各地明军重视起来,叛军就接连失败了。 而调来的这六千京营,可不是卫所兵能比的。不仅武器装备精良,战斗力更是远超其他明军。 随着六千精锐的到来,新任贵州巡抚王三善也接到了朝廷的严令督促,分兵三路向贵阳开进。 六千京营和湖广明军四千作为中路,首战新添,再战龙里,又接连收复七里冲、毕节铺,击杀叛军悍将安邦俊,俘安邦彦弟弟阿伦,斩杀叛军上万。 “叛军战力不过如此,比之建奴差之远矣!”黄得功撇嘴摇头,甚是鄙夷。 徐弘玉深以为然,连连点头,也顺便吹嘘一下自己,“黄兄所言极是。某在辽南与建奴打过,确实凶顽。” 曹变蛟嘿然而笑,说道:“来之前不就看过情报资料,水西叛军尤擅山林作战,平原冲阵却极一般。咱们此行,也就是锻炼一下而已。” 京营参将朱纪,也是骁勇善战之辈,听着这几个观摩团的家伙在胡吹,倒也觉得顺耳。 只不过,作为指挥作战的将领之一,朱纪还是要压压他们的狂妄,便开口说道:“莫要小瞧叛军。武器不行,装备差劲,打赢他们也没什么值得骄傲。”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万岁差我等前来助战,一是尽快解贵阳之围,二是让官兵们见见血,在实战中尽快成长。” 黄得功眨巴眨巴眼睛,不以为然。他不仅见过血,还砍过人头呢,那还是两年前的事情呢。 曹变蛟点头称是,说道:“击败叛军容易,想要剿灭却难。水西地方四千里,深山大箐、沟谷纵横,非熟悉地形地势难以深入。” “主要还在于粮草物资的运输。”徐弘玉附和道:“大军深入,一旦被切断粮道,必致惨败。” 不远处的孙应元也听到了,但却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把万岁的密旨告诉他们。 而现在,中路突破已经达到目的,就看另两路大军的进展,才能决定最后解围贵阳的时间了。 其时,王三善统率三万人马也接连收复普安、新兴,打通了贵州上六卫的通道。 云南和广西官军先后收复平夷(今云南省富源)、沾益二城,将云南境内的叛军基本肃清,入黔参战。 在这三路大军的夹攻下,水西叛军对贵阳的围困已近崩溃,安邦彦无奈率军退守陆广河,六月围城却只换来了损兵折将的最终结果。 但这不是明军大举反攻,直捣水西的转折点,而是“长期围困,四面迭攻,渐次荡涤,一劳永逸”的开始。 ……………………分隔线………………… 不管是平辽灭奴,还是剿灭水西,竟然都不是能迅速取得彻底胜利的战争。这一点,让朱由校很郁闷。 建奴野战厉害,凶悍敢战,战力要胜过目前的明军;水西叛军战力不高,却据有地利。 尽管时代不同,但西南剿匪的艰难,朱由校前世可是看过电影电视的。 当然,朱由校要感谢小姬,感谢她给他看的那些如电影般闪过的场景,让他有了出手改变历史的办法和机会。 如果任由奢安之乱按照历史上的轨迹发展,会再打上十六年。 四川巡抚徐可求死难,贵州巡抚王三善死难,西南大将之冠的鲁钦兵败自刎,更有逃入贵阳城的四十余万百姓,在十月围城中会被吃到只剩两万多人。 朱由校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但他也只有一次机会改变历史的轨迹。 然后,以后的发展,至少西南战事就不再是他能够预测,并且能再轻易地遥控指挥的了。 所以,朱由校要抓住最关键的时机破局,并将正确的平叛方针策略布置下去,以使日后的战争进程和结果,不会比历史上更差。 而且,朱由校的目的已经不仅仅是平叛那么简单。更不会容忍历史上十数年的战争之后,水西安氏依然是力量强壮。 土司必须削平,改土归流必须实行,战争也不可避免。只不过爆发的不是时候,使明朝必须同时打两场战争而已。 所以,从长远来看,对奢崇明和安邦彦的安抚绥靖是绝对不可能的。早早晚晚的事情,既然已经开始了,就一鼓作气彻底消灭,别留尾巴。 朱由校坐在御椅中,口述着圣旨,“着兵部发文,由京师、广东火器局各拔鲁密铳两千杆,闽省调鸟铳两千杆,由川、黔、滇、楚四军分领。” “着赴援的京营调派教官,分赴川、黔、滇、楚四军,教习火铳战法。” “晋朱燮元为兵部尚书,总督云、贵、川、湖、广西军务,赐尚方剑。” “鲁钦改任贵州总兵,屯驻遵义……” “晋许成名为四川总兵,屯驻毕节……” “贵州巡抚王三善驻兵贵阳,总兵张彦方驻普定……” “秦良玉督师奋战,功劳卓着,封夫人、锡诰命,进二品服;并晋总兵官,授都督佥事,赏银千两,赐甲胄、仪刀、锦袍、御镜各一……” “封马祥麟为石砫宣慰使,秦民屏进副总兵,秦翼明、秦拱明晋参将,赐甲赏银。” “着围剿水西叛军各部,抽调精兵,招募山民,组建山地作战部队,贵精不贵多,以半年为限……” ……………… 第八章 你想得民爵嘛 更新计划是没有特殊情况,每天两更,中午和晚上,请朋友们多多支持。 ……………………………分隔线…………………………………… 在少年皇帝的连番口谕下,对有功将领赏功晋封,并布置五省明军对水西形成了一个大包围圈。 这些旨意将走正常的程度,也就是送到内阁,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问题。 因为朱由校也掌握了些窍门,那就是事先与内阁成员进行沟通。 比如对平定奢安之乱的战略,他就与孙承宗和兵部官员进行了仔细认真的研究和讨论。甚至于他圣旨中的布置方略,就有很多兵部研究的结果。 当然,对于少年皇帝的稳健方略,孙承宗佩服之余,也对国家财政表示了担心。 同时对付辽东和西南的两场战争,虽说暂时还能支撑。但以后呢,据大致的核算,一年可能至少需要七八百万两银子。 如果时间拖得过长,好象也只有加派多征这一个办法了。比如,再征万历四十八中止的辽饷。 但朱由校却根本没想从老百姓那里搜刮,也不认为钱花得越多,事情就会办得越好。 明末的历史已经证明,朝廷的钱是没少花,但有多少落到了实处呢,多少贪官污吏伸手分肥呢? 当然,在整顿吏治的基础上,开源节流也是必须的。而开源更加重要,节流也不至于到节衣缩食的地步。 看着桌案上摆放的镶着精美外框的镜子,少年皇帝露出了畅快的笑容。这就是银子,就是钱哪! “皇爷,通州商会会长吴大章奉召晋见。”王体乾进殿禀报。 朱由校点了点头,将吴大章召进殿内。 吴大章进殿便跪倒叩头,呈上自己所写的销售策划。 御用商人?皇商?有那么点意思,但还有区别。 “赐座。”朱由校伸手取过宫人转呈的策划书,专心翻阅着。 吴大章恭谨地坐了小半个屁股,微垂着头,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皇帝是否满意。 说实话,看到样品,接到任务,吴大章是激动和兴奋的。 无它,这显然又是一次大好的机会。赚钱倒在其次,得万岁青睐赞赏,得个民爵,才是他最期待的。 民爵推出,并让李旦和颜思齐先行获得后,朝廷并没有再滥发,这就显得难得而珍贵了。 没钱的时候想发财,发了财就又想提高地位,提高名望。 不光商人如此,是个人就一样,欲望或者说人生目标,会不断改变,也可以称之为不断进取。 凭什么,不过是两个海盗,怎么能堂而皇之地穿上六品官服,享受到朝廷的礼遇。吴大章心中不服,却忘了自己曾经行贿偷税。 所以,皇帝的差使交代下来,吴大章是拼了命地想办好。召集了商会的能人,点灯熬夜,终于拟定了国内销售的策略和计划 “喵呜!”小白从外面进来,向着皇帝叫了一声,好象打招呼,然后就跳上自己专属的猫树,懒懒地趴在上面。 朱由校只是瞟了一眼,便又接着看手中的资料。 很详细,他交代的几点都包括了,还有补充和完善。在明朝能做到这个样子,相当不错了。 朱由校轻轻放下资料,颌首笑道:“用心了,做得很好。” 吴大章赶忙起立躬身,说道:“万岁若不满意,草民回去再改。” “便依此进行!”朱由校把资料递给旁边的宫人,对吴大章和颜说道:“差使办得好,朕有赏赐。” 吴大章心中暗喜,虽然极想得到民爵,可还是躬身谦辞道:“草民能为万岁效力,乃是无上荣幸,岂敢再要赏赐?”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本来朕是想赐你个民爵的,既然你如此说,那便算了。” 啊?!吴大章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有这样玩儿的,俺明明是谦让一下,您还真不给啦? 朱由校看吴大章那样子,抿了抿嘴角,缓缓说道:“想来,你还不知朝廷赐民爵的条件和标准,只以为是捐钱捐物。那朕就说给你听听……” 赐民爵确实不光是为了商人兜里的钱,要是按钱财多少来定,那就俗了,也不符合朱由校的深意。 文治可赐爵,军功可赐爵,义商也可赐爵。这三种,都将是朱由校所要逐步颁布实施的赏功激励。 “何为义商,并不在身家多寡,而在于有仁有义有担当。” 朱由校向下按了按手,示意吴大章坐下,沉声说道:“国家危难、百姓疾苦时,能出钱出力,不求回报,所行义举能令人顿生敬意。” “若是遇灾荒而囤积居奇,坐视千万百姓饿死;甚至与外敌勾结,出卖国家和民族利益,来换沾满血腥的银子。可谓丧心病狂,纵是家财万贯,又岂配得上义商二字?” 皇帝骤然提高的声音吓了吴大章一跳,刚刚坐下又站了起来躬身聆听圣训。 朱由校似乎发泄完了胸中的忿愤,吐出了一口长气,继续说道:“诚信经营,致富思源,回报社会。这是朕对义商的定义,你可回去细思之。” “是,是,草民牢记圣训,回去定时时揣摩,永生不忘。”吴大章恭谨无比地答应着。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道:“短短数语,想来你也未必会明白。留意这几日的《大明论坛报》,上面会有刊载。” “草民遵旨。”吴大章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大明论坛报》,草民每期都看,时时有顿悟之感。” 又不是什么内功秘籍,还顿悟? 朱由校笑了笑,也不想纠正,说道:“吴铮不错,你有个好儿子,可要记得行商做事正正当当,莫误了他的前程。嗯,你且退下!” 吴大章心中凛然,跪倒在地,叩首施礼,告退而出。 朱由校看着吴大章退出,目光一扫,才发现王良妃所养的那只猫咪,不知何时又来了。 此时,猫咪正老实地趴在猫树下的地毯上,还不时抬头看一眼上面的小白。 这只猫咪身上是白的,只在脑门上有块黑,象片树叶。所以,朱由校就管它叫“叶黑”。 朱由校瞅着这两只猫咪,一个安静相守,一个恍若不见,不由得失笑。 看着“叶黑”,朱由校不由得暗自点头。 朕就服你,皮糙肉厚很抗揍,还特么的死不要脸。有这泡妞神技,应该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朕先祝福你哈! …………………… 上海,海商总会。 海商有钱,不是吹的,光看这修筑的总会的会所,就能知道一二。 特别是那金字牌匾,可是御笔亲题。 那字,飘逸空灵,风华自足,画园劲秀逸,平淡古朴,便是当时的大家董其昌,也不遑多让。 废话,那就是老董写的,朱由校不过在上面盖了个印而已。可你把老董叫来,打死他也不敢认哪! 当然,董大师是懂事儿的。在字体风格上都稍有变化,没敢使出自己的真本事儿。 此时在海商总会的议事厅内,李旦和颜思齐这两位正副会长,正有些目炫神迷地欣赏着桌案上的宝镜。 几面宝镜反射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在议事厅的墙壁上留下道道光影,更增添了几分绚丽多变。 吴铮镇静沉稳地喝着茶水,刚收到京城送到的宝镜时,他也如李、颜二人现下的神态一样。 颜思齐用力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收回目光,转向吴铮拱手道:“吴大人,还请说下章程,此宝物价值几何,如何售卖?” 李旦缓缓坐下,捋着胡须,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手在细微的颤抖。 吴铮呵呵一笑,起身又拿出一块镜子,放在桌上,说道:“李兄、颜兄请看,此为西夷所制的镜子。只这一半大小,据说便值千两银子。” 李旦和颜思齐现出惊诧的神情,又上前细观,发现这块镜子比那些宝镜的明亮度清晰度差了不少。 “如此说来。”颜思齐伸手指了指,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表情,说道:“那这宝镜岂不是至少要卖到千两银子?” 吴铮笑而不语,回到座位上,翘起了二郎腿。 李旦垂下眼睑想了想,说道:“千两嘛,没有问题,或许还能卖得更高些。这样,宝镜由某独家销售海外,王大人只说价格就行。” 耶?!颜思齐一瞪眼睛,“由你独家销售,当某是死人哪?” 李旦斜睨着颜老大,鄙夷道:“某看你刚才的模样,好象觉得千两银子太贵,卖不出去似的。” 颜思齐的眼睛瞪得更大,强辩道:“哪有,某是觉得这价格太,太便宜了。” 吴铮赶忙插话劝开,“二位稍安勿躁,待本官把这销售的章程交代清楚,才作决定不迟。” 镜子作为奢侈品,卖得价高赚得也多,这自然是好事儿。但买得起的人也不多,这就又限制了总的收益。 所以,朱由校也制造锡汞齐法的镜子。耗时长,成本高,价格反倒比制造起来简单快速的银镜要低,上哪说理去? 只不过,这样一来就能把镜子分开档次,让受众面更广。同时,也会对千里之外的威尼斯制镜业以沉重的打击。 第九章 何为义商,你白日做梦 要说价格,同样是锡汞齐法,大明卖得就比你便宜;要说品质,大明还有银镜超过你。 在镜子的大小上,朱由校也进行了划分,使价格能拉开差距。 巴掌大的锡汞齐镜子一千二百两,书本大的两千两;银镜则分别是三千和五千两。 而这还是零售价,给经销商的供货价则要减去三成。也就是说,你能按照零售价卖出去,只是一面镜子就至少能赚四五百两。 “圣上只赏赐了朝鲜一面,倭国的德川秀忠和德川家光和一面银镜。”吴铮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国内的销售商已经确定,这销往海外,就要多多倚仗二位了。” 李旦微微颌首,颜思齐点了点头,二人听明白了,也意识到这是个发大财的机会。 倭国银子多,大名也多,号称三百藩。而领地超过万石的也大有人在,但因为不是大名,领地不能称为藩。 也就是说,以最少的购买量,也就是一藩一面的话,那就是三百;要是加上有万石领地的,数量就又会翻上一番。 何况,这么好的镜子,会只买一面?那是不可能的。就德川幕府,不买上十面八面的,好意思领导那些大名吗? 李旦和颜思齐的目光碰到了一起,谁也不主动移开,争抢的意思很明显。 “除了倭国,还有南洋,还有西夷。”吴铮不紧不慢地说道:“万岁的意思,倭国的市场由二位独占,南洋由其他海商销售,西夷嘛,让他们来这里直接购买。” 李旦收回目光,望向吴铮,拱手道:“既是万岁的意思,敢不遵旨而行。” 吴铮摆了摆手,说道:“还不是那么简单。” 停顿了一下,吴铮看着李、颜二人,郑重地问道:“二位可知何为义商?” ………………… “卓哉弦高子,商隐独标奇。效谋全郑国,矫命犒秦师。赏伸义不受,存公灭其私。虚心贵无名,远迹居九夷。” 当新的一期《大明论坛》呈现在人们眼前时,“义商”这个名词的出现,开始刷新人们的认知。 无商不奸,义不从商。即便是在后世,对于商人的定义和评价,也经常用上这两句话。 说白了,商人就是唯利是图,黑心敛财之辈。什么道义,在钱财面前,根本不是商人应该考虑的事情。 但现在,朝廷,或者是皇帝发出了不同的声音,把“义”加进了区分商人的标准。 何谓“义”:诚信守法,忠君爱国,乐善好施,回报社会…… 通过这个对“义”的定义,很多人才明白为何李旦和颜思齐会被授民爵,会得到皇帝赏赐的这份尊荣。 上海开埠、港口建设,多赖李、颜二人的慷慨出资;购粮输台,运送移民,这也是响应朝廷号召,出钱出力。 而且,李、颜二人近期又派出船队,前往南洋诸国运粮。据说是直接海运至辽东,以助朝廷的平辽之战。 参与海运输粮的还不仅仅是李、颜两家,还有海商林家、杨家,这就令人感到惊奇了。 难道都是冲着“义商”这个名头,都想着得到朝廷赏赐的“民爵”? “等到那些傻瓜醒悟过来,也没他们什么事儿了。”李旦的养子李国助坐在宽敞的船室里,手中玩着银镜,把光影反射到舱壁,又左右晃动。 许心素微眯着眼睛,作为李旦的拜把子兄弟,他自然知道此番运粮不过是个开始,以后将成为常态。 购粮输辽,并不是朝廷要海商们无私奉献作亏本买卖,但利润微薄却是肯定的。这也就是海商们不愿去干的主要原因。 如果你想讨好朝廷,奔着“民爵”使劲,那自然没有话说。可在这之前,并没有多少人揣测到朝廷赐爵的标准和条件。 就是李旦、颜思齐、许心素、杨天生等人,也不清楚朝廷的深意。 在他们想来,李旦和颜思齐能获民爵,乃是朝廷招揽海商的手段,谁钱多,谁势大,就给予恩赏,有千金买马骨的意思。 但现在,他们才清楚了皇帝的所思所想。这是要为一部分商人正名,或者说是把商人进行区分。 义商将得到朝廷的认可,享受优惠政策,得到扶持;而那些违法失信,唯利是图的商人,下场肯定不会好。 “商人重义,虽然新鲜,可也不无道理。”许心素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缓缓说道:“以往是乐善好施,图个好名声。现在——” 看着许心素所作的手势,李国助颌首赞同。抬到忠君爱国和回报社会的高度,一下子就让这个“义”变得高大上了。 “万岁亦是重‘义”。”李国助也不管哪个方向,拱了下手,说道:“许叔和家父亦是这样告诉小侄的。” 许心素笑了笑,说道:“万岁之‘义’,与吾等小民又大不相同。你只须记得两样,忠心和实心,便定然吃不了亏。” 李国助想了想,拱手道:“许叔金玉良言,小侄受教。” 从这么长的时间的经历中,李旦、颜思齐和许心素等人,都有了这样的感觉,得出了这样的判断。 别的皇帝他们不太了解,但多少知道一些。毕竟是经历过的,比如万历。 依他们原来所想,皇帝嘛,高高在上、九五至尊,这全天下都是他的,就是捐献的再多,也会认为是理所当然? 但朱由校的行事却给了他们全新的印象,那就是有来有去,并不是单方面的索取。 对于李、颜二人出资,使上海开埠、港口扩建等工作顺利进行,皇帝赏了他们民爵的尊荣,以及奉书插旗的照顾; 这次购粮输辽,则又把倭国的镜子专卖权给予李、颜两家。同时,还给了他们另外的份额,允许他们向南洋销售。 李旦和颜思齐都找人算过,镜子作为独家商品,赚大钱是毫无疑问的。朝廷给了供货价,他们能卖到多少就凭自己的口舌和本事儿了。 也就是说,零售指导价是三千两的镜子,你卖到五千,甚至是一万,也不用向朝廷多缴钱。 当然,皇帝急用钱,不会等你慢条斯理地卖高价。给你的份额如果六个月内不能如数付款的话,就要收回公开拍卖给别家。 但这也影响不大,凭李、颜的身家,自己出钱囤一批货,又算什么呢! 而一个知道回报的皇帝,实在是太难得了。对于李、颜二人来说,这才是值得报效,并能让二人安心的最大原因。 所以,李、颜二人才组织船队,分赴安南、占城、暹罗等国,既是购粮输辽,也是试销宝镜。 当然,船上还有瓷器、丝绸、茶叶、白糖等俏销货物,售出后又能赚上一笔。 且不说许心素、杨天生、李国助等人率船前往南洋贸易。在上海,海商总会的两位正副会长又上演了一场口舌之争,全不同于外人所看到的融洽。 颜思齐闯进李旦所住的宅院时,李旦正悠然自得地坐在树荫下的小方桌前,准备对着红红的大螃蟹下手。 不远处的铁皮炉子,厨子在翻腾着,肉香四溢,随风而来,闻之令人口中生唾,垂涎三尺。 “哟,小颜来了。”李旦呵呵笑着,好象全没看到颜思齐那副怒容,伸手相让,“真是巧啊,快坐,一起品尝这美味佳肴。” 颜思齐没坐,瞪着李旦大声道:“某听说你把宝镜的货款筹齐,准备运往京师?” 李旦眨了眨眼睛,说道:“嗯,好象有这么回事。某这个人的脾气你也了解一些,可不愿意欠着别人的,何况是皇家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旦拿着小锤子,不紧不慢地抓过一只蟹,在整只蟹的各个部位敲打着。 “我——”颜思齐翻了翻眼睛,一屁股坐在李旦对面,伸手抓过螃蟹,咔掰掉蟹腿,直接用牙咔咔地嚼吃。 李旦轻轻摇了摇头,又拿起桌上的圆头剪剪下蟹脚蟹螯,再拿钎子,相当文雅矜持地吃着。 颜思齐看了看,李旦面前的家伙不少,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形制都甚精致。 他不知道,加上小方桌,这些食蟹工具简称为“蟹八件”,是专门为吃蟹而设计制作的。 “少打岔。”颜思齐噗噗吐了两口蟹壳渣子,皱着眉头问道:“你什么意思呀?撇开我,可真够坏的。” 李旦耸了耸肩膀,说道:“某知道你刚购进了生丝、茶叶,数量不少,怕你没那么多现银。” 颜思齐一时语塞,转而又瞪着李旦,“你怎么知道的?” 李旦呵呵一笑,说道:“要是手头紧,和某说一声嘛!最近又出资修宗祠,又大笔采购,还在东番建庄园,你这银子花得挺冲啊!” 要比身家,颜思齐自是不比李旦。为了能重列宗祠,他更是大手笔,不吝啬。 没想到,他能知晓李旦的情况,李旦也把他的底给摸得清清楚楚。 “要不,把你的宝镜份额让出来,某给你现银。”李旦笑得象个老狐狸,看着有些发窘的颜思齐。 “你——白日做梦。”颜思齐腾地站起,宝镜能赚一大笔,特别是刚问世,更是奇货可居,没想到李旦竟打这个主意。 第十章 重赏沈廷扬,建奴来攻 李旦也不恼,向下按着手,待颜思齐坐下,才缓缓说道:“在倭国销售宝镜这个事儿呢,某想和你好好商议一下。” 颜思齐哼了一声,闷声道:“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先说说!” 这时,厨子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过来。 李旦不无得意地说道:“这是某从南京请来的师傅,明炉烤鸭号称一绝。来,尝尝。” 烤鸭师傅嘿嘿笑着,说道:“要说烤鸭,大抵看卖相就知道好坏。可这老卤对不对味﹐却非得行家口舌亲尝方知。” 说完,师傅退下,桌上多了一盘烤鸭,和一碗红卤。 颜思齐自顾自倒了杯酒,先拿起筷子挟肉品尝。入口皮酥肉嫩﹐肥而不腻,不禁点头赞道:“你倒是会享受,这鸭子烤得不错。” 李旦吃着鸭肉,品尝着红卤,笑着说道:“这般年纪了,便把钱财看得淡了。趁还有口气,某就想把这各地的美菜佳肴都尝尝。” 拿起帛巾擦了擦嘴,李旦看着颜思齐,说道:“先说说在倭国销售宝镜的事情……” 按照李旦的想法,两家独占倭国市场,也别各行其是,恶性竞争。联起手来,控制价格,利益最大化,岂不是更好? “不管赚多少,咱们两家对半分。”李旦笑着说道:“如果你不放心,那就用你的人在倭国售卖。” 颜思齐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但对李旦背着他缴纳钱款还耿耿于怀,斜瞅着李旦说道:“说得好听,可你预缴货款怎么个说道儿?” 李旦淡淡一笑,说道:“颜老弟的货款,某已经备好了。只要你同意,明天便可一并运往京师。” 颜思齐愣了一下,有些不相信地瞅着李旦。 李旦挑了下眉毛,很诚恳地说道:“你我二人和衷共济,才是万岁的期望。某怎么会独自行动,让外人议论,让万岁失望呢?” 颜思齐一时下不来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李旦大度地一摆手,笑道:“来,来,咱们喝酒吃菜,开怀畅饮。” 颜思齐只好端起酒杯敬了一下,还兀自嘴硬道:“倭国那边你安排,生意上,你还是满老实的。” 李旦哈哈一笑,举杯与颜思齐一碰,一饮而尽。 ……………………… 海商,海运,是否能逐渐改变大明的运输方式,逐渐取代漕运,朱由校还要从长计议。 而沈廷扬的海试成功,则给了少年皇帝更大的信心。 看着叩首晋见的沈廷扬,朱由校掩饰不住的赞赏和喜悦,“免礼平身,沈卿辛苦了。” 一句辛苦,从皇帝口中说出,现代人是无法理解当时臣子听到的激动反应的。 沈廷扬鼻子一酸,觉得有万岁这句话,自己所受的委屈,所经历的艰难危险,都算不得什么了。 “为万岁效命,为朝廷出力,微臣不敢言辛苦。”沈廷扬用力眨了下眼睛,拜谢起身,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斜签而坐。 朱由校一笑,说道:“朕闻沈卿慷慨有侠义,怎地坐得如此拘谨?忠臣待君,不可装假哦!” 沈廷扬尴尬地笑了笑,坐实了绣墩,拱手道:“微臣惭愧,惭愧。” “忘家捐资,试行海运,沈卿有何惭愧?”朱由校朗声说道:“居官尽如沈廷扬,天下又有何难治?” 这是极高的评价了,虽然沈廷扬现在只是个小小的户部主事,提举也不算多大的官儿。但皇帝这么说,沈廷扬便是百官楷模,有名臣之义。 “微臣——”沈廷扬拱手想要谦逊,已经被皇帝抬手制止。 对着旁边的宫人做了个手势,太监立刻走上两步,拿出圣旨对沈廷扬说道:“沈廷扬接旨!” “微臣沈廷扬接旨。”沈廷扬离座而跪,没想到皇帝这般心急,还未听他上奏言说,便有圣旨颁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廷扬忠心国事,忘家捐资……晋户部郎中,专管海运司,赐麒麟服、玉圭,赏银二千两……” 户部主事,秩正六品;户部郎中,秩正五品。这中间还隔了一个从五品,沈廷扬便是升了两级。 而且,赐服、圭玉,更是代表着荣誉,不是官职高低能评定的。 “微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廷扬叩首谢恩,声音都有些发颤。 接过圣旨、赐服、玉圭和银子,又由宫人帮他捧着,沈廷扬强抑着心中激动,落座之后拱手道:“微臣有奏,海运之事……” 虽然海试成功,但还有不少地方需要完善。比如航线,船只,以及沿途的航标船、指示塔等等。 沈廷扬此次走的航线也没有最后固定,他还需要探索,需要调整。 “……西暗沙咀需设置航标船、竖立标旗,指示长江入海的船只进出……” “……在江阴的夏港、需沟等九处,设置标旗指引行船……” “……龙山庙前应高筑土堆,四周用石块砌垒;于每年四月十五日开始(春季漕运开始之日),白天高悬布旛,夜间悬点灯火,以指挥船只行驶……” 朱由校耐心地听着,知道这都是沈廷扬等人冒着风浪和危险得出的建议,岂能不加以重视? 听完沈廷扬的上奏,朱由校说道:““沈卿所奏,朕都准了。龙山庙的土堆就算了,改建成永久灯塔,派人日夜驻守。花费多些,也没关系。”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又补充道:“朕已命海商从南洋运粮输辽,他们应该会走深海,船大风险也小。沈卿以为如何?” 沈廷扬想了想,说道:“走深海倒是能避开近海暗礁,只是这航线,还是要进行规划,以便固定下来。微臣以为,在一些小岛上建灯塔,是为万全之举。” “朕准了,就由沈卿去做。”朱由校又摇了摇头,说道:“沈卿还有造船的工作,若脱身不开,可保举与你同试海运者来承担。” 沈廷扬低头想着,脸上现出犹豫之色。 “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朱由校适时地给沈廷扬吃下定心丸,也是鼓励,“但是个人才,沈卿便不必瞻前顾后。” 沈廷扬放下心来,说道:“微臣有一忠仆名沈三,在海上颠簸十余年,经验至为丰富……” “那就是他了。”朱由校痛快地答应下来,说道:“沈卿是海运司主管,就先委他个大使之职,从九品干起。告诉沈三,若是干得好,品阶自有升迁。” “微臣代仆谢万岁隆恩。”沈廷扬起身拜谢。 朱由校的兴致颇高,又和沈廷扬谈了半天的海运事宜,让他回去写个详细的题本,沈廷扬才告退而去。 又是一件大事将要完成啊,少年皇帝在殿中踱着步,心情舒畅。 镜子的销售基本上也安排妥当了,全是代理销售的方式。虽然赚得少了,但却省心,出货数量也有保证。 吃独食也不是不行,但要投入的人力造势宣传,还有打开各方面的销路所耗费的时间,却不是朱由校所希望的。 就凭生产镜子的成本,卖到一千多两银子,已经是大赚特赚。自己吃肉,还不让别人喝点汤? 何况,以供货的额度为筹码,以定义的“义商”的标准,还大大减少了粮饷输辽的运价和损耗。 这也真不是用“义商”来忽悠,而是朱由校真的要对某些奸商劣商下手的前奏。 走到沙盘前,少年皇帝的注意力又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辽东。 新军初建后的第一战,即使不能大胜,也不至于遭到重挫? 而就在少年皇帝时不时地围着沙盘打转,急等着辽东的战报时,围绕着旅顺堡的激战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阿敏所率的镶蓝旗,以及部分蒙古人和汉军,在大黑山就遭到了明军的拦截阻击。 依托着山林和工事,明军在卑沙城附近的大道两侧给予了敌人一定的打击后,便迅速撤退。 死伤了数百人,对于阿敏等人来说,这个损失并不算什么。尽管明军的火枪甚是犀利,并不弱于弓箭,可也没让建奴太过警惕。 当然,阿敏有着丰富的征战经验,在南关留了三千精兵,以确保后路的安全,才挥师南下,直抵旅顺堡。 当看到旅顺堡的防御布置,阿敏等人是新奇和讶异的。这完全是他们没有想到,也没有看过的防守姿势。 “胆子大了呢!”斋桑古是老奴的同母弟弟舒尔哈齐的儿子,也就是老奴的侄子,眼见敌人摆出的架势,不禁乐了。 阿敏也笑了起来,扬鞭一指,说道:“敢在城外作战,胆子确实不小。” 济尔哈朗是舒尔哈齐的六儿子,也是阿敏和斋桑古的弟弟。与两位哥哥不同,他为人比较低调,又是努尔哈赤抚养长大,与皇太极等皇子甚是亲近。 对于两位老哥的嘲讽,济尔哈朗并不赞同。 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他也没看出明军的阵势有啥厉害,但还是很谨慎地说道:“二位兄长,明军敢这般布置,说不定会有阴谋诡计,还是小心为上。” 斋桑古呵呵一笑,也没责怪这个向来软弱的兄弟,说道:“六弟说得也对,便先让汉军攻上一阵,咱们看看明军这阵势有啥厉害之处。” 停顿了一下,斋桑古又阴笑道:“我再派五个牛录押后,若有时机,便发动猛攻。” 第十一章 激战旅顺堡 阿敏颌首赞同,传下号令,命汉军列阵,在城北发动进攻。 随来的汉军人数并不多,有不到两千人。阿敏也没指望他们一举攻破敌人的防御,就是想看看敌人的布置有什么玄虚。 说白了,就是试探,用汉军不值钱的命来进行试探进攻,还能消耗明军的弹药。 在建奴调动人马,排兵布阵的时候,张盘与何可纲简单商议了一下,也作出了相应的调整。 长枪兵、刀盾手、弓箭手通过战壕开到前面,再辅以少量火枪兵,正面迎战降奴的汉军。 而更多的火枪兵则悄然集中在敌人攻击面的两翼,能够形成交叉火力,对敌人进行猛烈而凶狠的打击。 何可纲也把自己所率的一千火枪兵从堡中调出,这本是作为预备队使用的。但此次援助东江,就是要在实战中练兵,有机会那还不上? 而在张盘看来,要充分发挥火力,还是以打击建奴为主。如果提前暴露,建奴恐怕被吓得不敢进攻。 汉军嘛,装备既差劲,战力也不高,可不值得浪费太多的弹药。 盾牌在前遮挡,弓箭手负责压制掩护,汉军手持刀枪,缓缓迫近壕沟。 这是一道宽有两丈余,深达三尺的遮挡壕,壕内埋有很多半尺高的尖木桩。 有点奇怪是,三尺深,不过齐腰高,甚至不用填壕,只要避开尖木桩就能冲杀过来。 但这正是武学中研究出的一个新战术,为的就是吸引敌人直接进攻。这道壕沟不是为了阻挡,而是为了迟滞,让火枪手有更多开火射击的机会。 道理很简单,如果你觉得能趟过一条小河,还会费力修一座桥吗? 而且,这不仅是对敌人推进的迟滞,也将成为敌人败退时的障碍。 当然,任何一种新战术的推出,都要经过实战的考验。而张盘和何可纲敢在旅顺堡下使用,却显示了十足的信心。 果然,这种布阵让建奴没有多做准备,便发起了试探性的进攻。 嗖,嗖,嗖……一丛丛箭雨掠过壕沟,落在明军阵地上。有胸墙战壕掩护,根本伤不到明军士兵,倒霉到家的除外。 举着盾牌,在军官的嚎叫指挥下,汉军跳下壕沟,注意着脚下,向前缓缓逼近。 明军阵地上并没有动静,就这么看着敌人越过壕沟,又爬上三尺高的沟沿。二十多米外,就是一排钉在地上的鹿砦、木桩。 弓箭射了过来,既不密,也不猛,这似乎增添了汉军进攻的勇气和胆量。 “上,上。”军官督促着,“冲上去!” 汉军继续向前推进,十五米、十米…… 轰,轰,轰…… 十几门火炮从木桩后发出怒吼,有佛朗机,也有虎蹲炮,它们喷吐着烟火,把无数碎石铁片,迎头射向汉军。 这是一次猛烈的打击,也是防御战的开始。箭矢密集起来,佛朗机快速更换子炮,继续发射。 一百来杆火枪也开始射击,采取的是五轮连射法。在白烟升腾中,枪声响个不停,间隔很短,给人以持续不断的错觉。 在闪光和白烟中,铅弹瞬间飞越五六十米的距离,轻松洞穿敌人的甲胄,污血顺着孔洞激喷而出,化为一股股血箭。 军官大声嚎叫着,命令弓箭手拼命掩护压制,督促着手下继续前进。 但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一颗铅弹击中了他的腹部,甲胄也没能挡住死神的呼啸。 军官捂着伤口倒在了地上,痛快地挣扎着,发出令人心颤的惨叫,血水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袍。 炮声停息了下来,火枪还在射击,倒在鹿砦木桩前敌人越来越多。而负责掩护的弓箭手却已经骨软筋疲,射出的箭矢有气无力。 但敌人还是逼近了,顶着盾牌,开始用刀斧枪杆去破坏面前的障碍。 战鼓声响了起来,顶盔贯甲的明军长枪兵跳出战壕,呐喊着冲了上去,把长枪隔着鹿砦木桩猛射过去。 噗噗噗……伴着瘆人的锐器入肉的声音,冲到第一排的敌人发出了惨叫哀嚎。锋利的枪尖撕开了他们的甲胄,带着碎骨烂肉捅进身体。 后面的汉军涌上来,也端起手中的枪,向前方乱刺过去。隔着障碍物,双方怒目圆瞪,闪亮的、沾血的枪尖收缩往来,不断地有人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 望着前方陷入了近战厮杀,而汉军已经露出兵疲力竭之象。斋桑古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向着阿敏看了一眼。 阿敏用力点了点头,觉得时机已到。战力凶悍的五个牛录往上一拥,必能击溃当面敌人,并将敌人的防御体系打崩。 号角呜咽,鼓声隆隆。早已经列阵等待的一千多建奴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向前冲杀而来。 这边的旗号鼓声也变了,长枪兵迅速后退,进入战壕胸墙之后。一百名火枪手则发出凶悍的一轮齐射,将已经伤亡很大的汉军打得几近崩溃。 而这时,终于传来了让他们撤退的号令。看着涌来的本军精锐,汉军们如蒙大赦,知趣地向两旁闪开。 箭矢密密麻麻,掠过天空,射到明军阵地之上。一轮,两轮,三轮,在弓箭的掩护下,建奴越过宽壕,准备冲击挡在前面的最后一道障碍。 突然,黑压压的一群东西从明军的阵地上升起,越过半人高的胸墙,掠过鹿砦和木桩,飞过前面建奴的头顶,准确地砸进了宽壕之内。 牛录额真讷哈齐的亲兵反应很快,举起盾牌遮挡,被沉重的冲击力压得腿一弯,差点跪倒。 一阵砸击声,夹杂着痛呼,不少建奴被从天而降的重物砸倒,引起一阵不大的混乱。 讷哈齐低头去看,象是一个黑乎乎的硬陶尖球,好象还有一点火星闪动。 “轰!”脚下猛然爆发了轰鸣,震得讷哈齐耳朵嗡嗡直响,眼睛也被闪得一阵发黑,然后,他的腿上传来一阵剧痛。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在宽壕内响了起来,几十颗轰天雷迸射出火光、碎片,激射向周围的建奴。 这还没完,又一群轰天雷凌空飞来,砸向宽壕内的敌人。 一些轰天雷落地滚动,引线冒着嗞嗞燃烧的火花。有的轰天雷因为引线短些,竟在空中便猛烈爆炸,在耀眼的火光和黑烟中碎片激射,杀伤面却更大。 硝烟弥漫,火光闪现,巨响震耳,弹片横飞。 五十架掷弹车把两三百颗轰天雷接二连三地抛掷过来,几乎覆盖了建奴所在的那一大段宽壕。 惊呼、惨叫声此起彼伏,但旋即又被黑烟、火光和巨响所压下。在这如同地狱的屠宰场内,也不知有多少建奴被炸死炸伤。 冲在前面的建奴也被这突然的异变所震惊,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甚至是停下,目瞪口呆地回头望着。 枪声猛然响了起来,比刚才密集了数倍不止,无数铅弹挟着热量和死亡,射向障碍前的建奴。 胸墙上的火光闪现是如此密集,几乎连成了一片,伴着无数枪响所带来的浓重白烟,遮蔽视线。 侧面、正面,上千火枪手的轮播攒射,让建奴如同陷入烟火之海的困兽,伤痕遍体,血肉横飞。 牛录额真可罗哈猛然被亲兵扑倒在地,随即是身旁响起的巨响。 一股热乎乎的液体流了下来,亲兵的身体不动了,就趴在他的身上。 可罗哈推开这个忠心保护自己的手下,眼见亲兵的脖子上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正汩汩流出,已经没救了。 抬头四望,可罗哈看到一个正向自己这边奔来的亲兵,突然就象被狠狠敲了一闷棍似的停了下来,晃着倒在地上抽搐,鲜血从他的脊背处流淌而出。 “轰”,这是可罗哈听到的世间的最后一个声音,一颗铅弹打中了他的脸,立时血肉模糊。 赵猛子歪着脑袋瞄准了一个跌跌撞撞的敌人,在硝烟中,这个家伙显得模糊而怪异。 扣下板机,火绳落下,然后一团白色的烟雾在眼前升起,那个家伙看不见了。 借着火枪后座的推力,赵猛子一个侧身,把空枪递给身后的战友。稍等了一下,一个战友把另一把装填好的火枪推到了赵猛子手里。 赵猛子又默默地转身架好火铳,安好火绳,枪口指向了另一个敌人。 还没等他瞄准开火,一颗铅弹激射而至,击中了建奴的肚子。 这个建奴仿佛被重重地打了一拳,脚步一顿,腰一弯,双膝再也支撑不住,缓缓跪倒在地。 就这么保持着跪倒蜷缩的姿势,建奴还挺了一会儿,才颓然扑倒下去。 赵猛子翻了翻眼睛,枪口微转,向着一个硝烟中的身影扣动了板机。 在广宁他开始只是个义勇,后来才在大量的扩充守军时,成为了一个兵。 然后又随军退到宁远,接受了两个多月的严格训练,成为了具有战斗经验的一个老兵。 而现在这样的战斗,对赵猛子来说,并不比坚守广宁时更紧张凶险。尽管没有了宽厚高大的城墙,但他也不再是原来胆小恐惧的菜鸟弱鸡。 第十二章 屠杀,狙击 在广宁作战时,赵猛子见过了很多血腥,也在打扫战场时砍过死人头。但他发现,没有什么比自己亲手干掉敌人更痛快的事情了。 看着敌人在鲜血喷溅中被击中倒地,赵猛子恨恨地咬了咬牙。 他娘…的!要不是这帮杂碎,老子一家还在广宁好好的住着,哪会象现在,亲人分离。 他娘…的!要不是这些强盗,老子没准已经和那个被媒婆夸上天的姑娘…… 狠狠地扣动板机,赵猛子咧开了嘴,快意地看着一个敌人被击中,倒在地上发出比杀猪还惨的叫声。 牛录额真讷哈齐又躲过了一劫,只是脸上被弹片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望着在硝烟不断倒地上的士兵,他既愤恨又无奈,还有更多的后怕。 如果是面对面的用刀枪厮杀,凭自己的身手和经验,他有自信对付四五个敌人,可现在,根本就没有施展的机会。 血还在流,腿已经发麻,感觉不到疼痛。讷哈齐撑着一杆长枪,费力地往回移动着。 一个被弹片击中面部的士兵在地上呼痛滚爬,血从捂脸的指缝中汩汩流出;一个士兵凄惨地仰躺在地,从胸口露出一点木桩的尖端。 讷哈齐转移目光,没办法,他现在除了救自己,谁也帮不了。 而宽壕内那些看起来不密,威胁也不大的尖木桩,却成了快速逃离的最大障碍,甚至是夺命的利器。 透过如烟如雾的模糊,讷哈齐看到了不远处的沟沿,爬上去,就出了这片血火地狱。他看到了希望,身上似乎也多了些力量。 但是,一颗凌空落下的轰天雷,把讷哈齐又砸进了地狱。 虽然戴着头盔,可这飞来落下的力道还是沉重,没把讷哈齐当场砸死,就已经是很幸运了。 在晕头胀脑中,讷哈齐倒在了地上。然后,在他恐惧绝望的眼神中,近在咫尺的轰天雷爆发出了刺目的闪光。 突然发生的变故,令阿敏等将领目瞪口呆。而正在前面亲自指挥的斋桑古,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爆炸激起的硝烟尘土遮挡了斋桑古的视线,他的心也变凉变冷,沉入了深渊。 这是预谋已久的打击,但他没有看出来,五个牛录,一千五百建州勇士,就这么被他送进了屠宰场。 火枪依然象爆豆般密集,爆炸的火光还在闪现,数量已大为减少。 少了爆炸巨响的掩盖,枪声听得更加清晰。但已经不是整排齐放的轰鸣,敌人在自由射击,意味着这场屠杀进入了尾声。 硝烟在逐渐稀薄,刺鼻的硫磺的味道扑到脸上、钻进鼻里,斋桑古双目圆瞪,死盯着前方。 视线还是模糊,刺鼻的味道却越来越重。终于有幸存者从烟雾中现身,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一个,两个,三个……这些侥幸活命的家伙狼狈不堪,脸上是灰土泥道儿和掩不住的恐惧,身上沾着血污,扔了兵器,头也不回地逃。 视线又清晰了一些,惨叫哀嚎听得更清楚。 一片凄惨的景象,终于呈现在斋桑古的视野中。 在宽壕内,血肉遍地,尸体枕籍,伤员哀嚎;残肢断臂、兵器破旗乱七八糟地散落在被轰炸的区域内。 再把目光放远些,鹿砦和木桩前的尸体更是触目惊心。横七竖八,层叠密布,绵延几十米之长。 在斋桑古震骇惊诧的目光中,明军阵地上鼓号一变,刀盾手和火枪兵迅速开出,向着狼狈败退的敌人发起了反击。 枪声再次密集起来,火枪兵以前进射击法追杀着敌人,从背后把一个个头也不敢回的建奴打倒在地。 惨叫、哀嚎在阵阵枪声中,显得是那么无助而绝望。屠杀就发生在斋桑古眼前,一个个建奴在喷溅的血花中,倒地、翻滚、狼哭鬼嚎。 斋桑古目眦欲裂,他何时看过这样的凄惨景象。 一个个勇猛凶悍的建州勇士,就这么象猪狗似的被敌人射杀。 从远而近,不,在斋桑古的角度则是由近及远。敌人显然是一个都不想放过,尽管这是不可能的。 刀盾手毫不留情地砍杀着地上的受伤建奴,说起来,他们倒是在做善事,给痛苦挣扎的建奴一个痛快。 斋桑古下意识地挟紧马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些可恶的敌人全部砍死。 直到亲兵急驰而来伸手拉住了缰绳,并提醒他不要靠近战场,斋桑古才清醒过来。虽然还是忿恨难当,可他也没有继续往前冲。 只不过,就在斋桑古难以控制而前进了几十米后,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而他还茫然不知。 虽然明军的新军制已经规划了轻、重火绳枪和长枪、刀盾兵的比例,但在初期还不能保证标准的执行。 现在正在集中精力生产制造鲁密铳,大型火绳枪鹰铳只能暂时从葡人那里购买,并少量装备部队。 象张盘的这个协,就只配发了十枝鹰铳,与已经装备了两千鲁密铳相比,比例低得可怜。 但鹰铳的威力,以及战术应用,还是在《步兵操典》有所记述。朱由校可是把这种重型火绳枪,当作后世的狙击步枪看待的。 很多新军将领也认为这种射得远、打得狠的火枪,可以作为袭击敌人重要头目的一种手段。 张盘也是一样,挑选出三十名膀大腰圆的士兵,专门训练鹰铳的射击。 鲁密铳的有效射程大约为五十米,最大射程一百五十米;鹰铳则分别是一百米和两百五十米。 当然,那时候的火枪想要进行精准射击,是很困难的。但使用集火射击的战术,还是能很大地弥补缺陷。 此时,在胸墙后的十名鹰铳手终于有了一显身手的机会。在军官的命令下,以最大装药量装填药弹,瞄准了一百五六十米外的斋桑古。 这么远的距离,是鹰铳手所没有尝试过的。而按照各自的射击经验,他们调整的角度也不尽相同。 严格地说,这就是概略射击,几乎全是靠蒙。能不能打中,运气更主要。 “轰!”几乎在军官发出命令的同时,十枝鹰铳从不同的角度激射出重达四十克的铅弹,向着目标飞了过去。 斋桑古完全没有防备,他还咬牙切齿地看着凄惨的战场,强自遏制住调兵继续猛攻的冲动。 明军阵地上突然爆起的轰鸣,以及腾起了白烟,并没有引起斋桑古的注意。但瞬息之间,铅弹便已经射了过来。 就在斋桑古的旁边,一名亲兵突然从马上栽了下去,口吐鲜血。 铅弹打在了他的胸口,虽然没有击穿,但如同一柄铁锤敲击,钝伤在所难免。 没等斋桑古有所反应,一颗铅弹极为凑巧地斜着撞上了他的左脸。 然后,已经不是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了,差不多就是个烂西瓜被锤爆的绚烂场景。 一声悲嘶,斋桑古的座下战马挨了一枪,扑通一声侧倒在地。 在几个亲兵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被打烂了多半个脑袋,如同绽放绚烂烟花的斋桑古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这,这是能征惯战、英勇凶悍的斋桑古贝勒? 亲兵们缓醒过来,惊呼哭嚎着跳下马,扶起已不成人形的斋桑古,如丧考妣。为啥,主将阵亡,他们可是有责任的。 望远镜中,看着建奴哭嚎着拥尸而去,张盘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何可纲放下望远镜,甚是激动喜悦,开口道:“若是建奴恼羞成怒,拼命来攻,那就好了。” 张盘把望远镜在手中转了个花儿,笑道:“某也这般想,就怕建奴不会如此轻易中计。” 何可纲呵呵一笑,说道:“看起来象是个不小的头目,说不定就来报仇雪恨了呢!” “希望如此。”张盘轻轻颌首,传下将令,救治伤员,备足弹药,做好迎战的准备。 经过此番防御作战,张盘与何可纲的信心更加高涨,对于击败敌人更有把握。 在二将的观察,建奴此来不到万人,凭旅顺堡的三千火枪兵、两千长枪刀盾兵,足以抵挡。 如果建奴敢于分兵四面包围,张盘就准备集中力量反守为攻,突击一面。 何况,港中还有号船,通过烟火传信,可以联络张榜和贺赞前来,内外夹击之下,建奴必败无疑。 当然,张盘也有些遗憾。如果东江军再有援军助战,比如孔有德的右协,全歼来攻的建奴,也是大有可能。 先不说旅顺堡的守军如此调整布置,准备迎击建奴的进攻。此时,阿敏和济尔哈朗正抱着亲兄弟的尸体,在嚎啕大哭。 不过是试探性的进攻,斋桑古督军再攻也算不得。阿敏和济尔哈朗在远方看着,也没太替斋桑古担心。 可转眼间便是形势突变,明军又是疯狂轰炸,又是密集的火枪攒射,猛烈的火力很快就将进攻的部队打垮。 阿敏和济尔哈郎同样是惊讶震骇,明白了些明军布阵的奥秘,也知道上了当。 但时间并不大,死得一塌糊涂的斋桑古便被亲兵们抬了回来。这让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觉得难以置信。 第十三章 迭次阻击,恩赦蠲免 巨大的悲痛瞬间占据了二人的身心,他们甚至忘了处罚失职的亲兵,以及询问悲剧发生的经过。 鼻涕眼泪横流,阿敏和济尔哈朗为失去亲人而痛哭。而因为这三个刽子手的杀戮,又有多少人已经品尝过了这样的哀痛。 ………………… “轰,轰,轰!”路旁的几个碎石堆突然毫无征兆地爆炸,几股黑烟腾起,碎石在空中激射。 正在行进的建奴被炸得晕头转向,受伤的战匹嘶叫惊跳,受伤的士兵惨叫惊呼,陷入了一阵混乱。 地雷应该是发明于宋代,明朝的时候,戚继光更发明了最早的触发地雷,使用了燧石钢轮作为发火装置。 但这种触发地雷价格昂贵、加工工艺复杂,也就没有大范围地使用过。 而这次对建奴的地雷袭击,则是把十数枚轰天雷的引线拧在一起并延长。再用空心竹竿通到隐蔽的点火处,由潜伏的明军士兵根据时机点火引爆。 在武学中学成返回军队的将领们,按照自己对《步兵操典》的理解,开始各显身手。对本部军队的战术打法,也是各有侧重不同。 张盘还算是比较正规,防御工事挖得一丝不苟,更注意轻、重火枪和掷雷车的搭配使用。 而孔有德则着重于训练战阵,希望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击败建奴,把他们追得狼狈逃窜。 当然,这与将领们的性格,以及对新战术的理解有关。侧重点不同,却不意味着某支部队只能守,或是只能攻,只不过是更擅长某种打法而已。 与张盘和孔有德有所不同,毛承禄的思维更灵活,想法更独特。他在武学时便有沿鸭绿江秘密北上,抄袭建奴老家的设想,或可约略看出他的性格和特点。 相继攻克满浦、昌城,并成功伏击了仓促赶来的建奴援军后,毛承禄建设在交通要道再次设伏,对建奴进行拦截。 毛文龙同意了毛承禄的建议,以少量部队防守满浦、昌城,以杨继盛的后协、毛承禄的前协和孔有德的右协依次凭险设伏,迭次阻击,打击来援之敌。 就在建奴遭到轰炸,陷入混乱的时候,两侧的山坡树林中猛然爆发出阵阵轰鸣。 白烟升腾中,火光不断闪现,几百枝火枪向着大路上的建奴射出呼啸的铅弹。 与此同时,更远的地方也爆发了如爆豆般密集的火枪轰鸣,还有更为震耳的爆炸声。那是被故意放过去的建奴前锋,现在也遭到了猛烈的打击。 山坡上数百枝火枪不断冒出火光,一个个建奴发出惨叫惊呼,或慌忙躲避,或被击中倒下。 遭到突然打击的建奴很快就进行了调整,而明军似乎也因为火枪装填缓慢的原因,枪声逐渐稀疏下去。 在军官的指挥下,建奴以弓箭为先,进行压制和还击,又有手持刀盾长枪的步兵向山坡上攀爬,攻击偷袭的敌人。 但等建奴费劲巴力地爬上山坡搜杀,明军已经撤退,只留下一个个简易的蹲身隐蔽处,以及还残留在空气中的火药味。 萨哈廉立刻命令一队人马快速赴援,解救被阻隔,并正在遭到围攻的几百前锋。 但骑兵不过前进了一里多地,两旁又是一阵凶狠猛烈的火枪攒击。 建奴连人带马不断地扑倒在地,惨叫声,马嘶声,此起彼伏。受惊的、中弹未死的战马,乱跑乱撞,更增加了建奴的混乱。 “不——”牛录额真布颜图悲痛地嚎叫,他看到兄弟的面门开花,血肉模糊,身经百战的建州勇士就这么死于马下。 血花在喷溅中绚丽绽放,在不到百米的官道上,人和马的尸体到处都是,还有痛苦呻吟、哀嚎的伤员,以及惊惶着滚下马寻找隐蔽的建奴。 每一次火枪齐射,都有人或马倒下去,带起一阵惨叫和嘶鸣。 一团血雾从亲兵队长的后背爆起,他转了个身,然后一下子跪在地上,就在牛录额真布颜图的眼前。 又是一颗铅弹击中了他的腹部,低头看着汩汩冒血的伤口,亲兵队长的神情中满是吃惊和不可置信。血从指缝间不停溢出,他怎么捂也是白费。 一个近在咫尺的亲兵又被击中倒地,他捂着脖颈处,口中嗬嗬连声。 铅弹破开了他脖颈处甲叶,鲜血不断的从伤口喷射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之气。 枪声还在持续,每次齐射就如同大炮的轰鸣,带来一片死伤,一阵惨叫哀嚎。 牛录额真布颜图的眼睛都红了,武勇凶悍的建州猛士,就这样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便凄惨地倒在血泊之中。 突然,战马暴起嘶鸣,一下子挣脱开了缰绳,疯了似的前冲后突,又踢又撞。又是一排火枪打来,布颜图被一个亲兵合身挡住,但右腿传来一阵剧痛,狼狈地半跪倒地。 两个亲兵拼命上前,架着布颜图逃窜躲避。 火枪的射击又稀疏下来,山林间人影晃动,明军又转移了阵地。 有一种战术好象叫依次阻击,简单地说,就是设置多道关卡阵地,让敌人来闯。 明军并不知道这个战术名称,朱由校也不知道。 但现在使用的却正是这个打法,不断地后退,不断地伏击,尽量发挥地利和火枪攒射的威力,不断地给予敌人杀伤。 再次遭到阻击,也再次冲上山坡扑了个空。建奴不得不放慢速度,派兵沿着山坡行进搜索,大队则在官道缓慢前行。 等到建奴大队赶到前锋遇袭之地,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凄惨血腥,如同屠宰场般的景象。 几百建奴的前锋部队被上千火枪兵左右夹击,已经全军覆没。 尸体横陈枕籍,血腥味弥漫于空气中,因为气温高的缘故,升腾得更加浓烈。 鲜血还在流淌,连大地似乎也无法吞下这一汪汪的红色液体,很多地方都形成了小血洼。 死者形状各异,惨不忍睹。夹杂于尸体之间的,还有很多的弹坑,散发着缕缕白烟。 而就在前方百米外,两条壕沟横亘于官道,一道胸墙战壕更如坚墙厚壁般难以逾越。 在岳讬、萨哈廉等将领愤怒如狂的目光中,明军的旗帜迎风招展,鲜红的眼睛刺痛了他们的狗眼。 ……………………分隔线…………………… 京城,紫禁城。 李成成走在宫中的甬路上,手中拿着报表,向着乾清宫方向行去。 她并不太清楚皇爷突然召见的原因,还以为是要询问商铺的经营情况。 尽管在商铺应该是被皇爷记住了姓名,但她也不敢有什么别的奢望。当然,如果皇爷看重,当个女官,也是很让人喜悦的。 前方的树荫下,坐着个小女孩,穿着新衣服,不是宫女的打扮,可也不象公主的奢华。 李成成走近观看,才发现小女孩在不停地抹着眼泪。 见有人过来,小女孩投来希翼期盼的目光,扁着小嘴儿抽泣道:“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李成成蹲下身子,好奇又疑惑地问道:“你是从哪个宫走出来的,要去哪里呢?” 张婉儿抽了抽小鼻子,却忘了长春宫这个名字,大眼睛眨着,长睫毛忽扇着,好容易想起姐姐的名字,吭吭哧哧地说道:“我姐叫张裕儿,我就是从她住的地方走出来的。” 张裕儿呀,就是那个陪皇爷的女子。那应该就在乾清宫侍候,可怎么把妹子也带进宫了呢? 李成成有些纳闷,她并不知道张裕儿已经被封为裕妃的事情。 “你认识我姐姐吗?”张婉儿很是期待地问道。 李成成点了点头,看小丫头可爱的样子,也真是喜欢,便开口笑道:“那我领你去乾清宫,你姐姐应该在那里。” 嗯,嗯,张婉儿用力点着小脑袋,站起身乖巧地拉住李成成的手。 李成成牵着张婉儿,一边闲聊着,一边向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内,少年皇帝刚刚命刘若愚拟了圣旨,派人送去内阁。 这道圣旨可是憋了很长时间,直等到李旦等海商前往南洋购粮输辽,朱由校才觉得可以颁发了。 没错,这正是众多士绅地主所期待的恩赦蠲免旨意。可尽管他们已经补缴了拖欠,蠲免对象依然不包括他们,也真是打脸。 最先得到蠲免的是陕西、山西、河南三省,交纳赋税五两银子以下的民户,今年免交; 而蠲免一半赋税的则包括北直隶、山东、四川和贵州,受到闻香教起义和奢安之乱波及的地区,则是全免; 不管是哪个地区蠲免,都同样把五两银子作为一个基准,也同样把地主豪绅排除在外。 与此施政相配合的,则是邸报和《大明论坛》上的圣谕。 “军兴以来,天下缙绅、承差知印吏员以及名色儒官儒士,皆有优免不等,此辈悉是殷实之家,以入赀进身者。有何功于朝廷,反蒙宽政?” “今议行文司、道、府、州、县,将之前优免丁粮银两另造ー册报数觧部,此乃裁恩滥,以佐军兴,似不为厉也。” 什么意思,就是告诉那些官绅儒生,国家多事之秋,你们这帮王八蛋都颇有家资,可不仅不出钱出力,还心安理得地拿着优免,要脸不? 第十四章 政务繁杂,李成成晋见 这次蠲免没有你们,以前的优免也要造册上报,咱们以后还得好好算算账。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你九五至尊的皇帝,这么刻薄寡恩好吗?你不依靠读书人,不依靠乡绅,这龙椅坐得稳当吗? 稳当,可稳当啦! 御书房内,皇帝朱由校坐在椅内,听着刘若愚继续念着奏疏题本,一点担心的样子也没有。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地主士绅嘛,也不是战乱时有坚固堡寨的地方豪强,一堆怂货而已。 “准奏,让孙元化加紧自发火铳的研制;调毕懋康入工部的事情,朕也准了。” 对于燧发火枪的研制,朱由校现在已经不是太过急迫,反正急也没用。 但孙元化等人却不敢懈怠,坩埚炼钢的技术愈加成熟,所出钢材的质量愈发稳定,给燧发枪的研制打下了基础。 而现为顺天府丞的毕懋康,则因上书陈述火器之利,认为“夷狄所畏中华者,火器也”而得到朱由校的赞赏。 通过徐光启和孙元化等人的考较,都认为毕懋康于器物制造上颇有独到见解,请调工部任职。 毕懋康,朱由校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应该也是历史名人无疑,便一并准奏,调其入工部,任右侍郎。 “唐王世子世孙已至京师,现在馆驿暂住……” 朱由校挠了挠头,朱聿键象是个可用的宗室。可当他知道这个家伙和万历爷爷一个辈份,是他的叔祖时,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不仅给自己找了个叔祖,还有朱聿键他爹呢。好象,好象得叫曾叔祖了。 “先让朱聿键入宗学,唐王世子身体虚弱,暂时静养调理。”朱由校想了想,还是先看看再说,别急着召见。 宗学已经开始授学,尽管来的宗室子弟并不多,但架子得搭起来,不能等“猪”醒悟了再开张。 既然是要让宗藩子弟自食其力,四书五经啥的就不用讲。 宗学里暂时开了术算、律法、水利农耕、百工这四科,就算学不会手艺,日后也能经个商,或是做个小官吏。 连信王朱由检也被朱由校送去了宗学,窝在府里没见识,多出来看看,多学点有用的。 四民之事皆可,唯独军队不能让宗藩子弟沾手,这也是朱由校的原则。 “都察院毕自肃有奏:万岁颁下圣旨,令官员自查自纠以来,已有一千三百余名官员清退田地……”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期限已至,让毕自肃派御史严加查察,隐瞒不报的官员,重加惩处。” 坦白从宽的机会给你们了,还心存侥幸,就别怪朕无情了。 “还有——”朱由校又想起一事,吩咐道:“黄册和鱼鳞册的清查编订,着各地方官府加紧,务于年底前上报户部。” 金口玉言,言出必行,这是一个皇帝树立威权的不二法门。没有这样的力度和威信,日后的改革政策势必难以推行。 而从年初到现在,改革正在逐渐的推进,已经有了半年多的时间。 被严惩的贪腐渎职官员创下了纪录,被抄家治罪的士绅之多也令人震骇。但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改革铺平道路。 铺不平就铲平它,朱由校深知改革只是刚开始,还未真正触碰到利益集团的痛处,还未遇到真正的阻力。 只不过,在越来越强大而集中的皇权下,利益集团也只是渣渣,朱由校有这样的自信。 又批阅了几个题本,朱由校暂时让刘若愚停下来,他想歇一会儿,也想思考一下。 喝着茶水,朱由校在思索帝国银行的开张和经营。尽管已经制定出了大概的章程,但这个新生事物要成功推出,还不是那么容易。 准备金嘛,朱由校东挪西借,已经攒了五六百万两。再加上支持自己的海商、通州商团的资金,应该是够的。 但是否就直接推出银元,走出废两改元的步伐,朱由校还不是很确定。 其实,对于废两改元,朱由校是挺急的。 因为,铸币能大赚一笔,就是铸息。不光是银元,铸造铜钱也是一样。 比如铸造一元银币,连成本带工价,可能只有08至09两,但却能当一两银子用。 当然,朱由校不是光想着赚钱。而是改变银两这一落后紊乱的货币制度,加强货币稳定并促进工商发展。 但朱由校也知道,废两改元会遇到不小的阻力。 一是火耗没了,地方官员会少了个进项;其次则是银两、银币有差价,难免会有投机取巧之辈从中上下其手。 还有铸造银币的工艺,是机制还是传统铸造,成色几何,以及民间和商人对其流通于市的认可。 朱由校思虑良久,还是决定相信集体智慧,等户部那边研究商议的结果。 尽管穿越者有着未卜先知的优势,至少在历史发展的大势上能够准确把握。 但朱由校还是没有悍然把廷推制度给废除,只是依靠自己的强势将其弱化了一些。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如果没有瞎扯淡的党争,集体智慧作出的决定,还是正确的居多。 朱由校不能寄希望继任者也象自己那般英明神武,万一是个混账东西呢。至少保留廷推制度,多少也是个制约。 所以,基于这样的思维,朱由校将对党争采取持续的严厉打压,尽量维持廷推制度。虽然对他的制约已经很小,且不影响他继续推进改革大业。 正在喝茶思索,王体乾从殿外进来禀报,李成成前来晋见,还领着裕妃的小妹妹。 朱由校有些迷惑,但还是宣召进来,想看看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起,又来到乾清宫的。 李成成进来便叩头拜见,在外面就已经知道弄错了。张裕儿已经晋封为裕妃,不在乾清宫侍候了。 这让她的心里有些惶恐,也升起羡慕之情。 那张裕儿不过是个宫女,既没有太美的容颜,也没有很高的学识,却有这样的造化。 张婉儿别的不会,入宫前却是被教得会磕头。小丫头就象在长春宫时那样,小鸡啄米,磕头磕得实诚。 “起来!”朱由校淡淡地说道:“李成成是,你是怎么和婉儿碰到一起,又领她来乾清宫的?” 李成成赶忙躬身答道:“皇爷恕罪。奴婢不知道裕妃晋封之事,还以为她在乾清宫。这位小妹妹在宫中迷了路……” 朱由校了然,伸手相招,张婉儿懵懂又有些畏怯地走到跟前皇帝姐夫面前。 “记住了,你姐姐住在长春宫。”朱由校取过手帕,给小丫头擦了擦脸,带着和煦的笑容,“想要看皇宫,便让宫人领着,不要自己乱跑。” “万岁爷,奴家记住了,长春宫。”张婉儿眨着大眼睛,用力点了点头,还咧开小嘴笑了笑,露出一颗小豁牙。 奴家?朱由校听着小丫头这个自称,想笑。 他伸手摸了摸张婉儿挎着的小书包,吩咐宫人取过糖果点心给丫头装满,才对王体乾吩咐道:“让宫人送她回去。时间长了,裕妃该着急了。” “是。”王体乾应承着,满脸堆笑地招呼婉儿,将她领出了殿外。 朱由校收回目光,看着垂首躬立的李成成,缓缓说道:“朕召你来,是觉得你有些经营之能。皇家的生意嘛,是为了贴补宫中用度,以及给宫人发放些福利,却不好假手外官……” 银镜的买卖已经分销出去,但京城的份额却被朱由校留了下来。除此以外,他还准备重整北京的外织染局,并新建制造香皂肥皂的工厂。 赚了钱,不管是入内库作内帑,还是施恩行善,都花得顺手,花得仗义。有条件,有人手,不能浪费了不是。 何况,有些花费想让户部拔款,也有困难。比如招收的孤儿,吃穿住行,建校学习,这些花费暂时也只能从内帑拔款。 而作为皇家每年主要收入的金花银,一百多万两已经拿出一半用于西南平乱,另一半估计也要花费在辽东。 所以,朱由校得多想赚钱的道儿,才能不动老底,把今年的用度支应过去。 李成成仔细地听着,也明白了皇爷的用意,有关培训宫女的。可她却不知皇家竟然也会缺钱,心中多少有些讶异。 朱由校讲完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朕拟了些章程,你去那边的小桌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懂的,记录下来,一起问朕。” “是,奴婢遵旨。”李成成躬身施礼,款款移步,来到了殿角的小桌旁,拿起桌上的文件资料看了起来。 朱由校看李成成也没敢坐,和声说道:“朕准你坐下看。” “奴婢谢皇爷恩典。”李成成再施礼,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朱由校伸手取过桌上的题本,是徐光启写的,翻开看了起来。 编制历法,为历代王朝所重视。但是到了明末,却明显地呈现出落后的状态。 这一方面是由于此时欧洲以日心说为基础的天文学快速发展,另一方面则是明王朝禁研历法政策的结果。 而明代施行的《大统历》,是继元代《授时历》,日久天长,已严重不准。 第十五章 编撰历书,原来是她 自成化年间开始,陆续有人建议修改历法,但建议者不是被治罪,便是以“古法未可轻变”、“祖制不可改”为由遭拒。 万历三十八年十一月日食,司天监再次预报错误。朝廷遂决定由徐光启与传教士等共同译西法,供修改历法时参考,但不久又不了了之。 朝廷不了了之,徐光启却还惦记着此事。 现在,兵器火药局等工作,已被他的弟子,以及其他能人所承担。他便上奏请开设历局,重修历法。 对于什么祖制、古法,朱由校哪会当回事儿。既然历法不准,那就重修改过来呗! 提笔批阅,朱由校允准徐光启所奏。沉思了半晌,少年皇帝又给徐光启写了一份较长的批示,或者说是解释。 金尼阁带来的书籍非常多,除了朱由校指定的十几本外,徐光启和传教士们还准备翻译另外的一些。 这其中,就有丹麦天文学家第谷·布拉赫的学说。 不可否认,第谷所做的观测精度之高,是同时代的人望尘莫及的。他所编制的一部恒星表相当准确,后世仍然具有价值。 但他的宇宙观却是错误的,他认为所有行星都绕太阳运动,而太阳率领众行星绕地球运动。而这一体系在十七世纪初传入我国,曾一度被接受。 而哥白尼虽然出版了《天体运行论》,但日心说在当时并没有树立起绝对的权威,争议很大。 所以,历史上的《崇祯历书》认为第谷体系才是正确的,天文用表均以第谷体系为基础进行编算,也引用了大量第谷的观测资料。 朱由校作出指示,是觉得既然要动用人力、花费金钱和时间来编历书,那就尽量一次弄得最好最科学。否则,不是有浪费之嫌嘛? 别以为朱由校是狗拿耗子管闲事,在封建社会,学天文习历书可是统治者相当禁忌的事情。 在明朝之初,便有“国初学天文有历禁,习历者遣戍,造历者殊死”的规定。指着星星乱说话,那是要被砍头的。 什么夜观天象,那不是平常人能干、敢干的事情,是朝廷设立的钦天监的专业。 徐光启要以西人的天文学说为主来重编历书,肯定会受到钦天监,以及民间反对西学势力的反对。 所以,朱由校的态度至关重要。 皇帝说了,中国是世界中心,那老外献上的万国地图就赶紧修改,把大明放中间; 皇帝还说了,紫薇星怎么怎么的,天圆地方是真理,别人哪敢犟嘴? 朱由校写完了给徐光启的回复,也将会在《大明论坛》和邸报上给他支持,这才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目光一扫,朱由校发现小白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小桌上,正与李成成在眼瞪眼。 唉,铲屎官有了小宝宝,不能和你在一起玩儿啦! 朱由校猜测是小白看错了,以为铲屎官回来了,才跑过去亲昵。估计现在也看清了,不是铲屎官。 李成成盯着这只白猫咪,看它热情地跳上来,然后那异瞳闪出似乎是疑惑的神色,接着有些失望的耷拉下大脑袋,觉得甚是可怜,便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 小白发出“喵呜”叫声,本已有些黯淡的异瞳又明亮起来,大脑袋也抬了起来。 那就再摸摸,李成成抿起嘴角,微露笑容,心中也甚是喜欢。 小白没有躲避的动作,反倒是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李成成的手。 朱由校没有出声,就静静地看着。 猫咪和主人有感情是正常的事情,突然没有了熟悉的张裕儿。小白确实很失落,这些日子就显得郁郁寡欢。 朱由校也给小白又安排了个宫女侍候,但小白却不喜欢,多数时候都宁肯呆在猫树上。 人和动物之间能否亲昵,能否长相厮守,也是一种缘份,或是感应,就象人和人的相处一样。 朱由校很理解小白的寂寞和失落,也就不想打扰小白和李成成的互动,又拿过题本看了起来。 相对来讲,朱由校对于武将,以及几位信重的大臣的题本或奏疏,一般是亲阅的。 原因也简单,写的比较容易看懂,不用费太多的脑细胞。武将一般文化有限,直白好懂;信重的大臣则知晓少年皇帝的脾气禀性,有意这么做。 现在拿在少年皇帝手中的题本,则是登莱巡抚袁老师上奏的。 徐鸿儒造反被镇压下去,在江淮招兵也完成,袁可立又得到了朝廷的大力支持,终于可以专心于登镇的训练和加强。 而袁可立上奏,则是陈述今年的作战方略,也是让少年皇帝莫要心急。当然,袁可立不知道皇帝虽少年,却是稳如泰山。 按照袁可立的战略布署,将训练五万水陆精兵,打造战船千艘。 当然,这都是需要钱的,也就是题本中所要求的,拨付足够的费用“修战舰,备器械,更呼吸岛帅,驶千帆继其糒”。 对于正在进行的袭扰战,袁可立还是力持谨慎,以练兵为主。同时,也是检验新军改制后的实际战力。 朱由校对此也甚是赞同,平辽不能太过心急,只要稳得住,不给建奴送人头,不让他们抢掠得手,灭建奴就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对此次袭扰胜败如何,朱由校还是持乐观态度的。 原因很简单,明军的武器装备,乃至战术打法,都有了提高和改变,建奴未必会适应。 虽然之前明军的火器也不少,可一是质量低劣,二是士兵差劲,根本发挥不出威力。 但现在却已不同,经过半年多的严加训练的明军,装备了精工打造的,射程和威力都胜过鸟铳的鲁密铳。 建奴还以老眼光看待,老战术应对,肯定要吃亏。 至于袁老师伸手要钱,朱由校马上着户部如数调拔。若是户部有困难,他就先用内帑补上。 别的都能省,唯独这打仗的事情,朱由校一点不含糊。 肉痛归肉痛,但这可是关系到大明江山,还有自己的龙椅稳不稳当的最要紧所在。 呵呵呵呵,突然响起的笑声,打断了朱由校的思绪。 原来是小白得寸进尺,扑进了李成成的怀里,拱奶蹭胸,惹得李成成发笑起来。 李成成笑过之后才觉得不对,抬头看时,正与少年皇帝投来的目光相碰。心中惶惧,她赶忙把猫咪放到桌上,跪倒请罪,“奴婢该死,请皇爷降罪。” 朱由校看到小白跳下桌子,跑到李成成前面冲自己“喵呜”地叫着,不禁想起了初见张裕儿时的情景。 也是跪倒请罪,也是小白挡着象求情,朱由校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初见张裕儿的时候。 定了定神,朱由校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起来,朕不怪罪。” 李成成战战兢兢,也不敢再坐,垂着头躬身肃立,却不知道少年皇帝正微皱着眉头在打量她。 原来是她?朱由校终于从记忆中搜寻出来,那是和小姬离别前所看到的幕幕场景。嘴角上翘,少年皇帝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此时,王体乾进殿禀告,御史傅宗龙在外候见。 朱由校起身离座,径自前往正殿接见傅宗龙。 来到正殿升座后,朱由校便宣傅宗龙入殿,待其进来跪倒拜见,和声说道:“免礼平身,赐座。” 傅宗龙谢恩之后,在绣墩上欠身坐下。 朱由校细细打量之后,开口说道:“傅卿于去年上奏,所言西南叛乱之事,朕觉得甚有见地,特召傅卿来详细垂询。” 傅宗龙拱手道:“微臣是云南人,又在川黔任过职,于黔中要害及土酋逆顺,将士勇怯,颇为知之。” 朱由校颌首微笑,说道:“甚好。”说着,他拿过一个题本让傅龙看了一下,说道:“此是傅卿所上的题本,有些问题,朕还想问问。” 奢安之乱刚起时,身为御史的傅宗龙便上书朝廷,请拔库银给云南官兵,开建昌交通,打通由川入滇的道路。 另外,傅宗龙还上书,说自己知晓叛乱的土酋禄千钟、设科、龙文治、安效良等人的生平底细,愿以四川巡按兼贵州监军的身份过去消灭这帮小丑。 其时,朱由校还是原来的朱由校,虽然交给内阁讨论,但并未实施。 现在,朱由校已经不是原来的朱由校。他让刘若愚翻拣整理有关西南战事的题本时,看到了这个傅宗龙的平叛方略,立时觉得是个人才。 但说得头头是道儿,未必就能安邦定国。朱由校禀持谨慎,还要再考较一番。 偏殿,除了辽东沙盘,又多了一个西南的演示沙盘。地形地势算不上精确,也没法精确。否则,明军也不会吃亏失败了。 君臣二人就在偏殿内,开始了研讨西南平叛方略。 “万岁请看。”傅宗龙指点着沙盘,说道:“水西之地,一半是在水外,又有仡佬、龙仲、蔡苗等土酋相助叛贼。叛贼拥有河流天堑,外有屏藩,我军却无险可凭……” 朱由校点头赞同,说道:“傅卿所言甚是。鸭池河既是敌之天堑,亦是进军之后的绝路,不可不慎。嗯,傅卿继续说。” 第十六章 屯守为攻,后宫 傅宗龙得到肯定,精神再振,说道:“微臣以为,我军当先夺鸭池河以东之水外六目,与叛军共据天堑。然后在各个渡口修工事,再命官兵练习水战……” “……根据渡口大小,分别设置水寨,挖深沟,筑高台,设立烽火台、炮台。不使粒米粒盐运入水内,不使一个叛贼逃到水外……” “……耕作之季,派兵渡河袭扰,使叛军不敢靠河居住;我军可在鸭池河沿岸大兴屯田,以解粮草物资长途运输之难,并稳定军心,鼓舞士气……” 傅宗龙的讲述让朱由校更加信重,以守为攻,封锁围困,正是他要彻底解决水西安氏的原则和宗旨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问道:“军屯嘛,具体如何实行?” 傅宗龙显然是有过研究的,也对贵州的人文地理相当熟悉,对皇帝的问题侃侃而谈。 “微臣以为可效祖制,以卫所法推行屯田。客兵聚散无常,不能久驻,不若将屯田分给有功将士,作为世袭产业,但禁止买卖……” “屯田所源,一可清理各卫所原有田地,二是所夺反贼之土。若行此政,不消朝廷招徕移民,黔省人户自然增加……” 朱由校没有马上作出回应,微垂眼帘陷入沉思。傅宗龙则微微躬身,恭谨地静候。 这也相当于移民,只不过是把客兵留在了贵州。不过,再稍加完善,好象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朱由校沉思良久,抬起头,问道:“依傅卿估计,客兵要多少人马屯田,平叛需要多长时间,花费几何?” 傅宗龙犹豫着,迟疑着,终于咬了咬牙,说道:“微臣以为兵力当用五万余,时间应在三年,每年花费或在八十万两。” 好半晌,皇帝都没有出声。 傅宗龙暗自后悔,是不是说得时间太长,花费太多,把万岁吓着了。可这,已是自己努力往少里讲了。 就在傅宗龙心怀忐忑的等待中,少年皇帝突然哈哈一笑,朗声道:“傅卿啊,可别太硬充啦!” 傅宗龙疑惑地抬头,却发现皇帝已经转身离去,直奔正殿。 重新升座后,朱由校才对着躬身肃立,有些惶恐的傅宗龙说道:“傅卿回去准备一下,圣旨很快就到,着你去巡抚贵州。”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微笑着说道:“三年很好,五年也可;每年百万银子,朕也准了。傅卿切记,稳步进取,必竟全功。” 说着,朱由校的脸色严肃起来,沉声道:“朕,不想等到平叛结束,还有水西安家这个名字。” 傅宗龙大喜,但听到最后的强调,却是心中一凛,但还是跪倒叩谢,“微臣遵旨。” 朱由校轻轻颌首,拿过文件递给宫人,说道:“这些是朕和兵部的商议,傅卿回去细看。方略的细节或有不同,但主旨却是一样。” “是,微臣回去定好好研读。”傅宗龙双手过头,接过文件。 朱由校和煦地说道:“傅卿平身。到了贵州,好好巡查实际情况,有何建议和改动,直接上奏。” “微臣明白。”傅宗龙起身再躬。 “傅卿可退下了。”朱由校往后倚了倚,有些放松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等到傅宗龙告退而去,朱由校靠在椅中微闭上眼睛,为自己的判断和决定感到十分欣慰。 难得有个能持稳健方略平叛的官员,自己和兵部所定下的策略,也就不用太担心会落实不力了。 而现在的贵州巡抚王三善,固然是个能将,但他的骄傲却是让朱由校难以放心。况且,他还是个守旧的能将,所行之事不符合朱由校的心思。 稍微歇息了片刻,朱由校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情来,坐起身子,对宫人吩咐道:“拟旨,着右副都御史、并抚治郧阳的蔡复一晋云南巡抚,即刻上任。” …………………… 长春宫。 张裕儿拦阻了母亲对小妹的惩罚,把婉儿拉到身边,取过宫人递上的湿毛巾,给小妹细心地擦干净脸蛋儿。 “婉儿这般可爱,皇爷都没怪罪呢!”张裕儿笑着捏了捏妹妹的脸蛋儿,说道:“还给你装了这么多好吃的,高兴?” 张婉儿咧开小嘴,嘻笑道:“我磕头磕得好啊,每一下都到地呢!” 张裕儿笑着点头,又问道:“可看见白娘娘了,就是一只白胖的猫咪,它是不是又在睡懒觉?” 张婉儿摇头道:“我没看见猫咪呀!” 张裕儿有点失望,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又嘱咐了妹子以后不要乱跑,才打发她去玩耍。 段氏逐渐适应了宫内的生活,从惶恐小心变得胆大张狂起来,这让张裕儿很不高兴,要她出宫回家。 见张裕儿得了空儿,段氏凑近过来,腆颜道:“裕儿呀,娘知道错了,再不对人吆五喝六乱叫唤。” 张裕儿看着母亲陪着小心的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母亲须记得,让您和小妹进宫来陪,已经是皇爷格外开恩。少不得有人嫉妒眼红,来寻不是。” 顿了顿,张裕儿加重了语气,告诫道:“若不能谨小慎微,母亲便是害了女儿。自古以来,失了恩宠被打入冷宫的妃嫔又有多少,她们的结局恐怕连宫女都不如呢!” 段氏脸上现出悔恨,连连点头,说道:“女儿变成娘娘千岁,娘是有点太得意了。以后一定收敛,一定改。” 张裕儿轻轻颌首,觉得也不好太过深责,便把母亲拉到身旁坐下,随意地聊着天。 “婉儿,小心别碰着宝镜。”段氏抬头看见婉儿站在桌前,正对着能照得人纤毫毕现的宝镜做怪样儿,不禁又开口斥责。 张婉儿轻轻吐了下舌头,乖乖地跑到一边。 张裕儿笑了笑,打心里喜欢这个小妹妹,可还有件事情梗在心里。她也想白娘娘,可不知道皇爷为啥不准。 ………………… 坤宁宫。 皇后张嫣正揽镜梳妆,为晚上皇帝的驾临作准备。 宝镜中,粉红似白的脸庞,明眸善睐秋波流转的大眼睛,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都是那么真亮清晰。 册封了张裕儿之后,皇帝驾临坤宁宫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这让张嫣颇为欣喜,也觉得越来越能摸到皇爷的心思。 有情有义,知道爱惜,甚至是懂得补偿的九五至尊,在历史上还真是挺少见。 张嫣读过不少书,特别是封建社会要求女人的什么《女诫》,更是熟习。 所以,她从不去乾清宫,以免有“妇人干政”之嫌;对于张裕儿有孕册封,她心里有点小嫉妒,可也没太恼怒。 皇帝嘛,三宫六院还不是正常,临幸宫女也不算稀奇,宫女由卑而贵的也不少,万历的母亲李太后就是一例。 但张嫣禀持着谦恭大度贤德,不敢背上善妒的坏名声,皇上显然是觉得有所亏待,来得勤了。 梳妆已毕,贴身宫女翡儿便上前扶着张嫣起身,笑着恭维道:“皇后千岁美得赛过西施貂婵,怪不得皇爷来得这般勤呢!” 张嫣心中受用,却不露出得意忘形之色,淡淡地笑道:“莫要轻佻,还不去看看煮的汤如何了。” 翡儿满口应承着,转身去了外面。 这是张嫣从府上带进宫的侍女,算是很亲近的人了。自幼丧母,又没有姐妹,想得到张裕儿那样的待遇,也是不可得。 走到窗前,张嫣望着外面,期盼夫君前来的同时,却也有几分小忐忑。 听父亲派人传信儿,有人想与他合伙做点生意。是正当生意,类似于出书之类的好事情。既能得名,又能得利,张国纪颇为心动。 尽管父亲说得挺好,听起来也不错,但张嫣还是比较谨慎。自己的身份不同以往,一国之母啊,稍有不慎,污名就会从天而降。 “万岁驾到!”宫人尖声通传,打断了张嫣的思绪,她赶忙出殿相迎。 朱由校上前拉起皇后,笑着携手入殿,看起来心情不错。走到殿门口,朱由校停下脚步,抽了抽鼻子,问道:“好香啊,做的什么好菜?” 张嫣赶忙答道:“是臣妾煮的滋补汤,准备给裕妃送去补身子的。” “宝珠有心了。”朱由校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迈步走进殿内。 张嫣赶忙命宫人摆膳,又亲自上前奉上茶水。 朱由校接过茶碗,喝了两口,鼻中嗅到幽香,不禁抬头看着张嫣,颌首赞道:“皇后是越发漂亮了,这妆容也好看。” 张嫣今年虚岁才十六,还在成长,与多半年前又有很大不同,更加地成熟。再加上正值青春,就是不打扮,也有一种诱人的魅力。 听到皇帝夸奖,皇后还是忍不住脸泛红晕,有些娇羞,打岔道:“陛下,看您今天很高兴,可是又有什么好消息?” 朱由校微微颌首,说道:“是朝政上的事情,确是有几个好消息。” 张嫣立刻不问了,沉吟着开口说道:“陛下,臣妾有一事禀奏。” 朱由校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皇后有事就说,不须如此正式。” 张嫣便把父亲所说的事情如实禀奏,刚刚还脸色轻松的少年皇帝,听着听着,神情凝重严肃起来。 第十七章 再攻旅顺堡 太阳火辣辣地悬在天空,地上升腾而起的不仅有令视线扭曲的雾气,还有混杂其中的血腥味。 一架架盾车缓缓地从东面向明军阵地逼近,象一个个丑陋的小怪兽,时隔两天,建奴再次开始了对旅顺的进攻。 在首次进攻遭到惨重伤亡,连斋桑古也被当场打死后,济尔哈朗拼死劝住了暴跳如雷的阿敏,没有继续展开进攻。 五个牛录损失了近千人,阵亡了三个牛录额真,汉军也是差不多的伤亡,这已经使来犯的万多后金军少了近五分之一的人马。 而且,明军战术的变化更令人震惊。 连冷静下来的阿敏也不得不承认,想击败敌人,攻破敌人的缺德阵地,不做好准备,不调整打法,是肯定不行的。 于是,建奴不得不用两天的时间去伐木打造器械。而盾车这种建奴最常用的攻坚装备,自然是不会少的。 很多人对建奴的印象似乎就是骑射,对建奴最依靠的盾车倒是知之不多。 其实,建奴在初期屡战屡胜的两大杀手锏,便是盾车和重甲步兵。每当建奴碰到强敌的时候,通常都会祭出这两样法宝。 特别是在辽沈大战时,建奴与白杆兵、戚家军血战,损失比较惨重后,老奴还特别下令:“遇敌若无盾车,切勿出战。” 也就是说,不仅是在攻城时使用盾车,建奴在野战时也常常将其作为致胜手段。 而阿敏、斋桑古和济尔哈朗在初抵旅顺,没有盾车的情况下就展开进攻,就已经获罪了。 如果一举获胜那自然什么都不用说,可一旦落败,两人受到重惩,就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所以,对于今天的进攻,阿敏和济尔哈朗亲自督阵,希翼着能一举取胜,弥补自己的罪过,更是为兄弟报仇雪恨。 只不过,仓促打造的盾车在防护上是有很多缺陷的。而且,建奴以前用来抵挡明军火器的棉甲加铁甲,现在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为什么以前很有用呢,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明军装备的火器多是什么神枪、快枪、三眼铳,威力不足。 而鸟铳的威力要大一些,但装药少,以至于“虏多明光重铠,而鸟铳之短小者未能洞贯……宜纠工急造大号鸟铳,可以洞透铁甲”。 轰!在阿敏和济尔哈朗的目光注视中,明军阵地上腾起了一股烟火,一枚数斤重的实心炮弹打了过来。 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划出低平的弹道,撞上了一辆盾车,立时将粗制的盾车护板击穿,又崩溅出不少碎木刺,激射如飞。 两个推车的汉军惨叫起来,捂着脸倒地翻滚。 轰!又是一炮轰击,炮弹没有击中盾车,却从两辆楯车之间飞了过去,在车后的建奴阵列中掀起了一道血肉横飞,接着便是一阵惨叫哀嚎。 实心炮弹的射程远,如果是硬质地面,弹跳中能打穿一队士兵,更是对付盾车的最佳武器。 但东江军装备的火炮不多,且都是老旧型号,什么佛朗机、虎蹲炮。 而真正的野战炮,京师的兵器局才开始铸造,分为五斤炮(六磅)和十斤炮(十二磅)两种,数量不多,还没有开始配发给部队。 建奴以盾车为掩护,顶着明军的稀疏火炮,慢慢靠近了那道曾让他们的同伴血流成河的宽阔壕沟。 此时,阵地上的两门中号佛朗机突然发出了怒吼,在火焰闪烁和白烟升腾中, 炮弹不断射来,竟然打出了一个漂亮的连续轰击。 几辆盾车被击毁,无数木块碎屑飞扬而起,更有一些激射向车后的建奴。 箭矢在盾车后升起,黑压压的一片,向着明军阵地掠空飞来过来。 “举盾!隐蔽!”军官喊叫着,火枪兵纷纷将身体贴在胸墙上,刀盾手则举起盾牌,遮挡自己和掷弹车发射兵。 抛射的箭矢带着一定的弧度,无法对胸墙后的明军士兵构成威胁。而在战壕内,哪怕是蹲身隐蔽,也会轻易躲避开建奴的弓箭。 盾车在壕沟前受阻,而建奴的推进也到此而止。 发射兵敲开铁钩,一架架掷弹车扬起了木杆投臂,黑压压的震天雷带着点点火星掠空而过,飞过战壕,越过盾车,砸进了建奴的队列之中。 时间过去了数秒,一声声巨响此起彼伏地爆发开来,亮光一个接一个地迸现,黑烟一股一股地升腾。 视线在烟雾火光中变得模糊了,但在阿敏和济尔哈朗的目光中,还是能看到烟火升腾中,士兵们发出惨叫哀嚎,在弹片激射中血溅翻滚。 空中的箭矢一下子变得稀疏,盾车后的建奴虽然能挡住火枪的攒击,火炮的直射轰击也能抵挡一二,但这次凌空轰炸依然令他们陷入了混乱。 阿敏和济尔哈朗对视了一眼,都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明军在战术打法、武器装备上的改变,令二人有些无措,更感到心惊。 显然,第一次进攻的惨败,并没有完全试探出明军的真实战力和打法。 就以这种抛射而来的、落地爆炸的武器为例。在射程上,还是被阿敏和济尔哈朗,以及建奴官兵所低估了。 说白了,在第一次的试探进攻中,明军有所隐藏和保留。而这道宽阔却不深的壕沟,在距离上的设计,也不是那么简单。 宽壕内,有着乱七八糟的障碍,盾车推进会很困难,重甲步兵的冲击也会被迟缓。 阿敏犹豫了,咬住了嘴唇,不知该不该下达冲锋进攻的命令。 轰,轰,轰…… 明军阵地上,经过降温又重新装填的几门火炮再度发威,向着建奴的盾车猛轰。 在木屑横飞中,由盾车组成的防护不再完整,遭到轰炸的死伤和混乱,也使后面盾车上前填补的速度变得缓慢。 十门鹰铳发出了齐射,铅弹从缺口射进建奴队列,脑袋被打飞、胳膊被打断,在一篷篷的血肉横飞中,重甲步兵也不堪一击。 号角呜咽着响了起来,阿敏终于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在壕沟前迟疑不动,只能是白白付出死伤。应该在盾车被全部摧毁前,用重甲步兵越壕作战。 在军官的嘶吼和组织下,一丛丛弓箭向着明军阵地疯狂倾泻,身着重甲的汉军呐喊着冲过盾车,跳进半人来深的宽壕,硬着头皮向着明军阵地冲杀而来。 没错,呐喊声中夹杂着恐惧,他们就是冲锋在前的炮灰,消耗明军的火药和子弹,并为后面的建奴创造更好的进攻机会。 绕过宽壕内又增加的障碍,汉军向前向前,冲过壕沟,跳上沟沿,面前就剩下几十米外的鹿砦木桩。 火枪爆豆般地响了起来,一排一排的的持续射击,使腾起的烟雾越来越密,浓重的硝烟很快就覆盖了阵地前方,吞噬了所有的人和物。 阿敏眯起了眼睛,和济尔哈朗交换了下眼神,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号角声一变,象是狼哭鬼嚎般难听,响彻战场。 这不是撤退的命令,而是又一次猛烈的进攻,就在东面,是建奴故意隐藏的对向进攻。 没错,阿敏和济尔哈朗不仅打造了盾车,还制定了比较周密阴险的进攻计划。 在他们看来,己方的兵力肯定多于明军。但如果四面同时进攻,就有些平均用兵,难以形成攻坚破阵的锋锐。 所以,在四面虚围旅顺堡的同时,他们选择在一面佯做猛攻,吸引住守军的大半兵力,再在另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猛然突入,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为了达到这个效果,阿敏和济尔哈朗不仅亲自来到佯攻面指挥,更把盾车全部调过来,摆出了猛攻的架势。 而在另一面,两千人马已经悄悄运动隐蔽于围城部队的后面,就等着这边一声令下。 但阿敏等人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旅顺堡中高高立起的木制了望塔。 如果只是普通了望塔还不算什么,他们更不知道了望塔上的军官举着望远镜,而不是依靠人的目力来观察军情。 当听到号令时,早已等得心焦难耐的甲喇额真莫西勒翻身上马,狼嚎一声,率领着两千重甲精兵纵马急驰,奔过前方部队让开的通路,直冲到宽壕前面。 建奴纷纷甩蹬下马,毫不迟疑,举盾挥刀,跳下宽壕。他们狰狞着面目,高声呐喊着,冲向明军的阵地。 数百建奴在马上便向明军阵地射出一丛箭雨,跳下马又换上强弓,向着前方射个不停。 要想得手,阿敏等人认为就是一个快字。趁着明军被佯攻所吸引,多半还会调过人马增援,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不仅是大量装备了火绳枪、掷弹车,并且挖掘了大量土木工事的新军的任务,建奴也是一样。 宽大的正面,稍显稀疏的进攻队形,盾牌加重甲的防护,建奴学乖了。或者说是惨重的伤亡,让他们不得不改变。 但挡在他们面前的只是鹿砦和木桩,以及威力胜过鸟铳的鲁密铳嘛? 当密集的爆炸声和火枪声响起,即便是远在另一面的阿敏和济尔哈朗,也是相顾失色。 这——比这面的反击还要猛烈?! ………………… 第十八章 三协战两旗,仓鼠李成成 一连串的爆炸此起彼伏,烟尘升腾,几乎把进攻士兵的身影全部笼罩遮蔽。 大贝勒代善铁青着脸,站在一处土丘上了望着前方。手中不时挥动马鞭,发泄般地抽打着土地。 这已经是两天以来遭遇到了第六次阻击了,壕沟、路障,火枪攒射、炸弹轰击,招数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却让代善等人头痛不已。 山林、官道,明军步步设防,不断地杀伤建奴。然后又不断地后退,不给建奴包抄堵截的机会。 当然,也不是一点机会不给。由萨哈廉率领的一支骑兵,便在迂回绕袭的路上遭到了猛烈的伏击,差点丢了性命。 代善这才判断出当面的明军数量不少,差不多和他率领的部队相当。据他的观察,至少看到了三个不同的建制旗号。 而且,明军的战术打法的改变,令代善等人十分不适应。 特别是威力增强的鲁密铳,无论是射程,还是破甲能力,都不是建奴以前所碰到的鸟铳、三眼、快枪所能比的。 即便是身着重甲,在较远的距离挡住了铅弹,很多建奴也受了钝伤。或是骨折,或是内脏受损,战力大打折扣。 如果是在较近距离遭到射击,哪怕是重甲,也哪以抵挡激射的子弹。 而建奴拿手的箭术,则在明军的预设工事前失去了原来的犀利。并不弱于弓箭射程的火枪,更是能与之抗衡对射。 当然,阻力是有些大,可明军并不死守,固守阵地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半天。几支旗号的部队似乎是在轮番作战,交替后退。 “父亲。”长子岳托策马而来,跳下马背,直奔到代善跟前,躬身施礼道:“现在已经接近鸭绿江,不如两旗猛攻,击溃敌人,让他们无处可逃。” 代善用力摇头,说道:“当面之敌的兵力只是一半,甚至更少,就算猛攻破敌,后面还会有另外的敌人防守阻击。” 伸手一指前方的战场,代善用教训的口气说道:“你好好看看,敌人的武器和打法已有改变。要是密集冲锋的话,我军会增加多少死伤?” 岳托望着前方烟火升腾的战场,有些无奈地说道:“那我们就这么不温不火地慢攻慢进?” 代善哼了一声,望着远方,缓缓说道:“我已经派出两支千人队,分为南北两军,穿山越林,斜插敌后。” 岳托眼前一亮,躬身道:“父亲英明,此真乃妙计。敌之火枪凶猛,可若近身肉搏,必然溃不成军。” 代善微翘嘴角,说道:“能否成功还要看当面敌人的反应,若真以为能抵挡住我军进攻,当不会象前两天那般急着后退。” 岳托点头称是,终于明白了父亲的布置,那就是麻痹敌人,争取粘住他们,等待绕袭部队的到位。 但事情会如代善父子所希望的那样发展吗? 毛文龙以三协战两旗,他的整个作战计划究竟是怎么制定的? ……………………分隔线………………… 家居六载还遭谤,并信从前史不真。 背锅公公曹化淳在临终前才有这样的感慨,而少年皇帝朱由校却还知道另外一句话,那就是“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不信嘛,那就给你们讲两个故事,就是天启帝的老婆的故事。 曾经有一位妃子叫张裕妃,因为得罪了魏忠贤和客氏,被幽于别宫,也就是宫殿间的夹道,并绝其饮食。 数日后,可怜的张裕妃饥渴难耐,匍匐着爬到屋檐下喝雨水止渴,却因雨水不洁而更加虚弱,十四天后,被活活饿死。 还曾经有一位妃子叫李成妃,为人甚是机敏且仗义,吸取了张裕妃被饿死的教训,事先在宫墙夹缝间私藏了许多食物。 没想到,未雨绸缪还真的救了她一命。魏忠贤和客氏觉得她不听话,也用对付张裕妃的办法把她关起来。 苦熬十余天,等天启帝想起李成妃,召见她时,客氏派人打开宫门,发现李成妃安然无恙,以为是有神仙保佑,便没有再加害她。 刚听这故事有什么感受?可怜张裕妃的悲惨而逝,佩服李成妃的机敏得生? 可你仔细品,就会发现,这故事有些玄幻,玄幻得你自己都不会相信。 朱由校此时就若有所思地看着新任铲屎官——李成成,就是历史上会成为他媳妇儿,并象仓鼠一样偷藏食物而侥幸活下来的李成妃。 你藏的啥食物啊,是带防腐剂的方便面,还是真空包装的小面包火腿肠?你都藏哪啦,宫墙缝里,塞得进去嘛?檐瓦之间,你怎么爬上去的? 而这就是《明史》所载,让朱由校很是忿懑。都说“读史明智,鉴往知来”,可这《明史》真有那作用,还是错误连篇,尽是胡扯? 若是由此来推断,魏忠贤和客氏在史书上的斑斑劣迹,倒也未必是真。而他们加害熹宗妃嫔之事,也未必是实。 尽管有这样的感悟,朱由校也没有什么接回客氏,或是纵容魏忠贤的想法。 内宫整肃得已经相当不错,该放出的放出,该处置的处置。宫人少了,隐患也少了。 外有曹化淳、魏忠贤、卢九德等公公,内有王体乾、方正化、李凤翔等宦官,朱由校并不是要特别重用太监,但忠心耿耿的却是不论出身、贵贱。 就象东林党,多加罢黜贬谪的同时,也重用了左光斗、杨涟、李邦华等人。目前看来,效果还是挺不错的,清屯充饷、整顿京营都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但是—— 朱由校收回了目光,拿起东厂递来的密奏,翻阅了起来。 重用厂卫的耳目作用,是朱由校掌握朝野风向,防备文官集团反弹的主要手段。 但百密一疏,到底还是有人在搞事情,并且拉上了国丈张国纪。要不是皇后张嫣禀告,朱由校还真被蒙在鼓中。 虽然还不清楚背后是何人指使,但朱由校基本上确定不是支持自己的。 出版《大明论坛》那样的报纸,这是要在舆论上跟自己作对? 朱由校扳着指头数了数,对自己不满的大概有这么几个,被罢黜贬谪的东林党和三党官员,清屯充饷中缴还土地的权贵地主,将在“因粮”实施时受损的豪绅。 至于被抄家下狱、等着秋后问斩的那些家伙,不太可能再咸鱼翻身,也没有那样的能量。 还有宗藩,朱由校也不认为他们有这样的胆量。 范围缩小了,朱由校也乐了。就这些家伙嘛,还想跟自己掰手腕,真是可笑啊! 一抬头,朱由校便对上李成成偷偷投注过来的目光。 李成成赶忙避开,装模作样地摸着小白的大脑袋。 朱由校笑了笑,正想逗逗这个未来的小“仓鼠”,看见王体乾捧着密奏匣子进殿,又收回了心思。 密奏不是什么高官呈上的,而是朱由校派至山西的秘密锦衣卫探悉的情报。 皇商八大家,朱由校忘不了这么出名的明末卖国贼。 但他也看过地图,就依现在边外的情况而言,想走私给建奴物资,却是不太可能的。 因为建奴还局促于辽东,宣大边外是蒙古诸部,且是亲明的蒙古诸部,大车小辆千里迢迢运去辽东,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可尽管现在还不行,不代表将来,更不能说那些卖国贼不与建奴交通声息,递送情报。 所以,朱由校虽然没有轻易下结论,也没有急着下手,但却秘派锦衣卫对那八家进行严密的监视。 现在,秘派的锦衣卫终于送来了情况汇报。 果然如此,朱由校看过密奏,禁不住冷笑起来。 辽西战略收缩,海上严密封锁,使建奴无处打探情报。就算有汉人密谍潜入关内,也无法轻易返回。 所以,建奴派出了依附的蒙古人作间谍,从边外入境,联系上了范家。 应该是这样没错,朱由校作出了判断,却不想马上动手。 他要下一盘大棋,利用自己的先知先觉,把建奴搞得分崩离析,至少也要陷入一场混乱。 相对于此,对于已经不太缺钱的少年皇帝来说,抄几个汉奸卖国贼的家,砍些脑袋,就变得不太主要了。 早晚是朕的,还跑了你个卖切糕的了? 朱由校提笔写了回复,封入匣中交给王体乾,命他马上派人送出。 李成成又偷眼去瞅皇爷,直到现在,她也搞不懂皇爷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不再把经营商铺的事情交给她了。 就因为这只白白胖胖的猫咪吗? 李成成低头看着小白,心中的疑惑难以解开。 心中虽有疑惑,但李成成却没觉得不好,甚至是有些小窃喜。想想张裕儿的经历,不就是从侍候猫咪开始,跃上枝头变凤凰的。 她行,我就不行?论相貌,自己比她要美;论才学,李成成自认也要远超。既有才,又有貌,还能不讨皇爷喜欢? “成成。”朱由校从御椅中起身,伸展着胳膊,很随意地吩咐道:“抱上小白,陪朕出去走走。” “奴婢遵旨。”李成成恭谨地施礼应承,抱起胖猫,跟在皇帝身后,出了大殿。 ………………… 第十九章 平西南之策 四川,永宁。 “微臣谢陛下隆恩。”秦良玉再拜叩首,双手捧过圣旨。 皇帝的赏赐晋升是很丰厚的,不仅是对秦良玉,还有她的儿子,她的兄弟。 不仅有官职,还有赐物赏银,而锡诰命,在封建社会,更是一个女人的尊荣体统。 送走钦使,秦良玉心中喜悦激动,穿上御赐锦袍和盔甲,佩上仪刀,在御镜中立刻出现了一位雄纠纠的巾帼英雄。 走近桌案,秦良玉仔细观察这面能照得人纤毫毕现的御镜,也察看自己脸上的妆容,是否有不好之处。 房门被轻轻敲响,秦良玉应声之后,其弟秦民屏推门而入。 “阿姐真是英姿飒爽。”秦民屏也穿上了御赐甲胄,显得精神威武,笑着恭维了秦良玉一句。 秦良玉淡淡一笑,向北拱手说道:“万岁隆恩,你我姐弟自当奋勇征战,方是不负皇恩。” 秦民屏颌首称是,说道:“军议的时间快到了,小弟的意思,应该提前去议事厅等候。” 秦良玉沉吟了一下,觉得兄弟可能不仅仅是为了军议,更有在众将面前耀武的心思。 因为自己是女人,还有所率人马为土兵的缘故,颇有些明军将领轻视少礼。 总兵李维新就是最过分的一个,没打仗时挥臂吹嘘,打起来就闻风而逃。失败回城后,更是拒白杆兵于外,不容许秦良玉率军入城。 这次皇帝加恩赐赏,正好在李维新等人面前炫耀一下,打打这帮人的脸。 “走,阿姐。”秦民屏伸手相请,又加了一句,“莫误了军议。” 秦良玉有些无奈,眼看军议的时间也快到了,便不再迟疑,迈步走了出去。 永宁府衙已经是新任兵部尚书朱燮元的临时指挥部,他还总督云、贵、川、湖、广西军务,并赐尚方剑。 秦良玉姐弟来到府衙,便被引到花厅暂坐等待。 秦民屏左瞅右望,却没发现李维新那个王八蛋,心中有点小失望。 花厅内已有不少将领,有认识的,也有陌生的,更有数人的军服与旁人不同。这几个人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 “那是京师来的,小弟听人说过。”秦民屏见阿姐脸现疑惑,在旁低声介绍道:“以数千之众独打一路,贵阳解围,功劳甚大。” 秦良玉微微颌首,说道:“京营精锐,战力自是不俗。” 正在此时,一个军官进来通报,请众将前去议事厅。 众人纷纷起身,在军官的引领下,来到旁边的厅堂内落座。 少顷,一声干咳后,朱燮元迈步走了进来。 “末将拜见大人。”众人起立躬身,施礼拜见。 朱燮元微笑颌首,走中正中的座椅中坐下,向下压了压手,说道:“诸位请坐!” 待众人落座,朱燮元才朗声说道:“此次召诸位来,乃是传达兵部命令……” 不知是限期剿灭叛贼,还是……很多将领都竖起耳朵,听着也猜测着。 “……总的作战方针是:四面迭攻,渐次荡涤。各部不可冒险深入水西,务要屯兵险要,四面包围,逐步压缩,绝其资储,尤以食盐粮食为主……” 秦良玉正思索着,却被朱燮元的话语所惊,有些吃惊地望向朱燮元。 兵部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采取费时耗资,但却最是稳妥的作战计划。 绝其资储,也就是要封锁水西与外界的通道。还强调了食盐,可谓是极为准确地了解贵州地区的情况。 贵州的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造就了它独有的文化,不缺水,也不缺粮,可唯独缺少了一样赖于生存的东西,那就是盐。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竟然一颗盐都不出产,这也导致了当地的人民生活得十分艰苦。 历史上的贵州人民因为缺盐,才发明了以酸代盐,以辣来代盐,从而逐渐形成了贵州人舌尖上的口味选择和饮食文化的传承。 而黔省的食盐多是由四川流入,即所谓的“川盐入黔、山货入川”。 为了不空跑,贵州背盐人通常是背着山货,翻山越岭到四川,把山货卖掉,再换成盐巴背回贵州。 而更令秦良玉等人感到震惊的还在后面,朱燮元传达完兵部行文,并布署了各部驻防范围后,面色严正地挺身站起,郑重地取过圣旨,朗声道:“万岁有旨。” 众将赶忙起身,单膝跪地,恭迎圣旨。 “……自太祖开国,于归化各族皆一视同仁……然奢崇明、安邦彦丧心病狂,妄起刀兵,致生灵涂炭,其罪恶滔天,绝不宽恕……” “……附叛助逆之土目,若能幡然醒悟,朝廷既往不咎;若势穷而降,其地改土归流,土官罢黜问罪……” 朱燮元朗声念着圣旨,心中也佩服少年皇帝的机谋智断。 首先是宣布朝廷没有大规模改土归流之意,并警告那些暗中帮助奢崇明、安邦彦的土司赶紧收手,以免朝廷日后算账; 其次是以强硬姿态表明朝廷不会接受奢崇明、安帮彦的投降,一定要彻底剿灭,斩杀二贼; 最后则是对参与叛乱的土酋及水西四十八土目进行威胁利诱,助逆附逆者必除其官削其地,反正投诚者则会保留原来地位; 朱燮元相信,此道圣旨公开晓谕后,平叛战争肯定会迎来新的变化,且将是好的转机。 公开叛乱的是奢崇明、安邦彦,可还有不少暗中帮助他们的土司,使得平叛战争变得艰难。这与外界传闻,朝廷要改土归流有很大关系; 再说水西内部,全境为十三则溪,下设四十八土目;每一则溪置一穆濯为笃,又以一慕魁镇之,犹汉代之封国。 通俗点说,水西土司这个整体,是由很多类似于小部落的单位组成的。能合便能分,总有畏惧害怕,或是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的。 就算是土目没有投诚之意,此道圣旨公布,也会增加奢崇明、安邦彦的怀疑,怀疑手下有没有异心。 所以,一方面示之以威,表示彻底剿灭的决心;一方面又分化瓦解,威逼利诱,增加叛军分裂的几率。 朱燮元佩服皇帝的英明和智谋,却不知道朱由校所相信的“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这句话。 宣完圣旨,众将起身,有的神情平静,有的稍显讶异,还有的甚是惊愕。 朱燮元向北拱了拱手,说道:“万岁已拔调一半金花银支应平叛作战,又下旨拔调粮草物资。我等务要精诚协作,稳扎稳打,斩叛酋之首以报朝廷。” “末将等敢不竭诚效力,以报皇恩。”众将躬身施礼,齐声应喏。 ………………… 改土归流虽然是大势所趋,但影响极大,需要充分的准备,且不能以快刀斩乱麻的简单方式进行。 朱由校很明白这一点,但对水西,对奢崇明和安邦彦,却是一定要打垮剿灭。然后,水西地区还会有一些小土司存在,却不会再对朝廷构成威胁。 以大分小,这有点历史上推恩令的意味,但又不尽相同。 关键还是要抓住时机,以稳为主地进行推进,进行改革。 打建奴要稳,平奢安之乱要稳,制服蒙古诸部也要稳,朱由校感觉自己快稳如老狗了。 没办法,大明现在就是这样的形势,越急越要出事。 奢安之乱打了十几年,好象将来还会有个姓沙的土司叛乱,在云南搞得天翻地覆的。 “草民叩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草民拜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稍显稚嫩但却很整齐的声音打断了少年皇帝的思绪,面对着跪倒一地的儿童,朱由校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皇后张嫣笑着连连点头,转头对皇帝说道:“孩子们真可爱,不是嘛?快让他们起来!” 朱由校颌首称是,朗声说道:“你们是我大明的未来,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作大明的栋梁之才。” “草民谢万岁隆恩。”孩子们事先都被教过基础礼仪,回答得甚是整齐。 少英院,是皇帝亲自命名的,取少年英才之意,住着主要是北直隶招收的男女孤儿六七百人。 正如朱由校所说,他们是大明的未来,是他亲自指定教材,准备从小培养的栋梁之才。 为此,皇帝不惜将皇家西苑分成两半,盖房建屋,建起这座又是福利院,又是学校的少英院。 从收养安置,到安排宫人照顾,再到教材编订等工作,这帮孩子有的已经在此住了两月有余。 进来时的面黄肌瘦,到现在的干净整洁,吃饱穿暖,还是皇帝亲自收养,让很多懂事的孩子如同做梦一般。 按照朱由校的指示,少英院也分为两部分,年龄在六岁以下的住在一起;按时授课的则是六岁至十岁的孩子。 孩子们叩谢起身后,似乎少了一些畏怯。皇帝和皇后又令宫人分发糕点糖果,气氛便更显宽松。 “这些小丫头,真是可爱呀!”张嫣在皇帝含笑颌首的鼓励下,走到了女孩子中间,摸摸头,捏捏脸,显得亲切又和蔼。 觉察到裙裾有人拉动,张嫣转头去看,却是一个大眼睛的女娃,天真无邪地仰脸望着她。 第二十章 反守为攻,主动撤退 今天有些琐事儿要处理,只有一更四千字,请朋友们多多谅解。 分隔线………………………………… 接触到张嫣的目光,女娃咧开小嘴,嘴角还沾了点心渣,有些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是皇后千岁,天天吃啥呀?” 张嫣咯咯笑着,用绢帕给女娃擦了擦嘴角,反问道:“那你天天都吃什么呀?” “我呀——”女娃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早晨喝的粥,吃的花卷,还有香香的小咸菜;中午吃的米饭,还有肉汤和炒菜;晚上,晚上——还不知道呢!” 被这天真幼稚的回答给逗得,张嫣笑得花枝乱颤,伸手叫过宫女,抓了好些糖果给这女娃,还嘱咐道:“多吃饭,快快长,授课时也要认真学哦!” 小丫头乐得直点头,脆生生地说道:“谢谢皇后千岁,我都能识二十,二十多个字了。” “嗯,好厉害呀!”张嫣摸摸丫头的小脸蛋儿,又把她的新衣服整理了一下。 另一边,朱由校还在交代着秉笔太监刘克敬。要说现成的老师,宫中的太监便能充任。 孩子们学识字、算术、地理、历史这四门基础学科,一般是六年学制,考试合格后,便要去高等学校,进行专业细分,继续学习。 “皇爷尽管放心,奴婢亲自挑选的宫人授课,按皇爷送来的教材教。”刘克敬恭谨地回着话,“只要他们认真学,定会让皇爷满意。” 朱由校点了点头,沉吟着说道:“这五六年时间,着重是基础学习,不可宽松,亦不需太过严厉。朕觉得还有尚待完善之处,刘伴若有建议,亦可提出。” “奴婢省得。”刘克敬躬身应承。 朱由校目光一扫,看到刘若愚匆匆赶来,知道是有紧急公务。不知哪里又出了变故,他微皱起了眉头。 那就是皇帝呢!可真是年轻,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朱由校没有注意到,在孩子们中间,有一双秀目时不时地投注过来,打量着他这个九五至尊。 …………………分隔线…………………… 辽东,岫岩。 几张《大明论坛》放在桌案上,皇太极手里拿着一张,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 自从明军战略收缩,与后金脱离接触,并对各边关加紧盘查后,使后金的情报搜集陷入了困难的境地。 以归附的辽人为间谍,以逃难的身份倒是能进入关内。但进易出难,怎么再潜回后金却是个大问题。 而登镇、东江在海上封锁得也极为严密,又断了后金一条打探消息的通道。 对于明军的这一重大战略调整,皇太极思虑之后,不仅心惊,更是钦佩不已。 多大的魄力,才能作出这样重大的决定。只是一个主动收缩,便使己方陷入两难境地,更为日后的攻城掠地制造了极大的困难。 首先,中间空白地带的存在,使明军的预警时间大大提高,建奴的快速奇袭几乎失去了效果; 其次,宁远、觉华皆为军守,不留百姓居住,但有逃出后金占领区的辽民,连城都不准入,直送关内。这一招儿,使后金惯用的内奸破城术失去了作用。 而这几份《大明论坛》报,乃是李永芳所派的蒙人间谍潜入明地,通过重金贿赂山西商人得到,又费了很多辛苦,才从张家口出关,送回后金的。 不管怎样,这样一条情报路线算是基本确定下来。不怕花钱,只要能得到情报,打探到明廷的动静。 好半晌,皇太极才放下报纸,若有所思地对一直静静等待的罗绣锦说道:“某越看越觉得明朝的小皇帝不简单,你怎么看?” 罗绣锦是辽阳人,以诸生身份投降后金,为皇太极所重,留在身边听用。 听到皇太极询问,罗绣锦想了想,说道:“贝勒爷未免高看他了,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又能有何见识?在下以为,这些策划是另有其人。” 皇太极挑了下眉毛,问道:“另有其人?你指的是谁?” 罗绣锦摇了摇头,说道:“在下不知,但自觉猜测无错。”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颌首道:“倒也有些道理。小皇帝登基有两年多了,若真是英明睿智,也不会到现在才显露出来。” 罗绣锦附和道:“贝勒爷说得极是。当务之急,在下以为应先打探出这背后策划之人。” “抚顺额驸那边已经派人继续刺探,若有结果,某必能知道。”皇太极顿了顿,说道:“现今之形势,于我大金颇为不利呀!” 罗绣锦知道这话是真的,皇太极此举是想证明对他的信任。要知道,广宁虽有挫败,但后金从上到下也并没有觉得有危机之感。 而皇太极从这些报纸上却看出形势不利,罗绣锦也甚是钦佩。 说到底,后金的底子太薄,与庞然大物般的大明对阵,不怕急攻,就怕消耗,还有封锁。 明军摆出现在的架势,虽无近在眼前的压迫,但时间越长,越能显出效果。但后金能意识到危机,并急着思索对策的,却并不多。 罗绣锦思索半晌,说道:“在下以为,可行离间计,将熊廷弼调离辽东;其次,对毛文龙所部加强打击,以解后顾之忧。” 皇太极微微一笑,说道:“此计与某正相合。只不过,若要成功,恐要耗些时日。况且,熊廷弼似乎颇得小皇帝信重,离间计成与不成,亦在两可之间。” “三人成虎。”罗绣锦说道:“何况熊廷弼脾气火爆,不甘谦恭下人,朝堂舆论对他并不推许。” “朝堂啊——”皇太极眯了下眼睛,因为不太了解情况,也不敢轻下结论。 正在此时,亲卫进来禀报,二贝勒阿敏所派信使送来急报。 皇太极皱了皱眉,有不祥之感,命亲卫把信使带进来。 “围攻旅顺堡受挫,斋桑古阵亡……”听了信使的讲述,皇太极颇为震惊,急问道:“踞守旅顺堡的敌人有多少兵力?” 信使单膝跪地,答道:“据二贝勒判断,约有五六千人。” 皇太极觉得这与自己的猜测差不多,旅顺堡不大,也就能驻守这些兵力。 可二贝勒阿敏所率领的部队足有一万多,怎么会攻打不下,还要派人向外求援呢? “那二贝勒所率人马,损失了多少?”皇太极沉声问道。 “回贝勒爷,我军三次进攻,伤亡超三千。”信使有些丧气地垂下头,“二贝勒要把守南关的人马调来攻城,和硕贝勒认为要保证后路,加以劝阻,又命小人前来请八贝勒派兵驻防南关。”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后路要确保无虞,和硕贝勒此议实是稳妥。”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起来,把战事的经过详细说来。” …………………… 旅顺堡外。 二贝勒阿敏恨恨地望着远处明军的阵地,马鞭子一下一下地空抡着,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怒火。 远处,明军的阵地上竖起了很多高竿,一颗颗人头悬挂其上。这样的挑衅和示威,令阿敏愤恨难当,身旁的将领们也是怒火上涌。 虚实结合,对向袭攻,被寄予厚望的军事行动却遭到了惨败。 不仅仅是因为明军早有防备,火器凶猛;连肉搏厮杀这个原来的弱项,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这才是令阿敏等人感到震惊的事实。 盾车在宽壕前难以施展,重甲也难以抵挡犀利的鲁密铳,连引以为傲的近身肉搏也不能再轻易击垮明军,还有什么制敌获胜的手段? “兄长,回营!”济尔哈朗见大哥又有暴走的迹象,赶忙上前劝说,“待援军赶到,一举击败敌人,定要让他们千刀万剐。” 阿敏象牛似的从鼻孔喷出两股粗气,不甘心地又望了一眼,猛地拔马,一声不吭地向营寨奔去。 济尔哈朗无奈地叹了口气,紧随在兄长马后,向前驰去。 三板斧都使过了,非但没有击败敌人,反倒是损兵折将,甚至连旅顺堡都没有接近,实在是令人沮丧又无奈的事情。 “贝勒爷——” 亲兵的呼唤,让济尔哈朗勒马回头,不用亲兵说话,他已经看见了旅顺堡升起了两柱笔直的狼烟。 昨天是一柱,今天是两柱?济尔哈朗紧皱眉头,虽然不清楚明军发出这个信号是什么意思,但他有不祥的感觉。 最稳妥的行动应该是暂时退到南关,等待援军到达,再前来攻城。 可这个建议昨天已经被阿敏否决。理由嘛,是担心明军借机逃走,不能为兄弟斋桑古报仇雪恨。 济尔哈朗沉吟良久,抬头再看那两柱狼烟时,还是下了决心,上马去追兄长。部队伤亡不小,还是先行撤退比较安全。 可还没等济尔哈朗追上兄长进行劝谏,西北方向突然响起了一阵火枪的轰鸣和爆炸的巨响。 声音离得很远,听起来有点隐约模糊,但济尔哈朗却蓦然勒马而停,紧紧皱起了眉头。 西北方向,那是通往南关、金州的大路,如果被切断,岂不是等于隔绝了己军? “你们快去打探,看看是何情况?”济尔哈朗回头命令几个随从,看他们纵马而去,才继续去追兄长。 身后,隆隆的战鼓声震撼天地,早已准备好的旅顺堡的明军,一队队开了出来。 数里外的大道上,一队向南关转送伤员的建奴,已被凶猛的火枪攒击打得屁滚尿流,或死或逃。 贺赞指挥着所部一千五百火枪兵,和张盘所借的五百长枪兵列阵以待。 张榜率领的一千五百火枪兵,配合五百刀盾手,则布置在两翼山坡上,与友军形成凹字阵形。 建奴丢弃的板车,被尽数斩杀的建奴伤兵,还有横七竖八的乱树枝,挨着大路被砍倒挡路的大树,组成了绵延几十米的路障。 旗号摇动,贺赞看着友军迅速作出回应,年轻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并没有全歼建奴的奢望,堵住另外的小路也是现有兵力不能胜任的。但与旅顺堡友军前后夹击,大量杀伤敌人,却不是太困难。 马蹄声轰鸣,正在远处向这里疾速而来。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贺赞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有一种悠远深邃的感觉。 呛啷一声,贺赞抽出了腰间的利刃,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腰刀向前一指,高声吼叫道:“准备迎战!” 吼,吼,吼! 长枪如林,斜指向前;火枪横平,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凛凛杀气。 …………………… 鸭绿江横在眼前,浪花翻卷,在岸边的滩上发出阵阵喧嚣。 大贝勒代善面无表情地了望着,隔江就是满浦,还有昌城,可他却不敢轻易渡江。 什么穿插绕袭,什么粘滞吸引,对于惯于游击、嗅觉灵敏的毛文龙来说,根本就不会上当。 何况,此次作战的主要目的便是练兵,也通过实战检验战术打法,哪里会与建奴硬战不退的道理? 死伤不少,才算推进到鸭绿江,这让代善等人十分郁闷。大骂毛文龙奸滑,可于事无补,眼前的困难才是最重要的。 伐木扎阀,搭设浮桥,建奴是能够过江的,但撤至对面的明军会让他们这般容易地达到目的吗? 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领教了明军新式火器的犀利后,代善不得不对接下来的行动产生疑虑。 “安营,伐木扎阀,派人侦察对岸情况。”代善思索良久,终于下达了命令。 接着,他勒马而走,对凑上来欲献计的宁完我理都没理。 宁完我是辽阳的边民,老奴叛明,攻取辽阳后,宁完我投奔了后金,在萨哈廉手下做事。 对于降金汉人,代善十分轻视,这与皇太极完全是两个态度。 代善所率的正红、镶红两旗止步鸭绿江。而东江军却改变了布署,放弃满浦、昌城,正向南转进。 这个命令下达得有些突然,毛承禄、孔有德等人满心疑惑,不知道毛帅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暖风吹在脸上,毛文龙骑马而行,稍落后些的是东江军的两位副将,陈继盛和苟真怀。 有意放慢了速度,毛文龙侧脸对苟真怀说道:“某突然下令弃守满浦、昌城,众将想必多不理解。苟将军,你以为如何?” 对于苟真怀,毛文龙一直有点琢磨不透。按说应该是皇帝派来的监军,可人家平常好象什么都不管。无论是军议,还是行军打仗,都很少干涉。 第二十一章 烤地瓜出炉喽 苟真怀眨巴眨巴眼睛,嘿然一笑,说道:“两个屁大点儿的小城,守不守无关紧要。”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依末将所想,毛帅是觉得以战代练的目的达到,不必再在满浦、昌城与东虏大战。而东虏若占此二城,又不能屯驻大军。二城隔着大江,日后我军攻袭,东虏救援不及,则又是一场大胜。” 毛文龙眸光一闪,对苟真怀有些刮目相看。 没错,这两个原因,虽不是最全面,也道出了他弃守二城的主要意图。 苟真怀在马上拱了拱手,说道:“圣上有言: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东江军与东虏作战,便是要机动灵活,不拘一城一地之得失。” 毛文龙反复咀嚼这句话,不禁有些动容,拱手道:“圣上天姿聪慧,所言精妙绝伦,令毛某茅塞顿开,受益匪浅啊!” 接着,他又向苟真怀拱手笑道:“苟将军,万岁再有这兵法妙义,还望不吝赐教,不要敝帚自珍才是。” 苟真怀拱手还礼,说道:“毛帅愿听,末将必言无不尽。” 顿了顿,他又询问道:“不知毛帅移师转进,又要兵指何处?” 毛文龙轻轻拍了拍腰间的佩刀,笑道:“某欲故地重游,去镇江一遭。” 镇江即九连城,属于后世的丹东。它北倚镇东山,西临横道河,南距鸭绿江五里,对岸为朝鲜义州。 从地理位置上看,镇江南障四卫(金、复、海、盖),东顾朝鲜,十分重要。 与张盘执着于旅顺、金州等地一样,毛文龙却一直盯着镇江。 从战略上看,大军半扎朝鲜,半扎镇江,夹江而守,最为有利。 苟真怀想了想,笑着拱手道:“毛帅这故地重游说得妙,末将便腆颜相随,劳毛帅作向导啦!” 毛文龙哈哈大笑,说道:“自当如此,谁让某对镇江甚是熟悉呢!” 两人边行边谈,对各自的印象又有加深,也更加了解各人的脾气禀性。 而毛文龙也看出这苟真怀不是个简单人物,平常不哼不哈,肚子里真有料,也定有密奏万岁的权力。 ……………………分隔线………………… 改革,又被古人叫做“鼎新革故”;阻挠的保守派呢,又称之为“变法乱常”。 而改革不可能方方成面面都照顾到,既然要对原有的权力、利益、社会秩序等进行新的调整,就肯定会有一部分人的利益会受到损害。 不管是经济利益上的,还是权力上的,抑或是思维观念上的,冲突都是在所难免。 因此,在改革进程中,如何能一边推进,一边还能尽量保持社会的稳定,就非常关键了。 古人也总结过这方面的经验教训,提出了以“小变”求“不变”,逐渐推进深入的策略。 朱由校当然也知道改革与发展,以及稳定这三者之间是密不可分的。 特别是在明朝处于内忧外患之时,就更要把握好这个尺度,妥善处理好三者之间的关系。 所以,“因粮”这个政策只是透露了下风声,朱由校在今年并不打算实施。 秋天快要到了,从各地上报的情况来看,年景总体上还不错。特别是他非常关注的陕西,还算是风调雨顺,只有陕北要差一些。 但有恩赦蠲免,陕西、山西、河南的老百姓多少能够喘上口气。等到明年,番薯更大面积地推广种植,吃饭的问题就差不多能解决了。 英明神武,多半年的时间,搞成这样儿,很牛掰啦! 唯独让朱由校的英明睿智有点小缺陷的,就是土豆。 按照徐光启呈上的题本,土豆在京郊的试种效果,并不是很理想。产量不高,质量也不太好。 朱由校仔细思考过之后,也得出了应该是正确的结论。 土豆刚传入中国,肯定没有经过基因改良。原产地的气候土壤等条件,也肯定和京郊不同,出现问题,并不意外。 朱由校觉得这个土豆要适应环境的话,好象得多种上几年,或是十几年,才能成为高产作物。 幸好,幸好自己没有强令各地种土豆。连番薯也是只在顺天府和北直隶地区推广种植,收成很不错。 鼻中闻到了熟悉的香甜的味道,少年皇帝放下题本,正看见“仓鼠”李成成不老实算账,眼睛老往外瞟。 王体乾带着宫人正在外面烤地瓜,皇帝亲手设计的烤炉,就是个铁皮桶样儿的玩艺儿。 “成成,去外面看看。”少年皇帝很随意地吩咐道:“闻着挺香,烤熟了给朕拿进来一块。” “奴婢遵旨。”李成成答应得利索,起身便出了御书房。 朱由校又拿起题本,想吃烤地瓜就得等一会儿。皇帝嘛,得矜持一些。 现在,一些重臣的题本拿到了御书房看,另一些则在乾清宫东暖阁由刘若愚念给他听。 现在拿到手中的题本是沈有容上奏的,有关皇帝征询开设水师学堂的事情。 因为是皇帝的意思,沈有容在措辞上很是小心谨慎。但朱由校看出来了,沈有容是持保留意见的。 理论化、系统化、实战化地培养水师将领,朱由校是想仿效武学的做法,使明军的水师在军官的素质上得到提高。 但这与传统的水师将领的成长、晋升相违,因为明朝水师将领基本上都是边学边练,从实践中一步步走上来的。 而且,水师军官要熟悉的不仅仅是作战,还有驾驶、导航、海情、风向,甚至是天文地理。按照朱由校的要求和标准,就实在是有点太高了。 朱由校陷入了沉思,难道海军和陆军不能一样? 翻看着题本,朱由校再次细阅了一遍,终于觉得找到了些问题。 还是教育程度的问题,还有海军将领本来就少,而海军学堂的培训周期长的原因。 而武学能快速成才,是因为明军步骑方面的将领很多,目前主要学习的就是火枪加刺刀的战术运用。 看来是自己说得不够详细,才让沈有容产生了错误的理解。 朱由校想明白了,也不准备改变自己的计划。把知识理论化、系统化,取代经验主义,这是科学的发展观,没毛病。 香气越来越浓,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体乾捧着盘子小跑进来,笑着呈给皇帝,“皇爷,番薯烤好了,这味儿真是诱人呢!” 烤地瓜呀!朱由校看着盘中已经剥过皮,露出的金黄色、软绵绵、热腾腾的瓜瓤,不由得呵呵一笑,伸手取过盘边的勺子,挖了一块就放进嘴里。 嗯,香、甜、面、糯、烫,吃进肚里,浑身都舒坦。 “王大伴也去尝尝,味道着实香甜。”朱由校笑着说道:“让宫人多烤些,给后宫贵人都送去。她们若是喜欢吃,便让御膳房做。” 王体乾连连应承,笑着说道:“奴婢这就去安排,皇爷只管放心。”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朱由校一口一口地吃着烤地瓜,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也准备让明朝人都有那种感觉。 不为别的,给地瓜打个广告。 《大明论坛》要刊载地瓜的产量,适合种植的地区。街头巷尾也要有“卖烤地瓜的”,让香甜的气味飘起来。 当然,朝廷对地方的政策,也必不可少。没有对地方官府的强制,没有地方官府的引导,种地的百姓几辈子才能知道种地瓜的好处? 李成成走了进来,蹲身施礼,老老实实地回到小桌旁,提笔算账。 脸蛋儿还沾着一抹灰黑,地瓜看来是吃过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偷藏?朱由校有些好笑,却也没去逗她。 ………………… 长春宫。 张婉儿捧着块烤地瓜,吃得欢快,小脸儿上,嘴角边,沾了些烤焦的灰黑。 “又甜又糯,味儿还香。”张裕儿放下勺子,笑着称赞道:“烤地瓜是,以后能常吃到吗?” 宫女也不清楚,回话道:“奴婢也不知道,娘娘要召送来的公公细问嘛?” 段氏说道:“万岁赏的,定是金贵东西,想多吃也不容易?” “那就算了,让他回去!代我谢过万岁的赏赐。”张裕儿轻轻摇了摇头,虽然喜欢吃,可也不想讨人嫌。若真是很金贵,自己岂不是得寸进尺? 正说着,外面宫女进来禀告道:“娘娘,小赵公公还带了万岁的口谕,说是贵人若是喜欢吃这烤番薯,可派人去通知御膳房。” 哦,张裕儿眉毛一挑,甚是欣喜。 旁边的张婉儿更是眼睛放光,抬头脆声道:“阿姐,我还想吃。” 张裕儿抿嘴一笑,伸手叫来小妹,用绢帕给小花猫擦干净脸,温声道:“今日就算了,时辰已有些晚。明天,明天阿姐派人去给你要。” “好!”张婉儿懂事儿地点点小脑袋,又伸手小心地摸摸阿姐的肚子,疑惑地问道:“这里面有个小娃娃吗?那他(她)得有多小啊?” 咯咯咯,张裕儿笑得清脆,抚着小妹的头说道:“他(她)会长大呀,你也是一样的!” 张婉儿眨巴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却已被母亲拉到一边,不准她再碰。 张裕儿轻抚小腹,感觉有点鼓,可也不是很明显。 第二十二章 舆论争锋?砍头如切菜 “赶紧收拾收拾。”段氏在旁催着宫人,“万岁晚上要过来呢!” 看着宫人在整理打扫,张裕儿心里美美的。 皇爷没忘了自己,时不时地来长春宫就寝。 可却不再做那羞羞的事儿了,就是搂搂抱抱,亲亲摸摸,说会儿话,相拥而眠。 就是这样,也让张裕儿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却不知道,朱由校除了不想冷落她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累了,想睡个好觉儿。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没错。可天天耕作,体壮如牛也受不了呀! 看到小妹想离开,张裕儿想起件事情来,问道:“婉儿,今天女官教的都学会了嘛?” 张婉儿背对着阿姐吐了下舌头,回过身带着讨好的笑容,“阿姐,我都学会了。” “学会了呀?”张裕儿歪头看了看小妹,微笑道:“那就去默写出来给我看。” 停顿了一下,张裕儿故作严肃地说道:“若是写错了,就罚你重写一百遍。” “一百遍嘛——”张婉儿立刻长长了眼睛,磨磨蹭蹭地挪到桌前,看着宫女给她磨墨,小丫头的脸变成了苦瓜。 张裕儿想笑,又用绢帕掩了嘴,目光却温柔起来。 若是皇爷在身边,让自己写一百遍,两百遍也行啊! …………………… 《逸周书芮良夫》有这样一句话:“以言取人,人饰其言;以行取人,人竭其行。饰言无庸,竭行有成。”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以一个人的言论来判断品质,人们就会掩饰自己的言语;以一个人的行动来判断,人们就会竭力于做实事。 按照朱由校的理解就更简单了,那就是不仅要听其言,更要观其行。 世上的大忽悠多了,你若是不能分辨真假,被忽悠瘸了都是小事儿,被忽悠得智商下线,才最可怕。 就比如东林党,宗旨多好。又是宽赋恤民,又是反对矿税、保护工商,还有澄清吏治、唯才是举,对老百姓、商贾,还有读书人,可都是一张大饼。 可实际上呢,崇祯是怎么被坑死的,还不是被东林党这帮“正人君子”忽悠的。 在野时说得天花乱坠,一副忧国忧民的高尚嘴脸;上台后,贪墨腐败,废除工商税,暴增农业税,活生生造成了明末此起彼伏的农民大起义。 正因为朱由校有着上帝视角,知道历史上明朝是怎么被这一帮王八蛋给毁掉的。 所以,他可以为了稳定,暂时把只会耍嘴炮而无实际工作能力的官员驱离朝堂,以便尽快进行改革大计。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这帮虚伪无耻的家伙们失去了应有的警惕。而且,随着权力的集中,枪杆子的把握,朱由校已经敢于挥起屠刀。 “王者富民,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实府库……” 朱由校听着刘若愚的解释,微抿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先贤荀子的话没错,可被阻碍改革的保守派故意曲解,或者说是断章取义,想在舆论上与朕争锋,真是一群蠢货。 所谓:行王道的君主,使百姓富裕;要称霸的君王,使士兵富裕;欲取得民心的君主,让士大夫富有;快亡国的君主,才搜刮民脂民膏,充实府库…… 听起来没毛病,但却会是阻挠向富豪士绅加赋税的借口,也巧妙地讽刺了朱由校搜刮钱财,充实国库的行为。 可惜呀,朕的聚敛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贪图享乐,却是为了大明,为了这个国家。 而你们,算什么民,算什么百姓?个个都身家丰厚,还不够富有? 不与民争利,我呸!在你们口中的“民”不就是商人和士绅嘛,跟平头百姓半点不沾边。 朱由校沉吟半晌,吩咐道:“召东厂代提督王国忠即刻来见。” 这就要下手了,朱由校可不想玩什么放长线钓大鱼的小聪明,而是要在尚未形成舆论时就消灭于萌芽。 什么真理越辩越明,什么在舆论上交锋并打倒对手,朱由校根本没这么想。 你以为《大明论坛》是给老百姓看的?按照当时的教育普及率,有几个老百姓能读书看报? 能够操纵民间舆论,并蛊惑煽动老百姓,这正是那帮乡绅士人最擅长,也是唯一能与皇权抗衡的手段。 所以,朱由校要痛下狠手,趁着顽固派刚刚涉足报纸,还未成气候的时候,就消灭他们。 同时,这也将是一个严正的警告。想跟朕打擂台,门儿都没有。 兴利除弊,振兴大明! 朱由校要推进深化改革,就只需要一个声音。什么嗡嗡叫的苍蝇,一拍子打死。 至于自己的老丈人张国纪,只能算是引蛇出动的一个棋子。经过此事,想必也会老老实实,不敢再自作主张了。 …………………… 京师的醉仙楼内,几个纨绔少爷正在聚饮快乐。 准确地说,其中有两个已经算不得纨绔,就是寿宁侯家的张军能,武靖侯家的赵辉祖。 赵胖子已经不胖了,现在算是标准体形,就是脸上的肉还比别人多一些。 至于张军能,这在平地上,也完全没有了坐船时那副软脚虾的模样。正口沫横飞地白话,精神头儿很足。 “在武学呀,某可是见识了三山五岳的高手。”张军能连说带比划,“有一个能举起石狮子,还有一个脑袋贼硬,把缸都撞破了……” 在张军能口中,武学简直成了杂技团,有大力士、铁头人,就差胸口碎大石的了。 赵辉祖在一旁暗自撇嘴,可看别人听得如醉如痴那副傻样儿,也有几分骄傲,塞进嘴里的菜也香了不少。 其实张军能不是自愿进的武学,是被老爹揪去的,要让他重振寿宁侯家的门楣;赵胖子则是被好友又求又拉,勉为其难地去武学相陪。 他俩年轻,还不知道家里大人的想法。皇帝的一系列举措,已经触动了京中的权贵武勋。把自家子弟往武学里送,也是为了多条后路。 “在武学呀,那些监生、举人出身的能和咱相比?”张军能一杯酒下肚,愈发地兴奋,吹起来也没边儿,“咱可是在辽东与东虏血战过,砍过人头的。” 哦,啊,几个纨绔发出惊叹之声,连连点头。 赵胖子适时地给好友挟了根鸡腿,好塞住他的嘴。并用眼神示意,别再吹了,快漏了。 张军能没领会,以为赵胖子是嫌自己没吹他,立刻伸手拍着赵胖的肩膀,向纨绔们说道:“还有辉祖,在辽东那就一个猛,光人头就砍了三四个。” 啊,哦?众人惊叹声中,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就赵胖子那熊样儿,能砍三四个人头,那俺们不是能砍七八个? 赵胖子脸不红心不跳,呵呵一笑,说道:“捡漏,全是捡漏儿。跟着别人往前冲,地上有没咽气的建奴,俺就砍掉他的狗头。” 说着,赵胖子还挥起手掌,左一下右一下,举重若轻的动作,嘴里还配着音,“咔嚓,咔嚓,就跟切萝卜似的。” 张军能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这个死胖子,还形神并茂,吹起来比俺还厉害呀!还没咽气的,咱们砍的都是死人好不好。 那也了不得呀!众纨绔佩服极了,纷纷出语称赞,就这胆气,比他们强百倍呀! “赵哥,真英雄啊!”一个纨绔满脸钦佩,伸了伸大拇指,又端起酒杯道:“某敬你一杯。” 赵胖子举杯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开口说道:“诸位兄弟呀,有些话呢,说了,可别不爱听哈。” “赵哥这是说的啥话呀?”一个纨绔摆出你很见外的神情,大声说道:“咱们兄弟还有啥不能说的?” “对呀!” “就是嘛!” 在众人的齐声附和下,赵胖子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缓缓说道:“要说咱们哪,不缺吃不愁穿,靠着祖上的荫庇,这辈子就是啥也不干,也是冻饿不着。” 张军能也挺好奇这胖子有了什么感悟,好象个老师似的,伸手给他倒了杯酒。 赵胖子对着好哥们儿礼貌地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可这辈子就这么混过去,怎么也不是那么回儿事。” 说着,他指了指张军能,“就说能能……” “滚!”张军能笑骂道:“别叫俺小名。” 赵胖子哈哈一笑,浑不在意,说道:“就说老张,还有在下。等老了的时候,还能跟儿孙讲讲征战沙场的事。让他们知道,咱也爷们儿过。” “赵兄说得在理。”有人点头赞同,说道:“我家老爷子也这样说过,也不用非去战场,可也别游手好闲,总得学点啥,以后没准儿就得自己挣饭吃。” “是啊,感觉这世道在变哪!”又有人发出感慨,“朝廷这政策,这举措……” 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打断了众人的谈话,本就临窗,不用拥过去,探头就能看见。 “是东厂番子。”有人眼尖,一下就看了出来。 “不知又去抓什么人了?这阵仗可是不小。” 眼见几十骑旋风般疾驰而过,众人又回到了酒桌上。 第二十二章 辽东人哪,血战厮杀 经这一岔,赵胖子也没了当老师的劲头儿。然后便是男人们喜欢的话题,风花雪月,花魁娘子,一阵阵淫笑怪叫在屋内响起。 等到吃饱喝足,众人出了酒楼,醉眼惺忪地拱手作别,各自离去。 “没喝多?”张军能斜眼瞅着赵胖子,调侃道:“要不要去喝花酒?” 赵胖子摆了摆手,说道:“就这一天假,还是回去洗洗涮涮,再好好睡上一觉。” 张军能点了点头,有些感慨地说道:“小宝随观摩团去了辽东,也不知道怎么样儿了?” 三人组变成二人团,赵胖子也觉得有点怪。刚想说话,不远处一个吆喝买卖的声音吸引了他。 “渴水,渴水,酸甜可口的渴水。”一个半大丫头在叫卖,旁边一个中年男人在忙活,而令赵胖子注目的是这丫头的辽东口音。 而所谓的“渴水”,就是明代的果蔬型饮料,有林檎(沙果)渴水、木瓜渴水、五味子渴水、杨梅渴水等。 张军能目光一闪,似乎猜到了赵胖子在想什么,笑道:“酒后口渴,走,咱们去喝上两碗。” 赵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过去,要了两碗杨梅渴水。 “辽东过来的?”张军能喝着渴水,看似随意地问道。 “是啊,是啊!”中年汉子停下手,憨憨的脸上挤出几分笑容。 张军能点了点头,问道:“怎么样,还过得去?” 中年汉子搓了搓手,说道:“俺们是投亲的,有亲戚帮衬,还能混个肚饱。” 赵胖子喝光渴水,深深地看了那个丫头一眼,随手把一块碎银扔进了收钱的大碗里,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客官,您这给多了。”中年汉子伸手招呼着,还要找钱。 张军能用力摆了摆手,说道:“收着,让你收着,不用找了。” 快走几步,追上了赵胖子,张军能伸手搂着好兄弟的肩膀,笑着说道:“走,咱哥俩儿找个地儿再喝几杯。听说城东开了个烤肉店,味道不错。” 赵胖子痛快地答应着,笑得总有点勉强,“走啊,你还不晓得某的酒量,喝你两个来回都没问题。” 两人说笑着走远,身后还隐约传来中年汉子的道谢声。 ………………… 快入秋了,还是这般热啊! 张柱子停步在木栅门前,抬起胳膊擦了擦汗,才高声叫道:“家里有人吗?” 时间不大,随着清脆的回应,英子裹着湿头发走出屋子,隔着栅栏院门便认出是张柱子,赶忙又加快了脚步。 “张哥,快进来。”英子打开院门,笑着相让,把湿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便要接张柱子背着的口袋。 “不用占手,俺给你放在门口。”张柱子走过去,把米袋子放在门边。 英子手忙脚乱地拿了凳子,倒了碗水,又拿出湿布巾给张柱子擦汗。 “这粮食发得还真快。”英子忙活完,有些惊喜地问道:“俺还估摸着得秋后呢!” 张柱子喝了两口水,擦了下嘴,说道:“听说是从南洋海运来的,不是咱们大明产的。” 南洋?不晓得是个什么地方。英子笑了笑,也没继续追问。 张柱子从腰间的布袋里取出一个纸包,递了过去,说道:“这是药材,给军队预备的。我托人要了一包,熬了给老伯喝!” 英子伸手接过,连连感谢,“张大哥,劳你这么照顾,真是,真是不知道怎么谢你了。” “谢我干什么,都乡里乡亲的。”张柱子站起身,说道:“听说朝廷还要派大船过来,专门捕鲸鱼的。咱们打鱼种田,也多辛苦点。” 突然又想起件事情,张柱子赶紧说道:“对了,家里赶紧搭个棚子,或是盖间小屋。朝廷要送一批鸭子给各岛,得好好养着。以后啊,这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英子用力点着头,看张柱子的衣服上有个破洞,便笑着说道:“先别忙着走,俺去取针线,给你这衣服上补几针。” “不用麻烦了。”张柱子低头看了一眼,浑不在意地说道:“我还得去通知别人,军队估摸着也快回来了,还得多做准备。” “打胜了吗?”英子停下脚步,瞪大眼睛询问道。 张柱子笑着点头,说道:“虽然还没确切的信息,但旅顺堡是肯定守住了。我估计,建奴的死伤是少不了。” 英子咧嘴笑了起来,说道:“咱们挖的那些沟有用呗,我看军队训练时那轰轰的象打雷的动静,就知道差不了。” 张柱子连连颌首,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跛着条腿出了院门。 凝视着远处那瘸跛却厚实的背影,英子抿起嘴角,久久站立,直到颠簸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 旅顺堡外。 战场上,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了一片,不时又被爆炸的巨响和火枪攒射的轰鸣所压盖。 一方是前后夹击,一方是逞勇顽抗,厮杀惨烈异常。 一个士兵倒下去,又是一个士兵顶上来,长枪吞吐,刀光泛寒,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此时显得脆弱不堪,瞬间而逝。 又是一排火铳的爆响,几百名明军火枪兵突然从侧翼的山坡上出现,把无数铅弹向着建奴无情地打过去。 与前方明军战阵交接,正在拼杀的建奴人马太过密集。明军几乎不用瞄准,只管一排一排的用火枪攒射。 白烟不断弥漫升腾,建奴不断地人仰马翻。惨叫声,马嘶声,此起彼伏。有中弹未死的马匹,在疯狂地奔跳嘶叫,更增加了建奴战阵的混乱。 这五六百明军火枪兵立于山坡,以四排轮射法,不断地射击,并保持着火力的持续性。 “快,快,推到这儿,对,就在这里。”军官指挥着,吼叫着,十几架掷弹车又推又抬,在战阵后准备就位。 一颗颗轰天雷放进抛射布兜,火线被点着,锤子砸开铁钩,发射,发射! 黑乎乎的炮弹越过明军战阵,砸进了建奴的队列之中。十斤的玩艺儿从天而降,砸不死也是晕头转向。 看着脚下嗞嗞冒烟的炸雷,即便是富有经验的凶悍建奴,也忍不住恐惧嚎叫。 爆炸在闪光之后一个接一个地响起,即便是没被弹片击中的建奴,离得近的也失去了听觉,眼前阵阵发花。 轰天雷抛射不断,每一声轰鸣爆炸过后,都有建奴受伤倒下。 有如湖水中扔下的石块,激起一圈涟漪,却是血肉横飞的激荡。建奴的战阵越来越无力,越来越稀疏。 随着前方的战兵被消耗,两军的战阵脱离了接触,拉开了些距离。 轰天雷的投掷放缓了,但火枪兵又有了施展的空间。 在军官的哨音和喊叫指挥下,一队火枪兵越过刀盾手长枪兵,举枪射击;浓烈的白烟刚刚弥漫升腾,又一队火枪兵上前,举枪开火。 一排排的铅弹射向敌人,战阵也缓缓向前逼进,阵后的掷弹车也紧紧跟随。战阵有如无可阻挡的厚墙,再次向建奴压了过去。 坏了,坏了! 济尔哈朗在远处看到这一幕,心直往下沉,意识到失败恐怕已经成为现实。 这样的对阵是济尔哈朗尽力避免的,在双方盔甲装备差不太多的状况下,在六七十米的距离对射,火枪的杀伤远胜于弓箭。 而且,战场并不宽阔,骑兵也施展不开。 最关键的是,大路被突然冒出的明军切断后,阿敏并不认为是难以冲破的阻碍,也不必全军回师。 可当阿敏率一部人马前去攻打阻路拦击的明军后,旅顺堡的明军却突然出动,逼得济尔哈朗不得不率部迎战,以防兄长的部队遭到夹击。 可这样一来,两线作战,建奴便陷入了被动境地。 一番交战过后,济尔哈朗发现明军的火枪犀利、轰炸猛烈。 他这才故意快速后退,吸引明军上前,再猛然回扑而上,冒着激射的铅弹付出死伤,要用近战肉搏击溃敌人。 但出乎济尔哈朗意料的是,明军在近战中虽不占上风,但却没被轻易击败。 现在,双方又形成了这种作战态势,甚至是更加恶劣。 而己军遭到打击挫败后,士气已低,再来一次猛扑近战,恐怕也难以奏效了。 “速去禀报二贝勒,我军需马上绕路撤退。”济尔哈朗叫过亲兵,压低声音吩咐道:“若损失惨重,镶蓝旗恐会不再由他掌握。” 济尔哈朗知道兄长的脾气禀性,再加上兄弟阵亡,如果不晓以厉害,恐怕会死战到底。 但他知道这边已经挡不住了,败退只是时间问题。而阿敏那边的战斗还在继续,依然没有取胜的迹象。 拖延下去的后果就是被越来越紧地夹在大路上,连逃出去的路都会被封死。到那时,也只有全军覆没这一个结果了。 亲兵领命而去,济尔哈朗咬牙下令,弓箭手与敌人对射,甲兵下马准备步战,又抽调部分人马攀上山坡,截击迂回而来的敌人。 在人数上,济尔哈朗已经看出敌人占着优势,现在这样的消耗战更对己军不利。 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先拖延时间,替兄长阿敏挡住敌人,争取撤退的时间。 第二十四章 击溃建奴 形势发展得很快,明军在付出伤亡的同时,还在执着而勇敢地向前推进。 当明军前锋停步调整时,在队后跟进的掷弹车再次发威,把轰天雷接二连三地扔向建奴。 一声爆炸便是一片伤亡,耀眼的闪光,震耳的巨响,血肉横飞,惨烈哀嚎,削弱着建奴的残余斗志。 爆炸的硝烟还未消散,对面一个个火点便爆闪开来。 明军的火枪攒射再次发威,铅弹一排接一排,带着死亡的热量,射向站着的敌人。 前进,射击,轰炸……顶着弓箭带来的伤亡,明军顽强而勇猛地继续推进。 看着己方人马不断地流血倒下,退后重整的战阵再度面临崩溃,济尔哈朗目眦欲裂,抽出长刀,准备拼力冲锋。 而就在此时,明军阵列中突然推出了三辆小车,在建奴逐渐惊恐的目光中,黑洞洞的炮口正指向他们。 在刀盾手的掩护下,拿着火把的炮兵发射手点燃的引线。 火星急窜着,钻入了药室。随着一声轰响,一道灼热的火光闪现,成百上千的弹丸扑向建奴,浓密的烟雾同时腾起。 佛朗机炮加霰…弹,战阵前面的建奴,立刻被喷射而出的密集弹丸打倒了一大片。 这还没完,佛朗机炮的射程较短,威力较小,但优点却是速度快。熟练的炮手,更换子铳只需几秒钟的时间。 轰!又是一片横扫过来的密集弹雨,建奴身上喷出一股股血雾,有的当场死亡,有的倒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一炮接着一炮,仿佛死神的镰刀,毫不留情地收割着建奴的生命。 完了,完了!济尔哈朗的心沉到了谷底,在这样的凶狠打击下,军队的最后意志必然会被摧垮。 炮声停了下来,硝烟逐渐散去,济尔哈朗看到了一片凄惨的景象。 尸体横陈,伤兵倒地,难忍的疼痛使伤兵翻滚着,扭曲抽搐着,发出非人的哀号。 一个军官的手中没有了武器,双手捂着冒血的肚子,只是勉强不倒。他目光茫然而呆滞,似乎还不能相信发生的事情。 明军的战阵再次在战鼓声中前进,一阵排枪响起,这个建奴军官再次被弹丸击中,喷溅着血花倒地死去。 “贝勒爷。”前去向阿敏禀报的亲兵赶了回来,急切地说道:“二贝勒命令您马上撤退。” 济尔哈朗目光有些呆滞,望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明军旗帜,并没有反应。 “贝勒爷!”亲兵一把拉住济尔哈朗的缰绳,再次大声重复着阿敏的命令。 济尔哈朗的眼珠一轮,恢复了些生气。 明军的战阵还在稳稳地向前推进,而己方部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当两辆炮车再次推出来,指向后金军时。济尔哈朗知道大势已去,断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最后望了一眼死伤枕籍的战场,济尔哈朗满心悲惊,猛地拔转马头,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没错,说是撤退,可这是阵前哪,和逃跑溃败没有什么区别。 尽管建奴的阵后有战马,但那些倒地的伤兵呢,就等于全部放弃了。 明军没有追赶,也追赶不上,几阵排枪过后,战阵依旧是稳步前进。 面无表情地把刺刀扎入建奴伤兵的胸口,用脚一踩手上一拔,染血的刺刀在空中停留一下,又指向了下一个目标。 冯大铁和战友们脚下踩着建奴的尸体,斩杀着建奴伤兵,步伐坚定地向前,向前! ………………… 镇江。 城头已经换上了东江军的旗帜,残破的城垣,熏黑的城墙,显示着刚刚结束不久的一场大战。 驻防的五百建奴一千多西虏和汉军,在两协上万东江军的围攻下,已经全军覆没。 尽管毛文龙很想占据镇江,为隔江而望的新义州、铁山提供屏障,但也知道目前还不是时候。 扫荡周边,迁民清野,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就算弃守镇江,也要给建奴留下一块无人之地,让他们难以长期驻守。 已是入秋时节,天气虽还没减热度,但原野上已经能看出季节变化的些许迹象。 站在城头,了望远方,毛文龙甚是感慨。 这其中,不仅有故地重游的感触,更有连番作战后的感悟。 “我军还需要有一支擅长山地作战的部队。”毛文龙伸手一指远方,开口说道:“非如此,不能阻遏东虏,护镇江周边之安全。” 镇江城很小,但地区很大,扩展开来就相当于后世的丹东市,包括了凤城、宽甸、岫岩等县。 从地形地势上看,北高南低,以山地和丘陵为主,平原谷地只占十之一二。所以,又有“七山一水分半田,半分道路和庄园”之称。 在毛文龙看来,北面的山地和丘陵,正是阻遏建奴来攻的天然阵地。 尤其是宽甸和凤城的北面,地势最高。山峦起伏,树林密布,对于擅长平原野战的建奴来说,难以发挥其优势。 而通过几场战斗,毛文龙等将领对于借助地形和工事,用火枪和掷弹车坚守,都是信心很足。 “津镇倒有近千毛兵,不知能否调来?”苟真怀沉吟着说道:“火枪兵嘛,阵地防守甚好,山林作战,倒是未必合适。” 停顿了一下,苟真怀又笑着补充道:“好在有刺刀,和长枪一样的作用。嗯,某觉得叫刺棍儿更形象。” 毛文龙哈哈笑了起来,也觉得那刺刀不象刀,还挺丑的。 陈继盛笑了两声,说道:“山地作战,还是要加强训练。不说这镇江,便是从朝鲜借的新义州和铁山,要是能在外围山地阻遏建奴,也能多安置辽民,大力屯田耕种,以缓军需。” 毛文龙轻轻颌首,表示赞同,缓缓说道:“山地作战的部队要训练,阵地防御也要加强。通过几次作战,某觉得在平地挖设工事也很厉害,倒也不必非得倚城,或是据险抵御东虏。” “壕沟加胸墙,确是御敌良法。”苟真怀伸手拍了拍城墙,说道:“只要够快速,在野外也能自保。如果有了武钢车,就更省事儿了。” 毛文龙看了苟真怀一眼,说道:“今年朝廷的花费太多,万岁数次支出内帑,这武钢车和野战火炮的装备,怕是要等到明年了。” 手自然而然地放到了腰间御赐的战刀刀柄上,毛文龙想了一会儿,说道:“不如咱们先行打造一批,虽然粗陋些,可也不会比建奴的盾车差。” “车阵确实是野战防御之利器。”陈继盛说道:“定好形制,便让百姓打造,付他们些粮食即可。” 苟真怀笑了笑,说道:“粮食不会缺的。万岁已让海商从南洋运粮输辽,还有明年将在东江镇各地各岛种植番薯,就更会缓解乏粮情况。” 向西拱了拱手,苟真怀继续说道:“万岁英明,圣聪睿智,诸事已经安排得妥当。捕鲸、养鸭等办法,会使辽民无饿腹之苦,东江军也有肉鱼可食。” 毛文龙和陈继盛赶忙开口称赞,管它效果咋样儿呢,皇帝要做的,就是好啊,就是好。 ………………… 都说鲸鱼肉好吃,象小牛肉那样嫩,可朕身为九五至尊,怎么能吃不着呢? 朱由校当然要吃,一定要吃。不仅是自己的口舌之欲,还能解决东江军民的吃饭,甚至是营养问题。 历史上东江镇曾收留了近百万辽民,如果让这些辽民都吃好养壮,再配备足够的盔甲武器,光从这些辽民中招募兵员兴许就能灭了建奴。 “皇爷,奴婢算好了。”李成成恭谨地走过来,呈上一张报表。 朱由校伸手接过,仔细地检查了一番,颌首道:“嗯,算得没错。” 这是一张类似于后世的统计报表,进出余等项目都有,看起来一目了然。 把银镜的销售分包给李旦、颜思齐、吴大章等商人,朱由校却是没想到他们会把钱先行支付。 甚至李旦和颜思齐还多给了,理由是银镜卖给了某个外国的王室大头,给的价钱出人意料的高。 是上道,还是巴结讨好?朱由校不想仔细分辨,也不想多收这所谓的“冤大头”的钱。 皇帝需要讲究信义嘛,这要看对谁,更要看目光是否长远,胸襟是否广阔。 既然已经定了销售分成的规矩,朱由校就不想破坏它,哪怕多给的钱财很是诱人。 况且,银镜销售的最大市场并不是倭国,也不是南洋诸国,更不是国内。尽管在两三年内,这三个主要市场的销售不会饱和。 那朱由校认定的最大市场是在哪呢? 这也很容易想到,就是通过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甚至是后来的英国佬,品质远超威尼斯的银镜将行销全欧洲。 就那个什么法国人引以为傲的镜厅,用的啥破玩艺儿,锡汞齐镜子啊,档次太低了。 换成大明的银镜,一下子就能卖近千面,这得赚多少钱哪! 朱由校强忍住扳指头的冲动,放下报表,冲着李成成笑道:“做得不错,朕有赏赐。” “奴婢的本分,不敢领皇爷的恩赏。”李成成心中高兴喜悦,但还是依礼推辞。 “那就算了。”朱由校摆了摆手,“你且退下!” 第二十五章 发展物流,疾风识劲草 啊?!李成成的心情立刻郁闷了。皇爷呀,人家只是谦辞一下,怎么就算了呢! 朱由校哈哈一笑,伸手拉开抽屉,取出一面小圆镜,递给李成成,“给,朕赏你的。” 李成成的心情——这一上一下又一上的,皇爷您不带这样儿的。 不过,接过这面小镜子,李成成是真的欣喜若狂,蹲身施礼谢恩。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年轻的女子。 皇爷桌案上摆的那能把人照得清晰异常的镜子,她都偷偷照过好多回了,也知道这镜子价值连城。 可这想都不敢想的宝贝就这么到手了,虽然小了点,可李成成兴奋得还是差点跳起来。 看着丫头喜不自胜又强忍着的模样儿,朱由校颇为心动,但他还是忍住了。 媳妇儿易求,铲屎官难觅啊! 朱由校发出无奈的感慨,提笔给吴铮写了回复。 同时,也告诉李旦和颜思齐,赚多了就去做善事,象收养孤儿的福利院,舍药助老等等。 什么叫回报社会,这就是。对弱势群体多些体恤关照,也是减轻国家的负担。 这边写完,朱由校又拿起吴大章的上书,沉吟了一下,提笔回复。 对江南士绅商贾的失望,使朱由校更加倚重已经被收服的通州商帮。当然,也这也与他重视北方的发展稳定有很大关系。 还是那个宗旨,不会让商帮白白地出钱出力,朱由校也给他们提出了一条生财拓展之路。 商业的发展,会倒逼很多行业兴起和扩张。最直接的,朱由校能一下子想到的,就是物流仓储运输,还有邮政。 朱由校的设想是依托驿站,朝廷出土地,商帮建客店货栈,自主经营,按规纳税。 没有比这更省事更快捷的办法了,驿站的设置是按照距离,又都是官道之上。等于是现成的规划选址,甚至有一些房屋和人员也是现成的。 说到古代的驿站,还真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产物。不仅是朝廷的邮政通讯系统,还是公立的招待所和物流中转站。 因为官员可以凭借勘合或者火牌吃住,并更换马匹。在特殊时期,驿站还要为朝廷转运粮草、军器物资。 在元朝后期,随着腐败体制的加重,驿站也成为权贵官员白吃白住的福利。甚至是商人、僧侣等人,也可以用钱卖到在驿站吃住的证明文书。 这无疑增加了朝廷的财政开支,加重了百姓的负担。 太祖朱元璋开国后,就明确规定驿站只能供给朝廷要办事出差的官员,其他人一律不能使用。 为了警诫官员百姓,为了证明此项法律的权威严肃性,朱八八甚至还处死了一个朝中权贵。 但到了明朝后期,驿站制度同样重蹈了元朝时的覆辙,只不过是严重程度上还有些差别而已。 当然,驿站的腐败还不值得让皇帝亲自出手。毕自肃的督察院,已经把滥用驿站作为考核官员的项目。 严格控制勘合,确定招待标准和人数,驿站采取登记上报制度。这三管齐下,再加上重惩严治,改变目前的状况还是很见成效的。 现在,再把客店货栈建起来,加强物流运输,推出邮政系统,增加民间通信。获得的收益不仅会改善驿丁的生活,更会使老百姓受益。 小李子,这回你丫的还会造朕的反?老老实实当邮递员! 朱由校放下了笔,露出了得意又有点狡黠的笑意。 ……………………………分隔线………………………… 贵阳。 破围之后已有两个多月,战乱造成的创伤还未全部恢复,但已经显出了新的气象。 招流移,广开垦,恢复经济,贵州巡抚王三善坐镇贵阳,很快就开始了安定社会、重振地方的一系列举措。 有赖于皇帝所拔的金花银,买粮安民,招兵实军,王三善又是勤政实干的官员,地方很快就安定下来。 而明军在陆广河、鸭池河与叛军对峙,因为缺少水战官兵及船只,并未急于渡河作战。 围城叛军损兵折将后,又有一些少数民族土目归降投靠于明军,安邦彦自觉势弱,亦不敢过河进犯,沿河深挖堑壕,增兵防守。 陆广河乃是乌江上游鸭池河流经修文、息烽两县境内的一段,在水西南境。 《志》云:水西之河,最大者曰陆广,其上流曰鸭池,下流东注,曰黄沙渡,会于清水江,又东会于涪江,鸭池或曰即鸭池河。” 敌我双方都以河为防线,加紧准备和布置,等待着下一次作战交锋的时机。 现任贵州巡抚王三善是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宦海沉浮几十年,已是快六十岁,还是不附权贵,刚正不阿。 同时,他对官场的尔虞我诈、党争倾轧甚是失望,数次告假回家,并逾期不回。万历四十七年,他借着为妻子回原籍奔丧的理由,就再也没有回朝。 直至明泰昌改元,光宗皇帝即位,封王三善为太常少卿,他才无奈又回到京城。 奉命平叛以来,王三善殚精竭虑,集兵积粮,终于在京营援军的力助下,三路猛攻,击败叛军十万,解了贵阳之围。 以少胜多,王三善颇有些志得意满,但令他感到不悦的则是京营官兵不肯听他号令。 准确地说,是不执行他要渡过陆广河,趁胜攻打叛军的命令。可对于防御叛军卷土重来,京营官兵倒是布置严密,无隙可乘。 等到朝廷任命朱燮元总督五省军事,王三善也接到平叛方略后。他才明白,京营是按照圣上旨意行事,非是胆小怯战。 稳健进取,不得冒进深入。无论是朱燮元的行文,还是朝廷的旨意,都再三强调了这一点。 王三善纵是有些意见,也不敢擅自行动。按下心中的不满,王三善还是把朝廷的布置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经过两个多月的恢复,百姓基本上安定,官军也稳定了防线,对水西的封锁也日渐严密起来。 此时,王三善和原贵阳巡抚李枟,刚刚视察完城外新建成的火药兵器厂,骑马返回城内。 李枟是个有才干的官员,在贵阳保卫战中脱颖而出,以不足三千兵,招募义勇,抵挡住安邦彦叛军数月围攻,足见其勇略。 本来历尽艰辛,卸任在即,应该是如释重负,一身轻松的李枟,却是闷闷不乐,心情沉郁的样子。 王三善是知道些端倪的,无它,朝臣的攻讦。 在安邦彦反叛之前,李枟就看出这家伙居心叵测,而贵阳的城防和存粮更令他忧虑。 为了防患于未然,他多次上疏朝廷,请求增加兵员、军饷。 然而,朝廷正急于征辽,无暇它顾,对李枟的请求置之不理。就在此时,李枟又被朝臣攻击,于是六次上疏,乞求退休。 朝廷议以王三善出任贵州巡抚,责令李枟在新任巡抚未到任前继续任职。然后是安邦彦反叛,贵阳被围,李枟也承担起了保卫贵阳的重任。 数月围城,险情迭出。李枟团结士绅,招募义勇,与巡抚御史史永安等官员殚精竭虑,终保贵阳不失。 在最危急的时候,李枟甚至作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即“焚书籍冠服,预戒家人,急则自尽,皆授以刀环”。 按理说,这样的贡献,这样的功劳,朝廷肯定会予以嘉奖。王三善接任后,和李枟都上奏朝廷,请求给予有功人员以奖赏。 但朝廷那边还未有回复,却传来风声。御史蒋允仪弹颏李枟,说安位在袭水西土司之职时,李枟向他勒索金盆,导致安氏叛乱。 风声啊,并未见邸报,也未见朝廷问询,李枟还不能上书自辩,心中能不郁闷嘛! “李大人。”王三善颇为同情,忍不住开口劝慰道:“捕风捉影的事儿,未证实前,不必为之忧心烦扰。” 李枟苦笑了一下,说道:“多谢王大人宽慰。只是贵阳被围前,已有朝臣攻讦,某已上疏乞退。没想到现在,又……” 看着李枟连连摇头,王三善也很无奈。人在前面拼命,后面还有弹劾攻击的,风气如此,屡见不鲜。 关键是隔着数千上万里,你能了解什么情况?道听途说还是好的,胡编乱造也不少见。 “万岁是明君。”王三善拱了拱手,说道:“自是能分辨正误,叙李大人孤城坚守之功。” 李枟眨巴眨巴眼睛,也拱手道:“万岁圣明。” 见李枟的心结还是未解,王三善也没办法,岔开话题,询问起贵阳周边的风土人情,以多了解情况。 快到城门时,有两骑疾驰而出,看到王三善等人,赶忙上前禀报,钦使已至,请两位大人赶紧去接旨。 王三善和李枟不敢怠慢,赶忙催马急奔,赶至巡抚衙门。 衙门中的官吏已经在正厅摆好香案,跟随钦使而来的,还有一位文官,正陪着钦使在偏厅喝茶说话。 王三善和李枟赶忙上前见礼,钦使倒还客气,让二人稍坐,等巡按御史史永安到了再一并宣旨。 相对于王三善,李枟是心怀忐忑的。不知道这圣旨颁下,是奖是惩,听到的风声,到底是真是假。 第二十六章 降旨施恩,辽东又大捷 时间不大,巡按御史史永安匆匆赶来。这也是在贵阳保卫战中,协助李枟出策划策,贡献极大的有功之臣。 见人已到齐,钦使便起身来到正厅,在香案前肃立,待三人跪接,开始宣旨。 王三善调任都察院,即刻回京,准备主持明年京察工作; 李枟调任云南巡抚,移驻沾益;史永安则升任沅州巡抚,移驻偏桥。 除此以外,另有一道圣旨是嘉奖贵阳保卫战中有功之士,包括四川参政潘润民、云南提学佥事杨师孔、学官周良翰等都有升迁。 甚至连没有功名的诸生,如青年才俊杨文骢、王孙章等,都蒙恩入京陛见。 只不过,圣旨上的人事调动,让三人都感到很诧异。 特别是王三善,更是不明所以。按理说,主持京察可谓是大权在握,每逢京察之期,各党各派都要争得头破血流,可就偏生落在他的手里。 谢恩接旨后,三人随钦使来到偏厅。经钦使介绍,才知道这位乃是新任贵州巡抚傅宗龙,前来接替王三善的。 傅宗龙身为新任巡抚,却甚是低调谦虚,言谈之中没有丝毫盛气凌人之感。 他还告诉三人,贵州巡抚将移驻陆广,而四川巡抚已是朝廷新任命的蔡复一,移驻永宁;总督兵马的朱燮元设府遵义,再加上移驻偏桥的沅州巡抚史永安,对水西形成四面围攻。 显然,傅宗龙是挟圣命而来,这样的布署也是朝廷的最新平叛方略。 “王大人曾任吏部文选,因才用人,不阿权贵,万岁甚是嘉许。” 傅宗龙向着王三善拱了拱手,笑着说道:“京察大计,由督抚承担,亦是新举,可见万岁对王大人的信重。” “不敢,不敢。”王三善连忙拱手道:“蒙万岁信任,本官敢不尽心竭力,忠于国事。” 这么一说,王三善心里就舒服多了。不是因为自己的平叛工作不好,而是万岁要另委以重用。 傅宗龙转向李枟,拱手道:“李大人坚守孤城,功劳卓着。朝廷已叙功,恩旨应该很快便到。另外,李大人任云南巡抚,万岁还有交代,期许既深,担子亦重啊!” 李枟心中已是松了口气,叙功不是很重要,这番任命已经证明弹劾自己的事情只是谣传,或者说是万岁已经作出了判断。 “万岁英明,本官报国以忠心,岂可贻君父忧?”李枟拱手朗声回答。 傅宗龙又与史永安说了几句,提醒他注意移驻偏桥后的安全。 随后,他才拿出朝廷的细致平叛方略,将各项举措一一详述。 在此偏厅内,已是云、贵两方督战大员会聚(沅州亦属贵州),可形成三路策应之势。如何协同作战,封锁围困,至关重要。 其实,傅宗龙虽然是传达圣意,但对皇帝的心思却并不完全了解。 朱由校认为李枟独守孤城,有勇有谋,是个人才。调他去云南任职,除了平叛外,还有加强滇省兵备,防备滇省的土酋叛乱。 而这些,傅宗龙并不清楚,李枟也只有在接到密旨后才会明白一些。 ………………… 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贞。 在奢安之乱中涌现出了不少名将和忠勇之士,也暴露出了一些贪生怕死之辈。 能者上,庸者惩。 李枟、史永安,还有官卑职小的四川参政潘润民、云南提学佥事杨师孔、学官周良翰,以及诸生杨文骢、王孙章等,在贵阳保卫战中,显露出了忠贞和勇敢。 大浪淘沙,或者说是时代给予的机会。他们抓住了,也被朱由校看中,记在了本本儿上。 辽东需要有才干的官员、勇武的战将,西南也同样需要,那将是少年皇帝所设定的未来的战场。 而这些熟悉西南情势的官员和才俊,重用的重用,需锤炼成长的入京面圣,接受少年皇帝安排的学习和训练。 当然,谁也不知道皇帝如此施恩的背后,蕴含着怎样的深谋远虑,怎样的宏图大志。 而当报捷的信使再次沿途呼喝,并疾驰过京城的街道,在民间再次掀起一股振奋之气时,少年皇帝正提起蘸满朱砂的毛笔,一勾定生死。 没错,就是勾决人犯。 在秋后要处决的人犯的名册上,皇帝只需要在某个名字上打个“勾”,就意味着一条生命在这世上消失。 李三才,崔呈秀,王好贤,李子通……有贪官污吏,有造反叛贼,还有豪绅地主。 少年皇帝虽然觉得笔有千钧之重,但还是认真而郑重地勾掉一个个人名,给这些生命的结束定下倒计时。 已经尽量少了株连,也就是什么夷三族、诛九族之类的刑罚。只是首犯的人头,家眷得到恩赦,将流放至东番、海南岛,还有云南。 大明待开发,或是开发不够的地方,还有很多。 终于勾决完了人犯,朱由校又细致地检查了一遍,才放下笔,把名册一合,连一眼都不想多看。 王体乾恭谨地躬身而立,手里捧着报捷的奏疏。 “王伴,把奏疏呈上来!”少年皇帝平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体乾赶忙上前,双手呈上奏疏。皇爷沉稳多了,可不象上次那般急切失态。 朱由校伸手取过,打开阅看。 这是旅顺堡激战获胜的奏报,辽镇、登镇、津镇、东江四家联手,共出动约万余人马,击败阿敏所率的镶蓝旗,共斩首四千三百六十二级。 这四千多首级,有真夷两千一百三十一,其余则为降奴汉军和附金蒙人。 单从战绩看,这已经是辽东开战以来的最大胜利。但朱由校只是一眼扫过,便专注于作战的经过。 大黑山拦击,旅顺堡外的防御战,再到最后的合击获胜,奏报上写得很是清楚。 一次胜利已经不能让少年皇帝喜不自胜,他最关心的还是新军的新战术,到底有怎样的效果? 仔细看过两遍,朱由校得出了获胜的关键,极其简单的三个字:不——适——应。 就是这么回事,建奴初次对上新军的战术打法,根本就不了解,还按原先的手段来应战,不败才奇了怪呢! 以前的明军也没少装备火器,单兵主要使用的是鸟铳和三眼。威力小不说,鸟铳的质量和士兵的训练,才是最大的问题。 因为鸟铳频繁的炸膛,明军鸟铳手在使用时往往心惊胆颤,对鸟铳的杀伤力也缺乏信心。 当面对纵横驰奔、呼啸冲杀的建奴骑兵时,他们在心理上承受着多方面的巨大压力。 而缺乏严格的训练,更令他们在作战中心慌手乱,填装不能自如,常常不能正常发射出铅丸。 建奴骑兵就抓住明军的这个弱点,在阵前虚晃,待明军鸟铳乱放后,再加速冲锋,进行近身肉搏。 明军的鸟铳手放完一枪,根本就来不及填装,鸟铳没有刺刀,用烧火棍当然打不过凶悍的建奴。 所以,没有敢战的肉搏近战兵保护,就算明军装备着火器,在野战中也难以与建奴争锋。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浑河血战,最精锐的火器部队戚家军,最勇悍敢战的近战步兵白杆兵,相互配合,才打得建奴损失惨重。 对于明军的火炮,建奴就用盾车来对付。等接近之后,还是猛冲上来用近战肉搏击败明军。 所以,不管是武学的教授,还是与建奴交战过的将领,差不多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明军的近战厮杀是最大的缺陷。 此次旅顺堡防御战能够大获全胜,一是鲁密铳的犀利出乎建奴意料,二是掷弹车扔出的轰天雷,发挥出了开花弹的威力。 当然,预设的完备工事,更是取胜的关键因素。 则令朱由校感到欣慰的,则是最后的野战中,长枪兵刀盾手顶住了建奴的近战冲杀。 虽然处于下风,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却是难能可贵的。这证明新军半年多的严格训练,以及军中的严刑峻法起到了作用。 朱由校仔细阅看,认真思考,心中喜悦之际,也知道该继续加强新军的武器装备了。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在整体实力上不如大明的建奴,学习改进的动力和欲望应该更加旺盛。 这次吃了大亏,以后的战法肯定会有所变化。 如果我是建奴,该如何对付明军装备的犀利火器,并扭转对阵的不利局面呢? 朱由校思虑良久,微微一笑,把报捷奏报收好,准备先交给兵部和武学,由他们研究讨论,得出结论后,自己再看能不能拾遗补缺。 “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啊!” 朱由校嘴上这么说,可脸上并没有丝毫的肉痛神情,笑着对王体乾说道:“前线将士拼死作战,这赏银和抚恤不能拖,也不能少。” “皇爷恩赏官兵,实为明主之仁。”王体乾躬身答道:“奴婢以为,户部若是不敷,再动用内帑不迟。”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着户部拔付赏银。嗯,对于有功将领,朕也是要加赏的。最近内库的进账,应该足够了。王伴要替朕省钱,却不可寒了前线将士之心。” “是,皇爷英明。”王体乾见皇爷明白自己的苦心,暗自窃喜。 朱由校摆了摆手,示意王体乾可以退下。 把身体舒服地窝在御椅中,朱由校摸着下巴在琢磨,是不是在京师搞点什么活动,让老百姓能切实地感受到前线胜利的好处。 不能花太多钱,要惠而不费,整点啥好呢? …………………… 第二十七章 经营东江 在皇帝正为怎么与民同乐苦思冥想之时,经历了旅顺堡大战的明军各部已经撤出陆地。他们带着作战的经验,以及各人的感悟,各自归队。 以战代练的目的达到,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但得益于阵地防御的优势,在总体的战损比上,却是扎扎实实的一场胜利。 部队要补充休整,弹药物资需要补充。明军虽然获胜,也很清醒,不想与建奴在陆地上继续纠缠。 撤回驻地最快的当然是东江镇左协,广鹿岛近在咫尺,不到半天,大小船只便陆续入港靠岸。 大胜的喜悦过后,便是不可避免的悲伤。埋葬战死的同袍,医治伤员,好几天的时间,沉郁压抑的气氛才逐渐淡去。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乱的常态,悲伤是暂时的,生活还要继续。也不是人们健忘,而是习惯了。 因为伤亡多是近战肉搏兵,左协也是各作战部队中损失最大的,伤亡超过两千。就算兵员补充得快,也至少需要两三个月的训练,才能达到齐装满员。 “看来,某得去皮岛走一遭了。”张盘放下招兵的统计表,苦笑一声,说道:“拜见大帅,请他接济左协兵员。” 游击尚学礼想了想,说道:“将军擅离驻地,有些不妥。不如派末将去,将军只写一封书信。” 张盘有些犹豫,沉吟半晌,终是表示同意。 写好书信,交给尚学礼,又叮嘱几句,送他出去。张盘却没有回屋,带上几个亲兵,骑马在岛上巡视。 登镇巡抚袁可立对于东江军还是寄予厚望的,对东江军的物资供应也不吝啬。得益于此,左协倒还不缺粮食,这也保证了严格训练能够保持时间和强度。 当然,这是军粮,优先保证军队。对于老百姓,却还只能限量供给。 因为靠海,老百姓还能捡拾海鲜,在近海打渔,倒也能混个温饱。 在军队既能吃饱,还有饷银,对于老百姓来说,还是颇有吸引力的。再加上辽民多数都与建奴有仇有恨,参军也比较踊跃。 只是岛上人口有限,想要把左协补充齐整,还是力有未逮。 已是金秋的收获季节,岛上种了些麦子和大豆,都泛出喜人的金黄色。老百姓们在抢着收割,欢声笑语传出去老远。 没有地主,岛上的有限耕地的产出,归全部岛民所有,按户分配。一个老秀才被众人推举,虽无正式官职,却是起着县长或镇长的作用。 “张将军。” “张将军。” 因为张盘为人亲善,对岛上百姓时有帮助,百姓们都甚敬服。所过之处,都拱手打着招呼。 微笑着还礼,张盘没有倨傲之态,还不时询问一下百姓的生活和难处,很是平易近人。 张柱子从田里小跑过来,微跛的腿脚只是让他走路的形象有所改变。除此以外,倒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张盘笑着跳下马,对这个奋勇作战而伤残退役的老兵,他甚是尊重。 “张将军。”张柱子拱了拱手,说道:“等收完庄稼,就马上恢复训练。最多一两个月,就是赶不上咱东江军,也不再是束手待杀之辈。” 张盘欣慰点头,说道:“不必如此着急。百姓们在吃喝上不比军队,训练太重,恐伤了身体。” 停顿了一下,张盘又补充道:“王一宁大人正在各岛巡视,安排农业和渔业生产,以后的情况应该会有好转。” 张柱子说道:“听说是要捕鲸,几艘大船已经在海洋岛太平湾停靠,正在岛上建什么加工设施。因为人手不够,某正询问百姓,愿意去的近日便将坐船启程。” 张盘对捕鲸也没什么了解,不知道会带来多大的改变,便随口说道:“那肯定会有好处,总不会比现在更差。” 鲸须可以制成刷子、伞骨,鲸肉是极好的动物蛋白,鲸油可以食用,还可以制造肥皂、蜡烛,以及用作炼钢和工业上的润滑剂。 这些都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只有朱由校,把此作为一个产业,准备在黄海北部展开捕鲸和加工。而海洋岛,则是一个加工基地。 如果全靠外面输送补给,东江军加上不断逃出建奴统治区的辽民,对于朝廷的压力实在是太大。 可要是能内挖潜力,发展几个能创造效益的产业。比如捕鲸加工,不仅能让军民改善生活,也能减轻朝廷的后勤负担。 所以,朱由校让登镇的袁老师给东江镇拔调了几艘大船,船上安装守城巨弩,以海洋岛为基地,专为捕鲸之用。 至于加工,当然是初级的,提炼出鲸油,腌制或熏制鲸肉,也就仅此而已。 思路之开阔,在当时的大明,朱由校敢自诩第一。嗯,估计没谁头铁,敢跟皇帝争高下。 张盘继续和张柱子聊着,全民皆兵,既是朱由校的意思,也符合张盘等人的设想。 此次弃守旅顺,下次就要稳固占领,并争取在南关构筑防线,从而把金州隔绝,成为陆地上的桥头堡。 按照张盘估算,至少能安置七八万辽民,大大缓解海岛上人多物少的困难。 而安置的辽民之中,肯定有很多新近逃来投奔的,其中有没有建奴的奸细,不用想都知道。 所以,把岛上经过训练的百姓迁去一批,成为稳定基层的中坚,监视敌谍的耳目,就是相当不错的办法。 按照朱由校的话说,那就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将军。”一个骑手疾驰而至,下马施礼道:“东江通判王大人乘船入港,请将军前去会面。” 哦,来得真快呀! 张盘笑着点头,伸手拍了拍张柱子的手臂,翻身上马,带着亲兵直奔港口而去。 东江开镇,虽然有点地盘,可设县建府又不合适。 朱由校就弄了个比较模糊的官名,东江通判,主管东江军占领区的粮食、农业、畜牧渔业、诉讼等民政事务。 这样,把军、政分开,也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军阀的产生。另外,也是尽量让占领区更好地开展社会生产,减少对外的依靠。 王一宁有胆气,能谋划,得到了朱由校的垂青,从袁老师幕下简拔任命。虽然他在名义上只是个六品官,却有密奏之权,却不是别人能够想到的。 感激万岁的擢升信重,王一宁是愈发的勤勉用心。皇帝密奏中交代的差使,更是尽心竭力,不打丝毫折扣地执行。 在目前,王一宁的主要工作是建好捕鲸基地,开始捕鲸的试验。 当然,也不能光指望着捕大鱼,各岛百姓也要加大近海捕捞。所需的渔船,将由设在身弥岛的船厂提供。 在身弥岛上耕种不行,但有很多的松树和橡树。东江军所用的一些船只,以及数量更多的大小渔船,便是在那里进行打造。 此次巡视广鹿岛,王一宁便带来了十余艘中型渔船,可在近海进行捕捞。 在码头上,张盘迎接了王一宁,寒喧已毕,便在港口旁的房屋内进行叙谈。 “朝廷在竭力供应东江军民,但我等也要为君分忧,尽量减轻朝廷负担。” 王一宁落座之后,便阐明了此行的工作和宗旨,“除了开展渔业,明年开春,还将在各岛全部种植番薯、南瓜……” 番薯,南瓜?! 张盘不知道这两种是什么东东,既是民政,他也不多问,便静静地听着。 土豆的种植算不上失败,但推广种植的计划泡汤了。既然有番薯,朱由校倒也不太失落。 但是,徐光启又介绍了一种高产作物,具备了推广种植的条件,就是南瓜。 南瓜在明代开始进入中国,在《本草纲目》上就有记载。 但初期时的国人,误以为南瓜来自东面的倭国,故名之为“倭瓜”,或是“东瓜”。而倭人则以为南瓜来自中国,所以称它为“唐茄子”。 所以说,南瓜是由皇帝金口确定,什么倭瓜、东瓜,都不是官方定名。 与番薯的优点相似,南瓜的产量大、易成活、营养丰富,荒年可以代粮。在万恶的旧社会,穷苦百姓便是依靠“瓜菜半年粮”渡日的。 王一宁讲完之后,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笑着对张盘说道:“各地各岛都要设民政官,以便督促管理。也不必有什么功名,只要在百姓中有威望便可。” 停顿了一下,王一宁又补充道:“最好是年轻些,身体比较健壮。工作挺多的,可不轻松啊!” 张盘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影子,但还有些犹豫,沉吟了一下,他还是向王一宁进行了举荐。 “岛上有位退役士兵,虽脚有点残疾,却并太影响行动,组织百姓、训练民兵也甚为积极勤勉。只是——好象没读过书,也不知是否符合王大人的要求。” 王一宁笑道:“张将军把这位军中勇士叫来,本官要看看才好决定啊!没读过书不要紧,不影响行走的残疾也没关系。只是勤勉肯干,本官就觉得甚好。” 张盘心中一喜,赶忙派人去叫张柱子过来,让王一官面试考察。 …………………… 第二十八章 毛文龙之患,当速灭耳 皮岛。 “虽说是四镇联兵作战,但东江军左协还是其中主力。”毛文龙拍着桌案上报捷的文书,捋须笑道:“旅顺堡一战,建奴败亡溃奔,着实令人振奋。” 陈继盛颌首微笑,说道:“与咱们一样,阵地防御显出威力,日后作战,将更有信心。” 苟真怀拿过文书,又细看了一遍,缓缓说道:“建奴吃了大亏,以后作战或许会有改变。我军还应严加训练,在火枪优势的基础上,再补齐近战的短板,便可大胆与敌对战。” “苟副将一语中的。”毛文龙表示赞同,说道:“若左协近战强悍,建奴在旅顺堡落败,就不只是损失几千人马这么简单了。” 顿了顿,毛文龙接着说道:“至于建奴改变作战方式,依本帅之见,也只有加厚甲胄一法。鹰铳摧坚破甲,至为凶猛,可向朝廷申请,多加拔调。” “还有建奴的盾车。”毛文龙最后补充道:“火炮可加以摧毁,也需朝廷多加制造,装备各军。” 陈继盛犹豫了一下,说道:“花费不小,制造也需时日,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满足我军需要。目前来看,还是多加袭扰,以牵制疲敌为主要作战方式。” 苟真怀点头赞同,笑道:“正当如此。这不到一年,各镇官兵已有明显变化,皆赖圣上苦心筹措。我等还是要扬长避短,多为万岁分忧才是。” “万岁英明。”毛文龙拱手道:“料事如神,早有安排。鹰铳与火炮的装备,正按计划进行。” 苟真怀笑了笑,拱手道:“万岁英明睿智,我等望尘莫及。” 陈继盛知道这两人肯定有什么秘密,涉及到皇帝,他也不敢打听,同样拱手恭维了几句。 密奏权,苟真怀有,他也猜到毛文龙会有。 同样,毛文龙知道苟真怀带着监军的职责,肯定会有密奏权。但他也有,这也是故意说给苟真怀说的。 毛文龙自认成为镇帅后,并无违法乱纪之事,领军作战也是尽心竭力。 此番向苟真怀透露一下,也是提醒他,自己有密奏申辩的权利。若有什么差错,最好不通过圣上,直接告诉他更为妥当。 苟真怀岂能不明白毛文龙的意思,却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只要你忠心国事,不欺瞒圣上,有点小毛病某也不会向皇上告状。但要欺君,就是拿金银财宝来,也莫怪某不客气。 当然,对于身负监军的责任,苟真怀是承认的,皇帝也是耳提面命,亲自交代过的。 而监军这个官职和名称,朱由校不喜欢。作为军制改革的一部分,不仅是东江镇,在全国范围内也是正在逐步予以清除。 但实际上,只是职权和名称有了改变,原来的监军或是被削减了权力,或是被军法官和督饷官所取代。 比如西南平定叛乱的各支军队中的监军,按照最新的圣旨,就只负责给刍粮、核功罪,不得专进止。 也就是说,监军这个职位暂时保留,但已经不能节制武将的军事指挥,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出现文武不和、进退牵制的局面。 其实,绝大多数人都不清楚皇帝对于“以文制武”的极度厌恶,只认为是战事当前的从权之举。 甚至被调到京师主掌明年京察的王三善,也不知道皇帝换掉他最主要的原因,恰恰是他令监军道臣节制诸将。 而傅宗龙在奏对时却反其所为,终于让皇帝下定了决心,擢升并悉听其谋,委以重任。 …………………………分隔线…………………………… 东江军的突然发动,以及各军镇的配合行动,给了建奴措手不及的沉重打击。 移师岫岩的八贝勒皇太极所率的正白旗,得到二贝勒阿敏的求援急信后,刚要起兵出动,镇江被明军围攻的消息又传了过来。 从距离上看,到南关要比到镇江远上一倍,先救援哪个,这让皇太极一时难以作出决定。 再从情报上分析,阿敏的镶蓝旗虽败,但还有不少的兵力,守住南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而镇江被占领,意味着这支打着毛文龙旗号的明军,已经摆脱了代善的两旗人马。 至少,代善要率军从满浦、昌城赶去镇江,要比他率部急援晚上一两天的时间。 这样分析下来,皇太极便更改了原来的决定,派人去给阿敏送信,让他坚守南关,切勿再去攻打旅顺堡。 稳住这边后,皇太极便率正白旗星夜驰奔,向东直扑镇江。 结果显而易见,皇太极来晚了,镇江被攻破,守军全军覆没。 而明军,则已经撤退,留给他的只是一座战后的空城。 问题又来了,是在镇江驻防,还是回头去增援南关的阿敏呢? 至于分兵,一部守城,一部增援,皇太极根本不用去想。那样的布置,岂不是又给明军再次来攻的机会? 幸好,在镇江城驻扎一日后,代善派出的镶红旗,在岳托的率领下赶到,使皇太极能够抽身回援。 岳托的到来,也给皇太极带来了不算太好的消息,让他更加明悉现在的作战态势。 在明军的迭次阻击下,代善的两红旗伤亡了三千多人。又在鸭绿江边准备了两天,才渡过江去。没有预计的明军拦击,满浦、昌城也是空空如也。 也就是说,代善这路人马也是没有什么战绩,更谈不上收获。尽管和阿敏的战败来比,已经是强了很多。 “这是明军的袭扰作战!”在前往南关的路上,皇太极作出了判断,“窥我大金之虚,急攻快撤,并没有正面作战的意图。” 罗绣锦深以为然,说道:“贝勒爷所言极是。只是这般窥虚进退,也确实难防。依某所料,此去南关,也多半无功。敌应已弃旅顺堡,扬帆而去了。” 皇太极点了点头,虽然有了判断,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谁让后金就那么点人马,还占着那么大的地方呢! 如果处处分兵驻守,正给明军以个个袭破的机会,真正的取死之道。 苦笑了一下,皇太极说道:“恐怕,大贝勒也正头痛不已呢!” 罗绣锦知道皇太极说的是满浦、昌城,大贝勒代善肯定是左右为难,是守是弃,难以抉择。 “隔江小城,不守也罢。”罗绣锦也很无奈,摇着头说道:“东江毛文龙,渐成心腹之患矣。” 皇太极望着远方,慢慢眯起了眼睛,沉声道:“毛文龙之患,当速灭耳!” 这已经不仅仅是袭扰的问题,有东江军在,后金就无法集中兵力对辽西展开进攻。此番作战,似乎就是在向后金发出警告。 或是收缩在辽沈,放弃大片占领区,与等死相差仿佛;或是灭掉东江军,放心西进;或是急攻进取辽西,寄希望于速胜,让东江军反应不及。 这三条路摆在皇太极面前,虽然第二条最好,但要灭掉屯驻海岛上的东江军,又谈何容易? …………………………分隔线………………………… 北方的秋天来得比南方要早一些,气温不冷不热,阳光还是温暖的,令人感到十分舒适。 菜市口的问斩刚刚结束,茶余话后的谈论还将持续,朝廷的“奇谋异勇科”又马上要开始了。 在天启二年,竟然开了两科武举,尽管第一科有些不太正规,也足以令世人感到惊讶。 而这第二科则是按部就搬,经过了县试、乡试两级考试后,所选拔出来的武举。 没错,赶至京城参加会试的都已经是武举人出身。只不过,圣上重视武人,又增武进士一阶,并与文举一样,增殿试,加传胪赐宴。 不仅是皇帝重视,参加会试的武举人数也创造了历史纪录。 原因很简单,很多被赐武举出身的武学学生也加入会试,要争个武进士出身,甚至是夺个武状元。 尽管朱由校对武学出来的学生和军官不看出身,但当时的观念使然,有了出身,个人觉得荣耀,也觉得会被人高看一眼。 其实,这与后世也差不多,拿着名校毕业证,骄傲,自豪;若是再考个研,有了硕士头衔,自我感觉就更好了。 这样的情形是朱由校所没有料到的,但经过考虑,他也没加以制止。既然有上进之心,又何必给人泼冷水呢? 当然,在考试题目上就要有所改动,以保证最大的公平。 酒楼内,怂货三人组又聚在了一起,为参加战地观摩团,刚从东江军回来的张宗宝接风洗尘。 “那火枪打得叫一个猛,五排轮流,就有不间断的感觉。”张宗宝两杯酒下肚,脸色有些涨红,手上比划着,正跟两个兄弟讲述自己的战场所见。 张军能点着头,说道:“训练时便能看出端倪,排枪攒射的话,步兵想冲到近前,不容易。” 赵胖子大嚼着嘴里的牛肉,有点含糊不清地问道:“那建奴的双层重甲呢,能不能抵挡住火枪?” 张宗宝喝了口酒,缓缓说道:“你怎么问这外行儿话?能不能破甲,那得看距离和射程。离得远了,甭说重甲,光着膀子也伤不着啊!” 第二十九章 火绳枪之王,宣大总督 “你光膀子试试!”张军能哈哈一笑,说道:“咱都是武学的,耀祖说得不清楚,你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呀?” 张宗宝放下酒杯,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若是在五十步以内,就是不能击穿双层重甲,那钝伤多半也能让建奴吐血骨折。” “要是鹰铳——”张宗宝撇了撇嘴,“百步之内,披着双层重甲也能要他的狗命。” 赵辉祖咽下了嘴里的肉,喝了口酒,说道:“我就看好鹰铳,擦着伤挨着死,连人带马都能一枪撂倒,那才叫猛呢!” 张军能斜着眼睛看看赵辉祖,取笑道:“嘴上说得好,你能用那家伙?” 赵辉祖脸也不红,说道:“还是能放上一枪两枪的。” 张宗宝呵呵笑着,说道:“鹰铳的后座力真的是很大,非身体壮实并有大气力者不能使用。” 赵辉祖说道:“听说上面正在研究这事儿,没准儿就能改变,并在军中普遍装备。” “倒是有这样的议论。”张军能点头道:“还有新式武器,听说很快就要分发各军使用。” 张宗宝在外观摩,消息已不是很灵通,对什么新式武器,他不太关心,只是对鹰铳能否普遍装备感兴趣。 鲁密铳的重量不超过十斤,鹰铳却达到了十六斤。 沉重的枪身使其必须用支架支撑来保证稳定性,后座力也很大,必须是强壮高大的士兵才能使用。 尽管有这样的限制和缺陷,但鹰铳的惊人威力,还是受到明军将领的钟爱。 而张军能听到的改进,以及新式武器的列装,也都是真的。 在武器装备,或者说是在科学技术上不断升级,对建奴形成碾压,一直是朱由校的思路和宗旨。 按照他的设想,不断地给兵器火药局下达新的研究项目,并适时地给予一些启发和指点。 比如重型火绳枪的局限,在重量上暂时没办法削减,可对于后座力的缓冲减震,朱由校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什么液压减震,什么多孔橡胶,他知道也没办法弄出来。 但在枪托上加钉一层软木,用皮子再包上棉垫,并给士兵佩戴斜挎式的厚厚垫肩,则可以缓冲一部分后座力,降低能够使用鹰铳的身体要求。 至于新式武器,则是早已有设想的单兵手榴弹。 只不过,朱由校不想太敷衍。制成轰天雷那样的导火索式明火装置,对士兵来说,也比较危险。 现在有了玻璃,碾成粉,再用拉毛铜丝、硫磺和细铁管,以及类似于火绳的延时引线,就能将手榴弹制成拉发引爆式。 这样的装置,除了装填的火药不同,构造与后世已没有太大差别。 当然,这些都不是三人组能够知道的工艺秘密。三人也不关心,继续闲聊着其它消息。 “你们没有考武进士的想法?”赵辉祖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停留在张军能脸上,“能能,你书读得不错呀,不照量照量?” 张军能对赵胖子叫自己的小名甚是不满,翻了翻眼睛,可也没斥骂,随口说道:“没出身的想出个名,夺个彩儿,咱们用不着。” 张宗宝点头赞同,说道:“在武学,考上武进士也没大用。这是万岁抬举武人,主要是给民间或卫所的那些人增加条出路。” 赵胖子明白了,笑道:“也是这么回事。要想晋升,还是得凭真本事儿。军功啊,打仗不就是为了这个。” 三人继续吃喝谈笑,张军能忽然若有所思,偷看了一眼赵胖子,然后象是随意地对张宗宝问道:“东江军那边怎么样儿,还吃那种大锅的饭食嘛?老百姓呢,过得咋样儿?” 张宗宝愣了一下,但注意到赵胖子投过来的目光,有些明白张军能的意思了。 略微想了一下,他便开口说道:“朝廷的供应还是满充足的,我回来时,便有从南洋运粮的海船靠岸。不仅给军队用,还要分给各岛的老百姓呢!” “那就好,那就好。”张军能举起酒杯,笑道:“来,喝酒。” “喝酒。”赵胖子举杯,似乎轻松了不少。 “喝酒。”张宗宝和张军能暗地交换了个眼色,三只酒杯碰到了一起。 ………………… “是时候大量装备鹰铳了,单兵火绳枪的王者,能在较远距离击穿一切甲胄。”乾清宫御书房,朱由校坐在御椅内,提笔给孙元化写下最新的指示。 燧发枪的研制已经现出曙光,火绳枪的制造便可放缓速度,并将大部分产能转向鹰铳。 而早就从葡人手中订购的两千枝鹰铳,已经完成并运到了六百枝,将先分配给辽镇和东江镇。 新式武器除了手榴弹外,还有改成拉发延时引爆的开花轰天雷,以及加装火油的燃烧轰天雷。 在现有的武器上进行升级改造,使其具有多样的效果和威力,无疑是最为经济且快捷的办法。 红夷大炮多要装备水师,野战炮的产能就要压缩,大明现在的军工制造产业还处在发展壮大期,朱由校着急也没用。 在全国多建几个兵工厂呗,朱由校也想啊!可摊子铺得太大,资金、技术人员、人力、质量等等,怎么保证? 好,好,和灭建奴、平西南叛乱一样,不能急,得稳住,一步一步脚踏实地。 不是五年平辽嘛,现在还不到一年,已经把建奴打哭了呢! 王体乾进来禀告,巡抚宣大的兵科给事中朱童蒙奉召晋见。 朱由校没有应声,头也没抬,直到写好才放下笔,对躬身肃立等候的王体乾说道:“宣他进来!” 时间不大,相貌魁伟的朱童蒙进到御书房,跪倒拜见。 “免礼,赐座。”朱由校打量着这个堪称文武全才,且为官刚介,敢于在朝中东林势力正盛时为熊廷弼分辩的官员。 “微臣谢万岁恩典。”朱童蒙施礼已毕,在绣墩上坐下,眼帘微垂,不敢直视圣颜。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道:“朱卿的题本,朕都看了,很有见地。整饬宣大军务,也做得甚好。” 皇帝的话停了下来,朱童蒙躬身拱手道:“蒙万岁夸赞,微臣愧不敢当。” 天启元年,奉命去辽东调查熊廷弼的朱童蒙,回京后为熊廷弼辩解,并弹劾冯从吾等建“首善书院”,一下子得罪了东林党,在兵部的日子可不好过。 而就在他将被排挤出京,去就任苏松兵备时,朝廷突然降旨,给他加衔,并命他去巡抚宣大。 朱童蒙虽然蒙圈,但忠于国事,也没推托,带着几个护从离京上任。 在宣大,朱童蒙实心任事、兴利除弊。对挟赏要索者,坚决拒绝;拖欠者,及时查补。使宣大两镇的明军,呈现了新的气象。 这些政绩都被少年皇帝看在眼里,也使他有了判断,做出了决定,把宣大总督这个重任交给朱童蒙。 宣府,即张家口,九边重镇之首,有京师北大门之称;大同,也是边关重镇。 自嘉靖时弃守河套后,宣大的地位便愈发突出。所谓精兵劲卒多聚于此,又分设两镇,以责专成。 为了统一指挥,密切协调两镇的行动,明廷又设宣大总督,以统一重大军政权事宜。 由此可见,宣大总督不是一般的封疆大吏,而是肩负国防重任、京师安危的朝廷大员。 从品阶和资历上看,总督则是超越各级总兵,兵部尚书以下最高级别的军事长官,只有最富军事经验的将领或官员才能担当此任。 “宣府、大同两镇官兵,每镇兵员暂定三万。” 少年皇帝命宫人给朱童蒙上茶,拿出一份文件看着,交代着,“朱卿此去,严格训练军队,半年之后,朕要看到六万强军。” 朱童蒙赶忙躬身道:“微臣定竭心尽力,不负皇恩。”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朕给朱卿选了一些能员猛将,助你一臂之力。”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的面色严肃起来,说道:“朱卿不仅要练精兵、镇边关,还要抚蒙古诸部,招归化蒙人,并探悉河套形势。” 朱由校加重了语气,强调道:“河套丢失,我大明北方边防无宁日。东胜卫,朕是早晚要重建的。不管是五年十年,此乃朝廷必行之策。” “河套存则边患息,河套失则边患起。此方略若实现,可保大明北方百年安定。朱卿以为如何?” “万岁英明,河套确乃重地,必要收复。”朱童蒙赞叹着躬身领命,心中亦是凛然,自觉肩上担子更重,却也钦佩皇帝的雄心壮志。 明初,太祖驱逐元将王保保于塞外后,光复河套并设东胜州。 永乐年间,朱棣为防漠南诸卫及塞王异动,将漠南诸卫及塞王尽迁关内,东胜卫城逐渐荒废。 正统三年,明朝重新在河套地区设立东胜卫。但因新设东胜卫孤悬草原、粮草不济、守御困难,后又迁至延、绥地区。 此后,河套地区防务空虚,逐渐为漠南蒙古诸部占据,宣告明朝彻底失去了河套这块兵家必争之地。 第三十章 面授机宜,一低头的温柔 河套地区对大明的重要性勿庸讳言,但明朝统治者却在此出现了盲点,将无比重要的河套地区拱手相让。 这就使得整个北部的防御体系,在大同与宁夏之间出现了空档,给明朝带来了持续不断的袭扰与损失。 当然,即使恢复东胜卫,驻兵防御的物资运输和消耗,也是一个巨大的困难。当年弃守河套,这个应该是主要原因。 但朱童蒙现在不会说,也不会问。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考虑这个实在是不合时宜。 “朕说得够多了。”朱由校笑了笑,喝了口茶水,又接着说道:“最后补充一个,那就是宣府的茶马互市。规矩要改,一步一步地来,不可操之过急……” 宣府,也就是张家口,从隆庆五年开始,在大境门外元宝山一带,就逐渐形成了“茶马互市”的边贸市场。 来自蒙古草原的牲畜、皮毛、药材、毛织品、银器,与内地商人运来的丝绸、茶业、瓷器和白糖,在这里交易,并促进了张家口的繁荣。 对于朱由校来说,互市贸易不仅是笼络安抚蒙古诸部的手段,更是有利可图的一个大买卖。 尽管对于卖国的蝗商八大家他要放长线有大阴谋,但不意味着要让他们继续靠边境贸易赚钱。 说白了,朱由校要用自己的“皇商”垄断边贸。蝗商八大家嘛,只能是漏点残羹冷炙当喂狗了。 与“奉书插旗”是差不多的操作,但朱由校的定义,更愿意把这个办法叫做“进出口许可证”。 “实施许可证制度,对现在的边贸应该没有什么影响,更能增加朝廷收入,只不过是商人有所不同罢了。” 朱由校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掌纹,缓缓说道:“待朱卿练好精兵,再实施计口销售不迟。现下,先摸清蒙古诸部的情况,做好准备!” “万岁深谋远虑,微臣万分钦佩。”朱童蒙真的是服气了,这环环相扣的谋划,连军事带政治,还有商业,多管齐下还怕不能制服西虏? 朱由校笑着压了压手,将两份文件递给宫人转给朱童蒙,开口说道:“这是总的方略政策,还有朕挑选的能员干将名单。朱卿可歇息几日,再召他们议事。至于以后是否合用,朱卿可自专。” 朱童蒙接过文件收好,又有宫人送过密奏匣子,见皇帝再无吩咐,他知趣地躬身告退。 御书房内又安静下来,朱由校轻轻叩击着椅子扶手,微垂眼帘,若有所思。 孙传庭、朱童蒙、吴用先、卢象升,再加上蓟镇总兵杨肇基、宣府镇总兵尤世威、大同总兵孙祖寿,以及新任命的宁夏总兵马世龙、延绥镇总兵贺虎臣,北方边防线上可谓是名臣勇将云集。 没错,卢象升将以右参政兼副使的身份,协助朱童蒙赴宣大整军经武。 而原登镇总兵贺虎臣调任延绥镇,并不是不够忠勇,而是他不擅长舟师水战。西北是他的家乡,那里更能发挥所长。 接任登镇总兵的则是驻防扎舟山,灭倭杀贼屡有战绩的新晋总兵张可大。张可大不仅能打,还博学多才,治政也有成绩,颇有儒将之风。 如此多的能员干将,半年以后,各军镇应该是兵强马壮,能和蒙古诸部好好聊聊了? 朱由校盘算着时间,觉得终于把九边重镇安排得妥当。只要保证粮饷充足,以后的工作就不用自己事必躬亲,太过操心了。 诸葛亮咋死的,累死的呗! 一个合格睿智的领导,可不要无巨细,啥事儿都亲自去做,亲自去管。 要懂得“抓大放小”,要会识人用人,集中时间和精力去解决主要矛盾,才能牢牢掌握工作的主动权。 荀子有言: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 朱由校觉得选贤任能才是为君之要,若臣子皆是碌碌之辈,你就是累死也没用。 就象崇祯,唉,这还真是个啥事儿都能想起他来的典型。 朱由校自失地一笑,看看时辰。虽然有点早,可也没什么工作要处理了,便起身走了出去,摆驾东宫王良妃处。 东宫王良妃,西宫段纯妃,与皇后张嫣一起被皇帝钦点册封,算是资格最老的。 可却让一个侍候猫咪的宫女抢了头彩儿,嘴上不说,可心里头谁也不得劲儿。 皇后张嫣要作出母仪天下的大度,段纯妃则是个温软的性子,两人表现得都不太明显。 相比较而言,王良妃则显得心急毛躁,这也是性格使然。 朱由校倒不着急,还跟张嫣、王良妃、段纯妃科普过一些常识,让她们平常多活动,多锻炼,身体健康了,成熟了,才更有机会。 不仅仅是嘴上说,朱由校还设计了几种简单的运动器械,让工匠打造后安装在各个宫里。 张嫣和纯妃还有些矜持,不太好意思在器械上运动锻炼。最听话,最积极的,却是王良妃。 这天又是锻炼得香汗淋漓,王良妃赶紧沐浴。她掐算着时间,等皇爷驾到,正好能打扮得美美的,洗得香香的迎候圣驾。 温暖的香汤包裹着身体,在浴桶中,王良妃舒服得微闭上了眼睛。 直到外面传来“万岁驾到”的声音,她才蓦地睁大了眼睛,手忙脚乱地招呼宫女拿浴巾和衣服,却看见皇帝已经走了进来。 没人敢拦着皇帝,里面洗澡的又不是旁人,那是他的妃嫔。 “臣妾——”王良妃娇羞难当,缩进浴桶,吭哧道:“失礼,未能迎驾,请万岁勿要怪罪。” 朱由校看着抱胸遮掩、微露出白玉般肌肤,又娇羞无限的王良妃,心中一动,油然生出又怜又爱的感觉。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绝色,赞一声袅娜,那绝色袅娜里有蜜甜的忧愁――” 王良妃抬起眼帘,回味着皇爷刚才的吟诵,不知道是什么词牌,但听起来却象是呼吸着芬芳的花香般惬意舒服。 看着自己的女人的眼神变得迷离、温润、绵软、柔媚起来,朱由校摆了摆手,挥退了宫女,迈步走了过去…… 浴桶有点小啊,得弄个大的才好啊! …………………………分隔线………………………………… 南京,翰林院少詹事周延儒府邸。 “动用东厂番子,就这么给杀了?这,这,昏君啊!”周延儒扔下书信,白发须眉乱颤,顿足而骂。 座中的吴昌时取过书信,阅看之下也是脸色大变,哆嗦着嘴唇嗫嚅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二人因何又怒又怕,因为前往京师要办报开学院的贺王盛、陆献明、李逢申等人已被东厂缉捕,并被治以妖言惑乱之罪,已在京师被斩首。 这几个人都是有点名气的读书人,当时的称谓叫“郡中名士”。可朝廷就这么咔嚓咔嚓都给砍了,干净利索得令人震骇。 不仅是这几个人,被牵连的还有御史梁梦环。作为在京师的接洽人,梁梦环已被抄家问罪,估计最轻也是个流放。 说起来,这几位“郡中名士”可不是自己要去京师的。而是看在钱财,和乡宦士绅的相请上。 当然,这几位名士的出身,也决定了他们不会赞成朱由校的改革。从这一点来看,他们也是发自内心地想和皇帝或朝廷作对。 办报开书院,朝廷并没有禁令,或者说暂时没有。 于是,感觉到朝廷,或者说是皇帝对士绅地主的满满恶意后,这些家伙便想在舆论上进行抗衡。 在他们的计划中,先把报纸办起来,文章言辞别太锋芒毕露,以免引起皇帝的警觉。 而在京师主持此事的御史梁梦环,则授意他们接近国丈张国纪,用恭维溜须和钱财拉张国纪一起办报。 这一招儿很损,先是把张国纪当做挡风的墙。等到报纸有了影响,与朝廷争辩时,世人又会看到老丈人反对皇帝女婿的情景。 有点讽刺,也有点滑稽,连自家人都不赞成,皇帝还真是孤家寡人啊! 可事情就坏在此,谁也没想到张国纪得到过教训,生怕对已是一国之母的女儿有什么牵连,把此事先告诉了张嫣。 而且,谁也没想到皇帝竟如此狠辣,立刻出动东厂番子,将这些人全部拿下,杀了个人头滚滚。 报纸呢,一期还没出,人就都没了。 周延儒顿足而骂,又是唉声叹气,等目光转注到吴昌时身上,不禁皱起了眉头。 吴昌时的脸色已是刷白,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小的汗珠,伸出端茶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怕了,这家伙怕了。 周延儒突然也觉得身上泛起一股凉气,汗毛都竖了起来。 皇帝如此狠辣,会不会顺藤摸瓜,追查到自己?吴昌时恐怕也是想到此处,才吓得这般模样? 而且,刚才自己还骂了昏君来着。 周延儒眨巴眨巴眼睛,脚有些发软,赶忙在椅中坐下,沉吟半晌,缓缓说道:“来之,莫要惊惶。细思朝廷定罪之名,极为敷衍,甚至有枉杀之嫌,便知不会大事牵连。” 吴昌时眼珠一轮,看着周延儒,努力镇静下来思索,觉得周延儒所说有理。尽管不能完全放心,但多少得到了些安慰。 第三十一章 怕了呀,江南耳目 “此事暂且作罢。”周延儒捋着胡须说道:“这段时间,与那些乡宦士绅也少些来往。” 吴昌时稍显迟钝地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这个办法也不好用,还是暂时避开风头为好。” 周延儒不置可否,表面上显得镇静,其实内心里却怕得要死。他是真没想到,皇帝是如此强势,话都不让说,直接就拿刀剁过来。 既然要这般狠辣,也就坐实了皇帝对乡宦士绅的不满,动手是肯定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至高无上的皇权,加上对军队的掌控,再就是皇帝不怕污名,这样的话,谁还能抵挡抗衡? 周延儒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稳了稳心神,才开口说道:“我等日后行事要千万小心,不可留下把柄。朝廷,可能就等着降罪施罚呢!” 吴昌时用力点头,说道:“在下明白,这便疏远那些有劣迹的乡宦士绅,免得牵连己身。” 周延儒无奈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东虏猖獗,西南未靖,万岁只怕也是被钱逼得。为富不仁者,遭到打击,也怪不得别人。” 吴昌时仔细琢磨,发现周延儒的口风变了。刚刚还骂昏君来着,现在怎么又体谅起来,反倒骂起为富不仁的乡宦士绅了? 形势比人强啊! 吴昌时嘴上附和,心里也做出了判断:周延儒怕了,是真的怕了。 还有那些参与此事的乡宦士绅,估计也被皇帝这凶狠的一刀给砍蒙了,吓傻了。 ………………… 奔竞请托、行为张扬、隐漏钱粮、好持公论、包揽词讼,乃是明朝后期江南士子和生员的基本社会形象。 士绅更是结社成帮,干预行政,把持乡里;侵夺小民产业,奴役乡民,横行不法;接受投献,蓄奴成风…… 大儒顾炎武曾总结道:“今天下之出入公门以挠官府之政者,生员也;倚势以武断于乡里者,生员也;与胥史为缘,甚有身自为胥史者,生员也;官府一拂其意,则群起而哄者,生员也;把持官府之阴事,而与之为市者,生员也。” 对于生员的恶习劣行,顾炎武甚至将生员与乡官和胥吏,比作“天下之病民”的三种人。 同时,顾炎武还主张:“废天下之生员而官府之政清,废天下之生员而百姓之困苏,废天下之生员而门户之习除,废天下之生员而用世之材出。” 虽然现在的顾炎武还只是八九岁的小孩子,还没有这样的深刻见解,但生员士绅之恶,已是积重难返,朱由校岂能不知? 也正是因为这样,户部尚书李起元的《改革清查监生官吏班办纳银,及裁革効劳冠带制度》,才得到了朱由校的大力支持,开始推行实施。 这算是整顿生员、扫除劣习的第一步。对生员虽有触动,但朱由校看来,却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当然,朱由校也没有太过心急,今年暂时到此为止。他要把精力着重放在军事上,冬天要再把建奴打哭。 可暂时中止,并不是就继续放任不管,朱由校要做好准备,并把打击生员士绅作为一个长期工作来干。 现在,东厂代厂督王国忠正躬身肃立在御书房内,听着少年皇帝在面授机宜。 因为皇宫每年都要用到大量丝织品,于是在明清时期,朝廷便在丝织业最发达的江南,设立了三大织造局,分别为:江宁织造、苏州织造与杭州织造。 其中又以江宁织造在历史上最为出名,这当然是清朝的事情了。但在明朝,三大织造局还是只有比较单一的业务。 “王伴接掌三大织造局,并不是负责督办宫中和朝官所用的绸缎衣物,而是继续现在东厂的职责,作朕在江南的耳目。” 朱由校缓缓说道:“江南官员的贤愚廉贪,士绅生员的违法犯罪,以及地方的雨水收成、民情疫病等等,朕不嫌繁琐事小,都想知道。” 王国忠明白自己这段时间代掌东厂做得不错,皇爷是认可的,才会外放自己去独当一面。 “皇爷放心,奴婢省得。”王国忠躬身答道。 朱由校伸出手指轻轻摇了摇,说道:“不,你还不是太明白。朕今天就告诉你,江南的很多生员和缙绅,徒知尚爵而不知尚德尚齿,乃是国家的蛀虫……” “士绅暴横霸道,为害一方者当扫除;生员偷税漏税,包揽富户钱粮,隐吞应纳钱粮者,当严惩;乡宦目无法纪、掣肘官府、势焰嚣张者当除籍抄家……” 扫除、严惩、除籍抄家,淡淡地从少年皇帝口中说出,王国忠用心记着,却并不觉得如何严苛。 这些都是按律处置,皇爷并没有来个“欲加之罪”。 也就是说,皇爷并不想用阴暗手段进行大规模的清除,而是光明正大地依法办理。 “只暗中侦悉查察,掌握罪证。”朱由校强调道:“先交与地方官府,由他们去处置。” 说着,朱由校嘴角微翘,露出几丝冷笑。这样一来,正好看看哪些地方官有能力敢担当,哪些已经被乡绅腐蚀,徒具其名。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朱由校不会如此。 诸生中有不堪之辈,也有沈廷扬这样的忠臣能官,先以法处之,倒也不急于使用不光明的手段。 “王伴若有事难抉,可先行密奏。”朱由校最后交代道:“还有,南京京营正在整顿重建,如有民变,事出紧急可去与卢九德商议处置。” 王国忠跪倒叩头,“奴婢遵旨。此去定办好差使,不负皇恩。” 朱由校点了点头,和声道:“朕相信王伴的能力,定能为朕分忧。嗯,可退下回去准备了。” 王国忠告退而出,朱由校微微眯起眼睛。 这段时间的考察,王国忠还是能令他满意的。既是外放去做他的耳目,准备对江南的生员乡绅下手,也因为魏大爷快回来了。 想到老魏带回来的银子,朱由校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 帝国银行啊,准备金终于是凑得差不多,可以加快筹建的步伐,争取明年就开张赚钱了。 朱由校刚高兴了一会儿,又想起熊廷弼要继续添置战马、装备,组建骑兵的题本来。 紧挣不够慢花的呀,少年皇帝又苦笑起来。 在李起元的兴利除弊之下,财政虽有起色,但支应这样的大笔花费,还是只能依靠内帑。 好在,京师就有太仆寺、行太仆寺以及苑马寺,养了不少马匹,可以直接拔调过去。而且,还能通过边市从蒙古诸部购买战马。 但骑兵建立容易,维持和供养却很令人肉痛。武器装备、人吃马嚼,一个骑兵相当于五六个步兵。 扳着指头算了算,包括已经出关到锦州一带驻防的三千骑兵,朱由校觉得今年最多也只能再给熊廷弼三千骑兵的花费。 而这还是装备不全的骑兵,反正现在只是训练,不能拉出来跟建奴打,以后再慢慢补上也来得及。 只不过,东江军也要有一支骑兵,毛文龙已经上奏请设,袁老师也同意了。 朱由校轻抚额头想了一会儿,咬咬牙,再给东江镇拔两千战马。今年的金花银全造进去,应该够了。 要不是自己靠卖镜子赚了些钱,要不是万历老爷爷还给留了遗产,皇家连年关都过不去啦! 想到赚钱,朱由校觉得晾了荷兰人和英国佬这些天,也差不多够了。 互市贸易,可以,但要按大明的规矩来;在通商口岸设立商铺货栈,也可以,交租金呗。但想驻兵,门儿都没有! 好说好商量,朕可以先忍着。等到大明海军强横起来,把你们都打回老家去。 …………………分隔线………………… 新航路的开辟,加强了欧洲与世界各地区的联系和贸易,欧洲市场上流通的商品种类大大增加,包括亚洲的丝绸、织品、香料、棉花、茶叶,美洲的黄金白银、烟草、毛皮,非洲的黄金、象牙等等。 十七世纪初,荷兰陆续成立了十四家以东印度贸易为重点的公司。 为了避免过度的商业竞争,这十四家公司合并为一家联合公司,也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 荷兰的国家议会授权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起好望角、西至南美洲南端的麦哲伦海峡,具有贸易垄断权。 那时的东印度公司,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民营企业或股份制公司,里面掺杂了皇亲国戚、地方大员投入的资金,也就是所谓的权贵资本主义。 万历三十二年,荷兰东印度公司韦麻郎率三艘巨舰,趁明军换防之际,占领了澎湖岛。以互市为名,企图永远占领澎湖列岛。 时任都司的沈有容经过严密部署,不顾自身安危,单舟驰往荷兰舰船,指陈利害,严正晓谕,迫使韦麻郎退兵。 万历三十四年,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的舰队在马六甲海峡击败西葡联合舰队,掌握了远东除中海海域外所有的制海权。 万历四十七年,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的总部迁至巴达维亚(今雅加达)。若干年内,荷兰建立了一系列殖民据点,建起了一个东方殖民帝国。 第三十二章 荷兰总督,再授民爵 天启二年,巴达维亚总督库恩决定进攻澳门,取代葡人,并打开对华贸易的大门。为此,他计划纠集十六艘战舰,一千余名士兵。 舰队当中竟然还有四艘英国船入伙,可见殖民者虽有矛盾,但在本质和利益上,还是大同小异的。 也就在荷兰人筹划准备的时候,消息却不断传来,使得原来的计划有了修改,甚至是中断的可能。 首先是在倭国的荷兰商人传回来的,大明开放海禁,并与倭国达成直商协议,互相承认奉书插旗和朱印状。 在倭华商已获大明朝廷特赦,“中国船长”李旦和甲螺颜思齐率先归明,倭国作为获取中国商货的中继作用大幅减弱,还可能将最终丧失。 倭国加强了对朱印船贸易的管制,禁止西部大名拥有载重五百石以上的大船,朱印状只发给与将军关系密切的京都一些豪商。 同时,倭国幕府还下达禁令,对私下与西方商人经商的西部大名实施严惩,以避免其壮大经济实力,并得到先进武器。 这些突然的变化,使总督库恩不得不暂停军事进攻的计划,重新审视取得对华贸易的渠道和方法。 显然,沿袭之前的贸易方式:卖洋货给倭国,换成银子再在倭国购买大明商货。不仅要付出更多的银子,还有不能持续长久的危险。 而倭国幕府的政策改变,显示出会继续加强对外国船只的贸易活动的管制,这对荷兰商人来说,可不是好事。 当然,大明开放海禁,一下子增加了青岛、上海、厦门、宁波、广州等通商口岸,这意味着荷商有可能从大明直接贸易,通商互市。 在倭国的荷商就看到了这个契机,已经通过华商作为中间人去大明试探通商的可能,以及具体的条件。 这个时候动武,冒着激怒大明朝廷的危险,显然是不合适的。 库恩此时正坐在总督府内,手中把玩着一面镜子,把光影映在墙上,不断地移动着。 副总督韦特耸耸肩膀,说道:“这确实是令人惊奇,比威尼斯人造出来的好上数倍不止。在欧洲,应该是极受贵妇淑女喜受和欢迎的。” 库恩的手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说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葡萄牙人用火枪火炮,还有海船作为交换,从明国得到了一批镜子。” 韦特点了点头,说道:“这不意外。如果我们在澳门,也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 停顿了一下,韦特又强调道:“或者在其它合适的地方,比如漳州或广州建立一个堡垒,保持一个驻地,也是不错的选择。” 殖民者就是殖民者,和强盗没什么区别。 在他们眼中,别国的地方都是他们可以任意建立军事地点的存在,除非打不过。 “英国佬偷偷派人坐着‘中国船长’的商船,已经去与大明协商互市了。”库恩露出耐人寻味地讥笑,“他们以为做得很隐秘,不想让咱们知道。” 韦特皱了皱眉,说道:“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不会参与我们的军事行动了?” “那还要看他们与大明谈得如何。”库恩把镜子放了下来,说道:“在倭国,英国佬无法与我们竞争,已经退出。大明开放海禁,倒是又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韦特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抬头说道:“垄断,我们一定要垄断明国的对外贸易。” 库恩笑了笑,说道:“垄断是我们的目标,但却不是现在。如果明国的贸易条件我们能够接受,那就先插进去一只脚,然后再视情况而定。” 韦特颌首赞同,说道:“当然,现在不是时候。先取得贸易权,而不是激怒明国,才能与葡人,或者是英国佬竞争。否则,岂不便宜了他们?”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库恩点着头,又疑惑地问道:“你相信那些游记中的记载,说明国拥有几十万、上百万的军队嘛?” 对于荷兰人来说,他们根本不相信各种游记中提到的,有关中国军队的数字。所以,在与明朝交涉时,经常提出不自量力的狂妄条件。 韦特也不知道,挠了挠头,说道:“上百万不可能,十几万肯定是有的。” 库恩摆了摆手,不再纠结此事,说道:“等普罗文他们的消息,在明国,他们应该能看到比游记更真实的情况。” ……………………… 乾清宫。 海商黄程深深地叩下头去,口称:“草民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朱由校只是看了黄程一眼,便注目于他旁边跪着的小年轻。 郑芝龙,尼古拉斯一官,历史上的东亚海上霸主。 此时,郑芝龙跪在地上,感受着建筑、装饰、气氛等,所带来的综合在一起的皇家威严,连大气都不敢喘。 黄程起身躬立,脚轻轻点了点地,示意还跪在地上的外甥站起。 朱由校抿了下嘴角,又收起那一丝微笑,朗声说道:“此次差使,黄程办得甚好。火枪火炮正是我大明急需,能用宝镜交换,为我大明省了巨多费用。” 黄程躬身答道:“草民为国效力乃是本份,能为万岁分忧,更是荣幸。”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此次办差成功,一是万岁英明睿智,二是宝镜品质优良,三是郑一官通晓葡萄牙文。” “郑一官自是功不可没。”朱由校再次打量了下郑芝龙,说道:“接下来还有两件差使要交由你们去办,便是与荷人和英人通商互市之事。” 黄程和郑芝龙恭谨地听着,知道这是皇帝信重的表示。与葡人达成协议,也肯定会有赏赐,就不知道会是升官,还是赏银。 “英人尚不足惧,荷人却不可不防。”朱由校缓缓说道:“先稳住他们,朕需要三年时间,才有压服荷人的实力。但稳住也有底线,荷人若得寸进尺,朕也不惧与他们开战。” 尽管现在的大明水师,还没有达到朱由校的要求。但优势在于船多人多,还在自家门口,用狼群战术的话,荷人也占不到便宜。 “你们对英荷两国的情况可能不甚了解。”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道:“朕给你们简单说说,对你们与他们打交道,也甚有好处。” 荷兰,这个面积仅四万多平方公里、自然资源贫乏的小国,在摆脱西班牙统治后,短短几十年发展成欧洲海上强国。 据统计,当时荷兰的舰船拥有一万六千余艘,占欧洲总吨位的四分之三,世界运输船只的三分之一,被称为“海上马车夫”。 而英国于十六世纪晚期,打破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垄断,脱颖而出,逐渐发展为强大的殖民主义国家。 但荷兰倚仗海上力量和资本雄厚,排挤英国商人,并垄断各国的贸易,使英荷两国的争斗不可避免。 当然,矛盾是逐渐尖锐起来的,现在的英荷两国处于竞争状态,英国也还不具备挑战荷兰的实力。 对于皇帝的渊博知识和透彻分析,黄程心悦诚服。 没错,虽然他是海商,也见过英人和荷人,但对两国的情况却根本不了解。 郑芝龙也是非常震惊,他以为自己去过马尼拉,通晓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语,便是见多识广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皇帝对于西夷的了解,已经深入到了这个层面。政治、经济、军事实力,这些可不是他所能知道的。 黄程和郑芝龙当然也不知道皇帝的心中所想,文官太迂腐,与狡滑且贪婪的西夷谈判,还得是商人。 朱由校讲得差不多了,命宫人宣读圣旨,赐黄程民爵六等;郑芝龙则暂被授予四夷馆通事一职。 “办好差使,朕还有封赏。” 待黄程和郑芝龙跪倒谢恩后,朱由校又笑着说道:“郑一官还年轻,朕看是个可造之才。听说你还有兄弟,熟习海上生涯,亦可为朝廷效力。” “草民…微臣谢万岁隆恩。”郑芝龙用力叩下头去。 朱由校点了点头,能抓住时机在数年内崛起而成为海上霸主,郑芝龙是个有眼光、有本事儿的。 而他恰恰为海军人才的缺乏而发愁,先让郑芝龙办好与英、荷的通商互市,再视情况提拔他。 或是搞对外商务,或是送去水师,在自己设置的逐渐严密的组织机构内,他们会有发挥才干的机会。 不光是郑芝龙,还有历史上的十八芝,或许都有机会成为大明的官员或将领。哪怕是经营海商,路子也比以前宽了很多。 交代清楚,面授机宜,把谈判的相关文件给了黄程和郑一官,朱由校才令二人告退。 黄程和郑一官出了乾清宫,向宫外行去,依然为皇宫的富丽堂皇和威严气势所慑,不敢喜形于色。 直到出了午门,黄程才长出了一口气,腰板挺直,显出意气风发的得意模样。 “阿舅亦是六品民爵,与李旦、颜思齐同阶了。”郑一官向黄程拱手致贺,笑着说道:“办好现下的差使,万岁说还有封赏呢!” 黄程忍不住心中的快意,哈哈一笑,说道:“在海商总会中,李、颜因有民爵而自视甚高。如今阿舅亦有爵称,能令人刮目相看,心中甚是高兴啊!” 停顿了一下,他对郑芝龙语重心长地说道:“万岁对你甚是赏识,可要抓住这个机会。经商虽能发家致富,却要经历波涛艰险,不如官员既稳当又显耀。” 郑芝龙眨着眼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阿舅的指点并没有马上作出回应。 ………………… 第三十三章 英、荷商人 此时,乘坐李旦、颜思齐所派的赴南洋卖货购米商船来到明国,又来到京师觐见的英国商人詹姆斯·吉尔伯特,正在拜访传教士艾儒略。 来到京师已经七八天,虽然颜思齐派了人相陪,并奏明了皇帝。但皇帝并未作出回应,只是安排詹姆斯住在驿馆。 与詹姆斯同住驿馆的还有两名荷商,是从倭国赶来,通过李旦留在倭国的手下引荐,前来觐见大明皇帝,商讨通商互市的。 显然,大明皇帝对李、颜二人是有过交代的。否则,他们也不敢擅自引西夷商人到大明京师。 英国作为后起之秀,遭到老霸主荷兰的打压,已经退出倭国商贸。甚至有被赶出亚洲的趋势,此次想搭荷兰人的顺风船,也是作最后的努力。 “我们的条件很简单,能在大明的港口停泊、购买商货、修理船只、补充淡水和食物。”詹姆斯对艾儒略说道:“不知道这要的要求,明国的皇帝会答应吗?” 艾儒略想了想,说道:“虽然我不是很了解明国皇帝陛下的想法,但我听金尼阁说过,皇帝陛下会伦敦音的英语。这个,应该是个不错的征兆?” “伦敦音?”詹姆斯面色一喜,又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皇帝陛下已经与英国人有接触,甚至还学会了几句英国话?” 艾儒略摇头道:“那就不清楚了。至于你所列的条件,我觉得应该可以。明国的皇帝陛下还是很开明的,翻译西书,开放海禁,就能看出端倪。”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个消息,也很重要。明国正在镇压着两场叛乱,对武器和技师的需求很急切,这也是葡萄牙人受到欢迎的重要原因。” 詹姆斯眼睛一亮,说道:“火枪、火炮,所有葡萄牙人能给予明国的,我们都有。工匠、技术,也没有问题。” “千里迢迢地从英国运来吗?”艾儒略摇头,说道:“这在价格上,恐怕是没法与葡萄牙人竞争的。” “对了,明国还需要西式海船。”艾儒略又补充道:“同样,你们也没法与葡萄牙人竞争。” 詹姆斯想了想,没对艾儒略说实话。 在英国造船再驶到明国,显然是不现实,也不经济的,但他们可以抢啊! 抢西班牙人的,抢葡萄牙人的,甚至抢荷兰人的,只要能与明帝国建立良好关系,保持通商互市的渠道,这些都不是问题。 “感谢您,尊敬的神父。”詹姆斯在胸前划着十字,很虔诚的样子。 “也请您转告明国官员,并向皇帝陛下汇报。”詹姆斯最后保证道:“葡人能做到的,我们会做得更好,以此来表示更真诚的意向。” “而且,我们不会象葡人和荷人那般贪婪,只要陛下一点点的小恩惠,就会让我们感激不尽。” ………………… 几乎在同一时间,荷商普罗文也正在向汤若望请教如何能与明帝国通商互市。 “明帝国是强大而骄傲的。”汤若望对于荷人的印象不算太好,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忠告,“对你们荷人的印象甚是不佳,称之为红毛夷。皆因你们惯于劫掠占地,登岸捕人为奴也是常事。” 普罗文强辩道:“如果明帝国同意通商互市,自然不会发生这样令人遗憾的事情。” 汤若望带着几丝讥笑看了普罗文一眼,说道:“帝国皇帝之前召集在京师的传教士进行了会议,说到了通商互市之事。” 普罗文瞪大眼睛,现出专注的神情。 汤若望说道:“皇帝陛下讲了明帝国对外通商互市的若干条件,很公平,你们按这规矩来就行了。” 看着普罗文,汤若望着重强调道:“皇帝陛下还说到了你们荷人,若想动用武力,他不惮调动千艘船、十万兵开战,并切断你们与倭国的通商航路。” “明帝国有这样的实力?”普罗文眯了下眼睛,说道:“我听说,明帝国正在平定叛乱。” 汤若望有些鄙夷地笑了笑,说道:“没错,两场平叛战争,都是十万以上军队的规模。可那又怎样,明帝国有万兆子民,百万人马也能征召。” “海上的力量嘛,如果加上归明的全部海商,组织千艘武装商船也不是难事。最主要的是,凭你们十几艘战船,上千兵,就想征服明帝国,简直是痴人说梦。” 普罗文垂下眼帘,陷入了沉思。 如果以前他还不相信游记中所描述的明帝国的广阔,人口的众多,来到京师的路上见闻,他已经改变了印象。 在倭国的华商的情况,他也是比较了解的,知道汤若望所言不虚。 李旦和颜思齐所拥有的武装船队,本来就是令西人头痛的竞争对手。特别是西班牙人,更为李旦所仇视,没少被打劫。 但迫于李旦和颜思齐在大陆的人脉,连荷兰人也不得不依赖他们来提供大明的商货。 现在,摆在面前的是直接贸易的诱惑。使用武力则目光短浅,且有很大的风险,那就是被切断与倭国的海贸。 “十几艘船,上千兵,这是明国的皇帝说的?”普罗文突然觉察到其中的问题,皱着眉头问道。 汤若望点了点头,说道:“皇帝陛下对世界的了解令人震惊,对你们荷兰人的情况也相当熟悉。对了,在葡萄牙人的帮助下,明帝国的军队已经装备了相当数量的先进火枪,水师也有很多加农炮。” 普罗文有些郁闷地哼了一声,“该死的葡萄牙人。” “以后兴许还会有该死的英国人。”汤若望耸了耸肩膀,说道:“诅咒和眼红是无济于事的,我看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接受明帝国的条件,好好地做生意!” 普罗文眨巴眨巴眼睛,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那是自然,我们前来觐见皇帝陛下,就是为了通商互市。诚意不用怀疑,也请神父为我们多美言。关于我们荷兰人的恶劣传闻,肯定是葡萄牙人的诋毁诽谤,他们想独占贸易。” 汤若望看着普罗文的变脸,无奈地翻了翻眼睛,说道:“关于通商互市,明帝国会派人来商谈。要想成功,就表现出你所说的诚意!” 普罗文有了打算,告辞而去。 汤若望看着普罗文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不再纠结这个贪利忘义的伪善商人,拿出徐光启送来的书信,又仔细研读起来。 对于皇帝陛下所指示的按日心说编撰历书,汤若望并不十分赞同,但要改变皇帝陛下的意旨,就非要有确切的证据不可。 有点难啊!汤若望站起身,准备再找几本天文书籍好好研读。 ……………………………分隔线…………………………… 由于西方的战乱绵延整个近代,特别是围绕着海上航线、海外殖民地争夺,使其在海战技术上的变革速度远胜于亚洲。 尽管战列线战术已经出现,但直到英荷海战,也就是三十多年后,才以成熟的姿态呈现在世人面前。 充分发挥炮舰的侧弦火力,并尽可能地以战舰纵队进攻,就更能获得凶猛的火力输出。 当然,在战场上如何实施,就不是朱由校的事情了。 他只提出设想和建议,再由下面的官员完善改进,再通过训练而达到熟练运用。 现在,领受到这个任务的,或者说是接受皇帝建议的,就是东海水师提督军务总兵官沈有容。 现在的东海水师已经有了中式帆船(戎克船)二十艘,都是长二十米、宽十米的最大型号,可载炮六门; 老闸船六艘,长四十米,宽八米,可装炮二十门; 另外还有大、中号赶缯船二十余艘,乌艚船、苍山船、哨船等六十余艘,火船更是有三四百之多。 这些船有买的,有从闽浙粤水师调来的,还有归明海商捐献的;而从沿海各省抽调了三千官兵,也补充进东海水师。 如此疯狂地组建扩充东海水师,还有对闽浙粤三省水师的拔款增炮、强化训练,令沈有容等人极为吃惊,不知道皇帝怎么一副要打大仗的架势。 他们当然不知道,朱由校必须做好准备,迎接荷兰人的军事进攻。历史上,就是今年,荷兰人再占澎湖,被击退后又去了东番。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朱由校是想用通商互市来暂时稳住荷兰人,给明军水师的壮大赢得时间。 但谁知道会不会成功呢,荷兰人的野心好象不仅是通商,还要垄断对华贸易,甚至是要占地驻兵歇船。 而这,是朱由校无论如何不能答应的。那接下来就只有开战,用拳头来说话了。 所以,朱由校不仅是集合力量,尽快加强东海水师。还命令福建巡抚南居益增兵东番和澎湖,传令水师,加强战备,警惕红毛夷卷土重来。 沈有容与荷兰人打过交道,见识过他们的巨船大炮,深知以目前东海水师的力量,还不足以抗衡红毛夷。 而皇帝所建议的战列线,在东海水师只装备了五十余门红夷大炮的情况下,也有些过于心急。 第三十四章 甘辉、洪旭,勋章 但这并不妨碍沈有容率领舰队进行战列线技战术的训练,可能爆发的大战,也没有让他对红毛夷产生畏惧心理。 发挥船只和兵力的数量优势,沈有容已经有了与红毛夷作战的计划。 虽然当时还没有“狼群”战术这个称呼,但实际上的战例却并不鲜见。 特别是火船战术,那是祖传的技艺,可不象西夷,弄那么可怜的几条。俺大明一用就是几十上百,场面可壮观啦! 而皇帝除了建议战列线打法外,还有之前提到的海军学堂的事情。 沈有容也在逐渐落实,尽管不是完全赞同,但有些设想还是能够实施,且是有益的。 现在,沈有容刚刚率舰队巡航归来,又投入到新招水兵的训练之中。 眼前是一片碧蓝无边的海,极目远眺,淡蓝色的云天和海水连在一起,分不清是云,还是海。 忽起忽退的潮水在岸上的细沙上涌动,亲切地朝甘辉的脚上爬上来。 哨声响了,甘辉和新兵们一起奔向大海,在海水中溅起无数水花。 游泳,自然是水兵的基础训练,旱鸭子也不是不能入伍,但你得练成浪里白条还算合格。 甘辉的水性很好,因为家住海澄县,从小就在海边长大的缘故。他父母早丧,虽是贫穷,却重义气,好打抱不平。 正因这样的脾气禀性,遭到了族长的厌恶和迫害,被迫在漳州、石码等地流浪,不敢回乡居住。 后来,甘辉上船作了水手,随着海商干了一两年。不甘心就这样蹉跎,他便投身军伍,成为了东海水师的新兵。 后面有新兵咳了起来,那是泳技不好,喝了苦咸的海水。 甘辉却不管那个,跳过深水,奋力地往前游去。眼角的余光中,一个古铜色的身影正劈波斩浪,与自己的速度相差仿佛。 又是这个家伙,甘辉咬了咬牙,加快了划水的频率,向着前方的浮排加速游去。 少许苦涩的海水进了嘴里,可甘辉并不在意,他的目光只盯着浮排上的那抹红色,他的目标。 列兵,这是甘辉要达到的第一个目标。然后是上等兵,下士,中士,上士…… 甘辉的心里很清楚,在军队中,他必须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以实现自己出人头第、返回家乡的梦想。 呐喊加油声在耳边响起,这更让甘辉感到兴奋。在众人瞩目中拔得头筹,那种感觉真是…… 哗,哗,两道身影几乎不分前后地伸手搭在了浮排上,压得浮排的边沿往海水中一沉。 来不及看一眼这个老对手,甘辉脚下踩水,手上用力,翻身爬了上去。 两个身影在浮排上迅速站起,向前奔去,起浮晃动的浮排在他们脚下,仿佛与平地无异。 几乎是在同时,两只大手伸了出去,握住了象征夺冠的红旗旗杆。 “我的——”甘辉不禁叫了一声,用力争夺。 嘿嘿,对手发出的笑声显得很稚嫩,力量却很大,甘辉竟被他拉得脚下不稳。 哎呀,甘辉咬牙抬头,对上一张年轻的脸庞,也是绷得紧张,瞪眼用力。 两人谁也不肯示弱,抓着小红旗不放,在浮排上纠缠在了一起。 呵呵,沈有容在船上看得真切,捋须笑了起来。 年轻人就应该有这样争强好胜之心,两个小子都不错,他准备给其他新兵树立个榜样。 咣,咣,咣!铜锣敲响三声,宣告今天的选拔结束。 甘辉和那个年轻人虽然停止了争夺,可还不肯放下手里的小红旗,你瞅我,我看你,都不甘示弱。 “大人让你们过来。”平底沙船靠近了浮排,有士兵大声喊着。 两个大小伙子都一手握着红旗,倒象是拉手似的,互相瞪视着走过浮排,来到船边,别别扭扭地跳上沙船。 亲兵上前收了红旗,这才算解放了二人。两人上前施礼,口称“小的见过大人。” 沈有容上下打量,脸上带笑,充满了赞赏之色,开口问道:“且报上姓名、出身。” “小的……”二人异口同声,觉得别扭,互相看了一眼。 沈有容伸手一指,说道:“你先报来。” “小的甘辉,海澄人士,今年十八。” “小的洪旭,同安人士,今年十七。” 沈有容微笑颌首,说道:“看你二人水性甚精,又有上进争胜之心,本官甚是欣慰。” 脸色转为严肃,沈有容说道:“甘辉、洪旭,今超阶晋升为上等兵,望尔等继续努力苦练,不负本官所望。” 甘辉、洪旭二人都是不掩欢欣之态,躬身施礼,大声道:“谢大人提拔。” 沈有容沉声吩咐道:“你二人明日便随军官出海巡哨,不得有误。” “小的遵令。”二人再次施礼领命,声音更回响亮。 ………………………… 荣誉感是提高军队士气、增强战斗力,并激发战斗精神的关键因素。 为了荣誉,热血军人可以拼死奋战;为了荣誉,他们也会勇于献身,为国捐躯。 拿破仑曾经说过:只要有足够的勋章,我就能征服世界。 虽然有些夸张,但道理是没错的。 士兵有军衔,这是能力的体现,也是一种荣誉的象征。不仅如此,朱由校还制作了一批勋章,颁给作战有功的官兵。 而第一批领受勋章的,便是在辽东作战获胜的辽镇、登镇、津镇、东江镇官兵。 勋章暂时分为两种,一种是授予军官的忠勇勋章,一种是授予士兵的无畏勋章。 两种勋章一为银制,一为铜制,样式和做工精美,勋章后刻着的“忠勇”和“无畏”乃是万岁御笔亲题。 颁发勋章和赏银的场面是非常正式且庄严的,这可是御赐之物,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得到这样一枚勋章,那能天天挂在胸前嘛,那得珍而重之地收好,要留给子孙供奉起来,能光耀门楣的宝贝。 冯大铁的胸挺得高高,脸上的伤痕还未全好,一只胳膊还吊着,可他胸前闪耀的勋章,立时使他成为了耀眼的存在。 多少道羡慕、钦佩的目光投注过来,让冯大铁觉得自己就是英雄,无畏呀,这可是万岁爷说的,刻在勋章上的。 而与这勋章比,那些白花花的银子,立刻就贬了价值。 张盘胸前也挂着勋章,那是他去皮岛军议,由毛岛主亲自颁发的“忠勇”勋章。 旅顺一战,作为主力的左协,算是给东江军争了脸面。虽是联合作战,可到底不是一个军镇,谁也不想在友军面前露怯丢脸。 “军队以集体作战为功,如无袍泽并肩御敌,再是勇猛,也难挡群敌;但是,我左协也不埋没武勇敢战之猛士。” 张盘颁发完勋章,站在高台朗声宣布,“我左协于旅顺之战中个个勇敢顽强,亦有突出之猛士,受伤不退、连杀数敌。经商议,每名士兵赏银十两,有百余名猛士则加赏五十两。” 哄,军人队列中爆发出一股不可压抑的喧嚣。 虽然新的军律中,有战场上不准收割敌人首级的严厉规定,但杀敌之功如何奖赏一直没有最后确定。 现在终于是明白了大概,只要打了胜仗,你又没做孬种,那就有赏银可拿。要是表现得再勇猛一些,就还有加赏。 张小喜想使劲绷着,可还忍不住咧开了嘴,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十两银子哪,好几个月的军饷呢!能买好多好多粮食,能让家里人吃饱穿暖呢! 偷偷瞅了一眼已升为把总的冯大铁,张小喜暗自羡慕。五十两银子啊,足够买个房娶个媳妇儿,还能剩下不少呢! 下一次,下一次打仗,老子就不会怂了。老子也要五十两赏银,老子也要升官领兵。 张小喜觉得自己头一次上战场,没逃跑,没吓尿,就已经很厉害了。当然,与冯大铁等猛士比,还是差了不少。 不知道啥时候再打仗,张小喜由原来的害怕担心,现在竟然生出了几分期待。 从古至今,军队中差不多都是两种晋升的方式,一是熬时间攒资历,二是在战争中得军功。 相比较而言,以军功晋升是速度最快,也是相对公平的。毕竟,你要是勇猛杀敌,军官也需要笼络一些能打的不是。 而且,通常在战争中,还是官兵发财的机会。比如唐朝初期,军队就有“闻战则喜”的特点和风气。 朱由校很羡慕,也很想把大明的军队变成那样。听到要打仗,一个个兴奋激动地嗷嗷叫,那才叫虎狼之师,能所向披靡呢! 现在只能说有那么点小小的苗头,因为象张小喜这样想法的,已经有了不少。 张盘退到一旁,看着核饷官给官兵们发放赏银,心中也是畅快已极。 参将还是参将,只要还是一协主将,这就算到头儿了。毛总兵之下两个副将,你还能高过他们三个去? 但张盘一点也不在乎,因为他的左协又齐装满员了。 虽然新兵还要训练一两个月,但武器装备又得到了加强。再拉出去,他有自信只凭自己的左协,就能抵御上万建奴,独力守住旅顺堡。 嗯,部队训练好,弹药物资囤积够,差不多就又是建奴要趁冬天发动进攻的时候了。 到时候……张盘向北面望了望,眯起了眼睛。 ………………………… 第三十五章 战略收缩——你过来呀! 如果再与建奴作战,到时候一定会打得更好,取得更大的战果。 何可纲轻轻摩挲着银质“忠勇”勋章,出神地思索着。好半晌,他才珍而重之地将其放入盒中收好。 这是他率军参与旅顺堡联合作战的奖励,那是一场大胜,斩首数甚至超过了广宁之战。 当然,大胜的原因也很简单,也不只一个。 首先是建奴不适应明军的新战法,在轻敌的基础上,遭到了依托阵地防御的明军的大量杀伤; 其次则是兵力上的对比,辽镇、登镇、津镇,再加上东江军左协,总兵力几乎与建奴相当。但在武器优势上,却又超过建奴; 作战的经过,以及他在此战中的经验和评价,何可纲回来之后,便向熊廷弼作了详细的汇报。 而且,辽镇的中高级军官也齐聚宁远,听取了他和参战军官的报告,并进行了认真的研讨和总结。 这个程序是皇帝特别要求,并通知各军镇的,武学也是特别强调。 每次作战之后,无论胜败,都要进行复盘讨论,总结经验和不足,并形成书面文件上呈兵部。 尽管获得了大胜利,但包括何可纲在内,研讨复盘的结论,还是被找出了不少漏洞和缺陷。总之,就是不够完美。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朱由校认为不能光是嘴上说说。而这个战后总结,则是他抄袭借鉴来的。 他所知道的历史已经证明,有这个法宝,并善加利用的话,土包子也能变成名将。 何可纲对此已经是深有感触,对万岁钦服备至。同时,他也对与建奴的下一次作战,充满了信心。 当何可纲走出房门时,发现祖大寿和新调任辽镇的游击金国凤正在等他 “老何这是把勋章收藏起来了。”祖大寿看了一眼,便笑着打趣道:“怎么,准备留给子孙当传家宝,那你可得抓紧时间娶妻成亲了。” 金国凤只是笑,向着何可纲拱了拱手。 何可纲呵呵一笑,也不回答祖大寿的打趣,直接开口问道:“二位如何在此?是专等某家嘛?” 金国凤笑道:“正是。何将军奏凯回师,某与祖将军置酒备菜,欲为将军贺。” 祖大寿点了点头,说道:“你不是还要回觉华驻守嘛,趁着没走,咱们畅饮一番。” “那就劳二位破费了。”何可纲拱手致谢。 祖大寿撇了撇嘴,说道:“何老弟,你这就不地道了。又得勋章,又得赏银,没人比你更风光。这酒钱,合该你出呀!” 何可纲心中喜悦,对此哪能计较,大笑道:“是某小气了,勿怪勿怪。走,咱们这便去痛饮。” 宁远城中虽无百姓居住,却有酒馆商铺,乃是军中眷属有此长技者经营,主要还是为了方便驻守官兵。 除此之外,宁远驻军还养猪放羊,在城外种植蔬菜,改善伙食的同时,也尽量减少朝廷的负担。 城外暂时没囤田种粮,但种了不少苜蓿,人能吃,主要还是要喂马,充当草料。 三人说笑着来到一家酒馆,点菜上酒,边吃边谈。 对于何可纲的授勋领赏,祖大寿和金国凤是羡慕的。对于建奴的溃败,二人又是比较惊讶的。 在之前,这可是没有过的事情,他们既感到惊讶,又想多了解些情况。 正好有这个机会,吃吃喝喝,既增进感情,又获得了更多的信息,两全齐美。 何可纲也猜出了二人的心思,两杯酒下肚,便主动打开话匣子,“在广宁之战时便看出建奴攻坚之虚弱,就算没有城池,构筑的工事也是一样的效果。” 看到二人投来关注的目光,都在凝神听着,何可纲继续说道:“要说防守,我军不惧建奴;但在近战肉搏上,还是有些差距。” 金国凤点了点头,说道:“我军在作战经验上还是欠缺,建奴却多是征战经年。无论是武技,还是悍勇,强过我军也不奇怪。” “这么说的话——”祖大寿摸着下巴说道:“在中远距离的对射,我军倒是不吃亏了?” 何可纲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问题我已经在总结会上讲过,火枪比弓箭的杀伤力要大。只要盔甲精良,至少也是一对一的交换。” “还有我提出的建议,给士兵装备铁面具,防护脸部。”何可纲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一些建奴的射术还是很准很毒的,在较近的距离能专射头脸。” 在战场的“枪林箭雨”中,脸部确实是易被攻击的部位。而且,一旦被击伤,往往就是重伤。 所以,在历史上,佩戴铁面加以保护是很早就出现的事情。 比如唐代,吐蕃军队就使用“衣之周身,窍两目”的盔甲;两宋时期,金国“铁浮屠”所佩戴的头盔就“止露双目”,以此来保护骑手的安全。 只是限于各方面条件,能佩戴铁面具的,往往都是较为精锐的部队或者高级将领。 比如南宋名将扈再兴,就“募死士着铁面具,披毡”,作为冲杀在前的前锋;金军在作战时,也“摘强兵披厚铠、毡衫、铁面而前”。 到了明代,佩戴铁面具也曾经较为普遍。在明代兵书《武备要略》中,就记载了用于保护面部的铁面,面具下还加装了保护喉咙的护喉。 后来嘛,不仅盔甲兵器越造越差,铁面具就更不再是士兵的标准装备,几乎完全从明军中消失了。 对于何可纲的说法,金国凤笑了笑,说道:“何将军的建议极为正确,可恐怕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实现的。” 说着,他扳起指头算了起来,“我军的铁甲应该是装备齐全了,可还有东江镇、登镇、津镇,以及其他军镇的官兵需要?” “再加上打造火枪大炮、船只军械,支应军粮兵饷,以及平定西南叛乱的费用,万岁把今年的金花银差不多都花光了。” “万岁还蠲免了陕西、河南、山西等地的纳粮,又将关税银子拔付地方加强海防。光这打造海船、购买红夷大炮,就是一大笔花销,还要持续数年才能见到成效。” 金国凤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苦笑道:“你们算算,朝廷今年还能拿出银子打造铁面吗?” 何可纲沉默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某还真是不知朝廷的花费如此繁多,也不知道万岁把金花银都拿出来了。” “金老弟刚从京师调来,消息自是比咱们灵通。”祖大寿说道:“没有铁面也无妨,之前还不是照样跟建奴打。” 金国凤举杯敬了一下,喝了一大口,轻轻嘘出酒气,缓缓说道:“该提的建议也还是要提,让万岁知道有这事,早晚会有安排的。” 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金国凤说道:“至于朝廷的财政紧张,我等也不用太过忧心。万岁英明睿智,定有办法解决。” 何可纲和祖大寿对视了一眼,疑惑地看着金国凤,不知他是哪来的信心。 “圣旨!”金国凤笑道:“二位仔细想一想,万岁的圣旨上是如何讲的。” 何可纲垂下眼帘,祖大寿皱眉摸下巴,都认真思索起来。 半晌,祖大寿眼睛一亮,一拍大腿,说道:“万岁并未催战,反倒告诫我等勿因一次胜利而轻敌冒进。” 何可纲也琢磨明白了,笑道:“万岁不急,就说明有办法缓解财政,继续与建奴耗下去。” 金国凤哈哈一笑,说道:“正是这个道理。某和众多军官从武学奉调出京时,万岁还是按惯例予以召见赐宴。席前便说到,以稳求胜是坚定不移的策略。” 伸出一根手指,金国凤一副卖关子般地神情,笑嘻嘻地问道:“你们知道万岁还把这个战略收缩、耗死建奴的战略称作什么嘛?” “以守为攻。” “封锁消耗。” 对祖大寿和何可纲的回答,金国凤连连摇头,最后才把伸出的手指勾了两下,笑不可抑地说道:“万岁说:战略收缩就是告诉建奴,有能耐,你就过来呀!” 过来呀,带足粮草物资,越过河流,走过近百里的荒凉地区,来打我呀! 这个,还真是形象啊!祖大寿与何可纲互视一眼,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建奴是肯定会来的! 此时,辽东经略熊廷弼正在城外,观看着新建骑兵的训练。 火器的犀利,城池或者说是工事的坚固,肯定会让前来攻打的建奴损失惨重。 但要真正地击败建奴,光防守肯定是不行的。 而要野战获胜,至少是有抗衡之力,则首先要在近战肉搏中不被轻易击败,其次则是要有一支比较强大的骑兵。 这一点,朱由校老早就对熊廷弼有交代,并暂定了三年之期。 当然,朱由校也是清醒的。知道在个人骑术上再怎么训练,估计也赶不上从小就骑马打猎的满人,更别提马背上的民族蒙古人了。 但骑术只是一方面,决定强弱胜败的还有其它因素,完全可以另辟蹊径嘛! 所以,熊廷弼一面按照自己的设想和计划训练骑兵,一面按皇帝的意思,组建了另外一支被称为龙骑兵的部队。 第三十六章 龙骑,飞骑 在熊廷弼看来,龙骑兵也不算什么新创,就是骑马的火枪兵,或者叫机动步兵。 骑马赶路,下马作战,这就是龙骑兵的主要特点。 当然,要是骑术再好一点,可以佩上马刀,追砍溃败的敌人。要是骑兵与骑兵的正面交锋,龙骑兵显然是不行的,至少现在不行。 但骑射也有啊,熊廷弼捋着胡须,面带微笑,看着满桂等将领带着蒙古骑兵在纵横冲杀,箭矢如雨。 虽然这支名为飞骑营的骑兵部队都是归化的蒙古人,也是精于骑射,但与蒙古诸部的部队还是有很大区别。 主要的便是盔甲,蒙古诸部很穷,尤其缺乏铁器,哪有钱给骑兵装备很多的盔甲?其实,这也是他们与后金军作战时的一个劣势。 而弥补了这个缺陷的飞骑营,有明朝供应的优良弓箭和锋利马刀,战力得到了很大提升,与后金军在平原厮杀,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当然,从皇帝到熊廷弼,都不准备在短时间内这样使用飞骑营。骚扰袭击、趁胜追击,目前的设想中,将是飞骑营的两种作战形式。 至于蒙古雇佣兵,熊廷弼也予以了认可,并开始派人与漠南蒙古诸部进行联系。 而朱由校,则授意张家口、大同等边镇将领,准备雇佣蒙古牧民扩大飞骑营,对后金展开规模更大的袭扰。 别的不说,花费很经济呀! 朱由校算过,把漠南蒙古诸部的人马调过来使用几个月,不是太多的话,按当时的行情,应该才几千两银子。 况且,这不仅仅是省钱的问题。对于增进与蒙古诸部的联系,避免其被后金拉拢,也有很积极的意义。 熊廷弼约略能猜出皇帝更长远的图谋,等到各边镇军力强大之后,便会推出对蒙古人归化的政策。 那时候,就不是雇佣,而是招募入伍,是大明的军队了。 就在熊廷弼欣慰又浮想联翩的时候,龙骑营参将杨国柱来到高台前,下马登上高台,施礼道:“末将见过经略大人。” 熊廷弼抬了抬手,示意杨国柱起身,开口问道:“龙骑营训练得不错,日后定为铁骑劲旅。” 杨国柱起身咧了咧嘴,说道:“大人,末将更精于骑射。” 熊廷弼愣了一下,看着杨国柱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还是守旧心理作怪,对龙骑兵没有信心,觉得以后不好捞到军功,风头肯定不如飞骑营。 熊廷弼摇了摇头,说道:“你以为将来骑射更有前途,真不知道在武学是怎么学的?” 杨国柱脸有些热,低头不语。 虽然熊廷弼也不是很确定,但火器的威力,还是给了他很大的触动。 他也同意皇帝的看法,火枪的训练周期短、要求低。凭大明的人力优势,将成为不可战胜的雄厚力量。 “练好龙骑营,日后建功立业的机会更多。”熊廷弼也不多加解释,伸手指了指远处训练中的飞骑营,说道:“圣上建飞骑营,其中的深意,你们不必知道。” 杨国柱躬身答道:“是,末将遵令。” “除了骑术,火枪步兵应有的技能也不可荒疏。”熊廷弼严肃地提醒着,待杨国柱回应后,才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远处,飞骑营的训练刚刚结束。 满桂和两名游击骑在马上,大声说笑着,正向高台驰来。 这两名游击是从塞外过来归附的货真价实的蒙古人,延绥巡抚因二人骑湛、武技高强,而取名为“猛如虎”和“虎大威”。 朱由校从各边镇征招归化蒙古人时,已是小军官的这两位便进入了新组建的飞骑营,并进入武学骑兵科学习。 别人不清楚皇帝因何超阶擢升,朱由校可是知道这两位不仅名字够威猛,更是在历史上为明军征战,壮烈殉国的英雄烈士。 两个真蒙古同胞,一个也说不清真假的满桂,就此凑到了一起。豪爽的性格,精湛的骑射,很快便让三人的感情升温,成了至交好友。 “建奴的骑射肯定不行,但步射厉害,大弓重箭颇有杀伤力。”满桂晃了晃手中的骑弓(角弓),“靠这个当然打不过。” 这是武学骑兵科教材上的分析,掺杂着朱由校所总结的后世的经验和理论。 为什么蒙古人擅长骑射,且人数众多,却打不过同样以骑射着称的建奴呢? 排除蒙古诸部各自为战不团结,以及将领素质等因素,武器装备和战术也是重要的原因。 其实,建奴吹嘘的骑射只是相对于明军来说,和蒙古人相比,却是有差距的。 准确地说,建奴擅长的是步射,用类似长弓的大弓,射程和杀伤力与鸟铳相差仿佛,更远胜蒙古人所用的角弓。 而蒙古骑兵又多缺乏盔甲,主要是轻骑兵,大弓重箭就产生了极大的威胁力。相反,建奴的盔甲防护很好,蒙古人的轻箭往往伤害有限。 如果只是比骑射,蒙古骑兵还能支撑;但要打硬仗,强壮凶悍的建奴就不是蒙古人能够抵挡的了。 虽然飞骑营全是蒙古人,但已归化大明,朱由校就一视同仁,并无歧视,在武学教授上也没有交代要保留藏私。 所以,飞骑营的组成和他们的战术,却已经与传统的蒙古骑兵有着很大的不同。 盔甲是齐备的,角弓、步弓、轻箭、重箭、马刀也一应俱全,在装备上和建奴比,只强不弱。 至于战术,朱由校并没有特别的创新。但他却交代过,飞骑和龙骑二营要尽量配合作战,充分发挥各自所长,协同作战。 对满桂的说法,虎大威又有自己的见解,他轻抚着马头说道:“有豆子作精料,这战马比光吃草的强壮,耐力、体力都有提升,比建奴的应该也不差?” 猛如虎则对自己身上的盔甲,以及武学毕业的标志——御赐马刀感到满意,笑道:“便是重箭,盔甲也能防御一二;只这马刀,却不是建奴能够抵挡的。” “马刀确实锋利无比。”满桂手按着刀柄,想到了这是皇帝所赐,也对马刀的形制锋利感到满意。 虎大威嘿嘿笑着,说道:“此马刀号称只攻不守,甚合某家的脾气。”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高台下,甩蹬下马,登上高台,单膝跪倒施礼,“末将见过经略大人。” “免礼。”熊廷弼对这三个直爽汉子甚是喜爱,不掩赞赏地笑着。 满桂站起来,便直通通地问道:“大人,末将觉得练得差不多了,可以前出至锦州了。” 熊廷弼沉吟了一下,说道:“再等等,粮草物资还要运去一些,才够飞骑营的耗用。” 停顿了一下,熊廷弼继续说道:“据留在大凌河、锦州的官兵报告,有不少蒙古人在周边放牧。你们过去之后,勿要强驱硬赶,要着意笼络,最好使其归化我大明。” “末将晓得。”满桂答道:“蒙古牧人生活得挺苦,某自不会难为他们。但他们要是勾结建奴,某也不会手下留情。” 猛如虎说道:“听说科尔沁已经降附建奴,便是大明的敌人,见一个打一个。” 虽然同属蒙古人,但诸部之间并不团结,时有冲突攻伐。已经归化的猛如虎和虎大威,对效忠明朝,攻伐蒙古部落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其中的猛如虎,在历史上还因剿灭河套蒙古酋长干儿骂有功,而获得晋升呢! “喀尔喀首鼠两端,万岁说倒不必太过强硬。”虎大威补充道:“只是诸部之间,不好分辨。” 熊廷弼微微颌首,说道:“所以,飞骑营暂时不要招募扩大,以防混进奸细。朝廷将从其他蒙古诸部中获得兵员,补充飞骑营。” “另外,本官还有个想法。”熊廷弼捋着胡须,眼睛眯了起来,“发挥飞骑营和龙骑营各自所长,协同作战……” ……………………… 骑兵在战争中退居配角,或者说是被淘汰,并不是火枪的功劳,而是机关枪的威力。 至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骑兵在战场上的作用不可替代。 而明军与建奴的作战,能否摆脱败则损失惨重,胜则难扩大战果的尴尬境地,就取决于骑兵的强弱。 尽管对于满桂所率领的飞骑营没有歧视,但朱由校也没把另一个骑兵战术告诉他们。 论骑术,在总体水平上,明军肯定比不过建奴。再怎么刻苦训练,想弥补差距也很困难。 但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呢,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是起源于波兰的翼骑兵,被古斯塔夫学到并引入战场的骑兵墙式冲锋战术。 战争的胜败,有时候真是很难令人琢磨。 比如这个骑兵墙战术,在当时并不算是高大上的先进东西,甚至可以被称之为野蛮落后。 因为随着火枪的发展,欧洲骑兵开始配备短火铳,通常是两到三枝,遇敌便先用枪打,然后或后退填药装弹,上前再射击,最后才是冲上前去砍杀。 打法很文明,很高雅,但却被波兰翼骑兵用野蛮的集群冲锋打得满地找牙。 古斯塔夫痛定思痛,也学会了以紧密队形用马刀冲锋的野蛮战术。 第三十七章 群殴战术,煤钢联合体 改变的效果很好,古斯塔夫的野蛮骑兵打得中欧、西欧的文明火枪骑兵屁滚尿流。 于是,大家都退化了,放弃高大上的火枪,抡起刀子,玩起了骑砍肉搏。 不就是玩野蛮嘛,朱由校觉得很对自己的脾气。教不会建奴文明,那就用野蛮打哭你们。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个理论高手,但实践也有人去干哪!皇帝嘛,没人敢不重视他的圣旨。 京郊牧马厂附近,空旷的原野却并不寂寥,反倒是人喊马嘶,喧嚣震天。 战马在嘶叫,蹄声轰鸣,一排一排的骑士以紧挨着队形奔驰往来,灰尘弥漫在空中,使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京营龙骑营新任参将金日观站在高高的了望塔上,不时举起望远镜,观察着各队的训练情况,不断口述着,由旁边的文书记录。 “第一队的速度快了,队形不够紧密;第二队还算可以,第三队的队形——娘…的,怎么乱七八糟的……” 等到训练结束,金日观才下了了望塔,嗓子都干得冒烟,准备喝点水,再去训训那帮军官。 “曹大人,您啥时来的?”刚要伸手去摘挂着的水壶,抬头就看见总兵曹文诏,金日观赶紧拱手施礼。 曹文诏笑了笑,示意他先喝水,缓缓说道:“看了一会儿,进步还是很大的。” 金日观仰脖咕咚咕咚连灌几大口,连嘴角的水滴也不擦,便开口说道:“从二十匹,到现在的四十匹,倒是比开始强多了,但离万岁说的还差得远啊!” “万岁也只是比喻,不是必须的要求。”曹文诏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膝盖碰膝盖,太困难了。依某看,这速度嘛,也可以降下来一些。” 事实上,墙式冲锋的骑兵要保持队形的话,在速度上就要低于传统骑兵。 但这不是问题,因为他们不是用来冲击步兵方阵,也不是用于追击敌骑的。 按照朱由校的设想和建议,如墙行进的骑兵队列主要是和敌人的骑兵进行对冲肉搏,而传统骑兵的队形较为松散,正是其弱点。 所以,就算你骑术高明,也不得不同时面对好几把砍杀过来的兵器。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群殴。 而骑兵墙战术的精髓就在于此,通过组织、纪律和训练,使二流骑兵形成集体作战的优势,变成一架战争机器,绞杀能在马背上耍杂技的敌人。 那如果敌人也采用骑兵墙战术呢,军事专家笑了,朱由校也乐了。 简单的很,两墙相碰,谁也好不了,就是一场消耗战。我损失一百,你也得倒下八十。 而游牧、渔猎民族和文明农耕国家拼消耗,跟自杀好象没有什么区别? 显然,曹文诏对骑兵墙战术的理解,要比金日观深得多。因为皇帝对他的信重,给了他直奏之权,两下交流得甚是融洽。 朱由校目光长远,知识广泛,却是粗疏而不细。 但这问题不大,他只要提出建议和设想,再安排人去实践,去拾遗补缺,照样能付诸实施。 面对金日观有些疑惑的眼神,曹文诏笑了笑,往草地上随便一坐,又伸手示意他也坐下来。 用手里的马鞭柄在草地上划了一条线,又戳了很多小洞,曹文诏开口解说道:“骑兵墙平推过去,面对的是敌人松散的骑兵,除了转身逃跑,很难脱离。” “对砍的结果大概就是一换一,甚至是没有损伤。敌人骑术再精湛,武艺再高强,也没法施展……” “某要在每一队中加一到两名执旗手,平举枪旗向前,作为本队骑兵的参照,保证队列的相对整齐,以及前进的速度。他们还可以起到聚拢散骑的作用……” “因为是骑兵对杀,敌人在马上用的短弓伤害有限,骑兵可着轻甲以减轻战马负重,提高速度……” “骑兵墙战术的精髓是集体作战,在狭路相逢时以多打少。所以,骑术、装备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纪律、组织和训练。只要明白了这一点……” 金日观连连点头,曹文诏这番深入浅出的讲解,可谓是醍醐灌顶,使他完全明白了骑兵墙战术的要领。 说白了,就是群殴。没有密集队列时,倒是也可以几个骑兵打一个敌人。但那不是同时攻击,总会给敌人逐个抵挡施展骑术和武技的机会。 现在呢,你骑术再精湛,武技再高强,就是能在马上耍杂技,也不能从密集队列中的小缝里钻过去呀! 不逃跑的话,那就拼杀,同时砍过来两三把刀,或是刺过来两三个枪尖,是谁也得害怕? 而且,既然不是靠冲击力获胜,速度稍慢点也影响不大。 关键还是在协调一致,几十骑,甚至是上百骑有如一个整体,平推过去碾压敌人。 “现在——”金日观不太确定地问道:“我军的骑术算是基本上达到要求了?” 曹文诏哈哈一笑,说道:“在马上稳得住,抡得动刀,自然是可以呀!” 金日观长出了一口气,也笑了起来,“那接下来就着重练习步调一致地奔驰前进。还有,大人所说的旗手指引,末将觉得是个好办法。” 曹文诏利索地挺身站起,笑着说道:“万岁之前还希望能一年速成,现在看来,倒也是大有可能。” “末将继续努力,力争不负万岁所期。”金日观精神为之一振,慨然保证。 …………………… 一年速成更好,两年三年,朕也等得起。 御书房内,朱由校正在召见孙元化、张焘。 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召见,宣告了一种新的生产方式——煤钢联合体的诞生,也可以看作是工业化的开端。 坩埚炼钢的规模和产量在不断扩大,但运输和购买原料的成本却难以降低。 而有了焦炭后,使得传统的木炭燃料能够被替代,这就为在永平府和遵化(现唐山)建立煤钢联合体奠定了基础。 遵化铁冶自唐朝时即有开采,在长期的生产过程中,积累了大量的技术力量的经验。 到了明朝,遵化铁冶厂大约在永乐初年兴建,到万历年间停工封厂,历时二百余年。 在全盛之时,铁厂的夫匠达到2560名,每年炼铁常额为二十万斤,最高达到三十万斤,成为明朝时期北方最大的冶铁厂。 遵化境内不仅铁矿石数量多,还有产于水门口的冶铁的助熔剂萤石,为炼铁提供了必备的原材料。 而停工的主要原因有三个:一是机构庞杂,费用过大;二是百年来滥砍乱伐,导致薪炭贫乏;三是其它地区冶铁业的发展,市场上能供应更多的铁料。 说完了铁,再说煤,依然是在后世的唐山境内,明朝时的开平中屯卫。按照地理位置,朱由校认为应该是属于后世大名鼎鼎的开滦煤矿。 而开平煤田的开采,也是兴盛于明朝。开平至赵各庄北部长山脚下,从地面挖下十几米便可见到煤炭。 因此,挖煤者日盛,挖煤小井成百上千,几十里内昼夜灯火照耀,聚集了天南地北来此谋生的煤工。 明朝名臣于谦在镇守北京期间,往返于开平至北京之间,见到连绵数十里的煤井和煤工的艰辛,感慨万千,留下一首《咏煤炭》诗: “凿开混沌得乌金,藏蓄阳和意最深。爝火燃回春浩浩,烘炉照破夜沉沉。鼎彝元赖生成力,铁石犹存死后心。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朱由校看过孙元化领衔上奏的题本,基本上是按照他的意思规划布置,感到十分满意,命宫人取过早已预备好的他的建议和御笔亲书“唐山煤钢联合厂”。 “张卿知晓原遵化铁冶厂停工原因,又有兴利除弊的办法,朕甚欣慰。” 朱由校看着张焘,带着和煦的笑容,交代道:“此番重开联合厂,一是多炼钢铁以资军用;二是招募工人、安置百姓;三是多种经营,既生产又研究,提高科技水平。” 张焘躬身接过宫人转递过来的文件和御笔题书,向皇帝施礼道:“微臣明白,定殚精竭虑,不负万岁所期。” 朱由校微笑颌首,也不再啰嗦,反正都写在文件里了,张焘自会去做。而联合厂也会从遵化派少量兵丁保卫,更安全,也更能保密。 转向孙元化,朱由校缓缓说道:“鹰铳的打造还要加快,哪怕暂时停下万胜铳的工作,也要保证年底前要拔付给辽镇和东江镇的数量。” 孙元化赶忙躬身答道:“微臣已命兵器火药局实行三班轮值,正日夜赶工。按照目前的产量估算,不仅能保证拔付数量,还会有超额。” “如此便好,孙卿辛苦了。”朱由校轻轻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等到冬天河水结冻,建奴怕是要再度开战。没有足够的武器装备,如何保证胜利?” 虽然在旅顺堡和满浦、昌城的作战中取得了胜利,但这并不会阻止建奴冬季开战的行动,至少朱由校是这样分析判断的。 不仅仅是宁远和觉华,东江镇的占领地,甚至是近海岛屿,也都有被进攻的可能。 第三十八章 好学孙元化,老魏归来 缺少船只固然是建奴的弱点,但近海岛屿若是海面结冰,也未必不会重蹈觉华被破的惨事。 特别是从朝鲜暂借的新义州和铁山,只隔着鸭绿江,很可能成为建奴攻击的目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朱由校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给熊廷弼和袁老师都发了密信,要他们督促手下官兵,做好万全的准备。 至于大造鹰铳,则是为了对付建奴在失败后加强盔甲防护,争取再给其一次出乎意料的沉重打击。 轻型火绳枪,也就是现在明军装备的鲁密铳,虽然比鸟铳的威力增强了不少。但因为装药、铅弹和闭气的关系,在较远距离的侵彻力还是会大大减弱。 也就是说,如果建奴再加强甲胄厚度的话,不敢说一定能抵挡,却是会大大减少伤亡,弱化火枪的威力。 朱由校不用在战后去总结,再忙着去更换装备,而是能火枪的进化和发展轨迹来进行推测。 而历史上,火枪由轻变重,又从重变轻的发展过程,是伴随着盔甲的变化而产生的。 轻型火枪的出现,催生了制甲技术的快速发展,比如欧洲的钢制板甲。 在发现轻型火枪对甲胄的杀伤力不够时,重型火绳枪便开始大批制造和装备。 重型火绳枪的惊人射程和威力,使得甲胄的厚度不断增加。当厚度增长到七至八毫米时,盔甲的发展终于走到了终点。 不是不能再造得更厚,而是沉重的盔甲已经不是士兵能够承受的负担。无奈之下,盔甲的厚度又逐渐回落。 盔甲轻量化的趋势,使得重型火绳枪的威力又显得过剩,且过于笨重,对士兵的要求也高。 所以,重型火绳枪的重量和口径也随之逐渐减小。先是介于轻型和重型之间的火枪,然后继续轻量化并取消支叉,在军队中的装备率也越来越高。 最后,随着燧发枪和刺刀的问世并普遍装备,不仅彻底淘汰了冷兵器兵种,也最终划上了这场矛与盾此消彼长、长期较量的句号。 而这些推演,甚至没费朱由校太多的脑细胞,就已经规划确定了明军所要装备火器的几十年的变化和走向。 这也正是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别人走一步看一步,吸取着经验和教训来发展。 他则是走一步看三步,永远领先于对手,且不必付出什么代价后再总结改进。 听到孙元化的保证,朱由校可以放下心来。对于孙元化,他是信任的,在工作上绝不会弄虚作假。 只是——不要那么好学加好奇就好了。看着孙元化躬身上奏,朱由校下意识地翻了下眼睛。 “万岁,为何在玻璃液中加入铅粉,还有用粘土棒搅拌,就会造出品质更优良的玻璃?” 刮下来的不是铅粉,是表面的氧化铅,能消色差,更适合作透镜!用粘土棒搅拌嘛,是为了得到均匀的光学玻璃。 要不是为了制造高品质望远镜,更好地实现朕五年平辽的大计,才不搞这些呢!又没诺贝尔奖可拿,还贼费脑细胞,还得编理由糊弄过去。 可现在也没编好理由呀,朱由校不由得轻抚额头。想了一会儿,他突然很严肃地对孙元化问道:“孙卿没把这些技术秘密泄露出去?” 孙元化心中一凛,赶忙躬身奏道:“微臣不敢,万万不敢。” 朱由校长出了一口气,挥手道:“那就好。此涉军国机密,孙卿要千万慎之又慎。” “是,微臣明白。”孙元化小心翼翼地答应着。 朱由校点了点头,捂着嘴打了个呵欠,说道:“还有铸币,也要抓紧了。嗯,朕乏了,孙卿和张卿且先退下!” 孙元化纵有些不甘,也只好和张焘一起躬身告退。 皇帝有些神秘,可能也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道理,才不想说,也不想臣子乱问的。 孙元化做着这样的猜测,也暗自警诫自己,以后莫要追根究底,让万岁为难了。 打发走了孙元化和张焘,朱由校也没有了困倦的样子,取过黄程的上奏,仔细阅看起来。 与英国佬、荷兰人的谈判基本结束。达成的通商互市协议并没有超过朱由校的底线,甚至要更好一些。 这让朱由校很欣慰,让海商黄程去办差,决定是相当正确的。若是派满肚子之乎者也的文官,还不知道办成什么样子呢! 现在,只要朱由校点头认可,协议便正式生效了。 同意是肯定的,但朱由校却没有掉以轻心。 英国佬应该会老实遵守,实力摆在那儿呢,容不得他们得寸进尺。 但荷兰人就不好说了,兴许这协议也就是一张废纸。不把他们打败,就不会老老实实地承认。 所以,朱由校不会放松警惕。加强大明水师的实力,做好开战的准备,也不会有丝毫的松动。 李旦、颜思齐,不错;黄程,也挺会办事儿;吴大章嘛,等把张家口对外贸易的事情办好,就赏他个民爵。 至于江南的商人,还有晋商。先撤换地方官员,打掉他们的保护伞,再加强军队的控制,掌握随时可以砍向他们利剑。 朱由校眯起了眼睛,露出几丝冷笑。 王体乾进宫禀报,东厂提督魏忠贤回京交差,正在外候见。 老魏回来了呀! 朱由校从李成成身上看到了《明史》的虚诓,对老魏又有了新的认识。不至于极度宠信,但也多出几分信任。 时间不大,魏大爷急步进殿,扑通跪倒叩头,声带哽咽,“皇爷,奴婢在外办差便时时想着回来。现在见到皇爷,奴婢这心里高兴,高兴啊!”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魏伴平身!朕吃得香睡得好,还经常锻炼,自觉这身体还真是壮健了不少。” 魏大爷爬起身,这才敢看皇帝,脸上露出欣慰又赞叹的表情,谄笑道:“皇爷龙精虎猛,神采奕奕,风采更胜从前啊!” 朱由校轻轻摆了摆手,说道:“魏伴面有风尘,在外办差着实辛苦了。差使办得也好,甚有功劳。” 说着,朱由校取过早已准备好的旨意,令宫人宣读。 荫都督同知,赐飞鱼服,赏银百两,纻丝四表,荫弟侄一人为锦衣卫…… 太监和文官不同,官爵上没有太大的上升空间。按照内官的标准,王体乾的掌印太监,已是最高的级别。 而朱由校也不想象历史上那样,给魏大爷弄个一二百字长的官名。 对于魏大爷来说,赏赐却是次要的,皇爷的信重和青睐才最重要。 如果有机会,他宁肯和王体乾换换,成天就在皇爷身边打转儿,也不在外面风光威风。 “奴婢谢陛下隆恩厚赏。”魏大爷跪倒叩首接旨,声音颤抖,显示着内心的激动和感激。 王体乾在旁边垂首躬身肃立,不由得暗自佩服。 这个死老魏,戏子的那一套学得是越来越好啊,完全看不出一点点作伪虚假。 看着自己的衣袖,王体乾轻轻抿了下嘴角。飞鱼服啊,杂家早有了,比你强。 魏大爷再度起身,开始向皇帝汇报工作,并呈上罗列了统计数字的奏疏。 宗室藩王多的三十万,少的十万,再加上福王朱大胖的五十万,魏大爷一共给皇帝集资了五百多万两。 够了,够了呀! 朱由校看着奏疏上的一个个名字,嗯,后面的数字,心花怒放。 嗯,这都是股东啊!管他是不是自愿,朕又不是白抢,会给你们分红滴。 放下奏疏,朱由校的语气更加和顺亲切,说道:“魏伴且歇息几日,再把东厂那边的差使接手捋顺!” “谢皇爷关怀。”魏大爷躬身道:“奴婢不需歇息,马上就回东厂办差,为皇爷效命分忧。” 朱由校微笑颌首,似是对魏大爷的勤勉很是赞赏,说道:“国事繁重,魏伴勤勉,朕心甚慰。朕还有新的指示,这几日便会送去东厂,尽快落实布置!” “是,奴婢遵旨。” 朱由校挥了挥手,示意魏大爷可以退下了。 魏大爷退出大殿,看见王体乾也走出来,似有相送之意,马上谄笑着恭维道:“皇爷龙体康健,全是王公公细心服侍之功。” 王体乾摆了摆手,故作谦逊道:“皇爷好,咱们就好。服侍乃是杂家本分,可不敢居功。” 魏大爷连连点头,似乎对王公公的说法深为赞同,又压低声音说道:“杂家在外办差,带回些地方特产,今天便送到府上。” 王体乾脸上露出笑容,心里也很受用。看,咱才是公公里的老大,东厂督公又怎样,还不是得给自己送礼。 “魏公公客气。”王体乾拱了拱手,笑道:“那杂家就却之不恭了。” “王公公若是推辞,那才是见外呢!”魏忠贤拱手,笑得那叫一个开心,“改天请王公公喝酒,咱们酒言欢。今儿,杂家就先告辞了。” “魏公公慢走,杂家就不送了。”王体乾也拱手,脸上笑得跟花似的。 两个阴人客套亲近了一番,告别而去。 哼,王体乾挺直了胸膛,把手往身后一背,望着老魏离去的背影收起了笑容。 …………………… 第三十九章 蝗商八大家 今天一更,实在是疲累,好好休息一天,多多谅解哈。 …………………………………分隔线………………………… 宣大总督履任,张家口、大同总兵更换,还有各镇的一批中下级军官也被调走,由武学出身的顶替。 还有更早的山西巡抚杨涟的到任,大力实施清屯充饷,一些地方官随之被罢黜和换任,山西的官场震动不可谓不大。 而这些变化,对老百姓来说,还感觉得不太明显。除了朝廷的蠲免旨意,令他们欣喜欢悦之外。 但对山西商人,特别是拥有边外贸易特权的商人来说,则越来越感到了压力,以及收入的减少。 要知道,拥有边贸易特权肯定能够赚钱,但走私禁货更是利润巨大。 《明会典》中记载:“有假此(马市贸易)窥觇虚实者,中国罔利之徒,与直结交,甚至窃买军器,泄露军情,虽有监市分守等官,势不能禁”。 也就是说,明朝对蒙古诸部开放马市,也并不是什么都卖,至少在一些物资上不是无限量供应。 比如铁器,就是明朝有明确禁止令的。另外,粮食、食盐等很多战略物资,也是限量卖卖。 至于兵器、情报,那就更是严令禁止。而且,这已经不是走私的问题,而属于卖国了。 而晋商八大家的卖国,却不是从私通后金开始。在与蒙古人的贸易中,他们借此发了财,也就是《明会典》所说的“中国罔利之徒”。 要成功走私,自然要交结官府,收买边兵边将,在检查出关时给予方便。时间长了,走私竟有向公开变化的趋势。 但现在,随着朝廷的大力整顿,走私不仅是越来越难,甚至有被完全掐断的可能。 山西介休,范府。 府宅占地数亩,修建得富丽堂皇,虽是商人,却有不下于高官的气派。 很正常,晋商多是官商,借官而起,掌有特权和便利。 如果追根究底,就可以发现,晋商曾经是张居正背后的推动变法的力量。 王崇古、张四维、杨博、王国光等山西官僚,与晋商通过姻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比如王崇古的二姐嫁给了山西商人张允龄,所生之子即为张四维,王崇古的女儿则嫁给了杨博的儿子杨俊卿; 而杨博的两个孙女,则嫁给了张四维的两个儿子张甲徽和张定徽,张四维的一个女儿,则嫁给了马自强(陕西商人)的儿子…… 正因为如此,便有很多人认为“隆庆和议”虽然在对蒙关系上是英明之举,保证了北疆的上百年安定。 但其时的高官王崇古和张四维拼命卖力,也是出于实现明蒙互市,为自己的富商家族取得赚大钱机会的私心。 事实上,晋商也确实通过边贸发了大财,进一步壮大了家族的财力和在山西的影响。 只不过,山西官场的变动,朝廷政策的变化,似乎正在渐渐堵住晋商的财路。由不得他们不进行商议办法,找到解决之道。 厅堂之内,范永斗面色和煦,听着王登库在发着牢骚,微笑着轻轻颌首。 “要不是咱们不怕危险,出关与蒙人贸易,哪来的边镇安宁?” 王登库还一副抱屈愤慨的模样,大声说道:“现在要卸磨杀驴,断咱们的财路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靳良玉呵呵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看好谁,那就是谁。老王啊,莫要如此,须知气大伤肝哪!” 黄云发捋着胡子,缓缓说道:“老靳说得在理,可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该争的,还是要争一下的。” “怎么争?”王登库瞪着眼睛望过来,“要是用钱买,那也有机会。可现在,连钱都没处送呀!” 靳良玉说道:“看,老王你还是这般急躁。具体是何政策还没搞清,就说没机会。”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杨巡抚那里,某托人打听过。这事儿由宣大总督主管,怎么个章程,还要等总督大人宣布。所以,咱们还是耐心等一等为好。” 范永斗点头赞同,说道:“老靳说得在理呀!朝廷要发什么许可证,这和以前‘开中制’也差不多?不照样能发财致富?” 明朝洪武年间,为了防卫瓦剌和鞑靼对中原的袭扰,设立九边进行防御。 由于九边距离帝国的统治中心遥远,后勤补给困难重重,为了减轻负担,朝廷与山西商人达成了一个协议,就是所谓的“开中制”,或叫“开粮纳中”。 具体办法是:山西商人向大同、居庸关等几大边关要塞输送粮食,朝廷则给这些商人盐引,使这些商人获得合法贩卖“官盐”的资格。 开中制的优越性在于调动了商人和百姓运送军粮的积极性,不足之处则是让利给盐商,减少了政府的收入。但在明初,总体上来说还是利大于弊。 比如明太祖八次北征,成祖五次北征,耗费军粮马草无数,没出现民怨沸腾的局面,其中的“开中制”功不可没。 而且,商人为了节省运粮成本,招募大量农民在边镇附近开荒种地,也充实了帝国边境,促进了边区的开发。 但任何一个好政策,实施的时间长了,难免出现问题,“纳粮开中”也是一样。 由于贩卖食盐的巨大利润,大量皇亲国戚、贵族官员参与其中,利用权势侵占盐引。皇室也起了很坏的带头作用,把盐引当作了赏赐的手段。 这样一来,盐引超支,盐场又没有那么多盐可供支取,做开中盐生意的商人也就越来越少,开中制由此被破坏。 而山西商人的崛起,却是从“纳粮开中”捞到了第一桶金。 除了正常运作外,他们也用贿赂等手段,花少量的钱,不运粮,却能得到盐引,与权贵侵占的性质也差不多。 所以,边贸许可证的风声传开,王登库、靳良玉等人坐不住了,龙头老大范永斗却还比较沉稳。 在他看来,政策不在于如何制定,而在于如何执行。朝廷的本意,到了地方,会不会被落实执行,会不会跑偏,这其中的说道儿可深了去了。 “可现在的边将,还有地方的官员,都换了不少,怕是不容易再搭上关系了。”王登库轻轻摇头,对此不太乐观。 靳良玉笑道:“能严一时,还能持之长久,某却是不信的。” 范永斗颌首赞同,说道:“万岁年轻,急躁一些,可以理解。咱们现下的缺陷还是朝中无人,或者说是没有够份量的大员替咱们说话。” 万历初期,支持张居正变法的,比如王崇古、张四维、杨博、王国光、马自强等,均是山西籍官员。 这些人在朝中手握重权,山西商人才有了保护伞,才能在第一时间掌握朝廷动向,做出最佳的选择和对策。 等到张居正病逝,从上到下开始对张居正进行清算的时候,张四维便从改革派迅速变成了反张派,商人嘴脸显露无疑。 由此可见,什么支持改革,不存在的。这些亦官亦商的王八蛋,都是为了官位权力,以及家族的聚敛发财。 现在的朝堂上,山西商人确实缺少了代言人。 本来江南的商人士绅会因为东林党的强势而发达,但皇帝却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一顿操作猛如虎,东林和三党在蒙圈中便被干成了二百五。 反倒是通州商帮被重罚后,却又异军突起,不仅得到漕路的便利,更手握国内银镜的独家销售,现在又掺和到物流和边贸上来了。 当然,现在的通州商帮已经更名为“大明商会”。从新名字来看,就知道其不太掩饰的野心,这是要南碾北压一统江湖的节奏啊! 范永斗环视厅中诸人,伸出一根手指沉声强调道:“民爵,当务之急是要获得一个民爵,才能与通州商帮分庭抗礼。否则,面对面便低了一头,如何争锋?” 没错,吴大章终于如愿以偿,在赶赴张家口办“皇差”之前,得到了大明第三个“民爵”的称号,比黄程还要早上几天。 这就拉开了身份上的差距,不管晋商曾经有多大的背景,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也没有哪个高官敢出来为他们站台。 “现在——”靳良玉摇头叹气,“太晚了?” 黄云发也皱紧了眉头,说道:“民爵皆是万岁所赐,我们纵有此心,也搭不上关系呀!” 范永斗苦笑了一下,说道:“某也知道难办,但总要去争取一下。就算今年拿不到许可证,那明年呢,咱们就这么放弃边外贸易啦?” 再次看了一圈陷入沉思的众人,范永斗继续说道:“好好研究一下万岁所赐民爵的这几个人,还是有迹可寻的。一是有钱,二是肯助朝廷,三是办差得力。” 黄云发轻轻颌首,说道:“这就是报上所说的‘义商’?” 范永斗用力点头,说道:“没错,就是义商。据某所知,江南的一些富商也在打民爵的主意,就是不知道他们准备如何去做?” “不管他们怎么做,咱们先定下来章程才好。”靳良玉似乎看到了希望,精神振作起来。 王登库挠了挠头,说道:“也好。某觉得这是个办法,总比啥也不做要强。”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范府外,几双警惕的眼睛在紧紧盯着大门、后门,注意着出来进去的人。 “范大福,范家老人,现为管家。”一个锦衣卫伸手指了指,对头领汇报道:“刚引进去的那个家伙,是蒙古人,出入边关数次了,应该就是敌人的间谍。” 骆养性点了点头,沉声道:“上面有指示,要在范府安插卧底,掌握其通敌卖国的罪证,并伺机实施反间计。这个范大福,先调查清楚,看能不能为我所用。” “卑职明白。”锦衣卫答应着,脸上浮起几丝冷笑,“范大福的小妾刚给他生了个儿子,爱如珍宝……” 骆养性笑了两声,拍了拍这个锦衣卫的肩膀以示鼓励和赞赏。 东厂主内,镇抚司主外,万岁的安排已经非常明确。尽管也有交叉的时候,但大方向是不会改变的。 而对外战争的胜利,更会让万岁青睐,毕竟是关系到国家安危的大事。 厂卫既然都是万岁的亲信,就难免有争功之心。 骆养性是奉了圣命的,自然知道万岁对这件差使是怎样看重,他岂敢不殚精竭虑,力争完美地完成任务。 而且,他老子离退休也没几年了,下一任的指挥使如不出意外,将在他和刘侨之间产生。 这次出外办差,正是他好好表现,压刘侨一头的良机。 ………………………… 江南豪商,蝗商八大家,这是两个大靶子,是朱由校早就瞄上的目标。 锦衣卫盯住蝗商八大家,因为是涉及到军国大事,涉及到对外战争。 而江南豪商则由东厂负责,把王国忠派到江宁织造,则是监视江南豪商的耳目。 江南豪商不卖国,却是附在大明躯体上的吸血虫。 他们的不法,他们的渗透,使大明财政窘迫,朝政腐败。从内部搞垮大明,他们也是罪魁祸首。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而扶持李旦、颜思齐为首的海商集团,吴大章的通州商帮,不仅是为了增加朝廷的收入。还能堵住蝗商和江南豪商的财路,削弱他们的经济实力。 此消彼长,蛋糕就那么大,商业上的竞争可比表面上看到的激烈的多。而上层的支持与否,则决定着哪个商业集团的兴衰。 张居正、王崇古、张四维等在朝时,晋商借边贸而迅猛发展; 东林官员占据朝堂时,江南商团则势力大张,并介入海贸,并成功阻击了晋商插手海上贸易的企图。 朱由校把海商集团拉拢过来,并相对独立,等于是削减了江南豪商的财源。尽管他们还是能把商货卖给海商,但利润哪有直接把持那么大? 就是这样,朱由校也不会收手。因为商税,他对江南豪商恶意满满,更对勾结或加入商团的官员深恶痛绝。 但在仔细调查分析之后,朱由校也不得不对江南豪商的精明表示钦佩,更意识到推进改革的深入,还不能操之过急。 第四十章 圣上不说,你就别问 说到官商勾结,浮现在脑中的第一个想法可能是贿赂,或者是入股一起赚钱。 这当然是有的,但江南豪商采取的办法却更长远,更隐蔽,也更见效,那就是办书院,资助学子。 表面上来看,捐资助学是做善事,做好事,会带来好名声。但这不是主要目的,而是长线的投资。 在豪商所资助的学子中,将来肯定会有金榜题名、出仕为官的。哪怕只是举人,只能做地方的小官吏。对豪商来说,也是收回了投资,将要得到回报。 道理很简单,得到过资助的学子变成官员后,往往会出于感恩之心,给予商人些便利。 开始可能是举手之劳,比如合理范围内的适当照顾。 可天长日久,就会形成更紧密的联系,生出千丝万缕的关系。最后,官员和商人就很有可能勾连在一起,形成利益共同体。 而这样做的好处也显而易见,比现用现交的讨好成本低了太多。 通俗地说,在人家未发迹时雪中送炭,可比等到他发达时再锦上添花,强得太多,也有效得太多了。 真是深谋远虑的稳健投资啊,朱由校简直佩服极了。 你想啊,士子的出身或是官宦世家,或是商贾子弟,用不着资助,也与商人有着联系。 寒门学子呢,书院能食宿,还有名师,肯定是相当具有诱惑力。 可谁又能想到,在乐善好施捐资助学的背后,还会有这般长远而精明的算计呢? 我去,连朕之前也没想到啊! 花得起时间和金钱,耐得住性子,这可是长达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有可能见到效益的投资啊! 查封各地书院?朱由校马上就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管背后有怎样的目的或算计,捐资助学的积极意义都不能否定。因噎废食,要不得。 再想想,让朕再想想,这里面肯定还有一些东西,在朕的这个角度看不明白。 嗯,那就试着从商人的角度来思考,看能不能得到答案! 换位思考,是朱由校擅长的,也从中得到了很多启迪,产生了不少灵感。 刚把自己“换”成商人,王体乾便送进来今科武进士的名单。 朱由校无奈地抚着额头,又变回了九五至尊的皇帝。 乡试、会试、殿试,武举的规矩最终确定下来。虽然正式,但朱由校已经不象春闱时那般亲力亲为。 千金买马骨的宣传效应已经显现,拔内帑给武举发路费,更使今科的武举会试在规模上,在明朝历史上也是排得上号的。 朱由校不愁录取太多,没地方安置。 现在的新军改制还很粗疏,在武学中经过培训,在新军中进行大量基层军官的补充,则将使新军的整体素质又有很大的提升。 知识就是力量,朱由校笃信这一点。 而冷兵器的末落,乃至消失,是不可改变的历史趋势;热兵器战争中,对于军官的文化知识水平,则要求更高。 翻看着名单,朱由校希望找到一两个名人,好进行重点培养。但看了半天,他有些小失望。 都不认识哈…… 除了这个,朱由校的目光停在了一个名字上。有点眼熟啊,少年皇帝皱起了眉头,揣测着到底是不是那个家伙的死鬼老豆。 ……………………… 少年皇帝在揣测别人,别人也正在琢磨着他。 京城徐光启的府内,孙元化、李天经正在和徐光启谈论工作,商讨事宜。 皇帝已经准奏成立历局,徐光启作为修历的组织者和领导者,自然要把全部精力放在修撰历书上。 而且,徐光启的的心愿是编成一部融汇中西历法优点,达到当时最高科学水准的历书。 这不仅要翻译一些西方的天文书籍,还要制造仪器设备进行观测,并进行大量的计算,还有历局的聘用人员及钱粮细事,工作将是相当的繁琐。 为此,他觉得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管其他事情,便要给已经能挑起大梁的孙元化交代清楚。 而李天经,则是历局的副领导,将协助徐光启完成历书的编纂。 “某和长德约略算过,编纂历书怕是至少要五六年的时间。”徐光启捋着胡须对孙元化说道:“兵器火药局和炼钢局的工作,便要初阳独自承担了。” 孙元化拱手道:“学生省得。老师只管专心完成历书,其他工作交由学生,自当尽心竭力,不牵扯老师精力。” 徐光启微笑颌首,说道:“也不须事必躬亲,那样太过劳累。多提拔些官员和人才,替你分担。万岁对你还是极信重的,事有难决,便多上奏疏题本请示。” 孙元化点头称是,又有些疑惑地问道:“老师,您知道万岁何时涉猎西学,且理解甚深嘛?” 徐光启犹豫了一下,看向李天经,见他轻轻摇头,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说道:“某亦不知这其中究竟。不过,倒是有些个人的猜想。” 摆了摆手,徐光启觉得这样议论万岁有些不敬,又接着说道:“嗯,胡乱臆测,不说也罢。” “徐大人说说又有何妨?”李天经笑道:“西人传教士也有传言,说万岁身边或有英人,或有旅欧明人。” 徐光启摇头道:“英人怎会在万岁身边,若是有,实是瞒不住的;旅欧明人嘛,倒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却也没有证据。依某之见,万岁或许是读过西书,又与贩海出洋懂得西语之辈有过接触。” 停下来想了想,徐光启说道:“除此以外,便是万岁天姿聪绝,悟性极佳。” 说着,他摊了摊手,苦笑道:“难道还有别的解释?” 李天经连连点头,说道:“确是如此。某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只能说是天分使然。从万岁擅长机巧之技,绝顶聪慧亦能看出一二。” 徐光启看向孙元化,语重心长地说道:“万岁若不说,便不要问,更不好当面求教。初阳,你的性子某知道,定是这样做过。” 孙元化苦笑点头,说道:“万岁宽容,未与回答,亦未降罪。学生日后却是不敢了。” “有问题可以上题本,万岁若加指导,便依照去做。”徐光启缓缓说道:“万岁若无办法,便自己去解决。” 孙元化拱手道:“学生明白。” 李天经笑道:“徐大人对初阳也不必过于苛责,好学好问,万岁兴许就因此而信重初阳呢!当面问或许不妥,在题本上请教,应是可以。” 徐光启缓缓眨着眼睛,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孙元化知道老师也不确定,便不再多问,转而岔开了话题,“现下除了打造武器,便是铸银币,学生都有把握做好,老师只管放心修撰历书。” “铸造银币乃是国家千秋大事,万岁虽不急,却更要用心。”徐光启告诫道:“东南沿海多有西夷银币,并逐渐进入内地。长此以往,于我大明不利。” 孙元化恭谨应承,三人又随意地谈论起其他事情来。 ………………… 明代万历年间,随着海上贸易的繁荣,西方所铸造的银元开始流入。因为茶叶瓷器丝绸的畅销,也就是贸易顺差的增大,外国银元的数量和种类也日渐增多。 开始的时候,外国银元是以重量和成色折合足纹交易。 后来,因银元成色稳定、重量统一,加之使用方便,而受到国内商贾喜欢,竟愿意以每两纯银兑换纯度百分之九十左右,重约七钱多的银元。 长此以往,这样的兑换必然导致国内白银外流,严重地侵害大明的经济。 所以,朱由校加快了废两改元的步伐。同时,帝国银行的准备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在朱由校看来,既然外国银元能被东南沿海的商贾接受。依照他们的成色和重量,大明铸造出来的,没有理由会被抵制而无法流通。 当然,传统的思维和习惯还会存在一段时间,也就是元两并用的过渡期,但影响应该不大。 北京、南京、上海、广州,朱由校相当谨慎,帝国银行的分行,第一批只设定了这四个地方。 而铸币厂暂时则只在京师设立一处,将来可能在天津和上海再建铸币厂。 规划已经完成,令朱由校感到困难的则是经济人才的欠缺。 朝堂上的文官论诗词歌赋、锦绣文章是没问题,可涉及到金融经济,可就没几个人能懂了。 朱由校无奈之下,只好先从民间的钱铺、银号中招募人才,再进行培训,使他们成为帝国银行的工作人员。 而首任帝国银行行长,也颇令朱由校头痛,谁让明国擅长经济和理财的官员那么少呢! 思来想去,只能把津抚毕自严调回来了。虽然不是现在,但朱由校已经通过密奏的渠道与毕自严进行了交代。 比如帝国银行的业务范围和运作特点,这些都是朱由校亲自编写的,并经过很多人研究完善的。 毕自严了解了皇帝对帝国银行的大致思路后,肯定也作了不少功课,给皇帝的密奏中又提出了很多建议。 这样的沟通后,朱由校便放下心来,派出李邦华前往天津熟悉工作,准备与毕自严进行交接。 第四十一章 外包,促进就业 在朱由校看来,最好是等冬天击败建奴后,再调毕自严回京。毕竟津镇也将是反击建奴的重要力量,毕自严也更熟悉且能更好地指挥。 想到冬天建奴极有可能的进攻,朱由校又想起件事情来,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抬头看李成成在,皇帝便开口吩咐道:“成成,按兵器局估算的材料和工价,算算打造万副铁面需要多少银子?”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又补充道:“还有各地织造局报上的棉帽、头罩和手套的数据,汇总一下,看还差多少?” 李成成赶忙应承道:“奴婢遵旨,请皇爷稍等,这便算来。” 快年底了,户部也没几个钱了,这些花销就得用朕的私房钱啦! 朱由校虽有些肉痛,可却不含糊、不拖沓。对前线保家卫国的官兵,该花的他不吝啬。 铁面嘛,很威风的样子。盔甲齐全,再加上略显狰狞的铁面,有不死军团的恐怖呢! 为了赶工鹰铳,兵器局对于打造铁面已经力有未逮。 朱由校只好让兵器局报上材料和工价,以及规格和尺寸,并制造了少量的样品,然后外包给了民间的作坊。 取消了匠户制度,火药兵器局招募了其中的很多工匠,剩下的匠户则靠手艺赚钱,自谋生路。 这次外包则给了民间工坊生存,甚至是发展扩大的机会,也是朱由校促进工商业发展的一次试水之政。 如果效果好,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活儿要外包,比如刺刀的打造等等。 至于棉衣、棉帽、头罩和手套,则是给北方边镇的官兵过冬保暖所用。 往年兵部都有拔付,今年也是一样,只不过皇帝出了内帑,做的更多更好而已。 如果各地的国企——织造局不能按期完成,朱由校也准备外包出去,给老百姓增加点收入。 当时的女人,针线女工乃是必学的课程。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穷家小户,不会针线活儿,连嫁人都成问题。 朱由校还准备让工部打造一批纺织器械,或卖或租,让男耕女织真正地普及开来。男女都赚钱,这生活总不能更差? 可以看出,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朱由校虽然紧着忙活,可很多工作和事情依然没有捋顺。 但意识到问题的存在,并主动去改革,朱由校就已经迈出了解决问题、避免大明有限公司倒闭的第一步。 而总体上,老百姓的负担确实是减轻了。比如匠户,比如得到蠲免赋税的百姓,应该是感觉最明显的群体。 …………………… 风已经有了几分凉意,树上的树叶半绿半黄,意味着很快就是秋去冬来。 工匠周老四看了一眼熟睡的妻子,目光又扫过盖着被也能看出的隆起的腹部。他不由得笑了笑,轻手轻脚地推门走了出去。 中午的温度还不算冷,周老四关好院门,大步地走出宿舍区,身上竟有几分发热。 三班倒嘛,是比以前辛苦了些,但工钱也涨了。况且,对于周老四来说,还有了点空闲时间去干点零活儿。 走了五六里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愈发地清晰,周老四的脸上也露出了憨憨的笑意。 那是一家铁匠铺,一个姓胡的老匠户操持,还有一个十五六的孙子当帮手。 之前是因为年纪大,老胡并没有被招进兵器局,就做了这个营生。 可没有匠户的那些劳役和束缚,老胡的儿子便去西山赶车运煤,再加上这个小作坊,人家生活得也不错。 走进院子,周老四便听见叮当声停了下来。不是为迎接他,而是老胡在气力上确实不如年轻人了,小孙子也没长大,干一会儿得歇一会儿。 “老四来了。”老胡头出了铁匠铺,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掏出烟袋锅,不紧不慢地装烟打火,“今儿领的料足,你卖点力气,多打几副。” 周老四痛快地答应一声,脱下外衣,穿上有些破旧的工作服,迈步进了铁匠铺。 一股热气扑脸,却没让周老四脸上的笑容收敛。他适应了一下光线,便熟练地操起家伙,把铁料挟进炉火中。 老胡头哒哒抽着烟袋,看似很随意地问道:“老四啊,你说那个南蛮子就献了个法子,就得了二十两赏银?” 周老四翻了下炉火中的铁料,说道:“是啊,我想起来还来气呢!” “你来啥气呀?”老胡头呵呵一笑,说道:“先到先得,谁让你想不出来呢!” 周老四也不争辩,嘿然一笑,说道:“二十两银子啊,说真的,谁不眼红呢?” 老胡头轻轻颌首,说道:“这倒也是。可没见识,也没本事儿,就只能眼红了。” 周老四张了张嘴,把自己的想法又咽了回去。还没实验成功,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了。说不定,下一个领赏银的就是自己呢! 对面的屋门一开,老胡头的儿媳妇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捻好的绳子。走到公爹面前,笑着说道:“爹,这有四十多条,应该够用了?” 老胡头用力点头,伸手接过,说道:“趁着天光还早,跟老太婆去京城逛逛!对了,别忘了买一小坛烧酒回来,要高粱烧啊!” 话音未落,他口中的老太婆已经收拾利整走了出来,白了老头子一眼。见铁匠铺里有人,也没回嘴,招呼着儿媳妇走了出去。 周老四撇了撇嘴,他是知道老胡头怕老太婆的。眼见铁料已经烧红,便挟出来放在铁砧上,轮起锤子,咣咣地砸了下去。 领料加工,这是兵器局新推出的章程,京城附近的大小铁匠铺基本上都领了这活儿。 价钱公道,不拖欠,也不用你负担什么。只管卖力辛苦,一个人的话,十天半月差不多能得一两多银子呢! 兵器局里象周老四这样的,用业余时间出来打个零工,做个兼职,不在少数。 对于这种略显粗糙的铁面具,凭周老四的手艺,自然不在话下。叮叮当当一阵敲击,铁料已经现出了面具的雏形。 “喝口水,歇一歇。”老胡头进来看了一眼,招呼着,“凭你这手艺和速度,一天给你婆娘买只鸡吃,足够了。” 周老四还真是打着这样的心思,嘿嘿一笑,走了出去。 “这活儿不错。”老胡头给周老四倒了碗水,说道:“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哇?” 周老四喝了两口,用袖子抹了下嘴,说道:“应该不会少,我听说还要打造铁丝——” 伸出小手指比量了一下,周老四说道:“比这还要细,差不多是面条那么粗的。” 老胡头皱了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拉铁丝嘛,用人太费劲,买马又太贵,绞盘兴许能行。” 金属拉丝技术,兴起于西方,他们很早就有拔丝板这种工具。 中国最早记录铁模拉丝技术的是《天工开物》,上面记载的是拉丝制针的工艺流程。 而在明代,应该是很早就掌握了四孔拉丝机的技术,并受元朝的影响,曾经大规模生产并装备锁子甲。 对于低碳铁料,可以使用人力或马拉的方式拉丝。也可以利用重力,使用绞盘、秋千、棘轮等设备。 在蒸汽机发明之前,水力则是取代人力和畜力的最佳动力。但这对于小作坊来说,却是不可能的。 作为老工匠,老胡头和周老四对于拉丝技术都是掌握的。甚至可以用剪切铁板,再锻打的笨办法。只不过在效率上,他们不能做到很高罢了。 “有活儿就好嘛!”周老四对此倒是很乐观,说道:“不管用人用马,还是做绞盘,就算干得慢一些,也是在赚钱不是。” 老胡头点着头,笑道:“到时候还来我这里干,你再找两个也成。” 停顿了一下,老胡头又补充道:“就是没有官府的活儿,铁炉子、烟囱的零活儿也断不了。” 周老四犹豫了一下,盘算着老婆生产的日子,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 京城。 一股香甜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发,走过街头的人们不由自主地抽鼻转目,寻找着源头。 “烤地瓜喽,又香又甜又糯的烤地瓜喽!”二丫见有人注意,更加大声地叫卖着。 天凉了,渴水不好卖,可老孙家又找到了新的营生。据说这炉子铁桶是宫中传出来,地瓜也是今年刚种的新鲜玩艺儿。 先是城内的几个皇家店铺推出,样式图纸都公开,并给很多小工坊都发送了一份。 除此以外,还有蜂窝煤,听说有聪明人在西山已经招人开厂,就准备冬天往京城拉,赚上一笔。 味道是真好呢!二丫看着爹爹又从桶中翻出一块焦黄的地瓜,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孙大满笑了笑,递给闺女一块,说道:“来一块儿。早上走得急,肚饥了?” 二丫咧嘴笑了起来,把这块又放回去,挑了一块小的,放在手里暖和着,慢慢扒开吃了起来。 “地瓜今年才种,估计收得不能太多。”孙大满看了下炉火,盘算着说道:“过一阵子,咱也弄个烤肉串的家什。” 二丫似乎又闻到了烤肉串的香味,点着头笑道:“烤肉串也好吃。嗯,还有糖葫芦。” 孙大满还要说话,有顾客过来询问购买,父女二人赶忙招呼。 ………………… 第四十二章 人造彩虹,海商相助 铁炉子,蜂窝煤,烤地瓜,烤肉串儿…… 还有将不断外包的铁丝、军服等工作,对老百姓来说,等于多了个养家糊口的营生,或者是增加收入的渠道。 事情虽小,对朱由校也是举手之劳,却也是在促进工商业发展中添砖加瓦。 田地就那么多,也都有人耕种。清理侵占后只是归于国家,增加了财政收入,却并不能更多地安置百姓。 尽管现在说什么增加就业机会、扶持中小企业有点扯。但做了就有效果,哪怕只是让很小的一部分百姓能得到实惠,也是值得的。 再说了,烤地瓜、烤肉串儿也真是很好吃呢! 朱由校放下签子,咀嚼着纯正的羊肉,回味着那久远的记忆——要是再来两瓶啤酒嘛! “皇兄。”八公主朱徽媞望着皇帝哥哥,开口问道:“少英院讲授的教材,都是皇兄编写的吗?” 朱由校不太喜欢古代的那种教育方式,把朱由检送去宗学,把皇妹送到少英院,就是他进行的创新。 学习新知识是其中一方面,与人多接触,也能多了解民间疾苦。自食其力现在是不奢望,可也别变成“何不食肉糜”之辈。 在朱由校看来,贵族教育不应该是那种关在屋子里的私垫式的,接受平民教育应该是正确的选择。 朱由校笑着点头,说道:“没错,教材都是朕编写的,都是实用知识。” 哦,八公主抿了下嘴,眨巴着大眼睛笑道:“皇兄博学多才,小妹在少英院学习,觉得很有长进。” 张嫣用绢帕掩嘴,轻笑了两声。明明是不太想学,可还要拍老哥马屁,这小丫头倒挺机灵的。 朱由校呵呵一笑,又看看小五朱徽妍和小六朱徽婧,开口说道:“朕这样做自有道理。你们虽是皇室公主,但接受平民教育,有益无害。”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又补充道:“在少英院学习的时间长了,你们就会发现,除了出身,和平民百姓相比,并没有多少优越。” 说着,朱由校看着小八朱徽媞,问道:“在班上,你是最聪慧的吗?” 朱徽媞摇头,说道:“有好几个孩子特别聪明,我怀疑他们是妖怪。” 妖怪?是天才好不好。 朱由校笑了一下,又接着问道:“那你是班上最勤奋好学的吗?” “也不是。”朱徽媞回答着,显得有些沮丧,垂下了头。 张嫣眨了下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夫君一眼。 朱由校说道:“这都不算什么。朕也不是最聪慧,最勤奋的,但能认识到这一点,就很重要。” “挺长时间不见,朕想你们了。”朱由校摆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题,笑着说道:“今天召你们来,就是聚会欢娱的。五妹、六妹、八妹,你们不给皇兄敬酒嘛?” 张嫣笑着补充道:“给陛下敬酒,可是有赏哦!” 三位公主立刻笑意盈脸,高兴起来。可都还知道礼仪,没有谁上来争抢。 五公主朱徽妍端起饮料,款款上前,躬身举杯道:“五妹为皇兄贺,祝皇兄龙体康健,祝大明国势日盛。” “好,好。”朱由校举杯示意,喝了一口,笑道:“再过几年,也该给五妹封号了。嗯,这是朕赏你的。” 说着,他招了下手,宫人呈上一个小盒,里面是三棱镜。 小五退下,小六、小八依次上前敬酒致贺,也都得到了同样的赏赐。 看着三个小妹打开盒子摆弄,都是很迷惑的样子。 朱由校不由得哈哈一笑,取过送给皇后张嫣的三棱镜,起身来到窗前,说道:“看好了,朕给你们变个魔术。其中的道理呢,以后在少英院会学到的。” 说着,调整着手中三棱镜的角度,朱由校侧身,让阳光斜着照射过来,透过了手中的三棱镜。 哇!啊! 三位公主瞪大了眼睛,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咦之声。连张嫣也微张着嘴,露出惊奇讶异的神情。 一道奇异的七色光彩映射在殿内的墙壁上,宛若绚丽的彩虹,横空划过。 朱由校又转着移动三棱镜,调整着七彩的形状和位置,然后才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回到桌案后坐好。 他刚坐下,八公主便小跑过去,学着皇兄的样子举起了三棱镜。小五小六也急不可耐,跑到窗前的阳光处晃着手中的宝物。 左转右转,前走后退,三位公主或快或慢地找到了窍门。 一道,两道,三道,随着七色光彩在殿内闪动,在绚丽缤纷中响起了一阵欢快的笑声。 东宫,彩虹挂墙,王良妃正含笑欣赏,有宫人来报,万岁命人打造的大浴盆已经送到。 大浴盆哪——王良妃想起那天鸳鸯戏水的香艳,不由得颊染红霞,轻咬红唇。 西宫,霓虹横掠,段纯妃手托香腮,痴痴地看着。 她仿佛看到了家乡烟雨迷蒙后的初晴,却压根没看见宫女的手臂已酸,正在呲牙咧嘴地苦苦硬撑。 长春宫,七色光飞舞,清脆的笑声响个不停。 张裕妃看着小妹在疯玩儿,不由得轻抚小腹,脸上浮起欢悦的笑容。 用不了太长时间,会有一个更小的孩童象这般快乐无羁地奔跑玩耍? 乾清宫,李成成可是没人看着了,晃着三棱镜,正玩儿得不亦乐乎。 咦?耶!这个宝贝原来能把太阳光变成彩虹,李成成咯咯笑了起来,抱起在在脚下打转的小白狠狠亲了一口。 只偷偷地看皇爷摆弄过一回就学会了,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你这个傻猫,却连镜子里的自己都分不清。使劲揉着小白的大脑袋,李成成充满了优越感。 ………………………分隔线……………… 北方已近深秋,江南还是鸟语花香,没有一丝萧瑟的景象。 螃蟹、黄酒,东坡肉、桂花藕,再加一碗清爽的煮干丝,李旦和颜思齐倚窗对酌,逍遥自在。 “越来越会吃了。”颜思齐也不得不佩服,看似简单的几道菜,却都是江南有名,搭配得也相当讲究。 李旦呵呵一笑,抿了口黄酒,说道:“蟹肉就黄酒,滋肉是更鲜美。”说着,他望向窗外,感慨道:“江南美景,更令人留连啊!” 颜思齐也有感叹,在倭国时,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如此境遇。现在最大的感觉,就是踏实。 而赚钱,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了。多少都行,只要不赔就挺乐呵。况且,还真没赔过。 “东番真是个好地方啊!”颜思齐咽下东坡肉,说道:“等有了空闲,却那里住上段时间。好友,进山打猎,围火畅饮,真乃一桩乐事。” 李旦呵呵一笑,说道:“估计再有一年,下面的人也能撑起大梁,办差也能让万岁满意了。到时候,某也找个好地方,享享清闲。” 颜思齐点了点头,说道:“海贸的事情基本上不用你我操心了,只是明年要开的这个银行,还有废两改元,却是要助万岁办好。” 运粮输辽济台,在倭国卖镜子、丝绸、瓷器、白糖、茶叶,再回购铜和硝磺,既赚钱,又是万岁的指示。 这些都不用李旦和颜思齐亲历亲为,交给李国助、杨天生等人经营就行。 李旦轻轻抿着黄酒,缓缓说道:“万岁对江南商贾少有好感,开银行、发银币,也以提防他们为主。某觉得,倒也不是过虑之举。” “万岁所忧的那个——”颜思齐挠了挠头,才想起来那个新名词,说道:“挤兑,可能性不大。但也怕万一,有备无患还是万全之举。” 望着李旦,颜思齐说道:“集合海商的财力,多铸造银元,江南商贾还能与咱们争锋?” 在大明的民间,银子到底有多少,光依市场上的流通,肯定不好统计。因为个人藏金银,甚至是铜钱,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习惯。 如果真要打击银行的信誉,江南商贾拿出巨资,在银两和银币兑换时出手,也确实是不得不防的一招。 李旦笑着颌首,说道:“所以,你我要给万岁上书,请旨在上海,或是南京建铸币厂,节省来回运输的费用。这样,更能得到海商的支持。” 颜思齐表示赞同,说道:“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也是为朝廷着想,万岁应该会同意。” 李旦举杯相敬,两杯相碰,代表着达成了共识。 喝酒吃肉,两人的关系倒是显得更亲近融洽了许多。 “还有荷兰人。”李旦不忘提醒颜思齐,“万岁甚是厌恶,也有些忌殚。但荷兰人要敢使用武力威胁,万岁却是肯定要与其开战的。” 颜思齐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道:“已经答应通商互市了,荷兰人还不满足?” “满足?”李旦摇了摇头,说道:“十几年前,他们占据澎湖,可不单单只是为了互市,而是要象葡人一样,在东海有块立脚之地。这与建商馆,可不一样。” “驻兵泊船,这确实不能答应。”颜思齐眯了下眼睛,又哈哈一笑,“就凭红毛夷,顶多十几条船,千把兵,敢与大明开战?” 李旦没笑,脸上的神情挺郑重,沉声道:“你刚刚还说过以防万一,有备无患呢!红毛夷船少兵少,可也不能轻视。” 第四十三章 士绅之虑,结社遭拒 手指在桌上用力点了点,李旦强调道:“咱们要放出风去,告诉红毛夷,若是开战,海商总会听从朝廷旨意,就切断他们与倭国的贸易。若是红毛夷敢在南海劫掠海商总会的船只,我们也同样会截击他们的商船。” 颜思齐用力点头,说道:“没错,没错,就该如此。现下,荷兰人在南海有优势。我们在东海则船多势众,又有水师相助,不怕他们。” 李旦冷笑道:“断了与倭国的贸易,又与大明交恶,红毛夷的财路就断了。某想,他们还是分得清利害的。” 颜思齐眨着眼睛,突然若有所思,半晌开口说道:“东番是今年刚开始移民驻兵的?这算不算未雨绸缪,提前做好与红毛夷开战的准备?” 李旦笑了笑,说道:“还有澎湖。万岁英明,朝廷亦有能人,思虑之远,不是我等能及的。” 朝廷当时的举动或许让人看不清背后的深意,但过了这么长时间,等到红毛夷蠢蠢欲动,才终于知道思虑有多么长远。 颜思齐嘿然一笑,举杯道:“主圣臣明,我等之福。来,饮胜。” “饮胜。”李旦举起杯,笑得畅快。 …………………… 尽管并不知道银行和废两改元在几个月后便要实施,可江南的士绅豪商,甚至是平头百姓,也觉察到了朝廷好象要在江南搞些动作。 从苏州府开始,在两个多月的时间内,江南八府的都指挥使全部被换。 而新任的都指挥使不仅全是武学出身,更是带着五百新军上任。然后,调换的便轮到了下面的指挥使,接着是千户所的千户。 军官从上到下逐渐调换后,便是裁弱留强,重新训练组军。原来的卫所兵或是再入军伍,或是列入民籍。 按照大明的军制,一府设所,几府设卫,卫指挥使统兵五千六百,千户则是一千一百二十,百户为一百一十二。 但卫所制的糜烂,使吃空饷、缺额的现象触目惊心。 经过“清屯充饷”的铁腕政策,经过“既往不咎”的申报,各地的驻守兵员基本上查清,被侵吞的卫所屯田也收回大半。 这些障碍的清除,使得新任的都指挥使、指挥使、千户、百户,可以较为顺畅地开始整军经武,恢复实力。 卫所兵制的废弛,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该不该整顿,除了祖制这个阻碍,似乎也不算什么问题。 但结合着朝廷今年所推行的各项政策,展开的几次行动,更换军官、加强地方驻军,目的就好象不是那么简单了。 “朝廷不会是又要借‘谋逆造反’杀人抄家?”郑少康扶着大病初愈的父亲在园中散步,心有余悸地问道:“加强地方驻军,连从外地调兵都不用了。” 郑元进也不是很确定,只能是本着自己的分析和判断来说,“依为父看,倒不会如此。但那些有劣迹的乡宦士绅,还有不法商贾,却是前景堪优。” 停步于几口大缸旁,郑元进轻轻挣开儿子的搀扶,欣赏着缸内游动的金鱼,缓缓说道:“义商啊,万岁已经下了定义。民爵也赐封了四个,江南却是一个没有。” 随手往缸内扔了些鱼食,看着金鱼浮上抢食,郑元进嘿然一笑,说道:“虽然江南商贾未必全是不法之辈,但在万岁看来,却乏善可陈,暂时挑不出典范。” 郑少康轻轻点头,对父亲的分析相当佩服,说道:“官商士绅地主勾结,以江南为最。万岁要打击这股势力,确实要有如臂使指的将官和军队。” “还有生员,恐怕也是要清理一大批的。”郑元进眯了下眼睛,“妖言惑众?罪不至死?” 郑少康沉默了,这一刀砍得确实令人心惊胆颤。 郡中名士啊,平素都目高于顶,很是嚣张狂妄的,转眼就人头落地,连个确实的罪名都算不上。 哪座庙里都有屈死的鬼呀,郑少康又想起父亲曾经的慨叹,不由得苦笑起来。 “这些腐儒书生啊,还没看清形势呢!”郑元进在旁边的椅中慢慢坐下,冷笑道:“以为朝廷缺了他们就不行,以为他们能扶危济难。其实,狗屁都不是。” 郑少康赞同道:“高谈阔论无人能及,安邦定国却无一策。万岁之前的评定,可谓是准确之极。” 停顿了一下,郑少康接着说道:“朝堂上驱走了多少清流言官,国事却更见好转。辽东屡胜,西南也将叛乱压下,这说明万岁做得正确,实乃英明之举。” 郑元进笑着颌首,表示赞赏,伸手示意儿子坐下来,缓缓说道:“这就是万岁继续打压清流言官,以及江南士绅商贾、乡宦生员的底气所在。” “若是国事日坏,万岁或许会改统更张。”郑元进摇了摇头,露出几分鄙夷之色。 带着讥讽的冷笑,郑元进说道:“可恰恰相反。辽东已是接连数次大捷,西南叛乱也被压下势头。如此一来,就只能证明那些人都是无用之辈,留之无益。” 这也真是打脸,“众正盈朝”时国事日坏;滚蛋了一批,反倒是日见起色,捷报不断。 连郑元进这样的地主都看出来了,那些“正义”的文人官员却还不自知,以为朝堂上没了自己,是朝廷的损失,是皇帝昏庸被蒙蔽,要脸不? 郑少康突然想起件事情来,问道:“父亲,舅父那边想开织造工坊,所织棉布卖给海商。孩儿本来觉得可以参股,但现在形势不明,是不是……” 郑元进摸着胡子思索起来,好半晌才说道:“开工坊应该没什么问题,从报上的消息分析,万岁是乐见于此的。田地不足,给流民找个吃饭的活计,乃是好事。” 郑少康想了想,说道:“那就依舅父所言,咱家出一半的资金。” 郑元进轻轻颌首,沉吟着说道:“待为父再好好想想,这工坊嘛,或许是咱郑家腾达之机。” …………………… “清流言官屡遭打压,刚正官员频遭罢黜,厂卫横行,朝堂之上亦充斥重利谄媚之小人……” 吴昌时眨巴着眼睛,看着慷慨激昂的张溥,有些发呆。 张溥字天如,号西铭,南直隶苏州府太仓州人,年幼好学,有神童之称。 历史上,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复社的创始人。而复社的声势也震动朝野,号称是“春秋之集,衣冠盈路”,“一城出观,无不知有复社者”。 而且,复社应该是东林党的继续,其影响力遍及南北各省,极有名望的一个组织。 直到张溥讲完,他才眼珠一轮,没有多少激动和生气的神情,有些无力地问道:“你说要结社评论时政?” “然也!”张溥回答道:“名字就叫应社,取科举应试之意。平时以文会友,兼又评议时政。” 见吴昌时还是没多大反应,张溥接着说道:“某已联系张采、杨彝、顾梦麟、朱隗等人,吴兄若加入,更是人才侪侪。” 吴昌时苦笑了一下,说道:“评议时政恐不合时宜,连东林先生都隐居不出,我等……” 在李三才贪渎案中,皇帝可是打了一群正人君子的脸,对声名遍朝野的顾宪成也没丝毫的照顾,反倒是更狠。 顾宪成也因为出位而遭到指责,名声大损。他也算是个有皮有脸的,隐居着书,再不搞什么公开讲学之类的事情。 而原本资助东林书院的官吏士绅,也察觉到朝堂的风向,谁还敢冒触怒朝廷的风险? 张溥打断了吴昌时的话,慨然说道:“吴兄不必妄自菲薄,在下不才,吴兄和张采、杨彝、顾梦麟等可都是郡中名士,博得声望岂不是易如反掌?” 吴昌时知道张溥是自谦,论声名,张溥与同乡张采齐名,合称“娄东二张”,比他可强得不少。 但他已被吓得谨小慎微,管他什么科举应试社,科举复考社,凡是评议时政的,跟皇帝唱反调的,统统远离。 张溥还不知道在京师被砍头的那几位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妖言惑众的范围很大,他并不太清楚幕后的事情。 吴昌时也不愿多说,拿出最近的一份报纸,指点着给张溥看,“张兄,朝廷对生员的态度令人担忧,此时结社极为不妥。依在下看,还是等些时日,看看风向才好。” 鄙夷之色在张溥的脸上一闪而过,他没想到吴昌时会变得如此胆小,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慷慨张扬。 吴昌时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你看,这里说的风俗愈浇,健儿之能哗伍者,青衿之能卷堂者,山人之能骂坐者,则上官即畏而奉之如骄子矣。” “还有这个,集众倡言,衿尚固佳,然好持公论、引类聚哄则为恶习……” 张溥翻了翻眼睛,耐着性子听完,甚是冷淡地说道:“吴兄既有此虑,在下也不勉强。在下还要访友,这便告辞,不叨扰了。” 吴昌时赶忙说道:“既是有事,张兄请便,在下就不留贵客了。” 贵客?贵你个头。 张溥出了吴宅,回头看了一眼,狠狠啐了一口,才扬长而去。 ……………………… 第四十四 御用笔杆子,某能打三个 所谓公论,在一定程度上能反映民意。但多数时候,民意却是由生员等造作出来,并由乡绅和生员掌控的。 朱由校对此看得很清楚明白,后世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比如雇水军造谣来操控舆论导向。 在教育普及率很低的明朝,老百姓就更容易被忽悠,成为人家手里的刀而不自知。 比如老董被焚宅赶跑,就被地方官定性为“难发于士子,而乱成于奸民”。 而在明朝后期,生员与乡宦勾结,公然篾视官府和官员,甚至凌辱驱逐的事情也不算少见。 那个先是应社,后是复社领袖的张溥,就与苏州府推官周之夔论战,生员们则起哄张贴檄文驱逐周,迫使周之夔改任吴江知县。 生员们还不罢休,又跑到吴江举行排周驱周运动,终使周之夔不安于位而辞职。 在江南,特别是苏松两府,生员们尤为嚣张,目无法纪已极。这与朝廷和官府对他们的处置过宽,往往从轻发落有很大的关系。78更新最快 七8cδ 所以,朱由校一方面通过报纸斥责生员们的种种不法,一方面派出东厂为耳目,准备实施精准打击,用严惩以儆效尤。 现在,朱由校的底气是越来越足,不仅仅是对军队的掌控,还有各方面人才的收拢效力。 朕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好几个笔杆子在摇旗呐喊呢! “魏卿此文做得不错。”朱由校甚是满意,含笑颌首,对躬身肃立的侍读学士魏广微说道:“浅显直白,老百姓也听得懂。下一期就登报刊载!” “微臣遵旨。”魏广微躬身领命。 魏广微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还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也就是从进士中再选拔的精英。 在才学上,魏广微没啥说的。品格嘛——嗯,关键是还会来事儿。 《大明论坛报》没出几期,小魏(和老魏区分)就看到了机会,那投稿投得叫一个勤快。 不仅投搞勤快,小魏还很体察圣意。文章加了标点符号,中心思想也贴近皇帝要弘扬的主旋律。 功夫不负有心人哪,朱由校看到了,记下了,把小魏这个历史上有名的阉党收到麾下。 别的不说,小魏听话呀!让他往东不向西,让他打狗不撵鸡。话不用多说,人家就心领神会,朱由校用起来真是省心又舒心。 现在,小魏已是侍读学士,相当于秘书,还兼报纸主编。官职不算高,却是真正的天子近臣。 “还要加大宣传的力度,揭露不法生员士绅的劣迹,以及结社成帮、党同伐异的危害。”朱由校继续交代着,“明年,朕要推行一些新政策,不想遇到太大的阻力。” “微臣明白。”魏广微恭谨地答道:“万岁要兴利除弊,要重振国势,微臣愿效犬马之劳。” 这个态度多好,朱由校点头赞赏,说道:“魏卿推荐的倪文焕,朕准了,先做个中书舍人!” “微臣代其谢陛下隆恩。”魏广微跪倒叩头,心喜不已,荐人得用,这不正表示了万岁对自己的信重。 朱由校挥退了魏广微,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在史书上,魏广微和倪文焕虽然有才学,却应该被定义为谄臣佞臣。 但不管是秘书,还是狗头军师,朱由校还是需要的。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就看上位者如何定位,如何合理地使用了。 至于军国大事,朱由校自然不会指望这两个人。从兵部到地方军镇,可都是用的实打实的能臣。 可用的人才不少,还有这些武进士——明天该是殿试了呢! 朱由校想起其中的那个名字,不禁又沉吟起来。 ……………………… 酒楼内,几位武进士正在开怀畅饮。 与文人不同,武进士虽然也读书识字,但更偏重武学,性格也是豪爽的多。推杯换盏,嗓门洪亮,气氛更显得热烈。 “吴兄是辽东人,熟悉那里的情形,定是能派到辽东。”戚世光不无羡慕地举杯敬酒,“正是男儿驰聘疆场的好地方,令人羡慕啊!” 吴襄回敬一杯,谦逊道:“朝廷分派,未必以原籍为准。再者,除了辽东,建功立业之处亦不为少。” 徐如彬在旁插话道:“虽说如此,但在辽东得军功的机会还是更多一些。光今年,就已经与东虏交战数次,建功得赏者极多。” 嘉定人士须之奇说道:“某以为戚兄所说的有理。朝廷应是会考虑籍贯,毕竟熟悉地形地势,适应气候环境,也是很重要。”  在众人当中,须之奇的文化水平比较高,他是文秀才出身,因膂力过人、武艺出众,才转应武科。 或许是这个原因,须之奇为人比较倨傲,不善逢迎。和众人一起吃酒,关系倒也一般。 戚世光见须之奇赞同自己,便笑着举杯示意,说道:“其实,无论朝廷分派到何地,都要以练兵保境安民为己任,不负军人之责。” 须之奇笑着举杯,表示赞成。 “某看这具体分派,还要看入武学之后的表现。”吴襄吃了两口菜,缓缓说道:“步骑炮三科,不知诸位属意哪科?” 看众人望着自己,露出思索之色,吴襄继续说道:“若是骑兵科,怕是多要留在北地;炮科嘛,听说水师也需要;步兵科,就不好说了。” “不会是自由选科?”戚世光不太确定地说道:“若有哪一科无人去学,如之奈何?” 须之奇沉吟着说道:“某觉得,应该是按特长来分配,这样学起来也快。” 说完,他不禁笑了起来,说道:“现在想这些是不是过早啊,明日就是殿试,咱们争取夺个武状元才是。” 吴襄苦笑了一下,说道:“若无武学的竞争,倒还有些希望。” 徐如彬点头称是,不忿道:“他们已经学了月余或数月时间,却跑来与咱们争,真是好不要脸。” “若论真实武艺,不比其他,某能打他们两三个。”戚世光晃了晃胳膊,开着玩笑,心里却是相当地自信。 俗话说“穷文富武”,还真是很有道理。 戚世光便出于富家,自幼聪明伶俐,不爱读书,却喜欢习武。家人为其请名师教授,武艺大增,且身材魁梧,举止有威。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声,可笑声还未停下。另一边靠窗的屏风便被大力推开,几个壮实的年轻人脸色不善地走了过来。 随后,这边围挡的屏风被猛地打开,在众人转过去的目光中,一个年轻人瞪着眼睛,大声道:“哪个混蛋在吹牛,能打两三个武学的。” 戚世光看这几个人的服饰,猜测是武学的人,不禁有点小后悔。他也是要进武学的,可却把师兄或学长给得罪了。 但被人家逼到跟前问,戚世光也不能怂了,一咬牙站起身,不甘示弱地说道:“某说的,如何?” 吴襄赶忙站起,拱手道:“喝酒聊天,言语玩笑,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各位勿要见怪。” 过来兴师问罪的是徐三少,为了不回南京,也为了武举会试,他和一部分观摩团的学员从西南赶回了京师。 也是凑巧,他们也在这酒楼吃酒,却听到有人口出不逊,小瞧武学。年轻人火气盛,按捺不住便上来质问。 徐三少没理吴襄,伸手指了指戚世光,说道:“敢说就别装熊,要不你现在赔罪,要么手底下见真章。也不是要人多欺负你,就咱俩,找个地方比划一下。” “比就比,还怕你不成。”戚世光向前迈了一步,说道:“你说在哪,某奉陪。” 徐三少一声冷笑,说道:“不远,就在左近。随某来,偷跑的不是好汉。”说着,转身就走。 戚世光向着有些目瞪口呆的众人拱了拱手,说道:“诸位安坐,某去去就回。” 眼看着戚世光大步离去,众人赶忙起身跟随。 虽说是戚世光言语失当引起的麻烦,可大家一起出来的,没有让他独个去的道理。 ……………………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开启,鼓乐声再度奏响,武进士们在官员的引领下,走进堂皇而威严的紫禁城。 兵部尚书兼主考官孙承宗阴沉着脸,立于丹陛之上,接受武进士们参拜时也只是勉强笑了笑。 孙大人的目光不时扫过几个武进士的脸,鼻青脸肿的模样儿让他心中气恼,可又无可奈何。 这帮家伙,就不能给老夫省点心。要不是已经上奏万岁,时间紧迫,非得给他们除名不可。 徐三少不时挤着皱着熊猫眼,不是使眼色,是不舒服呀! 戚世光则时不时地抽抽脸,颊上的一块淤青表明他也不好受。 其他几个武进士也都带点伤,比这两个家伙轻,可仔细瞅也能看得出来。 单挑变群殴,要不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这帮家伙比现在还狼狈。 本来是挺令人兴奋激动的殿试,现在倒让他们心中忐忑,也甚是后悔。这副样子算失仪吗,让万岁看到,不会降罪责罚?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皇帝陛下便驾临并颁下圣谕。 在礼部、鸿胪寺官员的带领下,武贡士们随着宣旨的内官进入大殿。 第四十五章 武进士初印象,敌之所思 “臣等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面对着拜倒在地的臣子,朱由校面色和煦,朗声道:“众卿,平身!”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东虏猖獗,土酋叛乱,然亦是众卿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之时。”朱由校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望卿等忠勇无畏,为国效力,为朕分忧。” “臣等恭聆圣训,谨遵圣谕。”礼部官员带头,武进士们齐身附和。 朱由校含笑颌首,甚是欣慰的样子,说道:“殿试策论乃朕所出,考众卿的机变之才。” 说完,朱由校冲着主考官孙承宗点了点头。 孙承宗立刻躬身施礼,上前宣读圣旨,也宣布了殿试的题目。 宣读完毕,众人依次入座。与上一次的殿试差不多,若说区别,则是案桌上立着名牌。 这是朱由校特意吩咐的改变。这些武进士他都不认识,这样布置喝然不一定能记得全,但多少能有个印象。 目光缓缓扫视,皇帝的视线停在了吴襄的身上。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心里却不平静,这就是吴三桂的老爹? 停留片刻,皇帝似乎想通了,又移开目光,寻找着另一个武进士。并不是知道这个武进士有什么光辉事迹,而是觉得他的名字很好。 没错,就是戚世光,与戚爷爷只差一个字,却跟戚爷爷半点关系都没有。 倒是很高大威猛的样子,会试的卷子答得也不错。只不过,朱由校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家伙的脸上是胎记,还是被人给揍的? 眨巴眨巴眼睛,朱由校压下心中疑惑,又打量起别的武进士。 徐弘玉,跟徐怀玉只差一个字,却是男女有别。朱由校的目光又凝住了,熊猫眼?这是非主流的化妆,还是被一拳给闷的? 皇帝瞅了一圈,发现好几个武进士都有点外伤。没设格斗这个项目啊,这帮家伙怎么搞的? 鼻青脸肿的武状元骑马夸街,好嘛? 朱由校轻抚额头,有些纠结了。 …………………………分隔线………………………… 秋风吹,落叶满地,北方之秋的萧瑟,令人油然而生出苍凉之感。 努尔哈赤信马由缰,似在观赏风景,又好象已经神游物外。 放弃满浦、昌城,放弃旅顺堡。尽管明军并没有占据,但后金没有那么多的兵力,也守卫不了太过偏远的堡寨。 暂时分兵当然也是可以的,明军采取了守势,并没有在短时间内主动发起进攻的能力。 但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呢?只是几座堡寨而已,派兵驻守也不能形成严密的防线,阻止住敌人的袭扰。 唉,明军的战略收缩实在是非常高明的一招,使我军攻无可攻。如果不能打破僵局,就这样对峙消耗下去,也足以把大金拖垮呀! 老奴轻甩着马鞭,心中生出几分烦躁。 打破僵局谈何容易,辽西有熊蛮子坐镇,肯定是坚城深壕,比广宁城还要难攻; 分布于海岛的东江军,对缺乏船只水手的后金军来说,也是难以捕捉,更难以消灭的狡滑对手。 还有与明国勾结的蒙古诸部,就在等着后金势弱,猛扑上来撕咬? 想到这些敌人,以及后金的战略态势,努尔哈赤犹豫起来,对原来计划中的冬季攻势产生了迟疑。 尽管物资不丰,但坚持下去,等待着出现对后金有利的变化,还是能够做到的。 饿死人?!这当然是不可避免的。可饿死的也是辽民,是汉人,老奴并没有半分的怜悯。 但这样做,就等于听天由命,把主动权交给了对手。 你是想等对手出错,给你创造出进攻的机会。可你也不能确定,对手是不是会变得更强大,隐忍待机正是坐着等死。 想到旅顺堡之战中明军战术打法的改变,想到镶蓝旗的损失,老奴又抛开迟疑和犹豫,觉得冬季发动进攻应该更加正确。 而这样的举棋不定,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已经在老奴的脑海里反复过好几回了。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又在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老奴连头也没回,如果有紧急军情,自会有人上前报告。 时间不大,随着不紧不慢的蹄声,大贝勒代善催马驰近。 在老奴身后数米处勒停战马,代善躬身禀报道:“父汗,一支约两千人的明军乘船登岸,占领了旅顺堡。” 又有了吗? 努尔哈赤沉思了半晌,沉声说道:“我军暂且不动,继续打探明军情况。” “谨遵汗命。”代善也不多说,领命而去。 旅顺,金州,或许还要加上复州。这块三面是海的地方,真是令人头痛啊! 特别是旅顺堡,派兵去攻的话,敌人可能乘船而走;也可能坚守旅顺堡,却利用船只的优势,在最狭窄处的南关登陆,封闭攻打旅顺的军队。 两千人哪,多半是看着弃守的旅顺堡觉得可惜,在进行一下试探。派兵去打,明军十有八九会再乘船下海,只能扑个空。 努尔哈赤觉得分析得很清楚了,更觉得就算明军占领旅顺堡,也形成不了大的威胁。 旅顺堡可以弃,沿海堡寨也不必守,吸引明军登岸,再施以快速打击,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而且,冬季发动进攻时,也完全可以大步收缩,以节省驻军数量,并能集中兵力。 暂时的,收缩只是暂时的。就象明军弃守广宁,退至宁远、觉华,差不多是一个道理。 老奴终于做出了决定,冬季进攻是肯定要进行的。目标嘛,还要看具体的形势变化,才能最后确定。 ………………… 凤城,古称凤凰城,后世丹东市所辖。 因其北邻本溪,南接镇江,东靠宽甸,增援各地皆十分便利,皇太极率正白旗便暂时驻扎于此。 阿敏在旅顺堡落败,伤亡惨重;代善率领的两旗人马也有损失,却只是收获了两座空城,又无奈地渡江而回,可谓是两手空空。 这场失败,从伤亡人数上看,已经超过广宁之战。而明军的新战术打法,也引起了包括老奴在内的,很多后金高官的注意。 皇太极已经把东江军视为心腹之患,并重新从战略层面思虑后金将要面临的困境。 而这一切的变化,却是应该从广宁之战来溯源。特别是明军弃守广宁,实施战略退缩之后,后金就似乎陷入了茫然和被动。 尽管后金还没多少人重视,也不认为是被动。但皇太极却越想越不对,认真分析研究后,得出了比较悲观的结论。 “明军弃守广宁,虎墩兔却取而代之,牵制作用依旧存在。”皇太极在粗糙的地图前皱眉沉思,“明廷又大力扶持东江军,和朝鲜一起,封锁我大金。” 轻轻摇了摇头,皇太极伸出手指在广阔的沿海地带划过,“再加上登镇、津镇的明军,对我大金的军事压力和封锁,反倒是增强了。” 罗绣锦沉吟着说道:“熊蛮子的‘三方布置’已是颇为棘手,现在是虎墩兔、朝鲜、东江军,还有登镇津镇的海路,竟成‘四方布置’,更加毒辣呀!” 对于后金来说,占领很多的城池和地盘,并不是最重要的。粮食物资,才是他们必不可少的。 占据了大半辽东又怎样,天灾和严寒却是躲不过去。坐吃山空是自取灭亡,出兵劫掠则要防备其他方向的敌人趁虚而入。 皇太极用力点了点宁远,苦笑道:“看似不战弃土,却是暗藏杀机。我军若出动进攻,补给线延长数百里之多,粮草接济困难。若困于坚城之下,恐怕……” 出动作战的主要目的是抢掠,可变成消耗,首先就违反初衷,背道而驰。 要是抢着了还好,可失败了呢?哪怕是与明军对峙,也不是后金能够承受的。等无奈地饿着肚子回家,冰天雪地的路上不知又要死上多少人。 罗绣锦指了指地图上的几条河流,说道:“若是冬季河水结冻还可出动进攻,若是其它季节,则是层层陷阱,危险重重。” 辽河、三岔河,便是罗绣锦口中的陷阱。明军凭借水师的强大,摧毁浮桥、封锁河流、截断粮道,简直不要太轻松。 出于这样的顾虑,后金想要对辽西发动进攻,就只能是在冬季,河流结冻后就不担心明军水师切断后路了。 而罗绣锦的提醒,或者说是担忧,还真说对了。 老熊就有“当宁远冲,与觉华相犄角。敌窥城,令岛上卒旁出三岔,断浮桥,绕其后而横击之”的作战计划。 皇太极轻轻颌首,表示对罗绣锦的赞同。 他的目光转向东面,过了鸭绿江,在皮岛停留一会儿,又转向了新义州和铁山,然后是朝鲜。 相对于攻打辽西的风险,朝鲜可是个软杮子。 如果能降服朝鲜,就等于削弱了东江军的实力。因为东江军的很多物资,就是由朝鲜供应的。 但攻打朝鲜的时机,似乎并不合适。朝鲜只是经济封锁,以及帮助东江军,却并未直接与后金进行军事冲突。 恐怕父汗不会同意进攻朝鲜,至少在目前的形势下,不会急于行动。 皇太极沉吟着,眉头皱紧,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 第四十六章 东江军在行动(五一节快乐) 旅顺堡。 张盘再次立于城墙上,举目了望这块经历过血战的熟悉之地。 老奴做出的判断还算准确,张盘带兵登陆,确实是个试探。 但试探只是登陆,如果建奴反应慢,左协就会逐渐增兵,修筑工事,对占领进行巩固和加强。 而且,这并不是左协的单独行动,是东江军的统一行动,有着很重要的战略意义。 三面是海的辽东半岛,对于拥有舟船之便的明军来说,也确实是个很有利的战场。 旅顺、金州、复州,甚至是整个辽南四卫,对朱由校,乃至东江军,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而能稳固占领一片陆地,对于整个平辽计划来说,意义重大。 尽管离建奴的老巢沈阳还很远,继续深入辽东的风险更大。但拥有大反攻的桥头堡,却是必不可少的关键一步。 何况,拥有地利和良港的旅顺,不仅仅是反攻的桥头堡,还将是物资的中转基地,更是把辽镇、津镇、登镇和东江镇联结起来的枢钮。 牢固地占领旅顺,等于是补上了缺口,并把对后金的封锁线向前推进一大步。 当然,这些都是战略层面上的。在战术上,或者说是短时间内,对后金的威胁确实不大。 “某看可以派兵占据旅顺堡外的各处要点,并向外扩展,驱逐东虏哨骑。”孔有德走上城头,对张盘建议道:“屏蔽其侦察刺探,我军便大举增兵。” 张盘想了想,说道:“可以。工事已经整固,建奴来袭,也能抵御。” 孔有德站在张盘身旁,了望着城外,笑道:“凭咱们两协兵力,建奴便是来攻,也足以击退他们。何况,登镇还调动了万多人马,作为后援呢!” 张盘笑着点头,知道孔有德是在说他过于谨慎。但小心无大错,他对此却是不以为意。 况且,旅顺港还未扩建,停靠船只,人员登陆,都受到了限制。 孔有德看了张盘一眼,也知道他的脾气禀性,不禁摇了摇头,笑道:“你呀,读书识字的秀才,话却少得可怜。” 张盘哈哈一笑,说道:“某就是这样的性子,想改呀,不容易啊,还请孔兄多多谅解。” 孔有德摆了下手,表示不在意,拍了拍城墙说道:“建奴怎么没拆城?是希望咱们再来,还是嫌累得慌?” 张盘说道:“估计是觉得拆了也没什么用处,反倒是白受累。另外,建奴也是希望咱们登上陆地,才好交战厮杀!” “有道理。”孔有德轻轻点头,说道:“咱们在海岛上,建奴只能干瞪眼。” 停顿了一下,孔有德又说道:“要是这样的话,建奴应该还会按兵不动。甚至,金州也是建奴要弃守的,吸引我军大量登岸。” 张盘说道:“这种可能也是有的。但我军要稳扎稳打,先固旅顺,再进取南关。” “在南关挑断其地,引海水以自固,设墩堡以防守。”孔有德笑着拍了拍张盘的后背,说道:“知道你的计划,除了工程大、花费多,确实是高明之策。” 张盘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说道:“计划已禀报袁大人,就看朝廷肯不肯拔付款项了。这个二十万两啊,也确实有点多。” “但若成功,则百十里沃壤可屯可耕,可团聚难民数万人,亦是不拔之基。”张盘停顿了一下,又强调着计划的重要。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孔有德对此也深表赞同,但二十万两银子,他觉得朝廷难以承受,至少在短时间内恐怕拿不出这笔钱财。 “明年——”孔有德望着远方,若有所思地猜测道:“朝廷财政应该不会太过困窘?今年可是全靠万岁的内帑支撑着呢!” 张盘苦笑了一下,没再往下说,只是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 ………………… 皮岛。 张盘和孔有德的两个协展开了行动,东江军前协和后协则有着自己的作战计划。 前协重新占领了满浦、昌城,隔江监视后金;后协则驻守皮岛和新义州,防备建奴可能的攻袭。 鉴于军事行动的增加,毛文龙感觉到兵力的不足,与苟真怀等将领商议后,向袁可立禀报,并密奏圣上,请设中协。 按照之前东江开镇的规范,全军四协,每协额兵六千,总兵力两万四千。如果袁可立应允,朝廷批准,东江军则将达到三万人的规模。 事实上,增加一个协的兵力,就是为了固守旅顺,且不影响对后金袭扰的军队的数量。 而且,根据皇帝密旨的指示,东江军还会扩充,以帮助朝鲜抵挡后金的攻击劫掠。 不管是“三方布置”,还是“四方布置”,朝鲜都是较弱的那一环。封锁和牵制能否发挥最大的作用,也取决于这最弱一环的补强。 况且,朝鲜虽弱,却还能在粮草物资方面供应东江军一部分,减轻了朝廷的很大负担。 本来毛文龙觉得朝廷会很快准奏,但最快也要在明年,才能拔付盔甲兵器和相关花费。 但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很快就有了回复。已与袁可立、毕自严商议妥当,从津镇、登镇抽调兵马,再由东江招募新兵,组成中协,不日即将蹈海归建。 同时,中协建制有变,四千步兵,两千枪骑兵,也就是步骑混合协,并指定由苟真怀统率。 毛文龙稍感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他准备从各协抽调些兵员,这些老兵和新兵混编,能更快地使中协具备作战的能力。 而以老带新,已经成为东江军扩充编制、进行训练,尽快参加战斗的主要方式。 所以,只要登镇、津镇的人马到达,中协就很快完成编制,并具有作战的能力。 至于枪骑兵,从东江军中挑出两千会骑兵的士兵,还是很容易的。 “本帅以为更变建制不会只是一个中协。”毛文龙看了看苟真怀,比较笃定地做出判断,“随着朝廷财政状况的好转,东江镇其它协也将如此改变。” 毛文龙还真猜对了,但还不是很完全。在朱由校的设想中,步、骑、炮、辎齐备的混成协,才是明军将来的样子。 当然,这要一步一步地来。钱财不够充裕是主要原因,其他方面,比如火炮制造,炮兵培训,也是制约的因素。 苟真怀点头赞同,却感慨道:“万岁又动用内帑了。今年算下来,不下两百万两?” “恐怕不止。”毛文龙赶忙附和道:“光咱们东江镇,武器装备、粮草物资、军饷赏银,算下来都令人咂舌。” 苟真怀看着毛文龙,似笑非笑地问道:“万岁的计划,大帅应该知道?” 毛文龙犹豫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没说话,而是伸出五根手指。 五年平辽,或者说是争取五年平辽,圣上没对外宣布。但密奏的字里行间,还是透露出了这样的信息。 难嘛?相对于之前王化贞吹的牛皮,以及速胜论者的估计,五年已经很长了好! 而在毛文龙和苟真怀看来,只要朝廷保持对东江镇的支持力度,兴许不用五年,就能达成圣上的希望。 苟真怀看着毛文龙的大巴掌,哈哈一笑,伸出四根手指,说道:“很快就应该是这个数儿啦!” 毛文龙点头,有些唏嘘地说道:“一年时间过得真快,变化也是真大。想想年初的窘迫穷困,再看看现在的东江军,某还有恍如做梦的感觉。” 苟真怀也深有同感,从京师选拔到圣上亲提面命,到广宁的血战厮杀,再回京奏捷,又被派到东江镇任职。 回头想想,还真是经历奇特,令人顿生感慨,有种人生如梦的感觉。 半晌的回味之后,苟真怀先收拾起心情,自失地一笑,说道:“中协将成,咱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毛帅想是已有腹案了?”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毛文龙轻轻拍了拍桌案上的地图,说道:“有了中协防御建奴,本帅觉得毛参将的设想应有行动的必要。” 苟真怀眯了下眼睛,注目于地图,思索半晌,用力点头,说道:“甚好,让建奴知道处处漏风,让他们集兵出击也要提心吊胆。” 毛承禄早就有带兵沿鸭绿江秘密北上,进入长白山区,对后金的大后方进行袭扰的想法。 自后金迁都至沈阳后,原来的老巢建州卫守卫空虚。明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行动足够秘密的话,肯定会打建奴一个措手不及。 对后金所谓的“龙兴之地”进行袭扰,战果已是小事,政治意义却是重大。 而且,袭击成功后,必然迫使后金分兵加强防御,又能削弱其集兵出战的能力。 “我军最好还是对毛参将的行动进行策应。”苟真怀看着地图,寻找着有机可趁的虚弱之处。 毛文龙微微一笑,伸出手指点在岫岩以南的海滨地带(现庄河市),说道:“控海之滨,左右扼制海口,北可攻岫岩,西可策应左右两协,还能调动驻守凤城的建奴。” 苟真怀仔细看了看,笑道:“此地甚熟,东江军曾袭扰过。重游旧地,轻车熟路啊!” 毛文龙笑着点头,手捋胡须,露出甚是自得的神情。 ………………… 第四十七章 经营东江(求个月票) 皮岛港口。 望着越来越近的几艘海船,东江通判王一宁露出了笑容,放下望远镜,长出了一口气。 从吃水线的深浅,他已经能判断出船的载重量。不用等船靠岸,他已经知道是满载而回了。 这个冬天,不管是东江军,还是各海岛上的辽民,应该不会有受冻之苦了。 烧煤取暖在明朝已是相当普遍,但对于东江镇来说,却还有很大的困难。特别是岛上的百姓,光砍伐树木、搜集杂草也不是长远之计。 而有个目光长远、心思细密的万岁爷,就是东江镇军民的福份了。因为朱由校知道,朝鲜有煤,还有铁矿,离东江镇还近。 不说朝鲜腹地的矿产资源,就在义州和铁山,这两样儿东西就不缺,还很好开采。 而当时的朝鲜,不仅对大明恭顺,也对崛起的后金充满敌意。 在历史上,如果没有朝鲜划闲田、助军饷、给粮食、补充武器的诸般支持。 凭明廷所给的那点银子物资,东江镇没有可能扩充实力并长期坚持,且收留辽民几十万。 朱由校更清楚要将东虏困死,朝鲜是重要一环。既不能让建奴从朝鲜劫掠到太多物资,更不能让建奴降服朝鲜。 但凭朝鲜的实力,是肯定抵挡不住建奴的。东江镇的强大与否,就是非常关键的因素。 所以,登莱巡抚袁老师的奏疏一到,朱由校就立刻命兵部行文,从不是处于一线的登镇津镇抽调人马,以最快的速度帮助东江军建立中协。 而且,东江镇的额兵是暂时的,袭扰也是短期的战术打法。 只有财力允许,朱由校还会不断地扩充东江镇的兵力,彻底破灭建奴征服朝鲜的希望。 有这样的筹谋,朱由校就得多为辽民的生活考虑,他们可是现成的兵源。 所以,朱由校派出了工部的官吏,招募了一些矿工,赶到义州和铁山,指导辽民开采矿产。 同时,朱由校也与朝鲜保持好关系。尽管在很多官员看来,这有些丢天朝上国的面子。 我去!要不是你们这帮家伙无能,把大明弄得那么穷,朕能不要脸嘛? 朱由校觉得,这个脸和面子呢,完全可以灵活机变。有时候是真得要,有时候是想要也不能要,有时候更是一点也不能要。 能继续省钱,让朝鲜继续支助东江镇,屈尊纡贵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王一宁可不知道圣上对要不要脸有了这么深的感悟,他只是为东江军民的生活操心。 船只靠岸,王一宁迎上去,却发现当先下来的是沈太爷,也就是毛文龙的岳父。 “哟,王大人。”沈世魁拱手施礼,本是粗豪的凶相,竟是笑得很亲切。 王一宁还了一礼,笑道:“沈太爷这般高兴,在朝鲜定是收获不小?” “一般一般。”沈世魁的表情出卖了他,尽管嘴上在谦辞。 海禁一开,连皮岛也经常有商船停靠,或是去朝鲜贸易,或是朝鲜商人去大明的。 沈世魁的商人本性被唤醒,便脱了军籍,重操旧业。 仗着和毛文龙的关系,他带着些人在朝鲜收购参茸毛皮山货,再卖给过路的海商,或是把朝廷管制的人参药材卖给官府。 数月以来,沈太爷着实赚了不少钱。既是合法经营,王一宁也不管闲事。 而沈太爷并不满足,他正计划着也弄艘海船,直接把收购的货物运到青岛去卖,不要中间商赚差价。 另外,沈太爷还时不时地撺掇毛文龙打下宽甸等地,那里的人参更多,山货也不少。 目送着沈太爷带着人又挑又抬地运走货物,王一宁摇了摇头,对这位搭顺风船的商人并不喜欢。 “见过王老爷。”一个朝鲜官员走过来,礼数周全,言语谦卑。 王一宁倒不倨傲,拱手还礼道:“有礼有礼,李判尹不必如此称呼,太客气了。” 李判尹笑着点头,态度依旧,说道:“听说东江军民需要煤炭越冬,郡守大人派在下来禀知,愿运煤以助。” 王一宁拱手道:“金郡守相助之情,本官代东江军民先行谢过了。” 李判尹沉吟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知天朝所出的宝镜,如何能够买到?” 王一宁眨着眼睛,明白了李判尹此行的目的。 显然,金郡守想买宝镜,估计是看到了圣上赏赐给朝鲜国王光海君的。但这个宝镜,好象只在万岁指定的海商手里才有。 不过,王一宁没这么说。他笑着对李判尹说道:“贵国不是正在南浦拓港设栈,将指定其为通商口岸嘛!等建成开放,必是商贾云集,百货不缺。” 看李判尹脸上露出苦色,王一宁又给他指了条明路,说道:“若是着急,可随商船前往青岛、上海,那里肯定有宝镜销售。” 李判尹连连点头,拱手感谢道:“还请王老爷费心安排,找相熟可靠之商船,以保财货之安全。” 王一宁颌首答应,觉得这个郡守除了买镜子,恐怕还有做商贸发财的想法。这个李判尹算是探路石,先来熟悉下商路和运作。 上船询问了押运人员,看到装载的煤炭,王一宁心中喜悦,勉励了一番,让他们下船歇息一天,明日再分运各海岛。 朝廷对东江的投入还是比较慷慨的,但皇帝也希望东江能发展生产,不求缴纳赋税,但要尽量做到自给自足。 为此,皇帝不仅给王一宁配了几个擅经营的帮手,还给王一宁不少的建议和指示。 比如海洋捕捞,先是满足东江军民,逐渐扩大后,便要向外销售,多创经济效益。 还有利用朝鲜的煤铁资源,先建个工坊制造生产生活工具,再扩大产能,打造兵器盔甲,也能减轻朝廷的负担。 总之,就是一个原则,让辽民别闲着,尽量都有活儿干,才能创造价值。 对于皇帝的想法,王一宁也是殚精竭虑地加以落实,有些措施已经见到了效果。 ………………… 海风吹在脸上,凉意已显,却并不让人感到寒冷。 拂开额前的几丝乱发,英子看着海滩上那一大群或游或跑开心觅食的鸭子,又露出了欢快的笑容。 海水退潮,正是放牧鸭群的好时候。海草、小鱼、小虾、螺、蚬等海中生物,便是鸭子的美餐。 除了鸭子,还有一群大鹅,象威武的将军,昂首挺胸地在滩涂上傲然走动。 多半个月的时间,英子总算是和这群恶霸混熟了。想起曾经被大鹅追着咬的狼狈,英子还觉得有些尴尬。 大鹅鸭子送到后,本来是想分到各家各户饲养,但要每家都抽出人来放鸭养殖,既浪费人力,又很不方便。 经过商量,新任的民政官张柱子拍板决定,鸭子和大鹅统一喂养,是岛民的共同财产,肉蛋均分。 英子和另一个姑娘便成了养鸭总管,每天一轮换,每月能多分两升杂粮。 而岛上百姓的生活境况又有了好转,粮食虽然还是不充裕。但渔业的发展,却很大地弥补了缺口。 烤鱼,香香脆脆,骨头都能嚼着吃了。 英子把手里赶鸭的长竿插在沙滩上,从兜里掏出烤鱼,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从辽东黑土地迁来大半年了,她也适应了海岛上的生活,甚至有一点点满足。 远离了战乱,不担心建奴突然砍来的刀子,还能吃饱饭了,英子觉得没啥可挑剔了。 那时候老百姓的要求是真的一点也不高,能吃饱饭就是幸福;饥一顿饱一顿嘛,只要饿不死,也能顽强生存。 远处走来一个身影,不用瞅,那极有特点的姿态就能分辨出来。英子擦了擦嘴,笑着迎了上去。 两只大鹅嘎嘎叫着要上前逞威,却被英子连斥带赶,哄到了一边。 张柱子苦笑着摇了摇头,调侃道:“你这几个保镖可真厉害,我都得绕着走。” 英子咯咯地笑着,说道:“它们认人呢,刚开始,追着我啄,腿上都青了好几块儿。” 脸上经风日晒,姑娘的皮肤已不白嫩,却透出一股健康的色彩,一股阳光的气息。 张柱子赶紧移开目光,看着滩涂上的大群鸭子,开口说道:“海洋岛上缺人手,就是切肉熏鱼熬油,不知道你愿不愿去?” 英子眨着大眼睛,故意走了两步,在张柱子面前站定,笑着问道:“张大哥,你也不说去干多长时间,又给多少米吗?” 张柱子自失地一笑,虽然看着英子,却避开了她的眼睛,说道:“要在岛上安家,加工厂管两顿饭,每月给十升米。” 停顿了一下,张柱子又补充道:“我让他们又加了点,每月再给二十斤熏鱼肉。” 现在朝廷对东江的百姓实行的是配给制,不收赋税也不发银钱,除了按人口发米外,其他的工作报酬也是用米来支付。 在海洋岛建捕鲸加工厂的,也不是什么商人,而是工部奉旨派人所建。 要知道,在石油大量开采利用前,鲸油是最大的工业润滑剂来源,甚至整个工业革命的兴盛都离不开鲸鱼。 第四十八章 敌人怕的就要坚持 为了大明的工业,为了大明国势的振兴,朱由校不得不做绿色环保组织深恶痛绝的恶事了。 但不能否认的是,捕鲸是一个利润丰厚的产业。相对于鲸油的价值和广泛用途,能吃的鲸肉倒算不上什么了。 英子有些心动,但想到老父亲,又犹豫着摇了摇头,说道:“俺爹怕是不会去的。” 张柱子暗自松了口气,装作很大度地摆了摆手,说道:“不去也好。要说环境啊,还是咱这岛上好。海洋岛又小,风浪又大,连睡觉都不安稳。” 英子笑着点头,说道:“就是不去,也要谢谢张大哥。这样的差使,应该会让人抢破头?” 张柱子嘿嘿笑了两声,说道:“那俺就去问问别人,那边催得挺急呢!” 英子侧身让开,待张柱子走过去又伸手叫道:“张大哥,俺家安铁炉子的时候,还得麻烦你帮忙呢!” 张柱子头也没回,笑着扬了扬手,说道:“放心,到时候俺去帮你。” 望着颠簸的身影渐渐远去,英子摇着手中的长竿,突然用竿头拴着的破布条甩了一下大鹅,笑骂道:“看啥呢,呆头鹅,怎么就那么傻?” ………………… 看啥呢,蠢小白,连玉米都不认识?! 朱由校扒了两颗,放到小白面前。喵星人闻了闻,真吃了。 犹豫了一下,朱由校在想猫咪到底能不能吃玉米,但在记忆中没搜索到相关的知识。 “皇爷。”李成成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看见白娘娘还吃草呢!” 吃草?朱由校不明所以,觉得荤素搭配也是可以的。动物缺啥,自己可能知道,会从自然界里寻找。 拿起刀子,把玉米切了一小片,交给李成成。朱由校示意丫头把喵星人抱到一边去喂,他则拿起题本,开始处理公务。 玉米好象比番薯传入中国的时间更早,但名字叫“玉麦”或“番麦”。直到徐光启的《农政全书》问世,才有了“玉米”的名字。 按照各地的奏报,玉米已在山东、河南、河北、安徽等地种植,大约有十余省。 但也仅仅是种植,并没有大量地推广。原因不在于技术,而在于玉米与平原地带的传统作物比,并没有太过突出的优势。 山地、瘠地、耐寒,以及人口增长、土地兼并导致的山区垦荒,这才是玉米最终得以大面积种植的原因。 显然,有了番薯和南瓜,玉米的大范围推广就不是很急迫的事情。尽管朱由校是掐着指头在算,离小冰河期的爆发还有五六年的时间。 这也是他要力争五年平辽的原因所在,等到自然灾害爆发,恐怕和建奴拼消耗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而从目前来看,科技树不用攀得太高太快,五年平辽的大计划就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端。 这也坚定了朱由校继续安内的决心。只要内部不出大问题,前线能够稳扎稳扎,严密封锁,建奴绝对是无机可趁的。 今年的改革整顿虽然时日尚短,但已经见到了成效。 特别是清屯充饷和开放海禁,基本上解决了边镇官兵的饷粮,以及加强水师装备的资金问题。 所以,尽管内库没有太多的进账,甚至是有所减少,国库也还是不富裕。但省的钱、花的钱,却使大明的军力有了很大的提升。 朱由校看过山西巡抚杨涟的上奏,沉吟片刻,提笔写了批示。 杨涟和左光斗虽是东林党,但与光会瞎喷而无实能,甚至是贪渎的官员,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左光斗通水利,对畿辅的水利屯田有很大贡献;杨涟从地方官做起,曾举全国廉吏第一;两人都是有实务工作能力,且刚正清廉。 这样的官员,你就不能让他当言官,朱由校也不太需要魏征似的谏臣。而把他们放到地方去干实务,从效果上看,却是正确的选择。 在山西的清屯充饷,杨涟干得很好。连死都不怕,还怕得罪人啦? 但山西想要发展,却不容易,朱由校的办法也不多。矿产资源是丰富,但现在的技术条件,也没法大规模开采利用。 当然,杨涟也没提出经济发展的问题,还是传统的封建社会的治理方式。 朱由校批示完毕,也没告诉杨涟,他对某些晋商的打击计划。 传统就传统,老百姓能吃上饭,不闹事儿,杨涟也算是合格了,别的事情用不着他去办。 再拿起一份题本,却是贵州巡抚傅宗龙上奏请罪。 显然,明军采取屯田戍守、封锁围困、以守为攻的策略,使安邦彦感到了恐惧和压力。 趁着四方明军还未完成军事布署的时候,安邦彦率叛军突然渡过鸭池河,发动进攻,想要打破明军的包围。 总兵鲁钦被困孤城,率部竭力抵御,借助于火枪和轰天雷,给予叛军以大量杀伤。 叛军围攻不克,则给了明军调动反击的机会。 傅宗龙派遣周鸿图、胡从仪率军先攻占沙河坝,然后连下广顺、定番(惠水)、青岩、白纳等地。然后亲自督战,在赵官屯杀死了安军重要头领老虫添。 安邦彦眼见要遭到明军夹击,只得仓促撤退。而鸭池河防线,明军则失而又得。 这应该算是先败后胜,朱由校沉吟着作出判断。但把安邦彦再次堵回去,并令叛军损失不小,说是大捷也不为过。 明军的布署尚未最后完成,被叛军突破防线,也是情有可原。 重要的是安邦彦害怕了、急躁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以守为攻、封锁围困、稳步进取的策略是正确的。 敌人担心害怕的,那就一定要施行下去;敌人希望的,那就一定不要去做。 朱由校不是军事奇才,但他会心理分析,懂得换位思考,更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 所以,他能得出相对正确的结论,并着眼长远,不以一次两次的胜负而改变初衷。 提笔批示,朱由校对傅宗龙是勉励和赞扬。让他继续囤守之策,不要动摇。同时,他还会对鲁钦进行封赏,以奖赏他死战不退的功劳。 刚放下题本,宫人入内禀报,孙元化前来晋见。 难道是铸币的事情?朱由校猜测着,宣孙元化进殿。 孙元化施礼拜见,呈上样币,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又故作矜持,垂身躬身静候万岁的指示。 第四十九章 朱小头问世,鹰铳扩充 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朱由校伸手取过银元,仔细观看。 银币正面是皇帝陛下戴着十二旒冕冠的侧面头像,头像上是呈半环形环绕的“大明天启三年制”字样。 嗯,不能像画上那么真切,但也能看出朕的年轻英武? 除了没有袁大脑袋又光又大外,朱由校还是很满意的。翻到背面,他露出了笑意。 两条蟠龙环绕在银币周边,生动又形象,且气势威严,龙口对着一圆形火珠,是二龙戏珠的造型。 中间则是一个圆环,环内是“壹两”二字。 孙元化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慢得信心满满的他竟有点忐忑。 “甚好。”终于,皇帝的声音响了起来,让孙元化的心一下子落到实处,不由自主地轻吁出一口气。 朱由校放下了另一枚小银币,正面是瞪目张口的龙头,背面是嘉禾捧“中圆(半两)”。这个形制比较简单,但图案也甚是清晰醒目。 两枚样币都是直齿边,这更让朱由校感到喜悦,笑着对孙元化说道:“浇铸和机制混合,朕没猜错?” “万岁睿智,正是如此。”孙元化躬身说道,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传统铸钱是在高温下操作,也就是浇涛法。而机制打压可以在常温下进行加工,优势明显。 但在当时,想全部采取机制工艺制币是不可能的。尽管意大利人已经发明了一种螺旋式压机,为教皇制造图案文字完整的金币。 而孙元化和传教士们反复研究,造出了利用畜力的冲压机,用于剪料和锤打,已经是巨大的技术进步,极大地提高了效率。 朱由校当然也知道这样的冲压机动力不足,而成色足的金银还是比较软,又有坩埚钢做出的坚硬模具,才能应用成功。 但要想冲压钢铁,除了发明蒸汽机,就只能筑坝蓄水搞水力冲压设备。在时间和投入上,朱由校却是有些等不得了。 “每一次进步都是可喜的。”朱由校已经能从当时人的角度来看问题,也能理解孙元化的得意,“相信在铸币过程中,还能找到不足,继续改进。” 伸手点了点孙元化,朱由校调侃般地笑道:“孙卿又立功劳,且先回去加紧铸币,让朕好好想想如何封赏。” 孙元化赶忙躬身告退,心中喜悦激动。 别看圣上没有马上封赏,但玩笑之语却更可贵,说明皇帝的赞赏和信重,已不把他当作一般的臣子。 殿内,朱由校又拿起样币左右端详。  然后,他两指轻拈,用力吹了口气,马上放到耳边…… 脸都吹绿了? 朱由校知道银元不可能是假的,也知道自己的耳朵没聋。看着手里的银元,他翻了翻眼睛,猛然上去咬了一口。 嘿,把“朱小头”咬出牙印了!果然是真的,成色很足,这个办法多简单。 朱由校嘿嘿笑了起来,一抬头却看到李成成抱着猫傻站在殿门处,眼睛直愣,脸现惊愕。 眨巴眨巴眼睛,朱由校把银币往空中一抛,然后左手接,右手拍,把银元合在掌中。 “过来猜正反面。”皇帝很威严地对李成成吩咐道:“猜错了罚你。” 哦?啊!李成成后悔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也后悔自己表现得太明显。 微扁着小嘴,丫头可怜兮兮地蹭了过去。 …………………分隔线…………………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争就是如此,世事便是如此。将军或名留青史,或赫赫战功,都是千千万万士兵的生命换来的。 而士兵是那么渺小,为国征战、捐躯沙场,绝大多数却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不仅是无名,连吃饱穿暖都曾经是奢望,更不要说足额的饷银,以及完全的装备了。 但这一切,都在今年悄然发生着改变。感受最明显的,则是从难民叫化军逐渐成长为与建奴作战的主力,僻处海外的东江镇。 长枪刀盾红胖袄,这是东江开镇成军的装备。对于叫化军来说是雪中送炭,对正规军来说则很寒酸。 但升级的速度却很快,盔甲在数月后便补齐,火枪不断装备,大小战船也有了数百艘之多。 现在,还未入冬,棉衣、棉鞋、手套、头罩、铁面等物资,就源源不断地运来,根本不用将领操心冬季作战的困难。 朝廷的组织高效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皇帝能想到前线作战的官兵,并提前筹措布置。 后勤的保障,增强了东江军的实力,更使所有的普通士兵得到了恩惠。 不必讳言,如果粮草物资窘迫,最受苦的就是他们。军官将领的待遇总会比他们要好一些,从古至今,都是一样。 张小喜套上头罩,就是露出两只眼睛的毛毡口袋(东北老头帽),既防寒又能缓冲铁面贴脸的不适。 看了看已经涂画得乱七八糟,象恶鬼又象白脸奸臣的铁面具,张小喜却是很满意。 把铁面具扣在脸上,把绳子在头后绑紧,张小喜转着头四下打量。视线虽然稍有些阻碍,但他觉得自己肯定很威武很吓人。 哼,哼!再跟建奴打,吓尿的该是他们了? 张小喜瞪大眼睛,做出凶恶的样子。尽管有铁面具遮挡着,别人并看不到。 梆,脑袋上被敲了一下,张小喜赶忙转头,又赶忙摘下铁面和头套,赔着笑脸施礼叫道:“长官。” 冯大铁点了点头,说道:“试好了就收起来,不合适就让工匠修整。现在还用不上,可也别弄丢了。” 长官的威严已经有了,可不是靠什么军服和职衔。而是脸上暗红的伤疤,就象是闪亮的勋章,在军队中谁敢不敬服。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是,小的这就收好。”张小喜恭敬地应着。 冯大铁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似乎对健壮不少的身体感到满意,开口说道:“朝廷给咱们部队又运来了一批鹰铳,虽然你之前没被选中参加训练,但这次想不想试试?” “想!”张小喜没有丝毫犹豫,脸上现出喜色,他是打心眼里喜欢那个威猛的家伙。 冯大铁笑了笑,说道:“听说这次的鹰铳有了改进,对士兵身体的要求降低了。没准儿,你真能被选上。” 张小喜咧开了嘴,笑道:“那一定的呀,我最近练得可很辛苦——”说着,他弯起手臂,向长官展示,“长官您看,这肉疙瘩都鼓起来了。” 冯大铁伸手拍了拍,点头道:“嗯,不错,是个壮小伙子了,明天好好表现。” 说完,冯大铁也不废话,转身走了。 看着长官离开,张小喜眨巴眨巴眼睛,伏地做起了俯卧撑。 嘿,嘿,鹰铳是俺的,一枪就打得建奴血肉横飞! ……………… 第五十章 辽镇在行动 辽镇虽然退至宁远、觉华,与建奴拉开了距离。但今冬极有可能成为建奴的进攻目标,武器装备自然是优先供应装备。 更关键的是,有一个事事想在前面的皇帝。鹰铳刚开始大规模制造,熊廷弼和毛文龙就通过密奏得到了皇帝的指示。 利用部队中的少量鹰铳,辽镇便提前开始了鹰铳火枪手的选拔和训练。 同样,东江镇也在鹰铳运到前,便得到指示,训练了一批士兵,基本上完成了火枪手的准备。 而为了减轻弹药物资的运输压力,在辽镇和登镇都建起了土窑,烧制轰天雷的砂陶壳体。 这样的调整,使得京师的兵器火药局只需要派出工匠,并供给颗粒状的火药和发火装置,便能就地进行组装制造。 看起来是为了节省运费,但实际上的效果却很显着。前线的武器弹药储备日增,越来越具备连续作战的实力。 在人力和兵员上,大明具有绝对的优势。物资上再充足起来,封锁围困再加上频繁的扰袭作战,拖垮建奴的进程将大大缩短。 而辽镇实力的不断增强,也使更积极的作战设想,在逐渐占据上风。 轰,轰,轰! 鹰铳的轰鸣不断响起,回荡在训练场上空。 经过改进的缓冲装置很有效果,从士兵的反应上,便能看出来。 如果说之前使用鹰铳的需要是一流的健壮身体的话,现在中等状况的也能胜任。 几个将领也上前试射,然后聚在一起谈论研讨。 “鹰铳如此威猛,光等着建奴来攻,甚是被动。就算锦州地理位置不利于增援,先在松山、杏山、塔山据险坚守,也不失为进取之意嘛!” 刚从武学毕业归建的黄得功,已经晋为游击,对于目前辽镇被动防御的策略,颇有些微词。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祖大寿瞅着黄得功,觉得这家伙有点飘啊。还进取,明显不符合朝廷稳住辽西,消耗东虏的战略嘛! 这宁远的城防和工事如铜墙铁壁,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等东虏前来攻打,以逸待劳地杀伤他们,多稳当。 再说,因为朝廷的财力有限,也为了减轻后勤负担。辽镇的额兵暂时只有六万。 宁远两万五千人,觉华八千,山海关两万四千,再加上前出锦州的三千骑兵。 依这样的兵力,防守有余,进攻不足。若是再多占城池堡寨,总是感觉有分兵势弱之嫌。 见众人的反应好象不太热烈,黄闯子瞪着大眼珠子说道:“予某三千兵马,足够弹药,在松山驻防,可挡数万建奴。” 金国凤呵呵一笑,说道:“黄将军的武勇,自是不用怀疑的。但某以为,要采取主动,怕是要等到明年。” 抬手止住黄得功,金国凤继续说道:“武器装备还未充足,士卒训练也是时日尚短。关键是朝廷的财政吃紧,到明年若有缓和,才是改变策略之时。” 祖大寿点头赞同,以学长的口吻对黄得功说道:“黄闯子啊,莫要只看辽西,只看宁远。你不是随观摩团去过西南,还不知道朝廷是在打两场战争?” “某岂能不知?”黄得功晃晃大脑袋,辩解道:“正是打两场战争的消耗大,某才想着尽快解决东虏吗!” 转头看着与他同在武学进修的守备黄龙,黄得功挑了挑眉毛,说道:“小黄,你说对不对?” 很多进武学的军官都比较茫然迷惑,不知道圣上为何会看中官卑职小的自己,黄龙就是一例。 但这样的机会谁会不珍惜呢? 而每次从武学派出的军官,皇帝都亲自召见,设宴饯行,期盼殷殷。就更让他们感恩戴德,让外人也高看一眼。 听到本家要拉自己助阵,黄龙不由得苦笑,沉吟着说道:“建奴野战厉害,奢安叛贼则依靠地利,都是不能急切图之的。火枪虽猛,但受天气影响甚大,还不算是百战百胜的利器。” 黄得功翻了翻眼睛,却也知道黄龙说得对。在武学就有这样的教学,对火绳枪的不足有深刻的分析。 心中有些不甘,黄得功嘟囔道:“某看还不如去龙骑营,打建奴倒能更痛快。” 有人笑着岔开话题,说到了铁面具如何装饰,才显得更凶悍威武,众人又是一番各抒己见。 此时,被黄闯子羡慕的龙骑营已经前出至锦州,与满桂的飞骑营一起,成为宁远的前哨部队。 如果只是驻防锦州,或是预警,两支骑兵部队的前出就意义不大。 按照熊廷弼的设想,龙骑营和飞骑营仔细勘察了锦州至宁远的险要之地,并选定了数个地方作为预定的战场。 既然要发挥各自所长,飞骑营就负责邀战诱敌,以及追杀落败的敌人。 而龙骑营则负责伏击,用火枪杀伤敌人,并打散敌人的队形,造成混乱,以利飞骑营的冲锋反击。 “过于险要,不宜伏击。”杨国柱驻马观察,摇头否定。 守备樊化龙有些不解,开口问道:“大人,难道咱们不是要倚险伏击吗?” 杨国柱笑了笑,解释道:“伏击是没错,但倚险却是未必。你想啊,若是一眼便能看出险要,建奴如何敢大意?又如何能成功伏击之?” 樊化龙恍然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便要使敌麻痹大意,放松警惕。” 杨国柱赞赏地看了樊化龙一眼,说道:“火枪战术也要求不高,壕沟胸墙在平地亦能发挥作用。”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远处,“刚刚走过的那段官道,两旁是矮丘枯草,某看就不错。” 樊化龙表示赞同,和杨国柱率领一百多骑兵,又返身回去仔细观察勘测。 “听说京营也要派兵来辽东参战,就和调兵去西南平叛差不多。”樊化龙一边指挥士兵插旗标记,一边开口询问。 杨国柱点了点头,说道:“今年是不会了,明年十有八九要来辽东。不仅是京营,还有津镇,会经常抽调人马,以战代练、增长实战经验。” 樊化龙猜测道:“这是暗中积蓄力量,准备给建奴一次沉重的打击?” 杨国柱笑道:“咱们辽镇和东江镇,是直抵建奴的两把刀;而登镇和津镇,则是待机射向建奴要害的利箭。” 樊化龙呵呵一笑,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朝廷的布置很厉害呀,一旦发动,建奴定然措手不及。” 杨国柱若有所思地望向南面,沉声说道:“只要‘四方布置’的策略不变,不出数年,建奴必被剿灭。” 是否朝令夕改,是否摇摆不定,杨国柱也不敢十分确定,也知道关键所在,只是不敢明说出来而已。七八中文天才  …………………… 第五十一章 谣言无损朕心 在古代的封建王朝,君主的贤愚对于国家实在是太重要了。 甚至可以说,一人可兴邦,一人亦可亡国。 特别是到了明末,积弊重重,满身疮痍,就更经不起皇帝的瞎指挥乱折腾。 最好的例子就是崇祯,呃,朱永校也很无语,这实在是个绕不过去的反面典型啊! 虽说明亡的责任不全在崇祯,但他神助攻,加速了明朝的灭亡,这应该是没有疑问的。 所以,朱由校要稳,要谨慎,可折腾却是必须的。因为不兴利除弊,苟下去的结果他比谁都清楚。 但他折腾得有度,折腾的对象也有选择。 而支撑皇帝改革,并逐渐把改革向纵深推进的信心和动力。除了皇权,就是对军队的掌握,以及战力的不断强大。 所以,尽全力支持军队,勒紧裤带保证军需,就是朱由校坚定不移的策略。 对外战争的胜利,也确实加强了皇权,增加了皇帝的权威。 朝堂的清理虽然还未竞全功,但那些嗡嗡乱叫的声音,已经被压制。反对皇帝的,也不得不隐藏起来,等待跳出来的时机。 但总有不知死活的家伙给皇帝添堵,让皇帝龙颜大怒。 殿内寂静得可怕,魏大爷跪在地上,汗珠在额头层层沁出,后背也感到冰冷潮湿。 他能感觉到皇爷的目光正利剑似的射在他的身上,尽管御座上的朱由校一言不发,甚至连动都没动。 这种无形的威压,倒不是朱由校故意为之。他真的生气,很生气,这让老魏感觉到了咫尺天威。 随着对角色的融合,以及威望的提高,朱由校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威严。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这就是天子权威的根源所在。 事情的起因是京师出现的流言,关于皇后张嫣出身的。 在谣言中,张嫣是盗犯孙二的女儿,因孙二被处斩,便将张嫣托付给生员张国纪。但张国纪隐情不报,犯有欺君之罪。 朱由校有怀疑的目标,一是被砍头的几个“郡中名士”的同党或后台所为,报复张国纪出气; 其二则是客氏,会不会暗中造谣,或是指使魏忠贤,来发泄被赶出宫的怨忿。甚至希望扳倒张嫣,而又有回宫的希望。 除了这两个怀疑对象,当然还可能有朱由校所不知道的个人或势力。甚至于,只是没有什么目的性的坊间传闻而已。 “奉圣夫人最近可好?”皇帝的声音冰冷却平淡,但听到老魏耳中,却如一记重锤。 他明白了,明白皇爷为何突然召他晋见,又是这样的凛然寒意。 老魏深深地叩下头去,颤声道:“奴婢不知。” 朱由校抿了下嘴角,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老魏虽然掌着东厂,但东厂也有皇帝的耳目。 老魏是个聪明人,皇爷不喜,客氏失势。这么明显的事情要是看不出来,怎么爬到九千岁,权倾朝野的? 但皇帝没有交代,老魏也没派人盯着客氏。所以,这个“不知”才是正常的回答。 “起来!”朱由校的吩咐,让老魏如蒙大赦。 “谢皇爷恩典。”老魏叩头谢恩,才起身垂首躬立。 朱由校斟酌了下字眼,缓缓说道:“京师的风传,你也知道了。诽谤皇家,胆子不小啊!” “奴婢这就派人细查。”老魏暗自咬牙发狠,奏道:“皇爷放心,奴婢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兴师动众闹得满城风雨,要暗中进行。” 说着,皇帝露出一丝讥笑,说道:“其实,这些谣言对朕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出身?朕不看重那个。” “只不过——”皇帝话风一转,又变得严肃起来,“如果这背后有更大的阴谋,或是有什么势力要阻碍朕的改革大计,就绝不可放纵。” “奴婢明白了。”老魏心中暗凛,差点办错了事情。 本来只是坊间风传,要是大肆捕人追查,岂不是火上浇油,使之传得更广,影响更劣? “明白了就好。”朱由校摆了摆手,“魏伴可以退下了。” “是,奴婢告退。”老魏躬身退出,凉风一吹,顿时感到浑身冷意,不禁缩了缩脖子。 盗犯的女儿?哼,哼! 朱由校脸上的讥讽之意更浓,朕会在意这捕风捉影的流言,冷落甚至惩处枕边人嘛? 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不过是张国纪的欺君之罪,与张嫣又有什么关系?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鼠天生会打洞。 那特么的是魏晋的门阀制度好不好,已经被历史车轮碾成了渣渣。 “来人。”朱由校提高声音,唤进宫人,吩咐道:“去告诉皇后,今晚朕在坤宁宫用膳就寝。” “等等。”朱由校又伸手叫住了宫人,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折好递给宫人,“把这个也交给皇后。” 张嫣可能也听到些风声,此时不用别的,更不用多说什么,亲近就是最好的慰籍。 …………………… 树叶在冷风纷纷凋落,在飞鸟般,飞舞盘旋,落到地面又蹦跳着跑远。 皇后张嫣静静地站在亭内,好象在看着秋末初冬的萧瑟之景,又好象什么也没看,自顾自地在沉浸在暇想之中。 关于她出身的风言风语还是传到了她的耳中,是张国纪转告的。 虽然惶恐无措,但张国纪还是诅咒发誓地保证,都是谣传,他就是张嫣的亲生父亲。 对此,张嫣是相信的。但她相信有什么用,父亲的信誓旦旦也只能聊以小慰,于事无补。 身为一国之母,却无端被泼了一盆污水,张嫣心里凄苦,可又向谁去说? 甚至于,为了仪表的端庄,为了皇后的雍容大度。张嫣要力持镇定,连愁苦也不敢露出,更不要说放声大哭来渲泄一通了。 “皇后千岁。”贴身宫人躬身请示道:“风冷,当心着凉,还是回宫!” 张嫣的眼珠一轮,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不妨事。在宫里憋闷,本宫再在这里呆一会儿。” 宫人想了想,说道:“那奴婢去给千岁拿披风来。” 张嫣嗯了一声,听着悉悉嗦嗦的脚步声走远,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还不好向皇爷分说,除非皇爷询问。可皇爷若不问,心中却有了芥蒂,又该如何是好? 伸出纤纤玉手,拈起石桌上的落叶,转动着叶茎,看着枯黄的叶片在旋转,张嫣既觉苦闷,又觉无奈。 又是踩着枯叶的脚步声,比离去时要急促得多。张嫣有些心烦,微蹙秀眉,转过头去。 宫女抱着披风匆匆而来,脸上带着喜意,近前施礼道:“娘娘千岁,万岁差人来告,今晚在坤宁宫用膳就寝。” 张嫣的秀眉舒展开来,但还不是十分心宽,她不知道皇爷听没听到风言风语。 “皇爷还给千岁写了字条。”宫女笑着呈上。 张嫣打开字条,上面是皇爷那熟悉的笔迹,写着一句诗“一笑十年尘风定,是非自有后人说。” 抿起嘴角,张嫣微笑起来,仿佛花儿在太阳照射下绽放,一切都光明起来,连心里也透亮。 “走,回宫。”张嫣没接披风,将字条折好捏在手中,脚步轻盈,裙裾轻飘,向着宫殿走去。 ……………………… 第五十二章 二张会旅顺 连续灰暗阴郁的天气终于过去,风也卷去了树上的枯叶,预示着冬天的来临。 旅顺堡的工事已经修好,周边要地也筑寨掘壕,形成了完备的防御体系。 港湾内,近百艘大小船只排列停泊,从俯瞰全港的高处望去,平静得象湖泊中的画舫游船。 “左协六千战兵,再加上张将军所带的五千人马;弹药物资充足,各据险要。便是数万建奴来攻,也足以抵挡。” 张盘信心十足,扬手指点着,有股意气张扬的气势。 新任登镇总兵张可大是万历年间的武进士出身,既能打,还有才,堪称文武双全,又有儒将之风。 在浙江守卫瓜州时,张可大擒拿劫贡船的贼人有功,先后升为游击、参将。后随总兵王鸣鹤平定西南,有功。 后随调往宁波,驻扎舟山,多次击败入犯倭寇,升副总兵。 而且,张可大尽心海防,每每亲自巡视,将沿海地形、兵力强弱绘制成《海防图说》上交朝廷,并由此而得到了朱由校的看重青睐,升任山东登莱总兵官。 现在,查看过旅顺的布防,对张盘的自信满满,张可大倒也理解赞同。 尽管在南方作战屡建功勋,但张可大自认为对建奴知之甚少,趁此机会带出登镇人马来以实战练兵。 要知道,登镇扩充完毕,却只有张榜所部经历过实战。 所以,张可大本着练兵的想法,派来五千援军,并运来登抚袁大人所拔付的相当数量的粮草物资。 如果只是这些事情,张可大也不值得专门跑一趟。精于水师作战的他,其实有更凶悍的作战策略,要与张盘进行沟通商讨。 “张将军固守旅顺堡,若东虏来攻,登镇张榜所率一协,与孔将军的右协,可联合作战,将其困于旅顺堡下,予以全部歼灭。” 张可大对旅顺堡的防御很满意,也就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此设想已得袁大人首肯,着你我及孔将军共同商议决定。” 张盘没有多想便表示赞同,这不算什么奇谋,老早就有这样的作战计划。 如果阿敏第一次来攻打旅顺堡时,明军的兵力更多一些,就不是前后夹击,而是彻底切断其退路予以全部消灭了。 当然,新军初战,力持谨慎也是正常。 “挑断南关岛最狭处、引海水以自固的方案,朝廷虽是未准。但挖壕立堡建立防线,效果也相差仿佛。”张盘说道:“那样速度更快,花费更少。” 说着,张盘向张可大拱了拱手,谢道:“有张大人所派的一协人马,则足以守住此防线,于辽南建不拔之基。” 开河断南关岛,隔绝百三十里的地域建立稳固基地,奏到朝廷后,立刻遭到了朱由校的否决。 准确地说,是否决了开河,而不是建立陆上基地。 挖掘一条十余里的人工运河,花费二十万,从工价上看倒是不高。 但对于朱由校来说,这是性比价极低,且太过耗时,作用如何也不好说。 能阻挡建奴进攻,这条运河要挖多深多宽,有挖掘机嘛,动用多少人力,要耗费多长时间,建奴会眼瞅着你挖嘛? 困难当然是能够克服,但挖出的运河冬天会不会结冻?又费钱,又费人力,别到最后被建奴蹈冰而过,工夫全白搭了。 渤海是半封闭的内海,冬季受西伯利亚强寒潮侵袭,时常出现严重的冰封灾害。比如觉华岛被屠,就是因为十余里的海面结冰冻实。 黄海嘛,冬季冰情相对渤海要少一些、轻一些,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综合这样的考虑,朱由校认为建立十余里的壕沟胸墙工事,比挖掘人工运河要合适得多。 为了更加保险,他才把大量的铁丝加工外包给民间作坊,希望在短时间内制造好并运到旅顺,为壕沟胸墙工事再添上铁丝网障碍。 别小看简单且能快速铺设的铁丝网,在一战中,至少数万士兵因其而死。 特别是采取多重布置,足以拦阻建奴的骑兵和步兵,使他们遭受到火枪的密集攒射而难以移动。 当然,张盘和张可大现在还不知道这项新的设防战术,而武学也正在对皇帝提出的新设想进行研究和实验。 但张盘却想到了地雷和尖桩栅栏,并决定把它用于防御。 在他看来,只要有足够的兵力,十里左右的防线,不用挖河也能守得住。 有了登镇的一个协,再加上孔有德的右协,已经符合他足够兵力的预计。也就是说,现在可以征发大量民工,趁着土地未冻采取行动了。 只要安全度过冬季,明年开春就可以在这块百十里的土地上屯耕,使占领愈发的稳固。 而有了坚固的桥头堡,便可进而窥三州而合海外之势,使平辽战争进入一个更加有利和主动的阶段。 其实皇帝比张盘更急着要在辽东半岛占领陆上基地,更何况旅顺还是辽海咽喉,对“四方布置”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张可大本来是想借水师之利,把建奴诱到旅顺堡下,再登陆切断其退路的。 但建奴没有反应,再等下去就入冬了。而以三协之兵、两万之众推进到南关,倒也不失为进取之策。七八中文天才  想到这里,张可大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便加紧准备,近日便开始行动。” 得到张可大的首肯和赞同,张盘喜出望外,拱手施礼致谢。 虽然张可大率领的登镇官军算是客兵,但在年龄资历,以及职衔上都高于张盘。如果他不配合,张盘却是指挥不动的。 其实,张盘是没想到登镇总兵会亲来旅顺堡,而张可大也没想到会让张盘难做。 好在两人挺投脾气,张盘是诸生出身,张可大也手不释卷,都是文化人嘛!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 二人取来地图,研讨商议。具体行动确定下来后,将由张可大坐镇旅顺堡,前线指挥则由张盘、孔有德担任。 这样的安排,既照顾了张可大的身份,也方便了具体的作战指挥,算是两全其美。 …………………… 第五十三章 特遣队在行动,大袭扰开始 深沉又长长的静寂之中,偶尔响起乌鸦的叫声。 透过树木的间隙,毛承禄举着望远镜了望着原野,以及更远的堡寨升起的袅袅炊烟。 建奴完全没有防备,这是可以肯定的。而马上就要实现自己筹划已久的敌后奇袭了,毛承禄有些激动。 情绪影响到身体,连日来饥餐露宿、穿林绕路的疲累似乎都减轻了大半。毛承禄放下望远镜,和几个明军士兵退回到密林深处。 东江军扩编到五协,兵力充足之余,毛文龙也把养子毛承禄屡次提到的计划付诸实施。 尽管抬举之意明显,但苟真怀和陈继盛也都认为这个计划相当可行。东虏的兵力主要在辽东辽南,大后方空虚,正是袭扰的好机会。 所以,毛承禄从前协精挑细选了两千精锐组成特遣队,带足干粮沿鸭绿江秘密北上。 然后趁夜偷渡,进入长白山区,翻山越岭,潜行数日,到达了目的地。 按照后世的地图和名字,特遣队现在到达的地方是在白山地区,即将攻打的沙松牌也是个不大的堡寨。 比毛承禄还要激动的是柳三,他就是这附近柳屯的人。此次奇袭,他还担任着向导。 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乡亲,他们在建奴的刀子和鞭子下,生活得肯定很凄惨? 柳七心绪翻腾,默默地戴上头罩和铁面,在火枪里填好弹药,装上刺刀。 毛承禄已经做好布置,猛狮搏兔,必尽全力,四面围攻,不准备放掉一个敌人。 “出发!” 听到军官的命令,柳七立刻行动,走在队伍前头,引领着战友沿着山路出了树林。 在最后一抹落日的余晖消失在天边时,数支明军走过空旷的原野,向沙松牌包围过去。 而在数百里之外,陈继盛率领东江军后协正登上海滩,向着东沟(后世东港市)进发。 东江军总兵毛文龙则亲自指挥中协,率兵乘船由大洋河入海口突入辽东。 登陆后,连下燕山屯、黄土坟、小甸子,虽无大的战绩,却迁走辽民数千,并继续向纵深挺进。 毛承禄深入敌后袭扰,其他部队则积极行动以为策应,再加上旅顺明军的行动,差不多整个辽东都动了起来。 …………………… 先发制人,赶在建奴冬季进攻之前,打乱其布署,消耗其物资,至少使其不能从容准备。 东江镇提议,登抚袁可立牵头联络,津抚毕自严和经略熊廷弼积极响应,一场出人意料的大袭扰,就此拉开了帷幕。 尽管按照当时的通讯条件,相隔几百里的各部明军,想做到步调一致,十分精确,是不太可能的。 但辽镇、津镇还是尽其所能,在相差不是太大的时间内,展开了策应的军事行动。 觉华岛驻军抽调三千兵马,由何可纲率领,乘船由大辽河突入,并登岸进行袭扰。 在大辽河地区陷入混乱之际,住在牛庄至娘娘宫六十里外之红草屯、柳七屯等五乡的辽民趁机叛逃,以秫秸系筏,渡河西去。 而在叛逃之前,辽民往往诱杀或毒死建奴官兵。这些事情,都被记录在了女真人的文书之中。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如哈哈纳牛录之坐台诸申(女真)三人,被结交为友的辽民骗至家中杀之;驻某地之七名诸申,被邀去辽民家饮药酒,俱皆殒命…… 后金对辽河广大地区汉人的残暴统治,终于激起了很难再苟且偷生的辽民的反抗。逃亡是被动的,奋起抗争则是渲泄怒火的主动行为。 随着津镇的舰船突入普兰店湾,人马登陆占领石河和三十里堡,建奴统治区已经是处处闻警,陷入了全面的被动。 哪里是主攻,哪里是佯动,分不清楚了。 而导致建奴陷入被动的原因,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情报方面的滞后,甚至是相当地匮乏。 从张家口或大同进出大明,再绕道返回辽东,不仅耗时危险,得到的情报也极为有限。毕竟,山西商人知道的也不多。 所以,建奴大概能知道辽镇和东江军的实力,但对处于二线的登镇、津镇,却是缺乏了解。 而从年初大明的新军初建,再逐渐到各个军镇的整顿,以及军制的改变,到现在已快一年的时间。 可以说,此次反攻是新军长期积累之后的一次爆发。最有积极性的则是武学毕业,在各军镇任职的军官。 而津抚毕自严,登抚袁可立,也乐见其成。 花了朝廷那么多钱,皇帝更是要啥给啥。也该是让皇帝高兴高兴,知道这些投入都用到了实处,没白花。 同时,检验所部新军的训练成果,以战代练增长实战经验,也是从巡抚到军官的共同目的。 而且,建奴在沿海的收缩战略,也使登陆变得更容易。 总之,突然爆发的一拥而上的乱攻,使建奴产生了认知和判断上的混乱,一时间不知往哪里投入重兵。 如果是在去年,甚至是在年初,建奴也不会如此为难。 但在经历了旅顺堡之败,满浦、昌城、镇江等役后,对于明军战力的提升,建奴已经有了警醒,有了新的认识。 所以,建奴不敢随便派出几千人马,就狂妄而自信地认为能击败来袭之敌。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大贝勒代善率正红、镶红二旗,以及岳讬、萨哈廉等将领,前往盖州、复州增援,并攻击由旅顺堡北上金州的明军; 三贝勒莽古尔泰、八贝勒皇太极率正蓝、正白两旗,迎战毛文龙;二贝勒阿敏率镶蓝旗前往迎战陈继盛;多罗贝勒杜度率镶白旗前往辽河。 虽然老奴手中只剩下了两旗兵力,但他觉得已经足够了。辽西明军离得甚远,前来袭扰更要渡过数条河流,困难不小。 而辽东的明军的兵力和战力是有所提高,但在辽东,还不能占据优势。特别是野战,还是老奴的信心所在。 但辽河这边也得防范,虎墩兔是否会有所行动,老奴也拿不准。 分析判断得没错,可老奴却没意识到这是明军取得优势的开始,更漏掉了毛承禄所率领的特遣队。 ………………… 第五十四章 兴利除弊即可振作国势 既然放弃了遥控指挥,朱由校得到消息时,还为这突然的反攻感到惊讶。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年前搞一波,然后过个消停年?这帮家伙不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朱由校轻抚着额头,你们就不能让朕过个消停年? 不是说好的等建奴过来嘛?这兵马一动,粮草物资的消耗,又是一笔计划外开支啊! “李卿,户部已筹措出对各军镇的年节犒赏,这很好啊!”朱由校希翼地看着户部尚书李起元,和颜说道:“这个,反攻东虏的花费” 李起元垂首躬身,奏道:“回万岁,现户部只有崇文、浒墅、九江、北新、淮安、杨州各钞关解京之银共十五万两。” 朱由校听出意思了,不说这十五万够不够,老李是不想给,户部可就那点银两压底儿了。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李起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谏议道:“启奏万岁,微臣以为改革已初见成效,但还有些窘迫。宫殿营造,似可延后进行。” 营造?朕没干什么呀? 除了数月前以工代赈,让涌入京师的辽民把三大殿的废墟清理干净,铺了铺青砖,种了些花花草草嘛? 眨巴眨巴眼睛,朱由校明白了,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李卿误会了。那不是营造,是为了皇宫防火所用。还有冬季取暖,朕不用炭火,能省些银子。” 宫殿都是木制,还修得挺高,可连个避雷针都没有,怪不得老挨雷劈,老着火呢!三大殿就是这么的烧的? 这个问题也是朱由校刚发现的。防火防盗防雷劈,这事儿不能拖,冬天好象也打雷? 至于冬季取暖,朱由校也让人把各宫改成火炕火墙,直接烧煤炉,不用什么火盆柴炭。 在皇宫中,冬季的炭火供应都是有数的,什么皇太后、皇后、皇贵妃等等依次递减。可即便这样,炭火的用量也相当惊人。 不仅耗费大,用火盆取暖还容易一氧化碳中毒呢! 而李起元进宫看到的,便是工部派来的匠人按照皇帝画的图纸,在挖坑埋铁板、安装避雷针呢! 李起元不明所以,觉得要防火你得买大缸、堆沙子呀,弄粗粗的铁丝能怎么防火? 朱由校却不想解释,说道:“朕看过钞关的收入报告,虽有增加,可幅度不大。只有商税,才最有潜力。” 说着,他拿出一份文件,由宫人转给李起元,继续开口说道:“商税明年要改革,这是朕的一些想法,李卿拿回去召人研究一下。” “是,微臣遵旨。”李起元躬身接过文件,问道:“万岁,明年要蠲免苏松二府的部分税粮,是不是缓行?或是暂不宣布,到秋收后看情况再定?” 朱由校沉吟着,没有马上决定。 苏松的税粮在全国首屈一指,有“苏松税赋半天下”之称。 这夸张的形容,可不是赞誉,苏松老百姓更不想炫耀。因为税赋的沉重压力,几乎全部压在他们的身上。 史载:农夫终岁勤动,还租之后,不彀二三月饭米。即望来岁麦熟,以为种田资本。至夏中只吃粗麦粥。日夜车水,足底皆穿。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苏松百姓主要通过“棉布折银”来缴税。即所谓:“所繇共百万之赋,三百年而尚存视息者,全赖此一机一杼而已。” 朱由校要对江南士绅和生员进行打击,就想着先给老百姓好处。按照今年的蠲免政策,免除赋税五两以下的百姓之家。 李起元觉得年初就宣布,有些不妥。万一发生大范围灾害呢,你还出尔反尔,蠲免政策不作数? 朱由校知道李起元的谨慎,也知道他是为自己的名声考虑。 思虑良久,朱由校微微颌首,“李卿乃老成谋国之言,此事便暂不对外宣布!” 见皇上从谏如流,李起元甚是欣慰,又向朱由校汇报了南京留都的财政情况。 南粮岁额八十二万七千有奇,可累年积逋已至数百万。郑三俊调任南京户部尚书后,力祛宿弊,一一厘剔,核虚冒领,国库复又充实。 芜湖、淮安、杭州三座钞关的司官李友兰、霍化鹏、任俶皆贪,郑三俊弹劾,都察院查实皆抄家治罪。 尽管郑三俊干得不错,但朱由校却不准备让他长期管理南京户部。 不是郑三俊同情东林的原因,而是郑三俊乃传统官员,与杨涟、左光斗、方震孺等人一样,刚正不阿是优点,缺乏变通和灵活也是固有的缺点。 厘剔、核虚、严禁侵占、弹劾贪渎,这些都不是什么有创意的手段。就象清屯充饷一样,只要铁面无私严格依法执行就能干出成绩。 而这样的传统官员,因为缺乏创见,并不是朱由校要长期使用,并寄予厚望的能员。 其实,经过大半年的观察和适应,朱由校也逐渐看透了很多。所以,他才有意放缓了改革的步伐。 所谓兴利除弊,并不是要推倒重来,甚至不用太过颠覆的新政策。 只要官员们放弃党争攻讦,实心任事,不贪腐不渎职,大明的国事不说焕然一新,大有起色却肯定是显而易见的。 说白了,只要吏治清明,朱由校觉得大明就能续命,至少能再撑个十几二十年。 事实已经证明了朱由校的判断,这大半年的时间,除了军制上的改革,其他方面的新政好象真没有什么。 不过是加强了对官员的监督,把国家已经制定的法律法规严格执行而已。 但大明的国势却能为之一振,积逋缴清,财政好转,百姓纾困,外战捷报频传。 归根究底,政策上的失误还不是大明衰败的主要原因。官吏的腐化,商绅的贪婪,生员的堕落,才是重要的因素。 而官吏、商绅、生员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构成了大明的上层建筑,直接影响到了大明的兴衰。 有了这样的感悟,朱由校自是不急于推出有违祖制的新政,以免遭到非议和攻讦,引起思想舆论的混乱。 只要拣起太祖的严惩肃贪,对违法乱纪的贪官污吏、劣绅地主、堕落生员进行打击整治,大明的政治经济,乃至军事,就会有起色和好转。 简单嘛,朱由校虽不是十分确定,可也有了七八分把握。 都说崇祯是穷死的,大明是财政崩溃导致的灭亡。 但大明真的缺钱吗,恐怕缺的是朝廷,国库能跑耗子;有钱的是官商士绅,个个富得流油。 “留都的府库复盈,朕甚是欣慰。”朱由校听到汇报,还是很高兴的,至少西南平叛又有了资金支持。 李起元颌首微笑,说道:“微臣以为当嘉奖郑三俊。” “自当如此。”朱由校笑了起来,说道:“忠心任事的臣子,朕是不会亏待的。李卿也是一样,恩旨很快就到。” “微臣谢万岁隆恩。”李起元也不客气,施礼谢恩后告退而去。 朱由校想了一会儿,郑三俊要再用一段时间,然后还是要派到地方去任职。 因为郑三俊也是从地方干起的官员,很有些实干和为民着想的精神。 他在任直隶真定府真定知县时,从南方招工匠打造水车做取水之用,民闲开垦增扩不可数计,大得水田之利,民间号为“郑公车”。 以中宪大夫知归德今商丘市府时,适逢河口决堤,受水患而致岁饥。郑三俊抚育灾民,修水利、复田、保民生。对宗藩侵占百姓田舍,亦严厉禁止。 对能实心任事、为民造福的官员,朱由校还是比较宽松的。但对高谈阔论、肆意攻讦的狗屁清流言官,不管何党何派,他却没什么客气。 虽然户部拿不出银子,但这难不住朱由校,甚至不用动老本。 不管是文官,还是内官,贪腐者皆是皇帝打击严惩的目标。 王国忠接掌苏杭织造后,卸任回京的太监李实便被老魏拿下。贪赃的二十余万两银子进了内库,着实让朱由校龙颜大悦。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好,朕左手进右手出,犒赏将士们不吝啬。 朱由校盘算了一下,应该是足够了,还能剩下点。 心情又好了起来,朱由校也觉得这个皇帝当得太财迷。 可没办法呀,自己不紧着划拉,不算计得精细些,龙椅都坐不稳了。俺可是立志再活五百年的男人,得想得长远些,不能胡造乱花不是。 殿门口有人影闪过,朱由校眼光一扫,发现是李成成,抱着小白逡巡着走进来,低眉顺眼地在殿角的小桌旁坐下。 仓鼠李成成变成猫奴,听起来就很喜感。 朱由校抿嘴笑了起来,开口叫道:“过来,陪朕玩儿猜正反面的游戏。” 李成成的脸立刻泛起晕红,慢腾腾地从抽屉里拿出银元,羞怯地蹭了过去。 小样儿,好象朕欺负你似的。 输了我亲你,赢了你亲我,多公平? 朱由校很大度地一摆手,不知羞地说道:“不占你便宜,你先抛,朕来猜。公平?” 李成成垂下头,羞赧地轻咬了下嘴唇,心道:这还不占便宜,还公平呢,皇爷您可真,真那个。 …………………… 第五十五章 有圣上作主 这就是说好的公平竞争,不占便宜? 范永斗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大声说笑的吴大章,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离去。 按照定下的章程,边外贸易的许可证不用买,交上抵押金,就能获得。 但是,关键就在这个但是上。 拿到贸易许可证只是第一步,却并不意味着你能直接出边与蒙古人贸易,因为总揽贸易的已经御定为中华商会。 什么意思,就是你有贩运商货的资格,但买家将是中华商会。也允许你定商货的价格,中华商会的建议是加价一成。 当然,你加几成是你的自由,可这个价格能不能卖出去,可不好说。人家中华商会可不是付现收购,而是卖出去再给钱。 况且,中华商会也有购货的渠道,大概的价格是门儿清,你骗不了人家。 价格定得高了,中华商会就说卖不出去,堆在货仓里干交保管费! 价格定得低了,中华商会卖给蒙古人可不是这个价。大头儿是人家的,跟你没关系。 话虽然没明说,但中华商会的建议就基本是确定的价格。只给你一成的利润,还要再交商税,乐干不干。 垄断,赤果果的垄断!  范永斗等人预计许可证可能很难拿,朝廷会偏向于吴大章,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如果只是普通的商人,这样的条件,这样的赚头儿,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这八大家在之前的边贸中赚得可不是这样的小钱儿。没错,在曾经垄断边外贸易的他们眼中,这点赚头儿就是小钱。 朝廷要把持边外贸易,这是昭然若揭的意图。 是为了赚钱,还是通过经济手段加强对蒙古人的控制,或是两者都有,你猜来猜去也没啥用。 肉骨头是没有了,汤水嘛,想喝还是能喝到的。 范永斗等人捏着鼻子交了抵押金,拿到了许可证,可不愿意再看吴大章那副嘴脸,纷纷退席。 吴大章却是得意洋洋,正与几个套近乎的商人讲着边贸新政的好处。 “货仓客栈都是本商会修建,对诸位都有优惠。都是贩货行商的,这其中的辛苦,某是最清楚不过的。” 吴大章先是感同身受的模样儿,接着又变了循循善诱的口气,“诸位知道中华商会已经得了朝廷的允准,依托驿站建仓设店?这就是为了方便商贾运货的,既安全又可靠。” 你觉得这是中华商会在做赔本买卖?建仓设店是要花钱,但经营起来不赚钱嘛?发展起来后,还可以再增加运输等业务。 “在下对中华商会甚是仰慕,也对吴会长急公好义极是钦佩。”一个商人拱手说道:“不知,要加入商会需要什么条件?” 吴大章见众人都露出关注的神色,不禁干咳了一声,正色说道:“条件很简单,诚信守法,忠君爱国。” 伸出胖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吴大章的脸色更加严肃,“罔利之徒,黑心之辈,纵有家财万贯,本商会也是绝对不收的,误收了也马上除名。” “好叫诸位得知,本商会与海商总会蒙万岁青眼,是有上书权的。”吴大章环视众商人,朗声说道:“若有官员枉法欺压,自有万岁作主。” 哦,啊!原来有着这样的背景,怪不得要垄断边外贸易,这是万岁的意思啊! 众商人发出惊叹羡慕的声音,望向吴大章的眼色又大不相同。 人家得赐民爵,可不一般。而加入中华商会,受到了官府的欺压敲诈,也是有处诉冤,还是九五至尊给作主呢! 吴大章很深沉地望着众人,不时轻轻点头,胖脸上又现出和煦的笑容。 没骗你们,这真是俺们中华商会的特权。万岁恩准的,会给合法守法诚信经营的商人作主。 ……………………分隔线……………………… “只要依法行事,朕自会给你们作主。因循庸碌,所能维持的地方安定,也是沆瀣同污……” 嘉兴府嘉善县县令刘理顺看着衙下喧嚣鼓噪的乡宦生员,想起了万岁的话,也下定了刚硬到底的决心。 胡成、张瑞跪在堂前,互递眼神,都露出了几丝欣喜的笑意。 这两个家伙没什么身份,或是称为豪奴更贴切。 但他们可都是乡宦徐廷教的义男,倚仗主人势力,收租勒索赠耗,放债逼写子女田房,可谓是劣迹斑斑,造孽多端。 而象徐廷教这样的豪强士绅,他们的万贯家财,也多是靠这些豪奴恶仆从百姓那里掠夺勒逼来的。 可以说,胡成、张瑞就是主人的鹰犬,是乡宦作威作福的打手,也是他们敛财掠地的工具。 “胡成、张瑞放债勒索,逼死良民董大分。”刘理顺重重地拍了下惊堂木,朗声说道:“现在证据确凿,人犯已认罪画押,尔等鼓噪……” “冤枉啊,冤枉啊!”胡成鬼哭狼嚎,打断了刘理顺,“草民放债是实,但董大分之死与草民无关。认罪画押是因受刑不过,屈打成招。” “屈打成招啊!”张瑞得到了提示,立刻撅起屁股,哭叫道:“不招就要被板子活活打死了。” 生员周文攘上前一步,拱手道:“县尊大人。胡成、张瑞乃徐乡宦的仆佣,徐乡宦向来驭下极严,想必案情有些曲折,还望大人为民作主,重审此案。”七八中文首发 78 78 刘理顺冷冷地看着这个本县有名的讼棍,沉声道:“案情清晰明了,本官依法而断,又何来曲折?若是认为本官断案不公,可诉至府衙。聚众鼓躁,屑越纪纲,尔等不畏国法乎?” 周文攘并无惧色,大声说道:“大人说得轻巧。诉至府衙,长途奔波告状而耗费资财、延误劳作的损失,谁人承担?明明是冤案,大人一意孤行,不惧张贴檄文之讨乎?” 刘理顺大怒,指着周文攘斥道:“大胆狂生,巧舌诡辩,哄闹公堂。来人,与本官拿下。” 这不仅仅只是两个豪奴犯法的事情,还涉及到了更深层次的矛盾。 刘理顺心里清楚,此事绝不能退让。否则,自己威望大降,这帮家伙得寸进尺,之些整顿政务的努力将全部付诸东流。 第五十六章 哄闹公堂,辽东激战 在嘉兴府,因为历史原因,各县所辖的田地有互相交错之处,往往户籍在此县,而田地却在别县,造成了地方利益的矛盾和冲突。 以嘉善和秀水两县为例,从万历年间起,一直到现在,争田纳赋的问题二十多年也未解决。 刘理顺上任后,与秀水县知县会勘田粮,并召集本县乡宦到衙门,以查册丈田的结果进行通告。 本地乡宦则依据嘉善之亏册抽丈嘉善之亏田,并送上公述公书一纸,称田不宜丈,册不宜查。 刘理顺反复申明,令乡宦书押。号称“五老会”的五名乡宦拒不书押,回去后鼓动生员贴传帖,欲鼓噪闹事。 而刘理顺审结豪奴逼死人命案,则正好成了事件爆发的导火索。 几名衙役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上前,便要索拿周文攘。 周文攘却是见机得快,急速后退几步,大声鼓噪道:“乱捕滥刑,不公不公。” 有备而来的生员和豪民立时响应附和,拥上前去殴打衙役。 一时间人声哄乱,杂物纷飞,公堂之上一片混乱。 刘理顺气得火冒三丈,“大胆,哄闹公堂,激起民变……”,他大声喊叫着迈步上前制止喝阻,却被衙门县丞书吏挡住,连拉带扯地退到后衙。 …………………分隔线………………………78更新最快 七8cδ 地上覆满了白霜,干燥坚硬。 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几十米长的道路上,流出的血还未冷透,冒着丝丝雾气。 柳三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走在刚刚结束的战场上,军鞋踩在地上簌簌作响。 噗!面无表情地把刺刀扎进一个建奴的胸膛,垂死者只是手指动了动,死鱼般的眼睛呆住了,无神地望着冷寂的天空。 柳屯没了呀! 柳三胸中的憋闷渲泄出了一些,嘴中呼出一股白雾,抽出刺刀,又向前迈步走去。 柳屯的百姓或死或逃,只剩下了被烧过的一片废墟。 据说,只是因为一个女真人吃坏了肚子,便怀疑是有人投毒,召来兵马,屠戮烧杀。 没了呀,柳屯,还有熟悉的乡亲们! 柳三的眼前似乎闪过一个个面容,有的清晰,有的模糊。 有些机械地又补了一刺刀,他也不管是死还是活,从刺刀上滴落的血,才能让他心中更痛快一些。 周围的脚步声多了起来,更多的明军士兵过来打扫战场。盔甲被扒下,银两被取走,首级当然也不落下。 尽管新军已经取消了以首级论功的规定,但只限于个人。首级的赏银朝廷还照旧拔付,再分发给作战部队,作战勇猛的自然也会得的多一些。 这也不是最为合理万全的办法,但朱由校和兵部,乃至武学,也都没研究出更好的。 至少这样的规定,杜绝了战场上争割人头造成的混乱。而这样的教训非常深刻,朱由校认为是非改不可,哪怕办法不是最好。 一具具无头尸体扔进了路旁的沟里,连土都不盖,狼吃狗刨就是最终的结局。 人声的嘈杂,让柳三回复了些神智。幸好有铁面遮挡,没人看到他的异样神情。 “快,动作快点。”军官在高声催促,“马家寨已经没几个建奴了,打下来今晚能睡个好觉。” 马家寨呀,好象赶集时去过一回,那时年纪还小。 柳三又听到了熟悉的地名,精神微振。嘿地一声,抬脚将无头的建奴踹到路旁的沟里。 高岭、沙松牌、白石镇、马家寨,毛承禄在简易的地图上勾划着。 这四个是比较大的堡寨,小村屯则打下了七八个。大大小小十数场战斗,消灭了数百建奴,还活捉了十几个军官,数十名女真人平民。 努尔哈赤起兵反明后,接连占据了大片的土地,辽东的大量汉人被掠为奴,成为家内奴或拖克索(农庄)内从事生产的奴仆。 所以,即便是女真平民,也是奴隶主的身份,对农奴和奴隶实行残酷的压迫和虐待。 但毛承禄没有马上杀掉这些俘虏,献俘阙下相当有诱惑力,可比几十颗人头更显军功。 而这些村镇的辽民,正携家带口,挑担推车,由派出的士兵引领,沿着特遣队潜进的道路提前撤离。 在鸭绿江边隐蔽着上百条小船,有东江军和朝鲜兵看守,负责转运百姓和特遣队进入朝鲜。 再打下两个堡寨,就得撤退了。七八中文首发 78 78 毛承禄估算着时间,觉得别太贪功,更不能太过深入。 这两千官兵可是他前协的精锐,一定要安全地带回去。跟建奴打仗,以后的日子还长远着呢! ……………………… 轰鸣声逐渐停息,硝烟在寒风中也很快消散。 大贝勒代善眯起了眼睛,不用看得仔细清晰,他也知道进攻又失利了。 草草挖出的壕沟并不深,胡乱钉在地上的木桩也不密,可就这么挡住了他所率领军队的脚步。 盾车不是被击毁,后面的士兵便被抛射而来的轰天雷炸得七零八落,密如雨点般射出的箭矢对明军也威胁不大。 关键不是一道防线,敌人的兵力也不是一般的多。突破过两次,但随即便被更加猛烈而密集的火力打得损失惨重。 然后就是敌人的反冲锋,盔甲齐备,还戴着狰狞可怖的铁面具,长枪兵以密集队列呐喊着冲杀,把被打乱阵形的后金军杀得七零八落。 代善越来越怀疑这种拉锯战是敌人故意为之,或是要消耗己方的兵力,或是在演练什么战术。 视线更清晰了,进攻的四个牛录狼狈地败退下来,壕沟和木桩前满是倒毙的尸体和哀叫惨嚎的伤员。 几个后金兵哭嚎着奔近,他们背抬着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代善的心头立刻浮起了不祥的感觉,催了催马,瞪眼想看个仔细。 这,这是勇猛的巴图鲁哈尔萨?! 代善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甲喇额真哈尔萨几乎被拦腰打成了两截,肠子从血肉模糊的巨大伤口处拖落在地。 虽然代善也知道明军有一种火枪非常犀利威猛,但看到的都是远处中枪、血肉横飞的情景。 可这回,他终于看清了,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冷得他牙齿都丝丝作痛。 第五十七章 旅大防御,望洋兴叹 这样凶悍的武器,连哈尔萨的重甲都形如纸片,实在是——久经征战的勇士,却连厮杀的机会都没有,便死得这般凄惨。 代善无力地摆了摆手,移开目光,实在是不想再多看一眼。 马蹄声在身后响起,代善连头也不愿回,沉声吩咐道:“停止进攻,后退安营。” 稍许的沉默过后,岳讬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谨遵将令。” 再一次击退了建奴的进攻,张盘、孔有德、朱昌国等将领抓紧时间调整布置,撤下去部分人马休整,换上了新的生力军。 而在这条简单的防线后面,上万军民正在抓紧施工,宽大的壕沟,密集的木桩,更加坚固的防线已经成形。 而每隔三十余米,便有一个巨大的土堆,高有五六米,夯实后将架设火炮,居高临下轰击敌人。 张柱子跛着一只脚,却走得不慢。巡视检查了一遍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犹豫了一下,他跳下了壕沟,从英子手中抢过铁锹,说道:“去喝碗热粥再来。” 英子用衣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笑了笑,也不客气,转身爬上去,向着不远处热气腾腾的大锅走去。 大锅内的白米翻着滚,混合着鱼肉、干菜,冒出一阵阵诱人的香气。 “来,丫头。”一个老汉笑着拿起大勺子,给英子盛了稠稠的一碗。 英子嘴上道着谢,双手捧着碗,走到旁边的沟坎上一坐。手里是滚烫的感觉,鼻中是混合的香气,她不由得抬头再次了望。 只要打退建奴,这里就是新的家,还能分到土地耕种呢! 岛上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对于土地的渴望,使很多本来就在土里刨食的辽民很是兴奋激动。 相对于日后的希望,眼前的管饭管饱,以及那几升米,似乎都不算太重要了。 英子不知道是岛上好,还是这陆地好。 一个女孩家家,最在意的还是安全。慢慢吃着粥,丫头又胡思乱想地纠结起来。 一个健壮的姑娘笑嘻嘻地过来,打着招呼,坐在英子旁边。她叫阿桃,和英子是最好的玩伴儿。 “这半天跟打雷似的,听着还有点心惊肉跳呢!”嘴上这么说,可阿桃脸上却没有多少惊吓的表情,粥喝得欢快。 现在确实不怎么害怕,实在是明军的兵力很是雄厚。 除了原来的东江两协、登镇一协外,何可纲所率领的登陆袭扰的辽镇官兵,不与反扑的建奴作正面交锋,也浮海来援。 两万多官兵,与建奴兵力相当,却有阵地可依托,有犀利的火器在手。他们在十里长的防线上轮流防御,沉重地打击了来攻的建奴。 同时,军民加紧修筑第二道、第三道防线,以形成纵深防御。 英子咯咯笑了起来,打趣道:“你的胆子那么小嘛?看这胃口可不象啊!” 阿桃端了端碗,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看嘛,人家得多吃两碗好好压压惊呢!”说完,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英子笑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家里定好了没,要不要搬到这里来?” 阿桃点了点头,说道:“官上不是说要发十亩地嘛,俺爹说有地种,心里踏实。” 英子想了想,说道:“可岛上应该更安全?建奴能让人消停,时不时地来攻打,连睡觉都不安稳。” 阿桃垂下眼帘,缓缓说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官兵那么多,应该能挡得住。” 见阿桃也不是很确定,英子不再说丧气话,笑着说道:“听说官上要给百姓也发枪,那种很厉害的火枪。建奴来了,就拿火枪打他们。” 阿桃抿嘴笑了起来,说道:“是张大哥告诉你的?这个事情,俺们可不知道。” 英子装作没听懂,起身晃了晃空碗,说道:“粥太稠了,再来碗稀的解解渴。” “等俺一会儿呀!”阿桃赶紧把剩粥吃到嘴里,含糊地叫着,快步追上好姐妹。 ………………… 海浪轻涌着,一波一波漫上沙滩,又悄然退去。 舟船不急不缓地向远处行驶,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皇太极和莽古尔泰的视线之外。 “无胆鼠辈。”莽古尔泰口中喷着白雾,不甘而又鄙夷地骂道。 毛文龙率领中协袭扰一番,带着数千辽民乘船而去,让赶来交战的建奴扑了个空。 不说中协是刚建立,就是老兵团,毛大队长也没有与建奴硬刚的想法。 主战场是旅顺,是金州;次要战场则是后金的大后方,是毛承禄的特遣队。他和陈继盛都只是策应、牵制,再就是带中协出来逛逛,长长经验。 但建奴不知道其中的虚实,冲着毛文龙的帅旗,还是派了两旗人马。 皇太极没有象莽古尔泰那般愤怒,他微皱着眉头,在琢磨明军四下发动的真正意图。 难道是预料到了大金将在冬季发动进攻,而先发制人?借此打乱我军的布署,消耗我军的物资,削弱或阻止我军的冬季攻势? 抑或就是单纯的袭扰,并没有太大的战略目的? 皇太极不能确定,尽管从目前来看,己方的损失并不大。但确实被调动了,粮草物资也消耗了,对冬季的攻势也会有影响。 “老八,在想什么呢?”莽古尔泰看了皇太极一眼,问道:“是没逮到毛文龙,心里不舒服?” 皇太极笑了笑,摇头道:“毛文龙狡滑异常,逮不住才是正常。我在想,明军这般发动,到底想干什么?” 莽古尔泰眨巴着大眼珠子,说道:“捞一把就跑,就是穷折腾呗,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苦笑着说道:“就是这样的穷折腾,才不好对付。长此以往,也足够令人头痛了。” 莽古尔泰挠了挠脸,点着头赞同道:“不怕打仗,就怕打不着。毛文龙就是苍蝇、蚊子,嗡嗡叫着让人烦。” 皇太极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三哥,派人急报父汗,咱们等等命令!” 两人勒马而回,皇太极脸上没表露出来,但心中却还在思索,揣测着明军的真实目的。 …………………… 第五十八章 杀士坑儒?小夜的心思 看不出目的的行动才是好行动,或许只局限于军事上,才能出其不意,取得更好的效果。 但已经知道了朝廷的不满,知道了朕的倾向,还敢行为张扬、篾视法纪,又是倚仗着什么,谁给他们的狗胆? 乾清宫大殿内,早朝在进行着。 皇帝朱由校面色如常,但心绪却不平静。 嘉善县哄闹公堂的事情已经禀报上来,生员和豪民砸毁县令轿伞、执器,殴散衙役,并将县令刘理顺围堵于后衙家宅。 可能也是怕把事情闹大,这些人并没敢对刘理顺施加暴力。待到地方驻军赶到便各自散去,却又张贴檄文驱逐知县。 而朱由校得到的消息是由东厂报上来的,比正常报送朝廷的还要快两三天。 所以,今日朝堂上将要讨论此事的处理,对于朱由校来说,已经可有可无。因为他已经作出了决定,派出了厂卫,要大开杀戒了。 但看看朝臣们的态度和意见也好,这又是一个甄选官员的好机会。 “启奏万岁,微臣弹劾嘉善知县刘理顺,处置失当,险激起民变……” 朱由校看着给事中王元翰,淡淡地问道:“依王卿所见,刘理顺该当如何处置啊?” “微臣以为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王元翰躬身奏道:“生员、乡宦皆知书识礼,行事或有偏差,亦是意气所激,而未尝有穷凶极恶存乎其间。” 朱由校点了点头,笑容和煦,对殿中众臣问道:“众卿,你们如何看待此事?” “微臣附议王大人。” “微臣亦弹劾刘理顺……” 朱由校轻轻颌首,面色平静,把这几个王八蛋记在心里。 都察院老大毕自肃眉头越皱越紧,出列奏道:“乡宦生员哄闹公堂,篾视法纪,恐夷虏不为过。微臣以为,当置重典,以儆效尤。”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吏部尚书陶朗先上前奏道:“乡宦生员之害,早已有之。其猖獗之势成,屑越纪纲,决裂名分,无复子民之分,当从重惩处。” “毕大人将乡宦生员比作‘夷虏’,实太过矣!” “陶大人所言乡宦生员之害早已有之,实乃危言耸听,全无实据。” 陶朗先反辩道:“苏州仇凌尚书,嘉兴讦万通判,长洲抗江大尹,镇江辱高同知,皆一时蜂起,难道不是实据?”七八中文天才  毕自肃瞪起大眼珠子,亦反驳道:“出入公门,勾结胥吏,干预行政,武断乡里,行径之乖张恶劣岂少了?” 眼看朝堂又要变成菜市场,皇帝朱由校抬手下压,干咳了两声,镇住了场子。 “此事朕自有主张。”朱由校不喜不怒,朗声说道:“是非曲直要调查清楚,才能定论。朕已派人前去查察,待有了结果,再议不迟。”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准备退朝,便照例问道:“众卿可还有本奏?” 见无人上奏,朱由校起身离座,结束了这次早朝。 回到御书房,朱由校已是面沉似水。 乡宦生员之害,他是知道的。本想着依法处置,一个个地精准打击,可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不过,这也给了朱由校下定决心的理由。按照陶朗先所说,其猖獗之势已成,不用铁腕,难以慑服。 杀士,坑儒!这帮家伙不就是以为朕不敢背上这样的坏名声嘛! 昏君?!哼哼,朕就再进一步,坐实这个称呼又如何? 朱由校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觉得打下乡宦生员的猖獗和张扬还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传统、风气,这是历史形成的,短时间内想彻底纠正,谈何容易? 或许,朕真正的希望,只能是寄托在少英院的孩子们身上,他们才是大明能持之久远地强盛的基础。 这样想着,朱由校起身离座,招呼宫人取来便服换上,然后迈步出去,前往少英院。 ………………… 六天一休,少英院的安排挺紧,孩子们的学习也是挺忙碌的。 但能吃得饱、穿得暖,对这些孤儿来说,已是天大的福分,没有谁抱怨辛苦。 今天正好是休息日,孩子们能轻松一天,痛快地玩耍。 操场上有不少的运动器械和游乐设施,什么单杠、双杠、滑梯、秋千等等,吸引了很多孩子们在欢笑嬉戏。 除了器械和设施,还有很多孩子在玩儿跳格子、踢键子、打沙包。 天气已凉,但还不是特别寒冷,孩子们更是不在乎。 幼稚!无趣! 走出图书室,刚借了本诗书的小夜摇了摇头,撇起了小嘴,对满操场疯玩儿的熊孩子很是腹诽轻视。 说别人幼稚,小夜也才十岁。但她和多数孩子不同的是,在文化知识上不是零基础。 从出生到八岁,家境富裕使小夜的童年是快乐幸福的。但一场意外的大火却毁掉了一切,身上的烧伤已经愈合,可心灵的创痛却时不时地午夜梦回。 拿着书走到池塘边,在冬日的阳光下,小夜翻开书,漫步在甬路上。 长大后能干什么?现在吃饱穿暖,上课睡觉,再加上一天的玩耍,相信很多孩子很满足,且因为年幼而不会去多想。 但小夜却有这样的思虑,虽然模糊,但已比别的孩子显得成熟了些。至少,她觉得自己是有志向的,比那些傻孩子…… 比如这个——小夜看着蹲在树下正专心致志的小丫头,不由得翻了翻眼睛。 小丫头感觉到身旁有人,歪头瞅了一眼,笑嘻嘻地说道:“姐姐。” 嘴倒真甜,胖嘟嘟的小脸儿也蛮可爱的。 小夜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着急走了,蹲身下来,问道:“你在干啥呢?” 小丫头用手里的树枝捅了捅树上的虫洞,说道:“有虫子钻进去了,我等它出来,拿小棍戳死它。” 小夜很惊讶,瞅着这可爱的小丫头,缓缓眨巴了下眼睛,问道:“为什么要戳死它呀?” 小丫头看了小夜一眼,反倒是她觉得这么询问很奇怪似的,说道:“因为这是我最喜欢的树呀,不能让虫子钻洞咬它。” 嗯?树还不都是一样的,怎么还有喜欢不喜欢的? 第五十九章 万岁,你都吃的啥呀 小夜觉得自己跟这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有代沟,实在不能理解她的思维和想法。 小丫头也看出小夜的迷惑不解,伸出手拉着小夜站起身,绕到树的另一面,指点着说道:“姐姐你看,那上面有我的名字。” 树上的叶子已经零落掉尽,裸露出一些斑驳的疤痕,其中一个疤痕颇象个歪扭的很丑的“月”字。 “啊,你叫小月!”小夜仰头看了半天,才辨认出来,不由得恍然笑了起来。78更新最快 七8cδ 小丫头咧嘴笑着,却又摇了摇头,有些苦恼地说道:“我叫五月,可找啊找,也没有找到有‘五’的树。” 这样啊——小夜想了想,试探着说道:“要不咱们自己刻一个?就是没刀子,等上厨房借一把菜刀来试试……” “小孩子要刀子做什么?” 随着清亮的声音,朱由校拐过甬路,走了过来,身边只有李成成陪着,其余宫人都远远地缀在后面。 两个女孩听到声音却没看到人,等绕过大树,才发现走来的朱由校和李成成。 小夜还没认出来,五月却欢叫一声,紧跑几步,跪倒磕头,脆声道:“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呵呵一笑,对这不怕自己,还主动跑过来相迎的小丫头甚是喜爱,差点上前抱起来。 李成成上前扶起五月,笑着拂掉小丫头额头上的尘土草屑。 “民女拜见万岁。”小夜也赶忙跪倒施礼。 “免礼。”朱由校再度抬手示意,问道:“朕听得不太清楚,你们两个丫头嘀嘀咕咕的,要拿刀子干什么?” “回万岁。”小夜先开口说道:“树上有个疤象‘月’字,再添上个‘五’,正好是五月的名字。”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五月咧开小嘴笑着,说道:“万岁,我叫五月。” “五月,嗯,名字不错。”朱由校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两个天真浪漫的丫头,心情也好了不少。 五月笑得愈发开心,仰着小脸儿,脆声问道:“万岁爷,您天天都吃啥呀?” 哈,是你这个“都吃啥”的小丫头,同样的询问,当时是问的皇后张嫣。 对老百姓来说,皇帝怎么享福,都吃的啥,确实是很好奇的事情,个人也有个人的猜想。 比如有一个笑话,说两位陕北老农谈论皇帝的生活。 一位老农说,皇帝肯定住在大屋里,前院一油锅后院一油锅,想吃油条炸油条,想吃麻花炸麻花。 生活局限了想象力,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老农,所能想到的人生奢华的享受无过如此。 朱由校伸手摸摸五月的头,笑道:“朕早上吃的花卷、米粥,还有香香的小咸菜。中午嘛,还不知道呢!” 万岁爷吃得跟五月一样呢,嗯,不是今天一样。 五月不知道皇帝在逗她,信以为真地说道:“我们前天吃的就是这些,今天早上是肉包子,可香啦!” 李成成抿嘴笑着,没想到皇帝也会骗小孩,开口说道:“五月呀,万岁还给你们带了糖果点心,后面的宫人给拿着呢!” 五月的眼睛亮了,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先给五月拿一些。”朱由校吩咐完李成成,又对五月鼓励道:“可要好好学习,不得太过贪玩哦!” 嗯,嗯,五月的小脑袋点得欢实,说道:“我,我都认识快一百个字啦!” 李成成牵走了五月,朱由校的目光注视到小夜身上,扫过她手中的书,温言问道:“唐宋诗词啊,可都能认得?” 小夜躬身答道:“回万岁,除了个别生僻字,民女全都认得。” 哦,朱由校略一沉吟,便猜出了大概,说道:“到少英院之前,读过几年?” 小夜说道:“民女五岁时,先母便教认字……”说着,小夜垂下头去,声音低沉了些,“直到去年六月,正好四年有半。” “今年十岁了呀!”朱由校感慨着点了点头,知道每个孤儿都有自己的苦痛,也不便细问。 小夜展颜一笑,“回万岁,过了年民女就十一啦!” 朱由校为这阳光的笑容点赞,含笑颌首,随意地问道:“少英院初建,应有不合理不完善之处,但会越来越好,象一个大家庭般温暖。” 小夜眨着大眼睛,心头涌起一股冲动,躬身道:“万岁,民女有些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朱由校稍显惊愕,看着小夜,半晌微微一笑,说道:“说来听听。” 在冬日微暖的阳光下,年轻的皇帝在前缓步而行,更年轻的女孩随在身后。一个在讲,一个在听,平静而温馨。 …………………… 当《大明论坛》上连续登载文章,以更猛烈更严重的字眼抨击不法乡宦生员时,很多人都意识到皇帝的怒火,但却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知道严重到什么程度。 隆庆年间,无锡曾发生生员驱逐知县一事,事件比嘉善县发生的要恶劣得多;常州知府李幼滋亦曾被五县诸生合击,差点毙命。 但最后的处理结果呢,官方只逮系带头闹事者,革去生员功名,竟不置重典。 也正是因为宽纵和从轻发落,使得乡宦和生员的气焰嚣张之极。而嘉善县的事发,也正是知县刘理顺的作为,触动到了他们的利益。 准确地说,是触动到了嘉善县乡宦的利益。他们与刘理顺的矛盾也不是短时间内形成的,更不是一下子尖锐起来的。 查隐漏钱粮,丈实际田亩,编查黄册、鱼鳞册,哪一个工作不是损害乡宦生员的利益,偏刘理顺还认真得很。 所以,事情的发生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就算没有惩处豪奴这个导火索,冲突也早晚会爆发,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凶横暴戾,无复子民之分。” “猖獗之势成,屑越纪纲,决裂名分,真宇内异变。” “风气恶俗,不特地方有司私派横征,民不堪命;而缙绅居乡者,亦多倚势恃强,视细民为弱肉,上下相护,民无所控诉也。” “倚藉主势,收租勒索赠耗,放债逼写子女田房,各却蔽主酿祸,造孽多端。” ………………… 第六十章 杀他个人头滚滚 郑元进认真地在报纸上划着重点,不时摇头,嘴中发生倒吸凉气或啧啧之声。 “父亲。”郑少康走进屋内,满脸笑意,说道:“与舅父合开的织造工坊已经全部办妥,择吉日开机,父亲可要前去?” 郑元进摆了摆手,说道:“耐不得路途颠簸,为父就不去了。” 停顿了一下,郑元进抬头看了看儿子,不悦地斥道:“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就为了请为父去参加开机仪式,没把妻子也领回来?” “没有,就儿子一人回来的。”郑少康赶忙说道:“缨络和小昭都挺好,父亲不用担心。” 郑元进摇了摇头,说道:“你赶紧回去,不用担心为父。” 郑少康挠了挠头,说道:“父亲,哄闹公堂的事情,咱们又没掺和,用不着这般害怕?” “你懂什么?”郑元进用力点了点报纸,说道:“朝廷十有八九要从重惩处,咱家没参与,可万一有人胡乱攀咬呢?” 停顿了一下,郑元进又说起了自己的人生感悟,“哪个庙里都有屈死的鬼呀!你带着金银细软在外,为父守着田产地契在家。万一出事,估计也能保住一头。既不是谋逆大罪,朝廷想必是不会大肆株连的。” 郑少康挠了挠头,暗自为难,实在是不忍把老爹独自留下。而要出事,十有八九也是这头。 “走,走!”郑元进缓和了口气,摆手催促着儿子,说道:“咱家既没有隐漏赋税钱粮,寄冒包揽也全部清退,没事儿的。” “等等。”郑元进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叮嘱道:“江南商会先别挨边儿,他们和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不一样,朝廷什么态度,圣上是喜是厌,都不好说。” 江南商会成立已经有段日子,商会章程的第一条便是“忠君爱国,诚信守法”。 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江南商会是在响应万岁对于“义商”的定义,有邀宠献媚之嫌。 但朝廷没表态,皇帝也没反应,似乎在观察江南商会到底是不是言行一致。 而在这风口浪尖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拿不准的团体,还是最好别沾。 郑少康无奈答应着,出门又交代了管家和仆佣,才不舍地出门而去。 屋内,郑元进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自家几乎已经没有把柄让官府治罪。而且,自县令刘理顺上任后,诸般举措郑家也是遵照无误、极为恭顺。七八中文首发 78 78 如果朝廷要兴大狱、施重罚,当事人刘理顺的话语就很关键,不知道他会不会秉公而言,放过郑家呢? 郑元进的担心不是多余,朱由校确实怒了,要下狠手。而刘理顺是本县知县,情况最了解,也自然要尊重下他的意见。 但总的原则是不变的,参与此次哄闹公堂的都不放过。不管是被怂恿或收买的生员豪民,还是幕后的乡宦士绅。 而且,只是哄闹公堂、篾视法纪,却是治不了太重的罪。所以,朱由校特别指示,将此事件升级到煽动民变、图谋不轨的高度。七八中文天才  这个罪就大了,形同造反。也只有这样,朱由校才能动用“厂卫”,避开明朝正常的诉讼限制。 朱由校也知道身为皇帝,在封建社会是握有一切生杀予夺的权力。但破坏司法的正常程序和法律制度,埋下的隐患很大,最好加以避免。 说白了,如果是叛逆谋反,则司法诉讼的种种限制都可以逾越,“厂卫”干预司法也就属于正常行为。 而此时,在县衙的大牢内,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周文攘等主犯终于签字画押,象死狗般的被拖走。 东厂的掌刑千户孙云鹤拿过口供,冷笑一声,起身前往衙门,见到了知县刘理顺。 尽管孙云鹤的品级要高于刘理顺,但临出京时,皇帝曾面授机宜,要他适当尊重下刘理顺的意见。 孙云鹤立刻明白,刘理顺得陛下看重,日后仕途光明。所以,他也没有太过倨傲。 “本官猜到徐廷教在幕后主使,还有这‘五老会’也不意外。”刘理顺看完口供,甚是气愤,“可没想到,竟有如此多的生员参与其中。” 孙云鹤淡淡一笑,说道:“刘大人,在本县还有哪些乡宦士绅和生员有劣迹,正好一并处理,也为刘大人出口恶气。” 刘理顺犹豫了一下,终是摇了摇头,说道:“口供中所列已甚详细,本官没有补充了。” 尽管不知道皇帝要如何惩处,但肯定会很严很重,刘理顺心里还是清楚的。 他也知道,自己只要说出名字,就差不多决定了一个人或一家人的命运。 尽管很气愤一些人的不法,但刘理顺还是想明正法纪,走正常的司法诉讼加以惩办。 “刘大人真是——”孙云鹤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心善哪!既是如此,某也不强求,这便办差去了。” “孙大人——”刘理顺起身叫道:“不知将如何处置这些哄闹公堂的乡宦生员?” 孙云鹤看着刘理顺,别有意味地说道:“刘大人,这事儿就别操心了。圣上要为你铺路,你可别误了大好前程啊!” 刘理顺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眼瞅着孙云鹤转身而去,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孙云鹤虽然没有明说,但刘理顺也知道如何处置乃是圣上决定的,不可能更改。 而且,既是提到了铺路,想必这些绊脚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流放啊,也好,没有雷霆手段,自己还是举步维艰,打不开局面。既辜负了万岁的期望,也没有为国为民作出贡献。 听着外面人喊马嘶,刘理顺知道是东厂的人带着驻军出发行动了。但他却不会想到,流放已是最轻的刑罚。 日近中午,各路办差的人马开始陆续返回,押解着平日骄矜暴横的乡宦和生员。 衣冠楚楚的读书人,道貌岸然的士绅,如今已是狼狈不堪。个个衣裳脏乱、发篷髻散,被如狼似虎的官兵驱打着,一路走进县城,引来了无数百姓的围观。 押解着人犯的队伍还没完,却是豪民恶仆,这些家伙平日作恶多端,立时招来了胆大百姓的啐骂。 “徐廷教等五老全部被锁拿关押了,还有他们家的那些恶仆。” “嘿嘿,你不知道,这些平日威风的乡官已经被抄家封门,完蛋了。” “哄闹公堂这么大的罪吗?连秀才、监生、举人老爷都给锁拿了呢!” ………………… 在老百姓的议论纷纷中,东厂番子贴出了告示,立时如地震般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煽惑民乱、图谋不轨,主犯就地正法,家眷流放三千里。 告示贴出没一个时辰,在县城外的荒坟岗,便上演了一场血流成河的砍头大戏。 等到官兵押解着人犯来到刑场时,刑场周围已经满是观望的人。他们站立着,等待着,甚至有推搡拥挤,想要得到一个看得更清楚的地方。 “看哪,那不是徐老爷。”有人吃惊地叫着,立时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低语。 徐廷教双手被绑在身后,花白的头发已经散乱,脚上还掉了一只鞋,跛行着被押了过来。 因为一步一拖的缓慢,让旁边的官兵有些不耐烦,用枪杆推了他一下。 动作并不大,也不重,本来是帮助他加快脚步,可徐廷教却脸朝地摔了下去,一时无法站起。 人群里发出了一小阵哄笑,住着高宅大院,平素趾高气扬的老乡宦如此狼狈,让升斗小民油然升起一种快意的感觉。 “活该!”有人忿忿地骂道:“养了那么多恶奴,造了那么多孽,活该被砍头。” 仇富心理嘛?或许是!但希望看到过得比自己好的家伙倒霉,确实是很多人的心理。 徐廷教被拉起按跪于地,他的目光呆滞,嘴唇翕动,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周文攘被押了过来,或者说是被拖着。他的头往后仰着,目光空虚无物,嘴巴松驰地张着,似乎在喃喃自语。 县衙的书办陈四维也被押了过来,他的头耷拉着,象是被折断了脖子,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十个人犯被按跪排好,刽子手举起了刀,在周围突然陷入的死寂中,大刀猛地砍了下去。 ……………… 主犯一共是二百一十六名,刘理顺木然地坐在县衙内,被砍头的名单和数字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散。 乡宦、生员、恶奴,没有几个是罪该至死的。 但刘理顺知道,他们变成屈死的鬼也是咎由自取。 朝廷要振作革新,万岁要兴利除弊,这已经是昭然若揭的事实。而且,本意是要逐步而缓和地进行,却愣是被这些家伙给逼成了雷霆之威。 改革刚刚开始,就有人蹦出来阻挠破坏,不打下这样的势头,以后的政策如何推出,岂不是要夭折无功? 砍掉这二百多人头,既是警告,也是宣示决心。 兴利除弊、革新振作是坚定不移的方向,谁敢螳臂当车,就毫不留情地碾碎它。一番杀戮,就是要透露出这样的信息。 而徐廷教、周文攘之流为何激起圣上的怒火,就因为他们篾视官府,目无法纪。改革要想进行,乃至成功,做不到令行禁止,岂不是空谈无效? 刘理顺终于理清了朝廷的思路,或者说是圣上的心思。 有些木然的眼神灵活起来,刘理顺伸手铺纸提笔,端端正正地写上“请查隐漏纳税田亩、严惩豪横欺隐缙绅疏”。 ………………… 第六十一章 余波难息 嘉善县杀得人头滚滚,消息象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嘉兴府。然后,又继续扩散,震动着江南八府一州,最终将蔓延至全国。 嘉兴。 “就这么全杀了?!”吴昌时哆嗦着手,摸到茶碗,本来不热的温度,却仿佛烫了他似的,又猛然缩了回来。 夏允彝眉头皱成了疙瘩,沉声道:“哄闹公堂确是篾视法纪,但朝廷大肆诛戮,并冠以莫须有之名,实非正道。厂卫横行,亦非社稷之福。” 吴昌时垂头不语,好半晌才低声说道:“杀一儆百罢了。朝廷屡下诏令,各地方官却困于乡宦生员阻挠,诸般工作皆难施行。” 停顿了一下,吴昌时抬头看了夏允彝,说道:“在江南,隐冒投献诡寄有多严重,你我也都心知肚明?” 看着吴昌时有气无力的样子,夏允彝沉吟了一下,说道:“事出有因,若不是江南赋税沉重,又岂会多出这些隐漏手段?况且,隐漏或作恶者,自有国法处之,何以滥加罪名,非刑杀之?” “厂卫亦有司法之权?”吴昌时叹了口气,说道:“不给生员些许体面,可见朝廷之震怒。夏兄,结社之事还是从长计议!” 没错,张溥碰壁而回,夏允彝又来交友,欲成立新的师生、亲友相传的“几社”。 夏允彝有些疑惑,说道:“我等结社,以诗文酬和,社友们互相以文章道德激励,又有何禁忌?” “禁忌倒是没有。”吴昌时苦笑了一下,说道:“就怕有人攀诬,引得朝廷降罪责罚啊!正是风头,还是小心为上。” 夏允彝正要开口说话,吴家仆人进来送上最新一期的《大明论坛》。 吴昌时赶忙拿过来翻看,急迫的样子让夏允彝都怔愣住了。 “朝廷降低明年江南的钱粮赋税了?”吴昌时自语着,一脸疑惑地看着报纸。 夏允彝挑了挑眉毛,猜测着说道:“应是杀戮过甚,以宽政安抚人心?” 吴昌时眨巴眨巴眼睛,没吭声,继续看报。 “缙绅家居,务美宫室,广田地,蓄金银,盛仆从,受投谒,结官长,勤宴馈而已,未闻有延师训子,崇俭寡欲,多积书,绝狎客者。” “各处乡绅,侍势武断,凌虐桑梓,欺侮邻民,大为地方之害。今当加意整饬,严行禁止,令各绅士始知遵守法度,循分自爱,不敢稍涉外事。” 吴昌时摇了摇头,叹息道:“夏兄请看,这就是朝廷对士绅的态度。嘉善县只是个开始,远不是结束啊!” 夏允彝沉吟着说道:“虽是如此,但字辞间也缓和了不少。某觉得象嘉善县那般滥杀,却不大可能了。” 吴昌时不表赞同,目光一闪,注意到另一篇文章,细看之下,立时象是找到了真理,“夏兄请看,对于结社,朝廷也表明态度了。” 说着,不待夏允彝过来观看,便开口念了起来,“士人胜衣冠,即无不广交游,谈社事,浸淫既久,乃至笔舌甚于戈矛。树党援,较胜负,朝廷邦国,无不深中其祸。” “文社行,人间投刺,无不称社弟。盟会盛行,人间投刺,无不称盟弟者。甚而豪胥市狙,能翕张为气势者,缙绅蹑屐问讯,亦无不以盟弟自附。政事之乱乱于是,官邪之败败于是,人心之溺溺于是,风俗之敝敝于是……” 吴昌时抬起头,连连点着报纸说道:“夏兄,朝廷如此看待结社,难道不得小心谨慎?” 夏允彝挠了挠头,说道:“文社、盟会中或有害群之马,但亦不可一言概之。朝廷之结论,过矣!” 吴昌时瞪大眼睛,伸手指点着,“这岂只是朝廷结论,乃是圣上之语!” 上谕?!夏允彝吃了一惊,赶忙抢过报纸观看。文章上虽无上谕字样儿,但笔名却已经被视为万岁。 尽管无人证实,圣上也从来没承认。但大家都这么看,夏允彝也不得不紧皱眉头,陷入了沉思。 …………………… 雷厉风行的严厉处置,不仅是地方掀起波澜,朝堂上也是震动非常。 或是匪乱,或是灾害,死的老百姓可不是二百多个,每年也不是一次两次地发生。 但性质是完全不同的,杀士坑儒,这是要被写进史书的,岂是扣上一顶“煽惑民乱、图谋不轨”的帽子能掩盖的? 官员们有的是物伤其类的感觉,有的是对“厂卫”行事狠辣的忿恨和恐惧,有的则是为圣上的名声感到忧心…… 害怕、怨恨、恐惧、忧虑……种种情绪在不同的官员心头涌动,但对已经定性且处置完毕的大案,却没有几个敢蹦出来乱喷的。 皇帝的杀心已显,你还要为“图谋不轨的罪犯”申辩,是活够了? 不管官员们的反应如何,这些日子以来,朝堂上却甚是平静。皇帝跟没事儿人一样,官员们也象聋子瞎子似的,此件大案竟无人再提。七八中文天才  过去了吗?当然不是,但也只能在心里搁着。 皇帝不提此案,但事情却没有结束。 嘉善县县令刘理顺的奏疏得到了批准,开始大力清查本县士绅乡宦隐漏钱粮赋税。 这本来就是朝廷所下达的计划中的工作,还包括黄册、鱼鳞册的编查重订。可以说,刘理顺是在继续做本职工作而已。 但此时上疏请奏,意义却非同寻常。一是表达了他的决心,其次则是朝廷的迅速奏准和嘉勉,也等于给了其他地方官比较明确的指示。 道理很简单,朝廷已经用铁腕震慑,你再不趁热打铁,就只能说明你的工作态度有问题,甚至可以说与劣绅同流合污。 隐漏钱粮赋税是什么秘密吗?谁都知道的事情,就差公开了,你的治下就没问题?开什么玩乐! 而朱由校的真实目的也在于此,不只是为一个刘理顺撑腰打气,而是为所有想实心任事却又受到羁绊的地方官员站台鼓劲儿。 二百多颗脑袋,换不来生员士绅的退缩服贴? 朱由校相信改革的困难是肯定有的,阻挠破坏、调皮捣蛋、不要脸的也肯定不少,但不要命的恐怕不多? 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第六十二章 降赋税、清隐漏 望着飘飞在空中的零星雪花,廊檐下的朱由校眯了下眼睛。 朕胸怀天下,考虑的不是二百多人的脑袋,而是千人、万人、千万人的生命。 为了振兴大明,为了不重蹈尸山血海的惨景,你们死得其所啊! “皇爷。”王体乾再次捧上貂皮斗篷,“风大了,当心着凉。” 朱由校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十几米,迈步进了东暖阁。在冬季,这里改成了他的办公场所。 阁内暖暖的,这里可是有着皇宫中极少修筑的地道取暖设施。虽然挺费煤的,但地热就是令人舒适,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皇爷。”李成成起身施礼,“奴婢已经算好了,您现在要看吗?” 她也跟着享福了,小桌子搬到角落,成了贴身的女秘,嗯,还是会计,铲屎官,暖床丫头…… 朱由校伸手接过文件,走到御座旁坐下,随便地翻看起来。 降低江南八府明年的钱粮赋税,是早已有之的想法,被李起元给劝谏住了。但意外事情的发生,又让朱由校拿出来提前告知。 江南地区的钱粮赋税确实很重,这在之前便说过。也正因为这样,隐漏钱粮的现象极为严重。 比如生员揽富户钱粮,立于自名下隐吞;比如缙绅逼迫勒令小民投献,或隐漏纳税田亩,将应纳赋税转嫁到小民头上等等。 而繁重的赋役负担使百姓难以承受,又不得不投靠享受优免特权的缙绅大户,以求庇护。 所以,朱由校才降低钱粮,让升斗小民喘口气。同时,也能减少一些不得不投献豪绅地主的百姓。 而实际上,如果各地能把隐漏钱粮的田亩数清查明白,再执行李起元的建议,取消监儒杂流的优免,明年能收上来的总赋税不仅不会减少,还可能增加。 这样多好,老百姓减轻了负担,国家收的赋税钱粮还不少,只是士绅生员要多出血了。 看过李成成依据户部的数据,进行的粗略估算,朱由校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也更厌恶贪婪无耻的江南士绅生员。 户部的数据也不准确,但也看出大概。等到刘理顺等地方官员清理完隐漏,这个数字才更精确,能收上来的赋税也会大增。 本来想悠着来,过个消停年再说的。可这帮贱皮子,非逼朕发飚! 朱由校放下手中的文件,觉得顶多再过一年缓冲缓冲,就能推行摊丁入亩了。 当然,这个摊丁入亩与历史上还不太一样。而且,还要看整体的形势,内部的,对外的,应该是一个综合的考虑。 而更关键的还是对外战争的结果,不断的胜利既能振奋民心士气,还能增强自己的威望。 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嘛! 没有英明神武的万岁爷,哪能扭转辽东败势?不仅边关息警,更压得东虏难以动弹。 所谓“君明则臣直”,就是说先有明君,后有贤臣。换到国家兴衰上,也应该差不多? 朱由校突然苦笑了一下,恐怕只是罗织罪名“杀士坑儒”就坐实了昏君之名,难以洗白了呀! 正在此时,王体乾匆匆而进,呈上由登州巡抚袁可立奏来的辽东军报。 朱由校赶紧打开阅看,脸上慢慢浮起欣悦的笑容。 奏报中先说了旅顺之战,明军击退了建奴两旗的进攻,在天寒地冻前构筑起四道防线,实现了纵深防御,基本上稳固了对旅顺的占领。 然后是东江军其他各协的作战经过和具体战果,除了抢回数万辽民外,最大的战绩则是毛承禄的特遣队。 大小十余战,斩首四百二十三级,俘虏男女真夷六十九人,不日即押送进京献俘阙下。 “着内阁议赏。”朱由校笑得畅快,把奏报递还给王体乾,说道:“应该能过个消停年了。” “有此捷报,过年自是更添喜气。”王体乾谄媚地恭维道:“全是皇爷英明,前线将士粮饷无忧,方能用命沙场。” 朱由校笑着微微颌首,觉得这说得是事实,没啥可谦虚的。 要不是自己百般筹划,四下划拉,哪能在大半年的时间里,让东江军装备齐全,战力大涨? 有了大半个金州这百十里的陆上基地,对建奴的牵制更加有力,兴许就使其冬季攻势破产了呢! 如果再给两个协的守军拔调一批战马,增强他们快速出击的能力,应该会有更好的效果? …………………… 旅顺,准确地说应该是半个金州。嗯,就叫旅大,已经被明军牢牢占据。 在南关岛的最狭窄处,间距一里多地的四道壕沟木桩防线横亘,彻底挡住了建奴南下的脚步。 壕沟不算深,也只有四五米宽;木桩也不算密集,间隙足以容一人通过,甚至不用侧身。 但这些阻碍的后面,却是战壕胸墙,以及密集而凶猛的火枪火炮掷弹车。七八中文天才  代善在损失了两千多人马后,无奈地选择了放弃,退至金州卫城,与明军进行对峙。 进攻的压力大减,并没有让明军放松。 军民们一边继续加强正面防线,一边在东西的沿海地带掘壕立栅,立起了望塔台,以防严冬时海水结冰,建奴趁机蹈冰绕袭。 而大量的铁丝被运到旅顺,在跟随而来的工匠的指导下,铁丝网这种新的防御工具被应用于沿海防线。 一米来高的木桩,数道铁丝缠绕其上,上下分布数层,用钳子拧接出倒刺,然后一直绵延出去。配合着前方的壕沟,形成了令人生畏的牢固防线。 张盘拧好铁丝倒刺,伸手指试了试,满意地连连点头。 这样的防御设施很容易布置,对于后面的守军来说,火枪射界更开阔,射击起来更容易。 可以想象,敌人猥集于壕沟和铁丝网前,将遭到什么样的猛烈打击。 “大人。”旁边的辽民看着张盘,目光又移到了他手中的钳子上。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张盘咧嘴一笑,把钳子还了回去,带着几个亲兵继续巡视。 被动防御肯定不能长久,巩固防线后便是继续向北拱。只有占领更多的地盘,缓冲的地带更宽广,这里才会变成万无一失的永固之基。 第六十三章 留民旅大 虽然建奴退守金州卫城,还不甘心,似乎有积聚力量再图进攻之势。但局部的作战态势,却已经处于不利的地位。 还是明军的水师,可以从东西两个方向登陆,抄袭建奴后路。其中以从普兰店湾突入,攻占石河驿或新金最具威胁。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也就是说,建奴明智的话,就退出整个金州,加强复州的兵力,遏制住明军的北上袭扰牵制。 没办法,谁让辽东半岛三面是海呢!这样的地理条件,注定了擅长骑射的建奴,难以与舟师纵横的明军长期对抗。 当然,野战的缺陷不能弥补的话,明军继续深入辽南,也有不小的风险。 野战——张盘抬头看了看灰茫茫的天空,雪花在零落地飘,掉在脸上带来丝丝冷意。 火绳枪怕雨雪啊,张盘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阵地防御还能加盖遮顶草棚啥的,在野外哪有那个时间和条件? 所以,明军今年的表现不错,但也只是袭扰牵制和消耗。想要真正地出击作战,野战能力必须有突破性的增长。 张盘想到了骑兵,但不知道京营正在训练的“骑兵墙”战术,他认为要与建奴硬碰硬的话,至少需要三年的严格训练。 而朱由校不仅想到了骑兵,还有步兵,燧发枪则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当然,还有野战炮等武器。 按照朱由校的时间表,争取在一年的时间里,至少给辽镇、东江镇装备齐全,对建奴形成两面夹击,形成反攻之势。 张盘不知道皇帝的时间表,虽然也急迫地想使军队更强,更猛地打击建奴,但也知道朝廷对东江军已是竭力支持了。 将近一年的时间,东江军从无到有,发展壮大,钱粮物资耗费多少,他能不清楚吗? 不光是东江军,还有几十万的辽民。不是朝廷运粮输款,多方安置,还不知道要冻饿死多少人呢! 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微跛的步子,抡锤的有力动作,立时便被张盘认了出来。 对这个退伍老兵,张盘有着特别亲近的感情,迈步走了过去。 咣,咣,咣! 张柱子抡着大锤连砸数下,将木桩砸进了土里。土地只冻上了表面薄薄的一层,还不算太费力。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他带着几个百姓便要去下安下一个木桩。 “老张。”一声呼唤叫住了张柱子。 “张大人。”张柱子转头看清,躬身施礼。 张盘上前托了下他的胳膊,笑着说道:“先让他们去干,某和你说些事情。” 张柱子点了点头,把锤子交给别人,又吩咐了几句,才随张盘走到一旁。 沉吟了一下,张盘开口说道:“天气转冷,施工不便,粮草物资也有限。军队营房修建完毕后,百姓多数还是要回到原住的岛上。等到明年开春,才是大批返回,建屋屯垦的时候。”七八中文天才  张柱子知道这些,没说话,等着张盘继续往下说。 “但也要留下部分精壮百姓,你更是走不得。”张盘笑了笑,说道:“先收拾出老村屯的房屋,也够居住了。你带着他们,把田地丈量好,登记造册,明年就少了很多麻烦。” “而且——”张盘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某估计,建奴不会与我军长期对峙,可能会很快退出金州。应该会有很多辽民趁机脱离建奴统治,或从海上,或从陆地,前来投奔。” 张柱子想了想,说道:“大人的意思是把他们暂时留下来,又有些不放心,由我和留下来的精壮百姓看管?” “看管?”张盘点了点头,说道:“嗯,看管和照顾兼而有之!” “明白了,大人。”张柱子说道:“有些胆子大的百姓是想留下来生活的,先到先得,田地先紧着他们挑,也就没问题了。” 张盘拍了拍张柱子的胳膊,摘下自己的棉手套塞给张柱子,笑道:“这些事情你可以灵活处理,反正朝廷也不收赋税钱粮,有地种自然是好事。” 张柱子又询问了几个问题,比如给精壮百姓拔些枪刀武器之类的,张盘一一答应。 事情交代完毕,张盘才挥手告别,带人离去。 张柱子看着张盘等人远去,戴上了手套,里面还是温乎的。这是给军队的装备,老百姓却是没有,只能是自己去做。 但他现在不是感慨有手套真好,而是为收复旅大地区,并能守之长久,而感到兴奋和喜悦。 虽然张盘没有说,他也没问,但从安置百姓的计划中,他能看出张盘的信心。而这,也是军队的信心和底气。 呼出一口浓重的白雾,张柱子带着欢欣的笑容,快步向远处钉木桩的百姓们走去。 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这里是安全的,官兵肯定守得住。 ………………… 皮岛。 参与袭扰行动的各部人马已经全部返回驻地,但也只放松休整了数日,又紧张起来。 随着冬季的来临,建奴的进攻将指向何处?东江军折腾得欢实,会不会成为建奴攻打的重点目标? 皮岛、身弥岛是不用太担心的,但鸭绿江封冻的话,满浦、昌城,以及新义州和铁山,就很可能遭到建奴的攻打。 尽管也构筑了很多防御工事,可在地理位置上,却没有旅大地区的优势。 而且,这可是圣上在密奏中提醒过的。你要是掉以轻心,真蒙受了重大损失,可就是失职渎职了。 按照往常年份的情况,鸭绿江封冻还要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两个月的时间里,如何完善防御,就是毛文龙等人要殚精竭虑的工作了。 “满浦、昌城只留少量驻军,作为警戒和监视。”陈继盛看了毛文龙一眼,继续指点着地图说道:“兵力集中于新义州,并把屯田的老弱迁到岛上。” 毛文龙轻轻颌首,看似赞赏,却没有做出肯定的答复。 其实,陈继盛的建议并不符合他的心思。鸭绿江结冻,建奴不仅可以直接跨江来攻,还可以从中游绕袭,对新义州形成多点进攻。 第六十四章 欲恢全辽,先复四卫 如果只是单纯防守的话,不仅防线太长,防守的兵力也会单薄,容易被建奴攻破一点而造成不利的局面。 把征询的目光看向苟真怀,毛文龙虽然没说话,苟真怀也不会沉默。 因为,这样被动防守的战略,不符合东江军的实际情况,更与圣上交代的原则相悖。 苟真怀伸手指在地图上划了半个圈,说道:“要守整个新义州,防线实在是有些过长。某觉得,既然老弱百姓要迁走,新义州守不守,意义就不大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满浦、昌城嘛,某同意陈副将的意见,只留少数人马警戒和监视。敌人若大举来攻,可以随时弃守。” 毛文龙同样微微颌首,继续问道:“苟将军,那我军要如何行动,反击建奴的进攻?” 苟真怀笑了笑,说道:“某觉得,他打他的,咱们打咱们的。皮岛留一协守军,有水师配合,建奴就只能望洋兴叹。其他两协,不如直赴辽南,与左右两协共同作战,攻打辽南四卫。” 皇帝对辽南四卫的热心是令人惊讶,也是令人鼓舞的,这意味着朝廷将在物资上的大力支持。 而先守住,再加强,就是毛文龙和苟真怀的真实想法。 其实,这也是朱由校受到了影响,而意识到辽南四卫对于五年平辽的至关重要。以前也有认知,却没有这般强烈,这般重视。 兵部尚书孙承宗在题本中便明确指出:“欲恢全辽,必先复金复海盖。盖四卫在三岔河东,而实全辽膏腴之地。” “辽西七百里,北山南海,宽者不过数十里,狭者十余里耳。其旧镇辽阳,在河之东,然开原、铁岭一带,俱切近北鄙,地亦荒瘠。唯四卫膏腴,而又近海,辽之所以富实。” 武学的教授和军官也多有此议,认为“如自四卫入,则置刃于腹,而且迫于辽、沈,彼猝至而璩败。” 显然,孙承宗等人对于辽南四卫的重视程度,还要超过朱由校。这让皇帝有些奇怪,并让孙承宗等人详细阐述其中原因。 得到了更详细的奏报后,朱由校才明白过来,这是两个时代认知的差别,是他这里出了点问题。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什么黑土地,北大仓,不存在的!北大荒倒是有,但可比他想的还要“荒”得多的多。 辽东半岛以长白山分割,渤海海湾右岸是一片狭长的冲积平原。 而北起本溪连山关,南到旅顺老铁山的千山山脉横贯整个辽东半岛,造成了辽东半岛西岸海岸曲折,港湾众多,岛屿棋步、河流短促的地理特征。 在明朝,四卫地区对于辽东十分重要。不仅是地理位置,更体现在经济方面。所谓“金复海盖,并称沃饶”,“金复海盖四卫,乃辽阳第一膏地,粮草全屯在此”。 说白了,辽东的开发程度太低了,辽南四卫是发展最好的,盛产粮食,可以称为辽东的粮仓。 既然如此重要,为何建奴没认识到,或者说是重视程度远远不够呢? 其实,这也不难解释。 首先,女真是渔猎民族,本就不擅耕种;其次是建奴叛明后,可谓是屡战屡胜,靠抢掠就过得挺滋润,也是靠抢掠而强大,又哪里会安抚辽民重视农业耕种呢? 朱由校琢磨明白后,立刻亡羊补牢,对旅大地区加强了支持的力度。 武器弹药、粮草物资的大量供给还不算,他还让袁老师抽调登镇官兵赴援旅大,要全力守住这个桥头堡,以便将来夺取整个辽南四卫。 就算不能全部占领,也至少要破坏当地的耕作和收获,让建奴没有发展农业自给自足的机会。 不让你抢掠,还不让你发展或扩大生产。就凭后金的家底,以及当时的生产力水平,也不用等到小冰河期,有个小天灾人祸的,也足够让建奴挨饿了。 皇帝在战略上的调整改变,毛文龙和苟真怀自是在密奏中获知。所以,才有在旅大合兵,扩大辽南占领区的设想。 当然,密奏的规矩他们比谁都清楚,却是不方便告诉陈继盛的。 “所谓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苟直怀望向毛文龙,眨着眼睛说道:“对,毛帅。” 毛文龙用力点头,微笑道:“失地存人,人地皆存;失人存地,人地皆失。苟将军所言极是,本帅极为赞同。” 看向地图,毛文龙说道:“东江军初成袭扰辽南时,有几处海岸结冰,颇为困难。若今冬还是如此,我军便从这里或是旅顺上岸,与左右两协合军,并力进攻复州。” 毛文龙所说的这里,乃是大连湾。因大连湾周边没有大河入海,海水盐度比较高,且大连湾开口朝向黄海,使海水流动性强,也轻易不会结冰。 只不过,这样的登陆,就不是抄袭,而是象增援旅大的性质。但这样却是最保险,四协兵力在辽南展开大战,也足以使建奴感到棘手了。 “左右协占了旅顺,登镇津镇辽镇也可安全登陆,共同作战。”陈继盛觉得既是要正面作战,兵力自是越多越好。 毛文龙颌首说道:“辽镇要防东虏进攻,登镇津镇当无问题,袁大人、毕大人必会支持,张总兵亦是擅长水师作战。” 嘴上这么说,毛文龙却觉得以四协之兵,足以在辽南掀起风浪,迫使建奴不得不回兵救援了。 但陈继盛并没有说完,还坚持自己的战法,继续说道:“末将以为守全州防线太长,但只守州城却可消耗敌兵力。请准末将率四千人马,构筑工事、屯积物资,独力坚守义州城。末将有信心打出不逊旅顺堡的战绩。” 这样啊——毛文龙捋着胡须,看看陈继盛,又看向苟真怀。 陈继盛这是准备死守到底,也不用友军援救,就在义州城与建奴死磕到底了。 按照旅顺堡的战损比,再加上现在武器装备的加强,四千人马至少能拼掉上万建奴? 苟真怀呵呵一笑,说道:“陈兄忠勇可嘉,某甚是钦佩。但依某看来,守义州不如守铁山。三面是海,又直对皮岛,可夹击建奴,杀他们个狼狈不堪。” 铁山郡位于平安北道西部沿海铁山半岛上,东、西、南为西朝鲜湾,南有包括皮岛在内的盘城列岛。 从地理位置看,这里与旅大地区比较相似,虽然没有那么狭长,更没有那么突出入海,但水师登陆,对来攻的建奴还是能够造成很大的威胁。 毛文龙笑着点头,说道:“苟将军此计甚妙。陈将军,铁山郡城就交给你部防守了。” 陈继盛躬身领命,虽然守铁山有些保守,但运输粮草物资、屯积弹药也很方便。毛帅和苟真怀这也算是照顾他,退而求其次,他也没太大的怨言。 而且,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对敌应战的策略。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在新义州和铁山,该修的工事还是要修,建奴要是来得兵少,直接抵挡,或是主动出击,也是可以采取的战法。 …………………… 第六十五章 用汉兵、备火器 地上已经洒了一层,雪还在下着,落在手上、脸上。 努尔哈赤抖了抖身上的雪,走进屋子,顺手摘下了帽子。身后有人殷勤地接过,又接过老奴向后甩开的大氅。 坐在当中的椅中,努尔哈赤摆了下手,吩咐道:“扬古利,你也坐下!” “谢汗王。”舒穆禄·扬古利也算是“开国元勋”,还娶了努尔哈赤的女儿为妻,封超品公,地位仅次于贝勒。 沉吟了半晌,努尔哈赤缓缓说道:“依你所见,占领半个金州的明军已是稳住阵脚,难以攻破啦?” 扬古利躬身道:“卑职以为猛攻非为上策,明军倚仗工事和火器之利,将使我军伤亡惨重。”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就如攻打广宁城,还有阿敏兵败旅顺堡,确是不能重蹈覆辙啊!” 扬古利想了想,说道:“明军防御虽强,但野战依然难敌我军。” 努尔哈赤苦笑了一下,说道:“可他们不与我军在野外交战哪,如之奈何?” 对于代善进攻受挫,退守金州卫城,努尔哈赤是很恼怒的。冬季攻势在即,明军占领旅大,实在是一个有力的牵制。 但他没有急于责罚,而是派扬古利等人前去查看。在这期间,努尔哈赤又接到了大后方遭到袭扰的消息,急派三贝勒莽古尔泰率军前去,却是扑空。 同样,二贝勒阿敏所率的镶蓝旗也没有机会,东江军陈继盛所部也提前撤退。 经过这场四面袭扰之战,努尔哈赤除了恼火之外,也发现明军尚不具备与后金军正面交锋的能力。 也就是说,封锁和围困,以及牵制和消耗,才是明军的战略宗旨。 虽然意识到了,却不代表努尔哈赤有办法破解,反倒是让他极感头痛。 很简单,后金想“民殷国富”,就只能从大明进行掠夺。而这也是努尔哈赤制定的国策,或者说是战略。 现在却不好抢了,主要就是明军的战略收缩,使后金的强盗战略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七八中文首发 78 78 封锁、围困,再加不断的袭扰,则更加剧了后金财政和物资供给上的困难。 当然,要说支撑,肯定也能做到。再缺粮食物资,也不可能把人全都饿死。土地多少会有产出,渔猎也会有收获。 但这样的支撑,或者说是维持,却是以不断衰弱作为代价的。大明、蒙古诸部,可都虎视眈眈,等着机会猛扑上来的。 所以,没有人畜财帛,通过联姻与蒙古部落结成的同盟也会分崩离析;不能发展壮大,对于后金来说,就差不多是在坐以待毙。 别看后金叛明以来屡战屡胜,但整个战略形势却并不乐观。到现在为止,也只有科尔沁部算是正式结盟。 内喀尔喀虽然也与后金通婚、盟誓,但却阳奉阴违,仍与明朝通款。同时,努尔哈赤要求内喀尔喀断绝与察哈尔关系,亦加以拒绝。 察哈尔部就更不用说了,林丹汗拿着明朝的银子,蔑称努尔哈赤为“水滨三万女真之主”,还扣押了后金使臣硕色乌巴什,可谓是敌意满满。 还有参与封锁后金的朝鲜,虽然比较弱,但要攻打降服,努尔哈赤认为时机不对,且不是那么容易。78更新最快 七8cδ 首先,朝鲜虽然相助明朝,但自萨尔浒之战后(老奴放回了五千朝鲜俘虏),便再未出兵直接参与战争。 现在后金对付明朝尚且吃力,蒙古诸部又不安分,攻打朝鲜实在是节外生枝,给自己增添敌人。 其次是打败朝鲜军队容易,占领朝鲜大片土地也不太费力,但降服不容易,消化更是困难。 最重要的还是明军能坐视不理嘛,显然是不可能的。至少要出动两万人马,来回需要两三个月,再来一次四面围攻,怎么对付? 再说了,不打威胁最大的东江军,你去打朝鲜,不是主次不分嘛?从地瘠民穷还多山的朝鲜,除了人口,你又能抢到多少物资? 努尔哈赤已经不知道考虑权衡过多少遍了,觉得要打也是先东江军,然后才是朝鲜。 当然,冬季进攻的目标不只一个,由最初的宁远、觉华,到东江军盘踞的义州、铁山,再加上现在的辽南旅顺,已经是三个选择。 而从抢掠的目标来说,首要目标应是宁远、觉华;要从去除威胁的角度来考虑,则是东江和旅顺。 但打东江不容易,最多是把东江军从义州和铁山赶到海岛上,损伤不了他们的根基,还会卷土重来。 而且,攻下义州和铁山,也无法派兵驻防,至少长期守卫是不可能的。 辽南旅顺嘛,调集重兵前去进攻,应该能够攻下来。但按照阿敏、代善,以及扬古利的描述,伤亡惨重或是不可避免。 关键是付出重大伤亡重新占领了旅顺,实际意义又有多大?本来就是弃守的,再抢回来就能长期驻防了? 努尔哈赤轻抚额头,发现东江和旅顺都有些形同鸡肋。 如果只是占地盘,而不能消灭或是重创明军,也无法从根本上消除其骚扰袭击的威胁。 其实,努尔哈赤的纠结和苦恼,以及目前东虏的处境,并不是因为朱由校的计策多么高明,而是国力较量的结果。 历史上,在袁可立任职登抚的数年时间里,便多次打败后金军,相继收复旅顺、金州、复州,以及望海堡和红嘴堡等战略要地。 史载:“四卫已空其三,沿海四百余里之地奴尽弃之而不敢据,所余者酉虏千人而已”。 连努尔哈赤对袁可立建立的海上长城也是无计可施,只能蜷缩蜷缩再蜷缩,缩了好多年。 如果袁可立能多干几年,如果明廷继续以钱粮支持东江镇,如果不是把大量钱财物资投入到宁锦防线那个无底洞…… 如果这些如果都能实现,不说能成功平辽,至少也会让建奴实力大损。 历史没有如果,但有朱由校,还有得到重用和支持的袁老师、熊大臭嘴、毛大队长,以及象张盘、何可纲、金国凤、杨国柱等忠勇战将。 所以,东虏的处境比历史上更困难,努尔哈赤也是更加烦恼,甚至是郁闷愤怒。 扬古利想为汗王分忧,也曾苦苦思索过对策。在他看来,暂时收缩,或者叫诱敌深入,才是上策。 后金军在野战上占有优势,那就要争取到机会来发挥。而攻坚的伤亡,不是后金军能够承受的。 “汗王。”扬古利拱手道:“依卑职之见,可学明军收缩战术,以诱敌深入,再施以雷霆打击。铁骑驰突、野战无双,正是我军之长,必可击败冒进之敌。” 努尔哈赤沉吟半晌,轻轻点头,说道:“言之有理。以退为进,而不必疲于奔命。” 停顿了一下,努尔哈赤又沉声说道:“明军火器凶猛,本王亦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火炮火铳,我们也有。” 后金军在与明军的连番作战中,确实缴获了相当数量的火炮火枪。但火炮是老式的将军炮,或是佛朗机,火铳则是鸟铳和三眼。 只不过,在性能上的差距,努尔哈赤并不是十分清楚。更不知道宁远城有着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红夷大炮,他的目标终于确定下来。 都知道后金军骑射厉害,肉搏厮杀更是凶悍无比,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使用火炮的时间也很早。 早在攻打辽阳时,后金军就使用了火炮(缴获的)。当然,无论是性能,还是制造能力,以及炮兵的素质,他们都不能与现在的明军相提并论。 而这也得益于朱由校的雷厉风行,以最快的速度购买红夷大炮,聘请炮师,雇佣炮兵教练,培训炮兵人才。 学习可以,但想超越——呵呵,做梦去! 如果朱永校知道努尔哈赤要玩儿火器,估计得乐得满地打滚。 不知道自己啥文化水平啊,知道物理化学是啥不,懂斜抛不,还想玩高科技? 扬古利自是不会象朱由校这般吐槽,听汗王说要用火炮火枪,不禁开口问道:“汗王欲扩充汉兵随军征战?” 天启元年十二月,努尔哈赤宣布在汉人中实行“百人设百长”制度。第二年“分河东尼堪”为“汉总兵官各四千男,副将各三千男,参将、游击各二千男”。 这些汉人不仅要纳税、出徭役,而且有当兵的义务。即“着二十人抽一人从军”,凡出兵者,马匹器械由这二十人合摊,这就是后金军中的汉兵。 这些汉兵被调往城里,连带着妻、子,也就是人质的意思。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城市驻防,手中武器也受到严格控制。 按照史料记载:“一百兵备十大炮,八十备长炮;有一百兵以意私役之”。可以看出,汉兵主要属于炮兵,并用于城市防守。 对于扬古利的疑问,努尔哈赤缓缓说道:“往时汉兵不用,因不用火器。自广宁受挫,明军又屡仗火器以固守。我军火器既备,何不多用以我全胜之势?” 停顿了一下,努尔哈赤又补充充道:“此乃八贝勒所建议,你以为如何?” 扬古利赶忙躬身道:“我军若增火器,可以破彼之固守,使彼之兵不能与我军相敌抗。”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说道:“我已命额驸佟养性挑选熟练火器的部分汉兵,进行火炮、鸟枪施放训练,以器械精良,操演娴熟为要。” “汗王英明。”扬古利躬身恭维道:“以佟额驸管理汉兵,极是得当。” 努尔哈赤摆了摆手,说道:“现在的形势不利,也不必讳言。今冬必然要发动进攻,以胜利振奋人心,震慑周边。” 扬古利颌首赞同,又听了老汗的叮嘱,才起身告退,前去办差。 ………………… 第六十六章 燧发枪问世 倾向胜利者、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后金今年已是连连遭到挫败,周围的敌对势力不说马上趁火打劫,轻视却是必然。 如果不能扭转颓势,说不定就会有某个势力蠢蠢欲动。努尔哈赤不能预测可能的变故,他的忧心和急躁,也是正常思维。 在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看来,用汉兵、备火器,是夺明军长技,扭转被动态势的良法。 但在朱由校看来,历史上明清战争的结果,决定因素不是什么先进和新式的武器,而是大明的腐化造成的。 说到底,武器固然重要,但在没有形成碾压优势的情况下,人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 而依现在的科技和制造水平,还造不出飞机大炮机关枪。要打败东虏,就必须在官兵身上下工夫。 凭大明的人力优势,哪怕是只装备大刀长矛,只要军队奋勇敢战,也足以打残东虏? 当然,如果能力允许,武器搞得先进,最好是引领世界潮流,这也是穿越者的尿性。 而朱由校命好,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管天管地管空气,还有很多的人才。只要用得好,他只要提出思路,就自然有人去帮他完成。 拿着火药兵器局献上的新式火枪——自生火铳,朱由校兴奋而激动。 虽然他的木头枪起到了很好的提示作用,但变成实物,孙元化等人也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辛苦。 燧发枪与火绳枪的构造大体相同,只是击发装置的差异。 火绳是要固定在火绳夹(也就是后来枪的击锤)上,扣动板机,使火绳落下,点着引药,再点燃发射药。 燧发枪则是把火绳换成打磨好的燧石片,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扣引扳机,在簧片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击发。 一个是明火,并不需要击锤有多大的力量;一个要靠击打摩擦生出火星,就必须要有较大的力度。 这也就是朱由校认为的技术难点,弹性强的弹簧或者钢片。 坩埚炼钢虽然成功,但要摸索出合适的配比和工艺,造出质量较为稳定的弹性钢,依然需要长期的试验。 扳动击锤,朱由校端枪瞄准,扣动了板机。 燧石片重重敲在铁砧上,迸射出几点火星,仿佛暗夜中闪现的光芒,照亮了皇帝的眼睛。 “好,甚好。”朱由校深吸又长出了一口气,虽然没有镶金嵌玉,但他还是很珍重地把样枪让宫人收好。 抬头看向殿中躬身肃立的二人,朱由校强压激动,维护着皇帝的矜持,虽然声音有些变化。 “孙卿,毕卿。这将是送给朕的最好的新年礼物。”朱由校赞了一句,转头看了一眼刘若愚,吩咐道:“拟旨:孙元化加资治尹(文勋正三品),升授通议大夫(文散阶正三品),赐飞鱼服、圭玉,赏银二百两;” “毕懋康加赞治尹(文勋正四品),升授中宪大夫(文散阶正四品),赐斗牛服,赏银百两……” “微臣谢万岁恩赏。”孙元化和毕懋康跪倒叩头谢恩。  毕懋康是明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授中书舍人,后累迁广西道监察御史、右佥都御史、陕西巡按、山东巡盐御史。 但他在历史上的闻名,却是十几年后编辑的《军器图说》,其中就首次介绍了燧发枪(书中称为自生火铳)。 现在,得到徐光启和孙元化的引荐,蒙皇帝的赏识擢升,毕懋康弃政从工,提前十数年造出了燧发火枪,可列青史。 朱由校哈哈一笑,不掩畅快的心情,说道:“之后还有恩旨,孙卿、毕卿且回去等候。” 孙元化和毕懋康再次谢恩后,告退而去。 耶!朱由校用力挥了挥拳头,燧发枪加刺刀,领先近百年哪!东虏、建奴,你们拿什么跟朕打? 皇帝兴奋地离座而起,在殿内来回踱步。 接下来就是大规模制造并装备,再加上纸壳定装弹药,据说训练有素的士兵能达到一分钟五发的速度。 嗯,嗯!燧发枪的装备,还意味着战术的改变,还需要军队的重新训练和适应。 而且,不是特别大的雨雪天,燧发枪便能照常使用。这无疑增强了步兵的野战能力,大反攻也有了胜利的基础。 一年,朱由校估计着制造、装备、训练等所需的时间,以及野战火炮的制造规模,又定下了一个新的时间表。 能过个好年啦!朱由校心中期盼,自觉已经尽其所能做好了准备。 宁远、觉华是不用太担心的,棱堡加红夷大炮,建奴要来,就看能打死多少了。 东江镇本部也基本安全,大不了暂时放弃陆上的屯田之地,撤到海岛上,建奴又能有什么办法? 只有收复不久的旅大,才是朱由校放心不下的。为此,他调拔了一批火炮,还派了武学毕业的炮兵军官,增强旅大地区的防御力量。78更新最快 七8cδ 尽管都是些老旧火炮,如佛朗机、虎蹲炮等等,但依然具有威力,用于阵地防守,也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至于红夷大炮,除了宁远又增调了十几门外,朱由校暂时不会再拔给陆军,而是全力供应水师和沿海要塞。 另外,朱由校还让袁可立、毕自严做好增援旅大的准备,并继续向旅大地区运送粮草弹药。 应该没问题的,肯定能守住的,建奴也承受不起那么大的伤亡。 朱由校反复给自己打气,增强自己的信心。 别说,这招儿挺管用。皇帝再次摆弄燧发枪时,又是心情大好,笑得畅快。 应该出去打几枪?朱由校拎着燧发枪走到门口,还没最后决定,铲屎官匆匆而入。 “皇爷,奴婢没找到白娘娘。”丫头匆忙施了一礼,焦急地对皇帝禀告。 没找到?难道是叶黑那个臭不要脸的,靠着死缠烂打的执着,把俺家的白娘娘给拐跑了? 朱由校觉得拿叶黑练枪法,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等他皱眉思索完毕,抬头看向“铲屎官”时,却不由得心里一动。 管它叶黑叶白呢,皇宫里就这么一个家伙,你让白娘娘也没的选呀! 第六十七章 壁咚真厉害,大棒和胡萝卜 李成成今天身着桃红色的三领窄袖,露裙二、三寸,外护袖镶着白色皮毛。脸蛋儿微红,被寒风吹得象涂了胭脂,朱唇微张,皓齿微露。 朱由校看着温婉秀美,又有几分急色的女子,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向前迈步,逼视着李成成,鼻子一哼,“嗯,你说没找到?” 李成成有些惊慌,赶忙退了一步,想施礼告罪,却发现皇爷又进了一步,离她的脸不过半尺远。 “皇爷恕罪。”李成成只得再退,脸现惊惶,“奴婢再去找,一定能找到。” “是嘛?”朱由校强绷着脸,步步逼近,直到丫头背靠墙壁,退无可退。 李成成感觉到后背的凉意,脑后也贴到了墙上,象是被困得无处可逃的小白兔。 嗯,在朱由校看来,是一只被猫逼到墙角的无措小仓鼠。 李成成刚想往旁边躲,朱由校的一只手臂已经抬起,按在墙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就在丫头面对着近在咫尺的皇爷的脸,惶恐无措,翕张着嘴唇想要再告罪求恳时,皇爷的脸突然变大了。 嗯,是贴近了,贴得没有了一点缝隙。 暖阁内安静下来,李成成慢慢闭上了眼睛,思维在热吻中飘飞,脑中一片空白。 好半晌,在喵呜的叫声中,朱由校才不舍地慢慢移开,真香! 李成成张开眼睛,神情还有些迷离。 “嗯,猫咪回来了,朕也罚过你了。”朱由校现出了坏坏的笑容,说道:“多穿点衣服,陪朕去打枪。” 李成成眼珠一轮,才算恢复了神智。 然后丫头便是满脸红霞,羞赧得低下头去,不敢看皇爷的笑脸,只有蚊子般的声音轻声应道:“奴婢遵命。” 嘿嘿,壁咚真厉害,朕终于有使出这招儿的机会啦! …………………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但在嘉善县掀起的杀戮,却在江南士绅生员头上蒙上了浓重的阴影,使他们心惊胆战,哪有欢庆的心思? 这也正常,杀了一批劣绅生员,抄家流放了数千人口,可并不意味着尘埃落定,一切都结束了。 新晋江苏巡抚魏广微火速上任,公开声称“将用法严峻,意在锄强去暴。势恶土豪,必剪除殆尽。” 同时,朝廷颁发法令,凡是因违法革除功名和士绅之名者,终身不得科举入仕。 从嘉善县开始,江南各府县的地方官也都纷纷强硬起来,开始大力清查隐漏钱粮、严惩横行不法的豪奴恶仆。而直接的受损团体,自然是士绅和生员了。 在杀鸡儆猴的威慑下,大部分有投献诡寄、偷税漏税等不法行为的士绅生员,都主动清退补缴,终有畏法之心。 但也有一部分贪婪之辈,心存侥幸,清退补缴得不彻底,以为能蒙混过关。 而被金钱蒙蔽双眼的这帮家伙,却忘了这已经不是地方官府在独力清查,东厂也涉入其中。 所以,一个月的宽赦期刚过,得到东厂情报的各地方官府便开始从重从严惩处不法。 按照朝廷的最新命令,逾期瞒报不报,没有清退补缴者,有功名的一律革除,有优免的一律取消,还要罚没其一半财产,并杖五十,枷号示众三日。七八中文首发 78 78 处罚重不重?从历史上来数,还真不是最严最狠的。 汉武帝时,凡查实偷税者,除没收其全部钱财外,还要罚戍边一年; 唐朝后期为防止茶叶的贩私偷税,制定了严厉的处罚规定:“私鬻(卖)三犯皆三百斤,乃论死;长行群旅,茶虽少皆死……”; 宋朝法律规定,凡贩卖私盐偷逃税的,贩一两以上“决杖十五”;敢于暴力抗税,“持杖盗贩私盐,三人以上,持杖及头首并处死”。贩卖私茶“一斤即杖一百,贩至二十斤以上弃市,贩私酒“五斗处死”。 元朝私贩盐、茶、酒等货物与偷税者同罪,均“杖七十,徒二年,财产一半没官”。 就连邻居不告发偷税,也要杖一百,“诸匿(偷)税者,物货一半没官,于没官物内一半付告人充赏。 明朝惩治偷逃盐、茶等重要税收的刑罚有所减轻,但经济处罚依然很严厉。即使偷逃小税,处罚也毫不含糊,一旦偷税则要罚钞千贯。 不管是私贩货物偷税,还是隐漏田亩偷税,在性质上都是一样的,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一个个平日道貌岸然、风度儒雅的乡宦和生员,很快就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除功名、罚没一半财产、打屁股、枷号示众,这一连串从政治、经济,再到个人尊严的严刑峻法,把不法乡宦和生员的遮羞布毫不客气地给扯了下来。 “……素负清名者,其华屋园林,佳城南亩,无不揽名胜,连阡陌;其立身行事,不知尚德尚齿……” “……营营逐利,虽有陶朱猗顿之富,日事干请,如饥犬乞怜……”。 与不留情面的严惩重罚相配合,《大明论坛》也是加大力度,口诛笔伐,痛揭劣绅生员的种种不法。 别看平常人五人六,又称诗书门第,又称行善之家的,可看他们干的事情,贪婪无耻,与饿狗无异。 这骂得可真是够狠,惩处时也不给丝毫体面。什么斯文书生,什么两榜士绅,就是要你们斯文扫地,脸面丢光。 伴随着严厉打击,由北直隶和南京京营调动的官兵,也分驻江南八府,用刀把子、枪杆子镇住了将兴而未兴的噪动。 这个时候,那些势恶土豪、违法士绅才真正看出朝廷的铁腕,皇上的决心。 被严惩的心怀怨忿,却只能噤声收敛;心存侥幸的恐惧忧虑,赶忙向官府自首求宽,生恐晚上一步,便遭到打击摧磨。 但此时,新任江苏巡抚魏广微正在嘉善县,由县令刘理顺相陪,为受宠若惊得如在梦中的郑元进父子授匾祝贺。 在鞭炮鼓乐声中,御笔亲题的“勤完国课,奉公守法”牌匾高高挂于门楣,盖着的红布掀开,彰显着郑家所获的殊荣。 “万岁,万岁,万万岁!”郑元进和郑少康跪倒在地,三拜叩首。 就因为自己谨小慎微,从朝廷打击“闻香教余孽”看出端倪。既不敢有拖欠,更不与其他劣绅土豪交结闹事,赋税钱粮也早早缴清,竟有这般荣光。 第六十八章 败家儿子挣来的封赠 郑元进心情激动,起身对着魏广微、刘理顺打躬作揖,热情地往郑府让。 魏广微却只是来出场作个秀,也结识一下知县刘理顺。从万岁对他的耳提面命中,他知道刘理顺颇有前途。 “万岁赐匾,是无上荣耀,亦是鞭策激励。”魏广微对郑元进告诫道:“若是因此骄衿而触犯国法,这辜恩之罪” 郑元进赶忙再三保证,“请大人放心,吾家清白之遗,既有田在籍,虽膏枯髓竭,亦尽以输官,万不敢辜负圣恩勉励。” “如此便好。”魏广微冲着刘理顺点了点头,说道:“刘大人,本官这便回转。日后若有难决公务,尽可上报,本官自会秉公处置。” “多谢魏大人。”刘理顺躬身道:“下官恭送大人。” 魏广微笑着点了点头,钻进轿子,在众人的躬身相送中扬长而去。 “草民多谢刘大人美言。”郑元进携儿子深施大礼,向刘理顺致谢。 能得圣上赐匾,固然是皇帝又打又拉的手段,但没有刘理顺的举荐,皇帝哪知道郑家这个土豪。 刘理顺抬了抬手,沉声说道:“嘉奖守法士绅乃是圣上隆恩,本县合格者实是不多,郑家积极输纳国课,又内敛自检。这份荣耀,亦是该当的。” 停顿了一下,刘理顺又严肃地说道:“杜门埽轨,兢兢自守,以不涉公门自励。切记,切记。” 说着,他又转向郑少康,告诫道:“汝为生员,便当读书自好,自我约束,循规蹈矩。”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郑少康躬身受教,“学生谨记大人教诲,万不敢轻扞法网。” “多谢大人告诫。”郑元进诚恳地躬身说道:“在下将勤完国课,奉公守法列为家训,令子孙谨守。” “如此甚好。”刘理顺脸上露出了点笑模样儿,说道:“本官还有公务处理,这便告辞了。” “刘大人慢走。”郑元进明白刘理顺的告诫,也就不与官府走得太近,更不敢给别人留下交结官府的话柄。 刘理顺拱了拱手,带着几个衙役回转县城。 对于圣上赐匾,每县只给一至两个名额,刘理顺是赞同且佩服的。 有打击,也有嘉励,才能更好地引导舆论,倡导风气转变。同时,也能起到稳定地方的作用。 让人们都知道,朝廷不是看江南士绅生员眼眶子发青,一味的严惩打压。只要你遵奉功令,敛迹守法,就不用有太多的担心和顾虑。 何况,朝廷已经降低了江南八府一州的钱粮定额,或许还会有其它的减免政策。 这样一来,老百姓得到了喘息,士绅地主也同样少了赋税繁重难支的借口,再隐漏就得不到太多的同情。 “整纲饬纪,一洗从前积习”,这才是万岁的目的。但这也只是开始,为改革之政扫清障碍。 刘理顺也只能揣测到这个程度,却不知道皇帝还有哪些政策要施行。为何要如此铁腕无情,难道将要实施的政策会有更大的阻力? 他的猜测是对的,却并不知道皇帝接下来的一步步改革,会带来多大的轰动和影响。如果不能令士绅生员畏法守法,阻力又将是多么的巨大。 当然,朱由校也知道贸然推出新政并不妥当。而且,在狠狠打击劣绅生员的同时,也需要安抚一下。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与这个比较相似的手段!或者叫恩威并施,更加地贴切。 地主中找了代表,生员中自然也不会落下。朱由校也想借此表明态度,铁腕打击的不是某个群体,而只是针对不法之徒。 只要你违犯了国法,不管你是“德高望重”的乡宦,还是“才华横溢”的生员,都别觉得恃有护符,朝廷会姑息放纵。 崇明沈家门前,此时也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那是相当的热闹。 御笔亲题的“重誉矜节,忘家报国”牌匾高挂于门楣,老爷子沈庸身着冠服,殷勤而热情地陪着钦使。 古代有封赠臣子父祖的制度,在世的称“封”,已故的称“赠”。如果臣子品级很高,还可以封二代、封三代。 这和封臣子的母亲、妻子诰命是一样的恩宠,实现臣子“光宗耀祖、显亲扬名”的人生理想。 按照封赠的规定,沈庸获得了与儿子沈廷扬同品的文散阶奉议大夫的封号。 这般巨大的惊喜让沈庸激动得难以自已,早忘了曾骂过儿子多少次“败家子”了。 “沈老爷子有个好儿子,可见勤课子弟,家教渊源哪!”苏杭织造太监王国忠送匾而来,少不得一番夸赞。 沈庸连连谦逊道:“公公过奖,过奖了。”边说,边往里面让,“敝宅已备薄酒,还请公公不要推辞。” 王国忠呵呵一笑,说道:“那杂家就不客气了。” 沈庸陪着王国忠入宅,沈家人又热情地招呼着亲戚朋友,以及乡邻入席庆贺。 沈老爷子亦是海商豪富,自万历朝鲜之役起,应明廷征调,航崇明沙船载水兵物资增援朝鲜,到达过釜山。。七八中文首发 78 78 万历四十七八年间,明朝与后金作战,再调崇明沙船增援辽东,沈家的船队到达过三坌河。 故沈家熟知海道,沈廷扬也是自小耳濡目染,常往来贸易于青岛、烟台、旅大、秦皇岛、天津一线,对海道航路了然于胸。 有钱,大摆宴席庆贺这等天大喜事,对沈家来说算不了什么。也因为有钱,才经得起沈廷扬“破家海运,自费买船购粮”的折腾。 但现在,沈廷扬就不是折腾了,“忘家报国”的金字标签在身,可谓是诸生楷模,前途一片光明。 而沈老爷子也得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败家子”儿子,给自己这个商人折腾了做梦也想不到的文散五品官。 谁说皇帝对江南商贾恶意满满,谣言,纯属谣言。一下子封个五品文散,可比民爵更高大上不是。 至于什么“勤课子弟,家教渊源”,沈庸不觉得是过誉。咋的,从俺和俺那“败家儿子”开始,老沈家荣光了,往后三代四代,一样有出息。 第六十九章 进京游学 看那报纸上,都写俺“败家儿子”怎么自费海运,怎么忠心报国啦!谁能这么造害家财……啊?啊! 提前造势,广而告之。朱由校自然比谁都懂。 什么“杀士坑儒”,看看很多乡宦生员的斑斑劣迹,与地痞恶霸无异,简直就是地方的邪恶势力。 光空说还不行,得一一罗列出来,打你们的脸,扯你们的遮羞布。 “青衿日恣,动以秦坑胁上官,至乡绅则畏之如伥子,间有豪民拥姝丽游宴,必邀一二庠士置上座以防意外”。 原来生员挟娼出游饮宴还遮遮掩掩,现在不仅不畏流言,还为乡绅保驾护航,什么玩艺? “国初,民间有以生员举者,辄相怨詈,如服重役。盖学规甚严,诸生俱宿斋舍,日夕课业有程,不得休沐,人以为苦也。其时师道也甚尊严……今师道日替,弟子视其师顾如侪偶,相谑者有之矣。” 以前的生员士子因学规严格,还知尊师重教,还知用心苦读。现在呢,师生前后地位变化,生员也多不勤奋,哪里还有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志气? “自贫儒偶躐科第,辄从县大夫干请书册,包揽亲戚门生故旧之田实其中。如本名者仅一百亩,浮至二千,该白银三百两,则令管数者日督寄户完粮……是秀才一得出身,即享用无白银田二百亩矣”。 江南钱粮拖欠严重,与生员免役逃税大有关系。生员不但自身漏税,更包揽富户钱粮,隐吞应纳钱粮。道貌岸然之下,竟是如此一番偷税贪婪的嘴脸。 “至民间兴讼,各倩所知儒生,直之公庭。于是吴中相侮,遂有‘雇秀才打汝’之语。” 生员在民间诉讼中常常造事生非,兴讼揽讼,觅取好处。雇秀才打汝,就反映出生员在官司词讼方面的优势地位和恶劣行径。 《大明论坛》连续刊载文章,列事实,举例子,言词犀利,入骨三分,把乡绅生员的种种不法公之于众。 这番舆论挞伐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不法者心怀惴惴、颜面扫地;叫屈者羞愧噤声;守法者心中警惕,愈发读书自好,循规蹈矩。 “全清退补缴了,一点隐漏不法都没有?”吴昌时又问了一遍管家,得到肯定回答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夏允彝苦笑着摇了摇头,觉得吴昌时已经被吓出了毛病。自己持身清正,倒是“夜半不怕鬼敲门”。 而朝廷的最新法令也确确实实打到了生员士绅的要害,革除功名、除士绅之名,且终身不得科举入仕,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厉害。 以前为什么刹不住士绅生员的嚣张和不法,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犯罪的成本太低”。 现在可好,不仅重罚严惩,更是一下子把你的凭恃给打掉。不是生员,不是士绅,就是老百姓一个,看你还怎么牛,还拿什么得瑟? 别说官府了,地痞流氓,甚至原来低头哈腰的老百姓也能凌铄你。落差之巨大,可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那这一切你又怪得了谁呢? 朝廷已经数次给予警告,编订黄册、鱼鳞册,丈田查册,清理积欠隐漏,这已经是数个月之前便开始的工作。 你以为朝廷不会认真;你以为地方官府还象以前一样软弱,甚至是同流合污;你以为有不法行为的又不只你一个;你以为…… 好,你以为的没有发生,朝廷的惩处虽重,可也算不上“不教而诛”;就是“枉法杀士坑儒”的议论,也被报纸上列出的罚没数字所冲淡。 这和处置李三才是差不多的路子,杀人还要诛心。 你看看那些被罚没的乡宦生员的家产,哪一个是穷困的。 不说家财万贯,也是上等人家,可还是贪婪无耻。拿着优免,照样隐漏偷税,又怎么值得同情? “吴兄。”夏允彝提高了声音,才把吴昌时的魂儿叫回来,但目光还有些呆滞,傻傻地看过来。 拱了拱手,夏允彝开口说道:“所谓君子之学,贵于识时;时之所急,务之恐后。是以在下与陈人中、徐闇公将往京师游学,不知吴兄可愿同行否?” 吴昌时想到在京城被砍掉的几颗脑袋,脸色有些变,赶忙摇头道:“在下欲苦心攻读,便不随列位游学了。” 夏允彝也不以为意,又劝说道:“俗儒是古而非今,撷华而舍实。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出外见识一番,或许受益匪浅。” 顿了一下,夏允彝又补充道:“再者,朝廷也开设新学,培养‘经世济用’之才,去看看也好。” 吴昌时还是摇头,说道:“在下还是觉得走科举正途为好,还请夏兄莫要见怪。” 夏允彝笑了笑,说道:“各人有志,某岂能勉强?既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 吴昌时起身相送,将夏允彝直送到宅门,才转身而回。 在冷风中,夏允彝紧了紧冬衣,加快了脚步,心中对吴昌时变得这般沉闷孤僻感到奇怪。 但很快,他又再度思索起朝廷开新学的事情来。 这是报上所刊载的告示,其中有几句朴实浅白的话让他颇有触动,包括同去京师的陈子龙、徐孚远也是一样。 为何而读书,可学到经世济用之能?身为生员,于国于民又有何贡献?享受朝廷优免,心安理得吗? 这三个问题乍看起来,并不难回答。但仔细思之,却又答得有些心虚,不能昂然无愧。 待到了京师,看过听过思过,才能全部解答心中疑问? 夏允彝呼出一股白气,露出期待的神情,脚步簌簌作响,踩踏着微冻的路面,向远方奔去。 而这次欲进京师游学,最积极的倡导者其实是陈子龙。他是松江华亭人,徐光启是上海县法华汇人,在后世,都属于上海人。 对于徐光启的为人和学问,陈子龙十分敬佩,称赞徐光启“负经世之志,生平所学,博究天人,而皆主于实用。至于农事,尤所用心。盖以为生民率育之源,国家富强之本”。 历史上,也是陈子龙整理了徐光启遗下的《农书》草稿,灿然而成《农政全书》六十卷,也抒发了他自己的社会经济主张。 此番进京,陈子龙主要的目的便是拜望徐光启,向他请教“当世之务”。 而徐孚远和夏允彝也被近段时间朝廷的举动所困扰,为好友诚挚相邀,便也一同前往。 …………… 第一百七十章 银元,江南商会的讨好 京师的冬天可比南方冷多了,这是刚刚返回的勇卫营总兵孙应元的最初感受。 但新的感受的却远不只此,在武学,他正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方形绳圈内拳来脚去的打斗。 新科武状元戚世光,又与冤家对头徐三少碰上了。话不投机,戴上棉盔、厚手套,还有护裆,比武场上见真章。 而这个擂台,还是皇帝吩咐修建的。较量的规则,也是皇帝拟定的。按后世的叫法,就是自由搏击。 开始的时候,武学的学员们还以为是皇帝的惩罚。是万岁被殿试中熊猫眼、脸青肿的武进士给气的。 但很快,他们就喜欢上了这项运动。好事者还根据胜负编了排名,这更加激发了学员们的积极性。 都是武人,能动手就别哔哔,直接又干脆。 何况,还有排名榜呢,谁不想打遍武学无对手,夺个第一的名头? 戚世光晃了晃头,被徐三少的重拳打得有点晕。但徐三少想趁胜追击,又被戚世光抓住了破绽,一个背口袋,摔到了擂台上。 “好,这招儿漂亮。”孙应元拍手叫好,从目瞪口呆也变成了兴致盎然。 周遇吉也鼓掌赞赏,笑着对孙应元说道:“要不是官阶所在,某也是极想下场打一架的。” 孙应元瞅了瞅周遇吉,调侃道:“不是找借口?某看这两个家伙都不含糊,咱俩上去要丢脸哪!” 周遇吉哈哈一笑,神情慢慢平和下来,缓缓说道:“新火枪要装备了,京营是第一批。咱们不仅要让士兵熟练使用,还要研究摸索出新的战阵打法。” 孙应元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解,问道:“火枪还是火枪,按照以前的阵列有问题?为什么要用新战法?” 周遇吉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我和你也说不清楚,等装备出几百人,你看他们使用,就会看出不同的。” 停顿了一下,周遇吉接着说道:“京营也要分批去前线参战历练,就象你率队去西南一样。见见血,增长实战经验。等到敌困兵疲,便是各军全部出动,一举奠定胜局的时候了。” “这个我倒是能猜到。”孙应元微微颌首,说道:“现在按兵不动,一是严格训练、装备齐整,其次也是麻痹敌人,使其不知我军真正的实力。” 说着,他转头看向周遇吉,笑着问道:“依你揣测,还需要几年时间?” 周遇吉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练骑兵,装备火枪火炮,再训练好,至少需要两年!” “差不多。”孙应元点了点头,目光移到擂台上,伸手指着笑道:“胜负已分,你输了。” 场中,戚世光被裁判举起了右手,徐三少正倚着绳子在喘息,脸上露出不甘之色。 周遇吉爽朗一笑,手上一抛,崭新的银元在空中划着弧线飞起,被孙应元伸手接住,笑得愈发畅快。 年前发饷,官员俸禄,官兵颁赏,全部换成了新铸的银币。 朝廷也下发旨意,“以库平纯银六钱四分八厘为价格单位,定名为圆”,“一圆银币,总重七钱二分,银八九,铜一一”,银两通用。 北京、南京两家帝国银行开业,商贾百姓可以用银两七钱二分折合银币一元的标准进行兑付。 显然,皇帝为图喜庆,在新年前推出了银币,但还是很谨慎的。 银两制度并没有被一下子废除,先是银两银元并行流通。 兑换银行也暂时只设了两家,尽管圣旨中已经规划了广州、汉口、西安、苏州等多家银行的地点。 准备金的充足,北京、南京两家铸币厂的建成投产,对外战争的形势日好,对江南士绅生员的打击,都给皇帝迈出废两改元的第一步,增添了底气。 新政推出没多长时间,但已经接连有好消息传来。海商总会和华商总会率先支持,首批便兑换了六十万两的银币,并将用于对外贸易。 啥,银币还没那么多,得等一等!没事儿,银子先交上存着。俺们有钱,也不着急花,等得起。 令朱由校有些小意外的是江南商会的反应,支持的热情程度不亚于他亲手扶持,并为其作主的两大商会。 江南商会不仅在南京银行兑换银元三十万,还来到京城,再兑换三十万。一样地先交银子,然后老老实实地等着。 虽然没有大造声势,但江南商会相信银元刚推出,皇帝肯定很关注。此时正是得到皇帝青睐,争取与两大商会平起平坐的好时机。 朱由校确实知道了,江南商会成立后的举动,他也都得到了消息,也不得不佩服商人嗅觉的灵敏。 能够揣摩到自己的心思,看出两大商会得到圣意眷顾的关键所在,并希望用实际行动来获得相等的地位。 朱由校也猜出了江南商会的目的,这般讨好献媚让他心中舒坦。有三大商会的支持,废两改元的速度便可大大加快,这是好事啊! 劣绅、生员、奸商,这是朱由校列入打击计划的目标。虽然对江南商会有了些好感,但计划没变。奸商还是要打击,义商则要支持。 而且,将来的商会只需要一个全国性质的。如果能不费太大力气便整合起来,朱由校没理由拒绝。 此时,在乾清宫的御书房内,朱由校正在对郑一官面授机宜。 “这是唐默的资料。”朱由校示意宫人转递给郑一官,缓缓说道:“看其所为,倒可称为商士。你去与他谈一谈,透露下朕的意思,看他有何打算。” 商有士行,便是说有些商人虽行商贾之事,却有轻利重义之举。甚至,一些商人之行还比某些士人更高尚,当时将此类商人称为“商士”。 此次江南商会来京师的为首者叫唐默,松江大贾,诸生出身。征引儒士,馆于家中教导子弟。平常也不忘行善乡里,倒是符合义商的标准。 “在商言商,朕最不喜的便是官商勾结,侵蚀国利。奉公守法,诚信经营,此为第一,朕最看重。” 第七十一章 皇家咋过年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笑着对郑一官说道:“这件差使办好了,便调你去户部。嗯,朕有意在户部新增个机构,需要一些能员干吏。” “微臣遵旨。”郑一官躬身说道:“请万岁放心,微臣定会办好差使,让万岁满意。”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你有两个兄弟名芝虎、芝豹,既惯于海上风波,便先去东海水师历练。待海军学堂建起,再去进修。” 郑一官再次躬身谢恩,“微臣谢万岁隆恩。” “郑卿可退下了。”朱由校挥了挥手,有些懒散地往椅中一靠。 “微臣告退。”郑芝龙躬身退了出去。 走在出皇宫的路上,郑芝龙渐渐挺起了胸膛。 在四夷司做个通译,虽然算是他的专业,谁让他鸟语会的多呢,可这毕竟不是他的所愿,升迁的机会太少。 谁不想当官,当大官,都说历史上的郑芝龙是个官儿迷,可这也是人之常情,现今也不例外。 皇帝对商业的重视并不是那么难猜,李旦、颜思齐、吴大章等人,可是既赚着钱,又有了官身。 也就是说,户部将要新增的机构肯定与商业有关,也肯定会受到万岁的持续关注,就象今年新建的武学,新建的宗学,新建的新学一样。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这个新机构中任职,干出成绩就能晋升。 只要给某机会,还愁不能步步高升,还愁不能光宗耀祖,显扬声名? 而且,万岁对自己还算是不错的,说是简在帝心有些过,但安排自己的兄弟,则说明并不讨厌自己啊! 郑芝龙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更觉得精神振奋,前途光明。 御书房安静下来,朱由校轻抚额头,又重新梳理了一下要处理的政务,觉得没什么重要的了,可以松散松散了。 过年了呀,穿越而来的第一个春节,还真是挺期待的。朱由校随手拿过文件,看着内府报上来的春节花费。 不管是民间,还是皇家,春节都是隆重而欢庆的。在古代,春节又名元旦,与冬至、万寿圣节(皇帝生日)并称为三大节宴。 从腊月二十四祭灶开始,宫中就开始准备过年了。宫眷、宦官们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皆蒸点心储肉,将为一二十日之费。 而从这天开始,到正月十七日为止,按照惯例,宫中每天都在乾清宫前燃放花炮。只有遇到大风天气,才会停止半天,或者一天。 同时,皇宫内会安设鳌山灯、扎烟火。皇帝每天都会去看,当圣驾到来时,就会燃放花炮;皇帝回寝宫时,也会放大花炮。 话说明武宗特别喜欢玩,他在位时期,鳌山灯最为壮观,宫中的蜡烛全被用尽,还要到宫外去采购,景象非常壮观。 到了腊月三十日这天,宫中开始更加忙碌起来,“门旁植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画”,“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檐楹插芝麻秸,院中焚柏枝柴,名曰?岁”。 这一天,皇帝还会下旨,命令勋贵和外戚前往昌平各处皇陵祭祀。 皇帝也会在太庙、世庙举行盛大的“祫祭”仪式。所谓“祫祭”就是将明朝列祖列宗的牌位供奉在太庙里面,举行合祭。 元旦这天则要举行大朝会,先由百官向皇帝祝颂、呈献礼物,然后是皇帝赏赐百官,包括赏赐金银、举行宴会。 不过,赐宴在明宪宗以后就变成给红包了,所谓“上令免宴赐以节钱钞”。 但朱由校却又恢复了元旦赐宴,倒不是钱多了烧得,而是有着很强的政治目的。 过年聚会嘛,这个可以有,不在于吃喝有多好,要的是这个气氛。加强与官员的联系,增加凝聚力,激发报效皇帝之心,很好嘛! 要知道,能参加皇宫赐宴,那可是相当尊荣体面的事情。退休回家,还能跟儿孙好好吹。 所谓“调鼎十年空伴食,君恩一饭报犹难“,封建社会就是如此。嗯,后世你要参加过国宴,也够你吹一辈子的。 朱由校看过宫廷赐宴的菜单和标准,觉得只是场面大。饭食呢,并不算丰盛,更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可吃饱肯定是没问题。 但这是《大明会典》上写的,照着做便是,还能省点钱呢! 场面大,够讲究,要的就是彰显皇家威严,体现敬天法祖的精神。 朱由校放下文件,起身披皮袍,出了御书房。 清冷的空气令人精神一振,地上的积雪早被打扫干净,只有抬目望去,才能看见树上枝头挂着的白雪。 “去长春宫。”朱由校突然想张裕儿了,对着宫人吩咐一声。 宫人们赶紧准备,很快便簇拥着皇帝启驾而去。 ……………… 长春宫。 张裕儿看着小妹放学回来,不由得开口问道:“从今儿开始就放假了?” 张婉儿回答道:“是啊,一直到正月二十五呢!” 说着,小丫头凑到阿姐跟前,笑嘻嘻地说道:“阿姐,我想要个两道杠,让宫人给我做一个呗!” 两道杠?什么东西?张裕儿不解地看着小妹。 张婉儿伸手比划着解释道:“就是这么大的白布,上面有两个红道道,能戴在胳膊上。” “戴那玩艺儿有啥用?”张裕儿摸摸小妹的头,说道:“是少英院搞出来的?” 张婉儿连连点头,说道:“两道杠是班长呢,三道杠是大队长,可威风了。” 哦,张裕儿抿嘴笑了起来,伸手摸摸小妹的脸蛋儿,问道:“不是学院发的,你戴着有啥意思?好好学习,好好表现,咱争取个三道杠哈。” 张婉儿噘起了小嘴儿,有些闷闷地垂头不语。 张裕儿看妹子这小模样,不由得笑了几声,说道:“要过年了,娘要带你回家,过完年再进宫来。” 张婉儿立刻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试探着问道:“让娘回去,我陪着阿姐可好?” 咧开小嘴,张婉儿笑得讨喜,“阿姐一个人多寂寞,我就当个小宫女,陪着阿姐好不好?” 第七十二章 朕是幸福小丈夫 张裕儿看着小妹求恳的模样有些犹豫,段氏正走进来,说道:“她既不想家,就留下她,说个话儿解个闷儿。” 转向小女儿,段氏又叮嘱道:“在皇宫里可不准乱跑,更不准淘气,要乖乖地听话,别给娘娘惹麻烦。” 张婉儿的脑袋点得欢实,说道:“听话,不乱跑,乖乖的,陪阿姐说话解闷儿。” 张裕儿笑着摸了摸小妹的头,虽然嘴上不说,可也算是默认下来。 段氏数月不回家,也有些惦记,对女儿也不放心,可谓是挺为难。幸好张裕儿已经与侍候的宫人相熟,这些宫人看起来也挺尽心。 所以,张裕儿请示了皇帝后,准许段氏回家过年,过完年再回来。 对于自己在这个世上的第一个骨肉,朱由校还是非常在意的。让段氏进宫侍候,虽然不合皇宫的规矩,可也是最为安全的考虑。 “娘都收拾好了,明早就出宫。”段氏看着女儿,满脸都是不舍的神情,“冬天冷,外面地也滑,可得千万小心。哪里不舒服,赶紧让宫人去禀告万岁,让太医来看。吃东西也要注意……” 张裕儿听着母亲的絮叨,含笑点头。虽然已经说了好几遍,可却没有厌烦的神色。 虽然从小就被送进宫,感情应该没有那么深厚,没有那么亲密。但血浓于水,张裕儿能感觉到母亲的爱,那种带有愧疚的、补偿性质的母爱。 外面传来宫人“万岁驾到”的声音,才让段氏打住了嘱咐,慌忙招呼张婉儿跪倒。 朱由校迈步进殿,先冲着张裕儿摆了摆手,面露不悦地说道:“不是说过不用施礼了嘛,你是不想朕过来是?” “臣妾不敢。”张裕儿赶忙收住蹲下的身体,只是微微躬身垂首。 朱由校看了一眼跪着的段氏和小婉儿,语气平和了一些,一边吩咐着“免礼”,一边越过二人,挽着张裕儿进了内殿。 段氏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赶紧起身拉着婉儿出去回避。 张裕儿的小腹已经隆起的明显,但还没有到臃肿的程度。待宫人奉上茶水,朱由校便挥退左右,揽着张裕儿坐在榻边。 “朕看过太医的例诊,一直挺好的。”朱由校伸手小心地轻抚着张裕儿微圆的小腹,微笑着说道:“你感觉怎么样,若有不舒服,马上就派人向朕禀报。” 张裕儿把手放在皇帝的手上,心里感觉到踏实,温声答道:“臣妾感觉挺好的,嗯,觉得他(她)也挺好的。” 哦,能感觉到了? 朱由校立刻激动起来,趴在爱妃的腿上,耳朵贴在小腹上,认真地倾听起来。 张裕儿抚着皇爷的脸面,享受着这种亲昵带来的甜蜜,笑得那么地舒心。这不是皇帝第一次没有威严,在亲密相处的时候,张裕儿就已经习惯。 朱由校似乎听到了新生命的噪动,感觉到了心绪的宁静。 此时,他不是九五至尊,就是一个幸福的小丈夫,毫无形象地与自己的女人亲昵。 …………………分隔线………………… 冷风卷着雪花刮了一夜,到天明时,才停了下来。在平静的、明亮的冬日下,到处都雪白得那么照眼。 英子和老爹已经把院中的雪堆到了一起,打开院门,又开始清理外面村路上的。 这里离旅顺堡不过十几里,是“六丘半水三分半田”的旅顺地区不多的平地村庄之一。 经过张柱子的劝说,以及不错的待遇,英子爹终于同意留了下来。还有英子的姑姑一家。 而所谓的不错的待遇,就是与驻守旅大地区的官兵一样的口粮标准。另外,则是先到先得所划分的耕地。 这些留下来的百姓也不闲着,或是上码头卸船,或是帮军队干些杂活儿,或是在海边捡拾海鲜,或是在近海乘船捕鱼。 开始的时候,百姓们还有些不太安心,担心建奴再打过来。 但随着防御设施的完善,登镇援军的赶到,大小火炮的布置就位,还有海上舰船的巡逻警戒,百姓们的心才算是基本安定。 而驻防的官兵也同样是保持着足够的兵力和警惕,高高的了望观察塔,巡逻的海船,防御设施的完善,都为了一个目的,熬过这个冬天。 等到朝廷拔调的两千匹战马运到,左右两协立刻抽调会骑马的官兵,组建了快速反应部队,并试探性地前出防线,侦察金州卫城的建奴情况。 随着天气转冷,金州卫城的建奴后撤之后。张盘又在原有防线的基础上,向前挺进十余里,结冰固桩,又设置了两道阻隔,用骑兵巡逻,提供预警。 这样一番布置下来,虽然嘴上不说,还是要求官兵继续保持警备,但张盘和孔有德都认为是万无一失。 以前还担心建奴蹈冰绕袭,现在这么长的海滩,不可能发现不了。 失去了突然性的袭击,狭长的沿海区域又不可能有太多的人马,又有海陆两面的夹击,建奴若来,只能是送人头和战功了。 之所以还要每天亲自巡视,之所以不说万无一失的话,就是怕底下的官兵泄劲儿放松。 太阳越升越高,却并没有多少暖意。 终于清理完了积雪,英子和老爹回到屋里刚歇了会儿,便听到外面铜锣敲得咣咣响。 “好象是要发什么东西?”英子的耳朵挺好使,起身说道:“我去看看,说不定是发米发面,还发肉,让咱们过年能吃上饺子呢?” 英子爹笑了笑,说道:“你倒是想得挺美。能和官兵一样的口粮,我就挺知足了。” 英子不信邪,推开门走了出去。她心里想:不说发肉,发面也好,鱼肉也能包饺子呢! 对于东江百姓来说,发米是正常的,多是从南方,或是南洋运来的。发面嘛,军队倒是有过,但也不多。 出了屋子,英子便把头巾裹好,手往袖管里一插,向着村公所走去。 村子住的人不多,往村公所的路上也没见到几个。看见村公所的大院门时,阿桃喊叫着从后面赶了上来,挽起英子说笑着进了屋。 第七十三章 来家吃饺子呀,烟草 “这俩丫头,来得倒快,可咋还空着手呢?”村上唯一的老秀才坐在火炉前,抬头看了一眼,便笑着挥手轰人,“去,去,回家拿盆或是袋子来。” 两个丫头伸手使劲扇着风,还是被烟味呛得咳嗽。 “大爷,这,这是要发啥呀?”英子才不容易才止住咳嗽,开口问道。 老秀才呵呵一笑,说道:“要过年了,你说发啥?发面,发猪肉,吃饺子呗!” “发多少呀?”阿桃的眼睛瞪圆了,也放光了。 老秀才举起巴掌,说道:“每家五斤面,十斤肉。” “每家呀,咋不是每个人呢?”阿桃脸上带着笑,调皮地说道:“俺家人多,就不多发呀?” “家口超过五人,每多一个,加一斤。”老秀才捋着胡须说道:“再加两斤肉。” 英子瞅着阿桃笑道:“这么算的话,包的饺子是足够吃了。” “回家拿盆去喽!”阿桃拉着英子便要往外走。 老秀才赶忙叫住,给两个姑娘发了条子,在本上做了记录,说道:“拿了家什直接去后屋领面领肉,就不用来这屋挨呛了。” 说着,老秀才又拿出烟袋锅,往里装着烟,吓得两丫头赶忙逃也似的跑了。 时间不大,英子先赶了回来,来到后屋便看见张柱子正切着肉,再很认真地一块一块地称好用麻绳系好。 “来了。”张柱子看见英子,笑着点了点头,接过盆过称后装面,又指了指用麻绳系好的猪肉,说道:“自己挑,肥瘦没法细分,斤两倒是不差。” 英子看了看,挑了块肥瘦均匀的,笑着说道:“这样的肉包饺子才香呢,一咬全是油。” 张柱子嘿嘿地笑着点了点头,把面称好,端给英子。 英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张大哥,过年一个人和面剁肉的挺麻烦。俺爹说,要是得空儿,就家里来吃饺子。” 张柱子愣了一下,看着英子眨巴眨巴眼睛,转身取过一块肉,递到英子手中,憨笑着说道:“那你先把俺的肉拿去,面呢,俺得空就送去。” 英子眨着眼睛,突然噗卟一声笑了出来,乐不可抑地说道:“张大哥是属猪的不成?你的肉,俺们可不敢吃呢!” 张柱子呆怔了一下,也明白自己说的话有歧义,不由得挠着脑袋笑了起来。 “俺先走了。”英子收住笑声,把一条肉放下,说道:“张大哥,你得空儿一块送去!” 张柱子赶忙点头,满口答应着送英子出屋。到了门口,他又想起件事情来,说道:“旅顺堡的供销社开张,卖的货挺多挺好的。” 英子笑了笑,说道:“这我知道,明天想去看看呢!” 停顿了一下,姑娘看着张柱子问道:“张大哥明天有空儿嘛,十几里路,搭伴儿走也安全。” 张柱子用力点头,说道:“俺也去,明天还发伤残退役金呢!” 英子抿嘴一笑,转身出屋而去。 ………………… 屋内烟雾袅袅,张盘挨近窗子,开了条缝子,虽然有些冷,可还是觉得这样更好。 孔有德有滋有味地抽着烟草,很是满足,也很是感慨地说道:“没想到朝廷连这都能送来,这个年过得真是舒服啊!” 说着,他抬头看向张盘,笑道:“这可是好东西呀,又提神,又御寒,还能忘忧呢!” 中国的烟草历史可以追溯万历三年,烟草由吕宋传入福建等沿海地区。 起初,明朝人根据音译称它为“丹白桂”。后来称它为烟酒,因为抽烟会有飘飘欲仙的感觉,就像喝酒一样,所以也叫“干酒”。 到了明末,烟草大规模种植,军队中也开始流行吸烟。因为南方气候潮湿,吸烟能去湿气,南方的士兵抽烟者尤多。 后来,吸烟的习惯被传到东北后,又被开发出了“御寒”的新功能。 而烟草在军队中流行,也有其原因。因为,对于经常处于劳苦、疲惫、压力之中的士兵来说,抽烟能起到镇痛、放松和提神的作用。 在战争的紧张和恐惧的压力下,军人需要用抽烟来放松和自我安慰,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一战和二战。 特别是在二战时期,很多国家的军队,就把烟草列为正式的军需品。甚至有军人表示,吃的差的没关系,没烟抽的话,连仗都打不了。 在明末历史中,也有过这样的事情。 崇祯就曾下达过禁烟令,但当时在辽东与后金苦战的兵部尚书洪承畴,却上奏说“辽东士卒,嗜此若命”,导致禁烟无疾而终。 而崇祯之所以要禁烟,并不是意识到吸烟有害健康。而是民间种烟面积的增加,影响到了粮食的种植,影响到了国家的财政收入。 朱由校对此倒是有自己的分析和判断,相比于残酷战争的伤亡,以及持续数十年的灾荒,烟草对百姓健康的伤害,对寿命的降低,简单可以忽略不计了。 所以,继乱砍滥伐破坏环境,捕杀鲸鱼破坏生态后,他又准备干一件招人骂的事情——烟草专卖。 既然难以禁绝,又何妨由国家掌握,成为一个财源,去做些其他利国利民的事业呢? 比如说继续降低农税,让土里刨食的农民的负担更轻一些;比如加大对军队的投入,打造世界领先的强悍的武力。 当然,皇帝决定在以后出品的香烟上一定要有警示:“吸烟有害健康,未成年人不得吸烟”。 尽管这对于不得不忍受着二手烟的张盘等人,一点也没有减少折磨。 对于孔有德的赞誉,张盘苦笑摇头,说道:“某是消受不起,孔兄尽管随意便是。” 孔有德呵呵一笑,又抽了几口,才磕掉烟灰,正色起来,“东虏要发动的话,也在年节前后。咱们这里不用太担心,就怕他们不来送人头。如果是东江本部,或者是辽西的话,咱们还得做好出击牵制的准备。” 张盘点了点头,说道:“主要是野战,咱们要有充分的准备。厢车的打造,还要继续进行。” “天气方面也要考虑。”孔有德补充道:“刮风下雪,对火枪的影响不小。” 张盘微微颌首,说道:“总会碰到不利的天气,敌人也会利用这一点。近战肉搏不可避免,不能让士兵养成没有火枪就不能打仗的习惯。” 孔有德嘿嘿一笑,说道:“右协的近战肉搏还算说得过去,某着重训练的就是这个。” “孔兄更喜骑兵?”张盘笑着说道:“训练得也有章法,有空儿的话帮某也训练下左协的人马。” 孔有德摆了摆手,故作谦逊地说道:“自家事情,不必如此客气。”说着,他起身道:“今天发饷,咱们也去露个脸儿,给督饷官捧个场。” 张盘呵呵一笑,穿戴着说道:“以前有钱没处花,这回可有花钱的地方了。” “除了酒,某就买烟草。”孔有德晃了晃手中的小烟斗,笑道:“这小东西做得也精致,一钱银子买得值。” 张盘笑着摇头,和孔有德走出屋子,带上亲兵绝尘而去。 ………………… 第七十四章 旅大开市贸 东江僻处海外,饷银不拖欠,可除了自己攒着或是留给家里,官兵们还真是没地儿花。 朱由校也知道东江的情况,认为这种封闭对于东江的发展不利,也不利于国家财政。 按照现在的配给制模式,朝廷就得老是投入,东江军民创造的经济效益也体现不出来! 所以,让东江象其他地方一样,逐渐恢复正常的经济活动,便从今年年节前开始了。 供销社,这个名字有点怪的产物提前几百年出现在明朝人的面前。 先在旅大、皮岛开张,货物的品种不算多,但对于久僻海外的东江军民来说,依然是很轰动的大事情。 旅顺堡中满是军需物资,为了安全,平民百姓是不许随便进入的。供销社就设在离堡不远的小村里,将来的规划也将成为集市。 棉布丝绸,日用百货,烟酒粮茶,酱醋调料,货品并不算太多,可明码标价的销售还是挺热闹。 来的不光是本地百姓,还有从岛上来的居民,以及轮换休息的官兵。军人都刚发了军饷,跑来看看缺用,逛一逛松散一下也是好的。 多长时间也没逛过商市,没买过东西的英子和阿桃都瞪大了眼睛,左瞅右看,发出惊叹之声。 “这布真好看。”阿桃盯着色彩绚丽的丝绸,眼都不眨一下,艳羡又遗憾。 英子也喜欢,但也知道那不是穷家小户能用得起的,打岔道:“看这棉布,多厚实,是松江出的?” 阿桃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伸手摸了摸,说道:“厚实是厚实,可颜色太素了。” 英子看把好姐妹的注意力给拉回来了,便招呼着伙计,要买一些针头线脑,还有棉花。 “他们用的不是银子?”阿桃好奇地看着一个大兵拿银元买了烟酒,找回了一个小的银元和一些铜钱。 伙计笑着解释道:“是啊,那是朝廷年前刚铸造的银元,与银两通用。东江镇发的军饷,就是新银元,兵爷们可喜欢了。” 英子眨着眼睛问道:“能给俺们看一看嘛?” “行啊!”伙计痛快地答应着,拿过一大一小两个银元给丫头们看,“看,这大元上面印的可是万岁爷。” “万岁爷呀!”阿桃挤过脑袋,瞪大眼睛看着。 英子翻看着银元,为其精美而喜爱,问道:“以后就只能用这样的钱啦?” “现在是元两通用,以后估计就只能用银元了。”伙计笑着伸手一指,说道:“在那边的房子,就能用银子兑换银元。当然,你不换也行。” 东江军发饷全改银元,也是出于节省的目的。 你想啊,要是发银子,以后还要运回去铸币,一来一去的运输就很耗费。索性全部换成银元,再设兑换点,逐步把百姓和官兵手中的银子换走,一举两得。 英子有些不舍地把银元交还给伙计,挑选好商品,掏出一块碎银子,说道:“一共是五钱七分一厘,我这可是一两的足银。” 伙计笑着点头,赞道:“娘子算得真快,这五六样商货呢!” 阿桃急着催促道:“你快找钱,四钱二分九厘,别找差了。” 柜台里的掌柜注目过来,打量了一下,迈步走过来,对伙计吩咐道:“抹一厘,找四钱三分。” 说完,笑着对两个丫头说道:“二位小娘子是本地人啊,有没有兴趣来本店卖货?管饭,还给工钱。” 英子和阿桃对视了一眼,有些迷惑,没有马上回答。 掌柜的笑道:“店里的伙计呢,家都不在这里,若是长期在外,有诸多不便。所以,早就决定要在本地招人。我看二位算账挺快,倒挺合适。” 哦,这样就明白了。伙计们不想长期呆在这偏僻地方,离开家离开亲人,谁也不愿意呀! “那——”阿桃转了转眼珠,问道:“给多少工钱啊!” 掌柜的伸手去拿银元,在“朱小头”上停顿了一下,却拿起了“半元”龙币,向两个丫头展示了一下,笑着说道:“一个月给一枚,一年就合六个大元哪。还管饭,就是干挣钱。” 英子的眼睛亮了起来,盯着“半元”龙币,就差点头答应了。 “长年干活儿不休息呀?”阿桃也是颇为心动,但还是追问了一句。 掌柜的笑了,有点小狡黠,说道:“一个月歇三天,过年呢,歇五天。”说完,他又补充道:“朝堂上的大臣,过年也只有五天假哦!” 英子刚要点头,阿桃却偷偷拉了她一把,对掌柜的说道:“这样,俺们得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再来给您回复。” 掌柜的笑着点头,说道:“宜早不宜迟哦,到正月初六没回音,俺们可就不招了。” 说完,他又让伙计拿了两张门神画送给英子和阿桃。 两个丫头道了谢,转身而去。 “初六啊,他们是急着想赶回家过元宵节呢!”阿桃撇着嘴说道:“瞧不上咱们这地方,根本就不能长住。” 英子点头附和,说道:“谁也不想背井离乡,谁都想和家人在一起嘛!” “要我说呀,一个月给一个大元,他们兴许也能答应。” 阿桃眼中闪着点小狡滑,挑了挑眉毛,晃着手里的年画纸筒,抱怨道:“就给张画,咱们这才有多少人家,留着也卖不出去。” 英子呵呵笑道:“那你倒是不要啊!” “白给的为啥不要。”阿桃笑了起来,说道:“我想去换个大元,过年讨个喜兴。” 辽民搬迁,虽然家当损失惨重,但银钱之类的能随身带着,每家有个几两,也不算太稀奇。 英子比较赞同,说道:“我想再换个小元,编个彩钱随身带着。那个龙头好凶的样子,能镇邪?” “这个办法好,我也换一个。”阿桃拍着手。 英子转了转眼珠,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来,对阿桃说道:“哎呀,我忘了给老爹买药材的事儿了。” “那我陪你去呀!”阿桃开口说道。 英子摇着头,说道:“不麻烦你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呢?这样,一个时辰后,咱俩在村口碰头,一起回村。” 阿桃觉得也行,正好看到同村的另一个姐妹,便和英子挥手分别,跑着叫着追了过去。 英子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在村口,她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在那里东张西望地等着呢! ………………… 第七十五章 东江经营,建奴发动 皮岛。 紧张警备的级别并没有削减,但却掺杂了喜庆。供销社的开张,更增添了过年的气氛。 将近一年的物资匮乏,使军民们积聚了不少的消费热情。不说丝绸棉布烟酒糖茶这些比较贵的,针头线脑之类的却是过日子必不可少的! “这是中华商会主办的。”王一宁陪着毛文龙等将领走在集市里,作着介绍,“商货的价格并不高,他们也不是为挣钱来的。” 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本帅对此倒是有所耳闻,想是冲着民爵,或是为让万岁高兴!” 苟真怀买了一瓶烧酒,就在手里拎着,笑道:“他们也是图个长远,等东江镇的地盘扩大了,百姓增加了,他们的名声也打响了。等平辽之后,这跑商的可就数他们最厉害了。” 王一宁说道:“要是能来回贩货不空跑,他们的赚头更大。东江的出产还是少,要继续想办法增加才好。”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旅大若能稳固,则辽南四卫可期;辽南若能占据,则可图定辽右卫。” 从盖州卫至定辽右卫(治所凤凰城)划一条从西到东的直线,就能看出毛文龙的设想。 这等于把辽东沿海纵深近百里的地区全部占领,并与辽南战区连成了一片。 退一步讲,如果辽南稳固,东江军再占据镇江地区,就能起到呼应之势。一东一西,会令后金顾此失彼。这也象兵书上所说的,成犄角之势。 而镇江(丹东)地区的北部多是山地丘陵,森林丰富广袤,不仅有人参药材山货,还能获取动物皮毛,这可都是辽东地区的特产,也是对外销售的紧俏商货。 苟真怀笑了笑,说道:“平辽第一位,出产第二位。目前的情况,还要王大人多多费心才是。” 话没说得太透,可却提醒了毛文龙,军不干政,打仗是本职工作,什么出产和经济,还是少管为好。 说白了,东江军的任务是平辽,而不是为了出产的目的制定军事计划。能占领更大的地盘当然更好,可也别勉强。 毛文龙立刻明白过来,赶忙亡羊补牢,说道:“苟将军所言极是,本帅亦是如此以为。待我军战力再增,便占镇江,夺定辽右卫,与辽南呼应攻守,可迫东虏收缩辽沈,坐困等死。” 王一宁连连点头,自是希望地盘增加,人口增多,他才能更好贯彻实施朝廷的意图,尽量实现自给自足。 走出集市,各人都买了些商货,随意地闲聊说笑着。几个匆匆赶来的军官,则破坏了这松散闲适的气氛。 毛文龙和苟真怀听完汇报,赶忙与王一宁道别,急急地赶回军营。 谁都想过个消停年,但东虏显然不会让你如意,他们发动了。 ………………… 大贝勒代善率正红、镶红二旗,蒙、汉附庸兵数千,进驻复州,前锋至栾古关,兵压旅大; 二贝勒阿敏率镶蓝旗、八贝勒皇太极率正白旗,兵进镇江,似要进攻新义州、铁山; 而在这表面的佯攻之下,老奴亲率两黄旗,和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以及蒙汉附庸兵一万多,已开过冰封的辽河,向辽西浩荡开去。 除了镶白旗主杜度留守辽沈外,佯攻加主攻,后金几乎动用了全部的机动兵力,可谓是全力出击,以求一逞。 为什么选择辽西作为主攻目标,原因其实也简单,主要还是出于抢掠的目的。 而旅大和东江的价值则相对要小很多,顶多是把明军击退,再回到海岛上,却依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被袭扰的问题。 历史上,东江军曾数次轻松占据后金弃守的旅顺堡,后金并没有视为大患,就能看出后金对沿海地区的轻视,或者说是无奈。 既然攻打旅大和东江都不能重创明军,也抢掠不到多少物资,后金把目标放在宁远、觉华也就不是那么奇怪了。 宁远、觉华已经是明军在关外的最后堡垒。如果失败,就只剩下山海关一道屏障。 所以,明军不可能弃守,肯定要全力防御。 正因为非常重要,屯积的粮草物资肯定非常充足。光是弃守广宁,从右卫屯运走的米豆就是很惊人的数量。 综合考虑之下,也只有攻打宁远、觉华,后金才有可能解决已经出现苗头的经济危机。 没错,自年初广宁挫败后,没有多少收获的后金在四方布置的封锁下,越来越感到了粮草物资的匮乏。 历史总是相似的,现在的后金很象己巳之变之前的形势。 那是后金第一次攻入关内,皇太极亲率数万大军,绕道蒙古突入边墙,直逼京师。 从结果来看,皇太极的抄掠成功了,抢到了大批物资和大量人口。 但从军事上来分析,突入抄掠就是不折不扣的军事冒险。 只要明廷用重金打造的关宁军有一点点主动进攻的欲望,后金敢冒老巢空虚的危险,进行无后方无后勤的长途奔袭、孤师深入吗? 而深究后金不得不冒险的原因,则是在宁锦大战失利后,因为一无所获、空手而归,后金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饥荒。 据《清实录》记载,“时国中大饥,斗米价银八两,人有相食者。国中银两虽多,无外贸易,是以银贱而诸物腾贵。” 有银子也没用,没处买粮食呀!人有相食者,可见当时饥荒有多严重。 也正是在大饥荒的逼迫之下,皇太极才不得不走了一着险棋,以此度过危机。幸运的是,他成功了。 所以,己巳之变不是什么深谋远虑、用兵如神,不过是被饿惨了的疯狂行动。 现在的努尔哈赤也是差不多的思维,必须把“以战养战”的战略贯彻下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能让后金的经济免于崩溃。 而这次发动进攻,努尔哈赤也是在冒险,冒的是失败后存粮大量消耗,经济危机更加深重。 要知道,打仗和呆着不动,粮食的消耗是大不一样的。 平常喝点粥,少活动,起码饿不死;可上了战场,战士要拼命厮杀,精神压力和运动量都大,你至少得来干货,让他们吃饱饭? 第七十六章 建奴的火器部队 从辽沈到宁远,上百里的路,运粮的消耗也不小?关键是明军战略收缩太缺德,让后金在行进的路上根本得不到补给。 一眼望不到边的行军队伍在寒风中向前行进,其中有两万人马盔明甲亮,正是努尔哈赤倚之为攻坚精锐的重甲兵。 除了重甲兵,努尔哈赤还准备了火器部队,全由汉兵组成,携带着火炮和鸟铳,助力攻坚。 从思路和准备上看,努尔哈赤是正确的,也是尽其所能。但他却不知道,宁远城头架设着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红夷大炮。78更新最快 七8cδ 至于重甲兵,也将在明军大量突击装备的鹰铳前,变得脆弱不堪。 当然,现在的老奴还是颇有信心。特别是看着这千军万马铿锵而行的难挡威势,更对此战的胜利有着很大的期待。 伸手叫过佟养性,努尔哈赤开口问道:“此番进攻宁远,火炮至关重要。能否破城,便要倚仗火炮之威了。” 佟养性赶忙躬身答道:“汗王放心,卑职必督率汉兵,发挥火炮之威,攻破宁远坚城。” 这次随军出征的五千汉兵,共携带了五十门火炮,都是在历次作战中从明军手中缴获的。其中大中号将军炮三十门,佛朗机二十门。 大将军炮因为有数道炮箍,形似竹节,又被称为竹节炮。 后期为减重而去掉铁箍,改为光素炮身,并“于装药发火着力处加厚,前后加照星照门,千步外皆可对照”。 而大将军炮又有被改制成佛郎机样式的,常备子铳三四个,能快速发射,称为无敌大将军。 可以看出,这些火炮都是老型号,既笨重,威力又不是很大。特别是跟红夷火炮相比,更是差得很远。 而且,这些发射实心炮弹的火炮,对于壕沟胸墙工事内的明军,杀伤力也显得很是不足。 这也很正常,明军改变了战术打法,大半年都在试验摸索。后金想要找到对付的办法,又岂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能组建火器部队助战,能携带火炮攻城,还能组织重甲精锐冲锋,对于后金来说,已经算是反应很快,思虑较为周详了。 对于佟养性的保证,努尔哈赤甚为高兴,颌首微笑,说道:“你曾建议自行铸炮,多备火器。待此战建功,本王便派你负责。” “多谢汗王。”佟养性再次躬身拱手,顿了一下,他开口说道:“我大金军纵横驰聘,野战无敌。若再有炮营攻坚,则破城掠地再无阻挡。” 努尔哈赤说道:“所言极是。若广宁之战时有火炮助阵,恐怕会是另外一个结果。” 举目望着路旁呼喝口号拖曳炮车的汉兵,努尔哈赤沉吟了一下,说道:“本王知明军火铳犀利,却不知明军火炮如何?” 佟养性想了想,说道:“据卑职所知,明军火炮或是重量有减,或是铸造年代较新。但在威力上,应与我军相差仿佛。” 努尔哈赤露出放心的样子,连连点头,说道:“如此便不足为惧了。” 伸手叫过传令兵,老奴吩咐道:“告诉三贝勒,加快行进速度,清除沿途之敌。” “是,奴才谨遵汗命。”传令兵施礼已毕,绝尘而去。 前锋队伍中,三贝勒莽古尔泰正和弟弟德格类并马前行。能得到随父汗出征的机会,他是极为兴奋喜悦的。 因为这意味着战功,战功则意味着在诸贝勒中地位和声望的提高。 而在努尔哈赤废了代善太子之位后,继承人自然是多人觊觎。 阿敏虽是二贝勒,但他是努尔哈赤的侄子,从这层关系上看,就已经没有了资格。 莽古尔泰英勇善战,参加了萨尔浒、讨伐叶赫部等作战,战功赫赫,位次还在皇太极之上,确是汗位很有力的竞争者。 皇太极在当时并没有太过有利的条件,可以说是很低调。尽管努尔哈赤多次称赞过他的谋略,但也仅此而已。 至于很受宠的大妃乌拉那拉氏所生的阿济格、多尔衮、多铎,都是小屁孩儿呢,又没什么功劳,并不为人所看重。七八中文首发 78 78 都说莽古尔泰粗鲁无谋,母亲也地位低下,被传位的可能性不大。但当时,谁又知道努尔哈赤是怎么想的,莽古尔泰尽力争取也是人之常情。 但从此次进攻辽西所作的安排来看,还是能看出努尔哈赤的一些倾向和偏重的。 旅大、东江这两个集团,从兵力和将领来看,自然是东江的毛文龙更难对付。派皇太极来佯攻牵制,正是信重的表示。 而随军攻伐,不过是个冲锋陷阵的将领,指挥谋划自是老奴的工作。战功可能会有,但绝不是继承的必须条件。 这一点,莽古尔泰没看清楚,说他粗鲁也没错,头脑确实是比较简单。 接到父汗的将令,莽古尔泰一边命部队加快速度,一边对兄弟德格类笑着说道:“上次广宁挫败,实是我军不擅攻坚。现在有火炮轰城,又有重甲勇士,宁远必被攻破无疑。” 和莽古尔泰比较,德格类还是挺谨慎精细,但战事未开,也不好说泄气的话,便委婉地说道:“只要谋划得当,进攻得法,获胜的把握自是很大。” 莽古尔泰嘿嘿一笑,说道:“你呀,还是这般小心。” 拍了拍马背上的大铁盾,莽古尔泰自信满满地说道:“此番攻打宁远,且看某冲战破敌,再立大功!” 德格类赶忙加以阻止,说道:“兄长勿要冒险,你乃一旗之主,临阵厮杀非你本分。” “好,好。”莽古尔泰摆着手敷衍道:“某便在后指挥,不身先士卒了。” 德格类知道是敷衍,耐心地劝解道:“明军火器犀利,斋桑古便是不小心,亡于旅顺堡的……” 哎?莽古尔泰突然伸手一指,叫道:“好象是头野猪,待某射杀它,晚上烤了来吃。” 说着,莽古尔泰纵马奔向原野,摘弓抽箭,真的是一副打猎的架势。 德格类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他是借故离开,只好命令几个亲兵跟上保护。 …………………… 第七十七章 准备过年啦! 过个消停年,对于朱由校来说,并不是什么奢望。 尽管后金发动了,从刚刚传来的消息看,也没有看出其真正的目的,以及真正的进攻对象。 但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够到位了,钱粮和弹药物资都准备得充足,各军镇的警惕性也很高,都有迎战的布置。 如果这样还不行,朱由校也没办法了。况且,在皇宫里他就是心急,也不能乱指挥。 宁远修得那么坚固,有熊廷弼亲自坐镇,又有红夷大炮,建奴就是来个十万八万的,也攻不下来; 觉华的防御设施也很完备,有何可纲等人指挥,还有水师助战,海面又不一定结冰,建奴想要攻破,不是一般的困难; 旅大张盘、孔有德的两协,还有登镇的援兵,凭借完善的纵深防线,以及拔付的火炮、鹰铳,坚守应该是把握很大,不会失守; 东江毛文龙本部的人马最多,武器装备也不差。再加上毛大游击队长的机敏,纵是陆上守不住,撤到岛上却是没有问题? 该死的建奴,过完年再打呀,就差这么几天啦? 朱由校心里骂了一通,来到沙盘前,再次认真仔细地分析一番,多少放下心来。不放心光惦记也没用,等着后面的消息! 虽然建奴的发动让朱由校有些不爽,但这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这么急于进攻,倒是更坚定了朱由校继续封锁围困的决心。 尽管在他的记忆中,历史上后金的第一次大饥荒似乎是在几年后,好象是袁崇焕通市卖粮给亲金的蒙古部落,间接缓解了后金的饥荒。 但现在与历史上已经很不一样,后金的窘迫之态已显,经济危机提前发生,也是大有可能的。 这次再抢不着,明年就更完蛋了! 朱由校冷笑起来,心中恶意满满,对“五年平辽”的小目标又增加了几分信心。 “皇爷。”王体乾进来禀报,“午门外放烟花都安排好了,暖棚也搭起来了,要不要现在就通知后宫的诸位贵人?” 尽管过年有在乾清宫放花炮的规矩,但朱由校觉得光宫中人自己看有些浪费,便作了更改。 一是不从腊月二十四开始,而是从二十八开始,直到大年初一;二是改在午门外的空地,并准许京师百姓前来观看。 除了放花炮,还有宫中的鳌山灯、扎烟火,也都移到午门外展示,彰显与民同庆的气氛。 朱由校想了想,说道:“裕妃那里要多加小心,多派宫人照顾着。她若不想去看,就不要勉强。”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传皇爷口谕。”王体乾知道是因为裕妃有了身子,皇爷特别看重,恭谨地答应着。 可惜后宫不准放花炮,怕引起火灾。朱由校略有些遗憾,但还是知道孰轻孰重,没有改这个规矩。 “除夕在乾清宫也放些花炮!”朱由校又开口吩咐道:“宣后宫诸妃前来,陪朕吃个年夜饭。” 虽然没这规矩,可在皇宫里,这也不算什么。这也是皇爷在照顾诸位妃嫔,不用去午门观赏。 王体乾躬身答应着,并没有马上去办,继续等着皇爷的吩咐。 朱由校又想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吃饺子会放幸运物,王伴说给朕听听。” 明朝宫里过年也通常是在初一五更起,焚香放花炮,饮椒柏酒,吃水点心,也就是饺子。 饺子里也有藏银钱的,吃到的预意着一年吉利。皇帝自然没那么俗,饺子里放的是小竹牌,上写奖品。 比如竹牌上写着“玉佩”,你吃到了便拿着去领奖,皇帝就赏你块玉佩。 嘿,这个有意思哈。 朱由校笑了起来,说道:“既是如此,便宣三位皇妹也来。奖品嘛,多发些。过年嘛,图个喜庆热闹。” 行,皇爷说啥就是啥! 王体乾谄笑着领命,还不忘恭维皇爷顾念亲情。 该省的省,不该省的,朱由校从不吝啬。 打击劣绅生员,又捞了一笔,在年前便正式推出了官员退休金制度,对辛苦又忠心的臣子还发放了年终奖。其中,王体乾和老魏等公公,也在其中。 其实,皇帝的赏赐不在于钱多钱少,给你说明圣上心里有你,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王实等贪腐公公的下场,老魏和老王都看在眼里。还有那些被抄家的贪官,实实在在表露了万岁的喜厌。 你贪个金山银山又能花多少,一朝入罪,连脑袋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 城郊有养老所,退休有养老金,钱是足够花,还有小太监侍候着。 只要老老实实办差,根本就不用担心老了的生活问题。这可比花钱养干儿子,还不知道是不是白眼狼强多了。 这可都是托万岁的福,你尽心竭力地报效就行了。 嗯,还要祈祷万岁健康长寿,能始终罩着自己。要是换个主子,不说改规矩,还能那么信重恩宠? 王体乾领命要告退,朱由校又伸手止住了他,说道:“朕要出宫走走,王伴马上安排。” “皇爷——”王体乾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劝阻,躬身道:“奴婢这便去布置。” 好长时间没“微服私访”了,天天在皇宫里,看着那些面孔,朱由校有点憋得慌。 ……………… 卢剑星当上百户了,可却逐渐偏离了原来锦衣卫的工作,快变成皇帝的贴身侍卫了。 每天大概是早朝结束的时间,卢剑星便带着几个兄弟赶到乾清门,在专设的门房内等候。 不管皇帝出不出去,你都得做好准备,得随传随到。 所以,王体乾安排起来也很快。时间不大,身着便装的皇帝和李成成便出了乾清宫,坐上车,在几个便衣侍卫的保护下,悄然进入了京师的街道。 自广宁大胜后,辽东已久未传警,却是有几次报捷的使者高喊着纵马奔过街道。 尽管辽东很远,胜败并不怎么影响生活。但人心的安定,还是能在不少地方体现出来。 而年节将至,不管是富豪,还是平头百姓,大门都少不了新对联,少不了挂上灯笼。 商家店铺更是张灯结彩,老板和伙计都是笑意满脸,接待着前来光顾的顾客。 第七十八章 柳麻子说书 撩开车帘,朱由校除了看街市上的热闹,还留意寻找着另外的一个群体——乞丐和流民。 要饭的多了,甚至是卖儿卖女的流民,可以从另外的侧面反映出京师,乃至国家的状况。 乞丐是有,但不多;卖儿卖女的流民嘛,朱由校没看到。 这当然不是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太平盛世也有乞丐,也有卖儿卖女的。但入目的景象,多少让朱由校得到了些安慰。 有些自欺欺人哪! 但朱由校也不是见穷人就撒钱的圣母,更不想做别人吃不上饭他就难过得要绝食的白莲花。他在努力,并已经使很多人的生活变好,这就够了。 就象他无法阻止小冰河期的到来,但他在尽力阻止它成为一场灾难,至少要降低这场大灾难所造成的伤害。 朱由校自失地笑了一下,轻轻敲了敲车厢,待车子停下,他和李成成便下来沿街闲逛,王体乾在稍后亦步亦趋。 这样的景象好熟悉呀,王体乾看着前面的一男一女,不由得发出感慨。 只不过是张裕儿换成了李成成,不知道皇爷为啥喜欢那个什么“铲屎官”。估计用不了多久,李成成和张裕儿一样,晋位妃嫔呢! 其实朱由校也时常会想,为什么历史上小木匠的女人,也会成为自己的女人。相识、相知,似乎冥冥中注定了会走到一起,不用费力去找。 象张裕儿,李成成,就这么在偶然中来到自己的身边,还似乎有种看不见的吸引力在勾着自己。 嗯,小木匠虽然在位时间短,可女人却不少,好象是七个,还是九个来着? 朱由校转头看了一眼穿着披着貂皮斗篷的李成成,有红似白的脸庞,乌发柔顺,再被白色的毛领一衬,煞是好看。 李成成赶忙低眉顺眼,避开皇爷的目光。 嗯,倒是象个跟着相公逛街的小媳妇,就是明朝也不兴挽臂啥的。 朱由校收回目光,嘴角上扬,露出意味深远的微笑。 待朕集齐七个媳妇儿,就可以召唤神龙,或是别的啥神物儿了? 朱由校正想着美事儿,便看到前方有不少人,拥在一间茶馆的门口,还吵吵嚷嚷的。 停步注目,朱由校甚是好奇。不待他说话,王体乾已经快步上前,这会来事儿的。 不一会儿,王体乾便打听出究竟,赶回来禀报道:“龙爷,这家茶馆请到了江南柳麻子来说书。可门口要收钱入场,一人要一钱银子,才有人吵闹。” 柳麻子?!朱由校想了想,好象有那么点印象,可又想不起来。 王体乾看出皇爷的迷惑,又接着补充道:“柳麻子大名叫柳敬亭,常在扬州说书,名声很大。”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朕知道了。走,咱们进去听听,也见识下这位名满江南的说书大师。” “龙爷稍等,奴婢安排一下。”王体乾赶忙走开几步,伸手招呼卢剑星等人。 时间不大,王体乾安排已毕,卢剑星带着两个锦衣卫贴近,将朱由校等人围护起来。来到茶馆门前,伸手分开众人,为朱由校开路。 他们三个的身手和力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有人还想发火斥喝,可被卢剑星等人瞠目一瞪,立时便觉得背生凉意,马上识趣地闭上了嘴。 门口站着的两个茶楼伙计也看出这几个人不好惹,不等开口,王体乾已经一枚大元递了过去。 “请,客官请进。”伙计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把朱由校等人请了进去。 绕过茶楼门前的屏风,便进到特意布置的大厅。茶桌分隔排列,正前方的桌椅应是说书人的舞台,上面有折扇和醒木,声名远扬的柳麻子还未到。 已经有不少顾客坐到了茶桌旁,卢剑星目光一扫,躬身相请,把朱由校等三人让到靠边但却很合适保护的茶桌旁。 然后,他和两个兄弟在侧方就座,等于把朱由校等人与其他茶客隔开。 几个人落座,便有伙计过来招呼。点了茶水和瓜子,朱由校等人便静等着柳大师登场。 隋唐时,人们已把故事称作“话”。说唱艺术发展至宋朝,由于城市繁荣,商业兴旺,市民阶层壮大,通俗的文娱活动迅猛发展,出现了数以百计的职业“说话人”。 而在明朝,评书的表演形式已经大体成型,但与后世还是不太一样。比如柳敬亭表演的,准确来说,应该是扬州评话。 说到柳敬亭,在明末清初的历史时期,可以说是相当出名。 不只是在民间,他受到了广大百姓的喜爱追捧。文人士大夫中,写作诗文称誉柳敬亭者也很多。 比如黄宗羲、张岱、吴伟业都写过他的传记,孔尚任在《桃花扇》中还生动地描绘了柳敬亭豪爽、勇敢、侠义的行为。 朱由校听过他的名字,是在王忠国的密奏中提及的。柳敬亭虽然是一个江湖艺人,但与所谓的江南士子关系很密切。 时间不大,又有些茶客慕名掏钱进来,茶楼内的声音嘈杂起来。 李成成有些不适,与皇爷平起平坐,又是在这有些纷乱的环境里。在座的好象没有几个女人呢? 朱由校感觉到了丫头的不安,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和煦地笑着点了点头。 李成成下意识地也点了点头,抿嘴露出笑意,皇爷的这个小动作给了她不少的安慰。只要皇爷在身边,她的心安定了许多。 “看,柳先生出来了。”随着茶客兴奋的提醒,众人都注目过去。 柳麻子,柳敬亭?! 朱由校眯了下眼睛,他可不只是来听书的。带着某些猜测,或者说是某些怀疑,他仔细地打量着走上讲书台的“麻脸儿”。 脸上虽有些麻子,但却不算丑陋;身材中等,也不算魁梧,倒是有几分文绉绉的气质。 “鼓板轻敲,便有风雷雨露;舌唇方动,已成史传春秋。” “五方土音。乡俗好尚,习见习闻。每发一声,使人闻之,或如刀剑铁骑,飒然浮空;或如风号雨泣,鸟悲兽骇。亡国之恨顿生,檀板之声变色。” 这些都是记载于史书的,对于柳敬亭的赞誉之词。 第七十九章 俺叫柳麻子咋啦? 或有夸张,但他的说书艺术也确实达到了精湛圆熟,出神入化的境界。 醒木一响,全场皆静,只听见柳麻子的声音在茶楼里回响。 听说柳麻子最拿手的是《水浒传》,特别是《武松打虎》、《醉打蒋门神》、《十字坡打店》更是闻名遐迩。 而今天说的书,正是《武松打虎》,柳麻子说起来却与小说并不相同。用他的语言和词汇来描述刻画,倒比小说更加细致入微、绘声绘色。 “……且说那武松到店里打酒,却见店里一个人都没有,忽然他猛地大吼一声,店里空的缸和瓮都嗡嗡作响……” 朱由校轻轻颌首,暗自赞叹。 柳敬亭真不是浪得虚名,他说书并不拘泥于既定的本子。而是大胆地发挥和再创造,于细微处传神,平淡处亦渲染得精彩,很有自己的特色。 等说到了老虎现身,武松已是被说得栩栩如生,老虎也活灵活现,令人如身临其境,紧张得屏住呼吸。 突然,柳麻子停了下来,冷眼盯着一桌,那里有三个年轻的文生模样的家伙在交头结耳。 “柳先生生气了。”有人低声解释道:“这是柳先生的规矩,听书的得安静坐听,但凡有嘁嘁喳喳、打哈欠等举动,他就中断,谁也没法勉强他。” 听众们正听得上瘾,柳麻子一停,就如酒鬼喝到一半被抢走了酒杯,忒难受。再听人这么一讲,都忿然看向“罪魁祸首”。 那三个年轻文生也意识到了,那么多道怪罪埋怨的眼神,他们又不是瞎子。 “三位,请你们出去!”有伙计上前赶人,面色不善。 三个文生互相瞅瞅,其中一个脸沉了下来,露出几分怒色,霍然起身,指着柳麻子说道:“你招摇撞骗也就罢了,还装腔作势令人迁怒我等。好,本不想揭穿你,这可是你逼的。” 说着,他扫视众人,朗声道:“你们都被骗了,他根本不是柳敬亭,乃是假冒的。借柳先生的名声,骗取钱财。” 哄!听众们起了一阵喧哗,或是疑惑,或是惊讶,看看这个,又看向说书人。 柳麻子倒是真沉得住气,也不慌张,看着揭露他的文生,反倒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文生认为这是嘲讽,愈发生气,大声说道:“在下在扬州见过柳先生,面色黄黑,满脸疤瘢,为人悠闲随意。你呢,哪里象了?” 听众们仔细观瞧,确实如此。但也不知道真假,多是面露狐疑,等着柳麻子作解释。 柳麻子不慌不忙,轻敲了下醒木,对着文生说道:“在下何时自称‘柳敬亭’了?” “你想耍赖?”文生瞪大了眼睛,反问道:“你不是报名‘柳麻子’吗?” 柳麻子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没错呀,在下姓柳,脸有麻子,人们都叫俺‘柳麻子’。” 站起身,柳麻子向四下一拱手,说道:“在下自江南而来,以绰号自报,不算是招摇撞骗?” 不光文生懵逼,听众们也晕了。没错呀,人家一直报的都是“柳麻子”,没说是柳敬亭啊。 不要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朱由校抿起了嘴角,笑了起来。 他想到了相声中的台词,还想到了“雪碧”和“雷碧”,“六个核桃”和“大个核桃”。 “你,你这个——”文生眨巴眨巴眼睛,强撑道:“为什么用和柳先生相同的绰号,而不用真名?分明是,是——” 蹭热度,山寨名字,以假乱真,朱由校替这家伙想了好几个,也不知道贴切不贴切。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爹妈给起的名字俺不喜欢,自称就和绰号一样。” 柳麻子倒象是浑身是理儿了,再次拱手,理直气壮地说道:“所以,俺走到天边也是叫‘柳麻子’。便是柳先生当面,也没有逼人改名的道理?除非他妙手回春,把俺脸上的麻子给去掉。” 呵呵,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听书嘛,成了听相声了。 越来越多的人露出笑容,这个有意思哈。回去跟人白话白话,更有趣呢! 另两个文生皱了眉头,发现还真没什么理。就是人家说叫“柳敬亭”,要争辩起来,你还不准重名重姓了? “走。”两个文生起身招呼着同伴,不想继续这无益的纠缠。 夏允彝也很无奈,忿忿地挖了柳麻子一眼,和两个同伴离开了茶楼。 柳麻子也没有继续恶语相向,见好就收显出他的明智。 他向着众人拱了拱手,说道:“诸位,这名字确实容易令人误会。但在下也是勤学苦练,不敢以名欺人。若是诸位觉得在下说得不好,多花一钱银子权当接济在下,过年能吃顿饺子;若是觉得说得还行,那咱们就继续?” “继续,继续。”有人急不可耐地叫道。 “接着讲,接着说,武松和老虎都等急了。”有人打趣调侃,激起了一阵笑声。 朱由校微微一笑,起身离去。 说书人身在底层,平实无奇的语言表演风格,更受平民百姓的喜欢。 这似乎可以作为一个宣传朝廷政策的手段,为那些没读过书、不识字,也看不了报纸的百姓们明智解惑。 出了茶楼,朱由校笑着对卢剑星说道:“意犹未尽?以后可常来听听。” 卢剑星讪笑道:“卑职觉得这柳麻子说得不错,拳法上也交代得清楚,应是个练家子。” 朱由校看了卢剑星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拳理清楚,却未必能打。” 卢剑星不是很明白,但也没敢争辩,放慢了脚步,与同伴们又回复到了暗中保护的状态。 你不知道有个金老爷子,那武打小说写得。你要真去和他切蹉,能打他十个。 朱由校不相信柳麻子嘴皮子厉害,还是个武林高手。但能说得这般逼真,应该是下过苦功,至少是向习武之人请教过。 边走边逛,朱由校突然看见两个洋传教士从街巷中走出,边走还在辩论,似乎是有关哥白尼和第谷的。 仔细观察了一下,朱由校好象想起了什么,吩咐王体乾道:“巷子里是朕赐给徐光启的府宅?” 第八十章 私访徐光启 王体乾不知道是不是,但皇爷一问,他便赶忙应道:“龙爷稍待,奴婢这便去问一下。”说完,他快步进了街巷。 朱由校停下脚步,看了看李成成,说道:“想听说书的话,以后再找机会。” 李成成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奴婢觉得也一般,龙爷不必惦记此事。” “过年应该来点节目的。”朱由校说道:“哪怕只是歌舞也好。” 李成成刚想告诉皇爷,只要他愿意,教坊司还不是随传随到。正看见王体乾快步而回,又闭上了小嘴。 “龙爷。”王体乾赶到近前,躬身禀报道:“这里正是徐大人的府宅。”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扬手道:“走,去喝碗茶,朕还真有事情跟徐大人说。” 王体乾在前引着,朱由校等人进了街巷,直奔徐光启的府宅。 赏赐给徐光启的府宅并不大,和京师权贵的高宅大院是没法比。但徐光启住得挺舒服,没有太喧嚣的吵闹,也不必有太多的护院保镖。 而且,徐光启本就是个宽容松散的性子,这可能与他常和西人传教士在一起有些关系。 来到门前,却见府门半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而且,门前连个护院或是看门的都没有。 难道进徐府就象走城门那般随便?朱由校有些疑惑,却见王体乾在前头已经走了进去,只好跟上。 “嗨,嘿,当城门走呢?”王体乾也没想到门后有人,闻声停下脚步,转头去看。 一个中年人拿着烟袋锅走过来,翻着眼睛问道:“知道不,这是徐府,人虽然少点,你也别太随便呀!” 没等王体乾开口,朱由校已经抢先说道:“是滴,是滴,是我们冒失了。”说着,他向后面正犹豫着跟不跟进去的卢剑星招了招手。 卢剑星快步赶来,便听到皇帝低声吩咐道:“亮下腰牌,就说是皇上派你来给徐大人颁赏的。” 卢剑星躬身答应,暗赞万岁想得周到。这要不说颁赏,一亮身份,还以为是来抓人入狱的呢! 干咳一声,卢剑星迈步上前,把锦衣卫腰牌一亮,说道:“督抚司百户卢剑星,奉圣上口谕,前来颁赏。” 中年人定睛一看,赶忙躬身施礼,忙着说道:“小的这就去通告,请我家大人前来接旨。” “不必了。”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万岁特意交代,不须太过张扬,你只管引我们去见徐大人即可。” “小的遵命。”中年人赶忙伸手相请,又紧走几步在前引路,边走边说道:“我家大人正与汤教士在说话,又是关于星星月亮的。” 朱由校点了点头,都不是外人,估计是为修历书参照哪个宇宙体系在探讨。虽然自己指定了哥白尼的日心说,但也未必会让徐光启和汤若望心服。 当然,这种尊重科学的精神是值得称赞的,朱由校并不因此而生气怪罪。 说话间,众人已被引至厅堂。沿途未见几个下人,便可看出徐光启的性格和喜好。 对徐光启,史书有载:盖棺之日,囊无余赀。 那么渊博的学问,那么大的本事儿,官位也做到次辅,到最后竟是如此清贫。那些贪鄙之徒,不知有何脸面华服美食、高楼大宅、妻妾成群呢? “不必通报了,我和徐大人是熟识的。”朱由校伸手止住了引路的下人,迈上台阶,直入厅堂。 徐光启和汤若望正在里面说着如何制造观测仪器,以便对哥白尼的体系进行下验证。 要知道,哥白尼不是一个很好的观测者,在精度上来说可能还是很差的。 而第谷在仪器的刻度和误差方面却是做得极好的,在实测和理论推算之间的误差最小。 有人推门而入,徐光启和汤若望并没有在意,还在说着天文上的事情。 其实,徐光启在天文学上并不擅长,编撰历书固然是他的心愿,但在历局也只是起到组织的作用。 所以,对于他要倚重的西方传教士,比如汤若望、邓玉函等人,他是很尊重的。 见徐光启和西人说得热烈,竟对万岁爷不理不睬,王体乾忍不住干咳了一声。 朱由校不由得看了王体乾一眼,他还想听听徐光启和汤若望说话呢! 徐光启略有些不悦地转过头,正看见面露微笑的皇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稍微的愣怔过后,赶忙便要跪倒施礼。 “徐卿免礼!”朱由校挥了挥手,老实不客气地往椅中一坐,冲着行礼的汤若望笑了笑,“汤教士也是一样。二位坐下说话。” “微臣谢万岁隆恩。”徐光启一揖到地,和汤若望在下首坐下,神情略有些惶恐。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道:“先把观测设备造好,多设几个观测点,对哥白尼的体系进行验证。如果能有确实的证据支撑,徐卿和汤教士写本书,可留名于世,被尊为先驱。” 汤若望拱手道:“尊贵的陛下。这恐怕会费时耗力,而采用第谷体系,则没有这个问题。” 朱由校摇了摇头,说道:“第谷是错的,虽然现在来看,他的误差很小。嗯,不必先行争论,也不必犹豫不决,便先照哥白尼的体系进行观测,编撰历书好了。” 汤若望苦笑了一下,不再争辩。 徐光启想了想,拱手说道:“万岁想必也知道西局与东局之争,还有钦天监也反对西局。若是编撰出的历书不够精确,恐怕难以使人信服。” 朱由校轻轻颌首,知道徐光启主持历局工作有很大的压力。民间反对引进西学的势力,即所谓“东局”;钦天监崇尚传统历法,也是反对势力。 沉吟了一下,朱由校说道:“徐卿不必理会它事,朕会全力支持历局的。学第谷的观测之法,用于哥白尼体系,朕相信定会精确。” 抬手向下压了压,朱由校笑道:“今日不说这个了。一来随便坐坐,二来也随便聊聊。就说说这个新学的事情!” 以前叫科学院,后来改名新学,招收识文断字的文士来学习,比孤儿从小培养要快速得多。 第八十一章 化学的开端,在下沈浪 原来还有年龄限制,但经过徐光启和孙元化的解释,朱由校也进行了修改。真要好好学的话,三四十岁,哪怕五十岁,也来得及。 “回万岁,现已招收监儒杂生七十五人,暂分为财经、农田水利、数理天文学、格物四科。”徐光启拱手答道:“只是学员们少选格物,微臣以为勉强亦不妥当。” 这四科是按朱由校的意思分的,本来想再来个化学,可又觉得太过超前。何况,这个化学教材,朱由校还没编好。 如果以四十年后的1661年作为近代化学的开始年代,是因为波义耳第一次给元素下了明确的定义,并主张把化学看作是一门科学。 那现在,化学还停留在炼金术的时代,科学的化学根本无从提起。 当然,朱由校还想着尽可能保密,使大明在化学领域独占鳌头,也是没有公开设科的原因。 没人学格物啊?是不是理解有误,把这当成吃苦受累的手艺人谋生的技能啦? 朱由校想了想,也没问过别人,不好轻易下结论。但徐光启说得有理,没兴趣就别逼着人家去学。 “朕不急。”朱由校摆手道:“新学刚兴办,很多人有误解在所难免。老观念的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顶多有个五六年,少英院的学生们差不多就能顶上来了。” 五年甚至是三年,是指象小夜那样有基础的;而普通的孩子,六年以上的文化和数学,也差不多可以开始学物理化学了。 “尊贵的陛下,在下以为可效仿着名的科隆三王冕中学。”汤若望拱手道:“重视对学生的素质教育,把培养学生虔诚善良的人生操守视为主要目标。” 善良是很好滴,虔诚就算了! 朱由校没有断然拒绝,微微颌首道:“这个还需商议之后再定,毕竟两国传统不同,人民的思想也各异,照搬未为妥当。” 汤若望不太为意,皇帝说得也有道理嘛!但他一直对皇帝陛下的西学知识感到好奇,可又不太方便问。 “最近译书局那边进度如何?”朱由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似随意地问道:“人手不太好找?” 徐光启赶忙答道:“译书由金尼阁主持,还邀请了艾儒略、杨廷筠、李之藻、王徵、李天经等人相助。微臣这里正好有一本,是金尼阁利用闲暇时间和人共同翻译出来。” 说着,他起身去寻了本书,还是手抄的,封皮上写的是《况义》呈给朱由校。 朱由校看书名有点摸不着头脑,拿过来翻看了几页,不由得笑了。 这不就是《伊索寓言》嘛,看署名是由金尼阁和叫张赓的合作翻译的。 是不是有点不务正业呀,朕急需的是科学书籍,你们整儿童读物?算了,徐光启也说了是闲暇时间,也不必太过苛责了。 朱由校晃了晃手中的书,笑道:“朕拿回去翻看,顺便让皇家印书局刊印发行!” 徐光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赶忙躬身应是。 正在此时,外面家人进来禀报,府门外来了几个江南文生,慕徐光启之名前来拜见请教。 徐光启在当时的名声还是挺大的,以“身任天下,博极群书,专以神明治历律兵农,穷无人指趣”而闻名朝野。 特别是在崇明、松江等后世的上海周边之地,很多生员儒士都敬佩崇拜老徐。 若在平时,徐光启是愿意见见这些年轻人,并在“经世济用”的学问上给予指教的。 但今天皇帝在座,他是万万不敢的。徐光启刚与家人说让生员改日再来,朱由校已经吩咐家人把拜帖拿过来。 对于江南生员的举动,朱由校还是很敏感的。但看拜帖也是随意之举,他还真没奢望就碰巧会认识。 可意外的是,当朱由校看到夏允彝的名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朱由校在前世去过很多地方,不是驴客,就是喜欢旅游和美食。 在上海的光启公园内,他还去瞻仰过徐光启的墓地,竟然还记得石牌坊镌刻的对联。 而在松江,他还瞻仰过一对民族英雄的父子墓地。那就是夏完淳和其父夏允彝。 说到夏完淳,比他爹夏允彝还要出名,乃是英雄出少年的典范。十四岁从军征战抗清,十六岁壮烈殉国。更因怒斥洪承畴,而称名于世。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对徐光启笑道:“徐卿不妨叫他们进来,朕只说是京师生员,正好也见识下江南才俊。” 说着,他转头对一旁侍立的王体乾和卢剑星吩咐道:“你们且去偏厅等候,成成留下。” 王体乾和卢剑星对视了一眼,都有犹豫之色。但皇帝已经转过头去,二人也只好暂且退下。 可他们也没走远,就在门外站着,稍有动静便能冲过来。 朱由校端着茶水换了个座位,你在上座,徐大人在下首相陪,是侮辱别人的智商吗? 就算猜不出你是皇帝,也知道你身份高贵,哪还能畅所欲言,真诚相待? 徐光启也无奈,看皇帝的模样儿,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玩儿似的。 时间不大,三位年轻的生员便进到厅房,向着徐光启施礼拜见。 “不必多礼。”徐光启态度挺亲和,给三人介绍了汤若望,望向朱由校时,现出犹豫之色。 “在下姓沈名浪,乃京城人士。”朱由校起身拱手,自我介绍道:“慕徐大人之名,特来拜访,请教当世之务。” 徐光启暗自松了口气,沈浪啊,这名字听起来还算可以,与皇家啥的贴不上边。 “在下陈子龙,松江华亭生员。” “在下夏允彝,华亭生员。” “在下徐孚远,与陈兄夏兄是同乡。” 看朱由校的穿着,三人也知道家世不简单,非富即贵。但也没多想,有钱怎么了,人家礼数不缺,也无倨傲之色。 寒喧已毕,分宾主落座,下人端上茶水,便开始攀谈起来。 徐光启先询问了一下三人的情况,这三人都幼有才名,以诗文见长,也就是传统文生。 第八十二章 八股取士之利弊 陈子龙对徐光启是最为敬佩的一个,待询问完毕,便拱手说道:“徐大人身任天下,讲求治道,在下极为崇敬钦佩。今日拜访,还请徐大人指点当世之务。” 徐光启沉吟了一下,说道:“某生平所学,皆主于实用。至于农事,尤所用心。盖以为生民率育之源,国家富强之本。” “君子之学,贵于识时;时之所急,务之恐后。”陈子龙继续说道:“徐大人所言,在下极为赞同。”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在下等三人已去新学打听过,除经济和农业水利外,其它并不想学。不知新学中,是否由徐大人授课?” 徐光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某虽腆为祭酒,却不亲自授课。然有现成教材,亦有名师讲授,却与某亲讲是一样的。” 陈子龙微露失望之色,和夏允彝、徐孚远交换了下眼色。 朱由校突然开口问道:“三位以为格物非是当世之务,不能经世济用否?” 夏允彝注目过去,笑着说道:“那倒不是。只是我等不通此技,亦觉得不如农事和经济重要而已。” 朱由校微笑颌首,说道:“取名格物,确实不太妥当,容易让人生出误解。若是改为物理,并说明其乃自然科学,非旁末之技,或许能好些?” 徐光启眨着眼睛,琢磨着这个“物理”二字的含意,拱手道:“物理可是说的万物万事的道理?” “原理更贴切。”朱由校说道:“知道了原理,就象掌握了规律,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物理是基础学科,对农业水利、制造营建等都能起到促进作用。” 陈子龙不是很明白,拱手道:“还请沈兄详述,我等洗耳恭听。”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转头吩咐身后的李成成拿来茶壶,他往杯中加满了水,快溢出才停下,又让李成成取来一张厚纸。 然后,在众人迷惑的目光中,朱由校将厚纸盖住杯口,轻轻地端起杯子,慢慢地将它倒立了过来。 哦?嗯?众人发出讶异之声,一张纸而已,竟把杯中的水挡住,没流出来。 连徐光启和汤若望都瞪大了眼睛,他们还真没这么试过,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朱由校呵呵一笑,把杯子又翻转过来,说道:“这其中是何原理?俗话说:水往低处流。渴乌(虹吸)却能将水跨过一个高度引到另一边灌溉,又是为何?” “黄河挟带大量泥沙,淤积严重,常有水患害民。通常是清挖淤塞,可若是束水使水流变急,是否能冲下泥沙,减少淤积,惠及沿河百姓呢?” “就说诸位的家乡松江,以纺织着称。如果能在纺织机械和技术上钻研改进,提高效率,一个人能织出两个,甚至是三个人的布。岂不是惠及万民,如黄道婆一般,亦能留名史册?”更新最快 对着这好几个提问,陈子龙等人面现思索,半晌,向朱由校拱手道:“我等愚陋,愿闻其详。” 朱由校笑着说道:“不是在下藏私,实在是这物理很是深奥,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楚的。” “这便是在下所说的物理很重要,是基础学科的原因。掌握了事物运行的原理或叫规律,才能更好地应用于实践,做出利国利民的贡献。” 夏允彝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沈兄可是在新学中学到的这个,这个物理?”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新学的格物课上会讲到的,在下也只略知些皮毛而已。” 徐孚远笑道:“沈兄过谦了。如此深奥的道理,哦,是原理,都能研究清楚,我等实是差之千里,惭愧呀!” “诸位的诗词文章,在下亦是自愧不如。”朱由校笑道:“术业有专攻,不懂的想学就学,倒也没有什么差距和高下之分。” 徐光启颌首赞同,说道:“诸位都是一时才俊,思维敏捷,想学什么亦是不难,就看有没有兴趣和毅力。” 众人纷纷称是,年龄都不大,十七八岁的年纪,对新知识新事物充满了好奇和求知,倒是少了很多抵触心理。 夏允彝有些好奇地问道:“敢问沈兄,既学了物理,可还要参加科举,精力和时间恐怕不是很充裕?” 参加科举?自己把自己定为状元吗? 朱由校有些好笑,但也知道这个问题对读书人很重要。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光学了知识和技术,当不了官儿,这与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观念不相符合呀! “在下是不会去参加科举的。”朱由校沉吟着说道:“一来不想做只会八股的书呆子,埋头四书五经,辜负光阴,白白孚迷一世。哪怕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夏允彝摇头道:“沈兄这话有些偏激了。八股文虽嫌死板僵硬,屡受诟病,但若苦心研读,一样可以写出好文章,亦有经世致用之高见,如张江陵的《生财有大道》一篇。”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八股能出精品者,太少了。其实,对于八股取士的弊端,朝廷亦是知道得清楚的。但因何不改?” 环视了一下在座众人,朱由校伸出手指细细解说道:“首先,八股取士的精髓不在于通过八股文治国安邦,而是通过设定考试难度,选出可堪造就之才,由国家进行下一步培养。” “其次,八股文有着严格的格式规定,考官评卷时便可快速的做出客观评价。这就基本上杜绝了类似唐朝以诗赋取士,主观性强,也容易出现请托的弊病。” “综合起来,八股取士能保证尽量的公平,无论是地域、出身、评判标准,都照顾到了大多数。所以,纵知有弊,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前,亦不能取消。” 能在科举考试中体现最大的公平,这是八股取士一直延续的最大原因。 既要让考官尽观能客观地评卷,又要照顾到不同地域、不同文化发展地区的举子,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八十三章 专业人才亦可授官 考的是四书五经,这是非常普及的书籍,不担心家贫者购不到书;八股格式固定,有点象后世的标准化试题,评判优劣的客观性较强。 所以,废除八股取士的科举是不太可能的,至少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做不到,除非搞得社会上一片混乱。 朱由校的办法是先保持科举制度,但要逐渐进行改变。同时,选贤任能的渠道要增加,不会专门依靠科举。 故意停顿了一下,朱由校最后说出了重点,“然朝廷既已意识到其弊,自会有所改进。日后取功名,并非科举一途。专业性的人才,会有专业性的考试。让他们学有所成,学有所用。优秀者,同样能授官,甚至是列身朝堂。” “比如——”朱由校看了一眼徐光启,笑着说道:“徐大人的弟子孙元化,只是举人出身,现下的官阶好象就不低!” “沈兄分析得透彻。”夏允彝相当服气,但却并不完全赞同,说道:“但也只是猜测,朝廷未必如沈兄所言那般去做。” 陈子龙点了点头,说道:“沈兄所言,在下十分赞同。俗儒是古而非今,撷华而舍实,已忘记‘经世致用’。建新学,已显朝廷改革之意,在下有意进学。能与沈兄常论时弊,问当世之务,何其幸哉!” 朱由校心中一动,说道:“结社倒是不必,在下也不喜欢应酬。若是聚会讨论一些科学方面的问题,倒是很好的形式。” 汤若望颌首赞同,说道:“在西方,对科学感兴趣的人,其中包括教授、医生、神学家等,经常定期地在某一处聚会,讨论一些自然科学问题。” 朱由校笑道:“既是如此,那就先这么定了。在下是地主,便找房布置,然后通知诸位。” 说着,他起身向徐光启告辞,又和三个生员说道:“且先在新学暂住,了解下所设科目的具体内容。等在下忙完,再通知诸位。” “有劳沈兄了。” “与沈兄叙谈,受益匪浅,在下十分期待能再与沈兄见面聚谈。” “沈兄高才,在下钦佩。能与沈兄相交,实是三生有幸。” 三人客套着,将朱由校送出厅房。 拱手与徐光启等人告别,朱由校在王体乾、卢剑星等人的陪同下,迈步出了徐府,坐上马车,径自回宫。 在车内,李成成不时偷眼瞅着皇爷,心里还在想着那茶杯倒扣过来不流水的奇特现象。 难道皇爷还会变戏法儿?李成成再次偷瞅皇爷时,却与朱由校的目光对到了一处。 “想不想看朕变戏法儿?”朱由校挑了下眉毛,似笑非笑地问道。 李成成瞪大了眼睛,皇爷好厉害,连人家心里想的什么都知道。 看丫头那傻样儿,朱由校呵呵笑出了声,往车里铺的厚厚的毛毯上一躺,老实不客气地把丫头的大腿当成了枕头。 不说皇帝回宫,再说陈子龙等三人,又在徐光启的府上呆了些时间,聊得更加投机。 徐光启也很赞赏这三位算是老乡的年轻后辈,没有皇帝在,他更放松,也说得更多,真的是语重心长、期盼殷殷。 当他提到正在写贯穿“农政”思想的农书,还要忙于负责修订历书,无暇顾及时。陈子龙主动提出做他的门人,一边从师学习,一边帮助他修订。 对此,徐光启大喜过望,立即应允。 待三人告辞而出,边走边说着此番拜访徐光启的收获和感想时,又不可避免地谈到了沈浪。 “虽只是生员,但出身不简单,见识更胜我等。”陈子龙感慨道:“没想到在京师竟巧遇此等青年才俊,着实令人感叹。” 徐孚远笑了笑,说道:“岂止是不简单。看那丫环的穿着打扮,中上人家的贵妇也不过如此?” “难道是皇亲国戚?”夏允彝有自己的猜测,“对朝廷的举动分析入微,有言之笃笃,一般人怕是难以得到这些消息?” “还有徐大人对他的态度——”夏允彝摇了摇头,说道:“总是感觉不太自然。” 陈子龙豁达地一摆手,“管他什么出身,言语投机,惺惺相惜,也就够了。” 徐孚远点了点头,说道:“我与彝仲在新学,你师从徐大人,还结识了沈浪这样的京师才俊,此番游学京师也算是收获满满。只可惜,这个年却是要在京城过了。” “这不早在意料之中?”夏允彝不以为意地笑道:“今年在午门放花炮、设鳌山灯、扎烟火,我等有多幸运,赶上了这般盛况。” 陈子龙笑得畅快,说道:“幸运,幸运啊!”也不知道他说的幸运是师从徐光启,还是说的皇家与民同庆的盛景。 …………………分隔线………………… 在建奴突然发动时,各地明军紧张戒备,却还没有侦察清楚,不知道其真正的意图。 等到各方的情报陆续传来,他们才知道建奴主攻宁远和觉华,并由老奴亲自率领,满蒙汉军加在一起,有数万之众。 按照四方布置的原则,东虏攻一处,其他地方的明军便要牵制或赴援,这一年差不多都是这样。 尽管围绕着旅顺堡的攻防战,是几大军镇的主要协同行动。但整个战略战术就是这样,四方布置是一个整体,互相支援策应是应有之义。 但就在东江和旅大的明军调动兵力,准备相机展开行动时,来自辽镇的熊大经略的通报便到了。 按照熊大经略的通报,宁远、觉华不仅固若金汤,更能打得建奴损失惨重。 所以,他在通报中告诉友军不必担心,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必勉强出战以招致伤亡。 意思很明确了,辽镇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就怕建奴不来攻打,不来送人头呢! 说白了,熊大经略就是告诉友军,俺们辽镇等建奴过来都等得望眼欲穿了。这回终于是得偿所愿,兄弟们别太卖力,省得把建奴再牵制回去。 要是这么说的话,咱们出动牵制,岂不是坏了熊大经略的好事?岂不是让辽镇得不到军功? 嗯,也不是不能行动,就是别太拼命,也别太猛烈了,小的溜的意思意思。实在没意思,那就不动如山也好。 第八十四章 稳守旅大便是大功 “要不,咱过完年再说?”孔有德征询地看向张盘,还有登镇的张榜,嘿嘿一笑,“别误了熊大人收人头嘛!” 张盘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说道:“也别太放松,做好准备,加紧侦察刺探,随时能够行动。” 张榜笑着点头,说道:“熊大人信心十足,估计是有顶厉害的手段,生怕建奴不去碰个头破血流啊!” 孔有德又掏出小烟袋,边装烟边说道:“过完年,就由某的右协打头阵,咱们三协合力,争取把建奴赶出金州。” “有些操之过急?”张盘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当面是两旗建奴,防御是没有问题;要是进攻,恐怕难以取胜。咱们当前的任务坚守旅大,使旅大成为永固之基。” “东江本部能支援一下?”孔有德说道:“登镇、津镇呢,也有不少人马闲着。圣上对辽南四卫甚是看重,难道不想早日夺回?” 张榜挑了下眉毛,说道:“袁大人交代某家,稳守住旅大就是首功一件。圣上的意思是等一等,好象有新武器新战法有推出。” 哦,孔有德和张盘把征询的目光投向张榜,张榜只好苦笑了一下,说道:“某亦不知详细。但袁大人既然如此交代,咱们就不动如山,等上些时日又何妨、” 张盘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也好。旅大如此重要,却是万万不可有失,以负圣上殷殷之期的。” “新武器呀,难道比鹰铳还厉害?”孔有德挠着头想着,一袋烟抽完却是不得要领,索性起身道:“某去看看骑兵的训练,老张去看看饺子包了多少,这上万人呢,少了可不够吃。” 张盘点了点头,起身道:“饺子肯定是够吃的,就是冻起来的不如现包的好吃。” 没办法,官兵虽多,可饺子包得好看又好吃的却没有多少。索性就全部交给伙房,提前包好冻上,到时候由各部军官去领了煮了就行。 张榜没有什么事儿干,便领了巡防的差事儿。虽然不怕建奴来攻,但官兵在年节却也不能放松。严阵以待,以防万一。 军营里有节日的气氛,但在战时,军人职责所在,却是不太浓烈。 旅大的几个村屯却是不太一样,自从建奴叛明,战乱不息,这些辽民却是担惊受怕,没有几天安心的日子。 现在,虽然还处在战争年代,但却不是在建奴的统治之下,朝廷对辽民的安置赈济也颇用心。 眼看着旅大地区重兵云集,十有八九是能守住,百姓们也放下心来,张罗着过个好年,渲泄下久已压抑的心情。 村里家家都贴上了对联,有的门上还有年画,挂了灯笼。百姓们脸上也带着笑,见面打招呼的声音也响亮。 “英子,还不包饺子冻上啊?”英子爹刚放下烟袋,便听到门响,知道是自家闺女回来了。 英子爽快地应了一声,说道:“我把肉馅剁好,明天现包现吃。” “你一个人忙活得过来?”老爹说道:“柱子可是个大饭量,包得少了,人家不好意思吃,还不如不招呼人家来呢!” “再大的饭量也够吃。”英子笑着进屋,可转眼便皱起了眉头,捂着鼻子又退了出来。 老爹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以后少来这屋,呛着了!” 停顿了一下,老爹又开口问道:“和阿桃又去那家商铺谈工钱啦?要我说啊,一年给六个大元,挺好的了。还不用出大力,比种地强多了。” 英子笑道:“爹,我和阿桃已经谈到八个大元了。不算在工钱里,是万寿节和元旦的奖金。” 英子爹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定是被你们的絮叨弄烦了,索性加两个大元,买个清静。” “才不是呢!”英子不以为意,在外间屋生火做饭,心里却是高兴得很。管饭,活儿不累,一年还给八个大元,多好的事情。 英子爹抽完烟,来到外间屋,对闺女说道:“爹明年种上十亩地,年景好的话,打的粮就够咱两口人吃了,你那八个大元就好好攒着。” “十亩地,您种得过来?”英子歪头问道:“别太累了。” 英子爹笑了笑,说道:“朝廷不是说要借给百姓耕牛嘛,军队上也说要把马借出来。有牲口出力,十亩地还能累着人?” 英子点了点头,说道:“反正第一年不收赋税,十亩地呢,收得再少也够喝粥的了。” 英子爹呵呵一笑,说道:“傻丫头,要种也不种稻子麦子呀,咱得多种豆子。没看官兵多了那么些马,黄豆、黑豆可都能卖上好价钱呢!” 英子撇嘴笑道:“爹呀,您还会算计呢?别豆子卖不出去,连粥也喝不上啊!” “不能,不能。”英子爹很笃定地说道:“听柱子说,为了养马,官上还鼓励百姓种苜蓿呢!” 哦,英子不是很懂,听老爹说得自信,她也不多管。 “看样子,这旅顺是稳了啊!”英子爹眯了下眼睛,沉声说道:“这官兵,跟几年前的辽东军头是大不一样啊!平辽,灭建奴,还真是挺有希望的。” 英子呵呵一笑,纵是不太明白,可听到这话,也感到高兴,也觉得安心。 ………………… 皮岛。 与张盘等人的打算差不多,毛文龙与苟真怀等将领商议之后,决定过完年再行动。 建奴以两旗兵力压制东江本部,鉴于野战能力的差距,正面硬刚显然并没有把握。 所以,军议的结果是以两协分守铁山和皮岛,另一协在黄骨岛堡和萧家岛关之间的海岸进行登陆袭扰。 首先,这个登陆地区没有大江大河入海,海水的盐分较高,海岸没有结冰,利于登陆; 其次,这里正处于辽南和镇江两个后金兵团的中间,哪一边要抽兵前来堵截的话,距离都差不多一样,利于掌握袭扰和撤退的时间; 而无论是代善,还是皇太极,只要他们被调动,一旦分兵势弱的话,旅大明军和东江本部都有可能抓住机会,展开下一步的行动。 第八十五章 敌我筹谋 毛文龙等将领还商议了一个备案,就是旅大和东江本部各出动一个协,但先登陆袭扰的只是一半兵力,另一半作为后备,打击目标则是被调动而来的建奴。 虽然张盘和孔有德都属东江镇,也是毛文龙的下级,但这样的行动还需要考虑到旅大的安全。 通讯联络得不慢,张盘和孔有德的回复也很快,他们赞同以备案行动。也就是说,只用两个协,他们就有信心守住旅大。 综合考虑之下,毛文龙等人也倾向于备案。不管是伏击,还是正面迎战,两个协的人马都有以逸待劳的意味,作战更加有利。 “本帅要亲自指挥这次行动。”毛文龙说话的口气并没有多少商量的余地,理由也很充分,“某的这条老命,应该还是能吸引建奴前来的。” 苟真怀并不争抢,因为军功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只要老实地做好皇帝交代的事情,加官晋爵不在话下。可反过来,再大的军功也抵不上失职所给皇帝留下的坏印象。 而随着粮饷官、军法官,以及中下级军官不断被武学毕业的军官替换,东江军为朝廷所控制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 说控制还不是太贴切,本来就是国家的军队,拿着朝廷的饷粮,你不受朝廷的节制,算怎么回事? 至于说到毛文龙在历史上的跋扈,以及具有的军阀性质,那是环境所造成的,明廷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从东江开镇,朱由校就是按照新军制度来规范的。 掌握粮饷、军法,以武学出身的充实军官,增强了东江军的战力,又没干涉毛文龙的军事指挥,怎么会让毛文龙走上历史的老路呢? 何况,毛文龙就是有痴心妄想,也得看看现在的情势? 没有私兵,不能保证后勤的自给自足,手下将领也多数都忠心朝廷,他想作死也没那个条件哪! 再比如说李自成,驿站不裁撤,待遇还有可能变得更好,也没有天下大乱、饥民蜂起,他能抽疯似的要造反? 环境,机遇,经历,才是改变一个人思想的主要因素。没有这些因素的变化,自然都是按部就搬的想法。 所以,先打下好的基础,定下规范的框架,再监督约束,就不用太担心长歪变坏。 现在,毛文龙与其他明军将领一样,想得是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然后是加官晋爵、封妻荫子,争取达到武将的顶峰。 苟真怀没意见,陈继盛却有些担心毛文龙的安危,开口说道:“毛帅,若要吸引建奴来攻,打出大帅的旗号即可,不必劳动大帅亲涉战阵?”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铁山若不是陈将军亲自布置的防御,此次行动倒是可率兵指挥。” 两旗建奴就在镇江,是否会发动进攻还不好说。若要攻打,义州和铁山的防御作战,自然是陈继盛最为熟悉。 苟真怀沉吟了一下,说道:“毛帅虽是亲率人马,但留在船上指挥,也是一样的。” 毛文龙假装想了想,接受了苟真怀的建议,还道了谢,但他心里却不以为然。 将军难免阵前亡,这是军人应该有的心理准备。贪生怕死的话,解甲归田得了。 ………………… 镇江。 二贝勒阿敏和八贝勒皇太极驻兵于此,威压东江本部,作为父汗进攻宁远、觉华的策应。 阿敏在旅顺堡遭到挫败后,遭到了努尔哈赤的责罚,手下的几个牛录被转调,收入到两黄旗,使得镶蓝旗的实力再次受损。 尽管他很想为兄弟斋桑古报仇,但在旅顺堡的战斗中,对于明军的火器之威,还是心有余悸,且没想出太好的应对之法。 所以,驻兵镇江后,阿敏并没有轻举妄动,反倒是挺老实,服从着努尔哈赤的命令,以皇太极为主将,听从他的命令。 皇太极倒是派出骑兵越过冰封的鸭绿江进入了新义州,得到了明军已主动撤退,百姓也尽数迁走的情报后,他思之再三,也没有继续进攻铁山。 在他的分析中,明军未尝没有诱己军深入,然后由海路抄袭的打算。而对于父汗的布置,皇太极是不太赞同的。 这样抵近压制,固然能起到扰乱明军视听,为主攻部队争取些时间的作用。但在辽南和镇江,这两个集团拉开的距离太大,中间的空档令人忧虑。 努尔哈赤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可他有他的考虑。 庄河、黄骨岛堡、归服堡这一线的海岸线,已经被明军登陆袭扰过数回,能跑的辽民都跑了,差不多已经成了无人区。 正因如此,努尔哈赤认为再被明军登陆,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损失。如果登陆的明军继续深入,则有可能被后金两大集团夹击,甚至是被切断退路。 皇太极当然也知道父汗的意思,但他更担心登陆明军不再是袭扰,而是重兵切断他和代善两部的联系,再反过来进行夹击作战。 从不同的思路来看,皇太极显然比努尔哈赤更加警惕,更对明军这大半年来的变化感到心惊。 而广宁挫败和旅顺堡的失利,在表面上看似乎差不多,都是后金军的攻坚能力不强。 但仔细研究分析的话,就会发现明军已经敢于主动出击。阿敏的镶蓝旗损失惨重,就正是被明军前后夹击所击败的。 如果明军只是龟缩不出的话,大不了攻不下就围困,或是撤退另寻战机,后金军掌握着主动权,损失也是可以控制的。 但明军敢于结阵出击,这个变化就不得不引起皇太极的注意和重视了。 一直以来,后金军都以野战着称,是战胜明军的杀手锏之一。在野战中,后金军能以少胜多,似乎还没有败绩。 如果没有了野战的优势,或者说是被明军拉近了差距。凭明朝的人力优势,根本就不是后金能够抗衡的。 就说现在与后金军直接对抗的东江军,如果只根据他们的兵力和实力来制定计划,肯定会吃大亏的。 因为,在东江军身后,还有登镇、津镇。有海船运输,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加入战团,给后金军以意想不到的打击? 第八十六章 明君之相?未必长久! 一阵寒风吹来,站在镇江城头的皇太极伸手紧了紧皮裘,收回了向东了望的目光。 “今年的冬天不是很冷啊!”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别人说话,皇太极轻轻叹了口气。 天气不冷,则沿海不易结冰,会给明军登陆提供方便;天气不冷,觉华岛离陆地的十几里海面,也将是后金军难以逾越的障碍。 说白了,这边的压制有些勉为其难,明军可能正在准备着从背后抄袭;而主攻宁远、觉华的后金军,可能只剩下了一个选择,就是死磕宁远。 陪在皇太极身边的罗绣锦深知其意,沉吟了一下,劝慰道:“贝勒爷勿要忧心,汗王率领的皆是精兵强将,装备亦是最好,攻克宁远当无问题。” “宁远一下,明廷在辽东再无据点,只能坚守关门。到时候,蒙古诸部势必会有所改变。朝鲜亦是孤掌难鸣,岂敢再敌视我大金?” 皇太极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岂能不知父汗的计划,也觉得攻打宁远是很好的选择。但苦恼难以排解,思来想去,还是明朝强大,我大金势弱,长期对峙消耗不起,才不得不殚精竭虑地要打破被动。” 如果皇太极文化水平再高一些,或许会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智谋都是扯”这句话来概括。 只要大明能稳住阵脚,不送人头、不送物资,也不需要打大仗,就是不断地骚扰袭击,就差不多能把后金拖垮了。 而稳如老狗的朱由校,不急不躁地加强军备、培训军官,不催不逼地给前线将领指挥权,只管搂钱做好后勤工作,却是真正地打在了建奴的弱点上。 历史上的大明是财政崩溃,可以说是穷死的;现在嘛,建奴倒不是穷,抢掠来的金银财宝还有呢,可上哪买粮草物资呢? 蒙古诸部,好象比建奴还穷,穷得只有牛羊。而且,拉拢收买人家还不爱来呢,抢掠他们更是与联蒙抗明的大战略相悖。 朝鲜也挺穷,但好歹是个国家,如果能够降服,哪怕是互市通商,对解决建奴的物资匮乏,也有一些作用。 大明倒是富有,光看明军这一年来的扩充,以及装备更新,就令人羡慕。但你得抢得着算啊! 在后金高层中,有强烈忧患意识的不多,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自是其中之一。但面对明朝的封锁围叮当,他们的办法同样也很少。 而坐等时机,才是后金统治层中最普通的思路和看法。 在他们看来,坐等未必就是待死,凭明廷的一贯传统,朝令夕改是常事,很难有能持之长久的政策和战略。 或是皇帝改变了心思,或是朝堂上某一派得势,或是大形势有了变化,或是官员犯了错,这些都可能造成朝廷战略政策的改变。 就说镇守辽西的熊大臭嘴,起起浮浮几次了?而从后金起兵叛明,明廷对辽东的战守又有几次变化? 皇太极对此却不是十分赞同,太被动了,等于把命运交给对手。对手利令智昏自然是好,可要精明睿智,岂不是毫无反抗地任由对手收紧绞索? 所以,能发动进攻还是要力争主动。至少能让蒙古诸部看到后金还有力量,暗通款曲暂时不管,可也别给明廷太卖力。 罗绣锦也对目前的形势感到忧虑,明朝在人力和财力上有着巨大的优势,这是后金不能比的。 后金之所以能崛起,多是因为明朝的积弊重重,不光是军事上的,还有朝堂上的党争纷乱、效率低下。 可明廷突然如大梦初醒般振作革新,一系列的政策和战略推出,正确得令人发指,生生压住了后金的势头,并逐渐掌握了战略主动权。 “明朝的皇帝——”罗绣锦欲言又止,这是他分析判断出的症结所在。 皇太极淡淡一笑,说道:“明朝的皇帝有明君之相,很有作为,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又有何妨?其实,我与你的看法也颇为相同。” 停顿了一下,皇太极继续说道:“何为明君?知人善任,做到这一点就够了。三方布置或四方布置的战略是谁制定的,这不重要。皇帝能够接受并实施,还能筹措出钱财和物资大力支持,我看他就是明君。” 说着,皇太极颇有意味地抿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只不过,这个明君能持续多久,却是不好说。” 罗绣锦颌首赞同,说道:“先明后昏,有明有昏,历史上这样的皇帝并不鲜见。在下觉得既要重视明帝,又不必怕他。” 皇太极哈哈一笑,说道:“怕他?一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少年而已,何怕之有?” 这么定义之后,皇太极似乎又找回了自信,还有了新的布置。他大步走下了城头,派兵遣将,传号施令。 ………………… 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于一国,大凡初时都聚精会神,同心协力,也许那时艰难困苦,只有从万死中觅取一生。 可等到环境渐渐好了,精神也就渐渐放下了。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 历史的周期率便是如此,连朱由校也得承认,就算他的兴利除弊使大明重新振作起来,也保不准日后的衰败,甚至是灭亡。 什么万世一统,什么日不落,不存在的。 干好眼前的事情,内除积弊,外平叛乱,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比什么都强。 而大明虽然如庞然大物,可问题也多,弊病也深,改革牵扯到的方方面面也复杂,更没有崛起的后金那般聚精会神、同心协力。 其实想开了,朱由校也觉得正常。环境不同,大明没有后金那般艰难困苦,哪能苛求一往无前的那种气势? 说白了,后金崛起时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不打胜就是灭亡,才会那么玩命儿。 而明军呢,可没拼命精神。甚至是皇帝和官员,可没生死存亡的紧迫感。 萨尔浒、辽沈、广宁……败了就退呗,不过是辽东局部的失利,扞动不了庞然大物的大明。 而在平叛战争中,朱由校的稳如老狗,在某些人看来,其实也是属于“精神渐渐放下了”的表现。 第八十七章 除夕欢聚 其实,朱由校比谁都清楚,大明已经是日薄西山,说是苟延残喘也不为过。外敌固然要消灭,但内部的问题却是大明灭亡的主因。 所以,稳住外盘,为他在内部扫除积弊创造条件、争取时间,才是他一直以来所禀持的策略。 何况,对于战争他也是个外行。只要能知人善任,并给予足够的钱粮物资支持,不去瞎指挥,才是更为负责任的做法。 今天是除夕,皇帝要过个好年了。 建奴可能已经到了宁远城下,你还想过个好年,心也太大了? 朱由校觉得担心忧虑没啥用,饷粮拔得充足,大炮火枪也最先进,还考虑到官兵吃饺子,自己这个皇帝够可以了呀! 该准备的都准备了,该操心的也都嘱咐过了,你还不让俺和媳妇儿,还有妹妹们吃个除夕团年饭,搞个春节联欢? 夜幕刚降,乾清宫内的团年饭已经开始了。皇后加三个妃嫔,还有三个皇妹,围坐在大桌上,真有一家人团圆的感觉。 朱由校看着打扮成小宫女,跟在张裕儿身旁的小肥皂儿,笑着吩咐宫人:“给婉儿添个座儿。” “奴家谢万岁隆恩。”张婉儿叩头谢恩,在宫人搬来的椅中坐下,这下瞅得清楚了,满桌子菜呀! “皇爷,这个桌子是您打造的?”张裕儿伸手碰了碰里面能转的大圆盘,笑着问道。 朱由校不无得意地点头,笑道:“边吃边转,桌上的菜都能吃到。都是自家人,又是过年,随意些。” 王良妃瞅着张裕儿的肚子,又偷偷摸了下自己的,眼中掩饰不住的羡慕嫉妒。 “鲸鱼肉?!”八公主朱徽媞好奇地盯着菜盘旁边的铭牌,问道:“是海里那种很大很大的鱼吗?” 朱由校笑道:“就是那种很大很大的鱼,有的比小船还大呢!这也就是冬天,有冰镇着,才能从海外保证新鲜地运来。不过,熏制好的鲸鱼肉,以后市面上都有的卖。” 说着,他举起酒杯,环视一圈,待众人都端杯,才笑着说道:“朕也不长篇大论,过年团圆,就是图个喜庆,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幸福快乐。来,饮胜。” “饮胜。”众人笑着回应,喝下杯中酒。 朱由校挟了口菜吃进嘴里,笑着摆手,“随意,不必拘礼。” 酒宴这才算开始,王体乾站在下首,满脸谄笑地负责转桌。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时机得掌握好,转的幅度也不能大。领导挟菜你转桌,还想不想干了? “这鲸鱼肉还挺嫩的,象小牛肉。”朱由校给身旁的皇后张嫣挟了一块,说道:“运送新鲜的太耗费,朕已经让他们停了。” 张嫣颌首笑道:“万岁英明。尝个新鲜也就是了,劳民伤财的停了最好。” 朱由校呵呵一笑,没把自己准备让人用硝石制冰保鲜的事情说出来。可不是为了自己的口舌之欲,而是给富豪多找花大钱的路子。 拉动经济,奢侈品消费也是其中一项。比如镜子,比如要推广的玻璃窗,还有这价格不菲的海鲜,就是让有钱人消费的。 管子就说过,有钱人烧的木柴都要雕刻出花样儿,能多提供就业岗位,多养活几个穷人呢! 当然,这种经济理念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奢侈无度、劳民伤财就是最常用的批判标签。 转桌很方便,一伸手,都能够到菜肴。八公主和张婉儿胳膊短,稍微费点劲儿,可有传菜的宫女在旁侍候呢! 丝竹管乐响了起来,阶下由教坊司开始表演宫廷歌舞。 明代中后期,主要是武宗之后,宫廷歌舞就分为了两种形式,一种是专为礼仪而用的歌舞,一种则是供给帝王欣赏的宫廷歌舞。 严格地说,后者已经不属于宫廷歌舞的范围,而与民间歌舞无异。 朱由校更喜欢这种民间的、通俗的、观赏性强的歌舞。那种所谓的雅乐,除去礼仪效果之外,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说到教坊司,很多人可能认为就是官方经营的青楼,里面都是官妓。 其实这是不准确的,至少不是现在教坊司的准确情况。 自明成祖朱棣靖难之役成功以后,就将政敌的妻子、女儿纷纷贬斥到教坊司中,以示惩罚,这使得教坊司妓…女大增。 到了明朝中期以后,为了澄清社会风气,导人向善,教坊司受到了很大限制,官…妓数量大大减少。 但取而代之的是私…妓,并且一发不可收拾,“虽绝迹公庭,而常充牣里闾”。 但教坊司的名声响亮,又有乐伎,可以卖艺不卖身的那种。而且,在教坊司有更多机会接触到上层社会和名流,身价才会增高。 所以,很多名…妓都落籍于教坊司,甚至要花费不菲的钱财。比如秦淮名…妓、李香君、顾横波、卞玉君、陈圆圆等,就是在南京礼部教坊司入籍的。 而要想出名,要么是脸蛋儿漂亮,要么是精通琴棋书画,要么是能歌善舞。其中教坊司中能歌善舞的乐伎,却是最多最好的。 很正常,教坊司属于礼部,负责庆典及迎接贵宾演奏乐曲事务,自然拥有众多乐师和女乐,培训起来也很专业。 而对于教坊司的舞蹈,朱由校还真是第一次看,或者说是第一次欣赏非宫廷舞的优美。 正在阶下舞蹈的是三名女乐,一名主跳,两名持羽扇伴舞。相貌都甚美,佩珠戴翠羽,舞姿更美,行走时如女神凌波,跳起盘旋又如天女散花。 朱由校连连颌首,赞赏艺术家的高超技艺。在座的众人也都看得入神,除了张婉儿只对菜肴关注。 “好,甚好。”一舞跳毕,朱由校抚掌喝彩,一挥手,大气地说道:“赏。” “奴婢谢万岁恩赏。”舞者施礼谢恩,款款退下。 段纯妃吃了点菜,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万岁,可有《观音舞》?臣妾听说教坊司的徐姬最擅此舞,可与徐惊鸿相媲美呢!” 朱由校倒是不清楚,注目看向王体乾,征询的意味很明显。 王体乾赶忙陪着笑脸答道:“回皇爷,接下来就是徐姬的《观音舞》。”说着,赶忙下去安排,把压轴的《观音舞》挪到前头。 第八十八章 诗词串烧 朱由校点了点头,对负有盛名的徐姬也挺好奇,对《观音舞》也甚是期待。 明朝的教坊司籍下有很多色艺双绝的名…妓,被广为传颂的名…妓有张小娥、杨玉香、徐姬、张楚屿、王小奕、葛余芳、王赛玉等。 这些名…妓不仅有超绝的技艺,其个性也是独特且不同。 如张楚屿喜欢与志趣相投之人交往;徐姬擅长写诗,以委婉的诗句扬名; 王赛玉所穿的藕丝履仅三寸长,被大家传称为“鞋杯”;杨玉香以清雅孤高的个性而闻名,千金难买一笑并不是传说。 张小娥的舞姿胜过宫廷舞蹈家,号称能使徐惊鸿的《观音舞》、万华儿的《善才舞》全废。 王良妃也听说过徐姬的大名,笑道:“臣妾听说徐姬是从南京十四楼过来的,不仅善舞,还会作诗呢!” 作诗?!朱由校嘿然一笑,说道:“不如这样,来玩个小游戏,也不用作诗,咱们拼凑诗句如何?” 张嫣眨着秀目,笑道:“拼凑诗句?这倒是新鲜。” 朱由校干咳了一声,说道:“一句对一句,不能是原诗,看谁拼得自然,没有违和感。” 违和?!众人蒙圈,齐齐望着皇帝。 “朕先举个例子。”朱由校看到王体乾领上徐姬,向下压了压手,示意稍待片刻,开口说道:“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嗯?!众人都愣住了,这听起来还真拼得自然和谐,毫无那个,那个违和感哈。 朱由校看着众人的神情,不由得呵呵一笑,说道:“无缝衔接,完美之作?” 张嫣回过神儿来,捂嘴而笑,说道:“万岁才思敏捷,臣妾佩服之至。” “皇兄,您再说一个呗!”小六朱徽婧眼睛亮了,觉得这个好玩儿,可还是有些不得要领。 朱由校笑着点头,说道:“好,朕就再说一个,你们也好好想。说得好,朕有赏啊!” 略微琢磨了一下,皇帝说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再而衰,三而竭。” 这个?众人又蒙圈,望向皇帝。 “臣妾愚钝,竟不知这词出自何处?”段纯妃微蹙秀眉,问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万岁,这是谁写的词啊?” 谁写的,我哪知道?不过是在前世网络上看到的诗句串烧,随便记了那么几个。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本是考你们的,不问问别人,朕就说出答案?” 段纯妃把询问的目光挨个投向在座的诸人,只是等张嫣和王良妃的时间较长,别人嘛,都是很快就移开。 张裕儿一个都人出身,能有多少墨水?三位公主和一个小吃货,还有她读的诗词多? 朱由校的目光敏锐,却看到正躬身等候的徐姬稍有异色,嘴唇无声地翕张了几下。 “徐姬。”朱由校沉声说道:“除夕之夜,朕与民同庆。你若答出,朕也有赏。” 徐姬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又马上垂下头去,停顿了半晌,才温声答道:“回万岁,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乃是汤显祖所作《牡丹亭梦》中的诗句。” 原来是传奇剧本中的诗句,汤显祖也不是太出名,怪不得朕不知出处呢! 朱由校颌首,抬手道:“答得好,正是传奇剧本中的诗句。嗯,赏。” “奴婢谢万岁赏赐。”徐姬跪拜谢恩。 段纯妃松了口气,既然是传奇剧本,不是传世名诗,也难怪自己不知了。 张嫣笑道:“万岁,既已召徐姬,便先看《观音舞》,再来联句拼诗可好?” 朱由校点头应允,徐姬退下稍作准备,便款款上前,开始表演。 明代《观音舞》,又名《菩萨舞》,在北京、南京贵族之家集宴时,是经常表演的舞蹈。 后来,在民间节日,盛大歌舞活动,以及街头游行中,也经常可见此舞表演。 只见徐姬装扮成观音模样,额上顶一碗,手持两碗,击节而舞。舞姿曼妙,而碗却不掉,有点象是杂技混合的舞蹈。 “比臣妾看过的精彩。”段纯妃似乎想到了未入宫时看到的表演,有些感慨地说道:“盛名无虚,可比民间歌伎的技艺高超多了。” 王良妃赞同道:“听说她们都是从小下过苦功的,自是不同凡俗。” 张嫣见皇帝投来目光,微笑着摇头,说道:“臣妾却是第一次看到,很精彩的表演呢!” 张裕儿看得目不转睛,不用问,她也是头回得见。 尽管已经晋位嫔妃,但她对自己的出身,还是有点自卑的。说话很少,行为低调,只是不时望向皇爷的目光,充满了柔情。 “赏!”朱由校再次发挥土豪的本质,用土豪都不足以形容九五至尊的他了。 “谢万岁赏赐。”徐姬再度谢恩,躬身退下。 五公主和六公主交头结耳,然后小五向着朱由校举起了手,说道:“皇兄,我想到了一个联句诗。” “说来听听。”朱由校笑着鼓励道:“好不好的,朕都有赏。” 五公主朱徽妍笑了笑,说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无人知是荔枝来。皇兄,您看拼得可好?” “好,五妹拼得合辙压韵,听起来就如原诗一般。”朱由校赞了一句,挥手示意宫人取过奖品,乃是一串珍珠项链。 六公主咯咯笑着,说道:“皇兄,我也联好诗了,您听啊,仰天大笑出门去,铁马冰河入梦来。” 也行啊!朱由校品了一下,笑着点头,同样夸赞之后发了奖品。 小八眼馋坏了,眨巴着眼睛,冥思苦想,觉得好象找到了点窍门。 可还没等她说话呢,段纯妃笑道:“万岁,臣妾偷个懒,随便联了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黄河之水天上来。” 这个,有点投机取巧了?朱由校看着段纯妃咧嘴一笑,挥手发奖品。自家媳妇儿,不能小气,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八公主朱徽媞急了,赶忙说道:“皇兄,皇兄,我也联好诗了。仰天大笑出门去,千金散尽还复来。” 你们——朱由校有点哭笑不得,可看着八妹眼巴巴的样子,没说的,发奖。 第八十八章 借诗,吃饺子喽 张裕儿举起了手,有点怯生生地说道:“皇爷,臣妾也想起了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笑问客从何处来。” 嗯,不容易啊,朕让你练字用的诗还能记住。看你大肚子挺辛苦的份儿上,发奖。 张嫣捂嘴偷笑,她都想到好几个最后带“来”字的诗句了,什么“忽如一夜春风来”、“渔阳鼙鼓动地来”、“孤帆一片日边来”…… 王良妃笑道:“都是带‘来’的诗句啊,那臣妾也凑一个‘不尽长江滚滚来’!” 好,既然都“来”了,发奖也不差这一个媳妇儿。朱由校挥手发奖,看向皇后张嫣,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 张嫣笑着颌首,脆声吟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菊残犹有傲霜枝。万岁,您看还行?” 行,太行了。朱由校笑得欢悦,终于不“来”了呀,奖励。还是大老婆懂事儿,把联句诗给拐弯了。 “皇兄,皇兄。”六公主摇着手说道:“仰天大笑出门去,忽如一夜春风来。” 又“来”了啊!朱由校笑得怪异,眼睛都快长长了。 张嫣噗卟一笑,说道:“六公主拼得好,发奖。” 停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道:“咱们也别老是仰天大笑出门去了,让万岁再说一句,咱们也尽量不重样儿好不好?” 朱由校赶忙点头,朗声说道:“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鹭上青天。” 五、六、八三位公主面面相觑,小八更是扁嘴拧眉,抱怨道:“这个,这个好难哪!” 段纯妃呵呵一笑,说道:“前面是钗头凤,后面拼一句压韵的七言诗句就行了。嗯,我说一个啊,红酥手,黄藤酒,两个黄鹂鸣翠柳。” 王良妃笑道:“还是纯妃妹子聪慧。那我也来一个,角声寒,夜阑珊,玉炉沉水袅残烟。” 张嫣笑道:“春如旧,人空瘦,何处相思明月楼。” 五公主朱徽妍到底是大一些,思维比两个妹妹要灵敏,笑嘻嘻地对张嫣说道:“皇嫂,妍儿借您的一句诗可好?” 张嫣笑着点头,说道:“皇嫂也是借的诗句呀,妍儿想用就用啊!” 朱徽妍呵呵一笑,说道:“那我也拼好了。春如旧,人空瘦,故人西辞黄鹤楼。” “发奖,发奖。”朱由校笑得开心,本就图个乐呵,稍微投机取巧也没关系。 八公主朱徽媞眨巴眨巴眼睛,望向段纯妃,讨好地笑道:“三皇嫂,我想借您的一句诗。” 段纯妃嘴角上翘,微笑着说道:“借诗没问题呀,可你为什么叫我三皇嫂呢?” 小八嘻嘻笑道:“皇后娘娘是大皇嫂,良妃娘娘刚刚管你叫妹子,那她就是二皇嫂。所以——” “真是个机灵的公主。”段纯妃笑着夸了一句,说道:“那你说拼好的诗!”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小六望向王良妃,模样儿太明显,没开口呢,王良妃便笑道:“六公主啊,二皇嫂的诗随便借。” 六公主朱徽婧咯咯一笑,说道:“角声寒,夜阑珊,淡荡春光寒食天。” 虽然有点投机取巧,但热闹欢乐的气氛却浓厚起来。奖品发得勤快,人人都高兴,就象行酒令,老少咸宜,还挺雅致。 令朱由校感到些许惊奇的是张裕儿,竟然也对上了一句,也是借了别人的,但凭她的文化水平,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裕妃也在学习呀!”朱由校夸赞道:“这很好,可别累着,不急于一时,以后的时间长着呢!” 奖品拿双份,对孕妇就得优待。张裕儿心中高兴,没给皇爷丢脸,以后有空儿还得多学呀! 拼诗告一段落,从皇后张嫣开始,轮流给皇帝敬酒。不白敬,皇帝都有赏赐。 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盘热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虽说是主食,可数量不算太多,毕竟都吃喝得差不多了。 数量少也是有道理的,里面包着“吉祥物”呢,吃中的概率得高一些,别让人为了奖品非得吃撑了。 “饺子吃慢点,别把牙硌着了。”朱由校笑着提醒,随便挟了一个,一口咬下去便目光一凝。 张嫣看皇帝这表情便知道中奖了,笑道:“万岁大吉大利。” 朱由校呵呵一笑,把嘴里的小玉牌吐到桌上装水的碗里,仔细辩认了一下,说道:“看,朕吃到了如意。新的一年,定是诸事称心如意。” “万岁吉祥如意。” “皇兄万事如意。” “大家都如意,都快乐。”朱由校晃了晃王体乾知趣呈上的玉如意,这是他今晚的唯一奖品了。 皇帝吃过,大家才动筷。公主和婉儿瞪大眼睛瞅,觉得自己能发现带“吉祥物”饺子的特别之处。 张嫣和妃子们倒不在意,说笑着随便地挟着吃。 过年了,吃饺子啦! 朱由校感受着这有些熟悉的情景,不禁感慨万千。虽然物是人非,但这阖家团聚的亲情,却是不变的。 …………………… 篝火烧得旺,英子把填了少量火药的细竹杆扔进去,在爆炸的响声中,激起一团火星和尘灰,引来大声的欢笑。 村子名为龙头村,一共只有三十来家住户。热闹是谈不上的,但对联贴上,灯笼挂起,再在院中燃起火堆,喜庆气氛还是有的。 经历过战乱,安定下来的人们已经觉得这是个消停年。至于更久远之前的回忆,也多成为唏嘘感叹了。 “该去下饺子了。”英子拂了下耳旁的几丝乱发,笑道:“张大哥,鞭炮留给俺放啊!” “好。”张柱子用力点头,又问道:“放三眼不,那东西更响呢!” 英子有点犹豫,问道:“俺能把住?” “俺帮你把着。”张柱子憨憨地笑着,“俺这就去装药。” 三眼铳基本上从军队淘汰了,配发给了预备部队,张柱子就得到了一杆。 那玩艺儿光装药,不装弹,能当鞭炮放,某些地方还将它作为驱魔镇驱除邪物的工具。 英子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进屋,往灶下添了两把柴,让水烧得更快一些。 第八十九章 不同的新年 丫头洗了把手,看着帘子上摆放得整齐的饺子,那是她创造的,好象一群吃圆了肚子的小白鹅,不禁露出欣悦的笑容。 “让柱子进来哇!”英子爹掀帘走了出来,身上有烟味,嘴中有酒气,笑着说道:“没个人陪着,让俺大过年的喝闷酒啊?” 张柱子不光是把分给自己的猪肉拿来了,还带着几个预备军的青年去了老铁山,打了一些鹌鹑、黄脚三趾鹑(黄懒子)、山鸡分给村上人。 这些野物与采来的山蘑菇一炖,味道可香了。英子爹喝着张柱子买来的酒,抽着烟,吃着炖野味,甭提多美了。 “一会儿就进来了,他在给三眼装药呢!”英子掀开锅盖看了看,水已经烧开,便伸手端起盖帘,往锅里下饺子,“等饺子出锅,俺还要放鞭炮,放三眼呢!” “丫头家的放枪放炮的。”英子爹摇了摇头,说道:“幸好去了商铺卖货,要不肯定得去参加那个预备军。朝廷也是,怎么连女的也收呢?” 英子翻了翻眼睛,不服气地说道:“女的咋啦,照样能拿枪打仗。杨门女将,花木兰,不都是女的。” 英子爹撇了下嘴,也不跟女儿争辩。正好张柱子进来,便热情地招呼道:“来,来,陪俺喝酒去。要说这京城运来的酒啊,真够劲儿。烧刀子,名不虚传,可是有好多年没喝到了。” 张柱子笑道:“烧刀子太烈,冬天喝起来倒是驱寒。不过,开春了咱们要种辣椒,听说也能活血去湿气。” “辣椒是菜?”英子随口问道:“要是辣的,俺也喜欢吃。” 辣椒最迟是在明朝嘉靖、万历年间传入到中国,从东南沿海逐步向西北内陆蔓延。 就算没有辣椒,中国的饮食中也有替代品,比如葱、姜、蒜、花椒、茱萸等等。所以,说到辣味,英子也不陌生。 “能当菜吃,也能当调料。”张柱子说道:“还有番薯、南瓜,都是官上明年要推广种植的。” 英子爹对此不太感兴趣,他还坚持着自己的计划,觉得更好。 饺子漂浮上来,英子熟练地搅动,煮了下面皮,便用笊篱捞起,盛了四大碗,再加一盆饺子汤。 “好了,可以出去放炮了。”英子把饺子端进屋,拂拉着手走出来,对爹说道:“爹,一起去看看?” “你们去!”英子爹摆了下手,“快点回来吃饺子,别凉了。” 英子和张柱子来到院中,丫头接过已经拴好鞭炮的竹竿,凑到火堆上点着,侧着脸,捂着一个耳朵,在噼噼啪啪的爆响中,发出清脆欢快的笑声。 火光迸射,纸屑飘飞,张柱子看着沉浸在简单快乐中的姑娘,满脸都是笑意。 哈哈哈哈,英子抖了抖竹竿,还有些意犹未尽,笑着说道:“明年买更多响的,还要有花炮,飞得老高,在天上炸出花的。” 张柱子用力点头,从墙边拿过三眼铳,说道:“这个后座力不大,可你没放过,还是我帮你把着!” “好啊!”英子轻快地点了下头,上前用双手握住木杆,笑着问道:“冲着天放哈?” 张柱子从火堆中抽了根柴火,过来伸手把住三眼铳,调整了下角度,把柴火递给英子,说道:“你来点火,我把结实了,你一只手握着也没问题。” 英子答应着,一手接过柴火,伸向了引线。 两个人三只手把握着铳杆,身体自然而然地贴靠在一起。但谁也没在乎这个有些亲昵的举动,都微仰着脸,看着铳口。 轰,轰,轰! 火铳发射,喷出了烟火,铳杆稍往下座,但被张柱子握得结实,英子只感觉到比较轻微的震动。 “又长了一岁呢!”英子笑着看了张柱了一眼,微抿起嘴角,可也没松手,似乎在喃喃地自语。 张柱子嘿嘿笑着,这次却没避开眼神。 铳口的白烟还在袅袅冒出,两人就这么挨靠在一起,目光又转向了飘着零星雪花的夜空。 轻盈的雪花欢快地落不来,落在二人的身上脸上。两个人却都没有动,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或者说是在对着上天祈祷。 ………………… 热腾腾的饺子蘸上蒜汁酱醋吃到肚里,嗯,味道真香。 辽镇龙骑营在飞骑营的配合下,终于完成了阻滞任务,在大年夜撤回了宁远,吃上了年夜饺子。 而节节阻击,迟滞建奴的前进速度,是熊廷弼的命令,但却没有硬性规定。你能挡住数个时辰挺好,拖住半个时辰也行。 但原则却是确定的,不与建奴死战,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务。 于是,龙骑营和弃守锦州、大凌河的两千明军交替后撤,利用预设阵地对建奴进行迭次阻击。 遭到打击最大的,不是莽古尔泰的镶蓝旗,而是蒙古附庸兵。这些附庸兵都是骑兵,与镶蓝旗共同担任前锋。 要说莽古尔泰粗鲁,头脑简单,这也不是瞎说。但他不是傻子,会把自己的人马放在最前面。 而对于蒙古骑兵,他们对于明军的新打法显然更不适应。只是盔甲防护的薄弱,就使他们面对明军的火枪攒射时,要付出惨重的伤亡。 在蒙古附庸军在官道上被火枪打得混乱后,满桂带着飞骑营又适时杀出,用弓箭和马刀展开冲击。 盔甲齐备、武器精良,飞骑营的猛烈冲杀,使得蒙古附庸军雪上加霜,被打得狼狈溃败。 等到莽古尔泰率镶蓝旗赶来增援,飞骑营又避战而退,留给镶蓝旗的又是依托阵地的火枪兵。 好在龙骑营不是要死守硬顶,在敌我双方损失都不算大的情况下,龙骑营撤回了宁远,建奴则至少要晚上一天才能兵临城下。 “要不是赶着回来吃饺子,龙骑营还能再顶它两三天。” 杨国柱把一个饺子囫囵个地塞进嘴里,大嚼着说道:“官道上的阵地且不说,光杏山、大兴堡、塔山,全力坚守的话,哪一个也够建奴啃上七八天的。” 这话说得有点吹,但要真想阻击的话,也确实能再迟滞后金军几天。 第九十章 万事俱备,只待厮杀 这也是熊廷弼想看看骑兵的训练成果,检验一下飞骑营和龙骑营的配合作战的效果。 金国凤给杨国柱倒了杯酒,说道:“你说的杏山、塔山哪里有觉远这般坚不可摧?不把建奴放过来,花那么多钱修的城、布置的红夷大炮不是都浪费了?” 杨国柱嘿嘿一笑,举杯示意了一下,说道:“某自然知道轻重。龙骑营训练出来不容易,某也不舍得有大的伤亡。” 金国凤陪着杨国柱喝了杯酒,说道:“建奴的前锋明日应该能到,老奴所率的大队也晚不了多长时间。看来,大年初一还能消停一天啊!” “某觉得未必。”樊化龙放下筷子,说道:“建奴前锋是莽古尔泰的镶蓝旗,凭那家伙的不知死活,没准到了就进攻呢!” 金国凤沉吟着说道:“就凭一旗人马,纵是再狂妄,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不知道老奴所率的大队距离有多远。” “怎么?”杨国柱大概猜出了金国凤的想法,问道:“还想主动出击,先灭了莽古尔泰?” 金国凤眨巴眨巴眼睛,苦笑了一下,说道:“倒是想,可惜天公不作美。” 杨国柱和樊化龙相视一眼,也都无奈摇头。 下雪了呀,还真是建奴的运气。恐怕这也是熊廷弼力持谨慎,要在防御最完备的宁远城下决战的重要原因! 当然,即便天气影响,凭宁远城内的兵力,全力围攻莽古尔泰的前锋也有胜利的把握。但损失肯定不会小,接下来面对建奴的主力时,就要吃力了。 因为所处的角度不同,朱由校和熊廷弼是着眼于长远和大局,在保存实力和消灭敌人之间采取相对平衡的战略战术。 而中下级的将领们则更期待军功和晋升,考虑得不够深远,也是正常。 其实也不用担心建奴抵达城下后不进攻,他们来干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围困更是不可能,后勤补给线已经被拉长,想从后方得到供应,后金没有那个后勤能力。 随军运来的粮草物资顶多能支应半个月,甚至更短。建奴想要解决问题的唯一出路,就是攻下宁远或觉华。 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觉华海面虽在近岸处有结冰,但却没有冰封,几乎已经不会是建奴所攻打的目标。 所以,攻打宁远是建奴唯一的选择。如果拔除了明军设在关外的最后坚城,不仅会得到物资粮草,辽东的形势也将为之一变。 宁远城内的经略府中,熊廷弼吃完了饺子,却是滴酒未沾。穿戴整齐后,老熊大步而出,带上数十亲兵,前去巡视城防。 固守是有绝对把握的,问题是要尽量多地杀伤敌人,使其兵力受损,更有助于四方布置的围困和封锁。 所以,老熊有了计划。简单地说,就是不能一下子打得建奴丧失信心,甚至要给他们点希望。 而且,如何充分发挥红夷大炮的威力,最好能打死打伤建奴的大头目,也是个需要掌握时机的问题。 说白了,先隐藏杀手锏,或者与敌人在阵地上展开拉锯战,使建奴不断地投入,也不断地死伤,就是老熊要达到的目的。 雪花还在稀疏地落着,并不令人心烦,倒是让人有清爽的感觉。 地上只是薄薄的一层,城墙也镶上了银边。走上城头向外了望,纵横的壕沟、遮顶的草棚尽收眼底。 “大人。”负责值守的黄得功上前躬身施礼,“末将刚刚巡视完毕,官兵们都很好,只待明日与建奴厮杀了。” 熊廷弼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明日未必有战。东虏初抵城下,还要打造攻城器械,没有两三日准备,是断不会攻城的。” “但我军戒备万不可松懈。”熊廷弼又说道:“你做得很好,巡视不可少,督促也不可缺。” 黄得功躬身领命,陪着熊廷弼在城头上巡视。 “东虏进抵,必先截断山海大道,扎设大营当在城北。”熊廷弼伸手指了指,说道:“我料其不会四面围攻,而是专攻一面。” “先攻北面吗?”黄得功瞪着眼睛猜测道:“那敢请大人调末将守北面。” 熊廷弼笑了笑,说道:“北面不能交予你,且建奴要攻,也当是东北、西北两个方向。因为,他们会以为角台的守御当是薄弱之处。” 这是常规的攻城战法,而宁远也不是严格的棱堡,建奴十有八九会按照这个套路来进攻。 “如果攻城有进展,东虏又不知城头有红夷大炮,说不准会向前移营。”熊廷弼捋着胡须,冷笑起来,“只要在大炮射程之内,便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黄得功不是很明白,问道:“要让建奴攻到城下吗?那城外的防御体系岂不是要放弃?” 熊廷弼微微一笑,说道:“稍微放弃一些阵地,或是攻防进退,才能让东虏继续投入兵力,陷入与我军的反复厮杀。有掷弹车,有手榴弹,建奴在阵地争夺战中,岂是我军的对手?” 黄得功有些听明白了,说道:“经略大人高明。若是一下子打狠了,建奴不再敢攻,咱们就白准备了。” “此战若能杀得东虏惨败而回,半年之内怕是缓不过来。”熊廷弼眯了下眼睛,说道:“明年,可能就会逼得东虏龟缩辽沈。我军亦能前出至大凌河、锦州,对东虏形成更大的牵制。” 黄得功用力点头,说道:“这回再抢不着,建奴的日子就更难过了。等到我军重占广宁,建奴怕是要完蛋了。” 熊廷弼笑着颌首,重回广宁,与东江军对建奴形成更大的压制,确实是他的战略设想。 以退守稳住阵脚,再到光复广宁,确实意味着辽东形势的大转折,也是熊廷弼一直没忘的执念。 这个执念从弃守广宁时,就深深地种在了熊廷弼的心里。一定要再打回去,从某手里丢掉的,也要某再亲手夺回来。 而皇帝对于他的信重支持,对辽镇军事的大力投入,无疑给熊廷弼增添着越来越强烈的信心。 第九十一章 大年初一头一天儿 尽管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辽镇并没有大的军事行动,风头似乎被东江镇抢去了。 但这只是暂时的现象,以后光复辽东,拥有着红夷大炮、骑兵集团的辽镇才是真正的主力。 等到重占广宁,辽镇就要直面辽、沈的后金主力,东江军就将成为牵制和配合的力量。 其实,从熊廷弼身兼巡抚、经略等职,并有尚方宝剑就可看出,在地位和信任上远超毛文龙。 熊廷弼也知道轻重,大权独揽也意味着被攻讦的借口。 所以,饷粮交给督饷官,军法交给军法处,他只管练兵,只管军事指挥,只管为收复锦州、大凌河、广宁做准备。 伸手拂去城垛口上的薄薄积雪,熊廷弼嘿然而笑,说道:“东虏若是铩羽而回,兴许用不着咱们追杀,就有人在半路上截杀他们呢!” 黄得功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明白过来,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虎墩兔嘛,希望他有那个胆子。” 熊廷弼也联结蒙古,但与王化贞把全部希望压上不同。 他派出信使,也在信上说得清楚,东虏若大败而回,林丹汗所部若截杀,可拿首级来换抚赏银。 一具真夷首级五十两银子,与明军的赏格相同,但却不用明军出工出力。这个政策是皇帝允准的,就看蒙古诸部敢不敢趁火打劫了。 又不是让你跟后金死磕,败退的东虏你都不敢碰,还好意思跑来要抚赏? 当然,就是蒙古诸部不动如山,每年定额的抚赏银也照给。反正也不多,犯不着象崇祯那样因小失大,为省钱把蒙古诸部都推给了后金。 熊廷弼沿城巡视,来到了炮台,看到炮兵军官罗立等人正在指指点点,在进行着最后的勘察测距。 “大人。”几个军官躬身施礼。 熊廷弼抬了抬手,说道:“免礼。诸位辛苦了。” 说着,他走上几步,拍了拍用油布盖着的火炮,笑道:“过年不放鞭炮,待东虏来攻,就用这大炮的轰鸣来代替!” 罗立出身于闽浙,本就有着经验主义的施炮技术,在武学进修又掌握了理论,可谓是又进一步。 如果不是宁远事关重大,他是要被留在武学担任炮兵教官的。而此战过后,一些炮兵军官能成长起来,他也多半会被调走。 但罗立却是希望打完这一仗再走,对红夷大炮的威力,他是有信心的,定能让建奴伤亡甚重。而这就是战功,回到武学教授学生,也是完全不一样的资历和名望。 “建奴但要敢攻城,便让他们尝到这大炮的厉害。”罗立伸手指着城外,那有几处只有他们知道的参照物,“实射数据已经完全掌握,不必再测,便可连续发射。” 停顿了一下,他略有些遗憾地说道:“如果城上再设几座炮台,集火轰击之下,定让建奴伤亡惨重。” 熊廷弼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这个口音还有点怪的军官的胳膊,说道:“红夷大炮造价不菲,设于城上被动防御,终不是长久之计。朝廷能拔二十余门,已是极不容易了。” 罗立沉吟了一下,说道:“末将明白。朝廷正在制造野战火炮,末将要精研炮术,急取再带炮参战,随大人平灭建奴,光复辽东。” “好啊,甚好。”熊廷弼觉得血热了起来,说道:“万岁要某三年练成无敌铁骑,你三年也要练出精熟的炮兵,铁骑加火炮,建奴必灭,辽东必平。大丈夫建此功业,纵死亦无悔。” 扫视过身前的年轻将领,熊廷弼捋须而笑,欣慰已极。 天近五更,京师也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大年初一,天启三年的头一天,就在这淡淡的雪色中到来了。 五更时分,朱由校便被皇后张嫣叫醒。可放完新年第一炮,期待开门红的皇帝,还想着装死狗按着媳妇儿多睡一会儿呢! “万岁,万岁。”尽管幸福和甜蜜感还未完全消逝,可张嫣也只能哄着皇帝起床,“今天得早起呢……” 朱由校哼唧着,搂着手感极好的皇后捏摸着,就是不想睁眼睛。 张嫣脸红心跳了起来,声音也有点发颤,“万岁,还得去奉先殿、奉慈殿祭拜,还得去给刘太妃拜贺新年……” 小嘴被堵上了,朱由校不睁眼,找得也贼准。好半晌,他才睁开眼睛,万般不舍地放开面红气喘的皇后,苦笑着从床上坐起。 张嫣赶忙起身先把零乱的内衣整了整,招唤着宫人来侍候皇帝更衣。 洗漱穿衣已毕,朱由校和皇后坐到桌前,看到宫人端上热腾腾的饺子,还有几样爽口的小菜和椒柏酒。 大年初一吃饺子,吃椒柏酒,是传统,皇家也不例外。 “万岁,您多吃点,这一天可是忙得紧呢!”张嫣挟起饺子蘸了料儿,挟到朱由校的小盘子里。 朱由校又打了个呵欠,平常上班时间挺好的,冷不丁一起早,倒是有点不适应。 吃,不吃还真得饿肚子。祭拜、拜贺,还有大朝会,折腾到赐宴,还不知啥时候呢! “你也多吃几个。”朱由校关心了一下。 皇后也不消停,今天凡是受过朝廷封诰的命妇也要入宫,向太后、皇后行庆贺礼,也是挺繁琐的礼仪活动。 张嫣倒是没有厌烦的情绪,大概是身为一国之母,很享受这种朝拜恭贺的氛围。 可对朱由校来说,尽管这大朝会的场面非常壮观,无论是文武官员、外国的使者都会参与,能够凸显出皇帝的威严,以及明朝“天朝上国”的地位。 但他倒是想清静,或是去少英院和孩子们过个热闹的大年初一。可惜,身在其位,身不由己啊! 此时,少英院内热闹非凡,孩子们倒是不怕起早,甚至有兴奋得睡不好觉的终于盼到了天亮。 昨晚他们吃过丰盛的饭菜,便都去了午门,看放花炮,看鳌山灯。虽然没有春节联欢晚会,可也并不冷清寂寞。 经过小夜的建议,再加上皇帝的调整,少英院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变。最主要的变化,便是通过考试,按照知识程度,分成了三个年级。 基础比较好的,象小夜,顶多学上三年就能毕业,也就是朱由校定下的小学水平。零基础的,差不多就得学够六年,考试合格才能升入初中。 而升到初中,尽管还要学习语文和数学,但比重会下降。而且,增加了专业课,象物理、化学。 在那个时代,科技的发展才刚刚开始,很多学科还处在萌芽和探索的阶段,也不需要太过高深的文化知识。 朱由校也没奢望培养出能拿诺奖的大科学家,能教育出一批专业学科的工作者,他也就很满足了。 而这些孩子则是他的希望所在,在待遇上他是不吝啬的,尽管这都是花得内帑。过年了,他更是让孩子们能享受节日的喜庆和欢乐。 所以,学院内也是张灯结彩,呈现出节日的气氛。在这种喜庆的气氛下,就是象往常那样随便蹓跶,也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过年啦,吃饺子喽! 大概最热切的就数五月了。从腊月二十四放假,就数着日子过,等着过年,等着热闹,等着尽情玩耍,等着吃饺子。 会是啥馅儿的呢?肯定有肉,白菜、萝卜,或者是……小五月觉得觉得冬天也就这寥寥的几样儿蔬菜。 早早地起来,小脸儿洗得干净,穿上新衣服,五月随着大家来到饭堂,乖乖地坐在饭桌前,等着饺子上桌。 一边等,她还一边抽抽小鼻子,希望能从香味中辨出饺子馅儿的类型。 小夜带着三道杠走到了前方,笑着说道:“大家吃饺子可要慢点,别囫囵个儿地往下吞。因为——” 故意停顿了一下,小夜伸手举起一枚小元向孩子们展示着,脸上也笑得开心,“有的饺子里包着银钱,得之者以卜一年之吉。” 孩子们咧嘴笑了起来,又交头结耳,猜测什么样的饺子里才会有银钱。 “只许看,可不许拿筷子扎啊!”小夜郑重提醒,脸上却是笑意不减,“挟到自己盘里就要吃掉,不管有没有银钱。” 五月的小脑袋点得欢实,她是好孩子,从来不浪费。何况是香香的饺子,没有银钱也一样好吃。 几样小菜摆上了桌,岁数大的孩子不仅要学习,还能干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打扫食堂,分发饭菜。 五月很乖,老老实实地坐着,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她等着吃饺子的热切。 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了,孩子们没有争抢,虽然应该很馋很想吃。因为少英院的饭菜是管饱的,这可是万岁爷定下的规矩。 待到云板敲响,孩子们才拿起筷子,伸向饺子。脸上都现出笑容,吃和玩儿是他(她)们最快乐的事情。 一口咬下,热烫的汁水满嘴,肉香溢满口唇。嗯,是猪肉大葱馅儿的,大葱只是调个味儿,放得很少。 真香啊!一个肉丸的饺子呢,五月的眼睛亮了起来。咀嚼着,品尝着咸淡,准备调酱醋蘸料儿。 “五月——”对面的男孩子已经咽下了嘴里的饺子,挑了下眉毛,笑道:“我老想知道吃了多少个饺子,可吃着吃着就忘了。” “笨蛋呗!”一个女孩子取笑着,还把自己的小盘子给他看,“一次挟五个,吃完再挟,这样就能记住吃多少啦!” “一次五个,两次就是十个,三次,三次……”男孩子琢磨着,差点把脚丫子搬上来好好数数。 半晌,他好象算出来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道:“嗯,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我挟四个,已经吃了一个,正好凑五个。” 笨蛋赵大宝,连一十五都记不住,等吃完照样儿算不清自己吃了多少。 五月呵呵地笑着,却不去学。吃饱就好,干嘛要知道自己吃多少呢?再说,饺子有大有小,每次还非得吃一样多嘛? 咦?斜对面的女孩发出了怪声,被硌了牙。但脸上的苦相很快变成了欢喜,把一枚半元龙币吐了出来,她咯咯地笑出了声。 “运气真好哎!”男孩子羡慕地看了一眼,加快了进食的速度,又往小盘里挟了五个饺子。 五月只是咧嘴笑了笑,小钱钱嘛,她并不如何稀罕。能吃着自然是好,没那运气就是撑死也没用。 再说——五月下意识地捏了下胸前的衣服,里面是彩钱裹着的半元龙币。 这是新年的礼物,每个孩子都有。可她觉得,自己的才是最好最漂亮的。 因为,这是年前皇后娘娘带着宫女们来发的,还亲自给她挂到脖子上的。谁让她长得又可爱,又会跑着迎上去磕头,还会问“您都吃的啥”呢! 饭堂内不时响起笑声,吃到“吉祥物”的孩子们喜笑颜开,也包括对面的男孩子。 五月记得他刚来时叫狗子,可爱淌鼻涕了。快流到嘴里时,用力一吸就不见了,很是神奇。现在呢,叫什么来着?好象是被老师给取名叫赵大宝了。 “五月,你也多挟几个到盘里,然后一起吃。”赵大宝很热心地传授着经验,“这样应该能吃到银钱呢!” 五月笑着摇头,调好蘸料儿,继续自己的节奏,一个一个地慢慢吃,根本不在乎什么小钱钱。 人家不仅是好孩子,以后还是好姑娘,要戴小夜姐姐的三道杠呢,能和你一样? 赵大宝好象吃饱了,可他只吃到一个龙币,对面的可爱的五月还没有呢!盯着大盘子里剩的几个饺子,他咬了咬牙,再次伸出了筷子。 终于,在赵大宝觉得已经吃到嗓子眼的时候,嘴里有了异样的感觉。 他赶忙悄悄地把龙币吐到手里,趁着别人不注意,把龙币在桌上一弹,弹到了五月的面前。 咦?咦!五月眨了眨大眼睛,看着沾了食物碎屑的龙币,嫌弃坏了。 赵大宝傻乎乎地笑着,扬了扬下巴,说道:“看哪,五月也吃到银钱了呢!今年肯定有好运气。” 五月苦了脸,挪过盛饺子汤的碗挡着,根本不敢看那个从别人嘴里吐出来的小钱钱。 好恶心哪,这香香的饺子也不想再吃了呢! …………………… 第九十二章 大朝会,赐宴召对 祭祖、给刘太妃拜年,乾清宫大朝会,朱由校是忙得够呛,却不是最忙最累的。 拂晓时分,锦衣卫就开始陈设卤簿、仪仗于丹陛及丹墀,设明扇于殿内,列车辂于丹墀。仪式上有鸣鞭者四人,左右各二,均面北而立。 教坊司设置乐队在宫殿台阶两边,面北而立,并演奏大乐;仪礼司设同文,玉帛两案在台阶东边;金吾卫设置护卫官员在奉天殿内和台阶两边,并在午门外,奉天门外和台阶东西两边设甲士。 除此之外,锦衣卫还要在乾清宫门外、台阶、台基设置将军,在乾清宫门东西两边摆上旗帜。 典牧官在文武楼南边摆设马匹,犀牛和大象,东西相向。 钦天监在内道东边设司晨郎报时,站在北边。整治礼仪的御史两人站在台阶两边,相向而立……… 好,不说得太详细了。反正就是特别隆重,特别排场,特别讲究,特别繁琐,也特别累人。 简短截说,大朝会接受群臣和外国使者的恭祝,还收到很多拜年礼物,朱由校也分别加以赏赐,终于折腾到了皇帝赐宴,也就是大年初一相当重要的环节, 春节宴会也有档次之分,按照官职的大小,分为上桌、上中桌、中桌、下桌四等,每桌的饭菜也不尽相同。 以上桌的菜品为例,有茶食像生小花、果子五般、烧炸五般、凤鸡、双棒子骨、大油饼、按酒五般、菜四色、汤三品、簇二大馒头,马牛羊胙肉饭、酒五钟。 看看,皇帝请客就吃这个,真是相当的一般。 之前就说过,能参加元旦赐宴就是身份的象征,不在于吃什么。你要是能参加中央的新年团拜会,会打听能吃到啥、喝到啥才怪。 再说了,这宴席有酒有肉,还有大馒头、胙肉饭,能饿着你咋的? 而且,“随驾将军,按酒、细粉汤、椒醋肉并头蹄、簇二馒头、猪肉饭、酒一钟;金枪甲士、象奴校尉、教坊司乐人,按酒、熝牛肉、双下馒头、细粉汤、酒一钟”。 可谓是不管身份高低,参加者人人有份,比发盒饭可高档得多,也算是很仁义,很人道了。 随着《炎精开运之曲》、《上万寿之曲》的演奏,皇帝举起了第一爵酒,标志着大宴的行酒九次的开始。 大过年的,皇帝看起来也心情不错,和煦的笑容,朗朗的声音,让与宴的群臣也轻松不少。 本来想跟你们玩儿诗词串烧来着,可已经安排了音乐和舞蹈,就算了。 朱由校目光扫视,最后凝注一桌。这桌有朱由检,还有——叔祖朱聿键,特么的差了三辈,都不好意思见面儿。 不过,按照朱由校的安排,朱聿键在宗学还是很用功的,学的是经济方面的知识。 等到打退建奴的进攻,毕自严将回京担任央行行长,朱聿键可能会派到南京管理江南商税。 朱由校筹划的另一个新机构将是商务部或是国税局,暂时还挂在户部之下,以后却要独立出来。 从隋朝开始建立的三省六部制,沿袭到现在,尽管历朝历代都有职能的改动,但在朱由校看来,却已经不太适应社会的发展。 将政府机构再进行细划,职能更专业高效,则是朱由校将要一步步逐步规划落实下去的任务。 比如商税的收取,在明朝不算正项,但国家财政收入的增长点却正在于此。 增加商税的收取,减少地赋的征收,这是朱由校的思路。而不是舍本逐末,从升斗小民嘴里抠食儿。 为此,哪怕提高商人的社会地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赐予民爵,就是朱由校的尝试。 “王伴。”朱由校转过头,对王体乾吩咐道:“在阶下设个座,朕要召几个臣子来问话。” “奴婢遵旨。”王体乾躬身领命,唤宫人在皇帝御桌下设了个绣墩。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说道:“先请孙师前来。” 宫人领命而去,很快就把孙承宗唤到近前。 “微臣恭祝万岁元旦如意,万寿如疆。”孙承宗躬身施礼,先给皇帝“拜年”。 朱由校笑着说道:“朕也祝孙师身体康健,多为朕分忧。赐座。” 孙承宗谢过之后,坐在绣墩之上,恭谨地等着皇上说话。 别看朱由校没派孙承宗去辽东,但这一年来兵部事务繁杂,他动动嘴,下下旨,提提建议,下面还不知道怎么忙碌劳累呢! “一年来孙师辛苦了。”朱由校看着孙承宗鬓边的白发,有些唏嘘地说道:“奢安之乱,东虏猖獗,征战乃国家大事,往后几年孙师怕是也难得清闲。” 孙承宗拱手道:“全仗万岁筹谋策划,国势方日见起色,微臣力所能及,何敢言辛苦二字?” 朱由校摇了摇头,说道:“筹谋策划简单,但要落实却要劳心费力。孙师和袁师一在内一在外,朕才放心辽东战事。东虏的弱点已经暴露,只要不急不躁地压制消耗,朕看有个年便可不战而胜。” 孙承宗轻轻颌首,说道:“压制消耗确实在不断削弱东虏的实力,但要彻底平灭,还是要收复失地,更加有力地进行逼迫。”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当然,不战而胜只是个比方,朕知道要犁庭扫穴,还是要与东虏打上几场硬仗的。但这要量力而行,万万急不得。只要国家内部整顿好,凭大明的实力,东虏是绝对没有胜算的。” 孙承宗沉吟了一下,说道:“大明积弊甚深,微臣岂能不知?可急于求治的话,难免有操切之嫌。微臣肺腑之言,还望万岁明鉴。” 朱由校垂下眼帘,他自然知道孙承宗所说的操切和急于求治表示的什么。 今年,嗯,应该是去年了。所推出的“清屯充饷”,以及对违法士绅的处置,都是以严厉的方式进行的。可以说,在明朝的皇帝中,这样做的也是不多的。 杀士坑儒,昏君之名嘛?!朱由校心中冷笑了几声,脸上却又恢复了和煦的笑容,说道:“孙师之言,朕记下了。” 虚心纳谏,坚决不改。朱由校对这个办法可是喜欢得很,谁要敢再顶风上,还是要毫不留情地打击。 又随便聊了几句,孙承宗才在群臣或羡或妒的目光中,退了回去。 新的一年啊,已经有了铁腕震慑,改革的深化应该会顺利许多? 朱由校环视着宴会上的群臣,不易觉察地眯了下眼睛。 朱聿键坐在桌前,注意力并不在教坊司的歌舞表演上。他的目光不时投到皇帝身上,思绪不断。 按理说,皇帝亲自派人把他和唐王世子从牢笼中解救出来,并送到京师宗学学习,应该是比较重视的。 但来到京师后,皇帝并没有召见。只是派内官传过话,一是让唐世子好好休养身体,其次则是要他好好学习,日后再有任用。 对此,朱聿键觉得皇帝的态度没变,但对自己的学识却不是很满意。从《大明论坛》上,他也揣摩到了皇帝的一些喜好,对“经世致用”有了更深的认识。 好,宗学里既然是皇帝安排的科目,又指定了他要专攻的经济管理科,那就好好学,让皇帝满意就是。 而皇帝一直没有召见的另一个原因,朱聿键觉得应该是辈份问题。皇帝可能觉了见了面不好叫,但朱聿键却一点也没有要当大辈的意思。 就在朱聿键头一次见到皇帝,有些胡思乱想的时候,内官前来召见,皇帝终于点到他的名字了。 用终于不太恰当,朱由校也没多召臣子近前。孙承宗、徐光启、李起元、毕自肃、陶朗先,以及已递告老辞呈的首辅韩爌,可都是金字塔尖的重臣。 宗室召见的,朱聿键却是头一个。可能皇帝也觉得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当面儿说上几句了。 朱聿键赶忙上前,躬身施礼,“微臣恭祝万岁元旦大吉。” 听见朱聿键自称微臣,朱由校暗自松了口气,笑着颌首,顺水推舟道:“朱卿免礼,赐座。” 不谈宗室亲戚,以君臣相称,倒也合适,更免除了双方的尴尬。 朱聿键坐下之后,态度恭谨,静等着皇帝发话。 “朕知你虽被困于王府承奉司,却未荒废学业。”朱由校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但要经世致用,那些儒学典籍却是远远不够的。除非是坐食终老之辈,并不想着自食其力。” 朱聿键躬身拱手道:“万岁所言甚是。微臣腆为朱氏子孙,自是不愿坐食民脂民膏,欲有作为,报效国家。” “宗藩之中有如此上进心的实在是太少了。”朱由校慨叹道:“宗支繁衍、宗室规模急剧扩大,朝廷的财政负担极为沉重。但宗学已开,又有多少宗藩子弟肯来京师入学?特别是远系宗藩,养家糊口亦有困难,却还坐食依旧,不肯自谋出路。” 朱聿键对此颇为赞同,说道:“太祖曾颁诏:凡郡王子孙、有文武才能、堪任用者、大宗正院、具以名闻。朝廷考验、换授官职。其升转如常选法。微臣以为甚好。” 朱由校苦笑了一下,说道:“开科举设立宗科,以官职换授爵位,令宗室子弟出仕自食其力,当然是不错的政策。但依你来看,有多少宗室子弟能考中科举?” 朱聿键也现出无奈神情,让养尊处优的宗藩子弟去考科举,确实没几个能和寒窗苦读的举子竞争。 而宗室换授也并不是朱由校的创造,之前曾经有过此议,但遭到文官的集体反对。可若找科举正途,宗藩子弟又有几人能考上? 对于这帮寄生虫,朱由校可谓是冥思苦想,但直到现在,也没有切实有效的办法。 从另一个角度去想,要是能不劳而获、混吃等死,又有几个人肯自己奋斗,劳心费力? “若真的愿以爵位换官职,朕也可为他们开方便之门。”朱由校说道:“不考科举,令宗人府荐举宗才,朝廷考验后再授予官职。” 朱聿键喜道:“万岁英明睿智,此法甚好。” 朱由校却知道这个办法要在朝堂上通过,恐怕并不是那么容易。 科举制度和吏部铨选,是沿袭了数百年的取才和授官制度。宗人府要是掌握了推荐宗藩人才为官的权力,会对现有的官僚体系产生多大的冲击,可想而知。 从朝堂到地方,官员们可都是通过正途来选拔出来的。宗室改授,适开侥幸之门,遭到现有文官的强烈反对,是可以预见的,也是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朱由校觉得宗室换授或许是个办法,但绝不是个好办法。因为,降低要求所授官职的宗室子弟,再加上他们的自命不凡,没准会把吏治搞得更差。 但不管效果如何,朱由校也要试一下。在加强官吏监督、健全体制的情况下,看看宗室里到底还有没有人才。比如象朱聿键这样可堪造就的。 显然,朱聿键从小就被囚禁,没过几天养尊处优的好日子,也就没有宗藩子弟那样坐吃终老的懒毛病。 但在人生的阅历和经验上,朱聿键还是欠缺的。在朱由校的计划中,还是想让他去多了解些民间疾苦。当然,该有的锐气不能被磨掉。 面对朱聿键的高兴赞同,朱由校知道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朱聿键太过年轻气盛,并不成熟啊! “朕知道你在宗学甚是用功,而经济人才实是国家紧缺,日后将有大用。”朱由校看着自己准备树立的宗藩榜样,语重心长地说道:“宗室换授,朕希望你能成为典范,你可愿意?” “微臣愿意。”朱聿键躬身答道:“身为太祖子孙,若不能自食其力,岂不是辱没祖宗?” “甚好。”朱由校欣慰地点头,说道:“好生学习,有何想法和问题,可向朕直奏。” “微臣遵旨。”朱聿键起身施礼,告退而去。 朱由校觉得召见的臣子应该可以了,大过年的,用不着挨个叫过来以示恩宠。正好一段歌舞停歇,他向着众臣子举起了春节赐宴的第二爵酒。 …………………… 第九十三章 兵临城下,夜轰敌营 天色已近黄昏,阴沉的天空更沉重地笼盖下来。零星飘落的雪花,变成了柳絮般地飘扬,飞舞着地落在地面。 莽古尔泰勒住马头,望着数里外逐渐沉浸在夜色和风雪中的宁远城,露出了几分凝重的神色。 不同于在路上的轻视和豪言壮语,他率领前锋刚抵达宁远城下,便领教到了明军与以往的明显变化。 当时雪还很小,明军在山海大道上摆了两个步兵方阵,在掷弹车、车载佛朗机的掩护下,向着初至的建奴发动了试探性的攻击。 莽古尔泰指挥部队迎战,却发现在这样的地形地势下,难以发挥所长,还吃了点亏。 官道狭窄,建奴无法侧翼迂回,只能是正面硬碰硬。明军密如树林的长矛阵阻止了骑兵的冲击,火枪、火炮的威力又胜过弓箭,建奴竟然被打得步步后退。 眼见伤亡不断增加,却并不能撼动明军战阵,莽古尔泰选择了暂时的退却。 明军也不追击,收兵撤回城防圈。对莽古尔泰率兵返回,也不再加以更会。 莽古尔泰以为这是明军的试探性进攻,为了拖延时间,不让他和部队在天黑前安营扎寨。 而熊廷弼所布置的这次主动迎战,却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那就是警告建奴,明军是敢于主动出击的,想越过宁远继续深入,就要有被切断后路的思想准备。 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说是没有。如果建奴真要分兵的话,那就至少要留下足够的兵力看住宁远,这也是熊廷弼要达到的目的。 而莽古尔泰也确实没敢在横截山海大道的地方安营,虽然这样可以切断宁远与关内的联系。 “五哥。”德格类催马而来,在莽古尔泰身旁停下,说道:“营寨已设好,今晚先暂时休息,待父汗大军赶到,再分兵围困宁远。” 莽古尔泰知道所谓的营寨只是很简易的布置,天色已黑,想建起坚固的防御困难很大。 本来这不是什么问题,但明军的主动出击,却给了他警醒。所以,营寨离宁远比较远,他也会派出部队加强戒备。 “明军与以往有所不同!”莽古尔泰扬鞭一指远方苍茫中只显出轮廓的宁远城,说道:“阿敏在旅顺堡之败,也不全是轻忽大意啊!” 德格类感到欣慰,兄长终于收起了轻敌之心,这是好事啊! 莽古尔泰眯了下眼睛,继续说道:“火器确实很厉害。但在雨雪天,会大打折扣,甚至是无法使用。” 德格类赞同道:“五哥说得极是。而且,明军想要野战,只能倚仗地形地势。今日若是在开阔地带,我军必胜无疑。” 莽古尔泰脸色稍霁,说道:“待父汗大军开到,明军就只能龟缩城防,不敢出城野战了。依某看,咱们携带的火炮也不弱于明军,攻城之战,颇有胜算。” 德格类说道:“五哥,先回营寨歇息!今夜,我来值宿,肯定让明军无隙可乘。” 莽古尔泰呵呵一笑,说道:“下半宿我来替你,怎么说我也是你五哥,还能让你一个人受累。” 说完,不待德格类再争,莽古尔泰勒转马头,大声招呼着德格类一起赶回营寨。 ……………………… 即便没有下得越来越大的雪,熊廷弼也不想与建奴进行野战。虽然未必会败,但这不是确保宁远的最保险的手段。 从广宁大撤退,皇帝的意思就很明确,不败就是胜利,以坚城深壕阻止建奴的势头,以围困封锁消耗建奴的实力。 其实,从放弃广宁的战略态势上看,守宁远和守山海关应该是差不多的效果。 这两个地方都不够前出,影响到了对蒙古诸部的联盟和控制;其次,就算放弃宁远,如同广宁和锦州一样,建奴也不会加以占领,更不敢直逼关门。 所以,固守宁远的政治意义要大于军事意义,主要是给山海关提供屏障,向朝野表示明军在辽西的存在,以及关门无警的安定。 要是只剩下山海关一道屏障,难免人心浮动。没有安定的社会环境,朱由校又怎么进行改革大业? 别看朱由校对军队建设的投入非常大,但他的主要心思还是放在内部,放在兴利除弊的振兴国事上。 熊廷弼自然知道皇帝需要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来不断推进和深化改革。所以,宁远和觉华是绝不能有失的。 建奴来碰得头破血流更好,知难而退也罢,熊廷弼都不准备有太过积极的行动。无过便是有功,这可是皇帝在密奏中反复强调的。 立在城头,用望远镜了望着远处的点点火光,熊廷弼面无表情。但嘴角微微上翘,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大冬天的,建奴也真是不容易。 自带吃食,跑一二百里的路,还要露宿在冰天雪地里,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亏损的买卖? 知己知彼,建奴以前在作战中确实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但广宁弃守、辽民尽迁后,他们的消息和情报几乎断绝,对宁远的布防差不多是两眼一抹黑。 雪下得更大了些,视野迷茫一片。熊廷弼放下望远镜,立身于盖有顶棚的炮台内,抬眼便看到那沉重威猛的红夷大炮,让人油然又增长了几分信心。 祖大寿和金国凤在不远处扒着城垛口,指点着,低声议论着。 “在城外消耗建奴后,便放他们到城下,予以更沉重的打击。” “也是个办法。先让建奴尝点甜头,觉得破城有望,才会投入更多兵力,更加卖力。” “云梯爬城咱不怕,想挖城墙就扔轰天雷炸他…娘的,你说建奴还有啥招数?” “建奴带了大炮,倒也不能太过轻敌。” 熊廷弼听着议论,淡淡地笑了笑。用不着煞费苦心,怎么打都会挫败建奴的攻城企图,不过是杀伤多少而已。 宁远可不是只凭红夷大炮,还有类似于棱堡的城墙,大量的掷弹车、轰天雷,以及城上无死角的火枪射击。 所以,城外的胸墙壕沟也好,吸引建奴到城下也罢,宁远都是固若金汤,牢不可破的。 可建奴却完全蒙在鼓里,兴冲冲地来了,带着破城获胜的希望,哪里会料到这将是比攻打广宁更惨重的失败。 沿着城墙快步奔来传信兵,来到近前施礼禀报:“经略大人,觉华岛何将军派人来报,诸般防御已经安排妥当,沿海未大范围结冰,请大人放心。” 熊廷弼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书信,可以说是完全放下了心。宁远坚固难破,觉华也没有问题,这一战已是胜券在握了。 ………………… 大年初二中午时分,此时正是皇帝忙完初一的繁杂事务,要好好休息放松的日子。 努尔哈赤率领着主力赶到了宁远,只比前锋部队晚了一天的时间。 兵强马壮之后,努尔哈赤立刻调整了布署,离城三里横截山海大道,并于城北扎设大营。 做好布置之后,努尔哈赤带着将领们抵近观察宁远城防,寻找发动进攻的虚弱之处。 天色初晴,宁远城下是一片雪白。但仔细看去,却知道那多是棚顶覆盖。深沟高垒之间,有明军官兵在严阵以待。 远望城头,经略大旗在风中飘扬。曾经熟悉的感觉,又涌上了努尔哈赤的心头。 就在一年前,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广宁城下的惨败还历历在目。那是他起兵叛明以来的第一次失败,怎能不刻骨铭心? 现在,宁远城的防御体系看起来比广宁还要严密,并在旅顺堡给了阿敏所部以重创。尽管携带了大量火炮,但努尔哈赤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父汗。”莽古尔泰扬鞭一指,说道:“宁远城墙修得古怪,好象,好象——” 努尔哈赤眯了下眼睛,说道:“广宁城也有类似的布置,但宁远修得更正规、更坚固。” 停顿了一下,老奴又说道:“守御广宁时,明军只能凭坚城固守。现下敢于布兵于城外,应是恃火器之威,欲与我军争锋。” 说完,努尔哈赤转头看向佟养性,问道:“欲破敌军深沟壁垒之防御,火炮可助战否?” 佟养性面露苦色,在马上躬身答道:“回汗王,火炮可轰击城池,但对壕沟内的敌人形成不了太大的杀伤。” 努尔哈赤想了想,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没有责怪佟养性,反倒是轻轻颌首,表示赞同。 炮弹就是实心弹丸,发射出去的轨迹与弓箭相仿。壕沟胸墙能保护明军抵挡弓箭的杀伤,对炮弹也是一样的道理。 而此次攻打宁远,努尔哈赤不仅带了刚组建的火炮部队,还携带了相当多的楯车、钩梯,以节省时间,尽快攻城。 对于宁远城池的形制,努尔哈赤也是心中明白,就是交叉火力,对抵近攻城的部队进行大量杀伤。同时,还减少了火力攻击的死角。 但宁远城是改造的,却不是重新修筑的,它的原来形状是方形,这是没有什么办法能加以改变的。 所以,努尔哈赤带着人绕城侦察,终于发现了其中的一个弱点,那就是城池的角部炮台。 确实,从攻击方的角度来看,进攻这里要遭受的火力射击密度,比攻打正面城墙要少得多。 只不过,看似薄弱之处,努尔哈赤却也知道,拐角的城墙很厚,想要凿穿挖通,难度相当的大。 暂时抛开猛攻角部炮台的想法,努尔哈赤决定先攻破城外明军的防御阵地,逼使明军退入城中,然后就是火炮抵近轰击城墙。 城头上,熊廷弼带着几名将领也在观察努尔哈赤等人。他们手中有望远镜,看得可比肉眼清晰得多。 “是老奴。”祖大寿叫道:“拿炮轰他…娘的。” 炮兵军官罗立注目到熊廷弼身上,等着他发号施令,神态也有些跃跃欲试。 熊廷弼沉吟了一下,摇头道:“建奴在移动,仓促之间轰击,难保准确,还暴露了我军的虚实。” 嘴角上翘,老熊露出几丝冷笑,伸手一指,说道:“罗立,建奴大营在大炮射程之内?” 罗立看都没看便点头道:“大人英明,建奴找死。” 熊廷弼眯了下眼睛,有力地下达了命令,“多调几门炮过来,晚上炮轰敌营。” “末将这便去安排。”罗立躬身领命,还补上了几句,“老奴的营帐是第一目标,就看他的命硬不硬了。” 宁远城头的红夷大炮约为千斤级别,射程三、四里,又有居高临下的优势,轰击三里外的后金军大营,确实是不太困难的。 如果是两千斤以上的,射程应该能达到五六里。至于当时书籍上的数据,什么十里,二十里,根本就达不到。 至于努尔哈赤所带来的火炮,威力最大的大将军炮,有效射程也就五百来米,最大射程不超过二里。 也是因为老奴并不知道宁远城头有威力更大的红夷大炮,才把营寨扎到了火炮的射程之内。 这也不奇怪,历史上宁锦大战时,皇太极还把营寨扎到锦州城一里地左右呢!后来遭受到火炮轰击,才退到五里以外。 所以说,情报在战争中是多么重要。不能掌握准确信息的情况,就只能用血肉和生命来吸取教训了。 待到夜深人静,建奴熟睡之时,猛然间霹雳轰鸣,炮弹凌空飞来,在弹跳间摧毁帐篷、杀伤人员…… 想象一下这样的感觉,真是不错呢!遭到炮轰的建奴还要连夜移营,甭想睡个好觉儿了。 对于熊廷弼夜晚轰击敌寨的想法,众将领都面露坏笑,想象着建奴一片混乱的狼狈情景。就算打不着什么大头目,折腾建奴一下也令人心情愉悦。 冰天雪地,就算是习惯苦寒的建奴,在野外露营也不是那么好过。他们也要穿皮衣,也要烤火,也会受冻,也会挨累。 安营扎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最简易的防护抵御设施要有,钉桩立帐篷、调整安排官兵等等。千军万马,没有几个时辰是处理不好的。 也就是说,今晚遭到炮击要移营的话,差不多一宿是甭想好好睡觉了。 …………………… 第九十四章 烟花绚丽各不同 放眼是白色的大地和积雪的屋顶,抬头则是晴朗的夜空。 朱由校在午门升座,准备与民同乐,欣赏烟火表演和奇妙绚丽的鳌山灯树。 鳌山灯是古时候的大型的灯彩,其规模与气势不亚于恢弘的楼宇殿堂,可谓灯族之王,也是古代盛行的大型灯组。 “鳌山”名出于《列子·汤问》。相传在渤海东面亿万里处有一深不可测的沟壑,名曰“归墟”,其上漂浮着“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五座仙山。 这五座仙山上有金玉殿宇,有珍禽异兽和食之能长生不老的植物果实。山中还有许多神仙,他们往返周游于天地之间。 可是,这五座神山没有根基,它们随波漂移。天帝就命海神禺疆率十五只巨鳌把它们固定住,神山这才不动了。 没想到,一次龙伯国的巨人来到神山垂钓,竟钓走了六只巨鳌,致使“岱舆”、“员峤”漂到北极,沉下大海,就只剩下了三座神山。 因有此传说,鳌山灯便通常把神话中的仙景力图以灯的形式再现出来,表征了灯文化的转型功能。 而早在隋唐时期,随着元宵灯事的兴起,鳌山即成为主要灯景之一。 武则天时有鳌山竟高达百余尺;唐玄宗时,巧匠毛顺结缯彩制鳌山灯楼二十间,高一百五十尺,上悬锵然成韵的珠玉金银及龙凤虎豹形状的各式彩灯。 明太祖朱元璋建都南京后,为招徕天下富商,繁荣经济,下令高架鳌山灯棚,明人绘《南都繁会图》记下了这一盛况。 所谓“鳌山一盏千金价”,一般人是置设不起的,只有皇室经常在宫门口构制一座,让百姓前来游赏几日。 当然,在民间也有百姓自己凑钱筹建规模较小、制造较简单的鳌山灯,比如秦淮河的灯船,就很有名气。 巨大的鳌山灯被点亮了,层层堆垒表现的是山,缯彩表现苍翠的林木,楼阁和彩扎人物则表现传说中的神仙和宫殿。 这不是花多少钱的事情,而是营造一种安定祥和的氛围,表现出国家的强盛,给百姓带来身为明人的骄傲和自豪。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作用。朱由校当然知道要使大明真正强盛,百姓真正安定富裕,对他来说是任重而道远。 除了张裕儿,一后二妃都陪在皇帝身边。 并不是朱由校不让张裕儿前来,而是张裕儿知道自己晋封妃嫔的原因,更知道肚里孩儿的安全对她有着怎样的影响。 虽然朱由校自认不是那样无情无义的渣男,但他对张裕儿肚中孩儿的重视,也无形中给张裕儿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而皇家的恩典是允许平民前来观赏,却是不容他们太过靠近的。没有望远镜的话,百姓们也只看到午门上有灯光,有人影,却并不知是皇帝亲临。 “到了元宵节,朕带宝珠去街巷观灯如何?”朱由校微微侧脸,笑着对皇后张嫣说道。 张嫣微蹙秀眉,委婉地劝谏道:“陛下万金之躯,白龙鱼服游于市井,不甚妥当?” 朱由校嘿然笑了两声,对张嫣的回答也是有预料。若是换个妃嫔,肯定乐颠颠地答应。 王良妃听得真切,颇为心动,但张了张嘴,终是没在皇后面前说出自己的意思。 “普贤菩萨骑的是六牙白象?”段纯妃似乎看不清楚鳌山灯,开口问道。 王良妃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敷衍地说道:“骑白象的肯定是普贤菩萨,是不是六牙,却是看不清。” 朱由校哼了一声,说道:“和尚不好,明年不许工匠制作佛教的了。” 张嫣看了皇帝一眼,笑着哄道:“天上的神仙那么多,不用佛家的,也是无妨。” 王良妃附和道:“既要有神仙,还要有故事,那才好看呢!象八仙过海,嫦娥奔月。” 段纯妃有点偏好佛教,但皇帝不喜,她也不好执拗,只是笑着颌首赞同。 朱由校确实不太喜欢佛教,但现在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打压佛教的心思和计划。 “要放花炮了。”张嫣伸手一指,岔开了话题,也把大家的注意力给引走了。 众人注目观瞧,只见一个彩色的光球跃上半空,绽放开来,如同怒放的花朵,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光彩。 夜空中,不断绽放出红的、黄的、绿的……五彩缤纷的艳丽化作闪闪发光的星星,由明至暗,最终消失。 突然,夜幕中绽开了一簇簇大的花团,红的花,绿的草,好象还有星星点点的紫色蓝色的小花,如同百花园呈现在面前! 空中洒下了片片花瓣,五彩斑斓地悠悠飘落,一边还在抛洒着彩色的小星星。 即便离得远,也能隐约听见百姓群中发出的声音。而朱由校和妃嫔们也被这美景吸引,如同置身于五光十色的幻景之中。 生命如此短暂,只在绽放的一瞬间,却焕发出全部的绚丽辉煌。 朱由校眯了下眼睛,在如梦如中,竟感觉有了某种感悟。 ……………………… 轰!炮口闪现出耀眼的火光,照亮了几个炮兵的脸,炮弹已经离膛而出,划着弧线飞向建奴的营寨。 尽管有望远镜,但在夜色中要找准弹着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罗立举着望远镜,还就找到了。这多亏了之前的训练和实弹射击,以及数据的整理和实地勘测。 炮弹落进了建奴的营寨,在地上弹跳着,掀翻了一顶帐篷,还打翻了营寨内竖起的照明火把。 罗立并没有准确地找到炮弹,但轨迹却通过造成的结果看清了。 “仰角不变,开炮轰击。”他放下望远镜,大声下达了命令。 轰,轰,轰……接二连三的轰鸣响了起来,集中在此段城墙的十几门红夷大炮发出了怒吼,把炮弹射向了后金军的营寨。 努尔哈赤刚刚睡着,年岁不饶人,风雪中长途跋涉消耗了他的大半体力。营寨内的后金官兵也早早休息,准备迎接明天的惨酷攻城。 惨叫声就在这时响了起来,经历了短暂的反应过后,建奴终于意识到正在遭到炮击。 这是实心炮弹的缺陷,远不如开花弹落地爆炸的杀伤力。但对付密集战阵,如果地面够硬的话,弹跳的炮弹能打透一个联队。 而且,红夷大炮发射起来威势惊人,光响动就能吓坏很多人。再加上冬天坚硬的地面,对建奴营寨的轰击,还是有些杀伤力的。 一颗炮弹就蒙得很准,弹跳了几下,砸进了老奴的大帐,并把帐篷掀翻又带出去数米远。 老奴从睡梦中惊醒,看到的是天上的星斗,听到的是惊呼尖叫。然后就是亲兵惊惶地冲过来,保护着他赶快转移。 “明军的火炮能打到大营?!”老奴清醒过来,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不用别人回答,地上躺着的凄惨尸体已经证明了这是真的。半个身子都被打没了,脑袋更是不知去向,只能从甲胄上看出至少是个牛录额真。 嘭!不远处又是一颗炮弹落地,沿着低平的轨迹弹跳而去。好巧不巧,又在地上留下了两具死无全尸的血肉。 实心炮弹的飞行速度似乎不是很快,有时候肉眼看着能产生一种错觉,好象伸手就能接到。 但这绝对是一个可怕的错觉,伸手手没,挨着碰着就是血肉模糊,甚至是一滩肉泥。 借助于居高临下的优势,红夷大炮几乎是以平射的角度进行发射。这有点类似于用石子打水漂,贴着水面用力肯定效果更好。 如果是在平地有仰角的话,炮弹的弹跳肯定会受到影响,有相当大的力量都消耗在砸击地面上了。仰角越大,地面越软,弹跳的距离越短,威力也越小。 随着建奴营中的混乱,越来越多的人影在晃动、奔跑、呼叫,炮弹造成的伤害倒比原来更大了。 但也就仅此而已,熊廷弼本来也没奢望打死多少敌人,不过是个下马威,先声夺人而已。 从这点来看,熊廷弼达到了目的。炮击使得建奴付出了死伤,造成了混乱,形成了威慑,并迫使努尔哈赤连夜移营。 同时,努尔哈赤不得不将进攻推迟了一天,以便让军队调整休息,并派汉兵准备大量土袋木头,以备填壕。 尽管这对于宁远守军来说,没有多大关系。但在心理上,对努尔哈赤,对建奴,都是一次挫败式的打击。而在古代,这被叫做军心士气。 此消彼涨,明军看到建奴的忙乱,甚至可以是惊惶,却自然而然地生出了轻视或快意的感觉。 守军中有经历过广宁之战的,有在一年中参与过辽南轮战的,以老代新的组合,极大的地稳定着军心,并不畏惧建奴的大举来攻。 大年初三晨,努尔哈赤督率部队出营列阵,将主攻方向指向了城池的西南角。 风不大,但很冷,战前的紧张气氛更象寒冰冻过一样,仿佛使空气都凝固起来。 重甲步兵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各种武器如林密布,闪着寒光,散发出的威势令人窒息。 楯车在前,随着呜咽的号角鸣响,包衣发出呐喊,推着向前奔跑,在第一道宽深的壕沟前形成遮挡的屏障。 土袋断木如从楯车后抛出,落入壕沟,准备填出一条通路。 轰,轰,轰……城头上的红夷大炮发出了怒吼,轰击目标是待命进攻的建奴军阵。 这不是努尔哈赤的疏忽,而是展开进攻必须要摆出的架势。等壕沟填平,主攻部队却离着好几里地,那叫什么玩艺? 而前天夜里的炮袭,给建奴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但却并不严重。但现在,建奴终于见识到了红夷大炮的威力。 炮弹的重量、速度,以及两者结合起来的冲击力,在建奴的阵列中打出一条血胡同,留下一路残肢断臂、烂骨碎肉。 而且,红夷大炮都是经过了反复试射,对射程之内的区域命中率极高。只是五六炮打过,就给建奴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屠宰场般地惨景,非人的惨叫哀嚎,使建奴的战阵为之颤抖。 “父汗。”德格类纵马来到努尔哈赤跟前,急促地说道:“请您在后阵监督指挥,前面的交给我和五哥。” 努尔哈赤岂能不知儿子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刚想拒绝,德格类已经瞠目对着旁边的亲兵斥骂道:“你们这些无眼的奴才,还不赶紧保护汗王。” 佟养性也适时上前,劝谏道:“汗王,填塞壕沟还需些时间,将部队后撤待命,也不影响进攻。” 努尔哈赤沉吟了一下,觉得这样最好。既不显得自己胆小怕死,也不必让部队继续在炮击中白白损失。 命令一下,攻击部队如蒙大赦,迅速退到五里之外。按照估计,这个应该是比较安全的距离。 城头的红夷大炮停止了射击,这让建奴认为后退是个好办法。他们却不是确切地知道,红夷大炮的射速很慢,这也是当时前膛炮都有的通病。 首先,红夷大炮属于架退式火炮,每发射一次,都会严重偏离原有射击战位,需要经历复位、再装填,再次设定方向角和仰角的步骤。 其次,火炮复位后,还要用沾水的毛刷伸进炮膛清洗并熄灭火星,然后用干布包裹的炮杆伸入炮膛去擦干,这才能再填入火药,放入炮弹,可能还需要塞一些东西固定。 可见,前膛火炮的发射程序有多么地繁琐,能两分钟一发就是相当不错的速度了。 但红夷大炮停止了轰击,城头上的其它火炮却在不断轰鸣,破坏着建奴的盾车阵。 要知道,城外的防御工事也不是随便修的,而是综合了各种火力的射程的威力,才确定的距离。 第一道壕沟距离城墙在四百米左右,都在城头上的佛朗机、将军炮的射程之内。 这些火炮在威力上不如红夷大炮,但数量很多,对付盾车也是绰绰有余。 在远处的建奴眼中,城头上的火光不断闪现,腾起阵阵白烟,实心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凌空掠过。 火炮可真多啊!包括军官在内,建奴士兵的心中不免泛起凛凛寒意。如果说重甲还能抵挡火铳的话,火炮却是万万抗不住的。 第九十五章 无题 嘭的一声巨响,三斤重的炮弹撞击在楯车上,楯车猛地一跳,再落下时已经支离破碎,激射的木屑和包衣的鲜血在惨叫声中飞扬而起。 炮火不断,更多的楯车碎片飞扬到空中,落在包衣的头上身上,尖锐的木刺也不断让他们付出伤亡的代价。 轰!一个盾车如同玩具般被摧毁。 千斤佛朗机发射的炮弹,借着巨大的动能将盾车前板炸裂成无数的碎屑,车后的包衣血肉横飞,被撞飞到数米开外,惨叫声凄厉骇人。 壕沟未填一半,楯车已经被毁近半,缺口越露越大,而后面的楯车还没来得及推上补充。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了起来,胸墙后的火枪兵在军官的指挥下,终于打响了防御战的第一轮攒射。 一百多枝轻重火枪的同时击发,在胸墙上腾起浓重的白烟,铅弹瞬间而至,轻松击穿包衣的轻甲,在血花绽放中,一股股血箭激射而出。 轰,轰!两门虎蹲炮在轰鸣中喷射出无数弹丸,形成了一个扇面,如狂风暴雨般泼向敌人。 赵怀一抱着头蹲在楯车后,大张着嘴,耳中满是枪炮的轰鸣,甚至听不到周围的惨叫和哀嚎。 旁边的血泊中,就有痛苦挣扎翻滚的同伴,也不知道中了几颗铅弹,鲜血先是喷射,然后是汩汩流出,在冰雪的地面上还冒着丝丝热气。 后面终于又推上来了楯车,勉强堵住了被炸开的七零八落的楯车墙。 赵怀一不知道前面的木墙能顶多久,但他看不到对面闪烁的火光,飞来的炮弹,心里好象得到了点自欺欺人的安慰。 只是第一道壕沟啊,要死伤多少,才能突破三道? 赵怀一想到此处,刚得到的心理安慰转眼又变成悲凉和恐惧。 目光稍微转了一下,他看到地上微冒热气的血洼已经散发完了热量,正在粘稠、凝固。 而受伤的同伴,也停止了痛苦挣扎,眼睛象死鱼般睁着,呈现着诡异的僵硬。 号角声呜咽,震醒了赵怀一,呆滞的目光转向远方。 努尔哈赤再次发出命令,填壕的包衣在建奴的督促威逼下,再次硬着头皮冲了上来。 前面遭受轰击伤亡的人如置身地狱,但在指挥官的角度,这不过是进攻的前奏,损失也在意料之中。 待到蚁附攻城,铳炮齐下,血肉横飞、伤亡遍地,那才是真正的惨烈。而真正的将领,也不会为此而皱下眉头。 …………………分隔线…………………… 后金军兵临宁远的情报,是在初五送到京师的。从觉华走海路到天津,再用八百里加急递送,在当时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了。 而东江镇的策应计划差不多是同时送到,也就是说,行动已经开始。 行动计划经过了袁老师的批准和支持,也差不多是最稳当保险的,增兵旅大,正面出击,与后金军的两红旗进行作战。 登镇出动一个协,再加上东江镇的前协,与旅大的三个协合兵,总兵力已达三万,超过了两红旗。 其实,在朱由校看来,这样的牵制可有可无。 宁远的固守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朱由校对此相当有信心;三万人马打两旗,并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还有旅大需要驻防,就更不能倾巢而出了。 但计划已经制定,权当练兵也好。 朱由校没有什么特别的交代,只是给袁老师和毛文龙写了回信,重申了旅大的重要性,莫要因为牵制行动而影响到旅大的防御。 在与后金军的作战中,朱由校是相当保守的。也是因为他对古代的作战方式不够了解,指挥作战只是凭想象和后世的一些知识。 所以,野战是朱由校力争避免的。在他的计划中,骑兵墙战法的成熟掌握,以及燧发枪的大量装备,才是明军与后金军进行野战的基础和前提。 而就目前而言,有实战经验的辽镇、东江镇,还有登镇、津镇的官兵,成长起来不容易,朱由校不希望有大的伤亡损失。 如果能靠金钱,靠消耗打败后金,朱由校肯定会选择,没有什么犹豫。哪怕能少死一些人,他认为也是值得的。 身为皇帝,也好象融入了这个时代,但他的思想理念依然还保持着前世的宗旨和原则。尽管也有所改变,但要变得和明朝人一模一样,却是绝不可能。 这或许也是件好事,还多少有那么点人味儿。虽然杀了不少人,可灭人满门的好象只有孙大傻子一个。 朱由校苦笑了一下,把回复的密奏封好,交给王体乾,又随口问道:“宫外的房子都布置好了?” 王体乾赶忙答道:“回皇爷,都布置好了,离着皇宫很近,仆佣也用的可靠人,绝看不出来。”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今儿天色晚了,皇爷明天可去检查一番。不合心意的,改起来也快。” 仆佣不是太监就看不出来,也不是在那里住,就是个聚会的场所嘛!朱由校点了点头,示意王体乾退下,他端坐于桌案前,提笔开始撰写《化学》。 没办法,这本书只能由他写,别人根本编不出来。而且,编好后,也将是保密的教学,精挑细选的学生。 什么侵害鲤皮朋,碳蛋养福奶……朱由校是思如泉涌,此书一出,根本就没老门啥事儿了。 谁说攀登科学高峰的路,艰苦而又曲折?在朱由校这里,就是一步登天的事情。终于能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了,尽管在前世,靠着这些他连工作都不好找。 伟大的科学家,伟大的化学家,创造出伟大的科学勋业。意味着大明将拥有更大威力的炸药,增产增收的农业肥料,纯碱、肥皂、医药制剂…… 朱由校写了一篇又一篇,用的是鹅毛笔,还是天鹅的。皇帝嘛,档次就得高,处处要显出尊贵。 李成成不知何时走到近前,请示道:“皇爷,今晚要在暖阁歇息吗?” 朱由校正沉浸在创造伟大勋业的兴奋之中,随便地“嗯”了一声,连头都没抬,继续运笔如飞。 李成成偷眼看了一下,满篇子的鬼画符,也有些汉字,可却没看懂。她又悄然退下,不敢打扰皇帝的兴致。 赶紧编呀,不写在纸上,说不定就忘了呢!之前闲时也编过不少,比较零散,现在串联起来,形成了比较完整连贯的体系,初中化学基本涵盖,合格! 朱由校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再整理精校一下,就满可以用作教材,折磨那些大明未来的化学工作者了。 将纸张收好,锁到匣中,朱由校不准备印刷,就当作秘籍,世代相传。至于署名,他已经是皇帝了,还需要那个名声? 打着呵欠、伸着懒腰,朱由校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回了东暖阁,此时已经是夜深时分。 当看到在榻上睡着的李成成时,朱由校露出了笑意。还真是个称职的暖床丫头,刚才来问自己,就是这个意思啊! 古代的丫环身份卑微,不光是皇宫里,高门大户家也是一样。其中的一种工作便是暖床,又叫暖床丫环。 毕竟冬天寒冷,又没有电暖毯、电暖风啥的,冷冰冰的被窝钻进去挺难受的。 所以,在主人睡之前,暖床丫环就得先钻进去,用自己的体温把被窝变暖,等到主人就寝时,就舒服多了。 当然,暖着暖着,丫环和主人也可能发生不可描述之事,升级为小妾的。 李成成并不是第一次给皇爷暖床,但这次竟睡着了。可以说,这算是失职了。正常的话,她应该等到皇爷前来,起身服侍,然后吹熄灯火,回外间再睡。 朱由校倒没怪罪,看着丫头发出轻微的鼻息,睡得恬静而安适,他轻轻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 尽管李成成变成仓鼠的历史记载过于玄幻,但也不全是胡编乱造。其中,刘若愚的《酌中志》也记,还是有些可信资料的。 她因为仗义,趁着侍寝朱由校时,给失宠的好姐妹范慧妃在皇帝面前美言,而得罪了老魏和客氏。也确实被贬为宫女,逐去西五所干苦活,直到崇祯时才被恢复妃位。 可不管史书上的真不真,朱由校也不会做薄情寡义的木匠皇帝。还是前世的思维观念,他会善待自己的女人,不管她是什么出身。 当李成成惊醒过来时,暖阁内的灯火已经熄灭,她已经被皇帝搂在怀里。 “皇爷——”丫头叫了一声,心里也不知是惊是喜,或者只是刚睡醒时下意识的询问。 嗯,朱由校哼了一声,温声说道:“搂在一起暖和,别说话,朕乏了,睡觉!” 确实累了呀,除了张裕儿这个孕妇,“朱三炮”在新的一年里那是相当地卖力耕耘。 即便是安慰性地陪张裕儿,一个大肚子婆娘在旁边,他也睡得很是小心,放不开呀! 李成成不吭声了,但身子缩了缩,可不象刚才那般随意和舒服。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皇爷温暖的怀里,听着皇爷均匀的鼻息,李成成才放松下来,极其轻微而小心地调整了下睡姿。 ………………… 春节是中国传统最隆重的节日,阖家团圆,辞旧岁迎新春,但凡有时间,都会想着回家过年。 而江南商会的会长唐默,却在年前赶到京师,放弃了与家人团聚过年的欢欣。无他,为江南商会的未来奔波忙碌。 海商商会、中华商会都得到了圣上的青睐,有被赐封民爵的会长领导,有直接上书的权力,在官面儿上也不易受到欺压。 江南商会呢,虽然招揽的江南商人在豪富程度上并不一定比别人差,但朝中无人的尴尬,就如同没娘的孩子般不受待见。 而从一年来朝廷,或者说是圣上对江南士绅、商贾的态度和印象来看,显然是让人难以乐观的。 借着闻香教作乱,一批拖欠赋税的地主士绅被抄家流放,人头也没少砍;煽惑民乱、图谋不轨的大帽子压下来,生员、士绅又被清洗一波。 接下来恐怕就是江南商贾了,有这样想法和猜测的不在少数。 至于罪名,偷税漏税算不算,行贿官员、出入公门算不算,贪利忘义、鲸吞小民脂膏算不算…… 何况缙绅和货殖,官僚和商人,互相交织牵扯,早已没有了明确的界限。 谁都知道“吴中缙绅士夫多以货殖为急,若京师官店,六郭开行债典,兴贩盐酤,其术倍克于齐民”。 而江南缙绅,宦囊既丰,又兼营市利,鲸吞小民脂膏,百般役使细民弱户,积累起了巨额财富,也不是什么秘密。 就算不专门向商贾开刀,朝廷也能搂草打兔子,通过打击士绅把一些商贾牵扯进来。 无商不奸,义不从商,被很多商贾奉为行为准则,却被皇帝所提出的“义商”击垮,成为了被鄙视的劣迹恶行,或许还会是将来被打击的罪名。 灵敏的嗅觉是商贾的特长,当意识到形势不对,万岁已经盯着他们磨刀时,自赎自救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钱没了可以再赚,脑袋掉了,家被抄了,亲人家属被流放,那可就再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而持身还算甚正的唐默,便被商贾们推举出来。 同时,建起了江南商会,希望能博得圣上和朝廷对他们的改观。要钱给钱,要罚也认了,哪错了咱改呀,至少给个赎罪改正的机会嘛! 几番献媚之后,终于在朝廷推出银元后,江南商会的殷勤表现被万岁看到了。而心怀忐忑的唐默等人,终于迎来了转机。 年前,郑芝龙来见了江南商会的几个头面人物,虽是微末官职,但带来的消息却令唐默等人将其奉为上宾。 圣上虽然注意到了江南商会,但却并没有明确的指示,也没有提出明确的要求,只是让江南商会制定章程,主要内容是如何监督商会成员的不法行为。 从这个条件来看,圣上果然对商贾的偷税漏税已经甚是不满。除了正常的官府监督和缉查,还要商会也具有这样的职责,自查自律自省自警。 郑芝龙还透露了一点圣上的设想,那就是对现在“行商”、“坐商”的纳税方式和税额要改革。 虽然具体方案还在酌定,但江南商会也可提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议。 第九十六章 江南商会,少英院 而围绕着圣上的心思,江南商会众人已经进行了数天的研究讨论,连年都没过好。 “三十税一虽是太祖所定,但圣上似有意更改。加征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要加到多少?” “这正是为难之处。说多了,日后恐怕亏本;说少了,龙颜不悦,后果严重。” 唐默放下茶杯,稍显无奈地说道:“只说加征,不说具体数额,待圣上最后决定也就是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苦笑点头,表示可以先这么糊弄。 其实,加征是肯定的,但朱由校还真不会加征太多。因为,明朝中后期的商税收得太少,跟三十税一的关系并不象想的那么大。 该征的不征,偷税漏税严重,才是最大的问题。这与士绅地主隐漏钱粮,升斗小民承受重负是差不多的道理。 当然,太祖所定的商业政策也有很大问题,或者说是已时过境迁,不适合现在的社会经济情况。 建国之初,商业活动经受战乱,很是萧条。 所以,朱元璋对商业和商人采取了保护措施,定商税‘三十税一’,还规定书籍笔墨农具、舟车丝布之类皆免税,并下令裁撤税课司局364处,使商税较元末大大简约。 在明朝前期,这样的政策确实促进了商业的发展。 但到了明朝中后期,工商业已经繁荣起来,皇权(包括太监、后宫、藩王)、官权、绅权也纷纷介入,税收流失就成了大问题。 在后世人看来,拦路收费总有那么点敲诈勒索的恶霸意味。可你看到整个大明的商税收入,以及征税关卡的数量,就会觉得太少了,都太少了。 打个比方,在后世的省、市、县,甚至是区,都有税务局,数量有多少,反正很多很多。 但在大明呢,早期还有四百多个税课司局,但到了十七世纪早期仅存一百一十二个。 为什么本来就少,后来就更少上加少了呢?原因也很简单,无利可图不说,还得朝廷倒贴。 比如明隆庆二年,户部报告某个税课司巡检每年俸粮工食费不下四百余两,而其征收折钞银仅为一百一十两。 看,还设什么卡,收什么税?征收上来的银子还不够收税人员吃饭的,趁早关闭还能省点银子。 大明很奇葩,太特么奇葩了,朱由校看到这些数据资料,越来越觉得是这样。 收个税,还能越收越亏本,这也太扯了? 原因何在呢,是商业不发达,还是商贾不走陆路、水路,改成航空运输了? 当然都不是,明朝中后期的商业很发达,行商贩货的也很多,但关键却是在收税的人,以及免税的群体。 举个最简单,或者说有些荒谬的例子。 万历三十七年,山西汾阳县的商税是六千六百多两,相当不错的数字;而万历六年,浙江金华县的商税却不足七两,跟没收是一个样。 抛开年代的差别,就可以看出在大明地区间的商税征收的不平衡。发达繁荣的地区,商税反而更少,在经济发达的地区,尤为明显。 除了征税设卡的滞后,更主要的还是官员对于征收商税的懈怠,甚至是抵触。 正德年间的何逊在管理沙市税课使司时,一旦完成定额,他就减少对商贾的抽税; 嘉靖朝的邵经邦接任何逊之职后,在三个月内完成定额,余下的本年数月时间便启关任商贾往来。 同样是嘉靖朝的杨乔时,榷税杭州时,令木商自署收入入进行税收评估。 这特么的就是在史书上被大赞特赞的名臣,慷国家之慨为自己沽名钓誉,估计也没少收商贾的好处。否则,怎么会如此贴心的为商贾集团谋取利益? 如果按照这三位“名臣”的收税标准,别说三十税一了,就是一百税一也达不到啊!至于定额,不过是比以往相比能看得过去的数字。 杨乔时这个大混蛋就更过分了,领着国家的俸禄去征税,你让商人们看着给。做慈善,还是打发要饭的呢? 所以,税率很低还不是最大的问题,能真正落实地征收,收入也肯定比现在要高得多。 当然,既然要改革,朱由校就准备一步到位。尽管这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问题,但路总要走下去,排除困难,解决问题,总不会变得更坏就是。 而江南商会的人肯定不会明白皇帝的深远考虑,他们觉得加税是肯定的,皇帝需要钱嘛! 不管是掠夺,还是压榨,只要不是敲骨吸髓,只要还有赚头,也只能忍下去了。 但在江南商会的高层人物中,却有嗅觉更加灵敏,想得更加深远的。 “诸位,在某看来,增加税率是肯定的,但未必会很高。” 夏中时捋着胡子开口说道:“看看《大明论坛》,最近两期可都是在说官员的问题。邵经邦、杨乔时都是官员的反面典型,是沽名钓誉的小人。” 头不大,眉毛稀疏,身材干瘦,但微黑的面孔时时显露出深邃隽冷的思想。这就是夏中时,平常不显山不露水,却常常有惊人的想法。 而夏中时能跻身江南商会上层,是同乡唐默的赏识和力荐。因为夏中时少时入私塾,“十岁通经史大义”,闻名乡里。 如果不是父亲和大哥相继去世,家中只有他一个男丁要撑起重担,他不会“辍儒之贾”。说不定,他已经金榜题名,成为官员了。 别人或许不喜欢夏中时,他也不喜欢贪鄙不文的商贾,但唐默却甚是看重,笑着说道:“老夏,说得再明白些,也让大家放心。” 夏中时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水,缓缓说道:“邵经邦、杨乔时辜恩买名,有负朝廷。身为榷税官员,却不尽职尽责,还当的什么官儿?” 唐默沉吟了半晌,猜测道:“你的意思是说朝廷还要整顿官场,并不只是针对江南商贾?” 夏中时嘿嘿一笑,说道:“我不说诸位心里也清楚,依着现下官府的执行力,就算把税率提高几倍,商税能增加几何,朝廷又能多收多少?” 略带轻视地扫视着众人,夏中时继续说道:“地主士绅隐漏拖欠,商贾偷税漏税,这都是表面上的问题。朝廷打压劣绅地主时,可也没忘了处置地方官员,这就是看到了本质。” “商贾偷税漏税,固然有责任,可也是身不由己,向圣上剖析明白也就是了。万岁既要商会自查自纠,那就订出章程,谁再敢有不法,即刻清出商会。” “为了保证商会不为个别贪财忘义者牵连,某以为可设入会门槛。入会者交纳保证金,若有偷税漏税等不法行为,没收保证金,逐出江南商会。” 众人或沉思,或皱眉,或不悦地看向夏中时。最后,目光集注到唐默身上,等着他这个会长的决定。 唐默思索半晌,微微颌首,说道:“老夏言之有理。咱们日后不管所交的税能不能为朝廷所得,都一样要奉公守法。交保证金,犯法者予以没收并取消商会会员的资格,这是让万岁息怒消火的,某以为可写在上呈的建议中。” “会长——”一个中年商人颇有疑虑地说道:“如数交税问题不大,但四下打点又怎么处理?以前是顾一头儿,现在照顾两面,怕是要亏本啊!” “那就不打点。”夏中时很干脆地替唐默作出了回答,“别忘了,江南商会若是如海商、中华两商会拥有上书权,自有圣上作主,还怕什么?” “老夏说得在理。”有商人点头赞同,说道:“去年可是看出来了,圣上对违法官员的处置极为严厉,颇有太祖之风。明初,太祖曾明杖贪吏,追其俸以偿商人……” “海商商会和中华商会就是仗着这个,江南商会也是奔着圣上的赏识来的。”又有人附和道:“若不为此,谁大过年的不回家。” 唐默笑着颌首,知道上书的主基调算是定下来了。 这也不意外,来的时候就准备付出重大代价,得到与海商商会和中华商会一样的待遇。 现在看来,圣上恐怕意不在此,并不打算强取豪夺,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遵纪守法嘛,总归是有个约束,可别象那些被砍头的士绅生员,到死都还叫屈呢! ………………… “万岁爷元旦大吉大利,万事如意。”五月欢叫着飞跑过来,跪倒磕头,拜年话儿说得顺溜。 赵大宝却傻乎乎的,吭吭哧哧地磨蹭过来,在五月的催促提醒下,跪倒叩首,就是拜见万岁,却远没五月的小嘴甜。 朱由校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可爱,上前拉起,还捏了捏丫头的小脸蛋儿,笑道:“五月呀,今天都吃得啥呀?” 五月咧开小嘴嘿嘿笑着,也知道皇帝是在逗她,脆声说道:“中午吃的猪肉饭和细粉汤,晚上还不知道呢!” 赵大宝嘿嘿笑了两声,不知道是在笑话五月,还是觉得就是可笑。 朱由校摸摸丫头的脑袋,有些奇怪地问道:“真是巧啊,又是你第一个看到朕过来。” 五月眨着大眼睛笑着说道:“也不是巧啊,我在这儿堆雪人,忙了好一阵子呢!” 雪人儿?朱由校瞅着甬路边一个不圆不方的怪雪堆,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有些贫乏,竟没看出是个雪人儿。 五月倒没这个觉悟,还在说着:“五月知道万岁早晚会来,便堆个雪人迎接您。” 说着,她转头冲赵大宝瞪眼道:“不让你跟着非跟着,还不如我一个人堆起来快呢,还堆得那么丑。” 赵大宝挠着脑袋,说道:“不是还没堆完嘛,先推个大堆,再砍修,就象个人儿啦!你也没说是给万岁看的,要不,俺能堆得更快更好些。” 五月撇了小嘴,很嫌弃的样子。 朱由校倒很欣慰,孩子嘴里说出来的才是最真诚的,不是恭维,是发自内心的。 李成成把两盒糖果递给五月和赵大宝,说道:“小五月呀,还有你,这是奖励你们的。” 五月欢喜地接过,说道:“万岁爷,我要继续堆雪人,您回去的时候就能看见了。” “别冻着了。”朱由校嘱咐着,“冷了就回屋歇着,什么时候堆好,朕都会来看的。” 五月痛快地答应着,把糖果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又抄起了小铁铲,还招呼着赵大宝,“快点干哪,傻愣着干啥?” 哎,赵大宝痛快地应了一声,怎么看五月怎么象自己失散的小妹,被支使得团团转也没半点怨言。 陪着皇爷继续向前走,李成成在旁小心地开口问道:“皇爷,少英院的孩子们长大后,是做官,还是做别的什么——” “工作。”朱由校给李成成做了补充,这个简单的词在古代还不流行,更普遍的应该叫营生,经营生活的意思。 转头看了一眼李成成,朱由校微笑着说道:“不是做官才有出息,朕正在努力改变这种观念。也不是科举出身的才能做官,这也是朕要改变的。” 哦,李成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有个幼弟,倒是想送进少英院来,觉得皇爷如此看重,肯定有前途。 朱由校也知道观念很难改,所以才看重少英院。 这些孩子从小培养,按他的设想规划学习各种专业,如同一张白纸,可以由他挥洒,绘出最希望最美丽的人生图画。 当然,新学也是他的希望所在。只不过想让那些读书人放弃入仕的梦想,安心从事他业,却不是那么容易。 孙元化怎样,还信的洋教呢,可依然以得授官职而自喜。 本来朱由校想弄个技术官员的品级,并让他们穿与传统文官有异的官服,但最后却放弃了。 因为他想通了,这样等于人为地制造出了官员的分类。身着不同官服的技术官员很可能遭到歧视,甚至他们也可能觉得低人一头。 正途出身,引以为傲,这是很普遍的思维。在科举中,还有进士、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的分别呢,何况是非正途出身的技术官员? 第九十七章 红领巾来了,宁远激战 朱由校想到的是清华北大的学霸,和名不见经传的三本大学的毕业生。都说出身不能决定命运,只要有梦想,肯奋斗……假的,毒鸡汤哈! 但对少英院的孩子们,朱由校还是要把毒鸡汤给他们灌下去。当然,他也会尽其所能,做改变他们命运的推手。 “学生叩见万岁!”不断有学生向着皇帝磕头拜见,称呼也遵照皇帝的指示,由草民变为学生。 没错,这也是朱由校在学校中做出的改变。给本来就是苦命的孩子增添几分自信,不把自己当成最底层任人践踏的草。 “免礼。” “免礼。” 朱由校并不嫌烦,也没有取消跪拜礼。无论是臣子还是百姓,也没有把向皇帝叩首当成屈辱,他又何必自己找事? 而且,在目前,加强皇帝的权威是保证改革推进的重要条件。至于以后,再搞什么平等,搞什么思想解放也不迟。 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朱由校或是鼓励几句,或是简单询问,抑或是充满赞赏地颌首致意。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地位的尊贵和身份的高高在上,总是令人崇拜仰慕。 封建社会更是如此,所谓雷霆雨露皆是恩,皇帝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能让你见了就浑身发抖。 还真不是夸张,想想后世国家元首和平民百姓接触时的场景,就能想见古代会是什么样子。 “恭祝万岁元旦吉利,龙体康健。”小夜款款下拜,一点也没抖。 “免礼!”朱由校笑着抬手,对自己任命的三道杠印象极好,颜值也高,还很有些见地,对小夜的将来,他相当看好。 小夜对宫人手中的糖果并不太热衷,但身后还有一帮女生,却是喜笑颜开,叽叽喳喳地又谢恩施礼。 “这是在搞活动?”朱由校看着这帮孩子的打扮,有些好奇地问道。 小夜笑了笑,答道:“回万岁,我们正在排演戏剧,主要是一些成语故事,能发人深省的。” 朱由校微笑颌首,说道:“搞些校园活动很好啊,象诗词、歌舞、才艺、体育等比赛,春天可以郊游,夏初秋季可以开运动会。嗯,朕对此倒是很有些建议和想法呢!” 小夜眨着大眼睛,没想到万岁开口就说出这么多,比她厉害多了。 还没等她说话,朱由校又想起件事情来,笑道:“光是成语故事还不够,朕这里还有本寓言故事书,待印刷出来后便送到图书馆,你们可以从中挑选。” 《伊索寓言》嘛,反正已经翻译出来了,当作儿童读物也挺不错。 其实,书中寓言所蕴含的哲理,大人也能受到启迪。比如书中反复申述的一个命题,“知足长乐,贪多必忧”就很有现实意义。 “万岁说是好书,其中的故事定然很有意义。”小夜恭维了一句。 朱由校呵呵一笑,倒不如听到五月的话更高兴。 此时,少英院的几个老师也赶来拜见。朱由校简单慰勉了几句,便去了办公室,真的是又有想法,要在少英院实施了。 什么三道杠、两道杠,到底还是少了点,激励作用不够明显。 童子军咋样儿,或者叫红巾军,不,这个是要造反哪!就依着少英院的名字,取个少年英才军得了。 领巾是必须的,军队也将配发,因为它可以当作三角巾救急用,比如包扎伤口。朱由校决定采用红底蓝边,和大明将要推出的国旗颜色差不多。 明朝尚火德,红色代表火焰,也意为日月光照,蓝色则表示天空。大明之光照亮天空,还要照亮全世界哩! 至于国旗,咱是皇帝耶,按照当时已经有的海船上悬挂的明火照天空稍微改一下就行。 朱由校心中已经有了好几个腹案,古代又没有专业美工,谁也没资格评判九五至尊的作品。 说得不好听的话,大明是你家的,大地、河流、亿兆子民,连空气都是你家的。 …………………分隔线………………… 少年英才军即将建立,而宁远城下的大战也正如火如荼。血在流,将红旗染得更红。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在后金军冲击的队伍中响了起来。 在烟雾弥漫、火光迸现中,惨叫和惊呼声此起彼伏,也不知道炸死炸伤了多少建奴。 都说黑火药威力小,也是相对而言。火药的使用可是兵器与战争史上划时代的事件,黑火药兵器时代也持续了数百年。 坚固的城池在大炮的轰鸣声中变为了瓦砾,厚重的城墙也在火药的爆破下“如掀片纸”,死在黑火药武器下的人数,也是相当惊人。 而且,明军所装备的热兵器,都使用了颗粒化的火药,威力和杀伤力大增。即便是身着重甲的建奴,也不是铁罐头,在纷飞的弹片中照样会被击伤打死。 三天的进攻,终于填平了挡在攻击路上的数道壕沟,后金军的楯车也被摧毁大半,填壕的包衣也付出了巨大的伤亡。 但这只是真正进攻的开始,当努尔哈赤倚为攻坚精锐的重甲兵出动后,明军的防御也是火力全力,让建奴遭受了血与火的摧磨。 城上是红夷大炮在轰击着进攻的队列,一颗炮弹便是一路的血肉横飞;近处是掷弹车抛出的轰天雷,在爆炸腾起的烟雾中,弹片飞射,带着死亡的呼啸。 轰,轰,轰……火枪的轰鸣密集,在一阵阵腾起的白烟中,铅弹激射,泼向被硝烟笼罩的敌人。 牛录额真瓦克达咆哮着,或者说是悲愤地嘶嚎。手下的勇猛士兵一个个地倒下,惨叫哀嚎是那么刺耳,血肉横飞的惨景是那么触目惊心。 这不是瓦克达印象中的战斗,即便是广宁挫败也是受阻于高大宽厚的城墙。可现在,连城墙的边都没摸着呢! 呯!一声闷响过后,在瓦克达的目光中,本牛录最勇猛的战士象被重锤猛击,倒了下去。肉眼可见在胸腹部的甲胄是惊人的凹陷,鲜血和内脏碎块从口中狂喷而出。 不断有重甲士兵被鹰铳击中,无一例外,数层甲胄也无法保护他们。而重火绳枪的数量,显然大大超出了建奴的预料。 承受正面攻击的胸墙工事上,闪耀的火光已经连成一片,浓重的白烟升腾,又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瓦克达又看到了同牛录的一名甲兵被击中,这下死得利索,脑袋不是被打烂,而是被打飞了,变成了无数碎骨烂肉。 惨叫哀嚎在周围此起彼伏,瓦克达都要疯了。但攻击的队伍就被遏止于两排不高不密的尖木桩,木桩前已是尸体枕籍、伤者遍地。 鲜血汩汩流淌,在干燥冰冷的大地上冒着丝丝白汽,然后变得冰冷、粘稠,又被重新流过的鲜血掩盖。 没死的后金伤员,嘶声惨叫,在胡乱地挣扎爬动,身受枪弹的重伤,又身处彻骨冷寒的环境,他们的痛苦是难以想象的。 弓弦振动,箭矢如遮天的蝗虫在天空掠过,负责掩护的弓箭手已经拼尽了全力,但效果却令人沮丧,明军阵地上的火力强度却并未缩减。 如果说盔甲不能有效防护火器的杀伤的话,那对弓箭的效果却是要好得多。而且,胸墙壕沟工事更能很好地抵御弓箭的抛射。 轰,轰,轰……明军以牙还牙,同样以抛射予以还击,轰天雷掠空砸过去,又是一片分不清个数的连续爆炸。 瓦克达的咆哮变成了惨叫,一颗轰天雷就在他的脚下爆炸,双腿血肉模糊,已经支撑不住他壮硕的身体。 两个甲兵把他架起来,瓦克达只记得一个甲兵的名字,但这不重要,他决定在被救回去后会好好赏赐他们。 但没走几步,又是一群黑压压的轰天雷砸来。 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瓦克达用不着赏赐别人了,一块弹片激射在他的面门,结束了他的思维,他的狗命。 轰,轰,轰……十几门虎蹲炮的轰鸣,激射出无数的弹丸,横扫着宽大的正面,在无数惨叫哀嚎中,也终结了建奴的这次进攻。 努尔哈赤看着败退下来的甲兵,面无表情,既没有怒火中烧,也没有开口喝斥。 此时,他终于明白阿敏在旅顺堡的挫败并不是无能。 在深沟壁垒面前,在数量众多又犀利的火器打击下,什么精于骑射,什么肉搏凶悍,什么骑兵野战,全都无用武之地。 而明军的战力明显比攻打广宁时强了很多,不只是武器装备上的升级,而是打得不慌不乱,极有章法。 在努尔哈赤的印象中,明军的火器装备率确实很高。但在他起兵反明后,却屡战屡胜,只有广宁算是一次攻坚的挫败。 火器的质量问题是一方面,使用火器的明军士兵则更是问题多多。 主要是畏惧心理根深蒂固,明军的火枪兵往往在后金军还未进入有效射程时便开火射击。 而这一点被后金军利用,先是引诱明军火枪兵射击,然后便趁着填药装弹的空隙,发动迅速的猛攻。 但努尔哈赤看到的却是沉着而整齐的火枪攒射,在那声天鹅音响起之前,明军的火枪手竟然少有因慌乱紧张而独自开火的。 一支号令严格的军队,服从指挥、不畏敌畏战的官兵,令努尔哈赤震惊,且生出了极强的警惕。 熊廷弼不仅有战略眼光,还以治军严厉而闻名,在主政辽东时得罪了很多军头。对此,努尔哈赤是了解的,也视熊廷弼为大敌。 但努尔哈赤对此也有自己的分析和判断,那就是象熊廷弼这样的官儿,不管能力如何,却是不受待见。在辽东的时间长不了,也不能全力发挥。 可事实却让努尔哈赤感到惊讶和错愕,熊廷弼不仅位置稳稳的,似乎还得到了皇帝的青睐和倚重,被授予全权,能没有掣肘地主政辽东。 用人不疑,知人善任?努尔哈赤很是想不通,就算皇帝是个明白人,可朝堂上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文官呢?互相攻讦的党争呢,效率低下的廷争呢? 这一年来的军事打击,后金确实损失了不少,但还不算是伤筋动骨。只不过熊廷弼在辽西,袁可立在登州,却越来越令努尔哈赤如刺在背。 号角声呜咽响起,是在前面指挥的莽古尔泰发出了再次进攻的命令。 为了躲避宁远城上的红夷大炮,努尔哈赤也不得不接受将领们的拼命劝谏,在后面指挥作战。 由于距离太远,前线进攻的指挥官便落在了莽古尔泰身上。 进攻已经摆开架势,不需要什么智谋韬略,勇猛就够了。而莽古尔泰也是久经战阵,并没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地方。 果然,莽古尔泰左手持铁盾,右手持枪,纵马冲了上去。在他的怒吼威逼下,败退下来的甲兵重新调整,再次返身冲了上去。 “进攻,冲锋,不能间断。”莽古尔泰眼睛瞪得象铜铃,满脸凶相地吼叫着,连他都知道火炮不能持续射击,可这帮家伙却被吓破了胆。 德格类带着一个牛录冲杀而上,既是有生力量,又是督战押阵。这个时候,要么是他,要么是莽古尔泰,必须有一面旗帜来鼓舞士气。 军官的战损非常惊人,几个牛录额真或死或伤。德格类心中有些预感,但此时却不是建州勇士畏缩的时候。 一阵轰鸣声响起,在无数闪耀的火光下,浓重的白色烟雾陡然在明军工事后升起,几百颗弹丸呼啸飞出,射向重新攻来的敌人。 重火绳枪由于笨重,并不能为步兵提供充足灵活的火力,这是它最终被淘汰的重要原因。 但它的威力却勿庸置疑,任何人能穿动的甲胄都无法抵御它的强大动能。甚至在记载中,重型火绳枪常常能一枪打死好几个人或好几匹马。 而且,重型火绳枪还能对楯车造成有效的损毁,一枪不行,就两枪三枪。击穿楯车木板的铅弹,对后面的人还会有一定的杀伤力。 而明军的防御工事还是有些立体的布置,木桩阵之后是一道不太宽的阻隔壕沟,再有三十多米则是两道相距二十米、呈阶梯状由低到高的胸墙战壕。 战术打法未必要经过实战才会改进,攻防的演练也能够找到缺点,或是对原有体系加以完善,以具备更大的杀伤效果。 第九十八章 血火激战 而这种两道阶梯状战壕的战术,等于是凭空增加了火力的密度,两道战壕内的火枪轮射,更可以保证火力的持续性,可谓是相当合理,且有效率的配置。 掷弹车再次发威,轰天雷跟不要钱似的掠空而过,砸进敌人的队伍之中。 每一声轰然的爆炸,就能看见大团烟雾伴着亮光在人群中绽放,七零八碎的东西混着积雪和冻土扬上半空,掀起一阵惨叫哀嚎。 这种简单易造,且又具有爆炸弹威力的武器,发射起来非常快,给建奴造成的伤害和震慑也非常大。 每一枚轰天雷落地翻滚,冒着丝丝青烟,即便是悍勇的建奴,也难免惊惶害怕,慌忙躲避。 就地卧倒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但那是后世稀疏的散兵线的进攻。在比较密集的冲锋队形中,你倒下就意味着被踩踏,也许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前轻后重,两道工事后的火枪一轮一轮地喷吐着火焰,升腾起更加浓重的白烟。间或有佛朗机和虎蹲炮的霰…弹轰击,火力既密又猛。 不断有甲兵被打倒在地,有的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在冰冷坚硬的雪地里痛苦挣扎,发出非人的惨叫,加重着战场上的血腥气氛。 木桩阵前,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在血肉模糊中,死状各异,凄惨无比。 凭借着楯车、木板,甚至是板斧、钩梯、盾牌,建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终于打开了通路,突进到最后一道阻隔的壕沟。 当直面胸墙上喷吐的火光,迎面飞来的无数铅弹时,建奴的攻击顿时为之一顿。 “把楯车推进壕沟,推进去!”德格类大声嚎叫着,这可能是最快的填壕方法了,而这最后的壕沟并不算宽。 一片乌云从阵后升起,是建奴的弓箭手,奋力地射击,希望能多杀伤明军,为己军提供掩护。 再加把劲儿,就能打到城墙下了。 望着不足五十米外的宁远城池,德格类似乎看到了希望。已经付出了这么多的死伤,若是连城墙都摸不着,岂不是最大的失败? 而且,德格类也知道攻打宁远必然要付出很大的伤亡,这是己军所不善攻坚,攻坚武器落后且少所造成的。 要么强攻,要么围困,但对后金军来说,却只有第一个选择。 因为他们的补给线有数百里长,而宁远则物资充裕,长期围困的话,后金军没那个后勤能力,反倒会被先拖垮。 明军阵地上的火力更加猛烈,由于后金军的前进,连处于侧面的明军火枪火炮也有了支援作战的机会。 在宽有五六十米的突破口,却承受着正面侧面上百米战线的火力打击,建奴的伤亡骤然增加。 惨叫声更密集刺耳,德格类大声叫骂着,命令甲兵用盾牌加强遮护。但连他也看出来,效果并不是很好。 一枚沉重的铅弹击中了盾牌,虽然没能击穿,但巨大的冲击力把盾牌猛地后撞,重重地打在了持盾甲兵的脸上。 带着汹涌喷溅的鼻血,甲兵持盾的手臂也折了,但在后仰摔倒时,他已是昏迷不醒。 一名拨什库奋勇上前,但接连两颗铅弹射来,一颗斜着打在他的肩膀。象被重锤抡到,这家伙打着旋被击飞,整个肩部骨碎筋折,不死也废了。 轰,轰,轰……城下城上的大小火炮猛烈开火,将炮弹砸向持盾重甲兵所组成的防护阵线。 炮弹的威力可比枪弹大得太多,一颗砸上去,盾牌象纸糊的一样破碎,后面的甲兵也象玩偶般被击飞砸翻。 坏了!德格类听到这密集的炮响轰鸣,立时如陷冰窟,心沉入了无底深渊。 这就是主攻一面的缺陷,守军可以调集兵力和武器,全力防御;但要四面围攻,又需要多少楯车掩护,多少包衣来填壕,根本就不是建奴的能力能够做到的。 显然,宁远的明军已经调集了大量的火炮,在城上城下布置好,准备了血腥杀戮的战场,就等着己军冲到这最后的一道壕沟前。 虽然这也算不上什么深谋远虑、智计过人,因为建奴的攻击点如此明晰,就是西南角。 而一两天的时间,也足够调整兵力和武器,适时地给予敌人来场屠杀了。 要怪只怪进攻的速度太慢,要怪也只能怪低估了明军的火器数量和威力,要怪也只能说己方的情报信息不准确,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匮乏。 大大小小的炮弹飞来砸下,弹跳撞击;轰天雷凌空飞来,落地爆炸。楯车和盾牌组成的防护线顷刻间被打得支离破碎,更有无数甲兵在炮击中丢掉性命。 一阵轰鸣声爆发,胸墙工事上升起浓重白烟,无数铅弹迎面激射,血箭喷溅、惨叫哀嚎中,没有了防护的建奴遭到了异常沉重打击。 轰鸣声连绵不断,两道工事后的明军火枪兵快速地轮换发射,将大小铅弹泼雨般的射向狼狈混乱的敌人。 在凶狠而持续的打击下,建奴已经乱成一团,但后面的莽古尔泰似乎没看清,抑或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并没发出命令。 没有命令就不能撤退,德格类不能转身逃跑,不能让五哥为如何处置他和其他败兵而为难。 而已经打到这里,死伤了那么多人,一退就是前功尽弃。兴许再冲一下,就能杀入敌人的阵地,与敌人展开近战肉搏,并取得胜利。 德格类觉得猜测到了兄长的意图,鼓起余勇,大声吼叫着指挥,和亲兵督促着混乱的军队冒着炮火继续向前进攻。 一篷重铅弹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呼啸而来,斜着轰向德格类。显然,明军也注意到了这个大呼小叫的建奴头目。 而建奴的死伤累累,也逐渐闪出了狙杀德格类的射界,尽管他身边还有亲兵阻碍。 德格类之前还在疑惑军官为何死伤极多,答案现在扑面而来,但他明白的也太晚了。 旅顺堡的狙击,打死了斋桑古;古代作战也讲究擒贼擒王,直击首脑。 组织五六人一组的狙击小队,专打军官和头目,也就成了明军重火枪运用的一个战术。 第九十九章 狙杀德格类 一篷滚热的血溅了德格类满脸,最忠心的亲兵队长的脑袋就在他的眼前被打成了烂西瓜。 两个亲兵也被击中,一个胸部甲胄被铅弹击穿,巨大的动能瞬间震碎了他的内脏,象根木头般直挺挺地的倒在地。 另一个亲兵手持盾牌,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得跌撞后退,脚步踉跄着象个醉汉。 虽然盾牌挡住了铅弹,但他的左臂也被震得骨折,软软地垂了下去,再也举不起盾牌。 这个时候,德格类还有一线生机。但他根本没意识到这几颗子弹就是冲他来的,也没有马上后退躲避的心思,还在吼叫呼喝着指挥。 赵猛子把架在胸墙上的重火枪抽回,往后面一递,立刻便有人接了过去,开始紧张的装药填弹。 旁边的几个战友也是同样的操作,都是高大壮健的汉子,他们组成了一个狙击小组。 时间不大,另一支装填好的火枪递了过来。尽管有了缓冲后座力的装置,但在军队里还是尽量挑选高大体壮的士兵负责射击。 而且,每个射击的火枪兵配三个装填手,这还是战壕不能修得太过宽大,以防弓箭抛射的原因。 “瞄准了,这次一定要打死他。”赵猛子大声提醒着,把枪架好,火绳夹在龙头上。 “这回跑不了他。”一个火枪兵咬牙切齿地答应着,为刚才的射偏而懊悔,准备这次一定要击中目标。 几支火铳的枪口缓缓移动着,再次锁定了德格类。人影晃动,赵猛子等人也未轻易击发,耐心地寻找着机会。 终于,在腾起的几团硝烟中,轰天雷的发威,使德格类暴露出来。 “开火!”赵猛子低吼一声,稍微停顿了一下才扣动了板机。 长时间的配合,几个人已经形成了默契。发令之后都会稍等一下,以便在呼喝后再稳住枪身,并且能同时射击,打出一轮齐射。 三秒钟之后,轰鸣声响起,六枝重火枪的射击几乎是在同时,使得枪声重叠,很有威势。 浓重的白烟升起,使他们暂时不能观察战果,而这也不是他们的任务。一个小军官正举着望远镜,在给他们提供指引和目标。 建奴终于跨过了最后一道壕沟,尽管已被凶猛的火力打得七零八落,但似乎有了近战肉搏,甚至是突破防御的迹象。 德格类的声音更加高昂,他仿佛成了建奴的旗帜,鼓舞着伤亡惨重的部队重新集结,继续向前冲杀。 明军阵地上的齐射轰鸣并没有引起注意,致命的铅弹在瞬息间便呼啸而至,在一篷篷飞溅而起的血雨中,德格类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颗沉重的铅弹击中了德格类的胸部,护心镜被击穿,铅弹变形又击在里面的甲胄上,强大的动能虽未能再度洞穿,但却被德格类的身体吸收了大半。 胸骨毫无疑问是折断了,断裂的骨刺是扎进心脏,还是刺穿肺部,也不用深究。 德格类倒在地上,嘴里狂喷着鲜血和暗黑色的碎块儿,身体越来越软,眼神越来越呆滞。最后眼珠儿一动不动,象死鱼般睁着,无神地望着灰茫茫的天空。 战场上的枪炮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完全掩盖了亲兵的哀嚎,反正德格类也听不见了。 距离的接近,使得火枪的威力又得到了增强,几十米的距离,鹰铳几乎是无坚不摧,重甲也无济于事。 一轮轰天炮的猛烈轰击,佛朗机和虎蹲炮的霰…弹横扫,轻重火枪的轮番攒射,终于粉碎了建奴最后的希望。 带着德格类的尸体,却留下无数伤员和尸体,建奴在火枪火炮的追杀下,终于是狼狈地退了下去。 战鼓声隆隆,长枪兵、刀盾手跳出战壕,呐喊着向败退的敌人发起了反冲锋。 可反冲锋也是点到为止,长枪兵和刀盾手就冲到木桩阵前便止住脚步。他们一边严阵以待地守住缺口,一边砍杀伤兵、割取首级。 后面又有明军上前,抬着拒马,将缺口堵住,用铁丝绑牢。不慌不乱,趁着建奴败退,明军极有章法地做着这些工作。 在他们背后,是城上城下的火炮火枪;眼前,是敌人被杀得尸横遍地的胜利场景。 城上,经略大旗在骄傲地飘扬。熊廷弼放下了望远镜,捋着胡须,露出了冷笑。 建奴还有什么招数?除了用人命继续来填,估计是黔驴技穷了。 而明军还有后手,或者说还有大部分的兵力没有动用。就算建奴攻到城下,那也只会是重演一场广宁之败,甚至是更惨。 咦?熊廷弼的眼睛眯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 那是黄得功,竟带着几个亲兵越过木桩阵,继续去收割人头了。 尽管不是在作战时抢收人头,但这毛病得改。熊廷弼哼了一声,叫人鸣金收兵。 后金军的后方也响起了鸣金之声,那是老奴下的命令。 前面的官兵如蒙大赦,抱着兄弟的尸体正涕泪横流的莽古尔泰,却只能愤恨难当地一拳打在坚硬的地面上,抬头用充满怒火和不甘的眼神望向傲然矗立的宁远坚城。 ………………… “兵发枪炮如雨雪,我军进击无一死者”、“能透二三层铁甲之枪炮,中我赤身或身着单薄者,竟未致伤,皆乃天神之庇佑也”。 在后金的史料中,这样的记载非常多。后金官兵俨然练就了“刀枪不入”的护体神功,常常以零伤亡的代价,杀得明军望风逃遁。 谁信哪?自吹自擂,夸大敌人损失,掩饰自身战损,这种战争中的宣传手段,朱由校还能不懂? 当然,明军与后金军在战力上的差距,特别是野战上的,确实有,还很大。 可反过来,装备陈旧落后的后金军,与装备着先进武器的明军相比,差的也不是一点半点。 精神至上,武器次之,信息闭塞,不会斜抛公式……嗯,也确实是后金野人的巨大缺陷。 朱由校不否认精神的重要,但武器方面也绝不放松,一直在尽其所能使明军在战争中保持绝对领先的地位。 第一百章 燧发枪战术 而且,宁肯拿着先进武器却采取退缩和保守的战术打法,也轻易不在弱势方面与后金军进行较量。 作战经验的提升,对后金军的挫败,这难道不是锤炼战斗意志,摆脱畏敌思维,提升战斗精神的办法? 只要没有大的战败和损失,哪怕只是能被动地守住城池,也意味着明军的胜利,后金的失败。 因为目前的政治格局便是如此,蒙古诸部和朝鲜尽管没有直接向后金动手的实力,但却站在大明这一边。 只要后金的作战意图没有实现,甚至是遭到失败。周边势力的立场就会更加鲜明,被围困封锁的力度也会越大。 当然,如果能趁胜扭转军事格局。比如把战线推进到锦州,甚至是广宁,后金的被动将更加明显,用岌岌可危来形容,也不为过。 燧发枪开始大批制造,并在京营开始了装备训练,以摸索出新的战术打法。 要知道,虽然都是前装火枪,但击发方式的改变,却不仅仅意味着使用的快速和简便。 首先,燧发枪是能够在雨雪天使用的,你要抬杠说倾盆大雨,那就没意思了。也就是说,配上刺刀的燧发枪使明军具备了全天候野战的条件。 其次,火绳枪要保证安全,就要给明火的火绳留出距离,两名火枪兵的距离不能挨得太近。 而燧发枪就可以紧密地排列,甚至可能诞生更有助于发挥火力密度的线列式队形,从而淘汰老式的步兵方阵。 再者,燧发枪的装填施放速度要快于火绳枪,保持火力的持续性就不需要太大的纵深,三四排就应该可以。 校场上白烟升腾,枪声阵阵,硝磺味弥漫在充满寒意的空气中。但少年皇帝却是聚精会神,举着望远镜认真观看。 阵式没有太大的改变,但火枪兵之间的距离却大大缩小。 这一点,朱由校还是很赞赏的,说明将领们在演练中动了脑筋,观察得也仔细,才能做出这样的改变。 是不是就此取消冷兵器,全部是燧发枪加刺刀的装备?朱由校还有些犹豫。 在他的印象中,忘了是哪部电影看到的了,好象是中世纪欧洲步兵和骑兵的对决。 那万马奔腾的冲锋气势,那削尖的木棍又长又粗……燧发枪加刺刀看起来有些单薄呀!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保留长枪兵;或者,让将领们在实践中总结,是不是把冷兵器全部淘汰? 京营的勇卫、选锋、龙骑三营将领,分别围拢在孙应元、周遇吉、曹文诏的身后,观看着燧发枪的演练,议论纷纷。 而孙应元、周遇吉则不时注目在台上,少年皇帝的表情变化让他们的心情也有些忐忑。 终于,皇帝放下了望远镜,脸上是和煦的笑容,孙应元和周遇吉互视一眼,微微松了口气。 曹文诏的龙骑营练的是骑兵墙战术,对燧发枪的装备和训练倒不算是直接接触,他的心情倒不象孙应元和周遇吉那么紧张。 再有数月,就让万岁去参观龙骑营的演练,骑兵墙的冲锋比火枪演练可厉害多了。曹文诏这样想着,冲着孙应元和周遇吉笑了笑,轻声道:“练得极好啊!” 孙应元刚要说话,却见台上的皇帝伸手相招。紧接着一个宫人急跑过来,通知将领们上前答话。 三个总兵带着十几个副将参将登上高台,只听见甲叶子哗啦作响,齐齐地单膝跪倒,施礼拜见。 “免礼。”朱由校的心情很好,抬了抬手,笑道:“兵练得极好,朕甚心慰啊!” 孙应元等将领躬身以谢,脸上都现出轻松的笑意。 沉吟了一下,朱由校缓缓说道:“燧发枪装备部队,并不只是武器的更新,战术也要随之改变。你们做得很好,朕看到了,在间距和队形变换都有调整。” “可见你们是真的用心琢磨研究,才会有发现,有心得体会的。”朱由校扫视着众将说道:“但还要继续改进,以发挥燧发枪的最大威力。” 伸出一根手指,少年皇帝郑重地说道:“朕虽然于军阵厮杀是外行,但也知道运用火枪的一个原则,那就是最大幅度地增加步兵阵列的正面火力射击面。” 再次扫视众将,少年皇帝慢慢露出笑容,开口问道:“朕说得可对呀?” 孙应元等人都在琢磨皇帝所说的这个原则,似乎武学的操典中还没有提到这个说法,但仔细想来,倒也有些道理。 周遇吉躬身答道:“万岁所言极是。十个人和百个人共同射击,效果自是大为不同。不知末将的理解可对?” 朱由校呵呵一笑,颌首道:“朕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迎击敌人冲锋时,方阵厚重,足以抵挡。当敌人败退时,方阵便可变成线列,以提高火力覆盖面。” 孙应元似有所悟,开口说道:“燧发枪兵的队列密度,以及射击速度,应该只需三四排,便能抵上原来火绳枪五六排的火力持续。阵列的厚度越小,排开的火枪兵就越多,火力射击面也就越大。” 朱由校赞赏地点头,说道:“原则上是没错的,但还需要你们继续在演练中摸索。” 说着,他转向曹文诏,开口问道:“曹卿,若是不用长矛兵,而是燧发枪加刺刀,能抵挡骑兵的冲击嘛?” “这个——”曹文诏思索了片刻,说道:“回万岁,燧发枪加刺刀的话,比长矛是短了些,但战马有畏惧的本能,除非戴上眼罩。” 明白了!动物本能,不会睁着眼睛往枪尖上撞,除非是刹不住车,或者是蒙着眼睛看不见。 也就是说——算了,长矛兵还是暂且保留! 朱由校暗自苦笑了一下,觉得也不必照搬别人的做法。毕竟,建奴不是欧洲人,他们的战术是完全不一样的。 “诸卿要继续用心练兵,一月后便要派出模范营分赴各地。”朱由校收拾心情,看着众将温言勉励道:“辽东、西南,还有九边之地,燧发枪换装之军镇,皆需要你们练出的官兵前去指导训练。” 第一百零一章 生员优免的条件,税课司 “末将等敢不尽心竭力,为万岁分忧。”孙应元等人躬身领命。 朱由校微微颌首,命人颁发赏赐,数千“朱小头”赏下去,一点也不吝啬。 “启驾——”在宫人拉长的尖细声音中,少年皇帝登上龙辇,在众多锦衣卫的保护下,转回京城。 并不是更好的武器制造起来越繁复,成本越高;历史上能够普遍装备的武器,无一例外都要考虑到制造的难易、成本的高低,以及操作的可靠性。 比如燧发枪,底火盘盖和弧形击砧被制成了一体。射击时,除了装填和扳起击锤之外,完全不需要其它的动作,反倒比火绳枪或轮燧发枪更为便捷。 因为零件减少的缘故,燧发枪的结构也更为简单,这在降低生产成本的同时也提高了枪械本身的可靠性。 而且,燧发枪的发射步骤比火绳枪减少了一半,再配合纸筒定装弹药,熟练的士兵能达到一分钟三发到四发,比火绳枪快了一倍还多。 正是由于这样的特点,燧发枪大概在五六十年后便会在欧洲普遍装备,完全取代了火绳枪。 也就是说,大明的军队在研制和装备燧发枪上,已经超过了西夷五六十年;再加上刺刀,领先百年也不为过。 而按照目前火药兵器局的制造能力,以及在制造火绳枪中锻炼出的大量工匠,再加上简单的加工机器,每月三四千枝燧发枪的产量是能够保证的。 按照这个产量来估算,顶多一年,辽镇和东江镇就差不多能够让大半士兵都装备上燧发枪。 守城部队可以继续使用火绳枪,三四万装备着燧发枪加刺刀的部队,再有火炮配合,也就具有了与建奴野战的能力。 再苟一年,就是反攻倒算,平灭建奴的时候了。 少年皇帝在车辇中盘算着,眯起了眼睛,已经看见了平辽胜利的曙光。 劳资有钱,扩大产能不仅促进就业,还能更快地装备部队; 劳资有钱,让官兵吃饱吃好,还有足额的饷银,难道还打造不出敢战强军? 朱由校想到钱,更是信心十足。办法多的是,他可不愁。 …………………… 一年多来,朝堂上风向的改变,皇帝的喜好和思想倾向,基本上都会在《大明论坛》上体现出来。 随着对何逊、邵经邦、杨乔时的批判,所谓的“名臣”定义,也重新更改,任谁都知道,朝廷要对商税收取采取大动作了。 而越来越多的数据资料被刊载登报,经济发达省份的官员也顿感压力。无他,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内陆商业不算繁荣的地方所交的商税,都比你们多,到哪也说不过这个理去。是你无能、懈怠,还是收受贿赂,给商贾行方便,损国利己? 压力最大的当然是各地的税课使司,皇帝的不满已经昭然若揭,轻则撤职罢官,重则问罪下狱,税课使司的官员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 或许还能抢救一下,他们是这样想的,自然要卖卖力气,多收些银子,来平息皇帝的怒气。 但朱由校并没有急于下手,因为他没有太多合适的官员补缺。撤换容易,你让谁去接任呢? 新学是建起来了,也是为了培养能按照他的意旨行事的专业性官员。但入学的生员太少,完全达不到他的要求啊! 既然如此,这可就是你们逼朕做昏君、下死手啦! 朱由校提笔在手,刷刷点点下了圣旨。命令各地严格实施李起元所提议的改革十三项中削减监儒杂流待遇,监儒杂流不准优免的措施。 不是能靠着优免吃喝不愁嘛,朕就打碎你们的饭碗,去除你们的特权。要是不能自食其力,饿死也活该。 “拟旨:监儒杂流及生员若存为国效力之心,当入新学习经世致用之学,或是教书育人……” 这就是朱由校给监儒杂流和生员指出的路,想继续得到优免,一是入新学,二是办校教书。 入新学没啥解释的,办校教书则有说道。不是后世那种大的小学、中学,而是私塾性质的村镇学校。 说白了,朱由校就是希望生员能去当个村办教师,从而提高整个大明的教育水平。 别以为读了几年书,考个秀才、监生、举人啥的,就端上了铁饭碗,可以不劳而获。 你要么去新学进修,学点有用的,会分配你个官职;要么就在本村或他村开个私垫,教教小孩子读书识字。反正你得干点活儿,得做点贡献。 开私垫还有规定,必须教三个以上的孩子,男女不限,并具报官府,才会让你享受优免。 “拟旨:有功名者若为商贾带货过钞关,造成国家税收损失,除其功名,五科不得再仕……” 让你读了几年书就敢一专多能,让你给商贾运货保驾护航,没了功名还嘚瑟个屁?还十五年不让你科举,就看你怕不怕? “拟旨:为官者若为商贾过钞关行方便,罢官除籍,永不叙用……” 除了什么秀才举人进士,还有官员,也不能放过。逮住就滚回家吃老米,这辈子只能是个平民百姓了。 “拟旨:授江南商会会长唐默民爵六等,可上书朝廷……” 江南商会还算乖顺,朱由校也想观其后效。而且,江南商会得到皇帝承认和上书权,也是做出贡献的。 至少在短期内,江南商会的会员在自律自醒上应是能够信任的。 皇帝当然也给了他们与海商、中华两商会同样的待遇,十五税一,完税后会得到证明文书,在其他钞关则可通过。 钞关收费是朱由校要废除的征税方式,但现在不是时候,他还没准备好。但从商贾入手,先把商税收上来,则规避了税务机关的缺失。 接连口述了数道谕旨,朱由校微微长出了一口气,端起茶碗喝着润了润嗓子,对宫人吩咐道:“宣吴铮、郑芝龙及三大商会首领明日觐见。” 明初在京税务机关为宣课司,宣课司主要负责征收商贾、侩屠、市场杂税,设于国家都城。 第一百零二章 内管家,老奴快死了 府、州、县则为通课司,后来改通课司为税课司、局。 而户部下设有十三个清吏司,分管各省的赋税事务。 每个清吏司下又分属民、度、金、仓四科,其中金部即主管工商税收的机构,下设税课司。 各税课司局置有税收簿籍,“日录客商姓名、投税货物、该纳税钞数目”。 税课司局在明代各级政权中都有,在府这一级中设置的税收机构称之为税课司,而县一级则称为税课局。两者合而成为“税课司局”。 税务机关的整顿已提到日程,人员有些短缺,但架子得先搭起来。不能做到县县有税务局的正常编制,就先从水陆要冲、商业发达城市开始,再扩展到更多的地方。 其实,大明的税课司在府曰司,县曰局。大使一人,从九品,典税事。也就是说,每县都有税务官,但却流于形式,没有太好的效果。 而郑芝龙负责收税,也算是干了历史上的老本行。只不过一个是海上强收的过路费,现在则是为国敛财。 税课总司这是暂时的名字,也暂时划在户部之下,但不过一两年,朱由校必然要独立出来,与户部差不多就是同等的地位。 而户部,在朱由校看来,定义为财政部更加合适。 时代发展到现在,已经具备了向近代化过渡的基础和条件。 不管是军事上的,还是经济上的。至于政治上的,朱由校觉得当皇帝挺美,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 “皇爷,少英院的开销算好了。”李成成走了过来,把账目给朱由校看。 少英院的开销一直用的内帑,京城的是这样。各地陆续要建起来的,朱由校准备集资、募款。商人、士绅,上至权贵,下至平民,都可以慷慨解囊嘛! 当然,如果国家财政宽裕了,朱由校也会把类似福利院的少英院纳入拔款体系,或者也可以仿效后世建起收养制度。 朱由校简单看过账目,点头称赞道:“嗯,做得不错。既精打细算,又没降低孩子们的待遇。以后,就由你来管理少英院的事情。花费报上来,你来审核批准。” “奴婢——”李成成眨着大眼睛,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能批准那么大的花费?”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朕放心,你又怕什么?” 伸手揽住丫头的纤腰,感觉到丫头的身子硬了一下又松驰下来,朱由校缓缓说道:“有些事情不用多想,顺其自然就好。该有的,总会有的;没有的,也不用去强求。” 哦,李成成应了一声,不是很明白。但自从那次同床共枕之后,自己就感觉不一样儿了,皇帝似乎也有不同。 其实,朱由校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在他想来,是自己的菜,肯定能吃到嘴里,早晚而已。 身边需要一个贴心又可心的女人,偶尔亲热一下,逗弄一番,满有趣的。可变成自己的媳妇了,就得住进后宫,真就是不方便呢! 所以,以后还是少在乾清宫睡。虽然是觉得累了,可搂着抱着很容易起了兴致。脑子一热,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倍儿有力量。 也不能老是换侍女,老是挑身边的人祸害呀? 朱由校觉得自己不算渣,可环境会让他变得很渣,甚至是更渣,这也没办法是?谁让那方面正常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呢,有那个条件谁还装“柳下惠”? 李成成倒是没太多的想法,一个宫女而已,身不由己。或者象皇爷说的,顺其自然就好。 能有名分自然是好,就象张裕儿那样,麻雀变凤凰,一下子就成了嫔妃。要是再生下个一男半女,这辈子都有了依靠。 得不到名分又能怎样,还不是得照样活着。皇宫如此,高门大户也是一样,当时的女人能自己作主的又有几个? 但李成成能感觉到皇爷的心善,这也影响到了妃嫔,以及宫中的管事。对宫人动辄重罚,甚至鞭抽杖打的事情很少发生了。 其实,这都是朱由校的现代人思维在起作用。动不动就雷霆大怒,拖下去打死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当然,这也是宫人没犯什么大错。要是谁黑了心,敢对他和他的女人、孩子下手,他也是绝不会留情的。 搂着姑娘的腰肢,朱由校提笔画了个简单的表格,给李成成讲解着新式的记账法。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虽然不是很正规,但朱由校的教授仍然让李成成很感新奇和讶异。 “皇爷,您真厉害。”李成成由衷地赞佩道:“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朱由校呵呵笑着,甚是得意,却伸手在丫头的翘臀上打了一巴掌,“拍马屁,奸臣。” 李成成扁了嘴,心中却喜欢得很。 王体乾走进来,正看到皇爷和铲屎官状态亲昵,不由得稍显犹豫。 “王伴,有何事禀报啊?”朱由校把画好的表格给了李成成,抬头对王体乾说道。 “皇爷。”王体乾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碎步靠前,躬身奏道:“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觐见,不知皇爷有没有空儿?” 朱由校想了一下,说道:“让他进来,应该是朕交办的事情办好了。” 王体乾赶忙出来宣召,时间不大,骆思恭走了进来,跪倒叩头。 “骆卿,免礼。”朱由校抬了抬手,想起骆思恭岁数已经大了,又补充道:“赐座。” “微臣谢陛下隆恩。”骆思恭躬身再揖,呈上奏疏,才在绣墩上斜签着坐下。 朱由校接过宫人转呈的奏疏,打开翻看,不禁露出笑容,赞道:“甚好。有了这个眼线,可以做些有趣的事儿了。” 骆思恭拱手道:“单只勾结建奴,便可将范永斗抄家灭门。微臣觉得夜长梦多,恐建奴真的获得某些重要情报,于我大明不利。” 朱由校沉吟着没作回答,只拿下范家,他还有些不甘心。何况,按他对历史的记忆,以及《窃明的》中的时间线,老奴没几年好活了。 第一百零三章 要坑皇太极 如果能搞得后金为争位而内讧,或是让皇太极不能继位,那平辽岂不是更有把握? 当然,骆思恭不知道这些,他倒是想干净利索地解决掉范家,切断后金的情报线。 “还是暂且不要动手。”朱由校想明白了,缓缓说道:“这条线断了,建奴还会再派人,反倒不易再掌握了。这个范大福要好好利用,在关键时候兴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又接着说道:“当然,光掌握还不够,还要加以控制,防备他们真的获得什么重要情报。” 骆思恭心中叫苦,既不让抓,又不能让建奴得到重要情报,这真的不是很好办哪! “微臣遵旨。”心中叫苦,可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骆思恭躬身领命。 朱由校的感觉不错,给他把羽毛扇,他能把自己当成诸葛亮了。 “对了,那些俘虏的真夷如何了?”朱由校开口问道:“有没有贪生怕死的,有没有哭着喊着要归顺我大明的?” 骆思恭想笑,但憋住了,干咳了一声,禀告道:“回万岁,怕死的倒有,可微臣觉得真夷反复无常,难以相信。” 朱由校乐了,说道:“那就先杀一批,留下些怕死的先关着。以后呢,或有用处。” 历史上,后金也不是铁板一块,闹灾荒饿的,也有跑到东江镇投降的。所以,历史上的毛文龙,手下有一支降夷部队,人数倒不是很多。 而被饿的投降的女真人还是少数,如果连连失败,被围困封锁得更厉害,或者是前途渺茫时,投降的会更多? “还有那个,那个杨杰。”皇帝好容易想起来,问道:“可去了旅大,主持谍报事宜?” 骆思恭赶忙答道:“回万岁,杨杰年前便到了旅大,目前应在开展工作。” 朱由校稍微放下心来,吩咐道:“告诉杨杰,东虏那边若有欲归降的汉官汉将,立刻奏报。是真是假,朕还是能分辨出一二的。” 真的?您就坐在皇宫里,还能分辨出真投降还是假归顺? 骆思恭是不相信的,但皇上吹牛你敢捅破? 见骆思恭满口应承,朱由校也知道没人会相信他。但他真的知道有一个家伙是真投降,就因为明朝这边怀疑这怀疑那,最终错失了良机。 没看过大熊猫写的那本,不知道刘兴祚? 朕都派人打听过了,这家伙还叫刘爱塔,现在受命管辖金州、复州、海州、盖州,南四卫之地,乃是后金声名显赫的汉官。 谁能想到一个深受老奴器重,甚至称得上知遇之恩的刘爱塔,会良知未泯,生出强烈的民族大义感,能舍母抛妻,矢志归明呢? 如果能收降刘爱塔,不仅会给老奴以沉重的心理打击,使其疑心大增,令那些后金汉官汉将惶惶恐惧,更是借此一举收复辽南四卫的良机。 准确地说,是辽南三卫,金、复、盖州。 要是能收复海州,那可就厉害了。北逼辽沈,西联辽镇,东江、辽镇两大军事集团连成一片,就等于宣告了平辽的最后反攻。 光凭建奴那点人口,没有蒙八旗、汉八旗,撑死也就是个割据势力,怎么能席卷全国,灭了大明? 所以,分化瓦解是釜底抽薪的毒计。汉官、汉将和汉兵不被重用,不被重视,后金能发展壮大? 而刘爱塔在后金的身份地位,则非常适合作激怒老奴,掀起他重重疑心的催化剂。 现在,朱由校不能告诉骆思恭全部信息,也没法说得清楚,但他可以提前布置。 刘爱塔反正归明的失败,一是得不到信任,二是拖延日久。以致被人觉察告密,功败垂成。 既然已经知道这些事情,朱由校自然可以加以避免,提前准备好兵力,以最快的速度行动。 骆思恭的禀报,让朱由校放下心来。 只要刘爱塔派人来联络归降,不用别人猜疑研究判断,直接就能报到朱由校这里,由他要定夺。 至于暂时不动私通建奴的范永斗,朱由校也决定跟骆思恭透露一下自己的意思,让他帮着策划,肯定更有欺骗性,也更易成功。 “留着范永斗和建奴的这条线,朕有些消息想要透露出去。”朱由校摆了下手,命宫人给骆思恭端了杯茶,这已经是了不得的恩遇了。 骆思恭赶忙起身谢恩,重新坐下只喝了一口,便凝神听着皇帝的交代。 朱由校趁此短暂时间也整理了思路和语言,说道:“老奴命不久矣,也就年的事情。其子众多,且未立继承人,争位不可避免。” 骆思恭觉得皇帝有些想当然。老奴是岁数大了,可还能骑马打仗,结实得很,怎么就命不久矣了呢? 好,皇帝这么说也别反驳,反正也没定具体死期,年后谁知道呢?说不定明天老奴就从马上掉下去,嘎一下就蹬腿儿了呢! “放出风声,让建奴知道,朕很赏识老奴的八子皇太极。因其母为叶赫那拉氏,因皇太极心慕汉家文化、爱读书。而老奴及其诸子皆凶狠残暴,且目不识丁。” “皇太极是个知书识礼的,若他继承汗位——” 朱由校嘴角上翘,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冷笑,最后说道:“朕说不定会议和,仿效唐朝例,设蕃王蕃将,使后金世代为我大明之屏障,长久地保卫边塞。” 骆思恭听得认真,虽然皇帝的话要传出去的话肯定掀起惊天波澜,但听到他的耳中,却没有关系。 让建奴知道,皇太极是个有文化的东虏,与嗜杀残暴的老奴不同,很得明帝器重。 如果老奴蹬腿嗝屁,如果皇太极继续汗位,大明与后金可以讲和,后金差不多就能割据辽东,作为大明的藩属。 皇帝这是要坑皇太极呀,骆思恭明白了。虽然在他的情报中,皇太极在建奴诸贝勒中也不是很突出,不是最有势力的,可皇帝好象看他眼眶子发青啊! 皇帝看你不爽,那还有什么说的,把这事儿办得利索漂亮,让万岁满意就是了。 第一百零四章 江南商会有资格 骆思恭也老了,他想让儿子接掌锦衣卫,但要有足够的功绩才有说服力,还能让万岁点头应允。 所以,他几次都把差使派给骆养性,石佛口抓捕王好贤,山西监视八大家。而皇帝又交代了这件差使,正好让儿子再立一功,得到皇帝的青睐赞赏。 “万岁放心,微臣明白您的意思了。”骆思恭把茶碗递还给宫人,站起躬身施礼,“微臣这便回去安排,肯定不露痕迹地把风声传到建奴那边。” 真懂了?朱由校眨着眼睛,觉得不应该怀疑骆思恭的智商,可能是在位时间最长的锦衣卫指挥使,能没几把刷子? “好,下去!”朱由校摆了摆手。 骆思恭告退而出,朱由校又摸着下巴思索了半晌,觉得先这样布置下去。 能成功更好,建奴内乱也省了明朝很多力气。不成功那就武力平灭,皇太极也只是运气好,还真没那么可怕。 ……………… “草民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默跪倒接旨谢恩,声音都有些颤抖。 终于等来了,终于得到了,和唐默一起在香案后跪倒的江南商会众人也是兴奋激动。 显然,民爵就是圣上赏识认可的标志。尽管只是表面上的尊荣,并没有太多实际上的恩惠。但象征意义非同寻常,到目前为止,商贾中也只有四人获得。 而所谓的上书权,却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层层转递,而是直呈御前,相当于直奏。就这个权利,又有几个官员能有? 传旨的公公也不多作停留,圣旨、仪服等交给唐默,便转身离去。夏中时借着相送,塞给公公一小锭金子,公公淡淡一笑,收于袖中,也没客气。 对于传旨的宫人得到些外快,朱由校能不知道吗,但他却没立下死规矩。 只不过,你收了可以,回去得如实报告。也不是要收回那点金银,可态度要端正。否则,处罚是肯定的,以后也不会再有出来的机会。 就象官员间的人情来往,只要不是收受贿赂、为人办事,就没必要管得太死太严。以后呢,朱由校也会在官员中实行申报制度,在礼物的价值上有所规定。 等到夏中时回转大厅,气氛已经是一片欢腾。包括唐默在内,都是满脸喜悦,说笑声不断。 “海商总会的李旦、颜思齐,中华商会的吴大章、邵翰良,都已来到京师。明日入宫觐见,咱们江南商会也有一席之地,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这几日提心吊胆,终于得偿所愿,心中的石头落地,好生畅快,当饮宴庆祝,一醉方休。” “日后还要好好表现,助唐兄一臂之力,升到五品,与李、颜、吴三人平起平坐,咱江南商会也不低人一等。” 唐默笑着连连点头,刚刚换上赐的六品服饰,还想矜持一些,可这笑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和激动。 眼见夏中时回来,唐默伸手相招,笑道:“老夏,明日觐见,是不是得提前商议一下,别在海商和中华两商会面前丢了脸?” 夏中时先拱手致贺,然后才开口说道:“商议也可,不商议也无妨。既然已经赐封民爵,圣上对咱们呈上的章程必然是满意的。明日三大商会共同觐见,也就是恭聆圣训,统一意见。太出乎意料的政策和条件,想必是不会有的。” 唐默觉得有道理,心中更加安定,笑道:“那便畅饮一番,以示庆祝?” 夏中时沉吟了一下,说道:“不如派人去请李旦、颜思齐,还有吴大章等人,在酒桌上协调一下,明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唐默一拍大腿,说道:“还是老夏想得周到。以前请他们,有高攀献媚之嫌。现在嘛,以庆祝之名,倒是名正言顺,也不低人一等,令人瞧不起。” 夏中时点了点头,但又委婉地提醒道:“礼数还是要有的。他们的资格老,已为圣上办了些差使,甚得信重。” “明白,明白。”唐默连连颌首,说道:“某也不会得意忘形,令人笑话是小人得志。” 唐默不仅是嘴上这么说,心里也知道自己是新进民爵,并没有给圣上办过差使,恩宠自然不及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 但江南商会也有自己的有利条件,论商业的繁盛,所在地区超过以通州商人为主体的中华商会;论人脉,在国内肯定要比海商总会又要强。 所以,唐默还是有信心在将来发展壮大,得到圣上的信重,并与两大商会平起平坐的。 而此时,海商总会的两大巨头,正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吃着北方菜肴。涮羊肉则是必不可少,吃起来也相当过瘾。 作为东道主,中华商会的吴大章和邵翰良也是殷勤劝酒,频频举杯。 “北方菜式却是吃得少,可某喜欢这”颜思齐作了个没有什么意义的手势,终于有了个比较贴切的词汇,“这种爽快的吃法。” 李旦呵呵笑着,觉得老颜有点丢人,在旁缓缓说道:“北方豪爽,南方细腻,某今日见识了,还要多谢二位的盛情。” 吴大章哈哈笑着,摆了摆胖手,说道:“久仰李兄、颜兄乃是海中蛟龙,驰骋于波涛之上,甚是钦佩。终于有机会相见,略尽东道,可谈不上什么盛情。” 邵翰良与夏中时差不多,是个读过书的半吊文人,继承祖业经商,头脑很是灵活,算是中华商会的军师。 中华商会垄断了边外贸易,这是奉的皇命,与海商垄断海贸是差不多的情形。在邵翰良看来,再与海商搭上桥,互通商货,赚得会更多。 “李兄、颜兄熟知海外行情,不知北方商货可有市场?”邵翰良举杯相敬,也说出了中华商会的打算。 明朝中后期的商品经济相当发达,但当时商业大都会以江南的商业城市居多,有南京、仪征、扬州、瓜洲、苏州、松江、杭州与嘉兴等。 除此之外,华中其他商业城市尚有南昌、淮安、芜湖与景德镇等,西南内陆有成都,华北有北京、济宁与临清等,而华南则有福州与广州。 第一百零五章 国内海运 而海贸的大宗商品也以南方的丝绸、棉布、瓷器、茶叶、白糖等为主,北方嘛,显然还是出产太少。 颜思齐眨巴着眼睛,在他的印象中,除了辽东的人参,好象没啥能看上的好东西。 李旦沉吟了一下,说道:“向海外销售嘛,某觉得北方商货不是很多。” 在吴大章和邵翰良微露失望之色时,李旦又接着说道:“可某觉得,若做水果生意,应是个赚钱的路子。” 说着,他拍了拍手,门外的下人应声进屋,将一大盘水果摆到桌上。 “橙子、甘果蔗、番石榴…”李旦一一介绍道:“冬来京师,采购了些南方水果,已送进宫中一批。吴兄、邵兄,你们若觉得稀罕,能卖得不错,便干这行当。” 颜思齐也开了窍,在旁补充道:“走的海路,直到天津,时间短,水果不易腐坏。” 吴大章和邵翰良对视一眼,并没有马上表态说话。 “国内的短途海运也有利可图。”李旦笑道:“这也是圣上的意思,我们海商总会正在规划航路和船只,算是对远洋海贸的一个补充!” 万岁要逐步抛弃漕运了,吴大章和邵翰良心中明白,也想到了短途海运的有利之处。 邵翰良微微颌首,说道:“既是如此,中华商会的商货也要慢慢地改为海运。至于水果生意,某觉得很好。不光是南方的北运,还有北方的水果,也可以南运。” 吴大章的大胖手在腿上轻拍了两下,说道:“河南的水果就不少,还很便宜。从天津装船卸货,南来北往不走空,是个好买卖。” 颜思齐看了李旦一眼,心说:还是这老家伙鬼呀,短途海运还未正式开始,就拉了个大客户。 李旦挑了下眉毛,笑着举杯道:“感谢二位的盛情款待,有闲暇时请来上海,也让我等尽一番地主之谊。” 吴大章哈哈一笑,举杯道:“某正有在上海设商铺建货栈的想法,到时还需二位大力相助啊!” 颜思齐举杯道:“此等小事,吴兄只要言语一声,容易得很。” 四人笑着碰杯饮酒,又说到了江南商会和明日入宫觐见的事情。 “江南商会的实力还不算强。”李旦开口说道:“但现在还是初建,假以时日,不容小觑。此番圣上抬举他们,主要还是为了商税的征取。” 吴大章点头赞同,说道:“中华商会的商税交纳都是由朝廷派驻的官员监督,商会会员的加入也有严格考察,某生恐有人不法,影响整个商会。江南商会若是急于发展,难免有劣商混进来。某想,他们还是知道轻重的。” 颜思齐说道:“各人做各人的买卖,我们海商可以在内地采购,倒不用倚靠他们。当然,若是有他们供货,也是不错的。” “这个唐默——”李旦转着酒杯,若有所思地说道:“应该多打听一下,或是结识一番。” 邵翰良颌首赞同,说道:“李兄也不必着急,唐默若是懂事儿,得封民爵自然会来拜望我们。咱们若是主动结交,倒失了前辈的身份。” 李旦呵呵一笑,说道:“说得有理,咱们是前辈,他是后进,确实是没有主动结交的道理。” 颜思齐喝了口酒,一股热线下肚,觉得甚是舒爽,不由得张嘴吐出酒气,说道:“某觉得,明日觐见,可能还会说到帝国银行。异地汇兑,放款借贷,对商人来说,也是件好事。” “对了,还有存款。”颜思齐又补充道:“看过报上的章程,某觉得甚是方便。” 吴大章点了点头,说道:“异地汇兑确实好,既安全,又省了运输的费用。贷款嘛,利息也合理,比钱庄的低不少。” 总归是皇帝自己办的产业,取个帝国名字遮掩,几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却和朱由校的意思有所差距。 但他们猜得也不错,朱由校确实有借此次集体召见的机会,好好宣传一下银行的业务。 另外,朱由校想到的不仅是“商”,更希望“工商”结合,以安置更多的失地百姓,最好能促进市民阶层的发展壮大。 在朱由校看来,明朝的商品经济虽然繁荣,但在商品生产上却还有着很大的局限性。而依靠农民的以织助耕、以副养农,却始终难以成为独立的商品生产者。 也就是说,独立手工业者要大力发展,才能促进社会财富的积累和商品生产的扩大。 但资本雄厚的商人集团,真正投入到大规模商品生产中的资金却并不多。相当一部分资本都转向了购买土地、放高利贷,或是交结官府谋求特权保护。 所以,朱由校一面要鼓励商人开厂招工,一方面也要利用帝国银行的信贷,鼓励手工业者进行扩大生产。 而且,提高商税的比率,并不是要约束和限制商品经济的发展。 取消对商人“派买”,一次交税免除钞关收费,简化商人贩货运输的管理。以及日后对税课司局和钞关的改革,减少对正当商人的盘剥,可都是对商人的利好。 这一步一步的筹划,并没有多少人能看透全部。就象李旦、颜思齐、吴大章等人,也只是看一步走一步,在不断揣摩中被朱由校推着向前走。 ………………… 不被人理解,真的,好象也挺好哈! 朱由校觉得作为一个皇帝,要称为合格的话,就不能让人彻底理解。那样才有神秘感,那样才让人搞不懂。 主要说的还是下面的大多数的臣子,身边人就算了,枕边人就更要心心相映了。 “皇爷,裕妃娘娘很喜欢吃橙子,还有樱桃干。”李成成进来禀报道:“还让奴婢代她叩谢天恩。” 朱由校点了点头,重新注目于题本,共有两份,一份是两淮盐法道袁世振呈上的,另一份是两广盐法道林希实奏来的,涉及的是历史遗留问题“淮粤之争”。 之前看到袁世振的纲法实施效果显着,朱由校便未再深入研究。也是事情太多,军事、政治、经济上的都有,还得编书,忙得他也没有多少时间。 第一百零六章 纲法之弊 现在刚过完年,他终于是有了些闲暇,而通政司也奏上了年上积压的题本奏疏。 看到这两份题本时,朱由校才发现,食盐专卖的问题并不象他想象的那样,因纲法而得到了解决。 而引起“淮粤之争”的就是明朝盐法中划区行盐制度所造成的。所谓划区行盐,就是在全国划分为几大盐区,规定只准官盐行销,并且限制在各自盐区之内。 而当时政府规定应当购买淮盐的湖广南部,因为距离淮盐产地路途遥远且运输不畅。而离食盐无处可销的广东非常之近,这就形成了很是尴尬的局面。 正德二年,明朝政府批准使积存已久的广盐出省销售,之后湖南地区的便开始购买广盐。 但朝廷的批准虽然解决了广盐的跨境销售,可官盐在价格上高昂,难以和价格相对低廉的私盐竞争,并引起了两淮地区官府的强烈不满。 正德三年,吉安府重新销售淮盐,之后南赣巡抚又以筹措军粮为由奏请扩大广盐在两淮地区的销售范围,但是遭到江西巡抚的反对被迫终止。 此后,中央与地方、地方与地方,以及各势力集团为谋取自身的利益,或从中斡旋,或相互博弈,导致了历史上直到崇祯即位才勉强解决的“淮粤之争”。 而所谓的勉强解决,也只是政府对地方的妥协,或者叫平衡,以求盐课的收取,却并没有彻底解决其中的弊端。 其实,按照正常的思维也多少能想到食盐划区销售的弊病。即盐区边缘地带肯定要多花成本,离得产盐地远嘛! 但官盐竞争不过私盐,导致私盐屡禁不止,这里面的水可就深了。 在朱由校想来,管理上的繁琐,以及官方的盘剥肯定是重要原因。而私盐的发展壮大,其背后也肯定有某些权贵官僚的影子。 就说“淮粤之争”,真的是两大盐区为了完成国家的盐课而争?还是地方官僚要借此谋取个人私利?恐怕是数者都有,是极为复杂的博弈。 本来袁世振推出纲法后,两淮盐政颇有起色,朱由校觉得不用太费心,先集中精力把重要事情办好。 可现在看来,这件事情不算太紧急,可也不能拖得太久。毕竟奢安之乱还未平定,赣南、湖南要保障明军的后勤供应,轻忽不得。 “来人,叫刘若愚过来。”朱由校看过两个题本,并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症结所在,便命宫人将刘若愚召来。 时间不大,刘若愚便赶到书房。朱由校直接让他找出袁世振提议纲法的题本,准备好好研究一下。 同时,朱由校又命宫人去找户部尚书李起元,让他派熟悉盐政的官员入宫来问询。 刘若愚的办事效率很高,说明平常对题本奏疏的整理很用心,很快就呈上了袁世振的题本。 纲法能使两淮盐政每年上交几百万两银子,朱由校也知道是被清朝所延续,便没有深研。 等拿到纲法具体的实施方案,朱由校让刘若愚边念边讲,他慢慢喝着茶水,脑子开始急速运转。 明初食盐专卖实行“开中法”,就是叫商人采办国家急需的物资并运输到指定地方,官府颁发“盐引”,商人凭“盐引”到盐场支盐,再到指定的地区销盐。 这本来是各取所需的一个政策,双方都得利,并没有太大的不妥。 但明朝中期后,朝廷为了从食盐专卖中敛取更多的财富,不顾产销平衡,滥发盐引。 后果则是商人拿到盐引后到盐场无盐可支,发生盐引积滞现象,这一问题在两淮最为突出。 同时,官府对盐场的待遇也是一降再降,有的盐场主便铤而走险,将盐卖给私盐贩子牟取暴利。 于是,官盐壅塞,私盐盛行,盐税也就难以保证。税监先是向盐商预借盐税,后发展到预征盐税。 盐商资本由此被长期占压,运营成本增加。万历四十三年,官府又强行控制口岸(汉口)盐价,迫使一些盐商亏本逃散,市场陷入混乱。 到万历四十四年,也就是八九年前,两淮盐税已停征两年半。当许多人认为两淮盐政已不可救药时,袁世振站了出来,担起了拯救两淮盐政危亡的重任。 袁世振对当时盐政利弊进行了深入的调查研究,针对两淮盐政现状,提出了《盐法十议》,为神宗所喜,署理两淮盐法道,开始整顿盐政。 而“纲法”则是在袁世振到达两淮上任后,所提出的以推行新引为主、疏销积引为辅的方案。 简单地说,纲法便是将持有历年积压盐引的盐商编为十纲,每年官府向其中一“纲”的盐商兑换二十万张旧盐引,就等于是还债。 同时呢,官府向其余九“纲”的盐商征收合计一百八十万张新盐引的盐税。 这样,国家就等于把总共两百万张旧盐引的债务,分十年还清,同时还可以保证每年有新的盐税入库。 朱由校抬手示意刘若愚先停下,他得琢磨琢磨,消化消化。如果单从这个政策上讲,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思索了半晌,朱由校认为没有什么不妥,但盐商好象无利可图,怎么就答应了呢?带着心中的疑惑,皇帝摆了下手,让刘若愚继续讲读下去。 袁世振推出“纲法”后,果然没有多少盐商热切响应,反倒是多数都持观望态度。 然后,袁世振就出台了“占窝”法来刺激商人。 所谓“占窝法”,就是依据当下的数据刊定纲册,“留与众商,永永百年,据为窝本”,“每年照册上旧数,派到新引。” 也就是说,以后在纲册上有名的,才能依据纲册上旧引之数来买新引,才能到指定地区经营食盐业务,还可世袭,纲册上无名的则被排除在外。 我去!一听到“世袭”二字,朱由校本能地就觉得不妙。宗藩尾大不掉,成为大明沉重的财政负担,不就是因为世袭吗? 当然,自己这个皇帝世袭,那是天经地义,上下几千年都是这个规矩。 第一百零七章 盐务的水很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朱由校不得不承认袁世振这一招儿非常厉害,直指人心的弱点。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纲法”推出后,盐商为了取得世袭经营的资格,争先恐后地交纳盐税。逃跑的盐商,也纷纷回来重操旧业。 有问题啊,短期虽然使两淮盐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增加了盐课收入。但这个世袭加垄断,却等于是颗定时炸弹,早晚会带来大麻烦。 刘若愚讲说完毕,朱由校也得出了本能的结论。不用仔细研究,他就知道盐商为什么那么富,老百姓吃盐为什么那么贵了。 但现在好象不是改革盐政的时候,或者说不宜大改。 首先,纲法的弊端还没有暴露得太过明显,盐商还没到清朝时那般嚣张跋扈的时候; 其次,新政实施不到十年,开中法所欠盐商的引盐还未还清,政府不好言而无信; 最后一点则最关键,朱由校还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这其中包含的东西可太多了,比如有多少官员已经与盐商勾结,形成了利益团体;又有多少私盐在挤占官盐的市场,官盐为什么竞争不过私盐…… 恐怕朕要下密旨,调查一下各地的盐价,还要让东厂的耳目多打探官员与盐商的情况了。 朱由校没有马上作出决定,而“淮粤之争”的症结又是在划区引盐上,先解决这个问题再说。 总归是对大明的盐政情况了解得还不够,朱由校保持谨慎地无可厚菲。 刘若愚刚刚告退,户部派来的官员便奉召赶来。 按理说,明朝中后期之后,实行的是盐法道制度,即“巡抚都御史与布政司参议官委定一员专管盐法”,户部只管将盐课入库,并不直接管理盐政。 但皇帝要询问,户部还是找出了熟悉盐政的官员,尽管官职不是很大。 林运代在户部已打熬了十几年,案牍劳形,相貌比实际年龄要老,却还只是个郎中。 此次奉召入宫,也是皇帝着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才得了这个机会。 心中既忐忑又兴奋,林运代入内叩见,很意外地是还得了个绣墩坐,更让他诚惶诚恐。 朱由校倒没在意官职的大小,他需要好好了解一下盐政,觉得时间很长,站着回奏有些别扭。 只是略微思索,皇帝便开始提问,首先是比较基础的,全国产盐区有几个,盐区下大概有多少盐场。 林运代是真的比较熟悉盐务,斜签着身子,恭谨地一一作答。 皇帝继续询问,有的简单,有的复杂。林运代也打起精神,力争答得准确,以便让皇帝满意。 时间过得很快,随着对盐务的了解,皇帝的问题也更加深入,最后终于问到了引界划分上。 “朕以为引界划分颇不合理,难道就无人提出过更改吗?”朱由校喝了口茶,微皱着眉头问道。 林运代有些犹豫,也用心地思考了半晌,才躬身拱手道:“回万岁,引界划分不合理,并不是新问题。朝廷上下也都有所认识,但最终却难以改易。” 朱由校挑了下眉毛,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何?” 林运代如实答道:“维护引岸制的目的,是为了保证税课,特别是不能危及占有重大比例的淮盐税额,至于其它,就势难兼顾了。” 朱由校垂下眼帘,沉思半晌,微微颌首,“原来如此,朕明白了。” 好半天皇帝也没开口,林运代看到旁边的宫人给他递眼色,觉得是告退的时候,便欲起身。 “你觉得这个盐法道制度有什么问题?”少年皇帝突然抬眼,沉声问道。 林运代赶忙把欠起的屁股又坐下,脑子里急速思索,这个问题很大,真的不好回答。 “怎么想的便怎么说。”少年皇帝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没有完美的制度,总会有缺陷的。” 林运代用力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回奏道:“回万岁,微臣以为盐法道制度的缺陷是没有设立专门的常设机构,巡盐御史与盐场亦不是上下级的关系。” 少年皇帝嘴角上翘,露出了些许笑容,说道:“制度构建不完全,仅靠巡盐御史一个人要管理好偌大的盐法道事务,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朱由校没有细说,除了巡盐御史分身乏术、监管效率低下,地方的配合与否更是盐法道能否有效的实行的关键之一。 但盐法道制度恰恰没有关于地方要配合的硬性要求,这就非常容易导致出现地方扯皮、办事不利的现象。 而且,巡盐御史与盐场并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实行效果和巡盐御史的强势与否有着非常大的关系。受人为的干扰因素太多,就肯定会导致官商勾结等腐败现象的大量出现。 说到底,盐法道不仅是制度上不完善,更涉及到官员的能力和操守,还是可以归到吏治的问题。 税务机关还没建立起来,还有不少的人才缺口,这又整出个盐法道,缺的好象更多。 不仅是这两个部门,朱由校早就发现地方官员的数量不敷使用。一个县衙撑死能有多少人,却兼着县政府、公安、法院、税收等部门的职能,简直了…… “盐法道的官员太少了。”朱由校不由得发出一声慨叹。 林运代想了想,躬身奏道:“回万岁,自万历新政,为了缓解财政困难,张江陵裁减淘汰了一大批官员。不仅是盐法道官员极少,地方官员也是如此。” 地方官员的急剧减少,导致一个官员要身兼多职,以便来维持地方行政机构的正常运转,盐法道官员也很难专门负责本职的工作事务。 据《明史》记载,一位叫杜诗的官员在担任盐法道职务的时候,还兼任多达七项职务,可见当时主管盐法道制度的官员的任务之繁多。 朱由校苦笑一下,说道:“林运代是,对于盐务甚是熟稔,很好。嗯,朕今日有些乏了。” 林运代赶忙起身,施礼告退。 第一百零八章 小小一粒盐,压井的神奇 走到殿外时,他不由露出笑容,长出了一口气。皇帝虽然只是赞了一个“很好”,但名字为万岁所知,却未尝不是升官晋爵的良机啊! 裁汰冗员的本意是没有错,但依着古代的通信速度和办事效率,官员只能比后世的比率高,这才是正常的。 想着通过减员来节省财政开支,但你达不到增效,反倒是适得其反。 朱由校轻抚额头,思考着,很是烦恼。同时,他也知道盐政是个相当复杂的工作,涉及到民生和社会稳定,改革起来不能太过操切。 除了盐,还有茶,还有烟酒。如果能把这些商品的国家专卖制度捋顺搞好,大明朝廷会缺钱? 小小一粒盐,却能撑起半个帝国,这不是夸张之语。但在明朝,实际情况却是令人感到沮丧的。 尽管折腾了一年,清屯充饷、开海禁、卖镜子,还有更狠的抄家,大明财政困难的情况已是大大缓解,并有不断向好的趋势。 但敛财不是朱由校的最终目的,他更不是守财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才是他的长远考虑。 可怎么取呢,又是从哪些“民”身上收取,而不损害到要用之于“民”呢? 在冥思苦想中,朱由校的肩膀上多了一双温柔的小手。李成成走过来贴心地给皇爷按摩着,尽管手法并不专业。 朱由校轻轻拍了拍李成成的手,缓缓说道:“差点忘了约人的事情。你收拾一下,随朕出去散散心!” …………………… 陈子龙、夏允彝、徐孚远接到沈浪的邀请,便带着新学中结识的两名生员,一同赶去赴约。 站在这座不算气派的宅院前,在京师住得时间较长的生员王季重又回首望了望紫禁城,不由得有些惊咦。 “这位沈浪沈公子,怕不是平常人。”王季重伸手指了指,说道:“能在这皇宫附近有宅院的,身份地位不简单哪!” 张以太点头赞同,猜测道:“或是祖上余荫,家世不凡。” 陈子龙笑道:“交友交心,是富贵还是贫贱,又有何妨?若只论沈兄之才,我等却是钦佩不已的。” 门口的仆人看到几个驻足,已迎上来询问,得知是家主所邀,殷勤地把几位请进宅院。 宅院从外面看不气派,内部也甚平常,全没有高门大户那种富丽堂皇的装修布置。但简单却是干净整洁,也有廊檐曲折,倒显得几分清雅。 来到厅堂,朱由校已经笑着迎了出来,拱手致礼,“诸位仁兄光临,蓬荜生辉呀!” “沈兄,有礼。”陈子龙等人拱手还礼,又把王季重和张以太介绍给朱由校。 众人寒喧已毕,入到厅内落座,下人奉上茶水后,开始随意攀谈起来。 “我等在新学大开眼界。”陈子龙很是感慨地说道:“又得徐大人指导教授,方知这世间奇妙之物,奇妙之事。” 朱由校对此不意外,任何一个初次见到世界地图或地球仪,用望远镜观测天上星体运行,或是接触到烧杯烧瓶做化学实验的人,都象是有了新玩具的孩子,用“奇妙”来形容,真的是很确切。 就象徐光启,接触到传教士郭居静后,知道了中国之外还有那么大的世界,听说地球是圆的,听说麦哲伦环绕地球,闻所未闻的事情立刻就吸引了他。 但这也只是起初的兴趣,如果不能产生深入追求和研究的心理,也会就止为止。就象孩子时间长了,也会对新玩具厌倦一样。 所以,朱由校要继续引导,把物理化学等科学与为国为民联系起来,化成经世致用的学问。 “陈兄说的这个新奇,在下也经历过。”朱由校笑着说道:“但深究新奇背后的原理或真相,才算是再进一步。” 夏允彝哈哈一笑,转头看了看王季重和张以太,说道:“如何?某就跟你们说过,沈兄是有大才的,看事情的角度都不一样。” 王季重笑着颌首,却也只是礼貌,心中并不认同,开口说道:“听陈兄、夏兄和徐兄说过杯子装水被纸片挡住的奇异,在下也试过,确实很是奇妙,不知沈兄可研究出其中的原理或真相否?”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倒是有些心得,也搞出那么一样东西,或许对百姓有点用处。” 哦,王季重没想到朱由校这么不谦虚,对自己的诘难这般轻易地回答,不由得面露惊咦。 夏允彝挑了下眉毛,笑道:“那快让我们见识一下呀!” “是啊,是啊!”徐孚远觉得沈浪要是能折服王季重和张以太,他们好象也有面子似的,在旁急着道:“化理论为实践,应可堪称经世致用了?” 众人也纷纷出言附和,朱由校稍显无奈地起身,请众人去后院一观。 后院有一口井,以前是用老式轱辘吊桶提水的。但现在却变了模样儿,上面是遮尘挡雨的顶棚,井口上架着用大竹筒套小竹筒的怪模怪样的东西。 “老卢,压点水上来!”朱由校很随意地招呼着卢剑星。 卢剑星恭谨地应了一声,上前一手按手柄,一手从旁边的桶里舀了水倒在大筒的活塞上,然后迅速压动手柄。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手柄上下活动,片刻后,从出水口便淌出水流,哗哗地流进大桶里。 朱由校在旁解说道:“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变换了一下方式,能把低处的水抽出来。但也有局限,高度不能超过八米,哦,大概是六步。” 有些经验的后世人估计都认识这个取水的玩艺儿,在农村还时常有见,老辈人通常称之为“洋井”或“压井”。 其实,就是“吸取式抽水机”,或叫活塞式抽水机。 夏允彝凑近井口,透过缝隙往下看了一眼,叫道:“这井还挺深呢,能把水提这么高,当真厉害呀!” 陈子龙则上前对卢剑星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能否让在下也试试?” 卢剑星点了点头,示意陈子龙上前接手,还交代着“别压得太猛,塞子过了又得重压”。待陈子龙开始压动手柄,水也流得平稳,才松手退开几步。 感谢吾道何方,熊猫小王子,jly69等书友的打赏支持。 第一百零九章 学以致用,范奸文程 “这个——”张以太眨巴着眼睛,有些不太相信地说道:“和那个水杯盖纸片是一个原理?” 朱由校理所当然地点头,说道:“对啊,原理是一样的。某还要造一台喷水车,能把水箱里的水喷出——十步以外,用来救火。” 中国消防车的鼻祖应该是在清朝年间出现,也是利用抽水加压的原理,以人力把水喷出个十几米,用来灭火之用。 朱由校想到的还不只是灭火,他还想着喷火油烧建奴呢! 这可就是大明牌的火焰喷射器,呼,呼,呼,一条条火龙扫过去,把建奴变成一个个火人儿乱跳乱蹦、吱哇乱叫,散发出烧烤的味道,是不是很有视觉震撼力? 王季重围着这玩艺儿转了好几圈,左瞧右看也没琢磨出是个啥原理。 你别管它是不是看着简单,也别管它到底能有多大用处,能造出来这就是本事儿。不苛刻的说,这东西也确实有用,比往井里扔桶提水好用。 “佩服,佩服。”王季重对着朱由校拱手深揖,“能学以致用,沈兄便远胜我等。” “小玩艺儿,或许有用,可不敢承王兄谬赞。”朱由校谦逊着,转头对陈子龙说道:“陈兄停手歇歇!” 陈子龙别看是读书人,倒是有膀子力气,压了这么多下,桶都快满了,气不喘汗不流。 发出畅快的笑声,陈子龙停下运动,笑道:“这东西满有意思的。也只有沈兄这般聪慧,才能研究通透其中的原理。而到现在,某还没琢磨明白呢!” 你当然琢磨不明白,马德堡还没想到半球实验呢,朕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在下也不是自己琢磨出来的。诸位若有兴趣,安心在新学学习,也能接触更高深的科学。” 夏允彝看着朱由校,有些诧异地问道:“科学?沈兄是如此定义那些原理的?”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朱由校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在下以为,是科学推动着社会发展,也是国家强盛的重要条件。” 停顿下来,朱由校伸手相请,“外面风寒,还是入内叙话!” 陈子龙等人点头称是,重新进入厅堂。 他们现在对朱由校的认知又进了一步,虽对他的身份有各种猜测,但每每有令人耳目一新的言论,却对他们越来越有吸引力。 ……………………分隔线……………………… 轰,轰,轰……连续的爆炸掀起了尘雪和泥土,以及在黑烟中升到半空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时隔两天,建奴再次对宁远城发动了进攻。 既敢再攻,定然有所倚仗。熊廷弼立于城上,用望远镜了望着敌人,观察着他们的新招数、新战法。 包衣推着楯车在前,这是没变的。其后是弓箭手,这好象也是一样。除了进攻方向改为城南,似乎没什么改变。 楯车推至壕前,包衣却没有填壕。半晌,一篷篷火箭凌空飞起,在空中如同一群火鸦,扑向木桩阵。 哦?!熊廷弼挑了下眉毛,嘴角翘了翘。这算是吸取教训后的新战法,用火烧木桩阵。 火箭落入了木桩阵,有些扎入雪中,很快熄灭;有的射中木桩,慢慢燃烧。随着火箭的不断发射,木桩阵的火势也越来越大。 还不错,虽然慢了点,但却减少了在木桩阵前遭到火枪射击、轰天雷轰炸的伤亡。 熊廷弼放下望远镜,略微想了一下,并没有发出任何命令。如果命令壕内的士兵去灭火,则必然遭到弓箭的杀伤,这也是建奴所希望的。 木桩阵烧毁了又怎样?就为了这个目的,再搭上重新打造的楯车、推车的包衣,以及后面的弓箭手吗? 除了燃烧的木桩阵,其余的场景仿佛是上次进攻的重演。 明军的抛弹车、火炮在轰击,摧毁着楯车,杀伤着车后的敌人。但熊廷弼觉得建奴应该还有后招。 熊廷弼思索半晌,转头对传令兵吩咐道:“告诉金国凤,做好向两翼撤退的准备;再传令给祖大寿和黄得功,南面守军撤退时要做好接应。” 看着传令兵飞跑而去,熊廷弼又传下命令,调兵上城,加强了城头的防御。做好这些准备后,熊廷弼才放下心来。 宁远城的防御设施如此完备,就算把建奴放到城下,他们又能怎样攻破城池呢,显然是不可能的。 当然,逼近城下的建奴可以用弓箭射击。但与城上居高临下的火枪兵对射,他们又能占到什么便宜? 离着前线战场四五里外,努尔哈赤听着探马的不断往返报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旁边的范文程则有些紧张,竖着耳朵听着前面的战况。主意是他出的,是成功还是失败,当然对他有着很大的影响。 说到范文程,就会让“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血统论彻底崩塌。因为,他竟然是是北宋名臣范仲淹的十七世孙。 就象秦桧的孙子秦矩在蕲州英勇抗金,城破后举家共赴国难一样。爷爷和孙子不是一路人,十几世的后代与祖宗大相径庭,也并不稀奇。 而范文程则既不是被肋迫,也不是被降服,却是在建奴攻下抚顺后,和兄长范文寀主动投靠,堪称一个彻头彻尾的铁杆汉奸。 尽管老奴在知道范文程乃是范仲淹的后世子孙后,曾对诸贝勒说:“此名臣后也,善遇之。”但这也是收买人心,显示自己的爱才和大度。 从主动投靠到广宁之战时随老奴出征,范文程不仅没受到重用,反倒被后金高层所歧视和羞辱。 广宁挫败,范文程面对坚城,以及后金的武器装备落后,也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但他开始研究攻城之术,尽管都是历史文籍中的老东西,可还是得到了不少启发。第一次进攻宁远失败后,他便献计献策,希望借此而得到重用和提拔。 听着探骑的不断回报,火烧木桩阵的战术初获成功,明军并没有强力阻止,范文程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 努尔哈赤垂下眼帘,寒风吹起头盔上的红缨,似乎在表现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第一百一十章 激战宁远城下 第一次进攻宁远可谓是损失惨重,包衣和蒙古人自然不被看在眼里,但真夷的死伤也超过两千。 在这其中,更有贝勒德格类、固山额真图尔格等数十名军官阵亡,怎能不让老奴感到痛心和愤怒。 看着远处木桩阵冒出的火光,升起的浓烟,老奴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又发出了命令。 马蹄声轰鸣,建奴的骑兵分队驰骋,在东、西、南三面进行迫近逼压。骑兵在百十米外便点燃火箭,然后纵马疾驰到第一道壕沟前,向着木桩阵射击。 成千上万的战马奔驰,马蹄声轰鸣,震得地面都微微颤动。再加上建奴的呼喝呐喊,威势甚是惊人。 范文程露出了一点笑容,这也是他的计策,分薄守军的兵力和注意力,好有利于一面突击。 “建奴的骑射”城头上,熊廷弼冷笑着摇了摇头。 再怎么制造声势,壕沟是摆在那儿的。就算没有木桩阵阻隔,防御的威力也并不会降低多少。 如果建奴是以打到城下为目的,那不会是胜利的开端,而是噩梦的开始。 尽管宁远城在完成防御体系建设后,是第一次遭到进攻。但明军却已经围绕着攻防,进行了多次演练。 所以,包括熊廷弼在内的守城官兵,都是相当有信心,打起来才不慌不乱,以稳定的发挥杀伤了大量的敌人。 “传令,命城外四方守将做好撤退入城的准备。”熊廷弼沉吟了半晌,再次下达了新的命令。 是在城外依据深沟高垒继续防御,还是将建奴引至城下予以大量杀伤,两相比较并没有明显的区别,都是以杀敌为目的。 熊廷弼觉得建奴此番也就是最后的疯狂,再被击退也就只能黯淡撤兵了。而给他们点希望,引至城下予以重击,应该能更多地消灭敌人。 而且,对于依城防守,熊廷弼也想让官兵们尝试一下。毕竟,这种类似于棱堡的防御体系,还没有经过实战。 在熊廷弼看来,如果棱堡在实战中表现出很大的优势,明军就能够前出至锦州、大凌河,甚至是广宁,对建奴施加更大的压迫。 命令很快传达到各方守将,准备工作也立即开始进行。比较笨重的火炮先行搬移,多余的弹药物资也搬到城内,城头上的武器和兵力增加。 官兵们心里都清楚,这是要主动放弃城外阵地,依托城池与敌人进行下一轮较量了。 这边做着紧锣密鼓的布置,建奴还在折腾着。木桩阵燃起的火焰,阵地上明军的沉默,给了建奴希望和勇气,他们的呼喝更加有力。 “报汗王,城下敌军阵脚动摇,有退入城内的迹象。” “报汗王,城上敌军增加,城下敌军调动频繁,似在向城内搬运物资。” 努尔哈赤听着探骑的回报,面无表情的脸色稍有缓和,摆手道:“再探。” 范文程听得仔细,心中得意,却还尽力矜持,不敢露出太过骄傲自得的神情。 面对火烧木桩阵的妙招儿,明军的阵脚已乱,已经作好了不敌就撤退的准备。而某的高招妙计又岂止于此? 对于宁远城池的怪异形状,老奴和范文程不是不明白这样的意图。马面的变形,利用交叉火力,弥补攻击城下之敌的死角。 可明白是明白,他们却并没真正见识过,也低估了棱堡的杀伤威力。 在范文程的计策中,攻到城下后,便把所携带的火炮推上去轰击城墙。 尽管他们都知道,明军城上的火炮在射程上有优势,但操控火炮的汉兵,死多少又算得了什么? 同时,攻到城下的士兵还可以在城门角两台间守御薄弱处凿城,并利用钩梯攀城作战。 这样三管齐下,不敢说能绝对破城,但已经是最接近成功的办法。 战场上虽然火光四射、烟雾升腾,战斗却并不激烈。双方都在按计划做着布置,等待着真正爆发的时机。 当木桩阵被烧得七零八落,已经无法阻碍通行时,建奴的真正进攻终于开始了。 一辆辆又高又大的庞然大物出现在战场上,沿着军队让开的通路向前推进,逼近了壕沟。 熊廷弼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好半晌才似乎认了出来,难道是壕桥,或者是壕车? 壕桥是为了通过城外的壕沟或护城河等障碍,作为攻城军机动性的便桥,在形制上有点象后世折叠的消防梯。 在宋朝时,壕桥被装上轮子,做成车型,以便推移。而壕桥的宽度是视城壕或护城河的宽度而定,所以多半是在围城时攻方观测后就地取材制作的。 壕车又叫填壕车,载有石、土,一到壕边便将土石投入壕中。它是以竖直的桥板作为防御,人员在推进填壕车时可以避免遭到矢石的攻击。 这两种器械都有轮子,形制也不固定,熊廷弼一时也难以区分。但这不妨碍他给城上守军下达命令,调整火炮,准备轰击。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算是你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也会遇到新问题,遇到新战术。 熊廷弼也是有疏漏的,城墙上倒是泼水结冰加了防护。但他漏掉了木桩阵,如果也冻上一层冰,建奴的火攻也就难以奏效了。 当然,这对于宁远的防御体系影响不大。可对于熊廷弼来说,却也不失为一次警醒。 建奴不是野人,他们的屡战屡战也不是全靠着蛮力。特别是有一些汉奸在相助,在熊廷弼看到壕桥或壕车时,他就可以确定。 壕桥已经是只在古代书籍上有记载的东西,特别是折叠型的壕桥,要用到转关销轴和辘轳绞折叠桥车,可不是一般人光看书就能做出来的。 而填壕车则在宋朝的武经总要上记载了两种,就算不是依图仿造,把楯车加长加轮,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倒不是很难。 从武学毕业,回到宁远只一个多月的参将朱梅就在熊廷弼身旁,也在注目观察着越来越近的攻城器械。 “大人,这好象是壕桥。”朱梅不是太确定地说道:“宋朝时有过,本朝已经消失无迹。” 熊廷弼不置可否,开口问道:“不是填壕车?” 朱梅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填壕车在武经总要上有图有形制,不是这个样子。” 熊廷弼露出赞赏的微笑,先是传达将令,命弓箭手携带火箭急速出城迎战,然后才对朱梅说道:“你看过武装总要,不错。” 朱梅号海峰,在历史上不算太出名,但也是相对而言。他出身辽东广宁前屯卫,为人朴实忠厚,办事精明干练。 在历史上,他曾参加了宁远保卫战和宁锦大战,后升任山海总镇,都表现得很英勇,很有能力。 朱梅有些赧然地笑了笑,说道:“末将只是在武学听教授讲过几句,也见过正在研制的舟桥,与此壕桥颇为相似,但却更加精细巧妙。” 哦,熊廷弼略显惊咦,捋着胡须道:“武学正在研制舟桥,难道是为了沿海登陆方便。” 武学又加科了,除了步、骑、炮外,又加了工、辎,还设了个兵器研究院。而舟桥则是工兵科所用,由一些能工巧匠来研制。 朱梅说道:“不仅是海岸登陆,还有江河沼泽地带,也可以使用。” 熊廷弼点了点头,不再细问,转目于城外,伸手指了指,说道:“建奴之中有汉人相助,方能制出壕桥。日后与建奴作战,不可轻敌呀!” 朱梅脸色也凝重起来,建奴的勇悍,再加上汉人的科学文化,假以时日,真的是不能小觑。 “大人当上奏万岁,请求多拔纵火武器。”朱梅看了一眼城墙后的箱子,说道:“燃烧爆炸弹,到底还是少了些。” 熊廷弼苦笑了一下,说道:“不容易啊,火油由西北地方收集,千里迢迢运来。数量既少,耗费又多。” 我最早采集和利用石油的记载,是南朝范晔所着的后汉书郡国志。 当时的酒泉郡延寿县,即今甘肃省玉门一带,“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 晋代的博物志,又指出这种石漆可以作为润滑油“膏车”润滑车轴。 这些记载表明,我国古代人民不仅对石油的性状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而且开始进行采集和利用了。 武经总要上还记载了对如何以石油为原料制成颇具威力的进攻武器“猛火油”,北宋的军器监,就有专门加工“猛火油”的工场。 但采集和开采是两码事,指望地底自然渗出,石油能有多少产量? 所以,说到纵火,宋代之后便是硝磺火药等物,猛火油已经是很少很少了。 象广宁之战时用烈酒混合物,在朱由校看来还是差了不少。烧得不够猛烈持久,效果不够惨烈刺激,视觉不够震撼哪! 所以,在广宁之战后,他便下旨让西北的延安路地方官搜购石漆、石液、脂水、火油、猛火油,都是一种东西石油。 除此之外,朱由校还让火药兵器局造了些混合鲸油和烈酒的燃烧弹,比石油的差点,但效果还算可以。 正象熊廷弼说的,石油既少,又得千里运输,真的很费钱。 但朱由校已经想到了解决之道,正在研究试验,成功的概率很大,却还需要些时间。 所以,宁远城贮存的爆裂燃烧弹不是很多,也没轻易使用。至于燃烧效果差的火箭火罐,却还是比较充足。 又等了片刻,建奴的壕桥才缓缓接近了壕沟,炮兵军官前来请示是否开火轰击。 随着熊廷弼一声令下,老式火炮率先开火,在火焰闪现和白烟升腾中,一颗颗实心炮弹从城上飞出,射向目标。 在隆隆的炮声中,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划过低平的弹道,或落地弹跳向前,或直接就击中了壕桥。 因为壕桥造的比楯车要宽大和沉重,推移耗费的人力更多,也比楯车更抗打击。 两三斤重的炮弹击中壕桥,只是在折叠斜起的桥面上打出一个孔洞,或是将拼接钉在一起的树木震散击坏,并不能对壕桥的整体造成损毁。 熊廷弼观察着,很快就下令停止炮轰,让炮兵抓紧时间装填弹药,作好轰击通过壕桥冲击的建奴甲兵的准备。 此时,一篷篷火箭从明军阵地升起,射向木制的壕桥。有些火箭射中目标,在壕桥上燃起了火焰。 熊廷弼摇了摇头,认为阵地上的将领并不了解这种比较古老的攻击器械,火箭射得过早,威胁不大。 果然,壕桥抵近壕沟后,车后的包衣喊着号子拉动了绳索。 只见折叠起来的桥面慢慢立直、前倾,最后轰然一声向前方拍了下去,桥面前端的尖桩扎在壕沟另一边,在壕沟上搭起了通行的桥梁,桥面上的几支火箭也应声而灭。 壕桥后面除了推车的包衣,还跟着楯车提供掩护。桥面打开,立时便显现出来。 建奴弓箭手在楯车后射出密集的箭矢,掩护着包衣扛着钩梯冲上壕桥。包衣们发出既是壮胆,又是恐惧的喊叫,冲了上去。 轰!正对壕桥的明军阵地响起炮声,一门虎蹲炮射出上百的弹丸,迎面扑向敌人。 扛着云梯的包衣立时被打倒了好几个,发出凄厉的惨叫和哀嚎。 在军官的指挥威逼下,又有包衣冲上去补缺,扛起钩梯继续前冲。 伴着一声天鹅音,明军阵地上的火枪轰鸣声响了起来,一颗颗铅弹呼啸着射向敌人。 轰!又是一架壕桥翻拍下去,同样是包衣扛着钩梯冲过来,要在第二道壕沟上架起通路。 枪炮声密集起来,明军依托阵地猛烈射击,破坏敌人的作战意图。 而建奴这边也响起了火枪的声音,是佟养性所率的汉兵,他们依托楯车,用手中的鸟铳开火还击。 一架钩梯搭上了壕沟,后面的建奴军官愈发大声地嚎叫指挥,包衣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扛着钩梯往前冲。 :。:x 第一百一十一章 血火厮杀 越来越多的壕车打开桥面,在第一道壕沟上架起通行的桥梁,越来越多的包衣把钩梯往前送。 火箭再次凌空飞起,射向建奴的壕桥和楯车,但落在桥面上的火箭转眼便被冲上来的包衣踢飞踩熄。 明军阵地上的轻型火炮全部装填着霰…弹,射出的弹丸如雨点般泼向敌人。轻重火枪也一轮一轮地射击,将包衣们打倒在地。 黑压压的一群轰天雷从阵地上升起,砸向敌人。片刻后,爆炸声此起彼伏,在火光迸现和烟雾升腾中,敌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轰,轰,轰……城头的火炮发出怒吼,炮弹掠过一百多米,或摧毁楯车,或将建奴砸得一溜血肉横飞。 敌我双方在疯狂地对射,有胸墙壕沟作依托掩护的明军,在火器上也占着优势,也让敌人付出了更大的伤亡。 但壕桥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钩梯搭桥也在不断增多。相比于第一次进攻,建奴的新战法似乎是有了不错的效果。 轰,轰,轰……炮声震耳欲袭,城上的红夷大炮也发出了怒吼。更大更猛的炮弹越过壕桥、楯车,以及前面的建奴和包衣,砸向了出动的建奴甲兵。 炮弹的轨迹又低又平,仿佛在水面上跳跃的石子,在坚硬的冻土地上连续起落着,以极快地速度在建奴甲兵中打出了一条血胡同。 什么盾牌,什么重甲,在红夷大炮发射的炮弹下,如同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炮弹直到打穿了甲兵的队列,才余势未衰地被一堆积雪阻住了脚步。这个时候,甲兵队列里才响起了滞后的惨叫哀嚎。 努尔哈赤咬紧了牙齿,范文程也是脸色阴郁。虽然已经见识过明军城上这种大炮的威力,可依然令他们心情沉痛。 佟养性紧皱着眉头,出征时的自信已经荡然无存。无论是威力和数量,宁远的火炮都令他心悸恐惧。 特别是这种打得又远,威力又大的火炮,简直就是噩梦,且死死缠绕着他。 又是一颗炮弹飞来,佟养性的眼睛不由得眯了眯。甲兵队列中血肉横飞,又是一条死亡的轨迹。 “这是什么火炮,威力如此巨大?”努尔哈赤沉声问道,却又象是在自言自语。 佟养性不知道,之前努尔哈赤已经问过一次,但他想不出来,现在也还是不知道。 努尔哈赤可能也知道没人会回答,问完之后便在马上挺直了腰身,注目于激烈交锋的战场。 就在这威力巨大的火炮的轰击下,披着重甲、手持盾牌的官兵如同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不管是身经百战的巴图鲁,还是初上战场的新兵,死亡都是一视同仁。老奴觉得这不公平,但却毫无办法。 参领格布库、西特库,佐领乌巴十、古郎阿、巴扬阿……这些只是努尔哈赤能记下的,而伤亡的军官远不止此。 在呼啸而来的炮弹前,在激射而至的铅弹前,生命都是一样,没有高低贵贱。这让努尔哈赤感到痛惜的同时,也只能以“将军难免阵前亡”来自我安慰。 战斗在继续进行着,明军虽做了撤退的准备,但在城头火炮的支援下,以掷弹车、轻型火炮、轻重火枪为武器的反击,依然猛烈。 没有面对面的搏杀,只是弓箭与火器的较量,汉兵的鸟铳也稀疏下来,显然是落了下风。 因为楯车又被损毁了大半,少了掩护的包衣和弓箭手在火炮、火枪的打击下,损失惨重。 好在壕沟已经不是阻碍,尽管钩梯搭起的桥并不稳固,也不象壕桥那样能形成宽大的正面。 甲兵终于冲了上去,除了甲胄,他们还配备了盾牌,希望能借此减小敌人犀利火器的伤害。 由钩梯搭架的便桥,由于太长而被身着重甲的建奴压得弯出了弧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咔嚓一声,一架钩梯不堪重负,猛然从中间断裂,三个甲兵掉进了布置了尖桩的壕沟,非人的惨叫从沟底响起。 甲兵不敢再连续登梯,限制了人数的进攻,在明军不断射出的铅弹下,又陷入了停滞。 不断有甲兵被重火枪击中,在血肉迸溅中倒地。而每一声火炮的轰鸣,随后更是带来一片死伤。 明军阵地上的火枪如过年放的鞭炮,似乎没有停歇地攒射。白烟升腾,越来越浓,很快覆盖了阵地前方。射击时闪烁的火焰,也看得不那么清晰了。 惨叫声不断在周围响起,甲兵穆护萨用力地咽着唾沫,喉咙里干得象着了火。牛录额真的怒吼指挥,只是让他机械地向前,脑子里却几乎是一片空白。 瓦尔喀死了,那是白甲老兵,久经征战,还得到过汗王的赏赐。 也是这个白甲老兵,在他胆怯的时候充满信心地鼓励,“汉狗的火器没什么厉害,冲上去就能杀他们个屁滚尿流,连头都不敢回。” 然而,射箭百发百中,近身肉搏能打好几个的瓦尔喀,他心中的偶像和支柱,就在他的眼前被打烂了脑袋,铁盔好象一点用都没有。 不仅是瓦尔喀,还有壮健如牛的哈尔汉,来时的路上老跟他说要抢绸缎回去,给他的婆娘做衣服。 现在呢,哈尔汉再也不能唠叨个不停了。在列阵前行的时候,一颗凶猛的炮弹砸来,把哈尔汉打成了一堆烂肉…… 想到那一堆混着内脏、粪便的碎骨烂肉,穆护萨的腹部又猛烈地翻腾起来,喉结不由得上下滚动。 对面的枪声稀疏下来,寒风卷走了硝烟,景物渐渐清晰,牛录额真的嚎叫也听得更加真切。 前面的战友踩着钩梯越过了壕沟,身着重甲的身形显得有些笨拙。轮到自己了,穆护萨又咽了口唾沫,发出的“咕噜”声是如此之大。 踩着叠压在一起的两架钩梯,穆护萨小心地把盾牌护在身前,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壕沟太宽,本来能够攀爬城墙的结实钩梯也颤悠悠的。下面——穆护萨不敢细看,尖利的木桩会令他腿脚发软,心中发悸。 轰鸣声猛然爆发,短暂的停顿只是为了让视野清晰。用黑火药就有这样的缺陷,火枪火炮发射时的烟雾太大。 闪烁的火光成百上千,很多很多,穆护萨只能用贫乏的语言这么形容。在重新升腾起的白烟中,他看到了对面的敌人。 戴着铁盔的脑袋伸出了工事,还有脖子和一点肩膀,黝黑冰冷的铁面上画着不知什么图案,有点象萨满涂着油彩的脸。 呯!一颗冲力十足的铅弹击中了穆护萨的盾牌,即便他有防备,巨大的撞击也让他身子趔歪,向后退。而他,只有一步便要迈上壕沟了。 手臂传来的剧痛令穆护萨发出了惨叫,又一颗铅弹射来,再次撞击在盾牌上。穆护萨再也稳不住身形,打着转掉下了壕沟。 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目光,穆护萨在跌落的瞬间再次看到了那个探头射击的敌人…… 剧烈的疼痛打断了穆护萨的思维,他长声惨叫着,却只有手脚能动。两根枪杆粗细的尖利木桩扎穿了他的身体,身体的重量还使他在不断地下沉。 穆护萨用极度恐惧和绝望的目光望着在左腹部越来越长的染血尖刺,仰脸再闪发出了非人的惨嚎。 天空是蓝的,飘着的是烟雾,还是白云?随着鲜血的涌出,穆护萨的声音越来越低,神志越来越模糊。又一个甲兵从上面掉下,给他带来了永久的黑暗。 伤亡在不断增加,越接近明军的阵地,火枪火炮的威力就越大。不仅重火枪无坚不摧,轻火枪也能给甲兵带来伤害。 努尔哈赤听着探骑的不断回报,好几次要下令停攻,但还是决定再坚持。 原因很简单,伤亡的代价不是没有效果,明军在不断后退,攻到城下是有希望的。 范文程也处在紧张和矛盾之中,汗珠沁出毛孔,顺着脸在慢慢流淌。每次探骑回报,他的嘴唇都在剧烈抖动,眼中闪过不安和惶恐。 努尔哈赤的脾气火暴,有时还会失去理智,万一牵怒于他?后果严重,范文程不敢想象。 “报汗王,我军已夺取敌人第一道工事。”探骑再次飞马回报,刚说完好消息,就又报上了噩耗,“参领达穆布,佐领卓纳、拜桑武阵亡。” 后金军分八旗,旗主为固山额真,下辖五参领(后改为甲喇,正三品),已属高级军官。 努尔哈赤脸上的肉跳了两下,挥手沉声道:“再探。” 在强持的镇静之下,身旁的人能够听出努尔哈赤的声音有点颤抖。自起兵叛明后,一次作战阵亡这么多的将领,可是头一回。 痛惜、愤怒,又有些无奈、无力,这就是努尔哈赤现在的心情。 当努尔哈赤的目光转向佟养性时,佟养性立刻躬身请命,“汗王,请派末将率汉兵出动,用火炮助阵攻城。” “去!”努尔哈赤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说话的语气也稍微缓和。 依据明军火炮的威力和射程,又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凭着这些老旧火炮靠前轰击,可以说是相当危险而艰巨的任务。 佟养性能够主动请缨,这份勇敢,还是让老奴颇为心慰。 接到命令,佟养性纵马离开。时间不大,便率领着汉兵推着火炮,向宁远城下开进。 此时,宁远城头突然爆发出一阵轰鸣,火炮火枪猛烈开火,对进攻的敌人进行迎头痛击。 努尔哈赤皱紧了眉头,但随即又慢慢松缓。他猜测这是火力掩护,使城外的明军能够顺利退进城内。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明军放弃了城外阵地,没给建奴以近身肉搏的机会,全部撤进了城池。 但撤退不意味着失利,更不意味着危险;对建奴来说,也不是胜利的曙光,反倒是更残酷血腥的噩梦的开始。 …………………分隔线……………………… 轰,轰,轰…… 连续的爆炸声如同晴天响雷,在闪耀的火光中,一团团黑烟升腾。 “吁!”萨哈廉口中轻唤着,伸手抚着马头,安抚着躁动不安的战马。 战马的蹄子刨着地,喷着粗气,很快安定下来。但萨哈廉的心情却难以平静,甚至比战马还要焦躁。 按照努尔哈赤的布置,代善率正红、镶红二旗,并蒙、汉附庸兵数千,进驻复州,兵压旅大明军。 而所谓的兵压,就是威慑,让明军不能趁后金主力出动而趁虚深入辽南。 所以,代善将主力驻扎新金,前锋则由儿子萨哈廉率领,前出至石河驿。 这是比较稳妥的布置,既威慑旅大明军,又能顾及到明军在东部沿海的登陆袭扰。 代善以为明军多半会利用水师之利而登陆袭扰,却没料到旅大明军竟敢于正面出击,先占金州,然后又攻打石河驿。 萨哈廉感到很意外,但他知道己军擅野战,守城却是弱项。所以,得到探骑报告后,他便率军出城,迎战明军。 按照萨哈廉的意思,明军防御是挺厉害,可野战不会是铁骑的对手。 但事实上却让萨哈廉很是郁闷。明军沿着官道慢慢逼近,以车炮为先,步步为营,且战且守,在几次接触战中接连小胜,逼得萨哈廉所部不断后退。 几次小失利本来不算什么,可萨哈廉却看出明军兵力甚多,大众集前,难以抵挡。 在历史上,明军最少两次使用过这种战术。虽然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但在开始,却都获得小胜。 一次是大凌河之战的张春率军援锦州,初战获胜,却被后金军的仿制红夷大炮所击败; 另一次是松山之战的洪承畴援锦州,开始也是屡获小胜,却让皇太极看出“重前权、轻后守”的破绽,被抄了后路、断了粮道。 历史上是相似而不尽相同的,萨哈廉所率的人马少,正面难以挡住明军,也不知道明军的后守是不是薄弱? 大迂回绕袭嘛,凭自己这五千人马,萨哈廉根本没想过。在随父亲代善增援满浦、昌城时,他可是见识到了明军的火器威力和新战法。 分兵势弱,再遭遇到明军的伏击,萨哈廉认为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野战厮拼 所以,他率军且战且退,并急报父亲,把明军的反攻路线作了详细说明。是派兵前来支援,还是直接绕袭明军,他等着父亲代善的决定。 再有十数里便是石城驿,萨哈廉挺着急。一旦被明军占领,等于有了坚实的落脚点,能继续步步为营地向前推进。 视野蓦地宽广,一大片开阔地带展现在人们面前。萨哈廉精神一振,这里就是他选定的反击之地,能否击退明军,就看这里的战斗了。 显然,明军也对地形地势比较熟悉。沿大路推进的车营放慢了速度,部队以营为单位开出在开阔地逐步展开列阵。 镇、协、团、营、总旗……这是明军新军的编制,东江镇额兵两万八千,每协战兵为六千;每协三团,每团两千;每团分三营,每营六百多。 而新军所练的战阵以营为主,取其人数相对较少,摆兵列阵比较快速。 按照东江军各协的武器配备,长枪和刀盾兵约占四分之一,其余则是配备刺刀的火绳枪兵。 也就是说,一营战兵有近二百的冷兵器。不用解释,长枪刀盾自然是在战阵最前方,后面是火枪兵。 具体到各支部队,比例又稍有不同。象张盘的左协和孔德的右协,因为长期协同作战,编制比较相近。 因为张盘读书识字,孔有德羡慕之余也甚是尊重。张盘在每营减少冷兵器,却增加掷弹车,孔有德也学了过去。 开阔的原野上,以大路上的车营为中心,明军展开了四个营,每营相距不过百米。鼓号声一起,又重新向前推压而去。 三排长枪斜指向天空,在太阳照射下闪着寒光;盔甲齐备,铁面铮狞,脚步铿锵,数千明军如墙般推进,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萨哈廉观察半晌,知道不能再等待。 大路上的车阵不好惹,上面载有佛朗机,能喷出成百上千的弹丸;再加上车后明军的火枪攒射,他试过冲击,已经吃了亏。 所以,在野地里布阵的明军,显然要比车营好对付,尽管这是看上去的感觉。 在呜咽的号角声中,建奴的骑兵发起了冲锋。铁蹄踏地,隆隆作响,再加上呼喝怒吼,声势甚是惊人。 可如果认真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建奴的冲锋并不是直的正面猛扑,有点斜,或者说是带有弧度的。 建奴一个个瞠目拧眉,凶恶异常,纵声狂呼乱吼,犹如凶神恶煞一般向明军战阵冲杀而来。 旗号变动,鼓号角响起,明军也作出了反应。三排长枪手或蹲或跪或立,长枪指向前方,宛如密密麻麻的树林。 而长枪手之间还留着一米的空隙,一杆杆重火枪在支杆的撑持下,把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前方。 建奴骑兵开始冲得猛,冲得凶,但在半途却减慢了速度。然后在百米左右的距离勒缰转向,斜掠过明军战阵。 原来,这是建奴惯用的诱敌战术,就是以冲击的声势引诱明军开火射击。 但他们失算了,明军战阵不动如山,枪不鸣、炮不响。明军士兵也没有喧哗混乱,静静地看着建奴呼喝奔驰,倒象是在看马戏似的。 孔有德坐在马上,在阵后的将旗下露出了冷笑。这种战术在武学都讲过多少遍了,火枪射击的规范也早就在操典上写得清楚。 当然,这也是长期严格训练的结果。 问问那些火枪兵,谁没挨过教官的棍子?动作不规范,施放顺序颠倒,号令执行有误……甚至于胆量小,也会受到责罚。 严格训练形成条件反射般的熟练操作,然后就是不断地增加作战经验。 从小战到大战,从防御到进攻。东江军经过一年的打磨,终于能在具备一定条件的基础上,与建奴在野外较量较量了。 当然,火绳枪的缺陷也是无法避免。可在张盘和孔有德看来,在近战肉搏中不溃败,或者说能短暂的坚持,就已经是胜利的保证。 第一波建奴骑兵没有成功,兜马返回;第二波骑兵又奔驰而至,发出更加大声的呐喊呼喝。而且,他们又前进了十几米,离明军的战阵更近了一些。 还是诱引,但挑衅的意味更浓。既是考验明军的心理素质,又有激怒明军的意思。 明军战阵依然是静默以对,士兵如同凝固了一般,只有阵中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当第三波建奴骑兵向前奔驰而来时,孔有德发出了将令。战鼓声有节奏地敲响,很快又停止。 中下级军官们在战阵呼喝指挥,待射的火枪兵开始动作,将燃着的火绳夹在了龙头上,通过战阵中的过道缝隙瞄准了前方。 第三波建奴铁骑冲了过来,更近了一些,压迫感更强,希望能达到引诱明军开火的目的。 这一次他们如愿以偿了,当他们斜掠过明军战阵时,天鹅音在明军阵列中猛然响起。 只是短暂的间隔,明军战阵中便火光闪烁,一簇簇的白色烟雾升腾而起,连绵不绝的射击终于爆发了。 在萨哈廉和其他建奴看来,六七十米的距离也是安全的。但他们的经验主义,到底是让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这也是信息不灵、情报不准的恶果。 沉重的铅弹瞬息飞过几十米的距离,在横向掠阵的建奴骑兵中迸溅起团团血雾,惨叫哀嚎和战马的嘶鸣响彻原野。 不管是人是马,重火绳枪发射的铅弹都被一枪撂倒,甚至能穿透两人或打倒两匹马。 而且,建奴的骑兵虽着盔甲,却不是双层或三层。那样太重了,会影响战马的速度。 所以,重火绳枪的威力就更加凶狠。在一篷篷血雨迸溅中,建奴骑兵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前面的战友收枪闪身,张小喜出列上前,将鹰铳稳稳地架在支叉上,夹住火绳,抵肩瞄准。 板机被扣下,伴着一声轰鸣,枪托顶着他的肩膀向后猛地一推。即便是有缓冲装置,后座力也比鲁密铳大得多。 张小喜已经适应了这个力量,只是身体一侧,便卸去了大半的力道,厚厚的垫肩也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 击中目标了吗?好象是,因为他瞄准的目标已经带着一篷乱飞的血肉掉下战马。 张小喜来不及多想,收枪归列,又一个战友出列上前,站在了他的位置。 被打死打伤的战马和骑手摔倒在地,又造成了后面建奴骑兵的踩踏和翻倒。三轮重火枪的射击,在战场上留下了一地血肉狼籍,绵延近百米。 明军停止了射击,升腾而起的白烟逐渐消散,火枪兵在紧张而快速地填装弹药,军官们则在阵中陆续打出了准备已毕的旗号。 战鼓的节奏一变,军官们也看到了将旗的变化。虎!长枪兵全部挺枪而立,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声。 虎,虎,虎! 一步一步,长枪兵挺枪前进,呼喝声节奏分明,向着前方坚定地迈出步伐。 萨哈廉看得清楚,心中一沉。达不到诱敌开火的目的,至多是失望而已。可遭到敌人火力杀伤,却是弄巧成拙的挫败感。 随着步兵阵势的启动,大路上的车营也同时向前推进,速度还要稍快一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突出。 所谓的车营,并不是兵器火药局正在制造的正规形制。 说白了,就是用木头制成的简陋的厢车,带轮子的方箱子。这和建奴的楯车也有点相似,但要稍长一些,能架轻型火炮,有顶有厢,还能装载些弹药。 但能用就是好家伙,自从在旅顺堡击败阿敏后,张盘便开始发动百姓制造。树是砍了不少,车也造了很多,有的车厢就是整根圆木拼的,连树皮都在。 而且,这种木头厢车不仅能载炮装物,前面的活动挡板上还能插数根短枪,用来冲撞刺击敌人,或者是当拒马使用。 既便是功能不少,可这种木车却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且简单易制。而这个特点,却正是僻处海外的东江军能够大量装备的原因。 东江军大量装备的另一种武器则是掷弹车,同样是成本小、容易造,不必等朝廷拔调。 而就是这两种能够自力更生打造的武器,却使东江军有了与建奴正面作战的底气。依靠着兵力和火器优势,打得萨哈廉有些无措。 明军正以一个宽大的正面不急不躁地推压过来。虽然地形较为开阔,但对建奴骑兵来说,依然不够展开侧翼突击的空间。 急速的思索之后,萨哈廉决定再试一下,对明军最东边的阵列进行正面攻击。 如果击溃了这个小方阵,整个明军的战线便遭到了破坏,会因为担心骑兵从此缺口冲入迂回到背后而停止推进。 而且,击溃明军方阵后也腾挪出了侧翼突击的空间。 萨哈廉看得清楚,明军方阵只有前方有长枪兵,侧面却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挡骑兵冲击的兵种和武器。 号角不断响起,萨哈廉接连发出命令,三个牛录的建奴迅速集结,猛然冲向了明军最东面的一营方阵。 “贼奴作战,死兵在前,锐兵在后。死兵披重甲,虽死而不退,后又接轻甲善射之兵。最后为奴贼精骑,人马皆重铠。待我铳炮击发,急突而出。” “且尤擅左右突击,不见利而不进。或远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没,动静之间,其势极诡,最是难防……” 在明朝的文字记载中,已经将建奴的战法讲得很清楚。但说得很透,历史上却并没有太好的应对办法,或者说是有办法却不顶用。 而问题就出在将领和士兵身,按照历史上辽东军头的德性,以及明军缺饷少粮的状况,再好的战术打法也是纸上谈兵。 身披重甲的五六百死兵在前,纵马奔驰到百米左右的距离便跳下战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疯狂地呐喊冲杀而来。 在死兵后面,是骑马冲近的轻甲弓兵,准备趁着死兵与敌厮杀纠缠,用箭雨助阵,打乱敌人的战阵。 在最后面,则是近千的精骑,并没有过分靠近,也没有加入战团。他们是决定性的力量,要等到敌人战阵混乱才会猛然杀出,一举击败敌人。 还有近千骑兵呼喝呐喊,在明军的其它方阵前驰骋,保持着一定距离,起到的牵制作用。 战鼓声响了起来,明军的旗号变动,宽大正面的几个方阵停止了前进。 率先开火的直接遭到攻击的方阵,重火枪当仁不让,在建奴死兵接近到百米之内便开始射击,一颗颗铅弹带着死亡扑向敌人。 在血雨迸溅中,建奴死兵不断倒地,但冲击的步伐却没有减慢,继续疯狂地向前冲锋。 六十米,五十米,三十米……十几颗炮弹从明军阵后飞起,掠过战阵,砸向冲杀上来的建奴。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在腾起的火光与硝烟中,铁片碎横飞激射,死兵在烟火中又付出了伤亡。 冲出爆炸的硝烟,后金死兵发现明军前几排的长矛手和刀盾手摆出了很奇怪的架势,并没有向前冲击厮杀。 蹲、跪、架,第一排长枪兵采取跪姿,第二排长枪失弯腰半蹲; 刀盾手已经上前封住了队列间的隙隙,也是跪姿。最后一排长枪手则把刀盾手的肩膀作枪架,雪亮的长枪指向前方。 这——应该是抵挡骑兵冲击的架势?!建奴有点发蒙,但却没有多少的迟疑,挥舞刀枪杀了上来。 天鹅音响起,枪声轰鸣,几乎是同时发出,声音的叠加宛如火枪在怒吼。 一排铅弹迎面射来,二三十米的距离,杀伤力惊人。在火枪的攒射下,建奴死兵顷刻间便倒下一排。 一轮齐射过后,火枪兵收枪向左迈出一步,然后退下装弹;第二排火枪手则迈步前移,举枪瞄准,在天鹅音响起之后,扣动板机,又射出一排铅弹。 冲到前面的建奴死兵这才明白,前几排的明军放慢姿势,只是为了给后面的火枪兵闪出射界。 轰天雷再度发射,在冲上来的死兵中爆炸。这种拦击很有效果,使得建奴死兵的进攻出现间歇,难以保证持续性,以及兵力的投入。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火枪轮射,商会觐见 火枪兵上前、射击,侧移、后退、装填……如此往复,一排排的铅弹激射,持续的火力输出给建奴造成了越来越大的杀伤。 尽管长枪斜刺不动,但冲上来的建奴要拔开或打开一杆两杆容易,可左边也有、右边也是,并不容易突破。 况且,迎面有呼啸射来的铅弹,头顶还不时砸来轰天雷,建奴死兵能够冲到阵前左右拔打枪尖的却不多,远没有他们冲锋时的那般气势凶悍。 相邻的明军战阵开始向前挺进,并向东靠拢,意图很明显,形成突出部,对攻打友军的建奴进行侧击,并支援友军。 建奴的轻甲弓兵冲了过来,射出漫天的箭雨,既是支援,又是牵制,要破坏明军侧击的企图。 火枪轰鸣,明军对建奴的弓箭作出了迅速而猛烈的还击。 在盔甲齐全的情况下,建奴的轻甲弓兵又是在马上,所用短弓对明军的伤害有限。但火枪对他们来说,却是非死即伤。 其它的明军战阵也向前推进,护住了友军突出部的侧翼,并用重火枪向着建奴轻骑进行轰击。 在硝烟和人马的遮掩下,离着又远,萨哈廉等后金将领看不太清战斗最激烈的地方的情况,也就是后金军猛攻的明军那个方阵的变化。 轰天雷还在不断地轰击,爆炸的烟尘不断升腾;火枪声依然密集,死兵冲锋的效果——萨哈廉紧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还没有突入或是打乱敌阵? 战马受伤垂死的嘶鸣、士兵痛苦的惨叫声,震动着萨哈廉的耳膜。在他的视线中,明军的阵线已经突出了几十米,相邻的方阵已经开始向侧方开火。 完了!萨哈廉的心沉入谷底,在这样的两面夹击下,突击冲锋的死兵凶多吉少。 他的判断没有错,建奴死兵在轰天炮和火枪的持续轮射下,已经伤亡惨重。越来越少的兵力,虽然还在亡命冲杀,也没有了多大的冲击力。 当然,明军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特别是挡在前面的近战兵。 但出乎建奴意料的是,后面看似近战能力为零的明军火枪兵,不断地冲上补位,端着的不是等同烧火棍的火枪,而是带着长长尖刺的“长枪”。 时代变了呀!如果是朱由校,肯定会发出这样的感慨,脸上还会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三段击、四段击、五段击……西夷能做到的,明军也做到了,尽管方式有所不同。 虽然明军有操典,但也没抹杀将领的能动性。就说方阵,各镇乃至各协,都不是一模一样的。 只要能发挥火枪的优势,或是与建奴对射,或是火力的持续杀伤,抑或是几排齐射后的白刃冲锋,都是允许的,由将领们根据战场情况而灵活掌握。 孔有德摆出的这个有点怪异的阵式,也是他搅尽脑汁后加以改造,并进行过严格训练的。 别说,火枪的轮流射击,确实保证的火力输出的持续性,使得建奴死兵未冲到近前,便死伤累累。 而几排长枪的布阵不动,也可以看成是拒马或车阵,将建奴挡住,接受火枪铅弹和轰天雷爆炸的洗礼。 不管这种打法是不是会被推广,可明军赢了,粉碎了建奴的攻击。七八百建奴死兵伤亡殆尽,明军也付出了三百多的死伤。 随着相邻战阵的突出,侧击的火力越来越强,萨哈廉不得不下令撤退,以免进攻部队全军覆没。 枪声、爆炸声随着建奴的撤退,而变得稀疏下来。硝烟在逐渐散去,视线也逐渐清晰。 萨哈廉等人惊讶地看到,伤亡不小的明军战阵退了下去,一个齐装满员的战阵赶来进行了替换。 明军兵力很多,后备人马充足,或者说是并没有全部出动,而是保持着足够的预备军。 也就是说,即便冲溃了一个方阵,也无法造成整个战场上形势的逆转。 而且——萨哈廉有些惊讶地发现,明军的战线后出现了近千的骑兵。 原来明军不仅仅是步兵多,还有能够快速增援的机动兵力,萨哈廉终于放弃了野战取胜的希望,下令撤退,并在一定距离监视明军,保持若即若离的压力。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开阔地带既然不能阻止明军,接下来的地形地势就更难抗衡明军的稳步推进。 如果战场再宽广一些——萨哈廉作着假设,有些惋惜,也有些无奈。 …………………分隔线………………… 高大威严的皇宫建筑,威武强壮的大汉将军,肃穆庄严的气氛。对于奉召觐见的商人来说,到处都散发着慑人的压迫感。 当然,除了这个感觉,他们的心中还有着兴奋、激动和忐忑。 别说他们这些白身了,就是知县、知府,甚至是更高职级的官员,又有几次能入宫面圣的机会? 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都是四人,江南商会则是三人,这是皇帝亲定的觐见人数。 这是朱由校特意为之,就是要让江南商会清醒些,知道和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的差距。让他们知道,无论是贡献,还是圣眷,他们都不如另两大商会。 要想平等,那就拿出诚意来。至于什么诚意,看着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的所作所为,自己学去。 在乾清宫偏殿,朱由校已经升座,面无表情,显得甚是威严。嗯,据说皇帝就应该这样,尽管历史上很多皇帝不是这样。 在朱由校看来,不管自己有多荒唐,都是皇帝,没人敢说三道四。但装一装,有时也是可以的。 众人进到殿内,立刻跪倒叩头,“微臣(草民)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朱由校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并没有多少年轻人的清脆,好象是故意沉着嗓子。 “微臣(草民)谢万岁隆恩。”众人谢恩之后才站起来,都躬身肃立。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商会有何用处,为什么要成立商会?相信你们有自己的想法,别人也有他们的答案。从朕的角度来说,要对你们讲一讲。” 众人都做出倾听状,心里却不平静。这是恭聆圣训啊,不知道皇帝的希望和条件是什么? “独木不成林,单打独斗难力拨千钧。有商会这个组织,能做到资源互补,共同发展。而且,商会是有分量的,你们遇到难事,或是不公平的对待,通过商会来得到帮助或申诉,与个人奔走呼吁的差别,朕不说,你们也知道。 “何为义商,你们想必也都知晓了。商会呢,日后便要多加引导、带动,使会员多出资出力,回报社会,实现自身的社会价值。” “个人的社会价值在于在于对社会的责任和贡献,扪心自问,除了赚钱,除了享受,你又为国家、为百姓做了什么?” 朱由校停顿下来,目光扫过众人,淡淡地一笑,说道:“若是不明白,便多读些书,读书使人明智。人生在世,不出一番好议论,不留一番好事业,终日饮食暖衣,无所用心,何自别于禽兽?你们可知道这话是谁说的?” 有一些人不是不知道,可不敢贸然回答。谁知道皇帝是不是故意的,准备自问自答,话可不能乱说哈。 朱由校的目光慢慢移动,停在了唐默脸上。李旦、颜思齐、吴大章,十有八九是不知道。江南文风鼎盛,朕想试试是不是真的。 “唐默,你可知道?”朱由校也是第一次见到唐默,只能从各人的服饰和站位来判断,但确是十分准确的。 被问到头上了,唐默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夏中时递来的眼色,赶忙躬身答道:“回万岁,微臣记得是宋代三苏之一的苏辙所说。” 朱由校轻轻颌首,脸上闪过一丝赞赏。要说苏轼嘛,诗词文章想必知道的很多;苏辙虽然号称与兄长齐名,但流传于世的散文却没几个人知道。 “正是苏辙所讲。”朱由校说道:“你们当多加揣摩。还有‘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这句话,你们也要多琢磨琢磨其中的道理。宁肯让子孙吃点苦,也别养成了废人。” 这还真是有感而发,现在的宗藩子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当猪养很幸福嘛,都特么地成了饱食终老的废物。 就是商人,恐怕也都是希望自己的子孙能有出息。至少能守住家产,别给败光了。 来之前,有礼部官员教过众人基本的礼仪。但见皇帝结束了训话,众人赶忙躬身道:“微臣(草民)等恭聆圣训。” 朱由校抬了抬手,宫人便引着众人施礼告退。而李旦、颜思齐、吴大章、邵翰良、唐默、夏中时,却被单独留了下来。 “赐座。”朱由校的神情放松了下来,准备对这几位商界首领面授机宜了。 整顿吏治是个长期的工作,在达到朱由校满意之前,通过商会的监督,使商人自律,则是个比较容易的办法。 就象海商总会有吴铮负责监察,中华商会有杨润民一样,江南商会的监察官员则是郑芝龙。 而三大商会也只是个开始,按照地域来分,明朝时便已经有了陕西商帮、山西商帮、徽州商帮、江右、广东等等类似于商会的组织。 从监察商会入手,逐渐剥离官僚商贾的共同体,就是官商,也是朱由校的计划。官就是官,商就是商,别弄得混杂不清。 同时,朱由校倒是希望工商能结合,希望更多的商贾能把富裕资金投入到工业发展之中,别只会倒买倒卖。 也别说古代的工业项目太少,凡是涉及到生产制造的都算上,各行各业,吃穿住行,能让商贾参与的还是挺多的。 最简单、最容易的,自然是非纺织莫属。在松江等地方,不仅大批百姓纺纱织布,还有很多工场。 别人不知道发展工商、促进就业、增加税收的重要性,朱由校可是清楚得很。 传统的农耕社会已经走到了需要变革的时代,不变就意味着落后,意味着生产力的不能解放,意味着国家的强大遇到了瓶颈。 当然,如果再加上历史上的清朝所持续的时间,大明续命成功,不被灭亡的话,至少还能苟个上百年。 但对于朱由校来说,却是不能接受的。 谁让他知道的多,对世界上其它国家的发展和称霸,存着极强的警惕呢?谁让他知道世界之大,大明不去占,会让他肉痛得睡不好觉呢? 李旦等人谢恩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下,知道刚才只是个过场,接下来才是皇帝要交办差使。 朱由校先把目光投到李旦和颜思齐身上,面色变得和煦,这可是最先投靠,且做出了很大贡献的功臣。 “李旦和颜思齐做得很好。”朱由校开口赞道:“通过海路运输粮食物资,辽东形势日渐好转,海商总会功不可没。” 李旦赶忙躬身拱手,奏道:“万岁过奖了。身为大明子民,此是我等应尽之责,不敢居功。” 颜思齐和李旦的关系处得不错,也知道不争不抢,毕竟这是海商总会的荣誉,他的脸上也觉得倍有光彩。 “功过赏罚,朕自有道理。”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也不必太过谦逊推辞。” 说着,皇帝又转向了吴大章,说道:“中华商会也有功,通过边外贸易控制北虏,转运商货于辽东,方便辽民与官兵,朕也是看在眼里的。” 吴大章拱着胖手,说道:“能为国效力,为万岁尽忠,乃微臣的本分,亦是微臣的光荣。” 朱由校点了点头,赞道:“能有这样的觉悟,朕甚是心慰。” 最后看向江南商会,朱由校的神情并没有变化,但江南商会的唐默和夏中时却觉得脸上发热。实在是投靠时间短,没做出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 沉吟了一下,朱由校缓缓说道:“江南文风鼎盛,科举中榜者比比皆是。连商会中也多读书识字,才学不凡者。按理说,知书识礼也是平常。” 唐默和夏中时恭谨地听着,这也确实是他们值得骄傲自豪的地方。而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恰恰少了这份文化底蕴 第一百一十四章 警诫官商,“吏转官”之制 “江南富庶之地,也是有目共睹。”朱由校又加了一句后,却是话风突变,加重了语气,“然江南士绅拖欠国课,最为严重;偷税漏税,也以江南商贾为最,却是为何?” 唐默和夏中时吃了一惊,赶忙跪倒,禀奏道:“万岁明鉴,作奸犯科之辈非是我等,我等亦万万不敢偷税漏税。” 朱由校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朕不是昏君,尔等若是不堪,还能入宫觐见,还能坐在这里吗?” 唐默和夏中时深深地叩下头去,齐声道:“万岁英明。” 朱由校并没有马上叫这两人起来,而是继续沉声说道:“朕知道这是官员与商贾勾结的结果,也有一些官员是商人故意拉拢资助,以便得到庇护,或是谋取利益。” 露出几分讽嘲的冷笑,朱由校说道:“三十税一呀,高嘛?即便如此低,还要偷漏,还文风鼎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啦?” 唐默和夏中时不敢说话,额头沁出了层层冷汗,也或许是羞愧难当。 “朝廷每每欲增加商税,不用商贾发声,自有官员极力阻挠。所谓的‘不与民争利’,不过是借商自肥,简直是厚颜无耻。若真是为百姓着想,那些从土里刨食儿吃的农民,怎么没人为他们说话?” “朕今日说的话,明天就会在《大明论坛》上刊载。让那些官不官商不商的混蛋看看,也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嘴脸。” 皇帝似乎发泄完了郁闷,接过宫人奉上的茶水喝着,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才说道:“你们两个起来!” “微臣(草民)谢万岁隆恩。”唐默和夏中时叩首后,才坐回绣墩,比刚才还要恭谨小心。 朱由校思考了一会儿,抬头说道:“朕在商会里安排监察官员,不仅仅是对你们的监督,更是为你们排忧解难。哪个官员敢借职权敲诈为难你们,他们自会帮你们处理。对了,这几位监察官员,会兼御史衔,以便行事。” 明代改御史台为都察院之后,其中既有品级高、声望重的官员,又有一大批品级低、权力大的官员。 这样既保持了监察制度“以卑察尊”的原则,又提高了监察机构的威慑力,使监察机构能够真正发挥作用。 而皇帝派往各地的总督、提督、巡抚、经略、总理等大员,一般都会兼都御史衔,方便行事,但不理都察院事。 朱由校给吴铮、杨润民、郑芝龙三人加上御史衔,品级虽不高,却成为了皇帝耳目风纪之臣,对官员的威慑力很大。 “以后朝廷还会加大纠劾官员的力度,增加监察官员。”朱由校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只管在商言商,奉公守法,贪婪盘剥的官员,朝廷自会从严惩处。” “万岁英明。”李旦等人躬身拱手,马屁奉上。 以前商人不愿交纳商税,有自身贪鄙的原因,也有孝敬打点了官员,再交税觉得亏的心思。 现在,皇帝已经敞开了说,会派人为他们保驾护航。 不管有没有官员盘剥插手,商税也是一定要上缴朝廷的。而那些不法官员,结局肯定不会好,皇帝所说的从严,轻则流放,重则砍头,可不是说说而已。 李旦、吴大章等人,包括唐默、夏中时,都暗自松了口气。以前的顾虑虽未完全消除,面对贪渎官员时,却有了几分底气。 看来皇帝是要来真的,准备对勾结商人的官员进行打击了。 而商会,既能上书,又有兼御史衔的监察官员坐镇,成为皇帝打击官员的一个渠道,也是显而易见的。 “接下来,朕要交办几件差使。”朱由校伸手点了点,说道:“办好了,于国于民有利,对你们来说,也能赚到钱。” 皇帝要交办差使,这是信任,是荣誉,可不会被人看作役使。这就是封建时代的特点,朱由校越来越明白当时人的思维特点。 …………………… 《大明论坛》作为朝廷的喉舌,政策的风向标,已经为大众所熟知,并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比如严惩拖欠隐漏赋税的士绅,以及在清屯充饷中的一些阻挠者,经过《大明论坛》的刊载宣传,极大地震慑了其余。 如果没有报纸,某某被抄家流放,甚至是被就地正法,不知道何时才能扩散开来,或许也没人关心某个县的某个土财主的入罪和被杀。 所以,新一期的报纸上所刊载的商会觐见、皇帝圣训,很快就在大明掀起了巨大的震动。 官商勾结不是什么新问题,甚至可以说在太祖洪武一朝之后,便又重新开始出现。明朝中期之后,则更是篷勃发展、日益壮大。 对于越来越强大的官商集团,大明皇帝并没有坐视。从嘉靖开始,到天启皇帝,展开持续了近百年的君臣争斗。 万历“贪鄙”,张居正的名声也不好。原因很简单,触动了官商集团的利益,遭到了他们的大肆诋毁和肆意污蔑。 现在,少年皇帝又继承了万历爷爷的“贪鄙”品质,准备完成爷爷的遗志,把“皇上爱珠玉”进行到底。 骄纵不法,贪冒无已,利欲熏心,贪婪无耻……少年皇帝对官商的恶意满满,通过这些毫不留情的斥骂,昭然若揭地表现了出来。 皇帝这是又要下手了呀!有人惶惶不安,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忿恨相当,也有人事不关己。 也就在这一期的报纸上,还有一个轰动性的消息,在官场上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吏治,吏治,是朱由校一直在搅尽脑汁要解决的问题。而吏转官的章程推出,则代表着他的认识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吏治”嘛,说得多清楚,差不多就是“胥吏”的治理。 可以说朱由校的认识提高了,目光却下沉了,注意到了地方政治的最底层——那些永无出息的胥吏。 其实,这也是朱由校的现代人思维在影响着他。如同封建时代所分的“士农工商”这四民分野,在他看来,只是从业不同,并没有谁高谁下。 同样的,他觉官和吏不都是政府公务员嘛,凭什么要分入流和不入流,凭什么要给“吏”加上诸多的歧视性规定,让他们永无出头之日。 而从办事能力来看,科举出身的官员哪有胥吏纯熟?说白了,官是管人的。吏则是干活儿的,具有专门知识,属于技术官僚。 不能说胥吏好了,天下就治。但处于基层的胥吏,却正是政策能否落到实处的关键所在。 “朝廷拟定‘吏转官’常制,任职两年以上、无污迹……朝廷拟取消‘吏不得科举、无出身’等限制,以及‘官吏流品’之分……” 官吏殊途,主要原因便在于中国历史上的流品观念。比如教书的先生,衙门里的办事文员,现代人看来是职业不同。但在古代,却在行业与行业之间,又分出了清浊高下。 再比如文武官员,虽然都是官,官阶品级也可能相等。但有流品作怪,文官武官在人们心目中却又有分别。 所以,打破“流品”观念,也是朱由校的深远考虑。否则,虽然他是文武并重,但官场上、社会上的思维和看法,却是背道而驰。 阶级可以有,流品要消除。尽管改变人们的思维,改变历史形成的传统观念,将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任务。可你不去开始,永远也不可能有改变。 当然,使胥吏有了出头的机会和空间,并不是就能使胥吏都自爱上进,但朱由校也并没有这样的奢望。 就象给官员加了俸禄,也不能杜绝贪渎是一样的道理。 但打破“流品”观念,制定“吏转官”的相关制度,也确实会使某些有才干的胥吏有了前途。 别人不知道,朱由校可是知道一个九品小吏是如何在明末展露出忠贞和才干,打得清军怀疑人生的。 书读得好,能考中进士,却并不一定有实干之才,更不一定有忠贞之心。 屡仕不第,做一个不入流又被官员瞧不起的胥吏,却不一定就真的人品卑污。兴许,很多胥吏倒要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干净得多。 李旦放下了报纸,抬头看着有些着急的颜思齐,笑道:“要不咱们就在京师过完上元节再走?” 颜思齐翻了翻眼睛,说道:“要看花灯,南京更多更热闹?” 李旦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真的,可就怕来不及呀!” 颜思齐说道:“上元节要热闹好几天呢,赶不上十五,还赶不上十六、十七?” 李旦笑了笑,说道:“兴海运是圣上交代的差使,不把京师、天津这边安排好,我不能放心地回去呀。你若着急,便先赶回去。” 颜思齐有些犹豫,想了一会儿,说道:“那你留下安排,我回上海那边也作些布置。” 李旦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好。你回去后,先把商会会员召集到一起,商议出个大致的章程。我呢,顶多晚上十天半月,便会返回上海。” “行,等你回去再最后决定。”颜思齐起身说道:“某是看好国内海运的,有中华商会和江南商会这两个大客户,赚钱应是没有问题。” “至于什么满是鸟粪的金银岛——”颜思齐停顿下来,皱了眉头,“你觉得鸟粪会有人买,会赚钱?可既然圣上说了,咱们肯定去干,但也不必着急。” 李旦赶忙郑重地提醒,“赚钱是小事儿,办好差使才是大事。” “晓得,还用你说?”颜思齐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 李旦对着颜思齐的背影摇了摇头,认为颜思齐并没理解圣上的真意。通过揣测万岁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他倒觉得这个鸟粪岛更得万岁看重。 虽然李旦和颜思齐,以及来京的几位海商都不知道这个满是鸟粪的小岛。 但万岁已经说了大致的位置,再向常走南洋的海商,以及南海的渔民打听,找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李旦决定派人把寻找鸟粪岛作为重要任务。圣上既然想要,就是不赚钱又如何? 李旦和所有觐见的商人们,就算有的人知道种地要施肥,却并不知道鸟粪的神奇价值。 也只有朱由校知道,在化肥还没有发明出来之前,海鸟粪可是老天赐予人类的王者肥料。有好几个国家,都因为鸟粪而成为富有之国,躺着就赚大钱呢! 土地为什么为成为财富的源泉,造成历史上的兼并从未停止过,还不是有产出,且是持续不断的。 如果产出大量增加,也就意味着财富的大幅增长。而鸟粪则能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那你说值不值钱? 各人的思维和角度不同,也就难怪皇帝的某些设想和举措,会让人觉得很怪异,有些琢磨不透了。 客栈内,唐默和夏中时也正在商谈,对于江南商会日后的发展,还是有了大致的方向。 “海商总会是三个民爵,中华商会呢,刚刚又增加了一个。”唐默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有咱们江南商会,论实力,论人脉,不比他们差,却是最少的一个。” 夏中时对此倒并不在意,谁让江南商会没早搭上皇帝的战车呢! 这也是机遇使然,海商总会是开海禁后必然要招揽的,可中华商会却是因祸得福,这上哪说理去? “围棋中有先中后和后中先的说法,俗语也有‘后发先至’之说。”夏中时神思不属,随口安慰道:“江南商会努力发展,办好皇差,将来未必就比他们差。” 唐默看出夏中时并不专注,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老夏,是不是在想‘吏转官’之制?若是有意,弃商从政,凭你的才能,亦是一条光明之路。” 夏中时目光一闪,自失地一笑,说道:“若是早上七八年,某自是要去试试的。现在嘛——” “还是有这个心思。”唐默伸手点了点夏中时,说道:“但某觉得再观望一下,才才稳妥。商会既有上书权利,你或许可借此在圣上那里得到关注。” 第一百一十五章 师资力量,棱形马面的威力 夏中时感激地拱了拱手,说道:“唐兄厚义,某也不藏掖,确有这个心思。” 停顿了一下,夏中时继续说道:“圣上提到了盐政,显是很重视。某思来想去,若有良法,或可令圣上心喜。” 投其所好,对皇帝没啥丢人的,又不是谄媚溜须,而是为国献策。 唐默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老夏呀,你这可是拣了个烫手的山芋啊!盐务牵扯了多少权贵富豪的利益,若有于国有利的良法,你可是断了他们的财路啊!” “断人财路,等同杀人父母。”夏中时笑了,可却是讥讽的冷笑,说道:“某却不畏人言,不惧史上之恶名。明君在位,该是大变革的时候了。” 唐默轻轻颌首,说道:“是啊,变革早已开始,只是有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想螳臂当车。老夏你尽管去做,某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夏中时赶忙拱手再谢,“唐兄厚义,某先行谢过。除此之外,某还有几句肺腑之语,望唐兄勿以逆耳而见怪。” 唐默一摆手,故作不悦地说道:“你说这话,把某当何人了?既是肺腑之语,某岂能不洗耳恭听,谨记于心。” 夏中时笑着点头,神情也郑重起来,微微倾身过去,压低了声音向唐默说起话来。 皇帝的谋划不是普通人能够揣摩出来的,每一步的深意也不为人所知。但皇差没人敢怠慢,商人如此,官员也是一样。 比如孙元化,现在就有些发蒙地听着皇帝的讲述,努力在脑中想着这种机械的形状和功能。 烟草的种植、生产,以及制造卷烟等工作,已经被朱由校提上日时议程,并且已经开始陆续实施。 趁着小冰河期还没来,在北方种植烟草也有收获。尽管品质不如温度更高的南方,但新事物刚兴起,谁会挑剔烟叶的品质,认为玉溪比黄果树好抽呢? 这是一个大财源,朱由校完全可以确定。 而辽东和西南的战事,扩充海军,给官员加俸,还有要实施的“吏转官”制度等等,可都是对朝廷财政的考验。 没有宽裕的财政,没有充足的资金,别说兴利除弊的改革了,就是想苟下去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着孙元化有些呆愣的表情,朱由校也不意外。 首先,光说也没个模型或样品展示,肯定不好理解;其次,孙元化对烟卷的大小粗细根本没有印象,大明可能也没人看见过。 既然不感意外,朱由校自然是有所准备的。要知道,除了“皇帝“这个天下头一号的名头,他可能还是大明数得着的高超工匠——朱木匠呢! 朱由校从书案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扁平的木制小盒,就是后世的那种个人用的卷烟器。 “孙卿看清楚了。”朱由校放纸装烟,然后用力一按,皮带滚动卷起,一根烟卷便出现在孙元化面前。 朱由校把烟卷递给孙元化细看,开口说道:“这就是烟卷,这个小装置叫卷烟器。孙卿要造大机器,可拿去作个参考。” “是,微臣遵旨。”孙元化躬身施礼,从宫人手中接过烟卷和卷烟器。 这个小玩艺儿自然是不用孙大佬亲自制造的,朱由校召他来也是顺便交代下去,自有能工巧匠发挥聪明才智。 孙元化也明白皇帝想知道什么,坐在绣墩上,老孙开始汇报起工作。 兵器火药局的产能在逐步提高,产品的质量也日渐稳定。除了工匠们的熟练度提高,另外的重要因素便是机器的运用。 朱由校之前不切实际地拟定了些章程,什么标准化、流水线生产,但结果令人遗憾。因为以手工打造为主的生产制造,完全达不到应有的条件啊! 人的因素难以克服,要解决问题,就只能靠机器,这是朱由校琢磨明白的道理。 尽管依照目前的技术条件,比较复杂的机器是想都不用想。但一些简单的,却也有提高效率,保证规制统一的作用。 比如很早就有的脚踏机床,由木制改成铁制,再加上些齿轮和曲轴,并以更精细的尺度单位为标准,已经具备了近代机床的不少特征。 “机器还要增加,水力、畜力也要多利用。”朱由校听完一段,便开口进行指示,“你刚才说的正在进行的零件铸造实验,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思路。” 铸造是一次成型,如果精度够高的话,也确实能使铸造出来的产品之间的误差最小,或许能满足标准化、流水线生产的需求。 “对于工匠中能提出合理建议,甚至能打造出实用机器者,要给予重赏。”朱由校停顿下来,微皱眉头思索着。 半晌,朱由校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孙卿,你是不是要求的过于严格了?义商、勤工、勇士这三个民爵称号,开始可放宽一些,效千金买马骨之事。” 孙元化赶忙拱手道:“微臣明白,名单也拟定出来,明日便上奏,请万岁挑选赐爵。” 朱由校笑了起来,颌首道:“先树几个榜样嘛,勇士那边朕也让各军镇拟定名单。当然,辽镇和西南要多一些。再加上孙卿这边的勤工,才算是完整。” 孙元化拱手恭维道:“万岁简拔人才,不分贵贱,可谓唯才是举,实乃英明。” 朱由校心中受用,却摆了摆手,说道:“若能扫平四夷,能使大明强盛,朕又岂吝公侯之赏?” “对了。”朱由校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说道:“朕简拔了一个江西举人,似是可造之才。待他赴京,你多留意,多教导。” “不知此举人的名姓称呼?”孙元化恭谨地询问。 “他叫宋应星。”朱由校停顿了一下,说道:“屡试不第,心思不在读书上,却喜格物偏门。” 孙元化躬身道:“微臣记下了。” 宋应星在历史上大名鼎鼎,但只是个举人,在万历年间屡试不第,遂绝科举之念。 而使宋应星青史留名的《天工开物》,则更是要在十几年后才刊书。所以,如果不是朱由校想起来,他只能是默默无闻地继续埋没。 对于科技人才,朱由校是一向看重,并不遗余力地招揽引导,使之尽快尽量地发挥才智,在科学领域内能更进一步。 但古代没有科学这个专业,也没有科学家这个职业,只有科举当官这个晋身之阶、成功之路。 比如徐光启,他是进士出身,又爱好自然科学。可要严格地说,四书五经八股文是他的专业,自然科学不过是他的爱好而已。 人的寿命和精力是有限的,少苦读些四书五经,在科学研究上自然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能做出更大的贡献。 但要建立类似于科学院,或者低级些的专业学校,甚至是只开专业课程,这在目前也是难以完成的工作。 道理很简单,光有学校,谁去当老师?物理还好点,化学嘛,估计也只有朱由校比较靠谱,不会搞什么炼金术之类的扯淡东西。 但朱由校是谁呀,他是皇帝,就算有个木匠的业余爱好,也不太可能去教书啊!就是给他叫兽啥的高大上的头衔,他也不稀罕。 所以,孙元化、李天经、张涛、王徵等通晓西学的人才,还有简拔入京的宋应星,朱由校可是按师资力量看待且培养的。 “兵器火药局的工作,孙卿多找些合用之人管理。”朱由校想到日后要给孙老师、孙教授做的安排,又出言提醒道:“多则一年,少则半年,朕另有重要差使交孙卿去办。” 孙元化不明所以,可听到重要差使,知道皇帝是让他脱身另有任用。负责管理的官员嘛,不同于技术官员,只要勤谨认真的,还是比较好找的。 见皇帝再无吩咐,孙元化起身告退。 看着孙元化的背影,朱由校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孙元化、宋应星、王徽等人固然是这个时代的科学精英,但要成为符合他标准的老师,还得经过他的教导啊! 思索了一会儿,朱由校收起了思绪,踱步到沙盘前,紧盯着辽西的宁远。他的目光似乎飞越千里,正在目睹着炮火轰鸣、血肉横飞的残酷战场。 ……………………分隔线…………………… 硝烟弥漫,枪炮声震天动地,宁远城下的激战厮杀,还在继续。 严格来说,战斗虽然激烈,但城池固若金汤,明军守得顽强,而后金军却是损失惨重,且还未见到破城的希望。 明军放弃城外阵地,退防守城,给建奴带来的,只是短暂的狂喜。 当大批攻城部队涌到城下,准备一鼓作气猛攻城池时。 明军已经达到了退守的目的,将敌人诱引到城下,开始用凶狠而猛烈的火力,给建奴带来地狱般的残酷和凄惨。 说实话,光从远处看宁远城的怪异形状,能约略猜出其中的意图。不就是马面的变形,减少城上攻击的死角嘛! 但真正直面类似于棱堡的猛烈火力时,城下的建奴才知道它的威力,才知道攻打这样的城池等于陷进了血火的深渊。 城上不仅有数不清的火枪在喷吐致命的弹丸,还有火炮在轰鸣,将成百上千的霰…弹劈头泼下。 漫天的箭雨向着城上飞去,城头遮挡箭矢的悬牌很快就密密麻麻。尽管与城上的对射处于劣势,但这却是目前建奴唯一能展开的反击手段。 轰!火光一闪,城上的佛朗机射出的弹丸在空中散开,形成了一个相当大的覆盖面,建奴的弓箭手倒下一片。 火光闪得更加密集,几十枝重火枪的轰鸣几乎在同时爆发,无坚不摧的铅弹在城下激起了一团血雾飞腾。 “冲,冲过去呀!”佐领彰古力把铁盾举在头顶,大声嘶吼着。 按照他的作战经验,也是攻城的常规作法,抵近城墙是比较安全的。因为敌人要探出头来攻击,难度不小,且易受伤。 而不管是凿城挖墙角,还是架梯蚁附攻打,前提都是靠近城墙,彰古力的指挥没毛病。 他是这样喊的,也是带头这样做的。只是前方城墙的形状,让他稍微犹豫了一下。 迟疑只是一瞬,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彰古力在权衡取舍。是贴近城墙突出的尖角,还是尖角的斜面,抑或是两个尖角中间的那段平面城墙呢? 已经有士兵呐喊嚎叫着冲了过去,他们的手里不仅有刀枪,还有凿墙挖掘的工具。彰古力也做出了决定,奔着最近的城墙跑去。 铅弹一波一波地射下来,不断有士兵中弹倒地,彰古力还看到了打空的铅弹在冰雪的土地上撞出一个个小坑。 火枪可真多!彰古力刚发出感慨,一颗铅弹便打中了他的铁盾。 虽然没有击穿,但却撞出了可怕的凹陷。巨大的冲击力使彰古力脚下一顿,举盾的手臂被震得近乎麻木。 一具尸体沉重地倒在了彰古力的旁边。没错,在倒地之前,这个建奴便已经断了气。 沉重的铅弹击中了这个建奴的肩颈处,撕裂了皮肉,击碎了骨头,震断了颈椎。 他的脑袋和身子似乎只剩了一点皮肉相连,倒地之后,以一种很诡异的角度据曲着,翻白的眼睛如同死鱼般可怖。 彰古力强迫自己转移目光,重新迈步前进,向着自己看好的地方靠近。 已经有一小队人贴近了城墙,挥舞工具开始凿挖。城上的守军在抵挡,但却不是将头探出城墙,或者是看也不看地往下砸滚木擂石。 一阵猛烈的铅弹从侧面射来,把这一小队建奴打得死伤累累。紧接着,又是一次火枪的攒射,又倒下了不少的建奴。 彰古力看在眼里,犹豫迟疑着自己还要不要去刚才看好的地方。一走神,他的脚下被尸体绊了一下,有些狼狈地摔倒翻滚。 这个狗啃屎虽然狼狈,却救了他一命。十几颗铅弹呼啸而来,就打在原来的地方,几个士兵被击倒,或死或伤。 而彰古力摔倒之后,视角的改变,也让他大吃一惊。斜侧面的城头上火光闪个不停,火枪在发出一排排的齐射,目标就是斜对面城墙下的士兵。 也就是说,当城墙下的后金官兵在凿墙挖城时,他们遭到的打击是来自于侧后方,而不是当面。 第一百一十六章 血火战场 令彰古力更感恐惧的,是当面城墙上的守军也在攻击。 他们扔下了几个冒着青烟的轰天雷,在连续的爆炸下,城墙下的后金官兵或死或伤,浇水凝冰的城墙上只留下了几个浅浅的锹镐的印迹。 这样的打击——彰古力趴在地上,在近距离重新审视喷吐着火焰和白烟的宁远城墙,终于明白了如此构筑布防的阴险和毒辣。 不管是攻打斜面,还是那一段比较正常平直的城墙。都会遭到对面或交叉火力的射击,还有城头上的滚木擂石,甚至是当头扔下来的轰天雷的轰击。 这可是全方位的打击,根本没有死角,也就是根本没有攻城后金军以为比较安全的所在。 一股股白烟在城上升腾,明军的火枪攒射一轮接着一轮。正面的、侧面的交织在一起,在彰古力的感觉中,仿佛没有停顿。 轰,轰,轰……更加震耳欲聋、威势惊人的轰鸣声响了起来,城头上的火炮在更亮的火焰和更浓的白烟中发出怒吼。 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空中掠过,砸向了远方。彰古力感到庆幸,却不知道这是佟养性督促着汉兵推炮而来,吸引了城上明军的火力。 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即便是闭气性不好的佛朗机,在射程上也与后金军带来的老式火炮相当。 说到老式火炮,明军城上也是不少。除了二十多门红夷大炮外,其实都不能算是新式的。 炮弹掠过攻城的后金军,飞过壕沟和障碍物,落地弹跳,激起一路血肉横飞,或是楯车、炮车的支离破碎。 红夷大炮再度发出怒吼,威力和精度远超其它火炮,目标确定在一群悄然靠近宁远的建奴骑兵身上。 在第三枚红夷大炮的炮弹落地弹跳,无坚不摧地打穿了半个建奴骑兵队列后,老奴在众将的强拥下,无奈地退了回去。 别以为不张旗鼓,就会让你漏网过来观察战局。在后面坐镇指挥,自然会显得迟钝,就让那些建奴为此而多付出伤亡的代价! 熊廷弼放下了望远镜,但炮兵指挥官罗立却发现了新目标,指示着炮兵调整炮口,瞄准了在前面指挥的莽古尔泰。 发挥红夷大炮的精准、射程和威力,用来狙击敌方重要将领,这也不是什么出奇的战术。 当然,即便红夷大炮的精准度很高,也只是相对其它老式火炮来说的。同样在自己的有效射程内,重型火绳枪的命中率还要高于红夷大炮。 毕竟,指望炮弹在几百米或近千米的距离外,砸中或打死一个人,运气比技术更为重要。 此时,城下的彰古力还活着。不得不承认,他的运气很好,经验也丰富。但时间一长,好运气也不能再保住他的狗命。 后金军不仅有楯车,还有一种尖顶的攻城车。上面象屋顶,倾斜是为了减轻滚木擂石的损害。 头顶有遮挡和掩护,建奴在车下便可以比较安全地凿墙掘城。彰古力便是瞅准机会钻过来,才在枪林弹雨的攻击下活到现在。 头顶响起砸击的轰隆声,紧接着旁边响起爆炸,弹片打在攻城车厢上咣咣作响。在彰古力的提心吊胆中,攻城车再次抵挡住了这次破坏性的攻击。 城墙上厚冰已被凿开一大块,露出了墙砖,几个建奴愈发兴奋,更加卖力挖掘开凿。 又是一声爆炸,声音要小了许多。但烟火很快就象毒蛇般蹿了进来,城上的明军使用了爆裂燃烧弹,并扔下了拔着火药油脂的棉被。 随着火势的增大,呛人的浓烟也充斥车厢,建奴再也呆不住了。猛咳着、流着泪、淌着鼻涕,纷纷狼狈逃出。 外面的火枪还在不断轰鸣,一排铅弹打过来,几个建奴或死或伤,有的一时不死,身上还着了火,发出凄厉非人的惨叫跌撞滚爬。 彰古力以迅速的动作蹿出了攻城车,他要在看好的一个小坑里躲藏隐蔽。 铅弹在身旁呼啸,就在他离小坑只有一个鱼跃的距离时,一颗铅弹击中了他的大腿。 这是一颗重火枪的子弹,巨大的破坏力几乎打飞了他的半条腿。在血肉横飞中,他发出惨叫,脸朝下栽倒在坑沿。 一个包衣连滚带爬翻进了小坑,满脸的汗,脸色苍白,嘴唇还在不停的颤抖。从其充满恐惧的眼神中,便能看出他被吓得要崩溃了。 “救,救我。”彰古力费劲地抬起头,发出哀求的声音。 高高在上的奴隶主,对着奴隶发出乞求,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但重伤的彰古力已经想不到这些,只剩下了最简单的求生欲。 赵怀一瑟缩着,傻愣愣地看着这个向他哀求的女真大官儿。好半晌,才眼珠一轮,伸手把彰古力拖了进去。 彰古力痛嚎着,仰脸倚在坑边,城头上火焰闪灭,一排排的子弹倾泻而下。硝烟在空中飘荡,忽浓忽淡,象是云在随风而动。 巨痛已经减轻,并不是赵怀一替他包扎,而是鲜血的不断流出,使肢体在寒冷中变得麻木。 目光所及,彰古力看到了血肉模糊的腿,也感到了冷意正蔓延全身。他微微侧了下头,看到了那个缩在一旁的包衣。 “狗奴才,快,快把我的腿,勒,勒紧包好。”彰古力喘着气骂道。 为什么受伤要死的是自己,为什么不是这个胆怯卑贱的包衣? 彰古力的心里产生了巨大的不平衡,平常的颐指气使,视包衣如草芥,全然忘了要指望这个包衣救他。 赵怀一下意识地行动起来,可他没学过战场救护,也没有合适的东西来捆伤包扎。 看着包衣手忙脚乱,却全然不知如何处理,甚至还碰痛了自己的伤口,彰古力斥骂道:“蠢,蠢货,把衣服脱了,快包伤。” 赵怀一如木偶般听话,伸手就脱衣服,根本不顾及自己会被冻着。 “蠢货,狗奴才。”彰古力闭上眼睛,嘴里还骂着,尽管声音微弱下去,“回去,砍你的狗头。该死的,汉狗。” 意识有些恍惚,彰古力也没有了多少力气,甚至包好伤,他可能也活不了。 好象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彰古力缓缓睁开了眼睛,触目还是血肉模糊的腿伤,该死的包衣并没有给他包扎裹伤。 有些费力地转了下头,彰古力看到了那个包衣。刚想开口斥骂,他突然发现包衣的眼中已不是恐惧,而是冰冷和仇恨,甚至有几分疯狂。 噗!彰古力想要发出的声音全部堵在了喉咙里,那是他的匕首,被包衣拿在手中,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脖子。 大瞪着眼睛,大张着嘴,彰古力眼中的光迅速消失,难以置信就是他最后的表情。 赵怀一推开了尸体,主要是那张死人脸和死鱼般的眼睛不能对着他。 这个动作似乎消耗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捂着脸重新缩成一团,鼻涕眼泪随着双肩的颤抖,不停地流了下来。 包衣,奴才,他们的命在建奴眼中连狗都不如。 冒死推楯车的是他们,稍有畏缩,便被砍杀;受伤倒地也会被立刻杀死,建奴不想他们的惨叫哀嚎影响士气。 同村的二牛死了,被一刀砍掉了脑袋;索子也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一支箭矢插进了他的脖子…… 尽管在城下被劈头盖脸的枪炮吓得要死,但赵怀一却已是见过了不少人的死亡,看到了太多的鲜血和可怖的死状。 如果不是彰古力叫嚷着要杀他,他还是那个提线木偶,生不出反抗之心。但在杀了彰古力之后,瞬间升起的仇恨怒火也被后怕全部取代。 轰!火绳枪向后猛地一顿,推开了马五的肩膀。 尽管有不准观察战果的军规,但视线所及,马五还是看到六七十米外的目标爆起了一团血雾。 非死即伤,或者是没了九成的狗命!马五抿了下嘴角,收枪后退。 尽管马五的弓箭射术在明军中堪称翘楚,但他也喜欢这重火枪的威力。已经是管着好几百人的军官了,他还是要打上几枪杀上几个建奴才过瘾。 重甲嘛,重火枪打击起来才更有效,弓箭的破甲能力还是不够。而且,一枪打得敌人血肉横飞,更有震撼力,心里更舒爽。 退到后列,虽然戴着铁面,可从露出的眼睛能看出马五的欢欣笑容。那杆重火枪的本主接过枪,以熟练的动作装填火药,并把裹着油脂丝绸的铅弹推入弹膛。 用浸油脂的麻布和丝绸包裹弹丸,不仅是火枪的应用,炮弹也是如此。一是增加气密性,二是能倾斜枪口而弹丸掉不出来。 “再打一枪。”马五毫不客气地伸手取过枪,走到了向前移动的队列中。 枪的本主直了眼睛,也是人高马大的壮汉,却被长官欺负得直翻眼睛,铁面下肯定是委屈的表情。 攻城的建奴和包衣已是死伤累累,而城上的悬牌,明军官兵的盔甲铁面,则在抵御弓箭上显出了极大的作用,伤亡很小。 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建奴还是顽强地在城墙上立起了几架钩梯,重甲兵开始向上攀爬。 呯的一声响,钩梯上的建奴整个人趴在了梯上,嘴里喷出发黑的污血和内脏碎块。 从侧后方射来的铅弹重重地击在他的后背上,虽未穿透重甲,但巨大的冲击力被他的身体全部吸收。 建奴不仅内脏受损,还被击断了脊椎。勉强在梯上停留片刻,便扭曲着身子重重地摔了下去。 一排铅弹呼啸着射了过来,猥集于钩梯下的建奴被击倒数个。 城上又扔下了轰天雷,连续的几声爆炸激起浓重的硝烟,这一群顽强的建奴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越来越多的轰天雷和爆炸燃烧弹从城头砸下,爆炸的火光和迸溅燃烧的火焰在城下闪现,敌人在惨叫哀嚎,在烟火中扑腾乱跳,如同地狱中的群魔乱舞。 好不容易攻到城下,莽古尔泰是万般不甘心无功而退的。即便面对着如此惨景,以及伤亡惨重的攻击, 他嚎叫着、咆哮着,带着十几个亲兵纵马奔驰着,督率着数千女真人、蒙古附庸兵、汉兵继续冲到城下进攻。 看着士兵携带着钩梯、推着攻城车越过壕沟,迫近城池,莽古尔泰稍微消停下来,嘴里喷出浓重的白雾,瞪着牛眼望着不断喷吐着烟火的城头。 在莽古尔泰左侧百米左右,佟养性指挥着汉兵冒着不断轰击而来的炮弹,付出了重大的伤亡,终于把十几门火炮推至壕沟前架好。 用直射轰击城头是不可能的,吊射也不用想,那得多远的距离,多大的仰角? 按照佟养性的估测,火炮在此轰击,顶多能打到城墙的中下部。但按照要轰开城墙的目的,这已经足够了。 几颗炮弹从城上飞来,砸在还未设置好的火炮阵地上,弹跳着,在惨叫和惊呼声中,又有不少汉兵非死即伤。 佟养性带着两百多真夷嚎叫怒骂,挥刀张弓,弹压着因为恐惧而有些混乱的汉兵,督促着他们架起火炮,装填弹药。 但莽古尔泰的指挥打乱了佟养性的计划,也是两下没有协调好。大量士兵又攻到城下,使得火炮并不能马上开始轰击。 紧皱着眉头,佟养性命令亲兵去找莽古尔泰,希望他让城下的士兵暂时退到壕沟里,好让他开炮轰城。 即便是后金的汉官中的高品级,可在真夷将领和官员中,佟养性也是低了一头,更不用说是身为贝勒的莽古尔泰了。 而粗鲁暴躁的莽古尔泰,显然是佟养性所不愿直接面对的。没有指挥的意思,就是商量和建议,佟养性也有点害怕瞪起大眼珠子、横眉咆哮的那个莽夫。 轰!一枚炮弹带着呼啸飞来,以低平的弹道弹跳着,将一辆炮车砸得支离破碎,成了一堆零件。 佟养性举目望向远处,寻找着莽古尔泰的大旗和身影。 努尔哈赤不能说胆怯,手下将领官员已经慑于明军威力强大的火炮,拼死拦阻着不让他靠近。 但身为前线指挥的莽古尔泰,如果连将旗都不敢张举,不仅是贪生怕死,又怎么指挥进攻后退?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惨败 轰,轰,轰,轰!接连的巨响让佟养性悚然转头,那是已经熟悉的大炮的轰鸣,射程、威力和精准度都令佟养性心惊胆颤。 半晌,炮弹没有落下,显然不是指向这里的轰击,佟养性稍微松了口气。 但当他再次转头看向莽古尔泰的大旗时,不禁大吃一惊。大旗不见了,或者说是倒了。而那一大群骑兵已是人仰马翻,陷入了一片混乱。 原来——佟养性一下子明白过来。那几声大炮发出的巨响,是明军对莽古尔泰的集火轰击。 至少有四门大炮,佟养性做出了判断,心中立刻浮现出不祥的感觉。 其实是六门,几乎是南面城头上布列的所有红夷大炮,有同时发炮的重叠,令佟养性出现了判断失误。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六枚炮弹从不同的角度打向了莽古尔泰所率领的数百骑兵,不仅造成了很大的伤亡,还打倒了莽古尔泰的大旗。 城头守军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欢呼,甚至枪炮声也为之停顿了下来,更显得声音喧嚣而巨大。 可短暂的停顿过后,城头上继续响起了枪炮的轰鸣,更加密集,更加猛烈。 城下的敌军也发现了异常,主将的旗帜倒了,或是不见了。这在古代战场上就意味着士气的低落,甚至是失败。 人心一变,不要命继续进攻的就变成了极少数。就象快到饭点了,多数工作者会心猿意马,等着熬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休息了。 但要熬过去也不容易,城上的火力凶狠,好象也想着在敌人撤退前,多打死些,多收割些人头。 一边是人心惶惶,就等着下课——嗯,是鸣金撤退;一边则是加紧杀戮,生怕多放跑了敌人。 呼啸的子弹如雨点般倾泻,有的是火枪射来的,有些是火炮喷出的霰…弹,无心恋战而又暴露的敌人遭到了守军疯狂的杀伤。 凄厉的鸣金声终于响了起来,在血火地狱中苦苦挣扎的敌人终于如蒙大赦,加快脚步撤退。 但想逃出生天,又岂是那么容易? 城上的火枪火炮开始延伸射击,将头也不敢回的敌人一个个打倒在地。 几门佛朗机炮以最快地速度喷射霰…弹,炮手们挥汗如雨,几乎将一个相对固定的区域反复轰得没有能站立的敌人。 鸣金撤退的命令是努尔哈赤下达的,这是一个痛苦而又万般无奈的决定,意味着攻打宁远的彻底失败。 虽然在红夷大炮的射程外观阵,但一拔接一拔的探马来回报告,努尔哈赤对于战局的了解只是稍有些滞后而已。 冲到城下的人马伤亡惨重,努尔哈赤是知道的。可对这样的局面,他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等到火炮推上去,或许就有改观;一旦撤退,现在的死伤就毫无意义。费了那么大力气攻到城下,岂不是前功尽弃? 在这样的心理作用下,努尔哈赤在咬牙坚持,还存着一丝侥幸和幻想。 但莽古尔泰的大旗倒下,宁远城上猛然增强的凶猛火力,终于击垮了努尔哈赤的最后一线希望。 尽管承认失败很痛苦,但两个儿子都阵亡,已经明白地告诉老奴,后金军的伤亡会有多么惨重。 这是比广宁还要坚固,比广宁还要难攻多少倍的堡垒。望着闪烁火光、升腾白烟的城池,老奴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 更令老奴感到绝望的是明军的犀利火器,不仅是那种打得又远又狠的火炮,还有能洞穿重甲的火枪。 而明军拥有这两种火器,已经是破解了老奴出征时自恃的攻城战术。 比炮战,明军有居高临下的优势,还有威力更大的火炮;重甲兵攻城,又无法抵挡那种犀利的火枪。 所以,发出撤退的命令,老奴已经是很明智,分析判断得很清楚了。 但与撤退的命令同时发出的,却是令佟养性所部开炮轰城,这多少令人感到惊讶和诧异。 不远处的范文程面无表情,心中却充满了无力感。在见识了明军的武器和防守后,他得出了与努尔哈赤相同的结论,尽管他明智地没有提出什么建议。 而努尔哈赤下达给佟养性的命令,他也听到了。略微思索了一下,他有些明白了努尔哈赤的心思。 在别人看来,努尔哈赤是没把汉兵的命放在眼里,死多少也不在乎。而轰城不管有什么效果,都是一种胸中怒火的发泄。 范文程却想到了更深一层,那就是此番挫败后的形势变化,以及明军的行动。 始终缩在宁远,等着在城下消耗后金军的力量,显然不是熊廷弼的风格,也不是明廷想要的结果。 趁胜而进,对遭到挫败、实力受损的后金展开更有力的压迫,并配合东江夹击后金,应该是不出意外的行动。 范文程看得很清楚,后金虽攻城失败,但在野战上,明军还是难敌后金。所以,倚枪炮、逐城推进,便是明军极可能采取的战略战术。 努尔哈赤命令佟养性开炮轰城,也是考虑到此,而向明军发出的警告,以达到拖延明军向前推进的目的。 说白了,努尔哈赤就是告诉明军,俺们也有火炮。一般的城池,守城的兵力不多,可要小心俺们出击攻打了。 按照范文程的估计,要修筑宁远这样的坚城,并配备上那种威力巨大的火炮。耗费的钱财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需要的时间也不会短。 拖延明军在辽西推进的速度,努尔哈赤显然预料到了此次挫败对于后金的影响。 这可不仅仅是需要一个休整恢复的时间,还要防备蒙古诸部的反复,以及东江军的趁势反攻。 说白了,努尔哈赤对于明军的装备和战力有了新的认识。 就算明军贸然推进到广宁城,给后金军造成了突击围攻的机会。努尔哈赤也认为攻城将至少是一场伤亡相当的消耗战,不是后金的实力能够承受的。 范文程几乎可以确定,在撤军的过程中,努尔哈赤会下令摧毁沿途的城池。锦州、大凌河等等,还有广宁,这些城池将不会成为明军现成的堡垒。 对于攻打城池,汗王已经没有了信心,甚至是产生了恐惧感啊! 范文程抬头看向大纛旗下被众将围护的努尔哈赤,身影似乎还是硬挺,骑在高大的战马上巍然不动,谁又知道他的心里会是这样的变化呢? 先挫于广宁,再败于宁远,后金不是没认识到攻坚的劣势,也不是没有进步。重甲步兵、火炮、壕桥、攻城车,已经是尽其所能的准备,却败得更惨,死得更多。 明军的变化——范文程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年的时间,令人难以置信。 轰,轰,轰远处的炮声打断了范文程的思绪,包括努尔哈赤在内,都眺目观望。 还有破城的希望嘛?估计努尔哈赤等人都不存着这样的想法。不用真正的炮战,明军那威力极大的火炮,就已经让他们有了最后的结论。 可既然把炮拉来了,汉兵的命又不当回事儿,那就轰城试试!既是发泄,也能知道火炮对攻打城池到底有多大的效果。 一颗颗炮弹划着弧线飞向宁远城,撞击在城墙上,迸溅出一团团的冰屑和灰末。 城上的火炮开始还击,以数倍的炮弹砸向汉兵的火炮阵地,激扬起一簇簇的雪尘泥土,又弹跳着飞远。 佟养性接到命令毫无怨言,反倒表现得很积极,带着些亲兵督促着汉兵填装弹药,又奔到远处,命令更多的汉兵把更多的火炮推到前面。 在城上火炮的轰击下,汉兵们心惊胆颤,听着周围不断响起的同伴的惨叫哀嚎,更加手忙脚乱。 火炮在那个时代应该是威力最大的武器,但操作起来不仅繁琐,而且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事故,反伤自己。 比如火药填多了,会炸膛;打完一炮,忘了用湿拖把把炮膛内的残渣和火星清除,装火药会是什么结果也可想而知。 而在训练的专业程度和时间上,汉兵也远远不够。能掌握填药装弹的步骤,能把炮弹打出去,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至于战场上的表现,你指望被视为草芥的奴隶有拼命精神,有稳如泰山的心理素质? 轰!一声巨响过后,在烟火升腾中,火炮炸膛了,殃及了周围的不少汉兵,立时是一片惨叫哀嚎。 箭矢凌空掠过,将几个向后逃跑的汉兵射倒在地。建奴骑兵在奔驰弹压,毫不留情地射杀怯懦畏缩的汉兵。 在佟养性和建奴的威逼下,又有十几门火炮推到壕边,填药装弹,向着宁远城发射。 城头上的火炮在还击,步兵也开了出来,一边杀戮伤兵,一边割取首级,一边沿着壕沟向前推进。 建奴虽有火炮,但实心炮弹对壕沟内的步兵却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而明军火枪兵一旦推进到最外的壕沟胸墙,就可以用重火枪直射操纵火炮的汉兵,比城头上的火炮更加精准。 一颗颗首级被挑上高竿,还有明军的欢呼和呐喊。炮声还未停,明军似乎已经开始庆祝胜利。 努尔哈赤的身体终于晃了一下,抓缰绳的手上青筋迸出,两腿下意识地夹紧马腹。战马以为主人发出了指令,踢嗒着向前迈步。 一等总兵官扬古利手疾眼快,催马上前,探身拉住了缰绳,急道:“汗王,此乃敌人诡计,勿为此诡计所激。” 努尔哈赤眼睛一动,从怒火中烧中清醒过来。老奴苦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扬古利抓缰绳的手臂,表示自己晓得利害,不会冲动。 扬古利松开了缰绳,却不敢远离,贴身保护着努尔哈赤。 抢回尸体固然有利于士气,但又将为此而死上多少人呢? 努尔哈赤无奈又无力,城下数百米的血火区域如同屠宰场,他是绝不会再把建州勇士再填进去的。 而明军如此张扬,打的什么主意,可谓是昭然若揭。 远方的炮战分出了胜负,其实胜负是早就注定的,汉兵炮队只是用鲜血和生命来让建奴见识效果,增加些经验罢了。 当明军的重火枪在百米之内开火,给汉兵以重大杀伤,连督战的建奴骑兵也不敢靠前的时候,努尔哈赤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佟养性如蒙大赦,带着残存的汉兵,推着炮车,在明军枪炮的追杀下,头也不回地退了下去。 眼见后金军退了下去,根本没有再冲上来抢夺尸体的意思,熊廷弼倒也不是如何失望。 如果只凭着冲动和愤怒作战,努尔哈赤也到不了今天。想当年在李成梁手下时,不过是个家奴。没有一番隐忍的功夫,也不会被李成梁抬举。 现在,后金军十有八九是要退兵了。在坚城之下伤亡惨重是一方面,劫掠不到物资,他们也坚持不了几天。 熊廷弼命令众将加强防守,命令出城的官兵打扫完战场便回城,不准备再把人马放到城外了。 野外天寒,将士们需要好好休整。而建奴若再来攻城,就倚城给予杀伤,战果并会不比壕沟胸墙工事差。 对于熊廷弼来说,此战已经算是打完了,尽管建奴只是收兵回营,并没有真正地撤退。 但他现在要想的,却是战后的布置。向前推进是肯定的,锦州或大凌河将成为另一个堡垒。 打得太狠了呀!熊廷弼苦笑了一下,有些无奈。 可以想见,后金军经历了两次攻坚的惨败,应该不会再妄想有辽、沈那样的胜利。 这样一来,毁城似乎就成了建奴必然的手段,明军也就失去了向前推进的现成堡桑。 凭借壕沟胸墙,配以火枪火炮,应该也能大量杀伤敌人,甚至是令敌人围攻不成、铩羽而归。 熊廷弼倒是有这个自信,只是觉得没有了居高临下的优势,火炮的威力会有很大的减弱。 至于修筑被摧毁的城池,熊廷弼觉得皇帝十有八九不会同意。 花费太多是一方面,要是性价比高,皇帝也不会吝啬。但从来往的密奏中,皇帝似乎不赞成堡垒推进的战术。 从圣上弃守广宁、锦州、大凌河等城池,一气退到宁远坚守,应该是很谨慎的性子。 而堡垒推进,却是最为稳妥的战法,圣上为何不想采取呢?熊廷弼对此颇为不解。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限时行动,别不把村长当干部 爆炸的火光一个接着一个,泥土雪尘纷扬上半空。硝烟弥漫中,岳讬依稀看到火枪攒射的火焰。 轰天雷升腾的硝烟很快被寒风吹散、变淡,呈现在岳讬视线内的一幅凄惨的景象。 拒马前的地面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后金军的尸体。死去的人形状各异,血肉模糊。 鲜血涌流出来时还是滚热的,但很快就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冷却、粘稠,丧失了流动。 尸体周围的土地已经看不见白色的雪、黑色的土,全是刺目的腥红色。 明军的火枪还在喷吐着火焰,败退的建奴不时被从背后射来的铅弹击中,发出惨叫,倒在地上。 受伤未死的建奴伤员,嚎叫惨呼,有的在地上滚翻扭曲,有的在挣扎爬动,痛苦不堪。 岳讬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那些败退下来的士兵。因为恐惧,因为体力的消耗,很多士兵看起来都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样子。 抬头看了看明军踞守的阵地,数排被浇水冻结在地上的拒马,以及拒马后严阵以待的明军阵列,岳讬犹豫了。 从奉父命率人马由间道抄袭明军后路,岳讬所部已经遭到了三次类似的阻击。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人马更增。 现在,建奴已经发动了三次进攻,依然无法突破明军的当道坚守,伤亡却已经过千。 绕道抄袭,本就追求快速隐蔽,岳讬所率的六千人马没有携带楯车,也没有火炮,连重甲兵都很少。 而在这片狭窄的区域内,建奴的纵横骑射也没有发挥的空间,被明军牢牢地阻挡,前进不得。 岳讬犹豫迟疑了,相似的情况他见过。随父亲增援满浦、昌城时,就被明军层层阻击,壕沟胸墙加上火枪、轰天雷,杀伤力很大。 显然,明军再次采用了这种战术。岳讬几乎可以确定,就算突破了这道阻击,后面还会有一道或数道防线。 不断地进攻,不断地被消耗,最后会剩下多少人马,又会被多少伤员拖累? 岳讬紧皱着眉头,想到这样的结果,决定放弃这次抄袭,不再继续进攻。 这是明军的诡计,让你觉得有希望而不断付出代价地前进。但最后,除了死伤,根本不会有收获。 转头看着重新整队要发动进攻的部队,岳讬摆了摆手,取消了进攻。他又叫过亲卫,让他们飞马回报代善,迂回抄袭的行动受挫。 岳讬的决定是明智的,什么迂回抄袭,明军根本不给建奴这样的机会。 张盘和孔有德的两协军队击退了萨哈廉所部后,占领了石河驿。但只过了一天,部队便趁夜悄然回撤了。 从出动到回撤,并不是看战果大小,也不是看进攻的难易,而是有着固定的时间。 而这场牵制作战的计划,则是经过东江镇总部修改批准,毛承禄的前协赶来支援助战的一次协同行动。 作战时间也是毛文龙确定的,六天,不管战局如何,必须要回撤旅大,确保这个辽南桥头堡的万无一失。 而岳讬所部遭到的阻击,便是毛承禄指挥前协所进行的。 这样的布置,显然出乎了代善的预料。他亲率镶红旗赶来支援萨哈廉,并没有走得很急很快,想给岳讬的迂回争取时间,想让明军再往前突出。 可事与愿违,正行军于路上,便接到萨哈廉派人报告,明军已趁夜撤退。紧接着,岳讬派来的信使赶到,迂回绕袭的计划遭到挫败。 代善疑惑之余,派人召回岳讬,又赶忙催军急行,与萨哈廉所部会合后,追击明军。 从旅大出击到石河驿,距离很短。尽管代善率人马急追,却已是来不及了。 天寒地冻,构筑壕沟胸墙类的土木工事相当困难。天有不测风云,下起大雪的话,火绳枪的效能会大大下降。 这是两个制约明军长时间作战的主要因素,毛文龙还考虑到了其他建奴部队的支援。比如皇太极和阿敏。 六天时间,萨哈廉、岳讬所率的正红旗都遭到了失败,伤亡将近两千。东江军则完成了牵制任务,且颇有战果。 而随着努尔哈赤率部从宁远撤军,宣告了建奴冬季攻势的惨败,明军再次获得了一场空前的胜利。 ……………………………分隔线……………………………… 尽管东虏在辽西再次发动的消息早就传到了京师,但气氛却没有广宁之战时那么紧张。 或许是年节的喜庆冲淡了人们紧张、惶恐的心情,也或许是明军屡次报捷,使人们有了些许的信心,相信军队能够击退来犯之敌。 而春节在当时可算是最隆重的节日,但要论最热闹,却非上元节(元宵节)莫属。 从节期长短来看,上元节在汉代只有一天,唐代变为三天,宋代则延长到五日。明代更是自初八点灯,一直到正月十七的夜里才落灯,所谓“上元十夜灯”。 南京号金粉之地,灯市以秦淮河最为出名。也不知是灯好,还是美人好。 而北京的灯市,据史载也是盛况非常。 当时的灯市在在东安门外迤北(今灯市口一带),“是时四方商贾云集,珠石奇巧,罗绮绸缎,古今异物毕至。更有技艺百戏,于市上演出,观者男妇交错,挨肩擦背,热闹非凡。” 看这描述,已经不仅是灯市热闹,还是个大市场,还是个大庙会。连女人都可以大大方方的出来观灯玩耍,怪不得上元节又被为“古代的情人节”。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可看对了眼又如何,还能象现代似的猴急地去开房? 今年约了,明年上元节或许再能相见。浪漫倒是浪漫,倒也是满考验感情的真挚和牢固的。 “……乡人扎秫稭作棚,周悬杂灯,门迳曲折,长三四里,称为‘黄河九曲灯’,经常有走在其中一时迷路不能出来的呢!” “ 朱由校批完一本奏疏,抬头看着讲得精彩的李成成,笑道:“你倒是记得清楚,说得朕也心痒难耐,想去观赏一番了。” 李成成脸上的热切慢慢消失,轻轻摇头道:“皇爷万金之躯,不可白龙鱼服,游于市井。” 朱由校呵呵一笑,知道李成成的心思,却不说破,随手又拿过一本奏疏,翻开细阅。 李成成是极想去看热闹的,但皇帝若是听了她的描述而去逛灯市,她岂不是有怂恿蛊惑之罪? 何况,皇爷的身份何等尊贵,安全何等重要,岂能轻易去那人流拥挤的纷乱之地? 朱由校确实很想去观赏明朝的灯市,但也有着几分警惕,不会轻易涉险。 这一年多来,他得罪了很多人,以后将得罪更多人。从《大明论坛》上刊载的文章,从皇帝的思维行动,猜测出来并不困难。 弑君啊,这个祸及九族的大罪,还真的未必能吓阻某些人的企图。只要他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殃及不到自己。 所以,朱由校虽然屡次出宫,却都做了尽可能安全的防范和措施。即便是在宫内,他也对宫人进行背景调查,不断将可能有问题的放出宫去。 对外,朱由校更是利用厂卫,对官员,主要是文官,进行监视。这种做法在历史上不能称为明君,但为了自身的安全,朱由校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李成成见皇爷不置可否,心中不免忐忑。看皇爷专心批奏疏,一时也不敢贸然打扰,心中有些后悔刚才对上元节灯市热闹的描述。 这时,王体乾入内禀告,吏部尚书陶朗先在外候见。 朱由校批阅完手中的题本,方才正襟危坐,命人召陶朗先进殿。 四十五岁的陶朗先是六部九卿、内阁中的最年轻者。论才干,曾任登莱巡抚的他,除了战略目光外,治理能力并不下于袁可立。 如果没有他在登莱打下的基础,袁可立也不能在短时间内便干出成绩。 所以,朱由校对陶朗先是比较倚重的。象孙承宗、李起元,年纪太大,想用也用不了几年了。 “微臣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陶朗先进殿之后,施礼如礼。 朱由校抬了抬手,说道:“免礼平身,赐座。” 陶朗先把手中的题本交给宫人转呈御前,才恭谨地在绣墩上坐下。 “吏转官”不是朱由校画的大饼,而是要抓紧实行的改革方案。作为吏部长官,陶朗先是肯定要按皇帝的意思拿出具体章程,并颁布实行的。 朱由校接过题本,打开细细地阅看了一遍,沉思半晌,开口说道:“总体上不错,细节还需再琢磨。比如尚文政治之害处,最易在下层低层暴露。纵是不可避免,难以消除,也要有一些警诫和处罚的措施。” 所谓“尚文政治”,相当于后世的文书政治,弊端不小。因为政治上的许多花样(文与法)都尽付胥吏,搞得不好,其影响与结果应是相当严重? 举个简单的例子,“情有可原,罪无可逭”与“罪无可逭,情有可原”,虽然只是颠倒了一下顺序,所要表达的意思就大不一样。 再比如《水浒传》中武松杀西门庆,衙中胥吏笔头一动,改为“斗杀”,使得重罪变轻,武松得以保住性命,发配远方。 朱由校也知道“玩字眼儿”是某些文官和胥吏的拿手好戏,想要杜绝是不太可能的。可就象贪渎无法消灭一样,难道就因此而不制定相关的处罚法律? 陶朗先领会了皇帝的意思,又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万岁,微臣有些担心。吏转官之制推出,科举正途是否会受到影响,招致天下举子的不满?” 朱由校摇了摇头,说道:“只要科举取仕的数量不变,朕以为不会。陶卿也不必担心官员太多,以致财政不敷。只要是有才能的吏,给他们出路,对国家来说,有利无害。” 冗官、冗员、冗兵,历史上的不少朝代都出现过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在明朝,至少在现阶段,冗官或许有,但绝不会是在基层。 吏转官之后,自然要享受官员的待遇。什么俸禄,什么退休金,算起来要花很多钱。 但朱由校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搂钱的手段自然是他的底气之一。 而吏转官之后如果廉洁,如果自好,收起那些暗中作梗、以权谋私的伎俩。国家财政收入的增加,应该能足以抵挡吏转官之后,朝廷所给予的待遇上的提升。 要知道,胥吏所要经手的工作,大抵有铨选、处分、财赋、典礼、人命、狱讼与工程。而政事,差不多也就这七项而已。 而铨选可疾可迟,处分可轻可重,财赋可侵可化,典礼可举可废,人命可出可入,讼狱可大可小,工程可增可减。 这里面的门道儿多了去了,胥吏都是专业人、专门家,从中上下其手、侵蚀国利、盘剥百姓的机会多了去。 “吏治,吏治,胥吏治而天下治。”朱由校又强调着这个制度推出的重要性,“处于基层,与百姓直接打交道的,就是胥吏。没有前途和出路,他们岂能自好?又岂能不中饱私囊而为国为民?” 陶朗先思索半晌,躬身拱手道:“微臣愚钝,谢万岁圣语提点。” 给官吏提高待遇,给他们上升的空间和可能,是让官吏有干劲儿,珍惜自己的前途。 同时,监督也不可或缺。一方面是好好干以求晋升,一方面是违法乱纪遭到严惩,自己惦量着办! 至于什么举报制度,公示财产之类的政策,朱由校也将一步一步地推出实施。对于贪腐官员,他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陶朗先起身告退,回去再作细化,再来呈奏。皇帝对此事十分关注,他也不敢懈怠玩忽。 朱由校再次看阅了陶朗先的题本,轻轻叹了口气。 不仅是基层,六部中的书记文案等等,也是胥吏。他们比基层的胥吏要强一些,可同样面临着出路窄、难晋升的困难。 而基层官员的数量既少,专业性也不强,不得不依靠胥吏处理实务,这是在一段时间内难以改变的事实。 基层胥吏啊——朱由校突然想起一句话“别不把村长当干部”,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检举和告密,有个边才叫袁崇焕 改革由上而下开始,可能是比较容易。但要落实到位,执行有位,基层却也是极为关键的因素。 否则,政策推出一大堆,看似大刀阔斧,却根本见不到实效。更有甚者,歪嘴和尚念经,好好的政策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在没有网络,没有电脑、手机,信息通讯不发达的古代,想要依靠都察院“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而且,朱由校现在并不只是要监察百官,还有士绅、商贾的不法,也要严惩重处。 历史上,对于官员的监督,武则天曾“铸铜为匦”,铜匦分为四面,分别涂以青、丹、白、黑四色,各有投信开口。 朝东青匦名曰“延恩”,献赋颂、求仕进者投之;朝南丹匦名曰“招谏”,言朝政得失者投之;朝西白匦名曰“申冤”,有冤屈者投之;朝北黑匦名曰“通玄”,言天象灾变及军机秘技者投之。 可以说,武则天发明了历史上最早的“意见箱”,是广开言路,鼓励谏诤之举。 但随后,“意见箱”变成了“检举箱”,告密之风大盛。武则天还规定:“有告密者,臣下不得问,皆给驿马,供五品食。” 告密者不仅享受优厚的待遇,所告之事若合圣意,还可破格升官。即便所告非实,也不会受到惩罚。 于是,在不告白不告、告错也无罪的鼓励下,“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 “置匦”也就偏离了保证言路畅通、下情上达的初衷,成为武则天加强政治控制力,排除异己、打击政敌的手段。 再说到对商贾不法行为的监督打击,汉武帝的“告缗”令则可以做朱由校的参考。 所谓的“告缗”令,同样是检举揭发,对象则是富豪商贾,不法之罪则是偷税、漏税。 如果查证属实,朝廷没收偷税者全部财产,全家流放边疆一年,而被查获者一半的财产将奖励给检举揭发者。 虽然“告缗”令使国家收入大幅增加,但却严重的打击了商业的发展,一度出现了商业者减少,物价飞涨的局面。 作为具有穿越者视野和思维的朱由校,可以借鉴,却不会照搬照用。 “意见箱”或叫“检举箱”可以有,但却是为了保证打击贪腐、审理冤滞、下情上达,而不是兴起告密之风。 对士绅商贾的不法可以举报,也有奖励,却不必奖额太大,令人贪心大炽,诬告盛行。 既要惩治贪官污吏,又要打击不法商贾士绅,还要尽可能保持社会稳定,促进工商业的发展,收取更多的税金。 挺复杂是,但这个平衡是必须要掌握的,与优柔寡断或是雷厉风行无关。 作为偌大帝国的掌舵人,朱由校认为这才是负责任的表现,而不是拍拍屁股就做出决策。 而决策是否正确,耳聪目明是必不可少的。这对于深处皇宫的九五至尊来说,要做到却并不容易。 密奏制度是一个获取正确信息的渠道,另一个就是在历史上被人诟病的厂卫制度了。 东厂厂督魏忠贤此时就跪在御书房内,并没有因为皇爷似乎忽略了让他免礼平身,而有丝毫不满。 相对于官员来说,身为内官而口称奴婢,倒是更显得与皇帝的亲近。皇爷急着看自己呈上的报告,说明是要务。能办要务,没显出了皇爷的信重。 朱由校也确实不是有意让魏大爷多跪一会儿,粗略看过报告,他眼睛一抬,才缓缓说道:“魏伴平身!” 魏忠贤再次叩头后才站起,躬身而立。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查得很细,魏伴辛苦了。” 抬手制止了魏大爷要表示的谦逊,朱由校继续说道:“对于重点人物,还要紧盯不放,不可松懈。发展内部眼线,嗯,相当好,魏伴着实用心了。” “奴婢敢不尽心竭力。”魏忠贤躬身答道:“皇爷放心,外面哪个敢对皇爷有不敬之语,有不忠之心,绝逃不过东厂的耳目。” 在官员家中收买安插眼线,尽管朱由校这么提醒指点过江宁织造。但魏忠贤无师自通,他还是很赞赏魏大爷的心思巧妙。 这下子,连官员晚上和哪个小妾睡,什么姿势干活儿,估计都逃不过皇帝的耳目了。 而有些官员的财产来源很可疑,已被皇帝重点关注,好日子也没几天了。 “下一步要重点调查与江南商贾有勾连的官员。”朱由校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收住,吩咐道:“数量应该是不少,特别是那些东林官员。” “奴婢明白。”魏忠贤脸上现出不屑的神情,说道:“就是那些平常慷慨激昂,临事却无一策的废物。” 朱由校点了点头,对老魏的总结很满意,说道:“朕这里也有些名单,会让人整理后送到东厂。” 魏忠贤口中称是,却是心中暗凛,知道皇爷还有别的信息渠道,却不知道朱由校是来自于前世的记忆。 “你的侄子魏良卿来京师投奔,就先让他去镇抚司办差!”朱由校淡淡地说道。 魏忠贤赶紧跪倒,替侄子叩谢皇恩浩荡。 挥退了魏大爷,朱由校沉思良久,觉得既算是赏功,又敲打了一下老魏,让他不敢欺君罔上。 至于魏良卿,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放到镇抚司当个锦衣卫,算是安排工作领份工资,倒不希望他能干得多出色。 朱由校收起思绪,又批了几份题本,宫人禀报,信王殿下在外候见。 信王朱由检进来施礼拜见,看到的是皇兄和煦的笑容,亲切的招呼。 既然已经不打算放几位藩王出外就藩,总得给人家安排个差使。朱由检虽然年幼,也向皇兄请旨,去礼部观政。 “在礼部观政,可长了见识,学到了什么知识?”朱由校微笑着问道。 朱由检坐在绣墩上拱手倾身,说道:“回皇兄,臣弟学到了不少礼乐、宗教、民族及外交之政,觉得视野开阔了许多。” 礼部下辖仪制、祠祭、主客、精膳四清吏司,分掌礼乐、学校、宗教、民族及外交之政。 如果在现代,礼部则相当于外交部+教育部+文化部+宗教事务局+民族事务委员会,再加办公厅的部分职能,以及国宾馆等等,不可谓不重要。 当然,在明朝,礼部职能虽多,在六部之中的分量却是不及兵、吏、户。朱由校表面上对工部也是格外看重,礼部的地位就更低了一层。 但在朱由校心里,礼部的外交、教育、民族事务等职能,对于国家的重要不言而喻,只是要分先后轻重。 比如现在外敌内患并存,天灾也日益临近,抓军队、搂钱、稳定社会,才是头等大事。 “嗯,外交之政确实重要。”朱由校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大明之外有无数国家,是敌是友,是打是抚,如何相处,可是一门大学问。” 朱由检笑道:“皇兄说的是,臣弟也没想到,在万里之外竟有那么多西夷国家,什么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还有英国、法国,成天你打我、我打你的。” 礼部虽然不是朱由校目前重点关注的部门,但有些知识他还是交代要掌握清楚。 有传教士带来的地图,以及说明,礼部算是把这世界上的国家能弄得清楚一些,不是红毛夷、西夷地混为一谈了。 “皆是利益之争啊!”朱由校停顿了一下,说道:“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朱由检用心揣摩,似有所悟地颌首,说道:“皇兄此语精僻,臣弟定铭记于心。” 停顿了一下,朱由检笑了笑,说道:“皇兄,臣弟在礼部还发现了人才,不知可否向朝廷推荐?” “既是人才,为国举贤又有何不能的?”朱由校示意宫人给朱由检奉茶,随口说着,伸手端起了茶杯。 朱由检得到了皇兄的鼓励,开口说道:“户部主事袁崇焕乃进士出身……” 呃!朱由校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不由得连连咳嗽。 王体乾赶忙上前给皇爷轻拍后背,朱由检也站了起来,满脸的关切。 半晌,朱由校止住咳嗽,摆了摆手,表示无妨。 稍微缓了缓,朱由校神情很是怪异地瞅着朱由检,说道:“你继续说。” 朱由检眨巴眨巴眼睛,接着说道:“袁崇焕为人慷慨负胆略,好谈兵。任邵武知县时遇老校退卒,辄与论塞上事,晓厄塞情形,堪为边才。” 朱由校垂下眼帘,并不如何责怪朱由检。袁崇焕在历史上多次得到破格使用,不是毫无道理的。 第一次是被御史侯恂推荐,擢升兵部职方主事;第二次单骑出阅关外,还朝具言关上形势,廷臣益称其才,超擢佥事,监关外军;孙承宗行边,又得重用…… 在朱由校看来,袁崇焕一是占了进士出身的光,又自称精通兵事,在崇文抑武的大环境中屡番得到文官的看重;其次则是袁崇焕纸上谈兵的本事也确实厉害。 明清之际的史学家、文学家张岱曾对袁崇焕有过评价,说得是相当不客气,称其:“……攘臂谈天下事,多大言不惭。而终日梦梦,堕幕士云雾中,而不知其着魅魇也。五年灭寇,寇不能灭,而自灭之矣……” 也就是说,袁崇焕在言语上确实有煽动力、蛊惑性,难怪很多人都视其为边才,谓其精通兵事。 在“众正盈朝”的时期,袁崇焕能凭着“放卫星”而获得神奇的提拔和晋升。但在朱由校看来,把袁崇焕用于军事,官越大,形势坏得越快,辽事败得越惨。 “三年知县的工作经验,跟老兵学用兵、晓厄塞,没经历过一场战争。”朱由校嘴角微翘,淡淡地笑着说道:“臣弟真的认为光看嘴说,就能看出是边才?” 朱由检有些愣怔,下意识地问道:“原来皇兄知道此人?”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广宁战事一起,袁崇焕便私自出关,谓之阅关外形势。回朝后大言不惭,‘予我军马钱谷,一人足守山海’。朕不问其私自离职之责,只是将其调离兵部。” “单骑出阅关内外,还是有些胆略的。”朱由检说完,又转折了语气,说道:“皇兄将其调离兵部,也是小惩大诫,英明之举。” 朱由校摆了摆手,笑道:“朕的英明之举是在于观人行动,而不是听人言语。若以高谈阔论为真,天下又有多少边才、名将?由检,袁崇焕是不是边才,还要多观察啊!” “皇兄说的是,臣弟受教了。”朱由检觉得皇兄对袁崇焕的印象已经不好,也就不再分辩,点头称是。 朱由校往椅中靠了一下,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东江毛文龙,文疏学浅,却是从实战中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辽镇熊廷弼,先中武举,弄湖广第一;后考中进士,算得上是文武双全。” 话风一转,朱由校继续说道:“然文武双全者毕竟少之又少,以文官统军作战弊端重重,已在辽事上有过殷鉴。广宁之战若不是拿掉王化贞,恐又是一场惨败。而王化贞的大言惭惭,当时也甚得朝堂诸公赞誉。” 朱由校冷笑了一声,坐直身子,说道:“请兵六万,一举荡平,现在看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还有朝堂诸公,平时慷慨陈词,临事却无一策。这便是文官之流的通病,朕已改了不少,但还是远远不够。” 王化贞,袁崇焕,有相似之处吗?朱由检微皱眉头,陷入了思索。 “日后的统兵将领,将皆是武学出身。”朱由校终于讲出了自己的最终设想,“当然,这只是军事指挥。饷粮、军法是要节制的,但却绝不能干涉军事指挥。” 朱由检有些明白了,说道:“监军可以有,但只是给刍粮,核功罪,不得专进止。” “由检聪慧。”朱由校觉得不得打击过甚,还是赞了一句,说道:“奢安之乱初时猖獗,监军道臣节制诸将,文武不和,进退牵制,是一重要原因。辽东连败,文官统军之敝,亦是暴露无遗。” ………………………… 第一百二十章 无题 文武并重,这是朱由校在逐步推行实施的用人之策。 武学就是培养将领的摇篮,不管你是进士,还是举人,抑或是更高的官员,想走武途,就必须是在武学接受培训和学习。 熊廷弼和毛文龙是比较特殊的例子,但只是目前不进武学而已。在朱由校的长远计划中,这两个人也是要在武学走一遭的。 并不是不相信老熊和毛大队长的能力,而是武学中的某些军事理论已经是属于超前的知识,他们两个也未必清楚。 而且,在朱由校看来,这样的规范制约,也杜绝了象王化贞、袁崇焕等人统兵领军的道路。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情,外行领导内行,没个不出事。纸上谈兵、大言不惭,不仅害己,更危害军队和国家。 只有制度建立起来,才能避免象袁崇焕这样的,凭着大话炎炎而获得神奇般的擢升。 识人、用人,说起来简单,可真的是一个非常难的事情。如果朱由校不是有前世的记忆,历史也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他也未必会比朱由检强多少。 灭建奴、平辽东,谁不着急?五年平辽,之所以会被历史上的崇祯相信,还不是因为他想相信,他急于解决这个令人头痛的大问题。 但越是着急,就越要谨慎,头不能发昏,不能被豪言壮语的吹嘘所诱惑。 朱由校自认在性格上,还是胜过朱由检很多的。起码他认为自己是个有担当的,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 要证明这一点简直太容易了,张裕儿就是明证。肚子越来越大,就是龙精虎猛的朱由校搞的。 “皇爷,这是杨太医的例诊,裕妃身子正常,皇子也健康着呢!”王体乾谄笑着把诊书呈给皇爷。 朱由校伸手接过,心情大好,笑道:“王伴怎知是皇子,没准儿是个可爱的小公主呢!” “皇爷喜欢皇子便是皇子,喜欢公主便是公主。”王体乾笑容不变,话也答得可喜,“春节的时候,皇爷吃到了如意,那定然是一年都称心如意的。” 朱由校呵呵笑着,边看诊书,边说道:“太医院的调查,王伴用心了,也辛苦了。老家的子侄,若有合用的,便叫来京师抬举一下!” 王体乾赶忙跪倒叩头谢恩,感激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演技快要赶上魏大爷了。 倒也不能说是表演,皇爷的恩赏说明自己的地位稳稳的。 魏忠贤的侄子刚得了锦衣卫,他的后辈也得了抬举,显见皇爷的信重不比老魏差啊! 至于朱由校为什么调查太医院,原因也再简单不过。他想多活几年,想有一大堆自己的孩子,想孩儿他娘也健健康康。 而明朝皇帝长寿的少,活到六十岁往上的只有太祖、成祖、嘉靖。短命的却多,更有几个的死亡十分可疑。 若说短命的皇帝都是太医害死的,那就太可怕了,连朱由校都要送太医们一个老牛掰的称号“屠龙圣手”。 但刨除有意的谋害,就只能归咎于当时医疗水平的低下,以及太医们的水平太差了。 大病治不好,小病治不了。太医院的药方还与“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光禄寺茶汤”共同荣登京师的四大不靠谱。 等朱由校搞明白了明朝太医制度,又看过王体乾的调查情况,不由得感叹这不靠谱之一的“太医院药方”还真是不靠谱。 首先,明朝有医户,和兵户、匠户一样,都是世代为业,老子干啥,儿子就干啥。太医呢,也因此有世袭的标签。 一听到世袭,除了自己这个皇帝,朱由校差不多都会立刻生出要坏菜的感觉。 医户制度也是如此,闭塞的传承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医学发展,使得医学水平难以提高。 捐纳制度的盛行,又使不少人不用钻研医术,即可入职太医院,对明代宫廷医疗危害巨大。 其次是太医院经过朱八八的改革,变成了皇家的私人卫生院。入职的太医平常并不怎么看病,没有实践,不治死些人,怎么增长经验,怎么提高医术? 最后,太医们给皇亲国戚看病,能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成了太医们信奉的原则。 开的药是吃不死人,可也难治病。什么虎狼之药,更是不敢开。完全照着医书来,根本不敢有自己的发挥。 综合了这些因素,朱由校还敢信太医,除非他脑袋秀逗了。 所以,他特意下旨,从常州府无锡县召来了女医杨涵易入太医院,由她给妃嫔进行例诊。 在明代,民间精通医术的妇女渐多,皇帝规定由衙门选取其中佼佼者,到司仪监御医处会选,选中的入官册,以备召用,许多民间女医都以此为荣。 尽管女医因为性别的原因,哪朝哪代都不可或缺,但历史上真正出名的却并不多。 其中留名于史书的大概有四位,分别是晋代的鲍姑、西汉的义妁、宋代的张小娘子和明朝的谈允贤。 而女医杨涵易则是谈允贤的后代,既学到了谈家的祖传医术,又对曾曾曾(也算不清了)祖母谈允贤所着的《女医杂言》颇有研究,在江南很有声名。 朱由校召杨涵易进京入太医院,却并没有把她作为皇家的私人医生。 一来是怕业务量太少,耽误了杨涵易的医学长进;其次则是将其作为提高女人社会地位的标榜,走出解放妇女的第一步。 为此,朱由校不仅保持了宫廷中的女医制度,还在京师为杨涵易设立医馆,并命其广招学徒,既做到了悬壶济世,又能培养更多的民间女医。 在现代,妇产科有男大夫一点也不奇怪。即便如此,还有很多女患者不愿让男医生接诊呢! 在古代有“男女大防”这层阻碍,许多女患者,就更是羞于请男医诊治,因此延误病情是常有的事情。 而朱由校从女医作为突破口,除了培养更多的女医护,救治更多的女患者,还有建立野战医院,组建随军女医护兵的打算。 培养男医护兵,伴随一线部队冲锋陷阵,这已经是开始实施的措施。 但朱由校觉得,妇女更适合干这个。哪怕不是在前线,在后方的医院救治护理,也很不错。 可惜,没人知道皇帝的长远谋划,可能也无人理解什么提高妇女地位,什么让妇女走出家门。 在很多时候,朱由校都是孤独的。尽管已习以为常,但那种感觉真的不是太好。 当呼喝着“辽东大捷,斩首数千”的信使纵马奔过京师街头,当王体乾又屁颠屁颠地跑来抢先报喜时,朱由校终于一扫郁闷,离座而起。 这是超过广宁之战的大捷,辽镇官兵在城下共获得首级三千多级,死在壕沟外面,再加上被抢走的尸体,估计也有三千左右。 这还只是当场被打死的,被炸伤打伤的呢,怕是有一多半会不治死亡。 或早或晚死去的敌人,总数按少了算,恐怕将近一万。这其中有蒙古人,有汉兵,真夷按四五千死亡计算,应该是靠谱的。 一旗万把人,这等于报销了一半,老奴该心痛得哇哇哭了? 还有建奴的大头目,据在城下俘虏的包衣和汉兵供述,老奴的第十子德格类被打死是确定无疑的了。 至于另一个大头目,熊廷弼的奏疏上没敢确定。看旗号是莽古尔泰,是死是伤不好判断。 没关系,一个一个地都特么干掉,让老奴断子绝孙,这是朱由校的终极目标,与平辽也是一样的结果。 再次战胜东虏,不仅仅是鼓舞人心,更是推进改革的动力。皇帝没御驾亲征,可谁的功劳他也能沾一份儿。 没有皇帝的英明神武、知人善任、大力支持,哪来的将领忠诚,哪来的将士效命,哪来的接连胜利? 从努尔哈赤起兵叛明,明军屡战屡败,已失大半辽东;但令人丧气的颓势,却在皇帝即位后被扭转,你能说不是皇帝的功劳? 不信你去扫听扫听,辽镇的熊廷弼,东江的毛文龙,哪个不得充满崇敬地说一句“万岁圣明”? 这就是推动改革的底气,就象张居正重用戚继光,在军事外交上励精图治,以此提高自己的威望是一个道理。 “待首级送到,再筑京观。”朱由校看过捷报,很快就作出了决定,“朕要去太庙献俘,仪式要隆重;清明节,朕还要亲去忠烈祠致祭,文武百官、京中勋贵随行。” 王体乾喜色满脸,好象比皇帝还高兴,听着吩咐连连答应。 朱由校沉吟着,觉得还有些意犹未尽。想了一会儿,对王体乾问道:“王伴,去查查,京师有多少户人家?” 王体乾大约猜出朱由校的意思,答应着便要转身告退。 “等等。”朱由校又改了主意,摸着下巴思索半晌,说道:“算了,每户发钱太麻烦,花费也太多。从内库拿两万两银子,全买酒,贴上‘御赐祝捷酒’的红纸,送到京师各家酒楼,让人喝,喝完为止。” “皇爷施恩万民,古之明君亦未有之。”王体乾一脸崇拜敬仰的神情,躬身道:“皇爷放心,这事儿交给奴婢,一定办得令您满意。” 朱由校点了点头,笑道:“嗯,王伴辛苦,办好差事,朕有赏赐。” 打胜仗啦,又打赢了,光是捷报频传,老百姓可能会兴奋高兴几天,茶余饭后议论一番,也就过去了,并没有得到什么实惠。 朱由校要让大家感受一下打胜仗的切身好处,这个好处不用太大,是实打实的就行。 比如说吃到肚里,喝进嘴里,那肯定有直接的感觉呀!要说发银子,就是以户计,朱由校还是有些心疼,有些吝啬的。 这个元宵节,京城会更热闹啊!朱由校想着满街痛饮、到处酒鬼的景象,突然觉得买酒似乎也不算是个好主意。 此时,李成成抱着小白走了进来,秀眉微蹙,似乎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紧着她进来的是叶黑,李成成几次转身用脚推着驱赶,叶黑赖皮赖脸的也不走。 朱由校正在思考酒鬼的问题,并没有看到李成成的怪异神态,听到猫咪叫唤,才抬起头。 “舍得回来啦?”朱由校伸手想抱小白,这些日子就呆在王良妃宫中,不知道李成成怎么给抱回来了。 李成成噘了下嘴,又象抱怨又象憋屈地把小白放到桌案上,抽抽着脸说道:“皇爷,您看小白,都,都成什么样儿了?” 朱由校也没细看,嘿然笑道:“不就是又胖了吗?说明它过得挺好。” “不是胖了。”李成成急着纠正,伸手抚着猫咪说道:“皇爷,您看小白的肚子。” 朱由校这才伸手过去,抓起猫咪的前腿儿仔细观察,果然,小白的肚子大了不少,明显是怀上了。 喵呜!叶黑在下面叫了一声,仰着猫脸眼巴巴地瞅着。 “你这个混蛋,还敢叫唤?”朱由校虽然有过预想,可预想成真还是挺生气,瞪着叶黑斥骂道:“真想一脚踢死你。” 喵呜!小白叫了一声,伸舌头舔了皇帝一下。 朱由校无奈地翻了翻眼睛,摸摸小白的大脑袋,没好气地说道:“行,看你面子,留着它。” 说完,他转头吩咐李成成,“再弄个猫窝,跟小白的在一起。自家的好白菜让猪给拱了,也没招儿,认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成成不懂怎么又扯到猪拱白菜了,以为皇爷气得胡言乱语,也不敢多说,赶忙下去给叶黑安家。 “没脸没皮的,朕就服你。”朱由校斜瞅着叶黑,也真是无可奈何,还能让小白没生小喵就变成寡猫? 要说叶黑不仅死不要脸,还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会看人眼色。见朱由校虽然没笑,可也知道风头过去,这关通过了。 喵呜!叶黑发出讨好的叫声,身体一蹿,上了桌案,挨着小白,亲亲热热的样子。 你特么的比朕强啊,这一窝少说也得有个两三只?朕辛苦耕耘,才有一个,还不知是不是哪吒呢? 朱由校看着两只喵星人挨在一起,挠着头,竟生出了几分羡慕。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皇帝又磨刀,大明迫击炮 辽东大捷鼓舞人心,再一次击败东虏,且杀敌数量再创新高,预示着辽西稳固,京师安如泰山。 况且,一年来东江、登、津三镇协同用兵,也不断小胜,将东虏牢牢地封锁桎棝,使东虏疲态尽显,更使人们的心态不复前几年的惶恐害怕,或是切齿痛恨。 皇家为此大捷出钱购酒,借上元节与万民同庆,又使京师的欢欣气氛为之高涨。 就在这样的气氛和情形下,《大明论坛》上刊载的文章,却在某些人心中掀起了惊天波澜。 官商不分,政之大弊;亦官亦商,国之大蠹… 文章并不隐讳,直批当时盛行且习以为常的官商和官商勾结。 在当时,要说无官不商,显然是夸张之语。但官员涉及商业的,却也不在少数。如果反过来说,无商不官,倒是更加切合实际。 不是每个商人都是官,而是多数商人都与官员有关系。或是有官僚资本掺杂,或是从交结的官员那里得到便利和好处。 所以,朱由校利用掌控商会的手段,逐步剔除参与商业的官员,应该是行之有效的手段。 推特治国川建国,舆论先行朱由检。 《大明论坛》所代表的皇帝的倾向,以及朝堂上的风向,都是确定无疑的,有一年的时间为证。 皇帝在磨刀啊,读过报纸且能读懂报纸的人,差不多都有这样的猜想和判断。 拖欠赋税的士绅被一刀砍倒,阻挠清屯充饷的权贵地主被一刀剁翻,哄闹公堂的劣绅生员被杀了个人头滚滚…… 桩桩件件,不用掰指头去数,都会让人明白些皇帝的套路。现在,官商已被定为国之大蠹,是一指头捏死,还是一脚碾死,没人置疑皇权的力量。 只不过,惶恐不安是在官商和官商勾结者之间悄然蔓延传染,并没影响到上元节的热闹欢乐。 京师此时正沉浸在上元节的狂欢气氛之中。与往年夜里观灯逛市的人流攒动相比,今年的酒楼却是顾客极多,生意极好,且不分白日和夜晚。 酒水,后世的宣传和营销手段,被朱由校在不经意间推了出来。而京城酒楼的推波助澜,则使这次“赐酒祝捷”活动更加的热烈。 “为辽东大捷贺,为大明贺!” “为大明贺,为圣天子贺!” 酒杯碰在一起,几个新学的学员饮尽杯中酒,开怀大笑起来。 陈子龙等人并不好酒,但辽东大捷这等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还是相约到酒楼庆祝一番。 “此次大捷,据说全是凭恃红夷大炮?”徐孚远望向陈子龙,似是相询般地问道。 陈子龙已是徐光启的弟子,在新学上完课便去徐府帮忙编撰整理徐光启早已有志要出的《农书》。所以,徐孚远觉得陈子龙能知道得多一些。 陈子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红夷大炮威力甚大,此次大胜东虏,确实建功不小。但要说是全部凭恃,却又不准确。” 徐孚远笑了笑,补充道:“当然,主将指挥得当,将士浴血厮杀,更是功不可没。” 张以太端壶给诸人斟满酒,说道:“辽东战事自去年广宁大捷后,便是屡有小胜。某看,辽东颓势已然扭转,京师不会再闻警而惊了。” “闻警而惊倒是没有,因战败而丧气积郁、无心读书倒是真的。”夏允彝感慨着,叹息着,说道:“住在江南,关心辽东战事的人不是很多。某些高谈阔论,现在看起来也是不切实际。” 陈子龙颌首赞同,说道:“都以为战争很遥远,是远在北方的事情。议论一番,也就过去了。” 苦笑了一声,陈子龙继续说道:“其实,这是国家的事情,也是每个大明子民的事情。可有些人,就是不明白,或是故意装着不明白。” 王季重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思地问道:“三位仁兄,说的是那些拖欠赋税的士绅、偷税漏税的商贾,还有参与商业谋取私利的官员?” 陈子龙没有什么迟疑,立刻说道:“是啊,不是他们还能是谁?战事耗费多少,国家财政已入不敷出,他们却只是为了私利,行那不法之事。” “陈兄是受到了徐大人的影响?”张以太有些好奇地问道。 陈子龙也不否认,颌首道:“家师确有教诲,但皆言之有理。你们不知辽东战事一年花费多少,东江开镇又增多少饷粮,安置数十万辽民……” 夏允彝有些直眼,看了看别人的表情,摇头道:“我等还真是不知道花费如此巨大,朝廷财政如此窘迫。” “该是国家收上来的赋税、杂税,都被拖欠偷漏掉了,能不窘迫吗?”陈子龙冷笑一声,说道:“家师对某说,若不是圣上敢担污名,通过打击道貌岸然的贪官劣绅,筹措出军费。辽东、西南的形势,恐怕不会这么快稳定并有起色。”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王季重说道:“打起仗来,千军万马的军需岂会是小数目?” 夏允彝若有所思地说道:“未加赋而军用足,圣上英明啊!” “对老百姓加赋税嘛?”张以太摇头道:“若要加税,也是对富者。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徐孚远略显惊咦地看着张以太,问道:“张兄崇尚道家?” 张以太哈哈一笑,说道:“哪个有理,某便崇尚哪个。难道徐兄觉得‘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不对?” 徐孚远笑了两声,说道:“那倒不是。某也颇赞同张兄,博采众长方为正道。” “我等入新学,不都是要博采众长、经世致用?”夏允彝笑道:“来,御赐祝捷酒,当痛饮之。” 众人举杯共饮,又聊起了别的话题。什么最近的趣闻轶事,家乡的风土人情,出名的人物等等。 “可惜沈兄神龙见首不见尾,想邀其欢聚共饮也是不成。”张以太有些遗憾地说道:“至于那处宅院,某又去过。不管是相邻的人家,还是府上的下人,却都打听不到沈兄的底细。” “不好,不好。”陈子龙摇头道:“沈兄既是隐瞒,想必是有些不便的。朋友嘛,贵在交心,私下打探至为不妥。” 张以太脸红了一下,拱手道:“在下亦知唐突,怎奈好奇心作祟,一时忍耐不住。诸位莫怪,莫怪。” 夏允彝笑着摆手,表示不必在意,他也甚是好奇,问道:“那宅院的下人亦不知沈兄行踪?或是不敢说?” 张以太不太确定地说道:“某也不知。不过,看门的倒是认得我等,说是家主交代,我等若是闲暇,尽管去那里消遣,只管当作自家一般。” “沈兄还真是热情慷慨。”徐孚远笑道:“只是某觉得,沈兄若不在,我等呆着也不自在。” 陈子龙点头,说道:“上次相聚,沈兄留下话,日后定有机会,倒也不必过于心急。” 停顿了一下,他展颜笑道:“家师对某说,圣上已派人去寻肥料,能使土地增产至少两成。若能成功,实是我大明之幸,百姓之福。” “增产两成?!”张以太粗略地算了一下,抚掌笑道:“真是如此,世上将再无饿馁,当真是个好消息。” 王季重苦笑了一下,说道:“张兄算得不对。增产两成固然是好,可当真能到了百姓手中,入了百姓之口?某看,却是未必。” 众人很快就明白了王季重的意思,不禁皱眉沉思,欢快的气氛顿时有些低落下来。 ………………… 不管是大捷,还是自己这个九五至尊有了子嗣,抑或是其他的大喜事,朱由校都不准备借此搞什么减免赋税的政策。 就象土地的收成是丰是欠,地主都不会吃太大的亏。减免赋税看似是恤民,但能捞到最大实惠的又有多少是平头百姓? 虽然去年就有过按缴纳赋税的额度,来确定减免的对象。比如五两以下减免,五两以上照收。 可朱由校也知道,在地方官府的减免名单中,肯定有不少是不该享受此待遇的。 但知道是知道,朱由校也没先严查再施恩。 真正的平头百姓,也确实能得到松缓的,这才是主要目的。而占了便宜的,以后有你拉清单的时候。 翻阅着孙元化呈上的兵器火药局的生产和存贮数据,朱由校计算了一下,觉得可以逐步给辽镇和东江镇换装了。 还是火枪,可从火绳变为燧发,差不多是硬生生地进步了五六十年。按照火枪的发展历史,则差不多是发展到了最后。 膛线火枪其实算不上一个大阶段,而后装枪、壳装弹药则是结束了火枪的历史使命。 当然,朱由校不用在科技树上爬得太快太高。只要能压过建奴,超过西夷,就应该能够满足了。 天启二年,是收缩防线、稳住阵脚、加强军备的一年;天启三年,则应该是逐渐由守转攻、由袭扰向正面作战过渡的一年。 东江镇没什么好说的,加大投入,换装燧发枪、配备火炮,以增强野战能力。 辽镇的推进也提到了日时议程,但老奴在退兵时拆毁城池,则使朱由校多了些顾虑。 尽管熊廷弼挺有信心,在呈上的题本中表示只依靠壕沟胸墙,就算守御不住,敌我伤亡的比例也至少能达到一比一点五。 朱由校之前有过拼人兑子的想法,但现在,一比一点五也不能令他满意。 热兵器对冷兵器,有代差的战争,不应该是这样的打法,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伤亡比。 在火枪的使用上,明军已经远超建奴。但这还不够,换上燧发枪也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 火炮还要增加,威力也还要增强。可一旦在运输和机动性上有所要求,红夷大炮就显出诸多不足了。 太重了,转运不便,难以为明军提供快速机动的炮火配合。 尽管兵器火药局正在制造野战火炮,但朱由校一直对火炮打实心弹颇为诟病,他更喜欢炮弹落地能爆炸的杀伤效果。 掷弹车虽然效果不错,但缺陷也明显,射程太短。 如果有一种火炮,重量较轻,射程接近红夷大炮,还能发射开花弹。再利用野战工事,建奴想攻下来,那头得有多铁? 这种炮不用发明创造,在嘉靖年间创制的毒火飞炮便是。 此炮由熟铁打制,发射装有延时引信的生铁外壳开花弹,射程保守估计为三百米,堪称明朝的迫击炮。 孙元化曾提出建议,由兵器火药局制造此炮,并装备部队。 但朱由校没有允准,因为射程达不到他的标准。而且,圆形空心炮弹的制造相当费时费力。 当时没有同意,可形势有了变化,朱由校准备生产制造迫击炮,当时叫臼炮。可毒火飞炮就算了,他有更好的选择。 在米国的南北战争时期,1852式二十四磅臼炮可谓是非常出名。 实际上,就是一种有着短而粗厚的炮管,靠大角度曲射来发射开花弹来进行杀伤的武器。 因为夜间发射的炮弹燃烧的引信向外喷射出火花,令炮弹在夜幕中看起来就像拖着炎尾的流星一般。又被称之为“弗兰克福特的流星”。 不算底部厚木板做成的基座的话,这种臼炮的重量只有一百五十六斤,极易布署和移动。而最大射程则在千米左右,符合朱由校的标准。 同时,因为结构极其简单、重量也较轻的缘故,这种火炮的制造成本很低。 说得再形象些,这个臼炮类似于一口大缸,短而粗的那种。有炮耳,可以调整发射角,四十五度时能打到千米开外。 你可以想象一下,在双方排兵列阵战的战场上,千米开外已足以轰击敌人指挥官及大旗,那会是怎样的效果? 两军还未交战,主将已经阵亡或受伤,由此造成的军心浮动、人心惶惶,应该是不可避免的。 擒贼先擒王,红夷大炮没打死老奴,那就让他尝尝未战先挨炸的滋味!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战后 穿越者的通病就是能利用科技碾压的,绝不用蛮力取胜;能投机取巧,谁还费劲巴力? 建奴此次攻打宁远失败,应该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建奴带火炮,制壕桥,烧木桩,却也引起了朱由校的警惕。 论学习能力和积极性,如果不是自己在大力引导推进,作为新兴势力的建奴,显然要超过沉疴缠身、效率低下的老大帝国。 之所以在《大明论坛》上的捷报文章中提到红夷大炮建威,朱由校也有让更多的人认识到科技力量的意图。 至于说到泄密,自从宁远之战后便已经不算秘密了。而且,朱由校还授意御用笔杆夸大了红夷大炮的威力,吓吓建奴也是满有用的。 建奴要仿造怎么办?朱由校并不是太过担心。据他估计,在有现成样品的参照下,建奴要成功也至少需要个两三年。 而两三年的时间,如果还不能把建奴打残、剿灭,朱由校觉得自己就白当这个皇帝了。 提笔在密奏中给熊廷弼写了回复,朱由校同意了开春向前推进至锦州和大凌河城的计划。就算是个残破的城池,城基还在,修筑壕沟胸墙也不困难。按照建奴目前的攻坚能力,至少是一换二的作战。 这还不是主要的,只守不攻也不符合熊廷弼和朱由校的心理。 按照老熊的设想,如果建奴来攻打锦州或大凌河城,明军便借水师之利,实施登作战,倚大凌河为屏障,切断建奴的后路。 对此,朱由校是赞同的。明军水师的强大,已经远超历史,自然不必非从宁远出动援兵。 登镇、津镇、东江镇,甚至是辽镇通过觉华岛的水师,都可以实施这样的行动。 而且,建奴新败,朱由校判断没有半年的时间休整恢复,不具备主动进攻的能力。而辽西地区的河流甚多,也会成为建奴所面临的困难。 朱由校停下笔,思考了半晌,又写下了重要的提醒。大凌河城和锦州要守的话,必须保证两个月以上的存粮。 这是考虑到万一的情况,如果建奴围而不攻,以壕困城,也不得不防。 两个月嘛,朱由校觉得反应再迟钝,各部明军也应该行动起来。或支援或牵制,对建奴展开反击了。 而且,两个月呀,建奴的粮草物资能够撑得住?凭他们的运输能力,能够供得上? 轻轻呼出一口长气,朱由校收起笔,再复阅一遍,才把密奏回复封好。 向前推进到锦州、大凌河,是战略反攻很重要的一步,也是朱由校相当谨慎的决定。 与宁远不同,正处于辽西走廊的狭窄地形,因为缺少回旋余地,后金骑兵无法施展。 但到了锦州和大凌河,等于是出了辽西走廊,到了东北平原,建奴的迂回绕袭等招术便有了用武之地。 松山、杏山、塔山等地,一旦被建奴绕击占领,锦州和大凌河城就被切断了与宁远的联系,成为孤军死守的城池。 历史上的经验已经明明白白地给朱由校上了一课,但今时不比去年,军心稳定、粮饷充足、武器精良的明军,已经具备了与建奴死战的能力。 “宣兵器火药局总监孙元化晋见。”朱由校转头吩咐宫人,准备把生产制造大明重型迫击炮的工作付诸实施。 红夷大炮虽然威力很大,但朱由校觉得陆地作战的局限性太强,还是拔付给水师为好。 而暂且削减产量,集中人力物力制造野战火炮和重型迫击炮,为明军再增战力,应该是比较灵活而正确的决定。 建奴经过两次挫败,实力已有降低,正是加紧压迫的时候,绝不能给他们喘息之机。 东江镇应该是能直接打击建奴的军事力量,如何让他们更好发挥呢?朱由校微皱着眉头,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 天津。 宁远战事结束,报捷使者走海路由天津登岸,直驰京师。 津抚毕自严便知道自己卸任在即,很快就将赶赴北京,接受帝国银行行长的职务。 果然不出所料,不几日,京师便有宣旨官赶到,召毕自严交卸工作,入京晋见皇帝。同时,也给李邦华宣读了圣旨,正式接任津抚一职。 别人不知道帝国银行行长的重要性,毕自严却早在与皇帝的密奏来往中获悉了很多,明白这将是一个不下于户部尚书的重要职务。 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以后的任命,毕自严也加紧学习了不少知识,并有了自己对银行发展的规划和设想。 明朝已有票号、钱庄或类似于此的民间金融机构,这方面的运作门道儿还是能找到人询问的。 换句话说,帝国银行将来才是大明的钱袋子。发行、控制货币,对外提供贷款、汇兑等业务,以后还有对金融业进行监理的职能。 毕自严可是明末有名的经济人才,尤善于综理复杂的经济事务。 他任津抚并兼督饷侍郎,不仅与登抚袁可立策应,互成犄角之势,并用戚继光遗法,使天津武备大大增强。而且,他催督辽饷的工作也做得出色。 正是有着理财的才干,毕自严才能认识到帝国银行对于国家的重要,以及皇帝的长远目光,佩服皇帝赚钱的手段。 铸币的币息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且随着银币发行量的增加,直至完全取代银两。毕自严粗算之下,怕不下一两百万两。 当然,这不是一下子赚到的,废两改元差不多要年的时间,平均下来就显得不那么多了。 但帝国银行马上就要开展汇兑和贷款业务,这可是一大笔收入,且是长期稳定的。 别人看到的是皇帝要拿商贾开刀,毕自严却知道皇帝只是针对官商,针对不法商贾。 而对于商业活动,皇帝却是鼓励和扶持的。原因很简单,商业越繁荣,市面上的钱流通越快,银行才能越赚钱。 李邦华已在天津呆了数月,说是观政,已经加了右都御史,以表彰他整顿京营之功,接任津抚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所以,交卸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都有准备,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了,自然很快。 “景会兄此番入京陛见,定是到户部就职。”李邦华并不知道帝国银行的事情,以为凭毕自严的理财之能,肯定是户部尚书李起元的后备。因为李起元的年岁大了,身体听说也不太好。 毕自严也不说破,密奏上的事情,他哪敢说出来。 “孟暗是私下揣测,某却不知要去何处任职呢!”毕自严沉吟了一下,岔开话题,说道:“孟暗就任津抚,可见陛下的信重。但陛下最恶党争误国,孟暗可要慎之,勿被小人利用。” 李邦华与邹元标是同乡,相互之间还是师友关系,又替顾宪成说过好话,被人视为东林一派。 毕自严好心提醒,希望他不要与某些人来往,免得遭到谤毁,为圣上所不喜。 作了这么多年官,毕自严的政治嗅觉不可能迟钝。报纸上有关官商的文章一出,他就意识到有一大批官员会被牵连其中,东林党的更是不少。 李邦华的脾气喜欢辨别是非,但却不是迂腐。何况皇帝并不是妄加罪名,拖欠赋税、侵占屯田、偷税漏税都是不法,该惩处,只是手段狠辣了些。 对于毕自严的好意,李邦华笑了笑,说道:“多谢景会兄提醒。某接任津抚,既为辽东的后方,亦是京师的屏障,自当效景会兄和袁抚尽忠职守,不负万岁之望。” 毕自严和袁可立很相象,识大局、顾国家,虽然在思想上倾向东林党,但在党争中却共取中立态度。 李邦华说会效袁、毕二人行事,也就委婉地表明自己不会参与党争,只干实事。 毕自严笑了笑,捋须感慨道:“到了咱们这般年纪,还要什么意气之争?为国家尽忠,为百姓做点实事,此心可慰啊!” 李邦华颌首表示赞同,说道:“东虏连遭挫败,颓势已成。此时万不是放松的时候,正要继续打击,使其一蹶不振,直至最后平灭。党争误国,亦会葬送平辽大局,某岂能不知?” 毕自严见李邦华有了明确表态,也放下心来,交代道:“津镇额兵万五,虽是四镇中最少的,战力也有差距。但作为后方支持,却不能懈怠。” 李邦华说道:“景会兄放心。某会多争取派兵助战,增强津镇官兵的战力。待到与东虏决战之时,津镇亦能有所表现,不会逊于其他军镇。” 毕自严举起茶杯,说道:“东虏若灭,则国家安定,万民安居。我等若有幸建功,亦不愧此生。为大明贺,为圣上贺。” 李邦华笑着举杯,朗声道:“为大明贺,为圣上贺。” …………………… 登州。 “永服辞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宜厉乃诚。” 山呼万岁后,登抚袁可立完成了接旨地全过程,宣旨的公公也收起了严肃,把圣旨捧到袁可立的面前,满脸是笑地说道:“恭喜袁大人。” 袁可立双手接过圣旨,和公公寒喧客套几句,才把他送了出去。 “恭喜大人。”登镇总兵张可大躬身施礼,向回转的袁可立致贺。 宁远大捷,再加上辽南牵制之功,皇帝特加袁可立兵部尚书衔,赐白镪文蟒,以彰其调度之功。 袁可立笑了笑,正色道:“上眷太深,本官愧受啊!”说着,他招手示意张可大坐下,命下人奉上茶水。 张可大知道要商议要务,正襟危坐,静等上官开口。 袁可立喝了口茶水,手捋胡须想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登镇不仅是辽海前线的后勤转输基地,更有光复辽东的重任。练兵已近一年,亦有数次助战。观甫,今年若有大行动,登镇官兵还有何欠缺?” 圣旨是走在明面的,密奏则要快上一两天。皇帝要加大对建奴的袭扰和封锁,以策应辽镇向东推进。 袁可立虽节制东江、登镇,但更多精力放在了物资转运和招兵练兵上,对于登镇的实际作战能力,他还是要询问主将张可大。 张可大沉吟半晌,拱手答道:“登镇官兵轮流出战,已有过半具有实战经验。但与东江镇相比,还是有所不如。可若要守御,登镇却有一万五千的战兵可用。” 袁可立想了想,觉得有这一万五千战兵,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既然能守御,自然可以把东江镇的人马解放出来,由他们担任主攻。 “旅大地区有五千战兵防守,应是无虞?”袁可立看着张可大,再度开口询问。 张可大对此倒是有些信心,毕竟登镇官兵数次协助作战,都是在辽南的旅大地区。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袁可立现出笑容,说道:“观甫,要加紧练兵。待到春暖冰开,登镇官兵便要大举出动了。” 张可大赶忙躬身道:“大人放心,登镇人强马壮,水师更是强悍,必能建功而回。” “如此甚好。”袁可立微笑颌首,说道:“水师陆战,当为训练重点,切记。” “末将明白。” ……………………… 辽南旅大。 自出兵牵制后金军,在石河驿小胜后便撤回来的明军,并没有全部缩回原来的地盘。 有一部三千人的官兵,在金州城驻扎,与旅大明军形成犄角之势。既是预警,也是前出,更是旅大的前哨。 孔有德率军屯驻南关,作为金州城驻军的后备和支援。张盘则在旅大占领区的木场驿、青泥洼驻防,又是孔有德所部的后援。 而最初的桥头堡旅顺,则成为了军事物资的屯积基地,由登镇的三千人马驻防。 虽然说差不多又回复到了战前的状态,但张盘和孔有德所部经过这次小胜,精神状态却是大不一样,有了主动出击的欲望和与建奴野战的信心。 战车好使啊,军队一撤回来,一边休整,一边开始了乱砍滥伐,大造战车,准备着下一次的出击作战。 而朝廷对辽南的重视更令人鼓舞,上元节刚过,京营便派来了百人的训练队,并运来了数千燧发火枪,开始了紧张的换装训练备战。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战后(二) 冬季的寒冷犹在,再有月余才会嗅到春天的气息。旅大明军的训练却是热火朝天,更有一万多辽民在修盖房屋,安家落户。 除了岛屿,旅大已经是东江镇所占领的最稳固的地区。在南关的掘壕割断、工事密布、重兵防守,建奴想要攻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仅是张盘、孔有德有这样的信心,毛文龙也觉得十分稳固。所以,才把东江那边的辽民迁到旅大一批。按照皇帝的意思,辽民能就地安置是最好的。 如果按照面积大小和承载能力,旅大地区安置五六万,甚至十余万百姓是没问题的。 尽管耕地数量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但海路运粮,再加上其它副业,总比迁到内地安置更加简单方便。 而且,这些就地安置的辽民,还将为东江镇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员,对建奴形成越来越大的压力。 现在,原来被荒弃的村、屯重新被修理建设,土地被划分。大批移民的到来,使得旅大地区多了不少的人气,正逐渐摆脱战争所摧磨的荒凉景象。 “开击锤至装药状态。” “开药锅!” “取药包!” “翻转药包!” “手指卡药!” “咬破药包!” “装引药!” “闭火门盖!” …………… 随着军官的大声口令,士兵们不断重复着,掌握着比以前要简化不少的装药填弹的步骤。 简化是简化了,但以前的动作已经形成了记忆,要改过来也需要一个过程。 张盘不引人觉察地走开一步,躲开孔有德有滋有味喷出的烟雾,继续专心地看着士兵的训练。 朝廷的长远计划不是他能揣测的,就象这次换装训练一样。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并不是因为宁远大捷,而做出的临时决定。那样的话,在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也就是说,战争的进程被朝廷,或者说是被皇帝在战略层面很好地控制着。起码到现在为止,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看到没?”一股烟味袭来,孔有德不知趣地凑了过来,指点着说道:“这新式火枪打起来可比老式的快多了,兵和兵之间还能站得密,那火力要强上一倍不止啊!” 张盘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武学研究、京营通过实践训练得出的结论。更重要的是,在一般的雨雪天也能使用,这可就解决大问题了。” “没错,没错。”孔有德连连点头,说道:“这样就不用太担心天气的影响,在野外也敢与建奴长时间交战了。” 张盘笑了笑,说道:“如果能在半年内全部换装的话,今年秋冬季的攻势,发动的将是咱们?” 孔有德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就算是只有一半部队换装,我看也能发动进攻。今年秋天,赶在秋收前,就算不能重创建奴,争取把辽南三卫的庄稼都烧光,建奴熬过冬天也会很难。” “这是个好办法。”张盘开口赞道:“围困封锁,就是要令建奴物资匮乏,难以壮大。烧田断粮,等于是从建奴嘴里夺食,效果更显。” 停顿了一下,张盘稍显无奈地摇了下头,说道:“只是在建奴统治下的辽民,要吃苦了。” 孔有德看了张盘一眼,对他的心软有些腹诽,但也没说出来。 为了岔开话题,孔有德又笑着拍了拍腰间的短铳,说道:“有时间的话,咱俩比试一下呀,看谁的枪法更好?” 张盘呵呵一笑,对御赐的燧发短铳也极是喜爱,特别是短铳枪柄两边刻的“忠勇”和“无畏”,不正是他的志向和抱负。 “这帮家伙——”孔有德突然目光一转,笑骂道:“是来告别的嘛?大男人弄这种婆婆妈妈的事儿,去武学可是他们的造化。” 军官的入武学再分配,可是皇帝控制军队的重要手段。只有中级军官,或者是表现特别突出的下级军官,才会有这个机会和待遇。 比如这几个要去武学进修的军官,学期满了之后可未必会再回到原部队。 而通过中下级军官的拢络,以及对粮饷、军法的控制,朱由校还是不太担心会出现军阀。 张盘转头,看到几个联袂而来的军官正向这边走来,不由得哈哈一笑,和孔有德一起迎了上去。 ………………………… 皮岛。 宁远大捷,东江镇本部并没有太大的行动。 除了毛承禄率本部人马在旅大协同作战,虽有小胜,但牵制的作用很有限,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因为努尔哈赤根本没收到急报,也不是因为牵制而退兵。 但这不重要,宁远坚固异常,兵强马壮,武器装备比东江镇还要精良充足,并不需要牵制或支援。 能趁着老奴率兵出战而获得小胜,削弱建奴的实力,朱由校就已经很感满意。他现在不是很看斩获,而是看部队的战力,以及精神状态。 所以,该赏赐的赏赐,该表彰的表彰。辽镇是大功,东江也不落下。 呯!一声枪响,白烟升腾,十几米外的靶子被打了个窟窿。 “毛帅好枪法。”苟真怀率先喝彩,众将也跟着大声叫好。 毛文龙用力摆手,笑道:“你们哪,这样的距离某再打不中,岂不是眼花手抖,该回家养老了?” 嘴上这么说,可毛文龙的心情还是非常愉快,珍而重之地把御赐短铳收好。 虽然一协统领之上的都有御赐,也都是短铳。但张盘等人的不过是花纹稍好看,材质却还是钢铁。 而副将的短铳则是银柄,镇帅级别的更是镶金,雕刻的也极是精美。 御赐之物嘛,本不在多少,也不在于是否贵重。 皇帝就是赏你张大饼,那也是皇恩浩荡,能令人激动不已。皇帝想着你呢,怕你饿着,这情意可比啥都重啊! 但级别分出来,却既是看重,又是激励。 毛文龙的金把手铳,看着能不令人羡慕?那你就好好干,没准日后也能如此风光。 谈笑了一会儿,毛文龙召众将入内议事。众人知道这是大帅接到圣上旨意,又要新的布置,都敛容就座,等待大帅开口。 毛文龙命亲兵端上茶水,又随和地笑道:“喜烟者随意,不必拘束。都是军人,粗豪率直不掩饰,才是本性。在本帅这里,也没那么多讲究。” 众将发出笑声,待毛文龙抽上烟,几个烟鬼才敢动作。不一会儿,屋内便腾起了袅袅烟雾。 吐出一口烟,毛文龙干咳一声,沉声说道:“今年——将是反攻开始的一年。围困封锁还要加强,与建奴的作战更要升级,不仅要令其物资匮乏,更要不断削弱其军事力量。” 毛文龙站起身,用一根教鞭点着铺在桌上的地图,说道:“旅大地区已经稳固,以此为基,可向复、海、盖三州进击,争取尽夺辽南四卫或三卫。” 教鞭转了个方向,又点在镇江地区,毛文龙继续说道:“镇江地区将是东江本部要尽力夺取的,以与辽南成犄角之势,甚至是连成一片。” 说了要尽力达到的军事目的,毛文龙看了看众将,坐下来抽着烟说道:“你们有什么想法,尽可以说出来。” 毛承禄瞅瞅别人,好象都有话要说,可有人冲他挑眉毛,好象在让他起头。 挠了挠头,毛承禄斟酌着字眼,吭哧道:“大帅,末将觉得我军兵力未必充足,火枪换装也不知要等多长时间。”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袁大人已经调动登镇人马,会协助我军守御占领地。这样的话,旅大、皮岛、铁山等地就不会占用我们太多的兵力。” 顿了顿,毛文龙接着说道:“至于火枪换装,并不是我军不能发动进攻的借口。朝廷拔多少,我们就用多少。难道用大刀长枪弓箭,就不敢与建奴厮拼了?” “末将明白了。”毛承禄被义父训了一句,老实了,可却瞅了那个挑眉毛的家伙一眼,拿他当出头鸟啊,这个混蛋。 副将苟真怀笑了笑,说道:“朝廷正全力打造新式火枪,有半年时间,就算不能全部换装,我东江军也至少会有三分之一的士兵用上新武器。刨去长枪手和刀盾兵,还有炮兵,也差不多是全军配备了。” 毛文龙点了点头,对此结论表示赞同,又补充道:“旧火枪的威力在防御战中依然可观,完全可以合理分派利用,并不是要全部抛弃。” “另外——”毛文龙伸出手指强调道:“石河驿之战,车营显示出相当威力。兵部已经发来图样,要我军就地打造,大量装备。” 众将交头结耳低声议论,毛文龙自顾自地说道:“军民齐动,尽快打造出两千辆。每协装备五百辆,其余的留作备用。” “这倒不算困难。”副将陈继盛得到毛文龙的眼神示意,笑着说道:“军队参与打造,要留意心灵手巧者。日后在使用时,若出现故障,也能自己维修,甚至是就地打造补充。” 车营对于众将来说并不陌生,抵挡骑兵冲锋,驮载火炮、物资,军队中本来就有不少车辆。只不过,现在有了规制和图样儿,功能更强,更加实用而已。 见众将没有异议,毛文龙开始布置工作。 除了这些以外,朝廷令各协扩军一千,并给每协拔调马匹,拔付火炮,以提高部队的机动和野战能力。 又是一笔大投入啊!众将嘴上不说,心里也明白。朝廷如此力度的支持,所要的自然是多打胜仗,多杀建奴。 ………………………… 宁远。 熊廷弼把玩过金柄燧发手铳,思路也差不多理清,铺纸提笔,开始给皇帝写密奏。 相对于张盘等人的敬佩和惊讶,熊廷弼却是知道得很多。皇帝的平辽计划不敢说全部知晓,起码大概的思路是了解的。 但熊廷弼也同样是惊讶的,惊讶的是皇帝那么年轻,竟有这份沉稳。不用别的,就是这样不急不躁,才是建奴最害怕,最难对付的。 而皇帝在最新的密奏中,同意了熊廷弼向前推进的计划,并将在三个月内为辽镇增兵一万。而这一万兵有从津镇调动的,更有京营的六千飞骑营。 显然,皇帝也意识到推进至锦州、大凌河城,已不是辽西走廊的狭窄地带。进入东北平原作战,骑兵就显得很是重要。 如果加上满桂的归化骑兵营,辽镇就已经有了近万骑兵。这远超其他的北方军镇中,已是稳稳的实力第一。 除此之外,皇帝还告诉熊廷弼,将派炮兵,调火炮,助守锦州、大凌河城。同时,更有一批武学军官将充实辽镇,并带来更加厉害的防守技术。 建奴新败,在三个月内发动进攻的可能性极小。 况且,春暖花开,河流解冻,从辽沈到锦州路途中的大小河流,也会令建奴感到头痛。 而按照熊廷弼的布置,大凌河城驻军四千,以为锦州前哨;锦州驻兵六千,以为大凌河城后盾。 建奴要一一攻占的话,至少要付出一万五千人死伤的代价。显然,这是建奴所不能承受的损失。 如果建奴围城打援,想发挥野战的优势,熊廷弼却不准备从宁远出兵支援,而是要借水师绕袭建奴后路。 所以,对于皇帝要驻军囤积两个月粮食物资的要求,熊廷弼是赞同又钦佩的。这意味着朝廷又要花费一大笔钱,把物资运至锦州、大凌河城。 当然,皇帝也希望辽镇能为朝廷减轻点负担。开春向东推进后,在锦州周边种些苜蓿、豆子之类的,多少解决一下马料的问题。 熊廷弼也理解皇帝的不易,在密奏中满口答应。不仅是锦州,在宁远也会扩大种植面积,以便就近提供补给。 但皇帝还提出了将领任命的建议,锦州守将何可纲,大凌河城守将则看好金国凤。 对于这个建议,熊廷弼稍感讶异,但还是表示同意,并在密奏中恭维了几句“万岁英明,知人善任”。 何可纲和金国凤也是熊廷弼比较满意的将领,虽然不是排在第一第二的位置,但守城死战,也是能够胜任的。 皇帝似乎对某些辽镇将领有些成见,比如祖大寿。熊廷弼停下笔,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战后情形各不同 成见嘛,肯定会有那么一点点,但更多的还是不太放心。 朱由校并不想因为原来历史上的过错,而追究现在并未有罪的人。但他却也不是那么宽宏大量的胸怀,能避免万一的还是尽量避免。 金国凤守松山,能“打哭盛京”;何可纲死守锦州,却被祖大寿绑缚投降,令人嗟叹。 朱由校提出任命二人,除了历史上的事迹,还有在武学进修时的考察。 至于祖大寿,重蹈覆辙的机会已经很小,但在心志和忠勇上,却与这二人差了一层。 芥蒂还是存在的,朱由校不否认,也不觉得有多大的问题。 就象对张盘和孔有德,毛文龙和袁崇焕,总会不由自主地区别对待,尽管让人很难察觉。 对了,袁崇焕嘛,放在礼部也不令皇帝放心,被下放到地方任知县去了。 宁远大捷后的布置紧锣密鼓地安排下去,没有一点松懈,趁你病要你命,皇帝是深谙此道。 而建奴再遭挫败,或者说是惨败,其占领区则是截然不同的悲凄场景。 复州,世袭总兵刘爱塔的府邸,生员金应魁正在向刘爱塔禀报着在辽沈的见闻。 “汗王征明再遭挫败,多罗贝勒德格类及大将数人致毙,兵丁死伤过万;行街之人,多有惶惶不乐之色。城外远处,坊曲之间,哭声彻天” 停顿了一下,金应魁又补充道:“和硕贝勒莽古尔泰为火炮所击,失去一条腿,重伤垂危,尚不知能否救活。” 刘爱塔原名刘兴祚,朝鲜文献又称他叫刘海,辽东开原人,年轻时被人掠卖到女真建州部为奴。 一个偶然的机会,努尔哈赤见到刘兴祚,发现他不仅聪明伶俐、善解人意,而且还颇有才干。 老奴对刘兴祚甚是欣赏,为其改名为爱塔,授其官职,并将其分到大贝勒代善的正红旗。 为报知遇之恩,刘爱塔参与了辽沈之战,以击敌、追逃等功授备御,并在其后的作战中屡立战功,直至副将和总兵,受命管辖金州、复州、海州、盖州,辽南四卫之地。 现在,刘爱塔不但是仅次于施吾里额驸佟养性、抚西额驸李永芳的汉官中第三号重要人物。他还娶了代善之子萨哈廉的乳母的女儿为妻,与老奴有姻亲关系。 但如此地位、如此身份的刘爱塔听到金应魁的讲述,却并不如何痛心、关切,反倒还是有些懒懒的神态,随随便便地问道:“没想到汗王亲征,损失亦如此惨重。” 金应魁沉吟了一下,说道:“金州已全部失陷,大贝勒的两红旗也颇有战损。萨哈廉与明军野战,亦未能获胜。” 刘爱塔挑了下眉毛,苦笑道:“连野战亦不能击败明军了吗?” 金应魁垂首不语,屋内陷入了一阵难耐的沉默。 对刘爱塔的情绪变化,金应魁是有所察觉的。那应该是刘爱塔截回了企图逃往海岛的两干余名辽民,而这些辽民却被努尔哈赤残忍屠杀之后? 好半晌,刘爱塔幽幽地说道:“自明军据守旅大之后,已有数千辽民逃走。纵是浮板蹈海,危险异常,他们也是毫不顾及。” 金应魁抬头看着刘爱塔,不太清楚他话中的意思。 “好在明军派出了船只沿海巡弋,倒是救走了不少人。”刘爱塔也看了金应魁一眼,淡淡地说道:“明军有水师之利,又据金州为基,复、海、盖三卫不好守啊!” 金应魁点了点头,说道:“形势确实越来越见恶劣,尤其是粮草物资,此番发动耗费甚多,青黄不接时,怕是要有人挨饿了。” 挨饿的只能是辽民,还能是女真人? 刘爱塔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半晌,他挥了挥手,说道:“金先生且先退下!” 金应魁起身施礼,有些狐疑地告退而去。 屋内沉寂下来,刘爱塔不由长长地叹息一声,抚着额头,陷入了天人交战和利弊权衡之中。 颠簸终于停了下来,随着舱门被打开,本不热烈的阳光射了进来,但却刺亮的让赵怀一等人睁不开眼睛。 在宁远城下,赵怀一杀了个建奴大官,然后在几近崩溃中象死狗般窝在土坑里一动不动。 建奴败退下去,当他是死人;明军出城追击,也当他是断气的。彻底打扫战场时,才发现赵怀一还活着。 而象他一样在枪林弹雨中装死的,却也有几十人。再加上受伤未逃掉的,一并成为了明军的俘虏。 经过一番严格的审讯甄别,赵怀一和包衣、汉兵终于得到了优待。没杀他们,吃喝也不缺。但只过了两天,他们便被押上两艘海船,驶向了未知的所在。 不是押送京师献俘,然后被砍头?包括赵怀一在内,所有人的心又悬了起来。 在提心吊胆的煎熬中,船终于停了,他们短暂地适应了并不热烈的阳光后,终于踏上了陆地。 这是——赵怀一眯着眼睛打量,发现这里乃是一座海港。船只众多,码头上有兵丁,有百姓,听口音却是一样的辽民。 “就是这些人吗?”随着一声问话,赵怀一看到一个军官走了过来,脸上胖乎乎的,似乎还带着几分笑容,甚是和蔼的样子。 押解的小军官躬身施礼,答道:“回大人,这些都是原籍辽南的辽民,或是包衣,或是汉兵,为建奴所胁迫前去攻打宁远的。” 杨杰点了点头,笑眯眯的样子让人心生亲切,挨个打量了一番,便转头与小军官作了交接。 “都是我大明子民,往攻宁远也是为奴所胁,尔等不必害怕。”杨杰冲着这些俘虏笑道:“随本官走,且安心住下。” 十几个随行士兵上前,半押半看地带着这些俘虏离开了码头。 虽然还不是很托底,但好象生命无忧,这些人都有些放下心来。 杨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脑子里在想着皇帝密奏中的交代。 策反解救建奴统治区的辽民,是今年的重点工作之一。 而这些俘虏按地域进行分配,一部分留在旅大受训;另一部分则转运皮岛,也将成为谍报眼线潜入后金占领区。 建奴连遭挫败,又被围困封锁,物资匮乏是肯定的。占领区的辽民本就处在奴役和压迫之中,再加上饥寒,叛反逃脱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这个策反的工作在杨杰看来是不困难的,但另一件绝密的工作,却让他不是很乐观。 所谓绝密,可是只有皇帝和他才知道的事情。或许苟真怀也会有些消息,但密奏中皇帝却告诫他不可令第三人知晓。 一旦有了消息,便要直接向皇帝汇报。这不仅越过了东江镇,还越过了节制东江的登抚袁可立。 这样的安排显然是非同寻常的,可以想见皇帝对此存有多大的期望。 杨杰为此冥思苦想,得出的唯一结论是皇帝另有眼线谍报。而且,这个眼线谍报应该在后金潜伏,级别还不低。 建奴肯定不是了,汉官的级别比较高的——杨杰想不出来。但他认为猜想没问题,否则没法解释。 其实,这不是他刚有的想法。广宁大战前,他和很多锦衣卫被派出去,就认为皇帝除了镇抚司,还有别的情报渠道。只不过,没有想得那么深而已。 “杨大人。”一声招呼打断了杨杰的思虑,抬头看去,却是孔有德。 杨杰脸上又是笑眯眯的神情,拱手道:“孔将军,少见少见啊!” 孔有德对这个笑脸胖子有些发自心底的忌惧,东江镇初建时这个笑脸胖子就把谍报侦察工作担了起来。 曾经抓到过活的建奴进行审讯,据说就是他亲自动手,扒了建奴的半张皮,那惨叫声—— 更令人打怵的是,杨杰转眼呈上口供时,笑眯眯的好象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毛文龙私下都对亲信将领进行过提醒,莫要招惹杨杰,那可是钦命阎罗。 孔有德对此相当赞同,你冷脸暴脾气,那也是言行合一;可这笑面虎,可不是他这种粗豪汉子能招惹的。 这天也是巧,走了个对面。孔有德硬着头皮打招呼,也是担心礼数有缺,别让杨杰记恨上了。 “这个,在下去旅顺堡支取军需。”孔有德说道:“杨大人这是——” 杨杰呵呵一笑,说道:“些许公务,不值一提。孔将军请便,不必耽搁。” 孔有德赶忙拱手告辞,走出一段距离,才翻了翻眼睛,长吁出一口气来。 …………………分隔线…………………… 上元节的热闹狂欢刚刚过去,如同长假之后要收心一样,京师的欢庆气氛还未完全散去,人们的笑容也比平日更多一些。 毕自严早在两天前便奉旨入京,但报备之后,皇帝并没有马上召见。圣旨上也没有催得太急,毕自严以为自己来得太快,便住进驿馆,耐心等待。 过节嘛,在京城蒙皇帝赐府宅的毕自肃知兄长入京,便请其至家中一同欢渡上元节。 只是短短两天,毕自严已经知道了更多在天津所不知道的朝堂情况。 而兄弟毕自肃虽然严谨刚烈,但与兄长叙谈时,还是稍稍透露出都察院今年的工作重点。不出毕自严所料,皇帝果真要对官商下手了。 说下手还不是很准确,按照皇帝的说法,是整顿,或是整肃。想当官就别经商,想赚钱就别当官。 与清理拖欠和清屯充饷一样,皇帝很快就要下达圣旨,以四个月为限,让官商做出选择。或是辞官去籍,或是与商业划清界限。 在毕自严看来,辞官去籍基本上不会有人去选。没有官职,还与平民百姓一样,哪个官员会承受这样的落差? 而与商业划清界限,对于某些涉入较深的官员来说,可不仅是自己的事情,还有家族、亲眷、朋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和简单。 特别是京中的权贵勋臣,几乎都涉足商业。谁家在北京没几个铺子,谁家没有在外奔波行商的白手套? “提督九门内官由御马监曹化淳接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则由观政回京的新科进士卢象升担任。”毕自肃说出了年前皇帝的任命,却并不深说。 九门提督是在清朝设立的,明朝时叫提督九门内官。开始主要负责看守皇宫,之后开始奉守京城的大门,一般由忠心且地位甚高的宦官担任。 而五城兵马司则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负责京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设指挥一人,正六品;副指挥各四人,正七品。 毕自严一听就明白了,皇帝已经掌握了京营,又把京城的防卫和治安牢牢握在手中,不是要对权贵勋戚下手,便是要防着他们搞事情。 明白了也只是点了点头,毕自严并不多问,以使兄弟为难。能向他透露这些,已经是极为难得,并有泄露圣意的嫌疑了。 打击官商对他即将接手的帝国银行,显然也是一个利好。很多权贵官员并不直接经商,而是入股或向商人放贷。 截断了这条路,正好对发展帝国银行的贷款业务有利。 而且,在贷款利率上,帝国银行显然要低于个人和民间放贷,竞争力还是很强的。 “万岁励精图治,英明神武,颇有明君之风。”毕自严沉吟着,缓缓说道:“为兄兼着督饷侍郎,深知辽东战事耗费极多。若无开源节流之策,国家财政恐有崩溃之危。” 毕自肃点了点头,说道:“兄长善于理财,有经济之能,判断自是无误。某却只管劾查官员不法,为万岁正纲肃纪、整顿官员。” 毕自严知道兄弟的脾气,在都察院认真负责,肯定会得罪很多官员权贵。但勤于王事,却是责无旁贷。 而毕自肃担任都察院都御史,与六部尚书并称为“七卿”,实在是火箭般的擢升。有此知遇之恩,他又怎能不殚精竭虑,以报万岁? 正说着话,外面有下人来禀报,宫中派人来召毕自严前往乾清宫觐见。 毕自严不敢怠慢,迅速整理了下衣服和仪容,随着宫人前去觐见万岁。 第一百二十五章 银行发展,欠债的是大爷 没有马上召毕自严觐见,并不是朱由校在忙着过节,忙着快乐,而是忙着工作。同时,毕自严入京的时间也比他预计的要快,索性让他多休息两天。 调整并稳固京城的防卫和治安,以及皇宫的安保,朱由校不仅召回了大力卢象升,还将武学和京营的一些将领充实到五城兵马司。 京营分派的教导队,除了辽镇、东江、登镇和津镇外,各个北方边镇和西南也没落下。 再加上重新分配的武学学员,整个大明的军队都在逐步换装,战力在提升,只是幅度不同而已。 而且,入京述职的不是毕自严一人,还有经理天津至山海关屯田事务的太仆寺卿董应举,唐山煤钢联合厂的张焘等人。 董应举因屯田有功,升为右都御史,仍管屯田事,又加户部侍郎衔兼理长卢盐政。 这个任命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却不知道这是皇帝要改革盐政的第一步。 得到皇帝耳提面命的董应举,将挑选数名新学学员作帮手,着手整顿全国三大盐场之一的长卢盐场。 而唐山煤钢联合厂的张焘则向皇帝报告了喜讯,令皇帝龙心大悦。 按照朱由校所画的大致图样,以及所写出的大概流程,张焘带人经过试验,终于在生产焦炭的同时,通过冷凝分离出了煤焦油。 尽管很粗糙、很初步,但这却是煤化工的开端。局限于目前的科技能力,再加细致分馏有些困难,可也符合朱由校的标准。 没错,这个煤焦油挺粘稠,成分也相当复杂。可不管是柴油、煤油、汽油,还是什么这个烃、那个烷,能燃烧就够了。 朱由校认为加上高度酒混合,使这玩艺儿稀释点,效果比石油也差不了太多。 爆炸燃烧弹在宁远之战中表现不错,迸溅的火焰不仅能烧毁攻城器械,对人也有相当好的烧炽作用。 而突破了原料这个瓶颈,不仅是爆炸燃烧弹,连火焰喷射器都成为朱由校要打造的杀敌武器。 而且,作为炼铁炼钢的焦炭是必须生产的,煤焦油只是多出来的废物利用,性价比很高。 张焘是带着皇帝的赞不绝口,以及晋升和赏赐,高高兴兴地出宫的。 经过了实践的成功,他对焦炭生产已有了改进的设想,回去便要付诸实施了。 作为一个技术官员在官场打熬,张焘历经很多艰辛,何曾得到过皇帝的如此重视,晋升和赏赐更让他充满干劲儿。 要让马儿快跑,就要多喂草儿。 朱由校对于真正实干的官员,从不吝啬官阶和赏赐,就是禀持着这样的理念。 皇帝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啊,轮到毕自严觐见了,朱由校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呢! 赐座上茶,毕自严有些受宠若惊。 说起来,他是泰昌元年由榆林西路右布政使的位置上奉召入京,先任太仆寺卿,后出任右佥都御史兼天津巡抚,与彼时刚登基的朱由校只见过一回。 那个时候的朱由校还是朱由校,时隔两年多未见,毕自严发现皇帝变化很大。面貌和身体倒是次要,关键是皇帝的气质,那已是相当成熟,或者说是老练。 不是说面无表情、不苟言笑才显得老成持重,而是言谈之间透露出的信息,让毕自严得出的结论。 别看皇帝笑容和煦,好象很随意的样子。但你听他说出来的章程,连自诩有经济之才的毕自严,也感到震惊和钦佩。 “……帝国银行只是先行的试点,各种业务开展起来,数据积累起来,要研究分析,为更多的银行开设提供参考的依据。” “作为中央银行,帝国银行将来的工作将主要是发行货币,实行金融监管,干预和调控国家的经济发展,制定并执行国家的货币信用政策……” 什么金融监管,什么干预和调控,什么货币信用政策,有点听不懂哈! 毕自严以为在来往的密奏中,已经对帝国银行的运作有了详尽的了解和认识,但听到皇帝的讲述,不由得干咽了口唾沫。 五十四岁的毕自严,这个时代少有的经济人才,对自己的理财之能也颇有些自信,但却被年轻的皇帝给讲得有点发蒙。 意外吗?惊喜吗?朱由校没这种想法,也不是故意显摆,说出来的也是在后世很多人都懂的东西。 关键是朱由校和毕自严的思路有很大的差别,这可以在历史上毕自严任户部尚书,掌管全国财政的诸项工作中看得清楚明白。 精心协调、精打细算,只是这两个主要的举措,就知道毕自严是在节流上下了大力气。其所上呈崇祯的节支建议二十四项,就更说明了问题。 而朱由校则把开源仍为财政工作的重心,节支当然也必不可少,却是有所侧重。更多地是派人监督核查各项开支,作为反腐肃贪、整顿吏治的手段。 比如帝国银行的运作,毕自严所想到的,不过是朱由校的一个小目标。他要达到的终极目的,却是把纸变成钱,放出金融和资本这个怪兽。 好不容易等到皇帝说得口干,端起茶杯喝水的空当儿,毕自严躬身拱手道:“万岁,微臣觉得,觉得难以胜任帝国银行行长一职。” 嗯?朱由校愣了一下,放下茶杯,打量着毕自严。 毕自严面有愧色,硬着头皮说道:“微臣没想到帝国银行竟是如此重要,运作亦是如此高深……”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这不是打退堂鼓,而是被自己说得没信心了。 沉吟了一下,朱由校自失地笑了笑,一时高兴,竟说得多了。 “毕卿不必惭愧。”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银行的这些运作在西方已经比较成熟,朕也是通过看书学到的,并不会全为我大明所适用。而且,先易后难,帝国银行在几年内还是以简单业务为主。” 朱由校倒也不是随口胡说,当时西方的金融业确实挺发达的。 银行、银行家往往是国家的支柱,比如荷兰独立战争,就是尼德兰银行团支撑的。而荷兰独立后所建立的,也是一个商业共和国,由资本家说了算的国家。 再往早里追溯,凯撒就是欠债打仗,通过高卢战争不仅还清债务,还发了大财。 还有十字军东征、金雀花王朝等等,借钱打仗的例子比比皆是。在西方,欠债经营的不仅有军事人物、集团,甚至还有国家政府。 当然,有的银行或银行家因为战争而暴富,也有被战争拖垮,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 如果明朝金融业发达,朱由校觉得崇祯也能借钱打仗。 欠一屁股债怕什么,能给大明续续命,再自挂东南枝,坑一批傻瓜债主,也是满有意思的。 毕自严这才有点见缓,再听皇帝讲,就大多是他思考过,有些计划的经营和运作方式了。 活到老,学到老啊!看来得让毕自严也要学习进步了,才五十四嘛,不算太老,更不糊涂嘛! 朱由校收着点说,只讲帝国银行这一两年的发展,不敢再刺激老毕了。 “……废两改元是最终的目的,却也不必太过操切,元两通用至少要先稳定一年,待银币为百姓普遍接受后,再发强制令兑换……” “……汇兑业务要尽快开展,先在几大商埠设立分行,朕估计每个分行有一百万资金,应该差不多够用了。” “……贷款业务呢,先开小额的,以十万为上限,一年归还为宜;一定要有合适的抵押物,银行初建,还经不起大的损失……” “江南商业繁盛,毕卿便坐镇南京,逐渐铺开网点,开展业务;北京银行这边,由朕先兼管着……” 毕自严用心听着,不时恭谨地询问。当得知海商总会和江南商会将存入南京支行至少两百万银币,且为期一年时,他的信心更加充足起来。 这是银行存款的先河,却是没有利息。朱由校还很“慷慨”地不收保管费,两大商会等于找到了最好的保险库,不用费尽心思可哪藏了。 听起来有点不要脸,但那是后世人的看法。换在那个时代,负利率却是完全可行的。 “到了南京找卢九德,他会给你拔调兵丁,由你来调度,就叫银行保安!” 朱由校终于是说完了,端杯在手,却没有马上喝,而是看着毕自严。 “微臣明白了,定让万岁满意。”毕自严躬身领命。 朱由校展颜一笑,放心地喝上了茶水。 今年的财政开源,银行的收入并不是大头。毕竟刚建,网点没铺开,业务也要逐步开展。但银行的潜力,没有人比朱由校更清楚了。 不夸张地说,将来银行比户部有钱是肯定的。等到了那个时候,国家可能真的要向银行借钱,以对外扩张掠夺了。 对于欠债经营,朱由校没有太大的抵触,那叫财政赤字,也是有利于经济发展的。 况且,不知道“欠债的是大爷”这句话?欠了债还能打的,那更是“大爷中的大爷”。 朕能不能打,得问媳妇儿去;但朕正拼命砸钱,培养能打的军队呢! “万岁。”毕自严拱手道:“微臣以为,天津亦当开埠。” 朱由校微微颌首,如果不是称心放心的官员不多,他倒是希望更多几个开放的沿海城市。 “此议甚好。”朱由校沉吟着说道:“但作为军镇驻地,暂时还不可开埠。” 毕自严也是提出建议,见皇帝已经听进去了,也就不再多言。 朱由校见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便命宫人宣旨任命。帝国银行行长这个名称令人不知道是几品几级,还得按照当时的官阶,给毕自严加尚书衔,署理银行事务。 毕自严领旨谢恩,皇帝又赐服、圭玉,方才让毕自严告退。 …………………分隔线……………… 宁远大捷对后金所造成的损失,并不只是伤亡过万,还有辽东的人心变化。 如果只是偶尔一败,还能够被理解为是粗心大意、轻敌骄傲所致。 可自从广宁之败后,后金已经遭受了大大小小的多次挫败,这就不能用偶然来解释了。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傻子才会故意往火坑里跳,瞪着眼睛站在失败者一方。 而在辽东的几大势力中,蒙古人的反应是最现实的。 尽管包括林丹汗在内,没有哪个部落敢直接与后金为敌。 但跟着后金当帮凶的蒙古附庸,却有很多不想再给后金卖命。况且,一年多来,他们也没得到什么好处。 跟着后金打仗,除了抢掠发财,这些蒙古附庸兵哪还有什么别的目的?眼见着势头不对,啥也抢不着,还死的这么多,谁还不长点脑子? 即便是已经归顺后金的科尔沁部,面对如此大的伤亡,也感到了痛心,在琢磨着下次征明,找个什么借口少派点人马助战呢! 而后金统治区的辽民,则更是人心浮动,多有归明之志。当然,他们以前也不愿被奴役,逃归大明的屡禁不绝,屡杀不止。 “人心浮动,非打一场胜仗难以挽回。”皇太极回到府宅,便对罗绣锦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刚去看过重伤未死的莽古尔泰,到底能不能活下来,现在也不敢确定。他也见到了有些意气消沉的父王努尔哈赤,却没敢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其实,宁远惨败也超出了皇太极的意料。依靠着从晋商那里得到的断续情报,他又哪里知道明军的准确实力,宁远的坚固防御? 罗绣锦皱着眉头,这个结论是对的,他也觉察到了异样的气氛。但要来一场大胜,又谈何容易? 宁远是肯定不能再去攻打了,至少在攻坚能力得到飞跃提升之前,不能再去送死。 东江本部的皮岛,没有水师的情况下,打起来也是相当困难。最多把明军赶到海岛上,却伤不了根本。 辽南的旅大似乎是唯一可以在陆地上攻打的目标,虽说曾经攻击失利,但总不会比宁远更难打? “恐怕汗王不会同意。”罗绣锦苦笑一声,开口说道:“刚遭挫败,总要休整恢复,难以再次发动?” 皇太极垂下眼帘,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后金之困境,虎墩兔是大草包 士气低落,人心浮动,都是因战败且伤亡惨重所引起的。 既然原因显而易见,解决的办法也昭然若揭。哪里跌倒的,就在哪里爬起。哪里失败了,就在哪里找回场子。 皇太极就是这样的简单思维,正确是正确,可现实情况呢,却并不允许。至少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采取的办法。 这并不是说努尔哈赤因为失败而意气消沉、不思进取了,他可是比谁都想报仇,比谁都想打场大胜仗。 但战争不是一拍屁股就能决定,就能立即行动起来的。 宁远之战的失败是结局,但后果绝不是死伤惨重那么简单。 自广宁之败后,后金就没抢掠到多少物资。撑了一年,再一次发动又是空手而归,还消耗了并不充足的粮草物资的囤积。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金军队打仗,也脱不开这个兵家要义。 至于以战养战,自从明军实行战略收缩、尽迁弃地的辽民后,便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皇太极思索半晌,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重重地叹了口气,“休整需要至少一两个月,春暖冰消之时,还能腾得出手发动吗?恐怕要疲于奔命,忙于应付明军的骚扰攻袭了。” 这一点,皇太极也没看错。明军的战力在稳步提升,又有水师之利,没有了冰封海岸,袭扰的力度更胜去年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更令皇太极感到忧虑的不是几次失败,那只是战术层面上的失利。在战略上的颓势,才是他最感无力应付,并认为对后金是最致命的。 按照后金的发展战略,是向西进,逐渐把明军打出辽东。 开始阶段可以说是很顺利,接连取胜,抚顺、鞍山、辽沈尽行攻取,把明军推到了辽河以西。 但从去年广宁挫败开始,明军的战略调整使后金逐渐陷入了困境。 辽西有熊廷弼坐镇,宁远、觉华成为坚不可拔的钉子,以牢不可破的防御挡住了后金西进的脚步。 在辽南和辽东的广阔沿海,袁可立实施步步为营向前推进的海上防御,使后金疲于应付。 而东江镇的建立,更是在后金背后埋下一颗令人寝食难安的钉子。 皇太极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后金如同困兽。而牢笼却还在不断收缩,令他感到越来越紧的桎棝。 什么雄才大略,什么高瞻远瞩,朱由校是嗤之以鼻。无论是老奴,还是皇太极,只不过是运气较好,更重要的还是明末的君臣太烂。 只要重用熊廷弼,只要重用袁可立,后金指日可灭。当然,朱由校的插手,使这个进程更快,力道更猛。 罗绣锦嘴上没说过,可心中却自诩智谋过人。当然,皇太极也同样有着相当的自负聪明。 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智计、谋略都无用武之地。对于现在的劣势,以及越来越困难的处境,二人都是无计可施。 相信老奴也是一样的心情,在宁远撞了一脑袋大包,也打破了他西进突破牢笼的幻想。 “某去拜见父汗。”皇太极觉得还是要争取一下,哪怕只是对东江或旅大的明军进行一下耀武行动,也能挽回些士气,顺便查探明军的破绽。 罗绣锦赶忙提醒道:“贝勒爷的言语不可急切,汗王此时的心情——” 皇太极摆了下手,大步向外走去,声音才响起来,“某省得,自不会令父汗生气发怒。” …………………… 后金所面临的困境,比皇太极所想到的还要严重。 特别是对处在林丹汗的“安内”、“改教”压力下的内喀乐喀五部,后金的再次惨败,阻止了大部分蒙古诸部历史上的归附。 而此时,不仅在内喀尔喀,就是林丹汗所直接管理的察哈尔部,明朝所派的秘密使者们也感到了待遇的提升。 广宁虽胜,但明军随即放弃大片地盘,战略退缩到宁远。这引起了察哈尔部的不满,以及内喀尔喀部的惊惶和轻视。 因为广宁是察哈尔部与明朝约定领取插赏和进行边贸的地方,明军弃守收缩,对察哈尔部影响很大。 尽管明廷又指定了喜峰口边贸所在,但林丹汗觉得势力要西移,贸易还要经过哈喇慎部的地盘,尽管他是名义上的蒙古大汗,依然觉得不便。 所以,当明廷所派使者携银出使察汉浩特时,林丹汗称病不见,又借口自己手下没有懂汉字的人,将明朝使臣带来的谕帖弃置一边。 同时,林丹汗指使其叔父脑毛大对明使称“要自举兵杀奴,然事权在憨,恐难擅举”,以提高价码。 除此之外,林丹汗还表示将替明廷夺回广宁,并开价四十万两。 特么神经病啊! 当时的朱由校得到回报后直翻眼睛,就林丹汗这脑子,怪不得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众叛亲离死在青海了。 这么明显的战略收缩看不出来?广宁是主动弃守的好不好,现在就是一座空城,还用你装什么大瓣蒜,还替俺们夺回来? 朱由校虽然耐心地又派出了使者,委婉地拒绝了林丹汗的建议,但他已经把更多的外交努力转移到内喀尔喀五部身上。 在朱由校看来,内喀尔喀五部还是挺够意思的,是可以扶持起来直接打击后金的势力。 当年努尔哈赤进攻辽东重镇铁岭,明军兵少将寡,形势岌岌可危时,内喀尔喀联盟派出宰赛率军一万驰援铁岭。 可惜,明军没有坚持到这支援军的赶到,铁岭便陷落了。 随后,努尔哈赤率士气正盛、以逸待劳的后金军正面迎击宰赛的援军。蒙古军被击败,连统帅宰赛及其两个儿子都被俘虏。 其时,内喀尔喀盟主卓里克图年事已高,联盟的主要事务都是由年富力强的宰赛来管理,已经相当于实际上的盟主和未来盟主的候选人。 而宰赛的被俘,不仅使内喀尔喀五部惊惧不已,不知所措;更令努尔哈赤奇货可居,有宰赛为人质,内喀尔喀五部不得不遣使求和,与努尔哈赤会盟。 本来这种被胁迫的“要盟”只是权宜之计,但林丹汗却为此盛怒。 他不仅把内喀尔喀五部视为“安内”的目标,并牵怒于管理左翼三万户的大臣锡尔呼纳克台吉,怀疑其暗中与努尔哈赤有联系。 而朱由校把争取内喀尔喀作为外交重点,正是看到了内喀尔喀夹在林丹汗和后金之间的尴尬。 如果林丹汗的“安内”行动逼得内喀尔喀五部走投无路,朱由校愿意给他们一条出路,避免他们投向后金,平白壮大后金的实力。 而外交努力在当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因为情势复杂,还令人难以抉择。 但后金在宁远再次惨败,林丹汗的“安内”行动也开始升级,终于使内喀尔喀五部做出了有利于明廷的决定。 当奏疏急送到京师,被朱由校阅过之后,他不由得兴奋地拍了下桌案,赞道:“甚好,极好。” 熊廷弼在奏疏上报告:内喀尔喀五部的拉巴什希布、索诺木、莽果台吉等拟各率所属五百户前来投奔,他已命满桂率蒙古归化骑兵前出至锦州、大凌河,并前往义县,准备接应。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全力打击后金。虽然可能是暂时的,但这却是一个好的开端。 朱由校提起笔,给熊廷弼写了回复。 显然,接纳来投的蒙古诸台吉,肯定会让林丹汗感到不快,甚至是怨恨。但从长远来看,任由林丹汗发疯而不管不顾,得便宜的只能是后金。 所以,朱由校要找个理由,尽量维持与林丹汗的结盟关系,用全部精力对付后金。 内附归化,应该算是个差强人意的借口。如果只是收留,岂不是在蒙古内部的争斗中明显地站到了林丹汗的对立面? 朱由校还将派使者再去察哈尔部,劝说林丹汗不要在这个时候掀起内部争斗,影响共同打击后金的盟约。 其实,这也是尽人事而已。朱由校不认为林丹汗会听劝,停止统一蒙古的行动。 道理很简单,当然也是从林丹汗的角度来看的,明朝与后金的战争,给林丹汗统一蒙古提供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外部环境。 因为自明朝建立,彻底消灭蒙古政权便是不变的目标。尽管自永乐之后转入守势,但明军的军事压力依然是蒙古崛起的巨大阻碍。 现在好了,明军被后金牵制了大部分精力,也放松了对蒙古诸部的分化瓦解。不仅放松了对蒙古诸部的分化瓦解,还要拉拢林丹汗对抗后金。 再加上互市和插赏所获得的经济力量,林丹汗觉得时机很好,还有获取物资的渠道,也就不那么出乎意料了。 但事实上呢,林丹汗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智商和实力。机会是不错,但是给有准备、有本事的人的,不是给他这个大草包的。 我们来看看,作为全蒙古名义上的可汗,林丹巴图所倚仗的实力是察哈尔八大营:浩齐特、奈曼、克什克腾、乌珠穆沁、苏尼特、敖汉、阿喇克卓特和主锡惕。 察哈尔部的总人口大概有十万左右,也的确是蒙古诸部中实力最强的。 攘外先安内,这个统一蒙古的思路也没问题,成吉思汗、忽必烈都是这么做的。 但林丹汗只看到了表面,只学到了皮毛,却忽视了老祖宗最重要、最厉害的一招儿。 成吉思汗能够崛起,在于打破了蒙古贵族各领一部,松散聚合的体制,发明了“万户”制度。 只有将各个部落的限制打破,由成吉思汗亲自任命的将领率领各个万户,才能使得军令统一,令行禁止。 与此类似的,还有女真的祖先完颜阿骨打发明的“蒙安谋克”制度。努尔哈赤就学到了,用八旗制度把女真人完全团结在一起。 林丹巴图尔呢,既没学到老祖宗的智慧,也没学到敌人的长处。他所能直接指挥的察哈尔八大营,完全是分封而治,各营首领对自己的部落有完全治权。 还“安内”呢,连自己的察哈尔部都没“安”好,就想着统一其他蒙古部落,也不知道林丹巴图尔哪来的自信? 朱由校对这位志大才疏的“可汗”都懒得吐槽了。你瞎折腾也不看看时候,完全是给后金增加力量,影响朕五年平辽的大计好不好? 等灭了后金,朕再收拾你这个虎墩兔。 朱由校心里发狠,边想边写,终于写完了给熊廷弼的回复。 看着皇爷封装匣,王体乾才敢上前说话:“皇爷,今儿在城外演炮。看时辰,该启驾出宫了。” 朱由校斜眼瞅了下西洋钟,知道这时间已经晚了。不过,咱是皇帝,迟到一会儿也无妨。 ………………… 京郊的演习场,已经是众兵环立,戒备森严。 孙元化等人已经安放好了数门新式火炮,武学的炮科学员在测距、调整,还围着最新造出的一门怪模怪样儿的火炮,在七嘴八舌地议论。 这门火炮十分简陋,就象个水缸,下面是块厚重的木板;旁边还有两颗圆形炮弹,炮弹上还有个铁环,不知道干啥儿用的。 “这个是火炮?”赵胖子围着“水缸”转了两圈,笑道:“口径可够大的,这一颗炮弹下去,人也砸成肉饼了。” 因为,火炮的角度已经被孙元化等人调整好了。 那么大的仰角,赵胖子等学员都学过了弹道原理,知道这么打出去,基本上不会形成弹跳,就是“咣”的一下砸到地上,或碰巧砸到人头上。 “砸不上也吓人一大跳。”张军能嘿嘿笑着,在炮弹前弯下腰,想用手去提那个圆环,却被孙元化厉声喝止。 孙元化带人把这些炮科学员赶走,离这门怪炮远点。别人不知道,他可是试验过的,这炮挺不错的,但危险性也较大。 在等待中过了不算长的时间,皇帝的车驾进了校场,在预先设好的台前停下。皇帝在众人的跪拜山呼中下了车,上台升座。 “万岁。”孙承宗随着上台,躬身奏道:“诸项准备已经做好,是否现在就开始演习?” 朱由校笑着点头,说道:“那就开始!孙师就在朕的身边,解说一二。”说着,他令宫人给孙承宗搬来凳子,随手拿出望远镜,做好了了望观察的准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火炮——战争之神 孙承宗谢恩后呈上演习的火炮资料,方才恭谨地坐下。 校场上摆放着六门火炮,共有三个型号。两个型号是要给军队大量装备的野战火炮,分别命名为万胜十斤炮和五斤炮。 按照炮弹的重量来分类,比较好记。而且,这是按照朱由校所画的拿破仑火炮的图样制造的,大概对应着十二磅和六磅炮。 有聘请的铸炮技师,又有仿造红夷大炮的技术基础,制造这两种野战火炮也就不算是什么难题。 而这两种火炮的身管不长,看起来比红夷大炮就要小很多,再加上一米多高的车轮,机动性上显然要远超红夷大炮。 其实,在火炮的重量上,朱由校还是不太满意的。 野战炮嘛,一匹马拉起来跑得飞快,那才叫灵活机动呢!可现实的科技水平,却也让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降低心中的预期。 两种野战炮都采取了铁芯铜体的铸造技术,全炮重量分别为612公斤和245公斤,比用青铜铸造减轻了百分之三十。 减重是成功了,成本也比青铜材质的要便宜不少,却也牺牲了一些射程和威力。 按照徐光启和孙元化等人用青铜制造的样炮试验,在双倍装药(青铜延展性好,不易炸裂)的状态下,射程分别能达到一千六百米和一千一百米左右。 而用铁芯铜体制造出来的火炮,只敢用标准装药,射程则降低到八百多米和五百米左右。 材料成本、铸造难易、重量和机动、射程和威力等等,是铸造火炮并大规模装备部队必须要考虑的,在其中找到平衡也是必须的。 综合考虑之下,朱由校还是退而求其次,舍弃了青铜材质,命令兵器火药局大量制造两种型号的野战火炮。 趁着下面在准备,朱由校又阅看了一遍相关火炮的各种参数,觉得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可满意,甚至可以说是世界领先。 以十斤炮为例,在射程和威力上,已经接近红夷大炮;在机动性上,却比红夷大炮更强。 五斤炮则更机动灵活,尽管和十斤炮相比,因为重量减轻所带来的优势,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大。 钢铁的质量和性能还有待于提高啊,朱由校听见哨声,从资料上收回目光,举起了望远镜。 演习场依山而建,光秃秃的山坡上满是积雪,上面插着一些作为目标的旗子和木靶。 简单设置的阵地上,火炮已经架设完毕,十几个武学学员在教官的带领下,填药装弹,又进行了一次测距、调整、,才躲入旁边的土墙后,只留一个点火。 轰!炮声响起,白烟升腾,朱由校手中的望远镜移动,想追着炮弹的轨迹。但初速三四百米的炮弹,使他的意图落空了。 炮弹打在了山坡上的雪地里,迸溅起一团雪尘,朱由校才发现了弹着点。 哨声再响,片刻后,另一门火炮也发出了轰鸣,这回击中了目标,几个木靶被砸得破碎歪倒。 朱由校点了点头,两门十斤炮的威力还是可以满意的。 而且,看火炮发射的仰角很小,差不多也就五度或十度的样子,为的就是把炮弹尽量打出更多的弹跳,增加杀伤力。 这一炮下去,五百米左右的敌军队列,应该能打穿六七个人(靶子),也就是西方所说的连纵队。 朱由校通过之前呈报的火炮试验数据,对此有所了解。想象着在建奴的阵列中出现一条条血肉胡同的场景,抿嘴露出了微笑。 接下来是五斤炮的轰击,比十斤炮的威力明显小了很多。按照呈报的数据资料,在三百米之内,能勉强打穿三个人。 垂下眼帘想了想,朱由校觉得这个炮轰击建奴的楯车,还是挺好的。当然,打人也是一样,射程缩短,但精准度却有所提高。 用炮狙,多打死几个大头目,朱由校发了下狠,又把望远镜转向了那门“水缸”炮。 大明重迫——嗯,朱由校就是取的这个名字,不霸气,甚至让人搞不懂,但他喜欢。 抛物线弹道的火炮,准确地应该称为臼炮,那时候也有。但象大明重迫这样的,却是头一次面世。 朱由校交代下去的时间不长,孙元化等人便造出来了,可见这种火炮的生产制造非常容易,成本也很低。 但重迫好造,开花弹的制造却不容易,成本也比实心炮弹高上很多。 所以,朱由校现在还是迟疑着没有做最后量产的决定。这不同于轰天雷和掷弹车,简单又便宜。 在望远镜的视野里,孙元化等人亲自动手,操作这门最新式的大口径火炮。 嗯,这是装填发射用的火药包,再用推杆把药包稍微压实一些。 朱由校看着孙元化等人的动作,能够猜得八九不离十。 接着是检查的安装木质延时引信,然后——朱由校又笑了。炮弹上有个铁环,孙元化等人用铁钩钩起炮弹慢慢放入炮管,以确保原始延时引线指向炮口。 当发射药被点燃,会产生高温高压的火药气体。木质锥形信管如果正对火药,火药气体容易从信管中间的小孔吹入炮弹内,那样的结果就是“轰”的一声在炮管内爆炸。 孙元化等人再次检查了一遍火炮,才用一根长锥子从火门刺入,扎破了火药包,然后将一根长长的引线插了进去…… 引线被点燃,连炮手也迅速地跑进了旁边的土墙后,众人都注目于这门从未见过的火炮。 “轰”的一声巨响,在火焰和白烟的升腾中,炮弹射出了炮膛。被火药气体喷着的装填缓燃火药的木质信管,喷着隐约可见的火星,掠过天空,向远方飞去。 大明重迫发射的口径惊人,炮弹可达二十多斤,相当于西方二十四磅臼炮。由于是青铜所制,装填的发射药足足是十斤野战炮的一倍。 尽管由于身管短,很多火药来不及充分燃烧,但从发射的声势上看,却是相当地惊人。 挺吓人哪!朱由校的望远镜停在了山坡上的弹着点,还不忘吐槽了一句。 时间在流逝,朱由校没有动,不明情况的人们也只能等待,不知道这火炮已经发射完了,就靠这一下子砸死敌人吗? 好半晌,朱由校估计有了三四十秒了,落地的炮弹才轰然一声爆炸,在山坡上腾起了混着雪尘泥土的黑色烟柱。 在众人情不自禁发出的惊讶声中,朱由校放下了望远镜,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因为射角较大的缘故,臼炮发射出的炮弹在空中飞行的时间一般都比较长。 为了避免在空中爆炸,更是为了发射安全的考虑,延时引信是宁长勿短。所以,三四十秒只是中等,有的落地到爆炸甚至长达一分钟之久。 极为简陋的信管,能达到这样的程度,朱由校也能够接受。这总比带着长长引线的开花炮弹,需要在炮口点燃要安全许多。 在众人重新转过来的目光中,台子上的皇帝站起了身,孙尚书好象在躬身劝说,但皇帝笑着摆手,不为所动。 终于,在孙承宗的陪同下,在侍卫的保护下。皇帝走下了台子,向着火炮阵地走来。 “微臣(末将)拜见万岁!”皇帝所过之处,文臣武将都施礼拜见。 “免礼,平身。”朱由校不时抬手,笑着叫起众人。 直走到火炮阵地,皇帝先围着大明重迫转了两圈,又看过旁边的炮弹,不时轻轻颌首,还称赞了孙元化等人。 接着,朱由校又来到了不远处的野战炮前,就近观察了一番,还伸手拍了拍粗重的炮管,脸上笑得轻松。 因为倍径小的关系,野战炮的身管不长,不同于红夷大炮这样的长管加农炮,也是可以发射开花弹的。 也就是说,野战炮能打三种炮弹:实心炮弹、榴弹、榴霰…弹。这与朱由校记忆中的拿破仑火炮的资料基本相同。 既然野战炮也能发射开花弹,为什么还要造大明重迫呢? 因为大明重迫不仅射程远,而且重量轻。加上厚木底座也不到两百斤,装上车就能拉着可哪跑,甚至能用人抬着移动,机动性不是一般的强。 而以四十五度角发射,大明重迫能打到一千米左右;十斤炮则是七八百米,五斤炮五百多米,旧式火炮和佛朗机是三百多米,一百多米有掷弹车扔出的轰天雷。 到了一百米之内,则是轻重火枪发威的距离;再近的话,就上刺刀干他丫的! 朱由校想着对敌人的杀伤距离,从近在咫尺的刺刀见红,到一千米的远程轰炸,这得打死多少建奴呀,不由得心中畅快。 一时兴起,皇帝竟亲自动手,搬起一颗十斤球形弹,走到火炮前,塞进了炮口。 “万岁当心。”孙老师赶忙上前,六十多岁的老人,动作还是挺利索的。 朱由校摆了摆手,瞅着炮弹很顺溜地进了炮管,眨巴着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半晌,似有所悟的皇帝才展开笑颜,又夸赞了武学炮科的学员们,才转身启驾回宫。 ………………… 重视火器,重视大炮,重视炮兵,这是穿越到古代的现代人,从军事历史的发展历程中所禀持的坚定思维。 大量火炮用于战争,甚至是野战,以及炮兵的正规化、专业化,在历史上的战争进程中影响深远,称为里程碑也不为分。 “炮兵是战争之神”! 朱由校认真地写下了御笔亲题,思索了半晌,继续给武学写着炮科的扩大,以及炮兵的训练。 造火炮很费钱,训练所需要的火药、炮弹也要花费很多,但这在朱由校看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培养专业、正规、英勇的炮兵,制定科学先进的炮兵战术,这才是朱由校所认为的重点难点。 尽管朱由校对于平辽有着迫切的希望,但现在就把火炮用于野战,显然是操之过急的。 决定战争胜败的因素,武器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使用武器的人。 所以,为部队大量装备火炮只是开始,在炮兵和战术达到要求之前,也多要用于守御,而不是野战。 野战炮兵与依托城池或阵地防御是大不相同的,阵地的设置、轰击的角度距离,以及与步兵、骑兵的配合等等,这是一门复杂的学问。 即便朱由校能拿出些后世的理论知识,也是不完整的,要经过实战的检验。 “皇爷,孙元化在外候见。”王体乾进到殿内,等了一小会儿,见朱由校停下笔,才躬身禀奏。 朱由校并没写完,但还是放下了笔,坐直身子,说道:“宣他进来!” 时间不大,孙元化进殿叩见,平身赐座后,静等皇帝问询。 燧发枪研制成功后,朱由校便命孙元化调整了火药兵器局的生产。 一边研制野战火炮,一边全力生产燧发火枪,红夷大炮的生产制造则全部转给广东兵器局,并派出相关技术人员予以指导协助。 也就是说,京师的兵器局将武器弹药的生产、供应的重心放在了北面,并舍弃了在陆军装备红夷大炮的计划,将红夷大炮归为岸防和海军装备。 现在,野战火炮已研制成功,大规模生产制造是肯定的,就看皇帝的安排了。 朱由校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说道:“野战炮的生产制造可以开始了,朕马上拔付资金。产量呢,孙卿估计是多少?” 孙元化赶忙躬身奏道:“制造红夷大炮的工匠大部还在,野战火炮也比红夷大炮更加好造,微臣以为初期日产一门十斤炮或五斤炮当无问题。” 停顿了一下,孙元化接着说道:“同时,还能再造两至三门大明重迫击炮。” 大明重迫击炮的造价低,制造也容易,只要拔调少量工匠就可完成。而野战炮的制造则要难上不少,还有炮架、炮车等配套设备。 朱由校点了点头,这样的产量勉强能让他满意。毕竟火药兵器局还要生产弹药,数量也是十分巨大。 一个月后春暖冰融,推进到锦州、大凌河城的辽镇人马,就能够装备三十门野战火炮,六十多门大明重迫。 再结合着壕沟胸墙工事,即便努尔哈赤拆了城墙,明军也有坚守的把握。 第一百二十八章 炮弹的灵感,皇帝又爆粗 新造的火炮当然更先进,威力更大,但旧式火炮也不是全部抛弃,还能发挥余热。 比如佛朗机,由于气密性的原因,射程是硬伤,但射速却是优势。在近距离打霰…弹,杀伤力还是不错的。 所以,很多旧式火炮配上炮架和炮车,提高机动性,依然可以为明军的胜利贡献力量。 朱由校也知道孙元化所说的产量比较保守,毕竟铸炮的工匠少说也有六七百人,还能都铺在一门炮的制造上? 而铸炮的流程,什么铸模、浇铸、淬火、退火、打磨等等,朱由校也多少知道一些,要说一天全部完工,也不可能。 所以,肯定是多门火炮或多道工序一起开始,最终的产量是以月计算。 当然,细节不重要,朱由校要的是结果。而孙元化报上的产量,他还是能够接受的,不耽误辽东战事就行。 皇帝看似满意,孙元化才偷偷地出了口长气。他确实是保守地上奏产量,如果万岁提高要求,他也能适当提高一下。 而且,报的产量低,等到月底超额完成,岂不是更能令万岁龙颜大悦? 可如果吹大了,到时候完不成,往大了说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朱由校没再询问,而是拿了张纸,在上面画了一会儿,笑着命孙元化上前观看。 躬身立在御案前,孙元化注目看着皇帝所画的图儿。 朱由校指点着解说道:“朕今日给火炮装弹,忽有所悟,便想出了这个东西。可以叫弹托,或许对提高火炮的威力有所帮助……” 前装滑膛炮的炮弹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比炮口要小。这可能是句废话,比炮口大也装不进去呀! 但炮弹与炮管的间隙,按后世标准用语就是游隙太大的话,发射药的气体泄漏的也多。气密性不好的话,肯定影响到炮弹的射程。 另外,游隙太大还会产生一个问题,那就是火炮射击的精准度。 你想啊,炮弹在炮管中晃荡,在火药气体的推动下,等于是磕磕碰碰地前进。在飞离炮口的一瞬间就会有个跳动。 别小看这一点点的跳动偏离,射程越远,偏离目标的距离越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致意思是:枪口差一毫,目标差一尺。 朱由校以前没太注意这个问题,也是没在近距离观察过火炮,更没亲自去装炮弹。 今天是一时兴起,却引起了他的灵感,或者说是唤起了他脑海深处的记忆。 所以,这不是朱由校的发明,而是他前世曾经在网络上浏览过一眼,记得不是很牢靠的图片。 而所谓的弹托,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在球形炮弹后面加了个圆形的厚木板。然后把两者固定在一起,组成了一种新型炮弹。 可别小看这个简单至极的弹托,它可是能有效封装火药气体的外泄,还能对空心榴弹起到一个缓冲作用。 火药气体泄漏得少,炮弹得到的推力就足,射程就能更远;同时,还提高了炮弹和炮膛的配合精度,尽量保证了火炮轰击的精准度。 铁炮弹做得不够精确的话,打磨起来多费劲儿;木头板子,修起来就容易多了。 “万岁。”孙元化看着图示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问道:“这样固定在一起的炮弹,在空中会不会翻滚前进,影响精确度。”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孙卿可以去试试。朕以为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加装了木质弹托的炮弹,由于铁的密度比木材大,重心是靠前的。 你可以想象一下羽毛球或是鸡毛毽子,头重尾轻使得飞行稳定,可不是翻着跟斗在空中花式飞翔的。 说着,朱由校拿过鹅毛笔,又画了个简单的图样儿。 “这块厚木板能起到缓冲作用,朕以为大明重迫的炮弹就不必非铸成厚壁的空心球形。” 朱由校停顿了一下,笔尖晃了晃,大概是觉得画图说明白有些困难,又停了下来,继续说道:“待朕做个样品,孙卿便能看明白,造出来去试验。” 既然叫重迫,发射的炮弹也不必是球形,应该有个迫击炮炮弹的样子嘛! 如果弹托还不能保持炮弹飞行的稳定,朱由校觉得加上小翅膀儿(尾翼)就肯定没问题了。 而作为大明顶尖的满级小木匠,做出个木制的迫击炮弹,还不是easy! 在朱由校看来,造出柱形薄壁加弹托,再加尾翼的炮弹。不仅比铸造厚壁空心铁球要简单容易,还能多装火药、装填碎铁,提高爆炸的破片杀伤。 孙元化虽然不是很明白,但皇帝让他试验过的东西,几乎都成功了。所以,他躬身领命,准备回去就做试验。 朱由校又问了些兵器火药局的其他情况,方才让孙元化告退而去。 ………………… 战争虽然是当务之急,但朱由校的主要精力并不在此。 这就是知人善任带来的好处,有熊廷弼、袁可立、毛文龙在前方坐镇,有那么多忠勇将领在前作战。他只要保证粮饷武器等后勤,偶尔再指点一下,就基本上能够保证平辽的最后胜利。 而与林丹巴图尔的思路相近或类似,朱由校也是要“安内”,并将其的重要性放在平辽之上。 这个“安内”没有战场上的硝烟弥漫、杀声震天,但复杂程度却要胜过战争中的运筹帷幄、尔虞我诈。 而且,这场“安内”行动将决定大明是振兴国势,还是继续颓败。 如果失败了,就算平灭了建奴,也会再有别的新生势力成为大明强敌。 世界就是这样,国与国之间的竞争,不可避免,也是残酷至极。 即便大明不是为外敌所灭,不能“安内”的话,在小冰河期的严酷环境下,改朝换代也是朱由校所不愿接受的结果。 所以,兴利除弊、改革进取,才是朱由校最为用心,投入精力最多的工作。 而在改革中,最难的不是颁布政策、推出举措,而是来自于人们的传统的思想习惯。 武学建起来了,新学也招生培训了,但令朱由校感到不满的,还是接受这些的人太少。 军队需要炮兵教官,需要炮兵;朝廷需要经济、技术人才。这些都是要以识字会算为基础,或者说是从读书人中进行培训,最是快捷省事。 但那些读书人呢,如果从整个人数比例上看,可以用应者寥寥来形容。 重文轻武,以科举正途为尊,这些思维观念的阻碍,令朱由校感到十分头痛光火。 已经在取消对生员的优待,就是想逼迫他们转向朝廷所需要专业人才和官员。可看起来,效果并不太显着。 而废掉科举又是不可能的,至少在几年内不行,朱由校对此还保持着冷静。 “取消国子监,是不是有点操切了?”朱由校似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征询般地开口说道。 御用笔杆倪文焕吓了一跳,偷眼瞅了瞅皇帝,发现并不是怒气冲冲的样子,稍微放下心来。 思索了一下,倪文焕小心地建议道:“万岁,骤然取消国子监,恐朝野震动。” 朱由校转眼看着倪文焕,沉吟着问道:“朕为新学学员太少而忧,倪卿可有良策?” 倪文焕躬身道:“启奏万岁,微臣以为可加大廷试或吏部试,从国子监中挑选监生授官。然后送入新学学习,可名为观政。若是不服从朝廷分派,便取消监生资格。”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微笑起来,说道:“倪卿此议甚好。” 在古代,读书人要想出人头第,就必须参加科举以入仕途。而要想在科举中取得好成绩,重点学校和名师相当重要。而当时的最高学府,就是国子监。 到国子监读书也需要考试,相当于考重点高中。但在国子监中,只有表现特别优异的学生才能通过廷试或者吏部试等渠道直接做官。 而对大部分国子监的学生来说,要想考取功名,还是要参加科举。 倪文焕这招儿等于是让监生不用参加科举,便可当官。当然,有了官职,还要先进入新学,说是实习也好,观政也罢,反正是达到了朱由校的目的。 朱由校之前对监生是采取自愿原则,入武学的条件很宽,只要身体健壮便可;而开新学的时日尚短,学员还没有确定前途。 倪文焕的建议给朱由校提了醒,监生授官是一招儿。新学学员也给官儿做,岂不是更有影响,更有诱惑力? 同样是当官儿,科举正途固然是显得身份不一般,但能考上的终究是极少数。退而求其次,对于很多读书人来说,也应该是能够接受的? 朱由校微微颌首,觉得这样的分析和判断很靠谱。但还要再加上舆论攻势,效果会更好。 转向倪文焕,朱由校开口说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最近几期的《大明论坛》上要多刊载类似的文章,让那些读书人别整天高谈阔论,不干实事。朝廷需要、国家需要,此时不报效,更待何时?” “是,微臣遵旨。”倪文焕躬身应道。 朱由校又想了想,说道:“再编些故事,就说有的读书人苦读十年、几十年却不得为官,更无一技之长,连自己都养活不起,连父母都不能瞻养,简直就是废物,连乞丐都不如。” 倪文焕眨着眼睛,觉得这样骂人有点不好? 朱由校还没说完,继续依着自己对某些读书人的鄙夷说道:“锦绣文章、满腹经纶,靠着这个做官,能牧民一方,还是能安邦定国?一个个人五人六,觉得自己了不起,其实狗屁不是。” 倪文焕咽了口唾沫,决定在刊载的时候,一定要把万岁的粗话进行下艺术加上。否则…… 朱由校骂完之后,心情畅快了不少,接着对倪文焕说道:“除此之外,还有加商税和官商不分的问题,也要多加说明和揭露。对于投稿,你也要细加审阅,从中发掘可用之人。” 倪文焕躬身领命,心中甚是喜悦。 发掘有用之人,当然是要替换自己,可却不是贬职罢黜,而是象魏广微那样晋升。 虽然作为皇帝的御用笔杆,堪称心腹之臣,可哪里有在外做封疆的威风? 倪文焕告退之后,朱由校拿过题本,又阅看起来。 尽管政事繁杂,但近几年的工作主题应该不会有大的改变。 对外支撑战争,对内兴利除弊、缓解社会矛盾,还有对小冰河期将临的应对措施,都脱不开“钱粮”。 是抄家来获取暂时的暴利,还是建立能持之长久的良性体系,对朱由校来说,闭着眼睛也会选择。 现在又不是被逼到绝路,象崇祯朝末期那样穷疯了,朱由校自然也不想使用太过酷烈的手段。 但要是有人敢阻碍他推进改革、实现目标。嘿,那他还就不装了。什么昏君、暴君的名头,尽管往朕的脑袋上扣,看朕能少块肉不? 王体乾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等着皇爷批完题本抬头,才躬身禀告道:“皇爷,信王殿下和唐王世孙在外候见。” 朱由校摆了下手,极其简短地吩咐道:“宣!” 已经制定了惩治官商的政策,等于是磨好了刀。谁来操刀,就由朱由校来选择得力人员了。 朱聿键在宗学已经有数月之久,不管学的什么,按照出台的律例施以惩治,并不算多难的工作,只看心性是否坚强。 所以,朱由校要派朱聿键前往江南,既是考察,也是历练。他想知道,在历史上被评价“较有作为”的朱聿键,是否可堪大用。 至于信王朱由检,朱由校也是打着差不多的主意,让自己的小兄弟见识下外面的世界,体察民间的疾苦,并看清大明官商的丑陋嘴脸。 亲眼所见胜于百遍说教,朱由校觉得这句话很适用于朱由检。 刚愎自用、独断多疑是朱由检最大的性格缺陷,也或许是处在风雨飘摇的王朝末日,才放大了这种缺陷。 朱由校希望他能改变,也不准备再用说教的方式。让他走,让他看,这样的教育才会更有效果。 第一百二十九章 苛待读书人?京师勋贵 在江南,冬天不算寒冷,以至于春天来得也是悄无声息,令人难以察觉。 酒楼内,吕庆厚正在柜台内拔打算盘。老板推门而入,四下瞅了瞅,没见到伙计,便吩咐道:“庆厚,去门口把货物搬到库房。” 吕庆厚答应着,快步走出柜台,来到门外把一批酒楼应用之物搬到了库房。 作为读书人,或许还不能算是读书人。吕庆厚七八岁开蒙,十年寒窗,却屡试不中,连个秀才也没考上。 而按照当时的标准,考中秀才已经可称为“生员”,能享受国家的优惠政府,算得上光宗耀祖了。 若是能考上举人,甚至是进士,那就是走上人生巅峰,祖坟都冒青烟了。 成为生员就可以不出公差和免纳田粮,还有免刑,以及穿戴上的特权。虽说不上是大富大贵,可也能小富即安。 吕庆厚已经二十四岁,家有老母和媳妇,有点祖产也被学习考试全花光了。 总不能扎起脖子喝西北风,为了生活,吕庆厚也只能拉下脸,在亲戚开的酒楼里当起了账房。 他倒是想找个文雅些的工作,比如开私塾或去大户当塾师。可连秀才都不是,自报家门都觉得寒碜。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快到饭口了,食客三三两两地进了酒楼。说话声、谈笑声,再加上后厨飘出的葱姜蒜的香味,使得酒楼热闹起来。 随着三个穿着头戴方巾、脚蹬长靴的生员进了酒楼,众人不约而同地压低了声音,似有敬畏之感。 青衫儒雅,众人敬慕,吕庆厚不由得心生羡慕,而又些自惭形秽,不由得低下头去。 三个生员找了雅静的靠窗位置,点了酒菜,便喝着茶水,旁若无人地谈论起来。 看这三个生员的脸色,并不太高兴。吕庆厚竖起耳朵听了几句,也明白了其中究竟。 朝廷要取消生员的优待政策在去年公布,也给了一年的期限。要继续享受也行,或是开塾教学,或是到京师入新学。 白得的福利待遇没有了,自然不会遭到好评。哪怕是入新学有为官的机会,很多生员们也是牢骚满肚。 吕庆厚对此的看法就有些复杂,一来他没资格得到优待,觉得不关己事,甚至对那些生员不能再不劳而获而感到些幸灾乐祸。 另一方面,吕庆厚也有点不满。他可是还要去参加考试的,可就算考上了秀才,也没有对生员的优待,对他的积极性自然也是一个打击。 “陈兄,不知开塾教学之事准备得如何了?”脸形瘦削的生员放下茶杯,对着陈姓生员问道:“这一年之期还有半年多就到了。” 陈生员哼了一声,说道:“朝廷如此苛待读书人,可谓亘古少见。开塾教学,还要,难道还指望教出什么人才?顶多识几个字而已,于国又有何用?” 胖脸生员连连点头,说道:“陈兄所见,与某相同。宋朝善待读书人,是以文人拥护,忠君事主,报效朝廷。即便山河破碎时,亦有文公天祥、陆公秀夫、张公世杰等忠贞之士。” 瘦生员苦笑了一下,说道:“朝廷只见蝇头小利,不思长远大计。打压生员,苛待读书人,如之奈何?” 陈生员听了附和赞同,更加激愤,重重拍了下桌子上的报纸,说道:“朝廷为倡新学,放宽招生标准。试想连秀才都考不上,入了新学还能成为国之栋梁?” 吕庆厚眉头一皱,这可是说到了他的痛处。尽管说者无意,可却象在嘲讽他似的。 论苦学的用功,论学问的高下,吕庆厚自认不比别人差。屡试不第或是时运不佳,或是考官眼瞎,可不是他学识不够。 这样贬低,好象针对他似的,顿时让吕庆厚大为不爽,看这几个生员也甚是生厌。 什么玩艺儿,看样子就考了个秀才,能被称为生员,有什么可骄傲的? 还把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这些名人搬出来,你们怎么报效国家了,不劳而获还腆不知耻,活该把优待取消。 不过,另一个信息却引起了吕庆厚的注意。 新学以前是招监生、秀才,并没有放宽标准这一说。难道又有什么新政策?连没有功名的普通人也能入学? 酒菜上来,三个生员边吃边说,又谈到了各自的打算,其中陈生员便打算着入国子监当太学生。 成为生员后,如果很长时间都应试不利,不能中举,还有另一条上升之路。即逐步由附生升增生,由增生升廪生,由廪生选贡生。 成为贡生后,便取得了太学生的资格,但可不入监读书学习。这样一可以直接参加乡试,其次还可以通过“诠选”出任官职,主要是担任地方学官。 地方学官虽没有什么大的权力,但却属于清流官,甚是为人所尊敬。 吕庆厚对此已不感兴趣,却不时瞟着三位生员桌上的报纸。他也经常看《大明论坛》,谁让这是能体现皇帝思维意志,体现朝廷方针政策的参考呢! 但吕庆厚没有贸然上前,他有些自惭形秽。自己现在不过是个账房先生,若是大庭广众之下遭到嘲市区,这脸可丢大了。 反正报纸早晚能看到,也不急于一时。 吕庆厚打定主意,也有了自己的猜测和想法。如果新学降低标准,自己要不要去试试,博个一官半职呢? …………………… 朱由校还真不奢望开塾教学能培养出什么高端人才,但当时的人们也不清楚教育普及率对于国家强大兴盛与否的关系。 不用什么初中高中,如果大明的百姓有一半能看个报纸、读懂告示,在世界上也就无敌了。 而降低入新学的标准,也不是谁都能进,还要有个考试。但这个考试不难,秀才都能过,还没有名额限制。 这样一来,象吕庆厚这样达到秀才程度的文化,却只能在人数竞争中败下阵来的,便有了机会。 朱由校对官员的要求,也算不上如何严格。能奉公守法,能依法办事就行。 当新的一期报纸被各地不断翻印,所颁布的举措和办法也传遍了大江南北。 不管怎么议论,是褒是贬,是喜是恨,朱由校增加新学生员的目的总归是达到了。 至于大宋因善待文人而国祚长远,或者说文人因感恩而忠贞报效,朱由校认为不全面。 还有很多人认为宋朝对待文人志士的尊重,使得在已经无力抵抗外敌侵略,在蒙古外族的铁蹄肆虐时,众多的文人才表现出了不屈不挠的精神。 而明朝因苛待文人,使文人斯文扫地,所以才在将要灭亡时,出现了一大批不知廉耻的文人。 朱由校觉得也不全是那么回事,至少不是主要原因。 如果谈到知恩图报,明朝的那些权贵、官商,以及享受各种优待政策的士绅生员,难道不该感恩,不该报效? 说到宋朝的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明朝也有张煌言、文安之、沈廷扬等民族英雄。 也就是说,气节就是气节,和知恩图报没有太大的关系。非要拉扯上联系的,无非是给自己当汉奸找借口罢了。 而且,朱由校也并不觉得是苛待读书人,也不把某些读书人视为国家栋梁,更不指望他们成为民族脊梁。 读书人这个范围太过宽泛,朱由校又要给他们定义分类,实行区别对待了。 国家风雨飘摇,面对外敌肆虐,你就应该投笔从戎,哪怕以笔为武器,提振民心士气,那也是好的读书人。 现在还没叫你们上阵杀敌呢,只不过是成为国家需要的人才,就牢骚满腹的读书上人,朱由校不需要。所谓的苛待读书人的坏名声,他也不在乎。 心安理得地享受优待,在国家需要的时候却退缩,或是视而不见。这样的读书人,是坏的,不堪用的,也不用对他们客气的。 《大明论坛》以每期一篇的频率将皇帝的定义,以及何为对国家有用的读书人,进行着宣传和评论。 当外界以为朝廷对于官商的打击将放缓或拖延的时候,皇帝开始下手了,目标直指京师勋臣。 明朝在体制限制勋臣参与朝政,但却优恤勋贵。这与将宗藩当猪养,差不多是一个套路。 但历史上的明朝勋贵,虽然被皇帝视为“吾家世臣”,但最后能与同休戚的却寥寥无几。 朱由校老早就盯着天子脚下的这群大肥羊,只不过准备工作没完成,他也只能不动声色地等待。 现在,京营、提督九门、五城兵马司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又有厂卫的侦悉刺探。借着打击官商的名义,他开始行动了。 第一个目标早就定为最后的成国公朱纯臣,说他是最后一个,是因为这家伙无论是在朱由校的天启朝,还是历史上的崇祯朝,都将是最后顶着成国公爵位的。 朱由校不一定要杀他,但爵位剥除是肯定的。对一个闭门不纳崇祯帝,还献出了齐化门投降劝进的王八蛋,还有什么客气的。 天日昭昭,朱纯臣不用等到李自成杀他抄家,朱由校就想把这事儿给办了。 并不一定要砍朱纯臣的头,但除爵抄家是肯定的。这就要有一个合理的罪名,官商勾结显然是不够的。 黑材料嘛,不缺,京师勋贵谁也不干净。 魏大爷恭谨地躬身肃立,听着皇爷轻轻翻动纸张的声音。 那是东厂奉命搜集的京师勋贵的不法罪证,他并不知道皇爷将对谁动手,只是觉得皇爷这样做有些不妥。 勋贵不比官员,往上追溯,都是为老朱家流过血立过功的。皇爷现在坐的江山,就有人家的功劳。 所以,历朝历代都有优待功臣,善待功臣之后的传统。就是怕被人骂是苛薄寡恩,忘恩负义。 朱由校放下了材料,手指在轻轻叩击桌案,惩治不法倒是可以,可这除爵抄家,显然是不够的。 他当然也知道对勋贵下手不是那么容易,又不是王朝末日,好象还不至于这么急不可耐,坏了名声? 官员没什么深厚的背景渊源,打击过甚也没太大的后遗症;但勋贵们已立数百年,盘根错结,打击起来影响面儿很大。 见皇爷看过材料半晌没说话,魏大爷有些忐忑。不知道是搜集的不够,还是分量不足。 “皇爷。”魏大爷身子躬得更低,小心翼翼地说道:“勋贵之家,多是纨绔子弟,并无什么才干本事。不法之事也尽为小罪,且甚普遍。” 朱由校挑了挑眉毛,知道老魏说得也是。纨绔嘛,大罪没有,小错不断。若要寻个由头处罚容易,可要从重惩处,还是不够标准。 敲打敲打容易,就象对张宗宝、赵胖子等人,送到辽东遭些罪。但这不是朱由校要达到的最终目的。 况且,有些勋贵已经感觉到风色不对,把自家子侄送到新学、武学的也有几个。 有上进心,要学习,要为朝廷效力,朱由校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家进步。就象宗藩子弟,朱由校还希望他们学到本事,自食其力呢! 思量再三,朱由校还是决定先从官商勾结入手,既是敲打,也是削弱,给勋贵们一个警醒。 至于朱纯臣——朱由校抬起头,吩咐道:“成国公朱纯臣,魏伴要多加留意。” 魏大爷赶忙答应,皇爷有重点就好。不就朱纯臣嘛,皇爷要处治你,还跑得了?至于罪名,小的能变大,没的能罗织,只要让皇爷满意。 “江宁织造那边,最近有什么情报传过来?”朱由校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 明面上,江南织造的情报要汇报到东厂,毕竟是东厂的派出机构。但朱由校这边,却也能得到密奏,差不多都能了解。 魏大爷想了一下,答道:“江南的生员对新政不满,但也只能嘴上说说,没胆子公开作对。官商之流,多数在忙于撇清,可也有些家伙,执迷不悟。” 朱由校微微颌首,冷笑道:“待期限一到,可别怪朕不客气。告诉江宁织造,都查探清楚,莫要等动手时还没个准数儿。” “皇爷放心。”魏大爷躬身施礼,也发狠道:“敢不把皇爷的谕旨放在眼里,奴婢要他们后悔都来不及。” …………………… 第一百三十章 改革深入,反攻准备 改革已经拉开了帷幕,但能感觉到的,在大明还是少数。 先是朝堂上,党争不断的官员遭到清洗;接着,惩治贪渎又使一批官员落马除籍。 兴利除弊从朝堂又刮到了地方,清屯充饷处置了一批权贵士绅,拖欠赋税的地主豪富又被从重惩处。 最令人瞠目的措施则是对生员的打击,取消优待,连篇批评,难道朝廷不怕失去读书人的支持而垮台? 至于刚刚开始的分离官商的政策,相比于生员遭到的打击,就显得不是那么轰动了。 而大明绝大多数的人,也就是平头百姓,却并没感觉到改革所带来的变化。 至于部分地区减免赋税,这是每个皇帝都做过的,只是暂时的缓解,但百姓的生活还是很苦。 这也不怪朱由校,实在是大明的家底被折腾得太薄,又要支撑两场战争,实在是拿不出太多的钱粮施惠于民。 比如免除劳役、摊丁入亩等等,他是早有打算,却只能向后拖延。 而为了加强基础设施的建设,朱由校还不得不给商人优惠政策,由他们来完成。 发展工商是朱由校给大明规划的道路,对此有着直接关系的应该是道路交通。 象宋朝,官道星罗棋布、四通八达,发达的交通为人类封建历史的顶峰。 除了交通,宋朝还非常重视邮驿,十里一邮亭,三十里一驿站。所谓“白塔边卖地经(地图),长亭短宜驿分明。” 朝廷暂时拿不出钱来,朱由校便把工作交给了中华商会,国家出土地,让他们依托驿站建立旅店货栈,以期形成发达的物流运输系统。 江南商会的投效,使朱由校又解决了南方的问题,给予江南商会同样的权利和优惠。 至于铺路架桥,自然是地方官府的责任。而日常维护,便由官道两旁的村镇组织百姓负责,朝廷则免除相关村镇的劳役。 这是一个惠民的政策,比起动不动就让老百姓异地劳役,在家口对道路进行日常维护,已经算是很轻松的活计了。 而作为建立邮政系统的准备,朱由校颁下圣旨,在各城市由官府规划街道并定名,城市房屋编号钉牌。 没人知道皇帝又要搞什么,但这些政策的执行,都划入官员考核,也没谁敢敷衍拖延。 虽然驿站早已有之,但多为官府服务,民间的通信却很是不便。一般老百姓要寄信,大多是托顺道的人来代送。 大概是在明代的永乐年间,为了解决老百姓通信和邮驿机构太少,服务种类太少之间的矛盾,一些民信局就应运而生了。 民信局不仅可以邮寄信件,还能邮寄物品,可谓是邮政局的前身。 但这依然远远不够完善,至少城市中的门牌号没有,人们也不知道自己的确切住址,想接个信件啥的,非常麻烦。 或是整合民信局,或是给驿站多配人员,朱由校觉得又能解决不少百姓的就业问题。 小李子要是不下岗,兴许还不会造反。能吃上饭,或者是能领工资,谁会去干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玩命儿的事情? 而且,街道和门牌号的工作还没完成,朱由校已经开始了试点工作,对象就是前线的军人和后方的军属。 …………………… “来信喽,来信喽……”外面传来的喊声让赵猛子精神一振,匆匆忙忙地小跑了出去。 民间的驿传邮递尚不完善,但军中的却要尽量保证,这也是地方官府的一项新工作,与政绩考核直接挂钩的。 赵猛子不识字,拿到了书信,便去找部队的文书,让他给自己念。 信也是代写的,老娘的话更丰白。赵猛子认真听着,细细品味着,品味着那有些絮叨的叙述,那根本不值得一说的小事儿。 安置辽民也是有规定的,军属多在天津至山海关之间,离亲人更近。 村子又扩大了,住进来十几户辽民;耕地不多,盐厂、矿厂却招工,村上基本没有闲人。寄到家里的钱收到了,家里人吃喝都不缺,新搬来村子的人家有个姑娘叫小芳,挺不错的…… 赵猛子的娘恨不得把所有看到的、想到的都告诉儿子,絮叨着写了两大篇。 赵猛子谢过文书,收好了信,返回住处的路上,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虽然有点傻,但却是开心而快乐的。 远方有自己的亲人在惦念着,自己的军饷让他们过得不错,这是最重要的,让他安心,并不把打仗当作苦事。 建奴又被打败了,自己又立了功,还学会了写名字,赏银发下来之后,寄到家里,让娘和兄弟盖个大房子…… 赵猛子东一下西一下地乱想着怎么回信,好让老娘和兄弟安心快活。 听说朝廷又出了新政策,平辽之后,有功官兵能得到很多的土地,就在辽东,他们一家子又能回来好好生活了。 回到住处,赵猛子刚放好书信,集合的号声响了起来。他马上披挂整齐,走出门去。 一年前他不过是想给家里赚些东西的义勇,现在已经是小旗,管着三十多个兵,是个小军官了。 在几个伍长的指挥下,三十多个士兵已经列队待发,全部都是新装备的燧发火枪。 赵猛子看着自己的兵,点了点头,也没废话,带领他们向校场奔去。 训练很紧张,主要是熟悉新武器的性能,还有近身拼杀术。这是武学派来的教官传授的枪术,只有简单的几招,挺好学的。但要练得纯熟,还是要下大力气。 校场上,本协的人马正在陆续赶来站队集合。高台上已经站了数人,正是本协的高级军官,其中就有统领金国凤。 台上的军官都很严肃,瞪着眼睛打量着下面越来越多的官兵。 前出大凌河城防御,金国凤已经得到了任命,知道本部下一步的计划。 锦州显然比大凌河城更大、更重要,但大凌河城却是锦州的东面屏障。建奴若要前来攻打,大凌河城首当其冲,最先被敌。 金国凤不仅知道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还知道一旦被敌攻击,宁远并不准备直接增援,而是要在建奴侧背后方行动,用间接的手段迫使建奴退兵。 粮草能支撑两个月,本将就能坚守两个月。 金国凤并没有因为要他“孤城死守”而担心害怕,甚至是不满,反倒是振奋而自豪。 熊廷弼对他说过,这是圣上的钦点,包括守锦州的何可纲。 这是多大的信任,怎样的看重? 金国凤不知道只见过寥寥两面的皇帝,为何对他青眼有加,给予如此信重。 但这不重要,身处第一线,才有杀敌立功的机会。象黄得功、朱梅等将领,可是眼红得很呢! 而他和何可纲所率的部队,也是最先换装,最先投入训练,现在堪称辽镇最强军也不为过。 经历了宁远防御战的大胜,辽镇官兵对于依托阵地防守,都有着更强的自信。金国凤尤其如此,就盼望着建奴来攻,再碰个头破血流、大败亏输。 校场上的嘈杂喧嚣停息下来,官兵们队列整齐,静等着长官的命令。 金国凤干咳了一声,礼貌地看了看左右两人。一个是督饷官,一个是军法官,说是左膀右臂也好,监督制约也罢,在军事上却没有权干涉他。 督饷官笑了笑,往后退了一下,意思很明显,请主将说话。 军法官脸上依旧严肃,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他的军服稍有不同,左臂上一个红箍,上面是白字“宪”。 没错,宪兵已经出现在大明军队中,辽镇和东江镇是最先有的。维持纪律、处罚违纪等等,越来越成为官兵敬畏的存在。 金国凤再次礼貌地点了点头,向前迈出一步,开始朗声宣布训练和调动计划。 几乎与此同时,觉华岛上也是同样的场景,奉命率军镇守锦州的何可纲也对着手下官兵讲话。 海面上船帆密布,又一批军事物资从天津运至觉华。粮草弹药、火枪火炮、武钢车、铁丝等物,为辽西明军的前出行动奠定着胜利的基础。 海浪翻涌,拍击到沙滩上,卷起一堆浪花和泡沫。 运输物资的大海船已经驶远,连帆影也已经消失无踪,毛文龙才收回目光。 凝下神来之后,他才发现潮水浸过了他的靴底。他不以为意地一笑,转身走到岸上。 几个军官正在高谈阔论,见大帅走近,纷纷住声,注目以待。 毛文龙摆了摆手,示意军官们随着他,向岛内走去。 “辽镇东进是重中之重,东江、登、津三镇皆要配合行动。”毛文龙脚步放慢,沉声说道:“虽说是配合行动,但我军亦要有所建树。辽西、辽南已给建奴造成压力,我东江镇正要趁机在辽东收复失地。” 陈继盛最懂毛文龙的心思和打算,镇江既是毛大队长的成名之地,亦是踏足辽东、收复失地的关键所在。 辽南固然重要,但毛文龙的本部还是在东江,形同建奴背后的匕首。除非建奴不要老巢了,把辽沈作为新的根据。 而犁庭扫穴,攻取建州,在政治意义上非同寻常。即便是光复辽沈,也是差了一点。 当然,作为东江镇的全体,辽南的张盘、孔有德建功立业,也是毛文龙的功劳。只不过,因为辽西熊廷弼的关系,毛文龙宁肯在东江,让张盘他们隔在中间。 恩怨谈不上,可人总有个好恶。毛文龙不知道熊廷弼是否还记着仇,倒想着离得远也少了麻烦。 毕竟熊廷弼是辽东经略,还兼着巡抚,官阶品级都比毛文龙要高不少。 所以,毛文龙希望辽镇能向前推进,给建奴造成压迫,牵制其兵力;同时又不希望推进得太快,给东江镇在辽东陆地建立根据赢得时间。 从战略上考虑,毛文龙当然是最看重镇江,与义州、铁山正好夹江而守,进退自如,攻守兼备。 而且,镇江守住,则有与辽南成犄角之势,甚至是连成一片的可能。那样一来,辽东的整个形势就是扭转性的变化,建奴亡不日矣。 这些想法毛文龙只跟陈继盛说过,别人或许有猜到,却并不完全。 “末将以为等江水冰化,先集兵于义州,虎视镇江,迫建奴不得不派兵戒备,乃为上策。”苟真怀还禀持着配合辽西的作战方针,率先开口建议。 这是正常的布置,规规矩矩,最为稳妥。但与毛文龙的预想却不一样,既然盯着镇江,让敌人有备,岂不增加难度? 陈继盛捋着胡子装模作样想了想,开口说道:“苟将军的计策乃是正着,至为稳健。”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然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某觉得可更积极一些,以攻为守,以战为牵。” 哦,毛文龙故作惊讶地停下脚步,微笑着对陈继盛说道:“详细说来。” 陈继盛得到了鼓励,开始侃侃而谈,无外乎是在别处用兵,吸引建奴注意。而深意则在于辽镇东进时,建奴若有调动,镇江可能空虚,能够袭取成功。 苟真怀面带笑意,不时颌首,但心里却有些怀疑。但计划听起来也没大毛病,他倒也不必固执己见。 …………………… 战争的复杂,远不是外人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消耗的物资也是令人瞠目,难以置信的。 但这才是胜利的保障,现在的投入,将来的回报,可不只是辽东黑土地,而是整个大明。 没人相信不过十余万的建奴,最后席卷天下,灭亡了最后一个封建的汉人王朝。 正因为如此,朱由校的全力供给,让很多人不解,也使很多人不满。毕竟,皇帝的“横征暴敛”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而他们认为的根结便是在辽东战事。 为什么花费这么多钱,其中有没有贪污挪占?为什么不快点结束战争,那么多兵马,建奴才多少人?凭什么要我们为战争出钱,辽东那么远,关我们啥事? 奇怪嘛,可恨嘛,自私自利嘛,鼠目寸光嘛不论怎样的言语,也改变不了历史的悲剧。 但朱由校却有机会改变中华民族的命运,改变大明的历史轨迹。为此,哪怕是背上千古骂名,他也毫不畏惧,绝不退缩。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打击官宦,范文程的客观见解 明朝的多数官员都甚有家资,特别是号称“清流”的东林党官员。 宋朝官员富庶是因为俸禄高,朝廷给的工资,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不说别的官员,就是名臣范仲淹,也有能力购买良田千亩,设置范氏义庄,扶困济贫。 但明朝的官员呢,工资不高,可靠着特权,收入并不比宋朝官员低。很多官员更是家财万贯,良亩千顷。 李三才这个大老虎已经被打倒了,但其他贪渎的官员呢,朱由校可不准备放过。不光是在职的,还是致仕的,都别想跑。 而且,有关隐冒赋税、接受投献、侵占不法等的严惩去年就开始,并留出了宽限期限自查自纠。 如今期限已至,皇帝当然是急不可耐,立时发下谕旨,对执迷不悟、贪财如命、想着蒙混过关的官员士绅乡宦严惩不贷。 虽然不能一网打尽所有不法,但明有铁面毕自肃的都察院,暗有魏大爷的东厂番子,一时漏网的有,却已不是很多。 朝廷处置的手段一如既往的严厉,除籍抄家、流放千里。杀的人不多,可都给弄走为开发东番、琼州做贡献了。 朱由校已经转变了思维,抄家所得并不紧着往内库划拉。 该是户部的给户部,该是内库的搬内库。都是国家的钱嘛,使国库充盈,使国家财政宽松,也是他的目标。 各地闹得鸡飞狗跳,很多清流现在“清”得只剩下身上衣服,被兵丁押解着一家老小坐上海船,驶向新的人生和未来。 而多年积攒的钱财细软,置办的土地房宅,全都成为国家财政收入的增长数字。 这是今年的第一把火,虽然有人预料到皇帝不会满足于去年的“暴敛”,但如此大范围的严厉处置,不留丝毫余地,依然出乎他们的意料。 总是存着侥幸,这也是人的劣根性之一! 朱由校对于收入数字只是粗略看过,并不如何认真算计。但对被惩治的文官,还是有几个让他挑了下眉毛,略微注意了一下。 水太凉啦钱谦益,还“东林魁首”、诗坛领袖呢,这回到东番谈讨论赋!嗯,朕还挽救了柳如是,免得被这个糟老头祸害。 还有这个丁魁楚,真是本性难移,还未升任高官,却已有数万家财,投献诡寄的田亩数上千。 朱由校冷笑一声,把遭到严惩的名单扔到了桌案上。除去这些官员,一并遭到打击的还有士绅乡宦,总共有六十五人。 也就是说,有六十五家变得一贫如洗,被流放到了东番或海南,将在那里开始新的作生。 虽然这六十五家有老有少,流放途中必然十分艰难。但朱由校并不可怜他们,已经给了机会,却不是珍惜,又怪得了谁? 而抄没的金银细软,以及房宅土地,加在一起有四百多万,勉强能够辽东和西南的战事消耗。 可除了这两场战争,海军扩充、造船添炮,陆军换装、扩大炮兵,购买马匹、军队骡马化等等,都是花大钱的工作,财政依然难以宽裕。 好在开了海禁,市舶司的收入会有大幅度的增加;商税也提高了,矿税也要开始收取,盐茶铁专卖也比去年更规范。 重要的还有清屯充饷,基本上解决了西北边军,以及内地军队的兵饷,这也是朝廷财政支出的一个大头。 能缓一缓,但还没达到自己的目标,私房钱恐怕还是要掏出点的。朱由校没有细算,也知道只凭一年工夫,能变成这样,应该足以欣慰了。 至于官商问题,刀子已经磨好,所差的只是个时间。 毕竟,规定了宽限就要遵守,言而有信、金口玉言对于日后继续推动改革,也是公信力的保证。 又批阅了几本奏疏,朱由校从椅中站起,双臂作着扩胸运动,还活动着颈椎,缓步走到殿门。 毛皮大氅被温柔地披在了肩上,朱由校头也没回,反手拍了拍善解人意、知其心思的李成成的小手,迈步走出了殿门。 已经闻到了春天的气息,殿檐不断地往下滴着融化的水。但冻人不冻雪,温度还是令人感到寒冷。 京师是这样,辽东那边最多再过一个月,就能冰融雪消,能够挖掘构筑壕沟胸墙了? 在檐下驻足,朱由校的目光由近及远,思绪也飘飞起来。 …………………………分隔线……………………… 春天在辽东是姗姗来迟的,直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它袅娜的身影,更没有闻到那温馨的气息。 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范文程随着下人来到了厅堂。这里是四贝勒皇太极的住所,亦是皇太极邀他前来相见的。 早就听说四贝勒皇太极能文能武,且善待降附的汉人,但范文程与皇太极见面的机会却不多,更没有什么深交。 通传的下人很快回来,请范文程入到厅堂,也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卑职拜见四贝勒。”范文程进厅便向皇太极施礼,态度甚是恭谨。 “范先生免礼。”皇太极在主座上抬手,很是和蔼地说道:“请坐。” 范文程谢过之后,与罗绣锦互相施礼,才在客座上坐下。 下人奉上茶水,皇太极示意了一下,沉吟半晌才开口问道:“宁远一战,我军遭到挫败。但我知道先生所献的壕桥,以及火烧木桩之计,皆获成功。今日相邀,也是想问询关于攻城的详细经过。” 略微停顿了一下,皇太极继续说道:“某已问过数人,皆言明军火器厉害。特别是一种火炮,打得极远,威力极大,我军因此而伤亡甚多,谈之颇有畏惧之色。” “想必你也知晓了些消息,那种火炮为海外红夷所制,明廷花费重金购买,装备部队。”皇太极稍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秘密渠道送来的《大明论坛》报上,后金方面终于知道宁远城上的大炮来自何方了。这也绝了他们获取的念头,除非在战场上缴获,可能性却是很小。 而报纸上对红夷大炮的威力和数量颇有夸张,这也使后金对于攻坚产生了更大的畏惧心理。 范文程见皇太极停下来端杯喝水,他也迅速组织了下措辞,恭谨地微微躬身,开口说道:“回四贝勒,卑职以为明军的火炮虽然犀利,但还不是威胁最大的。” 哦,皇太极挑了下眉毛,放下茶杯,注目于范文程。 “范先生因何如此说呀?”罗绣锦替主子开口询问,心中也甚是疑惑。 宁远挫败归来,后金军无论将领士兵,都对红夷大炮心有余悸。一打一条血胡同的惨景,已经刻在脑海中抹之不去。 如果是面对面的厮杀血战,再惨烈也是后金军所熟习的战法。 但现在,纵横无敌的铁骑、勇武善战的勇士没与敌人照面,便死于一颗颗打过来的铁球下,却着实令人难以接受。 这就象已经做好充分准备,要与敌人真刀真枪拼杀一场的战士,迎来的却是狂轰滥炸;一个抡刀吼叫,准备与对手决斗的勇士,却被对手掏出手枪一枪撂倒是差不多的心情。 火炮犀利,威力巨大,几乎是参战后金兵将的共识。但范文程却说出这话,怎能不让皇太极和罗绣锦感到惊讶和不解。 范文程见成功引起了皇太极和罗绣锦的疑惑和兴趣,心中略显得意。 与旁人一样,怎显出自己的才能?标准立异吗,倒也不完全是。回来后他认真思考过,还真的有一些自己的独特见解。 “四贝勒,不知您计算过我军此次的伤亡没有?”范文程笑了笑,旋即恢复了严肃神情,正色说道:“卑职说的不是总数,而是火炮和火铳,以及别的因素的确切数字。” 皇太极微皱眉头,他当然没去统计过,当时也没这个习惯。死伤都看总数,谁管你是被炮轰死,还是从马跌下摔死的。 范文程知道不是卖关子的时候,不等皇太极有所表示,已经继续说道:“依卑职在宁远战场上所见所估算,明军火炮固然犀利,便导致我军的伤亡数量,远不及在城下被明军火铳所击。” 罗绣锦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也正常啊!火炮能有几门,守城明军成千上万,火力自然密集无比。” 范文程点了点头,好象同意罗绣锦的看法,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这样,“明军火炮虽猛,但真正阻碍我军攻击的,却是明军数量庞大的火铳,以及壕沟和工事。” “此番攻打宁远,城头火炮居高临下,对我军远方集结人马进行轰击,虽造成了不少伤亡,但影响更大的却是我军的士气,对我军攻击的实际阻碍并没有想的那般大。” “而被壕沟阻挡的我军,被敌人火铳密集射击,又有近距火炮的轰击,还有那种爆炸的炮弹,伤亡才骤然增加。” “明军的城防甚是诡异凶悍,火铳向下攻击,各个角度都能顾及,几乎无可躲避。” “火炮虽猛,发射却慢,此其弱点一也。” “火炮威力大,想必亦十分笨重,移动不便,此其弱点二也。” “至于攻打坚城,从古至今多是厮拼激烈、伤亡惨重的激战,没有火炮,亦是如此。” “所以,卑职以为,攻坚为我军之弱,明军之强;野战则我军战无不胜,明军少有胜算。” 范文程一气说完,向皇太极拱了拱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皇太极和罗绣锦对视一眼,神情有些复杂。 罗绣锦呵呵一笑,有些揶揄地说道:“既是如此,那我军便避短就长,不再攻打明军踞守的地方啦?” 皇太极微抿了下嘴角,心中也是不太满意。 让你说说攻坚的策略,可你的意思好象没办法,甘心认输了。谁不知道明军野战不行,但人家不和你打呀。而几个钉子不除,战略形势就难以扭转。 范文程苦笑一声,说道:“卑职的话虽有些丧气,可也是发自肺腑。若要攻打城池,除非在武器装备上与明军不相上下,这是很难达到的要求。” 停顿了一下,范文程又补充道:“但明军想依靠堡垒推进,也非是易事。沿途城池皆已拆毁,想要修起建成,花费巨大不说,又需要多长时间?我军若是趁敌正修且未成时出动袭击,或为上策。”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终于说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二句话,“范先生见解精僻中肯,某甚是赞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明知敌之所长,尚要强行以短击长,实为不智。” 举起茶杯向范文程示意了一下,皇太极继续问道:“若敌无城池可依,我军依火炮、壕桥,能否破敌防御?” 范文程知道皇太极指的是辽南,精确地说是金州。辽西明军虽强,但还离得很远,可明军占据这个桥头堡,却是威胁甚大。 除非后金放弃沿海,放弃辽南,龟缩在辽沈。否则,就不能让明军继续盘踞金州,并稳定根基。 好,宁远有红夷大炮,有坚固城池,后金的头不够铁,撞不动。那金州呢,好象这两样儿都没有! 范文程不敢轻易做出判断,但也没犹豫迟疑,缓缓说道:“卑职未见过明军的防御设施,不敢轻易作答。但没有坚城和红夷火炮,攻打起来肯定比宁远更为有利。” 皇太极也不苛责,打仗的事情,谁敢轻易判断胜败?如果范文程轻言必胜,反倒会引起他的不满。 当然,皇太极也有些失望,不是对范文程,而是对后金目前的攻坚能力,确实难以扞动明军坚固防御。 如果金州的防御也牢不可破,皇太极也只能等待机会。比如刚才范文程所说的趁明军修城推进时,进行快速的打击,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后金的四大贝勒中,代善、阿敏都与明军进行过较量,也都吃了亏;莽古尔泰就更不用说了,已经等于是个废人。 唯独皇太极的正白旗,并未与重新组建、训练、装备的明军交战过。对于明军战力的提升,他是相信的。但提升的幅度,却显然还是认识不足。 没有切身体会,没有真正被打痛,总会让人觉得是别人无能,换作自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现在的皇太极,就是这样的心思。显然,他要被痛扁过,才知道厉害。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假报纸、假新闻,票盐法 后金形势恶劣,有的人颓丧,有的人郁闷,有的人愤怒,也有的人冥思苦想着破局之策。 比如皇太极,没挨过暴揍,还想着从范汉奸那里取经,打金州的主意,或是等明军修城推进时,来个快速的机动打击。 而远隔千里的大明京师,皇宫大内,九五至尊朱由校也没闲着,正在看一份《大明论坛》报。 本来这不算什么稀奇,但确实很是奇妙,朱由校竟拿着一份假报纸,并且看得笑意满脸。 假报纸是假报纸,却不是什么篡改盗名,而是朱由校命人搞出来的。读者嘛,没人会想到是给建奴特意预备的。 朱由校觉得很可以,随手把报纸递给宫人,转给骆思恭。 骆思恭接过报纸看了几眼,眼珠子就瞪大了。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他这个锦衣卫头子都不知道? 朱由校看老骆吃惊的样子,不由得哈哈一笑,说道:“骆卿不必当真,那是假消息,是专给建奴看的。” 骆思恭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明白过来。 他的儿子骆养性正在山西盯着范家,传递回来的情报就提起过,《大明论坛》是建奴获取情报的一个来源。 皇帝这是编份假报纸,通过已被收服的范家管家范大福,送给建奴细作,让建奴产生错误的判断啊! “十期当中掺上两三期假的,一份报纸也不全假,有那么一两篇,建奴应该觉察不到?”朱由校摸着下巴,有些得意,又有几分狡滑地笑道:“先不搞大新闻,一点一点地把建奴带偏。” 骆思恭服了,这招儿都能想到,还真是令人难以觉察。 比如手中的这份报纸,其中一篇报道说的是朝廷有意调动九边精锐,集齐十万人马赴辽参战,争取在今年彻底消灭建奴,完成平辽大计。 这绝对是令建奴感到沉重压力,并将为此做好充分准备的大事件。 而就现在后金的形势,明军这十万援军可分三路进入辽东。辽西的陆路,辽南旅大和辽东皮岛的海路,简直是泰山压顶般的攻势啊! 建奴肯定也会有怀疑,将九边精锐几乎抽调一空,明朝不防范蒙古诸部了?但这样的怀疑并不影响建奴的准备和防范。 明朝皇帝乱下旨乱指挥是有传统的,偶尔发一次疯又有什么了不起?而集中力量先灭强敌,再回头收拾残局,历史上也有这样的战略打法。 “万岁睿智非凡,东虏必然中计。”骆思恭躬身拱手,由衷地表示钦佩,起码这招儿是他所想不到的。 朱由校故作矜持地摆了摆手,说道:“如何做得天衣无缝,还需筹划精细。另外,也不必只通过一个渠道为建奴所获。” “微臣明白。”骆思恭觉得自己的思路也开阔了,躬身答道:“回去便筹划布置,一定完成万岁的深谋远虑。” 朱由校颌首赞赏,又询问了一些别的事情,才让老骆告退而去。 嘿嘿,几张报纸而已,成本这么小,就算不成功,也不算亏。 朱由校摸着下巴,还沉浸在自己的创意之中。就算是恶作剧,吓唬建奴一下,也是满有趣,满快乐的哈。 俗话说得好,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朱由校觉得经过自己的努力,以及不要脸的折腾,运势已经转到了大明这边,不会再象历史上那般倒霉了。 别说老奴和皇太奴不算什么英雄,就是勉强抬举抬举他们,在英明神武的天启帝手中,也照样翻不了身。 一想到建奴翻着假报纸,看着假新闻,冥思苦想地琢磨对策,朱由校就忍不住地想笑,笑得也有些忍不住。 “启禀万岁,御医杨涵易在外候见。”宫人入内禀告,打断了皇帝的意淫快乐。 朱由校坐直身子,摆出皇帝应有的样子,才让宫人宣某某某入殿。 女医杨涵易进殿跪倒拜见,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或者叫药童,也是施礼如仪。 “免礼,平身。”朱由校停顿了一下,又挥手令宫人搬来绣墩,给予了赐座的恩遇。 几个媳妇儿的身体健康就交给杨涵易了,朱由校对她还是尽量礼遇。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太多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 “微臣谢万岁隆恩。”杨涵易再次施礼后才坐下,药童眨巴眨巴眼睛,在她身后侍立。 这个小药童满有意思的,朱由校见过两三回,对小丫头那副扑克脸印象甚深。长得倒不丑,可就象不知喜怒哀乐为何物似的。 名字也有意思,叫淘嫣,或是桃燕儿。配上那没有什么表情的小脸儿,也不知道她到底“讨厌”什么,还是什么都“讨厌”。 询问过几个妃嫔的身体状况,特别是张裕儿,朱由校更是关切。 杨涵易恭谨地一一作了回答,让朱由校甚是满意。 只要身体没毛病,能不能怀上就是天意。都还年轻嘛,也就不必为此纠结了。 朱由校命宫人拿来几本医书,都是皇家藏书,民间也有,但却很难看见。 博采众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管是哪个行业的进步,都是一样的道理。 杨涵易见自己有些贸然的请求,皇帝竟如此痛快地答应并办好,惊喜地跪倒再谢恩。 “不必多礼。”朱由校抬手示意,温言说道:“医术能够长进,能够办好女医学,就是朕最欣慰的事情。” “是,微臣定不负万岁所望。”杨涵易还是施完礼,才起身坐下。 朱由校觉得没什么事儿了,正要命其告退,李成成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停在殿口焦急地望着皇爷。 “什么事?”朱由校并未怪罪,反正这不是正式的召见臣子,李成成虽有些失礼,但听过她的理由再说。 “启禀皇爷。”李成成躬身低头,赶忙奏道:“小白要生啦!” 朱由校挑了下眉毛,他真不太熟悉喵星人的习性。再说,这不是他的专业,别说生小猫咪了,就是生小人儿也帮不上啥忙儿呀! 杨涵易还真不知道小白是只猫,见皇帝皱眉,赶忙起身奏道:“万岁,让微臣去看看!” 朱由校看着杨涵易想了一下,颌首道:“那便辛苦杨卿了。” 杨涵易再施一礼,方才带着“讨厌”随李成成前往暖阁。 猫咪应该会自己照顾自己,没听说猫界有接生猫啊! 朱由校虽有些惦记,可也没去凑热闹,拿过题本阅看起来。 去年在皇庄作试点种植番薯,可以说是获得了成功。更主要的是,在徐光启等人的指导下,培训出了一批掌握种植技术的农民。 虽然这些农民绝大多数都不识字,但还是领上了银子,前往北地各道当起了专家。 今年在更大范围种植,明年、后年、大后年,朱由校算计着,老天应该至少还会给他三年的时间。凭番薯的产量,能够储存的数量还是非常大的。 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能缓解一点是一点。提前并广泛地种植高产作物,肯定是正确的办法。 关键是朱由校并不十分了解小冰河期的气候变化,对大明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他也只能根据前世的一些资料,来进行分析和估测。 比如孙传庭的清屯充饷,既然能练出“陕兵”,还能屯积不少钱粮。可见连重灾区陕西也不是年年闹灾、颗粒无收。 再深入分析下去,朱由校得出了一个不太确切的答案。所谓天灾人祸,明末的时候,应该是人祸大于天灾才对? 尽管小冰河期确实影响很大,北方数省接连受灾,蝗、水、旱涝等灾害轮流出现,持续数十年。 但让老百姓揭竿而起、战乱蜂起的最主要原因,还是朝廷的加派。 朱由校虽不十分确定,可也开始注意,努力使自己不重蹈覆辙。 当然,他还有别的办法,比如从海外购粮,向川、黔、滇移民,甚至是向南洋扩张,为大明百姓争取生存空间。 办法总比困难多,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也不算是真正的问题。 朱由校批完了甘陕巡抚左光斗的题本,颇为感慨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其实,从去年到现在,各地报告受灾的也有不少。虽然地域小,灾害也不算太严重,但朱由校都是郑重对待。该赈即赈,从不拖延。 在他看来,这是应对更大规模灾害的练习。如果这都应付不了,等到数年后灾害高峰到来,情况糟糕到什么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抬头看了看门口,还不见李成成回来禀报,朱由校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好消息,如果有了,李成成都肯定会跑来通知,让他安心放心。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明还没有结果。自己去了也是一样,帮不上忙还添乱。 朱由校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取过一本有特殊标记的奏疏,有些随意地阅看起来。 这是商会方面的上书,虽然皇帝给了权利,但商会也不敢轻易使用,怕上书多了惹皇帝厌烦。 朱由校看到是江南商会的,初时也没上心,但看着看着,神情凝重起来。 改革盐法是朱由校已经产生的想法,但如何改,他还没有完善的方案。但有一点,晒盐比煮盐的成本低,数量多,最终淘汰煮盐这是肯定的。 两淮以煮盐为主,盐价很高,称为熟盐;广东以晒盐为主,称为生盐,价格要比淮盐低一倍左右。 而这也是淮盐要划区销售的主要原因之一,竞争不过生盐,不规定销售范围的话,很可能被广盐挤垮。 朱由校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才派出董应举管理并扩大长卢盐厂,并另派干员赴山东日照开厂晒盐。 这两个举措是为了取代淮盐所做的准备工作,盐户这个世袭职业和阶层的划分,朱由校也是准备改入民籍的。 提高生盐产量,最终取代熟盐,然后再是生产精盐,这已经是朱由校规划好的发展路线。 而纲法之弊,也让朱由校认为盐法也是要改革的。但具体怎么改,他还没想得完全。 江南商会会长唐默所转呈的夏中时的奏疏,却给朱由校带来了一个思路上的突破。 夏中时在上书中提出了自己对盐法的创新思维,总的来说就是改“纲盐制”为“票盐制”。 按照夏中时的“票盐制”,废除盐引,打破盐商的世袭垄断,而改用行票。 说白了,不管你是不是盐商,想做盐的生意,就可以去盐厂买盐,交足盐课后即可领票运盐。 朱由校垂下眼帘,思考着“票盐法”的实施可能,以及其中尚不完善的地方。 在他看来,票盐法最称他心意的是取消了盐引和引商对盐引的垄断,从而也基本上杜绝了官员的层层盘剥。 同时,实施“票盐法”还能打压盐价,惠及万民,却并不减少朝廷盐税的收入,反过来倒能增加国家税收。 简化了贩盐运盐的手续,放宽了盐商的从业范围,“招贩行票,在局纳课,买盐领票,直运赴岸,较商运简捷。不论资本多寡,皆可量力运行,去来自便。 交了盐税就能从盐厂买盐贩卖,并不指定你的销售范围,也不管你原来有没有贩运食盐的资格。 好,很好。朱由校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不禁击节赞赏。 垄断盐引、获取暴利的盐商没有了,人人都可以买盐经营,自然没有了他们任意压低买价,抬高卖价,获取巨额利润的可能…… “皇爷,皇爷。”李成成满头是汗地跑了进来,脸上兴奋得浮起了红晕,向朱由校报喜道:“小白生了六只,六只可爱的小猫咪。” 哦,朱由校没因被打断而恼火,却为小白的平安和生下六只小喵星人而感到高兴和兴奋。 真行啊,一窝生六个小崽儿。 朱由校笑着站起身,迈步向殿外走去。 当看到六只能萌得人一脸血的小奶猫,在母亲怀里闭眼乱拱时,朱由校笑得开心而畅快。 眼角余光扫过,朱由校又稍感惊奇。 扑克脸的“讨厌”的神情已经松动下来,眼中闪着羡慕的喜爱的光芒,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几只小猫咪。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题 “微臣拜见万岁。”杨涵易刚要施礼,朱由校已经摆手制止,注目于小奶猫,满脸带笑。 李成成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挨个指点着给皇爷介绍,“皇爷,这个最小的倒是先生出来的,也不知是大姐,还是大哥。”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养着养着就分不清谁是谁,老大、老二也没关系。” “能分清的,万岁。”桃嫣似乎对朱由校的糊涂劲儿和不上心有些不满,突然开口说道:“它们长得都有小特点,这个耳朵尖有撮黑毛的是老二,这个尾巴带点黑的是老三……” 耶?小丫头的记性真好啊! 朱由校甚感惊奇,不由得多看了桃嫣几眼。 李成成赶忙去找纸笔,嘴里嘟囔道:“我都记下来,以后就不会搞错了。按顺序起个名字,小大,小二,小三……” 朱由校翻了翻眼睛,比自己还能对付,小三,嗯,你让它在猫界饱受歧视和嘲笑吗? 桃嫣微嘟小嘴,垂下眼睑,懒得吐槽,却能看出满脸的嫌弃。 朱由校忍住去捏小丫头臭脸的冲动,笑道:“等长得大一大,分清分母,看它们的习性,再起名字也不迟。说不定小母猫很淘气,就要叫带淘字的名字呢!” 好象是说我呢,桃嫣眨了下眼睛,也没抬头看,嘴角却是抿了一下。 小白很是疲累,躺在那里在休息;叶黑在旁边警惕地瞅着外人,看护着它的宝宝们。 这副猫样儿倒让朱由校对它的好感增加不少,还算是个负责的家伙。 杨涵易见没什么事儿了,便躬身告退。其实她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在旁边看着猫咪生小猫,因为她也没给猫接过生。 桃嫣有些恋恋不舍,使劲地看了一眼小奶猫们,才随着师傅离开。 “小白也累了,给它加两个鸡肝补补,再让它好好休息。”朱由校没有伸手摸,虽然很喜欢,可他好象看过小猫要是沾了别的味儿,母猫就不喂它了。 哦,李成成连连点头,眼睛不离小奶猫。 六个呀,挺厉害呀,可朕能有十个! 朱由校转身离去,还暗下决心,绝不会输给喵星人。 不能一窝一窝地生,那就在媳妇的数量上找齐。还不信了,朕龙精虎猛,十个八个的媳妇儿也能搞定。 …………………… 虽然夏中时提出的票盐法令朱由校眼前一亮,并认为这是相当具有市场经济的特征。但要施行的话,他还需要认真研究,加以完善。 更重要是,要把盐厂控制好。如果盐厂官吏不给力,钱都收到自己兜里,盐却没收到多少税,那还不如就象现在这样混着呢。 如果推行票盐法,朱由校可以显见的第一个效果就是“打压盐价”,惠及万民。 可以自由购买了,贩盐的大小商贾,甚至是平头百姓,都可以做盐的买卖。 这叫什么,竞争啊!竞争之下,大盐商的垄断,随意定价,也就不好使了。 可竞争固然是好东西,票盐法一推出,国家的几大盐厂也会受到影响。从成本上看,煮盐的成本高,就少人去买;晒盐成本低,肯定为商民所青睐。 也就是说,一旦引入竞争,连盐厂也要卷入其中。特别是两淮盐厂,本就比广东盐贵,全靠着行盐地界的保护,才能维持并获取盐税。 但从全国范围来看,如果盐厂控制得严密,盐税增长是肯定的事情。 大盐商要哭了,私盐贩子要失业了,老百姓要乐了。三相比较之下,朱由校已经做出了取舍。 而更令他感到欣喜的是,又得到了一个人才。没错,唐默上书等于是在推荐夏中时,在字里行间都有表露。 朱由校沉吟片刻,准备把夏中时召来,先去当个巡盐御史,熟悉一下盐政业务,以后再有大用。 禀持着穿越者的思维,朱由校把人才看得比钱财更重。毕竟在这个时代,能得到他赞赏的,相当地不容易。 被朱由校视为人才的可不只是夏中时一个,还有陈子壮、徐孚远等人。当然,他们还在考验之中。 不过,现在的他们就在朱由校所购置的宅院内,轮流用手里的新物件观察,正连连地发出惊叹。 如果说新知识开阔了视野,而朱由校所制的物件,则使他们看到了微观世界的奇妙和不可思议。 朱由校所制的是一架木制仪器,并管它叫显微镜,但他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个类似显微镜的放大仪器。 当然,尽管这是个简易的显微镜,但却是复合镜片组成的。得益于铅玻璃的制造成功,放大倍数达到了五十倍。 朱由校还在继续研究,却不是亲历亲为了。他知道世界上第一台实用显微镜只有一个镜片,但通过创新型方式磨制的精品,放大倍数竟然有720倍。 所以,他作为一个奠基人,再寻找和培养磨制镜片的高手,这项把全新的世界展现在人类的视野里的工作,早晚能够完成。 “这是蚂蚁?”徐孚远瞪大眼睛,看着镜头下的奇异,用力咽了口唾沫,“这大腿,真,真恶心。”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显微镜被抢了过去,张以太迫不及待地观察蚂议,嘴里发出惊讶的声音。 陈子壮挠了挠头,说道:“你说奇怪不?家师书房里也添了一个这样的物件,我问来源,他却不说,更是宝贝得很。” 夏允彝想了想,说道:“想来是有购买的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让买的,徐大人才不明说。” “你是说皇家禁物?”徐孚远见王季重又排了上去,只好暂且安心等待,随口猜测道:“这倒也说得过去。沈兄不是一般人,能弄到也不奇怪。” 陈子龙点了点头,感慨道:“又有一段日子没见到沈兄弟了,甚是期待他的高谈阔论。” 徐孚远表示赞同,说道:“上次听他讲了火药爆炸的原理,某甚有感悟。拿鞭炮试过,果然没错。现在军中的轰天雷,可是杀死杀伤了很多东虏。相比于金朝的震天雷,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夏允彝瞅准时机,先行迈步,又把徐孚远给挤到了后面,拿过显微镜,聚精会神地观察起小小的蚂蚁来。 “除了蚂蚁,可还有它物?”王季重还不满足,摸着下巴在琢磨,“可惜天气还不够暖和,想找个活物儿不太容易呢!” 张以太眨巴眨巴眼睛,走了出去。时间不大,他又转回来,催着夏允彝道:“来,换一个观察,蚂蚁太大了。” 夏允彝不知道张以太弄到了什么,好奇心一起,也痛快地把显微镜让给了张以太。 张以太小心翼翼地把指甲盖上的小米粒般的东西放在玻璃片儿上,急不可耐地把眼睛放到目镜。然后,他的嘴巴骤然张大,发出了怪异的声音。 “我看看,我看看。”夏守在旁边,嘴里叫着凑了上去。 张以太脸色怪异,连连摇着头把显微镜递给了夏彝。 夏允彝左看右看,认不出这个是什么东西,钩爪利牙,甚是凶恶的样子。 “这是什么东西?”夏允彝很是奇怪地看向张以太,问道:“你从哪弄来的?” 张以太脸色微赧,却摇头不语。 徐孚远等人相继看过,也是不明所以,围着张以太追问。 张以太被缠得无可奈何,才苦笑道:“这是虱子。” 众人面面相觑,看张以太的神色,瞬间明白了。 对于现代人来说,虱子属于珍稀物种;但在古代和旧社会,特别是农村,多数人身上都有。 当时的生活条件,能吃饱穿暖就很幸福了。 至于个人卫生嘛,也就那么回事儿。洗澡、洗头的次数少,也没几件衣服。甚至是就那么一件出门用,多洗还担心布料乏了容易坏呢! 特别是头上,虱子虮子那是常有。 所以,当时有一种特殊的梳头工具,叫篦子。齿要比普通梳子更密,主要就是刮头皮屑和藏在头发里的虱子。 “竟长得如此凶恶——”陈子壮轻抚额头,好象心有余悸的样子,也岔开了话题,算是解了张以太的小尴尬。 夏允彝摇头不语,看脸色,好象被吓着了似的。 这也不奇怪,任谁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吓人的家伙,心里也不能舒服了。 屋内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关键是大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诸位仁兄——”朱由校走进厅堂,见众人一片安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奇怪地欲言又止。 “沈兄。”陈子龙转头看清来人,立刻喜色满脸,拱手道:“有礼,有礼。幸甚,幸甚。” 徐孚远等人也收拾心情,上前与朱由校施礼相见。 朱由校一一回礼,又问起刚才的事情,上去看了一眼“珍稀动物”虱子,也感到一阵恶寒。 落座之后,寒喧了几句,朱由校便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沈兄邀请我等去学习——”徐孚远一时没明白朱由校的新名词,手在空中划了两圈,才想起来,“最新的化学知识,成为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学者?”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不光是化学,还有物理,皆是高深的学问,是有关国家机密,有关我大明保持科技领先,保证我大明更加强大的知识。” 众人互相目视,心中很震撼,也很疑惑。 朱由校看到众人的表情,笑了笑,继续说道:“少说一年,多则两三年,哪位仁兄有为国为民之心,甘于寂寞,能够用心苦学的,便可前去深造。若是心有疑虑,某也不强求。” 夏允彝沉吟着问道:“就我等几人,还是——” “还有十数人,与诸位皆是才俊之士。”朱由校说道:“这是朝廷筹划的机密计划,若能学成,在科技界可为宗师。” 化学,科技界,还有机密计划,众人的脸色郑重起来,望向朱由校的目光甚是复杂。 朱由校也不多加解释,越解释越露馅儿,倒不如继续保持神秘感。 “诸位可细加思考,三日后答复即可。”朱由校说完便岔开了话题,又接着上回相见未说完的话题讲了起来。 皇帝是国家的领导者,自是不能不务正业,搞什么物理化学实验,弄出什么定理定论啥的。 朱由校编出了相当于初中级别的物理、化学知识,已经是相当于里程碑的成就。 因为这些定理定论都是正确的,是真理。当作教材可以培养出大明自己的科学家,还是领先于世界的水平。 ……………………分隔线……………………… 贵阳。 从年初开始,各个交通要道、村镇十字路口,都贴出了醒目的布告,并有人为前来围观的人们讲解。 “……无论夷汉百姓,皆为大明子民,朝廷将以善政待之,使之不受欺辱贫苦。今招募夷人参军入伍,剿灭叛贼,还清平安乐之生活……” 布告是朱由校亲自所定,比较通俗易懂,更把实惠着重说出,以吸引夷人归化,进入大明军队,成为剿灭安邦彦、奢崇明叛乱的力量。 围观的人群中有汉人、苗人、僮人等民族。还有赤脚、披羊毛斗篷的彝人。 “剿灭叛贼,共享安乐。”解说员念完了布告,振臂高呼,想增加些热烈的气氛。 但效果几乎没有,围观者并没有应和,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惶惑和好奇。 “只要会喊这两句,便有一两盐巴可拿。报名应募的,发盐巴五斤,分田三十亩。”解说员不以为意,拿出了撒手锏。 光耍嘴皮子不够分量,整点实惠的,肯定有人动心,他已经见过多少回了。可招募一个夷人入伍,他还能得到奖励,一元银币呢! 听到白给盐巴,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声音不大的嘈杂。 盐巴,在贵州可是金贵之物。很多穷苦百姓吃不起盐,只能是淡食,或者是用其它味道来代替,比如酸味的食物。 “看到没,那可是一车盐巴。”解说员伸手指点,不远处的竹棚下,果然有装盐的车。 不拿白不拿,白拿谁不拿?这种思维,与后世也没有什么不同。 看到车上故意露出来的白花花的盐,人们眼中射出了热烈的光。 终于有夷人行动了,快步跑到竹棚下,询问了一番,高喊着口号。然后,众人看到这个先行动的家伙拿到了一小包盐巴,咧着露出黑牙的大嘴,笑得开心畅快,大步如飞地走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雪耻之念,训话勋贵 心动不如行动,嘴皮子一动,八个字一喊,盐巴到手哈!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眼见别人得了实惠,哪怕是一点点,也有足够的诱惑。 还在犹豫的夷人眼睛亮了,纷纷奔过去。时间不大,南腔北调的喊声便响了起来。 光喊两句口号还只是开始,有没有托儿,你懂的。而当兵所给的五斤盐、三十亩地,更是非常有诱惑力的条件。 但在明朝,对于少数民族的歧视,使征召夷人士兵并不容易被接受。有了喊口号就给盐的守诺诚信,就给参军入伍铺平了道路。 这是巡抚傅宗龙想出来的办法,更好地贯彻执行皇帝的计划。古代就有立木为信的典故,傅宗龙只是随手拿来一用而已。 而之所以要在明军当中招募少数民族士兵,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平定奢安之乱的权宜之计。 在朱由校的设想中,增加明军中归化士兵的比例,首先是有利于在短期增强平定奢安叛乱的实力。 随着对叛军越来越严密的封锁,物资匮乏,特别是食盐的短缺,以及明廷所采取的政治攻势,将使叛军内部产生分裂和动摇。 而很多归化夷人对水西的地形地势比较熟悉,这正是明军的弱点。同时,他们在两军对战时的喊话劝降,也将起来瓦解敌人的效果。 从长远来看,使更多的夷人归属到官府的管辖,也是对土司实力的削弱。他们如果生活得好,对仍处于土司治下的夷人也是一种宣传和鼓动。 要知道,在土司统治下的普通夷人,就是生活艰难且毫无自由和权利的奴隶。 大明好歹是封建社会呀,比奴隶社会高级一代呢!百姓的生活嘛,会越来越好的,也总比奴隶要强一些。 说白了,使越来越多的夷人归化,真正纳入到大明的官府管辖,这不就是变相的“改土归流”吗? 朱由校敢下决心,争取五年平辽,奢安之乱也不会低于这个时限。 但在大明全部“改土归流”,他保守估计也要花个十年,还要伴随着战争和死伤。 俗话说:百年的皇帝,千年的土司。可见其生命力之顽强。所以,能够加快“改土归流”进程的举措,他都不殚去试一试。 一个夷人来到招兵处,怪腔怪调地表示自己要参军的想法。 身材高大,赤着双足,肤色黝黑,站在那里,就象半截黑铁塔似的,样子十分彪悍。 一个年岁大的夷人上来充当翻译,一问一答,然后再转述给旁边的书记官。 沙玛布达,男,二十二岁,彝族,身高六尺一……书记官刷刷记录着,却被旁边突然爆发的喧哗声吸引了目光。 招兵处旁边放着几个石锁,算是体检的设施。一个壮汉正抡着石锁耍把式,引得旁观者惊呼叫好。 布达见书记官移目观看,似乎忘了自己的事情,不由得眉头一皱,哼了一声,大步而去,抓起一个更重的石锁,左手倒右手,也耍了起来。 抡了一会儿,布达才放下石锁,走到书记官前挺胸站定,脸不红、气不喘,大眼珠子盯着书记官。 书记官不以为意,呵呵一笑,提笔写完,拿起块号牌向布达招了招。 一个彝族翻译把号牌给了布达,又向他解释清楚具体章程,让他拿号牌去另一边的军营报到。 不远处,以粮食换盐的席棚前也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不时还有装扮与汉人迥异的夷人妇女,挑起扁担说笑着结伴而行。 贵州不是缺盐嘛,不是盐贵嘛,那就用平价盐来收买人心。而换来的粮食还可以充作军需,节省了费用,一举两得啊。 而贵州的百姓遇到这样的好机会能不踊跃?粮食缺点,吃糠咽菜也能应付,廉价又宝贵的盐巴可不是老到碰到的。 敢实行这样的举措,也表明明军已经完成封锁,并且十分严密,不担心有人能偷运进叛贼盘踞的地区。 若论战力,水西叛军与建奴不可同日而语,连明军也是不及。不过是仗着复杂的地形地势,使明军难以攻取。 现在的明军已经稳住阵脚,不断地训练整顿,不断地换装加强,并采取守势,只封锁住交通要道、河流渡口。 水西叛军想要扭转形势,就只能主动出击。离开了地利,水西叛军的数次进攻都被明军所击退,越来越陷入窘困境地。 这与建奴所处的形势也颇为相似,进攻,头不够铁;不动呢,是坐困待死。反正就是进退两难,摆脱不了被动。 贵阳巡抚衙门,傅宗龙刚刚接见完一批从武学派来的军官,在书房内给皇帝写着密奏。 这不仅是一场平叛的战争,朝廷还趁此机会整顿军伍、提升战力。边军强,内地兵弱,朱由校要改变这样的局面。 通过不断进行的军官调动,朱由校能够更牢固地掌握军队。而在这些举措的背后,则是朱由校更加长远的复仇计划。 在万历年间,最令人熟悉的应该就是三大征,并且都取得了胜利,很令人振奋不是。 但在西南极边之地,还有一场历时几十年的战争,并不太为人所知。战争的结果以明朝的失败而告终,并失去了很大很大一片土地,那就是明缅战争。 在明神宗万历时,缅甸的东吁王朝逐渐发展起来,扩张版图,兼并了今缅甸大部分地区。 而原来归属明朝的孟养宣慰司、木邦宣慰司、缅甸宣慰司、八百宣慰司先后被其占领。 但明朝政府却对此不闻不问,听任其发展,无疑是助长了东吁王朝的野心。 万历十一年(1583)正月,缅军攻陷施甸(今云南施甸),进攻顺宁(今云南凤庆)、盏达(今云南盈江),深入现在国境上百公里,兵锋直指楚雄、大理。 这个时候,明廷才坐不住了,派出名将刘綎和邓子龙率领明军进行抵抗,在姚关以南的攀枝花大破缅军,取得攀枝花大捷。 明军乘胜追击,邓子龙率领军队军队收复了湾甸、耿马。而刘綎率领军队长驱直入,占领了陇川,俘虏缅甸丞相岳凤。 岳凤投降后,缅军一触即溃,明军一路收复了蛮莫、孟养和孟琏,孟密土司也宣布内附,阿瓦守将莽灼也投降了明廷。 万历十二年,缅军队再次入侵,攻占孟密,包围五章。明军把总高国春又率军击败了缅甸的入侵。 自此,东吁王朝的势力被赶出木邦、孟养、蛮莫等土司地区,叛国投缅的大汉奸岳凤被押送京师处死,边境地区的土司纷纷重新归顺明王朝。 但明缅战争并没有至此结束,万历十三年开始,由于朝政腐败,边地又开始被缅甸蚕食,并向今景洪、西盟、临沧、腾冲等地大举扩张。 最后一次战争在万历三十年爆发,明朝最终由于援朝战役爆发而无力南顾,开始与缅甸讲和。 最终,明缅战争以明朝割让孟养、木邦、兴威(今缅甸登尼)为条件,两国才算恢复了“正常”关系。 或许明廷并没把那些宣慰使司的地盘当成固有领土,也不承认这是割让,认为这是耻辱。 但朱由校却为此耿耿于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呀,不是小数目。况且,这也只是暂时的安宁,没有满足缅甸的野心。 他记得到了清朝,还和缅甸打过几场大仗。而南明的最后一个皇帝,就是被缅甸献给吴三桂,宣告了南明的终结。 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国家,朱由校不准备留给子孙去处理。等到平辽成功,他便要洗雪耻辱,兵发西南。 而且,事实已经证明,镇守滇省的明军已经衰弱。世镇云南的沐家,也没有了初代国公沐英的勇武和谋略。 借着平定奢安之乱,朱由校就准备打造出能战敢战的军队。这是检验和锻炼军队战力的最佳实验场,实战就是唯一标准。 傅宗龙显然不可能知道皇帝的雄心壮志,以守为攻、封锁围困、屯田留兵等策略正在见到效果,水外的叛军也被逐步剪除,他正信心满满地向皇帝报喜呢! ……………… 京师。 春天的气息更加浓厚,积雪差不多都化尽,殿檐的滴水也变得稀稀拉拉。 虽然不知道水西的最新情况,但从几次战报上看,水西叛军数次反攻,都被明军击退,整个战争形势差不多已经稳定下来。 只要稳定住战线,凭水西的人力和资源,怎么能耗得过大明?何况,大明现在的掌舵人朱由校,还是辣么的会揽财。 大殿内,肃立着几十名京师勋贵,面色各异,正在听着皇帝在侃侃而谈。 明朝建立之初,朱八八授命开国勋贵管理各种军政庶务,其后又对其展开了一系列致命打击。 到了明代中期,朝廷逐步形成“禁勋臣预九卿事”和“以文统武”的政策,勋臣位高权低的政治地位基本固定下来。 明廷抑制勋贵介入朝政的体制,延续了秦汉以降,尤其是隋唐科举制建立以后,注重能力资格的官僚政治的历史发展趋势。 但明代勋臣依旧与皇帝关系特殊,他们世代保有尊容的寄生阶级地位,法定身份在一般文武大臣之上。 整体而言,勋臣位高权低,权位不相称。但他们的职权又性质独特,非其他朝臣可染指。比如提督京、团营之权等等。 这种扭曲的权位状况更加剧了勋贵的腐化,使他们成为长期盘踞在两京朝堂之上的“准政治阶层”。 但这种情形在去年便发生了改变,朱由校通过整顿京营、开办武学,逐渐把勋贵排除在外,直到他完全掌握了京师的军队。 不仅如此,通过调人换岗,皇宫内的侍卫也被更换大半,现在由锦衣卫千户卢剑星负责。 而这些措施落实完成之后,朱由校面对勋贵的底气很足,话语也是甚不客气。 “……不准官员从商的谕旨自下达,已经过了规定的期限,可有些人视谕旨于无物,藐视朕躬。今日召你们前来,便是来说此事。” 朱由校的目光很冷,扫过殿下人等,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发出冷笑。 “不用向朕诉苦,说什么要养一大家子,俸禄不够花,要经商贴补。算算你们自封爵到如今,田地赏赐了多少,俸禄又拿了多少,又为朝廷做了多大的贡献?” “再看看你们的儿孙,有几个为国效力,又有多少游手好闲、坐食终老?科举考不上,那武学、新学呢,又有几个求上进入学的?” 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重重地敲在勋贵们的心上。这话说得挺重,就差指着鼻子骂都是混吃等死的废物了。 朱由校对这些勋贵没有什么好感,明亡之时,有几个与国休戚?寥寥数人而已。 反倒是投降得很积极,更有成国公朱纯臣这样开门迎闯王的。拿着国家俸禄和赏赐几百年,一点感恩报效的心都没有,连太监都不如。 “成国公——”朱由校缓了口气,阴沉着脸开始点名了。 “微臣在。”成国公朱纯臣上前一步,躬身施礼。 朱由校眯了下眼睛,沉声道:“你家的商队为何没有解散?在京师和扬州的商铺呢,为何还在经营?” 朱纯臣咽了口唾沫,想辩解却又想不到什么借口。 这事要往大里说,可是抗旨不遵,就看皇帝是不是给勋贵们留点情面,轻轻放过了。 而且,皇帝刚刚已经把家庭困难的借口给堵死了。你还说,找抽啊! “启奏万岁。”朱纯臣苦着脸,勉强想到了理由,狡辩道:“非是微臣不想遵旨照办,而是商务上牵扯极多,有欠有还,十分复杂麻烦。还望万岁再宽限些时日。” 这是要继续拖呀,以为朕记性不好,或是以为这政策就是一阵风? 朱由校抿了下嘴角,不动声色地说道:“既是复杂麻烦,如此长的时间都处理不好,朕就派人帮帮成国公。” 朱纯臣愣了一下,不知道皇帝要怎么帮他。 殿内其他人也不明所以,互相交换眼神,纷纷露出迷惑猜疑的神色。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打击勋贵,朝鲜政变 现在的皇帝需要钱吗,答案是肯定的。 打仗要钱,舒困民生要钱,发放俸禄要钱……可以说,大明的运转处处都需要钱。 但一定要从勋贵身上收取吗?回答显然是否定的。 现在的大明财政,已经有所好转,且并没有到山穷水复的地步。 想想崇祯,穷得把皇宫里值钱的都卖了。最后自挂东南枝,也没向勋贵们下手,而是把他们连人带家财完好地送给了闯王。 可朱由校要改革,就必须向勋贵们砍出这一刀。 谁让他们是大明的官呢,打击官商不能区别对待,眼皮子底下的不管,哪来的底气去严惩他人? 要促进工商业的发展,就要打造一个相对公平公正的环境。把依靠特权的官商打掉,只能算是打下基础,为日后推出工商法规铺平道路。 说白了,涉足商业的官员、勋贵、宗藩,都是推进改革的障碍。绊脚石嘛,必须清除,就是这么简单。 但朱由校也没太过粗暴,把人区别对待一直是他的处事原则。 对成国公朱纯臣是毫不客气,直接命其将商队解散,商铺则封门拍卖,并缴纳超期罚金,还罚俸一年。 这是杀鸡儆猴,看其他勋贵的反应。 而对襄城伯、惠安伯、宣城伯等勋贵则有赏赐和慰勉,其中有子孙入武学、新学以求上进的,更有甲申之变时自杀殉国的。 同时,朱由校还提出了自己的计划。那就是让勋贵们集资入股,成立大明发展银行。 而朱由校将以玻璃厂、镜子厂、煤钢联合厂作股本,担任发展银行的总裁兼ceo。当然,具体的管理经营另有他人,皇帝只是起个大方向的指导作用。 勋贵们不是有钱没处花嘛,不是要以钱生钱嘛,那还犹豫什么,快来入股合伙作生意赚大钱! 那边打击官商,这边又建立一个皇帝领头的“大官商”,是不是前后矛盾,自打嘴巴呀? 但皇帝并不这么认为,他更愿意把这个发展银行称为商业银行,把集合起来的工厂叫做“国企”。 国企的作用不用多说那些投资大、建设时间长、效益增长慢的产业,作为国民经济的支柱,商人不会愿意经营。政府参与进来,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同时,把勋贵们的资金集中起来,既是有效利用,也节省了财政的直接投入。 另外,投资入股能赚钱,给勋贵们多了一个选择,也降低了他们的抵触心理。或许不如直接经商挣得多,但总比放在家里浪费强。 最关键的是,勋贵们只是股东,或者是名誉董事。但不给他们经营权,也就不能再利用个人特权。 而以特权参与商业,正是“官商”的主要特点。 总而言之,这个发展银行和工厂的联合体,将以工商实业为主,并具有一定的公益性质,与“官商”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当然,谁也不会想到,朱由校对这个发展银行有着多高的期待,多么深远的考虑。 金融工具,或者说是银行信贷业,成为扩张的手段和工具,在西方已不是新鲜事儿。 朱由校也准备把发展银行逐渐变成扩张的助力,对外掠夺财富。 弱肉强食,森林法则。这个世界上你不去争抢,就可能被别人掠夺,存不得妇人之仁。 …………………… 亭台楼阁,花园美池。 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色在成国公朱纯臣眼里,也变得索然无味。但他是拜访而来,在主人英国公张惟贤面前,还得强颜欢笑。 张惟贤自知朱纯臣是不忿皇帝的处罚,想来撞木钟,或是找同盟的。 可他就是装作不知,酒菜摆上,尽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朱纯臣几次扯到话题,他也装傻,胡混了过去。 其实,张惟贤也对皇帝的举措不满。怎么就对勋旧武臣不念祖上功绩,要堵死人家的来钱道儿呢? 但不满是不满,张惟贤不敢表露出来。 如果说京营还由勋贵执掌,想必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可从土木堡之变,以及英宗复辟后,勋旧武臣统兵的制度,就已经逐渐变成官僚系统控制、宦官监军了。 当今万岁更是通过整顿京营、开办武学等手段,彻底剥夺了勋贵仅剩的一点名义上的统兵之权。 刀把子在皇帝手里,好说好商量不听,非要激怒皇帝,削你的爵、抄你的家、砍你的头不可? 形势比人强,象张惟贤、朱纯臣等勋贵后代,早已经不复祖先之智勇,没变成纨绔已是有出息,哪还有啥雄心本事。造反?借他十个胆子! 等朱纯臣第三次挑起话题时,张惟贤缓缓放下了酒杯,笑着问道:“朱兄,听说府上正在整修,要把窗户全换成玻璃的?” 平板玻璃已经开始销售,数量不多,价格也贵。成国公府上要换玻璃窗,这花费可不是一般的多。 朱纯臣吭哧了一下,辩解道:“这是外界的谣传,某的身家,哪能全换,只是一间书房。老眼昏花,亮堂点,看书也方便。” 张惟贤也不拆穿,只是呵呵一笑,继续说道:“京城的很多府宅都有换玻璃窗的打算,江南富豪更多,估计也不会少。这样想来,玻璃是很赚钱的呢!” 朱纯臣眨巴眨巴眼睛,猜测着说道:“赚钱应该没问题,单是镜子,也昂贵得很。” 张惟贤瞅了朱纯臣一眼,说道:“这本是皇家的生意,万岁肯拿出来分润,朱兄还有什么不满?” 朱纯臣赶忙摆手,说道:“不是不满,而是觉得这般硬性处置,有些不妥。” 张惟贤有些瞧不起朱纯臣,连不满都不敢说,还找什么盟友,还想和皇帝理论不成? 别说只是个有名无权的国公,就是王爷又如何,皇帝不照样给抓进京城囚禁反省? “万岁决心已下,我等乃是臣子,自是遵旨照办。”张惟贤淡淡地说道:“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朱兄不会连这个都不明白?” 朱纯臣见张惟贤说出这话,就等于封住了话题。别说让你损失钱财,就是抄家灭门,也不过是皇帝的一道圣旨。 张了张嘴,朱纯臣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举起酒杯向张惟贤示意,不再谈话此事。 皇帝的耳目厉害,张惟贤和朱纯臣,乃至京师勋贵,都是知道的。 在朝堂上,皇帝随手拿出的情报,就把朱纯臣家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这不仅让朱纯臣连狡辩都不能,更是一种对众人的震慑。 其实,如果只是入股赚钱,朱纯臣等勋贵倒也不太抵触。皇帝连最赚钱的玻璃、镜子都拿出来了,坐吃红利是可以肯定的。 但有那么一点,就是每年利润的三成将投入到公益事业,让勋贵们甚是不满。做慈善啊,应该自愿不是,哪有这么硬扣下来,不做也得做的。 等你们自愿,太阳得打西边出来! 朱由校对此都不愿吐槽了,你们什么德性,还能自愿做公益?国家要亡了,京城要破了,你们不照样守着钱财一毛不拔? 反正,朕就要堵了你们的发财道儿。至于投资入股,完全自愿,朕也不缺你们那点钱。真要给脸不要脸,找个由头收拾你也容易得很。 朕也不是吹,只要想,你昨晚跟哪个老婆睡的,都能知道。 朱由校摆布完京师勋贵后,便把注意力转到了财政上。 虽然苦心经营,使窘迫的财政有所缓解,但离宽裕,还差得不少。 关键是现在的战争,并没有给大明带来利益,也没有抢来财富。粮草物资,武器弹药,全是没有回报的投入。 而且,这样的状况还要一直持续,直到战争结束。而每年几百万银子的军费,也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筹措出来的。 光烧钱还见不到效益的,还有海军。造船造炮,官兵训练,也是一笔很大的花费。 一次出海训练竟花了这么多钱?朱由校的眼睛都有点发直,仔细看数字,发现实弹射击占了大头。 海军这么爱打炮吗?朱由校咧了咧嘴,也认可了这样的花销。 红夷大炮呀,火药和炮弹可都不便宜,一炮打出去,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可朱由校还不好告诉沈有容省着点。因为他知道,火炮要想射速快、打得准,不通过反复的训练难以达到。 而且,舰船不比陆地,对于炮手的要求更高,就更要在实践中摸索经验,掌握规律。 好,如果实弹训练能使大明海军的战力提升,以后再捞回来就是。 朱由校咧嘴咬牙,给沈有容写了回信,表彰赞扬了一番。那么大岁数了,还在海上颠簸。光这,就值得称赞。 陆军的炮兵训练,应该能省一点?朱由校不太确定打出去的实心炮弹,能不能再捡回来利用。 可不管能不能,这钱也得花,咬着牙也得掏啊! ……………………分隔线……………………… 皮岛。 会议厅内气氛凝重,在座诸人都默然不语,沉浸在刚得到消息的思考权衡和震惊之中。 本来战事在向对明军有利的方向发展,纵是不能短期内消灭建奴,围困封锁也将使其陷入更加困难的境地。 可就在这个时候,作为四方布置一环的朝鲜,却出现了问题,令人不得不忧虑之后的影响。 消息也是刚刚得到,朝鲜绫阳君李倧联合文武政要发动政变,废黜其叔光海君,夺取王位。 李倧在庆运宫接受百官朝贺,颁布即位教书,大赦境内,是为朝鲜仁祖,这场政变也被称为“仁祖反正”。 现在,李倧正在清洗大北派官僚及光海君的宠姬宠臣,并起用在光海君时期失势的南人、西人。 而皮岛众人,包括毛文龙在内,忧虑的是朝鲜易主后,对后金和大明的态度是否会变?对今年的战略实施又有何影响? 毛文龙缓缓开口,打破了屋内的沉寂,“依本帅看,李倧即位,或许更有利于我大明,有利于我东江。光海君忘恩被德,阁畏天命,阴怀二心,被废或为好事。” 对于光海君,毛文龙是有怨言的。 因为光海君虽然奉大明为上国,但从自身利益出发,在萨尔浒之战中出兵不出力,之后更是骑墙状态。 而且,当建奴跨江追击毛文龙残部时,光海君为免引火烧身,还暗中指使义州府尹郑遵配合后金合围毛文龙于林畔,并要求毛文龙避居海岛。 之后在接济东江军物资时,光海君也不情愿,跟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的给,还老是诉苦哭穷。 如果换位思考的话,这个光海君也确实不容易。既打不过后金,又不敢对上国不敬,国家还挺穷,粮草物资实在是不好筹措。 但从毛文龙这边看,就很不满意了。他驻扎在皮岛,相当于大明的代言人,朝鲜竟敢敷衍,实在是无礼。 王一宁听到毛文龙这样说,不禁皱起了眉头,缓缓说道:“李珲袭爵外藩已十五年,倧即系亲派,则该国之臣也。君臣既有定分,冠履岂容倒置。即珲果不道,亦宜听大妃具奏,待中国更置。奚至以臣篡君,以侄废伯?” 明朝有根深蒂固的纲常伦理观念,王一宁便自然而然地将这场政变定性为篡位,是大逆不道。 苟真怀呵呵一笑,说道:“李倧自立,为李昖之孙,枝派颇正,继位倒也说得过去。依某看,先静观其变,看李倧通奴不通奴。若是通奴,便奏请朝廷,提天兵讨伐其罪;若不通奴,倒不妨建议朝廷承认其正朔。” 王一宁看着苟真怀,皱起的眉头未解,心中也并不赞同。 苟真怀这完全是实用主义的外交策略,以朝廷对大明,对后金的态度为标准,不管政变正当不正当。 毛文龙颌首赞同,说道:“苟将军所言极是。现下消息刚至,还未了解详细,不急着轻下结论。但我军要做好防范,提高警惕。铁山、义州的百姓也暂迁至岛上,以防万一。” “毛帅布置稳妥,下官赞成。”王一宁眉头稍解,拱手道:“此事重大,应先报登州袁大人。” “正当如此。”毛文龙理所当然地答应下来,他是归袁可立节制,是顶头上司,自然要及时汇报。 但毛文龙也要赶紧把密奏送到京师,呈给万岁。此事确实重大,如何处置,直接影响到了平辽的战略实施。 第一百三十六章 辽南试探 朝鲜政变,国主易人。这对于宗主国的大明本来并无什么影响,但辽东的征战形势,却使这一事件变得十分敏感且严重。 消息被即刻飞报登州和京城,这一重大外交事件,还是朱由校即位以来第一次碰到。 当然,以当时的信息传送速度,远在京城的朱由校还要过些时间才能收到。 而辽西辽南的明军的布署和准备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并没有得到消息。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影响到他们实施既定的作战计划。 冰层已融,海水又恢复了冲击岸滩的勇气和力量。不用再担心建奴蹈冰绕袭,也使明军减少了需要防守的区域,陆地防线也是更加稳固。 “打又不打,退又不退。”孔有德放下望远镜,疑惑地看向张盘,“建奴这是耍的什么阴谋诡计?” 张盘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某也琢磨不透。可不管建奴有什么阴谋,咱们加强戒备,让敌无隙可乘就是。” 孔有德有些不甘,说道:“看旗号,应是皇太极的正白旗。我军战车已经造好一批,可主动出击迎战,让皇太极知道厉害。” 张盘笑了笑,说道:“还是谨慎小心,静观其变为好。旅大地区不容有失,咱们还是要耐下些性子。” 孔有德有些无奈,再次举起望远镜了望,嘴里发狠道:“等有了红夷大炮,把你们都轰死。” 张盘轻轻吐出一口长气,也对宁远的红夷大炮甚是羡慕。如果旅大防线有红夷大炮坐镇,不仅是固如金汤,更让建奴连靠近都不敢。 对面的皇太极为了显示武勇,已经拒绝了手下数次劝谏,但他心里也有点忐忑。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才基本确定,旅大明军没有装备红夷大炮。 于是,皇太极在众将面前表现得更加镇定自若,指点着明军的防线,更加的肆无忌惮。 虽然皇太极终于说服了父汗,准他带兵来辽南便宜行事,并给他又增调了阿敏的一旗人马,以及蒙汉杂兵助阵。 但皇太极知道,信任也意味着责任和压力。观察之后,不战而退,虽是折腾,但没有损失,父汗也不会怪罪。 可要是开战不利,损兵折将的话,非但父汗会生气发怒,对他的威望更是一个打击。 道理很简单,代善、阿敏等贝勒都在明军手中吃过亏,莽古尔泰更是成了废人一个。 而且,连努尔哈赤都在宁远城下撞得头破血流,这个时候你非要主战,是显摆,还是真有胜算?别人肯定会有猜疑,怀疑皇太极是借此来突出自己。 所以,皇太极即便试探出旅大明军并没有装备红夷大炮,面对壕沟、木桩、铁丝网的工事,以及架设着火炮的墩形炮台,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此次兵发辽南,皇太极还特意带上了几个经历过宁远之战的人物,作为参谋或智囊。其中范文程,颇受重视,随行在皇太极左右。 “四贝勒请看。”范文程也抓住机会努力表现,伸手指点着,给皇太极做着介绍,“敌军火铳手就躲在壕沟和矮墙后,趁着我军被壕沟阻隔,持续射击,火力甚是猛烈。”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某知道,明军的火铳已不是鸟铳之类,铅弹较为沉重,破甲甚是犀利。” 停顿了一下,皇太极几不可察地瞟了不远处的阿敏一眼,声音也低了一些,“明军还有一种火铳,更为凶悍,斋桑古和德格类便是阵亡于此。” 说着,皇太极又摇了摇头,声音更加低沉,“不只是他们二人,我军还有很多将领也是被此火铳所杀。” 范文程苦笑一声,说道:“卑职以为明军是有某种战术,集中善射者,专打我军将领。” “擒贼先擒王,我军也有此招儿。”皇太极沉吟了一下,说道:“楯车、壕桥皆有,便先攻上一阵!” “敌人加宽了壕沟,壕桥暂且无用,只能先填壕推进。”范文程说道:“还有那木桩,好象是用泥巴涂抹,想烧毁也是困难。” 停顿了一下,范文程转而说道:“但比之宁远,防御甚是不如。攻上一阵,试探虚实,很是必要。” 范文程知道肯定会打一下,若遇挫而撤,也有理由;不战而退,岂不惹人耻笑? 当然,这也是皇太极要带汉蒙附庸前来的原因。既然有炮灰,又怎会轻易让女真人付出伤亡? 号角声呜咽响起,后金军调整战列,准备发起进攻。 对面的明军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几次防御下来,他们已经是轻车熟路,战术打法也形成了规范。 而朱由校所制定的战后必须呈上详细战报,由武学研究,并传阅全军,也使明军能够尽快地学到经验,吸取教训。 宁战之战的经过,旅大明军和东江本部都已经获悉。给他们提出警诫的,一是后金军的火烧木桩,二是壕桥的使用。 武学对此给出了一些应对的办法,木桩夏天可以涂泥,冬天浇水结冰;对付壕桥则可用炮轰、火烧,并加大防御纵深、增加障碍物,使其难以不断地推进。 各地明军自然也会集思方益,自己想出些办法。比如旅大明军,便加深加阔了壕沟,使后金军除了填壕,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而且,尽管新式火炮优先供应辽镇,但旧式火炮却从各地调来不少,并架设在修筑的墩台上。居高临下的打击,使旅大明军的防御能力又有提升。 在科技上的领先,还有望远镜,以及火药配方。 一个望得远,能料敌于先;另一个则是威力大,增加了火器的杀伤力。 “是汉兵和蒙古人。”张盘仰头望着了望塔上传来的信号,冷笑了一声,向旁边的传令兵说道:“二线部队暂不向前,火炮只准单号墩台轰击。” 对于防御,旅大明军已经极有经验。不仅是战术打法,连指挥和号令也规划得越来越细致。 孔有德嘿嘿一笑,说道:“建奴怕了呀,只敢用炮灰试探。嗯,不过是让我军多浪费些火药铅弹而已。” 张盘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可惜那些汉兵,多是被逼迫而来。同胞相残,令人痛心。” 孔有德眨巴眨巴眼睛,嘴唇张合两下,终是没把不要妇人之仁的话说出口。 他知道张盘就是这样的性子,虽然心有点软,但大事还分得明白。不会因为前来进攻的是汉兵而放松,使旅大陷入危险。 当然,无论是张盘,还是孔有德,乃至明军官兵,对于击败敌人,都是很有信心的。 看后金军的旗号,来的是两旗人马,再加上汉蒙附庸,也不超过三万人。 而防线上的明军,总数已达到了一万五六千。这还不算登镇调来,主要负责旅顺防御,并作为后备军的一协人马。 按照武学教授的推演,以及张盘、孔有德等军官的经验。即便是同等装备的情况下,进攻的伤亡至少也会达到防御方的一倍以上。 也就是说,此次前来进攻的后金军就算拼光了。也不过是消耗了一万多明军,旅大依然是攻取不下。 战鼓声隆隆响起,一辆辆楯车开始移动,向着明军的防线压了过来。 毫无新意的进攻,尽管显示出一定的威势,却并未给明军造成太大的压力。 壕沟胸墙后的明军士兵,纷纷架起火枪,等待着开火射击;操作掷弹车的士兵,则装填好了轰天雷,等着砸开铁钩发炮轰击。 后金的楯车进行了一些改进,前方的木板更厚,后面的车厢里还能装砂石土袋,以备填壕。 在战争中,敌我双方都在进步。但在幅度上,明军已经远超后金。 当楯车推进到壕沟前五六十米时,墩台上的火炮发出了远超战鼓的巨响轰鸣。 在火焰闪现和白烟升腾中,一颗颗实心炮弹以低平的角度飞出炮膛,向着敌人急速撞去。 一辆辆楯车被击坏、摧毁,又有一辆辆的上前补充。留在地上的或是残碎零件,或是汉兵的尸体,或是受伤哀嚎的伤员。 皇太极眯了下眼睛,这种情形他能够预见。而且,他看出明军未尽全力。如果所有火炮都开火,肯定不是这样的场面。 不仅火器凶悍,明军还很有信心。相比于前者,皇太极倒是更为忌惮明军的这种心理,以及不慌不乱的表现。 到现在为止,壕车已经推进到离壕沟不足二十米的距离,可明军的火枪却一声未响。 明军已不是皇太极印象中的样子,尽管他早就有所预料,但亲眼看到,依然心惊不已。 征战这么多年,也就是浑河血战给他造成的心理震撼至今仍在。现在,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皇太极皱紧了眉头。 楯车终于抵近了第一道宽阔的壕沟,汉兵和包衣们开始填壕作业。明军的火炮虽猛,但数量似乎不多,他们的恐惧之心也不是十分的强烈。 火炮还在疏疏落落地响着,不紧不慢地摧毁着楯车,顺便给楯车后的敌人造成伤亡。 一篷火箭从明军阵地上升起,掠过天空,飞向排列在壕沟前的楯车。 这是一次试探性的破坏,当看到楯车木板已被浇湿,火箭没有作用后,明军便放弃了。 但放弃的是火烧楯车,而不是有力的反击。 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凌空飞起,划着曲线掠空而过,飞过楯车,砸进车后的人堆里。 片刻后,爆炸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火光不断闪现,黑烟不断升腾,被掀起的泥土扬上天空,惨叫和哀嚎不绝于耳。 “这种武器甚是厉害,杀伤力不小,且有克制楯车的作用。”范文程被皇太极招手叫到身边,他赶忙主动地介绍起来。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问道:“此武器,我军可造否?” 范文程立刻点头,说道:“造抛石机不难,关键是能爆炸的炮弹。卑职觉得此物与金朝时的震天雷大同小异,造起来不是很费力。” 皇太极微微颌首,说道:“此战过后,就辛苦范先生督造此物了。” 范文程在马上躬身领命,说道:“卑职定殚精竭虑,不负贝勒爷所期。” 能爆炸的火药武器,确实是早在金朝时就出现了。但发展得十分缓慢,究其原因,还是火药的配方不对,工艺不科学,造成了威力差强人意。 范文程以为造起来不是很难,却是因为他不懂其中的科学原理。 粉末状的火药好造,但与颗粒化,且原料进行过提纯所造出来的武器,在威力上可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掷弹车的优点在于容易造和发射快,旅大明军足足有上千辆分布于防线上。 而且,他们还造了体型更大,投得更远的重型掷弹车,能把轰天雷扔出两百多米。 同样的,守军还是保留了火力,没有全力输出。这可能会引诱建奴出动,正是张盘的心思。 填壕还在继续,楯车还在损失,人员还在伤亡。现在还只是真正进攻的铺垫,打得挺热闹,却并不如何激烈。 皇太极面无表情地在远处观望着,如果就这么进行下去,填平壕沟也需要不少的时间。 如果不是炮灰般的汉兵而是女真人,伤亡就已经不是他能承受的了。 即便是这样,望着明军阵地上一道道纵横的壕沟,皇太极也生出了无力感。 敌人隐藏了部分火力,想引诱女真人参与进攻,这是挺阴险。可从另一方面,也说明敌人信心十足,根本不担心会被攻破防御。 就算攻过一道壕沟,可还有一道。嗯,不是一道,而是多道。这样的防御,将持续不断地消耗本军的人马,直到最后无力再攻。 皇太极轻轻摇了摇头,他知道此次辽南的进攻几乎可以宣告失败了。拼消耗,后金无论如何不是明军的对手,可这样的防御,正打在了后金的软肋上。 就算一个能换两个,后金又有多少人能和人口亿万的大明拼呢?皇太极知道还有个办法,可父汗却是个困难。 ……………… 第一百三十七章 皇太极不简单,静观其变 建奴撤军了,有些突然。 尽管进攻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有小半天的时间。但依然令张盘、孔有德,以及守军感到意外。 第一道壕沟已经被填平了二十多米,汉兵也抵近到了木桩前,当然也遭到了更猛烈的打击。 可建奴的主力未出动,守军也未使出全力,突然就停止了,让人有种被闪了的感觉。 “搞什么呀?”孔有德不甘心,举着望远镜了望,发现敌人真的在撤退,不由得张口骂道:“皇太极竟是如此鼠辈?咱们还真高估他了。” 张盘沉吟不语,思索半晌,却得出与孔有德相反的结论。 “这个皇太极不简单。”张盘先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等孔有德有些讶然地转过目光,才缓缓说道:“知不可为而不为,能屈能伸,当机立断,日后再遇上要多加小心。” 孔有德眨巴眨巴眼睛,虽没说话,但却露出些许的迷惑,显然还未理解张盘所作出的结论。 张盘笑了笑,说道:“孔兄可还记得在武学时教授说过的一句话,敌人想要你做的千万不要做,不希望你做的便要努力去做。” 孔有德想了一下,用力点头,说道:“虽有点小出入,但就是这个意思。” 顿了一下,孔有德似有所悟,说道:“老张,你是说皇太极没继续猛攻,是做了咱们不希望的决定,算是个明智的建奴?” 张盘点了点头,目光移向已经沉寂的战场,沉声道:“建奴若猛攻不缀,正中咱们下怀,结果也只能是更惨重的伤亡。但皇太极没有这么做,不仅让咱们意外,还减少了损失。” “若是重挫而退,可能还会遭到我军的追杀。”孔有德明白过来,微微颌首道:“这么看来,确实是明智之举。兴师动众而来,又能断然撤退,还真是个不简单的家伙。” 张盘望着远方,微微眯了下眼睛,象是随意地说道:“听说这个皇太极甚爱读书,对降附的读书人也能善待。” “爱读书的蛮夷,倒是比老孔还强啊!” 孔有德哈哈一笑,伸手拿出小烟斗,悠然地装烟抽了起来,在烟雾袅袅中,嘿然说道:“大势若此,便是再有学问,也无力翻天了。” 张盘笑了起来,说道:“大势若此,正是我辈乘东风建功业之时。” “今年必攻取辽南三卫。”孔有德伸手向前一指,大声道:“辽东反攻,当以旅大为先。” ………………… 建奴退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旅大,本来地方就不算太大,也为了安定民心,军队派出了骑兵进行通知。 “哈,我就说没问题的。”阿桃操起尺棍,麻利地量着布,还对英子显示着自己的未卜先知。 英子把货架擦得一尘不染,收拾得整齐利落,站在小凳上转头笑道:“看军队的调动就知道了,没都上去,说明不危险嘛!” 买布的妇人看着这两个姑娘,甚是喜爱,笑道:“你们这俩闺女是最出挑的,看年岁也不小了,说亲了没?” 阿桃嘿嘿一笑,说道:“不劳您老费心,俺们都是定了亲的。” 英子笑了笑,知道阿桃是嫌妇人絮叨,瞎说定亲堵住她的嘴。 妇人却并未露出失望之色,点头道:“这么好的闺女,找的婆家定是差不了。可惜俺那二儿子还在军队,没那个福份。” 当兵的呀,怪不得有钱呢! 阿桃看着妇人掏出的银元,心里做着猜想,脸上笑意更亲切。 现在的军爷可不比以前,对老百姓也不敢耍横,有胳膊上带“宪”字的军爷管着呢! 而且,人家流血打仗,才保着这一方平安,可是真有功劳。 阿桃刚找完钱,就听见外面人马的嘈杂声,赶紧对老妇人说道:“这是店里新上的货,您坐下等会儿,看看有没有别的合用的。” 老妇人笑着点头,在店里预备的椅子上坐下,心里越发喜欢这个会说话的闺女。 时间不大,货品便从外面卸车搬了进来。老板在指挥着,英子和阿桃也上前搭了把手。 都是从内地运来的,甚至还有南方的货品,英子和阿桃忙活着,空出的货架很快就摆满,其余的则搬进库房。 老板拿着账本,写好一个个价格签,嘴上吩咐着,让英子和阿桃都贴好。这就准备停当,可以开售了。 老妇人打量着商品,目光很快就投注到一尊瓷制的观音像上。 “大娘,您要买这个?”阿桃也注意到了,赶忙询问。 老妇人赶忙摆手,“可不敢乱说,那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要说请”。” 哦,阿桃悄悄吐了下舌头,真不敢乱说了。 看了看价钱,老妇人不犹豫,掏钱“请”了。然后珍而重之地捧着出店,嘴上还嘀咕着“观音大士最灵验,保佑我儿刀枪不伤,平平安安。” 阿桃目送着老妇人走远,不禁有些感慨地说道:“当兵虽然有钱,可也太危险。” 老板抬头嘿然一笑,调侃道:“那就等平辽之后,不打仗了,当兵的也不危险了。” 那得等几年哪?阿桃眨眨眼睛,不理这个曾跟她在工钱上讨价还价的坏家伙。 英子盯着货架上一个装护身符的香囊出神,编织得可漂亮,不知是哪个地方的姑娘竟有如此巧手? 应该买一个,再去求个平安符,送给他戴。 就是不知道作为员工,能不能给再便宜点?看了看又拿起算盘的老板,英子有些犹豫。 员工能不能享受内部优惠价,是一个乡村女子的心思。 而此时的朱由校,则刚刚接到毛文龙、苟真怀的加急密奏,陈诉的是朝鲜政变易主的消息。 虽然毛文龙和苟真怀也不确定新即位的朝鲜国王是何倾向,连政变的经过亦是不甚了解。 但二人还是表达了相同的意思,就是以朝鲜国主是否“通奴”作为行动的依据和标准。 对此,朱由校也是赞同的,也明白毛、苟二人的担心。 因为,按照封建纲常和大义名份,李倧的政变行动确实是“以臣篡君,以侄废伯”的篡位谋逆。 光海君李珲可是经过明廷册封的合法国王,就算李珲有罪,正确程序也是先由太妃上奏明廷,再由明廷定夺其废立。 而李倧不经明朝许可就擅自取代李珲,往大了说,等于挑战了明朝的权威。 如果现在没有建奴作乱,朱由校完全可以“声罪致讨,以振王纲”,来显示宗主国的威权。 但平辽正进入到关键时期,朝鲜又是四方布置的关键一环,还真不能这么草率行事。 要知道,朝鲜军力虽弱,不能对建奴构成大的威胁。但对于封锁围困建奴能否成功,却是相当重要。 毕竟是数百万人口的国家,有着建奴所不具备的农耕体系。粮食虽不富裕,老百姓很穷,可真的倒向建奴,还是能缓解建奴的物资匮乏的困境。 森林法则,还有实用主义,是朱由校所要禀持的外交两大法则。 既然形势需要,如果李倧亲明仇奴,那承认他的王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朝中的大臣,迂腐者是有,但能实事求是、灵活变通的也不少。 想到这里,朱由校命宫人召孙承宗、李起元、毕自肃和陶朗先入宫觐见。 先跟亲信臣子打个招呼,或者做些说服工作,等到消息确实,也好有个应对。 在朱由校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历史上朝鲜一直亲明,直到被后金两次大规模入侵,才被迫屈服。 而朝鲜被后金征服,大明也要负上不可推卸的责任。作为老大,不能保护小弟,还有什么脸指责人家不忠诚? 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朱由校便开始琢磨,如何在这次事件中,获取更大的利益。 对于朝鲜的军力孱弱,朱由校一直是瞧不起的。但要提高朝鲜军的装备和战力,又是让他很纠结的一件事情。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朱由校要说对朝鲜完全放心,就只能说他的心太大了。 可要不帮一把小弟,后金如果入侵朝鲜,掠夺人口和物资,光靠明军来牵制或抵挡,又不是那么容易。 朱由校围着沙盘转了好几圈,最后注目于朝鲜北部的群山地带。思索了半晌,他才有了点大概的想法。 朝鲜军队的鸟铳装备率很高,还从倭国购置了不少火枪。但在火药的产量和质量上,却是弱势。 而朱由校对于朝鲜是没有什么野心的,既然不想吞并,那就帮朝鲜训练出一批山地火枪兵。利用不利于建奴的地形地势,用游击战术给入侵的建奴以打击。 只要能牵制住建奴,争取到时间,辽西、辽南、东江的明军便可出动,对辽东建奴展开进攻,迫使入侵朝鲜的建奴无功而退。 甚至于可以暂时按兵不动,待入侵朝鲜的建奴深入之后,再由东江军断其退路,将其困死并歼灭于朝鲜。 这样一想,朱由校的思路又开阔起来。对于朝鲜军力的提升,应该有一个限度,以达到明军的目的。 比如帮助朝鲜装备并训练两万人,既能对建奴达到牵制作用,又无法彻底抵挡。 朱由校心中有了腹案,便准备交与武学研究,并与熊廷弼和毛文龙进行探讨。 但不管怎样,打铁还要自身硬。 东江军离朝鲜最近,是让毛文龙带兵入朝“晓以大义”,还是日后救援朝鲜截击建奴,实力才是根本。 所以,加强东江军的武器装备,提升东江军的战力,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先决条件。 待到孙承宗等人陆续到来,一起被召进殿内,朱由校便把朝鲜政变的消息告诉他们,并给了他们短暂的考虑。 结合辽东战事的形势,朝鲜这场本属于内政的事件,就变得有些复杂。孙承宗等人都苦苦思索,寻找良策。 “万岁。”李起元拱手奏道:“今年财政虽有缓解,但也只是勉强够南北两大战争之用。” 李起元没直说自己的观点,但意思很明确,要有计划外的军事行动,比如提兵入朝,没钱。 陶朗先挑了下眉毛,说道:“万岁,微臣以为李倧若亲明排奴,凭其枝派,国中臣民若多归向,朝廷承认其国主之位也未尝不可。” 陶朗先也是实用主义的办法,看李倧的表现再说。 如果对大明有利,凭李倧的血统优势,大明可以认为此次政变并非易姓革命,不加干涉也就不算是不尽宗主国义务。 朱由校点了点头,对这两位亲信的发言甚是满意,他把目光投向了孙承宗和肃自肃。 孙承宗思虑已定,拱手奏道:“万岁,若要兴王师问罪的话,航海万里,胜负难料;且穷兵远鹜,非力所及也。如非必要,微臣不赞成兴兵问罪。” 停顿了一下,孙承宗又补充道:“况且,李倧通逆之显迹未着,享王之常礼未失。轻动刀兵,亦师出无名。” 现在通往朝鲜的陆路已断绝,只凭东江军,又不可能既防住建奴,又提兵入朝。而从海路运兵远征,胜败难料,很是冒险。 朱由校颌首微笑,表示赞同。 只剩下毕自肃没有表态了,而都察院的清流和御史最是以纲纪为重,也就是朱由校所评价的迂腐。 毕自肃心中暗自叹惜,如果没有建奴作乱,朝鲜政变又算什么难题?不通过宗主国,擅自废立,定为篡逆是板上钉钉的,声罪致讨、以振王纲也是毫无疑问的。 但现在要这么做,就是不顾大体,有把朝鲜逼向后金阵营的嫌疑,破坏整个的平辽大计。 “微臣以为暂且观望为宜。”毕自肃躬身说道:“固不必穷治其擅立之罪,使其挺而走险;亦不可避与以封爵之荣,使其狙而成玩。” 朱由校轻轻吐出一口长气,众臣的表态让他可以完全放下心来了。 既不出兵问罪,把李倧逼到对立面;也不贸然册封,使其轻易获得合法性。等到事情了解得更详细后,再作定夺也不迟。 而且,这样做能捞到最大的利益。既不让李倧产生骄傲心理,保持对大明的躬顺。又可以待价而沽,从朝鲜获得更多的实惠。 :。:x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灾将至,灾害和罪己诏 朱由校是从历史轨迹做出判断,朝鲜虽然易主,但依然会对大明恭顺。至于有多大力量牵制后金,那另当别论。 但孙承宗等人却是根据文化传承、历史传统等方面得出结论,李倧肯定会表示出亲明倾向,以得到大明的册封,证明他即位的合法性。 封建社会极为重视正统,不管你得位正不正,总得为自己找到合法的理由。 而只有大明承认并册封,李倧就甩掉了篡位反贼的帽子。 也就是说,原本合法在位的李珲在朝鲜王谱系上就只能称为光海君,李倧则成了正统的朝鲜国王仁祖。 毕自肃虽然严正刚烈,但还不算迂腐。 甚至于,他所提出的观望还有点狡滑。说白了,就是待价而沽,看李倧如何表现,大明又能从中获得多大的利益。 这与朱由校的想法有些不谋而合,尽管从朝鲜也榨不出太多的油水,朝鲜兵也是战五渣,但多少也能起到些作用。 难得大家的意见都一致,皇帝相当高兴,都进行了赏赐,还与众臣喝茶聊天,表示了亲近和信重。 在古代,这叫“坐而论道”,很高大上,很牛掰,要写进史书滴。 当然,这种高大上的茶话会,就不能胡侃瞎白话。都是文化人,都是领导,要谈也是国家大事。 “朕拟三年平辽。”朱由校终于说出了久藏心底的目标,目光殷切地环视臣子,“要实现这个目标,便要众卿竭心尽力,君臣一心。” 现在的形势,三年平辽就不是吹牛逼,而是大有可能了。但这话别人不好说,皇帝讲出来,又是在这种场合,就显得推心置腹,君臣和睦了。 孙承宗沉吟了一下,拱手道:“万岁既有此雄心,臣等敢不鞠躬尽瘁,竭忠报效。” 李起元等人也拱手表忠心,皇帝的倚重,他们的荣光。能听到皇帝说心里话的,全大明也就殿内这几人而已。 朱由校甚是欣慰,也把自己对军事、经济、吏治等方面的想法和计划说了一些。都是对口的官员,知道他的思想和计划,工作也好开展。 “朕如此急迫,也是不得己。”朱由校最后说到了一件大事,令众人不由得震惊不已。 “众卿想必都知道东汉末年、三国、西晋时的战乱连绵,还有唐末、五代、宋初的动荡。除了政治经济上的原因,还有不可忽视的问题乃是气候变化。气温剧降、灾害频繁,粮食大量减产,导致了战乱连绵和社会动荡。”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继续说道:“朕让徐光启等人研究、搜集过元、明两朝的灾害记录,总的趋势是越来越频繁。只洪武年间到现在,有记录的灾害便有一千余次,比元朝增加了一倍有余。” 这不是朱由校随口胡说,而是数据使然。从后世的气象研究结论中,小冰河期在中国有过数次,殷商末期的不算,明末清初的已是第四次。 而从严格意义上讲,从元朝到清末都属于小冰河期,崇祯年间则是高峰期。 前三次小冰河期,中国人口锐减超过五分之四。第四次则锐减了一半,功劳则要算到土豆、玉米和红薯头上。 朱由校担心的便是灾害高峰这十几二十多年,灾荒是战乱的催化剂,也是社会动荡的根本原因。 就算在三年之内消灭了建奴,但北方游牧民族在灾荒的逼迫下,一样会南下掠夺以求活命。 而在小冰河期的高峰,大明政府能安抚赈济上亿子民,已是非常吃力,哪还有多余的物资安抚北方民族? 况且,光是推广红薯种植,并不足以渡过灾荒。提前储粮备荒也在实施,但只朱由校一人重视,显然是不够的。 进行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道路、水利、桥梁等等,需要巨大的投入,也需要群策群力;储粮备荒的力度也要大大加强,各级政府必须重视,当成紧要的任务来完成。 这些就是朱由校要向众人讲出来的原因所在,一边平辽剿乱,一边还要为渡过大灾荒加紧准备。 凭当时的生产力和科技水平,基本上全是人力劳动。要干成这么多、这么大的工程,三四年时间都很仓促,未必能够完成。 第一个感到震惊和头大的便是户部尚书李起元,这刚刚才够支应战争,皇帝又提出更大的花费,哪来的钱呢? “万岁。”李起元拱手说道:“这些措施和花费十分巨大,且是数年投入,财政肯定支撑不住。” “万一——”李起元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大灾害之说表示了委婉的怀疑,“若是将投入分为十数年,财政压力或许有所减轻。” 十数年可来不及了! 朱由校苦笑一下,说道:“朕知户部的为难,李卿也不必忧虑,今年财政计划照旧,不会有大的变动。资金问题,朕来想办法解决。” “今日与众卿商量此事,一是共同谋划,二是提起重视。”朱由校沉声说道:“纵是能在三年内灭了建奴,可西虏呢,灾害一起,战乱或不可避免,一定要提前准备,方保无虞。” 孙承宗面有忧色,但却对其他人偷偷使了眼色,仗着他年岁大、资格老,又是帝师的身份,压下了众人的疑虑发言。 “万岁英明,未雨绸缪正是解决大灾害的良策。”孙承宗拱手说道:“微臣等回去便进行商议,拟定章程上呈御览。” 朱由校面露笑意,轻轻颌首,觉得甚是满意。 待众臣起身告退,朱由校坐在殿内,心情还是不错。觉得今天和亲信臣子交交底,真是很有效果呢! 该去看看小奶猫了,真是很好的心理治愈剂,萌得可爱,萌得心情更轻松。 朱由校刚伸着懒腰从御座上起来,便有宫人来禀告,兵部尚书孙承宗在外候见。 咦?不是刚觐见完吗,难道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朱由校有些疑惑,重新坐回去,召孙承宗入殿。 孙承宗进来后施礼如仪,还得到了赐座的待遇。 这个就不是绣墩了,而是朱由校设计打造的靠背椅,只有两位老师和徐光启有资格坐。 孙承宗再次谢恩,才恭谨地坐下。 “孙师有何要事禀奏?”朱由校挥手命宫人奉茶,微笑着开口问道。 孙承宗犹豫了一下,拱手委婉地说道:“万岁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勇于革新。外挫东虏,内压夷乱,又恤民减赋,加俸安官。论英明,足以与唐太宗比肩。” 是嘛,我原来这么厉害,都赶上李二啦?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不免有些得意,可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不太象孙师的风格呀? 见皇帝脸上一喜,很快又敛容注目,孙承宗心中欣慰。皇帝已是青年,成熟稳重多了。 看着皇帝的脸色,孙承宗试探着问道:“万岁可知贞观二年,山东河南一带大旱,遭致旱、蝗并至,百姓民不聊生……” 朱由校一拍大腿,说道:“知道,朕知道。李二生吃蝗虫嘛!” 顿了一下,皇帝笑道:“孙师高见。等闹蝗灾的时候,就来个全民吃蝗。其实,蝗虫还是很有营养的,用油炸了,吃起来才香呢!” 孙承宗本来捋着胡须挺高兴,这学生教的挺好,记得挺清楚。可吃到后面,手一抖,差点揪下几根胡须来。 有些哭笑不得地抚了下额头,孙老师说道:“万岁,唐太宗除了吃蝗,还下了罪己诏,把这些灾害归结为自己施政不当。” 自然灾害?施政不当?不是因为有人议论是李二杀兄屠弟逼父退位,才惹得天灾示警,被逼无奈才吃的蝗虫嘛? 天灾示警,罪己诏?! 朱由校眸光一闪,有些明白孙承宗去而复返,说话又委婉的原因了。 在中国古代,把气候异常和自然灾害常归咎于君主失德,并不稀奇。历朝历代的皇帝因此下罪己诏,也不鲜见。 当然,有些皇帝纯粹是做做样子,或者借机作秀。 比如李二陛下,就曾经下过这样的罪己诏“若使年谷丰稔,天下乂安,移灾朕身,以存万国,是所愿也,甘心无吝。” 只要风调雨顺让百姓有饭吃,上天就是把所有灾难都降在朕身上,也无怨无悔。 听起来是不是很感动,这样体恤百姓、爱护百姓的皇帝,难道不是明君,难道不是无私而伟大? 嗯,扯远了。 令朱由校警醒的可不是这些,而是把天灾和施政联系起来,可能对他造成的影响。 施政不当?朱由校肯定不承认,他正带着大明重新振作呢! 改统更张?那更不可能。朱由校推动的改革刚刚开始,还没有向纵深推进发展呢! 所以,他怎么会下罪己诏,会给自己的改革振兴之路增加阻碍? 特么的,天灾跟皇帝有个屁的关系?自然现象啊,还能赖到朕的头上?这,这应该算是碰瓷儿? 朱由校挺郁闷,沉着脸陷入思索,半晌无言。 孙承宗苦笑了一下,也不好出言安慰,只能静等着皇帝想出结果。 在他看来,皇帝对一些文官是不够客气,有些手段也搬不上台面儿。但从结果看,朝政向好,战局稳定,很多老百姓也得到了实惠。 要说皇帝施政不当,应该是那些利益被损害者的抱怨和攻击;生员、士绅、官商、勋贵,这些人难保不借天灾生事,通过煽惑百姓来达到他们的目的。 朱由校沉思良久,想到了办法。虽然还不成熟完善,但他已不是太过担心。 “孙师,朕明白了。”朱由校坐直了身子,笑了笑,说道:“若无他事,孙师可先行退下。朕,已有主张。” 孙承宗心下稍安,起身告退。 若皇帝真有办法,自然是好;没有办法呢,他和几位亲信大臣也会冥思苦想,为万岁分忧。 待到孙承宗告退而出,朱由校又思索了半晌,才命宫人去召倪文焕来见。 起身向殿外走去,朱由校还做着扩胸运动,刚刚的郁闷已经散去大半,要去看可爱又萌萌的小猫咪了。 ………………… 朱由校是想等毛文龙、苟真怀传来朝鲜的进一步消息,再在朝堂上进行讨论,以便最后决定。 但他没想到在登州的袁老师呈上的奏疏,直接把这件事捅到了朝堂上,掀起了一场大争论。 说起来也不意外,在一个根深蒂固的纲常伦理国家,袁可立自然也禀持着这样的普世价值。 在他看来,朝鲜擅自发动政变废除一个合法且与明有交的君主,绝对是一件忤逆不道的大事,是不能接受的。 “李珲袭爵外藩已十五年,于兹矣,倧即系亲派,则该国之臣也。君臣既有定分,冠履岂容倒置。即珲果不道,亦宜听大妃具奏,待中国更置。奚至以臣篡君,以侄废伯,李倧之心不但无珲,且无中国,所当声罪致讨,以振王纲。” 袁老师的观点鲜明,政变是非法的,是违背纲常伦理的,“即珲果不道”也应该“待中国更置”,他甚至主张派兵“声罪致讨”。 所谓的“声罪致讨”,就是派明军入朝,再把李珲扶持起来当国王。 因为不是占领朝鲜,袁可立也不认为朝鲜人会臣服李倧,并与天朝上国的官兵作战。所以,把李珲再送上王位,或许并不需要兴师动众。 即便如此,朱由校也不同意袁老师的判断,更不同意贸然采取行动,打乱针对建奴的军事计划。 李珲是个骑墙派,虽不敢仇明亲金,但对东江军的帮助也很有限;如果李倧能够接受他想出的条件,便能对后金形成更大的威胁。 只从利益上讲,承认李倧的合法性,也是朱由校的选择。至于什么程序合法,什么篡逆,睁一眼闭一眼又有何妨? 拿着袁老师的奏疏,朱由校思之再三,没有留中不发,或是用密奏形式先做通袁老师的思想工作,而是选择了在朝堂上进行廷议。 必须让朝鲜方面知道明廷对于承认和册封是有不同意见的,让他们进行争取辩解,做出承诺,并接受明廷的条件。 如果轻而易举地得到承认册封,李倧不会珍惜,也不会卖力,怎能成为四方布置的关键一环?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东进——反攻的序幕 朝鲜政变易主的消息还未传播开来,皇帝知道,也没有通过密奏,命令熊廷弼更改辽西明军向前推进的计划。 首先出动的是满桂的归化骑兵和杨国柱率领的龙骑兵,在大凌河城以东二十多里驱逐搜杀后金探骑,进行情报遮蔽。 随后,近万明军水陆并进,分至大凌河城与锦州,开始掘壕构筑工事。大批运输船也随军行动,将觉华岛上的弹药、粮草等物资运往两城。 按照武学和熊廷弼的估计,重新筑城至少需要月余,掘壕构筑土木工事的话,最快只要七至十天。 与辽西明军同时行动的还有从武学抽调,在天津待命的炮科军官,以及火药兵器局一个多月内赶制出来的燧发火枪三千枝,大小火炮近百门。 其中火炮包括六斤炮二十六门,十斤炮二十门,重迫三十六门,还有配上新式炮架炮车的三百、五百斤旧式佛朗机六十门。 经过一年的时间,兵器火药局已经发展为近万人的大工厂,管理制度也基本完善。孙元化向皇帝所报的产量果然是有所保留的,超额完成也不奇怪。 而且,随着煤钢联合体的建成和发展,以及海商从倭国换购的铜料供给,造炮的材料比较充足,工匠的熟练度也日益增长,枪炮弹药的产量还在不断增长。 为了此次大行动,皇帝又拿出内帑一百万,三十万军费,七十万则砸进了后勤补给,包括拔给兵器火药局的五十万。 能用钱解决的,在皇帝看来都不是问题。只要能达到目的,一百万也只是今年的初期投入。 而钱确实是个好东西,给到位诸事都办得顺利。工匠有热情,军队有士气,武器弹药粮草也有保障,这要不打胜仗,还有天理? 你让建奴拿出一百万来试试,真是的,就是用钱买人头,数数建奴的人口,朱由校觉得都不用砸锅卖铁。 乍暖还寒的天气,风里带着微微的海水的咸腥,舰船在起伏前进,破开的浪花在船舷旁绽开。 张军能站在船头,正举目了望。虽不能象经年老手般脚下如钉,可也不再是之前在海船上那般的怂货。 虽然是勋贵子弟,朱由校多少有些偏见,可能进武学,还是值得称赞。而且,这帮家伙至少不是文盲,炮科急需这样的学员,便大多都被塞了进去。 在战场上,相对于骑兵和步兵,炮兵的危险程度似乎小了不少,勋贵子弟的抵触和恐惧也没那么强烈。 赵辉祖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嘴里不知嚼的什么,晃到张军能旁边,调侃道:“干啥呢,喝风啊?” 张军能斜睨了一眼,撇嘴道:“喝风还长肉啊?看你最近又有长肥的趋势,还吃,真是的。” 赵辉祖耸耸肩膀,不以为意地说道:“天生的体质,心一宽体就胖。反正咱们在后面指挥打炮,又不用上阵厮杀。” “不象去年哈,吓得睡不好觉,一下子就瘦了。”张军能嘿嘿一笑,说道:“看我,变化大不大?行船蹈海,如履平地。” 赵辉祖翻了翻眼睛,对这个不吹就难受的家伙实在无语,转过目光,望着茫茫的大海。 咦?张军能突然伸手指着远处露出模糊轮廓的地方,发出惊讶的声音,“那个小岛好象是咱们呆过的?” 赵辉祖眨巴眨巴眼睛,转头白了张军能一眼,取笑道:“能能,你当船老大象你呀,能拐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别叫我小名。”张军能就怕这个,本想开个玩笑,逗逗损友,却一下子被“能能”两字给弄得心情全无。 赵辉祖哈哈大笑,这个弱点真好,能抓住这家伙一辈子。 不过,被“能能”这么一提,赵胖子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只是那爽快的笑声还是清晰在耳。 不是一路人哪!赵胖子虽然惋惜,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乡村姑娘,就算他执拗父母娶到府上,也定然不是什么好结果。为了她好,还是忘掉! 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渐渐变大。哪里是什么小岛,那是大片的陆地。 这也意味着船队已经驶到了目的地,人员和物资很快就要登陆上岸了。 “应该离锦州或大凌河城不远。”赵辉祖的神色郑重起来,“武学的地图某还记得,离锦州最近的海岸登陆点应该是笔架山;溯大凌河而上,则可直抵大凌河城。” 当时并没有锦州港,但锦州湾还是有多处可以登陆。比如笔架山岛、娘娘宫,离锦州不到三十里。 在熊廷弼的推进计划中,将把笔架山作为一处屯粮之地。 朱由校对此有些迟疑,但转而一想,此时的明军与历史上的明军已大不相同,自己未免有些忋人忧天。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密奏中提醒熊廷弼,要注意保护笔架山的粮草,提防建奴趁着潮落来攻袭。 没有万无一失的作战计划,只要想得尽量周全,准备得尽量充分,胜负的天平还是偏向于明军的。 这不是朱由校的盲目自信,而是一年多来明军的战绩,以及巨大的投入和严格的训练,所带给他的底气。 所以,朱由校倒不是怕打败仗,只要败得不是稀里哗啦,能够败得死伤相当,对于建奴来说,也是不可承受的“胜利”。 船只缓缓靠近岸边,最终下锚停泊。小船缓缓驶近,开始装卸物资,载运人员。 赵辉祖等人乘坐小船登陆上岸,立刻便有宪兵上前指引,看向他们的目光其为敬畏。 武学出身的军官,在军服上稍有不同,更醒目的则是他们佩戴的徽章,以及腰间的御赐短剑。 骑兵科的军官是御赐马刀,步兵科的则是御赐指挥刀,彰显着他们“天子门生”的骄傲。 “好忙碌啊!”张军能四下环顾,尽是来往运输的板车,以及拖曳炮车的马匹,忙碌中透着紧张,以及战前的气氛。 赵辉祖点了点头,没说话,气氛感染着他,已不象在船上时那般轻松。 但与去年初临战阵时已是完全不同,从一个滥竽充数的纨绔,已经变成了指挥炮兵的军官,这上哪说理去? …………………… 明军在辽西的推进,即使有骑兵遮蔽战场刺探,也并不能阻止建奴获得消息。只不过情报不准确详细,只能用猜测来进行判断。 但后金方面,却正在准备迎战,而不是准备出击。依据呢,正是一张刊载着假消息的假报纸。 辽镇、东江,还有登镇、津镇的助力,已经完成了对后金的围困封锁。 尽管失去了旅大地区,但后金除了物资显出匮乏外,却还能够支撑,且表面上还是占据着辽东的大片土地。 形势不利是肯定的,可要说恶劣,后金的高层还是有着分歧和争论。 但自皇太极在辽南试探进攻,又迅速撤退后,对于主动进攻明军踞守的城池或阵地,多数后金将领都产生了畏难情绪。 以短击长,既不明智,又损兵折将、消耗物资,更挫折士气。连续的攻坚挫败,后金将领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意外。 斋桑古、德格类是阵亡的高级人物,还有更多的中低级军官死于非命。不说四大贝勒,连汗王都在宁远城下铩羽而归,难道还不说明问题? 所以,当得知辽西明军异动,似乎要推进至大凌河城的时候,后金多数将领都主张静观其变。 唯独皇太极,主张趁明军未修好城池前,急袭猛攻,以取得久违的胜利,以振奋士气。 “四贝勒,你带兵攻打辽南,明军好象也没有坚城可倚?”大贝勒代善在又一次的军议中率先发难,“为何一鼓而竭,迅速撤退?” 没等皇太极辩解回答,代善紧接着说道:“况且,报纸上说明廷调集九边精锐入辽参战,少说也有数万人马?此时主动出击,不是故意往墙上撞吗?” 皇太极皱了皱眉,说道:“辽南明军确无坚城,也无红夷大炮,但其防御设施的构筑非是短时间完成。数月时间已是相当完备坚固,且兵力至少与我军相当。此种情况下,猛攻徒增伤亡。” 停顿了一下,他转向阿敏,说道:“二贝勒,你当时也在场,某说的是不是实情?” 阿敏眨巴着眼睛,挠了挠头,似是证明,又似是不满地“嗯”了一声。 皇太极说得是事实,当时若要不计伤亡的进攻,连他都不愿意。可他又是不同意主动出击的,帮皇太极实在是有违自己的心思。 “再说调动九边精锐入辽。”皇太极只当阿敏是同意的表示,继续说道:“看报纸上的日期,难道是这么快就能完成的?不趁着敌人未集而进攻,难道要等到大军开到而穷于招架?” 代善呵呵一笑,说道:“穷于招架?我看不至于!萨尔浒之战也是明军大集,结果呢,正好趁其深入或分路来攻,个个击破。” 阿敏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的十分赞同,开口说道:“野战乃我军所长,敌人若主动进攻,必然舍弃坚城和工事,实是破敌良机。况且,明军虽多,人心也杂。各路明军能精诚团结,互相照应,我看却是未必。” 济尔哈朗和皇太极私交甚好,但兄长已经发话,他只能暗自叹了口气,不好出头帮着皇太极。 同样,岳讬和萨哈廉是代善的儿子,怎能当众站到父亲的对面? 努尔哈赤面无表情地听着,前一次军议也是如此,他还没表露出具体的倾向。也正因为如此,几个贝勒还在坚持己见,互不相让。 如果莽古尔泰在此,凭他的性格和武勇,应该会支持老八? 一想到此,老奴心中不免生出难言的苦痛。最勇猛的儿子废了,再不能威风八面地冲锋陷阵。 下面的争论还在继续,皇太极在努力地说着利害,但明显处于不利的境地。 “若任由明军推进,大凌河城修筑好,再架上红夷大炮,便又是一个难以攻取的坚城要塞。”皇太极面现忧虑,说道:“接着呢,明军会再占右屯卫,再推进至广宁。如此一来,我们将三面受敌,陷入全面的被动。” 代善摇头道:“八弟此言差矣。明军弃守广宁、大凌河、锦州等地,龟缩于宁远时,我军为何不进而占之,又为何不毁城阻之?” 扫视着在座的将领,代善沉声说道:“明军若拉长战线,不仅物资粮草运输困难,更有利于我军穿插袭攻,调动敌人,以便在野战中予以歼灭。只要人马不再有过大的损失,我军就有伺机反击的实力。” 阿敏马上用力点头,表示非常赞同,“大贝勒说得有理啊!这个,这个应该叫诱敌深入,多好的计谋,太好了。” 代善向阿敏笑着点了点头,对如此捧场表示了下感谢,又继续说道:“明军若延长战线,每城必守,需要多少粮草物资的屯积?我军也不去攻坚,只围而不攻,难道诱不出它城的明军来援?若明军不敢出援,被围城池又能支撑多长时间?” 耶?代善这话一说,立时引起了众将的频频颌首。对呀,围城打援正是俺们的拿手好戏呀! 明军若龟缩于宁远,想打援也打不成;可向前推进,进入平原地带的话,不正是骑兵的天下? 推进到广宁又如何,还不是恢复到了去年的战争态势。那个时候,好象还是俺们握有主动权,占着上风? 皇太极苦笑一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咱们莫要忘了,现在的明军主将是熊蛮子,而不是无能之极的王化贞。” “去年,毛文龙还是丧家之犬;现在,已经羽翼丰满。”皇太极也扫视众人,希望用苦口婆心的劝说来改变众人,“去年,金州还在我们统治之下;现在,却有着上万能战的敌人。” 什么去年和现在的?众将又纷纷皱起眉头,也有垂下眼帘,不与皇太极的目光接触的。 显然,皇太极对东江本部和旅大明军的评价,并不太符合众将的心理,很有些夸大和危言耸听的意味。 ……………………… 第一百四十章 历史没有重演 军议再次不欢而散,谁都认为自己有理,谁都觉得自己高明,是为后金打算。 努尔哈赤还是没有做出决定,广宁挫败还可以归结为准备不足、不善攻坚,宁远惨败却真正动摇了他的信心。 没办法,后金的家底太薄,这一年来大的败仗有广宁、旅顺和宁远,小的损失也有数场,很难再承受得起物资和人员的消耗了。 当然,打还是要打的,代善的话更激起了老奴的雄心壮志。 萨尔浒之战,他最为得意的一场扭转辽东战局的战略决战。以少胜多,连续作战,多么令人血脉贲张。明军虽大军压境,却土崩瓦解,从此陷入全面被动。 而依现在的形势,占的地盘广大,却显出兵力不足,给明军袭扰以可趁之机。主动出击,更是要远离辽沈,更显守卫空虚。 按照代善所说,诱敌深入,后金则可发挥内线优势,集中兵力个个击破。纵然不能达到这个目的,只要明军动起来,后金就有野战歼敌的机会。 皇太极的计划当然也有一定的道理,趁明军立足未稳,没有坚城可恃时展开攻袭,或许能够取胜。 但辽南的挫败却令老奴有些丧气,没有坚城又如何,壕沟密布的防御工事,照样要损兵折将,照样不是轻易能够攻破的。 况且,明军的意图是比较明显的。以大凌河城为屏障,锦州为后盾,形成稳固根据后,再东窥广宁。 要想袭攻大凌河城,只从正面出击是不够的。这一点,老奴知道的很清楚。 要切断锦州与大凌河的联系,就必须兵分两路,一路经义州南下,屯于两城之间;另一路经黑山、广宁正面攻打大凌河城。 也就是说,这不象皇太极所说的“窥机袭攻,无机撤退”那么简单。要动用的人马至少也在四五万上下,物资消耗相当巨大。 况且,明廷正在调动九边精锐,什么时候出关作战也不确定。一旦增援而来,隔断锦州、大凌河城的那一路人马,将遭到前后夹击,甚至会被包围攻击。 综合这些考虑,老奴决定暂时观望,视明军的进一步动态再做决定。当然,暂时观望不是啥也不干,厉兵秣马是必须的,迎战准备必须做好。 唉!屋外的皇太极回首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觉得自己的计划比代善的高明,但皇太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他觉得这般被动等待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想重演萨尔浒之战的辉煌,想个个击破,想野战获胜,都是假想而已,要做到谈何容易? 明军正在收紧绞索,从辽西、辽南、东江,甚至于朝鲜和蒙古诸部也会窥机而动。不打一场胜仗,外部环境将更加恶劣。 人马的损失固然令人心痛,但这么示弱龟缩,恐怕只能令骑墙的势力更加藐视后金,更想投靠大明。 范文程走了过来,脚步放得很轻,好象怕打扰了贝勒爷的思考。 皇太极抬起头,望着范文程,苦笑了一下,开口问道:“范先生研究震天雷,可有收获?” 范文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卑职愚钝,虽造出了震天雷,但威力差强人意,比明军的差了很多。” 停顿了一下,范文程也苦笑起来,继续说道:“且火药若是长途运输,还有问题,不知是何故?” 火药如果是粉末状的话,不仅威力不如颗粒,还因为各成分比重不一,在颠簸运输中会产生分层现象。轻则威力大降,重则会完全失效。 而且,火药配方要在百年后,随着化学方程式的出现,才得到了最精确的配比。 目前,西方的火药配比已经非常接近最精确的比例,明朝则是在学习如何制造鸟铳的时候,对葡萄牙人的火药也进行了仿制,得到了很大的收获。 到了朱由校的改进之后,现在明军的火药配方已是最为科学、精确,并已超过了西方。 范文程所依照的古书,乃是《武经总要》中所记录的三个火药配方。其中宋代的硫、硝比例为1比2,甚至接近1比3,已与硝占四分之三的配方相近。 但也只是相近而已,既没有颗粒化,更没有进行原料提纯,与明军的火药比,威力自然相差不小。 要知道明朝对火药的配方是相当保密的,朝鲜军队装备的鸟铳不少,还有部分从倭国购置的火铳,但在火药上却一直依赖明朝。 而同样叫火药,根据配方不同,还有火枪的发射药,轰天雷的爆炸药,以及喷射、燃烧火药等等。 就凭范文程,连火药燃烧爆炸的原理都不懂,只根据几本古书的描述来找出最佳配比,甚至要超过明军,真是自不量力。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范文程算是个人才,也读了不少书。但也只是沿袭封建社会的思想,更谈不上对科学技术的理解。想从书中找到答案,想得未免太简单了。 皇太极倒没责怪,沉吟了一下,说道:“范先生也不必着急,书中记载未必全对,多找些匠人询问,或许会有收获。”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即便威力不如,可也具有杀伤力,倒也不必过于苛求。” 范文程心中稍感安慰,但却知道有此差距,以火器与明军对阵必然是有败无胜。 而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想扩大火器装备,与明军抗衡的期望已是不太可能。 当然,抗衡对阵不行,也不意味着火器毫无用处。如果能围困明军所守的城池,火炮的轰击,应该还是破城的关键。 而且,装备火器的只能是汉兵,这对女真人来说,也是增加自身实力的一个途径。 就象负责推着楯车去填壕的“炮灰”,多一些总是好的。火器不如明军,但对战起来,死的又不是女真人。 皇太极做了个手势,示意范文程跟着,他迈步向外走去。 见皇太极兴致不高,范文程知道定是计划不被采用,也不敢多说,微躬着身随在其身后。 …………………分隔线…………………… 有备无患,谨慎小心,一直是朱由校所禀持的对敌作战的特点。 辽镇向东推进至锦州、大凌河,也是布置得周到细致。火炮不到位,朱由校都不会同意开始行动。 这倒并不是性格使然,而是朱由校根据历史上的大凌河之战作出的判断。 当时皇太极为阻止明军建成锦州和大凌河两城,急速出兵,终于赶在大凌河城筑好前围困了城池。 但历史并没有重演,皇太极倒是想迅速出击,破坏明军的推进计划。 可现在老奴还没翘辫子,代善和阿敏不服他,他在后金的威望和地位也没那么高。 上万明军六天修好了大凌河城的环形防御工事,建奴没有动静;七天时间又把锦州变成了坚固堡垒,建奴依然没有行动。 顺利得出人意料,熊廷弼亲自视察完两城的防御后,又命满桂率所部继续在义州屯驻,给锦州、大凌河提供预警。 其时,在辽东大地终于明显地感觉到了春天的气息。 沁人心脾的青草野花的芬芳,夹杂着潮湿的泥土的味道,令人也油然生出一种蓬勃向上的盎然生机。 立于笔架山上,熊廷弼举着望远镜四下了望。南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北面则是宽广的陆地。 几位明军将领也同样的动作,望远镜的倍数都一样,只不过做工不同,以显出官阶和身分的不同。 老熊手里的望远镜是御赐,上面贴了金。皇帝花钱也得省着点,可不敢全用金子打造。 如同广宁有右屯卫这个集粮之地一样,锦州和大凌河城则将把笔架山作为屯粮之所。 自古以来,战争的双方都把粮草当作重中之重。截粮、烧粮、抢粮、护粮等战术层出不穷,最着名的应该算是官渡之战的火烧乌巢。 熊廷弼作为老军伍,岂能不明白此理?笔架山对锦州、大凌河,就如同觉华岛对宁远,重要性不用多说。 而笔架山的防御也是相当坚固,守军更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可能比大凌河城与锦州更难攻取。 负责守卫此处的乃是参将朱梅,为人朴实忠厚,办事精明干练,颇为熊廷弼所喜。 除了主将朱梅,新科武状元戚世光也被调到辽镇,驻守在此山,在朱梅帐下听令。 至于武进士中那个姓吴的,朱由校暗中授意武学,分配到了西南战场,跟叛军作战去了。 这样一个调动,估计连吴襄的老婆都跟历史上不一样,后代不管是男是女,也不会让皇帝心中别扭了。 另一位武进士出身的张鼎维,已经是一名合格的炮兵军官,正指挥着布放火炮。 从山上往下打,火炮的射程能增加近三分之一。尤其是大明重迫,能将炮弹投射到千五百米。 海面上停泊着几艘巨舰,小船来往穿棱,运输着弹药物资。虽忙碌,却也井然有序。 好半晌,熊廷弼才放下望远镜,伸手召过朱梅等将,说道:“虽有地利优势,守御亦不可轻忽大意。碍于此山的大小,只能驻扎两千军兵。但此地的重要,不必本经略多说?” 朱梅作为主将,躬身答道:“大人请放心。末将率两千军兵守此屯粮之所,便有十倍东虏来攻,也定叫其铩羽而归。” 熊廷弼点了点头,其实并不认为此地会遭建奴攻击。但作为主帅,提醒和警诫却是必不可少。 “我军的防御工事已是完备,东虏却迟迟未动,想必是畏于攻坚,或是还在筹集物资准备发动。”熊廷弼并没有掉以轻心,尽管十余天已过。 在古代兴师作战,调动人马、筹集物资是颇耗时间的。看不到东虏的行动,却未必是不敢来攻,还可能是正在准备。 “东虏或许以为我军在重修城池,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不急着出兵作战的。”戚世光躬身答道:“只不过,他们肯定失算了。” “很有道理。”熊廷弼颌首表示赞许,又对张鼎维问道:“火炮现下不是很多,但兵器火药局正在加紧制造,再运来的话,就直接留下!” 张鼎维拱手答道:“山势有利,但直射火炮用处不大,难以打出跳弹攻击,就全部运往锦州或大凌河,加强那里的防御!” 因为在山上的关系,就算是实心弹,飞出去后也变成了砸击,弹跳不起来。而东虏要攻山的话,也不能推着楯车爬山,也就不用火炮来摧舁。 熊廷弼也听明白了,虽然还是希望山上再多些火炮,却也没马上打击张鼎维的满满自信,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他不能告诉下面的将领,此次东进既是军事行动,也是政治行动,为皇帝增加改革的底气,继续深入推动的助力。 因为重占锦州和大凌河,可是光复失地。尽管等于接收,既没有战斗,也没有斩获。但被妙笔生花地一写,就会是振奋民心士气的大好消息。 报纸上已经登载了今年在辽东要投入的资金和物资,相当地巨大。 这也是皇帝所要达到的一个目的,既向民众表明朝廷财政的紧张,为打击官商、提高商税等措施,寻找合理的借口。 同时,东进光复失地,则是向民众表明这些钱财没白花,形势继续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而军事上的不断胜利,也确实堵住了很多人的嘴。 熊廷弼心里更清楚,如果不是皇帝全力支持,如果不是形势向好,弹劾他的题本早就堆成小山,他可能也早被排挤出辽东了。 去年在朝堂上进行了清洗,皇帝无所不用,终于压制住了言官乱喷的嘴巴。 但压制不是杜绝,很多文官不过是暂避皇帝的锋芒,却不是转变思想、改弦更张。 万岁也知道这些,表面上不动声色,对文官的甄别清洗也一直没停。打击官商,惩治贪渎,考成官员,正是不断清除文官的一个个手段。 恐怕万岁还不会满足于此,很多文官可能也没意识到皇帝的决心。万岁不仅要消除异己,重拾威权,还要改变这个时代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若安好,怎么得了?! 锦州、大凌河完成防御工事,建奴依然按兵不动? 接到熊廷弼的加急密奏时,朱由校还是感到挺意外。 准备了那么多火炮,本想来一场与历史不同的大凌河之战,再次重挫建奴,为今年的反攻打下更好基础的。 但建奴象没看见似的,让朱由校忍不住吐槽:他们是什么时候瞎的? 预想落空,朱由校倒也不是如何失望,建奴在攻坚战中接连吃亏,还能再傻傻地撞过来? 其实从这个角度来看,老奴还是明智的,皇太极则有些操切。但也不能就此说谁高谁低,只能从他们的经历和心态来找原因。 锦州、大凌河光复,下一步就是右屯卫和广宁了。越是向东推进,明军的补给线越长,计划就要更周密,投入也要更多。 朱由校端详着沙盘,粗略地估算,要等上三四个月,才能准备完全。 但等皇帝的目光转到辽南时,他又摇了摇头,决定继续在辽西对建奴形成压力。就算不是稳固占领,也要派出骑兵前出至右屯卫,甚至广宁。 接下来,武器装备、人员物资将向东江镇倾斜,特别是旅大明军,目标则是在今年至少拿下辽南两卫。 而东江本部也有计划,小的则是骚扰建奴,争取更多的辽民逃归;大的目的则是稳固占领镇江地区,与义州、铁山形成夹江而踞的态势。 虽然说是四方布置,但朝鲜的军力太弱,围困封锁还行,进攻就算了。 也就是说,现在明军已经形成了三面围攻的有利形势。不论是同时发动,还是此起彼伏的轮流袭攻,都将使建奴陷入被动,甚至是疲于奔命。 你若安好,怎么得了? 朱由校轻轻拍了下沙盘的木框,笑得甚是得意。 辽南三卫再加镇江地区,几乎已经把建奴逼入辽沈内陆。到时候别说粮食物资,就是盐也让建奴吃不上。 想到盐,朱由校又垂下眼帘。 夏中时已经任职巡盐御史,前往各地盐场巡察,以便制定更加严密科学的管理办法,为票盐法的推出打好基础。 如果能顺利实施,盐利又是一个大进项,今年的财政又会持续好转。 而帝国银行正在发行银元,从目前的数量来看,商贾和百姓的接受程度很高,废两改元的进程应该比原计划能够大大提前。 打击官商的行动也展开,对存着侥幸心理的家伙,朱由校毫不客气,抄家流放已是标准的惩治。 至于玻璃制品和镜子的进项,则流进内库。虽然是内帑,但该花钱的地方,朱由校从来不吝啬。 再加上清理拖欠隐漏,以及清屯充饷的成功,边军的粮饷也有了保障,甚至还有不少的盈余。 一年多来,皇帝推出的改革在重惩、砍头的威慑下,终于实施下去。尽管还有不足,还有死角,但已经见到了很大的成效。 朱由校也知道受到损害的利益集团在怨恨,甚至是在暗中准备反抗。 可跟出口成宪、利刀在手,最主要是连脸都可以不要的皇帝斗。用那个“螳臂当车”的成语来形容,应该是非常贴切。 而朱由校在打压旧利益集团的同时,又扶持起了一个利益集团。这个利益集团以三大商会为主,还有在改革之中得到好处的官员和胥吏等等。 这是一个拥护皇帝,赞成改革的群体,规模也将不断扩大,成为对抗旧利益集团的有力助手。 而在皇帝的扶持下,新兴势力终将碾压旧集团,并将其彻底粉碎。 朕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朱由校想到了沈廷扬,想到了夏中时,想到了李旦、颜思齐、吴大章,也想到了朝堂、地方上的得力官员。 这还只是文官,众多的武将则更是被他收服效命,紧密地团结在皇帝周围,建功立业,志在封侯。 “皇爷——”王体乾带着习惯性的媚笑进殿禀报,“裕妃娘娘奉召前来,正在殿外恭候。” 停顿了一下,王体乾又补充道:“奴婢没让娘娘下轿,还请皇爷勿要责罚。” 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王伴做得不错。”说着便向殿门口走去。老王殷勤地随在身后,在殿门处还体贴地给皇爷披上了皮裘。 走到殿外,朱由校来到轿前,示意宫人掀开轿帘,便看到脚下是脚炉、怀里是袖炉的张裕儿。 张裕儿抿嘴甜笑,由宫人搀着走出来。已是身怀六甲,再加上厚厚的皮裘,显得更加臃肿。 “小心着点。”王体乾在旁叮嘱着宫女。 朱由校伸手指了指,笑着说道:“走,看看小白,还有生的一窝小崽儿。” 张裕儿的身子愈发沉了,在宫中的走动也少,听到皇爷说小白生了,嘴上没说,却是极想来看看。 朱由校看得出来,也不好把猫咪们都带来,便召张裕儿前来观看。 小白的第一任铲屎官,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朱由校基本上是百依百顺。 但张裕儿是个知道轻重的,从来不提过分的要求。有时候心里想,嘴上却也是不说。 朱由校领着张裕儿进到暖阁内,李成成赶忙迎上来施礼拜见。 “是你呀!”张裕儿还记得这个在皇家商铺卖货的宫女,笑着点了点头,便移开目光去寻找久未见面的喵星人。 李成成上前搀扶住张裕儿,引至暖阁的一角,猫树猫窝便在此处。 张裕儿一眼就看见了小白正懒懒地躺在窝里,几个毛团儿偎依在它身上或睡或拱。 叶黑见到生人,拱起身子,警惕地注视着。 张裕儿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在宫人搬来的椅中坐下,聚精会神地端详打量。 喵呜!叶黑发出不满的声音,好象对生人这么看它老婆和孩子十分不爽。 “呵呵,你不认识我了。”张裕儿伸手点了点,笑道:“在良妃娘娘那儿,还是我抱着小白和你认识的呢?” 小白懒懒地扭过头,虽然时间很长,可还是认出了铲屎官,发出了温柔的叫声,象是在打招呼。 “小白真厉害呀!”张裕儿羡慕又宠爱地目光看着小白,夸赞道:“一下就生了六个呢!” 喵呜!小白发出叫声,好象能听懂似的。 从小白的叫声中,叶黑分辨出了亲昵,警惕的神态放松下来。 张裕儿挨个看着小毛团儿,喜爱的神情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也更开心温暖。 “娘娘,这是它们的排行。”李成成把一张纸呈给张裕儿。 哦,张裕儿愣了一下,接过来看,原来是小毛团儿们按特征和出生顺序排出的老大、老二等排行。 “你还真细心。”张裕儿看着李成成赞了一句,便对着纸上的特征在小毛团儿中寻找,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一个小毛团儿闭着眼睛,拱拱爬爬地到了窝边儿。 “快把它放回去。”张裕儿伸手指着,生怕掉到地上,虽然猫窝离地面一点也不高。 李成成赶忙把小家伙又抱到母亲身边,张裕儿看了一眼纸,咯咯笑道:“你最小,还最不老实。” 朱由校只在旁边看了看,便进了暖阁的里间,但外面的声音还是听得清的。 张裕儿的喜爱是发自内心的,对萌萌的小毛团儿,朱由校其实也没多少抵抗力。 听着媳妇儿欢快的笑声,朱由校也被感染,微笑着想:等她生完孩子,愿意养的话,就抱一个好了。 书案上放着几本奏疏,朱由校随手拿过一本,翻看了起来。 两广总督胡应台,资历很老,任过兵科给事中、江西按察司副使、太仆卿,还廵抚过应天,振肃风纪甚为功绩。 在两广总督任上,胡应台干得也不错,保证了大明南部的平安。 而这份奏疏,则是胡应台回复皇帝的问询。一是海南岛开发的计划和进展,其次则是安南、占城的情况。 朱由校不仅向胡应台问询,还向走南洋的海商搜集情报,并命镇抚司派锦衣卫去刺探。 从收服海商,并从南洋诸国购粮开始,朱由校便把目光投到了那几个小国的上面。 占城出名的是占城稻,从宋城引进,可以说是活命无数,也支撑了华夏百姓的人口增长。 历史上的安南则以桀骜不驯、反复无常而着称。 永乐五年,因安南攻打大明藩属占成国,成祖明成祖遣朱能、张辅讨伐越南胡朝,并一举灭之。 永乐十六年,越南人黎利起兵反明,并于十年建立后黎朝,正式脱离明朝统治。 现在,后黎朝也只是名义上的存在,安南已经形成了南阮北郑对峙的局面。 北郑强大,南阮稍差,便不时向南侵略扩张,与占城国屡见刀兵。占城国则在苦苦支撑,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朱由校暂时还不准备大动刀兵,多线作战的消耗还不是目前大明的国力能够承受的。 但综合各方情报,以及朱由校后世的眼光,他却发现目前的湄公河三角州还是未开发的荒凉之地。 而那里日后可是世界上都数得着的大米出产地,对于要积粮备荒的朱由校来说,简单是天赐的礼物。 天授弗取,罪过罪过! 既然是荒地,那谁占了就是谁的。凭新建的水师,以及南方的军队,甚至是武装起来的移民,也能够占了那块肥沃富饶之地。 只要有足够的劳力,在那里开发种水稻。大明就等于有了稳固高产的粮食基地,渡过小冰河期的灾荒,就更有了几分把握。 投入成本不算高,几乎是不用太多的武力,主要就是安置移民的前期投入。 朱由校盘算着如何给大明再增一块领土,再增一个海军基地。这在别人看来并不起眼的地方,却成了朱由校开始扩张的第一步。 提起笔来,朱由校刷刷点点,给胡应台写了回复。 从地理位置上看,两广在此次行动中将起到重要作用。但从两广的钱粮收入看,却还不够支撑。 可如果把移民换成军队,既能打仗,还能开荒种地,可就省下了很多钱粮。按照占城稻的收成,只要一年,就能自给自足;第二年,就能盈余输出。 三千军队连带家眷,第一批这个数目应该没问题。当然要有激励政策,垦十给三也应该可以接受,并使移民具有相当的热情? 嗯,海军投入辣么多,也应该干点活儿,让朕见见回头钱儿啦! 朱由校给胡应台写完回复,又边想边写,把大致的计划制定下来。虽然还有待于讨论完善,可就凭这份眼光,已经是无人能敌。 轻轻的脚步声打断了朱由校的思索,抬头看时,张裕儿在李成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皇爷。”张裕儿低头表示施礼,因为不敢违逆皇爷的意思,施全礼又要惹皇爷生气了。 朱由校放下笔,起身迎过,挽着媳妇儿坐到床榻上,摆了摆手,挥退了李成成。 “小白真厉害。”张裕儿感觉到皇爷的手搂住了腰,抿嘴笑着,“小猫咪个个都可爱。”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等你生产完,养一养身子,想要小猫就抱一只。” 张裕儿惊喜地看着皇爷,一时不敢相信有这好事儿。 “猫咪对孕妇不好,朕才不让你养的。”朱由校拍了拍张裕儿的小手,笑着说道:“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兴许就没了养猫的念头了。” 张裕儿低下头,轻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羞赧中带着幸福,轻声说道:“臣妾想好了,小猫咪可爱,也不抱回去了。” 朱由校“嗯”了一声,有些奇怪,伸手挑起张裕儿的下巴,问道:“为什么呀,刚才还那么喜欢,那么热切呢!” 张裕儿忽扇着大眼睛,幽幽地说道:“小猫离开娘,以后就会不认得了?小白没了孩子,也会很伤心的。” 朱由校还真没想那么多,在他前世的记忆中,小猫小狗不都是随便买,随便抱回家养的吗?怎么还想到小猫的感受,以及猫妈妈的难过伤心呢? 真是个善良的女人啊,朱由校点了点头,轻抚着张裕儿隆起的肚子,为自己有这样的媳妇而感到自豪和庆幸,也为肚中的孩儿感到幸福。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反正归明的顾虑 虽已是春天,辽东的风还是挺冷。 复州备御府的书房窗户却敞开着,刘爱塔立在窗前,凝视着庭院中一棵刚刚冒出丁点绿芽的树,久久不动。 如果细心去看,就会发现刘爱塔并不是在看树,他的眼中空洞无物,完全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个人的心路历程是非常复杂的,有时候有迹可循,有时候却难以琢磨。 如果硬要研究刘爱塔思想的转变,大概有几个转折点很关键。 首先就是他因着生员服被明军官鞭鞑,并卖到建州为奴。二十多年的苦痛遭遇使他深恨明官,而努尔哈赤的赏识,则使他有知遇之恩的感觉。 然后他得到了报答的机会,在后金攻明的数次战争中屡立战功,由游击到参将,从副将到总兵,可以说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但又一次事件的发生,则使刘爱塔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怀疑。那就是他将逃跑的辽人抓获交给老奴时,这些辽人竟被全部处死。 如果说在战争中辽民被屠戮,刘爱塔做了力所能及的挽救,还能够自我安慰的话。这次自己亲手断送了上千同胞的生命,则很难令他良心得安。 其实,说到底,用“良知未泯”来作结论,或许是很恰当,很贴切的。 当然,后金接连遭到挫败,被明军的四方布置战略越来越紧地封锁围困,也应该是刘爱塔产生弃金投明念头的一个不要忽视的因素。 历史上的形势也是差不多,袁可立的步步为营、海上推进策略逼得后金接连退缩,东江军也是境况最好的时候。 很少有人会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想站在强势者一方,也算是正常的思维。 总之,刘爱塔欲反金投明的心理应该是复杂的,绝不能只以民族大义、良知未泯等来解释,是综合起来的因素在起作用。 但想法有了,刘爱塔却还有很多的顾虑,处于激烈的思想斗争。 从个人感情上说,努尔哈赤对刘爱塔可谓是知遇之恩,他在后金统治区也有了不少挚友故交和亲眷妻室。 可从大义名份上,建奴野蛮残暴的统治,老奴遭到连续挫败后愈发暴虐地对待辽民,又使他无时不刻不受到良知的煎熬。 重重地叹了口气,刘爱塔眼珠一轮,似乎从天人交战中缓醒过来。庭院中走来一个人影,或许也是打断他思绪的原因。 生员金生魁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刘爱塔的声音传出来,“金先生请进。” 看了一眼敞开的窗户,金生魁推门而入,向刘爱塔躬身施礼。 “金先生请坐。”刘爱塔收拾心情,勉强露出笑容,并亲手给金生魁斟上茶水。 金生魁道谢之后,坐了下来,开口说道:“大人可知最新的消息?” 刘爱塔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可是凤城、岫岩等地的村屯辽民暴动?” 宁远惨败的影响逐渐显现出来,东江军也开始加紧活动,或派密谍联络,或派人潜入刺杀,煽惑鼓舞辽民起来反抗,并逃出后金统治区。 为了策应辽民的行动,东江本部派兵沿解冻的鸭绿江北上,做出绕袭建州的佯动;同时,又以鹿岛、石城岛、大小长山岛为基地,在沿海登陆袭扰。 而旅大明军也适时出动,分别从金州的陆路作出北上动作,并以广鹿岛为基,突袭占领望海堡,将战线向北步步推进。 在东江军的四处袭扰中,建奴兵力不敷,疲于应付。而这正是东江军行动的目的,牵制建奴,为辽民的武装反抗提供助力。 虽然现在只是几处村屯暴动杀奴,但金生魁认为民情已是大变,反抗后金残暴统治的运动发展下去,很有风起云涌的势头。 “大人原来已经知道。”金生魁看了看刘爱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慨道:“大人府上还有茶叶,卑职却是久未买到了。” 封锁围困已经显出成效,特别是茶叶、丝绸等南方商货,根本没有流入的渠道。 刘爱塔苦笑了一下,说道:“先生爱喝便全拿去,某担心以后别说茶叶,连肚子都填不饱了。” 金生魁见刘爱塔这般丧气,却说得也是实情,不由得叹息道:“明军越来越强,封锁得也越来越严密,粮食、布匹、丝绸等物,根本没有办法获得,长此以往……” 见金生魁停下话,却是连连摇头,刘爱塔目光一闪,说道:“长此以往会如何,难道还会闹饥荒不成?” “卑职以为今年恐怕就会有粮食短缺,或者是物价飞涨。”金生魁看着刘爱塔说道:“遭难的辽人将成千上万。大人以为如何?” “那又有什么办法?你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刘爱塔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水,但金生魁却看出他无奈中透出的别样意味。 作为刘爱塔的幕客,金生魁已经跟了他有五年之久,称为心腹也不为过。这数月来刘爱塔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也作了大胆的猜测。 现在,也只有他先开口挑明,并解除刘爱塔的顾虑,才能完成这大胆的事情。 “大人知道宋朝李显忠吗?”金生魁看着刘爱塔的表情变化,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 李显忠乃是南宋抗金名将,但他的人生经历却极不寻常。 宋高宗初年,因延安失守,李显忠被迫仕金。后辗转南下,全家老幼不幸遇害,又投于西夏,借兵攻金。绍兴九年,李显忠再以兵破西夏铁鹞子军,回归南宋。 李显忠归宋后,数次抵御金军入侵,历授果州团练副使、浙东副总管、威武节度使、左金吾卫上将军、太尉等职。 去世后,李显忠又获赠开府仪同三司,并追谥“忠襄”,可谓青史留名。 刘爱塔眨巴了下眼睛,说道:“某读书少,以前确是不知。不过,旬日前金先生讲史,说到过李显忠,某记得一清二楚。” 停顿了一下,刘爱塔又补充道:“忠义归朝,惟君第一。史书上是这么评价李显忠的?” 一个露骨试探,一个顺杆回应。而且,这已经不是初次试探性的对话,还有最近的行动。 比如金生魁进言,刘爱塔行动,保护了不少辽人,使他们免于被屠戮。 至此,两人基本上都知晓了对方的心思,不由得相视而笑。 金生魁拱了拱手,说道:“大人所虑,卑职也猜得一二。可是担心大明记恨,不能容大人?” 刘爱塔苦笑着点头,最重要的一点,终于被金生魁猜中,并说了出来。 光有反金归明的决心,肯定是不够的。作为当事人,刘爱塔首先要想“反正归明”是不是会被明军相信,就算相信了,会不会只是权宜之计?等他归明后,谁来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要知道,依刘爱塔现在的地位,与李永芳、佟养性可都是铁杆汉奸和无耻败类。他还为后金征战过,拦截过逃跑的辽人。 说得不客气的话,刘爱塔的手上沾满了明朝军民的鲜血,这与李显忠可是大不一样。 金生魁见自己的猜测正确,也不再藏掖,把自己思虑好的办法说了出来。 “大人欲反正内应,以报中国,卑职愿为之奔走,以报大人。”金生魁拱手诚恳地说道:“登莱巡抚袁可立非迂腐之辈,卑职愿渡海与其联络,为大人求取免死加衔牌。” 刘爱塔精神一振,但还不敢确定,问道:“袁大人能相信某之真心?” 金生魁说道:“袁大人不比那些迂腐固执的文官,且是帝师,在朝堂上的分量极重。若他肯接纳大人,归明后定可保无虞。” 刘爱塔想了想,用力点头,认为金生魁说的在理。不管成不成,向袁可立投书反正,都是最佳的选择。 帝师啊,在皇帝面前说话都是有分量的,保障自己的生命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辛苦金先生了。”刘爱塔起身一躬,表示对金生魁的感谢。 金生魁赶忙起身还礼,口中谦谢不已,心中却为终于说服刘爱塔而感到喜悦和兴奋。 即便刘爱塔和金生魁是良心发现而弃暗投明,也多半不会去投靠一个没有希望的明朝。促使他们做出决定的,在根本上还是归明后的希望和继续留在后金的危机。 ……………………分隔线………………………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 中华商会会长吴大章叩头起身,躬立垂首,等着皇帝开口问询。 他并不知道皇帝召他所为何事,以为又是要交办差使,倒也不太紧张。 朱由校沉吟着缓缓开口,“吴卿,你可愿弃商从政,做朝廷的命官?” 吴大章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差了,傻傻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 “不必惊讶。”朱由校摆了下手,说道:“打击官商将要逐步深入,官员的直系亲属经商,也将禁止。” 我儿子?!吴大章一下子明白了,儿子是官员,老子经商,这确实容易授人以柄。他倒是不在乎自己,可涉及到儿子的前程,还有什么不能舍弃呢? “万岁。”吴大章躬身拱手道:“既是朝廷禁止,微臣便退出商界,悠游林泉,或在宅中养老。” 朱由校笑了笑,说道:“不是让你回家养老,而是要授你官职。父子同朝为官,想来也是一段佳话。” “微臣——”吴大章胖脸上的肉抖了两下,不敢置信地问道:“万岁要,要让微臣做官?”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弃商从政,钱赚得是少了些,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吴大章的大脑袋点得欢实,拱手道:“万岁如此恩典,微臣,微臣父子定犬马相报。” 朱由校微微颌首,说道:“如此便好。你精通商贾,做官也是跟商业有关的。至于投到中华商会的钱财,逐渐撤回!”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继续说道:“日后的投资渠道嘛,朕不禁止官员参与,但只能是入股形式的,更不得涉足商业经营。” 投资渠道?好象正在筹备的发展银行集团,就是皇帝开办的, 吴大章眼珠一转,自以为猜到了皇帝的心思,听懂了皇帝的暗示。不就是投资入股嘛,只要您高兴就成。 朱由校倒并不需要吴大章的投资入股,准确地说,他是准备多搞些投资入股年底分红的产业和渠道。 官员只投资,不经营,这也有利于集中社会闲散资金,为工商业的发展提供动力,并尽量避免官商势力的再次形成。 这就象后世的银行吸纳储蓄一样,给些利息,比现在的人们多是埋藏起来,对社会更有益处。 “发展银行集团公司。”朱由校金口一开,定下了名字,“就由吴卿来经营管理,官阶三品,名为行长。” 发展银行集团公司应该是皇家的产业,交给自己经营,岂不是把自己视为亲信? 吴大章难掩兴奋,跪倒叩头谢恩。 帝国银行相当于中央银行,发展银行就相当于工商银行加农业银行的联合体。至于以后分不分,看具体形势再说。 而发展银行的旗现下有玻璃厂、镜子厂等实体工厂,以后还会有肥皂厂、精盐厂等,发展的前景十分广阔。 至于业务,则主要面向工商业者和农民提供无息或低息贷款,促进扩大再生产,帮助农民渡过一些生活上的难关。 朱由校把比较具体的的发展策略交给宫人,宫人又转给吴大章。 “回去仔细研究,有什么不懂,或者有更好的建议,可以上奏给朕看。”朱由校和言悦色地说道:“这与帝国银行还是有些区别的。” “微臣明白。”吴大章双手接过,眼睛却瞟着旁边捧着四品官服的宫人,心中兴奋得难以自已。 老吴家祖坟冒青烟啊!一个商贾之家,儿子简拔成了官员,老子也成了四品的朝廷命官,这,这让人如在梦中,难以置信啊! 吴大章谢恩已毕,告退而去。 朱由校看着老吴如同喝醉般的飘浮步伐,不禁摇了摇头。 当官就那么好嘛?经商赚钱多美,要不后世怎么那么多下海经商的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改变,新学问、新人才 春风拂面,柔和温暖,空气很清新,阳光也很灿烂。 可能环境并没有这么美好,但黎正东就是感觉外界的什么都让他赏心悦目。 “恭喜黎大人。” “给黎大人先贺喜了。” 前往衙门的路上,不时有人笑着施礼,热情地打着招呼。 “多谢,多谢。” 每逢这个时候,黎正东都笑得眼睛眯起,客气地回礼致谢。 作为一个积年老吏,黎正东二十来年从来没被称呼过“大人”,本县也只有县尊够资格。 但从今天起,不,应该是从昨天接到吏部回文后,他黎正东黎典史便成为九品官,不是低等的胥吏了。 要知道,在明朝典史属于未入流(九品之下)的文职外官,但典史职务均由吏部铨选、皇帝签批任命,也勉强算得上是“朝廷命官”。 虽然还是干着原来的工作,但身份却是大不不同。 还有与黎正东一同转官的老书吏,只是九品,却在昨晚摆宴庆祝,喝得酩酊大醉,还嚎啕大哭。胡子都花白了,真够丢人的。 黎正东鄙视了一下姓郑的老书吏,自觉很是低调,很是沉稳,迈步走进了熟悉的衙门。 “见过县尊大人。”黎正东被县令召去,入厅便躬身施礼。 县令很年轻,乃是去年的新科进士,就任后得到了黎正东和老书吏的不少帮助。而黎正东和老书吏也因此得到了吏转官的机会,不得不说是好心有好报。 知县点了点头,伸手介绍道:“这位是巡盐御史夏大人。” “下官见过夏大人。”黎正东赶忙转身向夏中时施礼。 夏中时客气地起身还礼,和黎正东分别落座。 “黎典史在本县为官多年,不仅勤谨,更熟悉本地情况。”知县大人笑着说道:“且刚通过吏部铨选,成为第一批吏转官。夏大人的公务,本县便命他配合。” 夏中时再次打量了一下黎正东,四十多岁的样子,身形甚是健壮,脸上有些皱纹,晒得也挺黑。就冲这副样子,夏中时就很满意,别派个文弱的书生就好。 “那就有劳黎大人。”夏中时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 黎正东有些受宠若惊,这可不是普通人在称呼他,而是品阶高于他的官儿呀,这般客气,不正是因为自己也属于吏部挂号的朝廷命官了。 “夏大人客气了。”黎正东赶忙起身拱手道:“有什么差遣,夏大人只管吩咐。” 夏中时连忙伸手示意黎正东坐下,见他有些惶恐的样子,不禁产生了些许同感,感慨道:“黎大人不必如此,能在第一批便转为官员,可见黎大人的才干。” 停顿了一下,夏中时又象是自嘲,又象是要拉近关系,笑着说道:“不瞒二位大人,本官一月前还是个卑鄙的商贾,蒙万岁简拔,才穿上了这身官衣。” 知县和黎正东都甚是惊讶,但既能蒙万岁简拔,可见这位夏大人非同小可,虽是商贾出身,前途却甚是光明。 “万岁英明神武,慧眼识才,从不看出身。”知县向北拱了拱手,说道:“夏大人能蒙简拔,定有过人才能。本官也只是去年科举得中时得蒙陛见,听圣语教诲。与夏大人相比,这心中着实羡慕。” 黎正东也拱手附和道:“万岁圣明,唯才是举,不使乡野有遗贤,有唐宗宋祖之风。” 夏中时谦逊了几句,随便问了问盐场和灶丁的事情,便起身告辞,前往驿馆休息。 送走了夏中时,回到了厅堂,知县又叮嘱黎正东,夏中时的巡盐御史官阶不高,但绝不可轻视,一点要尽心尽力配合好工作。 “大人放心。”黎正东躬身受教,“夏大人蒙万岁简拔,办的差使也定是万岁交代,卑职岂不知轻重,敢轻忽慢待?” 知县呵呵一笑,说道:“快把‘卑职’这个称呼改过来,你已是吏部在册的官员,应自称下官才是。” 黎正东嘿嘿一笑,在别人面前还好,在知县眼前,他还真一时不好改。 知县看黎正东赧然的样子,又提醒道:“老黎呀,莫要得了官便不思进取。万岁革新除弊已是确定无疑,但凡勤谨肯干,晋升之路可是很通畅的。” 伸手指了指外面,知县说道:“不光是你,日后这衙门里说不定全有品阶,全在吏部造册,全由朝廷发放俸禄呢!” 黎正东不禁大为惊愕,县衙里官员不多,但胥吏和仆役可是不少。 在古代,县衙中的人员分为官、吏、役三等,在数量上呈金字塔形。 在政务上的分工大体为:官主决策,吏理文书,役供差遣。 虽然只有知县、县丞、主簿、典史为正官、佐贰、首领,算是朝廷命官,数量极少。 但吏员中包括六房、粮科、马科等各房科,负责处理公,文,账,册;还有役员,比如衙役则司职站堂、看管、守卫、催科、抓,捕等事,听候官,吏差遣。 小县也总有几十号人,大县则上百也不稀奇。如果把这些人的薪俸全部由朝廷承担,那该是多大的花费呀? 看出黎正东的惊讶,知县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说,还叮嘱黎正东也要守口如瓶。 黎正东满心疑惑地告退而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整理各种文件资料,以备明日陪夏中时巡察盐场。 革新?老黎突然想到了知县所说的关键词语,不禁久久出神思索。难道官场规矩要变,世道要变了? ………………………… 改革的春风吹到哪儿了,有多少人感觉到了涉及自身的改变? 对于紫禁城内的皇帝来说,他只能凭想象,凭密奏,凭各地呈上的奏疏题本来进行判断。 当然,这么说也不全面。作为沈浪沈公子,他还有几个布衣朋友,而且数量还在增加。 宫外的那处聚会地已经扩大了,旁边的大宅院也被买下来,院墙被打通,布置成了后世学校的样子。 不仅有实验室,实验器械和材料俱全;还有图书馆、寝室,室外还有个运动场。 徐孚远、夏允彝等人游览完毕,在厅堂内再次见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沈浪沈公子。 从文化程度上,这些人是完全合格的,甚至皇帝都要自愧不如。 经过几个月的数学补强,以及自然科学的启蒙入门,朱由校认为他们已经可以进行初中的深造了。 除了徐孚远、夏允彝、张以太等熟悉的,还有几个新学教授推荐的好学员,也将一并住下来,学到全新的学问,接触到这个世界上最为领先的科学。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朱由校也不知道这些人从自己编的教材中到底能学到多少,这全靠个人的悟性,他也左右不了,并不是他的教材编的不好。 按理说,这些人的文化水平应该是超过小学生的,但局限于平常接触到的事物和信息,朱由校也不好轻作判断。 但科学家也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谁敢说抓一个就能成才?能有几个人能够理解大半,一两年之后能教少英院的学生,朱由校也就很满足了。 与众人见礼已毕,坐下喝茶,略微寒喧之后,朱由校便开门见山,把接下来的安排告诉了众人。 “诸位想必也得到了通知,将在此封闭学习两个月。”朱由校环视着厅内的十六个人,脸上是和煦的笑容,“虽说各位仁兄皆是好学,对新知识极为渴求,但现在沈某还是要最后确认一下,有没有后悔退出的。” 众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会聚到朱由校身上。 “沈兄。”徐孚远笑着开口说道:“但凡后悔的也不会来此,看到没,大家都很坚定呢!” 朱由校笑着颌首,示意下人打开箱子,每人三本书,都是新印刷的,纸张上乘,散发着油墨香味。 “这三本书乃是数位天才,亦是前辈呕心沥血研究出来的。”朱由校的面色严肃起来,沉声说道:“这几位前辈已经作古,就要我等参透学透,传承下去。此等宝贵知识,不仅是国家财富,亦将造福万民,望诸位努力努力再努力,不负前辈,不负国家,不负百姓。” 这说得很是高尚伟大,众人的脸色也严正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摆在桌案上的书本。 天才加前辈的心血结晶啊,对于他们,就象武功秘籍对武痴一样具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没人教你们,只能互相探讨学习。”朱由校没那么多时间,也想看一看这些青年才俊自学能到什么程度。 挥了挥手,下人把书本挨个发到众人手中。有性急的便翻开看,正好是一页看不懂的符号,不禁瞪大了眼睛。难道是天书不成? 朱由校呵呵一笑,便想着借口离开。 若是等到更多的人打开书翻看,估计提的问题够他通宵解答的。 还没等他张嘴说话,便有一个人边喊边跑着冲进厅堂,“没错,没错。沈公子,沈先生,你说的果然没错,只有这么计算,比例才是最正确的……” 众人被这突然出现的家伙吸引,更不知道他嘴里胡言乱语的是什么。 “老宋,冷静,冷静。”朱由校翻了翻眼睛,抬手示意下手兼保镖稍安勿躁,起身连连安抚着宋应星。 看宋应星蓬头垢面,衣服上也满是褶皱,不知道几天没洗,几天没换了。 宋应星却不管自己的形象如何,奔到朱由校面前,左手拿着书,右手连连指点,激动莫名地说道:“太精妙了,方程式太精妙了,只在纸面推论计算,便能得出最佳的配方……” 朱由校嘿嘿笑着,说道:“老宋啊,你继续研究,会发现更多精妙的东西。” 停顿了一下,他伸手示意,“这些都是将要学习和研究物理化学的青年才俊,日后好好相处。有些问题,还需要老宋你来指点他们。” 宋应星是在年前搬到这里,接触到新学识的。朱由校在这里给了他一些指点,但还是报的假名字——沈浪。 瞪着大眼珠子瞅了一圈,宋应星撇了撇嘴,说道:“他们想学,有那个脑袋嘛?” 说着,他转身就走,嘴里还嘀咕着:“抓紧点,还能做一次实验,不能跟这帮书生浪费时间。” 朱由校有些呆愣,没想到老宋有点走火入魔,并有向科学怪人靠近的趋势。 转过目光,看到的是众人复杂的神情,朱由校嘿然一笑,说道:“宋应星,对天文学、声学、农学及工艺制造之学颇有建树,算是诸位的大师兄。” 夏允彝若有所思地看着朱由校,说道:“依某看,沈兄的学识可作我等之师,怎又让我等自学?” 朱由校摇了摇头,说道:“某俗事缠身,实无太多时间,还望诸位见谅。但日后若真有疑问,若是沈某知道,定是尽数告知。” “沈兄这话——”徐孚远呵呵一笑,说道:“好,沈兄如此说,定是有难言之隐,我等也不必纠结于此。” 朱由校翻了翻眼睛,什么“难言之隐”,朕龙精虎猛,马上就要有孩儿了。 “诸位若有什么需求,只管向下人提出来,他们会尽量解决。”朱由校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有要事去办,便先告辞了。” “沈兄慢走。” “沈兄可要常来啊!” 众人起身相送,张以太还笑嘻嘻地开着玩笑,倒腆颜把自己当成此间的主人了。 朱由校不以为意,倒很喜欢这种熟不拘礼、言谈无忌的感觉,挥手与众人告别,转身走了出去。 来到宅院大门前,朱由校又停下脚步,让下人引着他去找宋应星。 宋应星出身于士大夫家庭,自身又勤奋好学,文化素养是很高的。但以八股取士的科举考试,他却屡次不中。 但他对于学问的追求从未松懈,治学途径也与旁人有异,经常走出书斋,接触社会。 也正是这样的游历考虑,使他有更多的机会来了解基层群众生产领域的工艺流程。 但他十几年后着述的《天工开物》,更多的还是收录和记载,对于科学原理却少有自己的研究论述。 现在,猛然接触到这些能揭示运作原理及物质组成的知识,朱由校担心他别在精神上出现什么问题。 ……………………… 第一百四十四章 皇后有喜 开始着眼于长远,推进改革的深入,并希望奠定近代科学的基础,只能说明一点。 那就是皇帝有强烈的信心,建奴不会成为心腹之患,更不会入主中原;小冰河期会有办法渡过,而不会激起改朝换代的民乱。 本来呢,别人根本不知道皇帝心中的两大担忧。在他们看来,建奴那么点人,顶多是个割据;小冰河期嘛,他们更是连听都没听过的名词。 但现在,事情有了很大的变化。小冰河期的灾害被登载于《大明论坛》,新名词被人们所熟知。 虽然是预测,但皇帝言之凿凿,并下旨令陕西、河南、山东等地的巡抚,制定抗灾减灾的预案计划,并上奏朝廷。 皇帝如此重视,不管是夜观天象,还是通过资料研究推断,接到圣旨的官员没人敢轻忽怠慢。而消息在不断传播,知道的老百姓也是越来越多。 大恐慌是不太可能形成的,皇帝都说了,再有三四年才是灾害大爆发的时候。而且,乍听到这样的消息,人们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将信将疑才对。 当然,朱由校也不会指望老百姓提前准备,以渡过灾害造成的饥荒,或是避开其它糟糕痛苦的损害。 这样大而持久的灾害,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基本上全靠政府的组织和行动。皇帝重视,下面的督抚就不敢掉以轻心,提前准备总是对的,总会有作用。 当然,皇帝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却只有少数亲信官员能够猜到了。 用朱由校的话来说,那就是“朕才不背天灾的锅”。 而某些王八蛋也别想拿天灾跟朕的改革新政联系起来,朕才不会自我批评,更不会做什么狗屁的检讨。嗯,文雅点就是那个“罪己诏”。 “皇爷——”内宫秉笔太监刘克敬开口提醒,才打断了朱由校的思绪,抬头看时,已经到了乾清门西边的新房舍。 乾清门为紫禁城内廷的正宫门,中开三门。东为内左门及九卿值房,西边是内右门及刚修缮一新的房舍。 迈步进到屋内,朱由校四下打量,又随意走看,并不时提出改进的意见。 “孙师年岁大了,却是非要当值。”朱由校指了指房间内的床榻,问道:“夏天倒还好说,冬天的取暖一定要好。” 刘克敬躬身答道:“皇爷放心,按您的设计,火炕、火墙都修好了,冬天定是不会冷着。” 朱由校点了点头,又转身去到别的房间,挨个视察。 虽然有内阁处理事务,但朱由校认为离得太远,圣旨、奏疏来往,恐漏泄机密。于是,军机处的成立也就顺理成章了。 管它是谁起的名字,谁先用就是谁的,这是知识产权,你们都不懂滴。 按照朱由校的安排,军机处选内阁中谋密者入值,主要处理紧急军务,并辅偌皇帝处理政务。 军机大臣则由内阁大臣轮值,主要是孙承宗、李起元、陶朗先等亲信大臣担任。军机大臣和军机处承旨均为兼职,在形式上也是临时机构。 但这并妨碍朱由校将军机处抬高到执政的最高国家机关,并完全置于他的直接掌握之下。 说白了,军机处有些象皇帝的秘书处,能入其中者皆为皇帝信赖倚重的官员。 促成中央集权,投资基础设施建设,促进工商业发展,攀爬科技树从后世的发展之路中,朱由校也为大明制定了长远规划。 当然不是照搬照抄,根据现时的状况,朱由校进行了一些改动。 但总体思路是不变的,把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中,冲破世俗的、传统的、落后的、腐朽的一切阻碍,振兴大明,使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之巅。 是不是很高尚伟大?其实,这也是朱由校真实的想法。拳打东虏,脚踢西夷。就一句话——不服就干。 当然,得好好地活着,才是这宏图大志的前提条件。 朱由校看过了军机处的房舍和布置,除了一些小问题,算是基本满意。视察完毕,也不坐步辇,就蹓跶着回乾清宫。 要想活得好,活得长,锻炼是必不可少。朱由校没忘这一点,不仅多做运动,还让卢剑星教他武功,还想做个能打的皇帝呢。 时间不大,朱由校已经回到乾清宫的大殿前。正要进殿,便听见远处的人的叫声。 疑惑地站在檐下,朱由校转头去看,发现一个小身影正飞快地向这边跑来。小身影的后面,好象还有个大人在追,呼哧带喘地招呼着。 离得近了些,朱由校听清了,也看清了。 前面跑得是桃嫣儿,没想到小丫头跑起来竟是这么快;后面跟着,或是追着的是王体乾,嘴里喊着:“小丫头,别跑,别抢杂家的功劳……” 什么乱七八糟的,八杆子扯不着关系,怎么还弄到一起了? 朱由校有些纳闷,挥了挥手,没让侍卫上前拦住桃嫣。一个小丫头,还能有什么威胁,跑到跟前能一头撞死自己? 桃嫣也是个鬼精灵,怕人拦她,跑到近前还挥手叫道:“万岁,万岁,民女给您报喜来了……” 朱由校站定身形,似笑非笑地看着奔到近前的小丫头。 桃嫣跑得小脸儿涨红,收住脚步,喘息未定便跪倒磕头,“万,万岁,民女给您报,报喜。刚刚给皇后千岁,例诊,诊出了喜脉。恭喜万岁,贺喜万岁。”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睛,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颤声道:“当真?皇后有喜了?” “当真,当真,一万个当真。”桃嫣叩头下去,声音也正常了许多。 “好!”朱由校脱口而出,声音大得吓了旁人一跳。 这真是个大好的喜讯,朕的枪法准啊,又要有后了。 朱由校眼睛微眯,握紧了拳头,感到十分激动。改变历史,这又是一件实打实的证明,涉及到自身,就更令人振奋。 有一个、两个,那三个、四个还远嘛?朕——真特么厉害呀! 王体乾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累得舌头差点吐出来,喘着气,伸手点着跪在地上的小桃嫣,“你,你这个,小,小丫头,跑得,还,还真快。抢了杂,杂家的功劳……” 朱由校看着王体乾那副模样儿,不禁哈哈一笑,说道:“王伴稍晚一步,可也报喜有功,朕自有赏赐。” “万岁,那民女呢?”桃嫣仰着小脸儿,眼巴巴地看着皇帝。 朱由校看着小丫头,呵呵一笑,说道:“嗯,你最早报喜,岂会没有赏赐?朕……” 桃嫣接了话头,又磕头下去,“民女谢万岁赏赐。”说着,她抬起头,望着皇帝,充满期待地说道:“民女想求万岁赏赐一只猫咪。” 原来是为了猫咪,那天就看出你喜欢了。 朱由校笑着点头,说道:“猫咪还小,等断了奶,便赏你一只。” 桃嫣忽扇着大眼睛,犹豫了一下,说道:“民女想要那只大的,叫小白的猫咪。” 嘿!本以为你只要折枝花,没成想你竟然想连盆都端走啊! 朱由校翻了下眼睛,摇头道:“那可不行,小白是朕养大的,不能送人。” 桃嫣现出沮丧之色,垂头道:“万岁,那,那您能不能赏民女一只和小白长得一样的猫咪?” “这没问题。”朱由校见小丫头做出了让步,可怜巴巴的样子也让人硬不起心肠,让人买只同样品种的还不容易? “民女谢陛下赏赐。”小丫头利索地磕头谢恩,算是把事情定了下来。 王体乾无奈地摇头翻眼,不过就这点要求,你跟杂家说呀,犯得着累得杂家象条狗,犯得着抢杂家报喜的头功嘛? “去坤宁宫。”朱由校挥了下手,下了台阶,向坤宁宫大步走去。 皇后有喜,意味着皇家的传承有望,这可不是妃嫔能比的。一国之母,皇帝老大,她老二嘛! 碰到了这件大喜事,一般会有大赦天下什么的恩典,通常也叫积福。 但朱由校此时已经满脑子是看到皇后,听女医杨涵易说得更确定确实,根本没想到这茬儿。 坤宁宫里已是喜气盈盈,连宫人都不自觉地笑脸迎人。或许也是朱由校的错觉,反正是看哪儿哪顺眼。 张嫣表面上还矜持,心里却不知乐成啥样儿了。 古代一夫多妻制,但真正的妻只能是一位,那就是正房,也称为嫡。在大家族里,嫡庶之分十分严格,也划定了尊卑等级。 皇家也是如此,皇后的子女便是嫡,儿子有望继承皇位,女儿也是嫡公主,比妃嫔所生的要高出一等。 朱由校或许是一视同仁,皇后妃嫔都是他的女人,没有明显的偏向,以后的子女也是一样。 但在当时的观念中,皇后和妃嫔都有着等级和尊卑的认识,也会严格遵守。倒不是自轻自贱,或是自尊自贵,而是自然而然。 宫中消息传得很快,皇后有喜,其他三位妃子第一时间便赶来致贺,身怀六甲的张裕儿也不例外。 皇帝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顺便让宫人把大着肚子的张裕儿小心送回宫。 心中欢喜,却也有点小遗憾。肚里有了小人儿,皇后张嫣话里话外就是让皇帝以后少来坤宁宫就寝。 这还是比较委婉的,朱由校知道张嫣巴不得他不去才好。 太过重视孩儿了?如果从张嫣和妃嫔们的角度去想,也是再正常不过。 在皇宫,甚至是大家族,母凭子贵也是很普遍的事情。 比如说在妻妾众多的家庭中,妾先生了儿子,地位自然会有提高;皇家也是如此,形容妃嫔处境悲惨凄凉,便常用“无子无宠”来形容。 说白了,你能生下皇帝的骨肉,地位便大不一样。皇帝就算薄情,多数对儿女还是顾念些亲情的。有这一层,也算是个保险。 朱由校不能说她们多虑,也理解她们将儿女视为在皇宫中的保障,或是护身符的想法。 他当然对即将成为父亲而激动兴奋,并将此视为改变历史、打破无后魔咒的切身实例。 革命尚未成功,晚上还要努力呀! 想到只剩下王良妃和段纯妃还欢迎自己,朱由校不由得露出有些怪异的笑容。 ………………… 皇帝这几天龙颜大悦,众臣都看得出来,就算因为朝鲜政变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皇帝也没怪罪过谁,也没轻易表态。 这场廷辩的导火索便是袁可立所上的奏疏,在这道奏疏中,袁可立的观点很鲜明,他强调了政变的非法性,这关乎到纲常伦理的“普世价值”。 而且,他认为“即珲果不道”也应该“待中国更置”,甚至于,他主张派兵“声罪致讨”。 而官员们分成了两派,在朝堂上争辩不休。一派站在大义名分上,提出天兵讨伐其罪、恢复朝鲜王正统的主张。 这一派的用词甚是激烈,可谓是慷慨激昂,什么“必讨其罪,以振王纲”;什么“提兵入朝,晓以大义”。 说白了,就是武装干涉,推翻现在的李倧,恢复李珲的王位。 另一派的水平看起来挺高,也比较客观,主张责成使臣入朝,就近观察,以朝鲜“通奴不通奴”为标准,再决定采取什么行动。 但皇帝的拖延不表态,表面上看是观望,或是拿不定主意。实际上,却是在帮李倧的忙。 因为,观望不动给其争取到了“反正”后的清洗时间,使其能够后顾无忧地稳定朝鲜的局势,坐稳王位。 如果是智力超群、目光敏锐,当然能看出皇帝的心思。但再往深里琢磨,就没有几个人能够探知皇帝的真实意图了。 而就在这争辩无果,却又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在旅大,另一件对辽东局势影响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有笑面虎之称的锦衣卫百户杨杰,正面色严肃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金生魁没想到设计好的计划刚刚开始,便有失败的危险。按他和刘爱塔的想法,乘船出海,前往登州,从帝师袁可立那里承诺和保障。 但船刚在海上航行了几十里,便被明军的战船截获。为了不被一刀砍头,而使反正计划胎死腹中,金生魁只能说面见上官,有重要情报禀告。 现在,面对这个开始笑脸,转而严肃的明军军官,金生魁有些左右为难,不知是合盘托出,还是有所保留。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朔望朝会的震慑 在明朝,日朝分为早朝和午朝,因其常在几处重要的宫门举行,故又称“御门听政”。 据《明史》记载,明初皇帝在皇宫奉天门举行早朝;永乐七年,成祖巡狩北京,自此便多在皇宫右顺门内便殿举行早朝。而午朝则多在皇宫左顺门举行。 现在的三大殿毁了未修,也就没有奉天门,只剩下乾清门、左顺门和右顺门了。 而大朝一般在正旦、冬至和万寿圣节时举行,为礼节性的朝会。 常朝则分为朔望朝和日朝,其中朔望朝一般在农历初一、十五举行,亦属礼节性的朝会;日朝则是皇帝真正处理政务的朝会。 自从皇帝更改了日朝的时间和地点后,并定下了七天六朝的规矩后,倒是遵守得很好,从来没有不上朝的时候。 而今天正值五月十五,本来应是礼节性的朔望朝,却因为成国公朱纯臣的事情,而笼罩了浓重的阴影。 皇帝不仅将日朝定在乾清宫门,更把时间定在了之前未改的时辰。这样的设置或许显示出了皇帝的震怒,非要折腾官员和勋戚一次。 于是,习惯了晚起晚上朝的臣僚不得不在午夜起床,收拾停当后前往午门集合。大约凌晨三点的时候,臣僚们便到达午门外等候。 虽然天气已经变暖,可起的比鸡早,还要集合、排队、等候,几个小时的折腾也真心够累。 天还只有蒙蒙亮,不借着灯笼烛火,要看清人脸还是有点困难。 也不知道是光线的问题,还是真的脸黑。反正,英国公张惟贤看起来就是闷闷不乐地扳着脸,臣僚打招呼,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应答。 不光是他,勋戚们也没几个高兴的。差不多都是脸带忧心,话少沉闷的状态。 有心人都能猜测出原因,成国公朱纯臣被下诏狱,府宅被封,对京师勋戚的心理打击是巨大的。 “若是朱纯臣胡乱攀诬,我等蒙受不白之冤,还望国公仗义执言。”临淮侯李弘济贴近张惟贤,拱了拱手,压低声音说道。 张惟贤苦笑了一下,说道:“若他攀诬,某亦是自身难保,何来仗义执言?” 李弘济瞪大了眼睛,诧异地问道:“难道他亦同国公走动,蛊惑煽动?” 张惟贤哼了一声,不悦地说道:“李侯慎言。他来某府只是平常走动,何来煽动?” 哦,李弘济自觉失言,有些无奈而颓丧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开。 显然,这些勋贵们都害怕了。朱纯臣确实走动了很多人,不过是想着抵制皇帝官商分离的举措,多数人还没答应。 但皇帝会管你那个?朱纯臣下了诏狱,那里是什么地方,想要什么样的口供会得不到? 这些勋贵们尽管对皇帝的改革不满,但却没谁吃了熊心豹胆,敢谋逆造反。都是有身家的人,来个满门抄斩、诛灭三族,那是好玩儿的吗? 都知道皇帝重用厂卫,耳目厉害,且颇有些太祖的遗风。嗯,现在就隐约看到了胡惟庸、李善长、蓝玉等人的下场。 说你谋反就是谋反,只要皇帝定下调子,下面自有人找到大堆的罪证。比如星象异常,比如…… 第三通鼓响了起来,先开两门,放官军旗校先入摆列。当值将军和宿卫执杖旗校鱼贯而入,盔明甲亮、排列整齐。 看着这平日根本就是正常的仪仗摆列,勋贵们却不禁凛然生出寒意。如果皇帝铁了心要拿勋贵开刀,这朝会恐怕就是生前的最后一遭了。 朱纯臣真是个王八蛋,自己要财不要命也算了,凭什么把俺们也拉下水?不少勋贵暗中咬牙切齿,后悔当初朱纯臣前来拜访时,让人用棒子打出去才好。 相比于勋贵的胡思乱想、忐忑不安,文官这边倒甚是平静。在午门等候,以前就习惯了,这就“待漏”。 官员们三三两两地交谈,议论着,并不太严肃木然。 皇帝对朝会的礼仪有所放宽,作为对近臣的优待,还在端门内设置了专门的直房,供大学士及六部九卿在此候朝。 恩威并施嘛,或者叫大棒胡萝卜,朱由校使用起来也是愈发地得心应手。 成为“帝党”,前途无量啊!就凭这一手,也能把既得利益集团压得死死的。 什么东林党,什么楚党,什么浙党,除了些首脑外,其实并没有什么确切的定义和界限。更多的官员,不过是随风倒,哪派得势往哪派靠拢。 朱由校不在乎官员是不是品性坚定,只要你听皇帝的话,把皇帝,或者说是朝廷颁布的政策实施到位,就ok! 这也是他要建新学,培训新官吏的目的。不要求你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只要识文断字,只要你执行有力,那就是好官。 但朱由校也清楚得很,再怎么扩大入仕的途径,也绝不能废除科举。这是关系到社会稳定的大问题,谁让那么多人就死心眼等着经此金榜题名呢? 且不说在午门“待漏”的官员和勋戚,今天朝会的主角——皇帝朱由校刚刚起床,在李成成的殷勤服侍下更衣洗漱。 知道今天要早起,折腾臣僚的同时,朱由校也得辛苦一些。所以,他也没去妃嫔的宫中就寝,就在东暖阁睡了一觉。 温香的身子紧贴着,李成成搂着皇帝的腰,给他系好腰带。 早晨容易冲动哈,汉武帝和卫子夫就是那样滚在一起的。朱由校也有感觉了,伸手抱住了李成成。 “皇爷——”李成成羞赧地轻声唤着,随即被堵住了小嘴。 好半晌,皇帝才放开了脸色绯红、娇喘连连的丫头,咸猪手也不舍地从娇躯上移开。 李成成赶忙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娇羞地样子,惹得朱由校发笑。 心情很好,没错,皇帝很高兴。因为李成成的仗义求情,范小慧被留了下来,也让朱由校感觉到冥冥之中的上天注定。 历史上,小木匠有七八个老婆,而范小慧便是其中之一,还因为生了一子一女而得封皇贵妃。 可惜的是,永宁公主朱淑娥和悼怀太子朱慈焴皆早夭,范慧妃又为客氏所谮而失宠。 史书上所载:范慧妃失宠后,因李成妃与范慧妃交好,当时小木匠正宠爱李成妃,李成妃在侍寝的时候,便为范慧妃说情, 于是,范慧妃又得到了侍寝的机会。魏忠贤和客氏知道此事后,十分生气,便将她幽禁起来。 朱由校知道历史不能尽信,但李成成和范小慧却是好朋友,这倒也符合历史。 而范小慧要被逐出宫,也不过是祖上有过做官的,王体乾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稍有嫌疑便会逐出内宫。 现在好了,朱由校又搜集到了一个媳妇儿,就留在乾清宫侍候。已经六个了呢,凑足七个,朕就可以召唤…… 香馨的气息扑面而来,李成成给皇帝戴上的冕冠,还左右看了看是否端正。 朱由校呵呵一笑,伸手挑弄丫头的下巴,然后直起腰板,脸上满是威严之态,迈步向外走去。 王体乾率领宫人已在殿外等候,卢剑星带着几名侍卫也准备停当,见皇帝出来,齐齐施礼拜见。 朱由校摆了摆手,走到御辇前,由宫人服侍着,坐上了古代顶级的“劳斯莱斯”,向着乾清门行去。 凌晨五点左右,午门打开,官员们开始进入皇宫。文官由左掖门进入,武官由右掖门进入,先在金水桥之南根据品级排列好次序。 鸣鞭之后,百官依次过桥,到达乾清门丹墀,文官为左班、武官为右班,在御道两策相向立侯,称为“起居”。 进到皇宫里了,礼仪又严格起来。有负责纠察的御史在旁监督,凡是有咳嗽、吐痰、拥挤或仪态不整的都会被记录下来,听候处理。 乾清门上廊内正中设有御座,称为“金台”。 台阶左右是钟鼓司的乐队,殿陛门楯间列“大汉将军”,穿着全服铠甲,御道左右及文武官员身后则各有侍卫握刀站立。 其实,朔望朝还称不上大朝会,无论是参加的人数,还是礼仪的繁琐,都远远不如。 只不过,在朱纯臣被下狱的敏感时期,皇帝看起来又非常重视,此次朝会才显得十分不同。 此时,钟鼓司奏响乐曲,皇帝到达了御门。 先是锦衣卫力士撑五伞盖、四团扇,从东西两侧登上丹墀,立于御座后左右。 随后,内使两人,一人执伞盖,立于座上,另一人执“武备”,杂二扇,立于座后正中。 皇帝脸色严肃地升座,鸣鞭声再度响起,左右文武两班齐头并进步入御道,公侯、驸马、伯自成一班,居武官班前而稍离。 群臣施礼拜见之后,鸿胪寺官员出班,对皇帝奏报入京谢恩、离京请辞的官员人数。 如果皇帝要召见,那么便先行入殿觐见;如果皇帝不见,则在庭下或午门之外遥行五拜三叩之礼,算是完事。 出乎臣僚意料的是,朱由校召见了入京谢恩、离京请辞的所有官员。这对并不抱太大希望的官员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惊喜。 有些反常啊!本就心中忐忑的勋戚又开始胡乱猜疑,甚至觉得身后的带刀侍卫有刽子手的意味。 朝会按照流程,一项一项地进行着,终于进入了最重要的环节(奏事)。 但最重要的环节,却是无人出班。本来朔望朝就有礼仪的性质,只是人多,却不比常朝只有少量重臣参加,上奏更加随便。 朱由校不以为意,目光移注到勋戚身上,冷冰冰的令人心惊。 “英国公。”朱由校拉长了声音,开口召唤道:“上前答话。” 英国公张惟贤心里打了个突,停顿了一下便出班上前跪倒磕头,“微臣在。” 朱由校凝视良久,才沉声问道:“日,朱纯臣到你府上,与你密谈良久。朕想知道,你们都说了什么?” 这措辞已经是非常严厉的指控了。密谈,暗室欺心,阴谋诡计,只这一个词,便能透露出皇帝的疑心,以及若坐实罪名的严重程度。 张惟贤赶忙深深地叩下头去,张口辩解道:“启奏万岁。朱纯臣到微臣府上拜访,微臣以正常礼节招待,并无密谈之事。” 停顿了一下,张惟贤又补充道:“朱纯臣确是对朝廷所施政策颇多牢骚,还欲邀微臣共同抵制,皆被微臣严词拒绝。微臣还劝他要忠君爱国,不要因些许钱财而误国家大局。微臣所说皆是实情,不敢有丝毫隐瞒,还望万岁明察。” 到现在为止,张惟贤等人也不知道朱纯臣犯了什么事儿。或者说,皇帝准备用什么罪名来处罚。 所以,他们也不能胡乱瞎说,反倒给自己栽上了罪名。 比如你痛骂朱纯臣谋逆,那你是不是其中一员,朱纯臣到你家又为了什么,你为什么知情不报? 朱由校沉默着,手指在御座的扶手上轻轻叩击,审视着张惟贤,似乎在甄别他所说的有几分可信。 张惟贤不敢抬头,却能感觉到皇帝怀疑的目光。天气还不算热,可堂堂英国公却冒出了冷汗。 好半晌,皇帝的话在殿内回响,“英国公暂回府自省,有关朱纯臣的事情,想到些什么,如实呈奏。” “微臣遵旨。”张惟贤再度叩首,起身归班。 暂时没有处罚,但皇帝的疑心未解。回府自省,意味着监视居住,最后的结果可能还要看诏狱中朱纯臣的口供。 “临淮侯。”朱由校目光扫过勋戚,又开口叫过一个。 “微臣在。”临淮侯李弘济赶忙出班跪倒,静等皇帝发话。 朱由校沉声问道:“某某日,朱纯臣与你相聚饮酒,说到朝廷政策,他是如何说朕的?” 李弘济想了一下,叩头道:“朱纯臣狂悖乱语,微臣当时就斥责了他。对此等贪鄙无耻之徒,微臣未能向圣上举报,有罪,有罪啊!” 狂悖乱语?这个就不能具体点? 朱由校看着李弘济,缓缓眨着眼睛,觉得这家伙也挺厉害。 李弘济的这套说辞看似给朱纯臣加了罪名,又自承未能及时上报,可这些都是微末,定不了他的大罪。 朱由校其实也没想兴大狱,趁着朔望朝会,他只想敲打敲打这帮勋戚。 第一百六十一章 间谍大案 中年胖子又是“英明神武”,又是“万世明君”地吹捧了一番,倒也引来不少茶客的赞同附和。 又喝了一壶好茶,中年胖子和文生才起身施施然地离开了茶楼。 “那好象是合春楼的钱老板。”有茶客似曾相识地和同桌说道:“很有后台,没人敢在合春楼闹事。” “合春楼啊——”同桌茶客露出男人都懂的神情,嘿嘿笑道:“头牌美若天仙,很好,很好滴!” 不说茶客们的反应,单说中年胖子和文生出了茶楼,在街上边走边聊。 “钱兄啊——”文生终于不用再忍了,嗤笑着说道:“大庭广众之下,也敢说你是商贾?皮肉买卖,也说得出口?” 钱胖子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怎地,不一样是有买有卖。再者,借机赞颂一番圣上,也是忠君爱国嘛!” 文生摇着头,取笑道:“要不要让楼里的姑娘也成天把‘圣上英明神武’挂在嘴边?” 钱胖子刚要回话,却见一个东厂番子匆匆而来,赶忙肃正了神情。 “钱大人速去午门,厂督见召。”东厂番子走过钱胖子身边,只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钱胖子和文生对视一眼,面色都肃正起来。钱胖子回身招来相随的下人,翻身上马,动作利索敏捷,纵马向皇城行去。 ………………………… 在明朝中后期,士绅集团不断走向腐朽,也逐渐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既得利益团体。 在历史记载中可以看到,这个集团盘根错节,延伸到从上到下的各个阶层。 朝堂上,他们党争不断、排除异己;在地方上,他们搜刮民脂民膏,只顾私利,不顾国家利益和百姓死活。 甚至于,在最高层的争斗中,这个集团能够影响到皇权,也就是皇位的传承。 大礼仪之争,三王并封之论,移宫案之斗,表面上是冠冕堂皇的儒家道德,实际上却是为着本集团、本党的利益。 既得利益集团的势力如此巨大,朱由校为何敢悍然改革,并且不断深入呢? 原因很简单,他看穿了这个集团的本质。貌似强大,实则虚弱;看似团结对外,实际上却一临危急便分崩离析。 而且,不是皇权斗不过这个利益集团。而是从封建帝王的角度出发,挑内斗、搞平衡,符合帝王心术,有利于皇权稳固。 对这一套权力的游戏,明朝的帝王都玩得纯熟。 不管是修仙的嘉靖,还是宅在宫内的万历,抑或是历史上的小木匠,看似不务正业,却都牢牢地把握着皇权和朝政。 原因也简单,再不务正业的皇帝,也知道牢牢地抓住军队。而朝堂上的文官集团看似强大,那只不过是没越过皇帝的底线,懒得收拾他们而已。 以大礼仪之争为例,嘉靖皇帝为了证明“我爸是我爸”,几乎是和朝堂上的所有文官为敌。 于是,身披“正义”官服,号称“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坚守节操大义而死,就在今日”的两百多文官,在左顺门叩阙撼门,“声震阙庭”。 结果如何,被皇帝一通下狱拷讯、停职待罪、停俸杖责的组合拳打得落花流水,通通闭上了臭嘴。 给你们脸了是不是?!都欠收拾。嘉靖皇帝的胜利,充分证明了“蹬鼻子上脸”的结果并不美妙。 朱由校也把此例视为文官集团的虚弱表现。怎么滴,下狱、停职、拷掠、杖责、停俸这一套下来,你们这些王八蛋不还是舍不得官位,又厚颜无耻地继续当官? 有能耐全都滚蛋,朕倒要看看朝廷能不能运转,天能不能塌? 想当官儿、盼升官儿的有的是,巴不得占着位置的赶紧滚蛋,给自己腾地儿呢! 而朱由校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达到整肃朝堂的目的,一是皇权撑腰、军队做后盾,其次则是他不按常理出牌,不搞什么平衡。 打击几乎是无差别的,东林、楚、浙等党的官员皆在其中。涉及党争的,肆意攻讦的,不干实事儿的,贪渎腐化的,统统拿下,毫不留情。 这样的操作显然是令人震惊,且措手不及的。等到文官集团缓过神来,一大批中坚力量已经或入罪或滚蛋,皇帝的大刀又向地方官挥舞过去。 正如朱由校所判断的那样,一批官员被清除,又一批官员顶了上来。在是继续坚持以前的做官方式,还是服从皇帝的问题上,大多数人明智地选择了后者。 除了孙承宗、李起元、毕自肃、陶朗先等皇帝亲自提拔任用的亲信外,哪怕是表面上的服从,对于朱由校推进改革,也是相当重要。 当然,没有多少人知道皇帝的宏图大志。多数人都把皇帝的政策实施归结于财政不敷,归结于战争的巨大耗费,皇帝是不得不如此。 朕要打造的是一个日不落的大明,建奴算什么,土酋算什么,朕的目光是整个世界。 为了这个目标,神挡杀神,佛挡灭佛,朕发起飚来,连自己都害怕呢! 朱由校翻看着报纸,虽然有他的原话,但御用笔杆子润色得极好,让他甚是满意。 提高商税,打击官商勾结,虽然早就下了旨意,但到底还是不够清楚明白,让朱由校觉得有些欠缺。 现在,九五至尊的皇帝发话了,看谁还敢炸翅,谁敢说三道四。 朱由校满意地放下报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看到王体乾匆匆而入,跪倒禀报:东厂提督魏忠贤带着档头钱百化入宫觐见。 老魏有些日子没进宫了,这次带着个档头,不知有何大事急事。朱由校放下茶杯,命宫人传召。 很快,魏公公带着钱百化进到殿内,跪倒叩头,口称“万岁”。 “起来!”朱由校随意地说道:“魏伴,突然进宫,何事禀奏?” 魏忠贤赶忙拿出题本,躬身送给了走过来的王体乾。 接过王体乾转呈的题本,朱由校翻开看了两眼,脸色严肃起来,甚至现出了几分薄怒。 但皇帝经过一年多的锻炼和习惯,已经变得沉稳很多。他阴沉着脸看完题本,难得地没有大发雷霆。 魏公公偷眼看着皇帝,见他已放下题本,却是沉吟不语,便又垂头躬身,静候皇帝的问询。 “你们确定武长春没有刺探到重要情报?”皇帝终于开口,沉声问道。 武长春,是大汉奸李永芳的女婿,同时还娶了李永芳手下的中军官赵一鹤的女儿做妾。 在万历四十六年,也就是李永芳投降的那一年就被派遣到了北京潜伏了起来。 天启元年,辽阳失守,武长春偷偷来到宁远附近的觉华岛,与李永芳派来的李玉山接头碰面儿。 李玉山给了武长春七百两银子的活动经费,并传达了李永芳的指示,要他在京城注意搜集情报。 如果有重要情报,就送到山东平度一个叫陈一敬的家中,然后再由陈一敬送到后金这边。 拿到资金,领受任务,武长春又回到了北京,并开始积极活动,试图打入明朝的高层,以便获取重要情报。 重要情报嘛,自然是以军事为先。所以,武长春盯上了兵部的职位。他假冒已经死去的大伯武以扬的武举履历,开始进行一番运作。 通过一个叫做周应元的人,武长春结识了季应诚等几位兵部官员,用银子开路,贿赂这几个官员把自己弄进兵部。 如果事情能办成,武长春许诺了一千四百两银子的酬谢,还预先支付了四百五十两的活动费用。 季应诚等人拿了武长春的好处,果然帮他办事,真的给武长春弄到了一个兵部守备的官职,连任命文书都下达了。 可就在武长春喜悦不禁的时候,有人举报揭发武长春是冒名顶替,他的武举资格是假的。 其实,这个人也不知道武长春的底细,只是想以这件事敲诈武长春,勒索一笔银子做封口费。 检举揭发的事情被季应诚知道了,他害怕自己受到牵连,就从武长春那里把兵部的任命文书又要了回来。 钱财花了,官儿却没捞着,武长春可谓是鸡飞蛋打,倒霉透了。 七百两银子看似不少,老百姓辛苦劳作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 但对于武长春来说,又在北京租房居住,又买了个名叫李凤儿的妓…女逍遥快活,七百两银子根本就不够花呀! 于是,武长春离开京师,想潜回辽东再拿些经费回来。可是,广宁之战后,明军实施战略收缩,并尽迁辽民,等于是切断了后金情报的来源。 武长春来到山海关才发现,想再潜回后金占领地,根本就做不到,只好无可奈何地再次回到了北京。 手里没钱的日子着实难过,武长春便以八十两银子的价格把李凤儿卖给了一个叫做薛应魁的人。 而薛应魁又转手以一百五十两银子的价钱,把李凤儿卖到了合春楼。 武长春在和李凤儿同居鬼混的时候,有一次酒醉胡说,一个不留神,把自己的底细给暴露了。 但武长春显然是不记得,或是把这件事给忘了,竟然把知情的李凤儿给卖了,为自己的暴露埋下了致命的隐患。 李凤儿在合春楼接客,也不是存心要害武长春,或许她也没把这事儿当真。于是,一个不留神,她把武长春的事儿给抖落出去了。 合春楼是什么地方,那是东厂搜集情报的重点地方,不仅眼线众多,连挂名的老板都是东厂裆头钱百化,岂能放过这个重要情报? 本来呢,镇抚司主外,东厂主内,这是皇帝定下的职责范围。 所以,东厂才更注重于市井的情报搜集,而妓…院不仅各色人等都有,还是官员文士享乐装逼的地方,更是皇帝要监视的重点人群。 但一下子有了这么重要的线索,魏公公可没那么高风亮洁,把案子转交给镇抚司立功。 派出东厂番子,秘密抓捕了武长春,顺利地审出了口供,魏公公便赶紧带上直接破案人钱百化赶来抢功了。 听到皇帝的询问,魏公公赶忙躬身答道:“皇爷放心,这个武长春搜集到的情报都不算重要,且没有送出去的机会。这全是皇爷英明,将辽民尽迁于关内的妙计起了作用。” 对魏公公这么自然地拍马,朱由校觉得挺舒服。本来就是嘛,要不是战略收缩,要不是把辽民迁入,怎能切断后金的情报传送线路? 当然,古代的各种条件也决定了间谍工作的难度。 以武长春为例,他潜入京师,就等于和后金断了联系。因为只有他去找后金,后金方面想派人找他,就有点象大海捞针了。 这也就是李永芳又煞费苦心地建立起山西范家的情报线,却不能派人把武长春的这条线接上。 朱由校沉思良久,抬头问道:“武长春的态度强硬嘛,你们审出口供,是很容易,还是比较困难?” 魏忠贤看向钱百化,示意他来作答。 钱百化赶紧躬身奏道:“回万岁,武长春是个软骨头,未动大刑,便已全部招认,还赌咒发誓地要为大明效力。” 朱由校嘴角微抿,露出一丝鄙夷的冷笑,望向魏忠贤,问道:“魏伴以为当如何处置武长春?” 魏忠贤来的时候也做过猜测,认为皇帝多半会龙颜大怒,将武长春千刀万剐,那些接受贿赂,为武长春进兵部提供方便的官员,也是凶多吉少。 但皇帝一开口询问,魏公公就觉得自己大概是猜错了。皇帝并没有大发雷霆,问的话也暧昧,似乎还有些考较的意思? “回皇爷,奴婢以为杀了武长春,或可起到以儆效尤的效果。”魏公公偷看着皇帝的神情,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若饶他一命,或许日后更起作用。” 朱由校呵呵一笑,并不说出自己刚生出的打算,也不对魏公公模棱两可的回答作出指摘,伸手指了指钱百化,问道:“你呢,觉得该如何处置?” 钱百化躬身答道:“微臣以为可暂留武长春一命,因其是李永芳的女婿,以后或可作些文章。” 没错,武长春不过是小卒子,杀了他也不过是泄愤,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但李永芳,这个大汉奸,后金的间谍头子,朱由校可是恨之入骨。 而武长春与李永芳的特殊关系,还真的大有文章可作。至少,给李永芳添堵,甚至使其失去后金的信任,岂不更好? …………………… 第一百六十五章 胜利并不意外,压力如山 在没有出现原子弹这样毁灭性的武器之前,武器致胜论是有局限性的,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即便是近现代,用简陋的武器打败装备精良部队的战例也不少见。 还是那句话,战争的胜败取决于人,取决于将领和士兵的素质、意志和精神。 而在历史记载中,建奴与明军的作战胜多败少,且胜得都挺轻松。动不动就伤亡几十人,击败明军成千上万,用摧枯拉朽来形容也不为过。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用这句话便足以说明历史记载的不实。也就是说,建奴故意夸大了自身的战力,掩盖了自身的真实伤亡。 而在夺取天下的战争中,出力最大的是汉军,是以吴三桂、三顺王为首的汉奸部队。光凭建奴,绝不可能完成这样的大业。 这倒不是贬低建奴的悍勇,而是在陈述一个道理。 李定国能两蹶名王,郑成功能兵逼南京,充分说明作战意志同样坚决的话,汉人组成的军队和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军,差距并不是很大。 试想,历史上以逃亡辽民为主的东江军,虽然没有得到朝廷充分的支持,在衣食皆缺的情况下,依然成为后金的心腹之患,便其不能放心西进。 而朝廷倾重金打造的辽西明军,却只能躲在坚城里收获“大捷”,令人大失所望。 而现在,东江军的武器装备精良,粮饷充足,战力比历史上不知强了几倍,唯一不变的是东江镇官兵多数都对建奴充满仇恨。 所以,这场在丘陵地带爆发的大战,明军获得胜利并不算意外。 尽管建奴也打错了算盘,没有充分发挥出自身作战的优势,但明军爆发出的斗志,却也是真实的。 萨哈廉正在督促所部进行猛烈的攻击,想在明军援兵赶到前,不计代价地将眼前的孤立明军予以全歼。 事实上,他的目的也快达到了。 位于左翼的一个六百人的明军战阵,在建奴汹涌不断的攻击浪潮中,不断收缩,不断减员,终于旗倒人亡,再看不到一个能站立的士兵。 而就在萨哈廉指挥部队全力攻击时,右翼的明军方阵突然发起了凶悍的逆袭,位于中间战阵的明军也派人出击接应,并使用了所剩无几的手榴弹。 在两面夹击的凶猛逆袭下,阻隔明军战阵的建奴猝不及防,被杀得人仰马翻,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缺口。 结果,两百多明军与中路友军会合,一下子变成了五百人,战阵因此而变得坚固起来。 萨哈廉再度调兵遣将,准备进行最后的猛攻时,便看到负责阻援的部队仓惶地急退下来。 大旗半卷,一群亲卫拥着昏迷不醒的代善头也不回地奔远。这样的惶急之色,令萨哈廉大吃一惊。 紧接着,岳讬也带人退了下来。关心父亲的情况,他只和萨哈廉打了个照面儿,催促他马上率部撤退,他留下的少量阻击部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萨哈廉纵是再不甘心,当远远看到官道上出现的明军旗帜时,也知道大势已去,撤退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号角声呜咽,悲凄如嚎哭。建奴们纷纷脱离战斗,然后骑上后方的战马,向远处狂奔而去。 火枪依旧在射击,不时有建奴未奔到栓马处便一头栽倒,更有一些建奴被击落下马。 “冲啊,杀呀!” 建奴汹涌的攻击骤停,明军方阵仅存的四百多人并没有被动等待,反倒是爆发出一阵齐声呐喊,挺着刺刀冲下土丘,对败退的建奴进行追杀。 只要骑兵想逃,步兵再怎么顽强,再怎么奋勇追击,也跑不过战马,无法对骑兵造成歼灭性的打击。 这是步兵难以克服的困难,也是难以弥补的缺陷。但能在野战中击败建奴,已经足够骄傲了。 萨哈廉回头看了一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在那座周围倒满尸体的小土丘上,旗帜在猎猎飘扬。鲜红如血,刺痛了他的眼睛。 …………………… 沈阳。 没错,现在还是叫沈阳,不是被改名为盛京。而且,努尔哈赤虽然把沈阳作为统治中心,但还没有正式定都。 而影响努尔哈赤定都的因素,就有作战不利,形势恶劣。不定都还好,一旦正式定都,政治、军事意义就非同一般,不是能够再轻易放弃的了。 可以说,现在面临的重重压力,让努尔哈赤觉得辽沈都未必保险,有那么一点丢失的可能。 辽南的旅大明军,辽东的东江本部,还有辽西的熊蛮子,本已使努尔哈赤感到兵力不敷,不好对付。 明廷调动九边精锐入辽参战的消息,以及辽镇明军大踏步向前推进,更令努尔哈赤感到忧心。 但这还没完,刚刚传来的一个消息,又让努尔哈赤皱起了眉头,感到十分棘手。 辽西明军的数千先锋骑兵已至广宁,这是之前就得到的消息,努尔哈赤并没有马上行动。 数千明军骑兵前出有试探的意思,要是出动部队越过辽河予以打击,凭骑兵的机动力,显然是不能如愿的。 况且,因为辽河上游的大量来沙使河床不断抬高、大量来水泛滥河道,加上西侧正好是沼泽低洼地,形成了文献记载中的“辽泽”。 辽泽没有类似古代云梦泽、巨野泽等的大面积的湖泊水体,而是沼泽、湖泊、河流等共同形成、交互错杂的自然综合体。 到了明朝,“辽泽”除了北镇(广宁城)至辽中地区外,又有两处,一为沈阳以西至辽河地段,二为辽阳以南至牛庄地段,都在今辽河以东地区。 湖泊、湿地、沼泽交互错杂,自然不利于行军作战,特别是对多为骑兵的建奴,阻碍尤其巨大。 广宁防线能够坚持,也多得益于“辽泽”的阻挡,使建奴不能轻易逾越。 但到了冬季,辽东的大小河流都有数月的封冻期,人马如履平地,也是建奴经常发动,明军防御最为困难的时候。 同样,渡过辽河、浑河、太子河等河流,跋涉于“辽泽”,对于明军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鉴于敌我双方的实际困难,努尔哈赤认为辽西明军就算重占广宁,也很难马上展开攻势。凭己军的机动优势,完全来得及伺机出动、予以打击。 但新传来的情报,却使努尔哈赤的分析判断几近落空,由不得他不认真对待,苦思对策。 情报是科尔沁部送来的,是求后金出兵相助的。察哈尔、内喀尔喀两部出动人马,向科尔沁部发动了进攻。 努尔哈赤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凭他对林丹汗的侦察和探悉,自然对林丹汗要统一蒙古的心思有所了解。 而在左翼蒙古诸部中,奥巴台吉的科尔沁部与察哈尔部关系最为紧张。原因很简单,科尔沁部与后金来往密切,并抛弃林丹汗,与努尔哈赤结盟。 与内喀尔喀被迫要盟不同,科尔沁部是主动与后金结盟,并明确针对林丹汗。在林丹汗的统一大业中首当其冲,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内喀尔喀五部虽然被迫要盟,却一直对后金怀有仇恨,伺机报复。 特别是扎鲁特部台吉昂安,一直是对后金的强硬派。领受林丹汗的命令出兵助战,也不意外。 对于科尔沁部的求救,努尔哈赤可以置之不理,也可以虚张声势,不一定要死保其部。 但努尔哈赤综合整个战略态势来看,发现察哈尔、内喀尔喀联手对科尔沁讨伐,后面可能还隐含着明廷的意图。如果不妥善处置的话,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因为科尔沁部是挡在蒙古诸部与后金之间的屏障,或者叫缓冲。一旦科尔沁部被灭,后金就要直面敌视自己的蒙古诸部。 更令人担忧的是,察哈尔部和内喀尔喀的亲明倾向。如果明军借道进攻,就可以从辽河上游杀入辽东,避开了“辽泽”这个障碍。 辽镇、东江镇、敌对的蒙古诸部、朝鲜,努尔哈赤看着地图,感觉到了四面八方如山般袭来的沉重压力。 形势越来越恶劣,而现在的后金军,以及努尔哈赤,却已经与去年大有不同。 现在的后金军,经历了广宁、宁远、旅顺攻坚战的挫败,在兵力和士气上,都遭到了不小的损耗,更消磨了努尔哈赤的作战信心。 心理上的变化,是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的,连本人也可能没有意识到。 刚起兵叛明时,努尔哈赤是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当大明重兵云集,从四面压来的时,不胜即死的绝地爆发,不光是努尔哈赤,其他建奴也是一样的心理。 萨尔浒一战,增强了努尔哈赤的信心,也看到了辽东明军的虚弱。攻破辽沈,迫使辽东明军采取守势,且不敢再轻易野战。 那时的努尔哈赤雄心勃勃,并不把无能的辽东巡抚王化贞看在眼里。熊廷弼虽然厉害,可不受人待见,身为经略却手中无兵。 通过李永芳的运作,叛将孙得功的内应,努尔哈赤觉得发动广宁之战已是胜券在握。 可当他信心满满地率军来到广宁城下时,迎接他的却是熊蛮子,以及被动员起来的数万兵民。 也是在广宁城下,努尔哈赤品尝到了起兵以来的第一次败绩。 当然,一次挫败算不得什么。后金军缺乏攻坚的实力,这不是什么秘密,努尔哈赤心里也清楚得很。 但随后的形势变化,却让努尔哈赤大为震惊。明廷迅速稳住阵脚,封锁围困,步步为营,与后金展开了消耗战。 凭后金的家底,与庞然大物的明帝国对耗,简直就是找死。 夫弱者与强者斗,弱者利乘捷,而强者利于角力;富者与贫者讼,贫者乐于速结,而富者乐于持久。 努尔哈赤岂能不知,以辽东一隅之地,想与明帝国久持,如同弱者与强者角力,而贫者与富者竞财。 所以,苦心筹划、精心准备后,努尔哈赤亲率大军,发动了宁远之战。 但结果不仅没使后金的形势好转,反倒因为损兵折将,而陷入到了更大被动之中。 令努尔哈赤心惊的不仅是明军犀利的火枪火炮,作战官兵的表现迥异于之前的明军,更让他意识到以后作战的艰难。 只有八旗人马,且实力有所折损,面对明军及其盟友的多点进攻,努尔哈赤确实感到很难办。 思之良久,努尔哈赤招唤亲卫,命令把二贝勒阿敏及几个心腹大臣召来,共同商议。 其实,努尔哈赤已经有了腹案,那就是虚张声势。对外声称将亲率贝勒大臣驰援,实际上,只派阿敏率五千人马出动,以此吓阻林丹汗和内喀尔喀。 在努尔哈赤看来,林丹汗色厉内荏,并不敢与后金军真正交手作战。 而且,林丹汗对内喀尔喀也有并吞的关心,两部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这样一支同床异梦的联军,又能有多强的战力,多坚定的决心?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努尔哈赤的计策会成功。除了率部赴援的由莽古尔泰换成阿敏,结果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但努尔哈赤却忽略了此次林丹汗安内行动的背后有明廷的收买和撺掇,察哈尔部和内喀尔喀都是在为明廷提出的条件而努力。 义县、广宁团山堡重开马市,一给察哈尔部,一给内喀尔喀。攻灭科尔沁后,两部分别给赏银五千和三千。 远在千里之外的朱由校心里发狠,朕就是用钱砸,也要打掉后金的盟友,使其陷入全面的孤立之中。 而在茫茫的草原上,征伐科尔沁部的大军浩浩荡荡,扑奔科尔沁部。 在大军中,除了林丹汗所派的特命大臣锡尔呼纳克杜棱率领的一万人马,内喀尔喀五部拼凑的六千骑兵外,竟然还有五千明军骑兵跟随在后。 满桂奉命率领三千归化骑兵,和樊化龙的两千龙骑兵,以及五百多人的辎重队伍,在半路加入,将成为此次征讨作战的决定性力量。 而这个情报,却没有被科尔沁部探悉,更不为努尔哈赤所知,胜败的关键,由此而产生。 第一百七十章 破城——太简单了 “停步——举枪!”军官大声命令着,火枪兵停下脚步,端起了枪,指向城头。 “开火!”话音刚落,一阵轰鸣声便响了起来,浓重的白烟升腾,无数铅弹呼啸着射向城头。 在射程之内,火枪的威力要大于弓箭,这是不争的事实。在同样有盔甲防护的情况下,铅弹的杀伤力绝对比弓箭要强。 弓箭的优势在于速度,高明的射手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施射;而火枪,一分钟能两三发,就几乎是极限了。 如果是定装弹药的话,最快最快也只能达到五发。这还只是理论上的,两三发才是火枪兵射击速度的常态。 但在合理的战术运用下,火枪淘汰弓箭是历史大势,是农耕民族击败游牧、渔猎民族的有力武器。 察哈尔部想让明军看看自身的战力,结果演砸了,攻城失败,丢人现眼;明军也想借机震慑一下暂时的盟友,省得他们老不听话。 一排接一排的火枪攒射,明军在稳步前进。 激射的铅弹打在夯土构筑的城墙上,迸溅起土尘碎块,再加上扎鲁特部的弓箭压制,把城上的科尔沁部守军压得抬不起头。 火力压制只是开始,现在,明军开始表演真正的攻城技术了。 顶着盾牌,十几个明军互相掩护着,抬着一个铁柜子向前奔去。看他们的样子,这个铁柜子少说也有个百八十斤。 不用问,铁柜子里面装的自然是颗粒火药。有足够的束缚,才能使火药爆发出十分的威力。除了坑道爆破外,这种类似于炸药包的外部爆破也相当厉害。 关键是科尔沁部修的城池不够高大,也不够坚固。城门洞,很是窄小,高度也就两米多点。 按照中原的标准,格勒珠尔根城也就相当于堡寨的级别,连县级都够不上。但在当时的草原上,已经堪称很牛掰的大城了。 明军士兵举着盾,抬着铁柜子,越过已填平的壕沟,奔过几十米的距离,钻进了窄小的城门洞。 如果只是铁柜子往地上一放就完事,那就太没技术含量了。可别小看这个铁柜子,那上面还有朱由校的指点,经过火药兵器局的试验呢! 明军士兵把铁柜子紧贴在厚重的大门和一侧的墙壁上,取出几根粗长的铁钎子,挥起大铁锤,通过铁柜角上焊接的厚重铁圈,把铁柜子牢牢固定在地面。 然后,明军士兵把一米多长的引线,插进铁柜底部的一个小孔里,往引线头儿撒了一小桶火药,才算是全部完工。 再次举起盾牌,明军士兵轻装上阵,嗯,是轻装撤退,跑回到己方阵营。明军战阵开始后退,直到七八十米之外。 “让某家来!”马乘飞手持大弓,笑着取过一支箭头裹着油棉的长箭,一个士兵上前用火把将箭头点燃。 马乘飞深吸一口气,开弓如满月,瞄准城门洞地上的一摊火药,吐气开声,射了出去。 带着火焰的箭矢落地,点燃了地上的火药,闪起了一片火花,升起一团烟雾。引线被引燃,闪烁着火花,飞快地向铁柜子里窜去,钻进了柜内。 片刻后,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在众目睽睽下猛然响起。 城门洞里仿佛突然冒出了一头怪兽,狭窄的地方盛纳不小它的巨大身躯,撑破了土墙,冲破了城门,又呼地一下钻了出来。 大地在剧烈震颤,碎土块夹杂着灰尘,被浓重的黑烟裹着,腾空而起。怪兽继继迅速膨胀,咆哮着窜向半空。 在蒙古联军,以及明军充满震撼恐惧的目光中,烟尘把城门这段城墙遮蔽,什么也看不清,除了从烟尘中传出的惊呼惨叫,传入耳中。 “好家伙——”满桂咧开的大嘴好半天才合拢,不知道怎么形容,瞪着大眼珠子嘀咕了一句。 虎大威和猛如虎喉头耸动,不约而同地咽着唾沫,然后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震撼。 马乘飞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微微转头对萧荣哲问道:“一次就够?” 萧荣哲有心吹嘘,可还是低调地说道:“不行再来一次,反正带了三个铁柜子,还有三百枚轰天雷呢!” “浪费!”马乘飞翻了翻眼睛,回头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去告诉昂安一声,准备进攻!” 烟雾逐渐散去,由模糊到清晰,明军和蒙古联军都看清楚了。城门洞已经被炸塌,成了土块碎石的一堆废墟,废墟间埋压着衣物、刀枪、弓矢等物。 战鼓声隆隆响起,昂安如梦初醒,他儿子努克已经挥舞着弯刀,嚎叫着率领人马冲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惊雷爆炸,不仅炸塌了城门洞,还殃及到了旁边的城墙,形成了将近两丈的缓坡,可以徒手爬过。 更重要的是,守军被这变故惊呆了,离爆炸点近的更被震死震伤,失去了战斗力。 扎鲁特部的人马一拥而上,两翼张弓射箭,压制掩护;中路人马冲到近前弃马步行,踩着碎土废墟杀过去,冲入了城中。 城被炸开缺口,守军的心理一下子就崩溃了。加上蒙古人信奉神佛,那一声炸雷过后,很多人已经跪倒向天祈祷。 而且,蒙古人内部争斗虽然也很残酷,但“服从者养之,拒敌者杀之”也是不变的规矩。 毕竟,他们的战争不是为了屠灭某个部落,而是并吞部众,扩大能够放牧的草原。 所以,城池一破,科尔沁部士兵自知败局已定,不过是换个首领,同根同族也不至于死战到底。 时间不长的战斗过后,努克带领人马击败了试图堵住他们的守军,杀入城中,也意味着战斗结束只是时间问题,胜利已不可改变。 特命大臣锡尔呼纳克杜棱脸色有些难看,本部攻了两天两夜,明军只在顷刻间便攻破城池,这差距实在是令人脸红。 当然,两天两夜的围攻不能说毫无用处,至少杀死杀伤了不少守军,并使其疲惫。但事实摆在那儿,你还不能说明军是投机取巧地摘桃子。 幸好明军只是攻城厉害,在草原上作战靠的可不是这个。杜棱这样想着,又得到了些自我安慰。 现在,尽管明军有意偏向扎鲁特部,让其从缺口先攻入城中,夺取的部众财产自然是归其所有,但杜棱并不为此而十分恼火。 说到锡尔呼纳克杜棱,其实是内喀尔喀五部之一的乌齐叶特部首领。 当时,年幼的林丹汗任命杜棱为管理左翼三万户的特命大臣,并以此换来了内喀尔喀联盟对汗廷的靠拢。 而杜棱对林丹汗开始是比较忠心的,现在却很是不满了。原因很简单,杜棱反对改信红教,这与察哈尔八大营中的很多贵族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察哈尔部内部面临着分裂的危险,而林丹汗却还不自知。 对于信仰黄教的贵族们来说,离开察哈尔部的去处只有两个。一个是后金,另一个则是笃信黄教的漠北外喀尔喀。 如果是一年前,杜棱会选择投奔后金(历史上他就是这样做的);但现在的后金连遭挫败,已经被明军压制住,投奔后金岂不是瞎了眼、自取灭亡? 而投奔漠北外喀尔喀,则是必不得已的选择。道路遥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很可能去了就被吞了部众,沦为无权之辈。 可在这次远征中,杜棱渐渐又有了别的想法。 特别是明廷指定义州和团山堡分别是察哈尔部和内喀尔喀的通市地点,内喀尔喀等于又有了壮大发展的机会。 要知道,与大明贸易是蒙古诸部获取物资的唯一渠道。被切断则将生活困难,物资匮乏。 右翼蒙古的土默特、鄂尔多斯、永邵布等部为何富足,除了所占之地水草丰美,还有与明朝互市获得的巨大利益。 察哈尔部为何西迁又东归,还不是要恢复与明朝的直接互市,不再与其他蒙古部争夺插赏数额。 既然林丹汗也不敢与明廷开战,以断了互市贸易。那内喀尔喀是否能得到明廷的庇护,使得林丹汗不敢轻易动手呢? 带着这些复杂的想法,杜棱觉扎鲁特部的表现应该能让明军满意,并得到明廷的恩赏和照顾。 而他也是内喀尔喀五部之一,兴许能通过扎鲁特部与明军拉上关系。 扎鲁特部已经全军入城,却迟迟不打开其它城门放盟军进来。显然,他们相多抢一些牛羊财物,多收拢些科尔沁的部众。 同时,扎鲁特部也对抓捕科尔沁部的贵族十分上心。这些贵族将交给明军处置,这也是与明军之前的约定。 杜棱也不着急,反正他已经完成了林丹汗的任务。科尔沁部溃灭已成定局,只要把奥巴抓回去,或是带着他的人头,也足够交差了。 而扎鲁特部也不至于做得太绝,把城内的科尔沁部众和财产都抢走,总要留一些给蒙古大汗,尽管只是名义上的。 其实着急也没用,明军还摆着阵势,两千火枪兵围着城门洞处的缺口。刚在震撼中目瞪口呆的察哈尔部的人马,还真不敢随便冲过来。 当城门处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大地和城墙都在颤抖的时候,吴克善正奉父命,在家宅里安置两个妹妹。 所谓安置就是躲藏,宅子里有一个地窖,很隐蔽。当然,这是对外人而言,如果是宅内的人告密,那肯定是藏不住的。 吴克善只带着忠仆达尔罕,虽然年纪大了,可达尔罕年轻时跑过抚顺、沈阳等马市,很精明,还会说一些汉话,那还是女真人叛明之前的事情。 “哥,为什么要我和妹妹躲藏起来?”十五岁的海兰珠眨着大眼睛,充满忧色地问道:“是不是城守不住了?那父亲、母亲和你怎么办?” 十一岁的布木布泰拉着吴克善的衣袖不肯放手,求恳道:“哥,你也躲进来!让达尔罕去找父亲、母亲。” 吴克善强笑道:“城墙坚固,哪有那么容易被攻破。让你们躲藏,也是以防万一。没事的,你们先藏好,我去叫父亲和母亲。” 达尔罕知道形势不妙,吴克善偷偷塞给他的皮口袋里是一些金银珠玉,是临时装上的,显是让他尽量照顾好两位小姐。 他也知道宰桑—布和为什么不全家一起躲藏,作为科尔沁部的重要人物,城破之后的搜捕肯定少不了他,且会很严密。 到那时候,这个不算隐蔽的地窖十有八九会暴露,谁也跑不了。 所以,达尔罕也帮着哄劝,终于让两个丫头钻进了地窖。就在达尔罕刚钻进半个身子的时候,巨响声传入耳中,地面也震颤,一下子把达尔罕震下梯子。 吴克善震惊地望着巨响传来的方向,一股浓重的黑烟正升腾而起。 难道——吴克善不及细想,弯腰把地窖盖上,又匆忙地在上面摆放了些杂物,心急如焚地奔出去寻找父亲。 地窖里漆黑一片,海兰珠搂着小妹布木布泰,感觉到她在发抖,赶忙低声安慰。 她年龄大,从兄长的表现能约略猜出外面的情况很危急。把她和小妹藏进地窖,绝不象兄长说得那么简单。 “达尔罕,你随哥哥回来,可知道守城的情况吗?”海兰珠安抚完小妹,才想起向达尔罕进行询问。 达尔罕那老胳膊老腿儿被摔得挺痛,幸好没断了骨头,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揉着腿。 听到海兰珠的询问,他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城外的敌人很多,察哈尔、内喀尔喀,还有明军。” “汉人的军队?!”布木布泰插嘴道:“他们不是很懦弱,连女真人都打不过,把辽东都丢了吗?” 达尔罕嘿然一声,沉默半晌才开口说道:“那是以前的事情了。这一年多来,原来跟着女真人一起打仗想发财的族人逃回来不少,也讲了一些事情。女真人连打败仗,形势不妙,连跟着他们的族人也死了很多。” 停顿了一下,达尔罕发出慨叹,“大明,很大很大;人口,很多很多……” 一阵喊叫惊呼声从外面传了进来,还夹杂着沉重的脚步声、兵器交击的铿锵声,以及有力的呼喝和嘶声的惨叫。 达尔罕赶忙发出“嘘”的一声,闭紧了嘴巴。 海兰珠和布木布泰更是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坑死你个大汉奸,建奴援兵 滋拉,滋拉……叮咣,叮咣…… 李成成和范小慧看着专注于木匠活儿的皇爷,再一次对视,露出无声的笑容。 器物已经逐渐成形,两人也看出那是一辆小车。座椅小小的,两个并排在一起,后面的靠背能放倒躺着,前面有横板,象个小桌子…… 不用说,皇爷是在给两位小公主打造玩具。嗯,李成成和范小慧只能将其归为玩具,很新奇的玩具,那时候可没有啥婴儿车的概念。 “皇爷,擦擦汗。”范小慧在李成成的眼神示意下,趁着皇爷歇手琢磨的时候,上前用毛巾给朱由校拭去额头沁出的汗珠儿。 “皇爷,歇会儿喝点水。”李成成端起茶杯,递了过去。 朱由校点了点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喝着茶水打量着已经接近完工的双座儿婴儿车。 两个小娃娃吃母…乳长得挺好,不是刚出生时把母亲都丑哭的样子了,显出了白胖粉嫩。 虽然常去看望两个小丫头,但裕儿变得香香臭臭,让朱由校也不敢与她多呆。中国的传统——猫月子,不洗澡、不见风,还有啥啥的,真是让朱由校无语。 算了,中国人的体质可能就需要猫月子。朱由校甩开外国婆娘生完孩子啥也不耽误的念头,在传统势力下低头认怂。 而这辆双座婴儿车,则是给孩子准备的满月礼物。在皇家,金银财宝都不算什么,皇帝亲手打造的,才显得弥足珍贵。 两个小家伙坐在一起不会打架?朱由校突然觉得有必要再打造两个单座的婴儿车。而且,朕设计的样式,算不算发明专利,能养活一批民间木匠呢? 眼角余光一瞥,朱由校发现王体乾在门口晃了一下,估计是有要紧的事情禀报,又握打断了皇爷不务正业的兴致。 “进来!”朱由校放下茶杯,决定把余下的木匠活儿交给真正的木匠,他们创意不行,手艺倒也是顶尖的。再说,婴儿车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的东西。 王体乾谄笑着进来,躬身道:“皇爷,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入宫禀奏,在乾清宫候着呢!” 朱由校想了想,觉得应该是李大汉奸的女婿武长春安排好了,骆思恭前来请示。 “回宫。”朱由校起身,不耽搁。做木工嘛,业余爱好而已,军国大事才是正务。 走到门口,皇帝又停下脚步,转身指了指婴儿车,说道:“让匠人再雕琢一下,送到宫里让朕看。” 王体乾赶忙领命,派人去叫匠人过来。 朱由校在两个侍女的陪伴下出了木工房,转过廊檐,回到了乾清宫,在御书房召见了骆思恭。 “万岁,这是武长春的自首文告。”骆思恭施礼拜见后,把手中的文件由宫人呈给皇帝。 自首文告是要登载在报纸上的,当然是给建奴看的假报纸。这是坑李永芳的第一步,之后还有连招儿。 朱由校接过来仔细阅看,嘴角微抿,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文告上不仅表达了武长春幡然醒悟的痛悔心情,还痛骂了岳父李永芳甘做汉奸,必然是遗臭万年的下场。 如果是劝告李永芳看清形势、弃暗投明,那就俗了。岂不是在证明李永芳对后金的忠心耿耿,否则还要他弃什么暗投什么明? 这样痛斥,表面上是对李永芳汉奸身份的肯定,直接证实李永芳对后金的忠诚。 但别忘了,这是出自敌人之口的肯定和证明。如果想得深一层,明廷这么做,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老奴的疑心病很重滴,不管是间接证明,还是欲盖弥彰,李永芳的女婿自首,以及在复州的长子被俘,都将对李永芳造成沉重的打击。 最好是让努尔哈赤把李永芳一刀砍了,看谁还敢死心塌地做汉奸。 朱由校心里发狠,放下手里的自首文告,对骆思恭说道:“很好,便把此文告印在报上,送给建奴好好看!” “是,微臣遵旨。”骆思恭躬身说道:“锦衣卫从辽南传来急报,复州卫光复,李永芳的长子李延庚被生擒活捉。如何处置,请万岁定夺。” 朱由校想了想,有些坏坏地一笑,说道:“先押送京师,让李延庚见识下京师的风貌,养得白白胖胖的再给李永芳送回去。” 骆思恭咧嘴笑了笑,躬身领命,心中自然知道皇帝此举的深意。 送到京师却不杀,没准皇帝还要故作姿态见见李延庚。养得白胖,让人看不出遭罪的样子,再跨海送回辽东,傻子也得怀疑这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 李永芳啊,李永芳,皇帝亲自坑你,也是你的福份了。到时候,你就是亲手杀了儿子,恐怕也得不到建奴的信任了。 “放回几个被俘的真夷,让他们给皇太极带封书信。”皇帝朱由校的坏水还没冒完,又盯上了眼眶子发青的皇太极,“信上就说老奴命不久矣,让他好自为之,我大明还是支持他来接手建州卫指挥使一职的。”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又强调道:“要经常给皇太极送书信,闲着也是闲着。” 又是皇太极,皇帝为何瞅他不顺眼,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忌惮。骆思恭再次收起心中的疑问,领命而去。 能在平辽战争中省点事儿,那可能就是成百上千的战士的性命。尽管在朱由校看来,只要再有一两年,只要他健健康康,建奴也就完蛋了。 骆思恭除了来请示汇报,还带来了锦衣卫关于复州、盖州战事的情报。 虽然不是军队送来的正式战报,且战斗还在继续,对朱由校来说,也有很大的参考作用。 十几万辽民哪!朱由校看着情报上对于解救辽民数量的估计,陷入沉吟。 旅大应该能安置这些辽民,但土地却是不够,战争期间的行业又很少,除了征兵,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朱由校起身,踱至沙盘前,仔细看着上面的山川地理、城镇河流。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宁远、锦州、大凌河。 既然明军已经推进到广宁,宁远、锦州就已经相当于后方,安置辽民应该是可行且对明军很有帮助的。 比如耕种土地、种植蔬菜、养殖家禽家畜、牛羊等等,至少能够减轻从后方转运的耗费。 当地驻军虽然也在自力更生,但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打仗,精力还是有限。 想到这里,朱由校返身回到桌案,提笔给熊廷弼写密信。 想法是否可行,能安置多少辽民,还是熊廷弼最了解辽西的情况。对能否将建奴挡住,也是他的判断最准确。 ………………………分隔线…………………… 战刀在空中划着弧线,狠狠砍在平空端着的一把弯刀上。伴着“当啷”一声脆响,弯刀被砍断,刀头落在了草地上。 努克收回战刀,仔细看着,高碳坩埚钢铸成的战刀并没有损耗。或者说,只是微不可闻。 哈哈哈哈,努克放声大笑,在手中耍弄了两下,才满意地收起这把形制有些怪异的战刀。 刀身轻微弯曲,单面开刃,刀锋延伸至刀尖处形成一个锋利的锐角,既可以砍又可以刺。 接近刀背的地方开有两道宽槽,使刀身的重量减轻,使用起来更加轻便灵活。刀刃做的很长,刀柄则很短,柄头采用的鹰嘴造型,且没有护手。 可以说,这把马刀的外形做的不是最优雅的,甚至可以说有一丝的简陋,但在行家眼中,却是最实用的。 昂安看着儿子爱不释手的样子,心中也是高兴,捋着胡子说道:“待回去后,找巧手匠人在刀柄上安装护手,就更好了。” 努克看着父亲眨巴眨巴眼睛,嘿然笑道:“父亲有所不知,这刀是特意没安护手的。” 昂安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没有护手,格挡起来岂不容易受伤?” 努克用力摇了摇头,解释道:“这是进攻的武器,不是用来防守格挡的。虎将军说了,上阵杀敌就是要舍生忘死,畏缩退后那是懦夫。” 没错,这是大明帝国的皇帝朱由校设计,采取的是有名的恰西克马刀的造型和理念,命名为“鹰扬”马刀。 “鹰扬”马刀不仅能劈砍,还能利用长刀刃对敌人进行拖划。 具体的做法是骑手匍匐在马背上,在接近敌人的时候,用弯曲的刀刃划向敌人的马匹或缰绳,利用马匹的冲力,将敌人掀翻落马。 其实,这种马上拖划的战术是很符合力学原理的,对付奔逃的步兵也是一样。借助于马的速度,一划不是重伤就是死亡,比劈砍更省力,也更准确。 而且,使用“鹰扬”马刀并不是不能防守,而是变格挡为卸力反击,并不以蛮力较量。 朱由校前世的时候就喜欢这种充满着剽悍气息的武器,也知道些原理。具体如何使用,他说出理论,明军中自有使刀高手总结归纳,形成固定的刀法训练。 他曾经去视察京营的骑兵墙训练,便有使刀高手为圣上表演。那几位高手,不仅把刀使得令人眼花缭乱,还能自如换手,把皇帝看得连连叫好。 当然,朱由校不要求明军骑兵能把刀耍得跟演杂技似的,但他很赞赏那种“勇往直前,有我无敌”的战斗意志。 而努克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解个皮毛,根本不知道明军骑兵的具体刀法和战术。 昂安听了儿子的解释,不由得笑了笑,但脸色很快变得严肃,变得若有所思。 女真人叛明后,明军屡战屡败,去年更是弃守广宁,中断了与蒙古诸部的贸易。 内喀尔喀五部不仅因此得不到粮食物资的供给,并在后金的威胁下,为了换回被俘的宰赛父子而被迫结盟,那真是一段令人沮丧和忿恨的艰难时光。 可即便如此,内喀尔喀还是没有放弃对大明的希望,并没有象科尔沁部一样,彻底倒向后金。 事实证明,他们的决策是正确的,尽管因为首鼠两端而遭到了后金的忌恨。 但大明军队在辽西重新推进,先占义县,后占广宁,使得后金想打击内喀尔喀,也变得十分困难。 不仅如此,大明为了感谢内喀尔喀的坚持,特意重开广宁的团山堡作为马市,使内喀尔喀五部享有和察哈尔部同样的贸易份额。 而且,这一年多来,内喀尔喀也看到了后金的接连挫败,明军的步步逼进,辽东形势的逐渐扭转。 就现在而言,有广宁的明军牵制,内喀尔喀已经不太惧怕后金,反倒是更担心林丹汗的“安内”。 凭内喀尔喀的实力,与察哈尔部开战是必败无疑的。且内喀尔喀五部中,敢于对林丹汗强硬并全力作战的,并不多。 前面已经讲过,由于红教黄教之争,内喀尔喀的很多贵族要么投奔漠北的外喀尔喀,要么投奔后金求得庇护。 明军的重新振作,使得投奔后金变成了自取灭亡。要求得明朝的庇护,好象只有内附归化,这又让人不太甘心。 如果被察哈尔部逼得全无退路,恐怕也只有内附归化,求得明军的保护了。 昂安无奈地苦笑一声,抬头望向明军的驻地。炊烟袅袅,明军正在埋锅造饭,阵阵烤肉味飘了过来。 率先攻入格勒珠尔根城,扎鲁特部很是抢掠了一番。昂安也知道不好太过分,将抢掠所得又分给了察哈尔部不少,作为向蒙古大汗的上供。 有攻破城池的大功,明军也得了不少牛羊,这也是昂安的有意结好。 除了奥巴和家眷,城内被俘的科尔沁部贵族,昂安也交给了明军,这也是战前的约定,察哈尔部也没有异议。 据说,大明的皇帝喜欢他的军队献上俘虏,除了祭告祖宗,还要把敌人的脑袋砍下来堆筑京观。 昂安翻了下眼睛,对大明皇帝的这种爱好不好置评。很年轻的皇帝呢,听说还不到二十岁,却统治着广大无垠的土地,亿兆的子民。 “父亲。”努克突然想起件事情来,开口说道:“儿子想去大明的京师看看,听虎将军说,那里比草原繁华一百倍。” 繁华是肯定的,草原怎么能和汉人的京城比呢? 昂安正要说话,目光却转向了南面。十几骑正如风般奔来,这让昂安皱起了眉头。 难道是女真人援救科尔沁部了……昂安的眼睛眯了起来。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密集冲锋的威力 一排火枪打过,紧接着第二排又迈步上前,端枪瞄准,随着哨响,又是一轮密集的齐射。 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倾泻火力,使建奴骑兵陷入混乱,一千多龙骑兵不自觉地使用了线列战术。 三排火枪手在隆起的草地上进退,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三轮齐射,使猝不及防的建奴骑兵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出战的蒙古骑兵依靠熟练的骑术,在本阵前转向掠过,再度转向,向着混乱的敌人发动了反攻。 “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满桂也不由得发出赞叹,浑然忘了自己也是“蒙古人”。 “咱们也不差。”虎大威笑道:“只是练的方向不同,一力降十会,真正交锋的话,他们的花巧就不行了。” 这话说得也很有道理,战阵厮杀不同于个人打斗。或者说配合和协调,使个人武技和能力的要求降到了最低。 个人再能打,在千军万马的厮杀中,也起不到决定因素。 所谓关张之将,所谓万夫不挡之勇,在武器装备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已经难以出现。 蒙古骑兵的骑术固然首屈一指,但战术打法还是停留在几百年前。在武器装备上,在组织协调上,甚至还不及祖先。 遭到火枪突然打击,蒙古骑兵又卷土重来,使得建奴陷入到不利处境。弓箭、马刀,蒙古骑兵以多打少,以整打乱,占据了上风。 马蹄声轰鸣,阿敏从震惊中清醒,派出一千骑兵从右翼出动,斜着扑向战场上的敌人。 “该咱们了。”猛如虎望向满桂,得到命令后,吼叫着率队冲杀而出。 明军骑兵虽然在战阵中央,但前排的骑兵却换上了蒙古军队的衣服,也不是统一的军服,主要就是令建奴不能提前防备。 如同明军火枪兵的突然袭击,明军骑兵的出动,果然又给了建奴以措手不及的打击。 在古代的传统骑兵冲锋,看似密密麻麻,但在一条线上,马与马、人与人之间是错落有隙的,为了避免相互挤压陷入混乱。 所以,当两支传统的骑兵对向冲锋交战时,一个照面间,死伤的死伤,落马的落马,同时交战的人数并不多。 很多骑兵一击不中,或被敌人抵挡住,就会从敌人身旁高速驰过,与后面的敌人再度展开砍杀。 但在冲锋时使用密集得如同一道墙的阵型,敌人就很少能够穿过空隙,甚至形成“手指交叉”般的近乎无害的战斗。 对于满桂所率领的归化骑兵来说,在骑术上高于大多数的明军,掌握和训练起骑兵墙战术也是很快。 但他们与京营正在训练加强的明军骑兵,还是有很大不同。 凭借出色的控马技术,他们能排列出比较齐整的骑兵墙,并在行进中保持比较一致的速度。但冲锋时的队形,却还是有些宽疏。 这除了训练上时间短,更主要的是心理在起作用。归化骑兵自恃骑术,并已经形成了作战的固有习惯。说白了,他们并不把骑兵墙战术看得很重要。 而京营明军则自知骑术无法与马背上的民族相提并论,他们更清楚要取胜靠的是集体力量,靠的是组织和配合。 也只有在思想上理解并认同,才会在训练和实战中更加认真,执行得更为彻底。 所以,归化骑兵营所使用的骑兵墙战术,只是形式,却达不到神似的程度。 即便如此,当一道平整的骑兵队横推向建奴时,依然使观战了望的蒙古人和阿敏等将领感到非常的震惊。 象墙壁,又象奔涌的海浪,且不是一浪,后面五六十米,是第二道浪涌,还有第三道又开始发动。 归化骑兵虽然还达不到京营飞骑所要求的紧密程度,但相距至多也不过一匹马的距离,敌骑想要准确通过,很困难。 先是缓速奔跑,再逐渐加速,骑兵队中的枪旗从倾斜到前伸,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冲锋指引。 枪旗既是引导,又是武器,能使用此武器的都是军中最厉害的高手。 马上刺杀,无疑是最有杀伤力的。古代武将都使用长兵器,比如长矛、马槊等等,就证明了这一点。 但在快速奔驰的战马上,要完成准确的刺杀,却是相当困难的。如果不能灵活熟练地使用,在高速冲撞的时候,就很容易刺中对手,也会被反作用力推下战马。 据说外国的骑士所用的马枪是用脆的苹果木杆做的,刺中敌人的反作用力会使马枪粉碎,从而减轻对骑手的伤害。 朱由校不是很确定,也不想做这样的实验。所以,他规定明军骑兵的制式武器就是马刀。 马刀劈砍的攻击距离虽然短,但命中率要比枪刺高很多,对骑兵的武技要求也低。 这就是朱由校的宗旨,能大量爆兵,并在与敌人的交换比上可以接受。无论是火枪兵,还是骑兵墙战术,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在法国将领塔瓦纳的回忆录中,他曾经写道:过去在横队中作战的骑士都精通各种花式马术,这些动作大多需要长年训练才能很好地掌握。可现代骑兵只需要区区三个月,就能训练出一名合格的骑兵。 尽管不是很准确,但士兵训练的时间长短,确实能够决定战争的胜败。 而骑兵以密集横队冲锋,根本战术意图就是通过训练将士兵变成一个整体,用集体的力量去击败对方。 或者说,这是近代军事体系的力量,依靠的是纪律性和执行力。 风在耳旁呼啸,左右都是战友,明军骑兵们握紧了刀柄,上臂用力地甩到了身后,肘尖指向天空,蓄势已毕,准备发出猛力的劈砍。 只有一百多米了,目前归化骑兵全力冲锋并能保持队形的相对齐整,也就是这个距离。 但这个距离虽然不算长,对于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的骑兵墙战术,已经足够震慑敌人,并使其产生措手不及的惶恐。 不管是蒙古联军,还是阿敏等后金将领,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两军交锋,或者说是碰撞的那一刻。 明军骑兵密集的队形使后金骑兵难以避让,除了继续硬着头皮冲上,根本没有闪转腾挪的空间,这与武林高手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是一样的无奈。 是杀人,还是被杀,只在碰撞的一瞬间,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管你有多高的武技,多牛掰的骑术,就是能耍杂技,也没吊用。 你武技高,出手快,能先于对手的劈砍把对手击落马下。但并排而来的其他敌人呢,你怎么躲闪招架? 建奴的骑兵还是传统的冲锋战术,冲到前面的应该是最勇猛、最厉害的家伙。但他们相对于明军骑兵的成排横推,却是没有战友协助,是孤单的。 一千建奴本来是杀向战场上的蒙古骑兵的,发现敌骑斜向冲击他们的腰部时,立刻从中部派出两个牛录调整方向迎战明军。 这个战术本来是正常的应对,但建奴却失算了,在他们第一次与骑兵墙交锋作战时,遭到了失败。 看起来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啊,骑兵可以这样打仗吗? 牛录额真章勒紧盯着对面越来越近的敌人,脑子里出现了问号和猜测。按他的经验判断,敌人在用气势威慑,临到近前还是会散开作战。 越来越近,速度已经达到最快。章勒看到了明军骑兵脸上冷冰冰的铁面具,被风吹得向后直起的盔缨,感受到如山般压来的气势,身经百战的他有些慌乱了。 章勒周围的建奴显得更加无措,连战马都出现了混乱,本能地往侧面奔跑,要避开迎面撞来的骑兵墙。 建奴的骑兵队型变得有些乱,有些散,但在这么短的距离内,面对横推过来的敌骑,没有谁还能够躲避开来。 明军骑兵的横队也开始出现弧度,但短短的几十米距离,几秒钟的时间,已经不会影响到冲击的效果。 箭矢还在不断射来,但对明军骑兵的伤害并不大,这得益于盔甲的很好防护,也是明军有别于蒙古骑兵的主要特点。 “杀!!”声嘶力竭的吼叫几乎是敌我双方同时发出的声音。 骑兵的洪流终于猛烈地撞在了一起,人仰马翻的情景有如巨浪拍石,迸溅起无数水花。 躲避不开的战马撞得骨断筋折,倒地哀鸣;刀刃、兵器的碎片飞扬而起,无数绚丽的血光迸溅,惨叫哀嚎声响成了一片。 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横推过去的明军骑兵,对上相对松散的建奴后,占据了不小的优势,但也因为伤亡落马而出现了众多的缺口。 枪旗犹在,向前指着,枪尖在滴着血,不愧是队中选出的精锐。骑兵有了指引,向枪旗靠拢,又弥补了一些缺口的存在。 马速降了下来,但还在奔驰。刀光闪闪,血肉横飞。明军骑兵的高碳钢马刀,在交锋中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章勒在马上摇晃着,右手还持着被砍断的弯刀。在刚刚的交锋中,他利用速度劈中了对面的敌人,但另一把马刀斜向猛劈过来,他只能举刀招架。 刀断了,一股热流从头顶流下,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章勒知道自己受伤了。在他的眼中,景物变成了红色,包括对面冲来的又一队密集的骑兵。 他勒转马头想逃跑,但马速想提起来,却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身后轰隆的马蹄声,让章勒又意识到把后背留给对手是极为愚蠢的事情。 没等他勒转马头,一股恶风从脑后袭来。他本能地扭转身子,避开了要害,但马刀划过他的后背,沉重而又剧痛。 接着,又是一刀砍来,正中他的肩头,尽管有甲胄的防护,依然将他劈落马下。 带着满身的污血,和疼得无法喊出的痛苦,章勒最后看到的是红色的天空,以及掠过头顶的一大片黑影。 黑影掠过去了,但章勒也陷入了黑暗之中,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光明。 第一道骑兵墙的冲击,明军损失了三分之一的骑兵。但第二道的冲锋却只损失了五分之一,却杀死杀伤了数倍的敌人。 骑兵的速度是取胜的关键因素,经历第一道骑兵墙冲击的建奴,即便幸存下来,也面临着失去速度的尴尬,以及第二道骑兵墙再度袭来的打击。 而骑兵墙的攻击仿佛无休无止,一道接着一道,将前来迎战的两个牛录的建奴打得落花流水。 “第一队在冲锋时如果损失过半的话,第二队则至多只有三成,第三队嘛——恐怕连一成都不到。” 马乘飞既是天子亲卫,又有观摩的任务,看着战场上的形势变化,在心中进行着估计和评判。 “而且,第二队、第三队,甚至是后几队的冲锋速度也不用太快了。这样训练起来,以及在作战中更容易掌控。” 冲锋的距离越远,速度越快,队形越是难以控制,马乘飞亲身经历过,知道得很清楚。 或者,骑兵之间的距离也可以放宽到一匹马通过,就象现在这样。会更方便地绕过路上意外的障碍,特别是伤者和人马的尸体。 当然,距离放宽,是不是就意味着队形更难掌控,马乘飞也不敢确定。 战场上,战斗还没有结束。但明军骑兵以密集的横队冲击,打垮了两个牛录的建奴骑兵后,开始减速调整队形,准备对战场上的其他建奴骑兵展开攻击。 阿敏没有再派出人马进入战场参战,他看到了明军骑兵怪异战术的威力,也看到了对面正严阵以待的联军。更令他不敢轻举妄动的是战阵严整、蓄势待发的明军骑兵。 现在,他的手中只剩下两千完整的骑兵,其他人马已经卷入了混战。随着蒙古骑兵的不断投入,战场上的部队正在被优势敌人群殴。 如果不继续派出部队解围,估计不会有太多的人马能够脱围而出。 可明军的骑兵,以及那古怪的战术,阿敏着实没想出应对之策。而添油战术,显然是起不到大作用的;但要全军压上,这个赌注是不是太大了? …………………… 第四百二十章 万岁北进之心未变 依然还是要依靠辽河运送粮草物资,除了吉林船厂,辽东明军还在巨流河渡口、乌喇等地分别修造船只,以备运输之用。 同时,还要在辽河上游的邓子村、伊屯河流经的伊屯门(伊通县)等地筑仓储存军粮。 通过水运运输物资时,将分春秋两季用船运至邓子村粮库。邓子村至伊屯门不通水路,需换装车辆陆路运送。到达伊屯门后,再次装船沿松花江运到前方。 这一水陆联运路线如果成功开辟,则解决了北上松花江,乃至黑龙江流域的关键问题,将来也会促进东北经济的发展。 更关键的还是黑龙江和图们江的两大出海口,可直达倭国长崎、朝鲜釜山,以及国内的各大港口。 其实,皇帝对于东北的开发建设并没有失去热情。在他看来,在大灾害时期,东北比西北要好,能承载更多的人口。 西北是干旱,少的持续年,多的竟有十几年。而东北则是寒冷,或许也会出现干旱,但却没有西北那么严重。 在历史上,干旱和寒冷应该是同级别的,对农作物的生产造成的损害也是差不多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土豆、玉米、黑麦等抗寒耐旱,甚至是生长期短,对于寒冷的抵御程度要强上太多。 要知道,西北干旱如此严重,跟生态破坏是分不开的。 从唐朝中后期开始,整个关中平原的过度开发和生态退化就很严重,秦岭的树木被砍伐殆尽,植被稀少,灾害频繁,使得关中地区退出了历史舞台。 同样的生态破坏在古代是很普遍的,象明朝的北京,就已经出现了沙尘暴,这与燕山树木减少、植被破坏,失去了对北京的屏障作用,有直接的关系。 而东北的生态环境则是良好的,森林覆盖率高,人类开发还远没有到红线,大自然的惩罚还远不用担心。 当然,从西北向东北移民,并不是弃西北于不顾。在战略层面上,西北也是极为重要的。 老天爷不下雨,那就修建水利设施,从江河中引水灌溉。 原则上便是能种多少是多少,能收多少是多少。当地收获一斤,从外运进去就要五六斤,在当时的道路和运输条件下,路上的损耗相当惊人。 目前的东北也是一样,如果不能自给自足,不能为北进提供粮草物资,光靠外运,朝廷的压力极大。 对于张盘的建议,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这边既然不急,那就抽调一批工匠去四平!北进延后一年,就是人少些,这边的船只也能造好的话,这批工匠便在四平安家。” 张盘痛快地答应下来,一来是上司的要求,二来多了一年的时间,象毛文龙所说,人少了也能完成足够数量的船只。 “万岁向北开疆拓土的决心不会改变,但消灭建奴残余已不是主要目标。”毛文龙边走边对众人说着:“你们只要记住一个原则,战争的收获要大过投入,万岁便会允准。” 原来如此,众人相视点头。知道这个很重要,相当于是揣摩了圣意。 “土地也是财富,占领了经营一年或两年,便能够自给自足,万岁也会支持……”毛文龙觉得既然说了,索性再多一些,给自己的兵将们提提士气。 意思很明确,北进将是长期的国策,不愁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但要有个权衡判断,也要能刹下心来,别搞史书上所说的“穷兵黔武”。 而要想经营得好,恢复得快,人口就是第一要素。不管是越境求生的朝鲜人,还是奴儿干都司的少数民族,都要好好利用,也就是恩威并施。 朝廷之前出台的《国籍法》,正好能起到作用。而吉林府有三年的军管期,张盘等主要将领就必须学会既管军,又管民。 当然,朝廷也派遣了不少文职官员,都是通过吏转官进入仕途的。在实际工作能力上,还是相当不错的。 ………………… 四平所辖的奉化(今梨树县),古称偏脸城,俗称买卖街。 因其地处边北扼要之地,是“盗寇出没”、“顽民盗风不息”之地,统治者为了教化当地“顽民”,故大肆宣传要“遵奉王化”,因此起名为奉化。 在明朝时,奉化也只是个小村落。但一年来经过官兵和移民建设,已经成为了一个小镇子。 而作为叶赫部的故地,有相当部分的叶赫后裔重新移居此地,在官府的规划安排下,定居下来。 更多的移民还是汉人,大多数都是战后重返辽东的辽民。 这些辽民的首选当然是原来的家乡村屯,可平辽后,官府便开始分地设村镇。 光复前便在辽东的百姓,以及退役官兵的安排,自然是不能等待的。所以,很多入关安置的辽民返乡后,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土地。 辽东的土地还剩下不少,可吉林府的新设,又推出了更优惠的政策,也吸引了不少移民前去。 二丫一家便是众多选择吉林府的一员,被官府安置在了奉化村。随着四平建县,现在又升格为奉化镇了。 太阳火辣辣的当头悬挂,田地里土豆苗长势很好,一片翠绿。 二丫爹挑着两个水桶,沿着垄沟从一头走到另一头,浇灌着田地、作物。 奉化镇东傍东辽河,中有石岭河,官兵和移民又开沟挖渠,使得这里的水浇田达到了相当的数量。 二丫爹还要再去沟渠挑水,可却看到熟悉的人影从村子向这边走来,赶忙挑着空桶迎上去。 “快来荫凉下,这大热的天,不是不忙你送嘛?”二丫爹心疼地迎上妻子,一手接过饭篮,又紧着把妻子往旁边的树荫下让。 “就这点路,还能累着?”妻子走到树荫下,看着脸庞晒得发红的丈夫,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催促道:“赶紧吃饭,这都过了晌午了。” 二丫爹把木桶扣在地上让妻子坐,另一个木桶当桌子,把饭篮子一放,说道:“一起吃!” “吃过了。”妻子掀开布,露出里面的半罐粥,馒头、土豆和两根咸菜。 二丫爹笑了笑,说道:“早说了不让你们等俺,今儿倒是听话。” 说着,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接过妻子递来的湿布,擦了手和脸,端起粥罐大口喝了起来。 第四百二十一章 无题 二丫爹狼吞虎咽地吃着,并不是饭菜多么好,也不是多么饿,而是想让妻子早点回家。 妻子前来送饭,那家里就只剩二丫看着小弟弟,他有些放心不下。 “慢点吃。”妻子叮咛了一句,便把目光望向宽广的田地,停顿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今年有个好收成,明年就够全家吃了。也不用交赋税,正好能攒上两年家底。” 二丫爹“嗯,嗯”地点着头,咽下嘴里的食物,说道:“收成应该是不差,就是怕咱家的窖里装不下。” “那就找个空闲再挖一个。”妻子笑了笑,因为丈夫的话而对将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土豆能当粮食吃,可不敢糟蹋浪费。” 二丫爹嘿嘿笑着,说道:“还有黑麦呢,蒸馍吃也不错。丫头喜欢吃花生,收获的时候她可就高兴了。” 花生耐旱耐涝,适应性极强。因其根部有根瘤菌,为花生生长提供氮素营养,从而保证花生能正常生长发育并获得一定的收成。 更重要的是,先种花生,花生的根瘤固氮作用为土壤增加了一定的氮肥,花生的根茎叶是优良的有机肥,营养丰富而全面,同时具有改善土壤结构的作用。 正因为种花生能全面提高土壤的能力,使土壤的保肥保水性以及通透性得到改善,从而有利于下茬作物的生长和增产,花生又被称为垦荒的先锋作物。 而东北垦荒拓殖,完全是官府规划,军民共同执行。土豆、花生、黑麦、玉米是种植面积最大的作物,还给农户留下十分之一的自主耕地,种点蔬菜啥的。 “俺去菜地摘点菜,晚上吃。”妻子见丈夫吃完,收拾好饭篮子,又关心地说道:“离家也不远,你回去歇一歇,躲过这中午的大日头。” 二丫爹赶忙说道:“不用你去摘菜,俺下午浇地的时候随便揪两把就有了。中午热,俺就在这树荫下歇着。” 妻子点了点头,又张望了一下自家的田地,才提着饭篮子转回家去。 二丫爹目送着妻子走远,只在树荫下稍坐了片刻,便又起身去锄草浇地。 吉林府三年不收赋税,另外三年只收一半,这优惠政策等于是给刚刚安家落户的百姓积攒家底。 这几年要是种得好、收得多,积攒得就多。反过来,你不经心,不勤劳,也就白瞎了这个好机会。 而能返回辽东的原辽民,以及千里迢迢移民至此的百姓,如果是好吃懒做之徒,也不用吃那个辛苦了。 所以,象二丫爹这样的勤劳百姓是绝大多数。只是有的胆大,有的胆小,选择吉林府固然政策更好,但多少还有些担心北方游牧民族和建奴残余的袭扰。 小冰河期造成的大灾害,是从西向东,从北向南扩散蔓延的,这就给皇帝提供了渡过灾害的新思路。 陕西受灾,邻近的省份却还不严重。全部改种适合性的农作物,抗旱耐寒高产的,一年有收成,差不多就能顶两年。 本地能解决部分,外运的粮食就能少很多,最大限度地节省资金和人力。 持续十几二十几年的灾害,要相对平稳的渡过,还不能耽误国家的发展,不精打细算不成啊! 北上南下的扩张政策不能停,灾害造成的民乱隐患不能出现,兴利除弊的改革要继续推进…… 疆域万里,子民亿兆,这是能够纵横四海、扩张横扫的资本;可在大灾害时期,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解决不了百姓的吃饭问题,不用外敌,抡着锄头木棍的老百姓,就能把大明帝国给灭了。 内外都要处理好,才能使大明帝国前进的脚步没有滞碍。 皇帝深知这一点,也并没有因为平辽剿叛而放松下来。剧变的时代,大明要赶上这班快车,这也是他不容推卸的责任。 “好在朕不用亲历亲为,只要出谋画策,指点方向,当好舵手就够了。”乾清宫内,皇帝放下奏疏,往后一靠,微闭眼睛养神歇息。 管理是门学问,皇帝也在不断摸索学习。他也有自知之明,如果当个军官,充其量也只能管好一百个兵。 到了朝堂的权力架构体系,皇帝认为他能管好二三十人,就可以了。 内阁诸相,六部九卿,东厂、镇抚司,还有军队的几个大军头,皇帝算了一下,差不多。 不管是多么大的组织体系,管理架构都差不多,金字塔形的。 帝国也是如此,由上而下,一层一层的结构,最上面的是皇帝,最下面的则是成千上万的百姓。 皇帝再亲民,最多也不过是微服私访,还是偶尔的,不可能管理全天下的百姓。 所以,老百姓过得好不好,取决于皇帝下面的官员。而民情如何,则取决于监督和民情上达的系统。 皇帝能了解到详细且准确的信息,任命能干的官吏,就能管好天下和亿兆子民。说到底,还是用人和吏治的问题。 历史上的崇祯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有能员干将不能好好使用,窃据朝堂的多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难怪他干得辛苦无比,却一事无成,自挂东南枝。 而朱由校知道自己行,也知道自己任用的官员行,那就让他们上,用不着自己爆肝脱发。 只要自己耳聪目明,不被官员蒙蔽,就不会出昏招。而除了都察院、东厂、镇抚司,他还有民爵,还有商会,他们都能够直接上奏。 除此之外,皇帝还有亲信官员的密奏。算下来,六七个信息渠道的交叉汇总,想要沆瀣一气,几乎是不可能。 这就叫兼听则明,多么简单的道理,可历史上却并没有多少帝王能做到。原因嘛,就是自以为是,仗着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意气用事。 不仅仅是自以为是,还死倔不认错。什么真龙天子,什么金口玉言,皇帝可并不这么认为。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大明帝国的主宰,不把国家搞好,不让百姓安居乐业,你配当皇帝吗? “皇爷。”王体乾从殿处急步入内,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跪倒叩头,“恭喜皇爷,良妃千岁诞下龙子,母子平安。” 皇帝脸上绽出笑容,说道:“好,甚好。赏赐之物,王伴即刻送去,让良妃好生休养,朕明日再去看她。”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大明科技,改变生活 不说三宫六院,就是现在,有六个老婆,还种不出自己的瓜,配当皇帝吗? 两个女儿,两个儿子,还有两个在肚里的娃儿,皇帝扳着手指头算着,笑得更加舒心畅快。 奈何生帝王家?国灭末世时,崇祯挥剑砍死幼女,砍断长平公主手臂。因其无能,祸及家人。 皇帝已经平辽灭奴,并将剑指八方,纵横四海,亡国之危已除。 虽然说皇家多子多女,日后难免有争嫡夺位的风险,但皇帝有自己的信心,能够很好地掌控。 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儿女都教育不好,配当皇帝吗? 嗯,皇帝现在的这份自信也是自以为是。历朝历代,被不肖儿女气得哇哇哭的皇帝还真不少。 “皇爷,赵大宝前来觐见。”王体乾没走多一会儿,宫人又进来禀报。 徒弟来了,这身木匠手艺全传给他了,不知道在科学院又搞出了什么新奇玩艺儿? 皇帝点了点头,令宫人宣赵大宝入殿。 已是十五岁的少年,长得墩实憨厚,也没有官职。但在宫中,却没人不知道他是皇帝的徒弟,入宫的次数不多,可却每次都得皇帝面召。 “小民叩见万岁。”赵大宝进到殿内,叩首如仪。 “起来!”皇帝和熙地笑着,目光转到他带来的物件上。 一个木箱,还有把手,木箱上是几个小人。皇帝心中有了猜想,也不说破,等着赵大宝解说。 赵大宝谢恩之后起身,脸上露出憨笑,说道:“小民做了个新玩艺儿,给两位小公主玩耍。” “大宝有心啦!”皇帝起身离开御座,走到木箱旁边,微笑道:“给朕演示一下。” 宫人搬来凳子,赵大宝把木箱放上去,摇动把手,便听见里面轻微的响声。 发条!皇帝瞅着木箱上的小人儿,有固定的轨道,应该是发条驱动,能沿着轨道移动的。 赵大宝停下了手,往后站了一下,叮叮咚咚的乐声已经响了起来,小木人儿摆着姿态沿着轨道滑动,有转圈的,有左右横动的,很象是在应乐而舞。 呵呵呵呵,皇帝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很好,英儿琴儿一定会喜欢的。” 赵大宝躬着身说道:“科学院正研究西夷的钟表,小民在旁听讲观看,很有些收获。下次,能做更精更好的。” 钟表在当时已经属于精密机械了,发条、齿轮、变速轮等等,各种机械原理差不多都有应用。 如果能研究透彻,不只是钟表制造,象自行车、三轮车,以及蒸汽机等大型机械,也会在此基础上取得很大的进步。 在中国古代,这种机械运动学,被称之为“机关消息”,能工巧匠才能做出来,但却不是一门学科,属于奇技淫巧之类。 而科学院,已经有了专门的研究,专设了分类。简易蒸汽机已经研制出来,距离实用当然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路要走。 象链条传动的自行车、三轮车,尽管没有橡胶轮胎,可有了带减震弹簧的车座,具备了实用性,正在推向市场。 和玻璃镜子一样,刚推出的自行车、三轮车对于老百姓来说,也属于奢侈品。 但任何一种商品,从问世到普及,随着生产工艺的成熟,制造成本的降低,以及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都要经历相似的过程。 总之,交通工具的增加,道路设施的改善,有力地推动了大明帝国物流运输业的发展。 从比较高端的四轮马车、人力三轮车、两轮自行车,再到咯吱咯吱的独轮车,社会各阶层都有自己在经济上、生活上适用的。 而为了方便维护道路,专为独轮车设的石槽路,更是方便了底层百姓。不管是赶集、拉物,还是坐上俩人,独轮车可比挑扁担省力多了。 工具的普及,意味着效率的提升,百姓便有了空闲时间能干更多的活计,能收入的更多。 这些改变或者是很小的,但积累起来,则意味着社会财富的增加。 当然,对于赵大宝,以及科学院的研究人员,他们未必能看到这些。或是为了兴趣,或是为了出名,或是为了升职,可都提高了他们对研制的热情。 皇帝对于赵大宝的喜爱,也是由衷的。尽管这个简单的类似八音盒的装置,并不能让他感到震撼。 为了氛围轻松些,皇帝在殿外的树荫下,继续与赵大宝谈话。 “科学院的大人们正在把蒸汽机搬到船上,在永定河上做试验。”赵大宝讲述着,还用手比划着,“蒸汽机很大,冒着烟,老百姓都来围观。” 皇帝微笑颌首,最简单的往复式蒸汽机已经研制成功,但控制系统还有待改进。应用于船只航行的话,差强人意,效果肯定不是很好。 但那又怎样?“富尔顿的蠢物”遭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嘲笑,但只过了九年,就成为了世界汽船首航的“克莱蒙特”号。 从风帆蒸汽两用到全部蒸汽动力,从木制船到铁制船,从蒸汽划桨到螺旋桨推进,正确的道路都在他的脑中,结束人力或风力行船的历史还是幻想吗? 不,在皇帝眼中,在他有生之年,这都是完全可能实现的。 “朕有时间会画几张图纸,让科学院少走些弯路。”皇帝带着欣慰的笑容说道:“蒸汽动力船是一定能成功的,也必将航行在我大明帝国的河流海洋。” 停顿了一下,皇帝又继续说道:“蒸汽机的改进也不能放松,这是应用于实践的关键。嗯,你就学好机械制造,钟表算是复杂的,学通了,其他也就简单了。” 赵大宝用力点头,恭谨地应承。 从忍饥挨饿的孤儿,到吃穿不愁的少英院,再到有品级有俸禄的科学院,他的经历使他更珍惜这样的境遇。 尽管他也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但对于机械制造却表现出了悟性。好木匠不一定有大学问,读书人却也做不好木匠。 皇帝并不因为他小学毕业都很困难便轻视他,术业有专攻,草根也能成为科学家。而小学毕业的文化水平,在大明,也是少数,也够用了。 而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正在大明帝国逐渐地得到确证。 第四百二十三章 只要活得久,大明日不落 说实话,对于大明科技已经落后于世界的观点,皇帝在几年前就有清晰的认识。 铸造枪炮,航海大船,这还只是表面上的。在自然科学和基础理论上的,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没有牢固的地基,怎么能建起万丈高楼?没有理论基础,实践上的落后也是理所当然。 而几年的时间,皇帝也知道是在拔苗助长,基础不牢、虚浮不实,没有他的指点建议,日后的发展缺乏后劲。 但强行拔高的科技,到底是使明军具备了世界领先的武器装备,战力也提升到了足以与西夷抗衡的程度。 现在的各个基础学科已经在科学院设立起来,因为皇帝的介入,知识结构更合理,层次更高端。 最多再经过二三十年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两代人的努力,大明帝国的科技水平,无论是理论基础,还是实际应用,将毫无争议地屹立于世界之巅。 要知道,西方虽然在基础科学上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更多的还是在摸索尝试之中。 而皇帝审阅添加的科学理论,却是最正确的,走的道路也是坦直的。这节省了多少时间,少去了多少争论,让大明帝国实现弯道超车有了完全的可能。 希望在朕的有生之年,能看到大明的铁甲战舰喷吐着烟雾,堵在西夷的家门口,放上几炮,便让西夷跪下唱征服。 望着赵大宝远去的背影,皇帝眯了下眼睛,呼出一口长气。 希望是美好的,要实现也只需要一个条件,那就是皇帝活得足够久。在古代,又是皇帝,只要多保养,多运动,活到五六十岁,也不是很难? 皇帝站起身,做了几个扩胸运动,觉得为了大明帝国的未来,他要努力锻炼,不能老是偷懒了。 ……………… “老李呀,得经常锻炼身体,别老窝着不动。”颜思齐红光满面,是海风吹的,太阳晒的,刚回到上海,便在商会里语重心长地教导李旦。 李旦翻了翻眼睛,哼了一声,说道:“你倒是老往外跑,可我得守铺啊。商会没有人坐镇,出了事情怎么办?” 颜思齐嘿嘿一笑,向李旦拱了拱手,“李兄辛苦,某以后多在商会,替李兄分担便是。” “你还知道理亏呀?”李旦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道:“跟你说过了,婆罗洲发展前景巨大,你怎么就盯着东番呢?” 颜思齐垂下眼帘,端起茶水慢慢喝着,好半晌才抬起头,开口说道:“因为福建离东番近,因为东番能得到大明海军的保护,因为东番已经有了数千精锐驻军。” “还因为移民东番的有你的族人。”李旦又替颜思齐找到了一个理由,说道:“你要为他们考虑也无可厚菲,但我还是要说,目光要放长远。将来的发展替力,婆罗洲要远胜东番。” 停顿了一下,李旦又郑重地补充道:“最重要的是,婆罗洲若发展的好,对你我的好处是你不敢想象的。” 颜思齐觉得自己在东番已经发展得不错,不只是从福建移民,还有港口和庄园的建设,作为养老之地,他已经心满意足。 对于李旦的说辞,他并不以为意,但还礼貌性地询问道:“请李兄明言,婆罗洲那蛮夷之地,到底能带来多大的好处?” ……………………… 第四百二十四章 婆罗洲之重 对于婆罗洲,不仅是颜思齐不清楚其重要性,除了李旦之外,很多人也不明白。 毕竟皇帝并没有明说,说了估计也没人真的在意。当然,皇帝也是力求保密,只是以海商总会的名义在婆罗洲扎根立基。 但李旦是知道皇帝心思的,皇帝也给了他承诺,才让他如此卖力地投入并经营。而皇帝给海商总会的支持,也没有向外透露其真实目的。 所以,在颜思齐等人看来,皇帝是扶持海商总会扩大海贸,以及在婆罗洲开采金矿,获取利益。 显然,利益是肯定要获取的,但谁也没想到,皇帝的目标是那么远大、宏伟。 李旦审视着颜思齐,最终还是轻轻摇头,说道:“某也只是猜测,不宜说出。你总归记得,对婆罗洲的投入经营,万岁必有厚报。” 颜思齐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李旦有可能从万岁那里得到了什么信息,但他不说,应是万岁交代,也是情有可原。 “过几日,万岁的圣旨便会到了。”李旦突然展颜一笑,说道:“某的民爵应能再晋一级。” 这就是厚报?颜思齐看着李旦,有些难以确定。 李旦好象看出了颜思齐的心思,摆了摆手,说道:“这只是万岁的一点赏赐,可算不得什么厚报。毕竟,这两年,从婆罗洲获得的利益很丰厚,向朝廷交纳的商税也是不少。” 交纳商税是一部分,开发婆罗洲的资金中,可是有皇帝入股的。分红嘛,自然是少不了。 而能够迅速在婆罗洲打开局面,除了当地土酋势弱,便是皇帝的支持,卖给海商总会武器,助其在当地组建武装。 先民间,后官方,这是皇帝的谋划。与历史上的所有皇帝不同,他的心胸宽广如海,并不担心什么海外割据。 既然是海外,也就谈不上割据。只要是大明人,甚至可以统称为华人,在海外占据地盘,这是皇帝所允许的。 在海外称王称霸也好,自立为王也罢,只要是华人,只要不和大明敌对,皇帝乐见其成。 当然,想要在海外称王,或者是自立,身后没有强大的国家的支持,不管是立足和发展,都是非常困难的。 历史上的兰芳共和国,千方百计寻求清朝的承认,就是想借威,使得包括西夷各国在内的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你在海外占多大地盘,相对于当地土人,也是异族,有多人可以信赖,又有多少人会为你拼命? 想要同族的人相助,少了不济事,多了难以招集。只有背靠强大的母国,才能得到源源不断的人力物力,才能震慑虎视眈眈的敌人。 李旦对此看得清楚,想得明白,招募移民干得积极,还不时向皇帝请求人才的调拔分派。 人才包括退役官兵,包括武学教官,以及各种各样的专门人才。其实,除了武学教官,李旦都可以招募,皇帝也没有对他作出什么限制。 但李旦就是要做出这种姿态,在婆罗洲立基发展,不是他个人的野心,而是为了大明,为了皇帝。 颜思齐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说道:“朝廷也鼓励向东番移民,某也没办错差使。东番发展起来了,税赋也应该不少。” 同样的移民发展,却有轻重缓急。 湄公省是粮食基地,对于大明抗击灾害至关重要;婆罗洲是先占先得,除了钱财物资上的获利,还是将来对付荷兰人,夺取马六甲的稳固基地。 而东番,固然也要发展,却是在家门口,且已经牢牢控制,投入的少一些,发展得慢一点,也没有太大关系。 当然,皇帝没有硬性的规定,但侧重的地方还是有倾斜的政策支持。 对于颜思齐的疑惑,李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地说道:“朝廷出动水师与荷兰红毛夷开战,全歼其船队。” 颜思齐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荷兰鬼欺人太甚,屡次逼到家门口,狠揍他们一顿,不奇怪。大明海军自万岁命名成立,几年来花费了多少,有船有炮,还不得打两仗让万岁高兴高兴?” 李旦抿了下嘴角,说道:“万岁要收荷兰人的过路费,否则就切断其与倭国的贸易航线,扣押过往船只。” 颜思齐眼睛瞪大,眨巴了眨巴,嘿然一笑,说道:“凭水师的实力,再加上海商总会,红毛夷不是对手。嗯,这样来钱快,红毛夷捏着鼻子也得认了。” “荷兰人,荷兰鬼,怎么叫都行,不要再用红毛夷来称呼。”李旦翻了下眼睛,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要显得自己没文化。” “我——”颜思齐瞪了下眼睛,又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对于西夷,明国以前并没有正确的认知,什么红毛番,红毛,红毛夷,西夷,佛朗机等等。英国佬也和荷兰人一样,是红毛。 皇帝深感不科学,容易混淆,便按照真正的国家名来称呼。佛朗机是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混称,现在都分开予以纠正;荷兰鬼和英国佬也不再统称为红毛。 除此之外,地球仪和世界地图也更多地出现在大明,让大明人知道整个世界的大概情况,开阔眼界,丰富知识。 李旦见颜思齐吃瘪,心中畅快得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着说道:“婆罗洲是海外之地,东番却是大明疆土,你好好想想,在哪里大力发展,能让万岁龙颜大悦。” 开疆拓土?!这个名词确实比较厉害,皇帝要把这个当成最重要的功绩,载入史册? 颜思齐用力点了点头,尽管李旦有些事情没告诉他,但他知道,给万岁办差肯定有好处,李旦民爵加品就是明证。 “行,日后往婆罗洲多投些资源就是。”颜思齐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现在的婆罗洲,咱们有多少人了?” “八万六千人。”李旦想都没想就开口说道:“今年打算增到九万,明年就是十万。” 在婆罗洲的人,不仅有国内迁移的,还有南洋诸国的华人。为了加速增加人口数量,皇帝准备在伐缅之后,把一些战俘也迁过去。 一方面减少了所占缅地的有可能的反抗力量,一方面这些战俘在婆罗洲人生地不熟,又得依靠当地华人生活,同化得会更快。 第四百二十五章 土地新政 大明人口虽多,分流出上千万也是世界第一。但从本土向海外移民,到底还有着很多的制约条件。 远海航行,总要不晕船,那就限制在了沿海地区;陆地上也是一样,从西北到西南,比如将要占领的缅地,水土不服就令人望而生畏。 依照当时的医疗水平,这些问题都不是很容易解决,只能从就近或相似环境的地区移民。 比如湄公省,接收的便多是南方沿海,以及云贵广西等省的人口。而将要占领的缅地,则计划给云南的土司分流,名为开枝散叶,实则分薄其力量。 所以,南下北上的扩张,是分别对应不同地区的百姓,让他们有充足的土地,有足够的生存空间。 而对于土地兼并,皇帝的认识又深入了一步,暂时停止了土地收归国有的计划。但藩王的封地,卫所的屯地,现在已经全部收回。 土地集中,有利也有弊,从长远来看,是利大于弊,便于集约化管理,便于机械耕种。规模化农场的效益,肯定比单家独户要高很多。 而从古至今所提出的“耕者有其田”的目标,总是有始无终,成为了理想化,或是蛊惑人心的口号。 原因很简单,也很复杂。 皇帝知道,就算是朝廷收回全部土地,按照农民的数量平均分派,不出十年,秩序照样混乱。 就一个最常见的原因,农民因病因灾无法生活,能出卖的最有价值的东西是什么,或者是房屋,或者是耕地。 也有原来贫苦的农民,因为种地,或者其他方式致富,又会去买地扩大生产,变成小地主。 当然,土地全部收归国有,农民只有耕种权,没有买卖权,能够解决很大的问题,这也是皇帝原来的思路。 可从目前看来,皇帝觉得土地全部国有化,也未必就是最合理的政策。况且,要实现这个目标,强行抢夺是下策,用钱收买则耗费过多。 国有化、私有化同时存在,或许更能促进土地的开发,特别是新开拓的疆域,比如肥沃广袤的北大荒。 京城,中华商会总部。 督察官杨润民居中而坐,在京的商会成员齐聚,会议还未开始,众人在窃窃私语。 “嘿嘿,二十倍罚金,你说这是何苦?” “少交了两三百,被罚了四五千,这账算得!啧,啧。” “年轻人就是眼皮子浅哪,隆兴的老掌柜怕是又要重新接手了。” “隆兴商号在大同边市的份额,是给了四海,这后面应该有缘由。”商人甲晃了晃手中的文件通报,撇了撇嘴。 此时,杨润民干咳了一声,扫视人人,待会场安静下来,才沉声说道:“有关隆兴商号偷税漏税的处理,已经做出,也都分发给了诸位。希望各位引以为诫,勿贪小失大。” 商会的成立,都有规章制度,都要经过朝廷相关部门的批准。自察自纠是其中重要的一项,有督察官坐镇监督,也是必须的设置。 而督察官不仅监督商会成员的守法情况,还负责解决与地方官府的纠纷,或者说对地方官府的刁难敲诈勒索,为商贾主持公道。 正因为如此,商会成员享受到了极大的便利,即便商税提高,少了乱七八糟的打点,赚得依然比原来多,还少了很多的麻烦。 享受到了朝廷的照顾,又有人为他们保驾护航,再行偷税漏税的不法勾当,说是忘恩负义,一点都不过分。 隆兴商号之事,便是商会成员举报查处的。一方面是有竞争关系,另一方面则是大家担心失去朝廷的照顾,享受不到给予的特殊待遇。 在众人猜想中,估计是四海商会举报的。要不,边市的份额怎么就给了他。很明显,有奖励的意思。 而隆兴商号痛快地交了罚金,只是为了保住商会会员的资格。 否则,被踢出商会,享受不到优惠和照顾,在其他商会成员的竞争下,很可能没落,甚至是倒闭。 不说别的,隆兴商号在辽东的几座大城里都有分号,那店铺可是官府给中华商会的。你不是商会会员,那就自己找地儿,自己掏钱! 偷税漏税是因小失大,不尽快地亡羊补牢,那也是因小失大。 杨润民通报告诫完,也不再啰嗦,从桌上又拿起一份文件,对众人说道:“朝廷新推出了政策,有关辽东土地的,还有土地赋税的。可能有人不感兴趣,但本官还是要通报一下,好叫各位知晓。” 原来不就有政策吗,永耕权,已经相当不错了。要是家族够大,弄来土地经营,也是很高的进项。 尽管商贾们不同于士绅和地主,对土地的兴趣不是那么浓厚,但对杨润民的通报,还是凝神静听。 “辽东土地,吉林府及吉林府向北,可自由买卖。垦荒之地,交纳一半收成,三年归己……” 低低的议论声响了起来,这比永耕权的优惠力度更大。 土地所有权哪,不再是朝廷的,而是自己的。弃耕抛荒收回的限制也取消了,土地归了自己,想干啥干啥。 行商看似赚得多,可风险也大。土地在手,那就是长期而稳定的收入,最为保守一些的人所钟意。 “……所招佃户耕种,租税不得高于朝廷规定的上限……” 众人听到这条政策,不由得交换目光,纷纷露出了了然或疑惑的神情。 聪明人立刻想到了,对于租税的硬性规定,是放开土地买卖的前提。土地兼并就兼并,佃户的利益有国家法律的保护,不会有难以承受的剥削。 关键是国有、私有是并行的,辽东的土地现在基本上都是国家的。又有垦荒授地的政策,那里的百姓不缺土地耕种。 哦,这是未雨绸缪,为将来做的长远打算。同时,这也是对全国地主的限制,对所有佃户的一种保护。 土地会越来越少,除了大规模的战乱和灾害,随着人口的增加,这个趋势是不会变的。 但有了这个政策,即便土地兼并达到了很严重的程度,佃户依靠劳动也能够生活。 这是长治久安的国策啊!很多人发出慨叹,暗赞此政想得长远。如今帝国实力正强,皇帝威权正重,会有地主士绅反对反抗吗? 第四百二十六章 战争债券 朝廷之前将军屯、封地收归国有,抄家流放的罪犯所有的土地也同样处置,显示出了比较强的政策倾向,令地主士绅很是惶惶不安。 毕竟,土地是最稳定的资产,能够提供比行商更稳定的收入。很多商贾赚钱后,一样会置地买房,作为将来养老之用。 但现在,算是尘埃落定,地主士绅,乃至商贾们可以松口气了。要知道,虽然朝廷会硬性规定租税,可地主士绅们依然会从中获得一定的利益。 嗯,这也符合皇帝的一贯原则。尽管手段强硬,却很少把人逼到绝路,总会给你选择的余地。 而国有、私有并行,同样给了佃户选择的权利。 随着四面扩张,土地会越来越多,无地的佃户会越来越少。 当然,生活不是一帆风顺,也总会有无地的佃户出现。但只要朝廷移民的政策不变,佃户就不会有大幅的增长。 如此一来,地主和佃户的主从关系就很有可能改变。就象后世,老板雇不到工人,就得提高待遇,甚至拉下面子亲自上阵招募工人。 况且,朝廷对于发展工商也是大力扶持。工作岗位的增加,使得无地者未必会去当佃户,有更多的谋生选择。 “令人心动啊!” “弄它几百亩,给子孙后代留个基业。” “是这个道理,把钱变成地,年年种,年年收,稳赚不赔。” …………… 即便是商贾们,也对朝廷的土地新政有了热情。 银行虽然推出了,但还没有开始储蓄业务,即便开了,也不会有利息,还要收保管费。 还因为人们的传统习惯,钱放在家里是最保险的。现在好了,买地经营,可比藏在家里啥也不干强多了。 “有地还得有人哪,抛荒是不允许的。” “只要不抛荒就行,种得好坏那得看老天不是。”有商人带着狡黠的笑意,捋着胡子,说出了自己的办法。 确实如此,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漏洞。地买了就是人家的,种啥,用多少人,种好种坏,都不违犯法律。 但皇帝并不在意这点小聪明,他的目的达到了,北大荒的开发又将新入新的阶段。还有东番府、湄公省,以及将要占领的缅地,都是这样的政策。 只要土地不荒,只要有人去管理,去耕种,就是开发,不过是速度快慢而已。 杨润民等众人议论了一会儿,抬手向下压了压,微笑着说道:“土地新政,乃是朝廷恩典,大家有意,自可会后商议确定。陈副会长还要宣布一件事情,请诸位细听。” 众人安静下来,凝神望着杨润民。 陈和义呵呵笑着,拱了拱手,开口说道:“万岁英明神武,平辽灭奴,剿平土酋。大明军力之强,有目共睹。今万岁欲开疆拓土,使大明威加四海,特发行战争债券……” 平辽债,兴辽债,朝廷相继发行了两个债券。平辽债是五年期,后年到期;兴辽债去年发行,三年期。 尽管债券还没有偿还,但没人担心朝廷还不上。 形势很好,大家都能看出来。而且,平辽和兴辽债券,是以辽东土地山林为抵押,没钱还有地呢! 况且,债券的利息虽不算高,可也比闲在家里强!所以,除了急用钱的,很少有人提前出售手中的债券。 朝廷为了增强债券的信誉,从今年开始,便授命银行进行回购平辽债。当然,债券没到期,你自然拿不到利息,只能收回本钱。 陈和义继续讲解着战争债券的规定,众人也都认真听着。作为朝廷支持的大商会,是肯定要回报朝廷的。又不是无偿捐输,抵触情绪不大。 战争债券,为的是开疆拓土,实质上就是扩张掠夺。陈和义说得越多,大家心里越清楚。 这不是那种固定利息的债券,而是属于风险投资。仗打胜了,抢得多,自然分得多;打败了,那就赔了,本钱都可能赔光。 朝廷缺钱吗,钱没有嫌多的,有多少也能花出去。 但皇帝发行战争债,一方面是减轻财政压力,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大明子民都参与到国家的扩张中去。 为什么会有穷兵黩武、好战必亡,那是战争的姿势不对,打开方式错误。 扩张掠夺,本质是没有错的,但得益者是谁呢,增加负担的群体又是哪个? 正因为受益者少,广大的老百姓却要背上加赋增税的负担。打胜了,没啥好处;打输了,可能还要再增负担,甚至是家破人亡。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道傍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老百姓厌战的情绪不是平白无故的,想要达到“闻战则喜”的目的,就要让他们体会到战争的好处。 只有这样,才能形成良性循环,才能形成开拓进取的精神。而把战争与金融联系起来,西夷早就这么做了,效果显着。 “一年差不多就能见到收益,应该不少于一成。”陈和义扫视着众人,继续说道:“某相信大明的军力,相信能百战百胜。当然,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朝廷也讲明了,完全自愿,不摊派不强迫。” 看了杨润民一眼,得到杨润民的颌首微笑,陈和义转过头说道:“风险是有,可做生意同样有赔有赚。买或不买,买多少,诸位会后细细商量。” “敢问杨大人,可否透露一下,此次开战的目标。”有商人拱手问询。 杨润民沉吟了一下,说道:“南方蛮夷之国,其王室颇为富有。” 占城国?水真腊?缅甸? 知道些周边国家形势的,立刻开动脑筋,想着大明要对哪个动手开战。 陈和义笑了两声,说道:“某不是炫耀显摆,身家也没有亿万。但朝廷征讨蛮夷,壮我国威,某还是要贡献微薄之力。多了没有,一万元,别人要笑某吝啬,也由得他了。” 副会长打样儿,一万元自是不算多,也是给了众人面子。不用拿得太多,超过副会长不太好。 众人脸上现出轻松之色,三三两两议论着,拱手告辞。 第四百二十七章 人口买卖 战争债券,多少都无所谓,就是推出一个新模式,全民参与到国家的对外扩张和掠夺之中。 没错,说的好听叫开疆拓土、威镇四海,本质就是侵略和抢掠。 大明子民亿兆,岂能只局限于所谓的“疆域万里,地大物博”?看不到土地数量已经无法满足“耕者有其田”,看不到无地农民成千上万? 当然,只是土地的增加,还不能满足皇帝的要求。既然发行了战争债券,那抢掠来的财富最好是可见的,能动人心的。 今年便要发动的战争,主要是伐缅,次要是并吞占城国,以及做好收复前套的准备工作。 伐缅是几年前早已计划好的,重振大明帝国对西南诸邦国的天威,并收复原属大明的宣慰使司。 吞并占城国则是今年根据新形势确定的计划,动用的兵力包括湄公省的五千兵,以及海军南海第一舰队。 几年前进占开发湄公省时,占城国还可以作为缓冲。现在,占城国衰弱不堪,行将被南阮吞并,明国必须抢在之前,抑制住南阮向南扩张的脚步。 在安南的北郑南阮,总体实力上是北郑占优,南阮勉强与之抗衡,要想增强实力,就必须南下。 历史上也是这样,南阮并吞了占城国,又占据了湄公河三角洲,才拥有了压倒北郑的实力。 但皇帝岂能让南阮如意,他可是早盯上了占城国,王室的财富,高产的稻米种植区,这都是壮大明国的养分。 与荷兰人在南海的一战,尽歼其舰队,消息已经传开,北郑南阮都应该知道。 湄公省几年的发展,已经能出动军队上万,再加上海军的威慑,南阮在有北郑的压力下,是绝不敢再招惹明国这个庞然大物的。 所以,在皇帝看来,并吞占城国是一次很轻松的军事行动,甚至很可能遇不到象样的反抗。 尽管占城国又小又弱,可皇帝相信这么多年的积累,其王室财富必然不少。这么轻松又收获巨大的战事,发动的时机又正好,何乐不为? 而战争债券正是要引起轰动,打响名声。除了占城国,伐缅作战的目标,也因此有了变动。 腾冲,新建的兵器局,正全力生产着战争所需的武器弹药。 云南巡抚王三善边走边看,不时询问,兵器局的官吏陪同在侧,给予解答。 “这是改进后的火箭?”王三善在火箭发射架前停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 火箭因其简便易携带,射程又远的优势,正在明军中普遍装备。而改进型发射架不再是单排,而是多排,形似后世的多管火箭炮。 兵器局的主管是京师兵器火药局的高级工程师,姓赵名谓,还是孙元化的学生,此次独当一面,成为主官。 “回王大人。”赵谓伸手指点着解说道:“这与以前的火箭发射没有两样,只是发射的数量大大增加。您看,这是三排十二管的,那边还有两排八管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指着旁边的火箭说道:“其实,改进最大的是火箭本身。加装了尾翼,稳定性和精准度有很大的提升。” 王三善连连点头,赞道:“原来如此。本官又长了见识。” 兵工厂主要生产弹药,以及枪械武器的修理。再加上火箭和青铜重迫,基本上能够满足伐缅的战争所需。 这主要是考虑到缅甸的地形地势,重型火炮运输不便,发挥的作用也有限。 有了火箭和重迫,射程上便远远超过缅人,远程轰炸就是吊打;中近距的火力则主要是佛朗机炮,以及燧发枪的攒射。 不要说缅人,现在世界上的所有陆军都算上,在火力方面,都比明军要弱上很多。只要战士们不是软脚虾,正常作战的话,明军没有失败的道理。 王三善参观视察完毕,走出戒备森严的兵工厂,又想起一事,对旁边的官员问道:“调集川滇马匹,还要加快。” “大人放心。”官员躬身道:“数量只能超额,不会缺少。” 川滇马匹矮小,不善冲锋,但耐力强、能负重,行走复杂道路,或者是山路,最是合适。 火力的强大,依靠的是弹药的供给。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这个宗旨,已经被明军越来越重视并接受。 至于粮草等物资,伐缅之战的原则是就地获取,也就是以战养战。这样,就大大减轻了明军的后勤压力。 已是秋高气爽的时节,缅地的粮食要收割了,正好是给明军准备的。 王三善刚回到驻地,便接到了皇帝的密旨。 有些事情是可以明面上讲的,比如兵部的行文;有些却是不宜公开的,便是密奏制度。 王三善取出密码本,把密旨译完看过,捋着胡须思索半晌,开口命人请众将前来议事。 对于伐缅,皇帝本来是打着蚕食的目的,之前还有过只打到阿瓦城下,逼迫缅王签订不平等条约,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 但现在,皇帝的决心已变。在密旨中询问王三善,能不能一鼓作气,拿下阿瓦城。至于缅王,皇帝倒并不在意。 阿瓦城作为王城,王室的财富应该很是丰厚,比占城王族的只多不少。 以前,皇帝还担心占地过大,容易消化不良,牵扯并消耗明军的力量。可思路又有所改变,能将占领区缅人有可能的反抗,降到最低。 办法也不复杂,那就是迁民,或者直接叫做人口买卖。 海商总会已经开出价格,壮年的男性战俘二十元,女性十五元,岁数大的或小的,一律十元;再差一些的,打底五元。 这还只是表面的价格,还有运输战俘的花费,海商总会也全部承担。 海商总会的提议,让皇帝茅塞顿开,新的思路,新的办法,便应运而生。 把占领区的缅人卖给海商总会,不仅赚到了钱,还能使占领区有可能的反抗,降到最低。 湄公省的开发也需要人口,但作为官方机构,就不能用这么露骨的手段。至少是不能拿到明面,暗中向湄公省输送人口,还是能做到的。 缅人迁往湄公省或婆罗洲,湄公省的越人等原住民,可以迁到婆罗洲…… 很好,非常好。在异地他乡,这些人会好管理。经过几年的教育,应该会说汉话;再经过十几年,新出生的差不多就忘了自己原来的民族。 第四百二十八章 重建大宁都司的开始 没有了自己的语言,没有了文化传承,还能称为独立的民族吗? 缅人、越人,还有其他的种族,都可以如此处理。没有大屠杀,而是给他们一条生路,已经是足够仁慈。 王三善召集众将,把皇帝的密旨进行了传达。当然,不能说是皇帝的意思,而要改成朝廷的新策。 无疑,军队对这样的策略是欢迎的。与战利品的分配一样,更能够激励士气。 战争债券不用细说,对己军的实力有信心,对战争的胜利没有疑问,手里又有钱,那就买呗! 人口买卖就更好了,抓了多少人,就给多少钱。也不用在战场上抓俘虏,平民百姓抓起来还费劲吗? 当然,也不能乱抓,把占领区的平民全部卖掉,湄公省和婆罗洲短期内也没有那么大的承载能力。 所以,这也要有规定,有细则,有计划,分期分批地进行。 首先是战俘,这是潜在的反抗力量,最有可能对占领区的稳固造成威胁;其次是精壮,干活儿是把好手,可拿起刀枪,很快也能成为战士。 占领区需要人口吗?答案是肯定的。可填充占领区的将是滇省各土司的人,以及数量众多的汉家百姓。 人口由北向南迁徙移动,是长期的国策之一。甘陕向川,川、桂向滇,滇省向外。 总的原则很简单,减少大灾害最严重的北方人口数量,使得抗灾赈灾的难度降低。 尽管北方数省的人口数量有所减少,可武器装备的升级改进,使得明军战力不降反升。 如果不是北方草原太过广阔,后勤问题难以解决,皇帝认为有五万精骑,就足以扫荡草原,战无不胜。 而大明现在的精骑,如果算上归顺的蒙古诸部,十几万都是少的。 只不过,现在征服北方草原,时机不对。占的越多,消耗越大,大灾害的影响令人生畏。 当然,大灾害也给明朝不战而胜提供了良机。气候的寒冷,草场的南移,游牧民族的生活将越来越困难,对明朝的依赖也会越来越强。 打又打不过,抢又抢不着,再有林丹汗这个自大的家伙要重复成吉思汗的辉煌,蒙古诸部要么被吞并,要么就只能归顺明国。 显然,蒙古诸部过着土皇帝般的生活,宁做鸡头,不做牛尾,对于林丹汗的梦想,没有几个真正支持。 可尽管如此,明国在北方的推进依然在有序进行,修路、筑城,以点连线,以线带面,是明军实施稳固占领的不变原则。 洪武二十年(1387年)设置大宁都司,治所在大宁卫(今内蒙古自治区宁城县西)。 大宁卫管辖今河北高官城以北,内蒙古自治区西拉木伦河以北等地。第二年改为北平行都司。 永乐元年,大宁都司治所内迁保定府。从此,明朝经营十二年的大宁都司被弃守,所领卫所有的废除,有的迁移到长城以南,再也未曾恢复。 明成祖也知道大宁的重要性,在永乐八年第一次北征时曾说:“今灭此残虏,惟守开平、兴和、宁夏、甘肃、大宁、辽东,则边境可永无事矣。” 但他还是觉得撤漠南诸卫,集中兵力消灭北元才是一劳永逸。等到明军消灭岭北行省的残元势力,继承确定元朝的北方边界后,再设置卫所,才是正确的步骤。 等到明成祖突然死在了北伐的路上,也就再没有哪个帝王有那个雄才大略,有那个气魄,恢复漠南诸卫了。 通辽,朝廷新定的地名,原属兀良哈三卫,归大宁都司管辖。一座夯土构筑的城池已经拔地而起,成为明国重建大宁卫的开端。 在通辽东面,便是“鸡鸣闻三省”的双辽,与四平、吉林等地,北控辽河上游,东控大凌河流域,形成了明国新的北部防线。 通辽北是西辽河,向南是科尔沁左翼后旗,广宁后屯卫(今彰武),沈阳;向西则是赤峰,已经接近了察哈尔部的地区。 通辽城占地不小,但城墙不高,只有三米左右。可依托城外的壕沟,以及明军的犀利火器,将成为攻城者的噩梦。 城内房屋不算多,但整齐排列,街道笔直,军营与民房南北分建,泾渭分明。 想住在城内可不容易,除了明军官兵,再就是军队眷属,还有就是经过沈阳而来的商队。 城外五里,则是商贸区,没有城墙,两排棚户,夹着一条宽阔的土路。 自归顺明国,这里的蒙古诸部便能享受到商贸的方便。商贸区里有常驻的汉商,商品多种多样,用牛羊马匹等牲畜皆可换取。 银币也在逐渐普及,蒙古诸部的贵族,以及普通牧民,越来越习惯于把散碎的金银兑换成银币铜钱来使用,这比远道赶着牛羊要方便许多。 孔有德带兵巡视归来,照例又在商贸区走了一遭。 “大将军。” “见过大将军。” “大将军好。” 不管是汉人,还是蒙古人,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贵族,都躬身施礼。 在还是军官的通辽,他就是最大的官儿。政务方面,也是他手下的参谋、文员管理,并向他汇报。 孔有德矜持地颌首以应,威严的目光扫视着店铺和行人。他很享受大将军这个称呼,尽管他现在还名不符实。 “大将军,刚到的雪茄,要不要来两盒?”一个商铺老板似乎和孔有德很熟,笑着迎出店门,手里捧着两个木盒。 孔有德咧开大嘴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还是老吴懂事,本将军就好这个。” 说着,他示意身后的亲兵接过木盒,说道:“老规矩,烟钱送到城中的铺子。” 城中的商铺才是总店,这里的只是分店而已。毕竟,住在城里安全可靠,房子又结实又暖和。 “好嘞!”吴姓老板痛快地答应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手道:“小人想纳房妾室,入城居住的文书,还要大将军行个方便。” 孔有德上下打量了下吴老板,调侃道:“又纳妾呀,可别伤了身子骨。至于文书,正常报备,审核通过便可,用不了几天工夫。” ………………… 第四百二十九章 对林丹汗的周密布置 内喀尔喀等蒙古诸部归顺后,朝廷为了表示一视同仁,并不禁汉蒙通婚,军人也没有限制。 作为军属,自然是可以住在城中,并享受诸项优惠待遇。而象吴老板这样纳妾的,经过报备和审核,也能得到常住证。 孔有德初率三千精骑来到通辽,征发蒙古诸部的人力,夯筑城池,并在西辽河冲积平原屯垦耕种。 而从辽东到通辽的道路,在归顺的蒙古诸部的努力下,也修建完成。沿途驿站畅通,无论是信息传递,还是物资运输,都足以支撑孔有德所部常驻通辽。 随后是辽东迁来的五百户汉人,以及军中眷属,充实了通辽城。人气的旺盛,商贸的繁荣,使得通辽蒸蒸日止,两年多的工夫,已显出都市的气象。 孔有德手下的人马也扩充至五千,有两千是归化蒙古骑兵,不再属于蒙古贵族,也不属于札萨克,而是与明军一样。 如果征召蒙古诸部的人马,骑兵就能过万。再加上辽东明军,以及东面的吉林府的兵力,抵挡察哈尔部东侵,已是绰绰有余,甚至是占据绝对优势。 现在的战争已经不再是以兵力多寡来判断实力,只要不是相差悬殊,明军的武器装备便能起到决定的作用。 至少,孔有德对于遏制察哈尔部东扩有着信心。信心的基石,则是他手下的五千飞骑兵。 以骑兵墙横推,建奴都不是对手,何况察哈尔部的人马? 巡视完商贸区,孔有德带着骑兵返回城内,直接进入了兵营。刚在屋内坐下,拿出盒内的雪茄,参谋官便来汇报工作。 “将军回来了。”参谋官敬礼已毕,把一撂文件放在案上。 孔有德咧了咧嘴,说道:“才出去十几天,就这么多公务?你拣重要的念说念说,不重要的你和老张看着办。” “也好。”参谋官从上面拿过三份文件,翻开念了起来。 “凡出放土地,不论公有私有,一律应由扎萨克行文该管地方行政长官报经朝廷核准,照例由政府出放,否则以私放论;凡私放荒地,按情节轻重,酌量惩处:一、降爵、二、罚俸、三、罚牲;私放荒地仍撤归官府另行处分,并追缴荒价……” “如拟开放土地系蒙、满游牧地段,由该扎萨克呈请朝廷核准开办,同时亦须呈该地方长官备案;凡放荒之处须责成附近官府办理,所收荒价半归国家,半归札萨克,由放荒县署和荒务局征收,分解分交;所收大小租应解国库若干,应分给该盟旗若干……” 孔有德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说道:“朝廷出台此政,将放垦权握在手中,理所应当。只是人口不足,是个问题。” 参谋官笑了笑,拿起文件,说道:“辽东招募了不少朝鲜人,分到通辽的有一千,不日将抵达。” 孔有德想了想,笑道:“好,能垦荒种地,能交赋纳税就好。只是,这些人却不宜安置在城里,就在外面新设的村屯!” “是,属下也是这样想的。”参谋官笑道:“这是万全之策,尽管他们闹腾不了什么。” “一千人想闹腾,出动一个骑兵小队就全灭了他们。”孔有德撇了撇嘴,面露不屑。 参谋官点头称是,说道:“朝廷调拔的三千枝火枪昨日运到,老张正在给城内的百姓登记编队,准备抽出时间进行训练。” “三千枝——暂时够用。”孔有德精神一振,说道:“有这三千武装起来的城内居民,大队出动也不用担心城池。” 停顿了一下,孔有德又补充道:“除了火枪训练,还要加上骑术。以后啊,家家都要有马,或者是马车。地方这么广阔,没有马匹,十分不便。” 参谋官开口称是,也不与长官争辩,要家家有马或马车,没有个年,怕是实现不了。 好在辽河上游,属于半干旱气候,宜农宜牧。除了垦荒耕种,也计划着建立马场。 汇报好正事,参谋官笑着说道:“科尔沁左翼前旗札萨克派人送给将军两名蒙古美女……” “退回去,退回去。”孔有德连连摆手,说道:“某已经下聘定亲,好好的辽东闺女,什么蒙古美女,某消受不起。” “不如留在府上,做个使唤丫头也好。”参谋官建议道:“府宅那边修缮得也差不多,下人不多,倒显得空旷。” 孔有德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妥,不妥啊!虽说蒙古诸部已经归顺,也算是大明子民。可本将的身份,留下蒙古女人,容易招人非议。” 普通士兵娶蒙古女人问题不大,归化的蒙古骑兵更是没事儿,可孔有德觉得自己前程很远大,不值当为这点小事受到影响。 对于朝廷的意图,将领们都清楚明白。与林丹汗早晚会有一战,现在只是遏制围堵。 断掉了林丹汗东扩的企图,是要逼着察哈尔部向西,与右翼蒙古诸部火并,明国坐收渔人之利。 首先,林丹汗在左翼蒙古已经算是众叛亲离,明军锐气正盛,他未必敢与明军开战。 其次,与明国贸易的据点广宁,已经被归顺的内喀尔喀诸部隔断。想要打通,明军不仅会插手,更会直接断掉贸易和市赏,林丹汗的目的就更不能达到。 而右翼蒙古诸部力量薄弱,应该不是察哈尔部的对手。通过兼并右翼诸部,不仅能将明朝给右翼的“市赏”据为己有,更能恢复蒙古大汗的共主地位。 形势已经相当明朗,察哈尔部要维持贸易和市赏,就不大可能与明军正面冲突,对归顺明国的左翼蒙古诸部也就无法进攻兼共。 所以,北进至通辽、双辽、四平等地的明军,数量不算太多,可实际作战的可能性不大。 至少,在短时间内,林丹汗不可能与明军开战,明军也是坐观虎斗,等着被林丹汗逼迫的蒙古诸部纷纷来投。 等到林丹汗在左右两翼蒙古都是众叛亲离,便是明军露出爪牙,一举击败察哈尔部的时候了。 孔有德舒服地半躺在太师椅内,眯着眼睛看着墙上的大地图。现在是积累、蓄力,等到开战的时候,通辽驻军便是直插察哈尔部的尖刀。 第四百三十章 为自己为百姓 朝廷给军人的待遇非常好,饷粮少有拖欠,眷属还有优待政策。别说是孔有德这个级别的军官,就是普通士兵,也不虞养家糊口。 而屯垦戍边,更有时间和垦地的优惠。朝廷固然是希望将士们就地扎根,可对将士们的积极性却是极大的鼓励。 戍边一年,如果卖力肯干,那至少能分到十几亩,从免赋税若干年,到现在直接给予个人,吸引力非常强。 就说孔有德,不到两年的屯垦戍边,个人已经有了近百亩土地。 尽管还是个数字,要等到退役,或者是个人要求才给分配,但后半生已经妥妥的不愁生活的小地主。 关键是孔有德不在乎那点土地,饷银不贪污不克扣,照样够吃够花,还能攒下不少,哪怕是他喜欢抽并不便宜的雪茄烟,喜欢喝京师所出的二锅头。 已经升为副总兵,如果连这点消费都满足不了,皇帝所要达到的提高军人待遇,岂不成了一句空话? 军队是国家的军队,国家来养,用不着将领军官克扣军饷来养什么家丁之类的私兵。 武学出身的军官的比例越来越高,又有相对独立的军法和核饷官,你想拥兵自重,哪来的死忠亲信? 换成文官也是一样,不贪污不违法,俸禄也照样让你过得滋润,正常退仕还能领养老金,不担心生活问题。 可要你不识好歹,皇帝的耳目灵得很,刀子也飞快。不仅绝了你的前程,你的全家也要跟着受到惩罚。 严密的监督制约,完善的奖惩制度,几年来恩威并施,大明的政治军事面貌,不说焕然一新,也是政令通畅,政务清明。 没有人不怕死,就看法律是否严格,监督制度是否严密。当违法的成本太过高昂,自然就将其不法念头遏杀于萌芽。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行焉。皇帝所表现出的倾向,也必然成为官员指导的风向标。 提升武将的待遇和地位,喜欢有实务能力的官员,不问出身和入仕的途径,只看你的工作能力。 说得简单一点,只要干好你的工作,让皇帝满意,让万岁龙颜喜悦,升官发财自然是水到渠成。 可要是连本职工作都干不好,任你满腹经纶,也让你回家啃老米,做个教书先生倒也饿不死。 况且,只要把朝廷的政策执行到位,认真负责些,也没太高的要求,做不到留你何用? “留他何用?”吕晓布摆了摆手,打断了主簿的说情,缓缓说道:“本县新设,诸事虽然繁杂,可也有法可依。现下辛苦一些,等工作捋顺,自然会轻松下来。” 吕晓布突然提高了声音,“可他倒好,敷衍了事。丈量土地若不准确,日后岂不出事,争执讼诉起来,难道不是县府失职?” 主薄苦笑了一下,拱手道:“大人所说极是。” 唉,主薄叹了口气,感慨道:“科举落榜,好不容易有吏转官这条入仕之路,怎就不珍惜呢?” 吕晓布哼了一声,说道:“这就是很多读书人的毛病,身娇体贵,偏还觉得自己学识过人,高人一等,不肯刹下心来好好工作。想来,走吏转官这条路,他是觉得委屈啦!” 主簿颌首赞同,叹息着转身而去。 被上官黜用,且合理合规,是自身的失职造成,三年之内不准再为吏为官,不准参加科举。 对于很多读书人来说,这样的打击不可谓不沉重。别以为走吏转官的路子,就很容易,照样有监督有奖惩,不是让你来混的。 而朝廷不仅对官员的不法有严惩,对于胥吏也同样不加姑息。 湄公省、东番、海南、辽东都缺移民,对于胥吏的惩处也是全家流放。有不少胥吏本来就是地头蛇,吃拿卡要,名声极差。 就在吏转官的制度完善并推出,对于不法胥吏的严惩也同时展开。 朝廷的办法简单而粗暴,罪大者砍头,其余的统统流放,既整顿地方官府的政治气候,又为开发新地提供人力。 除了胥吏,国内清除的还有作奸犯科的地痞无赖。这些人大罪没有,却是地方的祸害,关了再放,放出再关,地方官府也是颇为头痛。 现在好了,流放成为惩处的主流,监狱为之一空,地方百姓更是拍手称好。 吕晓布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得益于将朝廷的政策把握得好,更得益于国家疆域的扩大,官员位置的大幅增加。 作为吉林府新设数县中的一名知县,吕晓布在数年前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一个落第秀才,落魄于酒楼当个账房,竟会有今天七品官阶。 当然,吕晓布肯定会珍惜眼前的机会,正是新县,才更能大展拳脚,显出自己的能力。 处理了偷懒不负责的手下,吕晓布拿出自己制定的规划,继续完善。 规划中有他自己的想法,也有农科院给各地官府提出的建议。名为农科院,却包括了农、林、牧、渔等方面。 农业种植自然是重中之重,但要靠种地致富,或者是使百姓的生活更好,却显得有些不够的。 所以,农科院根据各地的土壤、气候等情况,给出了多种方法,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农林牧副渔多种经营,全面发展。 吕晓布看好的就有挖土烧砖,挖出的土坑蓄水养殖水产。 别的县的百姓盖泥房,本县盖砖房,是不是高了一个档次?水塘养鱼,既能给百姓增加收入,作为肉类的廉价替代,还能蓄水抗旱。 还有道路两旁,都要栽上树,这是朝廷提出的,但能做好的不算多。 在吕晓布的猜想中,万岁十有八九是要来辽东走一遭。甚至是更北边的地方,万岁也可能要御驾亲巡。 时间嘛,多则五年,少则三年。估计是把建奴残余全部消灭之时,皇帝要走个仪式,从此名标青史,功业超越太祖和成祖。 不管皇帝是否会从本县经过,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何况,治理得好,这也是吏部考核的业绩,能够评优,就更容易升迁不是。 吕晓布已经想清楚了,不管是为自己,还是嘴上喊的牧民一地、造福一方,干出业绩有利无害。 第四百三十一章 盐商垄断的终结 自从出台了限定地租的政策法规后,皇帝对于土地兼并的担心几乎是没有了。 蒙疆放垦、辽地垦荒,连江南的田地也放松了买卖的限制。 因为清屯充饷、严惩隐冒拖欠、取消士绅免税等政策,被压得喘不过气,战战兢兢的地主士绅终于能松口气。 虽然地租是定死了下限,使得地主不能对佃户太过剥削。但靠着剩下的田地租税,地主也能过得滋润。 保护了底层佃户的同时,对于地主,皇帝倒也给了生存的机会,只不过是比以前赚得少了而已。 知足者常乐。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皇帝的手段。你要是敢阴奉阳违,严惩之下便是全家流放,一无所有。 而放开了土地买卖,则给了地主用总数量来提高收入的机会。你要有个万八千亩,就是只收佃户一成租税,也够你吃香喝辣,成为富豪了。 况且,在北方、南方都大批招募移民的情况下,又有多少人愿意放弃自己拥有土地的梦想,甘心去当佃户? 所以,地主要购置大量的土地,就要找到足够的人手耕种。怎么吸引人来当佃户,一是故土难离,二是降低租税。 与地主竞争人力的不仅是地主,还有国有土地的招垦。 朝廷有规定,放垦的荒地至少要有一半是国家所有,除了安置伤残的退役官兵及家属,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压低租税。 地主能与朝廷抗衡,用屁股想也不可能。国有土地的招租条件,自然要影响到地主。 这就是一种调节,年景好,就高一点;有灾害,就少一点。既是给佃户选择的权力,也给地主选择是否做个良善富人。 皇帝在通常情况下,不会做出赶尽杀绝的事情。平辽之后,更是如此。 有心人都能看出来,只要不违法乱纪,只要不贪婪无度,皇帝愿意给所有人选择的机会。 地主如此,商贾如此,曾经风光无限、富可敌国的大盐商,也是如此。 已是盐务总监的夏中时,此时正坐在两淮盐政的会议厅内,冷眼观察着下面表情不一的众多盐商。 在北方的盐政改革见到了成效,稳固了改革成果,完善了规则流程。现在,终于轮到两淮盐政了。 本来,太祖时推出的“开中法”是有利于国民经济的发展,尤其是对北方边境地区的开发建设尤为有效。 要知道,商人不光是运粮换盐,还为获取更高的盐引利润,主动招募劳力前往边镇拓边垦殖建筑商屯。 但太祖之后,开中法成为明朝权贵及各方利益集团权力寻租的目标。导致开中法的执行变得举步维艰,很难再良好运行。 为了保证盐业的收入,明朝并未从根源上解决开中法出现的问题,反而选择了本末倒置的折色法。 这种短视的做法只看到了眼前的财政利益,却没有看到对国家战略层面的影响。 原先得益于开中法的边商,为获得更高的利润,直接建设边镇商屯,促进了边区军需供应充足。 但折色法的出台,直接将边镇经济发展的基础抽离,边商逐步撤出,商屯荒废。 于是,边镇军需再度紧张,军费支出大幅提升,明朝陷入了越来越严重的财政危机。 所以,当初皇帝是可以选择再行“开中法”,用严刑竣法来保证这项良法的施行。 但皇帝思虑再三,与臣子反复商议,最终还是采取了更接近后世的盐政,简化了食盐流通的环节。 不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中间环节越多,就越容易出现纰漏。就象机器,零件越多,越容易出故障。 象开中法,要经过报中——守支——市易,才算完成了全过程。在这三个环节中,容易出现弄虚作假的事情。 要杜绝是不可能的,钱财动人心哪!要加强监督管理,在行政上的投入,就又增加了朝廷的财政负担。 所以,莫不如就掐住盐厂这一道关。把盐税加在盐价里,规定最低购货数额,谁来贩卖都可以。 这就很接近后世的做法,什么税和费,都包括在商品的售价里。 当然,这样的盐政等于是打破了盐商的垄断。尽管他们可以依靠购盐的数量,享受更低的价格。但与以前相比,却是大大不如。 盐商也走了不少门路,甚至购买债券向朝廷示好。同时,盐商们也想效仿各大商会,成立盐商总会。可这个名称,朝廷不予批准。 尽管不甘心,但朝廷的意旨已经明确,不可能更改。众盐商也心中清楚,此次会议只不过想争取些更好的条件罢了。 “开中法早已崩坏,折色法和纲法亦是积弊难返。今之盐法,中间环节少,既利贩卖,又利百姓,诸位心里也必然清楚。” 夏中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取消盐引专销,取消引岸限制,看似对诸位的独家垄断造成了影响。可诸位好好想一想,若没有万岁压制权贵,你们的独家买卖岂能持久?开中法崩坏,难道不是很好的教训?” 商贾若是单纯的做买卖,自然是好。可权贵和各方利益集团的染指,又岂是寻常商贾能抗衡的? 官商也就来缘于此,商依附于官,官为商提供方便,弄得官不官商不商,最终损害的就是国家和百姓的利益。 垄断也是一样,皇帝不喜欢。无论是盐商的豪富奢侈,还是对盐价的控制,皇帝都看不惯。 有钱就好办,投资的选择很多,为什么死盯着食盐?对短视而贪婪的盐商,皇帝没有什么好印象。 海商总会、江南商会、中华商会、长江商会,那都是响应朝廷号召,为国为民做出贡献的。 盐商如何,买债券有利息,这个马屁根本打动不了皇帝。哪怕是捐输,皇帝也不稀罕。 要知道,盐商赚的钱,本来就是要入国库的,是从老百姓嘴里抠出来的。 新盐政能够切实地严格执行,用不着盐商捐输,朝廷财政得到的更多。而且,老百姓也不用再忍受高盐价之苦。 还有一点,那就是私盐将自动消亡,都不用朝廷出人出钱地去打击。私盐屡禁不止,不就是官盐价高,老百姓吃不起嘛! 第四百三十二章 盐商妥协 利弊已经在朝廷邸报和报纸上说得清楚,众盐商也心知肚明。 之前在京师走门路游说的时候,皇帝便通过臣子表达过坚定改革的决心,并要求盐商顾大局,为国为民做出妥协。 当时没有说得过于严厉,也是给盐商缓冲时间,或另谋他业,或铺好食盐销售的网络。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盐商也做了些准备,今天只是图着侥幸,试着来争取一下。 但夏中时的话说得毫无转圜的余地,朝廷的政策,岂容得你讨价还价?不折不扣地执行,也打消了众盐商的最后一点幻想。 别说盐商抱团,就是数以万计的宗藩又如何,皇帝照样不客气。 敢来罢市之类的闹事,谁的头铁,谁不顾身家,朝廷巴不得抄家流放,岂会惯着你们? 别说盐商了,看看那些士绅,很多都曾是朝廷的高官,不照样乖乖地遵照政策行事。 什么大儒,什么名士,犯了法照样流放,还不是凄凄惨惨,颜面扫地。 掂掂自己的份量,没有哪个盐商敢出头说话。 继续从事盐业,赚得是少一点。可凭雄厚的资金,凭批量运输的低成本,大盐商对小商贩照样有着不小的优势。 何况,都知道夏中时是从江南商会中为皇帝简拔,数年间从七品升为四品,总管盐政。这样的人,仕途坦荡,岂是能被金钱打动,自毁前程? 北方盐政改革,便能看出夏中时的卖力,皇帝更给予全力支持,这就是人家坐在这里,敢不假辞色的底气所在。 林兴肇是盐商们公推的头儿,尽管盐商总会没被朝廷批准,但只是名称而已,换一个也不是难事。 见众人的目光移注过来,林兴肇苦笑了一下,躬身拱手道:“大人所言极是。凡是利国利民的政策,我等盐商又岂是贪婪自私之辈,定全力支持,遵照执行。” 停顿了一下,林兴肇又补充道:“万岁三令五申,要商贾爱财取之有道,不要因利忘义,我等谨记于心,不敢或忘。” 夏中时点了点头,脸上显出笑意,语气也和缓了不少,开口说道:“本官也相信诸位皆是义商,只要奉公守法,朝廷亦是一视同仁。” 说着,他示意书吏把文件分发下去,缓缓说道:“这是盐厂的出盐价格,从今日起便开始施行。” 没有商量的余地,也没有改动文件的可能。给盐商继续从业的选择,就是做个大批发商,享受低一些的优惠价。 众盐商拿到文件,仔细看过分级价格,也只能无奈地接受。 夏中时刚才强调了两点,一是奉公守法,二是一视同仁。 奉公守法是最基本的,违法犯罪就抄家流放,还做个屁的生意。一视同仁则表示盐政改革顺利实施之后,盐商与其他商贾一样,不再受到朝廷的压制。 你看人家海商总会、中华商会,还有后起的江南商会、长江商会,都在帮助朝廷之后,得到了照顾和优待。 再看看盐商,成立商会连个名称也被挑来挑去,不准带盐字,严苛之下也透露出了朝廷的意思。 再有钱,即便是富可敌国,也难以与政府抗衡。在这方面,海商、中华商会和江南商会、长江商会,就看得清楚明白。 而且,皇帝似乎也摒弃了捐输这个封建王朝常用的手段。即便是平辽、剿叛的关键时候,宁肯拿出金花银,并百般筹措,也没要商贾捐钱。 这就是皇帝的原则,更是皇帝的能力。偌大的国家,用得着象乞丐似的向商贾要钱? 拿钱手短,这可能不适用于皇家。就是以后翻脸又怎样,皇帝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但皇帝就是不这么做,保住了朝廷的威严,也保住了自己的脸面。 然后呢,平辽平叛后,南北两支强军练就,皇帝的声望和权威也达到了顶峰,诸项改革政策推出,无人敢擢其锋。 别小看权威这个东西,看不到摸不着,但却是存在于人心。 在初期的兴利除弊中,暴力手段能起到作用。但到了深化推进改革的时候,人心向背就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特别是老百姓,感受到了改革带来的好处,就不会抵触,不会反对,不会消极对待。 所以,皇帝诸项改革措施的出发点很明确,让老百姓得到实惠,让老百姓举手赞成。 清屯充饷如此,清理钱粮拖欠如此,盐政改革也是如此。 老百姓的利益没被损害,反倒减轻了赋税,吃到了便宜的食盐,能不高兴,能不称颂善政? 至于盐商之类,最多也就是心中抱怨,却掀不起风浪,没啥可怕的。 要说到组织罢市、罢工,给朝廷施加压力。也是有过的,却不是盐商所为,而是在打击有劣迹的士绅、生员时出现。 要说造谣生事、蛊惑百姓,士绅和生员是最有条件,最有能力的。 结果呢,在朝廷的严令下,地方官府根本不敢妥协,镇抚司、东厂提供情报,军队出动抓人抄家,以雷霆之势压制。 闹得越凶,抓得越狠越多,砍头抄家流放,干掉几只出头鸟,天下就太平了,再没谁敢乱叫乱动。 出了事不要紧,从某方面还能证明地方官在干事,才触动了士绅和生员的利益。出了事能镇得住,那才叫能力。 象刘理顺,尽管是锦衣卫出手,帮他处置了劣绅生员。但就因为他面对这些地头蛇不妥协,不久后就升迁,如今已是左布政使之职。 和刘理顺差不多经历的有好几位官员,有的升迁,有的罢黜,朝廷的倾向明显,下面的官员自然领会精神,彻底刹住了士绅生员的势头。 有前车之鉴,盐商哪敢造次,捏着鼻子也得认了。而且,他们还怕有人借此生事,让他们背锅呢! 夏中时得到了盐商妥协的表示,两淮盐政这块硬骨头算是啃下来了。这虽然不意外,但终于还是松了口气。 皇帝对他算是有知遇之恩,他岂敢不竭心报效? 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可历朝历代又有几个君主能做到呢? 第四百三十三章 千秋节将至,伐缅将始 天气还未凉爽,可时节已经入秋。 相对于陕西的灾害,已经平辽剿叛的大明,驱散了战争的阴云,又让百姓看到了太平年景的到来。 “千秋节啊——”皇帝沉吟了半晌,才抬头对礼部尚书董其昌说道:“比照去年隆重一些,从内库中拔款,但不可奢糜,亦不可向民间摊派,全凭自愿。” 停顿了一下,皇帝又补充道:“千秋节不要增加民间负担,反倒要让百姓得到些实惠,方显朕与民同乐之心。” 董其昌躬身道:“微臣遵旨。” 今年虽有陕西大灾,但其他省份的秋收情况陆续上奏,尽管也有局部灾害,可总产量不降反升,这让皇帝松了一口气。 这主要得益于农作物的品种更换,以及政府方面的强制种植。北方土豆,南方番薯,产量比粮食要高两至三倍,一下子就弥补了陕西一省的歉收。 是的,陕西的大范围灾害也没有绝收,天不下雨,还有近江近河的水浇地,左光斗在陕西巡抚任上所修建的水利设施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当然,如果旱情继续持续,就不是歉收,而是绝收了。 因为邻近的河南、山西、四川等省的秋收情况不错,可以就近运往陕西,又缓解了赈灾运粮的消耗。 即便如此,从海外购粮的行动也没有停止。按照皇帝的要求,北方各省要存储至少够一年食用的农作物。 官仓不够就分散到民间,分散到百姓家中。 窖藏早已推广普及,玉米晒干,麦子磨粉加工晒制成面条,各种增加存储时间的手段,也在各地广泛开展。 而经过将近一年的移民、以工代赈、输粮、储存备荒,各地官府对于朝廷的政策,以及各项流程,掌握得也越发熟练,为应对持续性大灾害,打下了基础。 千秋节隆重庆祝,并不只是为了过生日。皇帝也想明白了,这样的活动,对于提高权威是大有禆益的。 况且,今年皇家又添新丁。皇后诞下龙子,虽未册封,但只是一个形式未走,皇帝后继有人是肯定的。 王良妃也生了个男孩,段纯妃则生下公主,新晋的范慧妃也大着肚子,多子多福,皇帝的子女这都接上溜了。 皇帝的心情自然很好,朝会时通常都带着微笑,臣子们心中也感到轻松。 离千秋节还有将近两个月,礼部上奏,只要皇帝点头,便要开始紧张准备。番邦小国要通知,派人来凑个热闹,显示下万国来朝的盛况。 “布和,听说你添了孙儿,可喜可贺啊!”皇帝转向董其昌下首一直规规矩矩站着的博尔济吉特·布和,笑着说道。 布和赶忙躬身道:“谢万岁金口,微臣感激涕零。” 皇帝抿了下嘴角,对布和的汉语措辞也不在意,说道:“这个是赏你孙儿的,望他健康成长,成为我大明帝国新一代的草原雄鹰。” 布和跪倒受赏,叩头谢恩。 对于在朝中的蒙族官员,皇帝觉得有点少,只提拔了布和还不够外人看。还有满族的官员,皇帝已经作出决定,调入京师两名。 有些政策措施,涉及到蒙古族的,或者是满族的,由本族的官员向下传达、宣传、实施,效果会更好。 以辽东为基地向北拓展的计划不变,决心不动摇。 既然寒冷没有灭亡北极熊,也没挡住他们扩张的脚步,大明帝国一样能做到,甚至是做得更好。 不管是蒙古族,还是满族,甚至是逃过鸭绿江的朝鲜人,只要归化入籍,都是大明子民,成为开发东北的宝贵人力。 南方也是一样,广西的,滇省的,少数民族早就是大明子民,都谈不上归化入籍的问题。 通过有序的移民,解决土地紧张造成的社会不稳定,大明的稳定才有更坚实的基础。 “若是想去看望孙儿,朕这边亦给假期。”皇帝的面容和熙,微笑着说道:“看看家乡的变化,也放心不是。” 布和愣怔了一下,赶忙叩下头去,言辞恳切地说道:“微臣谢万岁隆恩,却万万不敢因私忘公。至于家乡,犬子早有书信,言说变化很大,部族民众过得比以前更好。此皆是万岁英明,微臣实在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管皇帝是不是试探,谦辞都是必须的。 布和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科尔沁部的贵族,皇帝从战俘中释放任用,已是皇恩浩荡,他是不敢露出半点不满,连半点思念家乡的感情也不敢表露。 皇帝呵呵一笑,说道:“也罢,没有长辈去看晚辈的道理。待朕北巡时,你便陪侍左右。科尔沁大草原很美丽,朕心仪已久了。” 布和再次谢恩,思绪翻飞。 皇帝有北巡的意思,但今天明确说出,却是第一次,意义重大。且当面对布和说出,也显出了一种信任。 奏事已毕,董其昌和礼部侍郎布和告退而去。 皇帝喝着茶水,静下心来,又拿过奏疏阅看起来。 秋收的数字让皇帝轻松下来,接下来的大事便是伐缅。 新的作战目的确定之后,王三善很快就传来了密奏,陈述了具体的改变。 攻克阿瓦城,虽然比原来的计划又进了一步,但王三善与众将商议之后,却认为并不必为此而增加兵力。 这也不是狂妄自大,之前的计划是皇帝定的,担心鲸吞之后消化不良。在前线将领看来,打到阿瓦河和攻克阿瓦城,只是隔着条河罢了。 尽管明军缺乏攻城的重炮,但有火箭,且阿瓦城的防御设施也没有国内大城那么坚固。 所以,王三善在密奏中说明了这一点,并对原来的作战计划进行了修改。 原来是急进突击,依靠火力优势,迅速击败当面之敌,直到阿瓦河,震慑缅王之胆,签订条约而罢战。 现在,王三善和众将认为缓进更能达到攻占阿瓦城的目标。缓进是给缅人集结抵挡的时间,然后在一次决定性的大战中给予其重大杀伤。 有生力量损失惨重,之后的攻城掠地也就相当容易。阿瓦城的城防力量也就薄弱,更利于明军攻破。 皇帝很快就作了回复,同意王三善和众将商议后的决定。对于作战,他一向不喜欢遥控指挥,给前线将领充分的自主自由权。 第四百三十四章 安南形势,平衡和耐心 综合历史的记载,以及明军目前的战力,皇帝认为伐缅的胜利是可期的。而缓进,也就是稳扎稳打,更把胜算提高到了九成。 如果只是凭实力的对抗,依明军目前的装备水平,世界上没有哪支陆军能够正面抵挡。 既然有实力上的碾压,就尽量不用什么计策,也不给对手施展计谋的空间。堂堂正正的战阵厮杀,用最稳健的手段,获取最把握的胜利。 至于兵力,皇帝也同意了王三善等人的意见,不增加人数,但在武器装备方面予以加强,并给予很高的激励手段。 金银财宝的缴获拔出三成,人口买卖也分成给军队。这可是不菲的收入,能让明军变成刮地三尺的虎狼之师。 而这也是皇帝所希望的,占领区破坏得越严重,留下的缅人越少,对日后的统治越是有利。 皇帝翻阅着奏疏,算了下时间,觉得攻打占城国的捷报也快到了。 占城即占婆补罗,简译占婆、占波、瞻波。中国古籍称其为象林邑,简称林邑,从8世纪下半叶至唐末,改称环王国。五代又称占城。 占城国故地原是中国汉代所置日南郡的象林县,东汉末年,占族人区连杀死汉朝日南郡象林县令,从中国独立,始建占城国。 每一个新建的王国都曾有过辉煌,占城国也不例外。曾发兵进攻唐朝,与真腊和越南也曾爆发长期的战争。 长期的战争也造成了占城国的衰落,特别是越南黎氏王朝建立后,接连丢失国土,只剩下了不大的一片土地。 万历二十年,越南后黎朝的郑主和阮主两大军事集团发生冲突,并分别割据了越南的北部和南部,占城国才获得了一段喘息时间。 为了获取占城的支持以对抗北方的郑主,阮主与占城修好。阮福源将其女玉姱公主嫁给占城君主,而占城亦趁越南内战之机起兵自立。 事实上,占城国到现在基本上处在南阮的军事保护下,实力弱小,不堪一击。 当初明军进入湄公河三角洲,并移民开发,对于占城国,也曾有过占领的计划。只不过皇帝担心立足未稳,不愿因为弱小的占城国而与南阮发生长期的冲突。 同样,南阮在面对北郑的巨大压力,也不想与明国开战。在两方的默契下,占城国在中间成了缓冲。 但形势的变化,湄公省开发建设的卓有成效,占城国这个缓冲已经没有必要了。 辽东已平,奢安之乱已灭,明国没有了两面开战的担心,专一对付南阮的话,已经不怕战争的消耗。 天启七年,郑氏政权与阮氏政权的战争终于爆发开来,双方连续交战了四个月都未能分出胜负。 战争的结果则是越南被强而有力的分裂成南北两部分,郑氏控制了大部分的北方而阮氏割据了大部分的南方;双方的分界线在广平省的峥江上。 相较于统治了人口稠密地区的郑氏,阮氏在资源和人力上处于明显的劣势。 但阮氏因为处于守势,并依据有利的地形地势,并购买了葡萄人的火器装备,倒也能抵挡住郑氏的进攻。 而明国吞并占城,时机非常好。南阮绝不敢采取强硬,北郑已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怎么再敢招惹大明这个庞然大物。 实力是一方面,时机也要掌握好,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 这也是皇帝要给朝中臣子传递的重要信息,目光要远大,别只盯着国内那一亩三分地。 国际形势,特别是周边的信息,一定要灵通。不能立于朝堂,却凭着以往的印象,制定策略更不能纸上谈兵。 比如说安南的形势,除了北郑南阮正式开战,割据于高平、太原的还有莫氏政权,一直依靠明朝作为其统治的靠山。 皇帝已经暗中授意滇、桂两省,对莫氏的支持力度逐渐加强,给北郑埋下地雷。 只要安南形势不稳,在湄公省的开发,吞并占城国,就没有什么阻力。 而这,可能只是开始。 永乐四年,大明数十万大军南征,仅一年便横扫南疆,恢复汉唐故土,不可谓不威武。 宣德二年,在接连损兵折将后,明朝被迫从南疆小国撤军,二十年经营毁于一旦,不可谓不狼狈。 胜败有数,殷鉴不远。皇帝尽管想恢复汉唐故地,但也知道安南立国数百年,直接兼并会面临极大阻力,治理成本高昂。 可也不能让安南轻易得到安定,北郑南阮的长期战争,高平莫氏的割据政权,同样给了明朝纵横捭阖,施展计谋,削弱其实力的好时机。 兵部衙门内,兵部尚书熊廷弼和僚属围着巨大的沙盘,商讨着和皇帝差不多的南疆问题。 “情报再次确定,郑氏最多能动员十万余人马,阮氏能动员的兵力最多不超三万。” 熊廷弼听着赞画的汇报,微微颌首,缓缓说道:“阮氏的人马基本上都堆在横亘在山海间的顺化防线,不可能南下救援占城。” 脸上露出笑意,熊廷弼以轻松的语气说道:“如此,攻打占城无忧矣。估计,捷报很快便会传来。” “南阮不朝不贡,已是不臣。占城本我大明藩属,却向南阮进贡称臣,不分尊卑,合该讨伐。” 一位少壮派幕僚的语气比较激烈,指点着沙盘说道:“南阮不过仗着地利和葡萄牙人的火器与北郑周旋,我军水师可切断其武器供应,更可向葡人施压,断绝对南阮的帮助。” “平衡,万岁要的是平衡,要的是北郑南阮长期的消耗。”另一位幕僚捋着胡子说道:“不能过分消弱南阮,要使其有拒郑之力。”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分析道:“甚至于,如果北郑占据明显优势,我国应借高平莫氏牵制北郑,使南阮有喘息之机。” 熊廷弼微笑着说道:“不管怎样的手段,安南不稳,才对我大明有利。此策当着眼长远,十几年,几十年,也不必急于求成。宣宗时败退安南,可为鉴也。” 安南的南北战争,明国的宗旨和原则便是坐观其斗,不用付出太大的代价,使其消耗衰弱。 至于吞并占领,在皇帝看来,不打得民怨沸腾,不打得国穷力弱,明国不会出手。哪怕是等几十年,也不着急。 第四百三十五章 征战四方 有了迁民的新思路、新办法,对于安南的占领和统治,也更有了把握。 越人不是难驯难治嘛,迁往异地,由大明人口填充,达到一定数量,统治和稳定的基础也就坚实了。 尽管有大灾害,但皇帝已经有信心平稳度过。而人口的增长,也将比历史上提前出现爆发。 历史上中国人口从一亿增加到四亿,用了不到二百年。 现在,没有了历史上的大战乱,大灾害也将得到有效缓解。 随着东北、西北和南方,以及海外土地的开发,赋税的不断减免,医疗技术的进步,人口暴增的迹象已经出现。 不能出现问题再去解决,皇帝已经把自己的考虑传达给臣子,让他们从这个出发点来制定政策。 不管是扩张,还是掠夺,归纳成一句话:“征战四海,为大明子民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 大明帝国的国策已经改变,灭奴平叛之后,即便是大灾害,也无法阻挡帝国的崛起和扩张。 所谓的太平盛世,在皇帝的理解中,就是没有国内战争,老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但国家必须亮剑四顾,征服周边的蛮夷,击败西夷,使大明的国威如日中天,无敢触犯。 承平日久,看似好事,却最是消磨进取之心,开拓之精神。 没有敌人,那就制造出敌人。使得精神不敢懈怠,意志不会萎靡,警惕之心常在。 作为军队,自然是国家之刃,要充分理解皇帝的精神,忠实地贯彻执行皇帝的意旨。 而作为军人,战争是他们所希望的。这意味着更多的晋升机会,更多的军功赏赐。 熊廷弼作为兵部尚书,是皇帝意旨的直接执行者。不管是东北,还是西南,各项战事计划已经制定完毕,正在一个一个地实施。 “湄公省能动员上万人马,再加上水师,南阮已经不足为惧。”熊廷弼作出判断,目光移到缅甸的位置上,微眯起了眼睛。 缅甸能够蚕食大明的宣慰使司,并在与大明的战争中占据优势,并不是军力有多强,而是明朝消耗不起。 但现在已不是神宗时,没有倭乱,没有辽东和北方的战事,明朝的财政也差不多转型成功,依靠工商税收,足以支撑开疆拓土的投入。 况且,以战养战的原则确定,掠夺土地和财富是主要目的,将大大减少初期的花费。等到大量缴获,能够预见将是产出大于投入的赢利买卖。 “大人,王巡抚新定的作战计划,是否还需进行修改?”幕僚伸出竹鞭,点了点沙盘上的三个地方,分别是铁壁关、天马关和汉龙关。 这三处是原来计划的进兵关隘,三路进兵,分取孟养、孟密和木邦。 虽然是三路并发,但出汉龙关的是主力,攻占木邦后,便可沿阿瓦河南下,直取缅甸都城阿瓦。 王三善更改后的计划则是两路进击,在铁壁关屯兵守卫,防范西面的孟养。因为孟养曾是明朝的宣慰使司,虽依附缅甸,却未必会为其死战。 而从天马关和汉龙关攻入缅甸的明军,相距不远,可以互相支援。在南下的过程中稳扎稳扎,寻机与缅军主力交战,并一举击败。 铁壁关留五千明军足矣,两路进击的明军各有两万,王三善率一万在后作预备队。 再加上出兵的助战的土司人马,将近十万的大军,再有犀利的武器装备,获胜是极有把握的。 秋收之后,沿途的宣慰使司,以及缅人村寨,都有存粮,明军随处就食,也几乎没有断粮的担心。 熊廷弼觉得新计划很稳妥,虽然动作慢了些,却减少了出现意外的可能。 伐缅的明军骨干,都是经过了剿灭奢安之乱的精兵强将,对于山地丛林作战,颇有经验。 就是新兵,也经过了较长时间的严格训练,战力比缅兵只强不弱。 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这个幕僚,熊廷弼问道:“那依你之见,要如何修改呢?” 幕僚用竹鞭指点着说道:“两路并进改为右路急进,吸引缅军主力来战。然后左路包抄,聚歼缅军。” 熊廷弼点了点头,说道:“此计甚好,可作为建议,转给前线将领。” 停顿了一下,熊廷弼又补充道:“缅军未必会主动迎战,倒是依阿瓦河防线,在城下与我军作战的可能性较大。” 攻入缅甸后,初期的抵抗不会激烈,象孟养、孟定、木邦等地,原来都是大明的宣慰使司,不会出死力作战。 与明朝一样,对于这些土司,缅甸也给予了相当的自治权,只是派一些缅官维持统治。 至于改土归流,那是百年后,缅甸贡榜王朝的建立者雍籍牙才采取的措施。 重新将三宣六慰置于大明帝国的管理之下,只是皇帝的权宜之计。这种羁索的统治方式,已经无法保证长治久安,但也不能立刻就改。 所以,暂时对占领区的管理方式是宣慰使司与州县并存,再通过设立土官学校,使土司的后代在学校学习,朝廷则控制任免权。成绩不合格,就不准其承袭。 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冲之后,再实施半土半流、土流合治,把朝廷官员安排进宣慰使司,从土司手中分权。 最后,时机成熟才是改土归流。或许有叛乱,或许是腥风血雨,但这是社会的进步,历史车轮不可阻挡。 熊廷弼与幕僚又商讨了一阵,才算结束了这次会议。熊廷弼回到办公室思索半晌,提笔给皇帝写奏疏。 战事是一个接一个,皇帝的雄心壮志显露无遗。南面是吞并占城,讨伐缅甸;西北则是收复前套,目前正在积草屯粮,训练军队,明年开春便要发动。 而东北的稳步推进,就目前来看,还不会爆发大的战事。皇帝的意思是不急不缓,稳稳地把刺刀顶到建奴残余的胸口。 大灾害导致的天气越来越寒冷,大明有黑麦、土豆、玉米等耐寒或早熟的作物,建奴残余有什么,光靠渔猎是养不活那么多人口的。 利用大自然的威力,先饿死一部分。拖得时间越长,建奴残余的日子越不好过,实力越是损耗。 兴许会出现内乱,也兴许会亡命北窜,接受更寒冷环境的毒打;更大的可能就是投降,使明军不战而胜。 第四百三十六章 安南的三国大战 没有千军万马的厮杀,没有炮火轰鸣的威势,明军势如破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进入了占城国的都城顺城镇。 抵抗十分微弱,最多算是象征性的。明军只要施放几炮,发射十几枚火箭,占城国的军队便望风而降,国力军力之衰弱,暴露无遗。 这就是曾与安南对峙千余年的占城国,这就是准备充分的灭国之战? 吴襄和须之奇等将领都有些出乎预料,尽管发动之前便认为这将是一场比较轻松的战斗。 “近百年来,占城已经完全不是安南的对手,得以保持自治,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须之奇感慨地摇了摇头,对于占城国并没有多少同情,从无到有,由盛而衰,历朝历代都是这样的规律,概莫能外。 占城国能苟存至今,已是大为不易,此次灭亡,也是必然的结果。 而不动刀兵,出城投降,也是占城王室唯一的选择,亦不失富贵生活,不至于亡国灭种。 一骑疾驰而至,跳下马来禀报道:“阮氏军队已退出三十里,与我军脱离接触。” 嘿嘿,吴襄笑了两声,说道:“阮氏领军将领倒是明智,也很有决断。” 时间这么短,要向上面报告再得到回复,显然是来不及的。阮军将领做出退让的决定,是要冒一点风险的。 当然,在兵力和武力的比较上,这支阮氏军队不是明军的对手。而且,明军巴不得与南阮打一仗,以便向南阮借机勒索。 南阮是肯定要屈服于形势的,南海舰队已开至岘港展示武力,北面更有郑氏压力重重,脑袋没进水,怎么敢两面树敌? 城外,占城王婆阿,带着皇亲大臣跪倒一片,恭聆大明皇帝的圣旨。 “……改占城为顺城,封婆阿为顺城伯,即日入京觐见……” 圣旨一下,占城国终于成为了历史,变成了湄公省的一个州,连名字都被更换。占成王婆阿成为大明的国公,没有实权的那种。 形势稳定后,占城国的皇亲大臣,以及部分百姓,也将陆续迁走,分散安置。皇帝给他们安排的地方在东番、海南和婆罗洲。 十几年或几十年后,经过不断的文化教育和熏陶,这些占城国人的服饰、语言将彻底改变。一两代人之后,便会融入明国,成为与汉人无异的大明子民。 中华文明包容并蓄,对亚洲的影响十分深远。在皇帝更加有力地推动下,更将辐射四海,重铸辉煌。 末世王朝,占城国的结局还算是好的。 占城王得封顺城伯,以奉占城祀。从而王室得以生存,不管原来是什么王子公主,能以平民好好生活,也是幸运的。 没有大规模的屠戮,没有毁灭的战火,占城国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在历史长河中消失了。 国力如此衰弱,又岂是一朝一夕所造成的? 大致清点了一下占城王室的财富,明军将领们或许有了答案。虽不确定,却也是原因之一。 这样一个苟延残喘,只需数千人马就能灭亡的小国,王室的财富却超出了众人的预料。 “恐怕万岁也会吃惊?”吴襄放下登记册,鄙夷地撇了撇嘴,“可惜,钱财虽多却没用到正地方。哪怕是散富于民,王国兴灭,也会有百姓为之振奋,为之哀叹。” 须之奇拿过登记册看了看,笑着说道:“这多好,除了上缴朝廷的,给占城王室留一部分,再刨去此次行动的花费,还能剩下不少。” 吴襄点了点头,说道:“这以后就将是发动战争的宗旨,简单地说,那就是有赚头儿。” “这样才能越打越强。”须之奇说道:“赔本的买卖做不长久,再大的家业也耗不起。” 吴襄呵呵一笑,起身说道:“某去前面看一看,阮氏虽说不敢与我军开战,但该设的防线不能马虎。咱们这五千人马,以后就要长驻于此啦!” 须之奇颌首赞同,说道:“吴将军辛苦,某去巡视下城防,确保万无一失。” 吞并占城后,明军迫使南阮军队后撤,原来南阮驻军庸谐、潘里、潘朗,以防备占城,现在尽皆放弃,在数十里外组建了新防线。 南阮军的将领目的很明确,不与明军冲突。放弃过于接近的据点,留出一定的缓冲地域,防备明军制造事端,找到开战的借口。 明军则不客气,占据庸谐、潘里、潘朗等地,暂时确定了与南阮势力的地域划分。 湄公省的北扩,不仅遏住了南阮南下扩张的步伐,扩张了地盘,还使水师加强了对金兰湾的控制。 对于南阮来说,因处于狭长的地区内,虽有山林地形之利,但最怕的便是敌人从沿海登陆,将其分割。 明朝的陆军要从南向北推,南阮还能抵挡几下,可明国的海军,却着实令南阮心惊胆战。 哪怕不是登陆作战,明军水师如果封锁岘港,南阮得不到葡萄牙人的火器供应,肯定也难以抵挡北郑的攻势。 所以,明国吞并占城后,南阮主动退避,并迅速派出使团,前往湄公省谈判示好。 在得到巡抚董应举的召见后,南阮使者表示愿为大明藩属,并进贡金帛和大象。 要知道,郑阮战争的导火索便是郑氏要求阮氏臣服,进贡大象及海船,并遣子入侍。 也就是说,除了遣子入侍外,南阮几乎向明朝承诺了所有北郑提出的条件。 而从名义上,控制了后黎朝实权的北郑政权,也向明朝称臣,是明朝的藩属。 所谓“帝王之于夷狄,以不治治之,夷狄相攻,中国之利也”。 因此,明朝虽然承认后黎朝政权,封黎世宗黎维潭为安南都统使,赐银印,与莫氏封号同,但拒绝册封以“安南国王”名衔,并仍然承认封给莫氏的安南都统使。 同时,皇帝还派人谕知黎郑政权,令许莫敬恭安插太原、高平地方,这也标志着高平莫氏政权得以在安南生存。 同样,对于南阮的称臣,皇帝也要接纳,封个安南都统使,让郑氏、阮氏、莫氏同列,在安南好好上演一出三国大战。 第四百三十七章 花车游行 消息传到京城时,在朝廷的有意推动下,再次掀起了欢庆的气氛。 不管吞并占城国有多么轻松,在名义上都可以称为灭国。再扩大意义,更可以称为恢复汉唐故土。 国家要蒸蒸日上,民众的精神就要振奋,都是萎靡不振、麻木冷漠的百姓,那国家又能好到哪去? 钱不用花得太多,十万瓶祝捷酒的发放,就让京城的百姓欢腾如过节一般。 而商家是最喜欢这种庆祝的,搞个促销,既让官府有好感,又能趁时多赚钱,何乐而不为? “为大明贺,为万岁贺!”酒楼内,几个酒客举杯畅饮,呼喝连声。 伙计端着两盘敬菜殷勤上前,不过是一盘炸花生,一盘拌凉菜,却给酒客极好的印象。 “老陈,战争债券买了吗?”一个脸已泛红的酒客抓起几粒花生扔进嘴里,边嚼边问道。 从行为举止可以看出,这几个酒客或是军人,或是武学的学员,浑身上下透着军人的气息。 经过数年的努力,军人的社会地位大幅提升。就是违法犯罪,地方官府也无权处理,要由宪兵和军法处裁定。 再加上新式军服的换装,军饷的足额按时发放,军人的面貌和精神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给社会各界以全新的认识。 穿得整洁利索,显出威武之态,这还只是表面。腰里有钱,则更让军人挺直了腰杆,更受到商家的欢迎。 优待不等于纵容,对于军人违法犯罪的处罚权虽然先归军法处,但处罚起来却十分严厉。 治军简单来说就是“赏罚”二字,这与治理吏治是差不多的,恩威并施,一点也不复杂。 在皇帝看来如此,历朝历代却是难题。皇帝也不敢保证,如果没有了他,大明帝国的吏治和军队,是否还会象现在这样。 人亡政息,皇帝的忧虑不无道理。可惜他不能再活五百年,只能在有生之年把大明帝国推到新的高度,给子孙后代多留点败家的资本。 “咱是军人,战争债券怎能不买?”酒客黑红的脸上显出骄傲的神色,嘿嘿笑着说道:“就凭咱大明的军队,征战四方蛮夷岂有不胜之理?” “没错,没错。”左脸颊上有个小疤的酒客连连点头,说道:“建奴算是最难打的,现在已经亡命逃窜。数数周围的敌人,哪个还是对手?”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蒙古人算是较强的一个,可要打起来,也不够看的。” “照万岁的脾气,早晚要打的。”大胡子酒客喝了一口酒,眼睛倒更亮了一些,说道:“希望咱们京营飞骑还能被调上去,再痛快地打一场。” “最多年,我看肯定能赶上。”疤脸酒客很笃定地说道:“从兵部的布置,各地军镇的布署来看,已经开始……” “多了,多了,话说多了。”大胡子酒客突然瞪起眼睛,打断了同伴的述说。 疤脸酒客一拍脑袋,点头认错,“喝多了,没管住嘴,该打,该罚。” “罚你酒,不是遂了你的意?”另一个酒客赶忙打趣,岔开了话题,笑道:“不如罚你不许喝酒。” 疤脸酒客嘿嘿干笑着,拱手讨饶道:“少喝,少喝,就这一瓶。” 大胡子酒客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想起件事情来,说道:“现在市面上有收战争债券的,给的价格好象不低。” “早干什么去了?”疤脸酒客哼了一声,说道:“发行时瞻前顾后,那就是不相信咱们大明军队的实力。现在看到打胜了,又觉得有便宜可占。” 另一个酒客表示赞同,说道:“这才灭了一个小小的占城,以后还有更大的胜仗,更多的分红。这战争债券啊,我得握到期满。” “再说,本来也没想着能赚多少,就是给打仗的袍泽们捧个场,站脚助威。” 大胡子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说道:“没想到啊,你还有这样的说道。说得没错,咱们就是捧场助威,不为赚钱。” 正说着,外面锣鼓喧天,人声嘈杂,吸引了酒楼内人们的注意。 “快来看哪,是皇家搞的庆祝游行。”有人兴奋地叫着。 花车、锣鼓器乐、歌舞……皇帝把自己印象中的花车游行搞了出来。花费不多,还可以改变一下样式重复使用。 再联系下京师的商家,跟在皇家花车队后面沾沾贵气,做下产品宣传,搞下促销活动,响应是相当地热烈。 在那个时候,娱乐活动本来就少,老百姓没啥可挑剔的,有个热闹看,就乐得够呛。 大车上红绸绿布的装饰,花团锦簇,其上美女载歌载舞,乐师吹拉弹唱,沿着大街缓缓而行,路旁观者如潮,如同重大的节日一般。 其后是各商家扎的彩车,也请来了俊男美女表演,张挂着商家店铺的大名。有的还撒些糖果之类的小物件,更惹来了百姓们的欢呼和争抢。 五城兵马司的人沿街维持治安,有的步行,有的骑马,都身着制服,已与后世的警察相差仿佛。 改变就在这几年之间,从上到下,正在变成皇帝记忆中熟悉的模样。 酒楼内,连老板带伙计,还有酒客,都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的场面。什么游行,新名词,新形式,令人目不暇接。 “看,那是花魁。”有人指点着,平民百姓难得一见的人物,今儿也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 “花魁呀,某看长得也一般。”胡子酒客仔细打量,撇着嘴说道:“就是这唱得,悦耳动听。” 疤脸酒客呵呵笑着,打趣道:“那是,那是。在老大眼里,嫂子最美,容不下别的女人。” 胡子酒客脸现得意,却一拍大腿,说道:“忘了今儿有花车游行,俺那婆娘,说不定抱着小儿出来看热闹。这人多的,可别挤着碰着。” “老大放心。”疤脸酒客赶忙安慰道:“花车游行是三日,明儿陪嫂子和小侄也是不晚。想必嫂子也是有分寸的,不会那么着急。” “看,看哪,舞龙的过来了。”旁边有人高声叫着,岔开了这边的话题。 第四百三十八章 几十年的扩张计划 京师皇家宫廷玉液商铺,二楼。 两位小公主趴着窗户,在宫人的保护下,看着街道上的花车游行,高兴得拍手欢笑。 张裕妃立在窗户的一侧,照看着女儿,不时向外窥视。欢庆热闹的场面,让她也十分喜悦。 能被皇爷带出皇宫,本身就是一种宠幸和亲近。 尽管皇后端正循规,肯定不会私出皇宫,其他妃嫔或因产子不久,或因有孕在身,都不方便外出。 但张裕儿能感觉到,皇帝对她一直很好。从当“铲屎官”开始,到现在已是裕妃,有两位可爱的小公主。 皇帝抿着茶水,对外面的花车游行并不是太感兴趣。娱乐的花样儿,他见得多了。 笑着作了个手势,在旁陪侍的李成成心领神会,轻手轻脚地走到另一扇窗户前,打开一道缝隙,偷偷向外观看。 虽然没有名分,可宫中都知道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皇帝不是兔子,专吃窝边草。 先有铲屎官张裕儿,后有范小慧,现在一个是张裕妃,一个是范慧妃。只有李成成,还陪侍在皇帝身边,未得册封的原因很简单,肚子不太争气。 可这在另一方面也是李成成的优势,陪在皇帝身边的时间最长,连皇后和妃嫔都远远不如。 王体乾走过来,在皇帝耳边低声禀告:“皇爷,熊廷弼来了。” 皇帝点了点头,起身走出,来到隔壁的房间。 熊廷弼闻召而来,一身平常的装束,见到皇帝,赶忙跪倒施礼。 “免了,免了。”皇帝伸手虚扶了一下,在椅中坐下,微笑着说道:“熊卿,坐下说话。” “谢万岁。”熊廷弼施礼已毕,也在椅中落座。 为了更有祝捷欢庆的气氛,皇帝特意放了两天假。什么法定节假日,皇帝说的最好使。 “熊卿勤勉,假期还在衙门处理公务。”皇帝先是随口赞了一句,待熊廷弼谦逊后才继续开口说道:“有关国家对外征战扩张的战略,熊卿已经全部领会,布置得也令朕满意。” “但有些细节问题,朕想与熊卿交代一下,也听听你这个老军伍的意见。” 熊廷弼躬身拱手,说道:“微臣恭聆万岁吩咐圣。” 皇帝笑了笑,说道:“原则基本上已经说明,简单,不做赔本的生意。但这个衡量,有眼前的,也有长远的,要综合考虑,不能一概而论。” 熊廷弼恭谨地听着,这种单独奏对最是清楚明白。皇帝可以不顾忌,他也可以畅所欲言。 要是在朝堂上,臣僚们你一言我一语,不仅纷乱,且让皇帝不好说出真实的意图。 比如伐缅,名义上是收复失地,洗雪前耻。实际上呢,就是侵略和掠夺。 随着灾情的扩大,皇帝已经变成了强盗,哪里有粮食,哪里有钱财,就去哪里抢。 原来还只是要打到阿瓦河,逼迫缅王签订条约。现在,则最好把阿瓦地区这个大粮仓拿下来。 天朝上国,总要找个理由开战;皇帝呢,也是要面子的,不能让人视为强盗。 皇帝不紧不慢地说着,不仅是这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扩张计划都讲了出来。 吕宋的西班牙人,屠杀当地华人,该打,该杀;巴达维亚的荷兰红毛鬼,也要被逐出亚洲;马六甲海峡这个交通要道,更要被明国切实掌握…… 目标是不缺的,关键是时机和顺序。怎么能通过以战养战,不消耗太多的资源,甚至是大有赚头,才能把扩张行动顺利地持续下去。 这还是海外的争夺,国内的则主要是在北方。 收复前套只是刚刚开始,大灾害将迫使游牧民族南下寻求生存。你挡不住,人家就不是交易,而是动手抢了。 皇帝的目标又岂是抵挡,趁你病要你命,彻底解决北方之患,或是打出上百年的安定,明军的主动进攻是必然的。 这么算下来,明国还真是四面开战,还要对付大灾害。如何既平稳度过,又不影响扩张,就是需要审时度势,细致规划商议的。 “国际形势必须要考虑在内。”皇帝命人给熊廷弼端来茶水,他慢慢地喝着,整理着思路,“抓住时机,四两拔千斤,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 尽管知道皇帝雄心勃勃,可熊廷弼也是第一次听到全盘的计划,心中不免震惊。 比如伐缅,只是第一步。占领要地加以巩固,从而打通向南亚进军的道路,那里有广阔的土地,众邦林立而弱小的印度。 而国名并不响亮,且实力看起来也不强大的英吉利,皇帝更是强调了数次。显然,在皇帝的判断中,英吉利将是大明的劲敌。 把西夷的势力逐出亚洲,不仅是西班牙人,荷兰人,英吉利,还有什么法兰西,这是皇帝的最终目的。 而期限,皇帝暂定为二十年。当然,越快越好,只要国内稳定,财政宽松,大灾害也阻挡不了皇帝实现计划的脚步。 “万岁见识广博,微臣自愧不如。”熊廷弼躬身奏道:“相关国家的资料,微臣回去便仔细查察。” 皇帝点了点头,倒不苛责。 尽管有地球仪,有世界地图,但对于各个国家的政治军事经济等情况,尤其是西夷,熊廷弼不甚了解,这一点也不奇怪。 老熊虽然是文武双进士,可到底没学过国际地理和历史,更没有皇帝后知数百年的知识储备。 “朕会拔出资金,继续扩大军情司。”皇帝沉吟着说道:“海外的情报搜集整理,以及传递速度,朕并不甚满意。” “至于北方——”皇帝微微冷笑了一下,说道:“蒙古诸部已不是劲敌,林丹汗虽有雄心,却没有那个能耐。他要统一蒙古诸部,最终的结果却将是众叛亲离。也不用我军大举出动,只要抓住时机予其致命一击,林丹汗也只有败亡一途。” “万岁所言极是。”熊廷弼深表赞同,对林丹汗也甚是鄙夷,“志大才疏之辈,不足为虑。” 正在此时,小公主蹦蹦跳跳地来找皇帝,父皇父皇地叫着,童声稚嫩,天真可爱。 熊廷弼赶忙起身要施礼,却被皇帝止住,笑道:“熊卿不必多礼,你是朕之股肱,这礼呀,小孩子可受不起。” 说着,皇帝起身抱起女儿,在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对熊廷弼说道:“今天就到这儿,有何不解之处,入宫觐见,题本上奏,即可。” ………………… 第四百三十九章 荷兰人的妥协 “父皇,父皇,让花车进宫表演嘛!”朱徽音晃着皇帝的手,仰着小脸央求。 朱徽盈在母亲怀里咧开小嘴,笑着连连点着小脑袋,童声童气地附和道:“好啊,好哇。” 皇帝呵呵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说道:“花车游行明日要在午门前表演,就给你们看。” 在午门广场表演,和入宫是两码事,可两个小丫头也不过分,听说给自己单独表演,立刻乐得合不拢嘴。 出宫观看和专门表演还是有区别的,反正皇帝更喜欢这种置身于欢乐气氛的活动,而不是没有观众的干巴巴的看戏。 但皇家的规矩和威严还是要的,在宫内来个花车游行,人多杂乱,也要考虑安全问题,很是麻烦。 两位小公主还是懂事的,没要出去逛逛,和群众打成一片。 以后皇帝会带她们出宫游玩,也就是所谓的微服私访。但今天这观者如潮的场面,还是不敢随意。 眼瞅着花车队伍已经过去,皇帝起驾回宫,自有锦衣卫的严密保护,虽是坐着不太起眼的马车,却是钢板车厢,很是安全。 调皮的小公主把车窗帘撩开一点,偷眼看着路过的商铺,满脸的新鲜好奇。 住在皇宫里,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想求而不可得。可在里面呆久了,却又觉得外面好玩有趣。 皇帝微笑着把女儿在腿上扶正,听着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心中甚是感慨。 可不管怎么说,在他的英明领导下打败了大明最凶恶的敌人,扫除了大明帝国的积弊。 虽然不是全部,改革之路也很漫长,但几十年的太平安乐应该是能够保障的。 至于大灾害,应对之策很多,皇帝也有信心继续领导着大明横扫四方,成为当之无愧的日不落帝国。 而帝国不衰,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百姓的反应。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不用外敌,用锄头木棍也把帝国推翻了。 所以,扩张也好,侵略也好,掠夺也罢。都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通这些手段,使国家强盛,国民富裕,才是皇帝要达到的目的。 至于什么英明神武的明君,什么开疆拓土的大帝,皇帝并不在意。等到百年之后,是好是坏,他管得着,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小公主倚在皇帝怀里,看着外面的景象,咧着小嘴,笑得开心。 皇帝心中欣慰,他知道,不光是他的儿女,还有千千万万同龄的大明孩童,基本上没有了战乱之忧。 明末的灾害和动乱,是一场浩劫。而他,已经使大明的子民避免了这场灾难。 但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的贡献,就象没人相信建奴会席卷天下,取大明而代之。 但皇帝在乎嘛?搂着怀里的女儿,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容,一切都值得了。 ………………… 历史在改变,却不是全部。有的事情还与历史上差不多,只不过是对象不同。 南海一战,尽歼荷兰人的舰船,使荷兰人不得不正视大明帝国对外政策的改变。 兴兵报复是一种选择,但衡量了双方的实力后,荷兰人无奈地发现,仅凭东印度公司的力量,无法达到这个目的。 而且,明国海军只在舰船在大小上,与西夷还有些差距。但在数量上,甚至是火炮的总量上,已经占据优势。 另一个无法改变的优势,则是明国海军可以在本国近海作战。也就是说,即便正面打不过,也能够对荷兰人在东亚的航海商路造成极大的威胁。 算算东印度公司的战舰数量,如果每次前往倭国贸易的商船都需要护航的话,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打,没有把握。即便能胜上几场,也无法使明国海军屈服,反倒会使其贸易商路有被掐断的危险。 倭国的商贸是荷兰人在亚洲的主要财源之一,大明帝国的丝绸、瓷器、棉布、白糖等商货,更是畅销欧洲,利润巨大。 荷兰人几次攻击濠镜的葡萄牙人,就是想独占大明帝国的商货,垄断欧洲的销售。 特别是大明制造的玻璃镜子,品质远胜威尼斯的水银镜子,现在已经成了欧洲王室贵族,乃至富豪追捧抢购的对象。 而鉴于葡萄牙人对于大明帝国平灭建奴和组建海军的帮助,大明帝国把玻璃镜子的很大份额给了葡萄牙人,也是荷兰人眼红的原因。 可现在不要再打葡萄牙人的主意了,大明帝国已经收回了濠镜的治权,并驻兵保护。 一部分葡萄牙人选择继续在濠镜居住,一部分葡萄牙人前往广州新设的商馆区,另一部分葡萄牙人前往西贡商馆。 也就是说,现在荷兰人再进攻濠镜,就要与明军作战,是战争行为,根本谈不上取代葡萄牙人,并继续保持与大明帝国的商贸。 说到底,决定因素还是实力。 明国海军是在水师的基础上建立的,但舰船、火炮、海战的思想,却是先进的。 从数量上,舰船的数量并不比历史上的郑芝龙更多。但在质量上,却远超郑家船队。 加农炮,加朗炮,火箭,明国海军在武器装备的性能上,已经超过荷兰人,甚至是所有西夷。 当然,舰船和火炮在数量上远超荷兰东印度公司,却并不是荷兰国,但荷兰也不可能派太多的舰船来亚洲。 可大明帝国已经一反颓势,解决了国内问题后,对海军的投入更大,发展更快。 综合考虑,反复商议之后,荷兰东印度公司无奈地接受了失败的结果。对于明国的条件,他们派人前来商谈,并为战俘支付赎金。 值得荷兰人欣慰的是,明国放开了自由贸易,上海、广州、西贡,成为首批开放的港口,开放的商馆。 也就是说,荷兰人不用战争也能达到部分目的。但要垄断大明帝国的对外贸易,却是万不可能。 至于通过台湾海峡的税金,也可以称为保护费或者是过路费,在当时的国际上,也是正常操作。 比如荷兰人与丹麦签订条约,才获得货船免税通过松德海峡的权利。 也就是说,收税或免税取决于谈判和约定,收多少,也要双方协商后确定。 所以,荷兰人的底线是接受明国的全部条件,以竞争者的身份,参与到大明帝国的对外贸易中。 第四百四十章 授勋赐名 近海优势,海军的发展,荷兰人在亚洲的实力,以及其逐利的本性,都决定了他们不敢与大明全面开战。 皇帝的判断很准确,尽管这是依照着历史作出的,但依然令臣子们感到钦佩。 平辽灭奴,剿灭叛乱,收服蒙古诸部,威慑西夷,皇帝的权威与日俱增。再加上扫贪打腐的雷霆之威,对皇帝的敬畏是发自内心,而不是停留在表面。 广州商馆区扩建开张,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欢庆气氛中,圣旨也到了郑芝龙手中。 “微臣领旨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郑芝龙跪倒叩头,山呼万岁。 明朝的外事活动,统一交由礼部掌管,主要是主客司、四夷馆和会同馆。 主客司负责外国使节到明朝的接待事宜;四夷馆则负责与外国使节沟通,以及翻译人才的选拔与培养;会同馆则安排外交使节的住宿。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机构也很重要,那就是鸿胪寺,主要是为国家大型礼仪外交活动进行筹备。 尽管明朝已经将外交作为展现国家形象的一种手段,并比前朝更有进步。但在皇帝看来,却还是显得单薄。 当然,依照目前的情况,单独建立外交部还是没有必要的。 所以,皇帝把礼部下辖的主客司、四夷馆、会同馆进行了合并,成立了专门的外交部门,由左侍朗主管,并重新细划了下属的机构。 外事管理司,国际经济司,翻译司,边界与海洋事务司,条约法律司,礼宾司等等,把整个外事工作统一管理起来。 而郑芝龙在对葡萄牙人的谈判中立功,又在广州商馆的建设中不辞辛苦,被皇帝加官晋衔,升为外事司郎中,正五品。 从不入流的小吏,几年间升到五品,这速度虽不是第一第二,可也是佼佼者,备受官场瞩目。 给郑芝龙晋升,也是方便他与荷兰人进行谈判。一个荷兰贵族富商合资建立的东印度公司,还上升不到国家层面,皇帝也懒得接待。 “恭喜郑大人。” “贺喜郑大人。” 传旨钦使一走,一众官员们便笑容满面,上前向郑芝龙表示祝贺。 “谢过张大人。” “谢过李大人。” 郑芝龙谦逊地拱手还礼,并无倨傲之态,心中却是激动得难以自已。 皇帝的密旨早已下达,与荷兰人的谈判也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缴纳通过海峡的过路税,保证明国商船在南海的航行自由,进驻广州和上海两大商馆区的条件…… 过路税不能免,这是皇帝决定的。但收多少,就要看郑芝龙的谈判水平。保证明国商船在南海的安全,这也没有问题,荷兰人还怕通行东亚时遭到截击呢! 进驻商馆区更是容易,租房交钱,吃饭花钱,能采买到多少商货,看自己的能力和资金。 皇帝早已改变了大明不与外夷通商的制度,好好做生意,欢迎。 不管是倭人,还是西夷,乃至朝鲜、琉球、暹罗、渤泥、吕宋等国,在商馆区都有商人进驻。 而朝贡体系,皇帝已经数年不提。在实际操作中,等于废除了这项数百年来中原王朝所禀持的制度。 “今晚本官在明秀楼做东,恭候诸位同僚。”郑芝龙热情地送走众位同僚,回到办公室,才露出欣喜激动的神色,在屋内来回走动。 一个正五品的郎中,显然还不是郑芝龙的人生终点。他也知道,暂领广州商馆区总管,能否转正,还要看与荷兰人的谈判。 尽管难度不大,但多争取一点,万岁便高兴一些。这一点,郑芝龙还是清楚的。 历史上的海上巨孽,现在为了个五品官而兴奋不已,干劲十足。如果皇帝看到这样的情景,肯定又要生出万千感慨。 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皇帝力争做到的便是让他们有希望,有前途。只有这样,他们才有热情,才能发挥出才智,为将来而努力奋斗。 而该给的封赏,皇帝也绝不吝啬。钱财,官位,甚至是名声,皇帝都能给你。这固然是臣子们效忠的原因,可也是极好的激励。 此时,与郑芝龙同样兴奋激动的,还有海军的将领和士兵。 荷兰人交纳的战俘赎金,全部作为击败荷兰人的赏金。作战勇敢的将领和士兵,更是得到了晋升和勋章。 笔挺的呢料军服,肩章上的军衔破例使用了皇家专用的明黄色,大檐帽上明国的徽标在阳光下闪亮。 跟随赏赐和晋升旨意一起到来的,还有皇帝亲自设计的军礼服。这种军礼服是在正式场合穿上穿逼用的,只要威武漂亮,不考虑作战的需求。 先官后兵,逐步换装,皇帝有自己的计划,要让大明军队更加威武,更加精神,更有士气。 “洪旭,出列!”沈有容身着新军装,沉声命令。 洪旭昂然迈步,来到长官面前,端正敬礼,面色严肃。 沈有容微露笑容,取过精美的勋章,亲手给洪旭戴在胸前。 勋章制作精美,却非金非银。可这代表着荣誉,是用金钱买不到的。 在众人热烈的目光中,洪旭敬礼已毕,再转身归队时,已经掩不住咧开大嘴的笑容。 “甘辉,出列!” “郑芝虎,出列!” …………………… 对于军人来说,荣誉是胜过金钱的。就象在官员看来,晋升胜过赏钱。 被授予勋章的将领个个昂头挺胸,好象生怕别人看不到胸前亮光闪闪的勋章似的。 而授勋的人员很多,皇帝有足够的勋章,也愿意把足够的荣誉给予为大明征战的勇士们。 “万岁赐053号战舰为‘勇击’号,026号战舰为‘虎贲’号,106号战舰为‘烈狼’号……” 授勋之后,战舰的赐名又让众将激动兴奋,更多人则是羡慕不已。 与陆军一样,这是一个整体的荣耀。别人都是按数字排舰名,唯独自家的战舰是皇帝赐名,船头上红漆醒目,如鹤立鸡群,多牛掰。 就是不太知道内情的外人,看到这样的军舰,也能看出与众不同。 “……血战歼夷,勋垂海疆,朕心甚慰,望卿等再接再厉……” “万岁,万岁,万万岁!”圣旨已毕,海军将士们单膝跪地,山呼万岁,声震四方。 ………………… 第四百四十一章 低压蒸汽机 能做的,朕都争取做到,希望你们想的跟朕预料的一样。 可要你们想的不一样,朕也不在意,只看你们的实际行动。能用者用,不能用者弃,朕不乏精干的官员,忠心的臣子。 皇帝扭转了大明帝国的颓势,使得更多能员干吏脱颖而出。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甚至是原来历史上漠漠无闻的,也绽放出光采。可有些历史上的名臣名将,却因为缺少了机会,而显得有些失色。 比如卢象升,现在还只是京师的捕快头头。原因很简单,没有了征战沙场,少了建功立业。 但皇帝宁肯令名将蒙尘,也不希望大明变成历史上的样子。 当然,卢象升并不知道自己人生轨迹的改变。同样,他也不希望外敌肆虐、百姓于水火间挣扎,才显出他的功绩。 而被皇帝从开始就关照,一路考察一路晋升,直到三边总督的孙传庭。此时正厉兵秣马,准备在明年开春收复前套,用战功来证明自己,证明皇帝识人的高明。 相对于对臣子的不吝封赏,商贾、地主,也受到了皇帝的赏赐。 民爵每年都有,少则几个,多则几十个,皆是对于国于民有贡献的。今年皇帝更是赐匾“富仁”,以与他所痛恨的为富不仁作鲜明的对照。 各省各州都建立或完善起社会福利体系,孤儿有少英院,鳏寡老人有敬老院。朝廷与社会共同出资,使得少有所养,老有所依。 尽管离目标的实现,还有不小的差距,但制度形成,就是前进了一大步。 今年授予的民爵相对也较多,多数都是在社会福利上慷慨解囊,且没有恶劣之迹的。 七品服饰,赐匾传家,见官不拜,有上达天听的上书权……皇帝所赐的民爵,正在取代原来士绅的社会地位。 而在皇帝最看重的,则是给予民爵的上书权。可以参政议政,可以民情上达,可以监督官吏…… 皇帝希望这些民爵能成为他掌握民情的一个渠道,也成为震慑地方官员的一个手段。 “万岁,万岁,万万岁!” 各地不时出现敲锣打鼓送匾,激动涕下的谢恩民爵。大明论坛报上更是连续登载诸位民爵的事迹,赞颂乐善好施的美德。 而皇帝却并没有看各地的奏报,以及民爵的谢恩题本。在严密的保护下,皇帝来到了城外,观看科学院改进型蒸汽机的试验。 通过图纸和介绍,皇帝已经知道了工作原理,并意识到了其中的缺陷。 这种蒸汽机应该叫做大气式蒸汽机,原理是将蒸汽引入气缸后关闭阀门,然入往气缸中撒冷水,使蒸汽凝结并形成真空,使活塞在另一侧的空气压力下被推动。 “很好,众卿辛苦。”皇帝观看了这种效率低下的蒸汽机的运行,却不吝赞赏。 就这,已经超越了历史百多年,并能够应用于实践。 而且,几年的时间,在皇帝的不断建议下,能够把真空和大气压力应用于机械运行,无论是理论和实际的制造能力,都是科学院的巨大进步。 宋应星身为科学院副院长,躬身谦逊道:“回万岁,此蒸汽机效率不高,却颇为费煤,在煤矿才适合。” 皇帝微笑颌首,目光扫过王季重、徐孚远等熟人。身份早已暴露,他也失去了可以畅所欲言的平等朋友。 看着王季重等人恭谨的神情,皇帝感慨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朕以为,效率之所以低,是因为蒸汽在进入汽缸时,在被水冷却过的汽缸壁上冷凝,损失掉了大量热量。” 下面的众人听到这话都现出思索之色,有的似乎想到了什么,目中有亮光闪过。 皇帝呵呵一笑,说道:“可以试着把汽缸壁与凝汽器分离,汽缸壁外设置隔热层……” 简单嘛,就是这么简单的进步,历史上却花了六十年。思路虽然重要,可工艺和制造水平,也是制约的因素。 比如阀门,在当时就是一个很有制造难度的零件;还有压力计,调速器,都是成熟的蒸汽机所要具备的。 而且,蒸汽机越是要改进发展,越是要提高效率,危险性也越大。 皇帝犹豫了一下,沉声说道:“现在的蒸汽机因为压力较低,还比较安全……” 早期的真空蒸汽机的效率有限,但它们比较安全,因为它们的压力较低,在发生损坏的情况下机器向内收缩,而不是向外爆炸。 使用高温高压的蒸汽能为蒸汽机的效率带来巨大的提高,但却要比真空蒸汽机危险得多。 即便是后世,锅炉和机器的爆炸也造成了许多的大事故。 减少事故的重要部件就是安全阀,在压力过高的情况下安全阀能放气减压。 但要真正杜绝事故,却不可能。只能尽量依靠建造、运行和维护的经验和安全规则来保证安全。 “一步一步地来,不要操之过急。”皇帝郑重地嘱咐道:“先把低压蒸汽机完善,再着手进行高压蒸汽机的研制。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都不晚。” 别说几十年,中国出现蒸汽机的历史要在几百年后。 皇帝心里急,但嘴上不能说,不能给下面的臣子太大的压力。为了让他高兴,做出急躁冒进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 而且,能研制出用于实际工作的低压蒸汽机,已经是大明科技的巨大进步,领先了数十年的时间。 用于矿山排水,用于锻造,用于作坊,大气式蒸汽机虽然效率较低,但不断改进,前前后后也应用了百多年。 也就是说,效率低是相对高压蒸汽机而言,与人力相比,还是要高很多的。 而高压蒸汽机应该算是综合性的制造,钢铁冶炼,精密加工,机械工艺,都需要达到要求。 这样的话,才能制造出行星式齿轮、平行运动连杆机构、离心式调速器、安全阀等等。 而让皇帝能够稳下心来的原因,是大明各方面情况的好转,或者说是巨大的进步。 与西夷的差距正在减小,甚至在某些方面已经反超。没有蒸汽机,照大明现在的发展速度,也将把西夷甩在身后。 第四百四十二章 资本主义萌芽 尽管用蒸汽车作动力的火车至少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才可能出现。但另一项运输业上的进步,还是令皇帝欣喜不已。 马拉板轨车,或者叫马拉铁轨车,皇帝将其简称为“马铁”,已经试验成功,开始向各省推广使用。 第一条“马铁”是从门头沟煤矿直到京城阜成门外煤厂,总长140里,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修筑完成。 修筑的速度不算快,因为是试验阶段,工程技术人员都没有经验,边摸索边施工,总算在千秋节前竣工。 枕木、道钉、缓冲用的碎石,板轨的修筑是按照将来通行火车的标准建造的。 虽然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但通过修筑这条马铁,却制定出了相应的标准和规范,为在各地推广修筑尊定了技术基础,也培养出了一批工程技术人员。 其实,铁路本身的修筑并不是很困难。 得益于钢铁冶炼技术的进步,无论是铁轨,还是钢制车轴的车辆,以及润滑用的鲸油,关键技术问题都能够解决。 如果是在后世,马拉火车或许会让人笑得捧腹。 但在历史上,“马拉火车”,在外国叫“城市畜力轨道公共运输系统”的存在时间,却是相当长。 在城市电力系统发展初期,“马拉火车”很好地承担起如今有轨电车和城市轻轨的作用。 而在大明,马拉火车首先是用于运输。至于建车站,拉人拉货,已经在下一阶段的计划之中。 首次试运行,马铁就显示出了在运输上的便捷和快速。连皇帝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在铁轨上,马的力量是如此惊人。 连车厢带煤,至少有一吨往上,竟然只用了两匹马。而且,速度还很快。 皇帝惊讶之余,也感到很满意。大明的发展又提速了,别看不是蒸汽机车,只是马铁。 “皇爷,这是中华商会的上书,愿意出资建设铁路。”李成成把整理好的文件呈给皇帝,笑着说道:“还有海商总会,愿出资承担天津至京师的铁路修筑。” 皇帝拿过文件看了看,颌首微笑,说道:“嗯,铁轨刚试验成功,他们倒是很积极。” “有利可图,他们自然要争抢。”李成成简短地评说了一句,便被皇帝搂进了怀里,似笑非笑地问道:“说说,他们图的是什么利?” 李成成已经习惯了皇爷的亲热,早就是皇爷的女人了,晋位妃嫔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只怪自己肚子不争气,都落到范小慧后面了。 任由皇爷的手在身上游走,李成成平稳了下情绪,笑着说道:“报纸上都登了,那个马铁运煤又快又省,换成运货不是一样?他们出资修筑铁路,总要给些好处,就是运费上的优惠,长久下来,也是一笔大钱呢!” 皇帝的手停了下来,轻轻捏抓着一团柔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无他,皇帝想到了一件事情,或者说是一个故事。 科技的进步,意味着生活方式的改变,也意味着一场革命,会影响到千千万万人的生活。 门头沟矿区到京师的马铁开通,运输成本降低,煤价自然低落,方便了京师市民,可也砸了不少往来贩煤的百姓的饭碗。 当然,这种影响并不会引起动乱,只需要时间进行消化,那些运煤赶脚的会转行,自寻生计。 但象海商总会和中华商会这样的庞然大物进入铁路建设,皇帝觉得要事先有所规划,不可轻率许诺条件。 19世纪初,美国的西部大开发暂告段落,东西部产业结构的巨大差异,催生了对运输效率的需求,也促成了美国的铁路建设狂潮。 铁路带来的不仅仅是速度与效率:大规模建设催生了一大批“铁路城镇”,使得美国中西部迅速完成城市化。 同时,铁路修建中的种种募资与并购,也勾勒了资本市场的雏形。 伴随着蒸汽机车的轰鸣,铁路将地广人稀的美国大陆连接成了一片巨大的内需市场,可以说铁轨铺到哪里,资本主义就蔓延到哪里。 在铁路建设中受益最大的便是新兴的石油工业,遍及美国的铁路网成了石油运输的生命线,铁路公司则成了沿途的收税官。 石油大王约翰·洛克菲勒一度费尽力气把产量提高到每天1500桶,就是为了向铁路公司争取每桶15美分的运费折扣。 太平洋铁路贯通的第二年,饱受运费之苦的洛克菲勒决定翻身做主人,他斥巨资成立了标准石油公司,并说服其他的炼油厂与铁路公司结成了一个秘密联盟。 联盟控制了俄亥俄和宾夕法尼亚的运输线路,并暗中规定,原油运费的公开价格为每桶80美分,但内部成员只需支付40美分。 这份协议被称作“美国工业发展史上最残酷的死亡协定”,未能进入利益集团的中小企业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在高昂的运输成本中等待死亡,或是向洛克菲勒领导的联盟俯首称臣。 通过这种方式,洛克菲勒几乎将俄亥俄和宾夕法尼亚所有的炼油厂都收入囊中,为自己的石油帝国打下了地基。 皇帝思索良久,亲了一口怀中的女人,才放开了禄山之爪。 判断已经做出,虽然还不全面,但也相差不大。 两大商会愿意出资建设铁路,一方面固然是想讨好皇帝,另一方面也有利益的考量,这也无可厚菲。 但皇帝想到的可不只这些,资本主义萌芽,他的脑海里全被这几个字占据。 一方面在抢夺和开发土地,力争使耕者有其田,缓解土地兼并造成的社会矛盾;一方面发展工商,想使传统的农耕社会进步。 这好象有点对立,耕者有其田,那工人从哪来呢?工商获利大,耕种者是不是会弃田? 皇帝站起身,在殿内缓缓走着,思考着。 好半晌,皇帝长出了一口气,微微眯起了眼睛,做出了决断。 社会发展的阶段,还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好。 而且,进步是肯定的,阵痛也是必然的,这本身就是改革的一部分,甚至,可以称之为革命。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就象马铁会淘汰很多贩运煤炭的从业者,机械的普及,会砸掉很多码头工人的饭碗,发展和进步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不能面面俱到,就让人们去适应改变! 至于商会投资铁路,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至于垄断,现在就担心,还为时尚早。况且,未雨绸缪,皇帝既然想到了,就会提前进行预防。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大灾中的陕西 社会制度的改变,并没有明确的标志或是界限。 皇帝是这样认为,且准备尽量少干预,就让大明自然而然地进步,自然而然地进入下一个社会阶段。 越是平稳的过渡,民众的适应会越好,因为改变是在一段时间内形成的,给他们适应的阶段。 既然如此,皇帝对于大商会对于马铁的投资,就是欢迎的,限制也不会太多。 马铁要在全国铺开,可是一项大工程,光是朝廷出资,肯定是负担沉重,甚至是负担不起。 借助民间力量是必须的,只不过,皇帝觉得面向全体大明子民发行债券,似乎比只让大商会参与更好一些。 当然,老百姓认识到马铁的便利,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给予大商会的优惠是不可避免的。 离垄断还早着呢,何况,某种程度上的垄断也未必是坏事。 但马铁的发展要有计划、有序地进行,而且连成纵横四方的线路是不可能的。依据当时的技术水平和马铁的拉力,穿凿隧道、翻山越岭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相当长的阶段,马铁的线路只能是区域性的或城际线路,这就需要一个机构来管理。 皇帝并不想全部由朝廷出人出钱,仿效商会的形式,只派出官员监督协调就挺好。 成立一个或几个铁路公司,以股份制的形式,有董事会成员协商解决问题,官方只负责监督和引导。 皇帝的脑中有了建设马铁的大概计划,坐回御案,提笔在手,把思路和框架写下来。具体的细化,自有下面的人商议研讨,甚至会请商会参与进来。 水利设施、道路、马铁,三大工程全部推出,将在北方大规模展开。 原因很简单,北方将是受灾最重、灾害持续时间最长的地区。 三大工程作为以工代赈的项目,正好既解决灾民的温饱,又把大明的基础设施推上一个高度。 给老百姓出力的工作,也给他们吃饱饭的机会。只要饿不死,大明的内部稳定就有保障,皇帝就能继续实现自己的宏伟大业。 而在全省大旱的陕西,水利设施和道路两大工程,已经全面展开。虽然大部分田地干涸开裂,可伴着荒芜景象的,却是一场热火朝天的大规模建设。 一道道水渠纵横交错,在干涸的田地周边穿过,有干渠、支渠,从天空俯看下去,如同粗细不同的血管。 只要河流不干,引水灌溉就会有一定的收成。将来若是再有旱情,只要不是特别大,持续时间不是特别长,这些水利设施都将起到很大的缓解作用。 新型的建筑材料,大明帝国的水泥,虽然性能不比后世,可却是巨大的进步,在防水和硬化方面,远胜从前。 石灰石、粘土为主要原料,经破碎、配料、磨细后,进入窑中煅烧,再加适量石膏磨细而成,比三合土的性能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其实,科学院还有更好的水泥制法和工艺,但简化版的可以就地取材,且不用长途运输,最适合古代情况下的使用。 富平、渭南、蒲城、崤山等地相继建厂生产,都是石灰石、粘土的产地,生产起来十分方便。 而这些工程全部都纳入了以工代赈的范围,大旱之年,最不缺的就是劳力,吃饱饭就给你卖力干活。 能用水泥的用水泥,能用三合土的用三合土,能用砖石的用砖石,最不济的就是夯土。 地方官府的主要任务就是给受灾百姓找活儿干,从外地运入的粮食、土豆、蕃薯等吃食,全部充作工钱,发放给灾民。 有劳动能力的自己挣饭吃,没有劳动能力的,也有一份救济可领,让你不至于饿死。 头上烈日当空,散发着令人焦躁的热量。陕西巡抚李邦华戴着大草帽,一身便装,在几个随从官吏的引领下视察民情。 “大人请看,这里的引河主渠已经完工,支渠力争在年底完成。”官吏扬着晒得黝黑的脸,指点着汇报,“明年开春投入使用,本县就又增加了上千亩水浇地。” 李邦华点了点头,问道:“可是按左大人的设计?他是水利专家,规划设计都是有道理有学问的。” “回大人,主体设计依照无误,个别支渠因为土质情况,略有改动。” 李邦华走上土坡,举目了望,脸上微露笑意,对着官吏赞赏道:“很好,你做得很好。” 前任陕西巡抚左光斗,是大明数得着的水利专家。皇帝钦派其来陕西就任,就是想人尽其才,提前准备,抵御大灾的想法。 在陕西任上,左光斗带领幕僚,实地考察,作出了水利设施的总体规划,并得到了皇帝的认可。 现在,左光斗已经是河道总督,沿黄河勘测考察,既为沿河各省作水利规划,又奉皇命策划治黄的大工程。 黄河百害,历朝历代都难以解决。皇帝看过黄河现在的流域图,发现与自己记忆的不同,判断黄河日后会经过一次改道,夺淮入海。 根据史料记载,黄河曾有数次侵夺淮河流域,但为时较短,对淮河流域改变不大。 唯金朝明昌五年的第四次大改道,使得淮河流域的豫东、皖北、苏北和鲁西南地区成了黄河洪水经常泛滥的地区。 黄河也从此长达六百多年的侵淮,使得淮河流域的水系,发生了重大变化。 自明中叶以来,“每淮水盛时,西风激浪,白波如山,淮扬数百里中,公私惶惶,莫敢安枕者,数百年矣”。 作为水利专家的左光斗,深知其中厉害,殚精竭虑考察研究。 因为皇帝预言过,大灾害持续期间黄河中下游水量剧减,甚至可能干涸,借此机会进行大规模疏浚,加固大堤,使黄河不再侵淮。 这将是百年大计的工程,一旦完成,左光斗将名垂青史。 李邦华对此并不是很了解,但也感念左光斗对陕西所作的贡献。 同时,官仓中的粮食储备还够半年之用,从外运进的也一直持续,即便明年灾害持续,也不虞有大批流民,或者是民乱发生。 时值中午,在远处的大席棚内,出工的百姓们正在吃饭,不时还有谈笑声隐约传来。 李邦华挥退从人和官吏,迈步走了过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要改两京一都制 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皇帝已经作出了判断,渡过大灾害的信心更强,但也没有轻忽懈怠。 在灾区稳定人心是第一要务,正如后世,政府经常会发出“某某物资储备充足,市民不必恐慌,不必疯抢屯积”之类的安民通告。 在现在这样信息传递慢,老百姓教育程度低的社会,要做到安民,就需要基层官员做更多的工作。 而历史上,但凡大灾大乱之际,总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制造谣言,造成百姓阶层的混乱。 对此,皇帝已经命令东厂、督察院和地方官府加以重视,发现迹象便严查重惩。 尽管大批的地痞流氓无赖,在严打中被全家流放。但刁民什么时候都有,坏人也不会绝迹。 皇帝如何不知道自己是“矫枉过正”,但利用封建帝王的权力,尽快使大明内部稳定,显然更为重要。 至于已有的法律,皇帝尽量不去践踏。而帝王是九五至尊,出口成宪,一言决生死,也是他的特权。 都是为了国家,为了子民。皇帝每每想到这些,都会用这样的借口来安慰自己。 当皇帝看到大明确实在蒸蒸日上,大灾中的百姓,依然能吃上饭,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撩开车窗的帘布,皇帝看着街道两旁张灯结彩的商铺,微微抿起了嘴角。 千秋节,自己的生日。规格比往年要高,便也不算铺张浪费,还是从内帑中拔的钱。 很多商家都是自发自费地装饰,与后世一样,每逢节假日,都是生意兴隆的时候。抓住机会搞促销,又能多赚不少,彩绸彩灯的花费根本不算什么。 扳着手指头算算,与后世相比,大明的法定假日还是太少了。 皇帝思索着,觉得很有必要再增加几个。比如清明、端午、中秋等传统节日,让臣子和百姓也松缓一下,还能拉动经济。 嗯,很多商铺的窗户都装上了玻璃,很多彩灯也是玻璃所制,这就是改变。 以小见大,皇帝还注意到街道的整洁,垃圾箱的布放,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马车经过午门,皇帝看到了正在搭建的戏台。 皇帝掏的钱,请的歌舞团和戏班,搭建了三个戏台,请老百姓欣赏。京城还有商家请的小戏班,为促销而演出。 太平盛世?! 皇帝不这样认为,但对于老百姓来说,确是最能安定人心。 “皇爷——”马车停下,王体乾殷勤地拉开车门,伸出胳膊。 皇帝点了点头,扶了一下,下了马车,已经是乾清宫。 皇宫内的道路进行了整修,能够通行马车。皇帝实在不喜欢坐步辇,也不喜欢坐轿子。 新式马车推出后,皇帝先后赏赐了几位重臣,并在报纸上批评了“文官坐轿”的传统。 上有所好,下必行焉。 皇帝既然不喜欢,那就别坐了。舒服事小,升官事大。马车由此成为官员乘坐的首选,买不起就骑马,也不丢人。 关键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和官员,一直不为皇帝所喜。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让皇帝心中芥蒂,影响日后的升迁。 “皇爷。”等候多时的老魏上前跪倒叩头,“奴婢叩见皇爷。” 皇帝点了点头,和熙地说道:“起来!” 老魏叩头已毕,起身跟在皇帝身后,进了大殿。 皇帝在御座中坐下,摆手令宫人给老魏也搬了个座。虽然不算稀奇,可老魏每次都诚惶诚恐、感恩戴德的样子,让皇帝心里舒服。 老魏呈上汇报的文件,便小心翼翼地坐在绣墩上,连小半个屁股都没落实,连皇帝都佩服他能坐得稳当。 皇帝简单地翻阅了一下,把文件放在御案上,垂下眼帘,沉思起来。 历史上很多王朝都有多个都城,象西周的镐京、洛邑;东汉的洛阳、长安(西京祭祖);隋朝的长安(大兴城)、东都(洛阳)等等。 而明朝有北京(北平府)、南京(应天府)、中都(凤阳),也并不是首创,算不上什么。 但其他王朝的陪都大多是象征意义,或者祭祀祖先。可明朝的南京是有一整套中央行政机构的。 而且,南京是清闲衙门,一般是党争失败或是边缘化的官员贬谪之所,平时也就管管南直隶一省的事务。 于是,京师的官员们工作不少,忙得够呛。而南京六部的官员们则该喝茶喝茶,该翘班翘班。 就是这样的情况,让皇帝产生疑问,南京的行政机构有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些优哉悠哉的官员,白领俸禄,要不要裁撤。 有这样的想法,皇帝并没有马上显露出来。而是让东厂暗中调查,掌握详细的资料。 因为废除两京一都制,又涉及到了祖制,皇帝要相对谨慎一些。 南京是太祖所设的都城,不便废除;北京是成祖迁都,加强北方的军事约束;而祖先陵寝在凤阳,又有祭祀之类的需求。 当然,皇帝钦派的南京镇守太监方正化,掌握着新编练的南京卫戍部队,只要圣旨一下,也没人敢闹事,也闹不起来。 只不过,皇帝觉得能稳当地解决,就不必太过粗暴强硬。 南京那帮退居二线、等着退仕养老的官员,一概裁撤也不好看,总要给他们个机会,看能不能使用。 陪都的名义可以保留,祭祀啥的用得着。这样,应该能够减少阻力和非议了。 皇帝心中作了决定,准备把这件事情交给内阁和六部处理。也不用什么暗戳戮地搞,来个绩效考核,来个机构合并,也就差不多能解决了。 “魏伴,做得很好。”皇帝思索已毕,面露笑容,说道:“方正化也不错,都应嘉奖。” 老魏赶忙躬身谦逊道:“奴婢犬马之劳,能得皇爷赞赏,实在惶恐。” 皇帝微笑颌首,表露赞赏,缓缓说道:“东厂发展得很好,眼线密布,使朕耳聪目明,各地情形,皆能了解,不受蒙蔽,亦是魏伴之功。” 抬手制止了老魏的继续谦逊,皇帝面色变得严肃,老魏是知机的,赶忙起身恭立,听候吩咐。 ……………… 第四百四十六章 就藩海外 镇抚司和东厂,是皇帝掌握的两大杀器。 当然,在史书中提到,往往都是负面的评价。 因为文官与太监如同天敌,动不动就阉人、阉党,仿佛太监有权就是皇帝昏庸,阉人权大便是朝政混乱。 但历史上阉人乱政的情况很少,反倒是官员党争误国的比比皆是。 况且,皇帝重用太监,一方面是信任;一方面是消息灵通,不被蒙蔽;另一方面则是压制官员,成为皇帝在幕后指挥的工具。 朱由校也用太监,也用镇抚司,以上三个方面的原因都有。但随着朝局的变化,侧重点也不断改变。 开始的时候,皇帝对于朝堂官员失望之极,利用镇抚司和东厂,狠狠地收拾了一批贪官污吏,以及党争误国之徒。 即便如此,东厂的诏狱也转至镇抚司,抓捕和审讯也分开两处。 等到朝局改变,都察院换上皇帝信任的铁面官员,镇抚司的主要职能便转向对外的情报侦察和搜集,东厂则负责内部的监视。 现在,内阁和六部基本上都是皇帝信任的能员干吏,东厂的权力进一步压缩,抓捕权限也有了制约。 总而言之,镇抚司和东厂的性质,越来越象是皇帝的耳目,保证各方面的消息快速而准确地反映。 而司法权,基本上归于都察院、刑部等有关法司。 对此,官员们是赞成并支持的。皇帝呢,则是向法治迈进一步,那也是他心中的目标。 可要废除镇抚司和东厂,皇帝肯定是不同意的。互相监督,就需要多个部门,不能一家独大。 现在朝堂清明,官员实心工作。但时间长了,保不准又犯老毛病,使大明又走上老路。 镇抚司和东厂存在,皇帝手中就始终握着刀,能够震慑着文官集体。 对于东厂权力的收缩,老魏倒无所谓,还松了一口气。位高权重,又是太监,历史上有几个好下场的。 皇帝的信任还在,这才是最重要的。身为阉人,能安生养老,能得善终,已经是皇恩浩荡。 魏公公也老了,历史上,现在的他已经是落魄凄惨,或者是已经上吊自杀。 尽管他不知道这些,可也不妨碍对自己的人生做出判断。 皇帝越是重用你,越是给你权力,日后被推出来砍头当替罪羊的可能性越大。历朝历代,并不鲜见。 对,皇帝提到了方正化,显然有看重之意。自己已经老了,还能干几年?日后多说几句好话,也算结个善缘。 老魏心里想着,恭谨地听着皇爷吩咐差使,不外乎是大灾期间,要提防歹人造谣生事、立教作乱,还有对地方官员的贪腐也不能放松。 “几位藩王都到了出京就藩的年纪。”皇帝突然话锋一转,说到的事情让老魏立刻精神起来,耳朵竖起,生怕漏掉一个字。 近年来,皇帝对于宗藩的打压有目共睹,信王、桂王等藩王也留在京中,根本没有放出就藩的意思。 可现在,皇帝突然提起此事,难道思路有所改变? 而对于藩王的监视,确实也属于东厂的职能范围,老魏认真听着,心中还盘算着哪些人比较可靠,能派去监视藩王。 皇帝轻抚着额头,显然也有些发愁。出京就藩是个大花费,可留在京城坐吃等死,看着也心烦。 让他们去宗学学习,再给他们安排差事。可看起来,他们还不是那块料。 好歹都姓朱,其中还有皇帝的叔叔辈,也不能真当“猪”给杀了。 大灾害持续时间那么长,特别是北方尤其严重,留这些造粪机器在京城,得浪费多少粮食?那可都是从海外从南方,千里迢迢运来的。 在大灾害临近时,皇帝曾经设想过最糟糕的局面,甚至有迁都南京,带着老婆孩子和群臣家眷,咱们都到南方吃饭去。 这可不是瞎想,历史上皇帝带着群臣离京就食,在隋朝和唐朝都发生过。 既然有先例,皇帝觉得也不算丢人。当然,经过一年的抗灾,皇帝信心大增,已经这个想法抛到九天云外。 迁都是不用了,可京城里的人要稀释分流,就象北方灾区的百姓要移民一样,减少粮食的消耗,减轻朝廷的负担。 象那些藩王、勋贵,全都是吃闲饭的,都滚蛋才好呢! 南方粮多,受灾害影响小,去那里就食,岂不是好?再往南点,象湄公省,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嘛! 皇帝缓缓地说着,老魏垂着头,眼珠子直转,是真没想到皇帝要求的就藩,是这个样子滴! “朕已命董应举兴建府邸,瑞王、惠王、桂王陆续就藩。”皇帝往御椅后靠了靠,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说道:“祖制不可违,朕也不想背个苛待宗室、薄情寡义的名声。” “皇爷仁慈,此乃英明之举。”老魏躬身说道:“奴婢这就挑选人手,不日便前往湄公省。”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摆手挥退了老魏。 凡是坐吃等死的,多半都是废物。不管是明朝的养“猪”,还是清朝的铁杆庄稼,最后都是一些文不成武不就的寄生虫。 所以,皇帝对于宗藩没有好印象。机会也给了,去宗学学一技之长,难吗?想当官,以官职换爵位,不好吗? 拿出积蓄,加入基金,挣的可能比俸禄还多,怎么就那么吝啬?家里攒着,还要向朝廷伸手,要不要脸? 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降袭制度还没有正式实施,皇帝本不想在大灾害期间搞得动作太大,有碍稳定。 可这一天天的等下去,损失的是朝廷,是国家。抗灾救灾,花费已经很大,这帮家伙却视若无睹。 这是逼着朕动手啊! “召内阁袁可立、孙承宗,兵部尚书熊廷弼入京觐见。”皇帝在殿内走了两圈,决心已下,朗声命宫人前去传召。 枪杆子里出政权,而枪杆子现在就握在朕的手中,谁敢乱动? 皇帝有信心压服宗藩和权贵,但还是力持谨慎,和孙师袁师商议一下,要熊廷弼提前布置好各地驻军。 谁敢造反,立时拿下,皇帝正愁找不到借口呢! 第四百四十七章 前奏 大灾之年,同舟共济,共渡时艰。 当《大明论坛》在头版登载出醒目标题时,很多人立刻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意味。 古时就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千古诗句,报上的文章虽然没有引用,但字里行间也对宗藩、勋贵等辈,颇多指摘批评。 华屋美宅、仆佣成群、生活奢糜……如果是凭着自己的劳动或经营所得,那你的享受天经地义。 可你们呢,躺在祖宗的功劳薄上,或是因为身份血缘,就能不劳而获,安心理得地领着朝廷俸禄,那可都是民脂民膏。 平辽平叛时,如此;大灾降临时,依然如此。哪里能看出与国共休戚的觉悟? 舆论先行,是皇帝惯用的手段。显然,皇帝要对宗藩和勋贵下手了。 随后的几期报纸上,连续登载文章,就是列数字举例子,把宗藩勋贵对于国家的负担,都列举出来。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不管是从太祖算起,还是成祖,朝廷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报纸上的连续登载,给了宗藩和勋贵极大的压力,用人心惶惶来形容,也不为过。 不算不知道,特别是宗藩,人数的增长,朝廷的支出,只从万历年间算起,便触目惊心。 长此以往,大明财政早晚会垮,被宗藩吃垮。就算还能支撑,也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连篇累牍的文章,不仅清楚明白地揭出了宗藩勋贵之害,还把皇帝的苦心都公之于世。 宗学,基金,以爵换官,三年俸禄折银改从他业等等,让大家都知道,皇帝给你们想尽办法,可你们油盐不进。 舆论的连番轰炸,很快就把宗藩和勋贵群体推到了对立面。 文官、百姓,本就看不惯这帮游手好闲、坐吃等死的无能之辈;而新晋的武将,多数都是武学培养,靠的是军功升迁,对勋贵也没有什么感情。 当然,皇帝的另一个手段是有打有拉。有子弟在军中效力,且表现不错的勋贵,在报纸上就得到了点名嘉奖。 与舆论差不多是同步进行的就是驻军的行动,包括京营在内,各地部队都奉旨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强化训练,最主要的内容就是拉练。 拉练给谁看的,人们都心知肚明。各地藩王宗室,也都明白这是威慑,是皇帝举着刀子在他们眼前晃呢! 不服不行啊,皇帝发起狠来,真是不顾名声、不要脸皮,真下死手啊! 整肃官场的雷霆酷烈,大家还都记忆犹新。多少官员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什么大儒,什么名士,什么官绅,收拾起来一点情面都不留。 那时候辽东激战正酣,花钱跟流水似的,皇帝是缺钱缺疯了。 现在则是大灾降临,皇帝又要开始搂钱薅羊毛啦! 你们乐怎么想怎么想,朕意已决,要收拾你们这些寄生虫。 天启九年十一月,千秋节,不仅京师张灯结彩,各种庆祝活动热闹进行。大明各地的官府也尽其所能,为皇帝贺寿。 就连全省大旱的陕西,也有庆祝活动。每家更是发米十斤,海鱼一罐。 内陆,还是西北偏远,能吃上海鱼,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以前或许有鱼干,可味道和这名字为“罐头”的没法比。 给陕西百姓发米发罐头,是皇帝从内帑中拔款,狠狠地收买了一波人心,并帮助陕西官府,稳定了大灾中的民心。 “万岁,万岁,万万岁!” “千秋鼎盛,万寿无疆!” “百姓焚香祷拜,恭祝吾皇圣体安康……” 各地的奏疏题本无一不是恭祝贺寿的言辞,皇帝听过刘若愚念诵,只是开心而笑,便命他收起存放,并赏了他一瓶水果罐头。 皇帝的建议和指点,科学院反复研究试验,终于成功研制出食品较长时间保藏不变质的办法。 其实,道理很简单,就是高温高压密封。在显微镜研制出来后,微生物的概念已经不是天方夜谭般的想象。 具体操作就是把食品处理好,再装入瓶罐内,置于沸水中加热,趁热用软木塞塞紧,或者是用油纸、蜡、线绑扎密封,象做酒一样用泥头密封也可。 皇帝拿出部分资金,并投入从部分宗藩勋贵手中拿到的基金,又与海商总会、江南商会、中华商会合资,在旅顺、崇明、汕头建起了三个罐头厂。 罐头的品种主要是沿海最方便获得的鱼和南方的水果,而在兵部的采购单中,鱼罐头已经列为军需品之一。 而历史上罐头的发明,就是因为战争,因为大航海的贸易。军队食品的供应,海员长期在海上需要水果蔬菜,都是催生罐头问世的重要因素。 为了降低成本,现在的罐头都采用带釉的陶瓷质地,少量进贡的才用玻璃罐。 给陕西灾民发放罐头,既是皇帝的施善,又是第一批皇家采购,支持罐头厂的举动。 从奢侈品到普通食品,再到出口赚钱,罐头要走的路,皇帝心里清楚。 而罐头和压缩食品,将改变战争运输和后勤的形式,意义就更加重大。 况且,海商总会极为看好罐头,已经在青岛、海南、湄公省筹建工厂,专为他们的海员准备。 皇帝转身去了偏殿,却发现两个小公主捧着水果罐头,正吃得欢实。 “父皇,你吃。”小公主舔着嘴唇,把只剩下一点汤水的罐头捧起来。 皇帝呵呵一笑,拿过绢帕给女儿擦了嘴,嘱咐道:“吃完要漱口,也不能多吃,会坏牙齿的。” 嗯,嗯!正在吃罐头的另一位小公主连连点头,答应得痛快,吃得也痛快。 偏殿内原来只有大沙盘,现在却多了公主的玩具。有小木马,小推车,还有毛皮做的圆球。宫人们也是经常收拾,以免屋内杂乱。 皇帝走到沙盘前,目光移动,投注到西南。 伐缅,今年最大的战事,也是皇帝最为关注的。 缅甸虽然战力有限,但有地利的优势,明军还要面对气候上的问题。 为了对付令人闻之色变的瘴疠,此次战争的投入相当大。蚊帐、蚊香、茶叶、大蒜,以及各种药物,都准备得充足。 而霜降之后,瘴消蚊灭,明军的行动将会更加顺遂。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前线的消息,看将士们能取得多大的胜利,得到多少缴获! 第四百四十八章 伐缅 明代嘉靖末年到万历年间,缅甸东吁王朝的军队入侵我国云南边境,引起一场持续了数十年的战争。 万历三十四年以后,中缅战争基本上停止。这是因为在中国方面,明王朝的统治已陷于危机,再也无力收复被缅甸占领的广大地区。 由此,明王朝丧失了对孟养、木邦等军民宣慰使司的统治。 几十年过去,东吁王朝已呈衰落之势,大明帝国却扫除内患,重振雄威,攻守之势转换。 霜降,战争开始的信号。蓄力已久的四万多明军兵分两路,杀入缅甸。其后是助战的土司联军,足有五六万人之多。 十万大军的调动布署,不可能绝对保密,缅甸之前也收到情报,进行了相应的布防。 但战事一开,缅人才发现明军已是今非昔比,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将兵素质,都已经远超己军。 木邦土司的迅速归顺,则使右路明军能够长趋而入,击破了缅人的第一道防线。 腊戍、八莫等要地,在明军的火炮火箭猛轰下,一鼓而破,守军几被全歼。左路明军迅速南下,兵锋直抵孟密。 前面势如破竹,土司联军则是抢掠搜刮,并为明军运输弹药物资。金银财物,大批的缅人,都成为战利品。 土司联军中早已安插了很多官员,所有的缴获登记造册,只待战争结束再计算分赃。 一群缅人被驱赶着向集合地走去,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儿童,都是面色惊惶、恐惧害怕。 “父亲,这些都应该是咱们的。”沙定洲甚是心痛,指了指人群,又指了指装载缴获的大车。 王弄土司沙源,与阿迷土司普名声乃是亲戚,共同参与了明军剿灭水西叛乱,并得到了朝廷的嘉奖,在滇地小有名声。 对于儿子的抱怨,沙源只是呵呵一笑,说道:“你呀,还是太年轻,眼界太浅了。” 沙定洲望着父亲,虽没反驳,可表情和眼神却透着疑惑,还有不服气。 沙源拍了拍儿子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道:“见识过明军的实力,你觉得如何?” 沙定洲眨巴着眼睛,说道:“很强。武器犀利,战阵严整,缅人抵挡不了。” 沙源点了点头,说道:“为父在水西便见识到了,现在比那时更加强大。就算没有土兵助战,也一样能横扫缅甸。” 停顿了一下,沙源接着说道:“滇省形势已然不同,朝廷加强地方驻军,增大巡抚权力,沐公府很快就不能镇守滇省了。” 沐公府同云南巡抚和三司官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历史上,沙定洲之乱,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现在沐天波只是孩童,沐府能直接指挥的军队也不多,朝廷接连的动作,显示出的倾向,确实并不难看出。 而痛剿水西叛军,增强西南驻军,并发动伐缅之战,其中就有震慑土司的目的。 因为沐公府虽然实力衰落,但上百年来镇守滇省,威望还在。为了稳定,朝廷并没有太过急躁冒进。 “水西之地尽归朝廷,安氏乞降亦不可得。”沙源轻轻摇着头,颇为感慨,“儿啊,你还没看出朝廷的决心和长远所图?” 沙定洲若有所思,猜测着说道:“阿迷普氏无后,恐怕死后,土官之职也要被朝廷收回。” 因为和普氏沾亲,沙源有所谋划。如果普名声身死,其妻万氏改嫁,如能嫁到沙家,就可上奏朝廷,将两土司之地合并。 历史上,万氏确实改嫁沙定洲,两土司合而为一,沙家势力大增。 见父亲露出欣赏之色,沙定洲精神一振,继续说道:“朝廷在打压土官势力,以免再出水西之事。” 沙源点了点头,说道:“在大明原有疆域内,朝廷是不想见到土官势力坐大。但在其他地方,比如湄公省,还有新占的缅地,朝廷的政策却是不同。” 伸手指了指远处,那里是土兵联军的营地,沙源笑着说道:“为何朝廷只是一加号召,就有那么多土官出人出粮出钱?” “他们要这里的土地,要土官的官职。”沙定洲恍然大悟,说道:“这也是朝廷的意思,把土司的势力迁到疆域之外,或者叫新占之地。” “正是如此。”沙源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儿子明白了,他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沙定洲再看向缅人和大车,眼神已是不同。这么多土司出兵,明军也要占一份缴获,不统一分配,定生混乱。 再说,能得到一片土地,得到一个土官的职位,那可是能传之子孙的宝贵财产。相对于些许财物,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沙源能看到这些,其他土司也不是傻子。朝廷放开了一个口子,他们岂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皇帝的意图已经明显,先把缅甸捶个半死,以后就是少量的明军,大量的土兵,在缅甸与缅甸玩一场持久战,直到把缅甸拖垮打烂。 利用土司的势力,投入到开疆拓土的宏伟大业,使土司势力外移,最大限度地保证国内的稳定。 战局的不利,使得缅王不得不向阿瓦收缩人马,以免被个个击破。同时,拉长明军的补给线,使其后勤困难,也是缅人想要达到的目的。 形势的恶化,不仅是前线的连续兵败,还有世仇暹罗的进攻。 从十六世纪中叶至十九世纪初,暹罗与缅甸之间为兼并土地、掠夺劳动力和取得中南半岛政治经济优势而进行了长期的战争。 从总体上看,暹罗处于下风,首都曾被攻破,独立亦曾丧失。 很明显,暹罗与明朝已经秘密联手,共同对缅。否则,时间上不能这么巧合。 更令缅人感到震惊的是,在缅甸南部与暹罗北部,原本互有攻守的两国军队,突然发生了实力上的改变。 暹罗军队不仅拥有与明军差不多的犀利火器,似乎还学到了明军的战术打法,在蒲甘附近大败缅军,一举杀入了缅境。 此时,被暹罗军队占领的蒲甘,正在举行着酒宴,坐在上宾位置的是几个明军军官。 几位暹罗美女正在场中轻挪赤足,摆动柔软的手臂,舞姿轻盈,眉目含情。 …………… 第四百四十九章 结盟暹罗 暹罗舞蹈不仅舞姿优雅,服装更是华丽、精致。美女、华服,翩翩起舞,如鲜花在盘旋。 “此次大胜,全赖诸位将军,还有两千大明勇士之力。”纳猜举杯相敬,笑语殷殷。 张忠贵等人举杯回敬,宾主言谈甚欢,席间不断响起笑声。 作为秘密援泰的大明部队,其实主要是炮兵,燧发枪步兵只有五百。他们半年前就携带着几十门重迫入泰,在暹罗又造了上百门。 倚仗着火力优势,加上使用的突然性,一举击溃了缅甸军队,占领了重镇蒲甘,结束了双方相持数十年的僵持战局。 如果只是一场战役的胜负,对于两国的军事态势,还没有决定性的影响。 但大明帝国已经发动重兵,对缅甸进行猛攻,并连获胜利,迫使缅军退防阿瓦城。 也就是说,暹罗军击溃当面之敌后,便可长驱直进,缅军基本上是无兵可调。就算能从远方再调动人马,在时间上也来不及。 暹罗与缅甸打了数百年的战争,现在虽然还没有到彻底灭亡缅甸的时候,但大明与暹罗结盟,共同对付缅甸的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清楚。 暹罗王已经派出使者携重礼前往京师拜见大明皇帝,盟约达成后,双方共同进退,共同对敌,等于给缅甸判了死刑。 就算不能在短期内灭亡缅甸,但在大明和暹罗的压制和夹击下,缅甸很难翻身,灭亡是早晚的事情。 而明国的军事援助团,传授的铸造操炮之术,不仅是取得了此次战役的大胜,对于暹罗军力的发展,也具有极为重大的意义。 综合这些因素,对于援泰的明军将士,暹罗方面表示出十足的热情,也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况且,大明帝国没有鲸吞缅甸的计划,暹罗却希望一举灭亡缅甸,从而彻底结束两国上百年的战争。 “吾皇万岁英明神武,灭缅当在谋划之中。”驻暹罗使臣赵宗佑对于暹罗官员的试探,也不虚言敷衍,放下酒杯缓缓说道:“但鲸吞非上策,弊端甚多。钝刀割肉,不断削弱缅人实力,且促其内乱,则灭缅易如反掌。” 停顿了一下,赵宗佑继续说道:“两国一北一东,呈夹击之势,缅人不敢轻举妄动。若缅人攻打贵国,我大明必然出兵相助,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正是,正是。”纳猜连连点头,说道:“缅人现已是砧板上的鱼,且让他们蹦达一时。” 其实,这个层面的决策,已经不是使节和官员们能够左右的。但他们却能多少代表本国政策的走向,并知道一些皇帝或泰王的意图和倾向。 泰人也对大明有过研究和了解,知道现在的皇帝不是个守成之君。在湄公省的开拓,以及对真腊的蚕食,暹罗都是一清二楚。 而水真腊当时还算是暹罗的藩属国,暹罗与安南对于水真腊的争夺和控制,也一直在进行。 大明加入到中南半岛的地盘争抢中,形势就相当复杂。暹罗的意思是放弃水真腊,让大明和安南去抢。 但缅甸作为暹罗的世仇,必须消灭。这就要借助大明的力量,不管是鲸吞,还是蚕食,大明压在缅人头上,就能使缅甸无法集中全力。 而且,大明帝国的皇帝向暹罗王室表达了足够的善意。 不仅赏赐了珍贵的大型穿衣镜,传授了重迫的制造和操作技术,还卖给暹罗数千枝新型火枪,并帮助训练了暹罗士兵。 军事上的新技术新战法,向来是军国之秘。大明此举,慷慨大方,显示出了满满的诚意。 所以,暹罗王室已经决定与大明建立长期良好的关系,互派常驻使节,签定结盟条约,都是已经决定并付诸实施的大事。 而大明帝国则给缅甸又树立了一个强敌,以后靠着土司联军,辅以少量的明军炮兵,就能够继续削弱蚕食缅甸,不用再有太大的投入。 同时,另一支明军和土司联军已经进入车里、孟艮,降服这两个宣慰使司府后,将打通与暹罗的陆上通路。 暹罗的大米,以后将源源运入,成为大明帝国抗击大灾害的重要物资。 这些政治、军事上的操作,都是基于暹罗与大明一向友好的关系。与反复无常的缅人相比,暹罗对大明表现的态度非常如一。 即便是在历史上南明小朝廷风雨飘摇之际,暹罗还收留了很多流落其国的明朝遗民,并派人联络李定国,愿意供马象,并提供复国基地。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在很多事情上,皇帝还是很仁义的,并不全是唯利是图的考量。 当然,除了暹罗以外,对于缅甸、安南等国,皇帝却是满满的恶意,咬着牙憋着劲儿,千方百计要弄死他们。 推杯换盏,气氛热烈,双方也敲定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我军扼守蒲甘,就切断了阿瓦缅军南退的重要通路。缅军要么向西,再向南撤退;要么南下死战,打开退路。” “我军以逸待劳,在蒲甘城迎战缅军,若予以全歼,则缅甸兵力损失过半,南方孟族必然造乱,国亡无日矣!” 纳猜显然与暹罗将领已经商议妥当,采取了最为稳妥的作战计划。如果积极一些,就应该率军沿阿瓦河北上,与明军共同围攻阿瓦城。 赵宗佑微微颌首,说道:“此正为万全之策,我与张将军已经商议过,可照此实施。” 援泰明军人数既少,又多是技术兵种,且定位很明确,辅助泰军,也不越主代疱。只要没有大问题,便由暹罗将领指挥。 显然,依城而守,扼敌退路,是最稳妥的。明军主力攻打阿瓦城,也不太需要暹罗军队助战,就象土司联军也只是打下手。 对于暹罗军队的战力,明军将领也有准确的认知。 尽管取得了一场战役的胜利,但多倚仗火炮之威,打了缅军一个措手不及,众多战象不但没起到作用,却因为受惊而加速了缅军的溃败。 所以,只要守住蒲甘,切断阿瓦缅军直接南下的退路,使其人心惶惶、军心不稳,就已经帮助了明军。 第四百五十章 曼德勒之战 重迫轰击,燧发枪攒射,刺刀追击,简单而粗暴的战术,却使缅军连遭败绩,仓惶败退。 其实,武器装备还只是一方面,明军将士的昂扬斗志才是获胜的关键。 在皇帝看来,哪怕武器的水平与缅军相当,重新振作、扫除积弊的明军也将战无不胜。 例子并不远,在辽东与建奴交战时,难道明军的武器装备不先进?精神意志的颓废,军中积弊重重,才是屡战屡败的原因所在。 前世也有活生生的事实,小米加步枪打败自动化武器,靠的是作战意志和英勇精神。 战场上一片混乱,混乱的自然是缅军。 在曼德勒,也就是阿瓦城北面的最后一道防线,缅人集中了数万大军,数百头战象,希望能挫败明军势如破竹的攻势。 战斗刚开始,缅军想快速进攻,使明军的火炮来不及布放。但迎头而来的却是成百上千枚火箭的猛烈轰击,在缅军士兵和战象中爆炸燃烧。 战象很威猛,凭借体重的冲击很难被正面阻挡。如果说战马是古代的坦克,那战象就是坦克中的虎式。 但战象也有弱点,怕火怕烟,受伤后发疯发狂,不分敌人地冲撞践踏,难以控制。 在元朝征伐缅甸的时候,元军集中弓箭射击战象,也造成了同样的结果。 可以说,战象是一把双刃剑,对敌我双方来说,杀伤力是基本相当的。 “万胜,大明!” “大明,万胜!” 徐弘玉拔出腰刀,高举过头,将旗随之摆动,明军将士们发出激昂振奋的呐喊。 渲泄出胸中的战意,明军士兵端枪瞄准,紧盯着前方奔腾而来的缅军,以及未受伤受惊的战象。 缅军已经混乱,前面的还在冲,被火箭覆盖打击的则被受惊受伤的战象冲撞得不成队形。 这样的进攻,其实,刚开始便已经宣告失败。 战鼓声隆隆敲响,紧接着是阵前轻型佛朗机炮的轰鸣。白烟升腾,无数铅弹激射而出。 哈纳座下的战象发出一声惨嘶,借着奔跑的惯性轰然扑倒。几个缅兵狼狈地摔下战象,哈纳也一头栽下,摔得头晕脑胀。 哈纳看到自己心爱的座骑在地上惨叫,象脸上血流如注,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血洞。 又是一篷血肉迸溅,就在哈纳旁边,刚刚爬起身的缅兵,脑袋象个烂西瓜似的爆开。 哈纳的脸上脖子上都是热乎乎的感觉,吓得他抱头趴地,再也不敢起来。耳边都是人、象的惨叫嘶鸣,仿佛置身于地狱。 以最快的速度打完五个子巢,佛朗机炮的轰鸣声终于停止。 嘹亮的号声响起,明军的火枪又开始轰鸣。先是重火枪,向着残存的战象轰击,象得被它们冲乱战阵。 重型火枪的威力,即便是皮糙肉厚的战象,也无法抵挡。 伴着惨烈的嘶鸣,一头头战象倒地,发出沉重的声音。有的战象受惊往回逃窜,撞翻缅兵,把象背上的人也甩落地上。 不断有缅兵在血肉横飞中被击中,惨叫哀嚎的声音此起彼伏,又被淹没在火枪的轰鸣声中。 一颗颗炮弹凌空飞起,在隆隆的炮声中,砸向缅军的中阵后阵,使得混乱难以遏制。 远程、大威力,尽量减少己方士兵的伤亡,而不考虑弹药的消耗。 明军的战术打法已经从摸索到成型,颇象后世某个财大气粗的国家的战法。 远程火箭轰击先糊你一脸,中距有重迫,中近距有佛朗机,近距有火枪,肉搏有刺刀。 这样一套打击下来,不管是敌人的前阵、中阵,还是后阵,都在明军火力的覆盖之下。 试想,在这样宽大覆盖面儿的轰击中,又有几支军队还能保持战阵? 轰,轰,轰…… 战鼓声震天动地,明军战阵踩着鼓点向前推进。火枪一排接一排地施放,横扫着前方的敌人。 缅军的失败终于无法抑制,从官到兵,从前到后,都开始了溃退。 败是肯定的,明军的打法对于缅人来说,是无解的。管你战象冲阵,管你列阵防守,就是先轰炸,再火枪攒射推进。 燧发枪加刺刀,称霸战场的时代,终于被明军提前上演。 战鼓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明军战阵推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面前已经全是缅兵逃跑的身影,已经不用再火枪射击。 “杀!” “杀呀!” 无数喊杀声响彻战场,明军士兵挺起寒光闪闪的刺刀,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再没有把刺刀捅进敌人后背更轻松的杀戮了,缅兵丢盔弃甲,连武器都影响逃跑的速度而扔掉,连头都不敢回,惊呼尖叫着亡命狂奔。 轰隆的马蹄声响了起来,一千骑兵斜刺里杀出,超过步兵,如狂风席卷,杀向溃败的缅军。 马刀闪着寒光,高举在空中;骑兵瞪眼张嘴,呼喝呐喊,如凶神恶煞般横劈竖砍,毫不留情地屠戮着敌人。 碍于缅甸的地形,明军骑兵并不多,总共只有三千。骡马的数量倒是不少,全部都驮运弹药物资。 但对于溃败的敌人,一千骑兵也足以追亡逐北,给敌人造成最惨重的伤亡。 “杀!”徐小七马刀一拖,借着马前冲的力量和速度,缅兵的人头便被轻松割下,鲜血从颈中喷出。 马刀从下而上,顺势划了个弧形,徐小七反手斜劈,又一个缅兵被砍翻倒地。 杀戮使人兴奋,特别是对于军人来说,厮杀就是职业,杀得越多,军功越大,收获越多。 哼了一声,徐小七轻拔马头,从几个聪明的缅兵旁边掠过。 把后背留给对手,闷头逃跑,多半就是个死。 这几个缅兵不跑了,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磕头,嘴里呜噜哇啦地求饶,还有两个大声嚎啕,涕泪满脸,已经被吓破了胆。 越来越多的缅兵放弃了逃窜,跪倒求饶。 单个的,成伙的,大群大片的,跪倒磕头、哀嚎啼哭、浑身颤抖,从士兵都变成了卑微懦弱、贪生怕死的可怜虫。 跟随明军的土兵,耀武扬威地冲出去,开始了他们的工作——打扫战场。 遍地的尸体,遍地的刀枪旗帜,遍地的俘虏…… 第四百五十一章 兵临阿瓦城下 将近四万装备齐全、武器犀利的明军,已经不是缅甸能够抵挡的。 如果不是地形地势、气候和后勤等原因,占领上缅、中缅、下缅,都不算困难。 但皇帝要的是稳固占领、长期占踞,以及有绝对把握的胜利。 况且,这是第一次大规模的对外征伐,与平辽平叛的性质并不一样。胜则民心士气大振,败的话,开疆拓土的计划肯定会面临诸多的阻力。 所以,才调动了如此数量的军队,投入了巨量的钱财和物资。 所要达到的目的便是尽量杀伤或俘虏缅人的有生力量,使其在上缅甸和占领区基本丧失反抗之力。 鲸吞灭国固然痛快,可接下来的占领和维持费用,却相当高昂。远不如占领一地,消化一地,先把眼前的利益捞足。 说白了,皇帝要先收回成本,并见到效益,然后再鼓动大家投资,继续开疆拓土的宏伟计划。 同时,皇帝也要向大明子民展示对外战争的正确姿势。越打越强,越打越有钱,越打土地越多,大家都能从中得到好处。 “万岁还是太持重谨慎了。”徐弘玉举目了望战场,没敢把这话说出口,却在心里这样想:“给某两万大军,弹药供应充足,就能横扫缅甸。” 没错,很多明军军官都信心爆棚,可也心知肚明,光是弹药供应充足,就不是那么简单能做到的。 为了伐缅,可是准备了一年多的时间。军队训练,熟悉气候环境,腾冲建立兵器司,差不多把皇帝一年的金花银又给花光了。 当然,皇帝长袖善舞,手握玻璃镜子、皇家织造、御用瓷窑等财源,倒不是很在乎每年一百多万的金花银。 嗯,把阿瓦城攻下,给万岁多抢点金银财宝,让万岁高兴高兴。收到回头钱儿了,这以后的战争,打得还要更多。 徐弘玉虽是勋贵家庭出身,但几年来的经历,已经使他彻底喜爱上了军人这个职业。 纵横沙场、铁血征战,最能彰显男子汉气概的职业,最能青史留名的功绩。 “将军。”徐小七带着几个骑兵,却押着上百俘虏,交给土兵后,纵马奔来,笑着敬礼。 徐弘玉很满意,终于把“少爷”的称呼改掉了。在军中这么叫,别人听到了会怎么想,很没有威严,很没有面子的。 “追杀得痛快?”徐弘玉呵呵笑着,心中很是羡慕,可纵马冲杀,已经不是一个指挥官该干的工作。 徐小七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一群土鸡瓦狗,追杀起来没啥劲。” 徐弘玉翻了翻眼睛,说道:“对了,我让土官留意,有漂亮的女人,给你留着。”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也到了成家的时候了。” “别,别。”徐小七把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急道:“俺都是军官了,想要老婆,汉家姑娘多的是,弄什么缅女,话都听不懂。” “我看缅女也多有漂亮的,听说性情也好。”徐弘玉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挑的,就是要来做妾不也挺好。” 嘿嘿,徐小七坏笑了两声,说道:“那长官就做个榜样,您要娶缅女,俺跟着就是。” “我——不行。”徐弘玉说道:“级别太高,娶个异族女子,以后还怎么升官?” 徐小七睁大眼睛,说道:“长官,俺也想当将军哩!难道,你觉得俺就不成?” 徐弘玉张开的嘴巴半天才合拢,干笑了两声,说道:“好,有志向。此事作罢,你好好努力,多多立功!” 徐小七这才露出笑容,勒转马头,和几个骑手驰奔而去。 抢钱、抢粮、抢人,当然也包括女人。 对于徐弘玉这样的高级军官,甚至是徐小七这样的中级军官,很多人都担心前途,而拒绝缅女。 但这不包括普通士兵,朝廷和兵部也没有什么限制的规定。为了鼓舞士气,出征前甚至有这样的激励。 而且,在当时,国家、民族的分野,乃至领土、领海等的概念,并不是特别清晰。 占领区也不可能把缅人杀光,或者全部赶走,归顺、归化、同化,皇帝也有这样的安排。 对于俘虏政策的粗放,其实也是对前线军队的一种放纵。侵略扩张、掠夺财富,本质就是如此,不是请客吃饭,装什么仁义之师,搞什么秋毫无犯? 但屠杀是被禁止的,对劳力的需要,使俘虏也是财富,海商总会就预定了一万人,准备迁往婆罗洲;媚公省的南扩也需要人手垦殖,希望能拔调两万。 这还是朝廷已经确定的数量,参战的各家土司,对于土地和人口的需求,还未计算在内。 如果不是东北的气候不适合缅人,开发北大荒需要的劳力更多。 还是那个思路,没有文化和语言,就算不上独立的民族。两代三代之后,都是大明子民,谁还管祖先是什么民族? 没错,都是大明子民,大明也是多民族的国家,皇帝的认知和胸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大明对于其他民族的态度。 ………………… 曼德勒战役,或者称为会战,缅军惨败,数万人马被右路一万五千明军杀得丢盔弃甲,只有数千逃出生天。 而左路明军沿伊洛瓦底江南下,连克江头城、太公城、安正国城,晚于右路友军一天,抵达曼德勒。 至此,明军主力顺利会合,两路明军与巡抚王三善的中军,共计四万余人,扑向阿瓦城。 曼德勒惨败,阿瓦城再无屏障,面对气势汹汹的明军,阿瓦城的缅王、王公大臣慌作一团。 他们一边做逃离的准备,一边把数万缅军沿河布防,希望能凭借阿瓦河阻挡明军。 之前,缅王便派出使者,希望明军能够停止进攻,缅甸愿恢复明朝的藩属身份,年年朝贡。 派使者商谈这样的条件,缅王既有惧怕之意,也存着侥幸,希望利用这种不痛不痒的让步,暂时让明军息兵。 但使者被放回,条件被拒绝。明军只有一个条件,投降,再由朝廷册封缅甸安抚使司。 也就是说,大明帝国要将缅甸回复到明初太祖时的状态,大明皇帝更不稀罕什么称臣纳贡、四夷宾服的虚名。 第四百五十二章 皇帝最恨西班牙人 先重创缅人,再蚕食削弱,哪怕是十几、几十年,也要彻底解决缅甸。 皇帝记得很清楚,缅人反复无常,在历史上的元明清三朝,都与中央王朝爆发过战争。 狼子野心,喂不饱养不熟,更不是能用仁义来感化的。让他们心服口服的,只有大炮和火枪,只有不敢为敌的绝望。 如果把伐缅贴上复仇的标签的话,还不算是十分确切。可征伐吕宋的西班牙人,就完全是复仇的血腥之战。 杀我大明子民者,血债血偿,绝不宽恕。 东番,已经正式被朝廷定为台湾府,暂辖十一县,台南的高雄县便是其一。 但高雄县的性质与其他县又不同,暂时军管,准确地说,是作为征讨吕宋的军事基地。 痛歼荷兰船队,耀武收回壕镜治权,与荷兰人签订条约,海军完成了任务之后,两大舰队返回高雄,继续进行备战和训练。 与荷兰人打了一仗,其实并算不上多大的战功,至少在沈有容等海军将领眼中,征讨吕宋,痛击西班牙人,才是海军扬威大洋的首战。 天启六至七年,闽南发生严重旱灾,遍野赤土。朝廷与海商总会共同招抚泉州饥民数万人赴台拓垦; 天启八年,闽南又遭大旱,饥民甚众。朝廷和海商总会再度招纳漳、泉灾民数万人,“人给银三两,三人给牛一头”,运到台湾垦荒定居。 这还只是遇到灾害的大规模移民,闽、浙、粤等沿海省份都形成了针对移民的政策,有意者亦可分散入台,由台湾府安置。 几年来,高雄县已有居民十余万,军民垦荒二十余万公顷,粮食出产不仅自给自足,也能够完全补给数万海军官兵。 这当然是皇帝的倾斜政策,否则,台湾垦荒拓殖需要大量的人口和劳力,高雄县如果不是重点关照,哪能分到那么多的移民? 有人,有劳力,有军队,有朝廷政策的倾斜和资金的投入,高雄的建设十分迅速,大小港口已能停泊两支舰队,数百艘战舰。 而海军陆战队也达到了三大营共一万五千人,齐编满员,正在紧张地进行抢滩登陆、陆战等训练。 沈有容回到高雄,立刻便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 在有生之年,扬威域外,重振大明国威,为死难的大明子民复仇,已经八十多岁的沈有容深感时间之紧。 明年?后年? 放下手中的文件,沈有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港口内桅樯的影子,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万岁对于西班牙人是恨之入骨的,密旨的措辞充满了愤怒,这给了沈有容很大的压力。 当然,皇帝也是有谋略有计划的,并没有把第一个对手选择为西班牙人。 先伐缅,用掠夺来积累资金,以便发动一场跨海千里的大战;先打荷兰人,树立海军的自信,并演练海上作战的战术打法。 先建基地——高雄,移民垦殖,最大限度地减少物资方面从大陆运输的困难,最大限地降低成本。 先造海船,足够装载两万海军陆战队,以及各种弹药物资的大型运输船。再联合海商总会的船只,运力已经满足数万大军的征伐。 先练海军陆战队,只要能顺利登陆,凭借武器装备和兵力的优势,吕宋的西班牙人便败局已定。 先做侦察,搜集各种情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前往吕宋的海商,曾在吕宋居住又返回大明的华人,还有乔装打扮的镇抚司的谍子,把西班牙人的虚实掌握得一清二楚。 而这一切,都是在尽量保秘和隐蔽的情形下进行,吕宋的西班牙人还不知情。 甚至为了麻痹他们,皇帝从来没在公开场合提过西班牙人,提过吕宋,还允许海商前往吕宋交易赚钱,让西班牙人能得到一些丝绸瓷器等畅销欧洲的商品。 沈有容认为皇帝又犯了过度谨慎小心的毛病,在他看来,攻打吕宋,消灭西班牙人,并不是太过困难。 在兵力对比上,吕宋的西班牙人再加上附庸的土着,也不过数千人;战船,西班牙人只有十几艘。 而明军将出动数万,两支分舰队光战舰就有两百余艘,如此悬殊的实力对比,打胜岂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摆在明军面前的困难和风险,就是海上的远程航行,难以预测的风浪。 对此,沈有容也没有办法,只能根据气候和经验,选择最安全的时间出海。 对于风险的防范,沈有容曾向皇帝密奏,由海商偷运武器弹药,并派出军官,在吕宋武装训练当地华人。 经历过大屠杀后的吕宋,现下还有七八万华人,武装起数千人马,就足以与西班牙人抗衡。 况且,不是让华人孤军奋战,明军还是会出动一定数量的正规军,渡海参战。 但皇帝毫不犹豫地否决了沈有容的建议,理由很简单,不能保证消息的泄漏,既让西班牙人有备,又使当地华人再遭屠戮。 房门被轻轻敲响,得到沈有容回应后,几个军官推门而入,施礼参见。 这是两支分舰队的主要指挥官,都相当年轻。经历过与荷兰人的海战后,个人的精气神都与以前不同。 沈有容命大家坐下,就在他的办公室内,进行一次非正式的军议。 “登陆船只的打造还要加快,新样式的实用性,还是令人满意的。” “海军陆战队不仅要进行抢滩登陆的训练,还要进行陆地上作战的训练。比如围城进攻,比如正面战阵交锋。” “实战经验可能是一个问题,但也没有让海军陆战队进行实战的地方。只要训练再严些,打起仗来,不会贪生怕死。” “西班牙人还用的火绳枪,人数不过数千,还是军人平民加在一起,拿什么跟咱们打?” “明年打最好,时间长了,消息容易走漏,将士们绷紧的精神,也容易松懈。” “五千战兵登岸,就足以击败敌人。一万五千人嘛,日后恐要多地作战,预先练兵,再借吕宋实战。” 沈有容微笑着听着,终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停下议论。 第四百五十三章 征伐吕宋的计划 雷霆万钧,猛狮搏兔,皇帝要的就是绝对的胜利。 与以前的皇帝不同,现在的万岁不仅不吝啬,相反还很慷慨大方,特别是对军事上的投入。 比如下面将领们估算着伐缅要三万军队,万岁会说“这不把握,再添一万”。要是换成抠搜的,就要苦着脸说“爱卿啊,能不能再少点,花费太大了”。 换成征讨吕宋的西班牙人也是一样,海军方面认为在实力上,已经足够完成任务。可皇帝还是谨慎,战舰要十倍于敌,陆上兵力也要占绝对优势。 “万岁的雄心壮志,不只是一个吕宋。”沈有容扫视着众人,沉声说道:“平辽灭叛,皆是陆军之功。且陆军正在开疆拓土,伐缅胜利近在眼前,将来还有大片的土地要去占领。” “相比陆军,海军虽是初建,可万岁的殷殷期盼,诸位想必也心中有数。两万陆战队也只是初期,万岁之意,在数年内要达到十万之数。” 沈有容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众人的表情,或惊讶,或振奋,不一而足。 “至于实战经验,那是打出来的,吕宋的西班牙人就是很好的敌人。不算强,可也不算弱。况且,兵部还会从陆军中抽调有作战经验的合适的官兵,充实进来。” 西班牙人、荷兰人,还有后来的英国佬、法国人,吕宋、婆罗洲、巴达维亚、马六甲,甚至是缅甸的达贡(仰光),都在未来几十年内的征战计划之内。 战舰上千,陆战队十万,才足以支撑皇帝征战四海,所向无敌的期望。 “本官将向万岁上奏,明年三月至四月发动,那时冬季风未息,夏季风未起,正适向南航行。军事行动在两个月内完成,吕宋进入雨季,我军亦开始休整。” 沈有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第一阶段的作战任务是攻占马尼拉,消灭西班牙人的舰船和陆上主力,并牢牢控制住马尼拉港。” “之后,有五千陆战队,再武装当地华人,就足以控制局势。至于分散在吕宋其他地方的西班牙人,加以扫荡,逐步清除便可。” 沈有容说完了布署,扫视诸将,缓缓说道:“至多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尔等可能准备好?对此作战计划,有何建议?” “大人,两支分舰队是否轮流出动,熟悉海路航向?”甘辉拱手问道:“以巡航的名义,在无主海岛勒石以记,也是朝廷交代的任务。” 沈有容点了点头,说道:“出海训练是必须的,各个方向都要巡航,形成常态化。” “大人,主力炮舰的装备最好还能增强,远程火炮的数量还稍嫌不足。” 沈有容拿出份文件向众将展示了一下,说道:“每个月三十门重型火炮,发动之前应能增加百门,先分配给第一第二分舰队。”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按照造船的速度,发动前还将有二十余艘主力战舰加入分舰队,你们提前准备好水手、炮手。” 广东兵器局已经是仅次于京师的第二大兵工厂,加农炮、加朗炮及各种轻型火炮都能生产制造。 而这几个月,更要加班生产,为远征吕宋准备充足的武器弹药。 至于造船,海军还是看好中型战舰,机动、速度和火力能达到相对的平衡。大型和巨型战舰则造得很少,基本上每支分舰队配备两三艘,作为旗舰使用。 这样的发展模式并不是固定的,但却使海军在战舰数量上得以激增。 中型战舰能装备八门重炮,或是二十门加朗炮,依靠速度和机动,抵近轰击时的威力巨大。 在与荷兰人的海战中,这样的突击猛轰战术,便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几乎是一轮轰击,就打得荷兰人的战舰失去了战斗能力。 即便遇上对手的巨舰,中型战舰依靠数量和机动优势,也能与之周旋交战。 关键是海军还配备了数量众多的火箭,在射程上与重型火炮相当,算是弥补了在射程上的缺陷。 况且,那时候的前膛装火炮的射速很慢,精准度也差,这就为突击猛轰战术创造了条件。 说白了,顶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其实敌人的炮火并发射不了几轮,想击中机动中的战舰,也不是那么容易。 相反,射程和精准度与加农炮相近,但密集程度和发射速度都远超加农炮的火箭,却受到了海军的青睐。 轻便灵活,发射快速,又有了多管叠加,每艘战舰能装备上几十上百筒,还不占火炮编制。 除了只装火药的爆炸弹外,火箭还有火药火油混合的爆燃弹,并分成海、陆两种应用型号。 对船攻击的火箭装有铁制箭头,能够扎进船板或甲板,然后或爆炸或爆燃。陆地所用则不考虑这些,落地翻滚弹跳也不太影响效果。 没办法,到现在为止,触发引信依然没有进入实用阶段,只能使用延时。 并不是没有研制出来,而是成本太高。借助于精密机械的发展,利用弹簧、齿轮、燧石等,触炸引信倒是搞出来了。 但就和历史上最早发明的燧发火枪一样,结构太复杂、成本太高,很难大规模应用使用。 再说,以前装滑膛炮的精准度,安装触炸引信也未必会起到更好的效果。 可不管怎么样,米尼枪、弹和触炸引信都问世了。接下来,就是沿着这个方向不断改进完善了。 只要攀爬科技树的路径是正确的,科技领先也是确定无疑的。哪怕短期内无法实用,甚至还要投入巨量的资金和人力,皇帝认为也是值得的。 现在,燧发枪对火绳枪的优势,使得明军在兵力不是特别悬殊的情况下,能够战胜任何一个国家的陆军。 等到其他国家也掌握了燧发枪的制造技术,幻想着能与明军抗衡时,他们会发现,明军可能有了更先进的米尼枪,对他们照样是碾压的优势。 听到沈有容所报出的数据,又是增炮,又是添舰,海军将领们都感到振奋,也明白万岁的期待有多殷切。 而从另外的角度来看,陆军和海军在开疆拓土上,必然会有所竞争。谁更能为国家带来利益,谁得到的资源就更多,发展更快,实力更强。 第四百五十四章 吕宋总督 陆军和海军的竞争,在皇帝看来,应该是件好事。 都抢着建功立业,都抢着为大明开疆拓土,只要实力允许,难道不好吗? 开拓进取的精神,从军队开始培养,通过不断的胜利,而鼓舞起全民的意志,这难道不是正常的发展之路吗? 纵观历史上的朝代,从勇于进取、横扫四方到守成衰弱,差不多都要经过一个阶段,那就是承平日久。 天下太平本来是好事,可却成了消磨进取之心,产生种种积弊的温床。 所以,皇帝不准备消停下来,趁着大明军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征伐四方,掠夺财富,也从此奠定大明日后的发展之路。 本来在伐缅之后,再准备一两年再攻打吕宋,对西班牙人展开血腥的复仇行动。 但皇帝依稀记得还有一次针对华人的屠杀,也深恐夜长梦多,才加快了行动的步伐。 如果按照军力对比,击败西班牙人是绝无问题的,吕宋的土人也不足为虑。 当年西班牙人入侵吕宋时,不过是两三百人的军队,就击败了土着部队,逐步把吕宋中部变为了西班牙的殖民地。 到现在,按照情报上的数字,西班牙人包括平民在内,总共也只有两三千,战舰十余艘。 对于吕宋土着来说,数百西班牙人就可称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在正处于上升势头的明军来说,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兵力,都是碾压的优势。 如果不是战争的消耗需要有计划有步骤地实施,陆海两军的军事行动还会加大。这还是皇帝在压着,没有批准信心爆棚的陆军加大行动力度的报告。 今年伐缅,柿子先捡软的捏。打出民心士气是一方面,抢掠财富以备下一战,也相当重要。 如果缴获的足够多,明年陆军进击前套,海军征讨吕宋,就有了继续投入的资金。 战争也是生意,赔本赚名声的尽量不干;打一场胜仗,就要有收获,这样才能良性循环,把这门生意继续做下去。 毕竟国家财政也不可能支撑连年的对外征战,尽管这些征战将带来利益,可却有短期和长期之分。 短期的,就是眼前的。比如灭占城,不仅轻松,而且收获不少。伐缅也可以归于此类,打下阿瓦城,缅王王室的金银财宝必然是个惊人数字。 长期的,辽东方面的向北推进,就不能得到马上的收获。土地固然是财富,可还要经营垦殖,至少两三年,才得有收益。 就象投资市场上的股票,可以打短线,也能长期持有,配置合理,才能使收益最大化。 所以,进攻吕宋的计划是计划,还要看伐缅之战的收获,以及战争债券的发行情况。 数万大军,近千艘海船,进攻吕宋的投入是十分巨大的。至于收益,从西班牙人手里抢到的金银财物,估计是抵不上投资。 但占领吕宋,善加经营的话,却是相当稳定的长期收入。别的不说,吕宋的铜矿,就能解决大明帝国缺铜的问题。 吕宋的柚木更是战略资源,作为最耐用的硬木之一,柚木还号称船只建造中的“万木之王”。 有了充足的柚木,大明海军的船只又能上个档次。无论是坚固程度,还是耐久性,都将得到很大的提高。 尽管明年进攻吕宋还只是计划,还要视具体情况来做最后的决定。但各方面的准备却已经紧锣密鼓地进行,并没有丝毫的拖延耽搁。 “永乐三年,郑和下西洋巡莅吕宋群岛时,奉诏委任侨领许柴佬为吕宋国总督……许柴佬上忠朝廷,下效庶黎,身体力行……” 皇帝端起茶杯喝着茶,李旦微垂下头,心中却是思绪翻腾,既疑惑,又激动。 此番入京觐见,一是为皇帝千秋节祝寿,二是奏报海商总会的准备情况,三是购买战争债券。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李旦曾在吕宋呆过很多年,还是甲必丹(侨领)。 讨伐吕宋对外人来说是机密,但李旦是知道的。为此,他将安排好海船,在发动之时为明军运送人员和物资弹药。 对西班牙人的仇恨,李旦是耿耿于怀,永难忘记。知道要打西班牙人后,他是兴奋而激动,说是买战争债券,其实是捐输,第二期债券还没发行呢! 可皇帝在询问了一番吕宋的情况后,却说出这样一番话,由不得李旦不胡思乱想。 而皇帝的想法也不复杂,在海外占领地盘,驻军防卫、政务治理,还是要考虑到当地的风土人情、生活习惯。 如果朝廷直接派官员过去,一个是治理的方法和手段,不能照搬国内;其次则是与当地华人的亲和力,未必融洽。 不是李旦也没关系,从吕宋当地选有威望的侨领,也是可以。 殖民地,皇帝不想用这个词,但占领的初期阶段,还是要借鉴西夷的经验。 不用投入太高的资金,无需高昂的占领成本,逐步地把殖民地变成大明的领土,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几年、十几、几十年,但却是比较稳妥的。 海外扩张是必须的,但铺开的面儿太广,太过急于求成,负担也会相当沉重。既然把吕宋看成是长期投资,那花较长时间来消化,也合情合理。 至于总督的权力,除了军队外,都可以给他。再辅以吏部诠选的官员,以及当地华人的提拔,只要经营得当,能给大明带来持续稳定的收入,就是合格。 这样的思路并不算奇特,也就是把吕宋当成分公司来运作,象英国佬和荷兰人开东印度公司一样。 再深入解释,也类似于承包。谁经营得越好,给大明帝国带来越多的利益,谁就来当这个总督,也未尝不可。 意识到皇帝放下茶杯,微笑着看向自己,李旦赶忙躬身奏道:“万岁,微臣愚钝……” 皇帝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因你熟悉吕宋情形,朕觉得击败西班牙人后,可委任你为吕宋总督,进行治理。不知你愿不愿意,也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第四百五十五章 吕宋总督(二) 李旦赶忙跪倒叩首,禀奏道:“万岁但有差遣,微臣敢不效命。对于吕宋,微臣确实很熟悉,亦愿意前去治理。” 皇帝笑了笑,说道:“你也不必急于表态,回去后写个计划书,如何治理,需要哪些权限,三天后呈给朕看。” 停顿了一下,皇帝继续提点道:“吕宋不比湄公省,更和东番、海南不能比。想要移民,困难很大。所以,在一段时间内,只能依靠当地的华人。” “据情报显示,吕宋华人还有七八万之多。青壮武装起来,当有万余,足以抵御土人及西夷。当地驻军不能太多,三千左右。海军嘛,几十艘战舰是有的。” 皇帝话锋一转,略带不满地说道:“只是朕听说,海外华人谋财赚钱者多,其他的不甚关心。难道他们不明白,没有强大的母国,没有足以自卫的武力,赚个金山银山也保不住。” 李旦躬身道:“万岁英明,海外华人确有此问题。但吕宋可能不太一样,经历了西班牙人屠杀,想必他们也会明白这个道理。又有万岁和大明为他们撑腰,他们的顾虑也就荡然无存。” 李旦所说的这点相当重要,皇帝对海外华人的态度,直接决定了他们的命运,以及西夷对此的忌惮。 在吕宋第二次屠杀华人后,西班牙人也担心当时的明朝政府会报复,为此他们派人去澳门探听情况。 但万历皇帝却认为:在吕宋久居的商贾,不属于我们的百姓。海外纷争,到底是谁的责任还没有查清,更重要的是四民中商贾最贱,怎么能够为了贱民而发动战争呢? 显然,明朝朝廷的这种态度,纵容了西班牙人。历史上的崇祯十二年、永历十六年,西班牙人又两次屠杀吕宋华人。 现在,皇帝不想让历史重演,攻打吕宋不仅是占地垦殖,更有血腥的报复。攻打吕宋的明军将得到命令,对西班牙人不要俘虏。 战后,悬挂西班牙人首级的舰队将进行一次远程巡航,在南洋诸地进行耀威扬武。 软弱不属于大明,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才是大明的政策。对于西夷,只有铁与血才能让他们清醒,让他们知道露出獠牙的大明有多么可怕。 犯我大明天威者,必讨伐;杀我大明子民者,必屠戮。 皇帝就是要向外界传递这样的明确信号,强硬、粗暴且血腥。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就是强者为尊。 “如果就任吕宋总督,还能保证将吕宋治理好,李卿有什么条件,也尽可提出。”皇帝微笑着说道:“作为大明委任的海外的第一个总督,朕这边也没经验,李卿想必也是如此。” “微臣惶恐。”李旦说道:“微臣虽无经验,但一定努力学、好好做。” “好,甚好。”皇帝点了点头,示意宫人把一些吕宋的文件拿给李旦,“这几日好好研究,朕等着看你的施政计划。” 李旦拿过文件,施礼告退。 走出乾清宫,李旦用力摇了摇头,又咬了下嘴唇,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心内不由得惊喜交加。 刚在殿内,他是强持镇定,不敢让皇帝看出他的狂喜和激动。不仅是失仪,更可能让皇帝小瞧他。 吕宋总督?! 李旦知道吕宋有多大,和大明一个省差不多。而且,还有其他岛屿,也都可以算作是吕宋的地方。 也就是说,他一下子就爬到了巡抚一级,管理比巡抚还大的地盘。 冷静,冷静! 李旦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发虚发飘的脚步沉稳下来。 这事还没最后确定,千万不能得意忘形。嗯,得好好想想,使劲想,怎样的吕宋总督才能让万岁满意? 李旦的步子慢了下来,边走边思索,很多问题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按理说,海商总会向婆罗洲的投入最大,尤其是他,钱财、人力,这几年可是花费不少。 但万岁却指了吕宋,不是在婆罗洲。显然,这应该是个尝试,吕宋要是成功,婆罗洲也会设总督。 好,那些投入算不了什么,有吕宋总督这个官职,全值了。 至于吕宋总督的权力,不能小,小了无法施展;可也不能太大,过于贪心,会引起万岁的不满。 嗯,军权不能要,只要能听从合理的命令,镇压土着、开拓地盘就行。 还有,万岁短期内把吕宋视为海外飞地,要的是投入少、收益高,凭自己的商路人脉,把马尼拉建成繁荣商港,还是有把握的。 李旦走出午门,已经有了大概的思路,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吕宋总督,婆罗洲总督,杰贡(仰光)总督…… 李旦走后,皇帝坐在殿内,还沉浸在海外之地如何治理管辖的思绪之中。 正如李旦所想,吕宋总督确实是一次尝试。只要消灭西班牙人,吕宋经营得如何,其实并不影响大局。 而大局是在灾害中保持大明的稳定,并能进行有序的扩张。说白了,大举向海外移民,在现阶段并不合适。 不说大明百姓对于故土的眷恋,光是海上远途航行,以及异地安置的费用,就会成为朝廷的负担。 如果象皇帝所想的那样,只是初期战争的投入,之后便武装发动当地华人,不仅投入少,收益也相当可观。 同样的道理,婆罗洲也是一样。而湄公省、东番、海南,以及将要占领的缅地,在性质上,则大为不同。 简单地说,一个是已经确定的大明领土,一个则是殖民地,尽管皇帝很不喜欢用这个词汇。 殖民地能否变成领土,皇帝并不能十分确定。至少在灾害结束前,过于急切地扩张行动,很可能拖垮大明。 目前要进行稳固占领的,皇帝已经确定是粮食产区,南方的、受灾害影响不大的粮食产地。 只要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再结合灵活多样的切实的政策,渡过大灾害就不是难事。 湄公省如此,东番府如此,海南府如此,缅地也是如此。 事分轻重,在这一点上,皇帝还是拎得清的。好大喜功、穷兵黠武的罪名,也扣不到他的头上。 第四百五十六章 决战前 天空晴朗,本是令人心情愉快。但阿瓦的缅人,心头却笼罩着沉重的阴霾。 前天,缅王还发布安民告示,说是已派人与明军谈判。同时,数万大军严阵以待,凭借阿瓦河阻隔,必定能抵挡明军,守住阿瓦。 可从昨日起,大明军队便开始陆续抵达,沿阿瓦河设营立寨。与明军营寨隔河而望的阿瓦城,人心惶惶,如临末日。 没错,缅军确实还有数万,沿河布防,且已准备多时。 但明军推进迅速,攻势猛烈,携胜利之威抵达阿瓦,还是给缅人带来了如山般的压力。 缅王派人与明军谈判,有缓兵之计的意思,但他确实怕了,如果明军肯停手,他所拿出的条件也颇具诱惑。 但随着皇帝决心的改变,伐缅之战的目标也升高了,占领阿瓦大粮仓,是明军要完成的任务。 而缅王又是不能放弃阿瓦的,双方既然谈不拢,就只能在战场上说话了。 说到底,缅王还是有侥幸心理的。数万缅军以逸待劳,又有阿瓦河之利,明军想要越河攻城,哪有那么容易? 同时,也是为了稳定军心民气,缅王还在阿瓦城坐镇,并命令城防军严加盘查,不许王公大臣逃跑,以使人心混乱、不可收拾。 未必有与城同亡的决心,但却要表现出这样的意志,缅王的操作也是正常。如果他先逃了,民心士气一发不可收拾,几万军队兴许都要不战而逃。 可为了以防万一,缅王还是偷偷把儿子送走。而派出的谈判使者也被明军放回,带回了明军停战的条件。 “称臣纳贡,割地赔款,质子入明……” 缅王没有召集群臣,准确地说,他只召来了几个亲信大臣,商议这丧权辱国的条件。 称臣纳贡倒是好说,缅甸原来就是大明的藩属,再改回去,也只是名义上的事情,损失并不大。 可割地赔款和质子入明—— “大王。”变牙简作为缅军的总指挥,表示出了明确的反对,“割让安正国城及以北的地方,实在不能接受。安正国城离阿瓦不过几十里的距离,日后明军可以随时攻到阿瓦,稍有调动,我军朝闻夕惊,穷于应付,很快就会被拖垮。” 缅王他隆皱着眉头,不置可否。他不能先表态,总要等大臣们陈述完意见再说。 另一位大臣上前说道:“既是谈判,便有来有往。明国的条件苛刻,我国可与之力争,当然不能全部接受。比如割地,孟养、孟密、木邦等宣慰使司,皆可暂弃。” 孟养、孟密、木邦等宣慰使司本来就是明国的藩属,连缅甸都是,只不过后来被缅甸逐渐吞并而已。 况且,现在这些宣慰使司基本上都归顺于明国,拿这个当筹码,肯定是不够的。 “目前的关键是稳住明军,哪怕是条件苛刻,也可暂时答应。”缅王的弟弟毕隆沉声说道:“先摆脱明国与暹罗两面夹攻之势,再徐图对策,至少也要先击退暹罗,形势才有改观。” 说完,毕隆转向变牙简,问道:“明军若发动进攻,我军可有拒敌于河北的胜算?” 变牙简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军与明军兵力相当,又有阿瓦河之利,短期拒敌,当无问题。” 短期!这个关键词被缅王及大臣们听懂了,虽然之前也知道,但依然心情沉重。 缅甸的优势有两个,一是地形地势,二是气候环境。现在,拖延到春夏,迫使明军撤退的企图算是基本落空。 缅王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如能挫败明军的一两次进攻,再行谈判,或可令明人降低条件。” 既然不能接受明军的条件,那就只剩下打了。 彻底击败明军是不可能的,但能让明军意识到困难,从而获得比较宽松的停战条件,恐怕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至于援军,短时间内是不用指望了。暹罗在蒲甘的胜利,不仅掐断了阿瓦河南面的航路,也使中缅甸的部队遭到了重创,重整也需要时间。 下缅甸就更不可能了,不仅路途遥远,孟族还在伺机而动。一旦军队调动,岂能不趁虚发动? 商议草草结束,各人散去,都是心情沉重。 可惜,缅人还想着争取条件,用谈判来解决问题。而明军却在紧锣密鼓的布置,要一举渡河,攻破阿瓦。谈判只是烟幕,除非缅人无条件投降。 船只沿阿瓦河不断南下,会聚于河边。随行的土兵扎起了无数木筏竹排,为渡河作着准备。 “河宽不到百米,水流亦不算湍急,搭浮桥或航渡皆可。” 王三善听着军官的汇报,举起望远镜,了望着河对面的缅军防御情况。 有超远射程的重迫和火箭,隔着河便能为明军提供火力掩护,轰击对面迎战的缅军。 不管是搭设浮桥,还是船只航渡,只要能在对岸占据稳固的桥头堡,利用犀利的火力大量杀伤敌人,集结一定兵力后发起冲锋,缅军的阿瓦河防线,也就土崩瓦解了。 军队将领们是这样的想法,比较简单粗暴,可也直截了当。考虑到双方武装装备的差距,也是完全可行。 “沿途搜集的大小船只已有上百艘,一次可渡三千人。若加上木排竹筏,可增加到五千人。” 王三善放下望远镜,微微颌首,说道:“一次性投入五千人,分批登岸。突击队要强,保证登陆场顺畅。只要全部登岸,便足以抵挡缅人攻打。 登陆作战最怕的就是后继无力,五千人不可能同时登岸,突击队能否抵挡住敌人的反扑,保证后续部队登陆,至关重要。 “为了稳妥起见,明日发动进攻,木排竹筏还要再增加一倍,作搭设浮桥之用。” 王三善知道这将是伐缅的最后一战,只要突破阿瓦河,阿瓦城就旦夕可破,伐缅之战也将划上圆满的句号。 所以,再稳一下,力争做到万无一失。不仅要胜利,还要代价最小的那种。 两百多门重迫,两千多火箭发射器,此次渡河登陆,明军的火力将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决战,即将在明日展开。历史上投放火力最多的纪录,也将在明日书写。 第四百五十七章 决战 在辽东与建虏决战时,明军的火力已经创造了纪录。但那时主要是重迫,火箭并不多,更没有多管发射。 现在,多管火箭发射器的应用,使得火箭的投射数量和密度有了成倍的增加,将再一次刷新纪录。 而为了达到最大的杀伤,登陆场选在了对岸伸向河水的一片沙洲,宽度不是很大,只能摆开两三千人的战阵。 但在缅军疯狂反扑时,对岸的全部炮火将全部倾泻在敌人头上,密度前所未有。 重迫、火箭全都是抛射,对于明军登陆的战阵没有影响。在登陆场的两侧,还将有船只装载佛朗机炮,为明军登陆部队提供交叉火力的掩护。 这样的布置很毒辣,充分发挥了明军火力上的优势,利用少量的登陆部队,吸引缅军来攻,给予其重大杀伤,从而打击其军心士气。 虽然毒辣,却是堂堂正正的作战,没有什么多点渡河、佯攻牵制的谋略。全靠实力取胜,这也是变数最小的获胜方式。 对于缅人,也是退无可退,只有死战一途。而且,堂堂正正的对战,他们也没有了施展计谋的余地,硬扛死磕就是。 一天的时间里,又有两万多土兵抵达前线。这使得在兵力总数上,缅军也处于劣势,只剩下阿瓦河这一个倚仗。 缅军倒也装备了一定数量的火枪,是与葡萄牙雇佣军作战时见识到了火枪的威力,或是缴获,或是买来的。 但这些火枪都是老式的火绳枪,性能上完全不能与明军相比。至于火炮,则更少,在明军看来都是老掉牙的旧货。 更重要的是,缅人没有自己生产火器的能力。甚至弹药,也全是从外购买。 所以,在整体实力上,缅人在开战之初便已注定了失败,之后的抵抗,也不过是延长了时间而已。 那氏、普氏、沙氏、刀氏等土官,尽数来到了战场。既是助威向明军示好,又是观摩学习。在朝廷来说,更是对土司的震慑。 土官率领土兵抵达阿瓦河后,立刻按照命令绑扎木筏竹排,在宽广的河岸上分营驻扎,也能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 几个土官到中军大营报到后,一起返回各自营地,免不了一番议论。 “明日的总攻,肯定会成功。”元江那氏历史悠久,实力很强,可也不免对明军的战力发出感慨,“缅人垂死挣扎,只是多死人,多耗费些弹药而已。” 沙源连连点头,说道:“要不是弹药物资的运输所限,明军一路打下中缅甸、下缅甸,也不是难事。” 刀河江嘿然笑道:“难道这不是好事?要是缅甸之地皆被明军打下,那咱们以后作什么?” 众土官若有所思,反应快的已经笑着赞同,沙源便是之一。 “刀兄此话有理。”沙源说道:“此次伐缅作战,缅人可谓损失惨重。将来抢掠土地,削弱缅甸,就全靠咱们诸家联手。明军嘛,应该不会再大举出动,只是在旁协助。” 那氏摸着下巴胡须,说道:“若是土兵也有明军的武器装备,诸家联军攻打缅人,应该很有胜算。” “仔细琢磨王大人今天的话,颇有深意啊!”普氏眯着眼睛,思索着说道:“他好象说西面,缅甸之外有个印什么国,甚是孱弱。” 刀河江笑着说道:“印度,应该是天竺国那个地方。王大人也只是那么一说,意思是天下的土地多着呢,有能耐就抢。明军呢,会提供适当的帮助。” “天竺国呀,听说过,是不是遍地都和尚?”那氏恍然道:“唐僧取经的那个地方?” “管他是哪,以后有机会,咱们就联手打过去。”沙源说道:“土兵能换装火枪的话,也不用太多的明军相助,只要一两千炮兵,获胜就差不多有把握了。” “不就是钱嘛,花钱请明军,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普氏呵呵笑道:“我猜得没错,诸位。” 众人哈哈大笑,都不是傻子,都听出王三善的话中之意,也明白朝廷日后的思路和作法。 此时,王三善正坐在中军大帐内,看着一幅大地图在研究以后的布置。 从长远考虑,或者说要贯彻皇帝的长期战略,曼德勒和阿瓦城就必须掌握在手里,也就是要长期稳固地占领。 从曼德勒——瑞波——达木——英帕尔——科希马……这是从缅入印的距离最短的道路。 但要进入印度,缅甸境内还有两大障碍:其一是河面宽达一千公尺的钦敦江;另一个是海拔二千五百英尺、幅员有五十公里的明京山脉。 即便这两大障碍都不容易克服,可也比走喜马拉雅山脊要现实并稳妥得多。 况且,皇帝对于进入南亚次大陆,乃至直达印度洋,并不是短期和迫切的要求。 也就是说,花费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打通入印的道路,皇帝也没有什么不满。 只是长远的战略,王三善轻轻拍了拍地图,目光重新注视到阿瓦城。 ………………… 这是一个明朗的清晨,日出、朝霞、澄净的天空,使新的一天充满了仪式感。 号声、鼓声,在明军营寨中响起,旗帜在摆动,军队在开出,伐缅决战拉开了帷幕。 对岸的缅军也紧张地行动,做好了应对的防范,目的只有一个,挫败明军渡河的企图,守住阿瓦城的最后一道屏障。 通过逃回来的缅兵缅将的讲述,缅军也知道明军有射程很远的火炮火箭,也不敢过于靠近河岸列阵迎战。 但离得太远,又不能及时投入战斗,对渡河的明军实施反击,这让变牙简也十分为难。 最后,变牙简只能采取前疏后密的排兵布阵,来确保投入兵力的及时性。 所谓的前疏后密,从字面上便能理解。说白了,就是前面的兵力少,后面则是重兵。 明军因为船只有限,第一批航渡的兵力肯定不会太多。缅军便可投入前面的人马,对登岸的明军进行反击。 如果反击顺利,那自然是最好。一旦反击失利,缅军便迅速投入稍后的重兵,利用兵力优势,把明军赶下河。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尽量避免明军远程火力的杀伤,也可以将缅军的战法看作是波次反击。一浪接一浪,不给登陆明军喘息稳固的时间。 第四百五十八章 抢滩登陆战 重迫、火箭发射架在对岸排列,炮兵们调整着仰角和角度,装填好弹药,只等着开火轰击。 几十艘船先行出发,分为两队,在登陆的沙洲两侧停泊,一门门佛朗机炮斜指岸上,将为登陆部队提供中近距离的火力支援。 战鼓声隆隆响起,突击部队开始行动,近百艘船只被划得飞快,载着数千明军直奔对岸。 徐弘玉立于船头,冷冷地注视前方,大战之前,心态却是异常的稳定。 胜利是毫无疑问的,只不过是伤亡的大小。作为合格的指挥官,不仅要获胜,还要尽量让自己的士兵载胜而回。 船头纷纷犁进了泥沙,还未停稳,士兵们已经跳了下去,趟着齐膝的水登上沙洲。 突击队中的前锋,精锐中的精锐,只有百人,却迅速向前冲,布成战列,挡在了沙洲与陆地的交界。 空船后退,水手拼命划着桨,向对岸返回,去接下一批登陆的将士。 突入河中的沙洲,三面是水,只有一面连接陆地。对于缅军来说,只有正面冲击,把明军击退,赶过河去。 而正面冲击,就要承受明军的中远程炮火的轰击。这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也是缅军不敢先占沙洲,或靠近岸边的原因。 武器装备的巨大差距,使缅军只能依靠局部的兵力优势,抵挡登陆兵力有限的明军。 号角、战鼓声从缅军阵营中响起,缅军从一个宽大的正面发动进攻,稀疏的队列在前进中紧凑,形成了一个箭头集团,向着沙洲猛压了过去。 三百、五百、一千……船只载着明军不断登陆,战阵越来越紧密,越来越厚重。 面对着黑压压的敌人,明军将士忙碌却不失镇定,一支支重火枪在两翼架起,一支支燧发火枪指向前方。 在滑膛火枪的战场,考验的就是战士的意志和沉着。百米开火和几十米开火,效果完全不同,但能做到却不容易。 面对气势汹汹冲来的敌人,能心稳手稳,不急于射击,心理素质的强大,可不是轻易能练出来的。 明军火枪兵的操典上明确规定,没有军官的命令,火枪兵的手指不准放在板机上。 这最大限度地保证了火力发射的统一性,避免了紧张走火的可能。要知道,在战场上紧张是肯定的,因紧张而走火,也是经常发生的。 徐弘玉的座船相当高大,停泊在沙洲近水处,他举着望远镜便可对战场一览无余。 “实心弹,左翼炮兵准备完毕!” “实心弹,右翼炮兵准备完毕!” 传令兵观察着旗号,向徐弘玉汇报着。 徐弘玉举着望远镜,只是抿了下嘴角,却并没有马上下令。 缅军已经开始射击,一团团白色的烟雾在阵列中腾起。按照火枪的射程,这个距离确实也有杀伤力,但准确度根本没法保证。 按照某位有名的军事专家所说,在百米外开枪射击,天知道能打到哪? 明军战阵肃然无声,军官们手提战刀,等着命令,准备着用力挥刀前指,准备着听到那轰鸣的枪声。 河上,船只还在来回穿梭,一次两三百人,沙洲上的明军数量在不断地增长。 “左右两翼,开炮!” 徐弘玉放下望远镜,沉声下着命令,并用威严的目光看了眼传令兵。 旗号迅速发出,不到十几秒钟,火炮便喷吐火焰,发出了怒吼。 佛朗机炮打实心炮弹,射程能达到两三百米;如果是霰…弹的话,有效射程也就百米左右。 一颗颗铅球大小的炮弹离膛而出,从两翼飞向缅军。尽管没有红夷大炮那般的穿透力,可被炮弹击中的缅军无一不是血肉模糊、骨断筋折。 哥刚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腹内翻腾,恐惧弥漫全身,向前迈进的腿都有点发软发抖。 一个被炮弹击中的缅兵倒在地上,胸腹部血肉模糊,内脏和肠子流了满地。 惨叫哀嚎声在阵中响起,震动着哥刚的耳膜。 没走几步,前面的人让开了,一具脑袋成了烂西瓜的尸体倒在地上,哥刚赶忙把目光移开,跳避得更远,生怕踩到迸溅到地上的血肉。 两轮实心弹打击,只是对缅兵的震慑,佛朗机炮停了下来,换装子巢,准备进行霰…弹轰射。 层次性的打击,明军已经掌握了这种高级的战术。从一千多米的火炮火箭,到近身肉搏的刺刀,完全都在打击范围之内。 佛朗机炮的实心弹刚停,明军火枪兵阵列的两侧又响起重火枪的轰鸣。 一个缅军军官在横飞的血肉中直挺挺倒了下去,就在哥刚的旁边,刚刚还听到他的口令“前进”。 已经到了冲锋的距离,也就在缅兵开始加快脚步的同时,佛朗机炮再次发出怒吼。 成百上千的铅弹呈扇面横扫过来,前面的缅兵象被割倒的麦子,惨叫着倒下一片。 视野为之一空,哥刚看到了前方明军的战阵,以及简单的拒马后数不清的黑洞洞的枪口。 炮声不断,佛朗机炮依靠射速疯狂地轰击,一直到打光五个子巢为止。 重火枪的轰鸣也在持续,缅军军官一个个被击倒,刚刚要发起的冲锋为之一遏。 但缅军的战阵依然厚重,前面的伤亡只不过是反击的开始,在战鼓号角的催促下,缅兵呐喊着向前冲去。 徐弘玉座舰上旗号猛烈摆动,对岸的重迫和火箭凌空而起,掠过明军战阵,在战阵前两三百米外落地、爆炸。 一团团黑烟伴着火光在缅军阵中爆起,泥土、破布、血肉、残碎的刀枪都被扬到空中,又纷纷落下。 按照火炮火箭的精准度,炮兵们也实在不敢把距离放得太近,以免误伤友军。 这又是明军已经熟练掌握的战术,阻断。将敌人的战阵分隔开来,使其进攻失去持续,为步兵减轻压力。 前面的缅军还在冲,中间的却损失惨重,在密集的轰炸下,连战阵的完整都无法保持。 “开火!”“开火!”…… 枪声密集得如爆豆般,在升腾的白烟中,无数铅弹飞出,向着敌人激射而去。 第四百五十九章 大胜缅军 由于沙洲的有利地形,缅军兵力再多,也只能通过很窄的正面进行反击,并不能发挥其人数优势。 而明军装备的燧发火枪可以比较密集的排列,射速比火绳枪也有极大的提高。有层次的轮射,形成了持续的弹雨,疯狂地射杀着涌来的缅军。 使用人海战术反击登陆明军,也是缅军的无奈。 若是凭借数量、质量都远不如明军的火绳枪与明军对抗,不仅毫无胜算,还给明军的持续登陆留下了时间。 可以说,缅军完全是被迫地按照明军的作战计划进行战斗,又岂能不陷入被动? 前方是越来越浓密的白烟,爆豆般密集的枪声,佛朗机炮的轰鸣;中部则是火炮火箭的密集轰炸,阻断了缅军持续的投入进攻。 河面上,则是来往的船只,紧张而忙碌地运载着明军,在沙洲不断登陆列队布阵。 战鼓声节奏一变,明军火枪的射击突然又猛烈起来,两排齐射,铅弹密集射出,几乎将三十米内的缅军一扫而光。 嘹亮的军号声响彻战场,战鼓声也急骤得如狂风暴雨。 “杀,杀呀!” 无数声呐喊响了起来,压过了军号,压过了战鼓。 明军猛然发动,挺着刺刀,向前发起了冲锋。 在凶猛的火力打击下,已经七零八落的前锋缅军被明军冲得溃败后退。一排排雪亮的刺刀,如同收割机,所过之处,再也没有能够站立的缅军。 “杀!”刺刀刚有入肉的感觉,李石峰便手腕发力,往后一抽。 这是一个有经验的老兵所作出的正确反应,以免刺刀过深,或卡在骨缝中难以拔出。 敌人惨叫倒地,李石峰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略微调整了下姿态,又大步迈进,跟上了队友的脚步。 “杀!”“杀!”“杀!”…… 再也没有比这短促有力的声音更令人振奋激动的了,李石峰只觉得热血奔涌,浑身发热,只有把胸中的“杀”狂猛地释放出来,才会感到舒服。 作为一个军人,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其实只是好听,杀戮才是他们的职业。他们所学习掌握的技能,也全与此有关。 哥刚趴在地上,连动也不敢动,被一只大脚踩了手,也只能咬牙忍住。 杀声在他的耳旁回荡,脚步声在他的身旁响起,哥刚心胆俱裂,不仅战心全无,将来也不会再拿起刀枪。 炮火的轰击停止了,弹药继续装填,仰角调整到最大的射程。然后,如同雷霆爆发,成百上千的炮弹、火箭黑压压掠过天空,砸向敌人。 爆炸已经分不出个数,火光闪过便是黑烟升腾,泥土、杂物飞上半空,惨叫哀嚎完全被隆隆的炮声掩盖,只能依稀看到缅军在血火之中扑腾跌撞。 三千人的战阵从沙洲开到陆地,昂然向前,成为正在冲锋的突击队的坚强后盾。 船只靠岸,炮兵大声喊叫着,和水手一起搬抬着佛朗机炮和炮车上岸,紧跟上步兵战阵,向前挺进。 又一批航船靠上沙洲,后面还拖着大量的木排竹筏,士兵下船上岸列阵,在队中军鼓敲击的节奏中,迈步向前,步伐铿锵有力。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沙源撇了撇嘴,还摇了摇头,说不清是鄙夷,还是感慨,抑或是两者都有。 刀河江哈哈一笑,说道:“胜利是肯定的。只不过,没想到第一波登陆,只是千战兵,便击败了缅军。” “多少战兵还是小事,实在是明军的炮火太凶悍了。”那氏捋着胡须,感慨道:“就这样的火力,十倍之敌也难以抵挡。” 普氏深以为然,颌首道:“今天算是开了眼了,铺天盖地的炮火,不用说打,吓也吓退敌人了。” “缅人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凶悍猛烈的炮火。”沙源沉吟了一下,说道:“就算想到了,也没有应付之法。嗯,我是想不出来的。” 观战的土官们不约而同地露出相同的表情,在他们看来,除非有与明军抗衡的火力,否则,无解。 对岸的枪炮声还在响着,战斗还在继续,可胜败已无悬念。 明军不仅牢牢占据着登陆场,并一举击退了缅军的反扑,并粉碎了缅军再战的意志。 开始还是严整的战阵向前推进,象是喷吐着火焰的怪兽,将面前的缅军击退并形成溃败。 随着越来越多的明军登陆上岸,缅军在宽大的正面所构筑的防线被捅得千疮百孔,溃败之势再也无法收拾。 明军也趁势发起了白刃冲锋,无情地追杀连头都不敢回的缅军。几个人就能追着上百缅人惊呼尖叫着逃跑,缅军不仅是惨败,更成了狼狈奔逃的羔羊。 敢于刺刀见红,早已被武学列入军队是否能战敢战的标准。各支部队也以此为标准,对士兵进行严格的训练。 光有严格的训练还稍嫌不足,各支部队都争取抓住实战的机会,对所部的将士进行一次血与火的洗礼。 只要有一次战场上刺刀拼杀的经历,哪怕没杀死过死人,哪怕当时手软脚软,可恢复过来,便是有经验的老兵,敢战能战的强军。 道理很简单,没杀过敌人,可见过血肉横飞的场面,跟着袍泽并肩冲锋过,心理上必然有着质的变化。 战场上的情绪和气氛是能够感染的,周围都是呐喊冲锋的战友,即便是新兵,也会感到勇气充盈,甚至会比老兵更冲动兴奋。 大批的木排竹筏推入河中,与船只固定在一起,迅速搭设着浮桥。很多船只也开始装载火箭、重迫和弹药过河,为攻打阿瓦城进行着准备。 对岸的明军已经超过两万,已经牢牢掌握战局,并具备了攻打阿瓦城的实力。 观战的土官们赶紧上前,指挥各部土兵加快浮桥的搭设。伐缅之战至此,基本上可以划上句号,他们的协助之功,还是多一些更好。 接下来就是分赃了,土官们心里清楚,土地、人口能得到多少,还要看自己的贡献,以及实力。 因为,按照明军已经透露的计划,驻军不会太多,各家土军将成为镇守占领地的主力。 第四百六十章 不战而取阿瓦 缅军惨败,狼狈地逃回阿瓦城,等待他们的是满城的混乱。 西城门更是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尽管缅王为了安定人心,严令军队守住城门,不准王公大臣出城逃命。 但形势的恶劣,缅人心中能没有数?不让走可挡不住人家暗中收拾财物,随时准备逃跑。 前线的激战,更是缅人,包括缅王在内,瞪大眼睛关注的。 溃败刚开始,便有人跑回来报信儿。最先知道消息,最先逃跑的就是缅王及其家眷。显然,他们早就准备好跑路,什么与城偕亡,不过是句笑话。 缅王刚出城,王公大臣们便紧随其后,富豪平民也人心惶惶,争先恐后地涌出城。 虽然河防被突破,城池肯定是守不住,但缅王及大臣们的狼狈逃窜,却使城防也形同虚设。 败兵汹涌,不仅使秩序大乱,更使城防部队也是军心大乱。谁都知道城池陷落已是必然,王上都跑了,还为谁拼命,为谁守城呢? 大批明军追杀着败兵,直抵城下,并没有仓促攻打,而是整顿部队,等待重火器到来。 一鼓作气,攻下阿瓦城,圆满地结束伐缅之战,也尽量别让缅人带走太多的金银财宝。 明军都就得到了这样的命令,并为此而兴奋。很简单,战争的缴获也有他们一份。 据军官们私下透露,此次战争,每个将士至少能得到相当于两年饷银的奖赏。 两年饷银,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要知道,他们正常的饷银已经够养家糊口,两年饷银足够他们买房置地,过上小康生活了。 所以,明军的战斗热情高涨,盯着阿瓦城眼睛都发红。听说里面的王宫连墙上都贴金,这可绝不能放过。 其实,从伐缅作战开始,明军将士多少都有了些收获。对于小来小去的随手所得,军官们也看不上,睁一眼闭一眼,也没太过严苛。 金银细软还只是战利品的一部分,战俘、人口可都是能换算成钱财的。 为国征战,建功立业,升官发财,在很多时候,这三者并不矛盾。当合而为一时,激励作用则更加明显。 闻战而喜,虎狼之师。这就是皇帝要达到的目的,为大明打造出征战四方的无敌雄师。 “开火!”最先赶到的火箭部队,只有十几个发射架,却一股脑地把几十枚火箭全部射进了城内。 轰隆的爆炸声响了起来,城内腾起股股黑烟,在城外也能听到城内的惊呼尖叫。 徐弘玉指挥着所部,正布置攻城战术。很简单,就是炮火轰击,火枪压制,从城门爆破攻城。 阿瓦城虽然叫城,可与大明境内的雄伟城池相比,只能算是个大寨子。对攻下此城,明军可谓是信心十足。 其他各部明军向各方开去,将阿瓦城团团包围,并不准备来什么围三阙一的多余策略。 一支骑兵风驰电掣般绕城而过,向着西面追杀而去。 蒲甘被暹罗军占领,顺着阿瓦河南下的退路已被切断。缅王和王公大臣只能向西,再转而向南,逃向中缅甸。 失魂丧胆的逃窜队伍,怎能抵挡气势如虹的铁骑?至于能追上多少人,能抢到多少财物,已经不是热血上头的骑兵们要考虑的事情了。 重火器和弹药不断运抵城下,一排排布列,炮口、箭头斜指向阿瓦城。 佛朗机炮和重火枪集中于北门,木排竹筏被土兵运来,还有几个专门用来爆破的铁箱子,被小车推了上来。 王三善带着亲卫抵达城下,最后的收官之战,作为总指挥,必须亲自下达命令,亲眼见证部队攻入城内。 想要名声,这不意外,也很正常。皇帝满足了这个老将退休前的愿望,他也要用圆满的结局来报答皇恩。 “顽抗到底,血洗屠城!” “攻破城池,鸡犬不留。” ………………… 明军严整的战阵,威慑的炮口,杀气毕现的口号,在阿瓦城下形成了一股令人战栗的威压之势。 王三善眯起了眼睛,听着各部传来准备已毕的信息,缓缓抬起了手。只要猛地一挥,铺天盖地的炮火便将轰鸣如雷。 手停在了半空,王三善看到阿瓦城头的旗帜倒了。随后,城门敞开,几个缅官弯腰低头,打着深躬走了出来。 嘿嘿!沙源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发出几声冷笑,对旁边的土官说道:“缅人出降了,倒还算知机识相。” “被屠城血洗给吓得?”那氏挑了下眉毛,说道:“负隅顽抗,也不过是徒增死伤。” 刀河江耸了耸肩膀,对这个结局既有些意外,可又在情理之中。 阿瓦河防线才是缅人最倚重的,一旦突破,心理上受到的沉重打击可想而知,丧失战意也是正常。 而且,看出城的那些缅官,缅王应该是跑掉了。军心民气丧失一空,又拿什么抵抗火力强大的明军? “我听说朝廷给了几个安抚使的官职。”普氏扫视着几个土官,不太确定地说道:“把新占领的缅地分给这几个安抚使。” 沙源暗自撇了下嘴,这不算是什么秘密,也只有普氏没头脑,会当众说出来。你看大家都心知肚明,暗中操作。 刀河江见众人都不吭声,不由得干笑了两声,敷衍道:“普兄的消息还是挺准确的,反正出兵的应该都有,你也不必着急,静等朝廷安排就是。” 是嘛?普氏面露狐疑,心中想道:怎么一个个神色怪异,瞅我的眼神好象在看一个傻子。 出兵出力的肯定会有名额,这是不用怀疑的。但仅仅是按人数来定吗,众人知道不是那样。 也就是说,朝廷所给出多余的名额,肯定是要争夺一番。就是不知道朝廷定出的依据是什么,赋税、粮食、兵力…… 而且,象孟密、木邦、孟养等土司,虽然见机得快,迅速归顺明军,并向明军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但依附缅甸的污点并不容易洗去,至少是一个首鼠两端、对明廷不忠的罪名。朝廷可能不会太过严惩,但这些土司想保持以前的状况,却也有些困难。 第四百六十一章 蜀身毒道 缅王终于还是跑掉了,丢下大车小辆,和一些王公大臣等狼狈地逃入丛林,使得明军的骑兵无法追赶。 但明军骑兵的追击依然收获颇丰,光金银财宝就押回了几十车。 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伐缅之战取得了圆满的胜利,损失惨重的缅人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没有反击的能力。 因为,经此一战,在整个战略态势上,明国与暹罗已形成夹击之势。 阿瓦、蒲甘象钳子一般,掐在上缅甸和中缅甸之间,两国联手压制,岂能坐视缅人恢复实力? 可以预见,对缅甸的不断打击和蚕食,将是以后的主要策略。对于实力大损的缅甸,暹罗也会占有一定的优势。 而在明国这边,日后对缅甸动武的主要力量,则将是各部的土兵联军,明军主要是炮兵,起到火力压制和配合的作用。 也就是说,伐缅之战后,明军的布署将有重大的改变,诸家土官所猜测的新政策,也将全部公开。 就在明军攻占阿瓦城的第二天,在缅王宫,巡抚王三善召见了各家土官,并设宴款待。 吃什么喝什么不主要,土官们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现在到了分赃的时候,谁都想捞得更多。 会议还未开始,墙上的地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可以看出,以阿瓦城为界,上缅甸的所在被圈划出十几块,上面连名字都标记出来了。 孟养、孟密、木邦等曾依附于缅甸的土司,地盘上都有所缩减,这也是一种惩处。 要不是他们见机得快,为明军提供帮助,估计地盘都没了,将被其他土官瓜分殆尽。 王三善面带笑意,令幕僚拿出文件,分发给各土官,开口说道:“伐缅大胜,诸位都功不可没,赏罚分明,向来是朝廷的宗旨。论功行赏,也是应有之意。”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出兵之前,朝廷便有承诺,现在该是兑现了。但新占之地,诸位想必并不熟悉,可先看看这些文件。” 众土官赶忙打开文件,若是有人不识汉字,那对不起,你不合格,就等着最后喝汤! 别说,还真有这样的土官,普氏就是一例,对着文件大眼瞪小眼,又偷偷地瞅别人,实在抹不下面子请教。 最后还是和他有亲戚关系的沙源苦笑着招了招手,低声把文件中的内容给普氏做了讲解。 文件中便是十几个新设的宣抚使的地盘介绍,土地、人口等情况。虽然经历了战争的抢掠,数据上会有出入,但作为参考,却是难得的资料。 没想到明国对伐缅之战如此重视,情报搜集整理得如此详细。 几个土官心中惊叹,偷偷瞅了下镇定喝茶的王三善,又赶忙阅看起文件。 根据各家土司出粮出人的数量,十几个宣抚使各有安排,这没人能说什么。但宣抚使的职位却还多出五个,不知道是如何安排的。 另外,得到宣抚使的官职,并得到划分的管辖地,是有条件的。在辖地内的人口、土兵数量,必须达到规定的标准。 同时,朝廷要在占领地组建联军部队,各家土司必须出兵,接受明军军官的训练。 训练完毕将配发新的武器装备,与明军相同。但有一条,严禁携带新式武器装备进入滇省。 在众家土司或了然点头,或面露疑惑、互相目视的时候,王三善缓缓开口说道:“联军部队暂定为三万,指挥权由各家推举的委员会掌握。日后是抵御缅人进攻,或是继续开疆拓土,都由委员会商议决定,并报朝廷批准。” “如果有战事,朝廷会出动正规军予以协助配合。所占之地,亦由委员会决定如何划分,朝廷只负责调解。” “至于多出的几个宣抚使——”王三善挥手示意,幕僚又展开了一张大地图。 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上缅甸西部的地图,清楚地标出了天竺,也就是印度的区域。 “蜀身毒道——”幕僚伸手在地图上划着,着重地强调了一遍。 蜀身毒道,也叫南方丝绸之路,身毒即印度的古称。 这条通道的在成都,分为多条支路,再到云南大理汇集,经保山等地前往缅甸、印度,并连接地中海东岸。 其实,从缅甸至印度,最快捷的路线是走水路沿伊洛瓦底江顺流而下,出孟加拉湾再航行到印度。 但这是商路,对于大军出征并不适宜。而且,要使缅甸全境屈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而伐缅之战将缅北占领,则具备了重开蜀身毒道,通向印度的陆上通路。 要知道,在历史上因为缅甸王朝更替,使蜀身毒道时断时续,十分不稳定。 皇帝要的是对商路稳固的控制,以及不断的拓宽加固,直至成为大军入印的战争之路。 尽管很不容易,有宽阔的亲敦江阻隔,有号称野人山的原始丛林,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皇帝要做的是长期的计划,原始丛林之所以可怕,主要是未开发的结果。咱们慢慢来,就不信了,砍树砍不出一条通路来。 何况,野人山还有着全世界最着名的玉石场,说是宝山也不为过。 当然,开通抵印通路并不是要在野人山九死一生,而是有前人踏出。 具体的路线是到大理后,走永昌道,经漾濞、永平、保山、腾冲,尔后过盈江,经蛮莫,渡亲敦江,过那加山,直抵印度英帕尔或希尔马。 而这多出的几个宣抚使名额,就是为了奖励随明军一起开拓道路,在通印道路上建寨设点的土司。 这还是第一期的奖励,等到大军发动进入印度,这几位宣抚使还将得到广阔的土地作为酬报。 贡章、杰沙、孟伦、霍马林、孟拱,这是五个地名,就处在蛮莫到印度的道路上。 这也是五个宣抚使的辖地,还是暂时的,且不用交纳赋税,政策还是相当优惠的。就看土官们有没有那个眼光和魄力,肯耐下性来个长期投资了。 ………………… 第四百六十二章 西南土司的出路 马帮能走,蜀锦能到印度,军队也能走。 皇帝是铁了心要打通陆上的道路,尽管定为长期的计划,但执行起来却一点也不耽搁。 同时,借助西南土司的力量也是最为理想的选择。毕竟他们比较适应气候和环境,对付瘴疠更有办法。 其实,在皇帝看来,最令人生畏的是亚热带的连绵雨季。 每年六至九月的季节风期,连天豪雨不断,天地为之一变,所有河流、溪谷,泛滥奔流,大树漂浮,道路坍坏,交通断绝。 所以,不管是瘴疠,还是雨季,每年适合用兵的时间也就五六个月。 要想攻入身毒,并稳固占领,就必须一次性投入足够的兵力和物资,即便交通断绝,也能够独立支撑半年。 以战养战,就地解决粮草物资,是一个办法。可弹药方面,就不是那么容易补给。 参照英国征服印度的历史,皇帝认为一万装备精良的军队,就足以在一邦或两帮立足稳固。最主要的问题,还是随军携带的弹药物资。 有这样的考虑,建起相对坚固稳定、运载量大的通路,还是非常必要的。 有火药开山炸石,有性能越来越好的水泥,有起重设施,还会有效率更高的砍伐工具,在莽莽丛林和高山峻岭间开辟道路,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 王三善毫不掩饰皇帝对于扩张的热衷和野心,尽管这不能付诸于文字材料,但众家土官都明白了大明帝国接下来的战略布署。 伐缅只是大规模扩张的第一步,为打通天竺,嗯,也叫身毒的国家,做前期的准备。 天竺有金银财物,有象牙珍宝,还有广阔肥沃的土地。而这个天竺,还是由众多的小邦国组成,连缅甸的实力都是不如。 “王大人,刀氏愿迁民三万,出任孟伦宣抚使。” “那氏愿迁民四万,出任杰沙宣抚使。” “沙氏愿……” 如同拍卖场上的竞标,几家土官率先开出价码,热情高涨。 只是土地和宣抚使官职嘛,这些土官可不傻。这五个宣抚使所在的辖地,正是一条商路,获利丰厚的商路。 来往的客商,不断投入的征讨军队,将给这条商路带来滚滚的收入。 何况,还能够去天竺跑马圈地、抢掠财富。那里可不同于国内,朝廷和皇帝对于土司是防范和猜忌的,发展空间十分有限。 王三善呵呵笑着,捋须颌首,却并不轻易作出决定。 价高者得,这当然是皇帝的意思。同时,将西南土司的实力进行摊薄,使其精力向外,更是为日后的改土归流打下好的基础。 而重建并拓展蜀身毒道,亦将使西南诸省得到一次经济上的飞跃发展。西南的蜀锦、卭杖、漆器、芒硝等商货,又有了出口的新渠道。 而滇省的昆明、大理、永昌、腾冲等地,作为商路的必经城镇,随着人流的增长,更将出现巨大的变化。 可惜,老夫就要卸任,致仕回乡了。 王三善心中发出感慨,颇有些不甘。年岁虽大,但雄心仍在。 嗯,主力回滇后,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王三善微抿起嘴角,想到的是皇帝秘密、交代的差事。沐国公,镇守云南数百年,如今也到了该谢幕的时候了。 ……………… 击败缅军,占领缅甸国都阿瓦城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京城。 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上几天,得益于通讯信号塔的铺开建成。 尽管因为山川河流的关系,某些线路还是中断,需要骑马或坐船传送接续,可速度还是令人叹为观止。 京城,已是初冬,可胜利的消息却冲淡了寒意,又掀起了京城百姓的热情。 在老百姓看来,国都都被占领了,等于是被灭国。不管有什么区别,老百姓愿意这样想,也愿意这样说。 继占城之后,这是第二个“被灭”的国家了,又一次“灭国”之战,含金量不同,这才算真正显示大明帝国重振国势,重树天朝上国的权威。 “缅甸不是好东西,神宗时便打过好几仗,好些地盘都被他们抢走了。” “这下子连本带利都收回来了,要是把那个缅王抓住,押到京师献俘,那——” “俺就关心得到了多少缴获,战争债券呢,可是俺的全部积蓄。” “打胜了,还能亏本?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等着清点出来,报上登数字,回家数钱!” “我说呢,咱的消息还是不灵通,前几天就有高价收债券的,肯定是知道胜局已定了。” ……………… 伐缅之战的胜利,又成了百姓的谈资。 战争债券,也成为焦点之一。短短的一年期债券,到底能收益多少,不仅百姓关心,皇帝也在估算。 尽管准确的数字还没有统计出来,但大概的数目还是先报给了皇帝。 “皇爷,金银财物差不多有七八百万两,人口买卖有三四十万,再加上土官们的捐输报效,以及其它杂项,不到一千万,也差得不多。” 李成成算账很快,皇帝的账房管家很是尽职尽责。 皇帝微笑颌首,刨去战争的各项投入,以及犒赏军队的钱财,剩个三四百万两还是有把握的。 何况,这还是眼前的利益,占领的土地给了各家土官,日后也是要交纳赋税的。 嗯,战争债券不过是发行了三百万元,算到战争的总投入里,也就是一半左右。 好,赚得不少,皇帝摆弄了下手指头,还是没算出精确数字。 有了这暴利,为以后发行债券打下了好基础。一年期太短,该发行三年期的,把攻取河套、吕宋等军事行动都算进去。 这些行动的眼前收获不大,重在长远,三年期,也就不会太少,打消大家购买的积极性。 对了,得搞个胜利庆祝,让老百姓都得点实惠,都为国家的强盛而高兴、自豪。 东西不用多,也不必贵重,白给的,哪怕是一张纸,也有的是人抢。 皇帝沉吟着,算了下皇家购买的五十万债券,能得到多少收益,拿出多少来给老百姓发东西才算合适。 第四百六十三章 南洋大战略 对于资本市场的设立,皇帝一直处于犹豫之中。 尽管发行了债券,希望能聚小溪为大河,集中民间资金干大事。但债券的交易,还只限于个人的私自买卖,并没有真正的债券市场。 当然,债券作为银行最稳健的投资渠道之一,无论是中央银行,还是工商银行,都在进行。 平辽债、建辽债、战争债,再加上计划中的铁路建设债,皇帝觉得品种还是太少,设立债市还为时尚早,且没有必要。 既然有银行能发行,能回购,民间的私人交易也不禁止,先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再视具体情况进行调整和改善。 “皇爷,李旦前来陛辞。”王体乾的禀报,让算钱的皇帝收回了思绪。 陛辞是一个形式,皇帝可见可不见。不见的话,在午门外磕个头也就完事。要是见的话,自然表示出皇帝的恩宠和看重。 “宣。”皇帝没有什么犹豫,摆了下手。 几次上奏吕宋的治理方案,几次修改,最终才获得了皇帝的认可。李旦疲累之余,也是兴奋激动。 由海商至一地诸侯,是李旦做梦也想不到的境遇。是的,在吕宋,他这个总督就是大王。 作为海商巨孽,钱对于李旦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如果能安定地度过余生,他宁愿捐出大半财产。 在封建社会,这种危机感,或者说不安全的心理,很多人都有。连宗藩勋贵都是如此,何况一个商人? 但皇帝的看重,逐渐打消着他的担忧和顾虑。皇帝是爱财,但取之有道,至少李旦认为皇帝如果做买卖,绝对是个重信守喏的好商人。 吕宋总督这个大馅饼突然砸在头上,李旦开始是蒙圈的。他是来送钱的,是想在攻打吕宋时出一份力。 可皇帝并没有收他的捐输,还有意委任他为吕宋总督。这两个意外,实在是,太意外了。 巨大的惊喜过后,李旦接连上奏了数个计划。最终通过,也让他明白了皇帝对于开疆拓土的态度,以及对海外领地的划分。 按照李旦的理解,皇帝应该是把大明原来的领土,以及后来开辟占领的,划分成了三个等级。 一级是原来就有的,包括之前的帝王放弃过的。总体来说,就是大明疆域内所有的省份,以及蒙古、奴儿干都司、西域等等尚不在朝廷管辖范围的。 二级便是湄公省,虽然皇帝已视其为大明领土,但与内地省份还有所不同。 三级就是海外领地了,包括婆罗洲、吕宋,还有刚刚收复的缅地。 对于一级和二级,皇帝的态度坚决,是必须要牢固掌握控制,或是必须收复的。 三级则要看具体的情况,如果发展得好,控制力度强,升为二级或一级,也不是不可能。 比如吕宋,皇帝不太可能在初期就大力投入资源,而是用政策来弥补。 日后是象湄公省那样移民永占,还是只想有个基地,抑或是放弃,就要看吕宋能够提供什么样的价值,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想明白这一点,李旦的竞聘报告才找到了重点,才被皇帝点头认可。 李旦松了一口气,要赶紧回去秘密准备。去吕宋当总督,怎么也得有一票自己信得过的人? 再者,海军还缺什么,李旦准备慷慨解囊,明年的攻打吕宋的计划,一定不能耽搁。 “微臣叩见万岁,祝贺伐缅之战大获全胜。” 对于李旦的叩首拜见,以及恭祝胜利,皇帝含笑颌首,温言道:“免礼平身。” “谢万岁。”李旦再次叩首谢恩,才起身躬立,等着皇帝最后的金口玉言。 皇帝冲着宫人摆了下手,宫人捧着匣子过去,递给了李旦。 “这是总督的官服和印信,你且收好。”皇帝微笑着说道:“但要切记保密,如果没有意外,征讨吕宋也不过是几个月后的事情。” “微臣谢万岁隆恩。”李旦又跪下叩首谢恩,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皇帝沉吟了一下,说道:“吕宋和婆罗洲,发展潜力巨大,但大灾害需要朝廷全力应对,投入不可能太多。能否治理得好,就要看李卿的本事儿了。” 李旦赶忙躬身保证道:“万岁放心,微臣定竭尽全力,把吕宋治理得如我大明内地郡县一般。” 如果不是湄公省开发在先,吕宋的距离,比婆罗洲更近。如果不是海军在发展壮大,吕宋早就是皇帝的征伐的目标。 即便如此,从平辽平叛之后,大明帝国便走上了扩张之路。哪怕是大灾害的来临,也没有改变皇帝的计划。 以外补内,宗旨已经确定,不可能更改。海外购粮,自然比自己种粮要成本高昂。 湄公省的开发建设,就是成功的范例。现在又多了新占的缅地,阿瓦大粮仓又将为渡过大灾害而提供助力。 东番、海南,乃至婆罗洲和吕宋,也都是受到大灾害影响较小的地区,将不断地为大明帝国提供粮食。 这还只是短期的目标,在皇帝的宏伟计划中,东番、吕宋、婆罗洲,最后是马六甲,将形成大明帝国在南海的外圈。 到那个时候,南海才真正成为了大明帝国的游泳池。 凭大明帝国的人口数量,分出一两千万,就足以将这些地方牢固控制,成为大明真正的疆土。 显然,皇帝摆出了现实的困难,那就是国内的大灾害。而李旦也做出了保证,并且很合皇帝的心思。 暂时不行,不代表将来不行。大灾害顶多也就十几年,等应对过去,大明帝国也就挣脱开了最后的束缚。 到那个时候,装备精良的百万雄军,上千艘规模的海军,就是放眼世界,恐怕也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抵挡。 何况,李旦是个会来事儿的。捐输的银子,皇帝没要,他便拿出五十万做慈善,全给了少英院。 “虽然你是吕宋总督,可婆罗洲那边——”皇帝想了想,说道:“投入就投入了,朝廷不会让你吃亏。” “万岁,微臣岂敢因公废私?”李旦赶忙说道:“在婆罗洲的经营,朝廷自管派人接手。” 皇帝担心李旦专心经营吕宋,而把在婆罗洲的经营搬走。见李旦做出了保证,也就放下心来。 ………………… 新书《逆天换明》已经上传,恳请朋友们收藏指教,继续支持。 第四百六十四章 伐缅大胜的影响 对外发动战争,通常会作为转嫁国内矛盾的主要手段。 皇帝当然知道,也擅长利用,尽管国内矛盾并不严重,也没因为大灾害而激烈。 西夷已经开始了殖民掠夺,主要还是在非洲和美洲。趁他们还没有大举进入亚洲,大明帝国抢先占据各要地,既有现实的利益,更是长远的布署。 况且,以占世界百分之三十五的人口,大明帝国的领土就显得太少了。 正象皇帝所计划的那样,从国内分薄出去一两千万人口,就足以实现他在南海的布局。 自己用双手开发耕种经营的土地,那就是自己的,不是被“卖猪仔”,为别人辛苦劳累。 李旦被委任为吕宋总督,也只是个开始,只是皇帝树立的榜样。 日后不管是谁,能在海外开拓,都将得到明廷的承认和庇护。总督一职,也将在南洋遍地都是。 殿内,又只剩下了皇帝,他踱至偏殿,再一次审视着大沙盘。 伐缅之战的胜利,号称是复仇之战,洗雪的是万历年间丢失数个宣慰使司的耻辱。 同时,也是对西南土司的一次震慑。数万大军横扫缅军,火器犀利难挡,有这样的强军,相信没有那个土司敢轻举妄动,生出反叛之心。 待主力撤回滇省后,便是解决沐公府的时候了。伐缅之战树立起的军威,足以取代沐家世镇云南的威望。 俗话说的好,“富贵之家,不过三代”。指的是,富贵的家族,很难守业,大多数都会在几代之后违背了初心,最终走向衰亡。 沐王府最初的统治者,励精图治,把云南治理得井井有条,宽厚百姓,在民间大有威望。 但中后期的沐氏家族的子弟,却多有骄奢淫逸之态,多有骚扰地方,暴民敛财的丑闻。 根据东厂的暗中查探,沐公府经过多年的巧取豪夺,庄田已经占当时云南耕种田地的三分之一。 沐府中的珍宝更是让人眼花缭乱:“石青、朱砂、珍珠、名宝、落红、琥珀、马蹄、紫金,装以细筏箧。” “每箧五十斤,藏于高板库。每库五十箧,共二百五十库,他物称是。八宝黄龙伞一百四十执……” 要知道,云南在元明清时期,一直是中国的白银主产区。明朝一半以上的白银产量都在云南。 此外,云南产出大量的铜,盐、茶叶、木材、石材等高贸易附加值的商品和货币金属。 所以,云南虽然地处偏远,以瘴疠令人望而生畏。但在经济上,却有着巨大的特殊性和独特性。 而沐家在云南的存在,也影响到了地方官府的执法和施政。 沐天波的老爹沐启元,便纵容家奴残害百姓。巡按余瑊按律逮捕犯法家奴后,他居然调集兵马,用火炮对准巡按公署。 沐家其实也可以归于宗藩之列,最早的沐英便是太祖的义子。宗藩之害、之弊,在其身上也有明显的体现。 皇帝要借伐缅之威,拿掉沐公府,从而使云南事权统一,并把庄田全部收回,惩治沐家的刁奴恶奴。 当然,不是要抄家灭门,而是把沐府搬到京城。反正沐府也没多少人,沐天波更是只有十二岁。 至于沐府的巨量财宝,但凡懂事的,就不会大车小辆地往京城运。皇帝也不赶尽杀绝,会给沐天波留下足够一辈子富贵的财物。 至于沐天波以后的成就,或者说沐公府的未来,就要看他自己的能力和本事儿了。 这是伐缅之战后的又一笔横财,皇帝手中有钱,又能干很多事情,加速推进大明的崛起和复兴。 ……………… 寒冷的空气使得人呼出浓重的白雾,在头发鬓角迅速形成白霜。孙传庭举着望远镜了望,却是动也不动。 远方,战马奔驰,一排排的明军骑兵纵横扫荡,向各个方向突击冲锋,却还能保持相对的整齐队列。 立在孙传庭身边的曹变蛟,年轻的脸上已能看出风霜之色,这是一年多驻扎西北所带来的变化。 平辽灭奴的大战中,飞骑屡建大功。经历了实战的考验,战术也逐渐完善。 战后,飞骑的建制也固定下来,每营三千混编骑兵,两千飞骑,一千枪骑。 数个两千飞骑组成的小营被分派到北方边镇,在当地补充枪骑兵,开始正式驻防戍边。 这些经历过战火考验的飞骑营,成为了各边镇的中坚力量,也成为了一颗颗种子,帮着各边镇训练出更多的飞骑官兵。 皇帝借平辽灭奴的大战,用巨资的投入,不仅达到了短期的目的,更使大明的长期战略有了改变的底气。 各边镇军队实力的大幅增强,使得皇帝已经不满足于防守,不满足于长城一线。 收复前套地区,是西北明军的第一次主动进攻行动,意义重大。不仅是北部边境防御体系的完善,更是日后战略进攻的序幕。 三边总督孙传庭看得极为认真,这些正在训练的骑兵,可是收复前套地区的主力,将与蒙古诸部展开马背上的厮杀血拼。 一个通讯兵纵马奔来,在木塔下翻身下马,急步登上,单膝跪倒,呈上朝廷的最新邸报。 孙传庭这才放下望远镜,头发眉毛鬓角的白霜也不擦,伸手取过,打开阅看。 呵呵,孙传庭轻笑出声,转头对几位将领说道:“伐缅大胜,攻取其国都阿瓦。明年的军事行动,应该是按期进行,不会改动了。” 众将纷纷收起肃容,面露笑容谈论起来。 军事计划是制定好的,但却是连贯,且会更改的。 比如伐缅之战,如果失利,抑或是惨胜,明年收复前套的军事行动便可能推迟。 原因也简单得很,钱要计算着花,不仅仅要扩张掠夺,还有大灾害需要应对。 扩张侵略掠夺也要有序进行,收益大于投入,便能形成良性循环,孙传庭和众将都明白皇帝的心思。 “蒙古诸部不是我军的对手。”曹变蛟有些傲然地说道:“他们比建虏差之远矣,何况是甲坚兵利的我军?” 众将连连点头,也是相当的自信。 ………………… 第四百六十五章 西北战区 蒙古诸部被建虏打得满地找牙,建虏又被明军打得屁滚尿流,按照逻辑一推理,蒙古诸部肯定不是明军的对手。 但对手和对手是不一样的,战术打法未尝没有相克的时候。 比如说骑射,还是蒙古诸部厉害。别看建虏吹嘘,他们获得的胜利,多半不是靠骑射,而是靠的悍勇和肉搏。 在盔甲防护上,建虏也要胜过蒙古诸部一筹。而在机动上,蒙古诸部却要比建虏更高。 更重要的是蒙古诸部的游动性,一直是农耕民族头痛的地方。 人家没有固定的城池,逐水草而居,你要打击他,得先找到才行。在茫茫草原,带着辎重粮草,怎么和蒙古人比速度? 建虏则不同,他们有城池,有耕地,当明军横推过来的时候,不是守住,就是放弃。 所以,深入茫茫草原,甚至是大漠,对农耕民族的军队来说,是相当困难的任务,因此而遭到败绩的也不在少数。 不说其他朝代的,就是明朝的太祖时期,象徐达、冯胜等名将,也在草原上吃过败仗,最终也未能将北元彻底消灭。 当然,皇帝有自己的计划,与辽东差不多,就是稳步推进,修路筑城,逐渐地深入草原。 收复前套只是把长城防线北推的第一步,把长城以北的地方逐步变成缓冲区域,不容游牧民族轻易冲入抢掠。 而皇帝不着急的原因也很简单,大灾害就是极有威力的武器,对游牧民族的影响并不比大明国内小。 异常寒冷,雪灾冻灾,草场南移,再面对大明军队不断上升的实力和战力,蒙古诸部想要生存,臣服是最好的选择。 打又打不过,抢又抢不到,面对大灾害,大明帝国只要停马市,蒙古诸部就是灭顶之灾。 孙传庭脸色又恢复了肃然,沉声告诫道:“不要小瞧任何敌人,轻敌乃为将大忌,你们难道不知?” 众将赶忙躬身受教,即便是不太在意,可也装出样子。 “灭占城,伐缅,还有辽东的推进,都是捷报频传。”孙传庭扫视着众将,语气依然严肃,“若是我等遭到败绩,颜面何存?” 曹变蛟垂着头,眨巴着眼睛,率先说道:“大人教训的是,西北第一战,只能胜不能败,我等必死命以战,振我西北军之威。” “大人放心。”众将跟着附和。 孙传庭嗯了一声,转向远方正在训练的骑兵部队,语气稍缓和了一些,说道:“大灾之年,朝廷投入钱财物资,殊为不易,我等军人当解君父之忧,征战沙场,为国尽忠。” “是,谨遵大人教诲。”又是曹变蛟带头,众将跟声虫似的附和。 孙传庭暗自翻了下眼睛,知道这帮年轻的军官都心高气傲,特别是从辽东分派过来的,经历过与建虏的厮杀,并不把蒙古诸部放在眼里。 事实上也是,相比左翼蒙古诸部,右翼蒙古诸部的日子可好过多了。 通过俺答封贡,明朝开放十一处边境贸易口岸,使右翼蒙古诸部能通过贸易过得相当滋润。 百年来养尊处优,右翼蒙古诸部的战力下降严重。历史上,被林丹汗率部西征打得稀哩哗拉。 看,这就是承平日久的严重后果。历史上很多国家,很多民族,都有差不多的经历。 所以,哪怕是天下太平,也要经常把刀子掏出来磨一磨。皇帝的刀子,就是军队,磨刀就是打仗,很容易理解。 孙传庭知道皇帝的心思,更知道皇帝的宏图大志。 收服蒙古诸部,也只是大战略的第一步。皇帝的目光还关注着被明朝放弃控制的西域,还要重复汉唐之堂堂国威。 西北军区,这是要在收复前套之后建立的军事区域。意味着大明从东北到西北,整个北方防线都将改换战略,变被动防御为主动进攻。 “杀!”骑兵队列冲杀,高迎祥一刀劈倒草把,与战友依然保持着整齐的横排。 雄浑的号角声响起,骑兵队伍由快到慢,在集合区域汇集。训练结束,到了休息的时候了。 每个骑兵虽然流汗疲累,但却先要把马照顾好。那是他们的第二生命,在战场上最忠实的伙伴。 “明天发饷,俺请你们喝酒。”高迎祥把战马安置好,和几个战友边走边大声说笑着。 凭借着当马贩子时练就的娴熟马术,高迎祥现在已经是小旗官。豪爽的性子,也让他交到了不少朋友,对手下也当兄弟看。 “大人,您给家里送去点。”一个士兵笑着说道:“不能让嫂子和小侄饿肚子不是。” 高迎祥摆着手,说道:“饿不着她们,上个月就送回去了,俺都一个月没闻着酒味。” 发饷是官兵最快乐的日子,发工资啦,还不高兴? 军人有钱,敢消费,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成为现实。针对这个消费群体,可是有很多商家都盯上了。 日用烟酒,酒楼菜馆,都是军人光顾最多的地方。特别是酒楼,一个月来一回都是少的。男人嘛,吃吃喝喝,差不多就是天性。 “咱们啥时候打仗啊?”士兵有些期待地说道:“看人家,灭占城,光赏金就顶半年多军饷。” 高迎祥转头瞅着这个士兵,诧异道:“你听谁说的,会有这么多?” “没有半年,两三个月肯定是有的。”士兵挠了挠头,说道:“那些辽东出身的军官士兵都知道,打胜仗的赏金,朝廷从不吝啬。” 高迎祥连连点头,表示相信,说道:“估计也快了,明年开春,嗯,十有八九差不多。” 到目前为止,军事行动的目标和计划都在保密之中,除了少数将领,中低级军官和士兵根本不知道。 尽管前套地区的蒙古部落并不强大,但明军是要用军事行动夺取,也没存什么谈判要回的想法。 西北战区成立,这是开门红的头一脚。既是立威,又要达到战略目的。 至于以马市为要胁,朝廷倒是有这样的打算,可西北战区的将领们可不是这样想。 第四百六十六章 改变无处不在 军人嘛,不打仗怎么建功立业,怎么晋爵封侯?特别是本方实力远超敌人,基本上不会落败的时候。 弱的时候不想打仗,不敢打仗;强大的时候,瞅谁都眼眶子发青,恨不得上去踢两脚。 小到个人,大到国家,底气足嗓门大,行事自然也会强硬,这再正常不过。 首先就是皇帝的意旨,决定下面官员的态度。不思进取,安于享乐,那大家就都一起混日子呗! 可皇帝锐意进取,崇尚武力,懈怠、怯懦的官员就难有上升之途。 说“上有所好,下必行焉”,似乎有点俗了。但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臣子,倒是很正常的情况。 更重要的是,皇帝并不是过度扩张,象成祖那样,留下诸多后遗症。 量力为出,统筹规划,尽管看起来是在多个方面展开军事行动,却没有太过耗费国家财政,甚至是在战争中获利不小。 在大灾之年,没出现大规模的流民,赈济救助也越来越井然有序。粮食不断运来,存进官仓,老百姓没有恐慌,社会秩序稳定。 这样的情形下,拿什么“穷兵黩武”、“好战必亡”来劝谏,那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自己找抽吗! 况且,平辽、灭叛,亡占城,伐缅,大明的军威打出来了,民心士气也不断高涨,连百姓的精神面貌都有大的改变,明眼人都是能看出来的。 皇帝也看到了,不仅仅是厂卫的日常报告,还有各级官吏的密奏,以及民爵的上书。 虽有大灾,可这大明江山还是很稳的。正因为皇帝有这样的判断和自信,才有在大灾害来临后,继续进行侵略扩张的战略计划。 “那帮新兵都看傻眼了。”一个骑兵脸上不掩得意,伸手指了一下,那里是新兵观摩学习的地方。 高迎祥嘿然一笑,说道:“朝廷又征兵了,看起来,以后的战事不会少了。” “当兵也滋润哪!”另一个骑兵笑着说道:“不光自己饿不着,还能养家糊口,都争着抢着从军呢!” “可不是谁都合格的。”高迎祥感慨道:“骑马的本事儿要好,年龄要合适。俺入伍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多唇舌,差点就因为年纪被刷下去了。” 征兵入伍,既是扩充西北战区的实力,还有助于渡过大灾害。说白了,把征兵当成了以工代赈的一项。 宋朝有一个固定制度,就是募流民为兵,让他们长期生活于军营,也就是厢军。 目的很明确,让这部分流动的社会成员稳定下来,并受到一定的纪律约束。这种特殊的招集流民从军的方式,确实有助于社会治安的稳定。 皇帝对厢军的制度有所借鉴,却不是要形成冗兵,形成不堪战的宋朝厢军。 因为,加大了征兵的数量,也就使很多家庭增强了抵抗大灾的能力。 一人参军,军饷至少能养活三口之家。再加上其他的赈灾措施,一个家庭也就基本上稳定下来。 西北移民固然也是缓解大灾害的一个手段,但也要保持一定的人口数量。毕竟,兵出嘉裕,控制西域,是皇帝的战略目标。而西北,将成为前出的基地。 一骑飞快驰过,高迎祥认出是李过,伸手招呼的时候,李过已经疾奔而过,前去传达命令。 耸了耸肩膀,高迎祥暗骂了一句“臭小子”,便又和几个战友说笑着走远。 ………………… 改变,正在大明帝国各地发生。生活的方方面面,让老百姓也感觉得越来越明显。 张柱子赶着马车,在城中街道上缓缓而行,不时抬头观望着两旁商铺的牌匾。 多数商铺的窗户上,都镶了透明玻璃,能从外面看到里面的一些货架和商品,这样更能吸引顾客。 但商铺和商铺又有不同,越是镶的大块玻璃,说明越是财力雄厚。你看那用巴掌大的玻璃拼的,自然是钱财有限,或是小商小贩在经营。 啥时候家里也能镶上玻璃,哪怕一扇窗户也好。 张柱子很是羡慕地收回目光,在一家商铺前停下了马车。 英子曾经说过一回,要是窗户是透明玻璃的,她坐在炕上,便能看到外面,主要是看到爹爹或丈夫进院回家。 只是无意的一句话,张柱子却牢牢记在心里,认为这又是他的一个奋斗目标。 停好车,拴好马,张柱子走进了这家窗明几净的大商铺。目光稍微一扫,便看到了柜台后的阿桃。 阿桃刚打发走一个顾客,抬头看见了张柱子,立刻笑着打招呼,快步走出柜台,迎了上来。 “哈,柱子哥可算是来了。”阿桃有些嗔怪地说道:“大忙人啊,来一趟真不容易。” 张柱子赧然地笑了笑,解释道:“家里忙,你知道的,英子刚坐完月子。” “知道,知道。”阿桃笑着连连点头,说道:“天冷了,别让英子出来,我那小侄也怕凉。怎么样,她们都挺好的?” “挺好的,都挺好。”柱子想到媳妇和儿子,满脸掩不住的幸福,“英子让你有空去家里坐坐,她挺想你的。” “我也想她。”阿桃手脚麻利地取过一个包袱,递给张柱子,说道:“这是好棉花,给我小侄做棉袄,暖暖和和的。” 张柱子没马上接,说道:“多少钱?不能让你花,家里还有富裕。” “行,既然有,那我就不客气了。”阿桃报了账,从张柱子手里接过钱,说道:“这个月我攒了两个休息日,就上家去看英子,还有我那小侄。” 张柱子点头,说道:“那我赶车来接你,就在这商铺外面!” “不用。”阿桃摆着手,说道:“一来一回的多麻烦,你在家好好照顾英子和儿子,我自己骑马去。” 看着阿桃不掩的得意,张柱子笑着点头。对于女人骑马,他没什么意见。 而且,目前在辽东,马匹和马车,正在成为人们主要的交通工具。象阿桃这样会骑马的女人,路上也并不少见。 阿桃又拿过两盒糖果点心,和一袋番薯,非要给张柱子,说是提前给,省得她去英子家的时候还得拿着,累赘。 “英子喜欢吃番薯,这可是南方运过来的。我烤过,味道还可以。” 第四百六十七章 新生活,新憧憬 新书《逆天换明》已发布,恳请朋友们继续支持。 ………………………………………………………………………………… 气候日渐寒冷,特别是北方,更加明显。这就使得原来能够种植的番薯不再适应,全部改成了土豆。 番薯和土豆的产量是差不多的,但味道却不一样。 为了应对大灾害,哪怕是北方更为严重,南方影响较小。皇帝也是统筹布置,发动举国之力。 南方种植番薯的面积大幅增加,连带着湄公省、海南、东番,也都有硬性的规定。 产量大就是最好的优点,往北方运,作为粮食的补充,这叫以南补北。 老百姓但凡有口地瓜粥喝,饿不死,就不会揭竿而起,社会秩序就能稳定。 民以食为天。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多少王朝却恰恰栽在了这上面,历史上的明朝,也不例外。 张柱子推让了一下,也就收下来,又从车上扛下大麻袋,全是自家种的收的。有花生、土豆、玉米,虽不贵重,却颇显心意。 “虽然天冷了点,可今年收成还好。”张柱子笑着说道:“英子说了,你想要啥,说一声,俺就从家给你拉来。” 阿桃呵呵笑着,不客气地收下,说道:“收成好就行,种地呀,就怕辛苦一年,老天爷偏不赏饭吃。你看我多好,旱涝保收,挣的是钱。” 张柱子嘿嘿笑着点头,心里却并不赞同。 当初英子和阿桃一起打工,返乡时也有过那样的念头,可现在过得挺好,也不觉得如何。 阿桃把张柱子送到门外,又想起件事情来,说道:“你们村里还没有小杂货店,要不你们干一个,就从我们这个商铺上货。” 张柱子没马上决定,想了一下说道:“俺回去跟英子商量一下。” “老板有向乡村设店扩展的意思,我在这里也还能说点话,能给你们最低价。”阿桃笑道:“有些商货啊,还能赊着。” “英子应该会乐意。”张柱子点着头,说道:“她闲不住,总想找个活儿干。” “行,那等我过去给我准信儿啊!”阿桃看着张柱子上了马车,挥着手告别。 车轮碾在刚刚冻硬的土路上,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冷风吹在脸上,却挡不住张柱子心中的热。 想到家里的媳妇,还有那个胖小子,张柱子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平辽不过两年,变化却是巨大,连张柱子有时想来,都觉得惊讶。 重建是迅速的,人口的恢复也是极快,经历过战乱的辽东,以令人惊诧的速度重现繁荣,甚至超过了战前。 这得益于朝廷所推出的诸项优惠政策,所投入的巨大资源,既让老百姓充满了建设家园的热情,也给了他们创造财富的条件。 谁心里没个账,不趁着优惠政策和减免赋税的两三年使劲干,攒些家底。 张柱子家就又种地、又赊鸡羊养殖,还跑个运输拉个脚,折腾得有声有色,小日子越过越有盼头。 象他家这样的辽民有很多很多,后来移民的山东、陕西、北直隶百姓,只要一年有收成,就差不多缓过气来。 除了垦殖,辽东官府还有别的工作经常招工募人。最大的工程便是铁路,鞍山的钢铁厂、抚顺的煤矿,成为辽东最大的重工业,吸收了大量的工人。 对农民的宽松政策,使得百姓手中有了余钱,又促进了商业的繁荣发展。 中华商会倚仗着先行之利,在辽东诸大城镇铺开网点;江南商会、海商总会也陆续涉足辽东,销售各自的特色和独有的商品。 红糖、小米、盐、布……张柱子再次算着采购的日用品,觉得没落下,才放下心来。 回到家,看着媳妇的笑脸,听着胖小子的咯咯笑声,是张柱子最幸福的事情。 明年,要是收成好的话,说啥也要给家里镶一扇带玻璃的窗户,或是买一面镜子。 媳妇虽然没说,可张柱子知道英子最稀罕玻璃镜子,照得纤毫毕现。在商铺时还能时常用一下,可跟了他张柱子…… 前方出现了十几骑,远远地便能认出身上的军装。 张柱子收起心中对媳妇的些许愧疚,放慢速度,把车往路旁赶了赶,给骑兵让开了道路。 “回家过年,虽说心里也挺想的,可还是觉得在营里和兄弟们一起更热闹。” 赵辉祖摇着马鞭子,骑在马上大声说着话。如果现在还有人叫他赵胖子,他准啐人一脸。 肥肉没了,脸上身上的都没了。面上多了几分成熟和沧桑,眼神中更有军人的凌厉。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确实痛快。”张军能感慨道:“可爹娘数年不见,也是咱们不孝。他们还张罗着让俺成亲,都找好了姑娘。” 赵辉祖眼光瞟过路旁的马车,驾车汉子的眼神不是敬畏,而是羡慕和感慨,并握拳捂胸,向他们行了个军礼。 虽然是军礼,可却属于常礼,不是军营中那种正式的。 赵辉祖握拳捂胸,微微躬身,客气地还了一礼。 这也是当兵的出身,甚至可能流过血受过伤。在辽东,随处可见退役的官兵,都回归了正常的百姓生活,但身上的气质却还能看出来。 “辉祖,你爹娘呢,没给你张罗亲事?”张军能同样还礼,还点头笑了笑,才转头对着赵辉祖问道。 赵辉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女人的影子,相貌已经很是模糊,只有那清脆的声音还清晰记得。 不知道她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了? 念头一闪而过,赵辉祖却是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姑娘已经为人妇、为人母,正坐在炕头上哄孩子。他也万万想不到,这擦身而过的,就是人家的男人。 自失地一笑,赵辉祖用马鞭抽打了下马靴,说道:“还能不张罗,想起这事就头大。什么福态好生养,俺那爹娘啊,真是不知道俺已经是英武不凡了。” 哈哈哈哈,张军能大笑起来。赵辉祖减肥成功,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确实不是他爹娘能想到的。 笑声远去,张柱子心中感慨万千。一批一批,辽东的军人,恐怕已经再找不到他的熟人。 鞭子一甩,打了个响花,马车粼粼而行,张柱子的心中又满是对家的期待,对新生活的憧憬。 第四百六十八章 经济转型的成功 免赋减税,朝廷开始还只是针对有灾害的地区。之后,力度越来越大,范围越来越广。 辽东重建,湄公、东番、海南开发,对移民的优惠政策不断,动不动就是两三年免赋税。 等到大灾害来临,陕西全省免赋税,将来受灾严重的还有很多省份地区,朝廷依然会是这样的政策。 如果放在数年前,这样大的范围和力度,绝对是不可想象的。 豁免赋税,怎么养军队,怎么维持朝廷官府的运转,怎么赈济灾区? 而现在,皇帝却有了这样的底气。原因很简单,大明财政经济的转型,已经足以支撑渡过大灾害的宽松豁免政策。 以农税为主要财政收入的国家,是经不起大灾害的侵袭,承受不住大面积旱涝灾害的影响的。 无论是在海外和南方开拓,还是大力发展工商,促进海贸的繁荣,都是在改变大明的财政结构。 从一开始农税占九成以上,逐渐变成七成,五成,四成。到现在为止,虽然还没有达到皇帝的目标,但已经能够支撑起大灾害时期的各项政策。 农税在逐渐减少,工商税却在持续增加,再加上侵略扩张掠夺的收益,皇帝已经有信心渡过大灾害高峰期的十几年。 皇帝将此成就归为吏治的进步,归为用雷霆手段扫除贪腐。否则,再好的政策,在执行中也不可能到位,甚至可能被曲解废弃。 既然有这样的认识,对于吏治的整顿和监督,便一直是皇帝的工作重点,也是厂卫的工作重心。 不能持之以恒的监督整治,就不会有持续清明的结果。对于人心的贪婪和黑暗,皇帝只相信严刑酷法,而不是教化。 年前,伐缅大战的缴获数据终于登载于报纸,战争债的收益也计算完毕,达到了惊人的两成三。 也就是说,你买了十元的债券,现在就有了两元三角的利息。只是一年,你就是做买卖,也不一定会有这么高的赚头。 买到债券且还握在手里的欢欣鼓舞,没买的捶胸顿足,早卖的后悔不迭。在金钱和利益上,世间百态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皇帝的主要目的达到了,对外的扩张掠夺将成为全民的共识,得到全民的拥护支持。 也只有关系到自身的利益,人们才会关注,才会参与。 为国为民的口号要喊,但更要注重实际。为生活奔波的老百姓,与朝堂上慷慨陈辞的官员,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第二期战争债券的发行公告借势推出,总额度为一千万元,为期五年。 在皇帝的计划中,讨伐吕宋、收复前套,以及对缅甸的持续打击,开拓蜀身毒道、进入南亚扩张,都将划入战争债券的收益。 尽管这些征讨计划不能公之于众,但从平辽债到战争债,收益虽有高低,却是稳赚不赔。 特别是伐缅大胜的激励,为第二期战争债券的发行,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创造了良好的口碑。 一千万,明年一年的发行期,皇帝对此一点也不发愁。就算是各大商会不购买,银行和民间被调动起积极性的闲散资金,也足够了。 况且,购买战争债券最积极的阶层,如果按身家比例来算的话,不是富豪和大商贾,却是成千上万的军人。 这也从某些方面显示了军人对于自身战力的信心,以及侵略扩张的热切。 就说伐缅之战,参战官兵的收获颇丰,战争缴获和俘虏的收益,差不多就顶得上一年的军饷。 而开战之前,西南官兵购买的战争债券也是数量巨大,都很笃定地相信此战必胜。 乍听起来,似乎有内幕交易的嫌疑。 自己买,自己炒,嗯,是自己打。但有一点,打得好坏也在自己,在债券上能赚多少,全看战争的收获。 对此,皇帝乐见其成,认为这是激励官兵的又一个手段。就象战争缴获给官兵分成一样,谁不嗷嗷叫着猛抢? 哪怕换一种形式,用军功换土地,乃至退役后的优惠政策,对于官兵的激励也是一样的有效。 比如辽东重建,象张柱子这样的退役官兵,在安置上就得到了极大的补偿,或者说是感谢。感谢他们保家为国,感谢他们英勇奋战,感谢他们付出的一切。 而在辽东,火枪正在逐渐放开,吉林府是试点之一。越往北的地区,火枪持有的宽松度越高。 有了火枪,移民们可以打野兽保家人护生产。若有外敌入侵,迎接他们的,将是成千上万黑洞洞的枪口。 凄惨的历史不会再重演,什么建奴残余,什么冒险毛子,凭几百亡命之徒,就敢窜犯大明领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要持枪的退役官兵,或者是平民上阵,那得是多么糟糕的局面。皇帝不认为凭大明现在的军队,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国内太平无事,对外侵略扩张,皇帝给大明帝国打造的政策,已经逐渐成形。再过几年,就会根深蒂固,成为持之长久的国策。 上海,海商总会。 李旦刚刚回来,便指示手下,以私人名义购买一百万元的战争债券。 按照之前的规矩,或者叫默契,朝廷所出的政策,各大商会都会表示支持,以团体的名义。 但李旦这次公是公,私是私,个人买完,等商会决定后,他还会再掏钱。 “什么意思?”颜思齐不太明白李旦如此操作的原因,觉得是在献媚讨好,有些不满地前来询问:“显得你有钱?还是显得你忠心?” 李旦斜眼瞅着颜思齐,不屑地说道:“随你怎么想,也随你怎么说。” 颜思齐坐到李旦对面,审视着,思索着,轻轻摇头,说道:“不对,你有事儿瞒着我,瞒着大家。到京城,觐见万岁,又领到了什么好差使?” 李旦翻了下眼睛,知道这事绝对不能透露,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先不用管是什么事,相信我的话,就在婆罗洲多下些力气,绝对亏不了你。” “婆罗洲?!”颜思齐诧异道:“那不是你正着力经营的吗,怎么又要交给我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资本主义萌芽 “咱俩的关系,还分什么你我?”李旦嘴上说着,可心里却是无奈,给他人作嫁衣,就算是便宜这家伙啦! 颜思齐再度审视,有些不信,更多的是疑惑,愈发肯定李旦有事瞒着他。 被颜思齐看得发毛,李旦使劲摆了下手,说道:“以前我就劝过你,别老盯着东番,让你在婆罗洲多花些心思。” 这倒是,可颜思齐还是不解,挠了挠头说道:“行,最近一年多,我往婆罗洲也投入了不少,你是知道的。” “还是少了。”李旦说道:“钱对你我来说,其实已经没多大意义。金山银山,又能如何,当个守财奴吗?咱要有更大的志向,更高的追求。” 呵呵,颜思齐往椅中一靠,翘起了二郎腿,似笑非笑地说道:“说说,你的大志向、高追求是什么?” 李旦报以莫测高深的微笑,说道:“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嘛,不能告诉你。” 在桌案上叩击了两下,李旦接着说道:“商会的工作,你多担着点,我岁数大了,精力不济。” 颜思齐甚是迷惑,觉得李旦象是要另谋高就,把商会会长交给他干。虽然是个好事,但总让人心中不解。 老子都快成封疆大吏了,还在乎一个商会会长? 李旦淡淡一笑,站起身,背着手向外走去,边走边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好干,不吃亏。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能坑你吗,胡思乱想不如把事做好。” 颜思齐冲着李旦的背影翻了翻眼睛,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有事瞒着他是肯定的,这事还不小,也应该是皇帝交代的差使。可看这家伙不紧不慢的样子,除了买战争债外,好象也没有别的行动。 思来想去也不得要领,颜思齐也很无奈,决定按着李旦所说的去做。 嗯,咱也买战争债,你干啥我就跟着干啥。 颜思齐眼睛一亮,觉得抓住了要领。这家伙,我得盯紧点。 ……………… 富人已经不在乎钱,象李旦和颜思齐;穷人还在为衣食奔波劳碌,中产阶层则把梦想定为成为象李旦、颜思齐那样的富豪。 郑仁,就是中产阶层的一员,一个织造作坊的小老板。 从家庭到小手工作坊,再到大工厂,皇帝已经为大明的纺织业选好了道路,不断创造着有利的条件。 十六锭的纺纱机,效率提高十几倍的织布机,正在打破传统的家庭织造模式。 “不错,不错。”郑仁看着工人操纵纺纱机和织布机,不断点头称好,笑得合不拢嘴。 单锭纺纱原来需要十六个人,现在一个人就行;织布机也是一样,节省了大量的人力,产量却有很大的提高。 原来还抱怀疑态度的作坊老板,见识过新式机械的效率后,都为之心动,慷慨掏钱购买。 这也是竞争,别人有你没有,不仅产量不如人家,成本也高很多,在销售上就处于下风,能支撑多长时间? 郑仁能够发家,走的也是当时织户传统的路子。先是一机,再是多机,随着资金的不断投入和积累,先变成小作坊,最后是大作坊。 但近几年来,传统模式越来越不适应社会,发展起来的速度也更加缓慢。 原因也很简单,在效率、成本、销量上无法与大小作坊竞争,家庭生产的积累要花更长的时间,才能够添置织机纺机。 于是,有胆大精明的人经过计算,向银行贷款扩大生产。银行贷款的利息不高,比钱庄的高利贷低多了,正常生产销售的话,一年就能还清本利。 郑仁算不上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一个谨小慎微的小作坊主,如果不是面临同行的压力,他才不舍得用房子作抵押呢! 但亲眼看到新式织机纺机的效率,以及产品的质量,郑仁的心放下了大半。还贷有望,房子基本是保住了。 在作坊内走了一圈,郑仁的脸色也好了,精神头儿也足了。为了贷款,和家里人闹了别扭,现在嘛,让他们看看,人没胆还能富? “老板,来了客商,您去接待一下。”伙计小跑着过来,招呼郑仁。 “这就去,这就去。”郑仁摆了摆手,跟着伙计来到了店铺。 一位客商正坐在那里喝茶,看穿着打扮,倒是平常。可郑仁不敢怠慢,满脸笑容地上前拱手施礼。 “郑老板这买卖——”客商四下打量了有些狭窄的店铺,笑了笑,说道:“样品我看过了,还是挺好的。就是这数量,不知能否按时交货?” 郑仁脸上一热,自知店铺的门面有些丢人,看过客商递上的货单,赶忙说道:“但请客商放心,某刚添置了新式织机纺机,您要的这些货,准时按时交付。” “这花纹呢——”客商含笑询问。 郑仁用力点头,给出笃定的回答,“俺这作坊都是两年之上的老织工,这个纹路也不复杂,准能让您满意。” “好。”客商吐出一口长气,示意跟随的仆人上前,交上了定金。 郑仁清点已毕,在文书上签字画押,这笔买卖便算是谈成了。 别看这客商看起来平常,可人家办事利索,而且从要求的花纹上看,显然是南洋某小邦的特色。 郑仁接待过很多客户,对此还是有些了解的。而能走南洋的客商,显然不是一般的人物。 其实,棉布的旺销,也是郑仁敢贷款购机的重要原因。 丝绸、瓷器、棉布、白糖,已经成为大明出口外销的拳头产品,几乎垄断了亚洲市场,并畅销于欧洲。 “请客官见谅,某多一句嘴。”郑仁拱着手,姿态摆得很低,说道:“客官可知海外棉花的价格,日后是否会上涨?” 客商仔细打量了下郑仁,微笑道:“郑老板倒是个有心人,在棉纺这行,估计会大有作为。” 停顿了一下,客商继续说道:“国内的棉花种植已经很少,朝廷为了应对灾害,强制规定了种植品种,以吃食为主。所以,从海外运棉,是最主要的渠道。从现在来看,涨价的可能性是有,但不会太高。” “谢谢指教,还请详说。”郑仁亲手给客商斟茶,伙计也知机地摆上了小点心。 客商点了点头,说道:“北方的毛纺异军突起,郑老板想必也知道些消息。这是朝廷支持的产业,以缓解棉花的不足。这样一来,就压低了棉花的价格。” “原来如此。”郑仁连连拱手致谢,心底也放下了石头,“多谢,多谢先生指教。” “可不敢称先生。”客商笑着起身,说道:“在这个好世道,赚点小钱,养家糊口罢了。行了,咱们交接货物时再见。” ………………… 第四百七十章 垄断,棉纺,毛纺 棉花要涨价,但幅度有限;毛纺兴起、出口前景不错。 郑仁通过与客户的谈话,得到了两个有用的信息,且都与棉纺行业有关。 算了一下,手上还有点余钱,郑仁马上叫来伙计,赶上车,前去进货。原材料得保证,何况还有涨价的因素呢! 而且,他知道,不是自己一个人能想到棉花的问题。随着棉纺业的兴盛,棉花价格这段时间一直在小幅上涨。 当然,出口的价格也在上升,西夷有银子,对于价格的波动,并不是很在意。在意也没办法,你不要还有别人要呢! 自从大明海军在近海击败荷兰人后,又开始了南海巡航,再加上海商总会的武装商船,把本已势弱的海盗打得七零八落。 荷兰人也签定了协议,明朝保证其东亚航路的安全,荷兰人也不得劫掠南海商船。 海上航行的安全性得以保障,大明的出口外贸更加繁荣。 特别是又与葡萄牙人签了协定,马六甲航行通畅,已经有大明商船驶入印度洋,与那边的诸邦国展开了贸易。 上海、广州、湄公三大商馆全部投入运作,西夷、南洋小国、东亚国家的商人会聚于此,象丝绸、瓷器、棉布等拳头商品,根本不愁卖。 这些事情,郑仁多少都知道一点,是从报纸上得到的。 朝廷已经允准四大商会发行报纸,有关国内国际的商业消息,都可以刊载。 《大明论坛》也开了商务专栏,登载一些朝廷的政策,以及进行工商业上的引导。 让大明的工商业者睁眼看世界,不要只把目光局限于国内,甚至是一州一省。 皇帝的目的很明确,也从不掩饰重工商轻农赋的思路。只是轻农税,却不是轻视农业。相反,在农业上的投入,可是相当大,且将持续很多年。 郑仁路上停了车,买了份报纸,是江南商会发行的《商情》,坐在车上翻看。 “郑老板。”一声招呼让郑仁从报纸上抬起头。 陈和顺,也是一家棉纺作坊的老板,正笑殷殷地向郑仁招手示意。 虽然是竞争对手,陈和顺还从郑仁这里挖走过织工,可抬头不见低头见,郑仁还是拱手还礼,示意伙计放慢了车速。 “恭喜呀,郑老板添置织机,必定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陈老板脸上都是笑容,说出的话却让郑仁心里一沉。 这个王八蛋,消息这么灵,难不成一直在盯着我? 郑仁笑得勉强,说道:“谢谢陈老板,您的作坊早就添了新织机,我那小作坊哪能比?” 陈和顺摆了摆手,说道:“同行是冤家,这句话已经过时了。郑兄还不知道,江南商会那边要成立棉纺行会,海商总会好象也有这个意思。” “行会?”郑仁疑惑道:“咱们不是早就有嘛?” “那不一样。”陈和顺摇头,说道:“具体的条文还没出来,但也会很快了。这关系到所有棉纺作坊,可不能不当回事。” “这样啊!”郑仁并不全信,但也记在心里,又聊了一会儿,拱手作别。 资本,垄断,不用谁去教,为了利益最大化,自己就会琢磨,然后着手实施。 整合小作坊,统一采购,统一生产,统一定价。这或许是江南商会的目的,在出口时得到最大的利益。 而海商总会则希望得到稳定而持续的货源,并尽量把价格控制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资本逐利的本性,皇帝早有预见,但却没有去管。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工商为主肯定比农耕要强。尽管连他也不知道如何判定资本主义和封建社会的严格界线。 所以,他只能先顺其自然,出了问题再改便是。 现在的大明,基本上没有了外患,容错空间相当大。这也是皇帝的底气所在,不必再象几年前那样保守。 ……………… 在很多时候,政策的倾斜,会比资金的投入更有效果。不光是商贾逐利,谁又不是为“利”活着呢? 冬季的草原,本是遍地枯黄。只是刚下过一场薄雪,使得枯黄上有了别的点缀。 布木布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满眼都是辽阔的景象,心情随之舒畅起来。 海兰珠骑在马上,虽没有布木布泰那般溢于言表的激动兴奋的神情,但了望的目光中,却也显出了心绪的不平静。 “今年冬天,大家的日子还好过?”布木布泰随口问着前来迎接的人员,“书信是有,可我不相信。有些事情,我哥也有顾忌,不敢明言?” 札合木在马上躬身道:“回小姐,书信我不知晓,但今年冬天,日子应该是过得最好的一年。粮食、盐巴、茶叶、铁器,都不缺。” “拿牛羊同明朝换的?”布木布泰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说道:“归附大明,至少在马市贸易上,比较宽松了。” “除了牛羊马匹,还有羊毛。”札合木笑着说道:“原来差不多是废物,现在却能换很多钱。而且,札萨克与明人有协议,只收咱们收购的羊毛。光从部落或牧民那里,就能赚上一笔。” 海兰珠淡淡地说道:“为何不购进机械,咱们自己生产毛呢?在京城的时候,我见过毛呢,买的人不少,价钱也不便宜。” 札合木苦笑了一下,说道:“织机倒是能买到,可还需要工匠维护,还需要织工操作。那可都是汉人,不是很愿意来这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布木布泰翻了下眼睛,熟练地说着成语,“汉人怎么了,难道不想赚大钱嘛?” 海兰珠笑了笑,说道:“至于织工,咱们蒙古女子虽说不上心灵手巧,可也不是笨蛋,派她们去学呗!”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光从羊毛上赚那点小钱,眼界太小。要是有了织造作坊,十几倍的利呢!” 札合木连连点头,赞叹道:“还是小姐见识高,精明超过汉人。” “有知识有文化,钱就不会都被汉人赚去。”布木布泰撇着嘴,很得意地说道:“不学习怎么行?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海兰珠抿嘴而笑,看了眼妹子,觉得她的言行有些矛盾,估计有些话也是言不由衷。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三王就藩 札萨克制,保留了原蒙古诸部的封建王公制,也保留了蒙古王公对于牧民的剥削和压榨。 对于皇帝来说,札萨克制与土司制都是将被最终消除的制度。但这也将是一个较长期的过程,对于大明帝国的发展和崛起,现在的影响还不大。 同样,让土司的后代接受教育,让蒙古王公的子女开眼看世界,都是为最终的目标而打基础。 或许有一天,不用朝廷动手,蒙古王公的子女就自发地进行改革。当然,这样的希望可能并不是很大。 而且,毛纺业的发展,使得牧民又增加了收入。尽管还要遭到王公的剥削,可矛盾的激化似乎又被拖延了。 但这不是皇帝现在要担心和考虑的,他是着眼于全国,着眼于大局。大明顶着灾害在磨砺前行,这是总的势头,总的方向。 不仅仅是对外侵略扩张的胜利,还有各项制度上的完善,大明从内到外,都在经历着变革。 伐缅大胜的欢庆,给过年前的京城,又增加了节日的气氛。 但不是所有人都欢乐,瑞王朱常浩、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这三位藩王府中,便笼罩着凄冷。 皇帝圣旨已下,三位藩王年后就藩,两位去占城,一位在湄公。就藩的府邸已经建好,或者说是修缮完毕,或是占城王公的府宅,或是真腊王室的府邸。 按理说,湄公省和占城都已经是大明的疆土,与内地也没有区别。但这只是在名义上的,在三位藩王眼中,那还是海外,有蛮夷,有瘴疠。 若是在几年前,这不是就藩,是发配。 但万岁侄儿的脾气禀性,这三位藩王几年来也看清琢磨透,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皇帝。 圣旨下来之后,府宅周围便多了锦衣卫在游荡,三位藩王想串联反抗,或是找勋贵王公帮忙说情,谁敢往前凑呢? 就藩之后没有封地,俸禄只给一半,另一半投资于皇家基金,每年分红。 这是早已经实施的宗藩政策,不只是这三位藩王,其他在内地就藩的全都是一样的待遇。 要说皇帝也算是慷慨大方,皇家的瓷窑、织造、玻璃等工坊都贡献出来,让宗藩入股投资。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赚大钱的项目。先期入股投资的,分红很可观,比只拿死俸禄强得多。 自食其力是皇帝的宗旨,也是自嘉靖帝以后历代皇帝想达到的目的。但从力度和办法上看,还是当今的皇帝最有决心和意志。 你们不是不懂经营吗,把俸禄拿来,朕派人来经营;你们但凡有点心气和出息,朕也给你们开方便之门,在政策上扶持你们。 只不过,皇帝的意思也是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难忍受宗藩的不劳而获,越来越厌恶宗藩的违法犯罪。 对勋贵也是一样,皇帝不认为他们有资格躺在祖先的有功薄上,永远地享受下去。 成国公朱纯臣被剥去爵位,论罪流放;定国公徐允祯,因家风不肃,扰民害民,除爵流放;阳武侯薛濂为人多不法,除爵流放…… 已经被文官集团压制得没啥实力影响的勋贵们,这两年又被皇帝干掉了不少,都是战战兢兢,不敢异动。 京营、五城兵马司、锦衣卫,都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看得死死的,发句牢骚都可能被抓到罪名。 皇帝的恶意满满,自平辽灭奴之后,便表现得愈加明显。原因很简单,有强军在手,枪杆子最硬。 “常瀛,你来做甚?”朱常润见到兄弟来访,脸色都变了。 惠王朱常润和桂王朱常瀛是同母兄弟,在亲疏关系上,亲兄弟的感情总要深厚一些。 可这个时候前来,难道不怕皇帝怀疑,这勾连不轨、心怀怨忿的罪名,怕是谁也担不起? 而且,朱常润皈依释教,整日礼佛参禅,不通人间事理。对于就藩湄公省,也没太大的抵触,倒是生怕惹祸上身。 瑞王朱常浩也好佛不近女色,但爱财,经常向户部要结婚的费用。后被皇帝下旨斥责,才算消停下来。 桂王朱常瀛赶忙解释道:“王兄勿惊,某此次前来,是有人相陪。” 有人陪着,不会是锦衣卫,朱常润往桂王身后看,才认出了来人,心才放下了一些。 唐王世孙朱聿键,嗯,这个人陪着,应该不会让皇帝起疑。 朱常润松了口气,赶忙请客人落座,命下人端茶奉水。 宗藩之中,皇帝对朱聿键和信王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朱聿键也表示过,袭爵之后将放弃藩王爵位俸禄,只领自己所任官职的官俸。 这是皇帝所树立的宗藩中的典型和榜样,朱常润等人心中清楚得很。可也自知斤两,不敢效仿。 “此为万岁所赐书籍,三位王爷都有。”朱聿键显然不只是桂王的陪客,还有皇命在身。 朱常润赶忙跪接,这也是就藩前皇家的常规。皇帝通常会赐皇明祖训、大明会典、五经四书、二十一史、通鉴纲目、忠孝经等书,以表示某种期许。 但朱聿键打开书箱后,朱常润才发现所赐书籍与他想象的大为不同。地理、历史,科技、文化,还有一本佛经。 “这些是万岁为王爷挑选的。”朱聿键笑着说道:“万岁还说,朱家人的事情朱家人自己解决,最多五年,宗藩俸禄便不再由朝廷财政拔款。” 这听起来有点乱,也有点吓人。五年,不发钱了,咋生活呢? 朱常润不知该不该谢恩,迷茫又疑惑地看向兄弟。 桂王苦笑了一下,说道:“万岁的意思是从基金中支付宗藩的俸禄,结合着降袭制,就能很好地控制宗藩之弊。” 基金制已经实行了一年,扣掉了一半的俸禄;五年之后呢,差不多就是三年的俸禄都作为了投资。 按照皇帝的计算,皇家工厂作坊的扩大生产,再加上战争债券的收益,以及其他的投资,差不多够给宗藩发俸禄了。 而且,降袭制已经开始实施,很多降无可降的宗藩,将陆续成为平民,自谋生路。 当然,缓冲期是有的,政策上的扶持也是有的。皇帝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再不识时务,可别怪皇帝翻脸无情。 第四百七十三章 你得感恩戴德 朱常润听明白了,这个基金就是宗藩日后的保障,象放贷一样,吃利息。投的多,利息就多;投的少,利息就少。 但这个基金并不是永远敞开大门,永远吸纳宗藩的投资。同样,基金也不保证只赚不赔。 说到底,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宗藩能自食其力。 当然,皇帝也不是要把宗藩全部都脱离朝廷财政,通过降袭制,能够有效地控制宗藩的人数,也能够让他满意。 这就叫取乎其上,仅得其中。先制定一个严格的高标准,即便打上折扣,也能达到目的。 朱常瀛看着兄长的表情,心中无奈,却还是开口说道:“就藩之后,某将上奏万岁,担任户部民政司的地方官员,专管少英院和慈老院的福利工作。” 民政司是新划出的机构,职能与后世比较接近,日后也是要单分为部的。目前的工作主要就是福利系统,孤儿院、养老院的大院长。 其实呢,工作不工作的,皇帝也不差藩王那几头蒜。可不能再象“猪”那样养着,好歹干点活儿,有点工作经验,也知道民间疾苦。 除了军队,只要你有才干本事,皇帝并不在乎你在哪个职权部门工作,这是对藩王的要求。 至于已经很疏远的宗藩子弟,连军队都可以参加,任何行业都可涉足,皇帝对他们是更加的宽松。 只要自己做得好,又哪来的担心皇位不稳?要是又昏庸又残暴,搞得民不聊生,那也没资格当皇帝,索性让天下人给推翻得了。 “那,我能给朝廷做个什么差事?”朱常润心里清楚,兄弟的决定恐怕并非自愿,借三王就藩的时机,皇帝可能要搞事,让其他宗藩看看。 “王爷既信奉佛教,可以管理宗教事务。”朱聿键笑着说道:“朝廷虽然声明过宗教自由,但也有法规约束。” 其实,宗教信仰是最令皇帝头痛的一件事情。不管是佛教、道教,还有蒙古诸部信仰的黄教、红教,抑或是基督教,都有缺陷和不足,都需要制约和监督。 搞一刀切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但在大明帝国传教,某些教义就要改动,要遵守大明的规矩。 爱国忠君肯定有,遵纪守法也不能少。建立专门的宗教管理机构,也不算是创新之举。 没有几个人能看出皇帝的深谋远虑,很多机构的成立,很多政策的实施,其实并不是很迫切,很完善。 但皇帝坚持要推出,背后的深意是先建立起模式或框架,在逐步完善中固化下来,成为大明日后发展的规范。 比如侵略扩张,比如扶持工商,比如海外设总督,比如…… 同样,在三王就藩的事情上,皇帝也要他们作个榜样。别到了藩地,还象以前那样坐吃等死,成为“圈养的猪”。 能力有大小,工作也有难易,好歹藩王不是文盲,在大明也算是高层的知识分子。 朱常润完全听明白了,他们不仅要对就藩海外感恩戴德,还要成为其他宗藩学习的励志对象。 具体的操作就是在报纸上发文,表达出要在就藩之地自食其力、努力工作的热切,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这没问题,某本来就是这样想的。”朱常润稍微放下心来,言不由衷地笑着说道:“之前又不知万岁心意,哪敢在报上胡说。” 皇帝你是老大,想怎么说怎么说,想怎么玩怎么玩儿。 不过,朱常润还是松了口气。皇帝有要求不怕,就怕不吭声,你猜不透不得提心吊胆? 又不是抄家砍头,府外锦衣卫乱晃,弄得吓人捣怪的。 而且,虽说去的是海外,可又不是深山老林。人家占城国可是好几百年的历史,那王宫殿堂也不能差了。 如果基金真的那么赚钱,再加上俸禄,虽然不能奢侈享受,可一生富贵是能保证的。至于降爵,儿孙自有儿孙福,想那么长远干嘛? 嗯,明白了。 这快过年了,弄得死气沉沉的,皇帝不开心,他也要脸不是。 这么一想,朱常润便放开了,和兄弟和朱聿键谈笑风生,一定显出要就藩的兴奋和激动。 朱聿键见差事办好,才又命人抬进皇帝的赏赐。不是什么金银财宝,却是在占城和湄公的适用之物。 光药物就一大堆,消热解毒、消暑防瘴,应有尽有。 “多谢万岁赏赐。”朱常润知道这下可以彻底放心了。 皇帝赏赐了这么多药,透露出的意思也明显。在那边健康地活着,好好地活着。 好,没有鹤顶红,皇帝还是挺念亲情的。尽管朱常润连想都不敢这么想。 ……………… 皇宫内。 皇帝正在看着工部呈上的图纸,那是三座王府的规划重建的图示。 大部分建筑都予以保留,但却分隔成了很多小的院落,将作为京官的宿舍。 首都居,大不易。历朝历代都差不多,繁华的都市,房价必然高企。即便是京官,能买得起住房的,也不是一年两年能攒够钱的。 皇帝有赐宅,但那是对重臣信臣,毕竟是极少数,租房住的官员则是大多数。 这样的情况,既是产生腐败的根源,也不利于官员的专心尽职工作。 所以,官员宿舍便开始建造施行。 被抄家流放的成国公朱纯臣等勋贵,家宅便已经改造完成,分配给了京官居住。科学院也搬到了城外,空出的宅院同样作此用途。 官员分等级,宿舍也一样分大小。最小的一进三房,住个七八个不成问题。 关键是,是作为一项官员的福利。地方官员也是如此,衙门后的房子,便是他们的住宅。 再加上防暑、取暖补贴,取代了传统的炭敬、冰敬,皇帝既为官员谋了福利,也堵住了行贿受贿的腐败源头。 朕想得如此周到,算得上仁至义尽了。谁再敢以身试法,朕也不怕担个心狠手辣的暴君之名。 皇帝淡淡地冷笑一声,把图纸放下,起身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冬天的景色,微微眯起了眼睛。 ………………… 第四百七十四章 皇帝的胸襟 对于老百姓来说,只要能吃上饭,还是太平年月,那就很是满足,并会称颂“万岁英明”。 历朝历代的很多皇帝,也就满足于此,并深为能青史留名,成为明君、仁君而得意洋洋。 但朱由校却有更高的追求,也认为百姓应该有更好的生活。后世的标准肯定达不到,但在吃饱的层面上,再吃得好一些,难道做不到? 能做到,当然能做到,就看皇帝的水平,看政府的能力,以及全部子民的聪明才智和勤劳奋斗。 即便从现在开始,皇帝什么都不做,他取得的功绩也足以自豪和骄傲。 他击败了建虏,使华夏的传承能够继续下去; 他打造了海军,击败了荷兰鬼,还将称霸南海; 他武装了最强大的军队,占领了历史上中华领土中所没有的大片土地; 他制定并实施着卓有成效的抗灾救灾计划,小冰河期的灾害已不能动摇大明的统治…… 但这并不能让他满足,让他停步不前。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知道华夏最屈辱的时代,那种丧权辱国、战乱流离的椎心的痛。 不管后代是不是败家子,朱由校都要尽其所能,为大明多攒下些家底。当然,更重要的是重新铸造大明人的精神。 只有开拓进取、勇敢无畏的精神,才是支撑大明长盛不衰的根本。而把国策尽量固化,让大明各阶层都尝到好处,才能长久地保持下去。 比如侵略扩张,比如移民垦殖,比如崇尚科学,比如重视工商…… 目前在朝堂上几乎没有反对声音,实实在在的好处摆在那呢! 你要敢说“与民争利”,要减轻商税,那你去想办法养军赈灾。加重农税,大灾之年你敢提这建议,难道要官逼民反? 何况,现在的商贾已经基本上与官员分割,人家不用四下打点,好好做生意赚钱,也不用花钱找什么代言人。 至于什么“穷兵黠武”的陈词滥调,在战争收获的数字面前,根本不值一驳。 不管以前怎么腹诽皇帝的政策,可到了现在,不说佩服,也没有了反对的理由。事实证明,皇帝的高瞻远瞩,不是你们这帮人能够理解的。 所以,皇帝的威信除了至高无上的皇权,还有就是不断被证明正确的实践和结果。 正因为如此,皇帝现在要做得还很多,可却不必太过劳累,自有下面的臣子贯彻他的意旨,把大明一步步推向高峰。 其实,对于臣子们来说,皇帝固然有狠辣的一面,但总体来说,却还不是暴君。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下,你好好工作,不贪不渎,前程依然是美好的。 而皇帝也有分寸,并没有在思想意识领域进行大的动作。 千年的传统文化思想,哪是那么容易改变?要改变,比现在政治军事上的改革,要艰难许多,用地震形容也不为过。 潜移默化,皇帝比较喜欢用这种方式,从基础教育着手,在文化舆论上引导,用它二三十年的时间,打造出适应这个世界的新的思想体系。 务实,便是皇帝提倡的,不仅是对内,对外也是一样。 什么国泰民安,什么太平盛世,远不如老百姓吃饱穿暖更让皇帝高兴; 什么天朝上国,什么万国来朝,不如军队纵横,实实在在地占领,并纳入大明疆域更让皇帝龙颜大悦。 ……………… 松花江水翻滚着,升起朦胧的水雾,凝华成小冰晶,挂在岸边的树上,形成了名为雾淞的奇观。 “大人,隆冬时节,下游一般也不结冰。”一个满人向导谦恭地向张盘作着介绍,“但再往北,就是江面冰封了。” 张盘微微颌首,兜转马头,沿着松花江岸边继续观察巡视。 这里是后世的松原,位于松花江干流南岸,现在还没有名字,只能称之为古扶余国(都城长春)的地方。 明年在这里筑城,后年便能推进到上京,张盘看着岸边的雾淞奇景,盘算着向北推进的计划。 “这里江河纵横,泡沼众多,耕种畜牧皆可。”张盘扬鞭一指,说道:“尽管气候寒冷,却也能够垦殖发展。” 满人向导连连点头,说道:“大人所见极是。要是按以前的耕种,稻子麦子多半是歉收或颗粒无收。但咱们有抗寒作物,黑麦土豆这两种便足够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再加上青蓄,牧放牛羊的话,也差不多。” “湖沼众多,便发展渔业。”张盘笑了笑,说道:“你们那边好好做工作,迁来此地定居的话,朝廷政策还是相当优惠的。” 向导陪着笑脸保证道:“冷僧机大人已经动员了五百户,作为明年开春的第一批移民。” 张盘微笑颌首,说道:“明年开春,军队也会开上来,帮助他们屯垦耕种、设村建房。” 冷僧机已经成为与纳拉忠明并列的满人大臣,凭他的狡滑和媚上,皇帝甚是看好。 吉林府不断扩大,再发展一两年,极有可能升级为省。到时候,冷僧机至少会是巡抚以下,甚于会入京作官,以满人的身份与宰桑布和并列。 而纳拉忠明则在军队中发展不错,已是副将之职,率领一支满汉混编的骑兵部队,驻扎在敦化、延吉、珲春一带。 战争已经过去了快三年,满人从惶恐到安居,从被仇恨的目光注视,到渐渐平息。 皇帝以满人治满人的策略比较成功,冷僧机、纳拉忠明等人出了大力。安抚部众,镇压不轨,该怀柔的怀柔,该震慑的震慑,保证了辽东的安定。 与对待蒙古诸部的王公一样,皇帝对这些忠心卖命的满人也不吝封官赏赐。 就连逃进辽东的朝鲜人,皇帝也优容对待,将他们变成大明子民,变成开发东北的一分子。 治理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就应该有这样的胸襟和气魄。 尽管皇帝制定了众多的规矩,什么学汉字说汉语,分屯居住,入籍考核、宣誓等等,但对于这些人来说,能够被接纳,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 第四百七十五章 北来的逃人 将满人或朝鲜人分散设村屯安置,每村不超百户,正是皇帝对于民族政策的试点。 推举村镇长,村镇必须有教书先生,全部由县府考核管理,打破皇权不下乡的老传统。 辽东重建,可不光是城镇道路的建造修筑,整个政务管理系统都与内地不大相同,可以称为皇帝的试验。 尽管这试验在表面上看来影响并不大,可这也是皇帝的意思,在尽量稳定的前提下,逐渐地改变,并不断地完善。 比如这五百户满人,将分为五个村屯,在松原地区安家落户;而一千户汉人移民,三百户朝鲜归化人,也将在明年迁徙至此,保持该地区人口上的平衡。 区别对待是肯定有的,汉人可以申领火枪,满人和朝鲜归化人则没有这个待遇。皇帝对归化人设了时限,五年之后才会享有此政策。 这个时限被称为考察期,对于归化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不便。但只有过了考察期,你才能算是大明真正的子民。 身份上的升级,权利上的一致,在归化人心里,代表着被承认和认同,也甩掉了归化人的称呼。 “还是需要更多的人口啊!”张盘迎着冷冽的寒风,望向北方,眯起了眼睛。 皇帝的宏图壮志可不仅限于吉林府,甚至不限于奴儿干都司。向北,向北,再向北,直到把北极熊抓进动物园。 而且,皇帝要的不是军队打个晃,立个碑啥的,而是要稳固的占领,要的是经营垦殖。 这就需要人口去填充,需要大量的人口作为稳固占领的基础,并为下一阶段的北进提供粮草物资。 从平辽之后,辽民返乡,移民入辽,朝廷一直没有间断地向辽东输送人口。 可即便如此,辽东的开发,新疆土的拓展,依然处于初级阶段,也使人口成为最宝贵最受欢迎的财富。 几骑从远方奔来,来到近前下马施礼,“大人。又抓捕了一批逃人,正在审讯。” 张盘点了点头,说道:“走,带本将去看看。” 所谓的逃人,可不是从辽东占领区往外逃的,而是从北面逃回来的。其中有汉人,有女真人、蒙古人,都是在苦寒环境中活得太艰难,跑到投降的。 北面建奴残存的情报,多从这些逃人口中获取,张盘可一直没忘,把建奴完全消灭,也是他们的任务之一。 从最近的情报来看,或者从越来越多的逃人南返就能看出,建奴残余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气候的寒冷,使得传统种植已不适合辽东的土地。歉收还是好的,生长期短,颗粒无收也不鲜见。 建奴残余所在的北方更冷,种植更困难。他们可没有土豆、黑麦、玉米等耐寒抗旱的作物,光靠渔猎嘛,离野人也差不了太多。 而且,没有棉花,没有桑蚕,穿衣都成问题。总不能一年四季披着兽皮,穿着毛毡? 通过这些口供,张盘已经有了判断。都不用打,再过年,建奴残余将退化成山中的野人。或是分崩离析,自取灭亡。 同样的道理,蒙古诸部的日子也会越来越难过。而历史规律就是游牧民族遭灾,多半会南下劫掠,这也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皇帝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要一举解决千百年来的游牧民族之害。 不光是张盘,很多将领都想到了。经历过平辽之战的精兵强将,不断被分到九边重镇,军队的数量不减反增,就很清楚地知道皇帝在做着准备。 时间不大,张盘便来到了明军的临时营地。 营地外,或蹲或坐,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被士兵围拢着看管。不时有人被带出去,在营地内接受审问。 “兵爷,给口热水喝!”一个肮脏的女人向着士兵哀求道:“孩子冻得受不了了。” 士兵看了看女人抱着的小女孩,脸上乌七吗黑的,只有微微睁开的眼睛还有点亮光。 “给他们生堆火,烧点水。”张盘勒停战马,沉声吩咐道。 对于逃人,朝廷的政策是比较宽大的,就象建奴残余要投降,皇帝也会接受。 但有一点,皇帝已经下了密旨,象范文程、罗锦绣这样的汉奸,绝不宽恕,要解京处死。 所以,对于逃人的甄选也是比较严格。明军中就专门有一些原来的汉兵,甚至是满人,帮助辨认汉奸,以免他们漏网。 张盘纵马入营,身后是感恩戴德的话语,以及跪倒磕头。 “将军。”审讯的军官见张盘大步走来,赶忙起身施礼。 张盘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可问出什么有用的口供?” 军官嘿然一笑,说道:“还和以前一样,建虏的日子越发难过。卑职看来,他们快是要人吃人了。” 张盘淡淡一笑,说道:“可不要漏掉大鱼,有几个汉奸可是万岁点了名的。要是让他们混过去,罪过不小。” “将军放心。”军官保证道:“有萨哈鲁呢,他的眼睛还不瞎。” 说话间,一个壮实的士兵走了进来,手里还抓着一个脸上湿着滴水的家伙。 “大人,这个原来是范文程的家奴。”萨哈鲁粗声大气地报告道:“别看他瘦成这样,某一样能认出来。” 张盘精神一振,说道:“好,干得好。外面那些人都要仔细辨认,抓到大鱼,重重有赏。” “放心,大人。”萨哈鲁发出粗豪的笑声,把手里的家伙用力一推,转身出去又提人了。 张盘伸手点了点,对军官交代道:“仔细审,范文程可是头号汉奸,一定要知其死活和去处。” 军官笑着答应一声,转头看向范文程的家奴时,已经是凶神恶煞般的嘴脸,大声喝问起来。 张盘转身走了出去,透过栅栏看着那群逃人。 火堆刚刚燃起,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围拢过去。要不是有士兵大声喝斥,用枪杆击打,那个女人和孩子根本靠近不了。 曾几何时,那样的情景是逃亡的辽人中常见的。在金州,在皮岛,张盘见过太多太多。 我辈军人之责任,便是保家卫国,使百姓不再遭战乱流离之苦。 张盘呼出一口白气,转开了目光,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第四百七十六章 袁可立致仕 建奴残余已不足为虑,已经从平辽之后的第一位,降到了开疆拓土、向北扩展之后。 这不仅是皇帝判断上的转变,大明子民也在几年间逐渐淡忘了曾经凶恶猖獗的建虏。 一群野蛮的家伙,龟缩于北方苦寒之地,在苟延残喘而已。 军队在不断向北推进,疆域不断向北扩张,奴儿干都司正在陆续收回,且不再是羁索之地,新设的吉林府也远不是北方边界。 皇帝的宏图大志在每年改版的大明地图上,已经显露无遗。皇帝的威望,随着一场场对外战争的胜利,正逐渐攀升。 没错,皇帝虽然是九五至尊,出口成宪,金口玉言。但人们是真正从内心尊崇并服膺,还是腹诽不断地无奈接受,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而皇帝从刚开始的粗暴独行,到现在的几乎没有了反对声音,可不全是震慑和威压。 万岁是对的,眼光和谋略胜过我等太多。所以,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日后自然会琢磨明白,万岁就是对的。 让臣子们产生这样的感觉和判断,确实有很多的实例来证明。 要说个人崇拜嘛,不可否认是有一些,但更多的还是国势的蒸蒸日上,大明的国泰民安。 现在的朝堂,皇帝可以做到一言而决。也只有袁可立、孙承宗、徐光启等寥寥数位重臣,还敢于提出委婉的建议。 这其实并不是皇帝想要的,他可以正确的引导,作大明帝国的舵手。但后来者呢,谁会有他的见识和眼光? “陕西巡抚奏报,至今仍未有雨雪,旱情依旧。但官仓储备尚充足,发放给百姓的赈灾粮食物资,也足以支撑到明年春耕。” 皇帝微微颌首,对于陕西明年的旱情不抱乐观情绪,但诸备充足,也让他很是放心。 摆了摆手,示意宫人给袁师端上茶水,皇帝微笑着说道:“袁师身体可还好,朕派人送去的人参、鹿茸,有强身健体的补益之效。” “微臣谢万岁隆恩。”袁可立躬身谢恩,在特赐的太师椅中坐定,望着年轻的皇帝,欣慰又感慨地说道:“万岁英明神武,功绩卓着,堪为大明第三明君。” 呵呵一笑,皇帝自知第三的原因。 太祖、成祖,这是不能排在他之后的,作为子孙,必须要谦虚。至于史书,谁在乎呢? “袁师两上疏辞,朕都留中不发。”皇帝看着既是师长又是重臣的袁可立,慰勉挽留道:“有袁师在阁,朕才放心。” 袁可立躬身奏道:“微臣虽有为万岁鞠躬尽瘁之心,然体衰年老,每感精力不济。现朝堂清明,能臣辈出,微臣不敢恋栈,以误万岁。” 皇帝轻抚额头,实在不舍得这位老臣致仕。尽管袁可立说的是实话,能顶替上来的官员也有很多。 沉吟了半晌,皇帝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袁师以为,谁可入阁?” 袁可立躬身道:“微臣以为毕自严可也。” 毕自严作为理财能手,在央行行长这个位置上干得不错,对皇帝的意思领会深刻,无论是改两为元,还是发行债券,都做得令皇帝满意。 只是,毕自严在皇帝看来,年岁还是偏大。已经六十多岁,在大灾害持续的十几年中,还要再换。 见皇帝沉吟不语,袁可立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再举荐他人。 孙承宗岁数也不小了,袁可立知道他也有致仕之意。关键是现在大明安定,朝堂也清明,他们可以放心归家养老。 袁可立、孙承宗、徐光启,都到了致仕还乡的年纪。毕自严、毕自肃、陶朗先等人,倒也能担起内阁重任。 至于保持内阁人员的相对固定,一直到大灾害缓解,以确保政策的连贯和稳定,似乎也没有特别紧密的关系。 皇帝淡淡一笑,说道:“袁师所荐之人,甚合朕意。” 说完,皇帝转向刘若愚,说道:“拟旨:袁可立三朝元老之臣,忠诚干国,功勋卓着,当得四世恩荣之赏。着加太子太保,晋侯爵,以子枢加赠光禄大夫太子太保……” “万岁,恩赏太过,微臣不敢受。”袁可立起身跪倒,上奏恳辞。 皇帝摆了摆手,说道:“袁师劳苦功高,此皆应得之赏。” 再次转向刘若愚,皇帝补充道:“另,赠袁可立父母祖父母如秩。” “遵旨。”刘若愚刷刷点点,将圣旨拟就。 “皇恩浩荡,微臣领旨谢恩。”袁可立也知道皇帝的脾气禀性,叩头如仪,领旨谢恩。 皇帝抬身示意袁可立免礼平身,笑着说道:“袁师才高绝世,着作可由皇家印书坊刊印,以流传于世。” 满清窃据中原,毁书篡史,皇帝深以为恨。其中有关袁可立记载的《节寰袁公行状》与岳爷爷的《精忠祠记》更被禁毁,藏之者处极刑。 历史已经改变,皇帝自然不会让历史再重演。袁可立的功绩,他的为人,他的文章,他的书法,都要流传于世,供后人瞻仰。 “微臣——”袁可立再要谦辞,已被皇帝挥手打断。 “袁师致仕,当回河南睢阳。”皇帝岔开了话题,说道:“大灾害蔓延,河南也在受灾之列。若见地方官府赈灾不力,袁师可继续密奏于朕。” 保留密奏之权,这是对所信任的致仕之臣的优待,等于让皇帝又多了了解民情的耳目。 “微臣领旨。”袁可立对此并不谦辞,忧国忧民,并不会因为致仕而抛之忘之。 皇帝笑了,对于这位历史名臣,他的股肱之臣,能做的他绝不吝啬。 从袁可立的角度,皇帝的赏赐则是太丰厚了,让他感恩戴德之际,也有些惶恐不安。 善刀而藏,见机勇退。袁可立作为儒家弟子,这是他禀持的作人原则。 但口不言事,耻汉人部党之名;退不忘君,有楚尹毁家之风。亦是袁可立崇尚的宗旨,与作人原则也不矛盾。 关键是袁可立对于皇帝知之已深,加恩赏功从不吝啬。正因为赏罚分明,才有现在文官武将的效命尽忠。 所以,皇帝也是在以他为榜样,作为其他臣子看的。 第四百七十七章 晋爵封侯不吝啬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皇帝站在殿门处,望着袁老师远去的背影,垂下了眼帘。 要说现在的大明朝堂,缺了哪位臣子也影响不大,只是暂时让皇帝感到不习惯而已。 文官象刘理整、沈廷扬等人,武将更不用说,曹变蛟、张盘等年轻一代,都成长起来,更有蓬勃向上的心气和干劲儿。 而象陶朗先、毕自肃、孙传庭、毛文龙等人,更是处在年富力强的阶段,对皇帝的意旨,也理解得更为透彻,执行得越来越令皇帝满意。 不论是政治,还是军事、经济,被皇帝强行拉上发展的快车道之后,磨合期差不多已经过去,运行得越来越顺畅。 从短期的拔苗助长,到现在的遵循规则,皇帝日渐减少了粗暴的干预,并专心于大局的考量和布置。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合理的运行架构和运行机制,皇帝只要当好舵手,掌握大方向,就已经能够放心。 “父皇——”清脆的童音远远地传来,皇帝的两个小棉袄嘻笑着跑来。 皇帝脸上露出了笑容,不管何时,见到两个女儿快乐无忧,都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兴许是最先有的孩子,皇帝对于两位小公主的宠溺在宫中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爱屋及乌,张裕妃也颇受恩宠,并不因为出身而被低看。 尽管皇帝也表现出对其他嫔妃和儿女的喜爱,可五个手指还不一样长呢,一碗水端平又谈何容易,总会有喜欢的,更喜欢的。 “哎哟,小公主您慢点呀!”王体乾快步迎了上去,还斥责着宫人,“你们都小心点,小公主摔着磕着,砍了你们的脑袋。” 宫人噤若寒蝉,弯着腰紧跟着小公主,两只手虚揽着,生怕小公主跌倒。 皇帝轻轻摇了摇头,想皮实点养,培养下孩子的性格,可在皇家,这毕竟还是不现实。 算了,顺其自然! 皇帝走前两步,弯腰抱起扑得最近的小棉袄,亲昵地在小脸上蹭了蹭。然后,皇帝又笑着蹲下来,把另一个跑过来女儿搂在怀里。 奈何生帝王家? 现在,皇帝已经肯定,他的子女们不会经历战乱,他更不会发出崇祯那样的哀叹。 当然,因为他的努力,大明的子民也同样没有了战乱和流离。即便在大灾之年,依然能够活下去。 尽管没人知道皇帝创造了奇迹,避免了华夏的浩劫,但皇帝却为此而欣慰,并且更有奋进的动力。 嘿嘿,一般一般,排名第三嘛? 皇帝左拥右抱,两个小棉袄左右亲着父皇,让他乐得合不拢嘴,把什么皇帝排名抛到了九天云外。 虚名而已,就是排第一,不快活又有何用? ………………… 袁可立致仕,恩容隆重,封侯晋爵,荫及父母子孙; 徐光启致仕,同样的隆重恩容。 自成祖之后,封爵有多难,人们都心知肚明。 皇帝自平辽之后,因战功而封爵的只有熊廷弼和毛文龙。现在,两位侯爵晋封,接下来还有孙承宗,致仕之后也应该是同样的待遇。 晋封爵位的还有指挥伐缅的王三善,一个伯爵,作为酬功,已是相当超规格的奖赏。 无他,王三善已是近七十高龄,伐缅是他致仕前的最后一战,皇帝也给了他人生最闪光的机会。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毛文龙读着邸报,发出了意味复杂的感慨。 沈氏殷勤地递上茶水,柔声道:“老爷正年富力强,却不必如此感慨。”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妇人之见。万岁英明神武,看人用人,岂是只在意年龄?” 沈氏不以为意,转而说起了它事,“战争债券又要发行了,老爷您觉得可以买吗?”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愿买就买,反正赔不了。” 沈氏笑着点头,说道:“家父也是这样说,家里若有闲钱,就多买点,多少都有收益,比放在家里合算得多。” 毛文龙嗯了一声,随口道:“沈老太爷上期战争债买了不少,倒是轻松地赚了一笔。” “一些小钱而已。”沈氏暗中捏了捏袖里的玻璃镜子,笑着说道:“家父派人捎信,过年就不回辽东了,在上海的生意,要人照管。” 毛文龙点了点头,对沈世魁这位老岳父回不回来不以为意。既然干商贾发了财,远离军界,远离辽东,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老爷准备在辽东干到侯爵?”沈氏笑着说道:“也没仗打,怕是不容易?” 毛文龙一哂,说道:“你若见过万岁殿中的沙盘,就知道这辽东的潜力有多大。万岁的宏图壮志,不是你个妇人能明白的。” 沈氏有自己的心思,想要个诰命,这可是女人最大的荣光。 听毛文龙这么一说,沈氏赶忙说道:“妾身哪有那个福份,连皇宫的大门都没见过,还能看到殿内的沙盘?也只有老爷这样的身份职位,才有资格。” 毛文龙脸上现出几分得意,又干咳一声,作矜持之态,说道:“你呀,不用老在我面前说这些。待为夫晋封侯爵,少不了你的诰命。” “妾身的小心思,老爷一眼就看出来了。”沈氏掩嘴而笑,给毛文龙斟满茶水,说道:“加了人参片的,提神又滋补。”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你且回避,某要给万岁写奏疏。” 沈氏知道轻重,赶忙起身离去。 毛文龙放下邸报,轻抚着额头想了想,才铺纸提笔,给皇帝写密奏。 对于向北的稳步推进,毛文龙不敢有意见,这是皇帝的意思,也是最为稳妥的占领。 不要以前的那种羁索式统治,奴儿干都司也永远地成为历史,尽管其的土地将逐渐变成大明的直接管辖的疆域。 但现在,明军已经推进到松花江流域,已经具备了出动精锐之师,犁庭扫穴的条件。 直捣黄龙,彻底消灭建奴残余,这是毛文龙想要建的功绩。不一定能够封侯,但现在的缓慢推进,有些沉闷,显不出辽东的亮点。 至于皇帝能不能同意,兵部会不会批准,毛文龙觉得至少能表现出自己和辽东军队的求战欲望。 第四百七十八章 自给自足新辽东 毛文龙的请战肯定不会被批准,明年的作战计划已经确定,吕宋与前套。 扩张战略是坚定不移的,但有序进行、量力为出,也是朝廷不变的宗旨。 尽管吉林府的发展,在军民合力的基础上,在干劲儿十足的情况下,有些出乎皇帝和朝廷的预期。 而越过松花江,进入松嫩平原开发建设,也是相当的诱人。 但人力还是制约向北大踏步推进的主要因素,移民多少,投入多少,补贴多少,也是要统筹规划,不能放任不管的。 从整个辽东的情况看,虽然也有局部灾害,但主要是气温降低,对于土豆、黑麦的影响不大。 这个时候,就看出土豆产量大的优势了。种一亩顶得上传统作物的两亩或三亩,换句话说,种一年丰收的话,顶得上两年或三年。 作物种植品种的改变,也改变着人们的生活习惯。土豆和黑麦,正逐渐成为辽东百姓的主食。 至于水稻、麦子等传统作物,市面上也有,作为食物的调剂。全部都是外运,从南方,从海外。 而鱼类,作为大自然最丰富的蛋白质来源,在朝廷的倡导扶持下,也篷勃发展。 原来就有海洋渔业,现在又增加了淡水养殖。坑洼地,还有就是挖土烧砖留下的大坑,都要尽数改造成水库或鱼塘,成为所属村屯的集体财产。 二丫爹拎着两条鱼,兴冲冲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村外的鱼塘凿冰捕鱼了,作为过年的福利,每家都能分到鱼。负责养鱼的老张,则得到的更多,正打算拉到年前大集上出售呢! 脚下的雪嘎吱作响,听到耳中,也带着欢快的节奏。 二丫爹走到院门,看到院中正在挂着灯笼的妻子、女儿,脸上的笑意完全洋溢而出。 “爹,你回来了。”二丫看着推门进院的父亲,欢笑着招手,“看我和娘做的灯笼,里面用油盏,不用蜡烛。” “好,好看。”二丫爹用力点着头,向娘俩显示着手中的鱼,笑道:“看,过年的时候吃,年年有余(鱼),是个好兆头。” 二丫娘催促道:“快把鱼挂上,弄得身上都是水,都冻成冰了。” 二丫爹赶忙把已经冻得发硬的鱼挂在墙上,帮着娘俩把灯笼挂好,才一起进屋。 灶下火还烧着,烟火气混着面香扑面而来,二丫娘听到里屋动静,赶忙进去哄孩子。 “又蒸了一锅馍馍。”二丫坐在灶前添火,向父亲显摆道:“我捏了兔子、小狗,还有马和牛。有黑面的,两掺的,还有几个麦面的,上面都有枣子。” 年前蒸馒头是老习俗,特别是东北,蒸熟了就冻上,想吃放锅里一热,很是方便。 二丫爹摸摸女儿的头,这是个既懂事儿又能干的丫头,流落在外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 这个家能有现在,二丫出了不少力。 二丫呵呵笑着,从灶下的灰里扒出两个土豆,给父亲一个,她拿在手里又吹又拂,一掰开,焦黄的壤散着香气热气,令人垂涎欲滴。 “明天赶大集,爹给你买二斤番薯回来。”二丫爹知道烤土豆好吃,可烤番薯更甜更香。 二丫摇头拒绝,说道:“窖里那么多土豆呢,煮着吃、烤着吃、炒丝炒片都好吃,不用花钱浪费。” 停顿了一下,二丫有些犹豫地说道:“家里要是有闲钱,能不能给我买本书?” “买,明天就买。”二丫爹有些心疼,村上的学校谁都可以去听去学,可没有书本的寥寥无几,丫头懂事,可别人的眼神—— 二丫咧开嘴笑了起来,说道:“先生说了,明天去领对联,家家都有。把书买了,过年就能在家看。不懂的,也可以去问先生。” “先生是个好人。”二丫爹说道:“刚回来的时候,看到官府给先生送年礼,有肉有酒,还有匾呢!” 村村有先生,不要求有太高的学问,能教孩子们识字算数,基础的那些,官府就给功名,最低也是秀才。 年节给送礼,夏冬有补贴,最主要的是免赋税。三年期满,还可以参加科举,直接就是省试。 当然,对于教书先生的考核也不少。胡混敷衍的,也有惩治的措施。 尽管皇帝有意推动新思想,但思想领域的变革最是不易。对于读书人来说,若是绝了科举之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女孩子读书——”二丫娘从里屋走了出来,欲言又止,看着女儿低下头,心一软,笑着说道:“咱家要出个女秀才,也是大好事呢!” 二丫爹笑着附和道:“好好读书,以后过年的春联、福字,就你写了。” 二丫这才开心起来,拿根木柴在地上写了个“福”字,左右端详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 ………………… 一份份文件审阅过后放到一边,越放越高,差不多要挡住辽东巡抚吴用先的目光,他才停了下来。 取下眼镜,揉着有些胀痛的眼睛,吴用先感到的是轻松。 辽东重建,移民安置,开发建设,很多都是与原来,或是与内地不一样的政策。 经过几年的施行,辽东官府已经顺遂,官吏们已经接受并掌握了新的治政管理的办法。 更让吴用先感到欣慰的是,辽东百姓已经基本上摆脱了朝廷的供给,达到了自给自足。 这得益于土地基数的大幅增加,得益于新作物的耐寒高产。 虽然稻米、小麦、番薯等还在运进辽东,可已经是商业行为,不是赈济补贴,而是赚钱。 当然,现在的辽东百姓停留在吃饱的阶段,土豆、黑麦、玉米都算不上细粮,副食也只有鱼肉最为便宜可得。 可在古代,能让老百姓吃饱饭,就可称之为盛世。那个“糠稀”盛世,不就是靠着这个被载入史册。 吴用先知道万岁对于辽东开发,以及北扩疆域的执着,辽东自给自足,就是大功,可以加速实现万岁的宏图大志。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吴用先确定自给自足的目标已经达到,才铺纸提笔,给皇帝写密奏报喜。 他是一个谨慎的人,更知道皇帝眼中不揉沙子,最恨臣子欺骗。所以,他要仔细检查报上来的数据,确保万无一失。 第四百七十九章 感慨 当然,朝廷向辽东的投入只是减少,还不是停止。 官府的运转,军队的粮饷,已经形成惯例的储粮备荒,在辽东只能收取少量赋税的情况下,至少还要一两年才能完全达到真正意义上的“自给自足”。 但吴用先相信,这份奏疏呈上去,会让皇帝龙颜大悦,也能使自己的政绩增加亮点。 从战乱中重建,辽东恢复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皇帝既然关注,投入也多,吴用先终于是不负所望。 “老爷。”吴夫人亲自端来茶点,关心地劝道:“早点休息,这么劳累,身体会吃不消的。” 吴用先把奏疏写完,封好,才抬起头,笑着说道:“君命也,何敢避难?何敢畏苦?” 吴夫人坐在旁边,说道:“那也要多注意身体,才能为朝廷多效力呀!” “对,夫人说得极是。”吴用先连连颌首应承,端起参茶喝着,精神似乎又振作起来。 吴夫人把面包片向前推了推,说道:“这是面包店新烤的,妾身觉得味道还好。老爷,您尝尝。” 吴用先拿起一片放进嘴里嚼着,点头道:“嗯,有奶香,味道不错。” “京城的国兴园才最正宗,那是皇家开的。”吴夫人听到夫君称赞,来了精神,说道:“开在沈阳的还不是分店,据说是偷师学的艺。” 吴用先笑了笑,说道:“等回到京师,你就去国兴园吃那正宗的。” 停顿了一下,吴用先感慨道:“万岁许我五年之期,这再有两年,就要回京复命了。” 吴夫人倒是甚为期待,沈阳建设得挺好,但在繁华程度上,到底是不比天子脚下。 皇家除了卖酒,又卖面包了。吴用先嘴里吃着,暗自摇了摇头,突然想起,还有宫廷酱菜啥的,好象品种还挺呢! 万岁赚钱也是个厉害的。吴用先笑了笑,倒也理解。 很多花费都不从朝廷财政拔款,比如少英院、科学院的一些经费,打起仗来还要皇帝拿金花银垫付。这皇家的日子,不靠万岁赚来的钱,还真不好过。 当然,吴用先不知道皇帝的各种赚钱手段,以及赚了多少钱。 他喝着参茶,吃着面包,显得不伦不类,但脑袋里却又想着明年大规模开始铁路建设的事情。 从朝廷邸报上看,铁路建设主要是在北方开始,重点在陕西、河南、北直隶,首先要建成运输粮食物资的赈灾通道。 作为灾区以工代赈的主要项目之一,在辽东却有侧重地加大了投入。这能看出皇帝对于辽东建设的重视,也能看出修路资金的相对宽裕。 只不过,在辽东的百姓基本都有土地耕种,想要招到足够数量的筑路队伍,显然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吴用先沉吟着,渐渐有了模糊的思路,虽不确切,但还是能够稍微放松下来。 ………………… 对于皇帝来说,开面包店赚钱,只是随便交给宫人去办的小事。 馒头、米饭、面包,都是往肚里吃的;蒸煮或烘焙,也只是不同的做法。至于喜欢吃什么,由人们去选择就好。 反正,皇帝更喜欢吃米饭,更喜欢吃中华博大精深的各种美味菜肴。 外面天寒地冻,屋内暖意如春。 铜火锅沸腾,调料和肉香飘入鼻中,令人馋涎欲滴。 皇后张嫣笑语殷殷,给皇帝夹着涮好的羊肉片,“皇爷改良的这种羊肉吃法,既鲜又香,臣妾最是爱吃。” “冬天吃火锅,最合时宜。”皇帝笑着把羊肉蘸了芝麻酱,放进嘴里一嚼,真香。 除了面包店,火锅也被皇帝让工匠改成了后世的模样,佐料更全,吃起来更香更诱人。 当时也有涮羊肉的吃法,却没有成型,显得很是简陋。至于什么正阳楼、东来顺,那是几百年后才有的字号。 诞下龙子,张嫣算是真正的母仪天下,做到了皇后应该有了一切。 当然,这是她和外人所想。皇子既是嫡,又是长,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是皇太子无疑。 皇帝自然也对自己的儿子充满期望,不管是张嫣所生,还是其他嫔妃,都是他的孩子。 但是否一定会立嫡,皇帝早就有了决断,未必。 古代有立嫡、立长,还有立贤。尽管立嫡被作为最正统最合法的方式,而成为主流。 但皇帝可不会不会继承人的能力和品性,只靠着出身,就确定。偌大的帝国,亿兆的子民,怎能不负责任地交给一个蠢人或混蛋? 肯定会从小就好好教育培养的,但皇帝可以治理好一个国家,却不敢保证能教育好自己的儿女。 皇帝的所思所想还没有丝毫的外露,对于妃嫔也是力争做到雨露均沾,对每个孩子也都宠爱喜欢。 “万岁,臣妾昨日去了少英院,发现少了很多熟悉的孩子。” 张嫣擦了擦嘴角,颇有些感慨地说道:“每年都是如此,孩子们总要长大,总要去工作生活。嗯,很多还升上初中,继续深造呢!” 上了初中,就算是继续深造,这也是事实。 毕竟,孩子们学的不是四书五经,学的是物理化学,学的是天文数学,是作为大明的科技工作者来培养的。 而初中,就已经不在皇家南苑,张嫣的身份,自是不方便出宫前去慰问。 其实,皇帝倒不在意她抛头露面,有些亲民之举,皇后去做也合适。但传统思想,皇家规矩,皇后张嫣是一点也不违犯。 皇帝笑了笑,说道:“孩子们会长大,咱们也会变老,都是一样的。小鸟从嗷嗷待哺,到展翅飞翔,都是自然规律。” 停顿了一下,皇帝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可爱女孩的身影,耳边也似乎响起了“万岁,您中午吃的啥呀”的稚嫩声音。 岁数不大,却已经上了初中。不知道她吃上这火锅的时候,会不会还象以前那样吃得招数大开。 或许会变得矜持淑女? 皇帝抬起头,看着皇后额头沁出的细微汗珠,微红的脸庞,成熟丰满的身体,不禁有些蠢蠢欲动。 ……………… 第四百八十章 明年的战争 多子多福,儿孙满堂,是中国人的传统观念。 皇帝倒不是很在意,但对老百姓来说,如果有条件,当然要多生多养。 条件也不算高,能吃饱饭就行,大的带小的,粗放式的养儿方法,一样能造成人口爆炸。 尽管有大灾害,但朝廷赈济得力,又有高产耐寒的作物。大明人口大幅增长,是可以预见的。 而皇帝年前在报纸上提到的朝廷的目标之一,耕者有其田,便基本确定了大明帝国只有沿着扩张的道路不断前进,才能满足不断增长的人口数量。 想要获得实时的准确的人口数据,在古代是比较难的。但一年出一个相对准确的统计,以县为单位,还是能够做到的。 人口普查、黄册核查等工作一直在进行,几年来的数据核算下来,终于登载在报纸上。 自平辽之后,大明帝国的人口便呈现出快速增长的势头。这是相对之前而言的,还不包括归化的蒙古诸部。 几年来的数据,看起来可能还不是那么明显,但文章还按照这个速度预测了将来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的发展变化,这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如果没有大的战乱,毁灭性的天灾,大明帝国的人口就这样增长下去,人均耕地的数量将不能保证粮食的自给自足。 皇帝就是要让大明的臣民都知道将来可能会怎样,不向外扩张,抢掠更多的土地,怎么养活快速增长的人口? 至于什么仁义道德,什么天朝上国的宽仁厚义,都没有让大明帝国的子民吃饱饭、社会长期稳定更重要。 也只有大明的臣民都认识到了扩张的必要性,才能使政策长期稳定地实施落实。 居安思危,在何时都是正确的。而得到大多数人认同的政策,才不会半途而废,人亡政息。 至于穷兵黜武,好战必亡,皇帝之前就有过论述,并用实际的战绩来驳斥了这种片面的观点。 战争既是为大明子民争夺更广阔的生存空间,同时也是对军队的磨砺和锻炼,对民心士气的一次激励振作,将承平日久的懈怠消除干净。 在年前,本是欢乐的气氛中登载这样的文章,很多人都嗅出了不同的意味。再结合第二期战争债券的发行,明年的战争便昭然若揭了。 但这是机密,除了相关人员,没人知道皇帝的目标,没人知道大明帝国的军队又将兵指何地? 尽管如此,从第二期战争债的预售数据看,大明子民的信心还是比较充足。对朝廷,对皇帝,还有对大明军队的战力。 ………………… 上海,海商总会。 火锅烧得正旺,羊肉片在汤中翻滚变色,溢出令人垂涎的肉香。 颜思齐吃得额头冒汗,连连夸赞这火锅的味道真是鲜、香无比。 李旦呵呵笑着,说道:“这些佐料全是从京城采购运来的,只多不少,真正的皇家味道。” 小磨香油、芝麻酱、酱豆腐、韭菜花、酱油、米醋、卤虾油、辣椒油、花椒油、料酒、糖蒜、白菜、香菜、酸菜、粉丝等近二十样,火锅里还要放上鲜蘑。 颜思齐也不得不承认,李旦太会吃,也舍得花钱。他倒不是没钱,可想不到,也没派人专门打听。 “这火锅器具也新颖。”颜思齐用筷子敲了一下铜火锅,说道:“还有这羊肉,吃起来也不一般。” 李旦含笑颌首,说道:“火锅器具是改造过的,火力旺。羊肉嘛,都是从口外买来的,养了个把月,长出膘来再宰杀。肉嫩而不柴,最是鲜美。” “讲究!”颜思齐伸出大拇指,赞道:“为了吃肯这么花心思的,你是第一。” 李旦淡淡一笑,垂下眼帘,意味深长地说道:“人这一辈子图什么,攒个金山银山有用吗?” 颜思齐象是深以为然地点头,但神情却有些讥讽,说道:“所以,你就花钱给秦淮名妓赎身;所以,你就变着花样儿的吃?”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李旦撇嘴,对讥讽不以为意,反倒是有些瞧不起颜思齐似的,“某的大志向,某要干的大事,岂是你能理解的?” 颜思齐就是想激李旦说出来,一直瞒着他的大事是什么。可李旦嘴巴严得紧,看似在准备什么,可又让人琢磨不出门道。 想知道呀,嘿嘿,就是不告诉你。等到明年春天,某带着商船,和海军一起出发,就任吕宋总督,才让你大吃一惊。 李旦看了颜思齐一眼,心中得意,却不忘了提醒道:“婆罗洲的工作,你还要再加强。另外,战争债券也不要再买。” 颜思齐对前一个建议没有疑问,可战争债券,却让他愣了一下,问道:“为何不能买战争债券,除却收益,难道不是向万岁表忠?” 李旦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能买,而是暂时不买。你以为那几千万,皇家拿不出来吗?发行债券,万岁是另有深意。” “说详细点。”颜思齐停下了筷子,虚心求教,在这方面,他的心思确实不如李旦细腻。 李旦扳着手指头说道:“皇家的收益有织造、瓷器、玻璃制品等等,哪一样儿不是海贸的紧销商货,哪一样儿不是暴利?所以,皇家不缺钱,至少打仗的资金是有。况且,战争的收益也是可观。” 停顿了一下,李旦继续说道:“但万岁偏要发行债券,从社会上集资,是想看看民间的舆情,也就是人心向背。若是百姓踊跃购买,咱们就不必出手;若是发行不畅,咱们再兜底也不迟。” “老百姓能有几个钱儿?”颜思齐有些不以为然,说道:“行,听你的。朝廷愿意麻烦,咱们就等等看。” “治大国如烹小鲜,万岁的心思缜密,咱们多学着就是。”李旦沉吟了一下,说道:“即便用于商业,也颇有可取之处。另外,眼光要放长远,不能只盯着海贸的那点利益。” 看着颜思齐,李旦说道:“你的心思比较粗疏,如果不改的话,对发展极为有碍。招些人手,帮你出谋画策,帮你拾遗补缺。” 颜思齐点了点头,说道:“某也早有这样的想法,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你给推荐几个!” “没问题。”李旦痛快地答应,举杯相敬。 ………………… 第四百八十二章 褒孟贬孔,酒宴闲谈 在传统的中国儒家文化当中,孟子的地位也非常崇高,几乎可以与儒家的创始人孔子相提并论,被尊称为亚圣。 但亚圣孟子的后人地位真正开始提高,是从宋朝开始。而后代比较出名的,好象除了孟浩然,以及那位‘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孟郊外,并不多。 朱元璋对孔、孟后裔格外厚待,除赐给祭田、免除徭役外,还先后特赐十字“希言公彦承,弘闻贞尚胤”作为孔、孟后裔子孙的行辈字。 尽管孟子也正式接受官方的祭祀,孟子的后人也接受朝廷的赏赐,但与孔家比,还是差了很多。 皇帝并无意于把孟家提高到孔高一样的高度,只不过想借题发挥,褒孟贬孔。 能在叛贼作乱时上阵杀敌,孟子的后代还真让皇帝刮目相看。相比孔家,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这只是一个信号,不用说得太明白,也不用表现得太明显,甚至不用让太多人琢磨清楚皇帝的意思。 连刘若愚都不知道皇帝怎么心血来潮,突然抬举孟氏子孙。徐鸿儒的白莲教作乱,都过去好多年了,怎么今天就想起来了。 但皇帝的心思难测,每件事情的背后都可能有深意,刘若愚揣摩不透,也不想认真琢磨。 都说要揣测圣意,那只能是偷偷摸摸的,藏在心里。杨修咋死的,就是嘴不好。看透不说透,才是高人。 皇帝休息片刻,又取过辽东送来的情报,一件件地翻看起来。 这其中有蒙古诸部的,有满人的,还有北方建奴残余的,零零总总,虽已经统计出来,可也不少。 有些情报只体现出表面的情况,皇帝结合历史发展的轨迹,往往能得出更深层的信息。 建奴残余是肯定要解决的,但从情报上看,苟延残喘而已,已经退到了第二位。 现在第一位的,轮到了虎墩兔。皇帝之所以蓄力不发,就是想让他继续作,作到众叛亲离,收拾起来才更省劲儿。 况且,皇帝还等着虎墩兔西进,把右翼蒙古诸部打个稀哩哗啦呢! ……………… 稀稀拉拉的雪花在空中飘舞,犹犹豫豫、迟迟疑疑地落在地上,这就是它们的归宿。 “京城变化不小啊!”赵辉祖推开窗户,望着外面,浑不怕寒风吹进。 张宗宝抬脸瞟了一眼,又低下头大口吃着蘸了芝麻酱的羊肉。 雅间内,火锅冒着热气,佐料齐全,摆满了一桌子。桌旁只有四个人,都是赵辉祖的好友。 京城的纨绔子弟多的是,可现在与赵辉祖等人能玩儿到一起的,已经没有几个。原因很简单,赵辉祖等人已经看不上那些游手好闲的二世祖。 “听说伯父在找门路,要把你调回京城,在武学,或是兵部任职。”张军能放下筷子,开口问道:“到京营也不错,就是以后可能还要外出征战。” 赵辉祖嘿嘿一笑,往椅子里一坐,说道:“我是无所谓,在哪里都差不多。家父嘛,自然是希望我留在京城,娶妻生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张宗宝擦了擦嘴,说道:“俺爹也是这样打算的,可给俺定的亲事,实在是不太如意。” “长得丑?”张军能斜睨着好友,调侃道:“熄了灯,还不是一样。” 切!张宗宝摆了下手,说道:“听人说,长得还不错,虽说不上是花容月貌,可也是小家碧玉。就是——” 几个损友好奇调侃的目光注视,张宗宝直翻眼睛,无奈地说道:“就是太端庄,太正统了。俺觉得这以后过日子,可能会无趣得很。” “家里无趣,外面找乐子呗!”张军能不以为意地笑道:“难道你还想娶个花魁进门,你爹不抽死你才怪。” 赵辉祖笑道:“宝宝的意思呢,是想找个平民百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平常说笑也随便些,这才有意思。对?” 张宗宝拍了下大腿,也不计较“宝宝”这个词的别扭,大有知己之感,说道:“就是这样,还是胖胖懂我。” 说着,张宗宝还意犹未尽地说道:“在某回京的路上,过一条河的时候,那摆渡的丫头就是某喜欢的类型。” 陈起洛也是勋贵之家出身,与张宗宝在一个部队服役,一同回来探亲休假。 听到张宗宝说摆渡丫头,陈起洛甚是诧异,眨巴着眼睛说道:“就是那个光脚撑船的厉害丫头?就因为多看了她几眼,便嘴上自称‘姑奶奶’,要用篙把人打下河的?” “就是她呀!”张宗宝刚拿起筷子,又啪地拍在了桌上,“俺还记得她绷着小脸儿,叫道:‘谁敢跟姑奶奶掉歪,一篙给你打下河喂王八’。” 赵辉祖眼睛都圆了,瞅了瞅张军能,不约而同地摇头,向着张宗宝伸出大拇指。 真行,这是什么心理,娶这样的老婆,是嫌刚从军时被教官虐得不够惨嘛? 张宗宝哈哈笑着,说道:“那丫头是个泼辣的,有意思,太有意思啦!” 众人都知道张宗宝也就那么一说,还能回去再找人家?再说了,乡下的野丫头,他们的家世,甭想了。 “不管怎么样,咱们这身军装啊,得穿到老。”陈起洛感慨地说道:“也不是吹,全靠咱们在军中效力,家中才好过些。那些游手好闲的家伙,还不知道啥时候被收拾得去要饭呢!” 现在,谁都看出来了,皇帝对于宗藩、勋贵的满满恶意。 也别怪皇帝如此,那些靠着祖上余荫的纨绔子弟,还真是不成器。这一代一代的,越来越是废物。 “万岁开了晋爵之路,我等好好干,未必没有超过祖上的时候。”赵辉祖转着酒杯,淡淡地说道:“再不济,凭着军饷,也得过得不错。” 张宗宝点头道:“这仗呀,以后多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总有的。我觉得南面比北面机会更多,你们怎么看?” “应该是暂时的。”张军能思索着说道:“在哪里都差不多,只看你适不适应。南方的气候嘛,我是挺打怵的。” 张宗宝摇了摇头,说道:“习惯了都一样。我还是认为南面的战事要多一些,毕竟朝廷最关注粮食。报上不是说了,大灾害的范围更大,持续时间更长嘛。”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一个都不放过 对于战争,自然是军人的主要话题。而对于已经习惯军营生活,并觉得有前途的几人来说,如何建功立业自然是首要问题。 人都是可以改变的,曾经的纨绔,现在的帝国军人,是在几年的战争经历中发生的蜕变。 京城还有很多纨绔,虽然不敢闹事,但还是坐吃山空。尽管朝廷对勋贵的俸禄没有停止,但也断掉了其经商放贷的生财之路。 尽管靠着俸禄也能吃饱喝足,可谁都能看出来,如此发展下去,将与不断繁衍的宗藩是一个下场。 家口越来越多,爵位继承只有一个,还是降袭,光凭俸禄,怎么够呢? 而皇帝给勋贵留下的出路,也不是唯一。 子弟可以从军,可以出仕,只要你有那个本事;家中可以经商,或是从事其他行业;再不济,你可以买地耕种。 当然,想要取消官员不得经商的限制,就和宗藩子弟一样,抛弃爵位,入平民户籍。 象赵辉祖、张宗宝等人,家族选择了让他们从军。勋贵嘛,就是以武起家,也算是重拾祖业。 现在的大明帝国,各种发展机会都有,可你要不劳而获地享受,路肯定是越走越窄。 “战争债本来能赚一大笔,可家里人不听。”赵辉祖摇了摇头,说道:“好在某还有点积蓄,小赚了一些,也就半年多的军饷!” 张宗宝呵呵笑着,说道:“你看你心眼不够,我是编个理由向家里借钱。现在赚了,才和他们明说。” “老一代的思想啊——”张军能喝了口酒,感慨道:“跟不上时代啦,也跟不上万岁的要求。” 赵辉祖无奈地一笑,说道:“这也没办法。就说定亲娶亲,就让人头痛。人都没见着,光听别人说长得如何如何。” “等你一掀盖头,哇,定是个富态能生养的。”张宗宝笑着调侃道:“估计伯母的眼光,便是如此。” 赵辉祖翻了翻眼睛,却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估计差不多。” 赵胖子已经成为了历史,可父母的眼光和标准,却依然没变。这让赵辉祖甚是气闷,却又无可奈何。 “女人嘛,只要贤惠,就别挑其它了。”张军能拍着赵辉祖的肩膀,宽慰道:“再说,以后可以纳妾嘛!” 赵辉祖苦笑一声,说道:“还没成亲,就想着纳妾,挺不地道。” “你——”张宗宝看着赵辉祖,现出惊讶神情。 要说变化最大的,就是这个赵胖子了。不仅是体形上的,还有心理方面。好象,在海岛上,因为个乡下丫头就跟自己翻过脸。 难道,这些年啦,还惦记着呢?人家可能早嫁人了,兴许孩子都满地跑了。 张宗宝挠了挠头,把话咽进了肚里。好不容易相聚一起,还是别提让人难受的事情了。 “喝酒,喝酒。”张军能举着酒杯,岔开话题,说道:“年后还有进修呢,趁着这休闲,多吃多喝多玩儿才是。” 众人举杯畅饮,话题又转到了军事上。猜测着是不是又研制出新型火炮,才要进修学习。 ………………… 对于大明军队的武器装备,皇帝一直放在心上。尽管现在已经领先于世界,还是不能停滞不前。 伐缅大胜,皇帝立刻给海军追加了百万元款项,添置更多的舰炮,打造更多的战舰。 至于陆军,各型野战炮的生产制造也没有停止。毕竟,那才应该是历史发展的主流。 参谋、炮兵、后勤专业化,军队骡马化是大明陆军发展的方向。就现在而言,离目标还有很大的距离。 不是硬件方面,而是软件,人才方面的精干,并达到皇帝预期的标准。 而就战争而言,大明军队的战术打法已经接近于近代。在皇帝看来,足以战胜世界上任何一支军队。 但同时,强大的自信也让皇帝暗中警惕。提醒自己,千万别疯狂,走穷兵黜武的败国之路。 仗要一个一个地打,要有绝对把握再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不能稳固占领并消化,就别吞得太猛。 不仅皇帝要冷静,还要形成一个规范之类的原则。对于日后的战争,要有统筹规划和全面的评估判断。 扩张侵略是一方面,报复是另一方面。或许后一个的收益不在眼前,甚至不是实际上的真金白银、土地人口。 比如吕宋的西班牙人,是必须要予沉重打击,且是毫不留情的。即便吕宋不去占领,也不影响皇帝征伐的决心。 不仅要沉重打击,更要残酷对待,还要向南洋诸地宣扬。借此,皇帝要达到震慑西夷的效果,为大明子民,或者说是海外华人撑腰壮胆。 敢杀伤我大明子民,海外的也一样,就要准备好承受血腥报复。虽远必诛,不是一句空话的恫吓,而是要付诸行动。 西夷这种东西,好言好语是没法沟通的。只有铁与血,只有实力,才能让他们遵守规则,大明帝国的规则。 西班牙人,荷兰人,法国人,英国佬,都是一样的残忍暴虐,也是一样的欺软怕硬。 对于西夷的本质,对于丛林法则的残酷,皇帝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充满仇恨和报复的欲望。 那个时光,或者说是那个历史,华夏所遭受的屈辱和荼毒,朕会带领百万雄师,全部都讨还回来。 皇帝抱着猫咪,轻轻抚摸着它的毛茸茸的头。猫咪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还往皇帝怀里拱了拱。 目光温和,动作也轻柔,可皇帝的目光却盯在沙盘上,心里在想着杀戮和征服。 王体乾脚下轻缓,生怕弄出一点动静。这个时候,是皇爷在思索国家大事,轻易不能打扰。 倭国?!皇帝微微眯了下眼睛,觉得自己可能犯了穿越者的通病,总想着给国家消除所有的隐患。 特别是给中华民族带来深重灾难的,皇帝怎能忘却? 等等,再等等。早晚要收拾,一个也跑不了。 皇帝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告诫自己:“穷兵黜武,好战必亡。” ……………… 第四百八十四章 民贵君轻 岛国贫瘠,又是跨海征伐,即便有银山,占领和经营成本也很是高昂。 至少在大明帝国渡过大灾害之前,皇帝没有征伐倭国的打算。 况且,如何借力打力,如何抓住契机,用最小的代价实现最大的利益,依然是皇帝的首选。 德川幕府时期,有什么动乱吗? 皇帝思索良久,记起好象有个什么天草四郎的家伙,还有幕府锁国。 好,要发动战争,借口不是问题。你锁国影响贸易,我就黑船,签订条约嘛! 皇帝轻轻摸了摸猫咪的脑袋,目光投在王体乾脸上,带着询问的意味。 王体乾赶忙躬身道:“皇爷,孟宏略奉诏觐见,正在殿外等候。” 皇帝点了点头,转身向大殿走去,口中道:“宣。” 孟宏略乃是孟子的六十七代孙,其父孟承光在带领乡勇抵御徐鸿儒作乱时牺牲。 朝廷本来已有抚恤,他却没想到事隔数年,皇帝却又因此而召其入京。 他当然不知道皇帝心里有着怎样的大谋划,要是知道,估计要吓得不敢来。 而皇帝已经准备好了赏赐,除了加太子少保的头衔,还会再赐孟家十字十辈。 要知道,孔、孟两家的家谱排字,都是皇帝所赐。再不济,也要报请皇帝批准,才能立字立辈。 当然,皇帝还要与这位孟子后人探讨一下“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真谛。 尽管孟子是亚圣,也是儒家学说,但皇帝还是比较推崇,且胜过孔圣。 能说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能提出民贵君轻的主张,说“君主如有大过,臣下则谏之,如谏而不听可以易其位”,难怪地位一直不如孔圣。 大明太祖朱八八就辑有《孟子节文》,删掉《孟子》里的章句,如“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等。 不仅删掉,太祖还诏告天下说孟子的不少言论“非臣子所宜言”,下旨将孟子逐出文庙。 后来大臣上疏谏止,太祖才又恢复了孟子在文庙中的待遇。可还对臣子说:“使此老在今日宁得免耶!” 只能说孟圣死得早了,否则,肯定会被太祖干掉。 而皇帝不仅要拔高孟家,还要把孟圣的理论无删版刊载发行。他要建设以民为本的国家和社会,民贵君轻的理论正对路。 如果后代不争气,皇帝宁愿推翻王朝的是人民,而不是被异族灭国。 ……………… 皇家有钱,这个结论越来越得到人们的认可。 原因很简单,金花银数年未收,少英院又有扩大,图书馆的建设又有皇家的投入。 当然,皇帝要干什么,总会有人热烈响应,出钱出力。 这几年来,表现最突出的便是各大商会。当然,他们也得益于朝廷的政策,或者是皇帝的照顾,赚得不少。 同样,工商会的大发展,也增加了商税的财政收入,使皇帝实施的财政转型得以顺利进行,并取得了很大的成效。 这种互相促进的发展模式,在历朝历代极为鲜见。要么是重农轻商,要么是强制捐输,越是富有,被朝廷盯上的可能性越大。 第四百八十五章 英国佬 皇帝对商贾们的心理了解很透,因为他是穿越者的思维,知道在封建时代,皇权至上,你没有什么安全可谈。 或者说,在心理上没有安全,总是担心因富而生罪,因财而招祸。 有鉴于此,皇帝对于商贾是比较宽容。至少,相对于官员来讲,皇帝已经算得上心慈手软了。 薅羊毛嘛,羊多了才好薅,可着一只来,薅秃了又有多少,还把别的羊给咱跑了。 只要奉公守法,商贾们赚钱多了,商税也增加,对于国家、朝廷,甚至是民众都有利。 特别是“回报社会”的倡议,皇家是作出了榜样,商贾及社会各阶层对此的认同度也越来越高。 为富不仁,是皇帝所厌恶的。而在大明的社会,也在逐渐形成这样的观念。 传统的士绅阶层,正在被新兴的商贾和地主所取代,标志则是皇家颁赐的匾额。 而对士绅的优待,也正在逐渐取消,换成了退役官兵。除此之外,哪怕是退仕的官员,也没有免赋税的特权。 朝廷已经实施了退休金制度,官员退仕也生活无忧,赋税上的优免也就不必再享受。 总之,大明帝国的政治、经济、军事,乃至生活上的方方面面,都在按照皇帝的设想在改变。有的疾风暴雨,有的潜移默化。 除了年前的褒奖孟家后人,赐十字续辈,以及三千万战争债券的预发行,好象就没有什么大事件了。 于是,在绝大多数的民众的印象中,春节就在这波澜不惊的气氛中,相当平静地过去了。 新的一年,新的展望,新的憧憬,在各人的心中,都为自己的生活计划着,忙碌着。 而大明帝国的国家机器依然在正常运转着,内阁换上了相对年轻的面孔。 孙元化、毕自严、陶朗先顶替了袁可立、徐光启、孙承宗,人事变动并没有引起政事的混乱,实在是朝堂的秩序和规矩已定,换谁其实也影响不大。 兵部尚书熊廷弼加太子太保,算是对大明军队战争胜利的褒奖。 而兵部也开始了机构改革,陆军部、海军部、参谋总部,三大机构的框架搭设起来,人员的缺口只能慢慢填补。 大明帝国的军队不仅要在装备、战术上向近代化迈进,整个军事组织的机构也要跟上。 别人都以为皇帝是独出心裁,只有皇帝知道自己是依葫芦画瓢。 本来熊廷弼也是能进内阁作个次辅的,可暂时还没人接手他的工作。 孙传庭在西北准备发动收复前套的作战;沈有容专注于海军,有年纪太大;毛文龙嘛,好象还不太够格…… 能征惯战的武将不少,可能达到高层次的不多。且还比较年轻,打仗没问题,运筹帷幄、老谋深算还差了些。 熊廷弼虽然脾气臭,现在也改了不少,可皇帝并不在意。又没指着他鼻子骂,骂别人关他什么事,他只在乎熊廷弼的能力。 象朕这样心胸宽广,又仁慈慷慨的皇帝,历史上也不多见哪! 就在皇帝在乾清宫自我陶醉、自我欣赏夸赞的时候,万里外的南海上,一支舰队正向大明帝国驶来。 威德尔站在甲板上,用望远镜了望着辽阔的海面,幻想着第一次与东方大国的直接贸易。 在远东,荷兰人与葡萄牙人都在贸易中赚了大钱,还有西班牙人。大明帝国的丝绸、瓷器、茶叶等商货,在欧洲极为畅销,利润也是惊人。 英国佬眼红了,英王查理一世任命威德尔上尉为指挥官,率领六艘武装商船的船队,起航开向中国。 其实,这不是英国佬与明朝的第一次接触。之前,已有一条英国商船抵达了中国口岸。 不过那条英国商船十分倒霉,在葡萄牙人的拼命诋毁下,被明朝官员勒索了不少钱,运回的货物也不多。 为了继续开拓对华贸易,一些英国商人联合起来组成了葛廷联合会。 这个由商人组成的联合体,千方百计游说英王查理一世给予了他们对华贸易的特权。查理一世慷然应允,特地往葛廷联合会参股了一万英磅。 威德尔率领的船队先到了印度,受到了阿三哥的接待。短暂补给后,穿过马六甲海峡,进入了南海。 对于大明帝国的近况,威德尔是不甚了了的。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数年前,葡萄牙人占据了澳门,享有与大明贸易的特权。 与荷兰人差不多,威德尔认为通过葡萄牙人,就能与明朝进行贸易。或者,直接与大明官方接洽。 “长官——”桅杆上了望的水手大声提醒,“前方出现船只,不象是商船。” 威德尔赶忙转移望远镜,却看得不是很清楚。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水手又报来了详细的情况,“十艘舰船,全是战舰。天哪,不会是海盗?” 威德尔吓了一跳,赶忙下令,各船作好战斗准备。武装商船对战舰,数量上也占优,威德尔也觉得信心不足。 “是明国的旗帜?!”舰船越来越近,威德尔也看得比较清楚,确认般地转向一个曾到过明国的倒霉商船上的水手。 仔细辨认了一下,水手用力点头,说道“没错,是明国的旗帜。” 威德尔大概判断了下方位,应该是在金兰湾附近。明国军舰能航行得这么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轰!明国军舰鸣炮示警,并呈战斗队形展开。 威德尔权衡利弊,下令落帆停船,但船上还保持着戒备。 一艘较小的战舰灵活地驶了过来,即便是小型战舰,威德尔看到侧舷的炮位,也不敢造次。 “你们已经进入大明帝国海域,报上国别姓名身份,接受检查。”一名明军拿着个铁皮喇叭,向着威德尔等人喊道。 也是威德尔比较倒霉,这不是明国海关的检查,也到不了这么远的地方。这是一支例行巡航的舰队,常驻于湄公省西贡港。 既然碰上了,看着旗帜也比较陌生,明军舰队便驶过来查看。因为,他们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清剿海盗。 第四百八十六章 英国佬是土包子 英国佬的武装商船在战力上,比普通的武装商船要强,但与军舰比,却还是不如。 毕竟是商船,上面还载着商货,无论是火炮数量,还是战斗人员,都不是明国这支舰队的对手。 威德尔左思右想,还是无奈地接受了明军的命令。还没开始贸易,就与明国海军作战,这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也不是他身后的众多股东所希望的。 明军检查过后,依然对这几艘武装商船不太放心,全程护送,嗯,在威德尔看来是押送,直到广州海面,并勒令停泊于沙角洋面,等待海关检查。 威德尔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沙角炮台,突然觉得这和之前本国商人的描述,实在是大不相同。 洋面上,他看到了两艘巨舰和数艘中型战舰,侧弦那一排排火炮舱门,令人情不自禁地生出压迫感。 几年的时间,明帝国的海军已经发展到了这个程度?威德尔暗自庆幸,没有冲动地与明国海军交火。 威德尔当然不知道,海军总指挥官沈有容此时正在广州,两艘巨舰乃是他的旗舰。 尽管征伐吕宋已经基本确定,在东番的紧张训练也一直未断。 但这已经不必沈有容去亲力亲为,他在广州坐镇,正在重新规划南海舰队的巡航区域,以及迅速回报关于朝廷设立海军部的一些工作。 现在的南海舰队,共分三支分舰队,一驻湄公省西贡港,一驻金厦和广州,另一支在东番,乃是征伐吕宋的主力。 但在皇帝看来,这三支分舰队所幅射的范围还是不够宽广,哪怕在海南三亚也有一支小舰队,依然不能让皇帝满意。 关键是皇帝担心海岸线太长,西夷船只进入南海的话,明国海军并不能提前获悉。 这次威德尔船队被拦截,纯属巧合,而这样的巧合可不是次次都有。历史上,威德尔船队还真给大明沿海带来了不少麻烦。 尽管凭大明海军现在的实力,闻警出动,也会给其沉重打击。但事后的报复,还是不如人意。 对此,沈有容也很为难,不能卡住马六甲海峡的入口,就很难拦截住进入南海的船只。除了加强沿海巡航,现在还真是没有太好的办法。 征伐吕宋,是为了报复西班牙人;占领马六甲,恐怕就是万岁迫不及待的战略行动了。 沈有容心中清楚,占领马六甲并不困难,那里的葡萄牙人不多,战舰更少,连西班牙人的十分之一也赶不上。 但皇帝没有马上动手,显然也考虑到占领之后的问题。这就需要海军提出可行性计划,以供皇帝参考决定。 就在沈有容还在思索如何密奏时,威德尔的船上已经赶来了明朝海关的官员。 “果然是英国商人?”听着通译的转述,官员点了点头,尽管年轻,却似乎对这个国家并不算是一无所知。 这就是大明的改变,专业化的官吏所占比越来越高。要知道,历史上的明朝官员还把威德尔等人当作西班牙人,或者统称为西夷。 传教士作通译?威德尔也有些吃惊,看着这个高鼻金发的欧洲人,特别注意到他挂的十字架。 “在广州商馆中还没有英国商人,你们是第一个。”传教士翻译不在意威德尔惊异的目光,自顾自地开口说道:“现在,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规矩……” 显然,这个通译并不是第一次工作,对于流程掌握得很清楚,规矩也背得滚瓜烂熟。 “不准携带武器上岸,船上的火炮、火药要封存,有专人每天上船检查……” “商馆有大有小,租金也有多有少……” “商馆有交易所,带来的货物品种价格,以及要购买的商货,都可在交易所挂牌,成交后要持文书去交税……” “要去倭国贸易的话,需要交纳靖海费,换取特殊的旗帜作标记……” “除广州商馆外,还有上海、西贡两处,规矩都是一样……” 通译在讲停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让威德尔有些不快。有些倨傲啊,好象有点瞧不起我们似的。 “千万不要闹事,更不要有任何敌对,或是容易令人产生这种感觉的行动。”通译突然很严肃地告诫道:“荷兰人的几艘船便是因此而遭到猛烈攻击,全军覆没的。” “而且——”通译伸出手指强调道:“不得在海上进行海盗式的掠夺,这种伎俩并不稀奇,不是吗?但在这里不行。如果被举报,日后任何进入南海的英国船只都将遭到明国海军的攻击,没有例外。” 露出几分鄙夷和轻视的神情,就象在看土包子,通译说道:“明国海军有数百艘战舰,荷兰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都已经接受了这个条件,你们英国人也不想被摒弃在对大明的贸易之外?” 威德尔眨巴眨巴眼睛,对大明帝国的实力和政策,终于是有了比较明晰的了解。要说霸道,也算得上。但对于真正的商人来说,却也是福音。 在茫茫的大海上,亦商亦盗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大明帝国敢作出这样的威胁,海军实力恐怕今非昔比。 “我们是正经的商人,装备火炮火枪,也是确保自身的安全。”随行的商人约翰陪着笑脸说道:“在这里,自然要遵守大明的规矩。对了,还不知道阁下的尊姓大名。” “诺雷蒂。”通译昂首答道:“葡萄牙人。最早与大明帝国建立贸易,并与大明帝国关系良好的葡萄牙人。” “太好了。”约翰搓着手,一副喜不自胜的表情,说道:“我们来与大明贸易,便是想通过贵国的商人。没想到,您就是。有什么不懂的,我们还少不了麻烦您。事后,必有重谢。” 诺雷蒂的表情松缓了一些,说道:“办手续并不简单,商馆区也很大,你们初来乍到,确实需要有人引导指点。嗯,可以到交易所找我,我会安排人来帮助你们。” 原来不是传教士,倒象个中介商人。威德尔对诺雷蒂的倨傲没有好印象,但也知道得罪他不是什么好事。 诺雷蒂跟在明朝官员的身后,检查了船上,不由得连连摇头,说道:“你们这些货物卖不出去,以后倒不如空船而来,免得白交关税。” 第四百八十七章 不得不低头的英国佬 当时的英国有啥,又没有工业革命,哪来的廉价的纺织品和工业用品。在科技上,也没有令人惊叹的成就。 除了航海,造船造炮外,英国还真的没啥优势了。 其实,在历史上直到近代,中国对西方国家的贸易顺差就一直很大。否则,也不会有鸦片战争了。 所以,物产丰富又精美的大明,并没有什么是需要进口的。反过来,丝绸、瓷器、茶叶等商货,却是西夷极想获得的。 约翰稍有些尴尬地笑道:“没关系,我们也带了银币,这次就权当探路长经验。” 诺雷蒂与明朝官员说了几句话,又向约翰和威德尔交代了注意事项,才下了船,驶回岸上。 “明人甚是无理。”威德尔望着驶远的船只,发泄着心中的积郁。 约翰却不以为然,说道:“这是明国,没有武力驱赶,没有勒索钱财,算什么无理?再说,咱们来时,可也没想到与明国贸易会如此顺利。你可不要节外生枝,反倒坏了长久的贸易。” 威德尔垂下眼帘,心中不忿,嘴上却不再抱怨了。 这个约翰是葛廷联合会的成员,据说与王室的联系很深,或许是英王来监视这个商人联合体,确保自己的投资的代理人。 约翰和另两个商人都是一样不错的心情,贸易是最主要的目的,发财是最重要的目标。 来之前,确实没想到与明国贸易会这样顺利,这与他们所掌握的消息不符。他们还希望通过葡萄牙人,才能获取大明的商货呢! 现在好了,规矩是多点,可也不算苛刻。还少了葡萄牙人这个中间商,少了他们可能的使坏挑拔,拿钱做生意就是了。 带上两个水手,抬上一箱银币,约翰和两个商人便兴冲冲地上岸,按照诺雷蒂的指点,前去办各种手续。 大半天的时间过去,直到天黑,约翰等人才回到船上,神情却有些黯然。 威德尔看约翰那副模样,心中痛快,却故意不问他,转而偷偷问了另一个商人。 “银币带得太少,让人瞧不起了。”商人苦笑着摇头,“大明的商货齐全,可买家也多,竞争比较激烈。虽说不是拍卖制,可要吃下那么大的量,资金不充裕可没人等你。” “那是一批明帝国皇家织造的丝绸,精美异常。本来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却被该死的荷兰人加价抢走了。” “不过,荷兰人确实被大明帝国的海军击败,七艘船,或沉或降,无一逃脱。后来签订了协议,每年交纳费用,荷兰人才能保持去倭国的商贸航线。否则,明国海军便要拦截并扣押所有的荷兰船只。” “明国的商馆和交易所十分方便,约翰已经交了租金,准备在这里长期经营。毕竟,只有常驻这里,规则才会熟悉,消息才会灵通,而不是象咱们这样,让别人象看傻子似的……” 威德尔不是很关心约翰等人象土包子似的被人笑话,倒是对荷兰人被明国海军击败心生凛然。 要知道,荷兰可是世界上的“海上马车夫”,论舰船和火炮的数量,连英国都不是对手。 况且,荷兰人还在巴达维亚有基地,在亚洲的实力比初来的英国强得不是一点半点。 可就是这样,还向明国低头,要交纳过路费,才可以前往倭国商贸。 威德尔把心中的积郁全部抛开,并为自己没有冲动而感到庆幸。 否则,现在这六条船不是沉入海底,就是被明国海军俘获。他们要么被打死,要么被俘虏,关进暗无天日的牢房。 “虽然银币带得不多,可我们还是谈妥了一笔买卖。” 商人说完吃瘪的经历,又高兴起来,“只要这批瓷器运回英国,除去所有的花费,还能赚上一笔。下次再来的时候,象诺雷蒂所说,只带银币来就好。” 威德尔连连点头,心中的不满已经消散,却为能够顺利地完成任务而感到高兴。 “对了,明国海军要求把船上的武器和火药全部运到岸上存放看管,否则——” 商人的兴奋劲儿一过,才想起这件事情,赶忙告诉威德尔。 “之前可没有这样的要求?”威德尔的好心情立刻没了,这等于是缴械投降,绝不能答应。 商人赶忙说道:“只是存放,还是念咱们第一次来不懂规矩,才没有用武力驱逐。” 其实,这个规矩是郑芝龙向海军提出来的。因为皇帝在密信中曾提及英国佬,对他们的亦商亦盗表示不满。 尽管皇帝没有对英国人使用武力的旨意,但海军方面得到报告后,也觉得英国佬的武装商船在火力上有些威胁。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特意暂定了这条规矩。 “威德尔先生,明军的战舰围过来了。”一个水手匆忙跑来报告,脸上是惊惶的神情。 商人望着威德尔说道:“还是按照明国的规矩办,如果与荷兰人的遭遇一样,恐怕我们都回不去了。毕竟,我们可没有荷兰人那样的实力。” 威德尔阴沉着脸,没有理会商人的劝说,大步走上了甲板。 两艘巨舰,十余艘中型炮舰,逼近了英国船队,引起了船上英国人的惊慌。 威德尔眯起了眼睛,衡量着双方武力上的差距。虽然心中愤忿,可还是得出了理智的判断。 约翰也跑上了甲板,大声向水手们叫道:“不要惊慌,也不要做出敌对举动,这是大明帝国的规矩,我们遵照执行。” 威德尔垂下了眼帘,鄙视这个利益熏心的家伙,一点尊严也不要了。但他到底没敢轻举妄动,并向其它船发出了信号。 实力的差距,击败荷兰人的心理震慑,终于让英国佬低头守规矩。尽管这规矩是刚刚制定出来的,但在以后却将成为正式的,对各国都一视同仁。 大明帝国已经不是挨了打再反击,或是以宽容大度来对待搞事西夷的作风。 在皇帝的计划中,打击荷兰人只是先发制人,并以此作为威慑的开始。 等到征讨吕宋,上千西班牙人的首级,才是最终极最有力的震慑。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丛林法则体现得淋漓尽致,谁拳头大,谁力量强,谁就有道理,谁就能耍横使威。 第四百八十八章 虏中名王,尤称桀骜 对大明沿海遭到炮舰的突然袭击的担忧,皇帝开始加快了对于南海的布局。 尽管这将在征讨吕宋的西班牙人之后,但计划已经制定,重点便在于马六甲地区。 没错,是地区,范围比葡萄牙人占据的马六甲这个地方要大不少。包括了淡马锡(新加坡),以及马六甲苏丹王朝的部分土地。 在皇帝的计划中,在淡马锡将建立一座坚固的海军基地,有足够的海陆军力量驻扎,完全控制马六甲海峡船只的进出。 实施计划的有利条件是海商集团对婆罗洲的经营,以及湄公省已经扩张到中南半岛的最南端,坤甸可作为海军停泊的中继港口,由湄公省直航也不是很远。 尽管葡萄牙人已经衰落,击败他们并夺取他们在亚洲所占的据点,并不是很困难。 但皇帝还是倾向于合作,给予葡萄牙人些优惠,然后与他们共同经营亚洲的据点。 比如马六甲,航运的咽喉枢纽;还有斯里兰卡的加勒,掌握肉桂贸易的垄断。 当然,如果葡萄牙人不识相,那也别怪大明海军先下手为强。从葡萄牙人手中夺取,总比从荷兰人那里抢要容易得多。 之所以不想跟葡萄牙人翻脸,皇帝也是想保持住对欧洲的稳定贸易。 而在亚洲的西夷,西班牙人已经是马上消灭的目标,荷兰、英国、法国都可能是将来大明帝国的敌人。 尽管与荷兰、英国、法国正式开战的可能性不大,但发生冲突似乎不可避免,商贸由此受到影响也不奇怪。 有葡萄牙人往欧洲贩卖,就能保证稳定的出口收入。而葡萄牙人对于能垄断对大明的贸易,想必也是垂涎三尺。 尽管垄断不是皇帝所希望的,但要真到了那个地步,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关键还是基于整个南海的控制,海军要占据的要点还有不少,才能够保证大明对于南海的独家掌控。 至于南海之外更加广阔的海洋,皇帝觉得可以从长计议。反正世界那么大,等个十年再去抢,也不晚。 快春天了,征讨吕宋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皇帝下了密旨,让沈有容等海军将领商议决定发动的时间,出发时再上密奏,不必事先请示。 海上气候变化莫测,季风什么时候刮,也是不能确定准确日期的事情。相机而动,是最理想的。 至于李旦要出动的运输商船,提前赶往东番,装货待发即可。对于马上就要成为吕宋总督的李旦,让商船等上十天半个月的资金浪费,还是不在乎的。 春天还有一场军事行动,便是孙传庭指挥的收复前套。 以明军的战力,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任务。但要长久稳固地驻防,就需要精心的经营,以及大量资金的投入。 出动一万多官兵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他们既是战士,又是开垦的先锋。选择春天行动,也是不误春耕,争取秋天有一季的收获。 筑城、设堡、铺路等等,基础设施的建设将持续两三年,才能使前套成为塞上江南,成为向中套、后套推进的坚实后盾。 而从受灾的陕西向河套移民垦殖,以后还要加上河南,比移民至辽东更方便,也能够算作赈灾抗灾的有效手段。 只不过,最新的情报递到御案上,皇帝看过之后,又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虎墩兔要西征啦! 这个情报对于皇帝来说,并不意外。他早就有判断,平辽之后才大力加强九边重镇的军力。 当然,时间上是没法确定的。特别是对于虎墩兔,思维不算太正常。 “宣熊廷弼入宫觐见。” 皇帝结束了沉思,开口吩咐宫人。 虎墩兔的先安内后攘外的统一蒙古策略,加上改信红教,在左翼蒙古诸部便落得众叛亲离。 科尔沁败亡,又被明朝扶持而起;内喀尔喀五部在虎墩兔的压力下,归顺明朝;讨伐奈曼、敖汉,又将这两个鄂托克逼得投靠了大明。 折腾来折腾去,虎墩兔的察哈尔部由原来的八个鄂托克,现在只剩下了六个。 虎墩兔把目光转向右翼蒙古,继续自己的统一蒙古的大业,其实是可以预判的事情。 右翼蒙古力量薄弱,虎墩兔可以兼并扩充实力,恢复他蒙古大汗的共主地位;还能够夺了大明对右翼蒙古的“市赏”,在物资粮草上得到供应。 显然,虎墩兔没有看出大明皇帝的算计,也低估了皇帝的阴险。 对于市赏,皇帝早想革掉,改成自由交易,各取所需。之所以留着,就是对虎墩兔的诱饵。 等到虎墩兔对右翼蒙古诸部展开秋风扫落叶的进攻,击溃蒙古诸部后,皇帝才不给他市赏,就让他白给明朝打工,把右翼蒙古诸部逼到大明怀抱中。 时间不大,熊廷弼匆匆赶来,入殿拜见。 “熊卿,免礼平身。”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宫人把情报递给熊廷弼。 熊廷弼看过情报,思索了半晌,才躬身奏道:“万岁,微臣以为此乃收服蒙古诸部的良机,当给各边镇下旨,令他们加强戒备。” 停顿了一下,老熊又补充道:“其中以宣府和大同最为重要。”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辽东那边也要有所准备,察哈尔部留守的人马不多,可伺机发动,夺其故地。” “微臣明白。”熊廷弼领会了皇帝的意思,这是要让虎墩兔无家可归,在外飘着! 皇帝有些迟疑地问道:“熊卿,收复前套的行动是否要推迟?如按期进行,对右翼蒙古诸部,还有虎墩兔的西进,可有什么影响?” 熊廷弼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回万岁,兵部和武学都有过推演,按照万岁所预测的察哈尔部西迁。两边得出的结论相似,认为收复前套有利少弊。” 皇帝微笑颌首,心中松了口气,说道:“未雨绸缪,熊卿做得很好。” 熊廷弼躬身谢过,说道:“进攻察哈尔部故地,可征调归顺的蒙古诸部出兵,我军倒不用大举出动。” “好。”皇帝深以为然,赞了一声,说道:“辽东军队强悍,只出动少量人马即可。蒙古诸部嘛,正可一报旧仇。朕看,虎墩兔极有可能成为最后一任蒙古大汗了。” “万岁所言极是。”熊廷弼说道:“虎墩兔志大才疏,却存了统一蒙古诸部的痴心妄想,蒙古之患,必由万岁终结。” “虏中名王,尤称桀骜。”皇帝嘿嘿冷笑,“真是可笑啊!” …………………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专门人才的培养 可笑,是从皇帝的角度来说,他预判了虎墩兔的行动;对于熊廷弼也是一样,对虎墩兔的行动作好了应对的准备。 但从虎墩兔的角度,他是黄金家族的后裔,是蒙古大汗,恢复成吉思汗霸业、将一盘散沙的蒙古复归统一,是他的志向和宿命。 要怪就只能怪虎墩兔生错了时代,历史上他面对的是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现在他面对的是大明皇帝朱由校。 压制和相克或许是天生注定的,更不用说皇帝对于历史发展的轨迹了如指掌。 而利用天灾来收服蒙古诸部,消除千年来北方游牧民族对中原王朝的威胁,也是他的理想和志向。 其实,要武力讨伐虎墩兔,对于明军来说,也不算困难。即便不主动进攻,在天灾面前,蒙古诸部也坚持不下去。 虎墩兔统辖的北元地区,以单一的游牧经济为基础,缺乏雄厚的实力,没有强大的物质力量做后盾,又怎么和国力日上的大明帝国抗衡? 和熊廷弼又商议了一番北方边镇军力的加强,对于明军的兵力,皇帝有了更深的了解,也就放下了心。 俗话说:狗急跳墙。虎墩兔被逼到绝路,肯定会重操旧业,再度南下劫掠。 历史上,崇祯断了市赏,想饿死蒙古人。 可惜,没那个实力,虎墩兔南下攻打大同,杀伤军民数万,还差点把大同攻陷。崇祯无奈,又恢复了市赏。你说这个穷折腾,知己知彼都做不到。 所以,皇帝既要逼迫虎墩兔,又要有打退纸老虎的实力。没错,灭奴平辽之后,蒙古人已经不太放在皇帝眼中。 “兵部即刻行文,便如此布置!”皇帝松了口气,往御椅中一靠,微笑着说道:“熊卿退下!” “微臣告退。”熊廷弼施礼如仪,退出了大殿。 皇帝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看到殿门处探进个小脑袋,头上还戴着兜帽,一圈白色的皮毛衬着,特别的可受。 “淑娥——”皇帝笑了起来,和声说道:“进来!” 朱淑娥咯咯笑了两声,迈过门槛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妹妹朱淑嫫,也是一样的打扮。 两个女娃已经四岁,粉雕玉琢般的瓷娃娃,最是得皇帝的宠爱。 王体乾满脸的宠溺,笑着对皇帝说道:“皇爷,公主千岁知道您今天要去少英院的初中部,便也想着去见识见识。” “父皇,听说那里有很多大哥哥大姐姐,都是读书学习很厉害的。”朱淑娥脆生生地说道:“我和妹妹想去看看,以后也和他们一样。” 朱淑嫫跑到父皇身旁,抓着父皇的衣袖,用力点着小脑袋。 就受不了小棉袄那求恳的眼神儿,皇帝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摸摸女儿的小脸蛋儿,说道:“好,父皇带你们去。” 两个小公主立刻喜笑颜开,对于她们来说,外面的世界比宫里好玩儿多了。就是坐着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上逛两圈,也是快乐的事情。 皇帝起身,收拾了一下,便带着两个小棉袄坐上马车,悄然出宫。 少英院初中部离宫不远,即便如此,也有锦衣卫暗中保护,安全措施极为严密。 卢剑星现在已是锦衣卫千户,专司皇帝的安保工作,也干得极为认真出色。 尽管刺王杀驾的事情,恐怕只有评书小说中有,但谁敢保证没个疯子惊了圣驾呢? 皇家马车并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从外表看,与普通马车也相差不多。但结构却不尽相同,更坚固,更安全。 皇帝坐在车中,手里还拿着文件,少英院初中部的汇报材料。如果说还需要他亲历亲为的工作,也就是少英院和科学院了。 少英院可不只是将孤儿们养大,那是皇帝培养的各类人才。科技的、翻译的,细分的话还有物理、化学、机械等学科。 学科规划设定后,皇帝还得挑选,甚至是修改书籍。西书翻译不容易,皇帝从中去芜存菁,更是一项劳心劳力的工作。 没有谁比皇帝更清楚哪些知识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在当时,皇帝就是最顶尖、最渊博的学者。 要让皇帝写出教科书,肯定会很困难。但要让他从现成的知识中挑毛病,谁也不行。 皇帝感觉自己又学了遍初高中的知识,已经久远到记忆模糊的东西,又逐渐清晰起来。 即便如此,这项工作还远没有最后完成。知识体系的建立和完善,皇帝觉得至少还需要年的时间。 当然,这不是很影响到初中部学生们的学习。毕竟,更高深的知识,还要以后再学。 到达已经封闭的校园后,皇帝带着两位小公主,以及数名锦衣卫和宫人,走了进去。 皇帝是计划好的,可却没有提前通知。既是出于安保的需要,皇帝也不想弄成没啥意思的欢迎会。 临时得到通知的几位管理和老师匆忙赶来,施礼拜见后,皇帝没让他们陪同,就是身着便装,在校园内随便走动。 大操场、宿舍、食堂,还有教学室、图书室、实验室等等,全是皇帝的亲自规划设计。 “民女拜见万岁!”走出图书室的一个女学生突然跪倒施礼。 皇帝注目看去,微笑颌首,说道:“是小夜呀,起来!” “民女谢万岁恩典。”小夜已经十六,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依然还是那么稳重,这与她的性子有关。 皇帝看了一眼小夜手中的书籍,问道:“学的翻译?英语还是拉丁语,或者是其它的语言?” 小夜躬身道:“回万岁,民女学的是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如果精力还有余,民女想再加一门英语。” “很好。”皇帝露出赞赏的神色,说道:“艺多不压身,精通外语的话,日后可到礼部任职。” 女官,通常是指在宫中任职的女子。但皇帝却准备安插到朝廷的几个机构中,把女官的范围扩大开来。 精通算数的去户部,精通外语的去礼部下属的迎宾司,还有就是科学院,也要对女子开放。 第四百九十章 要靠自己,本性难移 就是再不济,皇家的那些工厂作坊,也能接纳很多的女管事。 让妇女走出家门,从事工作,是皇帝在前年就正式提出,并给予政策扶持的。谁家妇女出去工作,免人头税。 对于豁免人头税,皇帝并没有搞一刀切,而是以此为激励,达到一些目的。 家里的孩子有小学文凭,免三分之一的赋税;有初中文化,就免一半。如果是佃户,就由朝廷给予适当的补贴,名为“奖学金”。 而从小夜的年纪看,将是第一批毕业生,也将是第一批女官。翻译人员,海关可去,礼部迎宾司可去,皇家译书局可去,就业面还是很广的。 “民女谢万岁隆恩。”小夜施礼致谢,“定不负万岁所期,努力学习,能胜任将来的工作。”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确实要靠自己,努力是最好的途径。不管是何学科,都是一样。” 小夜躬身受教,退到一旁后笑眯眯地打量着两位小公主。 “小夜很厉害的,会好几门外语呢!”皇帝牵着两个小棉袄,左看右瞅,笑着介绍道。 朱淑娥咧开小嘴,说道:“小夜姐姐好厉害,我也要好好学,要会八门外语。” 为了强调,丫头还伸出小手,比了个“八”的手势。嗯,她最喜欢这个,从小就是,很容易。 朱淑嫫用力点头,表示对姐姐的赞同。 双胞胎丫头,可性格却并不太一样。朱淑嫫的话比较少,但皇帝看来,却要更聪明一些。 都是自己的女儿,皇帝一样的喜欢。不管是能说爱说的朱淑娥,还是话少爱观察思考的朱淑嫫。 “两位公主殿下聪慧灵动,以后肯定比民女强得多。”小夜躬身施礼,笑道:“万岁便是名师,就更不是民女所能比的。” “这话说得不对。”皇帝摇了摇头,说道:“还是那句话,还是要靠自己的努力。她们呢,锦衣玉食,未必会有你们那样的学习动力。” 停顿了一下,皇帝笑了笑,说道:“好了,你去,朕随便走走。” “民女告退。”小夜躬身施礼,退到一旁,目送皇帝一行走远。 今天是学校休息的日子,皇帝也特意赶在这一天过来。 不一定非要让学生们集中起来,考核一下,慰问一番。只要看看学生们的精神面貌,皇帝就能看出学校的经营情况。 尽管学生们都是从少英院升入的,都是孤儿出身,在这里要住宿,但学校却并不是完全封闭的。 休息日的话,学生们是可以出校的,但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返回。他们每个月都有津贴,出去见见世面,了解下社会情况,顺便也能买点自己喜欢或需要的。 皇帝先去了食堂,看了下学生们的日常伙食,询问了一下工作人员,还算比较满意。 孩子们正长身体的时候,吃好是第一位。皇帝突然想起了天天惦记着吃啥的五月,不由微抿嘴角,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在校长办公室,皇帝翻看了教材,觉得比后世的初中,要简单不少。但在当时,能在初中初业,就可以算得上中高级的专业人才了。 至于高中部,皇帝并没有成立的计划。 想要继续深造的话,就去科学院,那里又扩建了,这些从小打基础的学生,将成为十年之后科学院的中坚。 要知道,现在科学院的中坚力量都是半路出家,仗着理解能力恶补上的相关知识,没有少英院的孩子们基础牢固。 当然,这也是皇帝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虽有拔苗助长之嫌,可按部就搬的话,从小学到初中,这至少五六年就要浪费,大明科技也要停滞不前。 好在当时的科技水平还比较低,追赶起来也容易。主要是基础学科,大明的落后也不必讳言。 皇帝走向图书室,想看一看里面图书的数量和品类。这是开阔视野的窗口,翻译过来的图书,最先进入这里。 “万岁,万岁——”一阵着急的呼唤在身后响了起来,听得熟悉,皇帝不由得笑了起来。 五月提着裙子跑得飞快,来到近前便跪倒施礼,呼呼喘着气,喷出阵阵白雾。 丫头已经十二三岁,似乎是因为能吃好吃的缘故,个头儿已经不矮,脸上也没有了当年的稚气。 只是这行动,还和当年差不多,急着跑过来,急着磕头。 “五月姐姐——”没等皇帝说话,两位小公主已经认了出来,咯咯地笑着,脱开父皇的牵领,跑过去和五月亲近。 “平身!”皇帝笑着说道:“跑哪玩去了,一看就是刚回来。” 五月站起身,呵呵笑着,一手一个领着小公主,并不拘谨地说道:“民女去吃了火锅,万岁的发明,确实好吃呢!” 皇帝愣了一下,问道:“你有钱吃火锅?据朕所知,好象并不便宜。” “有人请我吃呀!”五月说道:“其实,我吃得也不多,就是喜欢各种新的吃法,新的食物。” 皇帝略一思索,便说道:“是赵大宝?” 赵大宝因为心灵手巧,直接在科学院搞机械,有一份工资,比领津贴的学生要宽裕得多。火锅虽不便宜,可他攒上两个月,却也尽够去吃。 五月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万岁英明,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 停顿了一下,她又解释道:“可不是白吃他的请,我帮过他不少忙呢!” 皇帝不想知道五月都帮了赵大宝什么,赵大宝是把五月当妹子看,还是有了别的心思,都是正常的事情,皇帝才不想管呢! 当然,对于五月的超人聪慧,以及古灵精怪的想法,皇帝还是很赞赏,很喜爱的。 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就是有天才。五月能跳级入初中,不是比别人勤奋,就是比别人聪明。 皇帝淡然一笑,对小丫头的马屁不以为意,背着手走继续向图书室走去。 五月没有马上跟上,和两位小公主谈笑说话,久不见面,倒还亲近得很。 “公主殿下,你们今天都吃得啥呀?” 皇帝不由得翻了翻眼睛,伸手抚了抚额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还真是没错,在五月身上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 第四百九十一章 科技着眼长远 要象后世那样通过小学、初中、高中,乃至大学地培养人才,在现今的大明帝国,显然是做不到的。 也只有少英院这样的机构,由皇家和社会出资,既抚养孤儿,又能进行专业学科的教学和培养。 没办法,老百姓想要供孩子念书,确实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能够贪图国家政策的优惠,而让孩子小学毕业,就已经是很让皇帝欣慰了。 整体文化水平的提升,才是一个国家长盛不衰的根本所在。而从这些民间的孩子当中,也会有一些继续深造,向更高层次努力的。 为了给民间孩子,甚至是成年人,更多的学习和上进的机会,皇帝才会下旨,各地建立图书馆,并可看书。 在图书室内,皇帝浏览着书架上的图书。除了他特意指定翻译的西书外,还有不少皇家收藏书籍的复刻印刷版。 书籍是人类的财富,更是华夏的财富,哪怕是禁书,也有保留的必要,不流入民间就行了。 除了皇家收藏的书籍,皇帝还下旨求借民间收藏的珍本善本,刊印新版后或收入图书馆,或在书店售卖。 历史长河中,有多少书籍被毁,从而失传。皇帝没有电脑做备份,那就多印一些,尽量增加留存后世的机会。 当然,会有不少人敝帚自珍,把珍本善本藏在自家的书楼内,秘不示人。对此,皇帝也无可奈何,总不能挨家搜查,把已经定为失传的书籍抢过来! 很多事情,做到尽力就行了,皇帝相信“但做好事,莫问前程”这句话。 图书室内的孩子有几个,都在安静的看书。因为与门有隔挡,以免出来进去的受影响,他们也没注意到皇帝悄悄去了后面的书架走动。 皇帝也没有去打扰他们,浏览完书架后,便又悄悄地离去。 外面,五月和两位小公主在操场上玩儿跳格子,不时传来咯咯的欢快笑声。 这就是孩子,不一定会在意玩具,但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就会很快乐。 可惜,她们是在皇宫。皇帝驻足看了一会儿,不由得发出无奈的慨叹。 正在此时,皇帝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个熟人,似乎有些犹豫是不是该过来拜见。 皇帝笑了,伸手相招,王季重和徐孚远才快步而来,未到近前,皇帝已经开口说道:“不必大礼了。” 两人愣了一下,躬身施礼,“微臣拜见万岁。” 皇帝抬了抬手,说道:“朕来随便看看,你们呢?” 徐孚远躬身道:“微臣等来挑选几个学生,前去科学院实习。” “学以致用,理论联系实际,很好。”皇帝微笑颌首,说道:“发现有潜质的,要好好培养,他们是大明未来的希望。” “微臣谨遵圣意。”徐孚远和王季重躬身受教。 皇帝心中暗叹一声,自己化名微服时的情景不会再现了,恭恭敬敬的说话,也挺没意思。 “科学院那边有什么新的突破,或是又立了什么研究项目?”皇帝随便地找了个话题。 现在的科学院,皇帝只是偶尔过问,最期待的蒸汽机不是那么容易造好,并能付诸实用的。 其它的项目,皇帝也不是很心急。拔苗助长的时期基本过去,皇帝更希望科学院能够独立研究出些新东西来。 “回万岁,最近没有什么大的突破。”徐孚远赧然答道:“膛线机床倒是有所改进,效率提高了不少。” 王季重躬身道:“玻璃温室有了改进,或者改名日光温室,更贴切一些。” 膛线机床是为米尼枪而制造的,将膛线引入火枪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火帽和后膛枪的研制,还有火炮的升级。 显然,在目前明军能靠燧发枪加刺刀横扫所有敌人的时期,这些都不是最为迫切的任务。 皇帝的意思就是慢慢来,在摸索和试验中,打造一批真正的军工人才,使明国的武器装备始终保持在世界领先。 至于日光温室,借助于凸透镜的原理,有效利用日光,使温室少耗费燃料,提高经济效益,也提高生活品质。 比如火锅,在冬天的时候,羊肉等食材还不算贵,贵的是青菜。 不管是怎样的突破或进展,对于皇帝来说都是可喜的。科学院从无到有,发展到现在这样的水平,已经让皇帝感到满意了。 皇帝微笑颌首,说道:“不用担心没什么大突破,每一个新事物的产生,不管大小,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朕听说科学院还搞出了一种新肥料,若是试验成功,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停顿了一下,皇帝继续说道:“放在十几年前,你们可会想到大明是现在这般光景?现在到将来的十几年,就是你们在改变大明。科技的力量,将由你们展现给世人。” 大明还是大明,但改变却无处不在。除了政策层面的,便是社会层面的,科技的力量将越来越明显地展示出来。 比如铁路,先是马拉板轨,使运输效率大为提升;等到蒸汽机成功,就又是飞速的变化。 还有钢轴四轮马车,减震系统越来越完善,正在取代轿子,成为越来越多人的交通工具。 军队的感受或许是最明显的,武器装备上的提升,使其战力傲视群侪。周边已经没有了可以抗衡的对手,海陆军正把目光转向更远更广阔的地方。 皇帝说这番话,是告诉徐孚远和王季重,并转述给科学院。要着眼长远,耐心发展,不必要了讨自己的欢心,而硬要搞出什么突破和成绩。 其实,就现在而言,大明的科技在实用上已经并不落后,甚至是领先。但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基础还不够稳,积累还不够深厚。 所谓厚积薄发,对于科技来讲,不是没有道理。皇帝倒是可以继续指点,搞出些发明创造,但对大明的长远来讲,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皇帝希望科学院能够长久发展,希望人才能够一代代延续,而不是人亡政息,断层难续。 “那个女孩可能是个好苗子。”皇帝伸手指了指正玩耍的五月,笑道:“你们可以关注一下。还有赵大宝,听说在科学院干得还不错。” “赵大宝在机械方面颇有天赋。”徐孚远笑着说道:“他制造的钟表也快完成了,听他讲,是要献给万岁的。” 送钟嘛?! 皇帝暗自翻了下眼睛,可还是含笑颌首,表示对赵大宝取得成绩的赞赏。 第四百九十二章 无题 物理、化学、机械等方面的科技进步,才能爆发综合性的力量,对于蒸汽机这样的划时代发明,有着实质上的推动力。 对此,皇帝心知肚明,但并不再多加指点,任由科学院自己鼓捣,自己琢磨。 通过这个过程,一批人才会成长起来。只有自己亲手去做,反复试验的,才能够印象深刻,更有利接下来的制造。 积累,不管是技术上的,还是人才上的,抑或是经验上的,在很多时候,都是必要的,不能跳过的。 “万岁。”五月领着小公主走了过来,脸上浮起运动后的红晕,笑着说道:“今年期末考试,我又得了第一。” 皇帝笑了,说道:“学校不是有奖励嘛,还想从朕这里再拿一些?” 五月呵呵笑了,没啥不好意思,说道:“火锅很好吃啊,过段时间我还想去吃。” “就知道吃。”皇帝轻斥了一句,脸上却带着笑,说道:“过几天,朕派人过来,让学校的师生都尝尝火锅。”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跟着这两位教授去科学院实习,若是能搞出些名堂,朕有赏。” 五月歪着脑袋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好,为了万岁的赏赐,民女一定好生去做。” “聪慧是与生俱来的,但勤奋也不可或缺。”皇帝沉吟了一下,伸手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五月,说道:“记着朕对你的期许,莫要让朕失望。” 五月双手接过,施礼拜谢,喜不自胜地摆弄着,好象在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肯定很值钱”。 这家伙不会给当了换好吃的?皇帝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再啰嗦提醒。 “五月是极聪慧的。”徐孚远说道:“她去过科学院,还帮过赵大宝呢!”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就是有些贪吃贪玩儿,还是年纪小,也不用太过严格要求。” “我贪吃?”五月吐了下舌头,说道:“就是比较馋嘛,其实谁都一样,就是装,没有我这么实在。” 皇帝仔细琢磨,也未尝没有道理,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徐孚远、王季重赶忙躬身相送,五月跟在皇帝后面,还跟小公主说笑着,直到学校门口。 “五月姐姐,有空去宫里玩儿嘛!”朱淑嫫很是不舍,回头招着小手。 “好滴。”五月挥着手,笑道:“等赵大宝把我设计的好玩具做好,我就送进宫去。” 两位小公主招着手,恋恋不舍地登上了马车。 皇帝回头看了一眼,五月敛衣躬身,端端正正地施礼拜别。笑了笑,皇帝上了马车,车轮辚辚,向着皇宫驶去。 用来自后世的印象和思维,皇帝不需要事无巨细地观察,就能做出相当准确的分析和判断。 少英院初中部在他看来,还是可以满意的。况且,这是在古代,能搞成这个样子,已经超过了西夷的学校。 调整和完善当然还是需要的,可也要在摸索中前进。毕竟,不能太过独立于这个时代。 学会了,学成了,就要有安置。还要安置得很好,让别人羡慕。这才能激励更多的人去学习,更多的孩子摆脱四书五经的传统教育。 再过几年,最多年,师资力量应该够了,该是成立师范学校的时候了。 皇帝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心中作出了决定。 建立学校,从城镇开始,再逐渐发展到农村。这是发展文化教育事业的必然道路,也是普及教育,提高大明子民文化程度的正确方法。 这涉及到资金的投入,最重要的还是师资力量的培养。现在,条件虽然还不成熟,但也差之不远。 而少英院初中部的学生毕业,就完全能够胜任小学的教学。教师,国家财政发放工资,与拿俸禄的官员,也相差不大。 ………………… 春天的脚步悄然临近,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春耕,关系到一年的收成,又是老百姓最为忙碌劳累的时候。 地方官员们也是工作最繁重的时期,应对大灾害,报纸时时提醒,皇帝可是一直放在心上。 经历了大旱的陕西,前后两道奏疏,让皇帝又喜又忧。 春耕时下了一场大雪,持续一年多的旱情有缓解的迹象;可大雪下得不是时候,把苗给冻死了大半。 这是要让朕的心情坐过山车吗? 皇帝虽然知道大灾害才刚开始,并做好了长期抗灾的准备。但有好消息,依然会高兴和轻松。 好,苗冻死了再补种,有生长期短的作物,还有去年修的水利设施。一年下来,总会有些收成。 况且,皇帝要求地方官府屯积粮食,并不断地运输补给。即使颗粒无收,也不虞有饥荒的发生,流民的大规模出现。 陕西年前报上的大兴土木的计划,皇帝已经批准,全部是以工代赈的项目。铺路修桥、水利设施、建仓盖房等等,今年还要加上铺设铁路。 活儿是不缺的,有工作就有粮食。如果计算成本的话,建设这些项目所需的资金,并不是和发放的那些粮食能够价值相当的。 也就是说,其实朝廷和官府是赚了的。要在平常年景,花钱雇工的话,花费要比现在多不少。 而在大灾之年,老百姓能吃饱饭,也是感激万分,十分满足。 两边都满意,这样的赈灾模式就能够持之长久,帮助朝廷渡过最艰难的十几年。 果然,意料中的奏疏很快又呈到案上。陕西巡抚奏报,从官仓中发放种子,百姓已经再次补种。 不管还没有别的意外灾害,皇帝多少能松口气,把目光转向收复前套和征伐吕宋这两大军事行动上来。 收复前套应该是比较轻松的,蒙古诸部春夏北上,秋冬才南返。准确地说,前套地区就是他们的越冬基地。 所以,就算有作战,蒙古诸部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而上万的明军,装备精良,更不是部落林立的蒙古人能够抗衡的。 而前套地区是很适合发展农耕的,这也是皇帝优先考虑的优点。占领一块不毛之地,成本太高,至少不是大灾害期间要增加的负担。 第四百九十三章 整装待发,目标吕宋 尽管前套地区要成为塞上江南,依然要进行水利设施的建设,但现有的耕地也足够万余明军在此驻防。 没错,这一万多明军既是战士,也是农民。一手拿枪,一手握锄,垦出的耕地一半归己,手中的枪则保卫家园。 这与后世的建设兵团差不多,皇帝也希望利用这样的模式,在前套地区以最快的速度站住脚,并尽量能做到自给自足。 同时,占据前套,也是对虎墩兔西迁的提前防范。 与虎墩兔的较量早晚要进行,这既是皇帝征服蒙古诸部的计划,也是虎墩兔作为蒙古大汗的宿命。 只是可惜,胜利已经毫无疑问地握在了皇帝手中。两个完全不是等量级的对手,虎墩兔显然还没有这样深刻的认识。 而对于今年的征伐吕宋,皇帝显然要上心很多。不仅数次追加投入,添船造炮地增长海军的实力,还给征战的官兵定下了丰厚的赏赐。 显然,海军方面也是信心十足,最终报上的计划削减了出动的战舰数量。 根据西班牙人的实力,沈有容将出动八十艘战舰,火炮数量将是西班牙人的四倍。这不不算火箭,以及加朗炮的威力。 海上风浪不定,尽管是适合航行的季风气候,也保不准会有意外。 海军方面已经做到了完全的准备,沿途的岛屿都勒石以记,甚至在上面还提前派了官兵、屯了物资,用来导航和以防万一。 对此,皇帝一一允准。外行不领导内行,在战略层面进行下指导,也就是皇帝能够做到的。 而此时,在东番的军港,海军已经准备完毕,加上运兵和补给船只,大小一百五六十艘船只,全部整装待发。 在港口附近的宅院内,李旦笑眯眯地看着颜思齐,静等着他开口询问。 刚过完年,李旦便赶到了东番,名义上是游玩散心,可颜思齐知道没那么简单。 在东番投入甚多的颜思齐,热情地当起了东道主,带着李旦四下游览,他的庄园,他的果园,他的猎场。 现在,看到港口密密麻麻的军舰,以及李旦召来的几十号海船,颜思齐知道这才是李旦真正的目的。 “非得我问哪?”颜思齐对李旦那副表情甚是不爽,都到这时候了,还端着架子,就不能痛快地告诉他。 李旦呵呵一笑,说道:“我要是说呢,你就得陪着坐船走一趟。免得你嘴巴不严,走漏了军事机密。” 颜思齐一哂,说道:“行,陪着你。” 李旦轻轻点了点头,脸色正肃起来,说道:“吕宋!万岁命令海军征伐吕宋的西班牙人,以报其屠我大明帝国子民之仇。” 颜思齐没说话,看着李旦。军事行动与否,和李旦应该是没有关系,说到这里,应该是进入主题了。 李旦微笑起来,说道:“如果战事顺利,占领吕宋后,某已被万岁任命为吕宋总督。” 颜思齐的眼睛瞪大了,脸上满是震惊的神情。 李旦很喜欢这个样子,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杯,轻轻呷着香茶。 “总督?”颜思齐张大的嘴巴慢慢合拢,微皱着眉头问道:“吕宋最大的官儿?” 李旦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 停顿了一下,他又解释道:“吕宋是海外之地,与内地还有不同。这个总督呢,拥有的权力也不大一样。” 颜思齐哼了一声,极为不满地说道:“再不一样也是总督,你倒是瞒得某好苦。” 李旦拱了拱手表示歉意,解释道:“当时入京觐见,某也不知万岁竟吩咐这样的差使。反复权衡后,某接受任命,却哪敢胡乱去说。” 颜思齐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时也,命也,谁让自己懒呢! 李旦拍了拍颜思齐的手臂,宽慰道:“这吕宋总督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今年就算了,明年要上交朝廷两百万,后年就是三百万……” “我交五百万,你把总督让给我?”颜思齐没好气地打断了李旦的话,好象谁没钱似的。 李旦摆了摆手,说道:“机会多的是,你何必与我争呢?海外总督,万岁也是在摸索。我让你着力经营婆罗洲,现在你难道还不明白?要知道,婆罗洲可是我投入巨大,却都给你作了嫁衣。” 颜思齐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恍然之感,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以后万岁还要在海外设总督?” 李旦点了点头,笃定地说道:“当然,这也要看某在吕宋经营的情况。若是经营得好,万岁又何乐而不为呢?” “有道理,有道理呀!”颜思齐连连拍着大腿,眼睛也亮了起来,说道:“等婆罗洲经营到一定程度,某就向万岁毛遂自荐,也争个总督当当。” “没错,就是这个思路和办法。”李旦抚掌大笑,说道:“万岁都是看在眼里的,你都不用去求,总督之位也会给你。当然,你要让万岁看到你的努力,看到你的能力。” “明白,明白。”颜思齐心胸为之一畅,但觉前途光明,对李旦的埋怨也就烟消云散。 说实话,在经营和为人处事上,李旦比颜思齐要强不多。颜思齐失之精细,行事有些粗疏,这也是他只能屈居于李旦之下的缘故。 并不是李旦的资历老,资金雄厚,皇帝看得是比较准的。颜思齐经此一事,也感觉到了与李旦的差距。 “就算个人能力有所欠缺,只要手下有人才,也是一样的效果。”李旦觉得颜思齐想要进步很大,确实有些难度,又开口指点。 颜思齐连连点头,对李旦是真有些感激了。尽管瞒了他这么久,可也是不得已。而把经营那么久的婆罗洲让给他,也能看出人家的心胸。 明天就要扬帆海上,直驶吕宋,从此开始自己人生的新篇章了。 李旦起身,活动着腿脚,走到窗前向外眺望。海港中桅樯如林,巨大的能沿轨道活动的起重机还在忙碌地装卸。 这里有供应军队的粮弹物资,也有李旦为自己就任总督所准备的。对于胜利,他毫不怀疑。 现在,除了突然出现的风浪灾害,什么也阻挡不了明军征伐吕宋的脚步。 第四百九十四章 南海,东海 沈有容的旗舰,皇帝亲自命名的“镇海号”,不是海军中最大的,却是综合数据最高的。 长年的海上生涯,使得沈有容八十多岁,依然能长时间呆在船上。甚至于,睡觉的时候,没有那船身的摇晃,有时竟会失眠。 明日便是扬帆起航,直驶吕宋的日子,最后的军议也正在舰上召开。 吕宋的西班牙人没有多少,战舰再加武装商船也仅有十几艘,根本不是大明海军的对手。 尽管皇帝说的是复仇,但沈有容等将领却把这当成是开疆拓土的功业。只要海上不出意外,攻下吕宋是有绝对的把握。 “商船入港,西班牙人万一盘查,容易露出破绽。”沈有容轻轻摇头,否决了甘辉的建议,“我军实力占有绝对优势,以力胜之,当最稳妥。” 甘辉的建议也不错,让商船先入吕宋港,商船上暗伏精兵,或化装成水手。入港之后偷袭西班牙人,可事半功倍。 沈有容微笑着解释道:“万岁有言,以最稳操胜券的方式获取胜利。计划越是精密,环节越多,就越容易出现意外。” 说着,他看向甘辉,说道:“我军最需要的便是实战的锻炼,这次就是很好的机会。” “末将明白。”甘辉躬身受教。 沈有容点了点头,捋着长长的胡须说道:“最重要的其实是把陆战队送上岸,三千兵力,足以碾压西班牙人。听说他们的方阵很厉害,很出名,郑芝虎、洪旭,对战时你们不可大意。” “大帅放心,对于西班牙的虚实,末将已全部知晓,对他们的方阵也认真研究过。”郑芝虎躬身道:“若摆开阵势交战,他们必败无疑。” 对于征伐吕宋,皇帝是异常重视的。 海军陆战队也将是大明帝国开疆拓土的主力,装备更是精良。 甚至制造非常不易的米尼枪,皇帝亲自命名为迅雷,也配发了百枝。这可是头一次装备,别的部队可没有这个待遇。 西班牙人在港口建有炮台,有大约二十门火炮。与明军所拥的火炮相比,显然处于绝对下风。 但沈有容的计划是海陆齐动,舰队用火炮轰击炮台,争取以最快的时间予以摧毁。 海军陆战队则以小船在海湾抢滩登陆,包抄港口炮台,或是直接进攻马尼拉。 为此,海军还特意打造了适合抢滩登陆的平底快船,类似于近海所用的蜈蚣船,划起桨来速度很快。 以西班牙人的数量,想控制马尼拉湾是不可能的。即便海军舰队进攻不顺,以登陆的兵力,也足以击败西班牙人。 至于什么西班牙方阵,确实曾大名赫赫,但时代不同了,燧发枪加刺刀对于战争的改变,显然还不是西班牙人能够适应和掌握的。 其实,最后的军议也不过是强调重复一遍。作战计划各部都已经极为熟悉,并进行了实战的演练。 这可是海军第一次攻城掠地的大行动,皇帝重视,沈有容和众将又岂敢怠慢? 真金白银砸进去多少,他们心中有数。投入越多,期望越大,只要让万岁满意,晋升封爵就在眼前。 至少,沈有容能得封爵是肯定的。而且,这很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战,这么大的年纪,就算皇帝想用,沈有容也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战后便要呈上辞疏。 只是,谁能接替他,是个大问题。 海军发展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十年,为了追赶世界潮流,沈有容禀持着皇帝的意旨,大力招募提拔年轻将领。 尽管现在象郑芝虎、甘辉、洪旭等将领已经成长起来,并具有了实战经验。但从年龄和资历上,当海军司令还是差点。 而从兵部或武学调任的话,又缺乏实战经验,且与这些年轻将领不一定能融洽相处。 皇帝有些发愁,沈有容也是一样。辛辛苦苦建起的海军,交到不称职的官员手中,皇帝不放心,沈有容也心疼惋惜。 郑芝虎、甘辉、洪旭等年轻将领也是看到了这样的局面,都在拼命表现,征伐吕宋便是最好的机会。 其实,按照资历来算的话,现在的东海舰队司令张可大,应该是个人选。只是在皇帝看来,实战经验的欠缺,是他的硬伤。 而且,张可大还有自己的任务,正在努力完成。 釜山港,东海舰队的五十余艘战舰停靠在港口内,岸上是整齐的房屋,有宿舍、仓库,还有哨楼。 通过朝廷的谈判,东海海军租借了釜山港,作为向库页岛进军的中转站。 青岛或天津、旅顺、皮岛、釜山、海参崴、库页岛,这是皇帝规划的东海海军的开拓之路。 尽管相比于南海海军的军舰和兵力,东海舰队只有百余艘战舰,陆战队只有三千,总兵力不过两万。 但在战事等方面,却也是极少。就连缉私捕盗,也是越来越少。 皇帝尽管也有差使交给东海舰队,却没有太紧的时间限制,基本上由东海舰队自己看着办。 张可大也是个稳重的将领,参加过平辽大战,却主要是运输人马和物资,并没有海战的机会。 所以,他是稳扎稳打,一步步地向北推进,逐渐实现皇帝的设想。 釜山港租借了一半,实现军管,张可大便一边屯积物资,一边派出船只,甚至亲自己出海,向北巡航探路。 随着春暖冰融,张可大又要率船出发,再次探察海参崴,并向朝廷奏报,在海参崴建立海军基地的可能。 海参崴位于阿穆尔半岛顶端的金角湾沿岸,自西南向东北伸入内地。海湾四周为低山、丘陵环抱,形势险要,算得上是一个天然良港。 这是张可大派出的舰船第一次探察的结果,可海参崴也有一个问题,便是它不是不冻港。在十二月中旬到三月,有一百多天的结冻期。 如果在后世,借助于破冰船可以助航。但在那个时代,却等于是封闭了港口,与外隔绝。 张可大此番出海,除了探查海参崴之外,还要对图们江入海口进行考察,争取打通辽东的出海航路。 第四百九十五章 东北出海,苦叶岛设官 东北森林资源丰富,土地肥沃,只要有足够的人力,开发起来并不难。 但制约东北经济发展的缺陷也很明显,内陆运输成本高昂,缺乏出海口。 特别是推进到吉林和黑龙江后,运到旅顺出海是最近的,可陆路运输的困难,却是难以解决。 可那是在后世了,现在的东北不仅有旅顺,还将有图们江、黑龙江两个出海通道。 图们江出海口在吉林珲春附近,黑龙江出海口在庙街,现在还基本处于蛮荒状态。 但从长远来看,无论是关内补关外,还是关外反哺关内,拥有出海口的航运,都将比陆路成本便宜多少倍。 特别是黑龙江,支流密布,主要城市差不多都有通航条件。而且黑龙江航道宽阔,千吨船舶可以轻松航行。 在陆地上,明军已经向北推进到后世的吉林省,今年就将进入黑龙江。 打通图们江出海口,将有力地支援明军的物资供应,并将吉林省的出产运出去,提振经济发展。 好,皇帝的设想总是那么超前。如果还是传统的农耕经济,东北有没有出海口,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这是执念,就和老惦记倭国一样,对于不平等条约失去的大片土地,皇帝这次要全占领,稳固地占领。 “大人。”一个军官登上舰楼,向张可大禀报道:“前船发来旗语,已经接近图们江入海口。” 张可大点了点头,说道:“传令,注意航行安全,准备靠岸。” 探查出海口水情,并视情况在岸上建立堡寨灯塔,这是第一步。陆地上的推进也接到了命令,改变图们江入海口的蛮荒状况,将不是一年两年的工作。 其实对于黑龙江入海口,张可大更加热切一些。原因很简单,可以溯江而上,寻找建虏残余,并予以消灭。 尽管这几年的主题是开发建设东北,但谁都知道,建虏残余不彻底消灭,皇帝是不会罢休的。 当然,皇帝不是为了消灭建虏残余而向北推进,开疆拓土。这已经退居到次要的目的,可直捣黄龙,依然是具有历史意义的大事。 三千陆战队,还是少了些啊! 张可大通过共享的情报,也知道现在建虏残余的日子很不好过。 携带过去的粮食早已吃光,天气的异常寒冷使耕种不是歉收,就是绝收。布匹绸缎等物资也耗用殆尽,快要进入兽皮草裙作衣的原始人时代了。 即便如此,张可大也没狂妄到用三千陆战队就能消灭建虏。深山老林,荒原野地,只有象陆军的稳步推进,才能够将建虏逼入绝境。 地域虽广,随着明军的推进和经营,建虏残余的生存空间也越来越小。而往北,则是更加苦寒的环境。 虽然环境的艰苦不至于使其灭亡,但已经没有发展壮大的基础和条件,退化是必然的。 退化则意味着衰弱,当铁甲锈蚀,箭头也没有锋利的铁,在武装到牙齿的明军面前,不堪一击。 “苦叶岛——”张可大在海图上点了点,东海舰队的探寻和拓展,任务很多呢! 苦叶岛,明朝曾在此岛北部近海处设立囊哈儿卫,在岛中部波罗河流域设立波罗河卫,在岛东部驽烈河流域设立兀烈河卫等,各卫下辖所,管辖当地的军事及民政事物。 万历四十四年,明国还曾派兵四百到岛上巡边,后因无外力威胁而撤回。 苦叶岛上的原住民是赫哲族、尼夫赫族(费雅喀族)和阿伊努族,在岛上营渔猎生活。对中原政府十分恭顺,虽然没有驻军,可依旧向中央政府交纳贡物。 此次出海,张可大还要载着新任官员至苦叶岛宣慰,并在岛上驻军五百。接下来,朝廷还要派官员前来治理。 张可大能够预见,苦叶岛的移民经营开发,已经列入皇帝的计划。只不过,时间上,可能会拖后几年。 皇帝对于开疆拓土的热衷和执着,令人惊讶。如此偏远苦寒之地,也没有忘记。 但对于皇帝来说,苦叶岛本来就是大明的领土,只不过是重新恢复统治,谈不上开疆拓土。 舱门被轻轻敲响,得到张可大的允许后,新任宣慰使杜铭走了进来,拱手施礼。 张可大笑着还礼,说道:“杜大人在船上可还习惯,至苦叶岛,还要两三日的时间呢!” 杜铭呵呵一笑,说道:“本官亦是坐惯了海船,哪有不惯之理。” 说着,他走桌前,看着海图,同样点了点苦叶岛,说道:“万岁有言,建虏穷途末路,还要提防他们窜至苦叶岛。” 苦叶岛中间是鞑靼海,最狭窄处小船即可渡过。但建虏残余想逃到苦叶岛,虽然有这种可能,却是很小。 现在,建虏残余还在后世的黑龙江省境内,他们要北窜很远的距离,并向东穿过莽荒地带,才能到达海边,向苦叶岛逃窜。 尽管可能性很小,张可大也不敢掉以轻心。有五百精兵驻于苦叶岛,再联络当地的各民族,并留战舰十余艘,确保万无一失。 “杜大人放心。”张可大指着海图说道“图们江入海口、黑龙江入海口,都将为我东海舰队控制。建虏残余难以出海,逃到苦叶岛,亦有我精兵舰队予以剿灭。” 杜铭点了点头,说道:“等到吉林省派人打通出海口,到苦叶岛的距离就很近,不必再绕道朝鲜釜山。” “正是如此。”张可大说道:“辽东军区已经接到了万岁旨意,最迟夏天,便会沿江入海。我东海舰队也做好了接应的准备,杜大人在苦叶岛经营管理,也会方便许多。” 杜铭笑着点头,心中安定了不少。 虽然说他是在吏部诠选时主动请缨,想着苦干几年,取得不欲的政绩,有利于仕途升迁。可到底还是心中忐忑,对苦叶岛这蛮荒之地的信心稍嫌不足。 临行前,万岁还特意召见了他。对于他这种级别的宣慰使,也算得上是很特殊的看重礼遇了。 皇帝在召见中,对他到苦叶岛后的经营进行了指点。 苦叶岛上矿产丰富,有煤、石油、天然气,自然资源则以木材为主,特产就是貂皮,也是苦叶岛的主要贡物。 同时,皇帝还答应他,每年向苦叶岛拔付物资,以及移民两千,由吉林府沿图们江出海,经海参崴到苦叶岛。 这些条件,给予了杜铭不少信心。他是抱着富贵险中求的想法,可没想到皇帝竟对苦叶岛如此重视。 第四百九十六章 渤海国,汉奸落网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古人用这句话来形容天下太平,或者是民风淳朴。 殊不知,时代已经不同,对于寡民小国的标准,已经不适用于庞大的帝国。 就象再有严刑酷法,也无法彻底杜绝违法犯罪一样。 只不过,大明帝国的监狱里人犯寥寥,除了罪大恶极的之外,犯人已经全部流放。北边数省的犯人往东北,南边的则有更多的选择。 现在,北方又有了苦叶岛,有了海参崴,犯人就显得太少,有些“供不应求”。 地痞流氓无赖,就倒了霉了。本来就是打几板子、蹲几天牢狱的,全部都流放,排得满满的移民计划,求“人”若渴的边远地区,非常地“欢迎”他们。 如果照这个标准,把这项制度一直贯彻下去,估计达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不是很遥远了。 当然,皇帝并不在意是否能达到这个目标。他更在意的是开疆拓土,更在意的是如何稳固的长期占领。 随着大灾害的蔓延加重,移民工作也在有序地持续进行。 山东、北直隶、河南等省,虽然还没有大规模的灾害,可无地少地的百姓,还是被优惠的政策所吸引,前往辽东安家落户。 人口的迁移,也使明军的北上推进更有基础,跨过松花江,明军水陆并进,向北再次迈出了坚实的步伐。 “唐时的渤海国,应该是?”纳拉忠明放缓马速,向着身旁的汉人幕僚请教道:“听说,在历史上还挺有名的。” 幕僚呵呵一笑,说道:“唐玄宗册封大祚荣为渤海郡王,并加授忽汗州都督,始以‘渤海’为号。现在我军已在其国,还有六七十里就是其上京龙泉府(今黑龙江宁安)了。” 轻轻摇了摇头,幕僚很是感慨,说道:“渤海国全盛时辖境有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其文化深受唐朝文化影响,享有‘海东盛国’的美誉。” 纳拉忠明嘿然一笑,说道:“盛而衰,衰而亡,不算奇怪。” 渤海国最盛时,南以浿江(今大同江)和泥河(今龙兴江)与新罗为界,北抵今三江平原一带,与北黑水靺鞨相接,东临日本海,西至内蒙古的白城、大安附近,接壤契丹,“兵数十万”,是当时东北地区幅员辽阔的强国。 可惜,渤海国故地在战乱中遭到极大破坏,渤海文明也遭遇毁灭性的的浩劫;其遗民大批外逃或被强制迁移,融入了女真、朝鲜、蒙古、汉民族当中。 幕僚讲渤海国的历史兴衰,纳拉忠明听得津津有味,四下眺望,却是荒野成片,哪里还有什么“海东盛国”的一丝景象? “大人。”哨探飞马回来报告,“又有一群人从山中跑出投降。” 由于纳拉忠明的缘故,建虏这个称呼尽量不在他面前说出。当然,他也不在乎。因为他早就不认为自己是建州的蛮夷,而是大明的臣子。 纳拉忠明点了点头,说道:“要仔细盘查,莫要让那几个家伙漏网。” 那几个家伙,自然是皇帝钦定的“汉奸”。范文程、罗锦绣、李永芳等等,是绝对不宽恕,活的要解到京城凌迟,死的也要见到人头或尸体。 越往北进,投降的人越多。有满人,有蒙古人,也有汉人。 几年过去,在严酷的环境摧磨下,他们都快变成了野人。特别是衣服,已经糟得一扯就成布条,只能是用毛皮遮身。 不能养桑蚕,不能种棉花,败退时携带的物资也不是很多。坐吃山空,出现这样的景象,一点都不奇怪。 纳拉忠明轻轻掸了下笔挺的毛呢军装,一点灰尘飘落。开春乍暖还寒,穿着正合适。 前行了一段距离,纳拉忠明便看到路旁的草地上,被士兵围拢的一群人。 毛发蓬乱、兽皮裹身,脸上黑瘦黑瘦,扔在旁边的一堆武器简陋之极。 可怜的!纳拉忠明摇了摇头,有些怀念自己在吉林府城的家了。 三进的大宅院,冬天火炕火墙烧得只穿中衣,夏天买冰块、下人打扇,吃喝更是天天换样儿,活得舒坦。 “建虏残余还要负隅顽抗?”纳拉忠明冷笑起来,心中却盼着早点结束,立了这功劳,便能回家继续享受。 幕僚摇头道:“估计还是没死心。代善一死,也没个威信资历年龄足够的拿主意,乱哄哄的瞎吵。” 从南逃的降人口中,得到了很多的情报。代善去年得病死了,多尔衮等人面对困境,却是纷争不断,没有统一的意见。 气候越来越冷,连续几年的歉收、绝收,使得建虏残余连种子都没有了。靠着渔猎,哪里能养那么多的人? 跟着建虏的汉人,是最先断粮的,差不多已经有两三年的时间。大难临头各自飞,建虏都顾不上本族人了,哪还管投靠他们的汉人? 什么识文断字,什么满腹韬略文章,落到这步田地的汉奸们,还不如汉人阿哈的生存能力强呢! 死的死,南逃的南逃,从汉人开始,再到蒙古人,最后则是满人。 突然,一阵喧嚣声响起,纳拉忠明皱起眉头,停马张望。 是那群投降的人,士兵从其中拖扯出两个人,绳捆索绑。 哦,抓到大鱼啦? 纳拉忠明眼睛一亮,赶忙催马过去。 “大人,抓住两个汉奸。”一个满族小旗上前禀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叫什么名字?”纳拉忠明急切地问道。 “回大人,一个是宁完我,一个是马国柱。”满族小旗得意地说道:“想从某的眼皮底下逃脱,做梦。扒了皮,我认得他骨头。” 纳拉忠明哈哈大笑,说道:“干得好,有赏。” 宁完我,原是明末辽阳的边民,主动投奔建虏。老奴在世时,宁完我与其他汉奸一样,难以得到重用,只是个笔帖式。 可历史没有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宁完我还没等为皇太极出谋划策,建虏已经一败涂地,狼狈北逃。 马国柱也是汉奸一枚,但却不甚出名。据说,是宁完我介绍的,可谓蛇鼠一窝。 在皇帝钦定的名单中,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排在前三,可见皇帝的痛恨。 纳拉忠明心中欢喜,抓到一条大鱼啊,能让万岁龙颜大悦,这功劳立得轻松。 在他心里,是希望回京任职的。据传,皇帝也有这样的意思,在朝堂上多任命一些少数民族官员。 京城的繁华,纳拉忠明见识过,并念念不忘。 相比于吉林府,那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京官,那也是尊贵的身份。 嗯,有了这功劳,冷僧机那家伙应该争不过自己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汉奸的穷途末路 大难临头各自飞,形容建虏残余是一点也不过分。 退入极北之地时,还想得挺好,在苦寒环境中锻炼,重拾女真人的悍勇。 自然,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也算是最好的选择。否则,早几年就已经被明军所消灭荡平了。 可代善、多尔衮等人却万万没有想到,小冰河期灾害的加剧,使他们的梦想彻底粉碎。 越来越寒冷的天气,被大幅缩短的种植期,使原本的耕种渔猎结合的生活方式变得几乎不可能。 传统的作物或是绝收,歉收都是好的,连种子都多半收不回来。几年下来,携带的粮食早已消耗殆尽。 靠渔猎嘛,养少数人还可以,就象鄂伦春、赫哲族等等。可建虏残余足有几十万,生存已极为艰难,又谈什么卧薪尝胆、重新复起? 从集中到分散,到逐渐分散到更加广阔的区域,这是必然的生存模式。也是不能农耕的民族,所采取的相同的办法。 种十亩地,可以养活一家人;在一大片地区打渔狩猎,却勉强够一家人温饱,还要看运气是好是坏。 城镇居住是不可能了,人口太集中,无法供养;散居的小部落模式,成为不得不采取的选择。 也就是说,建虏残余在几年内已经分散到了原黑龙江省,以及黑龙江北部的广阔地区。 面对明军的步步推进,即便是想集中起来抵挡作战,也是难以做到。而继承汗王之位的多尔衮,手下能召集的人马,也不过千之众。 春天的阳光,乍暖还寒,可还是给苦苦挣扎的建虏残余带来了些许的生机。 大雪封山、衣食艰难,春天的到来,意味着他们又熬过了一个冬季,活下去的希望大了起来。 范文程拄着木棍,裹着兽皮,瘸拐着走出了地窨子。阳光洒在身上,他眯起眼睛仰头看着晴朗的天空。 又是一个难熬的冬天,总算是见到春天了。范文程挠了挠乱篷篷如草窝的头发,转头冲着地窨子喊道:“老马,出来晒太阳啦!” 时间不大,如同乞丐的马国柱走了出来。四下看了看,就在墙边的木墩子上坐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翻开衣领捉着虮子。 两个汉奸同病相怜,建虏自己都顾不全族人,哪还管他们的死活。在这严酷的生存环境中,他们那满肚子学问也屁用没有。 要是能种出粮食,或者多打些猎物,或许还会高看他们一眼。形同乞丐的依附,已经令建虏烦不胜烦。 代善死后,汉奸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只好四下分散,各谋生路。 范文同伴着体格好,开始还能同人一起合伙进山打猎,下河捕鱼。可在一次争抢猎物的过程中,被打折了腿,就只能自己苦巴巴地活着了。 老婆早跑了,不知是跟了谁,只要有口吃的,管他丑俊,管他有没有学问。 马国柱也是混得很惨,好在识得些药材,还能勉强给人看个头痛脑热,半饥不饱地活着。 这两个汉奸凑到了一起,总也是个伴儿。身强体壮的不要他们,也只能互相照拂着,有一天没一天地苟着。 “老范,甭去瞅了。”马国柱看范文程瘸着腿要往山林里走,不耐烦地说道:“光下套子,没有诱饵,能打着什么?” 范文程停下脚步,摇了摇头,苦笑着走了回来,在马国柱旁边坐下。 “等太阳升高了,去挖点野菜对付!”马国柱嘎一声用指甲盖挤死了虮子,叹了口气,说道:“听说明军已经过了松花江?” 范文程点了点头,说道:“那是去年的事情了,明军过了松花江也没深入,建了几个据点。” 马国柱皱着眉头说道:“哪来的那么钱粮物资,能支撑军队一直往北推进。奴儿干都司是怎么放弃的,难道现在不比那时更困难?” 更困难指的是环境,气候更冷,种植更难,不能就地取食,就只能从后面运输供应。 何况,明军不是小部队,连建虏都不敢轻易去碰,只能远远地进行侦察。 “明国皇帝是铁了心要犁庭扫穴,不留遗类了。”范文程想捋胡子,却是满脸都是,形同野人。 停顿了一下,范文程又接着说道:“这个皇帝厉害呀,愣是在几年时间里扫除积弊,打造出了强军。而且,一眼就看透了金国的弱点,只是封锁断绝物资,便逼得金国不得不发动,却是一次比一次损失更大。” 马国柱垂下眼帘,无力地说道:“说到底,还是大明国的底子厚,不是大金能比的。” 范文程保持了沉默,纵然大明帝国是庞然大物,但内部腐败、积弊丛丛,远没有新崛起的后金更有勃勃生机。 但他还是看走眼了,短短时间内大明皇帝便用铁腕整肃朝堂,并筹措出战争所需,压制住了后金的发展。 此消彼涨,当战争进入到拼消耗的状态后,后金的败局便基本确定了。 范文程没事就琢磨,发现就算能事先洞悉一切,也很难找到解决之道。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就象两个掰手腕,凭的是力气,没有什么取巧的手段。谁力气大谁就赢,最公平,也最无解。 “老范,你说多尔衮他们能坚持多久?”马国柱咳了两声,吐出一口痰,读书人温文而雅的姿态丝毫不见,粗鲁得如同莽夫。 范文程眯了下眼睛,沉声道:“一年,也可能两年。就看明军是否继续推进,把刀子顶到他们胸口了。” 多尔衮等建虏高层的日子不好过,弄不到粮食、布匹,饥饿再加光屁股,谁还服膺你的号令? 陆续南逃的可不仅是汉人、蒙古人,满人也不少。明军还故意放回几个,让他们散布消息,南归者不杀,还给田授粮,妥善安置。 可范文程、马国柱等汉奸也知道,他们都上了黑名单,不在宽恕之列。 明国皇帝痛恨汉奸,比建虏还甚。对多尔衮等人都可以放过,唯独范文程之流,必欲杀之而后快。 “活一天算一天!”马国柱站起身,向着远处的荒野走去,那里已经冒出了绿色,兴许能挖到能吃的野菜。 范文程看着马国柱瘦削的背影,黯然地长叹一声,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悔恨,还是其它的情绪,现在已经无关紧要。随着明军的推进,范文程已经知道死期不远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征伐吕宋 汉奸,中国历史上出得太多。 皇帝知道就是把范文程等人千刀万剐,也杜绝不了这种事情。但必须给予世人以警诫,与异族为伍,残害同胞的汉奸,绝没有好下场。 这也是报复,或者称为复仇。为那些死于建虏作乱的大明子民报仇雪恨,和孙得功满门抄斩是一个道理。 同样,征伐吕宋,尽屠西班牙人,更是血债血偿的复仇之战。 皇帝要用残忍和暴戾向世人宣告,杀戮我大明子民者,必须有血有命来偿还。 特别是西夷,没有什么比暴力和血腥,更能让他们明白,大明帝国的强硬,皇帝的狠辣。 用一场血腥杀戮来为后世开太平,或者说是为大明子民加持护身符。不管他们身在何地,大明帝国都将是他们的保障。 皇帝想得很远,因为他知道太多海外华人的血泪,更知道西夷的凶狠。 对于豺狼,只有真正地打残打痛,才能让他们长记性,想起来就恐惧害怕。 马尼拉湾,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十几艘明国的海军战舰在游弋,在开火,与岸上的炮台对行着对射轰击。 而外围有更多的战舰,再加上商船,一百五六十艘船只,规模空前。 对于明军的突然袭击,西班牙人是完全没有防备的。 数艘军舰被冲入港口的明国海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船上人员都没到位,便被击沉击伤,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这得益于皇帝对于战略意图的深度隐藏,非但从来没有提起吕宋华人被屠事件,还允许了与西班牙人的商贸。 西班牙人不仅在广州,在上海也有商馆,生意做得不错,完全不是之前被葡萄牙人垄断时的境况。 同时,马尼拉也因为商贸而繁荣起来。明国海商从这里购买粮食、香料、土特产,让西班牙人也产生了很大的错觉。 谁能想到,明国就突然对吕宋开始了猛烈的攻击,事先的征兆可谓是一丁点都没有。 一批批火箭从舰船上飞起,掠过天空,砸向西班牙人的两座炮台。 轰,轰,轰……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响了起来,爆燃火箭则闪出一团团火球。 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炮台上响起,火箭引燃了炮台屯积的火药。已经被舰炮轰击得不成样子的炮台,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炮台完全被摧毁,上面的西班牙人伤亡惨重,再也无力还击。 另一座炮台也在铺天盖地的轰击下,失去了还击的能力,炮声稀疏下去,幸存的西班牙人狼狈逃了出去。 其实,对于炮台的攻击是水陆两面的。一支海军陆战队已从十几里外的海湾处登陆,向着炮台进行着迂回包抄。 一百五六十艘舰船,三千海军陆战队;西班牙有只有数艘战舰,几百人。 猛狮搏兔,必尽全力。这既是一次绝对优势的碾压进攻,又是难得的实战锻炼。 沈有容亲自坐镇指挥,南海三支分舰队都派出了部队。 “靠岸登陆,快。”甘辉亲自驾驶战舰,向着码头靠了过去。 按照既定的计划,登陆的一千海军陆战队,已经足以抵达从马尼拉城开出的西班牙人。 但为了更有把握,也为了这次难得的实战锻炼,海军陆战队要尽量参战,哪怕是观战也行。 载着海军陆战的舰船越众而出,向码头靠拢。有性急的舰长,已经放下小船,载着士兵冲向浅滩。 只要陆战队顺利登岸,征伐吕宋就已经胜券在握。当然,海军的取胜至关重要,要为陆战队扫清障碍。 其实,大明皇帝一直有个疑问,海外那些土着的战斗力怎么那么虚弱? 要知道,西班牙人从墨西哥入侵吕宋群岛时,只是两队士兵,每队才一百多人。 就算是训练有素,可装备也就是火绳枪,谈不上精良。怎么就能统治那么广阔的土地,并迫使当地的苏丹屈服? 如果真是那样的弱鸡,皇帝觉得扩张的步伐应该迈得更大一些。 海军陆战队分属三支分舰队,舰船靠上码头后,迅速登岸整队。 他们没有携带重武器,舰上的火箭则被搬下来,充作攻城的武器,并为他们提供陆战的火力支援。 当然,如果攻打马尼拉城受阻,海军将卸下船上的重炮,运往城下。 “你这总督是当定了。”颜思齐站在李旦身旁,眺望着远处的码头,不无调侃地说道:“不如咱们作个邻居,吕宋周围还有不少岛屿,给咱一个呗。” 李旦呵呵一笑,说道:“那可得万岁允准,某只管吕宋。其它岛屿,暂时顾不上。” 转头看着李国助,颜思齐笑道:“国助,这是你义父给你留着的。好好干,也混个总督当当。” 李国助已经辞去了在湄公省的职务,随着义父前来吕宋,经营这片更加广阔的地方。 显然,他也有着自己的雄心和抱负。总督之职,皇帝没有说明能不能世袭。 但这不重要,象颜思齐所说,周围岛屿甚多,象棉兰老岛,与吕宋的大小就相差仿佛。 至于其它稍小的岛屿,有十几个,面积也相当于内地一府之地。 “颜叔说笑了。”李国助躬身说道:“义父教导过,贪多嚼不烂。某先助义父把吕宋经营好,方是现在要务。” 颜思齐一笑置之,对李国助的客气话不以为然。 他自有打算,婆罗洲将是他经营的重点,有李旦打下的基础,他再招募些能人,经营好了,总督也不在话下。 李旦笑着看了看李国助,说道:“聘请的几位退役老兵,可要好生相待。能不能在吕宋立稳根基,并拓展基业,就看他们训练的成效了。” 退役老兵很吃香,不仅婆罗洲有雇佣,湄公省和新占缅地的各家土司也开始招募。 对于土司的开疆拓土,皇帝是支持的,除了退役老兵可以被雇佣,连武器装备也能够给予宽松的购买。 而按照皇帝的条件,在吕宋驻军三千,期限为一年。以后就可能全部撤走,或是留下少量。 这样的话,吕宋的防守和维持就要靠当地华人,也就是由退役老兵当军官,训练出来的武装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落后找虐的西班牙方阵 尽管西班牙人采取报复行动的可能性不大,可皇帝却没有掉以轻心。而三千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部队,就不是万里之外的西班牙人能够抗衡的。 何况,西班牙人得到消息,再组织远征军赶到吕宋。吕宋的明国武装可能已经达到了五千,甚至更多。 即便从海军的实力来看,西班牙人也已经不是明国海军的对手。拥有“无敌舰队”的高光时代,早已经过去。发动举国之力嘛,绝不可能。 李旦对此也很清醒,正规军驻守吕宋,并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他购买了五千支燧发火枪,数十门火炮,准备在退役官兵的帮助下,至少要训练出千的武装。 这不仅是对付西班牙人有可能的报复,更是日后开拓基业的保障。颜思齐猜得没错,一个吕宋并不能让李旦感到满足。 当然,这要看情况而定。如果吕宋经营得稳固,他自然要向其它岛屿伸手。皇帝已经首肯了海外扩张,就会对其提供帮助。 李旦也有着明智的认识,凭吕宋的人口,及海军力量,离开母国的支持,或者背叛祖国自立,灭亡也是注定的事情。 除非国家衰弱,失去对海外的控制力。如果是这样,内地都可能遭到侵略,又何谈海外之地? 落后就要挨打,衰弱必然受欺,这是不变的真理。 要想保住海外领地,或者使本土不受侵略,只能从根本入手,使国家保持强盛。 尽管说盛衰循环是历史的必然规律,但使其衰落控制在一定的程度,不致再从谷底爬起,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皇帝的办法就是把蛋糕做大,自己在位的时候使大明的本土和海外领地达到全新的高度。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留出日后衰落所要付出的代价。 可以参照历史上的日不落帝国,尽管在两次世界大战后衰弱,但还能保持在世界强国之中,尽管不是第一。 而且,占领的海外领地越多,对本土的保护越强。 凭大明的人口数量,以及大灾害后可预期的人口爆发,也不会象殖民者那样根基不稳,或者说只能一时掠夺统治,无法长期稳固的占领。 现在,大明帝国的人口约占世界的三分之一强,可实际的国土远没有达到与人口匹配的水平。 陆军应该已经是世界第一,海军也持续地发展壮大,没有理由不趁机去为大明子争夺更广阔的生存空间。 况且,皇帝还只是着眼于亚洲,在十年或二十年之内,没有进军世界的打算。 而西夷,无论是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抑或是刚在南亚有些根基的英国,在亚洲的实力都很弱。 最重要的是西夷离得远,且正在专注于非洲和美洲的财富,不可能向亚洲投入太多的人力的资源。 机会要抓住,否则,先手若失,就不知要付出多少倍的代价,才能再夺回来。 湄公省只是牛刀小试,更多的考虑是为渡过大灾害而经营的粮食基地。吕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海外领地,才是大明帝国迈出扩张步伐的序幕。 李旦和颜思齐的座船缓缓靠岸,远方的枪炮声已经响了起来,海军陆战队展开了与西班牙人的战斗。 据传,在“无敌舰队”被英国人击败,失去海上霸主地位之前,西班牙人在陆军和海军上的实力都很强,曾有过四千远征军占领大明沿海的计划。 当然,具体的计划大概是再从倭国和印度招募五六千士兵,作为补充兵力。并且,以福建全省为目标。 不管是真是假,西班牙人对于大明帝国的轻视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西班牙人与明国军队却并没有交锋过。他们对明国实力的评测,还处在几十年之前的水平。 所以,尽管西班牙人失去了海上霸主。但基于之前的错误判断,听到明军前来攻袭的消息,还是很有信心地开出了马尼拉城。 为了适应当时的战争规模、战术变化和火器的进一步发展,西班牙方阵也进行了改革,被称之为改良西班牙方阵。 其具体的变化就是大幅度减少了长枪兵的份额而增加了火枪兵,大体上长枪兵占百分之二十五,而火枪兵则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五。 在16世纪下半叶,西班牙军队曾经威震一时,靠的就是西班牙方阵战术。而此时,古斯塔夫的军事改革,还没能绽放出异彩。 只有五百多人的西班牙军队,摆出了令他们信心满满的方阵,在马尼拉城外十余里,迎战两支先后赶到的海军陆战队。 燧发枪加刺刀,这是领先西班牙人几十年的武器装备,却是西班牙人所并不知晓的差距。 没有长矛手,全部都是燧发枪加刺刀,还有四分之一数量的重火枪。但这还不是明军最犀利的武器,除了火箭外,米尼枪第一次登上历史舞台。 相距两里多地,明军布成了三个方阵,一个大型的位于中间,两个小型的在两翼。 而在方阵之后,炮兵正紧张忙碌地安放火箭发射架,调整角度,准备对敌人进行密集轰击。 海军陆战队游击戚世光用望远镜了望着西班牙人的方阵,脸色严峻,却又嘴角微抿,似乎带着几分鄙夷。 对西班牙人的研究,从武学到海军,都是相当细致深入的。皇帝还特意交代过,西班牙方阵挺厉害,得认真对付。 正因为如此,米尼枪这种新式武器,才破例配发给了海军陆战队。只有两百支,据说却是火药兵器司一年的产量。 当然,经过实际演练,海军陆战队的官兵们立刻瞪大了眼睛。无论是射程,还是精准度,这种被命名为天启六式的火枪,都远远超过了已经装备的燧发枪。 “有些胜之不武啊!”戚世光摇了摇头,下令方阵向前推进。 燧发枪已经比西班牙人的火绳枪先进了一代,天启六式又比燧发枪更加犀利,这仗啊,还没打,胜利就握在了手中。 第五百章 线膛枪之威 没有火炮,只是装备火枪的步兵。 弗朗西斯科的信心又有所提高,下达了迎战的命令。 西班牙方阵,在欧洲也是赫赫有名,击败过很多强敌。进入亚洲更是战无不胜,仅仅只是两百多人的远征军,便轻易地击败了当地的土着军队。 对于明朝军队的印象,西班牙人还停留在几十年前传教士的描述中。 他们认为明军还是中世纪的军队,只能凭借城池来战斗。连使用弓箭的野蛮的鞑靼人,明军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击败的。 所以,当明军的两翼方阵开火射击时,弗朗西斯科发出了冷笑。 这个距离?足有三百多米,明军虽然也装备了火枪,看来却是一窍不通。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弗朗西斯科及方阵的西班牙人大吃一惊。 一朵朵血花喷溅,西班牙人难以置信地一个个被击中倒地。而明军的两翼方阵在这个距离停下了脚步,一排接一排地轮换,火枪响个不停。 惨叫声就在弗朗西斯科的耳旁响起,一个同伴捂着胸口,鲜血在指缝间喷涌,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腹部剧痛传来,弗朗西斯科垂下头,一个血洞出现在视线里,汩汩地向外流着血。 这,怎么可能?! 鲜血的奔流迅速带走了他的力气,他的思想和意志,他大睁着眼睛,无力地倒了下去。 米尼枪,嗯,现在是天启六式,尽管制造不易,成本高昂,但威力却令人瞠目。 在实弹射击的实验中,天启六式的杀伤距离可达七百米,三四百米之内还有着不错的命中精度。 这就是线膛枪的威力,且到目前,天启六式还要改进的余地,威力也有提升的空间。 戚世光眯了下眼睛,对于天启六式的犀利,他比较了解,但在战场上体现,还是足够震撼。 如果军队能够全部换装,岂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这样的威力,就是没有火炮,也影响不大。 火枪,哪怕是燧发枪,有效射程也是在百米左右,且精准度不能保证。天启六式一出,威力增加了数倍有余,面对老式火枪,具有碾压式的优势。 一排排的西班牙人被击倒,明军方阵不动如山,向着敌人倾泻着子弹。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敌人毫无招架之力。 终于,西班牙人崩溃了,伤亡过半的战阵在恐惧中分崩离析,什么纪律,什么严谨,在死亡面前,都化成了泡影。 尖叫、惨嚎,西班牙人扔下同伴,转身向着马尼拉城逃跑,连头都不敢回一下。在他们心里,明军已经成了妖魔怪兽,完全不是人力能够抵挡的。 明军方阵开始移动,枪声不断,从背后射杀着敌人,毫不留情。 行动之前,明军将士都接受了教育,知道西班牙人欠下的血债。愤恨报仇的心理,再加上皇帝的密旨,明军已经不会留俘虏。 当然,如果马尼拉城的西班牙人投降,老人、妇女和儿童将被留下,等待西班牙出赎金赎回。 至于西班牙人的士兵和壮年男子,他们将为自己犯下的罪行,遭到斩首处决的惩罚。 前面已经说过,皇帝不仅是要血债血偿,更要让所有的西夷知道大明帝国的原则,为将来大明子民不再有吕宋的遭遇。 两百装备天启六式的明军以前进射击的队形,追杀着西班牙人,从背后将他们一个个打倒。 从三百米一直到八百米,射击就没停止过。自有军官在观察着射击的效果,评估着天启六式的射程、精准、威力等方面的数据。 显然,在皇帝看来,天启六式作为线膛枪,可以减轻枪枝总重量,口径也可以缩小,子弹减轻,更便于士兵携带,威力还不会下降太大。 要知道,天启六式的全枪重达九斤,口径18毫米,每发子弹重33克。这与后世的枪械,相差不小。 皇帝也是基于他的记忆,希望天启六式会是后世的样子。当然,他没有独断专行,解决的方案交给了军方。 只要军队觉得好,那他也不必强求。历史发展规律,总要适应当时的情况,过于超越,也未必是好事。 就象这线膛枪,皇帝并不打算很快就装备部队。哪怕是拉膛线的机器改进完成,工作效率大为提高,具备大规模生产制造的能力。 燧发枪加刺刀,再加野战炮、火箭,已经令明军领先世界其他军队,堂堂阵站不惧任何对手。 等上十年,别的国家的军队也装备上燧发枪和刺刀,拉近了与明军在武器上的差距,再配发线膛枪,照样打他们个稀哩哗啦,还能领先他们数十年。 只要在军力上能够保持几十年的优势,皇帝的战略布局便能够完成。再凭大明爆发的人口,扩张的战略要地,谁还能轻易击败明国? 到时候,大明帝国真的成为了庞然大物,疆域广阔,子民亿兆。这样的体量,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西班牙人的溃败,或者说是惨败,完全出乎了菲律宾总督路易斯·达斯马里纳的意料。 “怎么会这样?”望着出城不过两个小时,便惨败而回,甚至只剩下不到二百人的士兵,达斯马里纳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人有威力极大、射程极远的火枪……”一个西班牙军官惊魂未定,向总督描述着战斗,或者说未经战斗便惨败的经过。 还没等达斯马里纳作出反应,一个西班牙士兵跑过来,呈上书信,“总督大人,这是明军的劝降信。” 达斯马里纳打开书信看了看,随手扔在一旁,阴沉着脸走上城墙,了望着城外的情况。 明军已经开至城下,在城上火炮的射程外停下列阵。火箭发射架正在摆放布设,斜指向马尼拉城。 马尼拉城很小,准确地说,就是城堡或炮台,只相当于中原王朝的村镇级别的堡寨。 数千海军陆战队分兵围城,很快就将把马尼拉城围得严实。 “派人去和明军谈判。”达斯马里纳想了想,沉声说道:“是赔款,还是有其他要求,我们都可以商谈。” …………………… 第五百零一章 敢杀人立威吗 谈判能解决问题,但西班牙人忘了时机。 现在明军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马尼拉城被攻克,只是时间问题,还是极短的时间,谁会和你谈判呢? 很快,派出去的传教士费尔南多就回来了。明军确实有条件,那就是要西班牙人无条件投降。否则,城破就屠,鸡犬不留。 同时,火箭部队向城内发射了一轮火箭,作为威慑。 几十枚火箭在城中此起彼伏地爆炸,使城内的西班牙人产生了极大的恐慌。伤亡虽不大,可心理上的震慑不小。 这还是那个温文而雅的天朝上国?怎么比我们还要野蛮凶残? 达斯马里纳清楚地记得,明朝政府曾与西班牙人合作,共同消灭了窜犯吕宋并占据一片土地的海盗林凤。 达斯马里纳也清楚地记得,对于华人在吕宋被屠,明朝政府只是发了一封自吹自擂的书信,或许有那么点恫吓的意味。 但达斯马里纳忘了,现在的明朝皇帝是朱由校,而不是万历。是有着后世记忆和思维的穿越者,而不是把海外子民视为叛贼的封建帝王。 当明军又一轮密集的火箭攻击后,马尼拉城陷入了大混乱,被一群西班人围着吵得头晕脑胀的达斯马里纳,终于下达了投降的命令。 可他,还有那群惜命的西班牙人,不会想到,他们的生命已经注定终结,只不过稍微延后了一些。 打不过要投降时,西夷会讲究礼仪,什么赎金换俘虏;当他们占据着优势时,却毫不理会弱者的哭喊,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投降就是投降,明军也并没有答应什么;之后的砍头,则是对西班牙人犯下罪恶的审判,无关屠戮俘虏,无关背信负义。 西班牙人狼狈地开出了城,交出了所有武器,随即被看押起来。 即便是男女老少齐上阵,西班牙人还没有明军的士兵多。就算是再怎么顽强抵抗,在绝对实力的碾压下,也不会有什么改观。 讨伐吕宋,几年的准备,却一天就结束。令人惊讶的同时,却一点也不意外。 当然,所有的准备也不是浪费,在训练和巡航中,海军的航海经验和实力,已经迅速地成长起来。 其实,按照明军的实力,只要把陆军送上岸,便已经胜券在握。这是皇帝之前便有的判断,并不为过。 但要彻底击败或消灭西班牙人,将其彻底逐出亚洲,就要考虑到长久的占领,以及西班牙人可能的报复。 皇帝稳扎稳打,宁肯晚上几年,也不轻易动兵,以至造成反复。 而经过征伐吕宋这一战,海军及所属的海军陆战队,终于能够成为大明帝国的另一只铁拳,将纵横亚洲,开疆拓土。 当李旦带领着一票人进入马尼拉城时,还有些不敢置信。时间太快了,他本打算明天才能坐进总督府呢! 当然,为了今天,李旦也准备了很多。招募了很多人才,一些官吏还是从政务学院毕业,经过皇帝首肯的。 李旦也明智,不管这些官吏是不是皇帝的耳目,坦然接受是最好的。不光皇帝放心,他也没准备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西夷就是西夷,这总督府修得……”颜思齐作为陪同和见证,吕宋如何稳定、经营治理,不关他的事情,只是酸水又泛了上来。 李旦只是抬头瞟了一眼,便又低下头看着官吏呈上的文件,说道:“金银财宝的统计要细致,朝廷、军队和债券各有一份,哪怕咱们留少些,也不能让别人挑出毛病。” 按照与皇帝的协议,战利品将分成四份,皇家、债券、军队、李旦各占一份。这样朝廷不用出钱,就算给了李旦第一年的治理费用。 当然,以后每年上缴的赋税是固定的,相当于李旦承包了吕宋。 其实,李旦不缺钱,哪怕不分给他,这个独家承包权也是要抢到手的。 颜思齐见李旦没理他,耸了耸肩膀,继续背着手在总督府里乱逛。 哼,等老子当上总督,要修一个比这气派百倍的总督府。颜思齐踢了一脚墙,对这石头建筑嗤之以鼻。 “赶紧收拾,这又脏又乱的,哪象个总督府的样子。这两天就要召见华人和土酋,要让他们感到威严,心生敬畏。” “马上派人去通知吕宋华人,特别是陈四忠,让他们到总督府来接受新任总督大人的任命。就这胆子,不知道明军已经大获全胜了吗?” 李国助的声音传了过来,命令的口气,很是气盛。 颜思齐背着手走了过去,李国助打发走了几个手下,转头看到他,赶忙陪起笑脸,说道:“颜叔啊,小侄找几个人陪您?” “不用了,你忙你的。”颜思齐心中感慨,人家这是抖起来了,一方诸侯啊,说话都不一样了。 李国助还是留了个下人,跟着颜思齐听候吩咐,他又匆匆走远。 忙碌是忙碌,夜已经深了,可李国助却振奋得全无睡意。尽管吕宋总督不是世袭,皇帝最讨厌这个世袭了。但吕宋周边的岛屿,拿来经营也不难。 而吕宋便是开拓基业的根本,这里经营得好,人丁兴旺,武力强大,再从朝廷争个总督,也是比较容易。 海外领地,一方诸侯,差不多可以这样理解。李国助帮义父,也是在帮自己,这一点,他还是拎得清楚。 四下安排已毕,李国助才来到义父的办公室。但见灯火通明,李旦还在翻阅着各种文件。 “父亲,早些休息!”李国助接过下人端来的茶水,走到李旦身旁,温声劝道:“诸事繁杂,不必急于一时。” 李旦看完文件,才抬起头,接过义子奉上的茶水,微笑着说道:“海商总会初建时,为父也这样忙碌过。现在嘛,感觉还不算疲累。” “是,父亲身体康健,与以前更有精神。”李国助陪着笑脸,在义父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李旦轻轻呷着茶水,缓缓说道:“那些西班牙人,等华人侨领和土酋来得差不多了,便开刀问斩。” 李国助目光闪了一下,说道:“不是由军队处置吗?” 李旦摇了摇头,颇有深意地望着义子,说道:“万岁曾问过我,敢杀人立威嘛?” 李国助端正了姿态,知道这是义父的言传身教,认真地听着。 李旦呵呵一笑,说道:“我是过了两日才向万岁启奏,万岁既委我为吕宋总督,自然要为吕宋华人主持公道,严惩在吕宋犯下罪行的西班牙人。” ……………… 第五百零二章 总督不好当 李国助立刻陷入了沉思,半晌没有接话。 “老颜,进来听听啊!”李旦突然笑着对门外说道:“没啥避嫌的,怎么过门而不入呢?” 颜思齐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进来,真不是有意偷听,可听到万岁所言,却忍不住驻足停留。 “看你们父子在密室阴谋,某不便打扰。”颜思齐嘴上强辩道:“某不会知道得太多,出不了这吕宋?” 李旦哈哈一笑,伸手示意他坐下,又吩咐李国助倒茶。 “就是你今天没碰上,这番话我也要对你说一说。”李旦端茶杯示意了一下,笑着说道:“否则,万岁这一关你就难过。” 颜思齐想了想,点了点头,没跟李旦抬杠。 李旦转向义子李国助,问道:“国助,可知万岁如此询问,有何深意?” 李国助已经想明白了一些,开口说道:“万岁任命总督,非是为了钱财,而是要总督有担当,既能经营好海外领地,又要管理好当地华人,更要有用战斗保护他们的勇气。” 李旦不置可否,笑着转向颜思齐,似在征求他的意见。 颜思齐苦笑了一下,说道:“国助说得极是,你当时答得想必也让万岁满意。是某想得浅了,这总督的位子,不好坐啊!” 李旦低下头,轻轻转着茶碗,沉声道:“从那以后,我就下了决心。既当了这吕宋总督,便要保其安宁。若有外敌来犯,若是抵挡不住,便豁了这条命也绝不弃土而逃。” 停顿了一下,李旦又接着说道:“当然,这话不必向万岁说,肤浅了。万岁也不想见到吕宋会有那样的境况,岂不是说自己无能,连治下的领地都不能保住?” 尽管说一年内的驻军是正规部队,不归总督调遣管辖。但之后组建的武装,却是吕宋总督有控制权的。 遇到外敌侵略的时候,明国海陆军肯定会来支援。但你本身的武装,也要具备一定的战力,不能凡事都求助。 说实话,这样的权力已经是很大了。说是诸侯,也不为过。但权力越大,责任越重,可不只是每年向朝廷上缴多少多少钱就完事的。 皇帝看好李旦,也是因为其有商业头脑,对海贸轻车熟路。 吕宋,具体来说是马尼拉港,将成为自由港,也将在海湾给军舰留出军港的位置,成为海军对外扩张的一个根据地。 以海贸促繁荣,促发展,皇帝着眼的是长远,而不是西班牙的一味压榨赚钱。 “若只是每年上缴几百万,我想这总督位置有的是人争着来当。”李旦抬起眼帘,对颜思齐说道:“咱们缺钱嘛,当总督只是为了赚钱,或是为了给朝廷上缴赋税?” 颜思齐笑了,说道:“钱算什么,咱们现在要的是地位。海外总督,一方诸侯,某就是倒搭,也愿意干。” 李旦微微一笑,又转向李国助,说道:“当了这吕宋总督,经营管理可是不小的花费。说不定,咱们还要倒搭。国助,你觉得值得吗?” 李国助拱手笑道:“义父小瞧孩儿了。若是光盯着钱,与守财奴何异?便是金山银山,也不过一日三餐。可这土地,基业,却是花钱都买不来的。义父远见卓识,孩儿只能钦佩,便是把所有的积蓄全光掉,能把吕宋经营管理好,也是值得的。” 李旦微笑颌首,说道:“万岁征伐吕宋,也不是为了钱。” 说着,他转向颜思齐,说道:“婆罗洲亦是万岁看好的,但海峡对面的淡马锡,你若有能力,不妨马上派人去看看,能否马上经营?” “淡马锡?!”颜思齐想了想,说道:“是马六甲苏丹王朝的地方,听说被葡萄牙人焚毁了河口据点,住在那里的人也不多。” 李旦点了点头,说道:“那里若经营得好,很可能成为航行于欧亚之间船只的重要停泊港口。万岁要称霸亚洲,那里将是重要的关卡,对于控制西夷船只进入南海,地位十分重要。” “明白。”颜思齐虚心受教,说道:“从婆罗洲派个千八百人的火枪队,就足以占领那里。当然,我还要召人仔细研究商议一下。”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你买了多少现在军队用的火枪,婆罗洲的武器是不是也换一换?” 李旦沉吟了一下,说道:“朝廷那边,对开拓海外的限制将越来越宽松,燧发火枪也会放开。如果你着急的话,先从我这里拿五百枝也行。” “先拿五百枝!”颜思齐想都没想便开口答应,说道:“多少钱,不用跟我客气。婆罗洲那边,我已经占了你便宜。” 李旦一笑,说道:“好,稍后让国助给你报价。不过,可有言在先,这燧发枪只能在海外,不能带回国内。” 颜思齐用力点头,十分满意。不光是新式火枪,更有李旦的指点,可谓是受益匪浅。 总说是揣摩圣意,颜思齐对此并不擅长。对于李旦当上吕宋总督,心里还有些不服气。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想当总督并不是那么简单。别以为拿得钱多,皇帝就会高兴,就会赏官赐爵。 再说,皇帝缺钱嘛?虽说钱多了不烧手,可皇帝比他们的眼光更长远,人家是从大明帝国的角度来看问题。多拿几个臭钱,就想买总督,别做梦了。 颜思齐承认,自己想得简单了,肤浅了。若是换作是他,在皇帝的考核下,肯定过不了关。 “商会那边,我怕是也没精力继续管理。”颜思齐说道:“让他们重新推举,我准备专注于婆罗洲。” 李旦淡淡一笑,说道:“不,你要继续管理商会。婆罗洲和淡马锡交给得力人员经营管理,不要太过急迫。” 颜思齐有些迷惑地看着李旦,等着他的解释。 李旦喝了一口茶水,说道:“先干好自己的工作,这商会会长可是万岁任命的,你甩挑子不干,可不行。至于海外总督,你要等万岁的定夺,可不能太过明显地去争。” “这么复杂?”颜思齐翻了下眼睛,又感觉到了头痛。 第五百零三章 杀俘不祥,那杀人犯呢 不管李旦和颜思齐,以及李国助如何考虑日后的事情,海军的行动依然在继续。 犁庭扫穴,彻底把西班牙人从亚洲清除。除了吕宋,还有宿务岛、棉兰老等地,西班牙人只有百八十人,完全不是杀气腾腾的明军对手。 对于皇帝和李旦来说,先着力经营吕宋,再伺机向其它岛屿进军,是最为稳妥的规划。 开疆拓土,或者说是发展海外领地,皇帝并不准备全部依靠正规军。 象西夷的冒险家一样,他将出台鼓励和支持政策,让更多的子民扬帆出海,用火枪去夺取更广阔的生存之地。 李旦被封为总督也只是开始,按照皇帝的想法,谁能在海外占领土地,并经营得有些模样,总督的头衔他不吝啬。 这是成本最小的扩张之法,光是靠朝廷派兵、移民、供给物资,所需的资金太大,且速度会比较慢。 当然,有些关键而重要的地方,还是需要海军去攻打,去占领。 比如李旦口中所说的淡马锡,又名星城的。尽管没有马六甲的地理位置更重要,但建成要塞和海军基地后,依然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控制马六甲海峡。 至于移民,皇帝准备让李旦或颜思齐从婆罗洲先迁一千来人,形成一个市镇的规模。 对于是否是华人,皇帝没有严格要求,归化的土着也可以,易地安置后,也就把作乱的风险降到了最低。 淡马锡之后便是马六甲,与葡萄牙人开战夺取是一个选择。如果葡萄牙人识相,皇帝可以退一步,与其共管马六甲。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凭借大明帝国海军越来越强大的实力,以及向马六甲的不断移民,葡萄牙人在马六甲也就只有居住权,主导权将控制在明国手中。 葡萄牙人应该能意识到荷兰人对马六甲的虎视眈眈,并有自知之明,抵挡不了荷兰人的进攻。 而且,与葡萄牙人的合作可能还有更多的机会。别看葡萄牙已经衰落,但因为下手早,在印度的沿岸建立了不少据点。 比如斯里兰卡的加勒、科伦坡等地,也将是皇帝布局的要点。 能够以谈判解决问题,皇帝也不想动用武力。当然,谈判也要以武力为后盾,才能取得理想的结果。 亚洲,是大明帝国的亚洲;南海,是大明帝国的南海。 来做生意,互惠互利;若是开来军舰,就毫不留情地打击,这就是皇帝要造就的大明帝国的霸气。 大明帝国的海军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着菲律宾群岛的西班牙人。几年的准备,不仅是军力的加强,更有着谍报工作的细致。 来往吕宋的海商,当地的华人,都是大明帝国的耳目。镇抚司的谍子,海商总会的打探,在征伐吕宋的作战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消息传播得很快,特别是吕宋的华人,奔走相告,喜笑颜开。 “没错,我李旦,回来了。”此时,李旦在总督府召见了赶来拜见的华人侨领及土酋。 声音沉浑有力,李旦眯了下眼睛,指了指一个土酋,说道:“甲必丹是西班牙人的称呼,日后不必不提。现在,我李某是大明帝国皇帝任命的吕宋总督。” “拜见总督大人。”早有安排好的侨领躬身施礼,当好托儿是他们的工作。 众人都恭敬施礼,起码表面上是对总督的尊敬。 李旦心中冷笑,终于明白皇帝要他杀人立威的作用了。 这些人,在西班牙人的统治上是顺民,在自己的管理下,也不会反抗。但在吕宋遇到危难时,他们也同样会袖手旁观。 简单地说,他们只服从强者,就要让他们心生敬畏。同时,让华人有成为主人翁的觉悟,参与到吕宋的建设,甚至将来要为保卫吕宋而战斗。 李旦抬了抬手,脸上露出笑意,和声说道:“诸位不必多礼,请坐,请坐,咱们共商吕宋大计。” “谢总督大人。”众人谢过之后才纷纷落座。 有下人端茶奉水,还有各色点心,都是从大明所带,精致美味令人赞叹。 李旦先谈到了赋税,对于西班牙人的横征暴敛当然予以斥骂,并宣布以后按半数收取。 即便是半数,也高于国内,李旦知道,初占吕宋,这恩是一定要施的。 “总督大人仁义,我等在西班牙人的压榨下,真是苦不堪言。”有侨领又开口带节奏,感激万分地恭维。 这马屁拍得,水平不行啊! 颜思齐在旁边微笑着观看,学到了些东西,可也没停吐槽。 听着众人的恭维,李旦含笑谦逊,又问起众人的所需和困难,满口答应着帮助解决,一副平易近人好相处的模样。 谈了半晌,李旦才干咳一声,待众人安静下来,缓缓开口说道:“对于西班牙人如何处置,诸位有什么建议?” 众人暂时冷场,都在考虑。或者是早有预测,但却不想先开口,唯恐不对总督大人的心思。 “要西班牙人拿赎金赎人,总督大人觉得如何?” 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却不知是真心话,还是李旦安排的托儿,在套别人的话。 “这个办法好,与西班牙人不伤和气,日后也没有大麻烦。”有人赞同,却暴露了自己的心理,难堪大用。 “难道西班牙人屠我华人的事情就这么揭过了?”一个华人侨领阴沉着脸反驳道:“那可是上万人,男女老幼,西班牙人都不放过。” 会场瞬间沉寂下来,这个事情不提还好,一提谁敢轻易置评。为西班牙人说话,你还想在总督大人这里混?为死去的华人说话,西班牙人再打过来怎么办? 颜思齐双手抱胸,抿着嘴角露出冷笑,看着各人的表情,琢磨着他们的心态。 “杀俘不祥。”有人并没有多少底气,看着李旦的脸色说道:“按照西夷的规矩,投降了便可免死。” 李旦眯了下眼睛,沉声道:“西班牙人投降时,可是无条件的,谁也没答应他们什么。” “况且——”李旦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屠吕宋华人这笔血债,某身为总督,岂能不主持公道?那些西班牙人不是战俘,他们是杀人犯,难道不应该受到审判,受到严惩?” 停顿了一下,李旦呵呵一笑,神情却又平静下来,但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心惊,“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本总督决定将西班牙人中的男人全部砍头示众,诸位后日前来观刑!” ……………………… 第五百零四章 重复东胜卫 公开处决,数百名西班牙人。无论是在召见的会议上,还是消息传播出去,在吕宋都引起了极度的震惊。 这个时候,才有人想起,西班牙人和当地的一些土着,还欠着上万华人的血债,手上沾着华人的鲜血。 而明军攻伐吕宋,却不仅仅是夺城占地,而是打着复仇的旗号。 屠杀?不存在的。这是正义的审判,公正的判决。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消息传播得很快,很广,震动也是越来越大。 在处决前的十天时间里,再有李旦发动华人的推波助澜,不光是吕宋的人基本知晓,还有其它的岛屿居民,也听到了风声。 对外,皇帝需要对西夷的震慑;对内,李旦也需要土酋的臣服。而且,从名义上,也完全站得住脚。 至于西班牙的报复,皇帝不太担心。南美的殖民地,牵制着西班牙的大部分兵力。调动相当实力的海陆军远征亚洲,并不是老朽的西班牙能够做到的。 当然,皇帝也做了充分的准备,以防万一。西班牙人若是敢来,就让他们折戟沉沙,在亚洲遭到最惨重的损失。 就现在大明帝国的海外领地,其实也就吕宋真正算是。等西班牙人得到消息,再召集足够的舰船和兵力,吕宋至少也能组织训练出五六千人马。 这还不算正规军的援助,凭这五六千装备燧发枪和火炮、火箭的部队,西班牙人想取得胜利,很困难。除非是上万的人马,具有绝对的优势兵力。 如果西班牙人想直接攻击大明疆域,凭借东道主之利,大明的海军再加上能够在近海航行的庞大数量的火船,西班牙人极有可能遭到全军覆没的危险。 对于西班牙目前的实力,皇帝已经有所了解。否则,也不会悍然发动攻伐吕宋,并将西班牙人砍头示众。 这些,李旦也都是知道的。皇帝为了让他安心,在吕宋也将设立情报局,实现情报共享。 同时,皇帝还允许李旦从婆罗洲移民,数量限制在每年两万以内。毕竟是李旦费力经营,一点不给也有点说不过去。 至于吕宋的海防,皇帝也命令沈有容留下一支分舰队,规模不是很大,只有二三十艘战舰。 但这只是短期的,随着海军的不断扩充,吕宋经营得好,常驻舰队也将扩大。 总之,攻伐吕宋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蓄谋已久、准备充分的行动。既能攻得下,还能占得住。 征伐吕宋已经取得胜利,更杀得西班牙人人头滚滚,其余俘虏则成为苦力,等待西班牙方面拿出赎金。 报捷文书还在海上,皇帝对此并不知晓,每天对着沙盘还时时有些忧虑。并不是担心打不赢,而是担心海上风浪难测,使海军遭到意外的损失。 但这毕竟不是全部,皇帝要处理的政务,以及另外的军事行动,还在按计划有序地进行。 一海一陆,今年的主要行动就是这两项。如果虎墩兔西征,则还有针对他的军事部署。 《明史》:“大河三面环抱,故曰‘河套''也。”也就是说“河套”的地理范围基本上是指长城以北、黄河以南的地区。 当时的“宁夏卫”即今银川以东,“东胜卫”即今内蒙古呼和浩特托克托县以西,就是这个范围。 而“前套”通常是指以磴口至乌拉特前旗的黄河南河为界,黄河以南至长城之间;“后套”则是指的黄河以北。 收复前套的作战,其实也可以看作是皇帝重复“东胜卫”的行动。 要知道,东胜、宁夏两地的经营,可以在战略上呼应北河套前哨的缺陷。而成祖裁撤东胜二卫四守御,更多的考虑是削晋王之权,在战略上是失策的。 报答兀良哈三卫对其在“靖难之役”的支持,明成祖把设在大宁的北平行都司迁往保定。 于是辽东和宣化、大同之间的防卫,打开一个较大的缺口,使辽东与宣大声援隔绝,难以呼应。 不久,明成祖又以东胜卫旷绝难守,将东胜左卫迁于北直卢龙县,东胜右卫徙往北直遵化县。东胜中、前、后三个千户所退在山西怀仁县一带守御。 大宁都司之废,东胜卫的内迁使明北边防线出现两大缺口,使得开平成为伸入蒙古高原的孤岛,三面受敌,最终于宣德年间也内迁。 而大宁、东胜、开平三个重镇的内迁,使明朝的内边成为前沿(阵地),外部据守的险要地段都丢失殆尽。 皇帝绝不会满足以长城为线,与北方游牧民族进行长期的对峙。大灾害愈演愈烈,北方游牧民族的南下侵掠越来越有可能。 把防线向北推进,在长城外形成缓冲地带,避免游牧民族侵扰内地,则是预防性的第一步。 关键是前套地区可耕可牧,日后的塞上江南,皇帝认为可善加经营,从而节省驻军的费用。 此时,孙传庭已经站在了东胜卫的故城,举目望着北面奔流不息的黄河。 东胜卫故城也称“黄城”,其东约30公里处的镇虏卫城称“黑城”,又东去30公里处的云川卫城称为“红城”,这些都是明初相继建起的卫城。 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明军,以及骑兵墙的纵横冲击,蒙古人毫无悬念地被击败,向北退却。 右翼蒙古诸部如此不堪。孙传庭摇了摇头,心中甚是感慨。 拿着市赏,过着舒服日子,安逸加快了右翼蒙古诸部的退化。但他们真正的敌人还不是明军,而是很快就要西征的虎墩兔。 “大人。”一名军官走上城墙,向孙传庭躬身禀报,“我军已经全部入城,只有追击敌人的飞骑一部,尚未返回。” 孙传庭沉吟了一下,说道:“派出五百骑,前去接应。” 对于飞骑的战斗力,孙传庭还是很有信心的。在与蒙古人的作战中,他也看到了蒙古人的退化。 但他也没有轻敌,因为占领东胜卫城只是第一步,很容易。如何尽快地站稳脚跟,牢固并长久地控制,才是比较困难的事情。 第五百零五章 军人的前途 草原,返青泛绿,一望无际。 马蹄杂沓,刨起泥土和草皮;喊杀声、呐喊声、惊呼尖叫声,充斥在这片草原上。 “杀!”重新整队完毕的明军骑兵,再次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蒙古人发起了攻击。 风在耳旁呼啸,高迎祥眯起了眼睛,半举着手中的锋利马刀,与袍泽们并肩冲锋。 进攻,进攻,再进攻! 骑兵墙战术就是一往无前,前面就是座山,也要将其推平推倒。 远处的蒙古兵已经七零八落,尽管在人数上还多于明军,可却被打成了一盘散沙。 战场上,集体的力量至关重要。而猛将杀得七进七出的时代,也早已过去。 比蒙古人装备更好,更加悍勇的建虏,都不是明军飞骑的对手,已经退化严重的右翼蒙古诸部,又怎能抵挡? 面对着一道墙似的骑兵推进,散乱的蒙古人终于意识到败局已定,少有再敢冲上来迎战的,反而是调转马头,开始逃跑。 一道骑兵墙推过,伴着兵器的交击和人马的惨叫嘶鸣,冲上来迎战的蒙古人纷纷被砍落马下。骑兵墙也出现了缺口,但很快就调整过来,继续向前冲锋。 几百飞骑以十人一排,在草原上纵横驰骋,扫荡着敌人。马刀闪亮,血肉喷溅,将以骑射着称的蒙古人打得落花流水。 轰!一排火枪的齐射,几乎成了一声巨响。 浓重的白烟升腾,铅弹激射之下,人仰马翻。赶到战场的枪骑,迅速下马列队,以线列队形给了蒙古人侧面猛烈一击。 “杀!”高迎祥大瞪眼睛,锋利的马刀伴着吼声,劈开了敌人的甲胄,几点鲜血迸溅在他的脸上,却不能让他眨一下眼睛,始终还盯着前方的敌人。 呜咽的号角如嚎如泣,蒙古兵如蒙大赦,拔转马头,仓惶地向远方逃窜,留下一地的狼籍血污。 草原依然辽阔,放眼望去,没有边际。但败退的蒙古人却已经被明军杀得丧胆,很难再有勇气返回这片他们的牧场了。 收复前套,是战略目标,与蒙古人激战,则是震慑。此战可以避免,只要明军飞骑不穷追猛打。 但这次放过了蒙古人,下次就要对付他们的侵袭。唯有一次打痛打怕他们,才能给前套的开发经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不用多,只有六七个月,在秋季,当地驻军应该就会有收获。有了粮食,长期驻防就成为了可能。 一万五六千飞骑加枪骑,既是驰骋冲杀的士兵,又是荷锄耕种的农民。 而东胜卫城濒临黄河,又在平原和丘陵的接壤处,水陆交通便利,更有利于拓垦和发展。 高迎祥长出了一口气,跳下战马,轻轻拍了拍老伙计的脖颈,牵着它慢步而行。 他的目光突然停住,草地上一匹受伤的战马在悲嘶,几次想站起来,都无力地倒了下去。 杀人,对高迎祥来说都算不了什么。甚至于尸体就在近前,不远处还有伤兵在呻吟,他眼都不眨一下。 但对于这匹伤马,高迎祥的目光却柔和起来。 走到近前,他弯下腰抚着马头,一边安抚,一边检查着马的伤势。 最后,高迎祥无奈而伤感地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抽出马刀,给了这匹腿折的伤马一个痛快。 马匹的腿部受伤,很难治疗。即便是赛马级别的,也多数要实行安乐死。没错,就是这么残酷。 杀人不眨眼睛,可却会为了一匹伤马而感到难过。人的感情很复杂,高迎祥也是如此。 “长官。”一个传令兵飞马赶来,在马上施礼道:“曹大人有令,马上整队返回。” “不追了?”高迎祥还有些不甘地问道:“歇歇马力,再追他百八十里,定有斩获。” 传令兵无奈地摇了摇头,兜马返回交令。 “老高,不用心急立功。”一个姓张的总旗走过来,安慰着高迎祥,“右翼蒙古打败就得了,等虎墩兔过来,那才要大打出手呢!” 高迎祥嘿然一笑,说道:“那酒就得少喝点啦,家里的婆娘又要钱呢!” “要是手头紧,言语一声。”张总旗说道:“大手大脚的毛病也得改一改,动不动就请客,还好几十号人,好象有多少钱似的。” 高迎祥苦笑着点了点头,又辩解道:“都是袍泽,上阵之后说不定就——” 用力一摆手,高迎祥似乎把这不好的念头甩开,说道:“其实家里挺好的,婆娘就是想多攒钱,备着将来有个急用啥的。” “是个过日子的想法。”张总旗翻身上马,说道:“回去再聊,某请客。” 高迎祥呵呵一笑,向张总旗挥了挥手,也上马召集部属,集合回军。 对于军队,皇帝是一如既往地厚待。其实,也就是粮饷充足,赏银不拖不欠。 说白了,也就是本分,将士们的所得都是应该得到的。可就这,在几年前都是不敢想象的。 而且,对于想要建功立业的军人来说,皇帝也给他们画好了蓝图。东胜卫只是开始,以后还有宁夏卫,还要与虎墩兔决一胜负。 再往后,还要进军青海,进军西域,重复汉唐之威。 皇帝的计划并不是很避讳,而宁夏、青海,乃至西域的部分地区,在大明全盛时也是属于大明的疆域。 连太祖的功业都没超过,又何谈汉唐威仪?当今的皇帝野心勃勃,在陆地,在海外,开疆拓土就一直没停过。 这是军人最好的年代,从三边总督,到一镇之帅,再到普通军官和士兵,都有着这样的感觉。 即便是从养家糊口来考虑,当兵也是很好的选择。一人当兵,军饷基本上能够养家。再有朝廷对军属的优待政策,甚至都不需要当兵的贴补家用。 “升到总旗是没问题,再打两仗,差不多就是试百户。”高迎祥整队完毕,带着自己的手下行进在归程,心里做着盘算。 转眼又想起了外甥李鸿基,高迎祥咧了咧嘴,心中暗道:这个瓜怂,非要干别的营生,哪里当兵吃粮拿饷这么自在。 …………………… 第五百零六章 无题 从辽东战区逐步恢复奴儿干都司和大宁都司开始,很多人就已经看得清楚,皇帝要重复太祖或成祖时的强盛之态。 象东胜卫、宁夏卫等等,所有曾经设卫并又放弃的地盘,将是首要恢复的地区。 但这也并不能让皇帝满足,湄公省、东番,以及占领的缅地,都显示出皇帝开疆拓土的勃勃野心。 也就在西北战区驱逐蒙古人,重复东胜卫的同时,在辽东军区,也开始了动员和准备。 现通辽地区,是明军所推进占领的距离察哈尔部最近的阵地。经过几年的经营,移民而来的汉人、满人、朝鲜人,已经安家落户,已把这里建设成了稳固的基地。 虎墩兔西征的情报早已获悉,明军的动员和准备,便是要抄其老巢,占领察哈尔部故地,彻底解除虎墩兔对于辽东的威胁。 说威胁,都是抬举虎墩兔了。别看察哈尔部在兵力上还有数万,但在真正的战力上,明军飞骑加枪骑,只要一万就足以横扫。 虎墩兔想必也看到了差距,不敢轻易招惹击败建虏、士气正盛的辽东强军。 但明军对于察哈尔部的忍耐,显然也让虎墩兔产生了错觉,认为明廷并不想进行战争。毕竟,草原广阔,明廷就是抢到手,也不好驻军治理。 看右翼蒙古诸部,武力不如察哈尔部,明廷也未下手,还是照常有着市赏。 有着这样的判断,虎墩兔才决定西征,击败右翼蒙古诸部,既实现统一蒙古的宏伟理想,又能从明朝抢到市赏。 他当然不知道,明廷就是压迫并诱引他进攻右翼蒙古诸部,从而坐收渔人之利。 而针对察哈尔部的军事进攻,明军已经准备了数年,可谓是兵精粮足、蓄谋已久。 孔有德接过信使手中的书信,展开观瞧,脸上慢慢露出了笑意,转手递给副将,说道:“终于等到这一天,要打仗了。” 副将看过书信,笑道:“大帅也过于谨慎了些,还要调动杨将军所部,征召归化的蒙古诸部。” 孔有德摇了摇头,说道:“出动如此兵力,恐怕不只是夺取察哈尔部驻地,还要西去打垮虎墩兔。” “一劳永逸解决漠南蒙古?”副将沉吟了一下,说道:“倒是有这种可能。” 孔有德轻摇着马鞭,说道:“飞骑加枪骑,已是六千之众,还有蒙古联军一万。或许,还要再加上右翼蒙古诸部的人马。嗯,就是西北军区不出动,也有击败虎墩兔的把握。” “听说虎墩兔手中有传国玉玺?”副将眯了下眼睛,说道:“若是能夺获,可是奇功一件。” 孔有德嘿然一笑,说道:“先不用想那么多,把眼前的仗打得漂亮,也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虽然说以后仗还有得打,漠西、漠北的蒙古诸部也待收服,可时间上,估计要拖得很久。” 虎墩兔要统一蒙古诸部,显然已经是妄想,甚至可以说成是笑话。可皇帝的野心,却是大得出奇,且在一步一步地实现。 孔有德所部,以及杨国柱所部,在这里已经等待了好几年,就为了压住虎墩兔东进的可能。 而同样是辽东战区的张盘等将领,在东面的不断推进,已经将数百里的地盘纳入大明疆域,官职已经升到副将。 相比较而言,孔有德等人自然很是迫切地想建功,想晋升。而要达到目的,唯一的途径就是打仗。 远处,战马奔腾,尘烟滚滚,上千明军骑兵正在纵横驰骋,紧张地进行着训练。 这些飞骑中既有老兵,又有新兵;既有汉人,也有蒙古人,甚至是满人。 平辽已有数年,战争形成的仇恨也逐渐减弱。科尔沁、内喀尔喀诸部归化,满人归化,在居住、生活、商贸交往中的频繁,也使民族间的隔阂也日渐淡薄。 关键是服饰上的日趋同化,满人自然不愿被人歧视,归化的蒙古人、朝鲜人与汉人杂居或相邻而居的,为了更加方便,也多改为汉人服装。 这样的情形再过几年,恐怕不说出来的话,也没人能辨认出各个民族的区分。 而过了考察期,真正入了大明籍的,自然更不愿被视为外人,以融入明人的生活、习惯为荣。 就是这样的融合,才是皇帝希望的。 汉民族的悠久文明,汉民族的人口数量,在多民族的国家中必然是主体。散发出灿烂的光芒,吸引着其他民族的加入融合,这才是正确的姿势。 骑兵训练完毕,返营歇马休息,几个军官按照规矩赶来报到,评测训练的成果和不足。 “冲锋时的速度,还要多加熟练,不是越快越好,而是要视战场上的情况灵活改变。” 孔有德伸手指了指一个军官,说道:“你的部队速度过快,还是没改掉原来的毛病。我军的骑兵战术,讲究的是集体作战,而不是逞个人的武勇。” “是,末将努力改正。”这个军官却是满人,个人武技是没说的,但要领兵打仗,哪怕是与战友配合,也不是随便发挥的。 孔有德点了点头,说道:“不用担心马速不及对手,冲撞时吃亏。咱们用的是刀砍杀敌,不是撞击硬碰。” “大人,甲胄是不是可以减少些,这样骑兵的砍杀动作更流畅。”有军官抹着脸上汗,提出了建议。 孔有德摇了摇头,说道:“我军的优势便在于甲坚兵利,蒙古人的弓箭对于轻甲的杀伤力,还是不可忽视。身上沉一些,伤亡少一些。打仗难免死伤,可让士兵尽量安全回家,也是咱们作为长官的责任。” “察哈尔部主要是轻骑,虽然速度快,但正面作战,却难抵我军火枪的犀利和骑兵的冲杀。”副将开口说道:“在草原上,咱们也不比速度,那是他们所长。” 孔有德笑了笑,说道:“此次出兵作战,还有蒙古诸部的骑兵助战。若是游骑的较量,就交给他们好了。” 明军只管大队厮杀,游骑就让蒙古人和蒙古人拼斗。察哈尔部留守的人马不多,且人心涣散,战斗力上不用高估。 所以,进攻并占领察哈尔部故地,事实上并不困难。但接下来的军事行动,便将是与西征的虎墩兔展开真正的较量。 皇帝是铁了心要趁虎墩兔西征,彻底消灭这个北方游牧民族的大患,并使漠南蒙古诸部臣服归化。 第五百零七章 解决虎墩兔 大灾害对于明帝国来说,最大的祸患便是产生大量流民,造成社会的动荡,也可以称之为国内矛盾。 转嫁国内矛盾的主要方法便是对外战争,皇帝当然知道,也在不断地实施践行。 但对外战争的收益是必要的,否则,反倒会加剧社会矛盾,更加严重。 而对虎墩兔的开战,皇帝迟迟未进行,一方面是要借机收服右翼蒙古诸部,另一方面则是不想太早地背上负担。 没错,如果游牧民族在大灾害期间能够靠吃牛羊来生存,也就不会在历史上崇祯断市赏后,饿死那么多人了。 也就是说,收服蒙古诸部后,对于这些大明子民,朝廷就要负起责任,象赈灾之类的,粮食物资的供应不在少数。 但选择这个时机收服蒙古诸部,却又是最容易,花费成本最少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皇帝在估算了朝廷财政之后,还是决定展开行动,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漠南蒙古。 与北方崛起的毛子国碰撞,是早晚的事情。皇帝估计将在自己半百之年,如果明军能继续向北方不断推进的话。 所以,收服漠南蒙古,还有漠西蒙古和漠北蒙古。光是北方的战争,都要打上个几十年。 当然,不是年年打,歇一歇打一打,以坚定不移的推进和经营,把大明的疆域向北推,推到北极才好呢! 这不是痴心妄想,凭现在明军的武器装备和战力,只要后勤跟得上,打遍全球也不成问题。 关键是人数摆在那儿呢,要真组织起来,几百万军队不在话下。 就在明军已经准备好行动,要对察哈尔部下手的时候,虎墩兔还未觉察,已经进入右翼蒙古,开始了秋风扫落叶的“统一”大业。 虎墩兔的判断没有错,享受安逸的右翼蒙古诸部确实退化得比较严重,完全不是他所率的人马的对手。 先是驻牧于宣府外元上都故地的哈喇慎部被击溃,接着是归化城的土默特部,经此两役,虎墩兔所部在右翼已经立稳脚跟。 但虎墩兔并没有满足,继续挥兵进攻,顺义王卜失兔(土默特俺答汗之孙)又被击败,仓惶而逃。 驻鄂尔多斯、代表大汗管理右翼的济农额璘臣也被击溃,并被虎墩兔废除。 连续的胜利,使虎墩兔志得意满,认为自己的西征决策英明果断,统一蒙古诸部的大业,终于见到了曙光。 都是蒙古人,打不过就投靠,在虎墩兔想来,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但令他感到郁闷的是,被击溃的哈喇慎、土默特等部,要么远走漠北,要么归附大明,竟然没有向他臣服的。 可西征到底是取得了很大的战果,虎墩兔吞并了诸部的很多部众,歇马于归化城,派出大臣贵英,向明廷索赏。 按照既定的计划,大明边镇的将领和官员以不敢擅作主张为由,把贵英打发到京城,跟皇帝去说! 以缓兵之计暂时拖住虎墩兔,三边总督孙传庭、宣大总督朱童蒙便紧张备战,除了已经编制训练好的明军外,又收拢哈喇慎、土默特等部的溃败部众,组织起反攻虎墩兔的蒙古部队。 而辽东战区首先发动,杨国柱、孔有德、孙祖寿三部共六千骑兵,再加上归化的内喀尔喀诸部联军一万,向留守辽河套的察哈尔余部发动了进攻。 其实,虎墩兔的西征,意味着察哈尔部的开始瓦解。对其早已心存不满的浩齐特、乌珠穆沁、苏尼特三鄂托克趁机北上投奔漠北外喀尔喀硕垒台吉(车臣汗)。 而留守故地的奈曼、敖汉两鄂托克,见明军来攻,便投降归化,阿喇克卓特也步其后尘而降明。 至此,虎墩兔已失去了故地和根据。尽管他已经基本平定了右翼地区,但仅据有宣府边外以西的河套和土默川一带,却失去了左翼。 “终于到了解决虎墩兔这个蒙古大汗的时候啦!” 皇帝坐在乾清宫内,听着熊廷弼汇报各部的准备情况,心中生起感慨。 “宣大总督朱童蒙报收蒙古诸部四万人,召兵五千;三边总督孙传庭报收蒙古诸部三万人,召兵三千;辽东征蒙总兵杨国柱报收两万,统共有蒙兵一万三千……” 不附名义上的蒙古大汗虎墩兔,却向明廷投降归化,对于反攻入侵的虎墩兔,诸部也非常积极。 就现在的数字,进攻虎墩兔的蒙兵就超过了两万。再加上三边、宣大、辽东的数万明军,虎墩兔已经完全不是对手。 熊廷弼汇报完毕,躬身等待皇帝的决定。 “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开始行动!”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成熟而低沉,“朕让礼部把贵英打发走,也绝了虎墩兔的念想。” 停顿了一下,皇帝继续补充道:“引虎墩兔犯边,是早已制定的计划,各边镇也都称准备充分。若伤我大明百姓,便是失职,朕要降罪责罚,兵部要行文,严申此点。” “微臣遵旨。”熊廷弼垂首躬身,花白的头发已很是明显。 皇帝目光一闪,心中暗自叹息。 袁可立、孙承宗等人归乡养老,熊廷弼等人年纪渐老,自己倚仗的臣子,虽说是一代换一代,但到底不如这些老臣更顺手。 “击败虎墩兔,收服蒙古诸部,北方应该能消停几年。”皇帝温言说道:“熊卿也可好好休息休息。” “微臣筋骨尚健,谢万岁关怀。” 熊廷弼躬身谢恩,心里却想:不是北方游牧民族不消停,是万岁您开疆拓土的意志始终都在啊!况且,北方、南方、海外,海军、陆军的征伐更不会停止。 朕也想歇一歇,当个吃喝玩乐的昏君,逍遥自在地混到死。 可国力如此,军力强盛,不趁此时开疆拓土,为大明子民争取更多更广阔的生存空间,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败家子,给朕的苦心全给糟蹋光呢! 当然,盛衰循环是不可避免的。可把家底攒得厚一些,衰落也有本钱。至少,大明子民散居各地,总会有些地方会继续保留,成为华夏的疆土。 第五百零八章 攻伐吕宋的震动 虎墩兔肯定不会想到,对右翼蒙古诸部都有市赏,未表露过攻击意图的大明。竟然已经磨尖了爪牙,悍然对蒙古诸部中最强大的察哈尔部展开全面的进攻。 等到贵英带回明廷革赏的诏旨,虎墩兔才会发现,他的所有计划在大明皇帝眼中,就是一个笑话。 什么右翼蒙古的市赏,跟察哈尔部没有关系;而右翼蒙古诸部战败后,基本上都投靠了大明,反过来向他这个蒙古大汗展开了报复。 而察哈尔故地也完全被明军占领,同样是蒙古同胞,左翼蒙古诸部跟着明军,下起手来也毫不留情。 统一蒙古诸部的宏伟理想化作了泡影,还招致了四面皆敌的危局。虎墩兔恼羞成怒,大举寇边,进攻宣大。 可惜,虎墩兔的行动再一次落进了明军的圈套。宣大、三边等边镇早以严阵以待,迎接虎墩兔的将是经历过平辽大战的骄兵悍将。 满桂、孙祖寿、杨国柱、金日观、黄得功、曹变蛟、孔有德……皇帝为虎墩兔准备的可谓充分,压抑数年,终于放出了这群老虎。 老虎出笼,驰骋草原,击败虎墩兔只是开始。向青海进军,向西域拓展,漠西蒙古诸部将是下一个目标。 可以说,计划开始实施,辽东、宣大、三边这三路人马齐动,虎墩兔已是在劫难逃。 即便不被就地歼灭,象历史上那样逃到青海,明军也宜将剩勇追穷寇,不会放过他。 名义上的蒙古大汗,还是有着名份上的正统。只有干掉他,蒙古诸部的统一才会始终是个梦想。 就在虎墩兔得到贵英转告的明廷革赏的诏旨,愤怒如狂,调动人马准备犯边的时候,征伐吕宋的消息传到了京师。 消息首先是到了广州,为了震慑西夷,商馆区是先获悉的。 “吕宋被明军占领,西班牙人除老弱妇孺外全被杀光?!” “是新任吕宋总督李旦所为,审判处决,为西班牙人屠杀上万吕宋华人报仇。” “胡扯,没有大明皇帝的旨意,李旦怎敢做此大事?” “这通报上说得明白,是处决杀人犯,不是杀俘。” 不光是西夷对此震惊莫名,议论纷纷,南洋诸国也是一样的惊诧骇异。纷纷地向本国传信儿,通报这最新的消息。 英国商人约翰已经在商馆区落脚,购货售卖,感觉不错。毕竟以前估计要打开与大明的商贸之门,并不容易,还要通过葡萄牙人才能做到。 但现在只要遵纪守法,按时交纳租金和赋税,就看你自己的本事儿,与别家展开竞争了。 也就是说,长期商贸能否维持,就看你自己的表现,看你是不是想好好做生意了。 当得知吕宋西班牙人被公开处决,甚至是几百人的时候,约翰与其他西夷是同样的震撼惊讶。 尽管有着确实的罪名,几百西班牙人与上万吕宋华人也根本不能划上等号。但物伤其类,特别是西夷,抢夺殖民地,杀害当地土着的恶事干得多了。 “这是大明朝廷的震慑,对敢于伤害其子民的,就是这样的下场,不配享有战俘的待遇。” 约翰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征询般地望着同伴贝克。 贝克点了点头,说道:“我与诺雷蒂谈过此事,他与你的判断差不多。西班牙人确实在吕宋杀了很多华人,现在的吕宋总督李旦就是被迫逃离的。显然,这也是他的报仇。” 停顿了一下,贝克补充道:“当然,这也应该是大明皇帝的意思。平定内乱后,这个皇帝是越来越强势,越来越有开拓进取的野心了。” “你觉得西班牙人会有何反应?”约翰摸着下巴,说道:“依我看来,他们也只能退出亚洲了。” 贝克嘿然一笑,说道:“凭西班牙人的实力,能远隔万里来报复吗?就算能来,又需要多少兵力与大明帝国作战?” 这是肯定了约翰的判断,西夷更了解西夷,西班牙的衰落,英国佬是最清楚的。要说到实力,除了荷兰人,英国还看不上别的国家。 而即便是荷兰人,在亚洲的军事力量,也不足以与大明帝国抗衡。 “给国内传信儿,报告此事。”约翰思索了半晌,说道:“那个威德尔,是个麻烦,不要再让他来了。” 威德尔一直对大明帝国缺乏准确的认知,上次率船队前来,差点与明国海军发生冲突。 在约翰看来,既然已经做起了生意,就没必要再用威德尔。万一这家伙冲动起来,不仅砸了日后的商贸,更有可能步西班牙人的后尘。 消息传播得很快,西夷和南洋诸国的反应差不多,而明国人却是关注着其他的方面,并为之而振奋和羡慕。 振奋的是普通明人,西夷屠我华人,如今被砍头正法,可谓是罪有应得。这才是真正强势的朝廷,有“虽远必诛”的风范。 羡慕的则是商贾群体,一个海商总会的会长,一跃而成为吕宋总督,相当于封疆大吏。 钱是身外之物,赚得再多,也不如当个总督那么风光,那么光宗耀祖。 “是花钱买的?” “肯定有内幕,不知道走通了什么关系?” “走关系?那是万岁的旨意,通天啦!” 对于如何能得到总督一职,商贾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特别是海商,看得可能更加清晰一些。 东番、湄公省、婆罗洲,现在又有了吕宋,朝廷或者说皇帝,对于海外之地的热衷,可见一斑。 至于处决西班牙人,还是经过总督李旦,显然既是复仇,又是立威。对于西夷的土着的德性,走南闯北的海商们,显然了解得更加透彻。 海外领地,总督管理。显然,皇帝正在开始实施一种新的模式,区别于大明本土疆域的经营治理。 但皇帝也通过此雷霆手段,昭示了对海外开拓进取的全力支持,而不是象万历朝时,对于屠杀华人的西班牙人,只有不痛不痒的一纸国书。 有军队为你们作主,有大明给你们撑腰,有皇帝给你们扶持。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魄力,敢于向海外拓展基业。 第五百零九章 海外开拓之始 历史上,西夷的殖民地,也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 开始的时候,到达殖民地的多是些商船或是冒险家,眼看着土着愚昧,好骗好打,便在此建堡立寨。 然后,再不断扩张,到达一定规模,政府可能就会给予头衔,纳入管辖。 以吕宋为例,西班牙人初来时,不过是两三百人,却能击败当地土酋,成为当地的领主。 所以,要在海外占地称尊,并不一定需要多强的实力。至少,燧发枪就已经是世界领先的武器装备,几百人就足以碾压土着。 实力也只是在海外开拓进取的一个条件,更重要的还是要有冒险和开拓之心。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求网。光看着李旦从一介商贾,跃为封疆大吏般的总督。不想想人家这么些年的付出,早已谋划的远虑,还是一事无成。 当然,更重要的是朝廷表现出的态度。动用海军的力量,击败西班牙人,替李旦坐镇吕宋,创造了条件。 况且,征伐吕宋是打着为华人报仇的旗号。也就是说,朝廷对于在海外开拓进取的子民,是鼓励支持,是不惜动用庞大军队保护他们的利益的。 多管齐下,皇帝就是要安定去海外开拓进取的子民的心。虽然他们远在海外,但身后有母国的支持,还将是一个强大的母国。 占领、争夺,这是海外之地不可避免要经历的。西夷的海商或冒险家,背后都有政府的投资,或是政府的直接行为。 你以为招上几百票人就能占地为王?背后没有强大母国的支持,那只是暂时的镜花水月。 明智的开拓者,不会因为占领了一片土地便自立称王,反倒会千方百计寻求朝廷的认可和支持。 如果被大明帝国承认,即便没有派兵协防,觊觎者也会顾忌,不敢放手侵夺。 所以,皇帝并没有这样的担心。或者说,即便是有自立为王者,他也不太在乎。反正又不是大明帝国的土地,对大明帝国没有损失。 在征伐吕宋的消息逐渐传开后,朝廷的政策和宗旨也逐渐浮出了水面。对于有能力者,自然动了心思。这里面,有钱的占大多数。 没错,只要有钱,就能招到人,就能请到退役官兵,就能买到武器装备。 但是,单打独斗的困难是不言而喻的。信息最重要,海船和有经验的航海水手其次,最后则是朝廷的认可。 在海外,哪里的土着好打,土地肥沃,或者有获利丰厚的出产。冒蒙瞎撞,那不是拿钱打水漂吗? 这个时候,就看出皇帝的深谋远虑了。李旦是海商总会的会长不假,但同时还有一个婆罗洲的公司。就任总督后,已经交给了颜思齐经营。 而这个已经改名为“华夏龙腾”的公司,总部已经搬迁至上海,据说还有皇帝的股份在内。 与征伐吕宋胜利的消息同时传来的,就是这家公司的公告,由李旦和颜思齐共同署名发布。 想要海外开拓吗,想要为后人留下世代的基业吗,加入本公司,就能圆您的梦想。本公司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让我们一起为梦想窒息! 嗯,大概意思就是如此。有李旦做榜样,公告的可信度应该是不用怀疑的。 而且,公告内的一些内容,如果朝廷没有允许,李旦和颜思齐是根本不敢这么写,这么信誓旦旦的。 比如说公司要建立武装,招募退役官兵,就这一条,就够个图谋不轨的罪名。 明眼人算是看出来了,这是皇帝的意思,只是把李旦和颜思齐推到前台,他在幕后指挥罢了。 猜到就猜到,皇帝之所以不走到台前,也是觉得“华夏龙腾”公司这个名头比较好用,比朝廷直接出面要方便。 就象英国的东印度公司,荷兰人也有个东印度公司,虽有政府背景,却又不是政府直接管理。 “吕宋——”皇帝在乾清宫内盯着沙盘,终于完全放下了心。 海上航行风险莫测,他担心的就是这个,却不是海军的实力和战力。 而且,说到海外扩张开拓,吕宋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首次。至于湄公省,离得比较近,又没有什么战斗,就是移民驻军占领。 吕宋则不一样,不仅要和西班牙人进行海战陆战,还要打出大明帝国的威武,打出“虽远必诛”的警告和霸气。 “万岁运筹帷幄,西夷不堪一击。”朱聿键回京述职,正赶上此事,却不知皇帝召他一起观看沙盘是何用用意。 皇帝笑了笑,纠正道:“是西班牙,欧洲的一个小国。” 说着,他拿着教鞭在沙盘上指点着,解说道:“这里是荷兰人的据点,这里是葡萄牙人的据点。都是欧洲小国,距离万里,却能远航而来,占地称雄。” 朱聿键点着头,虽然也读地理,但如此直观的沙盘,却更让人印象深刻,眼界大开。 “这里是吕宋,我大明帝国刚刚从西班牙人手里夺得。”皇帝继续说着:“这是湄公省,离我大明很近;这里是婆罗洲,李旦经营多年,已有些规模。” 朱聿键想了想,说道:“万岁为何让李旦出任吕宋总督,而不是从朝堂或吏部选官?” 皇帝抿了下嘴角,说道:“那里是海外领地,情况特殊。朕想让李旦有更大的发挥空间,而不被大明的规矩捆住手脚。不选官员,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 朱聿键还是有些疑惑,继续问道:“那将来呢,是否永远是海外领地,而不纳入大明疆域?” “将来也要看情况而定。”皇帝笑了笑,说道:“朕与李旦还有个秘密约定,就是五十年内保证他及他的继承者拥有吕宋总督这个官职。” 朱聿键吃了一惊,看着皇帝惊讶道:“五十年,差不多是世袭了?” 皇帝沉吟着说道:“不如此,他岂肯出死力经营?若是他的继承者有能力有魄力,就是世袭又有何妨?况且,朕也有约束条件。如果李旦不行,连他这任总督都坐不稳呢!” “原来如此,万岁英明。”朱聿键松了口气。 皇帝看着朱聿键,笑着说道:“朕想让你去主持‘华夏龙腾’公司,推动民间的资金和人力,向海外开拓进取。” 第五百一十章 皇室坐镇,海外开拓 有皇室坐镇“华夏龙腾”公司,就是金字招牌,也不用胡乱揣测,公司的导向就是皇帝的意思。 在封建社会,这就足以使人吃下定心丸,不必担心什么犯忌违法的事情。 当然,朱聿键已经表示将放弃对唐王的继承权,将凭着自己的本事挣饭吃。就因为如此,他才得到皇帝的青睐和重用。 “公司对外是打着民间的旗号,但大家估计也清楚,幕后则是朝廷的导向和支持。”皇帝命人搬来绣墩,与朱聿键认真地交代着。 皇帝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说道:“公司总部暂设在上海,分公司将在湄公、东番、吕宋设置。日后嘛,再视情况而调整、增设。训练基地在东番,气候环境等情况,与南洋地区比较类似,也算是适应新环境的锻炼!” 朱聿键认真地听着,问道:“万岁,朝廷给予认可,或是授职的条件,具体有哪些?” “朝廷的认可或授职,你们可以商议出个章程,上呈御览。”皇帝并不想面面俱到,在吕宋开个头儿,就让别人去费脑筋好了。 停顿了一下,皇帝又补充道:“可以参照吕宋,但也不必拘泥,总的方针政策就是鼓励在海外开拓进取,占地经营。朕以为,在总督以下,可设领主,地方可称自治领。” 既是自治领,在管理和经营上便有着比较大的自由度,可以因地制宜,更加有效地经营。 朱聿键消化了一下,继续询问道:“万岁,那期限是否也要比照吕宋,比如五十年。” “先不必设那么长的时间,朕与李旦的约定,也没拿到台面儿上。”皇帝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是可以的。主要还是看经营的成效,以及领主或总督的才干。” 有没有才干,其实并不重要。也不需要事必躬亲,你召些能人干吏帮你,成绩也是你的。 如果不明白这一点,或者说瞎管瞎干,或是道德败坏、横征暴敛,即便是自治领,皇帝也不会允许。 总之,皇帝是要借吕宋这个良好的开端,把向海外扩张定为长期的国策,也为大明子民打开一扇有着光明前途的大门。 当然,大明帝国还有自身的扩张,民间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而且,开拓进取也是要有效益的,不管是国家军队,还是民间团体,都要为朝廷增加收入。 这有点象承包,也有点象卖官,在大明直管的疆域内,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情况。那是基本盘,轻易不能动。 朱聿键与皇帝谈了很久,直到基本上领会了皇帝的意思,才告退而去,要写一份奏疏呈上,算是竞聘! 皇帝起身离座,松缓着身体,走出了大殿。 又是郁郁葱葱的景象,夏天刚至,还不算炎热,温度令人感到舒适惬意。 呼吸着带着花草香味的空气,皇帝感到了身心的轻松。 大明帝国尽管还有积弊要扫除,但已经涣发出勃勃生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进步。 可以想见,扫除了建虏和蒙古诸部,开始了海外的扩张,即便有大灾害,安然度过也是没有问题。 至于大明帝国能扩张到什么程度,皇帝已经不是那么迫切,顺其自然就好。他已经把自己定义为大明的掌舵人、引路人,而不是事必躬亲的诸葛亮。 人心在变,皇帝自己就有了切身的体会。随着大明的安靖,他感觉自己越来越佛系,越来越慵懒了。 其实,想开了就是这样。既然自己不能再活五百年,又何必操心五百年后的事情呢! 再说了,操心也没用,谁知道大明帝国会不会衰弱,甚至是灭亡。 尽管皇帝已经尽力把大明打造成世界第一强国,可盛衰无常,哪里真有什么日不落呢? 而且,人都是会变的。自己费尽心思教育栽培,觉得能够继承自己辛苦打下的基业的继承人,会不会变得昏庸,也没法确定。 或许,该是逐渐削弱手中权力的时候了。 太过强势,是因为自己是穿越者,可自己的子孙呢,没这个做弊器,就让内阁有个制约,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皇帝驻足于鱼池,看似在欣赏鱼儿在欢快地游动,脑海里却是翻腾不已。 封建帝王,九五至尊,高高在上的同时,又有几个德配其位,对得起国家和子民赋予他的权力,担得起他应该承负的责任呢? 一个混蛋君王,足以使一个国家衰弱,甚至是灭亡。如果是集体的智慧,虽然不一定是最好的决策,但最坏的也基本上能够避免。 随手摘下一朵花,将花瓣一片片弹入鱼池,看着傻鱼围上去抢吃,皇帝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一个宫人匆匆走来,王体乾上前接过报纸,呈给皇帝。 皇帝接过来只看了几眼,便冷笑两声,把报纸又扔了回去。 对衍圣公的攻击开始了,头版头条便是文章《三朝衍圣公》。 宋、元、明三朝,不管是改朝换代,还是异族入主,衍圣公皆是稳坐不倒。便是在朝为官,对百姓疾苦亦无上奏进言。 既不忠君,亦不爱国。如此衍圣公,于国于民有何益?孔圣之学,难道非孔家后裔不能传承? 文章之犀利,言辞之刻薄,可谓毫不留情。稿子已经由皇帝审阅,皇帝很满意,认为这是一把锋利的投枪,把衍圣公刺得是体无完肤。 批衍圣公,批曲阜孔府,却不涉及孔圣。皇帝的原则和宗旨,文章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思想界的大革新,便从此开始! 尽管皇帝并不批孔圣,但在科举的试题中,却授意以孟子的理论为主。这个风向标是很明显的,对于要通科举入仕的读书人来说,尤其如此。 后世高考有时事题,大家都得关心国家大事、民生焦点,这里面有出题的考点。同样,在科举中,也有押题、划重点,也有用历年试卷作参考的。 皇帝既然对衍圣公不满,对于孔圣自然也心有芥蒂。从揣摩上意这方面来说,少谈孔圣,自然是趋利避祸的最佳选择。 第五百一十一章 大灾害时期 于天崩地裂之时,不死不隐不走,居然还风光无限。 对百姓如同地狱一般的惨状生活,无半句上表进言,只管当他们的“衍圣公”。 报纸上连续对孔子后代进行着抨击批判,代表皇帝意志的《大明论坛》敢这做,背后的含意显而易见。 先行发动舆论攻势,一向是皇帝的招数。皇帝的意思既然已经明确,又有哪些人敢于逆风而上,触怒万岁? 当代衍圣公孔衍植终于坐不住了,上表自辩。但皇帝并未回复,而是押下不提。 满朝文武并没有敢于为孔衍植进言分辩的,事实俱在,皇帝又没有要推倒孔圣,只是对于其后人的不满。 相对于对孔家后人的口诛笔伐,皇帝还拿出钱,整修了文庙,可谓是恩威并施。 终于,孔衍植上疏请辞。皇帝这回倒是痛快,很快就允准批复。 衍圣公称号被取消,孔衍植改封成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至此,沿袭了六七百年的铁饭碗,衍圣公宣告结束。 目的达到,皇帝在报纸上登载了文章,名为“为国为民,永世流传”,算是给此次的打压孔家划上了句号。 孔圣是孔圣,后人是后人。秦桧千古骂名,其孙却抗金壮烈;范仲淹万世景仰,后代却有范文程这个大汉奸。 皇帝借此文章,也表露了喜好和心迹。为国做贡献、共休戚,为民谋福祉,这样的人,这样的官儿,才是朝廷需要的,要大力倡导的。 否则,不管你祖上有多荣光,也不会允许你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享受。 “万岁——”致仕后回到河南老家的袁可立摇头苦笑,对这个皇帝学生的所作所为既是无语,也是习惯了。 总有离经叛道的举动,却又思虑周到,不管是时机,还是理由,都拿捏得极好。 放下手中的报纸,袁可立转头对着管家问道:“采购的粮食如何了,什么时候能够运到?” 管家赶忙躬身道:“回老爷,按照行程算,应该上岸了。具体的日子,老奴也说不好。” 停顿了一下,管家又补充道:“是长江商会承运的,信誉很好。再者,他们也不敢敷衍相爷。” 哼,袁可立轻轻拍了下桌案,说道:“说过两次了,不许再称相爷。” “是,是。”管家赶忙陪笑道:“老爷息怒。” 袁可立摆了摆手,起身踱至窗前,望着外面的花圃,慨叹道:“大灾害果然被万岁料中,数省闹灾,万岁要维持国家稳定,着实不易啊!” 管家用力点头,说道:“不是还有象老爷这样忧国忧民的,同舟共济,总是能渡过艰难时候的。” 袁可立摇了摇头,说道:“领着朝廷俸禄,再不尽些微薄之力,良心难安。何况,又是为了乡梓。算不上谋福祉,只是让他们得一温饱罢了。” 历史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但大自然却还依着原来的轨迹在发展,呈现着大灾害的威力。 天启七年,陕西北部大旱; 天启十年,陕西全省大旱; 天启十一年,河南大旱; 天启十二年,山西大旱; 旱区自东向南推进,老的旱区在持续,新的旱区每一年都在出现。 朝廷在全力赈灾,各地官府也继续运粮储粮。有湄公省,有江南,还有新占的缅地,以及从海外各地搜购的粮食,只要能运到灾区,就不致出现大的动乱。 也就是说,粮食有,主要还是在运输上比较困难。海运到直沽,河运走长江,陆路则采取接力运输,民夫基本上不出省。 除了朝廷,官绅地主商贾也被动员起来,加入到购粮储粮的行动中。皇帝发了话,可以让他们从中赚些利润,但要严格控制幅度。 也就是说,你贩卖粮食可以赚钱,但哄抬物价,或是囤积居奇,那就是违法犯罪,严惩不贷。 政府、民间共同行动,抗击天灾,已经成了共识。在皇帝的积威之下,谁敢触霉头,砍头、流放等着你。 接连的旱灾,使得长江水运成为了运粮的主要方式。 长江商会因此而受到朝廷的重点扶持和嘉奖,赚钱固然重要,但长江商会的几个首脑人物看中的更是社会地位,以及更光明的前途。 继吕宋总督之后,坤甸总督颜思齐也走马上任,淡巴锡领主林天生也得到了朝廷的任命。 长江商会虽然是内地业务,但与海商总会也有联系,他们同样也盯上了海外的基业,积极地投资到“华夏龙腾”公司。 手中握有巨财,却被盐政改革断了财路的盐商,也开始转移目光,把钱财投入进去,想着捞个领主或总督当当。 尽管大灾害在持续,可大明帝国内部的活跃程度,却更胜从前。资金、人员的流动活跃起来,极大地缓解了底层百姓的困难。 移民工作一直在有序地进行,以“耕者有其田”为号召,东北、东番、海南、湄公、前套等地区,不断吸纳着迁徙的百姓,加快着开发建设。 灾区的以工代赈继续施行,道路桥梁、水利设施、城市建设,以及大规模的板轨铁路的铺设,使得灾区百姓有活儿干有饭吃,社会也因此而能保持稳定。 而如此种种,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如果不是皇帝未雨绸缪,不是硬性地下旨布置,难以想象数省大灾的混乱,以及社会的动荡。 因此,在大灾害如期而至且愈演愈烈时,皇帝的威望却得到了更大的提升。 同样,地方官员的表现,也在大灾害时期得到了考察。能员干吏涌现出来,庸碌之辈则被罢黜惩治。 而且,即便在全力应对大灾害的时候,皇帝的扩张计划也没有中断和停止。转嫁矛盾、掠夺财富,成为了缓解大灾害的有效手段。 经过两年多的准备工作,西南土司们又要发起新一轮的军事行动。这次,他们的目标确定在了南亚的天竺。 之前朝廷便给出了指导,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西南土司们不经过实地考察,也不敢轻易相信天竺是朝廷所描述的“财多人蠢”。 第五百一十二章 大明,睁眼看世界 “现在是莫卧儿王国,皇帝叫沙·贾汗。国家有几百个由印度王公统治的土邦,相当于诸侯。” 沙定洲对着一幅地图,在给众位土官做着解说,“天竺虽大,但四分五裂,锡克教徒和拉其普特人,还有马拉塔人国家,有与莫卧儿帝国匹敌的军力。” “而且,沙·贾汗的四个儿子正在争夺皇位,二儿子宣布自己为孟加拉的皇帝。三儿子也在挑战自己的父亲和皇太子……” “朝廷那边提供的情报,在天竺建立据点的有葡萄牙、荷兰和英国,但他们的实力很弱,并不是主要对手。至少,在兵部看来,暂时是不会发生冲突的。” 作为亲身前往天竺考察的人员,沙定洲等人对于莫卧儿帝国的态度是轻视和鄙夷的。 朝廷对于天竺的研究和分析也相当正确,天竺的宗教、民族、种姓、地区等对立,是能够利用来各个击破,分而治之。 而说到军力,莫卧儿帝国的军队在人数上是很庞大,但在武器装备和战术打法上,已经落后了太多。 对此,沙定洲等人也是耳闻目睹,对于在天竺拓展基业,充满了信心。 朝廷的强大,改土归流的大趋势,使得西南土司不得不向外寻找出路。想要造反,他们显然是没有这个胆子。 况且,朝廷已经拿出了条件,在天竺占领的土地,实行总督制,并可世袭。 当然,在享有高度自治权的同时,朝廷也有一些限制,使其不能为所欲为,若激起战乱,那可是整体上的事情。 按照兵部的推演,首次进入天竺的军队不会少于两万,加上民夫等后勤保障人员,三四万人比较合适。 进军的路线不走野人山,而是借道暹罗占领的缅城蒲甘,向西翻越阿拉千山脉,直接进入孟加拉苏丹国。 这里是次大陆上人口最稠密、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并面临着被莫卧儿帝国吞并的危险。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孟加拉湾,有优良的港口。 鉴于亚热带雨季的肆虐,皇帝担心进入天竺的人马物资断绝,成为孤军。 所以,几年来皇帝一直在布局,占领淡马锡,就等于控制了半个马六甲海峡。而穿越马六甲海峡,就进入了印度洋,可以驶入孟加拉湾。 雨季差不多有半年时间,有海上的物资补给,数万人马在孟加拉苏丹扎根立基,就不虞变成孤军奋战的局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皇帝对于进军南亚次大陆,海军进入印度洋,还是谨慎小心的。 西南土司基本上都动员起来,至少要武装训练出两三万的人马,再辅以明军的炮兵,此次远征可谓是重兵出动,是征伐缅甸后的又一次大行动。 而缅甸经过一场大败后,又遭到土司联军和暹罗军队的不断侵袭,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再加上缅甸南部孟族人趁势而起,东吁王朝的分裂和内乱已不可避免。 大明皇帝已经派人与孟族联系,希望能以租借沙廉建商馆的条件,给予孟族武器装备的援助。 军事上的强势只是一方面,皇帝利用自己在历史上的见识,纵横捭阖,正在抓住各种时机,为大明帝国不断争取利益。 与孟族人联系的同时,皇帝还通过葡萄牙人与缅甸西南沿海的阿拉干王朝建立联络,谋求不战而获的沿海据点。 有些利益不一定需要战争,在谈判桌上,也可以获得。 关键是看时机,阿拉干王朝处在莫卧儿帝国和缅甸吞并的压力之下,大明帝国伸出援手,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变化,改变,无处不在。是时代的要求,也是皇帝造成的逐渐的压迫感。 大明军队的实力越来越强,政务越来越清明,内乱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小。 对于西南土司来说,向外寻求更广阔的生存空间,已经是势在必然。 外面的世界很大,外面的土地很肥沃,外面的财富很多,外面的土着打不过他们…… 想要开枝散叶,想要拓展基业,光听别人安排,那是被动,且不保准儿的。只有自己亲眼看见,亲自研究,才会心里有底。 象沙定洲等年轻一辈,走出去开阔了眼界,研究分析也精明了头脑。说是睁眼开世界,也不为过。 朝堂上的官员也是如此,国家的发展与外面的世界联系得越来越紧密,你还是老思想,不寻求知识的丰富,眼界的开阔,就会被别人超过。 起码,在皇帝问到一些事情的时候,你两眼一抹黑,那还有什么升迁的可能,连原来的官位都不保了。 西夷,早已经被细划区分,而不是笼统地来形容所有欧洲人。 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等等,它们的位置,国家的实力,甚至是历史,都是有书可读,从中了解的。 天朝上国,那只是大明自以为的,被亚洲一些小国吹捧的。 跳出大明的疆域,有着更多的国家,更多的土地;茫茫海洋之外,更有能航行万里来到大明的西方国家。 知识,眼界,改变着大明人的思想。在皇帝看来,终于是不会再出现什么西人膝盖不打弯,拿竹竿一捅就倒的奇葩见识了。 愚昧要受欺,落后要挨打。这是不变的法则,世界很大很精彩,却也很残酷。 曾经满怀统一蒙古诸部,重复祖上荣光的虎墩兔,终于走到了穷途末日的地步。 大举寇边,本想迫使明廷屈服,恢复市赏。却没有想到迎接他的是精兵强将,以及三面的围攻。 一场大败,虎墩兔只能率残部退回归化城。但老天也没有给他喘息之机,“塞外霜早,颗粒无收兼厉疫盛行”,几乎使其陷入绝境。 大批部众逃离虎墩兔的控制,在饥寒交迫下,投向大明。 三边总督孙传庭、宣大总督朱童蒙在西拉木伦河召各部台吉会盟,共伐虎墩兔。 科尔沁、扎鲁特、巴林、奈曼、敖汉、喀喇沁(、土默特、阿鲁科尔沁、翁牛特、阿苏特等部出兵助战,总兵力约十万。 只是虎墩兔的子民,就能将其灭亡。堂堂的蒙古大汗,落到众叛亲离的境地,既让人唏嘘,也令人慨叹。 第五百一十三章 了却君王天下事 虎墩兔有他的理想,他的身份也注定了要背负与别人不同的责任和使命。 志大才疏、生不逢时,可以作为虎墩兔身后的评价。历史上,他抵挡不住后金的攻击;现在,大明皇帝更不是他能匹敌的对手。 在明军与反叛的蒙古诸部的压力下,虎墩兔象历史上一样,选择了向青海逃窜。 西藏的藏巴汗、康区的白利土司月顿多吉,以及漠北外喀尔喀的绰克图台吉(却图汗),都不信仰黄教。虎墩兔认为可与他们结盟,以图东山再起。 在逃亡青海的决定作出展开行动后,虎墩兔的部众彻底失去了信心,开始大量流失。 两翼大总官塔什海、虎鲁克寨桑投降大明,不久,巴达西寨桑等五个头目亦率千余户投降。 明军以数千飞骑,辅以蒙古诸部的万余人马,穷追不舍。虎墩兔的残余部众凄惨无比,因缺少粮食,甚至“杀人易食”。 天启十四年夏秋之际,虎墩兔所部在外套被截击而来的三边总督孙传庭所部击溃,虎墩兔只带少量轻骑逃脱,其部众及亲眷大多被俘。 “叶赫纳拉南楚?!”孙传庭疑惑地望着镇抚司千户曹正华。 曹正华嘿然一笑,说道:“在辽东未平时,南楚便与朝廷秘密联络,希望能被委任为建州指挥使。察哈尔部攻袭科尔沁的情报,就是他送来的。万岁也允诺,会给合适的官职。” 孙传庭点了点头,说道:“南楚为苏泰之弟,苏泰与额哲母子若奉传国玉玺出降,意义重大。” “孙大人已有决断,某便不必多言。”曹正华说道:“万岁英明神武,什么传国玉玺也只是锦上添花,博万岁龙颜一悦罢了。” 皇帝的威信是建立在国家强盛、民众安康的基础上的,苏泰母子手中的传国玉玺是真是假,能否得到,确实影响不到皇帝统治的正统和权威。 但能缴获,皇帝自然会高兴,无疑又为“天命所归”增加了不少的说服力,会更让臣民们敬重爱戴。 孙传庭也深知此点,颌首微笑道:“既是万岁允诺,那便答应南楚,可由其护送苏泰、额哲母子,及传国玉玺入京面圣。” 额哲是虎墩兔的儿子,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而虎墩兔显然是很难东山再起,甚至可能是命不久矣。那之后的蒙古大汗这个名义,皇帝把额哲捏在手里,便是想用就用。 进军西域已是皇帝定下的战略之一,用蒙古大汗的名义征伐,或是调动漠南蒙古诸部参战,就是非常好的策略。 虎墩兔逃亡青海,漠南左右两翼蒙古诸部尽皆归降,大明的版图由此大幅扩张。 这可是连太祖、成祖都未完成的功业,不仅是皇帝,连参与此战的将领,都可能青史留名。 但孙传庭由皇帝简拔,顺风顺水作到三边总督,显然是并不满足于此的。 西域自从汉武帝时期纳入中国版图后,历经两汉、魏晋、隋唐,都是中央政府直接管辖,但在宋、明两朝,与西域的联系减弱,可以说是失去了控制权。 班超、侯君集、苏定方、裴行俭、高仙芝……这些史上所载的名将,都与西域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但自唐朝安史之乱后,中央政府退出了西域,至今已经两个朝代。而在汉唐时,先后十六次征西域,留下了或悲壮或灿烂的事迹。 了却君王天下事,留得身前身后名。 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在封建社会里,只要是忠臣,基本上都是这样的理想和抱负。 这和“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一个道理,家天下嘛,皇帝就是国家。 只不过,皇帝的英明神武,皇帝的雄心壮志,给了臣子们更广阔的施展空间。不管是牧民一方,还是征战沙场,同样能够封侯拜相,同样能够青史留名。 君明臣贤,古代还会把帝王的英明和昏庸,与臣子的贤明和奸佞联系起来。明君在位,自然贤臣辈出;昏君当道,自然奸臣无数。 总之,因为家天下的缘故,皇帝的好坏,直接影响了上至群臣、下至百姓的思想行为和生活。 孙传庭、朱童蒙、毛文龙、沈有容等武将都感到庆幸,皇帝的开拓进取,国势的蒸蒸日上,给了他们更宽广的舞台,得以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而大明军力的不断提升,更给武将提供了强大的信心。这是胜利的基础,更是建功立业的凭恃。 否则,别说开疆拓土了,就是卫护边关都做不到。从太祖立国,边患就存在,一直持续了百多年,大明的皇帝甚至都被俘虏过。 但现在,边患已经接近消除,原来的北方边镇,差不多在收服蒙古诸部后,就要变成内地城镇了。 而这还不能让皇帝放马南山,重新收复西域,重复汉唐之威,皇帝已经定下了“十万雄师下天山”的宏伟计划。 这气魄,这雄心,听起来就让人热血沸腾。 春风不度玉门关,十万铁骑下天山。孙传庭时时想象着这般雄伟壮阔的景象,并为之心旌摇荡,激动振奋。 远处,一骑飞驰而来,却是风尘仆仆的信使。近前下马施礼,呈上朝廷的邸报。 信号塔通讯网的建设,使得陆上的通讯速度比原来的八百里加急,还要快上数倍。 而朝廷邸报,虽然说不是紧急下发的旨意或军令,对于官员和武将,却有着很重要的参考作用。 孙传庭阅过邸报,哈哈一笑,伸手递给军情司主管曹正华,说道:“东北战事已了,接下来就要看咱们西北方面了。” 曹正华接过来看了一遍,也不由得畅快而笑,说道:“犁庭扫穴,直捣黄龙。平辽之后,现在才算是真正结束了。” 邸报上写得明白,东北军区,这是皇帝亲自改的名称,辽东已经不适于向北推进了数百里的疆域代表。 东北军区的北进部队,在黄龙府附近与建虏残余进行了一场血战厮杀。三千破万,彻底打碎了建虏的信心,打寒了建虏残余的胆。 多尔衮好不容易纠结起来的部队遭到惨败,再无力与明军抗衡,率残部投降。 至此,建虏也成为了历史,连女真人的名称也消失,代之的是大明的子民——满族。 第五百一十四章 北方从此无战事 蒙古第三十五任大汗孛儿只斤氏林丹巴图尔,于归化城附近战败逃亡,苏泰、额哲母子奉传国玉玺出降; 后金汗王爱新觉罗氏多尔衮,战败逃至黑龙江,在纳拉忠明派人的劝说下,向明军投降。 尽管大灾害还在持续,但社会已经稳定。这得益于持之不断地从南方和海外运粮,得益于朝廷和地方官府对于赈灾工作的熟练。 所以,两个好消息的传来,从京师到地方,还是引起了欢腾和震动。 不管是蒙古,还是建虏,都曾是大明帝国长久对抗的敌人。 但现在,全部被击败,归顺投降,这意味着北方边患的彻底消除,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太平盛世已经来到。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就是太祖,恐怕也比不上万岁所建的千秋功业啊!” “与汉武唐宗比,只差西域未入疆土。但辽东、漠南尽入大明,却已远超两皇啦!” 京城,天子脚下,对于政治军事上的变动,最为敏感,连普通百姓也能在茶楼酒肆议论一二。 太平年景,自平辽后便可以算上。自那以后,朝廷虽连续发动战争,却是主动而为,边镇已久不闻警。 可若说是太平盛世,在大灾害还未度过的情况下,显然还称呼过早。至少皇帝不太在意,或者说并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形容。 盛极而衰,皇帝的宏图大志却还远未实现。太平是需要的,盛世嘛,按他的标准却永远也达不到。 额哲和多尔衮正在入京的途中,这两个家伙无论贤愚,都不会再放归故地。给个闲职养着,对于满蒙两族便有着很大的约束力。 范文程、罗绣锦等汉奸,也正在押解途中,将在京城千刀万剐,以为做汉奸者诫。 虽然说深知建虏残余的艰难困苦,就是不打他们,也快变成山林野人了。可最后的灭亡,依然使皇帝去了心头的一片阴霾。 “已经推进到黑龙江了。”皇帝看着大沙盘,目光沿着江的流向直到大海,再是苦叶岛。 东北有了图们江、黑龙江两个出海口,对于开发建设是至关重要的。 皇帝的目光向北移动,这还远不是他的目标,将这两条江河变成内河,北方边界却是没有尽头。 可以缓一缓扩张的脚步了,至少在东北,要稳固根基,就需要经营治理数年。 皇帝心里很清楚,现在也只是推进到黑龙江而已,开发建设还远没有涉及。就是马上要升格为省的吉林府,开发程度也不是很高。 当然,这是与后世来比,皇帝也不能太过苛刻。 毕竟人口数量摆在那儿,别说是十亿,就是有四亿,凭目前的武器装备,凭开发建设的人力,大明帝国也将雄霸世界。 而建虏残余的投降,算是给黑龙江地区的经营增加了现成的人力。 一部分将迁至苦叶岛,一部分就地安置、耕荒垦殖,另一部分属于王公大臣的则迁至吉林府。 几年过去,建虏残余的人口不见增长,却少了将近三成。不得不承认,没有抗寒作物,大灾害的威力确实难以抵挡。 虎墩兔的败亡,天灾的原因也不可轻忽。气候寒冷,草场南移,风雪无常,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远没有农耕民族更能抵抗。 “皇爷。”王体乾进殿后躬身施礼,呈上最新的文件报告。 身为掌印太监,王公公是排名第一的太监。可是,现在也见老了,也不能和桃嫣赛跑,来向皇帝报喜了。 皇帝也不再是青年,全身上下都是成熟的气质,这并不在相貌,也不是胡须所表现出来的。 伸手接过文件,皇帝打开简单阅看,便笑着点了点头,把文件放到了桌案上。 不战而屈人之兵,形容得并不贴切。倚仗着越来越强大的军力,皇帝确实从谈判桌上得到了本该用战争来获得的利益。 葡萄牙人终于低头,与朝廷签订了同盟协议,共享双方的海外基地。 大明的吕宋、坤甸、淡马锡、沙廉等,葡萄牙人的马六甲、锡兰,以及印度东海岸的据点,成为双方共同使用的基地。 对于葡萄牙人来说,在亚洲,明国海军已经是不可抗衡的军事存在。而本国势力的衰落,以及荷兰、英国的强势,使得他们占领的亚洲据点岌岌可危。 在三岛海战中,英荷联军击退了葡萄牙人,使其丧失了对霍尔木兹海峡的控制权。 荷兰人与柔佛王国又联合攻击马六甲,虽然失败,但这意味着荷兰人与南洋本土势力联合的开始。荷兰人侵夺葡萄牙人在远东的殖民体系,将会愈演愈烈。 而与明国联盟,既可以抵御荷兰人和英国佬的侵夺,甚至还能从他们手中抢夺地盘。 况且,这是合则两利的盟约。别以为明国的军力不足以击败葡萄牙人,在亚洲,明军海军已经是霸主般的存在。 给你们点面子,先礼后兵。葡萄牙人见识过吕宋西班牙人的悲惨,并从此被逐出亚洲市场。 所以,谈判进行得还是相当顺利。在实力面前,皇帝也不相信葡萄牙人会不屈服。 如果谈判破裂,那就打呗!凭葡萄牙人在亚洲的实力,比打西班牙人还要轻松。 也正因为葡萄牙已经衰落,皇帝才选择与其联盟。这既是通向欧洲的窗口,又能通过葡萄牙人在航海上的经验,获取更多的海外之地。 比如霍尔木兹海峡的控制权,皇帝就不惮于和葡萄牙人联手,再从英国和荷兰人手中抢过来。 至于荷兰人,皇帝并不急于开战,爪哇那块地方先让他们占着,商贸也继续保持。 等到英国和荷兰打起来,打得荷兰人元气大伤时,才是皇帝收渔人之利的时候。 知道历史的走势就是好,皇帝能将其利用到最大限度。 而有了葡萄牙人在印度东海岸的据点,明国海军进入印度洋,西南土司联军的军事行动,便可以展开了。 皇帝突然一哂,厌烦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什么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啊,什么日不落啊,怎么就提不起精神呢?远不如和嫔妃互动,和儿女们嬉戏玩耍,那么开心畅怀。 老了吗?是心累啦! “送去内阁,由他们拟个计划呈上来。”皇帝意兴阑姗地指了指桌案上的文件,没有了再度细看的心情。 第五百一十五章 理念传承,而非江山 作为穿越者,皇帝指划江山,大展宏图,使大明帝国,他更愿意称为华夏,蒸蒸日上,屹立于世界之巅。 是的,在军队的装备和人数上,在世界上已经没有哪个国家能与之抗衡。尽管世界很大,皇帝也没有打遍全球的想法。 只要保持这个势头,只要皇帝还能在位二三十年,也不要他殚精竭虑,也不用点灯熬油,大明成为日不落帝国不是难事。 皇帝也知道这点,正在悄然放权,交给内阁和百官处理,他只需要指点下大明的战略走向,固化下国策,纠正下政务处理的问题,大明的强盛也是指日可待。 人治不如法治,有个好的制度,比人死政息要强得太多。 或许习惯了皇帝的强势领导,袁可立等老臣致仕后,新内阁对于皇帝的逐渐放权还有些不太适应,觉得这是皇帝怠政的表现。 是啊,强敌已灭,扩张已起,大灾害也没有动摇国之根基、社会的稳定,皇帝是不是觉得可以享受,可以偷懒了。 内阁的感觉也有些道理,皇帝批红的字是越来越少,多数都是一个“准”字。就是这么精炼简单,多写一个字都嫌累似的。 而且,皇帝开始不务正业了。竟然在皇宫建起了个作坊,好象又拣起了拿手的木匠手艺。 现在,皇帝已经快处理完政务了。除了两份的朱批比较认真外,其它的都是“准”。 伸了个懒腰,皇帝感到很欣慰。内阁和官员们越来越让他省心了,或者说,他们对于自己制定的国策已经完全认同,并且领会得很深。 各司其职,本来就是正常的。皇帝累得要死要活,那还要臣子做什么? 掌握大方向,做好帝国的掌舵人,这才是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之前的强势,不过是兴利除弊的需要,打造帝国新战略,塑造臣民新思想的需要。 “皇爷,还要去东院嘛?”王体乾谄笑着躬身请示,“两位公主殿下快放学了。” 皇帝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等等!” 已经答应两个宝贝女儿,要让她们见识见识老爹的一流手艺。当然,木工只是一方面。皇帝正在研究织造机械,准备在棉纺、毛纺业上再来个。 科学院的经费开始有了专利收入,皇帝也是想为其增加一些。至于蒸汽机,他就是放手,让科学院自己研究改进。 相对于开疆拓土,要保持大明强盛不衰的就是科技,再深延一些,就是文化知识体系。 经过这几年的强行推进,国民受教育的程度有所提高,尽管为了鼓励百姓,而国家少收了很多赋税,但皇帝认为是值得的。 知识文化水平提高了,眼界也就开阔了;思想改变了,皇帝所实施的政策,所采取的国策,也就顺理成章,不以为怪了。 这是皇帝想到的,能让大明继续沿着自己指导的路前进发展的办法之一。他认为,这可能会非常有效。 毕竟,之前的改革有拔苗助长的嫌疑,是凭着皇帝的权威,以及国势的昌盛,而推行实施的。 但经过大灾害的洗礼,知识文化的普及,认可并支持他的人会越来越多。 比如说当官为吏,必读的就有《地理》、《世界历史》、《自然常识》。这是皇帝钦定的,要考试的,成绩列入官评。 官吏们至少要知道大明之外有很多国家,特别是远在千里的西夷,正四处占地抢掠。 什么非洲、美洲,土着孱弱,遍地黄金,西夷国家虽小,却因此而强,特别是在海上,已经跑到亚洲兴风作浪。 有这样的认识,才能明白,大明看似风平浪静,外部的威胁已经存在,只不过还不能撼动大明这棵大树而已。 但在吕宋,西夷已经屠杀了上万华人,这难道不是警钟。不思进取,自觉是太平盛世,那就是坐井观天。 何况,海外之地广阔而强者可据,大明开疆拓土,是为子孙后代争夺生存空间,而不是穷兵黜武。 而实际上的效果也是显着的,湄公省、吕宋等地的反哺,对于渡过大灾害至关重要。 思想认识上去了,国策就会持之长久。这也是皇帝对内阁和官员感到欣慰满意的地方,政务处理得越来越合他的心思,他自然也能放心地轻闲下来干些别的。 同样,对于子女的教育也将是如此。让他们学知识、开眼界,还要去外面游历,体会民间疾苦,见识世界之大。 只有这样,才不会出现窝在皇宫,狗屁不懂的蠢皇帝、昏庸帝王。 喝过茶水,皇帝决定把政务都处理完,再好好休息,或者说是放松一下。 正阅看着奏疏,王体乾又入殿禀告:“皇爷,内阁首辅毕自严、次辅陶朗先、熊廷弼前来觐见。” 皇帝略感诧异,沉吟了一下,在奏疏上批了个“准”字,才沉声道:“宣。” 三位内阁辅相同时前来,难道出了什么大事?但皇帝觉得依自己的耳目,不可能是他们先知道。 毕自严、陶朗先和熊廷弼入内拜见,山呼万岁。 “平身!”皇帝坐正了身子,命宫人搬来绣墩,“赐座。” 三臣谢过之后,在绣墩上坐下,沉默了片刻,毕自严率先躬身奏道:“启禀万岁,吕宋总督李旦有奏,请设中行分行,开展异地汇兑。” 几年的时间,李旦在吕宋经营得不错,按照皇帝的思路,吕宋自由港的名声越来越大,商贸甚是繁荣。 而每年向朝廷解送的赋税也稳定在百万左右,基本上都投入了海军建设,使得在亚洲,明国海军已是无敌的存在。就算与西夷相比,差距也在很快地缩小。 皇帝伸手点了点桌案上的奏疏,说道:“朕已看过,着中行派人前去考察核验,若条件合格,便增设分行。” 异地汇兑早就在内地开展业务,而湄公省是第一个,可却不算海外。吕宋才是真正的海外分行,尽管将来有可能纳入大明的直接管辖。 在吕宋开了头儿,皇帝可以预见,坤甸、淡马锡等地的总督,也将提出这样的要求。毕竟,异地汇兑方便快捷,对于商贸的促进作用,十分巨大。 当然,首先要有雄厚的财力,也就是保证金。吕宋总督李旦提出了一千万,皇帝让户部议定,不想又是自己一锤定音。 “启奏万岁。”陶朗先躬身奏道:“官员财产申报,微臣与督察院毕大人商议,可先于京畿试行。” 皇帝点了点头,心中更加疑惑,这又算什么大事,试行还是自己的建议呢! 见皇帝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熊廷弼暗自苦笑,只得躬身奏道:“西南土司联军今年发动,请求朝廷派炮兵支援。另外,与葡萄牙人既达成协议,海军亦可入印度洋,先在葡人据点停靠。” “好。”皇帝简单地说了一个字,目光扫视着三位大臣,只等着他们说出真正的来意。 毕自严等人交换着目光,心中也甚是为难和矛盾。 终于,毕自严还是硬着头皮站起身,躬身道:“万岁英明神武,功绩超秦皇汉武,此国之幸,臣之幸,民之幸。微臣等望吾皇继续勤政治国,使我大明千秋万代,盛世永存。” “微臣等望吾皇继续勤政治国,使我大明千秋万代,盛世永存。”陶朗先和熊廷弼也起立躬身,一同附和。 皇帝垂下眼帘,心中恍然。三位重臣觐见,是来劝谏自己的。显然,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让他们有了自己怠政的感觉。 嗯,倒也说得过去,自己和以前数年相比,确实偷懒了,但绝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明白了重臣的来意,皇帝思索了半晌,大殿内陷入沉寂,不知是风暴前的宁静,还是宁静是爆发的压抑。 “众卿赐座!”皇帝终于开口,语气和熙,让三位垂首躬身的重臣稍微松了口气。 皇帝已经斟酌好了句辞,缓缓说道:“朕今年确实不如以前那般勤于政务,但却不是怠政,而是另有深意,你们想必还不清楚。” “微臣等恭聆万岁教诲。”三重臣躬身受教。 皇帝摆了下手,示意宫人上茶,这已经是很高的礼遇。毕竟只有三位重臣在殿内,稍微有违礼数,也不算什么。 “传承,朕是为了大明帝国的传承。”皇帝喝了口水,沉声说道:“不是江山,而是模式和理念。朕百年之后,不希望人亡政息,大明帝国重又走上老路。” “万岁春秋正盛,不可轻言不祥之事。” 皇帝笑了笑,对着年纪最大的毕自严摆了摆手,说道:“什么万岁,人活七十古来稀,朕说在年,又有何不祥?” 向下压了压手,皇帝继续说道:“朕只与你们三人说,今年的怠政其实是放权之举。制度已日趋完善,官吏也日渐精干,所处理的政务甚得朕心,或者说是符合朕制定推行的国策,朕心甚慰,又何必事必躬亲?” 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激荡着三重臣的内心,“因皇帝的贤愚、明昏而决定帝国的兴衰,这是朕最担心,也正在着力加以预防的事情。朕的继承者是个什么样子,谁也难以预料。甚至有前明后昏,以致误国误民者。” “扩张为民的国策已经成形,开拓进取的理念再深入人心,我大明帝国就算有衰落之时,亦有再兴之日。朕看似轻闲,却是在观察,在考察,以确保一任接一任的臣子能领会朕意,体会朕心……” 第五百一十六章 朕的大明,华夏永盛(完结) 新书《逆天换明》已有二十余万字,请朋友们多多支持。 本书完结,感谢朋友们不离不弃的支持。中间个人有些琐事,或断更,或少更,请大家多多谅解。别的不多说,希望和大家在新书继续在一起。 ……………………………分隔线………………………………………… 满眼生机转化钧,天工人巧日争新。 预支五百年新意,到了千年又觉陈。 李杜诗篇万古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求新求变,只为一个目标,跟上时代的潮流,不致落后,至少不要落后太多。 但国际上,或者国家之间,亘古不变的道理只有一个,弱肉强食,丛林法则。 从泱泱上国的迷梦中早些清醒,从地大物博、幅员辽阔的自信中,找到开拓进取的动力,才是皇帝最终要让大明子民明白的道理。 通过报纸,让子民们知道;通过钦定的教材,从小培养具有新知识新思想的新一代。 通过战争使国家强盛,通过扩张使子民受益,利之所在,人皆往之。 大灾害还在持续,但已经无法阻挡大明帝国继续强盛,继续扩张,继续开拓进取的脚步。 婆罗洲除了坤甸总督,又增加了沙巴、古晋、山口洋三个领主; 淡马锡总督则上奏朝廷,把巴淡岛划为自己管辖下的领主之地; 与葡萄牙人共享的马六甲则在海军和人力的填充下,大幅扩张,明国开始向霹雳、雪兰莪、森美兰和彭亨渗透…… 吕宋总督李旦上奏请设棉兰老岛、民都洛岛、宿务岛领主,皇帝允准,交与“华夏龙腾”公司商议解决。 同时,皇帝特意恩准李旦之后,可以指定继承人,并推荐一位领主,报备朝廷即可。 在印度东海岸,明国海军先是借助于葡萄牙人的据点,再逐渐渗透扩张,与大举攻入的土司联军取得联系,夺取了沿海港口,从而稳固地得以扎根落脚。 随着军队的侵略扩张,再加上掠夺,战争债券的稳定收益,使其成为最受大明国民欢迎的投资品种。 五千万十年期债券,在天启十九年发行,预购溢出三倍之多,不得不摇号抽签。 由此,大明的扩张不再受到朝廷财政的限制,而得到了全体子民的支持和赞助。闻战则喜,皇帝的希望成真,大明走上了一条良性循环的道路。 而天启十九年,正是大灾害最严重的时期。从西北到华北,又向南扩大到皖、苏等省。 陕西、山西、河南、北直隶,南直隶……灾害的持续和蔓延,使这些受灾严重的省份,人口减少了三分之一之多。 不是饿死的,也不是逃荒,十几年来的有序移民,疏散了人口密度,也减轻了赈灾的负担。 得益于土豆、玉米、黑麦等抗寒耐旱作物的种植,得益于南方、海外的反哺,中原地区的社会得以保持稳定,百姓得以温饱度日。 南方诸省,比如福建、两广、江浙,人口数量也呈下降之势。湄公、海南、东番得益于人口的迁徙,开发建设的速度大大加快。 海外领地的增多,对于人口的渴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内地的人口早已不够,只好把占领区的人口进行异地迁徙、安置。 对于缅甸的打击一直没有间断,联手暹罗占地抢人,大量缅人被迁往吕宋、婆罗洲等地。 在海外领地,这些缅人将学会并使用汉语,逐渐被通婚同化,两三代之后,将彻底融入,成为大明子民。 不仅是缅人,婆罗洲、吕宋、淡巴锡等海外领地,也开始进行人口互换。没有文字、历史等底蕴的土着,又在异乡,同化或驯化的速度将大大加快。 而海外领地交纳朝廷的赋税已经达到了四百多万,几乎全部用于海陆军的扩充和维持。 朝廷财政,以及皇帝的金花银,则专力用于应对大灾害。甚至于,皇帝还拿出了内帑,才终于挺过了天启十九年至二十七年这最严重的八年时间。 天启二十三年,皇帝重金求购,还附加了另外优惠的条件,橡胶种子和金鸡纳树种子终于到手。 皇帝对此欣喜若狂,立刻下旨,赏赐献上种子的法国人以重金,并同意与法国王室商谈两国签约合作的诸项事宜。 法国不算什么,皇帝盯上的是英国佬和荷兰人。而且,没有别的的条件,更让皇帝感到欣慰和庆幸。 橡胶树和金鸡纳树种子被迅速送到婆罗洲,坤甸总督颜思齐不敢怠慢,接到密旨后,立刻辟出园子试种。 这是两种战略物资,是发财致富的下金蛋的鸡;金鸡纳树,更是大明海陆军在南洋扩张并长驻的保护神。 南洋将因此而富庶,大明的科技发展,人民的生活水平,将因为橡胶而腾飞,而改变。 “英荷将爆发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战争,待尘埃落定,荷兰衰落,便是将其逐出亚洲的时候。” “在南亚次大陆,将与我国展开争夺的将是英国,从现在开始,便要开始布置,开始准备。” “霍尔木兹海峡,位置重要,与葡萄牙人联合收复,并占据霍尔木兹岛,于我国有利无害。” “西夷的主要精力在非洲和美洲,大明帝国在亚洲的布局正在其时,要持之不断地进行,切不可松懈。” “北方有俄罗斯国,其扩张之野心应高度警惕,不可轻视。在进军西域,以及争取漠北蒙古诸部时,要当心其插手。在东北,更应持续北进,并击破俄罗斯国南下扩张的妄想。” ……………… 皇帝在继续轻闲,但在战略层面的指导和提点,却没有停止。一个总工程师,画出蓝图即可,具体的工作,自有下面的臣子执行运作。 而且,不仅仅是战略走向,还兼有预言的性质,都在内阁、兵部备案可查。 要说轻闲,还真是冤枉了皇帝,他的精力主要放在了培养自己的子女身上。 特别是大皇子朱慈煊、二皇子朱慈煷、三皇子朱慈炯、四皇子朱慈燷、五皇子朱慈烽,皇帝亲自检查功课,并布置作业。 朱慈煊为皇后张嫣所出,身为嫡子、长子,本是皇位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连皇后都能从皇帝的言行中看出,想要坐上龙椅,还需要自己的努力。 离经叛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什么嫡庶有别,对于皇帝来说,没有什么约束力。而且,臣子已经换了数茬,对皇帝尽是崇拜效忠,迂腐之辈也进不了朝堂。 在报纸上,皇帝也不只一次地说过,以国家的强盛、百姓的安居乐为重,不会以家天下的自私草率对待任何事情。 对于皇帝迟迟不立太子,群臣是有过劝谏的。但皇帝并不为其所动,只是告诉群臣,他自然会选好继承人,不会令帝国生乱。 张嫣开始也颇有微词,尽管没有表现出来心中的不满。 但皇帝告诉她,不给皇太子名份,从长远来看,却是对朱慈煊好。古往今来,继承皇位的太子还好,若因不肖而废,十有八九的结局就是个死。 “他若自己争气,皇位自是他的。没有太子名份,也不必有太多的负担。若无心皇位,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也由得他。” “初中毕业,游历天下,治理一地……这是朕的考验,也是对他们的锻炼。若不愿接受,也由得他们。” 皇帝的要求和条件,对皇后和妃嫔们是不加隐瞒的。说白了,能者居之,竞争上岗。 立嫡立长立贤,皇帝选择了最后一个,连群臣都清楚皇帝的心思。说实话,这不符合封建社会的传统,但却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皇帝不会太昏庸。 理不理解,对皇帝来说无所谓;谁敢反对,就看朕的冷酷无情。求新求变,如果连家事都做不了主,这个皇帝算是白当了。 “万岁,万岁,万万岁!” 午门之上,皇帝坐在御座中,望着下面向自己拜寿的文武百官。金水桥外,还有无数的京师百姓,不分贵贱,皆可仰着观觇。 “免礼,平身!”皇帝沉声抬手。 大汉将军一个、十个、百个,将皇帝的声音传了出去,直至轰如雷鸣。 天启三十四年,皇帝五十大寿,千秋节是最为隆重奢侈的一次。 天启二十四年,全国各地的旱情开始有了明显好转,大灾害的肆虐终于由顶而落。 如今十年已过,借助于大灾害期间以工代赈的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以及东北耕地的大幅增加,蒙地放垦的有序进行,北方的农业生产总量早已经超越了大灾害之前的最高水平。 给大明帝国插上腾飞翅膀的还有大肆扩张的土地,人口的成倍增长,以及科技水平的提升。 蒸汽机在天启三十年,经过近二十余年的研究改善,终于进入了实用阶段。工商业、运输业的发展,由此进入了工业化的阶段。 皇帝的目光从群臣和子民身上移开,望向远方,望向天边。 他似乎看到了十万铁骑在天山脚下纵横驰骋;看到了铿锵的将士正跨过茫茫林海,向着极北推进;看到了帆樯如林的战舰,正劈波斩浪…… 他还看到了自己的子民,无论是内地,还是海外。虽然忙碌着生活,但脸上却洋溢着幸福安乐的笑容,并带着自信自豪地姿态傲睨着他国之人。 这是朕的国,亦是全体华夏子民的国,凭着厚积薄发的国力,远超诸国,稳稳地屹立于世界之巅。 皇帝缓缓站起身,再次向着山呼海啸般的人群,挥动了有力的手臂,露出了威严又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