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娇妃宠上天》 第1章 失身 痛,好痛。 头好像要裂开一样。 大齐象征着威严的金銮殿上,少女目光涣散,鲜血从她额头流下来,染红了她的脸。 “呵,堂堂云家大小姐,竟如此自甘下贱,自请为妾不说,被睿王殿下拒绝之后居然以死相逼,云家真是教出来个好女儿!” “都失贞了还想嫁进王府,也不拿镜子照照,一个残疾丑女有什么资格当睿王妃!” 耳边奚落声不断,声声入耳。 这是哪儿? 云若璃动了动嘴唇,却发现喉咙像被火烧过,根本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的紫衣男子,一身的矜贵之气,正神色冰冷的看着她,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荡妇。” 云若璃:??? 荡你大爷! 作为末世最负盛名的鬼医,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她说这两个字,这男人,怕是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等等,她的基地不是被炸了吗? 她不是也跟着被炸成灰烬了吗?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她在哪里,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她穿越了?!! 不等她反应,那个紫衣男子已经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要不是曦儿告诉本王,本王还不知以你这副尊荣,竟然也能有男人愿意碰你。” “呃……” 胸腔里的空气被一瞬抽离,喉咙传来尖锐的刺痛,云若璃只觉得头痛欲裂,她伸手想要去掰扯那个男人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出半分力气! 她这才发现自己受伤了! 此时此刻,鲜血正不断从她的额头上流下来,迅速染红了她的半张脸。 一股不属于她的陌生记忆,就这样毫无预兆涌入脑海! 这具身体的主人,跟她一样,也叫云若璃。 可惜,天生腿疾,四岁时又因为一场意外,容貌尽毁。 而与她自小有婚约的睿王,那个紫衣男子,生来便是肃帝最得意的皇子,天之骄子! 所以,即便有婚约,他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她? 于是,她的二妹云曦看准了机会,为了得到睿王妃的地位,甚至将来能够母仪天下,便不惜暗送秋波,一来二去的,就与睿王暗中好上了。 于是渣男贱女暗中设下阴谋陷阱,污蔑她与别的男人苟且。 为的就是能一举要了她的命,好称了他们的心! 方才,便是睿王拿着那些所谓的证据,在金銮殿上与她对峙,让当今圣上解除了他们之间的婚约。 为证明清白,云若璃撞柱明志。 多蠢的女人! 云若璃低咒不已。 她要是这种任人搓圆捏扁的软包子,前世早就被人弄得死无全尸了! 不过,老天既然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也该为死去的那个云若璃,报仇雪恨! 就当是报答她留给她的这具身体了! “曦儿?”云若璃一字一句斟酌着这两个字,抬眸看着掐着自己脖子的男人,泠泠冷笑:“我这个好妹妹,跟睿王殿下倒还真是走得近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跟睿王殿下有婚约的人……” 她脸色惨白,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睿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回过神来,掐住她脖子的力道猛地加重了:“贱人,本王与曦儿清清白白,你休要血口喷人!” “呃!” 云若璃僵直了脖子,面色迅速变得涨红!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再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疑掐死了她! 但是,她又如何会让他得逞? 看准了时机,她状似痛苦挣扎,指尖却猛地摁在他的曲池穴上! 刹那间,睿王只觉得手肘传来前所未有的刺痛,逼得他不得不一把松开了手。 “咳咳咳……” 终于摆脱了禁锢,云若璃捂住自己的脖子剧烈地喘息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之后,她惨白着脸跌坐在地上,看向睿王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讥笑:“我亦清清白白,王爷又凭什么颠倒黑白?” 她看上去奄奄一息,但眼中的不屈却似星辰闪耀,令人几乎都险些忘记了她那张沾满血污丑陋至极的脸。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父皇,云氏失节,根本不配为睿王妃,请父皇下旨,赐死云氏!”睿王大声道。 失血带来的寒意让云若璃意识模糊,她捂住伤口,大脑却一瞬清明。 事已至此,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那么,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一条。 她缓缓抬起了头:“既然王爷坚称我已失身,那不如请宫里的嬷嬷来验一验,若确有其事,若璃任凭处置绝无怨言,若无,若璃势必要问皇上讨一个说法,毕竟我云氏一门世代忠烈,绝不能一朝毁在我一介女子身上,还请圣上明鉴!” 她说罢,深深地将头埋了下去。 无人见得的一瞬,眸底却一瞬泛了嗜血冷光! 第2章 隐忍 云若璃的父亲是大齐威名赫赫的镇远大将军,母亲是神医世家嫡女,数十年前也是名满京师的女神医。 因为跟皇室有些渊源,才让她跟睿王订了婚约。 然而事实证明包办婚姻并没有什么好结果。 云若璃原本应该在年底及笄时便跟睿王成婚的,未曾想刚过二月,对方就闹着要退婚,不仅如此,还以她失身他人为借口,企图取她性命。 “堂堂未来睿王妃,公然在宫中验处子之身,这要传出去,睿王的脸还要不要了?” 说话的是德妃,睿王的母亲。 她一步步进了金銮殿,在皇帝面前跪了下来:“皇上,睿王与云家丫头之间,兴许是有什么误会,不如交给臣妾来处理?” “你?” 皇帝冷眸朝她瞥了过来。 德妃连连点头:“是,臣妾向皇上保证,明日这个时辰,一定给皇上一个交代。” 得了皇帝首肯,云若璃心底也是狠狠松了口气。 她那时候说那句话,不过是用云家来给皇帝施压,若要真验身,她还不一定能过得了自己心里那关。 最重要的,验身嬷嬷是个公正之人也便罢了,若是睿王的人,验身之时做些手脚,她即便未失身,届时只怕也是百口莫辩了。 云若璃很快被送去了偏殿,德妃身边的崔嬷嬷,也很快过来了。 “云小娘子,睿王殿下的身份相信你心里也清楚,刚才你在大殿上公然做出那等荒唐事,甚至不惜以云氏一族来向陛下施压,做法实在有欠妥当。” 妥当? 云若璃听了,便幽幽冷笑起来。 方才她差点死在大殿上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说过一句不妥,现在,她想要一个公道的时候,就成了不妥了。 这就是所谓皇家! 为了皇室尊严,一个女子的性命,不如草芥! “殿下今日是冲动了些,但德妃娘娘是他的生母,她的话,殿下不敢不听,娘娘说了,既然两家婚约已经订下,那你就是钦定的睿王妃,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 “至于今日之事,那个奸夫宫里已经下令杖毙了,殿下也原谅了你,只希望你日后注意德行,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 明明是颠倒黑白的事。 经他们口一说,倒显得是她做了龌龊事还无理取闹了。 云若璃挑眉。 她不傻。 皇帝如果真的明德,那就应该让她站到金銮殿上,跟睿王据理力争,而不是因为德妃三言两语不痛不痒的话,便答应了她的提议。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维护睿王的脸面罢了。 他一定没想到,他那个儿子,那个他自认为将来能够承继大统的儿子,竟然会为了与她取消婚约而不惜设下如此弥天陷阱。 她失身与否且不论,单凭如今闹得人尽皆知的场面,堂堂睿王殿下,被一个他从来看不上的女人戴了绿帽子,这事要传出去,天下百姓还不知要如何笑掉大牙呢! 到时候,皇室尊严何在,皇家颜面何存? 此外,她虽面目丑陋,到底是将军府的长女,她若是当真在宫中出了事,将军府又如何会善罢甘休? 所以,这个睿王,是真的蠢! “什么奸夫不奸夫的,嬷嬷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云若璃垂眸,看起来柔弱无辜极了。 “是是是,没有奸夫,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要再提。”崔嬷嬷自以为拿捏住了她,言语间难掩得意。 在她看来,云若璃又残又丑,卑微软弱,根本配不上睿王,不管她今日是不是受了冤枉,都改变不了她愚蠢的事实。 什么镇远大将军的长女,不过就是个任人摆布的蠢货。 “小娘子也别怪老奴多嘴,说实话,你这样的容貌嫁给殿下那是高攀,现在能够保留你正妻的身份,是给你脸面,你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云若璃闻言,掩去了眸底的冷冽,缓缓站起来,在她面前福了福身子:“多谢嬷嬷提点,若璃明白了,这就去大殿谢恩。” 第3章 谢恩 崔嬷嬷很满意她的反应。 很快,便将她重新带回大殿上。 看着崔嬷嬷和睿王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云若璃嘴角泛起冷笑。 她知道肃帝为了保住皇室颜面,会极力护着睿王,阻止这件事继续闹大。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而她如今一身伤,根本没有跟皇权对垒的本事。 但她刚才所受的冤屈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若璃丫头,刚才的事都是误会,朕已经教训过睿王了,可崔嬷嬷说你还有事要禀,不知是何事?” 肃帝大马金刀坐在龙椅上,企图用所谓的天子威严去逼迫一个受了重伤女子。 “回禀陛下,”云若璃端端正正跪在大殿上:“民女是来谢恩的。” “哦?” “陛下英明神武,凡事自有公断,民女此前在这大殿之上却对陛下颇有怨言,实属不应当,幸得崔嬷嬷方才的一番提点,民女才终于明白了陛下的大德。” 肃帝闻言瞥了一眼崔嬷嬷一眼,略微挑眉:“哦?她说了什么?” 崔嬷嬷没想到云若璃会提到自己,更是受宠若惊。 她原本过去是为了警告云若璃不要得寸进尺的,没想到此番竟意外立了大功。 看来,将军府这个嫡女,果然是个傻的! 她正暗自得意间,云若璃已经开口道:“嬷嬷说睿王殿下天命所趋,能与他结亲是民女的福分,今日陛下是看在他的份上才对民女额外开恩,民女应该知足,民女听了顿觉醍醐灌顶,于是特意来向陛下谢恩,此乃其一。” 说完,她真的叩拜下去。 看起来十分真诚。 但除她以外,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崔嬷嬷首当其冲。 什么天命所趋,她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如今圣上龙体康健,他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况且现在还没有册立太子,就算睿王人心所向,但毕竟都是人们私底下的揣测,谁敢在圣上面前这样说。 简直不要命了! 这该死的贱货! 崔嬷嬷在心底大骂! 她还以为云若璃是要帮她邀功,没想到居然是想借机在圣上面前搬弄是非,这分明是要把她,睿王,德妃一脉,全推到死路上! “冤枉啊!奴婢冤枉啊圣上……” “嬷嬷还说,民女这模样给睿王做妾已是高攀,陛下大度,看在家父家母的面子方许了民女正妃之位,民女不但不知感恩,还在大殿上公然胡闹,实属不应当,民女痛定思痛,自惭形秽,故而上殿请罪,此为其二。” 云若璃双手交叠,又是一拜。 眼角眉梢却尽是森冷寒意。 看她父母的面子? 肃帝自诩功业千秋,即便当真仰仗将军府,但谁敢真的说他半句? 而今,不但有人公然说出来,说这话的,还是个软弱没主见的草包! 这何异于大庭广众之下藐视他身为一国之君的尊严! 肃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戛然朝殿内的崔嬷嬷看了过去。 那冰冷的目光,像看一个死人! 谁都知道云家长女是个傻的! 如果不是她真这么说过,云若璃又怎会转述得如此清楚?! 崔嬷嬷吓得抖着双腿,砰的一声跪倒在了殿内! 她脸都绿了。 根本没想到云若璃这个草包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个毒妇,分明是想害死她! 第4章 赐弹琵琶 “陛下明察,奴婢从没说过这样的话,是这个人……全是这个人信口雌黄啊!”崔嬷嬷跪在地上,把头都磕破了。 “嬷嬷何出此言,民女是在夸你。”云若璃偏着头,一脸无知天真。 崔嬷嬷恨得肠子都打结了。 她悔不当初,为什么要跟这贱蹄子说那么多废话,她那么没用,还是直接打一顿更实在。 云若璃看着崔嬷嬷眼中的怨毒,心里冷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若璃丫头说的不错,有如此见解,是该赏,大赏。”肃帝开口了。 他慢慢倚在龙椅扶手上,眼神深不可测。 “陛下开恩,奴婢……奴婢冤枉啊!”崔嬷嬷痛哭。 “父皇,请父皇明察,休要轻易听信小人之言!”睿王从刚才开始就脸色不好,现在更是撩袍跪在了大殿上。 崔嬷嬷是他母妃的心腹,从小看着他长大,他说什么也不能见死不救。 可他忘了,云若璃刚才的话并不仅仅是针对崔嬷嬷的,还有他,甚至至今没有露面的德妃。 他现在求情,无异于承认了私下与之关系匪浅,适得其反。 云若璃指尖抚过额头,抚过她被逼撞柱留下的伤口。 现在,那里缠着厚厚的纱布。 她的眼神很冷,冷的像冰,狠得像狼,冰冷得像山巅的积雪,坚定的又似积雪的山峰。 半晌,龙椅上的天子发话了。 “李德海,赐弹琵琶。” “喏!” 李德海就是刚才来请云若璃的那位内侍,他自幼服侍肃帝,如今已经是宫殿监督领侍,太监总管。 而弹琵琶则是宫内酷刑。 行刑时,将犯人衣物去除干净,然后用尖刀在人两肋上下拨弄,皮肉纷飞,直至皮肉尽去,露出肋骨。 李德海领了命令,立即让人将崔嬷嬷堵了嘴巴,拖下殿去。 不一会儿,大殿之外就传来惨绝人寰的叫声,每一声都扎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刺在他们的背脊上。 睿王脸色铁青。 他死死盯着云若璃,仿佛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而身在风暴中央的云若璃却像受到惊吓,缩着肩膀坐在地上,一张脸吓得惨白,无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氤氲着碎芒,好像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叫声停了。 大殿里雅雀无声。 肃帝见目的已经达到,终于满意的点点头,安抚云若璃今天的事已经过去,让她回家好好休养。 离开时,李德海带她经过殿外那摊未干的血迹。 她吓得哭了出来,腿脚不好的她差点摔倒。 还好李德海及时扶住她,将她送出主殿。 他什么话也没说。 外面等着云家的马车。 皇宫之内不能御马行车,但今天肃帝格外开恩,看在云若璃是伤员的份上,让云家的马车进来接她。 驾车的是个梳着双髻的小姑娘,圆圆的杏眼看起来天真可爱。 云若璃虽然包扎了伤口,但没有换洗的衣服,所以身上还有大团大团的血迹,小丫鬟看了,哇的一声哭出来。 “小姐,你……你怎么弄成这样?”她跑过来扶着云若璃。 “你家小姐今天受了惊吓,回去好生养着,别怠慢了。” 第5章 带我出去 “你家小姐今日受了惊吓,回去好生养着,别怠慢了。” 李德海嘱咐了几句,便告辞了。 小丫头不解的看向云若璃。 云若璃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由她扶着缓慢上了回府的马车。 她记得这个丫鬟叫做云池,是她取的名,也是现在院子里唯一的丫鬟,平日里有些呆板,但很忠心。 父亲云问涯尚在边境值守,云府现在除了老夫人和她的继母柳氏,就只有她三个嫡出弟妹。 三人皆是柳氏所生。 说起来有些讽刺,柳氏年轻时是她娘亲顾氏的丫鬟,是她母亲专门从教坊司里救出来的,没曾想,她竟趁母亲产后虚弱,借机爬上了云问涯的床,怀上孩子,成了侧室。 母亲死后,她又被扶正。 今日之事,便是她的女儿云曦,因为觊觎云若璃跟睿王的婚约,才专门联合了睿王设计出来的。 为的就是弄死云若璃,把婚约换到自己身上。 云若璃确实死了。 但,他们并未得逞! 不但不会得逞,往后余生,他们只会更加不如意。 因为,现在坐在这里的,是末世刀口舔血生存下来的鬼医若璃。 她跟原来那个云若璃不一样,她医毒双绝,心冷如铁。 云若璃唇角带着笑,眸底却缓缓落下泪来。 她占了原主的身体,似乎,还能感受到她临死前的无助与绝望! 云若璃不由想起方才殿内那个看起来丰神俊逸实则冷血残忍的男人来! 那个她所谓未婚夫。 睿王! 嫌她丑吗? 云若璃指尖缓缓滑到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上面,唇角徐徐一勾,明媚的眸子里一瞬闪烁了刺骨寒光。 车外的云池担心她,偏偏一直问她她都不肯说话,于是越发着急起来! “小姐,奴婢知道你此番定是受了委屈了,那个睿王殿下,根本就是个眼瞎心盲的,小姐这么好,偏就他看不上,还处处明里暗里给小姐气受,真是太过分了!” 云若璃闻言,冷冷勾起了唇角。 眼瞎心盲也好,以貌取人也罢,从今日起,云若璃,再不会受谁的气了! 一阵寒风突然卷入。 带着血的味道。 云若璃一惊,未及回神,脖子已经被一把冰凉的匕首抵住了! 她吓得倒吸了一口气,顿时僵直了身子。 “大侠,有话好说啊!” 她看着此时此刻正压在自己单薄的身子上,浑身带着肃杀的男人,眼神疯狂地朝他暗示! 意思很明显,她什么都配合,只要他不杀她。 偏偏外面的小丫头还在喋喋不休:“小姐您别这样,您不说话,奴婢心里也跟着难受。” 她声音都带了哽咽了。 轿内的云若璃却一脸的欲哭无泪。 小姐我也想说话啊,可情况不允许啊! 她正悲痛欲绝,男人带着凉薄的嗓音已然传来。 “别说话,按我说的做。” 他俯首贴在她耳边,说话间,匕首又往她脖子上压低了一分。 他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眸子,此时此刻,那双眸子里正不断迸溅出冷锐的寒光。 云若璃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大侠,别杀我,只要你不杀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还故意将自己肩上的衣服拉低了一分,露出圆润白皙的香肩来。 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是为了保命,贞操也顾不上了。 男人却猛地一阵恶寒! 目光不经意扫了一眼她身上那些东一块西一块的血迹,还有她那半张丑陋狰狞的脸! 当即一阵恶寒。 这个蠢女人,真是毫无自知之明! 也不想想,丑成这样,哪个劫色的能看上她? 云若璃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她就是为了恶心他的! 王八蛋,当你姑奶奶好欺负是? 刚重生就给我整这一出? 她眸底泛着狡黠的光,面上却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大侠,您倒是快一点啊,再耽搁下去,被人撞见了奴家这辈子就没脸见人了。” 她边说着,将另一边的香肩也露了出来。 男人看着那一身的冰肌玉骨,眸子一缩,狠狠咽了口口水之后,迅速侧开了脸。 “不知羞耻!” 他低咒着,闭着眼将她的衣服重新拉上,云若璃看准了机会,就要将指尖的药往男人身上撒去! 没想到,男人手中的匕首已经又一次抵上了她的脖颈:“我不劫色,只需要你带我出去,办不成的话,爷要了你小命,拿去喂狗。” 音色幽幽,尽是威胁。 云若璃:…… 喂狗? 这怕不是个变态! “可是,我要怎么带你出去……” “那是你的事。” 马车内空间不大,云若璃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就将她抱了起来,坐在她的位置上,胸膛贴着她的背脊。 他身上有血,跟她绽着血花的裙角交缠,墨色的长发贴在她脖子上,滚烫中带着冰凉。 而他手中的匕首横在她喉前,只要她一叫,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云若璃这下彻底变得被动了。 马车就在这时候停了。 兵戈混杂着整齐的脚步声,在马车外面停下,“这是谁的马车,不知道宫内不能行车吗?” 第6章 搜查 “官爷,我们是云府的马车,是奉命来接我家小姐的。”云池的声音传进来。 她专门强调了云府,可禁军并不吃这一套。 “我管你是哪一家,赶紧下车接受检查,否则一律以匿藏刺客论处!” “刺、刺客?官爷明察,我们可没有窝藏什么刺客啊!”云池直接被吓着了,说话都变得不利索起来。 “少废话,滚开,来人,搜车!” “官爷!官爷你行行好,我家小姐受了伤,经不得吓的。 “滚!” 随着这一声冷斥,砰的一声,云池哀叫声传来! 轿内,云若璃眸色微沉。 身后的男人就在这刹那间将抵在她脖子上的匕首撤了,换了一个更为隐秘的位置——她的后背。 云若璃感受着,呼吸都紧了一寸。 耳边,男人冰冷的嗓音随即传来:“别耍什么花招,否则,我要你好看。” 云若璃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番衣衫,平稳了面色,纤纤玉手缓缓掀开了轿帘。 一眼看清了外面的光景。 几十名禁军将她们团团围住,刀光剑影中,她的丫头被两个禁卫军一左一右掣肘着,正吓得瑟瑟发抖。 云若璃眸底有微光流转,面上却丝毫不露。 只将目光徐徐落在其中一个带刀侍卫身上。 那是一个年纪尚轻的男子,眉宇间却处处透着常居高位的清傲。 想来,当是这些人里面的头领了。 她于是缓缓开了口:“既是要搜查,我们自然是全力配合的,只请大人莫要动气,我这丫头胆子小,可禁不得吓。” 她的音色清灵婉转,一字一句,似淙淙细流,悠悠缓缓滑过众人心间。 便连她身后的男人,握匕首的手势也随着微微一顿。 轿外的年轻男子,便这般朝她看了过来。 幽邃的黑眸却戛然一怔。 是一名素衣女子,剪水秋瞳熠熠生辉,半边脸侧泪痣微垂,仿佛月夜妖精。 他的目光却在下一瞬陡地落到了她的衣裙上,那上面,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本应是极致狼狈脆弱的模样,她却依旧笑意盈盈,不见丝毫的胆怯。 “……你是谁?”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回过神,已经又向前了几步。 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带来淡淡血腥,掺杂了少女身上似有若无的栀子香。 他心口微微一动。 眼前的女子,已经柔声开了口:“家父云问涯常年驻守边关,民女云若璃,今日进宫,是奉旨面圣。” “云若璃?你就是那个丑八……” 一个“怪”字即将脱口,硬生生被男人吞了回去。 眸底却早已一片波涛汹涌。 眼前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名满大齐的天下第一丑女,云若璃。 那个不知廉耻被睿王捉奸在床,还觍着脸求睿王纳她为妾的下贱女子。 想起自己方才竟险些因她而失态,不禁觉得可笑。 可笑至极! 男子失神间,又一阵风起,吹起了云若璃鬓边长发,她原本被墨发遮住的另外半张脸,便这般毫无预兆地露了出来。 那上面,狰狞疤痕遍布! 那岂止是丑,只怕胆子小的女子见了,都是要被吓得失了花容月貌的! 云-若-璃。 男子在心里一字一句斟酌着这几个字,不由想起今日发生在金銮殿上的闹剧来。 原以为她今日是必死无疑了,毕竟,是触怒龙颜。 却不曾想,她不但三言两语保住了性命,还让睿王生生折了个崔嬷嬷。 倒真真是,由不得人,不对她刮目相看。 可再如何刮目,也无法掩盖她天下第一丑女这一事实。 想起她方才露出的那半张脸,男子刚才被绕住的心口瞬间像被浇下一瓢冷水。 云若璃自是看出了他的震惊,因她的脸。 她心里滑过幽冷,面上只还是那派泰山崩于前而不倒的架势,问:“大人还搜车吗?” “当然要搜。” 宫里出了刺客,不是小事。 他不敢怠慢。 冷哼一声,他带着兵刃跳上马车。 马车里血腥气比外面还要浓重,充斥在鼻腔,逼得他呼吸都跟着急促了几分。 里面,除她之外,却再无旁人。 车厢内逼仄,他全程都是半躬了身子的,几番查看无果,目光最终还是落到了她身上。 她的身后,有一处屏风,通常女子都会在里面放些女儿家的饰物。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没让她站起来。 云氏丑女天生腿疾,这一点京城人尽皆知,更何况她现在身上还带着伤…… 他到底是生了些末恻隐之心,想着她都险些把命折在宫里了,理应没那个胆和精力再包藏刺客。 便没再折腾下去。 四处看了一番,跳下了马车,挥手道:“行了,你走。” “多谢大人。” 轿帘重新拉上,女子的嗓音透过轿帘传出来,一如既往的动人心脾。 男子的脸色却戛然变了。 他想起了什么,又一次叫停了准备离开的马车,“等等!” 话音方落,云若璃呼吸已经戛然一窒。 抵在身后的匕首,也猛地一沉。 第7章 叫什么名字 “大人还有何吩咐?” 云若璃终于掀开轿帘,还是柔着嗓音,心口却砰砰跳着。 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男子朝她一步步逼了过来。 “我要再搜查一遍,云小姐,冒犯了。” 嘴上说着冒犯,动作却是半点不带客气的,三两下又一次跃上她的马车,让她起身之后,一把掀开了她身后的屏风! 空空如也。 他心底暗暗松了口气,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她。 只又说了几句冒犯,终于跳下了马车。 临别的时候,突然又叫住了她。 “……城西妙手堂的大夫会制生肌祛疤的良药,你若需要,可以去买一瓶。”他说着,并不去看她的脸。 云若璃愣了好一会儿。 原以为他又要不依不饶,没曾想,竟是一片好意。 对着她这张奇丑无比的脸,倒也难为他了。 她心里滑过异样,吩咐了丫头,终于将马车驶出了宫门。 终于安全了! 云若璃在心里长叹一声,起身,轻轻扣了扣座位下的暗格,低声道:“大侠,人已经帮你打发走了。” 话音方落,暗格破开,男人猛地从里面坐了起来。 他捂着伤口,细细打量她。 “你胆子很大。” 方才,他原也以为自己逃不出去了,她却在最快的时间里,将他藏进了这里。 被禁军包围也不害怕,一次次被叫停了马车也能丝毫不改面色。 这么冷静镇定的女子,在大齐,并不多见。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突然捏住了她纤巧的下颌,逼着她在他面前抬起了头。 声音中更是带着探究。 云若璃笑:“少侠,车里的暗格又不隔音,刚才我跟禁军的话你应该听得很清楚,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她的眸子是浓墨般的黑,深不见底,说话时也脸上也带着笑,笑意却不及眼底。 男人显然不信。 传闻中云家那个名动大齐的丑女,可没有这般泰山崩于前而不倒的气势。 “为何不向江淮求助。”男人逼近她,冷戾的眸子里泛出一丝邪气。 “……江淮?”云若璃疑惑的抬头。 “刚才那人是禁军统领江淮,他年少有为,是江家最有潜力的后辈,你若向他求助,说你被挟持,他一定会救你。”男人的手指摩挲着她脸上的疤。 没有作假的痕迹,是真真正正的经年旧伤。 略带薄茧的手冰冷且充满杀气,绕过她鬓边青丝,勾勒出纤细的脖颈。 “哦。”云若璃应一声。 态度敷衍。 她眼睛一直垂着,似乎不敢看他。 可男人清楚的知道,她盯着的是自己腰间的匕首,她可能在掂量他会不会过河拆桥杀了她。 有趣的丫头。 “你今天帮了我,按理说我应该答谢你。” “一万两,不用谢。” 她的目光终于从匕首上收了回来,澄澈的眼眸中泛着精光,泪痣在她眼角若隐若现,将半边完好的脸衬得妩媚至极。 男人顿了顿,半晌,才笑道:“好啊,一万两。” 有欲望才好拿捏。 区区一万两买她闭嘴,很划算。 男人收回手,同时勾走了她脖子上的长命锁。 “还给我!”云若璃脸色戛然一变,扑了上去。 她记得这是原身母亲过世时留给她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原身性命都没有了,她不能连这最后的念想都不帮她保住。 男人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惊疑之间已经被她扑了个满怀。 少女酥腰纤细,玉软花柔,袅袅香气瞬间扑鼻。 男人气息陡地沉了。 扣着她的腰将人压在身下,墨眸一勾便是绝世无双:“怎么,除了一万两,还想要点别的?” 第8章 满足你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灼热的鼻息就这样在她耳畔缭绕。 云若璃看着他略带玩味却勾人夺魄的眸子,心跳生生漏了一拍。 男人的嗓音已然再次幽幽响来:“如果你想,我可以满足你。” 话音方落,薄唇已经贴近她后颈,带来一股战栗之感。 云若璃脑中警笛长鸣,背上也开始泛起冷汗,她甚至感觉到男人箍在她腰上的力道一点点收紧了。 “我想你大爷!” 云若璃直接爆粗了! 王八蛋,救你一命,你就是这么报答你姑奶奶的?! 她吼完这一嗓子只觉得神清气爽,马车却戛然停了下来。 她,将她压在身下的男人,身子都是一僵! 紧接着,车帘动了,云池的话传来:“小、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两人争斗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外面驾车的云池。 “没……没说什么。” 云若璃连忙应着。 若是教这丫头看到自己将陌生男子私藏在马车上,她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心里对这个男人,却越发恨了起来,正想开口赶人,只觉身上一轻,回神之间,眼前早已空无一人。 她正自惊疑,云池已经一把掀开了帘子。 “小姐!” 她看到倒在马车里的云若璃,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来,问她有没有大碍。 云若璃摇头。 大碍不至于,但痛是真的痛。 她身上本来就有伤,刚才被那男人一压,差点没昏过去。 这混蛋! 总有一天,她得把这仇报回来! 云若璃靠坐在车壁上骂骂咧咧,从头到尾把那个不知名的男人祖上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个遍。 妈的,最好别让她再见到他,不然她一定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小姐……”云池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你没事,要不奴婢先带你去医馆。” 她并未发觉车里多过一个男人,只是担心云若璃伤势过重,会撑不到回府就晕过去。 “我没事。” “可那刚才那位官爷提到的妙手堂,听起来医术很好的样子,要不我们先去看看,咱们手里还有些银子,扣除这个月的开销,应该够买药了。” 这次伤在额头,要是再留下什么疤痕,可就遭了。 “也好。”云若璃似想到了什么,“那就先去一趟城西。” 她知道云府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那她何必着急。 就让那些人等着。 …… 云若璃浪到酉时才回去。 夕阳西下,天边诡谲的晚霞似云似雾,绚丽中带着末途凄凉,将马车和人影拉得悠长。 云府的朱漆大门外,两个婆子一左一右的站着。 “哟,大小姐还知道回来。” “老夫人与夫人已经恭候多时了,大小姐赶紧随奴婢进去。” 说着,两人前后走近,一左一右将云若璃直接架进了院子。 她们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云若璃私会外男被睿王撞见,拖她进宫请求圣上裁决。 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云家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两个婆子不屑冷哼。 云若璃倒没太大反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还不信了。 想她云若璃在末世横行霸道多少个年头了。 这些人,她根本不放在眼底。 很快她就被带进了大厅。 老夫人徐氏坐在铁梨木的太师椅上,面色阴沉。 “孽障,你还知道回来!”徐氏看见她,气得直接将手边的陶瓷茶盏砸过来,对准了云若璃的脸。 云若璃偏头避过,冷眸道:“我不太明白老夫人这话的意思,我是云府的小姐,不回这里,难道还呆在宫里不成?” 第9章 问罪 “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你还觉得有理了!”徐氏被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直接激怒了。 徐氏并非云问涯生母,而是妾室扶正,所以她格外护着柳氏母子,并且痛恨名正言顺正室所出的云若璃。 过去十几年,对于云若璃,她可没少下过绊子。 今天这么大把柄落在她手里,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若璃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老夫人又何必动怒,您年纪也大了,当心伤了身子。”她在徐氏面前微微福身,看似恭敬温顺,实则字字诛心。 “你,你这个贱丫头!” 徐氏被气得脸色都青白交替起来! “姐姐好大的派头,闹出这么丢脸的事回来竟然还敢跟祖母顶罪,听说你还去了城西?你不嫌丢脸,我们都替你臊得慌!” 说话的是云家老三,也是柳氏的二女儿,云绾。 她跟小弟云若寒是同胞双生,打小便受老夫人的宠爱,更是云家三个女儿里,唯一被她养在膝下的。 云绾年纪虽是最小的,但自小跟在徐氏柳氏身边,见过的后宅手段可多了去了,又仗着徐氏撑腰,说话做事,便越发毫无顾忌。 “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都在说长姐与人苟且的丑事,这让我跟小弟以后在学堂里怎么见人,说到底是我们家管教不严,祖母,依我看不如直接打死她,然后带着她的尸首去王府请罪,王爷看到咱们将军府的诚意,一定会原谅咱们的。” 她字字句句都是为将军府考虑。 眸底却带着冰冷的寒意。 云若璃淡淡看她一眼,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歹毒的心思,也难怪从前那个云若璃活成那个样子了。 “若说德行,我自然不及妹妹,毕竟一开口就让自己的姐姐去死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她看着云绾,似乎在笑,眸底却泛着冷。 “绾姐儿年纪小,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有功夫与她争执,不如好好约束自己,况且她说错了吗,你做出那种丑事,自己不要脸,将军府的脸面却几乎被你丢尽了,你难道不该死吗!” 徐氏低斥着,横眉怒目朝云若璃看了过去。 云绾是她从小带大的,云若璃这个贱丫头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出口教训。 云绾得意的冲着云若璃做鬼脸。 那边厢,云曦已经款款走了进来:“祖母不要生气,姐姐这次是一时糊涂,如今她既已平安从宫里回来,想必王爷和陛下也已经原谅她了,您就开恩,饶她这一次。” 她摇着徐氏的手臂,似乎真的在为她求情。 云若璃冷眼看着,心底就这样泛起丝丝寒意。 云曦,她好像忘了,这次自己之所以差点命丧皇宫,根本是拜她一手所赐! 不,应该说,原先那个云若璃,已经被她的计谋害死了! “曦儿说的是,可宫里不追究,是圣上仁慈,但丑事已经传出去了,悠悠众口,如今怕是想堵也堵不住了。”柳氏说着,已经开始默默拭泪,“可怜咱们云氏一门世代忠义,此番可算是全毁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看云若璃满身狼狈,就知道她肯定没讨到好。 既如此,为何不借着这个机会让她更惨一些呢。 她们巴不得云若璃早点死。 只有她死了,婚约才能换人。 “那就把她送到静安寺去,到时候宫里问起来,也算有个交代。”徐氏思忖许久,下了决断。 “可她还有婚约,今年年底就要跟睿王成亲……”柳氏一脸为难道。 “她这样子还成什么亲,明日我就进宫去见德妃娘娘,恳求她将婚约换给我们曦姐儿,曦姐儿知书达理,更有才女之名,是更适合当睿王妃的人选。”徐氏道。 这样既能保住跟皇室的婚约,也为曦姐儿谋了个好亲事。 她觉得自己很精明。 柳氏垂着眼应了。 末了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云若璃,“璃儿,当初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说希望你余生幸福,如今你已经选择了良人,我也不阻拦你,只是要稍微委屈你一阵,等事情风平浪静之后,再把你接回来。” “我不去。” 第10章 她活着 云若璃直接拒绝了柳氏的“好意”。 静安寺说是寺庙,实际就是幽闭京城世家戴罪女子的地方,而且进寺之前还要爬一座山,她现在的身子根本经不起折腾。 “这可由不得你!”徐氏沉声道,“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是命令!” 说着一挥手,她身后两个婆子便左右将她掣肘住了! “放开我!” 云若璃猛地拐开了两个婆子,蛮力让她一身伤痕又有裂开之势。 她强忍了,目光灼灼朝徐氏对望去,眉间眼底,哪里还有曾经的软弱怯懦! 正要发作的徐氏心底一惊。 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云若璃已经挥袖转身,竟是要回房之势。 “姐姐怎能对祖母如此无礼,这还是在自个儿家里,莫非今日在皇宫,你也这般傲慢无状吗?”云曦叫住她。 一句话陡地提醒了徐氏。 想到云若璃今日在金銮殿上可能的表现,脸色顿时一沉。 云曦看在眼底,嘴角不动声色勾出一丝冷锐。 她知道云若璃素来蠢笨如猪,不管她回答或者不是,都讨不了好,前者是跋扈嚣张,后者是欺弱怕硬,徐氏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不想,云若璃只是转过头,静静看着她,道:“妹妹说这话也不经脑子,若我真在宫里得罪了天子,又如何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倒是妹妹,一直揪着我在宫中的事不放,莫不是私心里其实一直希望我得罪天子,牵连云氏一门株连九族?” 她那双漆黑的眼睛似化不开的浓墨,似要探进人心底去。 云曦一愣,对她戛然变得尖锐的态度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你休要信口雌黄!” “最好是没有,不然这话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将军府的子女整日不盼着家族好,只盼着哪天触怒龙颜,全族灭门呢。” 她音色幽幽,激得云曦一瞬青白了面色,气得身形都颤着:“你……” “若璃今日在宫中受了冤屈,圣上下旨让若璃回府好生将养,若离不敢不从,老夫人若无吩咐,若璃便先告辞了。” 云若璃却直接忽略她,转身朝徐氏微微一福,便甩袖离去。 森冷的杀意在眼中慢慢凝结,最后化为剔骨的利刃,锋芒毕露,杀气森森。 身后,徐氏为首,看着她的背影,都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臭丫头,怎么进宫一趟,竟像换了个人似的! 屋外。 金乌西沉,玉兔东升。 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 云若璃抬手拂过额上伤口,头顶明月皎皎,耳边春虫凄凄,清风拂过庭院池塘寂静的水面,吹起阵阵涟漪。 她在末世求生这么多年,已经记不得多久没见过这样宁静的画面。 她是个贪生的人。 前世基地被炸,死于非命,非她所愿。 如今,既已占了原身身子重生,她自当为她报仇,让那些欺她害她之人,血债血偿! …… 柳氏和徐氏都没有提出为她请个大夫,大概是记恨她今日“大不敬”的举动,想给她一些教训。 云池去膳房领膳的时候,还被厨房里的丫头婆子欺负,用滚水烫伤了手背。 一度跨越了云若璃,成为琉璃小院里一号重伤人员。 云若璃将今日在医馆里买的药材捣碎了给她敷着。 无人得见的一瞬,眸底却一瞬泛了泠泠冷光。 第11章 伤痕 “小姐别管奴婢了,都只是些皮肉伤,奴婢已经习惯了。”云池舍不得用那些药,连忙将手躲开:“这些药还是留给小姐,你的伤才要紧。” 云池知道云若璃一直很介意她的脸。 应该说,从前的,那个已经被害死了的云若璃,很介意她的脸。 因为,睿王嫌弃她的疤,将两人的婚约视为屈辱,别人也总是拿她的容貌来嘲笑她,这么多年下来,她的心早就变得脆弱敏感,受不得丁点儿刺激。 今日在医馆,云池便一直想给她买妙手堂的祛疤膏,但那要整整二十两银子,她们没那么多钱,只能先买一些零星药材回来自己碾碎了用。 现在那些药材用在她自己身上,她无论如何便都不肯答应了。 云若璃却陡地朝她看了过来:“习惯?那你们以前也过得太惨了,不过你放心,曾经那些日子都已经是过去式,从现在开始,你家小姐会带你发家致富,走上向生巅峰。”她大手一挥,信誓旦旦。 云池有些懵逼。 但很快就将她说的这些当作了疯话,“小姐不要气馁,明日奴婢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零工可做,等赚够了银子,就去给你买祛疤膏。” 自从听了那个年轻禁军的话,她便坚定的认为祛疤膏对云若璃的脸一定有用。 云若璃却沉默了。 那个祛疤膏她今天看过了,就是稍好点的金疮药,对新鲜伤口的愈合很有效,但陈年旧疤根本没什么效果。 但终究还是没有把真相告诉云池,反正她一时半会儿也凑不齐那么多银子。 况且,有时候,心里多了个希望,是个好事。 深夜。 寒蝉鸣泣。 枯藤老树在荒凉的院子里伸展着干枯的枝丫,沐浴着午夜最深沉的月色,从陈旧的窗框外透进来,氤氲出别样的清湛。 云若璃对镜一件件脱下了身上的衣物。 镜中人有着跟自己前世相似的容貌。 可惜,这具身体实在太瘦弱了,明显是长期惨遭虐待留下来的后遗症。 而这一切,都是拜柳氏所赐。 柳氏不只一次跟她说大齐男子喜欢纤细娴静的女子,所以鼓吹她瘦身减肥,一日三餐用的都是清粥小菜。 有时候甚至连下人的饭菜都不如。 更遑论隔三差五受的棍棒之苦。 这些年下来,人是瘦了,可身子却一天天地糟了,加上她不喜说话,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自不讨人喜欢。 而云曦整日大鱼大肉滋补着,皮肤白皙红润,又继承了柳氏柔美的五官,一颦一笑,自成风韵。 她又经常参加诗会,便为自己博了个大齐才女的称号。 “瘸腿,破相,没人疼没人爱……啧啧,这也太惨了。”云若璃看着镜中的自己,唇角突然勾出笑意,明眸流转,妩媚至极。 这样的脸原本是极好看的,可现在却被一道伤疤一分为二,仿佛撕裂的画布,破坏之后只剩满目荒凉。 不仅如此。 她胸口还有道旧伤,伤口极深,且早已发白,残疾的左腿没有知觉,按住脉搏,只觉脉象混乱。 这是中毒。 云若璃突然有些明白过来这具身体原主人曾经的那些绝望了。 老天像故意跟她开了个玩笑。 明明赋予她最好的家世和身份,却又夺走本该属于她的一切美好。 她明明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 好在…… 她来了。 那些曾让死去的云若璃痛苦的,绝望的,将她伤得体无完肤的人,她自会让他们百倍偿还。 从今天起,她就是云若璃。 不是天下第一丑女,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末世鬼医。 “阁下已经在梁上呆了半盏茶功夫,难道是我身子太好看,舍不得动手了?” 第12章 要你的命 云若璃转身。 不远处的房梁上挂着一道黑影。 对方不知埋伏了多久,久到几乎与幽深的夜色融为一体。 听见她的话,犹豫了一瞬,就飞箭般冲了过来。 手中剑光寒冽,直取云若璃命门。 云若璃却比他更快。 曼妙倩影一晃,已然侧身避开! 月光下,她长发随着大开的窗户在风中飞舞着。 “要我可以,要我的命,恐怕不太行。” 她虽披了薄薄的衣料,但根本遮挡不住那单薄而有料的姣好身材。 月影朦胧,眼前的女子仿佛魅惑世人的海妖,妖冶至极,又邪恶至极。 黑衣人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匕首失了方寸。 “不知廉耻!”他怒斥。 “命都要没了还纠结什么廉耻。”云若璃红唇勾出魅惑众生的笑:“况且,你方才在房梁上偷窥我的时候,不也没在乎什么廉耻吗?” 当世女子皆在乎闺名清誉,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只有性命。 末世求生,处处危机,只有活着才是最真实的。 她是医生,也是战士,所以哪怕少了一条腿,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电光火石间,云若璃出手,手起刀落,无比果断。 “你……唔……该死!” “阁下现在应该考虑,究竟是先要我的命呢,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云若璃檀口悠悠,说话时似有暗香拂过。 黑衣人虽然蒙着面,却隐约闻到一股诡异的暗香。 然后他的身体就不能动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圈套。 她假意与自己周旋,甚至不惜以暴露身体为代价,为的就是要让自己放松警惕,然后一发制敌。 黑衣人咬牙。 这个狡猾的女人! 见他沉默,云若璃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半边带着伤痕的脸被青丝遮住,只留下另一面泪痣微垂,似妖似魅。 “说说,谁派你来的。” “休想!” “不见棺材不掉泪呀,有骨气,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剥夺你做男人的权利了。”云若璃捡起地上的匕首。 “你、你想干什么?”黑衣人眼中露出恐惧。 云若璃坦然道:“当然是,阉了你。” “你……你敢!” 黑衣人这下真的慌了。 这个女人的无耻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她居然连阉了他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简直是,不知羞耻! 而且,这真是传说中那个懦弱无用的将军府嫡女吗? 他别是找错人了! 黑衣人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缓缓驱动内力,企图解除身上的禁锢,但不管他怎么试,结果都失败了。 他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这可是我今天专门花重金买的毒药,一般人解不开的。”云若璃将匕首在他身上比划。 土匪一样单脚踩在短凳上,笑容邪恶得像个魔鬼,“所以你想好了吗,如实招来,或者……少个零件儿?” “我……” 哐啷。 窗外忽然传来声轻响。 云若璃只觉得眼前一黑,桌上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耳边有疾风吹过。 她神色一沉,只来得及将手中的匕首投出去。 没有声响。 等到她摸到火折子再将灯点燃时,黑衣人和那把匕首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若璃看着眼前仿佛毒蛇吐信的火光,隐在阴暗处的眸子一点点深了。 第一天穿过来就遇到这么多糟心事,看来她在大齐的路,不好走啊。 第13章 废物 “卧槽,你看见了吗阿七?”黑衣人逃出去之后,药力失去作用,他也能动了。 但云若璃在他心里留下的创伤不可磨灭,“那个云若璃,那哪里是个女子,分明是个怪物!” “噤声。”名为阿七的同伴声音冷淡。 “卧槽卧槽卧槽,她她她……她不要脸就算了,居然还会下毒,我差点就要断子绝孙了啊兄弟!不行我得赶快去禀报主子,这活儿我可干不了!” 于是当晚,受了惊吓的黑衣人回去复命,将所见所谓一五一十的禀报。 紫微宫灯火通明。 暗红地毯似染过血的长河,一路延伸到远处黑色纱幔遮掩的软榻之中,香炉寒烟,清风索绕,冷寂得让人有种坠入幽冥的错觉。 夜明珠发出清寒的光,给空旷的大殿更添了几分诡异。 而帷幕重重中,红衣人影撑掌斜卧,似睡似醒,慵懒随意。 玉色面具遮住了他的容貌,只露出下颚薄唇,极深黑眸仿佛幽冥鬼涧,与一身艳丽形成鲜明对比。 “主子。” 两个黑衣人在他面前单膝跪地,态度无比恭敬。 纱幔后的人终于缓缓撑起了身子,刹那间,青稠长发随意披散,卷着红衣广袖,尊贵至极,邪魅至极。 “死了?” 不是疑问句。 胜似疑问句。 “呃……”差点丢了命根子的黑衣人面色复杂,最后咬牙道,“属下办事不力,没有得手。” “嗯?” 纱幔后的声音微微拔高了,疑问中带着泠泠杀意。 黑衣人满头冷汗,将头伏得更低: “主子有所不知,这个云若璃实在阴险,招招阴损不说,还十分不要脸,衣服都不穿,直接就跟人打,这……这种刺激,谁受得了啊!”他知道主子惩罚人的手段,企图为自己的办事不力找个合理的借口。 刺激? 纱幔后面的人一字一句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徐徐敛起了墨眸,眸底暗芒浮动。 “属下也没想到那个臭名昭着的丑女居然这么不自爱,可怜属下的眼睛,回头要好好找药水洗一洗……” 黑衣人本质上就是个话痨,汇报起来滔滔不绝,全然没注意到周围的空气已经迅速冷凝。 就连他的好兄弟,沉稳寡言的阿七,都默默退到了离他一尺的安全距离。 不知叨叨了多久,他终于发觉气氛不对。 风止了。 阿七已经退到数尺开外。 当他再要开口时,慵懒的声音再度传来,“好不好看?” 男人声音冰冷。 话痨黑衣人犹未察觉,细细回想一番,道:“嗯……好像还可以,别说她的脸丑的出奇,但身材真的不错,云鬓酥腰,唯一可惜的就是她的胸前……啊!” 雄浑掌风夹杂着莫名戾气,直接将话痨黑衣人拍了出殿外。 殿中莫名的气氛却并未消散。 阿七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果然,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再度落在了他身上。 “你也看了?” 阿七连忙跪下,道:“非礼勿视,属下开始并未觉得他会失手,所以没有看到过程,后……后来发现他被制住,属下才去救人的。” 第14章 珍珠还是鱼目 “……废物。” 大殿死一般寂静。 话痨的黑衣人已经被一掌拍了出去,不知道是生是死,阿七跪在殿上,等着主子发落。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充斥的力气才稍稍散去。 只听上首之人缓缓道:“监管不力,自己去刑堂领罚。” “是。” 这是免他死罪。 相比起主子的一掌,刑堂的刑罚可要温柔多了。 阿七舒一口气,庆幸的同时,又觉得疑惑。 刺杀云家大小姐的命令是主子亲口下的,可看他现在的态度,好像并不是在气他们失手,而是因为……他们看了她? 难道主子跟云家小姐有什么渊源? 阿七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其中的关联。 他只知道主子今日带伤归来之后,发布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杀了云府嫡长女云若璃。 所以,渊源应该是谈不上才对,深仇倒有可能。 “主子,刺杀任务还要继续吗?” “当然。” “可她身手不弱,若要她性命,恐怕需要天字堂杀手……不,最好是由七杀阁亲自出手,才比较妥当。”阿七建议道。 方才的话痨黑衣人名唤阿剑,是地字堂杀手,这次已经感受到了被吊打的痛。 “一个不会武功的瘸女,你要让七杀阁精英出手?”男人声音传来,带着浓浓不悦。 阿七连忙解释,“她虽然没有武功,但擅长制毒……” “毒?” “阿剑今日失手,正是因为中了毒,但属下查过,并未查到她购买毒药的任何记录,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会制毒。” 说到这里,阿七突然沉默了。 他知道云若璃的身份。 事实上,很多人都知道。 身为神医世家的唯一血脉,她一直都备受关注。 若非她的母亲顾神医早逝,她又被人故意养成了废物,只怕如今京城上下早就展开了争夺她的大战。 可惜凡事没有如果。 她现在已经是臭名昭着的草包,没有人会因为她是神医世家的后人就高看她一眼,更不会有人觉得她有继承神医世家的衣钵。 但她今天的表现让他心中警钟长鸣。 如果这个云若璃真有神医世家那医毒双绝的本事,那对他们来说绝不是个好消息。 “众所周知云家大小姐胆小懦弱,不堪大用,可今天她不仅在金銮殿上全身而退,还三言两语轻轻松松就除了德妃的心腹,您看这事……是不是有些蹊跷?” 他纠结了半天,还是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冷笑,“那正好。” “啊?” “是鱼目还是珍珠,试试便知。” 纱幔后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慵懒。 大殿中暗香袅袅,云雾索绕。 一阵微风吹来,掀起纱幔一角,露出里面懒懒垂下的赤色红锦长袍,金色鸢尾绚丽繁复,赤足玉骨,皮肤是近乎病态的白,跟赤色锦衣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暗夜里的血妖,勾魂夺魄,让人呼吸都要停滞。 “主子莫不是打算……” “此事再议。” “……是。” “另外,漠北分堂近日懈怠,你让阿剑过去视察。” 阿七:??? 漠北穷山恶水,常年风沙,完全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一次估计要脱层皮。 所以这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意思吗。 说了那么多,主子居然还在介意阿剑看了云家小姐那件事? 奇也怪哉。 阿七一边为同僚默哀,一边感叹那位云大小姐真乃非凡人也,沾她的光,他伺候主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子这般喜怒无常的一面。 第15章 姐妹情深 而这时候的云若璃并不知道自己的威名已经悄悄传遍了整个紫微宫。 她刚过来,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黑衣人的身份,干脆将之抛诸脑后,美美睡下了。 这是末世后她睡的最舒服的一觉。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 云若璃刚睁开眼,云池便将膳食领进来了。 琉璃小院没有别的丫鬟,就只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云池,以至于事事都是她亲力亲为。 好在主仆二人一条心,否则这日子当真没法过了。 云若璃是末世来的,自然不讲究那些三六九等的规矩身份,而且早饭就两碗清粥小菜,稀糊糊的米汤里连米都看不见几粒,实在没有伺候的必要。 吃完饭,云曦来了。 不知是不是原身死的时候撞到头的关系,云若璃脑子里的记忆不是很完整,零零散散。 但她清楚记得昨日自己之所以出去,就是因为这位“善良”的妹妹拿着睿王书信说有要事相商,才将她骗到杨柳岸边。 她前脚刚到,后脚一个男人就从身后扑了上来! 紧接着就是睿王的大批人马急遽赶来。 这背后的因果利害关系,自不必说了。 “姐姐。”云曦过来拉住她的手,好像忘了昨天自己口口声声巴不得云若璃死的事,只一脸亲昵道:“昨天我可真是担心死了,一担心就口不择言,才说了那些混账话,姐姐不会怪我?” 担心? 是担心她没死成,有朝一日将他们做的丑事捅出来? 云若璃摸着自己头上破了的那个大窟窿,低眉间,清澈的眸底有暗芒浮动。 最后全部隐匿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怎么会呢,我当然知道妹妹是为我好了,否则又怎肯周旋在我与睿王之间,帮我与他递信呢。” 她声音幽幽的,云曦脸色却悄然一变。 回神,又想着这蠢货不过是个傻的,即便当真看出些什么了,以她的胆子,晾她也不敢掀出什么风浪来。 便又端出笑脸道:“昨天我看姐姐受了伤,正好我这里有祖母送的药膏,听说这种药生肌祛疤效果极好,姐姐拿去涂在伤口上,伤口应该很快就会愈合的。” 她迫不及待从袖子里拿出个青色陶瓷的小圆盒。 拧开盖子,药香瞬间溢了出来。 云若璃很快就闻出了不对劲。 这药膏里面,有松香和黄蜡。 这二者都是制作金疮药的辅料,最为廉价。 而里面的辣椒和井盐,才是重点。 她冷笑。 好一个姐妹情深。 这样的“金疮药”如果真用在伤口上,别说是祛疤,只怕还要让她的伤口化脓溃烂,直接把整张脸给毁了。 昨天没害死她,今天就迫不及待跑来补刀,她这位白莲花妹妹还真够狠。 “多谢妹妹,可是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么好跟妹妹抢呢,万一你以后要用……”云若璃畏畏缩缩,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那有什么关系,到时候我再去问祖母要就好了,我们是姐妹,应该相互关爱,姐姐就不要推辞了。”云曦笑道。 她很满意云若璃现在的样子。 昨天她的态度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个废物进一趟宫,开窍了。 原来只是错觉。 “事不宜迟,我这就帮姐姐涂上。”云曦眼底闪着恶毒的光。 云若璃没有推辞。 她让云池拿来剪刀,慢慢剪开头上层层包裹的纱布。 云曦在旁边,等得那叫一个迫不及待。 她已经能预见这个“金疮药”敷到这个蠢货伤口上之后的惨状了。 那种场面,她单是想想,就觉得兴奋! 便在这顷刻间,云若璃已经用力扯下最后一层纱布,纱布连着血肉,带下一片血痂,云若璃吃痛低呼,手中的剪刀就这样“失力”掉落,锋利的尖端直接扎进了云曦的手臂。 “啊!” 第16章 杖毙 云曦的惨叫声就在这个清晨,响彻了整个琉璃小院。 云若璃大惊失色,“啊呀,怎、怎么会这样……对不起妹妹,我这就帮你拔出来!” 说完也不待云曦反应,又把已经扎进去的剪刀一把拔了出来。 刹那间,鲜红的血液迸出,在俩人的衣裙上开出朵朵红莲,妖冶迤逦,诡谲至极。 云曦疼得倒在地上四处打滚,开口尽是惨绝人寰的叫声。 全然不见了昔日温婉柔弱的形象。 云若璃很着急,连忙抓起手边上好的“金疮药”,毫不犹豫的全部涂在云曦伤口上。 柳氏和徐氏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云若璃正笨手笨脚的给云曦伤药包扎的场景。 “怎么回事!”柳氏尖叫起来。 云曦已经晕了。 她今天来的时候打着些见不得光的心思,想看云若璃被辣椒水和井盐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样子,想看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狼狈样子。 所以根本没带贴身丫鬟。 而现在云曦晕倒了,解释权直接落到了云若璃手里。 她泪痕斑驳,吓得脸色惨白,“妹妹……妹妹来给我送药,结果不小心被剪子扎伤,痛昏了过去……” 她头上的伤口还在溢血,鲜血滴在两人的罗裙上,开出点点浓稠的血色繁花,已经分不清谁身上的血是谁的。 而云曦手上握着带血的纱布,明显是从她头上扯下来的,上面还粘着血痂,她却不怨恨,动作小心的帮昏迷的云曦包扎伤口。 她多么卑微。 自己伤成这样都还要先照看别人。 徐氏认得她手上那盒药,这是她不久前赏给云曦的特效金疮药,效果非常好。 她猜想应该是云曦过来送药,结果不小心误伤了自己。 还好云若璃有良心,知道把好东西先给云曦用。 只是不知为何,她每涂一下,昏迷的云曦就要抽搐一下,等她耐心的将药涂满云曦整个伤口,抽搐的云曦也终于不动了。 徐氏有些感动。 她心里本来觉得云若璃是个丧门星,不识大体,冲动无礼,现在看来她还是有点可取之处,至少在爱护手足方面做得很好。 “你这个……”柳氏正要发作。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请大夫!”徐氏打断她的话,声音愤怒,“曦姐儿的贴身丫鬟呢,都跑哪儿去了,该死的下贱奴才,连主子都看顾不好!” 院子里乱成一团。 云曦被人匆忙抬回院子,其他人也很快听到消息,纷纷赶了过来。 只有年纪最小的云若寒,他在学堂温书,消息一时半会儿还落不到他那里去。 倒是云绾,看见云曦的伤口和上面厚厚的一层膏药时,瞬间变了脸色。 “丑八怪,你为什么对姐姐下这样的毒手,她手上的伤肯定是你弄的!” 她气冲冲质问,心知云曦再蠢也不可能用剪刀扎自己,所以能动手的就只有云若璃。 她说的是实话。 但没人看见。 他们看见的只有云曦昏迷,云若璃小心翼翼的照顾,何况云曦手上还捏着血纱布,明显是刚从她头上扯下来的。 云若璃此刻甚至满脸泪痕,吓得发着抖,根本都不敢说话。 而云绾此刻的气势汹汹,相较于她的“胆怯”,更显咄咄逼人。 谁恶毒谁柔弱,一看便知。 徐氏向来宠爱云绾,但今天也觉得她的指责有点过了。 “都别说了,曦姐儿的贴身丫鬟找到没?”她威严道,“找到了也不用带来,直接杖毙!” 话音方落,云绾直接变了面色! 第17章 黑莲花 “祖母,这件事有蹊跷,一定是这个丑八怪故意弄伤姐姐,你把她的贴身丫鬟叫来一查便知。”云绾摇着徐氏的手臂。 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她知道老太太疼自己,只要她撒个娇发个嗲,老太太准能心软。 “是啊母亲,曦儿向来是最温和的性子,从来不肯去害别人的,肯定是别人要害她,母亲可一定要为曦儿做主啊。”柳氏也觉得这事蹊跷。 徐氏闻言却越发不悦起来。 甚至不动声色拨开了云绾扶在她手臂上的双手。 “怎么,你们都觉得我这个老太婆老眼昏花,连事实真相都分不清了?” 她很生气。 事实明明就摆在眼前,可这对母女却把她当成傻子一样。 她没有眼睛吗? “不是的母亲,我只是觉得曦儿可怜,她流了那么多血,别人不心疼,我这个做母亲的心疼啊。”柳氏晓之以理。 “你的意思是就只有你这个做母亲的心疼,我这个做祖母却心冷如铁了?”徐氏咬着牙根,法令纹抽动。 “况且曦姐儿已经上过药了,那是我亲自给她的,是最好的金疮药。” “那根本不是金疮药,那是辣椒粉和井盐,云若璃一定是发现了这点,才故意弄伤姐姐,把药涂在她伤口上!”云绾抢白。 她恃宠而骄惯了,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一句话惹了多大的祸事。 “……你说什么?”徐氏不可思议的朝她看了过来。 “什么辣椒粉?什么井盐?” 她质问出身,心中却微微一动。 之后,突然醍醐灌顶一般,戛然变了脸色。 陡地朝躺在榻上昏迷着的云曦看了过去。 云曦,云绾。 必然是这两个孩子想使坏,换了盒子里的金疮药,谁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 徐氏越想,脸色越沉。 “不是这样的母亲,绾绾她……” “给我闭嘴!”徐氏忽然抄起手上的拐杖狠狠打在她身上。 柳氏被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得惨叫。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徐氏,惊惧得连话都忘了说。 徐氏气疯了。 把金疮药换成辣椒粉,还要用在自己的亲姐身上,这是多么歹毒的心思? 事发之后,云绾不但不觉得心虚,还理直气壮的将一切说了出来。 这就是她捧在手心,疼在心底的孩子! 这就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 不,不是她! 正因为对她疼惜,所以她根本没教过她这些! 便是年轻时用过些内宅手段,但总归是避开她的! 那就只有柳氏! 整个将军府,唯一会教她这些的只有柳氏! 窑子里出来的女子,果然下贱! 徐氏动了大怒,云绾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哭着跪下帮母亲求情。 院子里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唯有一人置身事外。 云若璃站在角落,无人注意的瞬间,她嘴角露出泠泠冷笑。 徐氏就在这时看了过来。 她连忙敛了面色,手中绣帕轻拂过眼角,作了泫然悲泣模样。 徐氏看了,只越发觉得亏欠与心疼。 与此同时,云府之外,高墙之上,一个黑衣人静静看完了这一幕,之后在一片震惊中,事无巨细的将之记录在帛书上。 …… 云曦晕了,但云绾柳氏那对母女哭得实在太悲壮了,云若璃嫌吵,很快也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难得的是,这次徐氏给她安排了大夫。 不但开了方子,还专门从中公支了些银子过来。 晚上的膳食也比以往好了许多,有荤有素,营养丰富。 云若璃叫云池跟她一起吃。 “小姐,今天真是吓死奴婢了,还好你没事。”云池推辞不过,只能坐在旁边抱着自己的碗,心有余悸的回忆今天发生的事。 她目睹了全程。 在三小姐说出是她们弄伤二小姐的时候,她心都揪紧了。 幸好后面有惊无险。 不但如此,后来二小姐身边那个贴身丫鬟更是被老夫人下令活生生打断了腿,尸体拖出去的时候,地上都是血。 她觉得老夫人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不,应该说,她家小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但她说不出来。 明明样子还是以前的样子,但不知为何,小姐说话的时候,一双眸子就仿佛幽夜里的光,绚丽诡谲,璀璨得让人挪不开眼。 第18章 受邀 云若璃得了几天安宁。 这日,她在院子里晒太阳,顺便将手上有的的药材都研磨成粉。 春阳艳艳,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想打瞌睡。 头上的伤开始愈合,剩下的就是要把脸上那些疤去掉。 她还缺些银子。 别看她担着云府大小姐的名头,但这么多年柳氏总以节俭为名克扣她月例,手上根本没什么积蓄。 至于老太太之前差人送来的那些银两,这些日子也被她买药改善膳食等等,霍霍得差不多了。 所以她现在是一穷二白,急需银子续命。 “小姐,刚才夫人的丫鬟送来帖子,说过几日归鹤楼有一场诗会,要请你参加呢。”云池就在这时拿着帖子一脸欢喜地冲了进来。 帖子金线描红,赤色封贴,看起来异常华贵。 “诗会?”云若璃纳闷,“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一般这样的活动,不都是云曦去参加吗?” 不是她看不起自己,而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从小就被柳氏“重点培养”,给她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点,所以并不识得几个字。 她曾经参加过几次诗会,但都因为出尽洋相而早早离席,唯有云曦才情俱佳,博得一身美名。 也是这样,她跟睿王越走越近,成了人人赞颂的佳人才子。 “奴婢也不知,但听刚才那位姐姐说,这次诗会一共给府上发了四张帖子,每位少爷小姐都有。” “哦。” 云若璃打开看了几眼,最后目光停在落款的主办人身上。 汝南侯世子孙临风。 她记得这个人。 那可是京城鼎鼎大名的纨绔,不学无术以他为先,好吃懒以他为首。 吃喝嫖赌样样精,诗词曲赋全不会。 这样的人,居然要办诗会? 云若璃笑着把帖子放到旁边,抬手继续磨她的药粉。 心无旁骛。 云池看着她这模样,不解道:“小姐最近总在捯饬这些药材,可这味道又苦又臭,多难闻啊,您要觉得无聊,奴婢帮您把针线拿出来,绣几个花样解解闷?” 记得她以前最喜欢做女红,一手精巧刺绣,见过的人无不赞不绝口。 “绣花?”云若璃抬头,但很快又低下去,“那还是算了,我只有人皮缝的比较好。” “人……人皮?” 云池吓得一瞬花容失色。 云若璃连忙摆手:“我开玩笑的,呵呵。” “那就好那就好,小姐你可吓死奴婢了。” 云池拍着自己胸口,又探问道:“那做些别的?” 总比在这里捯饬这些又苦又臭的药强多了。 “不,本小姐现在就对这个感兴趣。” 云若璃说着,眸底越发兴奋。 云池默默叹气:“小姐女红之所以做的那么好,都是因为睿王殿下,没想到睿王殿下不但不领情,还总是给小姐气受,小姐现在不想碰女红也是正常的,但是,小姐您也没必要非要捯饬这些药材呀,您又没学过医,再捯饬又能有什么用,咱们还是存钱去妙手堂买祛疤膏……” “谁说我没有学过。”云若璃抬头,“别忘了我娘亲就是神医世家传人,我会医术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扯淡从来不带眨眼。 云池被她怼得直接不说话了。 哎,小姐一定是因为在宫里受的刺激太大了,现在才这么不正常的。 她的娘亲虽然是神医世家的传人,但她哪里学过什么医术啊。 但小姐已经够可怜了,她现在好不容易有些感兴趣的事做,云池也不好扫她的兴,索性由着她去了。 几日后。 归鹤楼诗会。 云若璃身穿一袭浅青色的翠竹云雾烟罗衫,头上一支素银簪子,戴着面纱,提着罗裙一步步出了琉璃小院。 “长姐今儿可真漂亮。” 刚到将军府前院,便跟同样出门的云绾撞上了。 第19章 诗会 云若璃抬头一看。 眼前的云绾,一身水红色的撒花烟罗百褶裙,头上两对蝴蝶流苏云雾簪,手上是百花争艳绫罗团扇,脚下云丝软底绣鞋精美绝伦。 就这样一步步缓缓走到她身边,盯着她脸上的面纱,歪头笑了:“长姐今儿怎么想起戴这个了,不过意外的好看呢。” “是吗?我只是觉得脸上的伤疤太难看,遮一遮而已。” 云若璃低头整理裙摆,一句话说得漫不经心。 上次的事情柳氏受了重罚,云曦和云绾倒没被怎么样。 徐氏到底还是心疼她们的。 不过无妨,罗马不是一天建成,她有的是耐心。 难看? 这个蠢货难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遮,也不嫌太迟? 云绾在心底冷笑,面上只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长姐哪里难看了,我就觉得你好看,我要是个男人,一定娶你。” 她说着违心的话,强忍了心底涌起的恶寒。 上次她说错了话,招来老太太好一通冷落。 虽没有真个将她怎么样,但也让她明白了,这个长姐,可不再是祖母心里那个一无是处的蠢货了。 自然,她也该做些什么。 否则,总有一天,这个蠢货要夺了她在老太太那里独一份的殊荣。 于是在云若璃面前一福身道:“上次是我太冲动,没弄清楚真相就冤枉长姐,回去之后祖母就批评我了,我也知道错了,还希望长姐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她说得真诚,那双月牙般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丝丝凉意。 云若璃只当没看见,看着她道:“你是我妹妹,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还是长姐大度,长姐最好了。”云绾欢喜地跳起来,抓着她的袖子撒娇。 她年纪小,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梨涡,很容易讨人喜欢。 自然,也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不过,她再不是从前那个任由她们摆布的傻丫头了。 云若璃唇角勾了笑,看着她道:“好了,不是要去诗会吗,我们也别在这里折腾,免得让二妹和小弟久等了。” “小四他不来,长姐不知道吗,马上就要乡试,他正在院里挑灯奋战呢,不能出门。” 那还真是可惜了。 云若璃在心里暗忖。 记忆之中,老四云若寒是个温润懂礼的孩子,也是这个家里唯一对云若璃好的人。 “对了长姐!”云绾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朝她递了过来:“这是我亲手绣的,里面还装着香云阁特制的香料,很好闻,今日诗会,许多王孙公子都会到场,听说睿王殿下也会去,你戴在身上,他见了,定也会欢喜的。” 欢喜么? 云若璃伸手接过香囊,细细打量起来。 深红打底银丝绣线,料子是最好的锦缎,绣工也精细巧妙,上面的凌霄绣纹更是栩栩如生。 她方凑近鼻间,一股肉桂混合着特殊香料的味道便瞬间弥散开来。 云若璃动了动鼻子,无声笑了。 抬眸,一脸感激地朝云绾看去:“真的好香啊,妹妹有心了。” “长姐喜欢就好。” 云绾并未发觉异样,心里只充斥了得逞的喜悦。 果然是个蠢货! 她看着云若璃,亲手将香囊替她挂上,两人一起出了院子。 云曦果然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看见他们,她连忙挥手。 她手上还包着厚厚的纱布,一直缠到手腕,稍微一抬袖子就能看见。 伤显然还没好。 但她好像已经忘了这事,只笑意盈盈朝云若璃看了过来:“我说今日长姐怎地这么慢呢,原是精心打扮去了。” 她说着话,目光却不经意落到云若璃腰间那深红色香囊上,瞬间,眸底笑意更深。 还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这个蠢货的死期就要到了。 第20章 阴谋 “妹妹的伤好些了吗,都怪我当时大意,不该让你亲自给我换药的。”云若璃看着她,一脸的真诚与自责。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云曦脸上的端庄险些就要维持不住。 大意? 这是大意闹出来的事吗。 这个贱人,明明是因为嫉妒才弄伤她的,不但如此,还故意给她涂上假药! 若非母亲及时给她找来了大夫,她的手就要毁了! 到时候,睿王殿下肯定会像厌恶云若璃一样厌恶她的! 她一想起这些,这些天根本睡不着觉,每天都痛不欲生。 而这一切,全都是拜云若璃这个贱人所赐! 不过,无妨。 很快了,很快,她就让这个贱人好好体会一番什么叫做真正的痛不欲生! 云曦想到这里,眼底终于露出笑意: “都是姐妹,说这些干什么,你腿脚不好,我扶你上车。” 她一脸的亲昵。 云若璃没有拒绝。 纤细手指伸出去,如上好的白水豆腐,细嫩柔软。 深红香囊氤氲出的奇妙香味,萦绕在她身上,掩住了原本的栀子香,显得更加迷离深邃。 使得她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神秘。 云曦心底突然涌出了深浓的嫉妒。 这个丑八怪,明明已经丑成这副鬼样子了,可是今日突然戴了面纱,不但遮住了脸上的疤,更将她整个人都衬得越发清新脱俗起来。 云曦暗暗握紧了拳头。 她要冷静。 很快了,云若璃很快就会将最丑陋狼狈的姿态暴露在众人面前。 到时候,没人会怜悯她,也没人会喜欢她了。 他们只会嘲笑她丑陋粗鄙。 睿王殿下也会更加厌恶她。 好戏已经开锣,就只剩她这个“主角”到场。 “多谢妹妹了。”云若璃浑然不觉。 她走上马车时还无意识摸了摸腰上的香囊,眼中懵懵懂懂,似乎很喜欢这个香囊的华丽,像得了蜜糖的小孩儿,眼角藏着笑。 云曦见状冷哼,只当她没见过世面。 当然,她也没看见云若璃的黑眸正如沉渊般凝结。 风雨欲来。 云府一共派出了两辆马车。 因为同时挤不下她们三姐妹,所以多支了一辆出来。 云绾跟云若璃同乘,而云曦独乘。 丫鬟跟在车外。 让云若璃跟云绾共乘,美其名曰是怕她觉得孤单,其实是想让云绾监视着,以免她搞出什么花招来。 而云曦独乘,自然是因为自己身为京城独负盛名的才女,应该有才女大家的气派,跟别人同乘会显得小家子气。 何况今天云若璃打扮一番,素净典雅又透着灵气,当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她不想被任何人比下去。 尤其是这个瘸腿的丑女。 而后面车上的云绾却过得不是很舒服。 两人共乘本来就不太宽敞,云若璃还像没见过世面似的掀开帘子往窗外张望,动来动去很不老实,一会儿手肘撞到她,一会儿脚踢到她。 “长姐,你能不能好好坐着呀,我上好的裙子都要被你踩脏了!”云绾忍无可忍,声音里带了怒气。 云若璃显然受到了惊吓。 匆匆回头,水眸怯怯,“我、我没参加过这样的诗会,有些激动。” “……土包子。” “啊,你说什么?”云若璃没听清她的话。 云绾憋着气,好半天才调整好情绪,柔声道:“长姐不用激动,其实只要你今天好好表现,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握着云若璃的手,看似宽容大度,实则暗藏凶光。 蠢货,还激动呢,一会子到了诗会上,有你好受的! 第21章 颠倒黑白 终于到了归鹤楼。 这里是世家子弟办诗会的首选场所。 而这次的主办人汝南侯世子孙临风,本来可以仗着家中权势随意吃喝嫖赌,偏偏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要做个文化人。 其他氏族贵勋固然觉得诧异,但不能不给面子。 所以这次诗会受邀的人基本都出席了。 其中也包括睿王。 云曦走下马车的时候,远远就看见睿王站在归鹤楼门前,正在跟几个文人交谈。 他一身天青色窄袖竹纹锦绣长袍,外披水色大氅,剑眉入鬓,面如朗玉,一脸的清贵威仪。 云曦心中暗暗欢喜起来。 这就是她将来要嫁的夫君,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只要往那一站,也足以让出席的世家贵女们面红心跳,兴奋不已。 这样的男子,又岂是云若璃那个丑女配得上的! 云曦缓缓走下马车。 正好睿王也看了过来,“曦儿。” 他肃然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笑意,低沉的嗓音极富磁性。 “见过王爷。”云曦蹲身向他福礼,看似端庄的表情下藏着少女情窦初开的心跳如擂:“没想到今天王爷也会来。” 她其实早就知道。 “今日有闲,加上之前跟临风有些渊源,就顺便过来给他捧场了。”睿王道。 他跟云曦说话向来温柔。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云若璃几乎要认不出这个男人居然就是曾经在金銮殿上对她打杀谩骂的那个。 果然是人心千面。 善也好,恶也罢。 端看对谁。 “哎呀,王爷也来了,王爷好。”云绾从马车里钻出来,动作轻快的蹦到睿王面前。 她开朗活泼,人人都觉得她天真可爱。 没人管云若璃。 到了这里,已经没必要做姐妹情深的样子,反正她马上就要完蛋,成为所有京城世家口中的笑柄,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这样的人,还是离她远些的好。 “绾绾又长高了。”睿王道。 云曦的妹妹,他也是格外照看。 “哪有,我最近在受罚,只能吃些清粥小菜,一点荤腥都不曾见到,哪里能长高呢。”云绾娇嗔着,突然变得委屈巴巴起来。 果不其然,睿王一瞬蹙了浓眉:“你还这么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 “我做错事了嘛,之前长姐弄伤了二姐姐,我就说了她几句不是,可祖母心疼她,不让我说,便罚了我。” 云绾面不改色的颠倒黑白。 想起那个平日个最是疼她,这几日却屡屡给她冷脸瞧的老夫人,便越发不知顾忌起来:“祖母从来偏心,我也习惯了,只是可怜了二姐姐,那么深的伤口,还要被涂上辣椒和井盐,好多个晚上都疼得睡不着觉呢。” “什么?”睿王脸色大变,他看向云曦,“你受伤了?” “没……王爷不要听绾绾胡说,不过是一点小伤,也不是很疼……” 云曦状似要躲,手臂却被睿王一把抓住了。 她顿时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睿王一怔,一把撩开了她的衣袖,她手上层层包裹的纱布,便通通露了出来。 “混账!” 睿王怒极,二话不说朝云若璃走去。 彼时云若璃刚被云池搀扶下来,还没站稳。 她只觉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拦在身前。 手指隔着面纱,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颚…… 第22章 指责 睿王! 他力道很大,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仿佛要将她骨头都捏碎。 那一刻,云若璃清楚的感觉到,他是真想杀她。 “小姐!”云池惊呼。 她想上前救人,却被睿王的内力震开。 云若璃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 而云曦云绾两姐妹,正满意的看着这一幕。 她们甚至还觉得有些可惜。 这个蠢货要真是被睿王殿下一把掐死了,她们今日苦心安排出来的好戏,可就要白费了。 可惜,她们没能高兴太久。 就在云若璃涨红了面色,几乎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她一把抽出头上簪子,毫不犹豫的扎在了睿王手肘上,狠狠地。 睿王吃痛,猛地松了手。 “你……” 他扬起巴掌便要朝她扇过来。 这一次,云若璃有了防备,又岂会还让他得逞。 不过身影微微一闪,便轻松躲过了。 “咳咳……咳……王爷当街杀人,就没想过后果吗?” 她目光灼灼的看他,冷声质问。 睿王眸色一怔,云绾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上来,对着云若璃大声嚷嚷道:“长姐你疯了吗,居然敢袭击王爷,你不要命了?” 一通好嗓子,将所有的目光都成功吸引了过来。 在场之人,不是王孙公子,便是大家小姐。 他们看见云若璃手上拿着带血的银簪,而睿王捂着手臂的瞬间,都戛然变了脸色。 “发生什么事了?” “竟有人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睿王殿下,不要命了吗?”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把那个女人押下!” “等等,那人好像是……” 有人认出了云若璃。 还是拜云绾一手所赐。 她就生怕别人认不出云若璃,所以趁她不备,一把掀开了她脸上的面纱。 这是一张极度极端的脸! 一边清冷绝艳,一边丑鄙不堪! 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气。 谁都听说过将军府的这个丑女,但这些年却鲜少有人见过。 此番戛然见了,都是又惊又吓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堂堂云府嫡出小姐,居然是这般嘴脸,真是令人不齿。” “你们还不知道,听说殿下不喜欢她,她便背着殿下偷人,还闹到了金銮殿上,好像把一个嬷嬷都给逼死了。” “她竟这般恶毒?” “可不是么,听说那嬷嬷是看着殿下长大的人,现今殿下只怕早将她恨到了骨子里,巴不得杀之而后快呢。” “……” 众人议论纷纷。 云若璃眼色冷沉,一把将银簪丢到地上。 当啷。 青石地板发出一声脆响。 云绾还在混淆视听,“长姐再怎么对殿下不满,也不该这么冲动啊,你……你看看如今像什么样子?” “是啊姐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弄成现在这样,王爷身份金贵,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你不是万死难辞其咎了吗?”云曦走了过来。 她们都巴不得云若璃死。 自然将所有的恶意都对准了云若璃。 一人一句,一时间,群情激奋,所有人都开始讨伐云若璃。 甚至有人要她滚回去,不要再出现在他们眼前,污他们的眼睛! 云绾也没想到老天爷这么帮她们。 她们原本的计划都还没开始,这个丑八怪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受千夫所指了。 真是大快人心。 她在心里正兀自兴奋不已。 一个轻佻的声音已然从归鹤楼中传来,“静心则专,静思则通,静居则安,静默则熟,眼见尚且不为真,耳听又岂皆为实,各位都没亲眼看到事情的经过,便这般下了定论,不好?” 众人转头去看,只见一少年执扇而来,不慌不忙,步履款款。 他身后跟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穿墨色窄袖华服劲装,长眉微微蹙起,眉宇间尽是冷酷肃杀。 而另一人气质全然不同,他身穿月白色长衫,广袖云纹,墨发高束,眉目如画。 人群中,睿王的脸色戛然变了。 第23章 争论 目光在白衣人身上足足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垂眼看向执扇轻摇的孙临风,面色不虞:“临风,你专程带着江统领和元大人前来,就是来帮这个女人说话的吗?” 那执扇少年便是孙临风。 这次诗会的主办人。 他听出睿王口气中的不悦,连忙摆手道:“啊,我可没想替她说话,是江……哎哟喂!哎哎哎,是我是我,是我非要英雄救美的!” 孙临风话说到一半,两道目光突然幽幽打在他脸上,他心里顿时一个咯噔,连忙转了语气,声音都打了个转儿。 睿王挑眉。 转眸看向他身边的两人。 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修身玉立,并不说话,似乎只是来走个过场。 禁卫军统领江淮却道:“殿下伤人在先,又何必咄咄逼人,非要置人于死地。” “你胡说,明明是我长姐她先动手的,虽然她是我嫡姐,但做人要对得起良心,我们将军府也不能包庇她。”云绾率先站出来,一脸不忿。 云曦也道:“世子刚才不在这里,定是没有看清,不过这地上还有姐姐行凶用的簪子,上面可都是王爷的血。” 她说罢又对着孙临风三人微微福身:“实不相瞒,这次的诗会原本没有邀请长姐,是她非要央求我们带她过来,也怪我跟三妹,以为她只是想长长见识,便没忍心拒绝,谁曾想她竟藏着这样恶毒的心思……” 她故意话说三分,留下的余韵,却比说了还要诛心。 这是在说云若璃早有预谋。 并且她与云绾在此之前也并不知情。 江淮握剑的手微微一顿。 他没想到,将军府这二小姐原来小小年纪竟这般狠毒,不但如此,还生了一张好嘴。 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话里话外,都是要置云若璃于死地。 他心思敏捷,却不擅口舌,便下意识往孙临风身上看去。 孙临风只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他跟江淮虽生性截然不同,但却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此番,便是突然被他抓来救场来的。 救谁的场,自不言而喻。 只是,他如今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是为诗会发了很多帖子,但都是这京城里鼎鼎有名的才子佳人,似乎真的没有这位云大小姐。 这就很尴尬。 毕竟这么多人指认云家大小姐有罪,三人成虎,单凭他一张嘴,他可不认为自己有力排众议的本事。 他又不是那个能说会道的云家二小姐! 她身侧,那个始终沉默着的白衣男子的目光,却缓缓落到了云若璃身上。 在场之人,无不为她惹出的事争论不休。 偏她还能这般气定神闲,有趣。 “长姐犯了错,我们也是难辞其咎,还请王爷重罚!”云曦就在此时在睿王面前跪了下来,语声悲切。 睿王眼眸一瞬泛了寒光。 他也不愿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崔嬷嬷的仇,他一定要报。 目光一转,便戛然落到那个月白衣衫的年轻男人身上,“元大人,你是中书舍人,曾经也任过大理寺少卿,大齐律例你最了解,不知当街杀人该当何罪?” 眼前这位白衣男子,不是他人,正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心腹—— 元烨! 睿王便是成心将他拉进这潭泥淖的! 毕竟,只要他参与此事,就算日后父皇问起,也有人当挡箭牌。 而且,他不信自己堂堂睿王,元烨便是真看出些什么,还能当众拂他面不成? “回殿下,蓄意杀人,其罪当诛。” 元烨淡淡开口,嗓音一如身上清冷的气质,淡漠且拒人于千里之外。 果然,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话。 睿王心中大喜过望,却又听他道:“且律例有言,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睿王闻言,脸色戛然变了。 耳边,云若璃的声音已然传来:“这么说起来,那王爷与民女同罪咯?” 她凑近,盯着睿王的眸底泛了丝丝凉意,出口的嗓音幽幽,正好够他们俩人听见。 这还没完。 她说话间,已经不动声色抬起了下巴,颚下红色的掐痕,便这般毫无遮掩地露了出来。 有几处甚至已经开始泛起青色,可见睿王刚才力道之大。 少女妙目泠泠如皓月清辉,看向众人的瞬间,声音一时拔高了:“我不怪王爷,毕竟是我自己生得丑,才使得殿下看了恶心,才见我一次便想杀我一次的,都是若璃的错,大家便不要责怪他了。” “你……” 睿王陡地拔身上前,恨不得一把捏死这个丑陋不堪颠倒黑白的女人! 云若璃又怎会让他得逞,只装作畏怕的模样,不动声色便轻巧避开了。 接着道…… 第24章 你不是云若璃 “殿下,现在在外面,您多少也顾忌一点自己的身份罢,为了若璃闹得这般不可开交真的不划算,方才这位大人也说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众目睽睽,您又是堂堂睿王,真要闹到公堂上,您也不能厚己薄彼,到时候,您要是受了什么罚什么罪,若璃还得心疼……” 薄纱重新覆面,遮去了她脸上丑陋的疤,也遮去了她大半张脸。 只把一双清绝艳艳的眸子露出来。 长睫微动,口中一派柔弱,看向他的眸底却冰冷如斯。 睿王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字字句句示弱实则与他针锋相对的女子。 好像突然不认识了。 她不是应该畏首畏尾的跟在他身后,哪怕见他皱一皱眉头都要自责半天的吗? 她不是为了博他一笑便什么苦什么泪都可以咽的吗? 她不是永远对他唯命是从,从不敢也不会说出半个不字的吗? 什么时候竟变得这般工于心计了? 不但算计害死崔嬷嬷,还用簪子刺伤他的手,扬言要与他同罪。 仿佛他不是她心里的人,而是她的仇人! “你不是云若璃,你是谁!” 他扬手直指,怒气横横。 从前的云若璃,绝不会这样对他的。 她当然不是云若璃了,那个可怜的女子,早就被他跟他的小情人联手害死了! 金銮殿上被他亲手逼死的! 现在站在他面前,站在所有人面前的,是另外一个云若璃! 是鬼医若璃! 云若璃美眸一瞬掀了寒光,面上却作得愈发委屈怯弱起来:“王爷,我不是她我还能是谁啊,这个世界上,哪里还会有第二个对您这样掏心掏肺的云若璃啊?” “那现在是怎样,到底还罚不罚了?” 有人口不择言,突然问。 罚,罚谁? 这云若璃看起来憨憨傻傻的,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睿王。 又怎么可能真的无缘无故出手伤他? 那便是睿王先挑起的事端了。 可谁又真的敢罚他? “误会,都是误会,王爷刚才是为了扶险些摔倒的云大小姐,一时失手才误伤了她的,云大小姐情急之中对睿王殿下也是误伤,既然都是误会,不如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一道略微宽厚的嗓音却在此时戛然传来! 众人目光都戛然朝他看去! 是场中的文人之一,亦是这次进京的考生。 已过不惑之年,还进京赶考,可见是要找个大树傍着,将来好乘凉了。 “怎么叫没受伤呢,王爷都见血了!” 云绾急得大叫,声音都拔得尖利起来。 哪里还有半分将军府三小姐的仪态。 “恕在下直言,刚才分明是三小姐蓄意挑衅在先,大小姐才险些摔倒的,王爷一时情急去扶才误伤了她,倒是三小姐,当众欺辱自己嫡姐也便罢了,此番还不肯善罢甘休,让人都不禁怀疑,三小姐才是有居心的那个了!” 他口齿伶俐,三两句话,便将祸水东引。 所有人都朝云绾看了过去。 云绾要抓狂了。 怎么会这样,刚才明明还形势大好,她们马上就要弄死云若璃了,这个该死的老男人为什么要来搅局! “先生,我家三妹心直口快,当是没有恶意的。” 云若璃款款上前,温软话语自口中婉转而出,似石上清泉。 让在场之人,无不心头一动。 又见她虽一身素色衫子,眉眼间却自有风华。 端端正正站在那里,竟是别有一番姿态。 跟传说中那个愚昧蠢钝丑鄙不堪的云家大小姐,简直天壤之别! 文人心惊。 这个云家大小姐,只怕这些年,世人都小瞧了。 “是了,绾绾只是一时心急,她年岁尚浅,前些日子见我被姐姐误伤,怕是因此为我抱不平了,才会对姐姐心生怨怼的,说到底都是我的不是。” 回过神,云曦连忙上前打圆场。 还是一如既往的口齿伶俐,三两句话,便道出了自己被云若璃弄伤的事。 残害手足,在世家的圈子里是大忌,不管是不是真的,以后都不会有人跟云若璃交好。 否则,岂不是将自己也归成了心思歹毒之人? 况且,云曦方才还专门强调了云绾年岁尚浅。 年纪小,还不懂人情世故,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年少冲动罢了。 并无恶意。 孙临风算是看出来了。 这些人,可他娘的个个都是人精! 再这么下去,他的诗会怕是要泡汤了。 于是连忙上前打圆场。 管他谁对谁错,将一切都归为一场误会。 这云家大小姐小命不用丢了,睿王的面子也给了。 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只是诸人看云家三姐妹的眼神却开始各异起来。 有讽刺,有嘲笑,更有怜悯。 内庭家宅,什么才子佳人,姐妹情深,不过都是些表面功夫罢了。 倒是真正可怜了这云家大小姐云若璃,天生愚钝。 别人分明是想害死她,她却还傻乎乎的帮人说情。 那些讥笑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身上,云曦云绾感受着,只觉芒刺再背。 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云若璃。 这个丑八怪,真该死! 第25章 连环 “我才没错,明明就是长姐故意弄伤的二姐姐嘛,长姐平日在家心思可多了,昨日我便见她去风月楼买了香料,回来偷偷装进香囊里,说要在今日的诗会上给王爷用呢!” 诗会上,佳人才子各聚一处。 其中一处最为热闹。 因为,方才事故的主人公之一,云家小三姐云绾在这里。 她说着话,还气得跺脚,一副天真不知世事的模样。 风月楼! 其他人听罢,脸色却戛然大变,都一瞬诧异的朝另一边始终静若处子的云若璃看了过去。 目光中生出几分戏谑,更有些轻佻的世家公子脸色都变得暧昧起来。 风月楼楼如其名,风花雪月,是大齐的风流场所,而其中香料多有催情成分。 没想到云若璃为了得到睿王青睐,居然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 真不知道云将军怎么教的女儿。 睿王一听,顿时觉得丢脸极了。 这个愚蠢的女人。 难怪她今日对自己态度反常,原来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不需要再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就能获得他的喜欢。 真是下贱! 他双目几乎要冒火了! 要不是顾忌场合,他现在就想冲上去掐死那个贱人! 扑哧一声! 孙临风却一把合上了手中折扇,朝云绾看了过去:“云三小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 语音幽幽,暗含警示。 云绾却高高抬起稚嫩的小脸道:“我没有乱说,香囊长姐今日不就带着吗,呐,就是她腰上的那一个。” 她声音轻快,一脸的天真懵懂。 但那只指着云若璃的纤纤玉指,此刻却像极了恶毒锥心的利箭。 势要刺穿云若璃的心脏。 云曦在一旁冷笑。 这就是她今天要送云若璃的大礼。 那个香囊里装着的根本不是什么香云阁的香粉,而是她费了好些功夫从风月楼里弄到手的助情香。 她怕旁人闻出异样,才用浓烈的肉桂将香味盖住了。 现在肉桂的味道应该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在场这么多风流公子,肯定识得那特殊香料的味道。 云若璃完蛋了! 在场之人顺着云绾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云若璃腰间的香囊! 刚才的怜悯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深恶痛绝。 真卑劣。 没想到,堂堂云家大小姐,竟然为了追求睿王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简直是不择手段! 而且,风月楼里的东西她都能轻松拿到,想必,跟那里的关系也是非比寻常了? 再有,今日到场的又不只睿王一名男子,她公然带着那种东西来这种地方,一个不小心,让别人也跟着闻去了,岂不是要闹出大事。 实在太胡闹了。 云若璃早知道会有这一刻。 从香囊戴在身上那一刻起,便等着了。 薄纱覆面,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看见那双清灵妖艳的长眸挑出一个弧度。 似乎在笑。 众人越发不齿起来! 只当她已经厚颜无耻到了绝顶地步,至今还对自己做出的丑事不以为然。 可真不要脸! 云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云若璃让她刚才在外面那么丢脸,现在,她就要让她也尝尝当众被人唾骂的滋味! 她越想越兴奋,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扯下云若璃这个丑八怪腰间的香囊,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给大家伙仔仔细细一验究竟,给云若璃最后最致命的一击! 在一片不绝于耳的嗤之以鼻声中,云若璃淡定抬手,将腰间的香囊取了下来。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解开绳结。 有贵女惊呼,连忙拿团扇挡住脸。 风月楼的脏东西,她们看一眼也觉得污了眼睛。 叮叮当。 清脆的响声传来。 这可不是什么香料该有的声音。 有看好戏不嫌事大的人凑近去看,发现那香囊里装着的根本是几粒碎银和铜板。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第26章 好戏 这是……把香囊当作了荷包使? “诸位见笑,前几日我的荷包不小心泡了水,不能用了,只能临时拿了个香囊装些零散银子,没想到三妹妹眼神不好,看错了。” 云若璃将手中的香囊高高扬起,在众人的震惊中,娓娓解释起来。 能把银子看成是香料,还是从风月楼买出来的香料,这恐怕已经不是眼神不好的问题,是睁眼瞎的问题。 事到如今,众人若是还看不出端倪,那就是傻子。 仔细一想,云家大小姐要是真有这个脑子去弄什么助情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睿王都把她当成一抹空气。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啊,我明明……” “绾绾!” 云绾失态了。 云曦连忙将她拉进怀里,看似安抚,实际是一把捂住她的嘴。 可已经来不及了。 她们的反应足以证实众人的猜测。 毕竟都是后宅里明争暗斗长起来的世家子弟,这些伎俩于他们而言,早就屡见不鲜了。 只是没想到,会被人公然用在这里。 云绾云曦姐妹拙劣的算计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中。 可让人惊讶的还是云若璃的冷静,这么多人的谴责指摘都没有让她露出半分惊慌,整个人始终如苍松般站定。 实在不简单。 可云家的大小姐,传说中不是个软弱无用的丑女废物吗? 眼前这个女子,丑是真的丑,但脑子绝对好使的呀! “云三小姐今天唱这出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所以借机生事,想搅黄我的诗会?” 孙临风的声音就在此时传来。 他算是看明白了,云家庶出的这两位小姐,一个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们故意在这里生事,是想让他觉得云若璃搅合他的诗会,借他的手给云若璃难堪。 这是把他当傻子吗? 孙临风很生气,语气傻子都听得出怒意。 云绾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 她跟二姐姐明明已经将一切都计划好了,明明应该是天衣无缝的! 云若璃那个没有脑子的草包怎么会知道香囊有问题,又怎么能在神不知觉不觉的情况下将东西掉包? 她之前明明一直盯着她的! 云绾不甘心,还想说些什么,身体里却忽然生出一股燥热,自下腹而上,直冲向头顶。 逼得她顿时口干舌燥,浑身滚烫起来。 云绾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几乎戛然变了! 催情香! 是催情香! 正是二姐姐当初几经辗转,从风月楼里弄回来的那个! 云若璃这个贱人! 不仅将东西掉包,还丧心病狂的用在了她身上。 既然如此,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她不可能让她全身而退! 今日她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二姐姐……快……快请大夫……我……我被长姐下药了!”云绾哭起来,面色痛苦的扯着云曦衣袖,“长姐……长姐她……她这是要害死我呀!” 她从刚才开始就面色通红,旁人还以为是羞愧,现在看来,好像是有些不对劲。 云曦也愣了。 她看着云绾的模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旋即便在心中拿了主意,转头直指云若璃,怒了美眸质问出声:“你好狠毒,绾绾还那么小,你怎么能将那种东西用在她身上!” 那种东西? 众人惊呼。 终于明白了云绾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了。 第27章 诋毁 “天啊,都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真是造孽哟。” 场面混乱。 归鹤楼里收拾出来一间厢房,云绾被人用最快的速度送了进去。 众人眼底,只见云曦急切的等在外面,脸上挂着泪水,显然是担忧至极的模样。 实则,她是在想着云绾最后递给她的眼神。 心底顿时也发了狠,说什么都要将云若璃打入无间地狱。 就算前面两次她发现了她们的阴谋又如何,她还不是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云绾再怎么害她,那都是捕风捉影,根本没有证据。 但她对云绾出手,让她中催情香是确有其事,一会儿大夫过来就会指出她的罪证,到时候万人唾弃,一样让她万劫不复! 贱人。 这该死的贱人,终究还是斗不过她们。 怪只怪她太自以为是,以为识破了她们的计谋便可以相安无事了吗? 想得倒美!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呜呜……绾绾她还那么小,她还是个孩子啊,就算她之前跟姐姐之间有什么误会,姐姐也不能下这样的毒手啊……” 云绾站在房门外,哭得声嘶力竭。 “不要担心,大夫已经来了,她不会有事的。”睿王站在她身边,轻声安慰,一脸疼惜。 众人看来,这睿王也是个奇人。 云若璃再如何丑鄙,到底跟他明面上是有婚约的。 她方才被人指责的时候他不说一句公道话,现在云曦一掉眼泪,他就急吼吼的上去安慰了。 以貌取人也不是这样的。 云若璃在一旁,自然也将这一切看得分明。 当即直在心里问候他八辈祖宗。 “王爷你是知道绾绾的,她只是年少气盛,喜欢开一些小玩笑,可那也罪不至死啊,姐姐这样做,不是要毁了她吗……”云曦哭得很伤心。 她自认自己有一张巧嘴,只把云绾说得天真无邪,不谙世事。 企图让众人觉得云绾只是因为年纪小才做了个恶作剧,却遭到云若璃那么恶毒的报复,实在冤屈。 殊不知,越发让众人听得变了脸色。 如果用催情香诬陷人也算恶作剧的话,那云家子女平日在府中究竟是如何相处的,可就值得深究了。 于是,饶是她哭得再上心,也只有一个眼瞎心盲的睿王在那里心疼到不行。 旁人,没有一个上去宽慰的。 今日这场诗会,这云家三姐妹可是出尽了风头。 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非蠢即毒,简直丢尽了云氏的脸面。 咔嗒。 门开了。 大夫从里面出来。 他身高六尺,头戴青缎子九梁巾,身着朴素深蓝长袍。 肩挎药箱,下蓄长髯,慈眉善目。 “大夫!”云曦猛地冲了上去,红着眸子问道,“我三妹怎么样了,她没事?” “姑娘不用担心,幸好发现得早,老夫已经给她施过针,现在没有大碍了。” 云曦听罢,大松一口气,到底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她总归是不希望云绾出事的。 况且,有她在,她对付起云若璃来的时候,也能多个靶子。 想着,眼泪却又掉下来,“太好了,好在有惊无险,否则回府,长姐就要受罚了……” 尾音方落,睿王已经戛然寒下脸,冷眸朝身后事不关己的云若璃瞪了过去! “你这个毒妇,简直是丧心病狂!” 第28章 大胜 “睿王殿下!” 云若璃便在这顷刻间,抹起了眼角的泪,做得一副比之方才的云曦还要委屈可怜的模样:“你想护花我没意见,无论是我二妹也好,三妹也罢,但也不该这般平白出言侮我啊,虽我样貌生得丑,天生腿疾,但这些都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想的呀?”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睿王气狠了,上前便要对她动手。 云若璃巴不得呢。 就在他手刚碰到自己手臂的瞬间,她“啊”地一声尖叫,就这样顺势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殿下饶命,若璃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说您半句不是了,你让我往东,我一定不往西……” “云若璃!” 睿王直接被眼前这一幕逼得面色铁青。 云若璃坐在地上,却越发畏惧得往后缩了脖子:“是我,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是我给三妹下药的,我认,我都认,王爷不要生我的气!” 她哭得凄惨,闭着眼睛声形俱颤的模样,越发让人觉得她就是被睿王的淫威屈打成招的! 她一边哀哀哭着,又在地面挣扎了好一会儿,却因为天生腿疾,始终都没能从地上站起来。 狼狈极了。 到底有旁人看不下去了,上前扶起了她。 “云家大小姐,赶紧回了,以后这样的场合,便不要来了。” 那是另外一个官家小姐,她父亲官位不高,自不敢说睿王半句不是,便只能这般叮嘱云若璃。 旁人听了,也纷纷生了恻隐之心,都一一附和着,劝她赶紧回去了。 在这里,只有捧着一颗卑微到尘埃里的心,被以貌取人的睿王羞辱的份。 这下,睿王的脸色可不只是铁青了! 云若璃这个贱人,竟然算计他! “你……” 他拔腿便要冲上去,却被云曦暗中一把拉了回来。 后者朝他暗中使了个眼色,示意现在已经被云若璃占了先机,他再出手,只会将情况弄得更糟。 好在,胜负还没分。 云曦想着,便朝云若璃一步步走了上去:“长姐,我知道咱们姐妹之间之前在府中是发生一些误会,可你也不该在这种场合公然算计绾绾啊,这也便罢了,好在绾绾总归是有惊无险,可睿王殿下不过对绾绾抱不平,多说了你几句,你怎么还反咬他一口呢,他可是你将来的夫君啊!” 她说得一脸的痛心,云若璃却狠狠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得,盛世大白莲又要开始她的表演了。 夫君? 她看着眼前一脸阴狠的睿王,在心中泠泠冷笑。 从前那个云若璃倒是真把他当未来的夫君了,他又是怎么对她的。 不但欺她辱她,还跟她的妹妹搞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为人未来的夫君该有的自觉吗? “妹妹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不就是白莲花吗? 老娘就走你的路,让你无路可走! 云若璃想着,又畏畏缩缩朝她身边的睿王看了过去:“我知道殿下是我未来的夫君啊,从小祖母就教导我们三从四德,出嫁从夫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呀,所以我已经承认了,三妹的药就是我下的,睿王殿下,您罚我,若璃都受着,绝无怨言!” 她说着,便噗通一声对着他的方向跪了下去! “你……你这个贱人!” 睿王没想到又被她摆了一道,正要发怒,大夫突然开口了。 他满脸讶异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位姑娘,你们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药?” 他温眸朝地上的云若璃看了过去。 云若璃掩面悲泣,偷偷瞥了云曦一眼,又匆匆忙忙侧开了眸子:“二妹妹……二妹妹说,我……我给三妹妹下了那种药……” “哪种药?” “就是……那种药……” 她不肯说出具体的名字,面纱之外露出来的脸到耳根,却都涨红了。 这反应,可不是一个做得出这种丑事的人该有的。 众人心中越发有了计较。 那大夫更是戛然变了面色,陡地朝云曦看了过去! “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妹妹是受了风寒才会浑身发热,哪儿来的那种药?” “什、什么?” 云曦问出口,脚下一个不稳,险些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不是催情药,怎么可能?! 第29章 天造地设 “再说,她才十一二岁,怎么会对那种药起反应,简直胡闹!”大夫面带怒意。 他也不傻,在京城行医多年,什么俺臜事没见过,但这还是第一次有未出阁的姑娘张口闭口就是催情药,也不觉得低俗。 “年纪轻轻不学好,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夫很愤怒,摔袖而去。 云曦被震惊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睿王也愣在原地。 周遭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开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哎呀,精彩。” “可不是嘛,我听说云家二小姐才情倾世,今日本想来瞻仰一二,没想到还真是开了眼界呢。” “我看今日这诗会也举办不成了,不过能看到二小姐和三小姐这么精彩的表演,也算是不虚此行,孙世子,你的诗会很有意思,下次也一定叫我呀。” 世家贵女们各自笑着,纷纷提出告辞。 今天的事,够她们回去聊上个十天半个月了。 云曦无地自容,只能暂时躲进安置云绾的房间里,关上门不敢出来。 此时已是酉时。 夕阳透过窗框投进来,艳丽凄美。 云若璃在云池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了出去。 门口,有几个贵女专门等在那里跟她打招呼,说下次设宴会定要请她前去。 还专门强调了云府三位小姐中就请她一人。 云若璃微微福身,一一谢过了。 那几个贵女这才笑眯眯的放下车帘,满意离去。 云若璃正要上马车,睿王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摄人的掌风。 “云若璃,贱人,卑鄙!” “王爷。” 这个时候,那些个王孙公子大家小姐,该散的也散得差不多了。 云若璃自然也没有兴趣再跟他演什么深情戏码了。 她动作精准的擒住他手腕,灼灼的美眸中藏着尖锐的锋芒,“王爷对我那个二妹还真是一往情深呢,不过,王爷你可别忘了,这里可是归鹤楼,好多人看着呢,您这次对我下手再要没个轻重,惊动了宫里可就不好了,你说是?” “你!” “对了,两位妹妹患难见真情,我就不去掺和了,还请王爷帮忙带句话,害人终害己,如今的云若璃已经不是那个她们可以随意捏扁搓圆的傻子了,让她们好自为之。” 向来懦弱胆小的云若璃居然说出这样的话,睿王震惊得不行,也气愤得不行。 这次云曦两姐妹把脸都丢尽了,以后怎么在京城贵女圈里立足。 “你真恶毒。”睿王的腔调里带着愤恨。 他真想给她一巴掌。 “彼此彼此,我心肠歹毒,王爷眼瞎耳聋,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说起来我与王爷的婚期好像就在年底,王爷想好怎么退婚了吗?” “云、若、璃!” …… “啧啧,我算是明白奉之你为什么一定要救她了。” 归鹤楼上,孙临风看着楼下两人过招,拊掌感叹,“这姑娘真是厉害啊,有勇有谋,还沉得住气,我喜欢!” “……呵。”江淮冷哼。 江淮,字奉之,是江家年轻辈中最出众的一个,现任禁军统领。 上次云若璃出宫时遇到的那个男人。 孙临风见了好友这般反应,不是很明白,“喂,你这什么态度,刚才是你非要我出面救人,现在人救了,怎么翻脸不认了?” “你救什么了,人家那是自救,你屁用没有。”江淮非常不爽,就差指着鼻子说他是废物了。 孙临风怒了,“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得得得,以后别想老子再帮你什么忙!” “两位。” 两人吵嘴得正起劲,第三道清冷的嗓音突然传来。 是那个穿着月白长袍的男子。 他一开口,周围好似都安静下来。 “看来今日的诗会是办不成了,元某告辞。” 说完,也不等人反应,转身就走。 这场孙临风精心准备的诗会,还没有开始,就宣布了结束。 孙临风站在原地,只觉得有北风掠过,吹得他心里拔凉。 天知道他为了今天背了好几天的诗词,那可都是他花重金买来的,要不是想装这个逼…… “哎,元大人还是老样子,看不得这些俺臜事!” 他摇头晃脑地叹息,江淮直接转身走人。 这场诗会,又够京城公子小姐们消遣一阵的了。 不过,云若璃并不在意。 她此战,小捷。 第30章 是你 她心里正高兴。 却突然得了一个消息。 原是云府的马车早得了云曦的命令。 即便她上了马车,也不肯送她回去。 应该说,不敢。 云若璃也不介意,让云池回归鹤楼找掌柜借一辆马车。 这样的大酒楼,都会有类似的服务。 云若璃就在原地等。 那双湛清的眸子泛着光华。 微风拂起面纱,原本狰狞的伤疤被遮挡在朦胧之下,为她增添了几分纤弱的柔美。 这时,一辆马车忽然经过她面前。 云若璃抬头,没有看到坐在外面的云池,她稍有迟疑,但很快意识到可能是哪家的公子小姐来归鹤楼用餐,于是侧身避开。 马车从她身旁缓缓驶过,快要错开时,一双手忽然从车帘后伸出,将她拦腰抱起,拖进了马车。 云若璃大骇。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两指绷直,刺向对方双目。 手却被人握住了。 冰凉的指尖捏着她的,寒意好像通过那点接触,慢慢传到了她身上。 是刚才那个穿着月白色衣袍的男人。 云若璃记得他。 仔细说起来,还是他说出那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才点醒了她。 她本该谢谢他。 可是在他抱住她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还有那股冰冷肃杀的戾气。 这个男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你?!” 那天从皇宫中逃出去的刺客,满身血被她藏在马车里的男人! 他居然是朝中重臣! 那一瞬间,云若璃觉得自己完蛋了。 她知道了对方的秘密,对方现在突然劫持了她,肯定是为了杀人灭口的。 她该怎么办,现在下毒还来不来得及? 想到这,云若璃迅速做出反应,偷偷摸到身上藏的毒药。 不过没等她动手,对方已经提起她的细腰一个天旋地转,云若璃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被他压在了身下。 竟然又被他压在了身下! 云若璃气得面红耳赤,奈何自己被人死死禁锢着,半点动不了。 男人略带薄茧的手指就在这时撑开她的手心。 十指相扣,云若璃只觉得掌心巨震,她藏在掌心里装毒药的瓶子已经被男人以内力碎成了齑粉。 云若璃:“……” 靠。 这是个什么怪物。 “怎么,我今天专程来给你送报酬,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男人冷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浑厚的嗓音敲击着她的耳膜。 身前是他滚烫的温度,身后是冰凉的地板。 云若璃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对方近在迟尺的眸,狭长带着邪气,隐隐泛出的暗红眼波仿佛沾满杀戮,透着血气。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看他的脸,也被迫看得仔细。 残阳透过窗框投射在他脸上,俊朗不凡,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温润与邪气两种极端的气质在他身上完美交融。 那一刻世间万物都仿佛成了他的陪衬。 云若璃深吸了口气,目光灼灼看他。 “如果我说,上次的事情我一定会守口如瓶,你会放过我吗?” 实力差距太大,她在短暂分析之后,做出了妥协。 “不会。” 男人的回答并不让她意外。 毕竟死人的嘴才最严。 云若璃思绪百转千回,又开始在脑中迅速思考起了逃命的办法。 男人却道:“你会用毒。”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云若璃知道自己瞒不过他。 便也不掩饰,坦然道:“会毒,也会医。” 第31章 诚意 云若璃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但强权在上,她要先想办法先保住自己小命,要不然出师未捷身先死。 与云曦姐妹俩的仇还没结清,就率先栽在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男人手里,她颜面何存。 云若璃被蒙上眼睛,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是一处地牢。 粗糙的石壁上挂着油灯,昏黄的灯光氤氲出迷离的光晕,照亮周围的斑驳潮湿,鼻息之间尽是霉腐之气。 云若璃手里握着蒙眼的黑布和掩面的薄纱,默默看向不远处的铜门。 门缝中隐约透出光亮,里面有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传来。 她不解的看向男人。 对方站在身后,神色淡然的抬了抬下巴。 “进去看看。” 他声音永远淡漠冷静,好像无论何时都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但云若璃能清楚的感觉到他冷漠之下不容置喙的威严和强势。 她没有反抗,上前推开铜门。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便在这刹那间,地牢中的犯人正好被切开了皮肉,行刑之人用剔刀将他小腿腿骨从血肉里抽出来。 “啊!!!” 血流如注,犯人发出痛苦的惨叫。 云若璃皱了皱眉。 她略有迟疑,还是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男人:什么意思? “你不怕?”男人难得有些诧异。 十来岁的女子,还是京中臭名昭着的软弱草包,见到这么血腥的一面居然不惊叫不崩溃,平静得让人惊讶。 上次他浑身鲜血,她亦是极力与他周旋,全程没有表现出害怕。 今日孤身对阵睿王三人的场面更是精彩。 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男人墨色的眼眸徐徐一挑,狱中灯光正好映在他白玉般的脸上,一时间,俊美无双。 云若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男人却冷眸挑向眼前被折磨得几乎快不成人样的犯人,道:“拜他所赐,我才能遇见你,这便是给他的奖赏。” 他语气悠然散漫,云若璃很快反应过来。 同时也想起了上次两人相遇时的情景来。 所以,眼前这位,就是出卖他的人? 那她都救了他了,这个男人,怎么还过河拆桥呢? 云若璃心思百转,目光触及到地上肆意横流的鲜血的瞬间,忍不住又吞了口唾沫。 靠。 这他妈就是个变态啊? 完了! 她云若璃,堂堂鬼医,难不成今日便要折在这里了吗? 她不甘心啊! 男人敏锐的捕捉到她眼中的隐忧,心中忽然生出了戏弄的心思,“你不是会医术么,过去把他的腿接好,接好了,便放你走,否则……” “接不好的。” “嗯?这么快就放弃了?” 他有些诧异,这可不像她的风格。 “腿骨都取出来了,就算我给他接回去,神经组织也恢复不了了。”云若璃抬头看他,眼波清湛,“不过,如果要保他的命,倒是没问题。” “我没想杀他。” 言下之意,人不会死,她这是危言耸听。 “他流这么多血,粗略判断血液流速已经超过了二十毫升每秒,照这个速度,只要再过五分钟他就会进入休克状态,如果不及时止血的话,再过十分钟,就可以抬出去坟头吹唢呐了,这位公子,你真的不想他死吗?” 第32章 救人 云若璃很冷静的分析着。 她眼睛泠泠如皓月清辉,开始跟他谈起了条件:“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你如果不想他死,我可以帮忙保住他性命,但你要放我走。” “一个出卖主子的奴才,死了也便死了。”男人幽幽冷笑,虽听不出她话中那些诸如“毫升”“秒”“分钟”之类的词汇,但,逗逗她,似乎也是极好玩的。 云若璃却在她面前缓缓抬起了头:“果真如此吗,那你方才还让我给他接骨呢?” “可你不是说接不好了吗?” “可我还说了我能救他的命。” “如果我就要你接骨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开始确实是想杀了她,毕竟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可她的表现让他不得不另眼相看。 这个女人,有智慧,有计谋,更有手段。 就这么杀掉实在有些可惜。 更何况,她身上还有跟睿王的婚约,这么特殊的身份,在朝中已经找不出第二个。 “主子,这叛徒晕过去了!”审讯的人忽然大声道。 男人闻言,淡淡看向云若璃,“你说,能救?” “现在还能。” 看得出来他们不想那人死,是出卖主子的叛徒不假,但正因为如此,留着他性命便比直接将人杀死的好处多多了。 比如,诱他说出幕后主使,引蛇出洞。 银针,纱布,伤药,在她的吩咐下,被一一端了上来。 云若璃洗干净手,走到那个晕死过去的犯人面前,快速开始动起手来。 她动作干净利落,在切掉伤口周围的烂肉时也没有丝毫迟疑。 再是银针止血,包扎完成。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 审讯之人震惊不已。 正要感叹,却忽然发现昏迷中的男人已经没有了呼吸,习武之人五感敏锐,他甚至不用去探鼻息就知道对方已经死了。 为以防万一,他还是上前探了探。 果然没有呼吸。 他退下,朝身后的男人屈膝跪下,“主子,人没了。” 他始终没相信过这小丫头。 虽然她在面对这些血腥时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但那只能证明她胆子比较大,至于医术什么的,兴许会一点。 但医死人,肉白骨,终究还是嫩了些。 “谁说人没了。”云若璃却一声冷哼。 之后,迅速检查起了那犯人情况,确定是心脏骤停,便立即开始做心肺复苏。 她沾满鲜血的双手快速按压着那男人的胸口,力气一次比一次大,对方整个身子都被挤压得颤动起来。 “你这是无谓的挣扎,你说能救人,现在把人弄死了,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吗?” 审讯的人不承认是自己手段毒辣将人折磨死,却说是云若璃把人治死。 她一个十来岁的丫头片子,胡乱承诺做不到的事,本来就该承担后果。 对方不想看她浪费时间,鞭子朝她挥过来。 只是还没碰到她,他整个人就被一道掌风给掀了出去,撞在地牢粗糙的石壁上,呕出鲜血。 有人影出现在她身后,冷漠巍峨,像一座高山。 云若璃感觉到了,却没工夫去看。 做了十几次胸腔按摩之后,她看着那犯人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异常的唇,便要俯下身去。 只是身子刚俯到一半,肩膀就被人按住了。 男人带着冰碴的嗓音随即传来:“你干什么?” 第33章 你要亲他 “做人工呼吸啊,不然很难救回来。” “你,要亲他?” 他听不出“人工呼吸”是个什么鬼? 但是,看她的动作,就是要亲他? 亲这个一脸血污的叛徒! “……都说了是人工呼吸,救人命的。”云若璃挣扎着。 男人力气很大,好像要捏碎她肩膀似的。 男人闻言,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 他沉默片刻,忽然转头看向方才被自己一掌拍出,此时正吐血不止的手下,“你,过来,亲他。” 手下:…… 云若璃:…… 什么亲他? 是人工呼吸! 二者能一样吗? 可是男人坚持,她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尽量跟那个手下说清楚了人工呼吸的注意事项。 之后,又继续做起了心肺复苏。 她消瘦的肩膀快速起伏着,不多会儿,头上就浮出细汗。 这是现在唯一行之有效的抢救,也是非常消耗体力的工作,明明已经累得喘气,她还是没有停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专注的看着她。 地牢昏黄的烛光落在她脸上,几缕黑色碎发垂下来,落在脸侧,她脸上分明还有可怖的伤疤,可如今看来却不再狰狞,甚至有些耀眼。 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清寒与专注,与传闻中的草包,当真是,天壤之别。 “……咳……” 随着这声轻咳,原本已经脸色发青的犯人终于有了呼吸。 云若璃松一口气。 而那个被迫往他嘴里吹气的人也如蒙大赦,跪着缩回角落,眼角好似已经有了泪。 云若璃没去管他,只看向身后掌一切生杀大权的男人,笑着道:“你看,我说能救回来。” 十四岁的少女,正是花朵般的年纪,笑起来更是耀眼。 娇娇俏俏,明眸皓齿。 男人看着她,沉默许久。 云若璃笑着笑着,突然想起自己阶下囚的身份,脸上的笑容就这样一点点敛去了。 恢复到之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样子。 男人见状,唇角微勾。 果然还是个小丫头。 “做的不错。” 他表扬她。 然后不等她再开口,一个冰凉的东西落到她手里。 云若璃摊手一看,是个色泽温润的白玉扳指,“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解。 这玉扳指看起来可是价值不菲。 “你很有本事,有没有兴趣谈笔交易。” 男人看着她,语气清冽,带着一丝诱惑。 果然是有事找她。 不过,这光明磊落的态度,她喜欢。 云若璃大大方方收起扳指,“说,什么交易。” “你想嫁给睿王吗?” “不想。” “……哦?” 如果早些时候他听到这个回答,还会以为她是在逞强。 可经过今日的诗会。 他却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有些悦耳。 “我可以帮你。” “帮我给他做棺材吗?” “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 有人搬了太师椅来,男人施施然坐下,云若璃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这里原来不止他们,反而到处布满了他的耳目。 也就是说,如果她刚才有什么想逃的冲动,现在估计已经身首异处了。 她心里正庆幸,男人的嗓音已经再度传来。 “如果你想他死,我也可以让他死。” 他宽大的月白色衣袍垂在地上,慵懒随意,不染纤尘。 分明是君子端方的模样。 出口的话,却幽幽寒冽,让人胆寒。 第34章 元烨 云若璃立于原地。 半晌才道,“那你要什么?” “以后会告诉你。” “……可是我连公子的名讳都不知道,便贸然相信你,是不是显得我有点蠢?”云若璃皮笑肉不笑。 “元烨,字子忱。” 原来是他。 云若璃听过这个名字。 当朝中书舍人,响当当的名号。 虽然只是五品官职,但身为天子近臣,也最信任的人,他的恩宠,甚至胜过每一个皇子。 所以说…… 他方才说可以让睿王死,似乎不是信口胡来? “扳指是信物,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清霄阁找我。” 清霄阁? 就是那个传说中没有他们办不成的事的神秘组织吗? 这个条件太过诱人。 云若璃没有考虑太久,便点头答应了。 重新蒙上眼,男人把她送回了归鹤楼。 临别前,云若璃想说什么,饥肠辘辘的肚子却先她一步发表了意见。 元子忱转身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转过头,无声的看着她。 云若璃试着用微笑来化解这一刻的尴尬,朝他挥手,说慢走不送。 元子忱别有深意的收回目光,终于转身离开。 等他身影消失之后,云若璃气愤的抱住自己的肚子,埋怨道:“小老弟你有没有的眼力劲儿,我今天好不容易保持下来的冷静自持神秘高冷的形象都被你给毁了!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云若璃好生气。 然而事实已经不允许她挽尊。 她叹息着一瘸一拐的走了没几步,便跟候在门口的云池遇上了。 戛然看见她,云池拔腿便迎了上来。 问她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要留下来参加汝南侯世子的诗会。 原来,那个男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云若璃心中有了计较,不由又对那个男人多了几分青眼。 夜色深沉,明月高挂。 经过今天的几番周折,云若璃终于坐上了回云府的马车。 她今日壮胆跟那个危险的男人做了交易,未来的路究竟如何,没人知道。 …… 云绾大闹世子诗会的事,很快在云府传开了。 下人们议论纷纷。 老夫人发了大火,云若璃自然首当其冲。 云绾是老夫人最宠爱的孙女,但这次她丢了这么大的脸,她又心疼又气愤,一来二去就把另外两个都恨上了。 一说她们身为姐姐却没有做到姐姐的责任,害了云绾,二说要罚她们每人在自己房中禁足,还要抄经,没抄完不准出门。 云曦很委屈。 云若璃却默默领了罚,回到自己院子。 此事暂告一段落。 但总有人觉得,大小姐这个样子有些奇怪,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云若璃哪里不知道有人总背着她在嘀咕。 可那又怎么样。 她不在乎。 现在应该关心的,是她的脸,还有她的腿。 她之前就检查过,脸上的疤是陈年旧伤,伤口深彻骨髓,又因为当初没有及时医治,才留下这么丑陋的伤痕。 按照这里的医疗水平,根本无法再治疗修复。 但她可以。 睿王不是整天嫌弃她又丑又残,丢人现眼吗? 那她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 第35章 礼物 “小姐,今天诗会太凶险了,虽然不合规矩,但奴婢还是要说,小姐以后还是少去那种场合了。” “不冒险,难道坐以待毙吗?” “你还有奴婢啊,这么危险的事情你该先跟奴婢说一声,遇到什么情况奴婢也好保护你。” 睿王想杀她的时候,云池差点没被吓死。 虽然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家小姐不一样了,但再厉害,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真怕她没躲过那一击。 “过程或许有些波折,但结果是好的。”云若璃想想,挥动衣袖,“而且还有意外的收获。” “……小姐!”云池被她气得跳脚。 她自动自发将云若璃说的意外收获当做了她晚上被留下来吃酒的事。 可酒会不比诗会,酒会上都是些纨绔子弟,一个个心思不正,有什么好收获的。 而且小姐还不让她进去陪同。 天知道她在外面等得都快担心死了,生怕她在里面有什么好歹。 云池越想越气。 云若璃便连忙笑着安抚。 主仆二人,笑笑闹闹的,便把这茬揭过去了。 深夜。 主仆二人经过前院的时候,看见花厅烛火依旧通明。 来来往往的下人无不脚步匆匆。 一切,似乎都在告诉她们,这个夜晚,并不太平。 想到元子忱离开之前说的那些话,云若璃轻笑。 她现在,好像也不是孤立无援了啊。 虽然与虎谋皮肯定凶险万分,但总归是一个出路,不是吗? 云绾的发热并无大碍,休养几天就恢复了,但败坏出去的名声却是不容易挽回了。 这个教训足够让云绾记一段时间了。 那么接下来,她跟云曦,她们又会怎么做呢。 “不过话说回来,王爷今天实在太狠心了,怎么能因为二小姐三小姐随便挑拨几句,就对小姐下这样的重手。” 她不提,她还差点忘了。 伸手摸摸下颚,那里已经发青,手指触及的地方泛着疼。 “这是他送我的大礼啊……”云若璃声音冷沉。 这份礼,她总有一天要还回去的,只希望这一天不要来得太迟。 她一整天没吃东西,早已饥肠辘辘,无奈厨房已经下钥。 云若璃揉了揉空空的肚子,决定早点睡觉。 明天再起来抄那些劳什子经书。 回到房间,却看见桌上放了个牛皮纸包,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式糕点,打开之后,屋子里弥漫着浅浅甜香。 底下,还压着几张银票。 云池意外道:“小姐,这是……?” 云若璃也很意外,她愣了半天,才淡定道:“哦,没事,这是我刚才点的外卖。” “什、什么?” “没什么,来,吃一口!” 云若璃捻起一块糕点就往她嘴里塞。 之后又捡了一口丢进自个儿嘴里。 松软的白糕上面点缀着金桂花蜜,香甜软糯,回味悠长。 她忽然觉得,心情不错。 殊不知,还有惊喜等着她。 睿王在诗会上伤人的人事不知怎么被肃帝知道了,肃帝龙颜震怒,睿王被降罪,被下放到大理寺当评事去了。 大理寺评事,正八品的官职,直接负责审理各种案件。 简而言之,就是整个邺京城大到宗室纠纷,小到李大哥家的鹅啄了孙老二家的鸡,都需要他评事出面,一一审理。 因为袒护云曦,睿王这次栽了大跟头。 但事情还没结束。 第36章 殷勤 肃帝亲自下令,让睿王设宴安抚云家长女,向她赔礼道歉。 “嗯?睿王设宴请我?”云若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表示有些不可置信,“丫头,你看清了,不是送到云曦院子的?” “小姐,奴婢已经把这封帖子看了十来遍了,没有错,王爷确实邀请你赴宴呢。”云池很欢喜。 欢喜之余,又觉古怪。 自从金銮殿受伤之后,小姐的性子是越来越奇怪了。 往常都是日盼夜盼王爷的帖子,现在真拿到了,居然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还怀疑送错了院子。 “知道了,放着。” 云若璃躺在床上,不甚在意地道。 她半边脸上敷满黑褐色的膏体,发出阵阵刺鼻药味。 这是她自制的祛疤膏。 算上日子,已经用了快半月,效果十分显着。 云池很想看看,无奈云若璃鸡贼得紧,每天不是敷着药就是躲在房间里,就算偶尔露面,也是用面纱遮着,根本看不到好得如何。 云池年纪小,好奇心又盛,便每天都抓心挠肺的。 云若璃却无视她的哀求,每天吊她胃口吊得很开心。 睿王被下放到大理寺后,很多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云曦便求着老夫人解了她的禁足,隔三差五去献殷勤。 云若璃当然不会去浪费这个时间。 除了捯饬她的脸,空闲时间还会在屋里研究新买回来的药材,每天生活非常充实,基本已经忘了睿王究竟是哪个山头的哪根葱。 “小姐,您这是决定要去赴约了吗?”云池隔着帘子问。 她以前巴不得小姐跟睿王能多多相处,可现在睿王陈世美之心路人皆知,她再蠢,也不可能把小姐往火坑里推。 如果可以,她希望她别再趟这些浑水。 睿王既然喜欢二小姐,那就让他们郎情妾意去。 “去啊,干嘛不去?”云若璃坐起来:“既然是鸿门宴,我们就必须去,大张旗鼓的去!” 云池:??? “可是小姐……你都说了是鸿门宴,那肯定不安好心啊。” 难道小姐对睿王还未死心? 可他都那般对她了,这不是自己上门找虐吗? “我又不要他安什么好心。”云若璃坐到铜镜边,用木片轻轻刮平脸上的药膏。 不,应该说,她巴不得他多搞点事情出来。 这样才好收拾。 她一边想着,一边幽幽吩咐道:“回帖子,说收到王爷邀请,我心无比雀跃,已经开始盼着能与王爷流觞曲水,共赴佳宴的那一天,哦对了,记得写腻歪一点,最好是让人一看就能掉一身鸡皮疙瘩的那种,恶心死他。” 云池:…… 好。 她是真不太明白小姐的想法。 便只应下,照吩咐去做。 云若璃则继续研究着她的小脸蛋子。 主仆二人各自忙活,以至于回帖送到睿王府的时候,谁也忘记了去打探睿王当时的脸色和王府当天坏掉的家具。 宴会设在三天后。 不出所料的是,宴会并非只邀请云若璃,而是囊括了大齐各个世家公子与名门贵女。 自然,也包括云曦。 云绾还在病中,加上上次那样丢脸,她实在不愿再露面。 将军府便只有云若璃与云曦去。 不过云若璃相信,上次云曦姐妹吃了那么大的亏,这次王府设宴,她们必然会再憋大招,向自己讨回来的。 那她就拭目以待了。 第37章 好戏开锣 宴会前一天。 云若璃正在琉璃小院捣鼓自己那些药材,云池突然急匆匆冲了进来。 “小姐,夫人和二小姐来了。” 柳氏与云曦? 云若璃闻言一挑眉,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药材,将面纱重新把脸覆上了。 “璃儿,听说王爷为你设宴,这么大的事,总要穿一件有排面的衣服,你的衣服多素雅简洁,怕是不合适那样的场合罢。”柳氏直奔主题。 “娘亲说的没错,明日就是宴会之期,去做衣服肯定是来不及的,不过好在我还有几件未穿过的新衣,特意拿过来给长姐试试。”云曦声音温软。 亭亭玉立站在那里,还是外人眼里那副体贴大度的将军府二小姐。 云若璃看着眼前这一唱一和母女两人,从头到尾没说话。 她看着下人拿出来的三件衣服,一件明红色的散花如意云烟裙,一件鹅黄的翠纹织锦羽缎衣,再一件就是浅绿的素绒绣花裙。 说是云曦的果然不假。 这一件件色彩鲜丽,确实是少女最喜欢的颜色。 云曦自小用燕窝鱼翅精养,皮肤细腻白皙,自然适合这种大红大绿大黄,穿出来还有些少女的俏丽。 而云若璃单腿残疾,走起路来气质上自然输上一截,更不要说她那张脸,穿再好看的衣服都是暴殄天物。 或者说正因为那张脸,她穿的越艳丽,就越像东施效颦,平添笑话。 “夫人和二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二妹妹衣服精贵,我怕穿着脏了坏了,还是就用我自己的衣服。” “放心,只要你喜欢,就当是送你了,不用担心别的,你只管怎么好看怎么来。”柳氏早想到她会推辞。 这个时候还担心这些,果然小家子气。 她心中快意,脸上却不表,只又娓娓劝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这么喜欢王爷,总不想灰头土脸在王爷面前露脸?” “可是……” “别可是了,娘懂你的,来,你看看这件云烟裙,明红色色彩明丽,最衬你肤色,穿上一定好看。”柳氏面不改色的说着违心的话。 其实不管哪个颜色,云若璃穿着都很一般,反倒是云曦穿着。 或明艳或俏丽,总归各有特色。 她们不希望云若璃好看,自然不会为她挑选适合的衣服。 云若璃心知肚明。 她撑着下颚,假装苦恼的在几件大红大绿大黄之中犹豫,许久之后,终于选了那件明红色的散花如意云烟裙。 又欢欢喜喜向柳氏和云曦道了谢,还不忘将这母女二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得意收入眼底。 云曦又姐妹情深一番,才施施然跟柳氏离开。 云若璃站在雕花拱门的院墙之下,看着柳氏母女渐行渐远的背影,缓缓挑了挑眉梢。 好戏,马上要开锣了。 一夜转瞬即逝。 第二天,就是去王府赴宴的日子。 云池一大早就过来叫人。 云若璃之前让她回信,只道是今天这场鸿门宴她期待已久,只等在宴会上大展拳脚。 云池傻乎乎的信了。 于是当她推开门,看到还在被窝里跟周公下棋的云若璃时,一时间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第38章 赴鸿门宴 云若璃被撬起来的时候,脑子里还冒着迷糊泡泡。 直到柳氏派人过来。 “大小姐怎么还没起呢,二小姐都已经梳洗妥当,准备出发了。”丫鬟看着还坐在床上的云若璃,看着她那恨不得一辈子都赖在上面的模样,心下越发鄙夷起来。 云若璃似梦非梦,抱着枕头道:“是吗,那现在怎么办?” “奴婢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大小姐还是快些起来梳洗罢,奴婢这就去请示夫人,看她怎么安排。” 丫鬟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说完便急匆匆走了。 云若璃终于慢吞吞起来。 请示? 她在心中冷笑。 告状还差不多! 果然,不过多大会儿,那丫鬟便去而复返,说夫人安排了两辆马车,二小姐先去一步,等大小姐收拾妥当了,再乘坐另一辆马车前去王府。 彼时云若璃正拿着那件明红色的散花如意云烟裙在身上比划,闻言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满口就答应了。 丫鬟领命。 却并未再离开。 只动也不动守在帘外,说夫人专门吩咐的,要她帮着云池一起伺候她更衣。 她叫做折枝,便是柳氏专门派来跟着云若璃的。 睿王设宴款待世家公子名门贵女,必然要谈些风花雪月,诗词歌赋。 谁都想艳惊四座。 这个丑八怪也不例外。 夫人早就吩咐过,虽然她不久前让三小姐吃了大亏,但毕竟也还是个小姑娘家,又一心恋慕睿王,这么好的机会,定会想办法出头。 她们这次就要利用她这个心思。 只是不知道等到她慢悠悠到了王府,睿王看到她,再看着自己身边早就已经到的艳冠群芳的二小姐时,脸上的表情又会是何等精彩? 她太期待了。 云若璃又哪里看不出她们安的什么心思,她眸中划过冷锐,面上却只丝毫不露。 只说自己习惯了云池伺候,让她去外面候着便是。 折枝心里却是巴不得的,这个丑八怪,长得还没她好,谁愿意伺候她了? 也就云池这个傻子,每天任她摆布。 她在心里百般嘲讽,装模作样微微一福身,便道:“那奴婢就在门外等着了,对了,夫人吩咐过了,大小姐今日是去见未来的夫君,理应好好梳妆打扮一下,慢慢来,不用着急。” 不用着急,不用着急你们家那位云曦二小姐怎么就那么急吼吼地走了呢? 云若璃在心中冷哼,面上只还是装作一如既往傻乎乎的模样: “夫人有心了,我马上就收拾好,你等一会儿就是。” “是,奴婢遵命。” 折枝应着,便转身头也不回出去了。 云池一直看着她,直到她背影消失,才低声在云若璃身后道:“是奴婢看错了吗,她好像格外开心?” “你这丫头,难道还不许别人开心了不成?”云若璃似笑非笑,“卢生黄粱梦醒前,也很开心的。” “……啊?”云池懵懂。 得,眼前这个才是个真傻的。 云若璃笑笑,“听不懂算了。” 她也没指望她能听懂。 穿好衣服之后,照旧又用面纱遮住脸,才在云池搀扶下缓缓走了出去。 云若璃头上是一对极为简单的玉簪,是不久前云池在清霄阁拿回来的,素雅高贵,很衬气质。 那个人说过,清霄阁的首饰她可以随意使用,权当是她的报酬。 这可比一万两精贵多了。 “小姐今天真美!”云池特别激动,言语间颇有几分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王爷若见到了今天的小姐,一定会对那天当众羞辱小姐的事悔不当初的!” 云若璃看她一眼,默默摇了摇头。 她不这么觉得。 她觉得今日之后,睿王说不定会憎她入骨。 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想想还有点小期待呢。 出了门,马车果然恭候多时。 折枝看着云若璃身上的散花如意云烟裙,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大小姐这件衣服甚是好看,今日必能艳压群芳。” “那就承你吉言了。”云若璃心情愉悦,坐上了马车。 上去之后,折枝请示她,近来天气回暖,马车上或有春虫,不知需不需要点一些驱虫香。 驱虫香? 这确实是个好东西。 但,她可不认为柳氏身边的丫头会这么好心。 面上却是一口就答应了。 折枝便连忙从置物的匣子里拿出药香,为她点上。 不多会儿,鼻间开始弥漫了点点香气。 隐隐约约,云若璃果然觉出了对劲。 她捂住心口,觉得自己心绪似乎不太平静。 “大小姐,你怎么了?”折枝见状,立马流出关切的神色。 云若璃皱着眉,又忍了片刻,才轻声道:“嗯……我没事,还是赶紧去王府赴宴要紧。” 她不说实话。 云池很着急,“小姐就不要逞强了,到底怎么了,你告诉奴婢,奴婢也好帮你想办法。” “真的没事,放心。” “大小姐说得对,咱们方才确实耽搁了不少时辰,若真去迟了,背后一定会被人说闲话的。”折枝道。 “可是……”云池还想说什么。 折枝及时打断了她,一改之前让云若璃慢慢来的前态:“你别忘了,睿王殿下这次可是专程邀请大小姐的,也就是说她算这次宴会的半个主人,若她失礼,那便是丢睿王殿下的脸,我们可付不起这个责。” “走,我真的没事。”云若璃软软叹息,像极了一番天人交战之后选择妥协。 她以往总是如此。 只要事情涉及到睿王,她便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妥协退让。 折枝嘴角露出一抹讽笑。 “最近天气越来越暖,蚊虫也变多了,不过是些小毛病,没什么关系的。”云若璃一边说着,一边挠了挠手腕。 折枝清楚的看到她手腕上浮现的红肿。 来了。 来的真快。 这可是夫人压箱底的宝物,已经许多年没有用过了。 听说将这种药混在香薰里,药物就会顺着空气进入身体,最开始是手臂,然后就是脖子,脸颊,到最后,全身都会红肿发痒。 中毒之人苦不堪言。 “大小姐千万记住,一会儿宴席上会有不少世家子弟和名门贵女,这种不雅的动作可千万不能在人前做。”折枝轻声告诫。 “不雅?”云若璃皱眉,“但要是实在痒了呢,我该怎么办?” 她问着折枝,将从前那个不会拿主意只知道任人拿捏的云若璃装了个十足十。 “还请大小姐忍一忍,若实在难受,便先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挠,好歹保住大家闺秀的颜面,不然会让人笑话的。” “……好。” 大家闺秀的命真苦。 云若璃表示她并不想当大家闺秀。 她只想当个大爷。 不过作为一个心中有个奥斯卡梦的少女,哪怕心里再不屑,她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摆出虚心受教的样子。 马车里,人心各异。 云若璃觉得无聊,就掀起车帘看窗外风景。 街景繁华。 她匆匆扫了一眼,而就是这一眼,让她对上一双冷戾深邃的眸子。 云若璃心下一惊。 险些没抓稳手中的帘子。 因为,她方才清楚的感觉到从那双眸子里散发出的露骨杀意。 这是冲她来的! 第39章 占先机 然而只有一眼。 再看过去,眼前哪还有什么杀气,只有她怦怦直跳的心口,提醒着她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 “小姐,你真的没事吗?”云池见她脸色实在难看,忍不住开口。 “哦,可能是起太早了还有些困,没事的。”云若璃回过神,脸上的表情是恰到好处的隐忍。 云池还在劝,“小姐可千万别勉强自己,若真的不舒服,还是先回去,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瞎说什么呢,王爷特地邀请我,这是多难得的事,我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不舒服,折枝,你让马车快些,我想快点到王府。”她下着吩咐。 这是着急了。 折枝心想,着急好啊,情急才更容易办错事。 特别是在她还受着浑身瘙痒的折磨下,再看到跟她穿着同样衣服的二小姐站在王爷身边,只怕会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气晕过去。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二小姐已经早她两刻钟抵达王府,应该已经见过了所有宾客。 现在云若璃再过去,她的行为落到宾客们眼中,无疑是东施效颦,自取其辱! 马车抵达王府。 不出所料,宾客们早已经进去了,她们算是来得最迟的。 折枝率先跳下马车,转头准备去扶云若璃。 偏这时,王府门房走来,恭敬道:“姑娘可是受邀来参见宴席的,不知可有帖子?” “自然是有的。” 折枝懂规矩,立即将王府的请帖双手奉上。 门房仔细核对一遍,朝她做出个“请”的手势,“原来是云大小姐,王爷已恭候多时,这边请。” “好的大哥,我这就请我家小姐出来。” “姑娘有所不知,刚才有一位官家小姐提出要现场对诗,所以每家要派一人去领笔墨,云大小姐既然来了,自然也是要参加的。” 门房看似恭敬,但言语间并没有给她们拒绝的余地,“还请姑娘先行一步,小的让人带你去取笔墨。” “对诗?” 折枝没想到有这变故。 但她求之不得。 人人皆知二小姐才情万丈,而她们大小姐却是目不识丁,粗鄙丑陋。 现场对诗无疑是给了二小姐好好表现的机会,从而可以更加彻底的将那个残废丑女踩入泥里。 而她先一步到达宴厅,也可以先发制人,占尽先机。 等云若璃姗姗来迟之时,就是她直面修罗地狱之时! …… 宴厅。 人果然都到的差不多了。 折枝手里拿着王府分发的笔墨,在小厮的带领下坐到了一个极为偏远的位置。 这显然是睿王为云若璃特意准备的。 长席的末端,一如她在他心里的地位。 折枝跪坐在席桌后,很快看到了坐在长席前端的云曦。 而在她左手边就是主席。 睿王的位置。 云曦一身明红色散花如意云烟裙,金钗环佩,肌肤胜雪,配上那额间一抹花钿,简直艳冠全场。 不少贵女都对她流露出了嫉妒的目光。 毕竟睿王位高权重,深得圣心,又兼他英俊不凡,誉满京师,京城自然有不少女子对他芳心暗许。 可他心里只有她们二小姐。 以后这睿王妃的位置,也只能是她们二小姐的! 折枝在心中高呼。 觉得自己离跟着主人鸡犬升天的那天真的不远了! 至于云若璃那个丑八怪,一会儿她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看到她跟二小姐身上的衣服,到时候谁是西施谁是东施,一目了然! 而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外面有人报,睿王到了。 折枝眼睛一亮。 好戏开始了! 果然,景澈走进大厅,第一眼就被云曦美丽明艳的装束所吸引,原本阴沉的脸上难得有些许放晴。 “曦儿。” “云曦见过王爷。”云曦见他向自己走来,十分自然的起来行礼。 以前她从不这样。 只不过最近风声太紧,她才不得不与他划清距离。 景澈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云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他,她忍辱负重,不惜背负个勾引姐夫,寡廉鲜耻的骂名。 可那些人根本就不懂,他至始至终想娶的人都只有云曦而已。 她才是他命定的妻。 而云若璃,不过是个窃取别人牺牲果实的阴险小人! 景澈虚扶她一把,缱绻的眼神仿佛要将她融进骨血里。 他站在她身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极轻声音,对她道了句,“曦儿今天真美,像极了洞房里的新娘子。” “王爷……”云曦脸颊通红。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美的。 从云若璃选了这件裙子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今天会艳冠群芳。 刚才进门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位世家公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仿佛魂儿都被勾了去。 这身红衣很适合她。 她感谢云若璃选了这身衣服。 而且,睿王方才的话,让她想到了不久之后的光景。 真的,不会太久了。 很快,她便会取代云若璃,成为眼前的这个风光霁月的男人的发妻,睿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将来,还会与他并肩而立,共享大齐的如画江山! “殿下,奴婢有事要禀!”折枝看准了机会,便在这时突然冲了出去。 她瑟瑟发抖跪在宴厅中央,似乎真的有什么天大要人命的事。 景澈皱眉。 他没说话,却有人帮他问了,“你这个丫头是哪家的,懂不懂规矩,什么事不能等到宴后再说?” “奴婢、奴婢是云家大姑娘的贴身侍女,名唤折枝。” “……云、若、璃?”景澈皱眉。 口中吐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浑身都带着寒意。 就连身边的云曦都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她又开始在心里冷笑。 这世上,睿王果然恨极了云若璃,否则,如何会连听到听到那个丑八怪的名字,都这么大的反应? 不过,这是好事。 云曦暗暗握紧了手中的绣帕。 她想起了不久前的诗会。 就是在归鹤楼,那个出八怪,不但暗施手段,害云绾身名俱裂,还害得她众目睽睽受尽嘲笑! 她早就该死了! 此间,睿王眸底的戾气更深了。 显然也是想起了那件事。 若不是那个丑八怪,又怎么会有人听风就是雨,去父皇耳边吹了阴风? 他被父皇迁怒,下放大理寺,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拜她一手所赐! 新仇旧账,他还没跟她算清楚,她今天又要作妖? “殿下息怒,奴婢实在不齿小姐做派,也是心疼二小姐,几番衡量之下才决定如实禀告,诸位有所不知,小姐她为了吸引殿下注意,特意寻了件与二小姐一模一样的衣服穿来,说是……要跟二小姐比一比,究竟谁才是殿下心中之人!” 话音未落,在场众人脸色无不大变。 第40章 东施 云家大小姐是真傻还是假傻? 这样的场合撞了衣服,对任何一个当事人来说都只有难堪。 这种事,别人谁不是避之不及的。 偏她是个例外。 不但不避讳,还主动做出来,不是自己找虐吗? “她也不照照镜子,什么模样也敢跟二小姐比?” 世人皆知云氏长女面目丑陋。 而且睿王对云家姐妹的态度分明,虽然婚约在长女身上,可睿王显然更中意次女云曦。 现在长女做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根本是自打嘴巴。 “殿下先别急着生气,还是先把那位‘国色天香’的云小姐请出来,让我等开开眼界,看她究竟哪一点能比得上咱们才情万丈的二小姐。” “我看是东施效颦,自取其辱啊。” 宴厅里嬉笑声阵阵,连向来矜持端庄的几位贵女们也掩嘴轻笑。 景澈冷着脸。 周身的寒意仿佛要将周围空气凝为冰碴。 “我正奇怪,昨天姐姐怎么会忽然来问我准备穿什么,原来竟是打着这样的心思。”云曦一脸无奈。 景澈听罢,更觉得云若璃居心叵测,“贱人,蠢货!” “王爷别生气,说到底还是姐姐太在乎你,倒是曦儿,要是早知道长姐是做的这个打算,今日出门前便该换身衣服的。”她故作自责。 景澈见了,便越发为她忍气吞声的模样心疼,自然也更厌恶起了云若璃那东施效颦的行为。 她以为自己这么做,能得到什么? 简直是跳梁小丑! “她就是有病,你放心,一会儿本王会替你好好收拾她。”他按住云曦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霸道昭彰,熨烫着她衣料下的肌肤,带来一股战栗之感。 云曦脸一红,激动得寒毛都竖了起来。 而这时,门外也传来小厮的通报声。 云家大小姐,到了。 宴厅里的人闻言,纷纷朝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 上次的诗会云家三姐妹上演的那出好戏,可是让他们大饱了眼福。 没想到,今天又开始作妖了。 简直是精彩,精彩! 云曦很努力压抑自己心中的兴奋了,却还是没忍住,暗中伸长了脖子。 终于来了。 她等这一刻等了太久。 她云若璃算个什么东西,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毁她名声,又陷害云绾,她早就恨不得将她抽筋剔骨,让她生不如死了。 今天这场宴会,便是她送给她的大礼! 好让她也尝尝被所有人奚落嘲笑是什么滋味! “王爷,无论如何,这个糊涂事姐姐都已经做下了,您发再大的脾气也于事无补了,这么多人,一会子您就给她个面子,就当怜惜曦儿则个?” 她心里恨意滔天,却还不忘了一如既往的表面功夫。 没曾想,话音方落,便一眼看见了缓缓跨进宴厅的云若璃。 一身蓝色曳地水袖百褶裙,薄纱覆面,精致的凌云髻间,两副素玉簪随着款款莲步,摇曳生姿。 端庄沉稳,贵气天成。 所有等着她出丑的人都愣了,他们面面相觑,仿佛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景澈死死盯着她,目光难以遏制的闪过一丝惊艳,不过只有短短一瞬。 在想到她脸上那丑陋的疤之后,他眼中的惊艳又被厌恶替代。 “这是……那个丑女?”有人不敢相信。 更有人疑惑道:“不是说她模仿云二小姐吗,哪模仿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不得不说,能问出这个问题的,不是愣头青就是傻帽。 今日赴宴者,大多非富即贵,家里位高权重,这样的家庭,后院的腌臜事也不会少,所以立即有人看出其中端倪。 但他们不能说。 人心都是偏着长的,人人都看出睿王偏心云曦,上次的诗会便是如此,何况睿王如今已经脸色铁青,谁还不长眼的去触这种霉头。 “我这是,错过什么好戏了吗?” 云若璃终于来到自己的位子上,见得座中诸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边,便一脸不解地问。 眉眼之间,似乎还有几分自己又做了什么蠢事被人当做了笑料的错觉。 “云大小姐有所不知,刚才你的丫鬟说你穿了件跟二小姐一模一样的衣服,想要给二小姐难堪呢,只是我等见你二人穿的并不相同,莫非是有什么隐情?” 人群中传来个轻佻的声音。 云若璃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云曦和景澈,缓缓笑了: “确实,昨日二妹妹是送了件一模一样的衣服给我,不过我觉得今日是来王府赴宴,又不是来王府成亲,自然不需要穿的这么隆重,还是简单点好。” 云若璃这话一语双关。 简单几句,就将云曦的里子面子撕了个稀巴烂,一点颜面都没留。 云曦脸色煞白。 “可你的丫鬟明明说……” “丫鬟?我的丫鬟不是在这里吗,哪里还有别的什么丫鬟。”云若璃不解的扫了一眼身后的云池。 最后,目光突然落到跪在殿中已经僵直了身子的折枝身上。 一瞬间,折枝感觉仿佛被毒蛇盯上。 她清楚看到了云若璃眼角泛出的笑意,那笑却不达眼底,仿佛冰冷的蛇信,正一点点抚过她的脸。 无边的恐惧便在这刹那间将她淹没。 不…… 她们上当了! 可是,云若璃已经开口了: “咦,这不是二妹妹房里的丫鬟吗,怎么不去主子身边伺候着,在宴厅里跪着干什么?” “大小姐……奴婢是你的丫鬟啊,你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折枝就这样跪着一步步朝她爬了过去。 可是,她再如何颠倒黑白也已经来不及了。 云若璃没有按照她们安排好的一切来,那么,不管最后赢的是谁,刚才“勇于直言”的她都完了。 可她还有家人,不论如何,她必须咬住云若璃! “大小姐,是你让奴婢说谎诬陷二小姐的,你现在可不能不管奴婢啊!” 她死死攥住云若璃的裙摆,悲天跄地地哭了起来。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孰真孰假早已看得清楚。 只有几个有心想讨好睿王的,道:“云大小姐,你的丫鬟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想狡辩的吗?” 竟是想直接颠倒黑白。 云若璃心里冷笑。 “云大小姐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 “自然是承认自己居心叵测,布下弥天大网,妄想诬陷自己的妹妹!” 那人声音抑扬顿挫,煞有其事。 云若璃有些佩服他睁眼说瞎话的本领。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她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云曦原本羞愤的心情却瞬间得到了缓解。 她看着突然被刁难云若璃,她心里无比畅快。 到底,世人都是以貌取人的。 即便他们当真看出了些什么,但,谁会愿意真的去替一个丑陋不堪的人说话呢。 想到这里,她拉了拉景澈的袖子,声音委屈道,“王爷,你可要为曦儿做主。” 话音刚落,云若璃却笑出声来。 第41章 不跟傻子玩 她一直认为云曦有些手段,不然这么多年,原身也不至于被她压制得根本翻不了身。 可事实证明,是她高估了对手。 都这个时候了,还那么拙劣的对她攀咬不放。 简直是,自寻死路。 “既然二妹妹都这么说了,那就请王爷做主,正好王爷最近升任大理寺评事,相信王爷一定会还我跟二妹妹一个公道的。” 虽然她蒙着脸,但言语间的嘲讽却遮掩不住。 大理寺评事,这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别人怕惹他生气,这事见了他都是避而不谈的。 她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毫无遮掩地说了出来! 睿王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而且还是在这个曾经痴迷自己,纠缠自己的女人面前! “来人,把这个不讲规矩的丫鬟给本王押下去!” 睿王广袖一甩,沉着脸下命令。 “咦,这就完了?”云若璃难以置信。 “不然呢,她是你的丫鬟,你自己管教无方,让她在本王的地盘闹事,本王只罚她,没有罚你,已是格外开恩。” 睿王一步步走向她,声音阴沉得可怕,“本王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别想打曦儿的主意!” “……” 呵呵。 看来她真是高估了这位睿王殿下的节操。 为了云曦,他居然青天白日就这么囫囵吞事,真叫人佩服。 “别再惹是生非,不然本王绝不姑息,懂了吗?”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裹了一身寒冽。 往日只要他露出这副表情,她就会连声认错,懦弱且愚昧。 他以为这次也是。 不想,云若璃听罢忽然抬起头,认真道:“行,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妈不让我跟傻子玩。” 脑残说不定会传染。 她觉得应该离这个脑残远一点。 睿王:…… 她说什么? 她刚刚、是不是、骂他了? 他被云若璃气得肝疼。 “王爷,东西已经准备妥当,现在要开席吗?”管事的察觉到他情绪不对,连忙上来询问。 睿王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动作僵硬的挥挥手,示意宴会开始。 云若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说来可笑,她今天好歹也是作为特邀嘉宾来王府的,没想到王府居然给她安排了个末端席位,连前面人的脸都看不清楚。 太可惜了。 她还想仔细品品云曦现在的脸部表情呢。 于是便只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该吃吃该喝喝。 这个世界,渣男贱女实在太嚣张了。 她必须吃饱喝足,才好打仗啊! 她感叹着,目光突然被座中几个熟面孔吸引了。 其中一个是汝南侯世子孙临风。 作为邺京纨绔之首,这种风花雪月的聚会他必然不会缺席。 云若璃目光一转,看到长席前列还坐着一人。 她目光微缩。 那人脸上终日结着冰霜,时时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不是,咱们那个遵纪守法,两袖清风,日夜为百姓操劳的高岭之花,元舍人吗? 他也来吃喝嫖…… 咳咳咳! 他也来是参加这种一看就没什么营养的聚会? 怕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还是说,这位元舍人骨子里就是个外表清冷,内心骚包的? 云若璃正任思绪天马行空,小厮突然来报,说荣华公主到了。 刚刚结识了盟友,云若璃这些日子也稍微做了些关于他的功课。 眼前这位荣华公主,便在功课里面。 她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儿,一直痴心中书舍人元子忱,想选他为驸马。 但大齐驸马不得参政,圣上又格外看中元子忱在朝堂中的才能,权衡之后,便拒绝了她的要求。 但这么多年,这位公主可从未放弃过。 便在她又开始走神间,荣华已经在众婢女簇拥下众星捧月般地走了进来。 眼睛一扫,就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她当即面露欢喜,袅袅婷婷走到元子忱身边坐定。 元子忱却只面色不改,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云若璃却撑着脑袋,越来越想不通了。 与元子忱几次接触下来,她唯一的感觉便是,这个男人就是是个大冰块,大魔王。 除了有张好看的脸之外根本一无是处。 不但如此,更是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 还让她这个花季少女去地牢里看叛徒极刑。 而这位荣华公主,初略一看,气质样貌也是一等一的,怎么就会对这个冰块脸如此执着呢。 就在这时,云若璃凝在二人身上的目光戛然一定。 公主一直欢欢喜喜在和冰块脸元大人说话,元大人却自岿然不动,直到公主开始对他上手,他敛下眉目,突然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让公主脸色都戛然变了。 到底说什么了? 云若璃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弄得她八卦之魂抓心挠肺。 睿王入席之后就没看其他地方,只专心于云曦说话,仿佛刚才的难堪根本没有发生。 “多吃一点,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他神情温柔,“你身子不好,前些天又受了伤,都折腾瘦了,要补一补。” “多谢王爷。” 云曦本来担心他责骂自己,如今看来,完全是杞人忧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蜜里调油,睿王更是完全把肃帝之前嘱咐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说话间隙,他还故意往云若璃那边看了一眼,不出所料看到她捂着心口看向他的方向,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果然。 她刚才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都是装的。 她还是会为他魂牵梦绕,肝肠寸断。 这就对了。 这才是他认识的云若璃。 “小姐,你不舒服吗,要不咱们先回去,别勉强自己了。”云池也发觉她的异常,十分担心。 云若璃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指示,“别说了丫头,我正在想一个病娇公主痴迷冰山臣子的故事,回头写成话本拿去卖,或者荒淫公主与傲娇面首的二三事,啧啧啧,真是想想都觉得很有市场。” 云池:…… 云若璃没注意她的表情,继续道:“只可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要不然我再加点虐恋情节,让他们先虐身再虐心,最后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脑补出了一场狗血大戏。 云池:………… 打扰了,告辞。 “……云小姐,云大小姐!哎哟,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该轮到你作诗了。” 云若璃正美滋滋想着未来日进斗金的副业,就被人从美梦中拉了出来。 她筷子上的糖藕还没来得及放下。 “诗?什么诗?” “之前沈家小姐就说了,今日宴席只吃东西实在没什么意思,不如一边作诗,一边行酒,也算是图个乐子了。” “云小姐也不用紧张,随便作两句就好,不用平仄意境。” “就是,都说云家二小姐才貌双全,云小姐作为长姐,想来才情也是顶尖的,不如就让我等开开眼界。” 第42章 比试 在座的世家公子或名门贵女都多少学过点诗词曲赋,学的好不好倒是其次,至少不至于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众人皆知,云家长女胸无点墨,目不识丁。 提出这个游戏的人,分明是针对她。 荣华打从进门就注意到云若璃,只因那身裙装素雅清贵,唯一露出的眼睛妩媚婉转,像个勾人的妖精。 她最讨厌妖精。 她问过王府的人,得知那是皇弟的未婚妻,大齐第一丑女。 想着平日里坊间巷末的传闻,心底不由嗤笑。 一个丑八怪,连进食的时候都要捂着脸,那可真是不知道丑成了什么样子,幸好皇弟看不上她,不然可真是给皇室丢脸了。 想起刚才元子忱跟她说的那些话,她更是气得够呛。 既然皇弟不喜欢这个女人,此番,她正好拿来出出气。 “作诗有什么意思,不如比投壶,本公主最喜欢玩这个,正好也跟她比比,若她输了,就要受罚。”荣华轻裘缓带,语气不容置喙。 论地位,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对方只是臣子之女。 论身份,她是睿王的姐姐,对方想讨好睿王,必然也要讨好自己。 现在唯一能让她心情好起来的,就是看着云若璃这个丑八怪再次沦为世人笑柄。 “也不罚重了,若你输了,就取下面纱,让你妹妹以你的容貌为题作诗一首。”荣华刁蛮道。 这可真是杀人诛心。 天下谁不知道云若璃自幼破相,而刚才她跟云曦闹得那么不愉快,对方肯定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荣华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有人笑出声。 没有他们的事,好戏又要登场,不看白不看。 只是怕这样下来,云若璃会受不住羞辱尴尬至死。 可这都是公主的命令,不是吗? 睿王面色不变。 他本就是个极为护短的性子,刚才还想曦儿受了那样的委屈,该怎么帮她出口恶气,现在机会就送上门来。 他求之不得。 “既然如此,那皇姐就与她比比。”他开口,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不知道云若璃会不会投壶,但他知道,在所有皇族姐妹里荣华的投壶永远是第一,没有人能赢得了她。 其他有几个心思正直的世家子弟原本想劝说几句,现在听了他的话,也只能偃旗息鼓。 睿王这是摆明了要给人教训,他们还能说什么。 现在开口,就是自讨苦吃。 荣华也没理会别人,直接吩咐人准备东西,末了还看向旁边的元子忱,道:“子忱认为这个提议如何?” 她从头到尾都展露着常居高位的优越。 她甚至想,只要元子忱还敢为此多说半句话,她今日必要让这个丑八怪死无葬身之地! 云若璃也想到了这点。 她目光转向元子忱,希望他能有点良心。 隐隐约约,她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公主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了。 她一边感叹着红颜祸水,一边,疯狂地给他使眼色,希望这位大佬看在他们已经结盟的份上,少说几句,别再惹怒荣华。 成为公主情敌,对她实在没什么好处。 元子忱接收到她殷切的目光,似乎懂了。 他微不可察的颔首。 云若璃心里一松。 然而,事实证明是她高兴得太早。 “元某认为,此举不妥。” 云若璃:…… 你大爷的!!! “何处不妥?”荣华脸上依旧带笑,眸底已暗藏冷锐。 “世人皆知云氏长女容貌有瑕,殿下此举,太过伤人。”元子忱语气缓慢,听不出什么情绪。 说的也是实话。 连规劝的话都中规中矩,丝毫没有偏袒。 但就是这些话,彻底将荣华心中的怒火点燃了。 “你为了她训斥我?” 大庭广众也顾不得了,只不敢置信朝他质问出声。 “元某只说实话,殿下若不愿听,便罢了,不过今日之事如果传到圣上耳中,对殿下也并无好处。”元子忱道。 他这话表面是在规劝荣华,但实际是把睿王也框了进去。 谁都知道今日之宴本来就是圣上要求睿王给云若璃道歉办的。 如果他非但不道歉,反而又借机给云若璃难堪…… 后果,可想而知。 云若璃在宴席末梢,却有些坐不住了。 这个男人,肚子里的水全是黑的。 居然连合作对象都坑! 果然,气昏头的荣华轻笑一声,道:“既然子忱这么说,那咱们就不玩投壶了。” 元子忱敛眸,“殿下英明。” 荣华阴冷着眸光:“仅仅投壶太没意思,咱们再加些好玩的,蒙着眼,让对方抱着壶,只一只箭,谁进了算谁赢。” “当然,为了避免人们说本公主欺负人,本公主可以让一步,若是我们两人都投进了,就算她赢。”荣华十分自信。 投壶讲究准头,睁着眼都不一定能投进,何况是蒙眼。 但她自小喜欢这些玩意儿,练了许多年。 闭眼投壶的本领,也是最近才练出的。 她不相信这个丑八怪能比她更厉害。 “抱着壶,万一没投准,那岂不是要扎在身上?” “这太危险了。” “是啊,殿下三思。” 这里没几个人关心云若璃,他们是担心荣华在这里出什么意外。 作为肃帝最宠爱的公主,如果她有个好歹,那在场的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他们任由她恃宠而骄,刁蛮任性,却不能让她有丝毫的差池。 “我看也不用比什么投壶了,殿下身手不凡,自然是无人能比的。” “这样最好,免得白折腾一次,拖累殿下千金之躯。” “殿下提出比试,那是看得起云小姐,要我说,云小姐要不直接认输,反正你也赢不了。” 比试还没开始,大部分人已经开始唱衰云若璃。 在他们看来,这本来就是一场羞辱。 不管公主殿下心里为何不爽,但她想要给云若璃难堪,他们当然要哄着顺着,免得遭鱼池之殃。 云若璃倒也不是没见过人心之恶,只是这些人恶得如此冠冕堂皇,道貌岸然,实在让人有些恶心。 这些人里面有世家子弟,也有青年才俊,都是大齐未来的栋梁之才,甚至那主座上坐的很可能就是大齐未来的储君。 而他们对一个弱女子群起攻之,只为讨好一个独断专行的公主。 可笑! 第43章 该民女了 “当然,如果你现在认输,本公主倒也可以考虑取消这个游戏。” “既然是殿下的提议,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弱女子”云若璃看着众人,凌然一笑,“殿下先请。” 云若璃答应了荣华公主投壶的比试。 众宾客惊掉大牙。 就连一直等她痛哭流涕来找自己认错的睿王听了,都是一愣。 “你真要应战?”他看着她。 那双眼睛深如寒潭。 他只觉得荒谬。 并且,方才元子忱的话提醒了他。 今日,无论是荣华,还是云若璃,但凡有一个在他的府中出事,父皇必定都会有诟病。 “王爷不也希望我应战吗,既然是王爷希望的,我……”云若璃声音柔的像水,“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自量力。”睿王被她腻歪的声音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最讨厌她这副自以为是蠢透了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 荣华挥手,马上有侍女端着准备好的双耳玉壶上前。 云若璃也在云池搀扶下慢慢走到宴厅中间。 她走得慢,但众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荣华看了眼她的腿。 “本公主话说在前面,虽然你是个残疾,但比试就是比试,本公主不会手下留情,一会儿你要是吓得尿了裤子,可别怨本公主。” “殿下放心。” 云若璃抱着壶站定。 她背脊笔挺,面不改色。 荣华见状,冷笑。 装什么淡定。 一会儿投箭的时候,箭头会直接扯掉她的面纱,然后贴着脸掉进壶里,她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子忱见了她丑陋的真面目,便不会再对她有丝毫的怜悯体贴。 只会觉得恶心。 她一边想着,已经由着侍女用黑色布条将她的眼睛蒙上,然后把箭恭敬的放在她手上。 荣华执箭在手,潇洒的翻转一圈。 确定好云若璃的位置,她毫不迟疑,直接将箭投了出去。 别人看着,就好像是她直接把箭掷向了云若璃的脸! 众人无不倒吸一口气,惊呼声乍起。 而云若璃则淡淡看着那支箭,别说害怕,连躲避的动作都没有。 睿王一愣,心头忽然不知缘由的捏紧。 蠢货。 这一箭过去,她又该破相了。 本来就丑,再划一道,更没有人要。 他知道自己是讨厌她的,讨厌她的死缠烂打,贪得无厌,可眼睁睁看着那个丑女人又要出事,不知怎么,心里竟然被一股异样情绪笼罩起来。 “皇姐且慢……” “王爷,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阻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手心就被一双柔荑握住。 他低头,正好撞上云曦担心得快要溢出水的眸子,“王爷,你可别吓曦儿,你的脸色好差。” “……没事。”景澈深吸口气,将那抹一闪而逝的不安按捺下去,“大概是今日的酒有些醉人。” “那要让人准备些醒酒汤吗?” “也好。” 啪嗒。 两人说话的时候,荣华的投壶已经有了结果。 她得意的抬起头,准备迎接满堂喝彩。 但她什么都没听到。 满堂寂静。 荣华皱眉,觉得事情不太对,连忙扯下蒙眼的黑布,急急看向云若璃所在的位置。 没有痛哭流涕,没有跪地求饶,那个丑陋的残疾还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站在宴厅中,一动不动。 她脸上遮去她丑陋疤痕的面纱,更是好好的戴着。 而她怀里的壶,空空如也。 “这……这不可能!” 荣华杏眼圆睁,看着自己方才投出去的箭孤零零躺在地上,顿时扬手直指云若璃,大怒道:“一定是你动了,该死的东西,你敢暗算本公主!” “殿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云若璃浅笑道,“如果有人看见民女动了,他们怎么会不阻止呢?” 她早就见识过这些宾客的无耻程度,所以这次先发制人,直接将他们的退路封死。 有人敢说她动了吗? 如果她动了,为什么刚才不说,是故意想让公主丢脸吗? 天下谁人不知荣华公主刁蛮任性,看不惯谁都敢肆意打杀,现在若有人站出去,那必定成为她的出气筒。 没有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你们谁看见她动了,她一定动了,不然不可能不中!”荣华怒不可遏,感觉脸上好像被打了个巴掌,火辣辣的疼。 她看向厅内众人,但没人敢看她。 睿王也愣住了。 他刚才被云曦分去了心绪,根本没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落针可闻的寂静后,一个清冷的声音缓缓道:“殿下,她没动。” 是元子忱。 众所周知,元舍人从不说谎。 “子忱!”荣华气得眼泪都快流下来。 她想让人把箭捡起来,再来一次。 她一定可以中的,她在自己宫中练了那么久,明明都能中的。 可不会有人给她第二次机会了。 “殿下投完了,那是不是该轮到若璃了?” “你敢!”荣华怒瞪着她,“你敢让本公主给你当靶子?活得不耐烦了吗!” “可殿下之前明明说……” “说什么说,规矩是本公主定的,自然由本公主说了算,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质疑本公主!” “若璃自然不敢。” “那就滚!” 荣华气急,直接耍起了赖皮。 反正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她是大齐最受宠的公主,就算她现在说天是红的,旁人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民女虽然不敢质疑殿下,但圣上宠爱公主,必定也希望殿下是个有始有终之人,若他知道公主与若璃比试却半道弃了,怕是要龙颜大怒,责怪若璃的不是了,所以还请殿下体贴若璃,便让若璃比完罢。” 字字句句,明面上都是在祈求她。 但其中,却暗藏威胁。 如若今日荣华当真要耍无赖到底,明日这事儿兴许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到时候,皇帝即便再宠爱她,为安抚天下悠悠众口,必定也要给她一些惩罚的。 “你……你敢威胁本公主?!” 荣华自然听出她的话外音了,当即气得面红耳赤。 云若璃心中冷笑中,抱着壶慢慢朝她走过去。 “殿下不用担心,民女虽然平日里很少玩投壶,且惯常都是十投九不中,但是殿下洪福齐天,一定会保佑民女的,对吗?” “你……”荣华一听,越发变了脸色。 她眼睁睁看着云若璃将壶交到她手中,拉着她站到宴厅中央,然后一步步的退到几丈之外,自己拿起黑布开始蒙眼。 顿时背脊发凉! 手里的壶更是仿佛有千斤重,让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混账东西,本公主说了不玩了,不玩你明白吗?”她想摔碎手上的东西,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鬼地方。 可云若璃动作很快,蒙眼之后,执箭在手,已然是准备出手的模样。 第44章 虎父无犬女 “殿下最好别乱动,民女没有你那么好的准头,可以做到毫不伤人,若伤了殿下哪儿,那就不好了。” “你、你敢!” “民女当然不敢,但凡事都有例外,如若民女真个失了准头,公主的脸上,搞不好就会像民女一样,有两道疤横在上面,像蜿蜒的蜈蚣,都没人敢正眼瞧了。” 云若璃将袖子一捞,“殿下站稳,民女投了。” ……咚! 在云若璃出手之前,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 何至于此呢? 荣华公主是圣上最宠爱的公主,而这个云若璃,竟然为了一点小小的矛盾就当众让她难堪。 简直愚蠢。 愚蠢至极! 想想,如果她失手,导致荣华公主受伤,哪怕只是伤了点皮,她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如果她故意投偏,那便还是屈服于公主的淫威,谄媚下贱。 左右都不讨好。 唯一可以赢的漂亮的,就只能是她手中的箭准确无误的落入公主手上的壶中。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他们看见荣华在短暂的慌乱之后,脸上明显泛出狠意,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退开三步,将壶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脸挡在壶口前方! 现在云若璃想要胜,更是天方夜谭! 此时有无数道目光都盯着云若璃。 她蒙着眼,根本不可能看见这一切。 睿王面沉如水。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是知道的,荣华心胸狭隘,锱铢必较,今天不管什么结果,这个蠢女人,以后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云若璃当然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被骂得狗血淋头,当然就算她知道,也会一笑置之。 她闭着眼,感受风拂过耳边的声音。 这里的生活太安逸,差点让她忘了曾经刀口求生,夜不能寐的日子。 那时候连风的声音都不敢小觑,否则便是全军覆没,死无全尸。 在那艰难的岁月里,为了活下去,她早就练就一身听声辨位的本领,所以哪怕不需要用眼睛看,她也知道对手在哪里,目标在哪里。 跟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比起来,他们玩的是游戏,而她争的是生死。 赢,才有生。 而输,只能死。 手中的箭便在此时咻的一声!飞了过去!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袭向了荣华的脸! 荣华只感觉眼前发花,再想躲却已经来不及。 漆黑的箭头直冲她面门,耳边仿佛传来空气撕裂的声音,她甚至能感觉到箭头隔着空气,刺痛了她的脸! “啊!!!”荣华双腿一软,尖叫着倒了下去。 “殿下!”侍女连忙上前,将荣华扶起来。 “云、若、璃,你……你竟真的敢!”睿王紧盯着云若璃,目光如刀,面沉如水。 而被点到名字的并没有理他。 她单手取下蒙眼的黑布,走过去拎起倒在地上的壶。 叮铃铃。 响声清脆。 只见她抖了抖手上的东西,原本空空的瓶口里安安稳稳的立着一支箭,壶被提起来时,箭头在壶底摇晃发出响声。 “王爷,您是知道的,若璃只要是为了你,刀山火海从来都是敢的,而且你看,我就说殿下洪福齐天,一定会让我中。” 睿王愣住。 在场的所有人也愣住。 在长久的沉默后,全场哗然! 众人先是愕然,然后纷纷惊呼道:“云小姐好本领!” 可不就是好本领吗。 荣华耍赖,在原先定好的距离上再退了几步,还将壶口死死护住,投中的几率几乎为零。 可这样还是中了,这不是巧合,是本领。 且不说传闻中的云若璃是怎么样一个人,就今天她这处变不惊,有勇有谋的表现,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镇远大将军的长女,果然没有给他丢脸! 虎父无犬女! 不出所料,云若璃收获了无数的赞誉。 但她只是微微颔首,在云池的搀扶下走回自己的位置。 水袖百褶裙摇曳生姿,贵气天成。 她坐下时,正好对上元子忱审视的目光,冰冷的俊脸上没有表情,只一眼,便转开了去,好像刚才的对视只是巧合。 云若璃在心里冷笑。 坑爹货。 有本事坑爸爸,有本事你下来单挑啊,爸爸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借着地势偏远,云若璃十分嚣张的朝他竖了个中指。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已经转开目光的元子忱却忽然又看了过来,目光似温似凉,似笑非笑。 带着些戏谑,却又幽深得仿佛幽冥鬼涧。 云若璃:…… 赶快把蜷着的食指也露出来,做了个傻乎乎的剪刀手:耶! 元子忱:呵。 而远处,已经有人在讨论着方才的一切。 “今天真是开了眼界,奉之,这位云小姐可真是非同凡响啊。”孙临风一手执扇,言语轻佻。 而在他身边,难得出现在这种场合的禁军统领江淮,手里正拿着个茶杯,静静的看着回到位上的那人。 瘦小的身子明明单薄如斯,但刚才投壶时却那么坚定,仿佛苍松,有一种千军万马疾驰而过也不变色的气度。 他思绪万千。 孙临风瞟他,清清嗓子道:“喂喂,行了,别再捏了,上好的青瓷都快让你捏成粉了,这可是人睿王府的东西,一会儿还得赔呢。” “她很好。” 江淮眼神动了动,幽深的眸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带着笑。 孙临风对他很无语。 虽然只是一句答非所问的话,但已经足够听出端倪。 美人关,英雄冢。 他看那位云小姐可不是什么善茬,不知道为人正直刻板的好友能不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荣华公主可不是好得罪的,我得去提醒一下。” “嗯。” “听说你晚上还要回宫当值,我这个做兄弟的就不耽误你了,你回,我自己去找云小姐就好。” 话音方落,一个拳头带起一阵风,已经箭一般朝他脸上飞了过来! 第45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宴席之后。 孙临风肿着半只眼找到云若璃。 云若璃看见他,还有些诧异。 这位是……传说中那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汝南侯世子? 孙临风不敢多说废话,简洁说明来意,云若璃听完之后,甚至有些感动。 “这样的小事,世子随便打发个下人来说一声就好,没必要带伤前来的。”上次诗会他也帮过她,所以她对这位世子还有些好感,看着他高高肿起的脸问道:“世子还好吗?” “我……我很好。”孙临风含泪道。 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能说。 “咳咳,此事非同小可,荣华公主锱铢必较,你可千万要小心。”孙临风吞下一口老血,再三强调。 云若璃轻叹一声,点头道:“若非公主咄咄相逼,也不会变成这样,不过事已至此,还是要多谢世子提醒,世子果然有一颗侠义之心。” 孙临风:…… 江淮:“呵。” 他在旁边听了半晌,再看不下去孙临风装模作样的样子,冷笑出声。 云若璃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江淮。 她知道他的名字,还是之前元子忱告诉她的。 “原来大人也在。”她微微福身,与他见礼,“见过江大人。” 江淮正要开口说话,闻言整个身子颤了颤,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云若璃。 她……知道他的名字? 算起来他们应该只见过两面,看她的样子,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姓名。 莫非,她私下里打听过他? 原本平静的心湖仿佛被撩起涟漪,水波荡漾。 “你……今日表现不错。”江淮侧目道,“但因一时意气惹上荣华公主,实在太过冲动。” 大齐的禁军类似于云若璃那个世界历史上的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也有负责收集情报的职责。 这样的部门私刑审讯向来不会少。 他说话时,身上那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和霸道气息便透出来。 云若璃皱了皱眉。 一时意气? 她分明是被荣华一步步逼到风口浪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怎么到他这里就是一时意气了? 而且,她跟这位江大人,并不熟。 “多谢大人提醒。”她客道的福身,并不接他的话,态度疏离。 她不接话,江淮也不好再开口,一时间气氛尴尬。 自诩京城第一风流浪子的孙临风见好友这么不会撩妹,真想魂穿到他身上去。 不解风情啊。 难怪这么大把岁数了还是个孤家寡人,真是活该娶不到媳妇。 “那个,云小姐,你别理他,他就是不会说话,其实他是想说,你一个弱质纤纤的姑娘家,以后对上公主肯定是要吃亏的,不知你对此可有什么打算?” 孙临风被揍一顿之后,对自己的身份定位有了深刻认识。 江淮不会说话,他可以教他说话。 没有话题,他可以为他们创造话题。 他就是江淮感情路上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毕竟王爷在上面看着,我总不能不战而败,让他丢了面子。”云若璃搅动手帕,低声道。 在人前,她从来不吝啬于展现自己对睿王的痴迷。 “在你眼里他就这么重要,他今天做了什么你没看见吗,他推着你去送死!你却为他不惜做下如此冲动的事,便丝毫都不曾考虑过后果吗?” 一看到她提起睿王就一脸娇羞的样子,江淮心里的火气就控制不住。 上次也是。 金銮殿上她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惜以身撞柱,睿王呢?就在殿上那么眼睁睁的看着。 要不是她命大,只怕早就把小命交代在那里。 现在居然又为了睿王去惹荣华? 睿王他……凭什么! 他根本不在乎她! 而她,以后有荣华日日刁难算计,又没有人能护着她。 她恐怕撑不到云问涯回京述职的那天,便要一命呜呼了。 江淮很担心。 但说出口的话永远冷肃带着严厉,听在别人耳里,就像是批评。 云若璃觉得莫名其妙。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今天又被元子忱坑了个外焦里嫩,心情更是不好。 现在面对江淮接连质问似的语气,她直接在心中冷笑,只想糊对方一脸的“关你屁事”。 但好在她还有理智。 刚刚弄哭了公主,现在又去惹禁军统领,她还没本事能把大齐给掀个底朝天呢,干什么跟自己过不去,又不是没事儿闲的。 “既然大人对小女子的做法颇有微词,那小女子也就不在这里碍大人的眼了。” 云若璃福身,转身走得头也不回。 江淮愣住。 他本来想说如果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他,他会想办法帮她。 可是现在话还没说出来,就已经惹的她不痛快,想说的话卡在喉咙,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而几个人怎么也没想到,等他们身影各自消失之后,原本巍峨耸立的山石后面徐徐走出个人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睿王景澈。 他看着云若璃缓缓离去的背影,骨节分明的手渐渐握紧。 …… 另一处。 王府地牢。 因为背主被王府关起来的折枝正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显然进来之前就被人下了药,浑身起了一种血红色的疹子,如百虫啃食,痛痒难忍。 行刑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动手,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把知道的不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吐了个明明白白。 其中关于云曦算计的那些腌臜事自然囊括其中。 行刑人咋舌。 但想着那位二小姐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微微犹豫之后,还是将这些供词划掉,觉得没问题之后,再找人呈上给王爷过目。 而此时,云若璃已经离开王府。 她慢慢抬起手,将手背上那一串红色痕迹擦得干干净净。 “小姐,你这是……” 第46章 认爹 “哦,大概是出门时不知道在哪里沾的颜料,不碍事,擦了就好。”云若璃摸了摸云池的头,语笑嫣然。 然后,她掀开马车车帘。 一抹白色衣角缓缓出现在她视线中。 云若璃脸色微变,想要转身逃走,但不等她有所动作,就感觉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圈着拉了进去。 云池倒吸一口凉气。 正要惊呼,却听见里面清冷的声音道:“如果想她清誉有损,随便叫。” 云池愣住。 不得不说这句话很有威慑力,她惨白着脸,生生咽下了嘴边的惊呼,只怯怯道:“小、小姐……” “……我没事,你去跟来福坐着。”云若璃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仿佛压抑着什么,但听起来相对平静。 云池不敢想象她在里面是什么情景。 她发着抖,看向车辕上的人。 来福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平日里少言寡语,原本是柳氏派来给云若璃驾车的。 她们本来都以为他是柳氏的眼线,但现在马车里的人能堂而皇之的坐在里面,显然事情没有她们想的那么简单。 她恨恨瞪着来福。 来福沉默的看她一眼,然后收回目光。 两人在车外大眼瞪小眼,车内的气氛也是一触即发。 云若璃被男人暧昧的姿势抱在怀里,滚烫的温度从脊梁后背攀升而上,疏狂邪佞,与刚才的清冷君子判若两人。 云若璃觉得羞耻至极。 这个混账。 “表现不错。” 他居然还有脸夸她。 “那也是托大人洪福,想必明日京城就会开始流传两名女子为大人争风吃醋,决战于睿王府的风流趣闻了。”云若璃压抑着情绪,声音也压得极低。 是愤怒,也是不甘。 他是高居上位者。 她是蝼蚁。 上位者从来不会在乎蝼蚁的性命,因为他们不值。 “你今天是被逼无奈,何来争风吃醋一说。”元子忱的气息就在她耳侧,敲击着她的耳膜,让她头皮发麻。 “原来大人也知道我差点被你害死。” “你不会死。” 他看得清楚,刚才她手法又快又准,根本不像深居闺阁的女子。 他看着她,狭眸带了探究。 云若璃心底咯噔。 想了想,还是笑着道:“那我真是承大人‘吉言’了,说实话,我之前也没想到与大人合作竟然如此危险,看来以后还要更努力一点,不然以后真是做不了你的贴心小棉袄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云若璃愿意做一个虔诚的马屁精,只要他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给她搞来更多的麻烦。 “……小棉袄?”元子忱皱眉。 他似乎,总能从她这张小嘴里听到一些新奇的词语。 “有什么不对吗?”她拍的马屁它不香不美不精准吗? “据我所知,小棉袄是用来形容女儿的。”元子忱说罢,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怪异,“你想认我做干爹?” 云若璃:……………… 认你大爷! 乱攀什么亲戚! “元烨,现在不是开这种恶趣味玩笑的时候,你跟我合作,就是让我来给你当炮灰的?” 云若璃正色。 她没叫元子忱的字,而是直呼了他的名,字是敬称,这种大尾巴狼根本不需要什么尊敬。 元子忱坐在她身后,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声音低沉道:“中书舍人素来刚正不阿,如果今天不帮你说话,那才惹人怀疑。” “是啊,所以为了自己的好名声,随便牺牲掉一个没什么用的小女子,很划算嘛。”云若璃冷笑。 她早就明白自己是与虎谋皮。 却还是觉得心冷。 她对自己的遭遇感到愤懑。 这个时代,女人只能作为男人的附属品,作为生儿育女的工具,有的甚至只是暖床的玩物,随时被舍弃。 人心薄凉,对谁都一样。 她虽然讨厌荣华,但更讨厌今日座上那些满嘴仁义抱负,实则心口不一的伪君子。 在这个地方,她没有战友,没有知己,只有一个个为自己利益算计的恶鬼,她要活下来,就必须披荆斩棘,踏平前方的尸山血海。 好在她并不觉得害怕。 因为同样是绝地求生的路,她上辈子已经走过一程。 总有一天,她会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个地方站稳脚跟,成为他们谁都无法忽视的,史书上的一座丰碑。 …… 云池坐在车辕上,感受着马车颠簸。 她听不清小姐在跟元大人说些什么,但隐隐从他们忽高忽低的声音里听出,两人应该是在吵架。 她很担心。 还有睿王。 今天睿王的表现可真把她恶心透了,小姐那么危险的时候,他居然还推着她出去跟公主对决。 这样的男人,根本不配她家小姐! 小姐为他做了这么多,可那些加起来,居然还比不上二小姐装模作样掉的几滴眼泪。 太可恶了。 她已经下定决心,回去之后一定要让小姐想办法退掉婚约,若嫁入睿王府,那跟人间地狱有什么区别。 云池刚想到这里,马车就停了。 她看向身旁的来福。 不等她说话,元子忱已经掀帘而出,浅色锦靴踏过车辕,未做任何停留。 “以后有什么事,叫来福去做。” 尾音随着他的身形消失在黑夜里。 第47章 狭路相逢 云若璃自那天之后就没有见过元子忱。 当然她也不想见。 这日,晴方好。 她正在往脸上糊药,云池鬼鬼祟祟进来,在她手边放了个东西。 “小姐,奴婢把药给你买回来啦。”云池笑眯眯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云若璃一愣,“什么东西?” “药啊小姐,这是妙手堂的祛疤膏,奴婢攒了许久的银子,终于买回来了。”云池很开心。 虽然这些日子云若璃一直在往脸上敷药,但她从不给人看她的脸究竟恢复得怎样了,云池认为一定她自己配置的药效不好。 所以连续做了大半月的女红,加上之前攒下的,终于把祛疤膏给买了回来。 云若璃沉默。 其实现在她手上已经有一些钱,不过都被她拿去买了其他药材,没想到小丫头居然自己攒了私房钱给她买药? “治脸的药,我不是已经做好了吗,现在每天敷着呢。”云若璃问她。 云池却道:“多试试总是好的,奴婢打听过了,这妙手堂的祛疤膏是全京城最好的,小姐你用了一定会有效果。” 云池不敢说她自己调制的药没有医馆的好,只劝她都用。 像是怕被拒绝,小丫头把东西放下就蹦蹦跳跳的走了。 云若璃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人心冰冷的地方,照进了一束光。 …… 又过了几日 云若璃洗掉脸上最后一次剂量的药膏,像往常一样将面纱戴上,然后叫云池进来。 云池说东西已经准备好,来福那边马车也已经就绪。 今天他们要出城。 云若璃昨天忽然去药铺采购了几种药材,回来在房间里捯饬一会儿,然后就做出了今天要去城外烟雨林的决定。 云池不明所以。 不过既然是小姐的决定,她当然无条件服从。 柳氏最近很信任来福,只要是云若璃想要出门,她都会派来福跟着。 云若璃自己无所谓。 都是眼线,不管是柳氏的还是元子忱的,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她脸上的疤已经治得差不多,接下来就是治腿,但根据她这段时间观察,总觉得这条腿“残”得不简单。 这不是天生残疾,而是中毒。 而且这个毒似乎是活的。 她心里有一个猜测,所以在查阅了邺京周边所有的山林分布之后,她果断选择了临水靠山的烟雨林。 不幸的是,路上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太平。 她遇到了出来踏青郊游的睿王和他的宝贝白莲花云曦。 云若璃很无语。 去烟雨林不经过官道,却有一条只容一辆马车经过的小道,是必经之路。 于是,她的马车和睿王的马车,就这么僵住了。 “这么巧,姐姐也来踏青?”云曦掀开来车帘看她,语声轻快中带着得意。 她不知道云若璃用什么手段知道他们行踪,但她这么没有脑子的跟来,一定会惹王爷不快。 事实上,上次王府佳宴她得罪荣华公主,王爷就已经很不高兴了。 果然,她话一说完,睿王就黑着脸掀了帘子大步而出,一脸厌恶地对她吐出一个字: “滚。” 云若璃觉得老天爷对自己真是充满恶意,她随便出个门,就能遇到拦路的疯狗。 其实这场僵持并没有必要,因为是云若璃的马车在前头,他们本就是要先行的,但睿王带着侍卫,冲上来拦住了去路。 “王爷既然不待见我,等我们过了这条羊肠道,分道扬镳便是,你这样让侍卫拦着,有什么意义呢?”云若璃懒得与他们争执。 她还不想遇见这对狗男女呢。 无奈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你是聋子吗?”睿王态度意外的强硬,“本王让你滚回去,别来纠缠我们。” 他受够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虽然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手段知道他们今天的行踪,但云曦向来心软,说不定是挨不住她软磨硬泡才松了口。 刚才相遇,她脸上就没露出丝毫意外的表情,可见是有心理准备的。 云曦心地善良,可他舍不得她吃亏。 “本王今日只约了曦儿,可没准备把什么阿猫阿狗都带上,识相的就自己滚,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 实际上他已经不客气了。 在他话落之后,围着云若璃他们马车的侍卫已经拔出武器。 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云若璃本来坐在马车里,只掀起一方车帘与他们对话,现在她是真的怒了。 她现在可没闲工夫跟这个脑残浪费时间。 “小姐……”云池咬着唇,气得眼睛通红。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她是清楚的,她家小姐根本不是追随睿王而来,而对方根本不听他们解释就这么咄咄逼人,实在欺人太甚。 “别慌,先扶我出去。”云若璃手搭在云池臂上。 主仆二人缓缓走出。 她还是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明的眸子。 睿王见状,不禁冷笑。 看看,还是出来了,她一定是想低声下气的恳求自己,让自己带上她同行。 想到以往她那种委曲求全的样子,他已不屑看,“别求本王,本王给你十个数的时间,现在,立刻,滚。” 无情的声音宛如利刃,刺骨剜心。 但现在的云若璃已今非昔比。 眼前的脑残已不能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她甚至还有些想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面的烟雨林并非王爷私产,谁要去,什么时候去,你似乎都没有决定的权利,或者说王爷堂堂大理寺评事,竟想以官威压人,欺压百姓吗,这事儿说出去不好听?” 云若璃没有直接跟他硬碰硬。 比家世,他是王爷,她只是臣子之女,比身份,他是官而她是民。 直接动手的都是傻子。 她知道他在意什么,所以专门膈应他。 果不其然,对方脸都黑了。 第48章 激战 “你敢威胁本王?” 云若璃笑:“如果呢,王爷准备杀了我吗?” 竟是毫不避讳他的怒火,肆意的语气仿佛是在说:我就是威胁你了,怎么的,你能怎样呢。 要不是睿王还年轻没有什么心脏上的疾病,可能早已经被她气得厥过去。 然而让他更不可思议的是——云若璃的态度。 这个整日纠缠自己,将自己奉为天地的女人,怎么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哀求呢? 她的讨饶呢? 她哭哭啼啼乞求他原谅她的样子呢? 这么嚣张跋扈,哪里还有她曾经对他一腔痴心的样子! 睿王气得脸色发绿。 “姐姐何必故意气王爷,就算是想另辟蹊径吸引王爷注意,也不能这样咄咄逼人,王爷又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云曦委屈巴巴的声音横插而来,还带着些许哭腔。 她的挑拨从来见缝插针。 云若璃皱眉。 还不等她开口,睿王脸上的疑惑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厌恶。 原来这都是她装的。 “来人,将这个女人赶走,本王不想看见她!”他手一挥,“她若不走,便杀了她的仆役,拆了她的马车,让她自己爬回去!” 一声令下,他的侍卫立即有了动作。 他们都是杀的人不眨眼的武夫,暗地里也为睿王铲除过不少异己。 只是现在,异己换成了眼前两个微不足道的下人。 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小姐当心!” 云池看到侍卫真的动手,想也不想就舍身挡在云若璃前面,也没听见对方本来就是要杀她的,而不是她的小姐。 冲在前面的侍卫看见对方送上门,毫不犹豫要去她性命。 侍卫叫陈三。 是睿王的心腹,也是所有侍卫的统领,身手在所有人中是最好。 他取人性命,只要一招。 云池在他刀下就跟兔子一样,手起刀落就能身首异处。 云若璃多年在生死线边缘游走,早已经身经百战,顷刻便察觉对方不是善茬。 她可以出手,但云池情急之下将她推到身后,她脚下不稳,直接跌了下去。 而这一变故,也让她失去了出手的先机。 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陈三的刀已经抹上了云池的脖子。 “当心!” 云若璃额角钝痛。 来不及了。 她看见云池的脖子已经横在敌人刀下,下一秒就会血溅三尺,身首异处。 拿到祛疤膏之后云若璃想了很久,小丫头这么天真善良,是因为原来的云若璃也是个纯良之人。 殊不知,她那个纯善的小姐已经死了。 这个傻子,居然要为她这个心冷如铁的人去死! “丫头!”云若璃心口一窒。 从袖子里摸出小刀,全力掷出去。 暗器破空。 同时,来福冲上来,将云池从夺命的刀刃下拉回。 利刃在他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陈三反横刀将小刀击飞。 云若璃没有丝毫迟疑,八根金针紧接着朝他身上几处大穴飞去,更不等再反应,两根银针也从袖中飞出,刺向他双目。 陈三诧异。 他大概没想到这位闻名京城的废物丑女竟然有这样的身手,使刀的动作稍有迟疑。 云若璃看准了机会。 转瞬又是四根银针飞出,袭上他身上四处死穴。 陈三避开三处,却有一处深深刺进了肉里。 刺痛袭来,他彻底被激怒,竟单手震断刀刃,断刀裹着雄浑内力,直击云若璃面门。 千钧一发之时。 远处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叹息,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陈三的断刃半途转了方向,斜飞入云若璃手边的车辕上。 当。 利刃钉入木料的声音。 沉闷的声响为这场混战划上句号。 随着声没心没肺的轻呼,一辆富丽堂皇的宝顶枣红包车慢悠悠的出现在众人眼中。 马车中传来的,是个轻佻的声音。 “我说谁呢,原来是阿澈,怎么回事,闹这么大动静,莫非你遇到刺客了?” 原本没什么人经过的小路上,现在挤挤攘攘排着三辆马车。 云若璃沉眼看着来人。 原本颐指气使的睿王早在那道声音出现时就看了过去,在看见马车之后,更直接走到马车前。 他低头,拱手道:“皇叔,您怎么在这里?” 睿王的皇叔,当今大齐只有一人,那就是朝中唯一得封一字并肩王,肆意妄为,甚至可以见帝王不拜的雁王,景夜渊。 “近日京中可不太平,阿澈没事?” 睿王眼眸低垂。 他不明白雁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还是恭敬道:“劳皇叔挂心,不过是一场误会,没有什么刺客,澈也没受伤。” “哦,那本王就放心了。” 雁王音色幽幽。 在他们叔侄寒暄间,云若璃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查看了云池和来福的伤势,并将人弄进了马车里。 云池的伤还好,虽然伤到了脖子,但刀口只在皮肉,未及经脉,止血之后再覆上祛疤膏就行。 但来福伤得不轻。 一道刀口横贯在他背上,深可见骨。 云若璃低咒一声,让云池用干净的纱布捂住伤口,然后开始做缝合。 看在他今天舍身救了傻丫头的份上,她绝对不会让他死在这里。 好在职业习惯让她随身都背着急救物品,抢救还算及时,半刻钟后,那道伤宛如猛兽闭目,终于不复狰狞模样。 云若璃松一口气。 转头又去给云池包扎。 等着一切都做完之后,外面东拉西扯跟睿王话家常的雁王才像是反应过来,有些疑惑的道:“那个,是谁家的马车?” 第49章 雁王 “……回皇叔,那是云家的马车,车里坐的是云府长女。”睿王不情不愿的回答。 雁王后知后觉,“哦,就是那个大齐传说中鼎鼎有名的第一丑女?那不是你的未婚妻吗,怎么,阿澈今日这么有闲心,带着未婚妻出来郊游?” “……” 睿王无言以对。 他觉得雁王的出现并不简单,而且他今天对云若璃动了手。 如果传到父皇耳朵里,他只怕又要吃不了兜着走。 睿王沉默,一时间心思千回百转。 正在思考对策的时候,只听不远处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民女云若璃,见过雁王殿下,民女腿脚不便,还请殿下恕民女不能上前跪拜之罪。” 雁王似乎没听到,甚至连一方帘子都没有掀开,就又去跟睿王说话。 云若璃并不介意,反正她也只是做做样子。 便听得那人道:“前面烟雨林是本王的产业,阿澈想带着未婚妻去玩耍本王当然欢迎,但其他的阿猫阿狗就别去了,阿澈你觉得呢?” “……” 云曦大概没这么丢脸过。 她看见睿王的侍卫跟云若璃打起来的时候还在暗自得意,觉得自己这次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掉那个眼中钉。 没想到,转瞬之后,形势急转直下。 雁王的出现,让她的处境立时尴尬起来。 而且看雁王的态度,似乎并不喜欢她跟睿王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呢? 她记得自己根本没有得罪过雁王,她甚至没有见过他! 云曦躲在马车里,不敢出去。 “在我大齐,明则为媒,盗则为娼,阿澈为何放着名正言顺的姑娘不要,偏要宠幸个娼妓。”雁王的声音依旧慵懒。 这话毫不意外的触及睿王的底线。 他沉声道:“皇叔慎言!” “哟,还生气了,不容易啊,这是继你五岁之后第一次对本王发火,啧啧,想想还挺怀念呢。” “皇叔!” 睿王忍无可忍,知道今天雁王是护定了云若璃,他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沉吟之后,干脆直接告辞。 “既然烟雨林是皇叔的产业,那澈也不好去打扰皇叔清净,皇叔保重,告辞。”他拱手,重回马车。 马车快速掉头,带着一众侍卫浩浩荡荡离去。 云若璃等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才转头去牵马绳。 来福已经昏迷,云池也受了伤,她今天是去不了烟雨林了,只能改天再说。 谁知那边待着的雁王马车忽然缓缓驶了过来。 “小云子这是准备回去了?”雁王的声音依旧慵懒。 云若璃:…… 这是什么糟糕的称呼。 “回禀殿下,民女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实在是倒霉得很,觉得还是赶紧回家用艾叶去去晦气的好,就不在外面晃悠了。” “你会驾车吗?” “不太会。”云若璃如实回答,“如果殿下可以借一个靠谱的马夫给民女,民女会感激不尽的。” “哦,你的感激有什么用,是值一万两银子,还是能给人当饭吃?”雁王声音带笑,“可别嘴上说着感激,心里却暗自将我从头到尾骂一顿,你要是这样想,我会很伤心的。” 云若璃:…… 没想到这还是个小心眼。 她可没天真到以为堂堂雁王在此时此地出现只是个巧合而已,更不会觉得雁王大发慈悲救自己一次是一心向善。 只怕这尊大佛比睿王更难对付。 云若璃沉默着,已经开始盘算自己带着两个伤员逃出生天的可能。 而这个时候,马车里的雁王忽然发出笑声。 他道:“你不要紧张,我不会杀你,相反,我还挺喜欢你。” “……那民女先感谢一下殿下厚爱?” “哈哈哈,你果真如他所说,是个有趣的孩子,好了,我也不逗你了,来都来了,便进去。”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口中那个“他”是谁,几名仆役打扮的人已经走到马车前。 有人接过了她手中马绳,另外两人走进马车,将已经昏迷的来福扛出来,顺便还带出了云池。 小丫头已经晕了。 雁王道:“我这烟雨林平日里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不如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把这两人送到城里最好的医馆去,你先办事,办完了再回去找人。” “我能相信殿下吗?” “你现在除了相信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我刚才见过你的身手,虽然有些本事,但也不是我手下暗卫的对手,不如好好去做你的事情,至于其他的情仇旧怨,不如等你实力足够了,再去完成,小云子,你说我说的对否?” 不知为什么,雁王的声音听起来并不老成,而且有一种与世无争的闲适悠然,更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关键他说的句句在理,今天的事让她彻底意识到废着一条腿带来的隐患,既然现在有人愿意给她行这个方便,她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云若璃只思索片刻,便谢过雁王,翻身上了马车。 孤身一人去了烟雨林。 马车徐徐。 而在她身后的那辆马车里,却坐着两个人,一人红衣如火,一面玉骨折扇挡在脸上,根本看不清样貌。 第50章 巨蟒 另一人。 白衣清肃,窄袖掐腰,天然一股游离于尘世之外的高华气度,正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正是元子忱。 此时他手中把玩着青玉茶杯,闭目沉思,似乎根本不关心刚才外面那场纷争。 红衣男人则摇了摇手上的扇子,笑道:“行了,人都走远了你装给谁看呢,刚才救人的时候差点把老子的青玉杯都丢出去了,现在在这儿装什么与世无争?” “钱财,本是身外之物。” “我……呸!” …… 云若璃独自到了烟雨林。 雁王的人并没有跟她进去。 这是她自己的意思,也是为了防备别人不轨之心,毕竟刚才从那种惊险的环境中脱身,她的神经还在紧绷状态。 她带着香炉走进林子。 这个地方是她查阅了邺京周边所有的山林之后定下的地方,因为依山临水,晨间林中常有薄雾。 这样的地方,有她想要的东西。 “虽然比不上南疆,但这样的环境也是蛇虫鼠蚁成长的温床,不如试一试,看能不能炼出点有用的东西。” 云若璃喃喃自语,把手中的香炉放在地上。 这是她特意调制出来的引子,为的就是引出林中毒物,然后炼化成蛊。 她怀疑自己另一只腿不良于行不是残疾,而是因为蛊毒。 还是某种特殊的蛊。 她上辈子遇到过一个黑苗女子,因为有些渊源,所以对方也教过她一些炼蛊之术,加上她悟性高,还就真参悟出来个二三。 香炉点燃,渐渐有毒物向香炉靠近。 云若璃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呆着。 要放在以前,她本可以不用这么小心谨慎,毕竟有哪个不长眼的毒物敢来找她的麻烦,就会直接被她一刀削了。 但现在尴尬的是,她所有攻击力强悍的武器全部用来对付陈三了,现在,全都折在郊外松软的土地里,再也找不到踪迹。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几根不堪大用的银针。 换句话说,现在的她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渣渣。 毒物很快聚集在香炉周围,在短暂的试探之后,快速从缝隙爬了进去。 让她意外的是,这看似普通的烟雨林里竟然有许多她想都不敢想的剧毒之物。 相比五步蛇这样普通的毒蛇,她竟然看到了黄金箭蟾蜍,五目漏斗蜘蛛,还有黑毛毒蝎。 这些东西,她上辈子在南疆都没一口气看全,在距离京城这么近的林子里,竟会有这么多? 云若璃下意识觉得不妙。 而她真正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窸窣的声音传来。 她转过身,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长达五六米的巨蟒! 巨蟒全身呈青黑色,偶尔有几块鳞片是暗色的青红。 铜铃般大的眼睛翻着幽黄色的光,竖瞳狰狞,青白獠牙森森泛冷,看得人头皮发麻。 人对巨物有一种天然的恐惧,何况它出现得无声无息,更容易让人产生惊惧。 要是普通人早吓死了。 还好云若璃是见过世面的。 末世物种变异,很多巨兽都凶残且危险。 但这里毕竟不是末世。 而她也不是那个四肢健全战斗力全在的鬼医若璃。 云若璃看着这只不知何时出现,如今已经离她只有几丈远的巨蟒,瞳孔骤缩,下意识捏紧了手心。 “艹……” 她很努力的想做个文明人,但是现实已经不允许了。 就在她开口的刹那,巨蟒忽然张开它的血盆大口,滴答着剧毒的涎水,宛如魔鬼一样想她飞袭而来。 那么大的身躯,动作竟然异常迅速。 迅速到云若璃只愣了一瞬,它就已经冲到她面前,巨大的身子掀起狂风巨浪,腥臭气瞬间弥漫周围。 蛇尾横扫,力道几乎足够将她拦腰斩断。 云若璃当机立断,迅速躲向一边,手中银针瞬时而发,攻向它七寸。 她没抱什么希望。 结果如她所料,这条巨蟒不知年岁几何,身上鳞片已经坚硬如顽石,根本不是她的银针可以抗衡的。 云若璃一边艰难躲避,一边把睿王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她发誓如果有一天她的腿治好,一定要用那条腿踹死睿王他丫的,还有他那个天杀的侍卫! 几息交手,巨蟒好似已经发现云若璃行动不便,竖起的蛇瞳仿佛看着一个垂死挣扎的猎物。 森森寒风从耳边拂过。 云若璃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蛇尾扫过来的破空声,要是以前,她可以轻松躲过,但是现在的她,只能硬抗下这一击。 肺腑的剧痛让她咳出鲜血。 云若璃滚出去几米,碎石擦破手臂,在地上划出一条血痕。 巨蟒再度靠近。 鲜血的气味让它兴奋,而这一丝丝带着甜香的血腥味儿中,似乎还藏着另一种它喜欢的味道。 它喜欢这个食物。 这一次,它盆口大开,直接咬向云若璃的脑袋。 云若璃咬牙。 她已经没有别的武器了。 但这不代表她会坐以待毙,深吸一口气之后,她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在巨蟒咬下的瞬间,刺穿了它的蛇信。 巨大的嘶吼声贯穿天地。 巨蟒彻底被激怒。 不等云若璃站起来,它又是一个扫尾,将她整个人弹飞出去。 云若璃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被拍碎了,鲜血更是止不住的往外涌。 然而她眼中没有畏惧,只微微按住那只没有知觉的腿,脑子里开始迅速思索脱身的办法。 蛇涎的腥臭洒了她一身,十分恶心,但现在已经不是纠结这个时候。 巨蟒再袭。 她也在这个时候握紧簪子,狠狠对准了它的眼睛。 巨蟒似有所感,在她快要得手瞬间偏头,生生躲开这一击,转而用身子将她缠住。 它的鳞片跟铁一样硬。 云若璃感觉手臂都要被它绞断。 这让她想起当初在末世丛林里遇到的一只变异鳄鱼,也是身坚如铁,坚不可错。 剧痛让她意识模糊。 前世的记忆仿佛与现在重叠,而当初那种生死一线的窒息感也在这个时候悄然而至…… 第51章 不能死 她是不是要死了? 不。 她不能死。 天下没有无坚不摧的东西,也没有无法战胜的敌人。 上辈子她没有死在变异鳄鱼手里,现在她也不会对这只铁皮巨蟒认输! 云若璃眼神一凛,忽然灵台清明。 就在巨蟒以为她已经快要咽气,俯着脑袋凝视她的时候,云若璃口中忽然出现一根银针,以迅雷之势飞向巨蟒的眼睛。 噗呲。 鲜血横流。 元子忱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 他以为自己只来得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的时候,少女已经刺破了巨蟒的眼睛,然后趁它剧痛疯狂之时挣脱,用尽全身之力刺穿它七寸。 巨蟒哀鸣。 鲜血溅在她苍白的脸上,像是彼岸开成荼蘼的花。 人间芳菲尽,山寺桃花开。 少女遮掩的面纱早已不知遗失在哪里,而那张美艳得近乎妖娆的脸上丝毫不见恐惧,而只有一种冷寂的杀伐。 墨色的长发被风吹散,有那么一瞬间,缠住了他的心。 这个女子。 怎么会是大齐人人唾弃的丑女! 在他这么想时,云若璃已经耗干全身最后一点力气,虚弱的倒下去。 而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巨蟒也爆发了生命最后的力量,抬起鲜血淋淋的蛇尾,那蛇尾上的鳞片竟然比利刃还要尖锐,眼看就要刺穿云若璃的咽喉。 云若璃全身染血,意识昏沉,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艳丽中又有种末途苍寂凄美,宛如开在血地里的莲。 她气息微弱,手中的簪子却没放开。 执着且顽强。 眼耳口鼻中尽是鲜血,身体轻飘无力仿佛已经走上来世之路,昏黄天际残阳阵阵,无人引她来路,亦无人送她归途。 前世种种历历在目。 今生匆匆却无眷恋。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被蛇尾刺穿的时候,眼前的画面定格了,蛇尾轰然倒下。 她感觉一双宽大的手将她抱起,轻柔温和。 嘴里仿佛被塞进什么东西,但她伤势太重,已经没有力气吞咽。 抱着她的人无奈叹息,然后她的唇覆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带着水沉香的气息。 暖意的气流融进她四肢百骸,无比舒爽。 疼痛瞬间得到了缓解。 “傻丫头,打不赢不知道跑吗。”声音不似往日那般冷漠疏离,而是多了些无奈的心疼,“之前那求生的欲望哪去了?” 他动作很轻。 云若璃感觉自己好像被放到了软垫上,很温暖,很小心。 “香……” 她艰难开口。 “嗯?”抱着她的人并未松手,而是靠近了些,这让她更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清冽味道。 “我……我的……香炉……” “啧,伤成这样还想着这些东西。”抱着她人已经有些生气,“这种东西,有性命重要?” 骂完她,他还是又转头向车外吩咐。 声音太小,云若璃听不清。 但她感觉刚才吃下去的东西起了作用,还有之前渡给她的那股温暖气流已经游走过了四肢百骸。 疼痛缓解。 她的意识也开始恢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若璃睁开眼,就看见坐在她身边的,正沉着脸给她擦拭血迹的元子忱。 “醒了?”元子忱挑眉。 他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伤成这样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意识。 她真顽强得像个怪物。 “刚送了你的下人去医馆,现在又要把你送过去,你们今天专门为医馆创收?”他握着她的脉搏,确定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但看着她比纸还苍白的脸,那双眸子里翻涌的浓雾却显得格外阴沉,甚至带着杀意。 “咳……怎么,元大人……这是在担心我吗?”云若璃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元子忱沉默,常年面如寒霜的脸上透着阴鸷,“为什么不跑?” “我……咳、咳咳……” 云若璃快要被他这别扭的样子气笑了。 为什么不跑? 当然是因为她跑不了啊,她要是有一双健全的双腿,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至少能跟那巨蟒五五开的。 现在好了,被单方面吊打不说,还在合作伙伴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估计合作伙伴都要重新评估她的利用价值。 “不能说话就不要说,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状态,非要作死?”元子忱今天像吃了火药,每句话都在怼她。 云若璃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 当然,她也懒得计较。 现在重要的事情,是她的蛊虫宝贝们。 “对了,香炉给我找回来了吗?” “没有。” “……” 云若璃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 没有? 她记得自己昏迷前有说啊,她的香炉,香炉! 掷重金买了那么多剧毒的药材,还搭进去半条命才收集了那些毒虫,就这么丢在那里了? 那她这么拼死拼活的都是为了什么! 云若璃气得内脏疼,她本来就受了内伤,现在又险些气急攻心,差点就这么气晕过去。 旁边坐着的元子忱见她脸色越来越白,心里低咒一声,到底是不愿她再胡思乱想,开口道:“找回来了。” “嗯?” “不过那里面都是毒虫,你暂时别碰。” 说完,他又把香炉放在一边。 云若璃连声答应。 末了,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元子忱当然不会去想她心里在想什么。 云若璃也很识相的闭上了嘴,然后她忽然发现,她的伤势好像恢复的特别快,像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啧啧,真难得。 元子忱也不知道她那秀逗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见她沉默,就继续拧了帕子给她擦血。 然而在帕子碰到她左手手心的时候,云若璃仿佛被烫着似的,尖叫出声:“啊!你干什么!” 元子忱:…… “做什么一惊一乍的。” “我……你……” 分明是你黑心黑肺,用开水给伤员擦手,居然还恶人先告状。 云若璃憋屈死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嘴巴动了许久之后,在被询问擦还是不擦这样额死亡问题时,还是默默选择闭嘴。 大丈夫能屈能伸。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而这个时,已经回到城内的睿王与云曦正在一座茶楼雅座上。 滚烫的茶水不知道被谁打翻,烫红了睿王的手心。 而他却第一时间捂住了云曦的手,“曦儿!没事,疼不疼?” 云曦皱着眉,好半天才用一种极为痛苦的表情道:“不……不太疼。” 第52章 人品带坑 元子忱把血迹给云若璃擦干之后,让人把盆端了出去,然后拿出一个装着深褐色膏体的盒子,看样子是准备给她上药。 云若璃心生警觉。 “大人,其实我觉得我伤得没那么重,现在已经开始好转了。” 不是她看不起元子忱,实在是因为这个人人品带坑,她已经完全领略道这就是个白切黑,从他刚刚用开水给她擦手这件事就足以看出他的恶劣。 她拒绝。 元子忱挑眉。 “怎么,怕我给你用毒?”元子忱勾着唇,俊逸的脸上似笑非笑,带着些许不善。 云若璃呵呵道:“怎么会呢,您这么大度的人,怎么会用这种小人手段,而且你如果要害我,刚才又何必还用那么好的药救我。” 她也不是傻的。 自己的精神状况能恢复得这么快,肯定是他的功劳。 元子忱还未开口,就听云若璃继续道:“我只是怕大人太大公无私,给我用些灵丹妙药。” “……嗯?” “你知道,但凡是好药,总是有那么点刺激性的,我近几日翻阅医书,知道大齐有种烈焰膏的神药,能快速愈合伤口,但药膏涂在身上亦会如烈焰灼身,剧痛难忍,我这不是怕大人太舍得,给我用这等好药嘛。” 云若璃耐心的解释,表示并不想受这一遭罪。 元子忱神色平静的看着她。 那张素来淡漠的脸上难得带着些柔和,似慈悲温柔,又似怜悯疼惜。 他冷淡的时候尚且容姿不凡,让人心醉,更何况现在这副颠倒众生的模样。 “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一个趁人之危的人?” “不……”云若璃寒毛都竖起来了。 难道自己今天必有一劫,不是栽在睿王手上,就是死在这个变态手里?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元子忱嘴角带着浅浅笑意,轻轻把她抱了起来。 片刻后,马车里就传出来惨绝人寰的叫声。 真的是烈焰膏。 烈焰膏作为顶级伤药,修复伤口的速度是普通金疮药的数倍,对云若璃的伤可以用效果显着来形容。 但唯一的缺点就是真特么疼。 作为一个在跟巨蟒战斗之后已经去了半条命的伤员,云若璃觉得自己剩下的半条命也快被玩没了,就差嘴里吐出个白色的魂魄。 关键她还没什么立场去指责他。 毕竟这种药膏堪比千金。 能这么砸钱玩的,她只能抱拳说一句惹不起。 “再过一月便是端阳,到时候你还有任务,没时间慢慢养伤。”元子忱将她身上的外伤都处理好,才解释道。 她的贴身丫鬟不在身边,他带的又都是些男人,只能他为她上药。 不过,想着她平时的言行,他觉得她应该也不介意。 “……任务……我都……这样了……你还给我……布置任务……?”躺着的云若璃宛若一条死鱼。 “不做也行,我给你放弃的权利。”元子忱表现得很大度。 云若璃觉得哪里怪怪的。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这个人浑身透着邪气,一股不好相与的样子,她甚至以为他随时会要了她的命。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所以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还有当初作为刺客潜入皇宫,目的又是什么? 云若璃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洪流之中,被巨大的谜团包裹着,雾里看花,根本不知其中真相几何。 他说她可以选。 但其实,她根本没得选。 “端阳,有什么‘精彩’的大型节目吗?” “那就要看你怎么表演了。” “……” 好。 云若璃明白了,这是又要挖坑给人跳。 她现在很怀疑元子忱在朝中的职位根本不是中书舍人,而是拆迁队队长,专业挖坑,没有最坑,只有更坑。 她心里默默为那个人点了一排蜡。 元子忱看她目光呆滞的躺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车就在沉默中缓缓回到了邺京城。 云若璃没有被直接送回云府,而是跟云池他们一样被人送到医馆里,跟他们一起还有他们那辆“伤痕累累”的马车。 元子忱离开前,负手在病床前,对她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云若璃没懂。 他说,她今天表现很好,他会给她奖励。 她以为他说的是今天的烈焰膏。 那她真是谢谢他。 谢谢他八辈祖宗。 云若璃脸上笑嘻嘻,心里买卖皮。 心道你的奖励我真特么一点都不想要,这种掉一层皮的奖励谁爱要谁要去。 然而云若璃还是太小看了元子忱的心黑程度。 她和云池来福一起,当天晚上就被云府的人接回去。 第二天,邺京城中便传出云家大小姐郊外遇袭,危在旦夕的消息,与此同时同时朝廷接到捷报,说镇远大将军大败突厥军,收复边境三城,大齐国威大震。 朝廷上下一片欢腾。 于是云家大小姐遇袭这事,得到了圣上的极大的重视,直接派自己的亲卫着手调查,要求一定查出幕后凶手。 然后就真查出一个让人意味深长的消息。 云若璃遇袭时,睿王和云家次女也在。 睿王身边的人都毫发无伤,唯独云若璃与她的小厮丫鬟受伤,伤势尤重。 圣上发了大火。 不管真正的凶手是谁,睿王都担了个见死不救的罪名,而传言中更有人臆测,或许这场“刺杀”本就是睿王的手笔。 谁都知道睿王不喜欢云家长女,而是喜欢次女,而长女又跟他有婚约,几个人的事这么多年没少闹笑话。 但涉及性命,这事儿就严重了。 如果一国王侯真阴狠至斯,对一介弱质女子下此毒手,那他注定与王储无缘。 谁也不想侍奉一个残暴无情的暴君。 且云若璃的父亲还为大齐立下了汗马功劳,如果此事不严惩,岂不是让忠臣失望,百官寒心。 于是天子震怒,下令睿王于王府面壁思过,反省自身救人不利,而云氏次女则被送到静安寺,为长姐祈福。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街头坊间的流言蜚语更是甚嚣尘上,将故事的三位主角都推到了风口浪尖。 而此时在王府思过的睿王,自然把云若璃恨到了骨子里。 别人不知,但他是知道的,他根本没伤到云若璃,而后来传出她重伤的消息,必然是她的阴谋。 她嫉妒曦儿,所以想了这么个阴毒方法。 果然是个小人。 等他解禁,必定让她付出她应有的代价! 第53章 生辰礼 睿王的心理活动,云若璃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她知道坊间的传闻。 说睿王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解除婚约,竟然不惜对云氏长女痛下杀手。 有人说他敢爱敢恨。 但更多人觉得他心狠手辣。 这样的人居然最有可能成为未来储君,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这次睿王是真的惨。 他不仅失去了圣心,更失去了民心,而造成这此事源头的可怜的云大小姐,现在正瘫在琉璃小院的软榻上,尽心尽力的当一条咸鱼。 她的伤很重。 但元子忱给她用了药,让她的伤势恢复迅速,再加上她自己调的药,现在伤口都恢复了大半。 重伤的样子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这次受伤,柳氏和徐氏不仅送补品,还送了许多丫鬟小厮。 名义上是照顾,实际是监视。 徐氏针对云曦被罚一事专门想责问云若璃,但每次她叫云若璃过去福安苑,都会被云若璃以伤势为由推脱过去。 无奈,只有效仿柳氏,送几个眼线过来将她盯死,偶尔再从枝头缝儿里漏点东西,暂时安抚住这个瘟神。 “小姐,老夫人又派人送了东西过来,这次是上好的云华锦缎的,五彩斑斓的,可好看了。”云池闪着星星眼,格外兴奋。 她不知道别人心里的小九九,只知道他们这次大难未死,以后将有大福。 “好,收着。”云若璃随意道。 她没有云池那样单纯,但她并不着急,后宅盘踞的这些魑魅魍魉,未来自有机会慢慢来收拾。 两人说话的时候,云若寒来了。 他最近常来。 云曦被囚静安寺,一家人都很着急,但他们又不能责问云若璃,因为她现在才是掌控着云曦命脉的人。 圣上说要等云若璃完全恢复之后,云曦才能回府。 所以这几天柳氏差点没把云若璃供起来,天天各式各样的补品往她身上砸,云若寒也经常过来问候。 “坐。”云若璃温柔招呼他。 云若寒年纪最小,在家里排行老四,因为柳氏想让他走文官路子,他平日时常都在私学读书,不常回来。 跟他两个姐姐不同,他自幼读圣贤书,性格谦逊温和,待人彬彬有礼,可以说是这个家里跟云若璃关系最好的人。 “长姐这两天怎么样,身体可好些了,厨房里熬了燕窝粥,小弟正好给你送过来。”云若寒在她身旁坐下。 云若璃伸手接过,一如往日温婉,“好多了,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再休养几天就好。” “那小弟就放心了。”他松一口气,纯良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他很担心长姐记恨二姐。 “对了,半月后便是端阳,宫中照例会摆宴,长姐今年有伤在身,不如就不去了。”云若寒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 每年端阳宫宴,长姐都是无比期待的。 但今年她伤成这样,也不方便进宫。 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年长姐不知道命犯太岁还是太倒霉,隔三差五就在受伤,原本风平浪静的家也变得鸡飞狗跳。 虽然她每每都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可他还是觉得太蹊跷了。 “宫宴我要去的。”云若璃放下勺子,一瞬间眼神近乎哀婉,“小弟你知道的,端阳宴我是一定要去的。” 端阳对云若璃来说是个十分重要的日子。 端阳佳节,每年都有宫宴。 但同时这也是睿王的生辰。 睿王从来不办生辰宴,肃帝疼爱他,就专门命人把端阳宴做的大一些,当是生辰宴一并办了。 这是一直以来的传统。 云若璃总是很期待端阳,每年都会早早的备下生辰礼,然后送给睿王。 但他从来不要。 她送给他的东西,他都直接丢到地上,供万人践踏,就像他践踏她一样。 云若璃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理解原身这么糟践自己是图个什么,后来她有些明白了。 爱,本就是卑微。 云若璃不懂爱,末世生存也没给过她什么爱,现在她对这种可以让人丧失自我的东西更是避之不及。 恋爱脑都是病。 治不好。 “想必长姐今年一定也精心为王爷准备了礼物,小弟能问一下是什么吗?”云若寒轻声道。 “秘密。” 往年原身倾注心血,云若璃觉得根本没这个必要。 她可以给睿王送个棺材。 纯手工实木雕花,棺材板一盖直接来世再见的那种。 云若寒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真的从她这里问出来什么,不过照往日端阳她送的那些东西来看,应该也是些针线绣活。 他知道长姐的女红是家里最好的。 “长姐对王爷的痴心,小弟一直知道,也佩服长姐能够坚持这么多年。”云若寒点头称赞。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中满满都是真诚,没有丝毫虚情假意。 云若璃盯着他半晌,脸上忽然浮现些许惆怅,“其实有时候我也很迷茫,小弟,你觉得我这么做值得吗?” “长姐为何这么问?”云若寒一直温和平静的眉眼有了波动,似乎有些为难,但他并不回避。 犹豫片刻,还是直言道:“其实小弟一直觉得,长姐这样是不值得的。” “为什么?” “这么多年,长姐为王爷做了许多事,一颗心都系在王爷身上,却从未得到回应,小弟并不想干涉长姐的决定,只是心疼长姐。”云若寒徐徐劝道。 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但看着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 其实她何止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她就算撞了南墙,也没有回头。 云若寒叹息,不知道该怎么劝。 云若璃却忽然笑了。 在两人聊天的时候,她手上的燕窝粥不知何时已经喝完,空空的碗底带着温热,空气里弥散着缥缈的甜香。 “小弟的话,我记住了。” “长姐……” “好了,大人的事小孩子就不要问了,左右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去忙你的,今日不用读书吗?” 她催促他离开。 云若寒当然知道她不会赶自己走,于是理所应当的把这句话理解成关心。 他笑了笑,起来告辞。 等人走远之后云若璃就从床上跳起来,精神程度堪比鲤鱼打挺,用一句诗形容那就是垂死病中惊坐起。 “这祖宗终于走了。” 第54章 玉蟾蜍 云若璃让云池把人送出去之后就在门外守着,不要进来,然后才折到内间拿出个木质小盒。 这是她的心血。 炼了这么多天,终于炼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玉蟾蜍。 云若璃从烟雨林弄回来很多毒物,它们经过长达半月的撕咬,最后只留下来一只,而这只就是她要的蛊王。 一只玉色的蟾蜍,只有女子半个手掌,通体透明晶莹,仿佛身上裹着层盈盈薄雪,隐约能看见皮肤下液体流通,诡异中透着几分可爱。 诡异居多。 这蟾蜍剧毒无比。 云若璃做这个蛊王,就是想用它试一试她身体那个会“动”的毒,是不是也是她怀疑的蛊。 如果是,那蛊王至毒,一定可以解她身上的毒。 这是一次豪赌。 云若璃封闭门窗,用玉蟾蜍咬上自己没有知觉那只腿,看见蟾蜍颜色变黑,然后那原本麻木的腿,第一次出现了痛觉。 她感觉到那沉寂多年的血液开始流动。 那些血仿佛带着利刺,每过一处都撕扯着她的经脉,疼得她冷汗直流。 这时,玉蟾蜍忽然发出奇怪的嘶鸣,似低沉似尖锐,好像两道声音。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但受过刺激的血脉在一刻开始翻涌。 青筋在皮肤下翻涌浮动,血液忽冷忽冷,两道霸道的力量在一次次冲撞后转头直奔心脉,仿佛要把她撕裂。 云若璃咬着牙,头上冷汗直冒。 ……靠。 这和剧本里写的不一样啊。 如果蛊王之毒克制了她原来的蛊毒,那她应该很轻松,可如果没有,那她也该一秒凉。 怎么会有这么痛苦的过程。 云若璃冷汗如雨。 她感觉到有两股力量在冲击着自己的身体,各不相让,仿佛要将她撕成两半。 旧伤刚好,又添新伤。 云若璃心很累。 元子忱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蜷缩在床榻上的一坨物体。 他不由皱眉。 这个丫头怎么每次都有本事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你在干什么?”元子忱上前封住她几处穴道,将人拎起来。 云若璃疼得有些恍惚。 看了他一眼,才道:“我正在……为伟大的科研事业……奉献青春……怎么样大人……我是不是……特别牛逼?” 元子忱:…… 并不是。 有时候他真想一掌拍死这个丫头,然后把她的脑袋瓜撬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的些什么稻草。 元子忱垂眸,很快看见了那只咬在她腿上的那只蟾蜍。 他面色一凛,立即掐住蟾蜍两腮,将其扯下。 也是这个时候,云若璃身体里的两道力量瞬间失去制衡,气血逆流,瞬间冲向了她的喉咙。 “咳……” “蠢丫头!”元子忱将人抱起来,二话不说将一颗药丸塞到她嘴里。 他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甚至还带着些火气。 云若璃仿佛又回到了几天前被烈焰膏支配的恐惧中,不过现在的她仍旧没有力气反抗,只能如同一条咸鱼被人搓圆捏扁。 元子忱将人放到床上,狠狠用被子裹起来。 “你一天不作死就浑身不舒服?”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冰碴,每个字仿佛都砸在她身上。 云若璃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凶。 但能感觉到他宽厚的大掌贴在她背上,温暖的气流正一股股涌进来,她经脉上的痛觉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道不尽的疲惫。 累。 但好像活过来了。 要不是元大冰精碰巧过来,她估计就要被那两股力量生生撕裂,等一会儿云池发现不对进来,看到的就只能是两个半的她。 想想还有些刺激呢。 云若璃脱险之后,丝毫没有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而是就这么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这种以蛊攻蛊的方法,是前世那位黑苗妹子告诉她的。 因为蛊虫强者为王的天性,毒性强的蛊能吞噬毒性弱的蛊,如果让她不良于行的那个“活物”真的是蛊,那它应该很快就死在玉蟾蜍的毒性之下。 可她没想到会这么刺激。 难道她身体里面的,也是个“蛊王”? 不能,她只是一个不受宠没地位又没什么脑子的将军府长女,有必要用这么好的东西来对付她吗。 想想都替敌方觉得浪费。 除非对付她的是个大土豪,这种顶级蛊王一掏一沓的那种。 “解释。”就在云若璃为敌方进行资产评估的时候,元子忱的声音凉凉飘过来。 简单的两个字,裹着寒气,非常不善的样子。 “那个,我在治病啊。” “用毒虫咬自己?”他把手上捏着的蟾蜍丢掉,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有力的指节分明,有一种剔透的性感。 云若璃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摸出枕头下的匕首,划破食指,把血喂到他嘴里。 元子忱猝不及防,嘴里一股腥甜。 她的手指很软,纤细修长,柔若无骨,带着栀子的香气,而现在这抹柔软轻触他的舌,配着那张祸国妖姬的脸,充满了极致的诱惑,简直……引人犯罪。 元子忱目光黑沉。 “大人,这毒虫是我自己养的,只有用我的血才能解,你凑合一下。”云若璃见他眼底闪过戾气,以为他嫌自己这样恶心。 以前她在末世的时候,虽然算不上茹毛饮血,但是生血还是喝过的。 当时情况比较特别。 所以这种事她有经验,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毕竟牵扯性命的大事,相信他这种心中有沟壑的大人物,是不会跟她计较的。 果然,她这么解释之后,元子忱脸上想把她手指头拧断再从嘴里扯出来的表情终于消失。 云若璃松一口气。 等指尖血流得差不多了,云若璃准备把手指撤回来,这才发现……好像撤不回来了。 他咬住了她。 力道不大,但不让她逃离。 云若璃:? “大人,可以了。” 云若璃试着收回自己的身体部件,对方却根本不给机会,他看着她的眼神,像是中幽深的寒潭,不见底又无波澜。 那平静的样子,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片刻后,元子忱动了。 灵巧的舌袭上她的指尖,缱绻缠绵,勾起她全身战栗。 云若璃:!!! 什么情况? 她是不是……被调戏了? 第55章 止血 云若璃满脸懵逼。 这个操作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大齐民风严谨,而中书舍人元大人更是正直守礼,谦谦君子吗? 大佬就不怕被荣华公主看见,被心悦他的那些女子看见,娇滴滴的芳心们啪叽啪叽碎了一地吗? “大人,你想……做什么?”云若璃头皮发麻,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不对。 “受伤了就要好好止血。”元子忱握住她手腕,舌绕在她指尖上,声音低沉沙哑,充满诱惑,“不然,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云若璃:…… 好。 他年纪大,他说什么都对。 云若璃暗自松一口气。 刚才某个瞬间,她差点以为他看见她倾国倾城艳压群芳的脸把持不住自己,心里的猛兽开始蠢蠢欲动。 事实证明是她想太多了。 元子忱看向她的眼神并没有什么变化,深如黑潭的眸子看不出情绪,看着她的时候仿佛在看着一块石头,而不是一个人。 哪怕她现在没戴面纱,疤痕褪去之后那张完美的脸就在他眼前,他眼中也没有任何惊艳。 “今天大人又救了我一次,这份恩情我记住了,以后一定结草衔环,报答大人。” “那倒不用。”元子忱放开她,平静的脸上毫无表情。 云若璃以为他不要自己报答,非常感动。 “大人高义。” “结草衔环用不上,只是有时候刀山火海,还是需要你出力。”元子忱道。 云若璃:“……” 她就知道元坑坑这张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云若璃心里吐槽,默默朝他竖了个中指,然后也没管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一蹦一跳的拿了盒子把玉蟾蜍收起来。 虽然被元子忱捏了一下,但幸好他注意了力道,没直接把东西捏死。 不然她的心血将付诸东流。 “你会炼蛊。”元子忱忽然开口。 “你知道这是蛊?”云若璃有些意外。 刚才他一直叫这个东西毒虫,她还以为他并不清楚。 元子忱看了眼她的手,才缓缓收回目光,道:“十多年前邺京也发生过一次苗蛊行刺事件,当时有苗人刺客混入京城,准备刺杀大齐皇室。” “哇这么厉害,得手了吗,杀了谁?”云若璃第一时间嗅到了八卦的香气。 皇室刺杀,那一定非常刺激。 元子忱不太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兴奋从何而来,睨她一眼,才道:“并未得手。” “啊,那是谁这么倒霉,被刺客给看上了?” “不知。” “……嗯?” “关于当初刺客的事情,圣上下了禁令,当初关于苗人刺客的一切消息都被封锁,没人知道内情。” “连你也查不到?” 云若璃诧异,在她的认知里,元子忱虽然算不上是手眼通天,但在朝中安插的耳目绝对不少。 可他居然不知道。 “不仅如此,朝中知道苗人刺客的人,也寥寥无几,当初知道这件事,也都被密令处决。” “这么说这还是头等机密。”云若璃若有所思,不过很快又觉得不对,“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猜。” “……” 你猜我猜不猜? 说真的云若璃现在有一种想要揍人的冲动,因为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被诓进了坑里。 她就说元坑坑怎么会忽然那么好心,告诉她有关皇室秘闻的消息,原来肚子里蔫着坏。 “大人,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调查这件事?”云若璃敏锐的察觉出前方有坑,“我一介民女,何德何能呢。” “不是刚还说要报答我?” “那也不能把命搭进去啊。” 他前脚才说了知情者都要被杀,后脚就要她去勇当敢死队先锋。 这跟原地祭天有什么区别。 太过分了。 他们是伙伴,是合作对象,是一个tea啊,能不能有点团结协作的意识! “协作可以,我掩护你。”元子忱道。 “……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把你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元子忱淡淡看她,双眸深如古井,仿佛没听到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词语。 “宫中有一处秘阁,专门放置机密卷宗,端阳宫宴百官携家眷进宫是最好的机会,你可以趁机进去查看。” 元子忱很少说这么多话。 云若璃虽然不了解他,但他这么详细的耳提命面,说明这次进宫必定不会一帆风顺。 她就说他之前怎么忽然提到端阳宫宴,原来早打算让她去当炮灰。 革命情谊如此脆弱。 她想静静。 “所以,上次宫里你血淋淋的样子也是在秘阁弄的?”云若璃忽然想起来什么,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真相。 “知道太多对你并没好处。”元子忱不答,“你不如早做准备,想想怎么才能在宫宴中全身而退。” “……不是说你掩护我吗?” “九重宫阙,守卫森严,我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你还是要自己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他声音悠然,好像跟她讨论的只是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而不是去禁军重重的皇宫当炮灰。 云若璃很无语。 她想问自己现在先准备个棺材还来不来得及,但现实已经没有她挣扎的余地。 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元子忱吩咐完,就消失离去,真正的来无影去无踪。 晚上,云池做了宵夜来。 她在小厨房做的兔子糖包,包子是软乎乎的兔子形状,里面是完全融化的糖馅儿,一口咬下去,甜甜的汤汁溢满口腔,直接甜到心里。 云若璃很喜欢吃这种小点心。 末世物资太缺乏,导致她来了这里之后,成为一个极重口腹之欲的人。 不愁吃穿的日子真的很容易让人堕落。 她美滋滋的吃着糖包子,无意中看到云池脖子上的刀伤。 伤口已经结痂,看起来有留疤的趋势。 云若璃皱眉,问道:“我不是给了你祛疤膏吗,怎么不擦,难道你觉得一条刀疤横在脖子上很好看?” 不是妙手堂的祛疤膏,而是她自己做的。 云池已经见过她疤痕恢复之后的样子,当时震惊得差点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有反应。 “小姐放心,奴婢不碍事的。” 第56章 计划 “现在小姐脸治好的事还不能暴露,奴婢的伤如果好了,难免让人起疑,还是先留着,以后再擦也不迟,而且小姐不是说这药多久的疤都能治吗,嘿嘿,奴婢相信小姐。” 云池看着傻乎乎的,但涉及到云若璃的事,她总会多想几分。 有些事云若璃从没跟她说过,她却都能想到。 云若璃看着她。 半晌,才无奈道:“傻丫头。” …… 当晚。 静安寺。 云曦坐在寺院给她安排的房间里,点着一支光线昏暗的烛,面前坐着柳氏和云曦。 “娘亲,你说她最近究竟中了什么邪,怎么这么邪门儿?”云曦在床边哭哭啼啼,十分委屈。 她本来只是想给王爷给她点教训。 反正这么多年,她都是默默受着的,可这次不知道她吃错了什么药,反抗不说,还狠狠咬了他们一口。 真是条疯狗! “你知道什么,这次老夫人发了大火,你们这次做的实在太过了。”柳氏批评她,“王爷也是,不知道分寸。” 她没亲眼看见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到一二。 来福被送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一口气,云若璃也没好到哪儿去,浑身都是血,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偏偏医馆的人也不知分寸,直接大摇大摆的送过来,百姓全看见了。 圣上要是不给个说法,会让天下人寒心。 他们也是倒霉,这么多事,怎么像事先商量好似的,全撞在一起去了。 “不过姐你真厉害,我虽然嫉恨她,却也不敢当着人的面动手,平白给人留下口舌,你倒是胆子大。”云绾笑道。 她也恨毒了云若璃。 但同时,她也总算见识到云曦有多蠢。 光天化日杀人,对方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嫡姐,这蠢货是想睿王妃的位置想疯了不成?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们没有要杀她,不过是想打杀她的下人,给她点教训罢了,谁知道……”云曦急忙解释。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用,你们姐妹也不要争吵,要记住,你们是亲姐妹,应该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别因为那个废物的一点儿小手段,就自己乱了方寸。”柳氏开口教训道。 虽然她并不知道,能做到这种的程度,究竟只是巧合还是真的手段高超。 但她不能涨他人威风。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云曦做的,外面的流言已经咬定了她,解释是不行的,所有问题都只能从源头解决。 柳氏想过了,如今云若璃那个小贱蹄子变数越来越多,留不得。 不能等到老爷下次回京述职,最好就在最近,找个合适的机会,让她彻底消失。 “你们也别太悲观,别忘了殿下是圣上最疼爱的皇子,虽然禁了他的足,但马上就是端阳宴,他一定很快会出来,等他解禁,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接你回去,所以你要放松心情,好好打理自己,别让王爷来看见你这蓬头垢面的样子。” 柳氏能爬上云问涯,自认不是个省油的灯。 除了诗书礼仪,她平日也没少教女儿们这种把控男人的技巧。 云问涯如今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对她有求必应,连原配的遗孤也没心思再去关注,这都是她的本事。 “可难道就让她继续这么耀武扬威下去吗,她这么害我,我咽不下这口气!”云曦想着,又哭了。 柳氏将她揽在怀里,“傻曦儿,娘亲怎么会让你平白受这委屈,不只是你,还有绾绾之前的仇,娘亲都会帮你们报的。” 不管是谁,只要敢把注意打到她女儿头上,她就一定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娘,那你打算怎么做?”云绾好奇。 她跟云曦不同,吃了亏,栽了跟头,她不是第一时间想着报复反杀,而是选择蛰伏。 她觉得现在这个云若璃有些不对劲儿。 至于哪里不对,她还在观察。 听柳氏信誓旦旦说要报仇,以及看到她眼睛里流露出阴毒算计,她又不由得来了兴趣。 不管这次能不能弄死云若璃,但试探越多,她露出马脚的机会就越多。 她当然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这件事你们就不要管了,绾绾好好在老夫人身边待着,别让她分太多心思在云若璃身上,至于曦儿,就像往日一样跟王爷培养感情就好,你们三个,只有寒儿我是最放心的,但是他心思太过单纯,你们平日里还是要帮忙照看着他,别让他被云若璃那个小贱蹄子给迷惑了去。” “娘亲你究竟要做什么?” “都说了你们别管,马上就是端阳宴,你们就好好在院子里收拾自己,别往琉璃院那边凑,娘亲自有打算。” …… 柳氏的妙计究竟是什么暂且不知,云若璃自己呆在院子里,也不知道远在静安寺的母女三人正在算计自己。 她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用过玉蟾蜍之后,虽然她身体里的蛊没有被逼出来,但右脚的知觉已经开始恢复。 她也不闲着,有空就做做复健。 因为受伤的缘故,老夫人和柳氏给她分拨了不少丫鬟,原本空荡荡的小院,一下被塞满得满满当当。 云若璃不想在人前暴露,就自己在房间里锻炼。 云池在外面给她把门。 来福虽然伤得重,但好在救治及时,他自己身体也争气,好得很快,同时因为他舍命救了主仆二人,现在已经成了院里的管事。 柳氏求之不得,每天要他过去汇报琉璃小院的情况。 于是每天早上,来福拖着伤病的身体慢悠悠挪到柳氏的院子,向她汇报昨天一天的监视情况。 然后回到琉璃小院,把今天柳氏给他分派的任务告诉云若璃。 双面间谍,非常科学。 此刻云若璃正在喝桂花蜜茶。 自从有了小厨房之后,云池就仿佛被点亮了天赋技能,厨艺直线上升,每天都变着花样做小点心。 云若璃小日子越发滋润。 “柳氏让你偷我的贴身之物?”云若璃打了个呵欠,对那些暗地里跳来跳去的宵小并不感兴趣。 “嗯,小姐要当心。” 第57章 云曦回府 来福来得巧,正好也得了一杯桂花茶,现下正捧在手里,耐心提醒云若璃。 他声音低沉平稳,跟他的性子一样。 云若璃看着,觉得他不像个普通的眼线,很有几分气度。 她对柳氏那些偷鸡摸狗的手段没什么兴趣,倒是这个元子忱派来的眼线让她觉得有些好奇。 而且他之前救了云池,算是个爷们儿。 “柳氏耍来耍去也不过是些下三滥的手段,不用在意,倒是你,我见你眉清目明,是个坦荡之人,不如我把我家丫头许配给你,以后有你保护她,我也放心。” “……” 咳。 来福好心劝说云若璃小心,结果差点摊上场婚事,慌乱之下把手背烫了个燎泡,然后站起来火急火燎的跑了。 那矫健的背影,让云若璃怀疑他其实根本没受什么伤。 她笑了两声。 “小姐!”云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云若璃抬头,看见她气鼓鼓的站在外面,圆圆的脸像今早吃的红糖白兔包子,可爱又好笑。 “哎呀,抱歉抱歉,让你听见了?”她轻笑两声,实际脸上并没有什么歉意。 那表情欠揍极了。 云池气得眼睛通红,“小姐你、你再这样拿奴婢开玩笑,奴婢就不理你了!” “别呀。”云若璃撑着头,面纱遮住的脸上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出声音悠长,“而且,谁说我开玩笑了?” “……小姐!!!” “好啦好啦,这事儿回头再说,对了今天晚上的小甜品是什么,昨天的红糖糕不错,我还想吃。” “没有!今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奴婢生气了,再也不理小姐了!”云池哼唧一声,端着手上的东西气冲冲跑了。 任云若璃怎么叫她都不回头。 云若璃叫了几声,无果,只能无奈的叹气。 这里的人怎么都这么拘谨呢。 当初那种情况来福都愿意舍命救人,如果说他心里没有那点意思,打死她也不信。 她家丫头多好啊,虽然傻了点,但胜在单纯善良又心灵手巧,娶到她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云若璃知道自己不会在云府呆太久。 这里没什么让她留恋的。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个傻乎乎的呆丫头。 不过现在这两个人都太拘谨,欲速则不达,她还是慢慢来的好。 “哎,可惜了我的小糖糕,桂花糯米糍,醪糟冰汤圆,红豆小年糕……嘤嘤嘤。”云若璃想着她失去的小甜点们,悠悠叹气,仿佛在书写墓志铭一样的悲壮。 屋里呆着没意思,她找了个丫鬟扶她出去,躺在院子的藤椅上晒太阳。 “要是能扎个秋千就好了。” 以前羡慕猪的日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现在她连续感受了半个多月,忽然觉得人家猪也不容易。 “姐姐想荡秋千吗,可是姐姐身子不方便,如果荡秋千的时候出现什么意外,那就不好了,还是要多休息,不要想这些危险的事了。” 不远处传来娇滴滴的声音。 云若璃睁开眼睛一看。 果然是云曦。 她居然从静安寺出来了,而且好巧不巧,睿王就跟她在一起,此刻正像护着鸡崽一样护着她,好像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云若璃挑眉。 “妹妹回来了,看起来清减不少,难道是静安寺里的伙食不合你胃口?”云若璃不理会她的明嘲暗讽,“可妹妹不是一向不提倡杀生,推崇素食的吗,静安寺的素食它不香吗?” “你……” “云若璃,你休要在这里阴阳怪气,这次陷害曦儿的事,本王来日必定会跟你算清楚。”睿王开口,脸色阴沉。 “王爷误会了,我没有阴阳怪气。”云若璃看他一眼,忽然就笑了。 睿王见惯了她这样的态度,不屑冷哼。 只是奚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她缓缓道:“我是有一说一,王爷刚刚解禁就把二妹妹接了回来,也不怕再惹圣上生气呢。” “云若璃,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难道王爷听不懂?” 云若璃脸上适时露出迷茫和懵懂,后来才想起他们根本看不见,干脆作罢,懒懒躺回藤椅里。 可是战争已经打响了,云曦又怎么可能让她舒舒服服的继续享受。 她觉得委屈至极,眼泪嗒嗒的掉下来,“姐姐说得对,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王爷,才害的王爷遭这般罪,王爷还是不要管我了,现在外面的流言甚嚣尘上,我自己名声坏了不要紧,我……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云曦越说越激动,一张脸哭得通红,虽是都像要晕过去似的。 “傻曦儿,快别哭了,你身子本来就虚弱,要是哭坏了身子怎么得了?”睿王很着急。 云曦的眼泪掉下来,好似掉在了他心上。 他慌乱不已。 “我不要紧……我、我只是担心王爷……”云曦哭哭啼啼,将自己的柔弱展现的淋漓尽致。 两个深情的人在云若璃院子前搂搂抱抱,上演着虐恋情深。 云若璃在旁边看着,忽然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叫人给她上盘瓜子。 云曦虚弱? 平时在后方煽风点火的时候,她可是能连续哭上一个时辰不带喘气儿的,那起承转合,中气十足。 这样的肺活量,云若璃都自愧不如。 如果这都能叫脆弱,那大街上人人都能胸口碎大石了,以后大齐也不用追求什么国富民强,直接武力统一九州算了。 “都是你!若不是你尖酸刻薄,曦儿也不会哭成这样,太医才说过她不宜情绪激动,你偏故意气她,你怎么生的这么歹毒的心肠?” 睿王哄不好云曦,只能把脾气都撒在云若璃身上。 云若璃心里的小人摊手。 不知是不是她侧漏的嚣张之气太过明显,睿王杀气骤起,放开云曦,怒气冲冲的往这边走来。 云若璃无语。 她本来只是想到院子里晒一会儿太阳,谁知道遇到他们上门找茬,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脸恩爱不说,还想对她动手。 真当她好欺负吗?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不等睿王走过来,一群蜜蜂忽然因风而起,朝云曦冲了过去。 “啊!救命!” 第58章 那个毒妇 云曦早知道睿王今天会来,所以在身上喷了许多花露,蜜蜂闻着花露,跟疯了似的,密密麻麻。 睿王脸色大变,也顾不得云若璃,转身就去救人。 身后的丫鬟和侍卫们见状,也冲上去。 院子里瞬间乱成一锅粥。 云若璃周围也有不少蜜蜂,但没人管她。 他们都围在睿王身边,而睿王死死抱着云曦,陈三拿着刀砍杀蜜蜂,但随着一团团尸体掉在地上,取而代之的却是更疯狂的围攻。 “救命……救命啊!” “来人啊!” “先离开这里!” 混乱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所有人慌不择路,匆忙逃跑,只剩下孤零零的云若璃。 那些由柳氏和老夫人分拨来的丫鬟小厮们,为了能在睿王面前露个脸,全都殷勤的跟着跑了出去。 原本挤挤攘攘的院子瞬间冷清下来。 云若璃还是很敬业。 在所有人离开之后,她还保持了几分钟被蜜蜂围攻的惨样,直到确定没有人靠近之后,才慢慢放下手来。 原本那些围攻她的蜜蜂,纷纷扑闪着翅膀,飞远了。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鬓发不乱,那双请冷冷的眼睛里,也没有慌乱,而只有无尽的漠然。 “……嘶!” 然而有些人是永远帅不过三秒的。 在维持了三秒钟的霸气之后,云若璃感觉手背被蛰了一下,连忙撩起衣袖检查上面的伤痕。 但是什么都没有。 纤细的手臂洁白如玉,吹弹可破,没有丝毫被蜜蜂蜇过之后留下的痕迹。 “嗯?”云若璃诧异挑了挑眉。 没有吗? 可是痛感是真实的,她能清楚感觉到自己被蛰了,为什么会没有伤口,难道只是隔着衣服划了一下? 云若璃找了半天没找到伤口,干脆作罢。 她拿出袖子里的木盒,开始教育里面的玉蟾蜍。 “小可爱,你要认清楚形势,我是你的主人,你在攻击的时候要看清楚,不要搞无差别攻击。” 蛊王为百毒之首,百虫听它号令,自然也为它驱使,云若璃一开始只是想试试,没想到这么好用。 这只蛊,她赚大了! “小姐!小姐!”云池的声音快速传来。 云若璃放下袖子,转头看见她穿着个围兜,脸颊上蹭着面粉,急匆匆的往这边跑,来福远远跟在她身后。 云若璃看一眼就知道她要干什么,慢慢道:“慢点跑,别摔了。” “小姐你怎么样了,奴婢听说院子里来了好多好多蜜蜂,你没事,有没有伤着,快,奴婢扶你回屋去。” “我没事。” “可是、可是,奴婢听说有那么多那么多蜜蜂。”云池急得打转,面粉蹭了一身,眼睛又红了。 云若璃实在拿她没办法。 这时,来福也走到她面前,拱手道:“小姐还是回屋去歇着,剩下的小的来打理就好。” 他说完,目光似有所指的看了院外一眼。 云若璃没转头,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忽然身子一软,整个瘫倒在云池身上,“丫头快抱紧我,我身上刚刚被蛰了好几处,好疼好难受,嘤嘤嘤!” 来福:…… 刚来到院门外准备调查的陈三:…… 云家的大小姐,平时都是这个画风吗? 就在两人各自诧异的时候,云池却完全相信了自家小姐的柔弱凄惨弱柳扶风。 她又心疼又自责的把人扶进屋里,并且再三承诺以后再不跟她闹脾气,每天给她做甜甜的小点心。 院子里的陈三跟来福对视一眼。 来福反应比较快,迅速换上副客道的表情,朝着对方躬身道:“见过陈侍卫,不知道阁下去而复返,所谓何事?” 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他确实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才。 陈三则冷脸惯了,看都没看他就往院子里走。 他办事利落,迅速在院子里检查一圈,确定这里面没有匿藏蜜蜂的地方,这么看起来,蜜蜂忽然来袭,应该不是人为。 否则若有人能一声不响号令飞虫,那定要作为妖物处死。 他检查一圈,没有发现异样。 来福也耐心跟在他身后,等他检查完了,又客气道:“陈侍卫,请问院子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陈三斜眼看他,目光入刀。 来福丝毫不乱,又道:“陈侍卫本领高超,若是发现了什么不妥,还请知会小的一声,小的也好为小姐排除隐患,免得下次再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我若真本领高超,当初那一刀就该要了你的命。” “那小的多谢陈侍卫手下留情。”他态度谦卑有礼,说话却滴水不漏。 陈三拿他没办法。 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来福又在院子里站了片刻,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慢悠悠开始收拾院子里的狼藉。 而另一处。 云曦的院子。 请来的大夫神情紧张的在院子里候着,看着两边严阵以待的王府侍卫,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还以为这里面的人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 结果进去看了才知道,原来是被蜜蜂蛰了。 哦,这个形容还不准确。 准确的说,是让他看的那位姑娘屁事儿没有,身上连个包都没看到,倒是那位殿下被蜇伤了手臂。 一根蜂针扎在里面,红通通的,看着挺疼。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更让他纳闷儿的是,那位殿下居然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伤,而是坚持让他开了些止痛的药膏,用在那姑娘的手臂上。 大夫一脸懵逼。 他自认自己这么多年也看了不少奇葩病例,但是像今天这样的,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有钱人真特么会玩。 大夫心里纳闷儿,嘴上却不敢说什么,开完药,又给睿王处理了伤处,他才拿着诊金告辞。 大夫走后,睿王又仔细检查云曦的手臂,轻声问,“疼不疼?” 云曦白着一张脸,喏喏道:“疼的……” “是我不好,我要是再小心一点,就不会让你平白受这些苦。” “王爷无需自责,我不是自己疼,是心疼王爷,刚才要不是王爷护着我,也不会受伤,现在我能替王爷分担这些疼痛,我心里是高兴的。” 第59章 醉仙楼 云曦眼眸婉转,眼睛里含着雾气。 睿王最心疼她这默默忍受的模样,每当如此,他就心疼得不能自己。 他的伤,会成为她的痛。 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这件事只有他们身边亲近之人才知道,而他平时也会格外小心,尽量不让她受这些无妄之灾。 但是最近意外太多了。 “都怪云若璃那个毒妇。” “……王爷?” “曦儿你放心,今天这件事不管是不是她弄的,我都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 云若璃手臂痛了一天才缓解,中间她一直研究,没发现任何伤痕,久而久之也就不放在心上。 不过因为这件事,玉蟾蜍宝宝被关了三天小黑盒,以示惩戒。 云若璃又在院子里待了几天。 经过上次,她也算是彻底认识到这院子里究竟几个是真心几个是假意,她也懒得管教,直接全丢给来福处理。 来福这人平时看起来挺和善,见谁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但手段雷厉风行,很快把那些魑魅魍魉摸得清清楚楚。 云若璃寻了几个由头,把几个危险分子给打发了,剩下的暂时按兵不动,免得打草惊蛇。 云曦最近很老实。 马上就是端阳,她忙着给睿王准备生辰礼,没有闲工夫来琉璃小院找茬。 云若璃乐得清闲。 这天,来福说柳氏催促他尽快弄到她的贴身之物,不然就要让他好看。 最近拔掉的钉子有好些是她的人,她已经开始怀疑。 虽然宵小不足为惧,但是安插个眼线过去,敌明我暗,占尽先机,还是很有好处的。 何况来福是专业间谍。 于是云若璃非常谨慎的思考一秒钟,决定中午带云池去外面下馆子,顺便给来福制造一个“良机”。 “我听说醉仙楼这两天店庆,新菜一律八折,走,咱们去吃好吃的。”云若璃袖子一甩,豪气冲天。 之前柳氏和徐氏送来的东西,值钱的都被她当了。 她现在特别有钱,像个钻石王老五。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喜欢在脖子上套大金链子,都是有钱人,说话就是应该嚣张点。 “小姐出门,奴婢自然是要跟着的。”云池完全没理解到云若璃的王霸之气,软乎乎的像个傻白甜。 来福在旁边站着。 过了会儿,才问道:“那小姐觉得,小人拿什么去交差比较好?柳氏最近一直在谋算什么,只怕不安好心。” “她从来也没安过什么好心,既然要贴身之物,那普通首饰肯定不行。” 云若璃坐在梳妆台前,挑拣着出门要戴的簪子。 春天的邺京城阳光明媚,落在人身上,也像是洒下一层细密的光辉,院子里百花盛开,清风徐来。 兰草雕花的梨木妆奁盛放着精贵首饰,一层玉器,一层银器,一层金器,还有各式各样的手镯环佩,禁步玉雕。 这样的妆奁不管在京城哪个贵女手里,里面就都是华光闪闪刺瞎人眼的饰品。 但云若璃没有。 她的妆奁里,只有一支金钗,一对玉簪,以及寥寥几支银簪,其他的都被她以不能吃为缘由典当了。 唯一能充场面的,只有之前清霄阁送来的那套翡翠绛珠琉璃头面。 但这些都不是柳氏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她的命。 “柳氏搞来搞去也不过是些下三滥的手段,既然她要玩,那就陪她玩个大的,东西我放床上了,一会儿你拿给她就是。” “小姐是想……?” “她不是一直想让女儿当睿王妃吗,我当然要成全她们。”云若璃笑笑,清澈明亮的眼眸中透出精光。 她最后挑了支两支银簪戴上。 浅青色的面纱下,看不清表情。 漾绿色的芙蓉水仙百褶裙,玉立亭亭,风卷衣带,蹁跹转身下仿佛披着绚丽的光,妩媚妖娆。 云若璃带着云池出门。 百宝街。 醉仙楼。 这几天正值楼内周年大庆,前来吃酒尝鲜的人络绎不绝,里里外外热闹欢腾,到处都是热闹景象。 而此时醉仙楼的一间雅室里。 江淮看着软榻上衣衫不整,烂泥一样躺着的孙临风,忽然很想替天行道给他一个人道毁灭。 “呕……莺莺,莺莺你在哪儿……燕燕,拿酒来,本世子……本世子还能喝……唔……呕……” 江淮:…… 啧。 “还莺莺燕燕呢,你怎么不直接把命交代在明月楼呢,出来干什么,直接死在里面不行吗?” 江淮面沉如水,拳头挡着鼻子,根本不想靠近。 孙临风身上都是冲天的酒味和花楼里独有的荼蘼气味,头都给他熏大了。 说实话他是真不想管他。 不如让他在这里睡到晚上,等后半夜酒醒了,自己再慢慢爬回侯府,反正侯爷和侯夫人也应该习惯他这样了,不会打死他的。 最多打断一条腿。 反正他还有两条可以用。 “咕……翠翠……” “翠你大爷,给我起来,把醒酒汤喝了!”江淮耐性告罄,一把把瘫在榻上的烂泥拎起来。 但孙临风已经醉糊涂了。 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在明月楼里醉生梦死的时候。 “呃,你是……红红?” 孙临风伸手扒拉着江淮的脸,觉得这张脸有些大,还有些糙,个子也比他高了不少,看起来很魁梧。 “嗯?红红你最近长大了啊……吃得……嗝,让我摸摸你其他地方,有没有……有没有长大……” “滚!” 江淮忍无可忍,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是真飞出去。 只见孙临风整个人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越过桌案,穿透门板,直接飞出了房间。 孙临风栽倒在走廊上的时候,云若璃刚好从这里经过。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那个不明物体就横在了她面前。 云若璃:? “呜呜呜,心肝儿你变了,你怎么……嗝……这么狠心……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老相好呢!”孙临风还没清醒,哭得很卖力。 他挣扎了两下,发现根本站不起来,就所幸直接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云若璃:?? “我的亲亲小心肝啊……你快……快来扶我一把……” 第60章 我可以帮你 孙临风手臂胡乱挥舞着,企图抓住什么东西,江淮出来时,他正好抓住他的衣角。 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手脚并用的攀在江淮腿上,嘴里还喃喃道:“心肝儿啊,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 江淮:…… 云若璃:??? 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那个,咳,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江大人,能放我和我的丫鬟一条生路吗?” “……云姑娘,不是这样,你误会了。”江淮黑着脸,拼命想蹬掉腿上那双爪子,“我其实……” “没有误会!红红就是我的小心肝!谁敢说不是,我就跟谁急!”孙临风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坐起来,“红红,你不能抛弃我呀,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 “红你大爷,滚开!” 江淮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刚才留了孙临风一条狗命。 他就该把他踹死。 “呃,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打扰两位玩情趣了,丫头,我们快走。”云若璃当机立断,决定撤出战圈。 江淮百口莫辩。 就在他火急火燎的想解释的时候,低头却看见孙临风那张原本醉醺醺的脸上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他脸一沉,“你,酒醒了?” 孙临风:“……” 江淮:“你是故意的?” 孙临风:“没……哎哟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哎哎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放我下来,江奉之!这他妈是二楼,你是想摔死老子吗?!” 孙临风被单手拎着,挂在了走廊的栏杆外,下面就是醉仙楼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堂。 他狗胆再肥,此时也虚了。 “大哥,大爷,祖宗……我错了,你快放我下来,我还没娶媳妇呢,不想这么早死。” 孙临风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好汉,关键时刻,低头认错毫不含糊,仿佛对这个流程已经非常熟练。 云若璃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幸好江淮只是稍微吓了吓孙临风,就把人捞回来丢进房间里。 云若璃自认不该参与这样的热闹,连忙主动提出告辞,江淮却留住她。 “云姑娘请留步,不知云姑娘有没有什么解酒的法子,可以给他用一用?”难得能见上一次,江淮当然不愿意让她就这么离开。 云若璃今天这身清浅得当,虽然面纱遮住了脸,却遮不住眉眼间流波万种,美艳不可方物。 墨色的长发盘成垂云髻,几根素银簪子清丽脱俗,飘飘风袖带着初开的栀子淡香,浑身如有微光。 哪怕只露出一双眼,也艳丽得像个妖精。 世人皆说她貌似无盐。 可是在他看来,她这样很好。 “他昨日喝得狠了,现在脑子不太清醒,云姑娘也不用客气,直接用最受罪的法子给他解酒,免得让他像刚才那样,跑出去霍霍旁人。” “江大人这话说的,我可不敢对世子下重手。” “无妨,出了事我给你担着。”江淮拿兄弟顶缸的时候,非常顺手,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殊不知孙临风一直扒着门听外面的动静,听见他这么卖自己,当即就骂了出来。 江淮自然不会示弱。 两人你骂我怼,非常和谐。 云若璃听着,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感情真好。” “谁跟他感情好!” “你误会了。” 又是异口同声。 虽然内容不同,但意思是一样的。 云若璃让他们给逗乐了,想着相逢不如偶遇,干脆就给孙临风写了个解酒的方子。 她之前从未对外表现过医术,但江淮对她竟毫不怀疑。 顺便帮孙临风把脉。 她骨子里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条条框框,直接就要往孙临风的脉搏上搭。 倒是江淮及时阻止,从怀里摸出张帕子,搭上之后,才让她继续。 孙临风骂他迂腐。 江淮瞪他一眼,没说话。 云若璃把了脉后,才收回手道:“世子昨天是喝了不少,解酒之后,我再给世子开一副安神药。” “好好好,一切都听云小姐的,今天麻烦你了。” “世子客气。”云若璃给他把完脉后,又写了一副方子递给他, 孙临风宝贝似的将东西收进了自己内襟的衣袋里,末了还特别神气的看江淮一眼,颇显得意。 江淮像看白痴似的看着他。 他早就习惯她这样。 没遇上正经事的时候,他就是个活宝,偶尔遇上点正经事,他也正经不了几分钟。 反正汝南侯府有这样一个混不吝世子,基本上离没落也不远了。 不过这都是侯府自己的选择。 江家与孙家虽是世交,但在这些关乎家族兴旺的抉择上面,他们谁都没有插手对方的权利。 “二位,方子已经给你们了,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云若璃站起来。 不该她问的,她一个字都没多问。 对于这两家的恩怨情仇,她似乎并不感兴趣。 江淮也知道不能一直把人留下,略一沉默之后,便起身送她。 “端阳宫宴……你会去吗?” 走到门口,江淮忽然问。 其实这都是废话。 自从开始关注她之后,他就去查了很多关于她的事。 端阳宫宴同时也是睿王的生辰,她每年都去了,而且每年都掏空心思为对方准备了生辰礼。 可对方从来没有珍惜过。 江淮发现自己越是试着去了解她,就越是心疼她。 云若璃哪里不知道他言下之意,便笑道:“自然是要去的,江大人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我之前在王府说的那些话,本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对荣华公主位高权重,你惹了她,以后会应付不来。” 他犹豫很久,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殿下气量狭小,瑕疵必报,你招惹她,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宫宴在即,你一定要小心。” 他谆谆劝说。 其实他说的这话云若璃又何尝不知。 在她面前,有豺狼,有虎豹。 她的前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 “多谢大人好意,只是这世间总有许多身不由己,如今我已深陷局中,再想躲也来不及了。” “我可以帮你。” 第61章 倒霉 “……啊?” 云若璃终于看出来,这个看起来严肃铁血的禁军统领,其实也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江统领可真是热心助人,不过你也说了本公主气量狭小,瑕疵必报,你打算怎么帮她呢?” 两人说话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哼。 紧接着,几个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荣华身着火红烟水百花裙,金钗珠绣,华贵异常,而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中书舍人元子忱。 元子忱今日穿着月白色的长衫,黑发如瀑,玉簪束发,剑眉笔直刚毅,眸光淡然带着疏离,冷淡中透着出尘的俊逸。 云若璃挑眉。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思绪百转,行动上却丝毫没有含糊,“民女见过殿下。” 江淮也道:“卑职参见殿下。” “这些假把式就不用做给人看了,来,好好跟本公主说说,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本公主?”荣华笑得危险。 云若璃觉得自己挺冤的。 她本来只是打算来酒楼吃个饭,没想到遇到这么多变数,最后这个更是来势汹汹,一看就不肯善了。 她看一眼元子忱。 很好,对方正在看一楼大堂新出炉的菜盘子,根本没打算插手这里的恩怨情仇。 云若璃表示理解。 毕竟她也不是第一天感受到元坑坑的坑了。 “说话呀,我知道你是个瘸子,难道现在还成了哑巴了吗?”荣华不满她的沉默,开始咄咄逼人。 “殿下请慎言。” “怎么,江统领这是心疼了,要为她打抱不平?” “刚才是卑职失言,殿下若要怪罪,还请冲着卑职来。”江淮垂首,沉声请罪。 他知道荣华是圣上最疼爱的公主,可他们禁军直属皇权,他尊对方一声殿下,是给她面子,并不怕她。 可荣华哪里想到这么多弯弯绕绕。 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在后宫里横行霸道,当初云若璃给了她那么大的难堪,她时时不想着报复。 至于江淮,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江统领官居一品,本公主治不起你的罪,你让那个瘸子跪下来给本公主磕几个响头,今天的事便罢了。”荣华颐指气使。 她觉得自己的要求非常合理。 江淮听罢,脸色一沉。 不等云若璃开口,他已经横身挡在她前面,态度非常强硬。 他性子板正执拗,不会说什么婉转的话。 可殊不知,这样的更容易激怒荣华,让她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威胁。 她脸色几经变幻,最后都化作嘴边的一抹冷笑。 “都说美人关,英雄冢,没想到江统领也逃不过,可本公主看来看去,怎么都没看出她有什么过人的姿色,你莫不会是瞎了眼?而且,她好像还是睿王的未婚妻,江统领如此肖想睿王的未来王妃,这事儿要是让父皇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呢?” “……”江淮沉默。 不得不说,荣华的话戳到了他的软肋上。 他可以与荣华正锋相对,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如果今天真为此与她发生冲突,回头传到圣上那里,并不好看。 可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云若璃受欺负。 她被欺负了那么多年,她的家人不心疼,她的姊妹不心疼,她的未婚夫也不心疼,但他心疼。 江淮不说话,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气氛一时凝固。 云若璃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人,他一身深灰色的劲装,窄腰窄袖,挺拔的背脊立在自己身前,岿然不动。 酒楼朦胧的烛光落在他袖口的皮质护手上,透出清寒的光。 他像一座高山,更想一尊顽石。 “江大人?”云若璃不太明白他何至于此,明明之前他们还闹得特别不愉快。 江淮不看她,只冷冷撇着荣华。 禁军统领手上少不了人命,他不说话的时候,凶戾之人的杀气便四溢而出,寒意森森,咄咄逼人。 荣华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腿都开始打颤。 但她心中不服,硬是咬着牙叫嚣道:“江淮,本公主叫你一声统领那是看得起你,你为了她威胁本公主,是想以下犯上吗?” “殿下。” 这时候,沉默着的元子忱忽然开口了。 荣华身子一僵。 她以为连他也要为那个贱人说话,却不想他目光一直注视着一楼往来不断的佳肴,声色平淡道:“若殿下还有别的事要忙,那元某就先告退了。” “我、我只是气不过,子忱你也看见了,他们都欺负我!” 在面对心仪郎君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娇憨的少女。 元子忱面无表情,“圣上要元某陪殿下用午膳,可现在午膳时间将过,元某还要回去点卯。” “我……” 荣华一噎。 是了,她怎么忘记今天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父皇把人放出来,这么难得的相处机会,怎么能让几颗老鼠屎给搅和了。 她虽然恨云若璃,但也知道轻重缓急。 现在最重要的是跟心上人独处对饮,而不是把珍贵的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 “今天算你们走运。”荣华恶狠狠的丢下句话,转身去拉元子忱的手臂。 元子忱早已熟知她这些套路,不动声色的避开。 荣华见状,也不生气。 她用比刚才更酥软一百倍的声音道:“好了子忱,我不跟他们见识,咱们吃饭去,我为你订了最好的雅舍,菜品也是让做的最好的,你一定会喜欢。” 元子忱不说话。 他也没看云若璃,只是在离开前与江淮拱了拱手,算是完成了同僚见面的基本礼仪。 江淮并未察觉什么不妥。 只有云若璃清楚的感觉到,元子忱离开前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眼神扫了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离去。 云若璃感觉自己好像被冰刀子扎了一下。 “云姑娘,你没吓着?”江淮关切的看着她。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云若璃有些诧异,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福身道:“多谢大人,我无事。” 她心中的小人捶天顿地:她只是来吃饭的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倒霉! “小、小姐,那个,咱们还……吃饭吗?” 第62章 陷阱 云池瑟瑟发抖的抱着云若璃的手,看起来胆小又可怜。 醉生楼的小二也很敬业,刚才闹那么厉害,他也没丢下客人独自跑路,而是像一块背景墙一样站了半天。 听见云池的话,他也上前,用迟疑的声音问,“这位小姐还要在我们这里用膳吗?” 云若璃点头,道:“用。” 她本就是来吃饭的,如果白来一趟,岂不是更亏。 云若璃跟着小二去到她刚才订好的雅间,点了几个新菜和最着名的招牌,顺便加了一壶桃花酿。 江淮因为要照顾醉酒的孙临风,只能与她告辞。 说起来孙临风也是个人才。 经过短暂的清醒之后,他又恢复到了之前醉如死猪的状态,现在正在自己的雅间里呼呼大睡,完全不知外面今夕何夕。 江淮进去看了他一眼,立即让人拿着药方去给他抓药醒酒。 …… 醉生楼。 三楼。 天字雅舍是只有贵族或者有钱人才能消费的地方,这里居百宝街最高一处,风景秀丽,能看尽邺京大半的景色。 荣华费了好多功夫才订到这间,今天又央了父皇很久,才让他答应让元子忱陪她一会儿。 她原本心情很好。 可这好好的心情都让那个丑女给毁了。 她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有人护着又怎么样,她倒要看看,她想动的人,有谁护得住。 荣华给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趁着元子忱不注意的空档,低声吩咐,“去找两个最脏的乞丐,好好招待那个丑女。” 她要让他们知道,所有跟她过不去的,都得死。 侍女眼睛一亮,立即领命退去。 云若璃不知道危险正在向她靠近。 她点了一桌子菜,让云池坐下来跟她一起吃。 云池推辞不过。 她很奇怪以前的小姐最重教条礼仪,别说是跟丫鬟同桌吃饭,没有她的命令,连侍奉左右也是不行,可自从金銮殿回来之后,她变了特别多。 原本在意的,现在都不在意了,原本执念的,现在也好似都不执着了,她仿佛摆脱了桎梏,打破藩篱,变得更加洒脱豁达。 她再也不需要为睿王的一个冷眼畏首畏尾,也不需要为讨他欢心而唯唯诺诺。 现在的她是自由的,快乐的,鲜活的。 云池很喜欢现在的她。 云若璃:“丫头,我知道你家小姐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真的,所以你不要再用这种崇拜且痴迷的眼神看着我了,我不会不好意思的。” 云池:“……” 呃,怎么说呢。 她觉得现在的小姐是很好的,就是有时候,太欢乐了点。 云池也不再说什么,坐下与她对饮。 醉仙楼正如其名,其招牌桃花酿芳香清甜,并不醉人,却能让人肤白透粉,艳若桃李,是京城贵女们最喜欢的饮品之一。 酒过三巡,两人脸上各自红粉飞霞,眼神迷离。 云池开始还没觉得不对,只是忽然感觉到身体里腾升气一股燥热之气。 她有些迷茫,再看云若璃,发现她手上的桃花酿已经有些拎不稳。 淡粉酒液倾洒出来,氤氲出惑人的甜香。 “小姐……” “丫头,你有没有发现屋子里好像变热了?”云若璃抬手扇了扇风,“可能是没开窗的关系,你等等,我这就去开。” “小姐,你先等等……”云池叫她。 她终于反应过来不对。 云池平时虽然有些呆板,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普通的醉酒。 她们的酒有问题。 可此时她已经浑身发软,使不出半点力气。 她想去拉云若璃,但是还没碰到,前面的人已经软绵绵倒下。 同时,紧闭的雅舍“砰”的一声被人撞开。 几个人影快步走进来。 她不认识对方是谁,只记得领头两个侍女,正是刚才站在荣华公主身后的人。 她们身后跟着两个乞丐,蓬头垢面,看不清样貌,头发跟油垢结成了一团,浑身充斥着刺鼻的恶臭。 “就是她们了,我们家主子说了,随便你们怎么玩,只要不玩死,其他的随意。”为首的侍女吩咐。 云池听懂了她的意思。 那位跋扈的公主,居然想用这种下流的手段来对付她家小姐。 “小姐……快……快走……” 她撑着身子想带云若璃离开,但身体像脱了力一样,根本站不稳,身体里的燥热更让她意识迷离。 “唔……” “哟,这还有个没倒下的呢。”带头的侍女声音恶毒,“那更好,让她清醒的看着自己被凌辱,也是桩有趣的事。” “嘻嘻,夏竹姐姐,你说回头我们把这事告诉主子,能哄她开心吗?” “那就要看他们的表现了。”叫做夏竹的人催促,“愣着干什么,这样的好事你们一辈子也遇不上一回,还不趁这机会好好享受?” 她们站在门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这间雅舍本来就在二楼最角落的位置,她们又故意支开了周围所有闲杂人等。 别说现在人已经倒了,就算还有力气,那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等有人听见动静过来查看的时候,这里淫蘼混乱的样子就会毫无保留暴露在众人前,届时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云家的大小姐不仅是个丑陋的残疾,还是个恬不知耻,淫乱不堪的贱人。 江统领也会明白,自己一心回护的不过是个低贱妓女的事实。 本来江家贵勋世家,连她们这样的一等宫女都不敢肖想,那臭名昭着的丑八怪又有什么资格高攀。 想到这里,夏竹眼中就止不住兴奋。 “我们是云府的人……你……如果敢动我家小姐,云府不会放过你们……”云池浑身发软,却一直在死撑。 因为她知道如果倒了,那云若璃前面就再没有保护。 夏竹冷哼。 她过去抓住她头发,将她提起来,“云府?云府又怎么样,我们殿下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 “呀……” “区区一个奴籍的贱人也敢来威胁我,简直找死!” “我、我是奴籍,你不也是么……说来说去,你也不过是公主殿下脚下的狗,你我之间,谁又比谁高贵呢……” 第63章 由不得你 云池素来胆小。 但现在是危机时刻,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她知道小姐现在有本事,哪怕只能为她争取一点时间,让她醒过来,她也一定有办法逃出去。 不料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夏竹,她将云池按在桌上,撕开她的衣服,露出里面的杏色兰草如意兜。 少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前已具雏形,笼着曼妙,她苍白的脸色愈显虚弱,凌乱的发丝搭在细肩,有种荼蘼的美。 两个乞丐顿时亮了眼睛,朝她走来。 夏竹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贱人,你这身子是故意用来勾引男人的,就你这样的奴婢也妄想飞上枝头?做梦!” 她们整日侍奉公主,偶尔得点好东西保养自己,才能养出一身细嫩皮肤,而这样一个贱婢,凭什么拥有这么好的身子。 夏竹嫉妒的发疯。 她越想表情越狰狞,她头也不回的下命令,“你们过来,先上这个贱人,让她好好尝尝快活的滋味!” “不……你、你们别过来……”云池撑着身子,还在挣扎。 夏竹抓住她的头发,厉声道:“这可由不得你!” 江淮是在半个时辰后听见动静的。 彼时孙临风刚被灌下醒酒汤,正吐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浓郁的酒气。 江淮听见外面有响动。 似乎就是走廊上传出来的,他有些不安,就出去查看。 只见本就熙熙攘攘的酒楼人头攒动,许多食客挤在二楼深处的一间雅舍门前,正在往里张望什么。 江淮想起,云若璃订的雅舍好像就在那个方向。 他心底一跳,忽然生出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快步走过去。 习武之人听力远胜于常人,所以在他还没走到的时候,就听见那传来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他脸色煞白。 “怎么会这样,光天化日的,这太不知廉耻了。” “这是谁家的女儿,要是让家里人知道她们在外做出这种事情,只怕家里的老爷子都要气死!” “你们看这门口散落的都是华服,一看就价值不菲,只怕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呢。” “啧啧啧,真真是世风日下。” 围观的人们讨论得津津有味,嘴上说着败坏风气,可那一双双往房间里张望的眼睛却丝毫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 “你们在干什么?” 江淮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旁人虽然不认识他,但那一身冷肃的杀伐之气却让人无法忽视。 他目光如刀,刮在每个人身上。 而在他看到门口掉落的一只素银缠枝垂柳暮云簪的时候,煞白的脸色变成了铁青。 怎么、怎么会这样……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热闹?”荣华缓缓从三楼下来,目光扫过众人,掩不住里面的恶意。 她走过来,看到门口的那支银簪,眼中闪烁出精光。 这支簪子她见过的。 就在刚才,这廉价的簪子就戴在那个丑女的头上。 看来夏竹她们的事已经办成了。 这很好,等回去她一定会重赏她们。 荣华眼中透着得意,声音却很无奈,“我说江统领哪儿来这么大火气,原来是有人在酒楼做此等龌龊之事,江统领正气凛然,自然不能忍受。” 荣华轻轻把玩着手上蔻丹,声音慢条斯理。 在她说话的时候,房间里的呻吟也没有停下,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她眼中的快意更深。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看看究竟是那些不知廉耻的,敢在咱们江统领的眼皮子底下败坏风气。” 荣华身为公主,出门在外自然仆役成群。 她随便支使了几个身强力壮的,让他们去把人拖出来。 那些人动作很快,像早就准备好似的,快步冲了进去,江淮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里面传出男男女女的惨叫。 他痛苦的闭紧了眼。 荣华则看向身边的元子忱,故作天真道:“子忱,你说究竟是谁这么不要脸,做出这种事呢?” “元某不知。” 元子忱的脸上至始至终没什么表情,从眼角道眼尾的线条冰冷疏离,仿佛极北之地冰雪后的漠然。 那几具白花花的身体被拖出来的时候,他也视若无睹,淡漠至极。 “哎呀,这看起来像是哪家的小姐。” 荣华很兴奋。 她毫无顾忌的盯着那几人看。 乞丐已经被人拖到一边,只剩下那两个恬不知耻的女子还蜷缩在地上,她们不着寸缕,头紧紧埋在臂弯里,让人看不清容貌。 但荣华看到,两个女子身姿纤细窈窕,皮肤白皙细嫩,即使身上布满了脏污也遮掩不住那惯养出来的娇气。 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精养出来的。 除了云若璃还能有谁。 她记得她身边还有个丫鬟。 看来她们两人都被“招待”得很好,那一堆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有浑身上下的指痕和脏污,都证明了她们刚刚所遭受过的待遇。 荣华非常满意。 她给旁边递了个眼色,立马有侍卫上来禀报,“禀殿下,属下刚才已经派人去问过,酒楼里的小二说,这间屋子是一个姓云的小姐订的。” “不会!”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云家……是那个云家吗?” “荒唐,简直荒唐,镇远大将军远在边关,若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做出此等不知廉耻之事,不知道何等失望!” 还不等荣华开口,围观的百姓就炸开了。 京城只有一个云家。 可云家三个小姐,皆是恪守礼教的大家闺秀,谁会做出这种事来? 江淮心如刀绞。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里面是谁,没想到荣华歹毒至斯,竟然用这等下流的手段! 他后悔自己疏忽,让她们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脱下外裳披在两个人身上。 就在这时,雅舍旁边的门忽然打开。 一位轻纱蒙面的少女探出头来,精明的眼睛里透着光,好奇的打量这边,“哇,丫头你快来,旁边有热闹看诶!” 江淮一愣。 荣华也瞪大了眼睛。 她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云若璃,忽然拔高的声音几乎嘶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64章 把她许配给你 “啊?”正在看热闹的云若璃被吓了一跳,“我?我本来就在这里啊,不然殿下觉得我应该在哪?” “怎么可能,你、你不是应该在这间屋子里吗!”荣华气得脸色发红。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她在这里,那这里的两个人是谁? 还有地上那支银簪,不是她的吗。 “说来不巧,那间雅舍本来是我订的,但是它位置太偏,我嫌它景色不好,就让小二给换了一个,没想到后来的人这么有雅兴,不知是谁呢?” 云若璃仿佛看不懂她的表情,又仿佛像要故意激怒她。 她无辜的样子像极了一朵盛开的白莲花,就差在脸上写上弱小可怜又无助。 荣华差点没被她气厥过去。 江淮已经反映过来。 很明显这是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故事。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将外裳穿好,又拿了旁边呆若木鸡的侍卫的佩刀,挑起那两个女子的脸。 不看还好。 一看,荣华险些晕了过去,“夏竹,秋霜,怎么是你们?!” 夏竹秋霜,荣华的贴身侍女,刚才带着乞丐去侮辱云若璃她们的,也正是她们。 只是这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最后想侮辱的人完好无所,她们却栽在了里面。 “咦,这两位是公主的侍女吗,口味这么独特,莫不是在宫里憋久了?” 咳! 人群中传来一声轻咳。 云若璃口无遮拦的话,终于让一直置身事外的某人发出了声响。 他没看她。 但那其中的警告之意已经相当明显。 云若璃翻个白眼。 这里的人实在无趣,她还没什么都没说呢,就要警告她了,若是她那些“粗鄙之语”之语真冒出来,他还不得活剥了她? “行,既然是殿下的人,那就是殿下的家事,我就不凑热闹了。”云若璃退回去。 她看起来是真无心再看这场热闹。 这场风暴原本冲她而来,可现在应该处于旋涡中心的人玩好无损,荣华却损失了左膀右臂,真是好一场精彩大戏。 云若璃向来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行事原则,既然荣华要跟她玩这些下三滥的手段,那她也不惮与之对垒,反正最后鹿死谁手有未可知。 公主又如何。 在她那个时代,不仅大清亡了,世界都要亡了。 性命当前,谁还吃封建王权那一套。 反正云若璃是不怕的。 若是以后荣华还处处与她作对,睚眦必报,针锋相对,那她会考虑永远拔出掉这根肉中刺,以免后患无穷。 这世上谁也别想践踏她的性命。 天不能,地不能。 皇权更不能。 若他们真要咄咄相逼,那她就跟他们斗到底,哪怕是掀翻了眼前的皇权,她也不会说一个怕字! “哎,殿下也不要气恼,丫鬟总是不省心的,像我家丫头,才喝了没多少就醉成一滩烂泥,还不知道等会儿要怎么搬回去,所以我特别能理解殿下,现在当主子的,都太难了。” 随着云若璃话音落下,她那间雅舍的门也砰的关上。 她轻轻的来,又轻轻的走。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偏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元子忱忽然开口,“殿下,午时已过,元某也该回去点卯了。” 他拱手告辞,然后也没给荣华回答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开。 江淮见状,也默默回了孙临风的那间屋子。 荣华心口一窒,差点喷出口血来。 如今放在荣华眼前的,就是两个被面目全非的侍女和一堆收拾不完的烂摊子。 …… 他们不知道的是,云若璃退回房间后,表情却迅速从轻松变成凝重。 她快步走进雅阁内室,里面宽大的如意莲枝罗汉床上,云池正浑身通红的躺在上面。 云池身上盖着薄被,纤细的手臂横在外面,皮肤透着淡红,痛苦的大口呼吸着空气。 来福站在一旁。 他是在完成柳氏的任务之后赶到的,没想到她们会遇见这样危险的状况。 “小姐,她这样下去不行,还是送医馆。” “送医馆有什么用,她中的是合欢散,合欢明白是什么意思吗,何况她现在根本碰不得人,一碰就软成了水,怎么送过去?” 云若璃的声音难得严肃。 来福虽然沉稳,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不由得慌了神。 他当然知道合欢是什么意思。 可这里就只有他一个男人。 “就、就没别的办法了?”他苍白的脸上满是尴尬。 “她现在浑身烧得厉害,来不及了,来福,我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你听着,我现在就把云池许配给你,我会给她足够的嫁妆,绝不会亏了你。” “等等,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装不懂,你知不知道现在情况有多严重?”云若璃面色深凝,气氛从未有过的沉重。 来福脸色一白。 他想也不想,几乎是立即道:“这不行,这绝对不行,小姐,我不能答应这样的事。” “难道你想见死不救,当初你能在陈三的刀下救她,这次为什么就不能再救一次?”云若璃急道。 她的态度让人觉得事态严峻。 但让人意外的是,来福的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这不一样,小姐,护你们周全是大人给的任务,我舍命也要完成,可这件事不行,我……我心有所属,此生,唯她一人。” 他心里早有了良人。 云若璃急切的声音忽然一顿,戛然而止的声音让整个房间陷入了异常的沉默之中。 她静静的看着来福,而对面的人弯腰垂首,尽是谦卑姿态。 谁也没注意到,这时躺在如意莲枝罗汉床上的人,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晶莹水渍。 云若璃盯着来福看了半晌,忽然叹气。 她不再咄咄相逼。 来福见状,暗自松了口气。 就在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云若璃忽然道:“那行,我不把云池许配给你了,你过来。” “小姐?!”来福惊了。 他没想到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怎么还要强人所难。 难道要他以死明志? “小声点,大惊小怪的干什么,想把外面的人都闹进来吗?”云若璃态度冷淡,“你过来,按住她。” 第65章 端阳宫宴 “……啊?” “啊什么啊,我要给她针灸解毒,但我一个人制不住她,你过来帮我把她按住,我才好施针。” 云若璃说着,真的从袖子里拿出针袋。 密密麻麻的银针排在里面。 来福看了看她,又看看银针,“这、这样就行?” “不然呢,你还真去找个人跟她行房啊,我说你心怎么这么大呢,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云若璃语气很凶。 来福不明就里,但也知道她生气了,于是不再多言,过去按住了云池的手臂。 她手臂纤细,柔若无骨,仿佛羽毛落在人的心上。 来福一僵。 云若璃却没有迟疑,银针迅速落下。 她头也不抬,语气冷淡。 “她自小跟我,对我比我那些个虚情假意的妹妹们更真,我又怎么会舍得让她不明不白的失了身子,我将她许给你,不过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 不过你既然心里已经有了良人,那就没有那个必要了,反正只是按一下,也不掉块肉,回头你把这事儿忘了就是,也不要告诉她。” “小姐放心,我不会多说半个字。” “嗯。” 云若璃用最快的速度给云池解了药。 等到下午,云池才悠悠转醒。 等确定了她身上确实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几人才动身回府。 回去的路上,云池始终没有说话,她坐在窗边,一只手撑着下颚,不知道在想什么。 让荣华吃瘪的这件事,云若璃并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那天回来之后,云池做的小甜点都没有以前那么香甜可口了,也不知道是她舌头出了问题还是怎么。 云若璃不是很开心。 可她再不开心,日子还是要过的。 没几天,就是五月初五。 端阳宫宴。 这天,云若璃难得起了个大早,云池听见动静,就端着水盆进来给她梳洗打扮。 为了今天的宫宴,柳氏特地让裁缝过来给几个子女裁剪了一套新衣,云若璃也不例外。 她的衣服素净寡淡,平时穿着没什么,但穿到宫宴上去,难免显得寒酸。 以前柳氏总是劝她低调人,要有王府未来主母的样子,多端庄少艳丽,这样王爷才会喜欢。 可云若璃整日清汤挂面,睿王看都不看一眼,倒是整日围着华衣云裳的云曦打转。 事实告诉她,不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不喜欢,怎么强求都没用。 所以她这次不再委屈自己,选布料的时候专门选了一件妃色捻金丝并蒂花的料子,不管裁缝做成什么款式,都能衬出她日益白皙的的肤色。 她知道柳氏不会在这上面耍手段。 蛰伏了这么久,宫宴之上才是她们真正的战场,她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 相反,如果柳氏真的打算在宫宴上对她动手的话,那她拿到的衣裙一定是最艳丽最抢眼的。 她会让她成为整个宴会的焦点,然后再狠狠将她从天堂拽入地狱。 云若璃心如明镜,也不怕跟柳氏对上,果然衣服送来的时候,绝美的裙装惊艳了所有人。 妃色一去上翠珠琅嬛,玉饰金雕,连头面都是配套定做的,金丝缠枝玉兰花,耳环首饰,一应俱全。 “夫人说了,大小姐许是往日里清雅惯了,最近多青睐一些华丽的衣服首饰,所以特意叮嘱人做了这些头面,希望大小姐喜欢。” 来送东西是柳氏房里的张妈,她跟了柳氏很多年,是她的心腹。 她让人将衣服首饰依次摆好,又躬身道:“巳时便要出门了,夫人祝福奴婢提醒大小姐,千万看好时间。” “若觉得时间紧,那早该把衣服送来,现在匆匆忙忙的,万一出错了怎么办。”云池不悦道。 她之前催了几次,每次都是告诉她衣服还没做好。 她都以为夫人又要为难小姐,让她穿以前的旧衣服去了,结果现在才把新衣服送来。 好在这衣服华丽惊艳,小姐穿在身上更显得玉软花柔,媚骨天成。 “虽然晚了几天,但到底是在宫宴之前送来了,这套衣裙我很喜欢,云池,快帮我穿上。”云若璃很兴奋。 当然,不是看见了好看的衣服兴奋。 而是那一套金丝缠玉的头面,怎么看都很值钱。 云若璃最近经常典当东西,已经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她粗略估计,这套头面至少值三千两。 巨款。 照这么下去,柳氏只要再“算计”她几回,她就可以在京城买个铺子,或者在郊外置办几处田产。 天降大财,能不开心吗。 末世最值钱的是物资,而这里值钱的就是钱,真金白银,毫不虚伪,云若璃就喜欢这种真实不做作的感觉。 她喜欢囤积财产,像个小仓鼠一样一点一点的积攒着自己的小金库。 云池见她欢喜,也不再深究衣服的问题。 姑娘家都喜欢漂亮衣服,她以为自家小姐就是纯粹的开心,不作他想。 穿好了衣服,就去门口乘车。 今日一共准备了五辆马车。 云若璃在第二辆。 第一是柳氏,第三是云若寒。 她是云问涯扶正的正妻,又是云府说一不二的大夫人,现在云问涯不在京城,当然是由她独挑大梁。 云若寒是家中嫡子,这次乡试又中了秀才,前途无量。 云若璃走到门口的时候,云若寒正站在她那辆马车前,笑容温和的看着她。 少年穿一身浅蓝色长衫,眉目如画,长眉入鬓,眸中波光潋滟,一身文气之下藏不住君子端方。 再长几年,少年估计也要成为让京城闺秀看一眼都脸红的人物。 而此刻,他正在帮她掀开车帘,带着如三月春风般的浅笑冲她招手,“长姐快来,小弟扶你上去。” 云若璃缓步过去。 去往京城的路很平顺,没有什么阻碍,路上遇到几家同样进宫的世家,也寒暄了几句。 到宫门口的时候,马车已经排起了长龙。 云若璃呆着无聊,就掀开车帘张望,却忽然发现柳氏的马车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后面。 而她宝马香车,独在最前。 云若璃秀眉一挑,这就开始了吗? 第66章 顺序 按理说柳氏现在是云府一家之长,也是整个云府的排面,她手持宫帖,应该走在最前。 云若璃没有宫帖,根本是进不去的,而且到时候闹起来,还会给人留下个目无尊长的卑劣形象。 现在宫门前的马车次第排列,无数双眼睛看着,现在退出去与柳氏交换,她必要颠倒黑白指摘几句。 这便如了她的愿。 “小姐,刚才排队时柳氏快速将顺序换了,我虽发现,却不好出声提醒。”来福刻意压低了声音。 他是元子忱安插在云府的眼线,也是来保护云若璃的。 但他只能护她性命,这样的阴谋算计,他不如那些后宅妇人厉害。 刚才电光火石,他也没反应过来。 “现在怎么办,小姐虽然是嫡长女,但也不能走在夫人前面,糟了,都怪我,我该注意外面的。”云池着急。 她刚才出了会儿神,根本没察觉到动静。 云若璃拍拍她的手,“人家是铁了心要把你推到刑台上去,你再怎么注意也没用的。” “可是、可是我们没有帖子,到时候肯定会闹笑话的。”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她们要是没有进门就被赶回去,那以后小姐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云池想不到办法,急的头发都要抓掉了。 云若璃却不急。 她靠在车帘旁,用只有来福听得到的声音道:“来福啊,这个时候,自然就要依靠你了。” 一脸懵逼的来福:……? 与此同时。 柳氏坐在马车里,正在得意。 她的车帘是特意做过的,纱帘双层,可以从里面隐约看到外面的情景,外面却看不进来。 看到云若璃的马车此刻正端端排在自己前面,她十分满意。 小贱蹄子,这点水平还跟她斗。 她不是喜欢华贵精美么,那她就给! 最好的华服,最精致的首饰,连马车都是跟她同规格的香车。 若平时,旁人只当她看重云若璃,善待丈夫亡妻之女,宅心仁厚,可现在云若璃排在她前面。 一个嫡女,占了当家主母的位置,还如此招摇,别人只会认为她傲慢无脑,目无尊长。 侍卫检查时拿不出宫帖,她无地自容的狼狈模样就会被在场所有人记在眼里。 这还只是开胃菜。 等进了皇宫,她会让她知道什么叫人间地狱。 柳氏的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响。 云若璃就在前面,随着她们的马车一点点靠近宫门,她已经可以完全确定不会再出什么差错。 正暗自得意的时候,她的马车忽然一颠。 柳氏手上一松,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她身边的张妈连忙扶住她,斥骂车夫。 “你驾车都不长眼睛的吗!”柳氏也很不悦。 但她不敢大声呵斥,色厉内荏。 前面就是宫门,她不敢把动静闹太大,以免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对不住对不住,夫人息怒,张妈妈也消消气,应该是车轱辘压到了路边的碎石,小人这就去清理,请稍后。”车夫压低声音,连声请罪。 柳氏心中不虞。 张妈余怒未消,一边帮柳氏顺气,一边继续责骂。 柳氏被她碎碎念的声音搞得头大。 不知怎么,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没有由头,特别让人不舒服。 她觉得哪里不对。 这里是东华门,早在官员家眷们过来之前,应该前后都是做过清扫的,怎么会有碎石? 柳氏虽然心里十拿九稳,但毕竟两个女儿都已经在云若璃手上吃过亏,她也不敢再轻敌。 现在马上就要进宫,千万别在出什么差错才好。 思及此,她微微靠在窗边,吩咐道:“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别尽做这些没意义的,进宫要紧。” 进宫之后,所有的马车以及仆役都会在东华门等候,而她们要走去主宴的太清殿。 她不想在这里出什么差错。 车夫连声应是。 张妈见状,也不敢再说什么。 没人敢敢忤逆柳氏的命令,车夫连忙回到位置,继续驾车。 柳氏则忧心忡忡的回到位上,低头看见刚才落在身边的宫帖,又连忙紧张的握在手里。 她不知道心里突如其来的担心从何而来,只是看着宫门越来越近,她才能勉强劝自己平静。 快了。 等到了宫门口,云若璃闹完,她的心就能安了。 而这时,前面一辆马车已经停下,柳氏清楚的看到侍卫拦下马车,说了几句话。 应该是要宫帖。 就是这个时候了! 柳氏眼睛一亮,兴奋的捏紧手上的帖子。 然而就在她等着侍卫发怒,云若璃大闹东华门的时候,前面的马车忽然动了。 侍卫挥手放她们进宫。 柳氏愣住。 不仅是她,她身边的张妈也愣了,作为柳氏这么多年的心腹,她自然知道柳氏的计划。 可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前面怎么进去的? 她难道还独有一张宫帖不成! 太荒诞了,张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小心翼翼的去看柳氏,只看见她将宫帖都捏折了。 云若璃怎么能进去? 难道她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计划? 不可能。 为防消息泄露,她连几个子女都没告诉,云若璃怎么可能提前得到消息。 她根本不可能知道的啊! “等一等,这是谁家的马车?” 就在柳氏震惊不已的时候,宫门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拦住云若璃的马车。 他着朝服,威仪严肃,正午的阳光将他整个面庞映照得熠熠生辉,五官仿佛经过玉石雕琢。 他不苟言笑的时候,那股皇室之人独有的薄凉之气便凸显无遗,让人不敢靠近。 侍卫们看见他,立即低头行礼。 “见过殿下。” “回答本王的问题,这是谁家的马车?”睿王声音冷淡。 因为与云曦的关系,他一眼就能认出云府的标志。 但这辆马车他从未见过。 唯有那个驾车的马夫他见过一次,在去烟雨林的路上,就是这个小厮给云若璃驾车,还被陈三砍掉了半条命。 所以这里面坐的是谁不言而喻。 “殿下,这是云府的马车,已经验过帖子了,没有问题。” “哼,云府的马车自然应该由云夫人领头,什么时候轮到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鸠占鹊巢。” 第67章 滚下来 睿王冷哼。 侍卫不明就里。 他也没多说什么,只下令把里面的人拖出来。 他这个“拖”字很有深意。 现在东华门人头攒动,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别人主意,更不要说这样大的动静。 所有人都探出头观望。 侍卫十分为难。 而坐在后面的柳氏却无比欣喜。 是睿王。 睿王来得太好了! 她本来以为云若璃这次又逃过一劫,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直接将人给拦了下来。 现在不管云若璃有没有宫帖,睿王都不会让她好过,他从骨子里厌恶云若璃,这一点柳氏很清楚。 等所有人都看尽了云若璃丢人现眼的样子,她再大度的出去劝说,很容易就能得到好名声。 柳氏如意算盘打的响。 这是天助她也。 “王爷这是何苦,好好的宫宴,你我相安无事不是挺好吗。”云若璃掀开车帘,淡淡道。 她半倚在门边,有些懒散,有些随意。 那妃色捻金丝的百褶裙荡漾在脚边,富丽堂皇,贵气逼人,哪怕只露出双眸子,也遮不住那身妖娆妩媚。 睿王眉头一皱。 他印象中的她永远素净寡淡,沉默寡言,何曾见过她这烈烈如火的模样。 心仿佛被什么揪住了,生出种异样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很快被他按捺下去。 “进宫当由当家主母带领,且你一无功勋二无封号,有什么资格走在前面,还不快给本王滚下来!” 谁也没想到睿王会来插一脚。 而此时此刻,最高兴的无疑是柳氏,她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又有了转机。 看来老天爷也站在她这边。 “你如此目无尊长,本王看你还是别参加什么宫宴了,哪里来回哪里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睿王不想云若璃进宫。 因为每次端阳,她都会“费尽心思”给他准备生辰礼。 要么是她手绣的荷包,要么是她亲自裁制的大氅,去年更是另辟蹊径,为他制了一套寝衣,让他被人好一通笑话。 她以为自己是谁? 这种当由结发妻子亲手来做的贴身之物,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哪里来的脸皮做这些? 简直不知羞耻。 睿王受够了她无休止的纠缠,未免一会儿她再闹出什么笑话,还是在进宫前就把她赶出去的好。 “王爷这话真有意思,宫帖上明明白白写着我的名字,若我不来,岂非抗旨?” “你可以告病。” 你才有病。 云若璃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她知道睿王不待见自己,可她今天也不是专门来见他的,也不知道他哪来的优越感,非要闹这一出。 “宫帖是由礼部统一拟定,圣上过目之后下发给各府,王爷若有异议,应该去找负责的人,而不是在这里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你可不弱,烟雨林那次你宁愿‘重伤’也要害曦儿受罚,如此心机手段本王自愧不如。” 原来是为这事。 云若璃就说他今天莫名其妙发什么疯,原来是为了云曦。 也对,作为他的心头肉掌中宝,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当然要为她出这口恶气。 “你要进宫也可,退到队伍最后,让云夫人她们先行,否则就滚,这里也不欢迎你。”睿王铁了心要给她难堪。 东华门现在聚集了所有官员的家眷,让她从最前退到最后,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她丧家犬的模样。 这样的难堪以往他也给过她多次。 他心中毫无愧意,因为这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 “我家小姐到底是殿下的未婚妻,殿下如此咄咄相逼,就不怕圣上怪罪吗?”云池最见不得云若璃受委屈。 可怜小姐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却还是捂不热睿王这铁石一般的心。 她替云若璃不值。 可她忘了自己只是个下人,是奴籍。 虽然平日云若璃从来不讲究这些,但在这里,她这样的行为就是以下犯上,何况婚约之事也是睿王的心头刺。 旁边的陈三也没有废话,直接拔刀。 削铁如泥的宝刀横在云池脖颈上,刀刃上闪烁着锋利的光。 云池一僵。 “不过是换个位置罢了,何须动刀枪呢,王爷身边的人脾气越来越暴躁了,这样可不好。” 云若璃伸出食指,轻轻推开云池身上的刀,然后拍拍来福的肩膀,示意他掉头。 来福看了眼冷着脸的陈三,将手中缰绳一扯,转身去了车队的最后。 经过云曦车驾的时候,她好像恰巧看到,惊讶道:“姐姐这是要去哪里,不进宫了吗?” 柳氏也道:“璃儿可别闹脾气,王爷这也是为你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切,可她们眼睛里那赤裸裸的快意却不曾掩饰半分。 相比而言,云绾更加置身事外。 她甚至连车帘都没掀开,好似外面发生的事与她没什么关系,她也丝毫不关心。 只有云若寒满脸担忧的抓着车帘,欲言又止。 云若璃一一看过他们脸上表情,才笑道:“不用担心,我不过是换个位置,晚些也就进去了,到时候再来找你们呀。” 她声音缓缓,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脸上的表情也不曾改变半分。 柳氏只当她是强颜欢笑,摔了帘子坐回原位。 这一小小插曲并未给宫宴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只不过在宴席还没开始的时候,云家大小姐被睿王赶出宫的消息就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幸灾乐祸者有之,以此取乐者有之,不屑一顾者亦有之。 反正睿王跟云家两位小姐之间糟七烂八的事,邺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多了自然觉得没意思。 柳氏却像打完了一场胜仗,高昂着头,眼中很有得色。 “幸好今日有睿王,不然奴婢都要以为那丑丫头是不是被妖怪附了身,次次都能化险为夷。”张妈提醒柳氏。 作为多年的心腹,她知道骄兵必败的道理,所以劝诫柳氏。 柳氏看她一眼,“什么妖不妖怪的,今天的事,张妈还没看明白吗?” “夫人的意思……” “哼,我看是我的院子里出了内贼,你回去给我查查,究竟是哪些不要脸的东西,敢吃里扒外!” 第68章 一个残疾 柳氏的计划都是秘密进行的,中间只经过几人,但不排除有人起异心。 人心不足蛇吞象,说不定是云若璃许了他们什么好处,才让他们出卖了她。 “那些个混账!” “你也别太着急,先把那些人控制住,等宫宴结束,我自会去处理他们。” 毕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 柳氏始终保持着冷静。 而且她还有最后一招杀手锏没有使出来,不管云若璃买通了几个人,都不可能想到她接下来的计划。 “她以为买通几个下人就能反败为胜了吗,未免高兴得太早,我可是给她准备了大礼的。” “奴婢知道夫人从来算无遗策。”张妈点头道,“只是宫中行事需要谨慎,奴婢不能跟夫人同去,夫人切记万事小心。” “管她是妖精还是厉鬼,今天,我都要让她有来无回!” “是。” “母亲,长姐她怎么了,殿下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宫门口?”云若寒一下车就往这边走,似乎很急。 几个孩子属他最单纯善良。 柳氏知道他的脾性,所以从来不让他参与后宅之事,连听也不让他听。 “王爷的心思我又怎么会知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她只是排在队伍最后,一会儿就进来了。” “可队伍这么长,她要何时才能再进,如果迟了宫宴,岂不是又要被怪罪?” “那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了。” 柳氏不想跟他说太多,丢下句模棱两可的话,先一步往太清殿去。 云若寒落在后面,正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柳氏走了,云曦却还在。 她知道睿王此次是为了自己,因为早在很久之前他就说过,一定会帮她报受困于静安寺之仇。 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所以今天他当着所有官员家眷的面,让云若璃颜面无存。 云曦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下马车之后也没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等睿王。 果然,没过多久,陈三就面无表情的走来。 “陈侍卫。”云曦熟稔的跟他打招呼。 陈三客气的拱了拱手,道:“殿下请二小姐先行于太清殿,他专门为二小姐一家安排了位置。” “王爷有心了。”云曦娇羞一笑,原本粉嫩白皙的脸上红霞纷飞,娇俏可人。 陈三一直垂着眼,也没看她,只是道:“殿下对二小姐一直有心,二小姐这边请。” 他领了命令来,自然要将云曦他们领到位置上。 “可是姐姐她还没进来,我要不要现在这里等她一起,免得她找不到地方?”云曦柔柔道。 她从来不会忘记在人前表现自己的温柔善良。 要是睿王见了,肯定又会笑她是个傻姑娘。 可陈三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木楞得就像一根发了霉的朽木,“她自有其他人接送,二小姐不用担心。” “王爷也派了人接她?” “二小姐无需多想,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卑职这就护送二小姐过去。” 云曦见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 她实在想不通睿王为什么要派这个木头墩子来护送自己。 还叫陈三。 那陈大陈二呢? 她跟睿王相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在他身边见到过其他姓陈的护卫,也不知道这个名字究竟什么由来。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 想着一会儿的宫宴,云曦高兴的扬了扬眉,转身往太清殿去了。 …… 一个时辰后。 太清殿。 云若璃重新排了队,终于还是没能赶上宫宴开始的时间,她到的时候,宫宴已经开始。 她在宫侍的带领下从侧门悄悄进了宴厅。 宫宴并非祭祀,也不是什么严肃场合,偶尔会有些迟到的,肃帝对此还算宽容,并不责问。 云若璃跟在宫侍后面慢悠悠移动。 她的脚其实已经好了,但是跟脸一样,都还没有到暴露的时候,所以她继续尽职尽责的扮演瘸子。 大殿上。 肃帝坐在上首,右边是皇后宝座,因为大齐后位至今悬空,所以现在这个位置也是空着的。 他的左手边,坐的是他近来十分宠爱的孙嫔。 肃帝荒淫,他宠幸过的女子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人,如今这位孙嫔,是他的新宠,也算是受宠比较久的一个。 有人甚至猜测她再这么得宠下去,很可能在今年封妃,成为大齐史上最年轻的四妃之一。 孙嫔是汝南侯府出来的,她若封妃,汝南侯府都水涨船高。 现在孙临风和汝南侯等人的席桌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再往下,就是当今圣上的宠臣,咱们面冷心黑,跟人说话前先挖个三百米巨坑的元子忱,元舍人。 他今天难得穿了件浮白银丝云纹广袖长衫,玉冠端正,皎洁清明,一双墨染黑眸深不见底,卓绝气质衬着倾世容颜,勾得人心魄发颤。 荣华紧挨着他。 而在他们不远处,半坐半卧着一个红衣青年。 因为并不怎么雅观的坐姿,他衣襟微敞,腰间系着的金腰带松松垮垮,半张脸戴着银面具,也遮不住那浮花浪蕊,浑身轻狂。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当今一字并肩王,雁王景夜渊。 可他为什么戴着面具? “云小姐,你已经迟了,还不快些入席,在这里东张西望作甚?”宫侍的声音充满不耐。 云若璃听罢,缓缓收回目光,跟着宫侍走到自己的位置。 整个长席的最末端。 最不起眼的位置。 她觉得自己跟末席真的特别有缘,之前在睿王府,她也是被安排在最后,仿佛前面的歌舞升平都跟她没有关系。 她快速看了眼全场,发现云曦他们坐在前面,用餐时可以近距离看到表演。 可以说除了帝王宫妃们的专座,那几个位置是全场视野最好的地方。 一家人有说有笑,完全把她摈弃在外。 云若璃耸肩,对这种不痛不痒的孤立并不在意。 她在脑中默默回想刚才走过的路。 为了方便她潜入秘阁,元子忱专程送了一张地图,她刚才慢悠悠跟着宫侍的时候,偷偷分析地形,发现秘阁离这里并不远。 而且她现在的位置,很不起眼,很适合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做事。 “咦,那位不是睿王的未婚妻吗,怎么现在才来,还坐在这么后面?” 第69章 急流勇退 天不随人愿。 就在云若璃打算随便填一填肚子就开溜的时候,坐在高位的荣华忽然开口,把她拎到了风口浪尖。 云若璃拿在手里的筷子紧了紧。 “还真是若璃丫头。”肃帝的目光从孙嫔身上剥了下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你怎么坐在那儿,还有你这脸怎么遮住了?” 他只字不提当初在金銮殿上的种种,言语关切,态度自然的仿佛一个慈祥的长辈。 可如果真对她好,又怎么会无视睿王对云曦的种种殷勤。 真对她好,当初她以死自证清白,他怎么会只是打杀了证人之后就将她送出宫去,之后再不过问。 云若璃早就看明白了,景家人的薄凉是刻在骨子里的。 “参见陛下,民女腿脚不便,故而未能在开席前及时赶到,还请陛下恕罪。”云若璃上前行礼。 都被点名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出来认错。 云若璃态度端正,举手投足间更透着大家闺秀的风华气度,丝毫没有当初畏首畏尾的小家子气。 肃帝神色不变,眼中却掩饰不住诧异。 “云家大小姐好大的架子,其他大人忙于政务,来得晚些也能理解,只是你……不知你是身负要职还是日理万机,竟敢比父皇来的都晚?”荣华斜眼看她。 云若璃并不抬头,而是道:“殿下说笑,民女一介残疾,如何跟陛下、跟各位大人们相比,今日来迟确实是民女的罪过,民女甘愿领罚,请陛下赐罪。” 云若璃这招叫急流勇退。 她知道荣华不会轻易放过她,但也知道这样的场合,肃帝再怎么宠爱荣华,也不会纵容她胡闹。 众人皆知她天生残疾。 刚才在东华门前睿王也几乎当着所有人的面刁难她。 肃帝早就知道她会迟到,所以当她进殿的时候,他直接当做没看见。 可荣华还是把她点出来了,就因为那些微不足道的过节。 真是鼠目寸光。 如果仅仅因为迟到就要惩罚她,那真正丢脸的是故意为难她的景氏皇庭,而不是云若璃自己。 这点道理肃帝很懂,也不会犯错,且他堂堂天子,干嘛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她的父亲才为大齐立下过汗马功劳,如果转头就纵容子女乱来,欺辱功臣之女,岂不是摆明了要把“昏庸”两个字写到脸上? 肃帝决不允许有人说他昏庸。 于是在荣华得意洋洋让他赐罪的时候,他的脸立即沉了下去。 “胡闹!朕平时真是把你惯坏了,如此不明事理,那这宫宴你也别参加了,回你自己的寝宫去!” 肃帝忽然发了大火。 朝他最宠爱的荣华公主。 众人哑然。 荣华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原本得意洋洋的脸上如今写满了震惊,“父、父皇?” “不要叫朕,贤妃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朕让她教你诗书礼仪,就把你教成如此刁蛮任性的模样?” “……父皇,您竟然为了那个不中用的丑女,训斥儿臣?”荣华眼里含着泪,委屈至极。 “岂有此理,你竟还不知悔改。”肃帝恨铁不成钢,“来人,请公主回去,让她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父皇!” 荣华在无尽惊愕中被宫侍请下宴席。 在经过云若璃身侧的时候,她挣脱宫侍,扑过去撕扯扭打,被惊慌的宫侍们手忙脚乱按住。 肃帝怒气更甚,下令公主于寝宫思过,非召不能出。 云若璃始终没有抬头。 就连刚才荣华疯扑过来,指甲要穿透她面纱的时候,她也一动不动。 肃帝纳闷。 就连几个高位权臣也暗自诧异。 这位被云家养废的大小姐,什么时候有这种气度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不是谁能都做到的。 莫非她之前都是装的? 他们暗自警惕起来。 “若璃丫头,今天吓着了,你的情况朕都知道,不会平白无故责罚你,快起来。”肃帝脸上露出慈爱和关切。 “多、多谢陛下……” 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眼中“镇定自若”的云若璃此时抬头,双目通红,脸上全是斑驳的泪痕,显然是被吓得狠了。 她颤了颤,抽噎两声,“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这才看清,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除了道谢,其他一个字都不会说,仿佛已经被吓傻。 这才是众人印象中的云若璃。 原来不是她变了,而是她的懦弱胆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这么点小事,就足以把她吓成这样。 可怜云大将军叱咤边关,神医山庄顾小姐当初也是声名鹊起,没想到最后生出来的女儿这么不中用。 可惜,可叹。 “好了好了,你也别哭了,回你的位置上坐好,多吃点东西,压压惊。”肃帝嘴上安抚,心里却松一口气。 如果说这世上他最不希望谁成龙成凤,那个人必定是云若璃。 因为…… “宫宴本应该是开心的事,何至于哭哭啼啼,父皇,儿臣近来寻到几个民间艺人,个个身负绝技,不如叫上来,让大家高兴高兴?” 睿王开口。 他说话的时候,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长席末端,言下之意清楚明白。 他最见不得云若璃这窝囊样,只觉得她蠢透了,谁都能把她欺负哭,没半点风骨。 不像他的曦儿,再疼再苦都会忍着,时时刻刻为他着想,坚强得让人心疼。 他知道她前些日子在静安寺受了不少苦,所以特地找来这些民间艺人,借表演之际哄她开心。 她一定会喜欢。 “既然如此,那就叫上来。”肃帝挥手,不再管云若璃,更不想问面纱的事。 反正她毁容众所周知。 他也懒得去管睿王那些花花肠子,只想快点把这一页揭过去。 民间艺人很快上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那些精彩绝伦的表演上,已经没有人再去管云若璃。 唯有两道目光。 一个深沉静默,一个焦急中带着心疼,都不约而同看向长席末尾那个方向。 他们看到,那个“懦弱无用”的少女缓缓走到自己位置,素手扶着金丝缠枝玉步摇,悄悄在头上比了个妖娆的剪刀手。 江淮:…… 元子忱:…… 呵,果然。 第70章 废殿 他就知道这臭丫头不会有事,她向来聪明,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强势,而什么时候需要积弱。 她今天做的很好。 元子忱淡淡看一眼那边,就迅速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只是个错觉。 而江淮的内心要更复杂一些。 他实在不太明白那个手势的意思,但每次看到云若璃做出来的时候,她都是开心并且得意的。 所以……她刚才那种害怕的样子,也是故意? 他不懂她。 如果真的害怕,那她不可能有这么闲适的状态,可如果不怕,她又为什么装出那副软弱的模样,让睿王不喜。 她不是……她不是最喜欢睿王的吗? 江淮心里百感交集,他感觉到自己陷入一种无法解释的矛盾中。 他既希望睿王可是正视云若璃,又不希望他看到她的好。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然而就在他纠结不定的时候,原本空荡荡的宴厅之上忽然飞落起纷纷落英,花香袅袅。 杂耍的艺人不知从哪里变出来漫天的飞花,盘旋飞舞,美不胜收。 众人惊叹。 就在云曦目不暇接的时候,一支盛放的桃花忽然递到了她面前。 不认识的艺人脸上带着恭维的笑,“鲜花配美人,小的祝小姐年年岁岁,飘飘风袖桃花香,便像这桃花般,常开不败。” 云曦脸上一红,倏地看向睿王,正好,对方也看着自己,脸上带着宠溺的笑。 云若璃个人是很佩服睿王这把妹的手段的。 正应了那句话,他放在心里的,那便是宠到了心尖尖儿上也觉得不够,他看不上眼的,就算是踩在脚底他也嫌脏。 云若璃很不幸是后者。 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云曦成为焦点,而一些幸灾乐祸的人也等着看云若璃的笑话。 云若璃低头咽下最后一口点心,觉得时机到了。 再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和借口了。 她现在离开,就算一段时间内找不到人,旁人也只会以为她伤心自艾躲在角落里独自疗伤。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她真要谢谢睿王,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 于是云若璃趁着前方欢声笑语的空档,顶着一双还没来得及褪去血丝的眼睛,悄悄退出了大殿。 没人注意到她。 也没人有兴趣注意她。 云若璃一瘸一拐的退出宫殿,确定没人跟着她之后,她方向一转,快速转向了秘阁所在。 说起来这个秘阁也很有意思,明明是存放机密文件的地方,却离平常举办大宴的太清殿很近。 大概就是打着灯下黑的想法。 如果不是元子忱提前给了她地图,她都不敢相信,这个藏着大齐机密的禁地,竟然只跟太清殿一墙之隔。 这么多年来来往往许多官眷,都没有发觉。 云若璃找到个角落,快速脱掉妃色捻金丝的华裳,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劲装,然后拿出面巾蒙在脸上。 说实话,现在的时间才正午过点。 太阳在头顶立得非常坚挺,而且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有要下山的意思,她这一身黑衣,完全没什么隐蔽性。 但能怎么办呢,难道要她穿着金金红红的华服进秘阁偷机密吗? 那跟她站在太清殿指着睿王的鼻子说他是个大傻逼有什么区别。 所以不怪她多此一举,要怪就怪元子忱是个无敌坑货。 云若璃把衣服藏好,转身进入秘阁。 秘阁是一座废殿。 不知道荒芜了多久的宫殿,里面到处都是蛛丝灰尘,墙漆脱落,赤红的宫柱只有无尽斑驳,荒凉的让人心碎。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女眷无意闯到了这里,都会吓得够呛,转身逃离。 云若璃不会。 她用最快的速度查看所有可能藏机关的地方,末世的求生守则早就教会她做事要速战速决。 于是在不到半炷香时间后,她找到了进入秘阁的机关。 元子忱说过,秘阁没有侍卫把守。 因为里面有无数的奇门遁甲,哪些机关秘术足以把强闯之人碎尸万段。 巧的是,这方面云若璃刚好懂个一二。 她末世时曾在山坳坳里救过一个重伤快死的道士,后来为了报答她,道士就教了她一些五行数术。 虽然只是些皮毛,但保命是没问题的。 云若璃快速解开了机关。 在一阵齿轮与铁链的摩擦声之后,原本斑驳的宫墙上缓缓开出一道口,像深渊巨兽,随时要将人吞入腹中。 云若璃看了眼那深不见底的黑色,忽然觉得自己的夜行衣还是穿得很对,她这身很有融入感。 等大门完全打开之后,她才点上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快步进去。 经过狭长的通道,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盘旋而上的旋转阶梯。 红木白石,上面刻着百兽浮雕,每一只都狰狞怒目,居高临下,仿佛在俯瞰着地上蚍蜉。 云若璃置身其中,明显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巨大的压抑感让她胸口发闷。 恍惚间耳边仿佛呼呼有声。 女子惨叫,老者痛哭,男子怒吼,亦或是垂髫夜啼,人生百态万恶之源皆受困于此,不得安宁。 这里仿佛集聚了世间所有的恶,因为云若璃站在这里感受不到丝毫善意。 她看着楼梯尽头,那里好像是一处阁楼,隐隐能看见上面堆放着的书籍和卷宗。 看来只有上去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她没有告诉元子忱。 她之所以会答应来冒这个险,除了跟他的合作之外,她还怀疑十几年前那场苗人行刺的事件与她有关联。 世间蛊不易得,更何况还是蛊王级别的蛊。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体里有一只蛊,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不喜欢这种未知的感觉,所以要调查清楚。 然而就在她抬脚准备踏上阶梯的刹那,一声轻叹从身后传来,高大的黑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 “真不知道该夸你勇猛,还是该骂你莽撞,这么轻易就上去,就不怕有机关?” 转过身,对方也是一身黑衣。 他蒙着脸,只露出那双深渊般的眸。 元子忱。 他竟然也来了。 “怎么,大人是担心我,所以来陪我的吗?我其实早就知道,大人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第71章 万事有我 对于云若璃的揶揄,元子忱习以为常,直接选择无视。 只是他语气略有不悦。 “眼睛怎么还红着。” 他以为她刚才全是做戏,连哭也是假的,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眼中的血丝还未消退。 说这句话的时候,元子忱目视前方,好像根本没有在看她。 云若璃手指按了按下眼睑。 “你以为我的演技有这么高超吗,想哭就哭,还这么自然,我要是有这个本事当年我干嘛不去角逐奥斯卡,非要当个医生?” “所以?”他习惯了她话语里隔三差五冒出来的奇怪用词,懒得深究。 “所以我用了辣椒水,没什么大碍,回去敷点药就好。”云若璃忍着眼睛的痛,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 元子忱低咒一声。 片刻后,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药瓶,脸色极其不悦,“眼睛闭上。” 他是好意。 但这个瞬间,云若璃忽然想起上次被烈焰膏支配的恐惧,抬手制止了他。 “大人,我们还是先做正事。” 她不怀疑对方想帮她治疗的“好心”,但是她更怕用完他的药之后,会先瞎五分钟,然后再慢慢恢复光明。 这样的药她真的一点也不想用。 “……不闭上也行。” 说罢根本不理会她的反对,直接把药膏抹在她眼睛上。 丝丝沁凉的感觉瞬间渗透皮肤,缓解疼痛,仿佛石上清泉,温柔浩渺,拂过每一处神经,透到了心口里。 云若璃眨眨眼,发现预料之中的坑爹并没有到来。 她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元坑坑可能被夺舍了。 “这个药……” “这里的楼梯上布有阵法,心志不坚定的人走上去,很快会受不了折磨,精神失常,你最好有所准备。” 元子忱收起药瓶,谈起了正题。 云若璃也不想再跟他纠结药的问题。 想了想,道:“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浑身是伤,但照你的说法,这楼梯上只有阵法没有机关,所以你是过了这一关的,是吗。” “你倒不蠢。” “……” 求求你做个人,我为了你刀山火海都在帮你闯,你就不能不损我吗? 云若璃脸上笑嘻嘻。 但是元子忱没有给她表演的机会。 他伸手揽住她的纤腰,脚下一动,直接带着她冲上楼梯。 那一瞬间,云若璃听见无数悲切之声呼啸而来,如北风倒灌,仿佛要将她的耳膜撕裂。 他用的办法居然是硬闯! 而且连提前通知一声都没有! 好歹让她有个准备啊! “捂住耳朵。” 元子忱淡漠的声音从她头上飘过来。 云若璃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只宽厚的大掌就落在她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听,别看,万事有我。” “……大人?” “我既然让你来,就必会让你全须全尾的出去,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 云若璃沉默。 怎么说呢,她忽然觉得元子忱认认真真做个人的样子,还真有点人模狗样,是个值得信赖的坑坑。 云若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真就老老实实的把耳朵捂了。 等他放开她的时候,他们已经立身在阁楼。 云若璃这才看清,这里别有洞天。 跟她之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如果之前的废殿是荒芜凄凉,百兽长梯是狰狞恐怖,那现在他们所在个阁楼,就是云中仙境。 雅到极致,幽兰空谷,世外桃源。 冥冥之中更似有琴声悠悠,鸟叫蝉鸣,悠然惬意让人心醉。 如果是别人,看到这样的景色只怕早就忘乎所以,深陷其中。 但是现在并排而立的两个人却显得格外冷静,甚至冷静得跟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云若璃撑着下巴。 “你说做这个地方的人是不是有病,弄这么多名堂,是在彰显他业务熟练,可以完美达成客户对装修风格的各种需求吗?” “……” “想不到现在做奇门遁甲的人也不容易,负责设计机关也就罢了,还要负责搞设计,哎,老百姓吃口饭真难。” 云若璃四处打量,偶尔伸手触碰一些物件。 看似毫无章法,但并未触发任何机关。 如果不是元子忱先来过一次,他都要差点以为这里其实就是个仙境,而非龙潭虎穴。 而她竟然如此闲适。 遇到这么多超脱平时见闻的东西,她一点不觉得惊奇,甚至还有闲工夫评价那边墙角种的兰草太附庸风雅,应该种颗橘子树。 “对了大人,这次任务这么凶险,等我帮你拿到东西之后,会有报酬吗?”云若璃想起他之前预支给她的活动资金。 几次相处下来,她觉得元子忱不是个不能交流的人。 更何况作为合作伙伴,他出钱,她出力,这没什么毛病。 “想要报酬?理由。”元子忱淡淡挑眉。 “你我本无缘,只要你花钱。” “……” 他并不想跟她有什么缘。 元子忱不说话。 在别人那里,沉默代表默许或者认可,但是在元子忱这里,沉默只能表示拒绝。 云若璃在心里暗骂他是个小气鬼。 “对了,你上次折戟在什么地方,能带我去看看吗,我稍微懂一些奇门数术,应该能帮上些忙。” 云若璃转移话题,企图忘记那种心痛的感觉。 元子忱也不说话,直径把她带到一扇巨型琉璃门前。 云若璃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门。 她甚至想,这扇门是不是已经超过了废殿的最高点,直接突破进天际。 这现实吗? “现在你眼前一切皆是幻境,但幻境中真真假假,亦虚亦实,无需太过纠结。”元子忱解释道。 云若璃也猜到了这点。 当她看到这冲入天际的琉璃门时就在想,如果她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必然不可能。 但如果他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他们立身之地的感觉不可能这么真实。 真亦假时假亦真。 这是奇门遁甲的最高境界。 她当年听那个道士提起,没想到会在这么多年后的另一个平行时空里真的见到。 云若璃手掌按在琉璃门上,隔着深厚的隔层,看到里面似乎有液体流动。 冰凉彻骨的感觉透过门扉传来,带给她一种难以抑制的战栗。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感觉。 这扇门里有东西。 不是她要的什么秘籍卷宗,而像是……一种活物?! 第72章 女人 “元子忱,你……” 云若璃转过头,想说什么,然而她刚一开口,就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淡,又很深,淡得像天际的浮云,缥缈不见归处,深得又像归墟里的死渊,深沉没有尽头。 他知道。 原来他早就知道。 他知道里面关着的是什么东西,但却骗她是机密卷宗的地方,为的就是引她过来。 为什么? 因为她对他有用? 刚才给她治眼的药,还有抱她上楼的温柔,都这一刻统统化为阴谋的碎片,毫无遮掩的展示在她面前。 云若璃感觉自己的手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破,温热的鲜血涌出,沾到了厚重的琉璃大门上。 然后,那原本冰凉散发着令人恐惧的余威的大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 云若璃恍惚间仿佛看到门开了。 没有什么卷宗。 里面只有无数交错密布的连环铁索,几盏由人鱼灯点起的烛火,除了这些微弱的光,闹大里面再无光源。 仿佛无涧黑狱。 可即使如此,云若璃还是看见在那重重锁链之下关着的人。 一个女人。 这里怎么会关着个女人? 这铁索连环,机关把守,还有上面已经干涸的斑斑血迹,无疑不在诉说着这里关押的是多么恶贯满盈的罪犯。 可她看见的,却是一个面色苍白,瘦弱不堪的女子。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也感觉不到对方的呼吸,仿佛她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她……是谁?” 云若璃甚至忘了跟元子忱计较骗她的事。 在她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心里就浮现出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无数个破碎的画面迅速从眼前掠过。 看不清,也抓不住。 她心底有一个声音,一次在质问她:她是谁,我是谁,她是谁,我是谁…… 是谁,是谁,是谁! “……谁……是……谁?” “你看见了什么?”元子忱感觉出她不对劲。 他抓住她的手臂,却只感觉到她浑身冰凉,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云若璃脸色苍白。 她眼前的情景又变了,她原本看到的那个女人,变成了一个妇人。 时间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岁月痕迹,她只看到她从披发变成了盘发,唯一相同的,是她苍白的脸上始终没有笑意。 “……璃……若璃……云若璃!醒醒!” 虚无缥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让人听不真切。 “我……唔……”云若璃正要开口,忽然脑中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要将她头颅炸开。 “若璃!” “啊……” 剧痛瞬间将她吞噬,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她甚至没来的反应,眼泪就夺眶而出。 “啊!!!” 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原本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了纷乱的铃响。 那是一种诡异尖锐的声音,乍一听像铃声,但更像是一种尖细的虫鸣,在这幽暗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渗人。 元子忱低咒一声,将她抱起来,“走。” 他匆匆转身。 可没走上两步,下面就传来动静。 他们好像被人发现了。 元子忱立即抱着她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退出琉璃门之后,眼前的景色又变了,不再是刚才世外仙境的模样,而是岩浆血河,阿鼻地狱的景象。 唯一的好消息是,云若璃的头痛终于稍微有了缓解。 “刚刚,那是什么?”云若璃脸色惨白,脸上还残留着遭受痛苦之后的泪痕。 元子忱不回答。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有两个人。 难道不是禁军? 他看了眼还在发呆的云若璃,忽然扯下她的面巾。 云若璃这个时候已经很淡定了,特别在经历过刚才的折磨之后,她完全已经接受元子忱把她骗过来当炮灰的计划。 她在他的计划中可能仅仅只是一颗弃子。 像现在,把她丢出去,可以完美为他争取逃离的时间。 这很元子忱。 云若璃没心思去管手上的伤口,正要退开,就感觉到脸上落下一个冰凉的东西。 她伸手摸了摸,发现是一面银制的面具。 极薄的银丝线缕紧贴着她的脸,遮住她琼鼻以上的面容,只留下樱唇明眸,秀丽白皙。 面具的每一处都仿佛被人精心雕琢过,完美契合着她的脸。 “这是……” “你平日习惯遮面,眼睛很容易被人记住,戴着这个,不会有人认出你。”元子忱快速解释。 他其实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这么多年,不管他要做什么,造成什么后果,他都没跟任何人解释过。 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瞳孔中渐渐褪去的光影,还有那种令人心焦的疏离,他忽然想解释。 不是她想的那样。 虽然,他是骗了她,但他不会舍弃她。 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是算数的。 万事有他。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大人有心了。” 云若璃不愧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在短暂的打击之后,她已经迅速振作起来,忍着头疼,跟元子忱在迷阵里穿梭。 只是那双眼里少了一种光。 元子忱心底有些不舒服。 还想说什么,身后就已经有人冲上来。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率先上来的竟然不是禁军,而是睿王和他的贴身侍卫,陈三。 他们面色痛苦,耳鼻眼几处都有不同程度的出血,看起来在百兽楼梯的时候没少受罪。 元子忱只看一眼,转头把手搭在云若璃身上,准备带她离开。 不想云若璃忽然推开他的手。 他以为她在闹脾气,声音微冷,“别闹。” 他想去拉她,而这个时候的云若璃已经快步跑过去,冲向了睿王。 元子忱眼色一沉。 她想干什么? 这个时候,难道她还会以为睿王比他可靠? 如果她敢在睿王面前取下面具,那睿王第一反应就是抽出腰上的软剑,捅进她胸膛里。 就算他没有出剑,陈三也不会放任她靠近自己的主子。 这个蠢丫头。 元子忱心里咒骂,浑然不觉自己现在已经失了理智。 他看到睿王做出动作,他的剑就要出鞘,而陈三的刀也挥向她的脖颈。 毙命只在一瞬间。 第73章 踹 元子忱忽然觉得很愤怒。 为什么。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扑向睿王,扑向那个无数次将她推上死路的男人? 就在他认为云若璃死定了的时候,云若璃手中不知何时翻出一把匕首。 她横手挡掉陈三的长刀,手起刀落,朝睿王的胸口刺去,睿王的软剑还没来得及拔出来,就被她一脚踢了回去。 招招狠戾。 看似没有章法的攻击,其实恰恰是最利落有效的杀招。 她竟是想杀了睿王?! 就在元子忱震惊的时候,云若璃已经占尽先机,转瞬就把睿王逼到了楼梯口,然后,她毫不犹豫的抬起左脚,狠狠踹在睿王胸口。 只听睿王一声闷哼。 随着陈三惊呼,那位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就以人们不曾见过的狼狈姿势,四脚朝天的滚下楼梯。 陈三惊呼,立即转身救主。 楼梯上的阵法最乱人心神,他们上来一趟就已经伤得不轻,再这么往下走一趟,只怕短期内身心俱损。 “真是天赐良机,我想踹他想很久了。” 云若璃解决完两个人,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她下意识的捂住莫名发痛的胸口,感觉到方才缓解的头痛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快走,禁军要来了。” “嗯。”元子忱抱起她。 他刚才看到一场超乎想象的大戏,不知道该如何评说,只觉得这个丫头……确实与众不同。 见她乖乖回到自己怀里,纤细的手臂环抱着他的腰,他心里忽然一软,暗自握紧,抱起她转身冲向了身后的墙壁。 云若璃眼睛只眨了一下,然后将他抱得更紧,头埋在他胸口,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她选择相信他。 哪怕他们面前是一面墙。 哪怕他刚刚才骗了她。 一阵云雾迎面而来,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们也没有撞到墙上,而是直径跳出了楼阁。 真亦假时假亦真。 他们眼中的墙,实际是废殿二楼的一扇窗户,是元子忱上次穷途末路,闯出来的逃生密道。 现在他单手抱着怀里的少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当江淮率领禁军冲到秘阁禁地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片翩然而去的黑色衣角,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恶,又让他跑了。”他低咒。 他确定那就是上次逃脱的“刺客”,没想到他这么大胆,还敢来闯第二次。 “统领,一楼百兽阵里发现两个人!” 有禁军迅速查明的情况,跑过来汇报。 “是黑衣人的同党吗,抓起来,严刑审问!” “不,不是的,是……”禁军看了眼楼下的情况,有些犹豫,“是睿王殿下和他的侍卫。” “……什么?” 江淮机械性呆滞了一下。 然而在他见到倒在迷阵中的睿王时,这种呆滞变成了长久的无语,以及一种明明知道不应该,但他就是觉得很高兴的心情。 “活该!” 孙临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小道消息,屁颠颠过来看热闹。 他不知道秘阁的事,只知道睿王被刺客袭击了,七窍流血,昏迷不醒。 “事实证明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看他平日里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现在还不是像条死狗一样摊在这里?哈哈哈!” 孙临风不知私下跟睿王结过什么仇怨,现在看到他躺在床上的样子,不仅不担心,反而很欢乐。 江淮虽然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但脸上的冷漠却也显而易见。 “你跟睿王有仇?” “没有啊。” “那你跑过来幸灾乐祸做什么,小心一会儿人醒过来,让你好看。”江淮想把他打发走。 孙临风听罢,很受伤的捂住心口,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负心汉,人家这可都是为了你啊,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薄情的话!” 江淮:…… “你今天吃错药了?” “行了,少跟哥哥装,今天睿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云家大小姐,你听说的时候脸都黑了,要不是我拉着,你只怕早就冲过去跟他干一架了。” 孙临风一副你不要欺负我读书少的样子。 “现在有人帮你揍了他一顿,等于间接帮你出了一口恶气,你心里只怕都要乐开花,还在这儿装什么大义凛然。” 他的那点儿心思,孙临风早就看得清楚明白。 只不过这人就是个榆木脑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拨开云雾见青天。 “你小声些。”江淮听见他提到云若璃,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小心影响她清誉!”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孙临风算是明白了,现在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他的云小姐重要。 不管是睿王遇刺还是自己这个多年好友,都比不上这位后来居上的云小姐。 哎,见色忘友。 “大人,睿王殿下醒了,说要见您。” “哦,他的恢复力居然这么强?”江淮略有诧异,片刻后道,“走,去看看。” “我也去!”孙临风发誓不错过任何的热闹。 未时二刻。 偏殿。 睿王从深沉的痛觉中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头昏脑涨,接下来就是折磨人的抽痛。 他觉得脑袋仿佛要裂开了,浑浑噩噩,旁边的人叫他他也没什么反应。 直到太医上前请脉。 胸口一阵阵传来的钝痛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跟陈三经过太清殿旁边的废殿时,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动静,然后过去查看,没想到却像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异世界。 盘旋而上的百兽阶梯,万人哭号的锥心迷阵,还有岩浆血海,以及那个身手阴毒狠戾的女刺客…… “陈三,陈三呢?” “殿下不用担心,他没受什么外伤,只是内伤伤得不轻,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睿王问话的时候,江淮刚好走进偏殿。 他逆着光,看不清脸上表情。 睿王盯着他看了片刻,才缓缓道:“刺客呢,抓住了吗?” “回禀殿下,宫里现在正在排查,殿下有伤在身,还是在偏殿休息,刺客的事,卑职自会处理。” “刺客是个女人。” 第74章 刺客 “……嗯?”江淮一愣。 女人? 可上次进入秘阁与他交手的,明明是个男的。 莫非两次不是同一人? 江淮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许久之后,才感觉到有人在推他。 “奉之你发什么愣,听见殿下的话了吗,他让你把今天进宫的所有女眷都召集起来,他要亲自捉拿犯人。”孙临风抬手捅他。 江淮回神,“殿下此话当真?” 睿王也不废话,抬手拉开胸前的衣襟,只见上面浮着一个青紫的脚印,看足迹,应该是女人的左脚。 “本王与她交手,这就是她留下的证据,她虽然蒙面,但本王也看清了她的下半张脸,今日必定能将人抓住!” “好,殿下稍等,卑职这就去办。” 虽然江淮平日里很不喜欢睿王,但是在抓刺客这件事情上,他们明显还是同一战线。 况且这么有力的证据,必不会让那个刺客逃跑。 他立刻去召集人手。 只是刚走没两步,又被睿王叫住,“等等。”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江淮对他的态度当真是难得恭敬,毕竟抓刺客是大事,他也不敢怠慢。 “云家的女眷就不用叫了,本王看得清楚,不是她们之中任何一人,另外,你寻个宫侍去找云家的二小姐,先带她到偏殿休息,如果她身体有什么不适,立即给她请太医,记住,要请最好的。” “……殿下,这好像不合规矩。” 这么明目张胆的包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江淮真要以为自己听了个笑话。 凭什么所有人都要来,唯独云家不来。 就凭他对云家老二的那点路人皆知的心思? 他知道云家女眷也包括云若璃。 但他心里清楚她肯定不会是刺客,何况她左脚有疾,平时连走路都需要人扶着,哪里来的力气在睿王身上留下脚印。 过来对比一下,对她并无影响。 然而让他更不快的还是睿王接下来那句。 “如果你坚持要让云府女眷出面,那就叫云若璃来,她在宫宴上离开过一阵,最有嫌疑。” “……” 江淮脸色沉了下去。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看着睿王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忽然觉得那个刺客踹得实在踹轻了,怎么不直接把睿王踹到昏迷个十天半个月,最好是再也别醒过来。 “王爷这么关心云二小姐,我刚才也遇见她了,她看起来好得很,倒是云大小姐,好像不太好。”孙临风想起刚才接连遇到的两个人。 “她怎么了?” “她如何关本王何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略带焦急,一个只有冷漠。 两双眼睛对视,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某种莫测的深意。 江淮心底微沉。 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 太清殿上。 睿王很意外的,还是在所有来对比足迹的女眷中看到了云曦的身影。 他心底火起,怒目看向江淮。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不可马虎,既然你都能够确定此事与云家几位女眷没有关系,那过来比对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江淮睁着眼睛说瞎话。 其实他就是想看睿王这副气得要死但又不能把他怎么样的样子。 他甚至觉得心里莫名舒爽。 两人说话的时候,所有的女眷都被召集到了太清殿,不明所以。 禁军没有解释,只是让宫侍拿着从睿王身上临摹下来的脚印,一个个开始比对。 “这是要干什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听说是宫里进了刺客,现在正在抓刺客呢。” “可宫里进了刺客关我们什么事,禁军抓不到人,难道还想让我们这些女眷来充数不成,太可笑了!” 传言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传的,但渐渐一传十十传百,在众人之间酿成了恐慌。 她们各自惶惶,生怕自己成为替死鬼。 “都不要吵,清者自清,再闹事的,直接以刺客论处!”禁军态度很强硬。 他们直属皇帝,现在所做显然也是经过肃帝授权,没有徇私枉法的可能。 况且这一个个凶神恶煞,身上带着血气,像无情的杀神。 女眷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个个都吓得不敢言语,有几个胆子小的还直接哭了出来。 但经过威慑之后,她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配合。 于是大殿中出现了一种诡异的秩序井然。 江淮站在上首,目光有意无意从云若璃身上掠过,心底不安。 她看起来很不好。 虽然蒙着脸,但面纱上泪痕斑驳,显然是哭了很久。 睿王今日作为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会伤心也是情理之中。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状态很差,纤细的身子尤其显得单薄,只是站在那里,都好像快要支撑不住,要倒下去。 看到她这么难受,江淮忽然很后悔。 他后悔自己意气用事,不该为了惩罚云曦而让她也来跟着受罪,早知如此,他该让整个云府都不来的。 此时此刻,向来秉公执法的江统领早已经把他的原则抛到了脑后。 忽然,人群里传来骚动。 云曦不愿意配合,她脸色惨白,反应尤为激烈,“凭什么量我的脚,我又没有做亏心事,你们这是欲加之罪!” 不管宫侍如何劝说,她都不愿意配合。 柳氏给她使了好几个眼色,她皆视若无睹。 “而且为什么是我先,按理说姐姐比我大,她应该排在我前面才是。”云曦态度嚣张。 她眼神不停扫过云若璃,那双充满算计的眸子里不停闪烁着暗芒,脸色越发难看。 云若璃注意到他的目光,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云曦你要点脸,放眼整个邺京城,谁不知道你姐姐的脚是什么情况,比不比又有什么意义?” 有人看不过去。 说起来这位仗义执言的闺秀也是京城有名的人物。 户部侍郎的嫡长女,安婧之。 然而她本人的性格并不怎么安静,反而非常暴躁。 她老早就看不惯这个惺惺作态的云二小姐,现在她的行为更是把她恶心了个透。 “难道脚印对比出来跟云若璃的差不多,她就真是刺客了?我说你脑子没被门夹?” 第75章 他要杀她 “安婧之,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自诩邺京第一才女吗,我什么意思你都听不懂,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 “够了!” 女人吵起架来必定是歇斯底里的,这条铁则落到云曦身上,也依然发挥着它的效用。 睿王觉得头疼。 但他还是要维护云曦,“曦儿绝不可能是刺客,不用验她,下一个。” 下一个就是云若璃。 云曦听到他言语间毫不避讳的维护,感动之余,又觉得无比得意,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她抬起头,泪水涟涟的看着睿王,委屈又坚强的向他行礼,“多谢王爷,王爷是最了解的曦儿的人,曦儿是绝不会伤害王爷的。” “她不可能是刺客,那云大小姐就可能,在场的其他的女眷就可能了?殿下,我们愿意配合,是因为相信殿下,可你这般厚此薄彼,是要寒大家的心吗!”安婧之沉声质问。 她疾言厉色,触到了睿王的逆鳞。 睿王脸色一变,挑眉道:“你放肆!” “我放肆?我看是殿下太过肆意妄为,既然殿下分不清这是非,那就让别人来分一分,也好给在场所有女眷一个交代!” “混账,你敢质问本王?” “为何不敢?” “你……” 睿王失去了耐性。 自从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之后,他的心情就十分烦躁,随时有控制不住爆发的趋势。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要跟他作对。 他只是想保护云曦而已。 大殿里争吵声不断。 无数的人开始依附安婧之的说法,希望睿王给她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三个女人尚且能唱一台戏,何况现在太清殿上有上百官员女眷,这样闹起来,不仅是聒噪,更让人崩溃。 睿王虚扶着额头。 片刻之后,眼中已经通红,浑身杀戾之气四溢而出。 他看向安婧之,哑的声音带着威慑,“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安婧之原本只是想讨个公道,如今却被他这副样子给吓住了。 她吓的噤声。 大殿也在一瞬间恢复寂静。 江淮发现了睿王的异常,正准备开口,忽然听见一个清灵的声音传过来。 “王爷可能不知道,今天在场的各位夫人大多有诰命在身,即使王爷身份尊贵,但论起品级,也远没有到可以扣下大家的程度。 今天宫里出现刺客,大家愿意配合,是希望王爷可以秉公执法,一视同仁,而不是徇私舞弊,既然你相信自己所爱之人,那就更应该让她证明清白,不是吗?” 绵绵淼淼的声音从大殿上响起,如清泉过涧。 女子声线柔和,软糯温柔,像江南雨后朦胧的小调,带着浅浅沙哑,优雅至极,妩媚至极。 云若璃站在大殿上,直视着站在高处的男人。 她很虚弱,却丝毫不怕。 一身妃色捻金丝的广袖华服,雍容华贵中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度,仿佛收敛在鞘中的宝剑。 放眼整个大殿,竟是无人能与她比肩。 “你……” 睿王的眼睛已经彻底被血丝布满了。 他听不到云若璃说了什么,只觉得她很啰嗦,自以为是。 这个女人早就该消失,为什么她还活着,为什么她还挡在他和云曦之间,阻拦他们在一起。 她早该死。 他想……杀了她! 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有了行动。 大殿上的人还没反应,就看见一道黑影俯冲而来,撞开簇拥着的众人,直接掐住了云若璃的脖子。 “啊!” “杀人了!!!” 女眷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场就尖叫出来。 所有人开始四散而逃,却没有人敢靠近睿王,整个大殿乱成一片。 睿王力气很大。 云若璃感觉到空气一点点从胸腔抽离,窒息感慢慢将她吞噬。 她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从秘阁出来之后,她的头痛和胸口痛就没有消停过,结果睿王在这个时候发疯,无异于雪上加霜。 但她不能倒下。 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 云若璃半眯着眼,众生百态都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慌乱逃走的女眷,不知所措的禁军和宫侍,还有距离最近的云曦,她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眼中充满期待。 ……呵,期待? 期待她死吗? 那个刹那,云若璃忽然笑了,她睁开眼睛,仿若宝剑出鞘,尖锐锋利,锋芒毕露。 她伸手抓住睿王的衣襟。 这时候江淮也终于推开那些慌不择路的女人们,冲到了他们面前。 他一手抓住睿王手腕,仿佛要将其捏断。 “放开她!” 两人一同用力。 撕拉。 随着一道刺耳的裂帛声,睿王被强行拉开,他的衣领也在云若璃挣扎时被扯开,胸口暴露于人前。 一块淤青,像是女子小巧的脚印。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真正让人震惊的,是在他衣襟撕开之后,翩然落下的一抹水红鸳鸯戏水彩蝶兜! 堂堂睿王,竟然贴身带着女人的肚兜! 这下女眷们也不跑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大殿中央那个神志有些不清的睿王。 可跟她们比起来,更震惊的是柳氏。 这是云若璃的肚兜! 这是她当初让来福潜入云若璃闺房,偷出来的东西! 她原本打算在今天宫宴上找个身份低微的男人,将东西塞在他身上,再在大庭广众下“无意”发现。 这样云若璃百口莫辩,必死无疑。 实际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是没想到宫里出了刺客,她才刚刚把东西塞出去,还没来得及“发现”,就被禁军带到了这里。 可为什么现在这东西会在睿王身上? 私相授受是大忌,可再不好看,她也不希望云若璃跟睿王扯上半点关系。 否则圣上一怒之下,让他们立即完婚,她的曦儿又该怎么办? 一定是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察觉了自己的计划,为了能够嫁给睿王,才不惜将计就计,顺势推舟。 实在太无耻了! 为了嫁给睿王,她居然连脸面都不要,这个贱人! 就在柳氏愤愤的时候,已经有眼尖的人把肚兜上的每个线头都研究了一遍,然后发现了端倪。 “没想到殿下还有这种‘雅兴’,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你们看,这东西上面还绣着字呢。” “……曦?” 第76章 靠山 此时此刻,就凭刚才睿王对待云曦的态度,瞎子也明白他们是什么关系。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私相授受,最是龌龊。 更何况睿王跟她的姐姐还有婚约。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看向云曦,充满了嫌恶和鄙夷。 “呵呵,什么冰清玉洁的才女啊,我看是无耻荡妇还差不多。” “听说之前云家大小姐被污蔑失贞的时候,可是坦坦荡荡的让人验身的,只是不知道今天二小姐敢不敢让人验啊。” “都这样了,验与不验又有什么区别?” 诸位命妇嗤之以鼻。 刚才受到的惊吓和憋屈,都在这一刻化为最深沉的恶意,毫不留情的朝云曦涌去。 云曦脸都白了。 她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柳氏更是如遭重击,差点晕倒。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殿下口口声声说要抓刺客,可我们怎么觉得这所谓的证物,跟云二小姐的脚一般大小呢。” “莫不是殿下自己跟小情人玩情趣玩得过了,自己又记不清事,才闹这一出来折腾我们的?” 有人冷笑。 在场的夫人们也都不是好惹的,现在闹成这样,她们更是不愿善罢甘休。 睿王头痛如绞。 他现在的样子确实看起来很不清醒。 至于被他攻击的云若璃,早在他放手的瞬间就晕了过去,留下这个精彩纷呈的舞台,让他们自由发挥。 结果并没有让她失望。 肃帝赶到时,完全被眼前的一片狼藉震惊,百官请愿,家眷哭诉,整个大殿变成了养鸡场,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肃帝差点当场心梗过去。 最后还是中书舍人元大人出面,整理大殿,安抚众人,才稍稍安抚下百官们的怒火。 …… 今年的端阳宫宴上发生的种种,很快就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坊间茶馆津津乐道,甚至还有人专门编撰了睿王与云家两位小姐之间的恩怨情仇,搬到戏台子上演。 场场大卖,座无虚席。 睿王那之后便称病待在王府,再没有露过面,云曦更是谢绝了一切邀请她的诗会宴席,深居简出。 但他们的低调并不能平息事态。 当时在场者数不胜数,大多都是妇人女子,又对睿王心怀不满。 于是后来,那些经过添油加醋的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一样飞遍邺京的大街小巷,想拦都拦不住。 有人甚至说云曦早就是睿王的外室。 肃帝没办法堵住这悠悠众口,这两天愁的头发都白了几根。 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个时候宫里又收到消息:镇远大将军云问涯请命回京述职。 说是述职,但其实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他是回来干嘛的。 这次跟睿王有牵扯的两个人都是云家的女儿,且都是嫡女,谁嫁过去对他的仕途都没有影响。 既然睿王心悦云家次女,那他必会请旨更改婚约。 这样既能勉强保全住云曦所剩无几的名声,又能成全两人,唯独可怜就是云家长女,还未成婚就被弃抛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已成定局的时候,肃帝忽然下旨,赐云府次女云曦为睿王贵妾。 王妃一日不入门,妾亦不得入门。 这可叫人大跌眼镜,如果不是亲耳听闻,圣旨黄绢黑字,他们肯定以为这是个笑话。 妾,就是奴婢。 云府嫡女成了睿王奴婢,别说他们了,连云曦也没想到。 宫宴变故的前几天,云曦其实很慌乱,但云绾让她冷静下来。 这次她虽然丢尽了颜面,但好歹是彻彻底底跟睿王绑在一起了,作为睿王的女人,她必定会嫁入睿王府。 但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个结果。 帝王无情,竟给了她这么大的难堪。 他是想说她就是个下贱货色,只配给他们景氏子孙为奴为婢吗? “都是云若璃那个贱人害的,是她害我!”云曦在房间里发脾气,已经砸坏了不少花瓶玉器。 可她还觉得不够。 只有将琉璃院里面的那个人碎尸万段,扒她的皮,抽她的筋,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云绾坐在窗牖旁的雕花软榻上,单手撑着黄花梨木茶几,无语的看着云曦发疯发狂。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当初我委身王爷的时候,你可是什么都没说,娘亲还夸我做得很好!” 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身子。 这是娘亲教她的。 当初娘亲爬上父亲的床,用的也是这招,而且她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如今已经是云府说一不二的大夫人。 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不管用了? 她明明比云若璃好上不不止千百倍,明明是她更适合为王府主母,睿王都知道识货,怎么偏偏圣上就那么眼瞎呢?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圣旨都下来了,君无戏言,就算爹爹回来为你做主,那也是不可能改的。” 圣上的态度很明确,就是要护着那个废物,他们能怎么办? 云绾看得明白。 虽然她一直想不通,这么多年圣上对云若璃的态度一直冷冷淡淡,怎么这次忽然这么坚持,一定要为她出头。 难道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让他不得不如此? 可云若璃不过是一个被关在深宅后院里,刻意养废了的蠢货,她有什么资格值得让圣上坚持她为睿王王妃? “我不管,反正我是不会为妾的,我只当王妃!”云曦发完了脾气,又开始掉眼泪。 哭哭啼啼的没个消停。 这几天她都是这样。 云绾一开始不厌其烦,后来慢慢的也就习惯了,随便她怎么作妖,她都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大有置身事外的意思。 云曦哭了一阵,发现没人理会。 她更委屈了。 “你有点良心好不好,寒儿好歹这几日天天往我这里跑,送这送那的哄我开心,你倒好,就知道看我笑话!” “不然呢?”云绾冷漠。 自上次的事情之后,她性格变了很多,云曦也开始看不透她。 云绾看着她,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没用的弱智。 云曦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你……” “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报答你,是冲进皇宫逼着皇帝改圣旨,还是去杀了云若璃,让你一辈子都进不了睿王府?” 第77章 云问涯回京 “云绾!” “我说你是个蠢的,你还就真放弃思考了,仔细想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云曦不解。 云绾翻了个白眼,“你现在名声扫地,可你还没有输,你还是可以嫁进睿王府,至于是妻是妾,等进了王府的门,再慢慢去钻营,不也是一样吗?” 她食指戳着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 云曦哭得更厉害,“可是云若璃也不是个善茬,我们已经在她手上吃了好几次亏,我怎么斗得过她。” “可你还有王爷的宠爱不是吗,不管你哪里磕了碰了,他都会第一时间去找云若璃算账,她又不可能指望娘家,在王府里是生是死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这是显而易见的。 云若璃这些算计只是把睿王更推向云曦那边,不管别人怎么想,睿王必定是爱重云曦的。 她看起来赢了,实际上输得一败涂地。 她最想得到的东西正离她越来越远,云绾甚至敢断定,再这样下去,睿王会彻彻底底臣服在云曦手中,谁也抢不走。 “当、当真?” “你想想,家里有谁愿意为她做主,是父亲,母亲,还是祖母?等她嫁进了王府,才知道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云绾不像云曦,事事都要占得头筹,一点亏都不肯吃。 有时候适当的蛰伏可以给她们喘息的机会。 可惜云曦那个猪脑子,根本想不到这个层面。 之前宫宴上,云若璃故意忍受着睿王给她的各种难堪,让人们同情,最后捅出他跟云曦的事情,她轻松占领了舆论优势。 因为她会忍。 这一场仗她打得是漂亮。 可她们也没有完全输。 父亲马上就要回京,他回来之后,她们就有了新的靠山,还可以卷土重来。 父亲是最宠她们的。 到时候,云若璃就只能被她捏在手心,她曾经受过的那些屈辱,也会十倍百倍的还给她! …… 云问涯要回京的事,云若璃当然知道。 只不过想起他以往的态度,她对这个即将要见面的便宜爹并不感兴趣。 她现在感兴趣的都是街头坊间的那些传闻。 什么睿王与云家两女不可言说的二三事,纯禽王爷浪荡女,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外室女…… 哦,最后一个是她编的。 说云曦是外室,她觉得没什么毛病。 外室,是个学名,说通俗点就是情人,再俗一点就是姘头,后世称之为包二奶。 睿王还没成亲,但除了圣旨钦定的王妃,其他在外面乱搞的都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云曦肖想未来姐夫,更是自甘作践。 这次被赐名为妾,是她自作自受。 “小姐,夫人那边又来人了,请您过去一趟。”来福站在门外,声音恭敬。 他这两天过得不算好。 因为肚兜的事,他彻底失去柳氏信任。 这两天愤怒的柳氏一直在找他麻烦,他费了好大力气才糊弄过去,但柳氏明显已经不信任他。 “告诉她我去不了,我是伤员,太医嘱咐我不能移动,要静养,她要是想见我,可以自己过来。” 云若璃头也不抬,继续嗑手里的瓜子。 “哦?真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越发长本事了,还想让当家主母来你的院子给你请安!” 威严且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 云若璃拿着瓜子的手一顿。 她抬起头,看见云问涯风尘仆仆的走来。 他一身深褐色的窄袖轻装,腰间是圣上亲授的金腰带,玉冠云履,肤色是常年在漠北风沙中打磨出的麦色。 年近不惑的他依旧可见当年风姿,挺拔高挑,鼻如悬胆,眸如星河,横眉怒目间,自是威不可犯。 云若璃是没想到,这位在她记忆里已经模糊了模样的便宜爹,竟然是个美大叔。 不过美大叔并不喜欢她。 他快步走来,看到她手里的瓜子和话本,原本就阴沉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 云若璃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先把嘴里的瓜子咽下去,还是先把手上话本藏起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幸好这时姗姗来迟的柳氏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她跌跌撞撞的跑来,弱柳扶风中还不忘开口求情,“老爷,请老爷不要生璃儿的气,这一切都是妾身的错!” 云问涯回头看她一眼,脸色依旧阴沉,“你何错之有?” “都怪妾身教导不周,才会让璃儿在宫宴上闹出那样的事,她……她已经知道错了!”柳氏跑到云问涯脚边,哭哭啼啼的跪下,抱住他一只脚。 她嘴上虽然哭喊着求情,但实际却是给云若璃坐实了罪名,指控如今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 这是柳氏惯用的伎俩。 云若璃早已经见怪不怪,也不吃她这套。 但云问涯吃。 他低头看一眼地上的柳氏,目光再转向依旧保持在石化状态下的云若璃,眼底闪过暗芒,“你呢,知道错了没有?” 云若璃笑了笑,站起来道:“回父亲,女儿并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你!” “老爷!老爷别生气,璃儿你这又是在闹什么脾气,快给老爷道歉啊。”柳氏竭尽全力的抱住云问涯的脚。 她眼中却闪烁着全然不同的精光。 云若璃这蠢货,以为自己耍了几次小聪明,就得了陛下的怜惜,身价水涨船高,就能翻身做主人了。 简直做梦。 她很快就会认清楚事实,知道究竟谁才是云府的主人。 “你这个混账东西!”云问涯怒不可遏。 柳氏抱紧他,“老爷,你息怒啊。” “你不知自己错在何处,那我告诉你,你精于算计,陷害手足,此为一罪。你目无尊长,欺辱主母,此为二罪。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冥顽不灵,此为三罪。 这三条罪过,足以让你受家法一百杖,禁足三月,来人,请家法!” 云问涯气得恨了,抬手就下了命令。 柳氏紧紧抱着他的腿,兴奋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家法。 还是一百杖。 如果这刑罚真能打在云若璃身上,她只怕是要彻底废了,以后不管她还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第78章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等柳氏给身后的亲信使眼色,云问涯身边的亲卫朝宗就已经转身出去。 云若璃没想到这个便宜爹这么暴躁。 刚一回来就又骂又打,连个缘由都不查清楚。 他就这么相信柳氏? 原本还有些激荡的心情就像一杯骤然凉掉的开水,刚才看见美大叔的兴奋尽数湮灭,剩下的只有透彻心扉的凉薄。 “父亲当真要打?”云若璃淡笑着放下手中东西,仰视着他。 少女头发垂在脸侧,苍白瘦弱,近乎透明的皮肤看不见丝毫血色,但也不见一丝泪痕。 覆面的薄纱挡在她脸上。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她的倔强和不屈,她冷淡的眸子里似有深墨,看不穿也看不透。 云问涯微愣。 他记得以往这时她总会哭着跪下来求他饶恕,不管是不是她的错,该不该受罚,她总会在第一时间让步服软。 反正只是认个错而已,以往她已经认过许多次。 可这次与以往不同。 十多岁的少女都是花朵般的年纪,哪一个不是柔弱纤细,可面前的她却像顽固的尊石像,不肯退让分毫。 “父亲千里迢迢回来,一不调查,二不求证,只听了夫人三言两语便要治我的罪,请问我何罪之有?” “你莫非还想狡辩?”云问涯说话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显然是被气的。 这时候,朝宗已经请了家法过来。 一根成年人三指宽的木棍。 不用想也知道,这棍子要是真打在云若璃这样的小身板上,百杖过去,命都没了。 云池吓得跪在他面前,一张脸花容失色,“老爷息怒,求老爷不要责罚小姐,她身上还有伤,受不起这家法,求老爷开开恩,放过小姐!” “是啊老爷,虽然璃儿有错在先,但她好歹是家里嫡长,陷害曦儿这件事是她思虑不周,但罪不至死啊。” “夫人你胡说什么,当时在大殿上,睿王差点就把小姐掐死了,她做错什么了,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云池的哭声让所有人一愣。 柳氏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胆小如鼠的小丫头,竟然敢当面质问自己。 她怒从心起。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原本暴怒的云问涯忽然安静了下来,他眼睛里透着寒芒,震慑得人不敢说话。 “老、老爷?”柳氏有些害怕。 因为在刚刚那一瞬间里,她明显感觉到了云问涯周身倾泻的露骨杀意。 如果不是这么多年夫妻恩爱,她都差点怀疑他刚刚是想杀了自己。 但怎么可能呢。 他这么生气,一定是因为云若璃。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错是?”云问涯的声音沉下来。 他依旧很生气,但更多的是漠然,就像以前无数次责罚云若璃时的模样。 那双眼睛黑沉深邃,透不出情绪,好像刚才那种露骨杀意都是旁人的错觉。 “如果父亲觉得妹妹与睿王私通其错在我,非要罚我,那便罚,反正是非曲直已经在父亲心里了,我再说什么都没用,不是吗?” 云若璃上前几步,眼睛里死寂。 云问涯原本平复下去的手再度开始颤抖,他铁色铁青,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死不悔改!” “老爷不要生气,璃儿以前不是这样的,她这次肯定也被吓着了,还请老爷从轻处罚,好歹看在已经过世的姐姐份上,再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柳氏说着违心的话。 她哪里希望云若璃被轻罚。 这些不过都是场面话,以云问涯生气的程度,还有云若璃强硬的态度,她就知道这顿家法是逃不掉了。 整整一百棍呢。 最好打得狠些,回头直接给她准备口棺材才好。 “正是因为夫人宅心仁厚,才纵容这孽子胡作非为,你看看她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 “妾身也是感念那命苦的姐姐,她走的早,璃儿自小就没了母亲,妾身就想着对她好一些,她也不至于心里难受。” “可你看看她都是怎么报答你的,她感激了吗?现在更厉害,连认错也不会!”云问涯怒极,随手拍碎手边的桌子。 柳氏吓一跳。 “老爷息怒,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她不明白云问涯为什么还不用刑。 着急又不能催促,只能服软。 不想云问涯手一甩,道:“既然你要纵着她,那便纵着把,看她会不会念着你的好!哼!” 他气得狠了,怒其不争的把手里的木棍往地上一扔,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柳氏独自愣在原地。 他、他怎么走了? 他这么走了,谁来行家法? 整整一百棍的家法,还没打下去,他怎么能走呢! “朝宗,老爷……这是要去哪儿啊?”柳氏反应不过来,转头去看朝宗。 不想,对方只是敛眸垂首,声音温和道:“将军向来是最疼夫人的,夫人这般求情,他自然是心软了。” “啊?” “夫人心善,只是有时候还需分得轻重缓急,不然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朝宗的性子跟云问涯完全不同。 他温和知礼,对谁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很少得罪人,家里很多下人都很喜欢他。 柳氏有时候要刺探云问涯的事情,也是从他这里入手。 “我也只是……心疼璃儿……”柳氏脸色铁青。 朝宗像没看见她的脸色,温声解释,“是,夫人最是善良敦厚,这一点府里上下都是知道的,将军是更知道,所以为了让夫人安心,才没有请家法,这一切都是为了夫人啊。” 他的声音似有魔力,让人觉得他说的没什么不对,事实就是这样。 柳氏沉默了。 她终于沉痛的理解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朝宗根本没给她后悔的时间,解释完后他也没有久留,直接告辞离开。 走时还不忘抄起地上那根粗木棍。 云若璃看着这忽然反转的剧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但有一点是很肯定的,她今天侥幸逃过一死。 现在柳氏最大的靠山走了,她也就没有了狐假虎威的资本。 云若璃才懒得假惺惺的跟她演戏,直接让云池和来福把人请出去。 打发走闲杂人等,她的院子才终于算是安静下来。 她打个呵欠,似是丝毫没有把刚才的惊险放在眼里,甚至准备去睡个午觉。 第79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另一边,气氛截然不同。 云问涯快步走出琉璃小院。 朝宗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追上去。 远远看去,男人宽阔的背脊在阳光下蒙着阴影,手背上的青筋还未褪去,依旧气得发抖。 朝宗轻叹一声,上前把府中近况情况一一说明。 “先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云问涯阴沉的声音里充斥着不耐烦,闭眼吸气道,“妙妙最近怎么样?” 朝宗先是一愣,然后叹息道:“并不好。” 云问涯听见这话,原本紧闭的眼眸忽然睁开,里面凶光迸射,金戈铁马,杀气腾腾。 他双拳紧握,眼底浮现血色,仿佛出笼的猛兽,要将人撕成碎片。 “将军……” “现在什么时辰?” “回将军,已经过午时了。” “来不及了,边走边说,先回房换衣服,我要进宫面圣。”云问涯急匆匆转身,往主院走去。 他们半路恰巧遇到被赶出来的柳氏。 她形容狼狈,看来云若璃在赶人的时候丝毫没有留情。 柳氏十分委屈,跟他抱怨了两句。 她大概还打着让云问涯杀个回马枪的主意。 想到那平白被她劝掉的一百杖,她悔得牙酸,想尽办法想让云问涯收回他的“温柔体贴”。 但事实证明不可能。 宫里来了人,圣上宣镇远大将军入宫。 他没工夫再管家里这些糟七烂八的事,匆匆换好官服,就带着朝宗离开云府,匆忙之下,连老夫人那边也来不及去请安。 云问涯入宫只为一件事,那就是云家与睿王的婚约。 正如人们所想,他此次回京,是来修改婚约,他希望睿王能够娶二女儿云曦,至于长女的婚事,他们云家自会另行处理,不劳宫里费心。 可没想到肃帝态度异常坚决,坚决不允许退改婚约。 云问涯无奈,在宫里待了许久,才折戟而反。 婚约的事,云若璃并不关心。 她送走院里的不速之客后,就回去睡了个午觉,不成想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半夜。 因为有太医嘱咐,她最近在家不是吃就是睡,已经生生胖出来两斤。 酥若无骨的腰上也贴上了二两肥膘,摸起来格外有手感。 下午的事她没怎么受惊吓,倒是把云池吓了够呛,她去小厨房熬了莲子羹,见她醒了,连忙端过来安抚她受伤的心灵。 云若璃很坦然的吃了,然后摸着腰上的肥膘发愣。 她素来没有身为云家人的自觉,对于云问涯的态度,也说不上什么伤心,就是有点难过。 她替原身难过。 这个可怜的姑娘,真是没人疼没人爱,偌大的云府竟然连她的容身之处都没有。 什么亲情至上,血浓于水,都是狗屁。 今天要不是柳氏“用力过猛”,她可能就真要挨那一百棍家法。 还有什么好指望的呢。 谁也指望不上。 等解决掉这些人之后,她一定要赶紧离开这里。 这里的人都有病。 “云将军在人前向来都是急脾气,风驰电掣,做事说一不二,没想到在云夫人面前,百炼钢也能化绕指柔。” 淡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云若璃抬起头,不出所料的在房梁上看到元子忱。 他一身玄衣,流畅柔韧的腰线收的恰到好处,雅致矜贵。 不知在上面呆了多久,那双黑眸悠远深沉,眉如远山,此时淡淡看着她,便给人一种石破天惊的惊艳。 “你,”云若璃犹豫半晌,道,“你怎么来了?” “你这次教训睿王,却无意间促成了他的好事,这次之后,云曦嫁入王府已是板上钉钉,云问涯也回来了,他似乎也不看好你,你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人此言差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云若璃不上他的当,神情意外平静,“大人这次专程过来,不就是来奖励我的吗?” 睡了一觉,她心情好了不少,连声音都带着轻快。 少女身上披着中衣,略丰盈起来的身子比往日更显婀娜,酥腰如媚。 她步履婀娜,走到他下方,仰着头看他。 没有薄纱遮掩的面容暴露无遗,凤眸柳眉,肌肤如玉,一双妙目中敛着秋波婉转,似娇似嗔。 她像夜晚踏月而来的妖精,映着窗缝外透进来的月皎余晖,妖娆妩媚。 元子忱低头看她,目色渐深。 他低头看着她,半晌,终于从房梁上跳下去,将她抵在桌沿上,“你想要奖励?” “是呢。” “理由。” “理由就是不管之前睿王有多得圣上宠爱,这次之后他已经彻底失去圣心,睿王遭此重创,储君之位已是岌岌可危,就算他娶了云曦,也不能改变什么,为了美人丢了江山,我觉得我这次做得很好。” 云若璃知道这次之后云曦会嫁入王府。 她早就想过。 但是她不在乎。 睿王之所以如此嚣张,不就是因为他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储君。 可现在他名声毁了。 圣上荒淫,膝下从来不缺皇子,只要睿王失去圣心,再无争储可能,那云曦嫁不嫁进王府又有什么所谓。 当年肃帝登基,也是以雷霆之势处理掉了几个有能力的兄弟,只留下一个好吃懒做的雁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新王登基之后也一定会首先处理曾经声望最高的睿王。 这才是云若璃的目的。 她就是要彻底废了睿王。 “釜底抽薪总好过扬汤止沸,大人,我为了这次的计划,可是连命都差点搭上去,你要是不给我点奖励,可实在说不过去啊。” 云若璃也不退。 她带着笑,酥软的身子靠近他的,云鬓微垂,芬芳温软。 如果她有尾巴,现在恐怕已经翘了起来。 元子忱眼色深沉,忽然感觉掌心发热,眼底燃起一抹星火。 半晌,他才伸手,拎着她的后颈,将她拖离自己。 云若璃手上多出了三片薄纸。 “这是什么?” 她不明所以。 素指翻开纸张,看到抬头偌大两个字:地契。 邺京城最繁华地段的三间商铺,现在已经归到了她的名下。 云若璃目瞪口呆。 这是……一口气给了她三座金山? 第80章 奖励 云若璃仔细看商铺的位置,说是金山毫不为过,以这几间铺子每月的收益,她根本不用再辛辛苦苦的典当首饰赚钱。 “奖励。” 元子忱转身坐到了桌边,自己给自己倒茶,慢悠悠的喝。 他态度一如既往冷淡。 但云若璃亢奋了。 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但是一夜暴富的幸福感让她瞬间放弃自己的节操。 有了银子,她觉得元坑坑整个人都顺眼了起来,简直是这世界上最帅的坑坑。 “大人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大人你放心,我对大人的忠心那必然是天地为证,日月可鉴,以后有什么任务,大人千万记得叫我,我保证给你完成的棒棒哒!ua!” 云若璃说完,狠狠的亲了一口地契。 元子忱则面无表情的在旁边坐着,茶杯挡住的嘴角快速掩过一丝难以察觉笑意。 他慢慢喝完手里香茗,才放下杯子,看着她道:“脚好了?” 当初在秘阁,她踹睿王那脚可是毫不留情。 云若璃美滋滋的打量着地契,头也不回的道:“嗯,好差不多了,等我再恢复半个月,下次一定能一脚踹断睿王的老二!” 对于云若璃远大的目标,元子忱并不予评价。 他只看了眼她的脚。 她好似从不在乎那些礼教规矩,一双小脚踩着鞋跟,玉白的脚踝就这么露在外面,见他看过来,也不害羞,还很配合的转了圈。 “我说过我医术很好的,大人以后要是有业务,记得推荐给我,我给你提成。”云若璃捏着手里的地契,笑得狡黠,“一成。” 元子忱不说话,只看着她。 云若璃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半晌之后,他开口,其他没说,只悠悠道了个好字。 云若璃微愣。 她不太明白这个言简意赅的好字是什么意思。 元子忱也没准备让她明白,从怀里拿出来一个药瓶,叮嘱她一日一粒之后,就转身消失在房间里。 云若璃:…… 走了? 就这么走了? 所以他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总不会是良心发现,专门来给她送药送奖励的。 不,他没有这么善良。 他的是上好的伤药。 云若璃拿起来闻了闻,清淡的药香瞬间溢满鼻尖。 她想了半天,实在想不明白元子忱此行的目的,只能作罢。 毕竟云府还有一大堆收不完的烂摊子。 云问涯从边关回来,就代表着她不会有好果子吃,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他回府第二天,就责令她禁足思过一个月,以此反省。 云若璃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跟那一百杖比起来已经算是轻的了。 加之之前在烟雨林和在宫宴上受的伤都没好全,正好借着这点时间好生休养,也算是因祸得福。 反正她没什么损失。 柳氏就差点气歪鼻子。 她本来巴不得云若璃被打死,没想到就因为自己“多嘴”劝的那两句,就让她的刑罚减轻那么多。 太可恨了。 但她知道云问涯向来是最宠爱她的,这次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也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她要维护住自己贤德善良的美名,不能再揪着这件事做文章。 这次就只能先便宜了那个小贱蹄子。 云若璃安安心心在院里休养一月。 因为禁足,她的院子都封了,她不用出去,别人也不能来打扰她,所以小日子还算过得惬意。 云池怕她无聊,每天变着法给她做小点心吃。 云若璃也很耐得住寂寞,闲来无事就看看古籍医书,山水游记,安排的井井有条,根本没有旁人以为的伤春悲秋,形容枯槁。 她还长胖了几斤。 这都是让云池给喂的。 来福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应付了柳氏,居然让她打消了疑虑,继续让他留在琉璃小院监视。 云若璃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对他的手段表示佩服。 除此之外,也没再说什么。 至于她在宫宴上的种种行为,由此间接暴露他的这件事,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提。 这天,来福送来了一张帖子。 “小姐,安府送来的,说是安家大小姐邀请您去梨园听戏。”来福双手奉上金箔烫漆红底的名帖。 彼时云若璃正在吃云池新研究的红糖小酸枣,酸酸甜甜简直不要太好吃。 听见来福的话,她愣了愣。 “安府?哪个安府?” 不是云若璃看不起自己,只是她以往那些年名声并不太好,也根本没有朋友,至于这位安家小姐,她更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户部安家,之前跟小姐并无交集。”来福回禀。 云若璃撑着下巴。 天气越来越热,转眼已经是六月,云府各个院子都开始用冰盆了。 但依照柳氏往日克扣的尿性,琉璃小院并没有分到多少冰。 柳氏对此振振有词,冰块性寒,女人用多了伤身子,她说云若璃以后是要为王府开枝散叶的,不能因为一时贪凉,影响了王府的子嗣。 所以那些冰块,都分给了其他几个院子。 云若璃真想谢谢她全家。 作为一个专业医生,她当然知道柳氏说的这些全都是鬼话,可是原身傻乎乎的相信。 这些年来,一直忍受着酷的煎熬,慢慢的竟也不那么怕热了。 微热的天气,她还有心情在小院里烹茶。 “既然对方盛情相邀,拒绝总不太好,你去帮我查一查这位安小姐的性子,我也好有个准备。” “回小姐,小的已经查过了。”来福将帖子递上,随之附上的是安婧之的生平。 云若璃这才知道,原来邀她听戏的那位安小姐,就是当初在太清殿上与睿王据理力争的那位小姐。 她当时就觉得她是个妙人。 “这么说起来,这次梨园一行我是必须去了,你回帖子。” “是。” 云若璃将安婧之的生平放进炭炉里,慢慢焚尽。 她今日穿着湖色素净的广袖长裙,身形曼妙,撑头坐在院中石桌旁,柔软的发丝搭在肩上,难得有几分柔美。 来福垂首领了命令,准备下去。 转身的刹那,云若璃忽然叫住他,“对了来福。”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正事,就是想八卦一下,你之前说你有心上人了,我就像问问是谁,要不要我帮你做个媒?” 第81章 安婧之 “……回禀小姐,此人并非云府中人,小姐也不认识。”来福垂首,很不理解她为什么对做媒有这么深的执着。 云若璃挑眉,略带揶揄道:“哦,不是咱们云府的丫鬟啊?” 来福不动如山,“小姐说笑,小的来府上也不过短短几年,那人,是在府外认识的。” “哦。” “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小的就先告退了。” 来福态度淡淡,拱手告辞,云若璃也不去讨这个没趣,继续在院子里煮她的茶喝。 三日后。 就是安婧之约她梨园听戏的日子。 云若璃起了个大早,换好衣服,云池为她挽了个垂鬟分肖髻,簪玉钗珠翠,低调雅致。 浅青色的兰草蜀锦绣蝶衣,软底绣鞋,手上握一把玉骨团扇,显得纤纤玉指青葱白净。 别的世家小姐拿扇子是风雅,她拿扇子,是真的热。 她脸上依旧带着面纱。 这几个月来,云府上下已经渐渐习惯了她戴着面纱的样子,记不起她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有些人甚至觉得,大小姐的眼睛格外好看,带着妖气。 云若璃乘马车出门。 临走前,遇到了归来的云若寒。 他快步跑过来,带着些孩子气的问:“长姐,你要出去?” “是啊,我跟安小姐约了去梨园听戏,你要不要一起?”云若璃站在车辕上,一手被云池扶着,声音温和。 云若寒眸子亮晶晶的,天真似有星河,“听戏?小弟想去。” “少爷,您还有功课没做完呢。”书童博安连忙提醒。 他身上背着书囊,显然是刚从学堂回来。 他小小年纪,已经是秀才了,云问涯和柳氏都对他希望颇高,希望他在下次会试中能考个贡士。 云问涯虽是武将,但也知道云若寒天生文弱,走不了武将的路子,所以在文试方面对他期望颇高。 云若璃看一眼急得快哭出来的博安,无奈叹气,最终还是没带上云若寒,“算了,你快回去读书罢。” “长姐……”云若寒拉长了声音,有些委屈的样子。 他向来文质彬彬,很少跟她撒娇。 她也看见他这个样子才想起来,这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云若璃只能答应等他做完了功课,下次再带他一起去,才终于将撒娇的少年劝回去。 这么一来一去,本来定好的时间就有些晚了。 云若璃坐上马车,让来福动作稍微快点。 来福低声应是。 于是紧赶慢赶,终于在开场之前赶到了梨园。 梨园人很多。 云若璃事先定好了雅室,并在回帖时告诉了安婧之。 当她在云池搀扶下走到雅室时,安婧之已经到了。 她穿着湖蓝凌霄锦绣百褶裙,身姿端正的坐在黄花梨木椅上,手上团扇轻摇,远远看去,透着丝丝清寒之意。 她容貌不算美艳,但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一举一动都是高贵。 “抱歉,让安小姐就等了。” “云家大小姐好大的派头,明明是你邀请我家小姐听戏,自己却姗姗来迟,这难道就是云家的家教?” 不等安婧之开口,她身边的丫鬟率先出声质问。 云若璃微愣,从她这句话中听出了猫腻。 谁? 谁请的谁? “素枝。”安婧之挥挥扇子。 她今天表现得很平静,闲适高雅,跟当日太清殿上狂怼睿王的样子大相庭径。 她打量一遍云若璃,半晌,开口道:“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啊,有你这么约人的吗,我哪里得罪你了,你居然放我鸽子?” 云若璃:…… 这位安小姐的火爆脾气,果然名不虚传。 她撇撇嘴,薄纱下看不清表情,“抱歉,确实是在路上遇到了些事情,让你久等了。” “哼,要不是看在你也有几分血性,我才懒得理你呢。”安婧之耍够脾气,坐回位置上,“说,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并无他事。” “怎么,难道你叫我出来真是纯粹来听戏的?不可能,你那个假惺惺的妹妹都要入主王府了,你不着急?”安婧之挑眉看她。 圣旨赐婚的事整个京城都知道。 虽然云曦是妾,但以睿王对她宠爱的程度来看,进王府之后翻身为主的可能性很高。 惨就惨在云若璃这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没有人愿意为她说一句公道话,就连云将军千里迢迢赶回来,也是为二女儿请婚约。 同为嫡长女,安婧之觉得她实在混的太惨了。 简直惨不忍睹。 所以这次收到她的名帖,她几乎是立马就答应下来。 不为别的,就为她当初在太清殿上敢站出来,辨一句是非,由此可见她是个有骨气的。 “说实话,我挺欣赏你的,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帮你。”安婧之做事干错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云若璃刚还在想两人互递名帖这件事中的端倪,见她坦坦荡荡,倒是觉得她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可把她们都引到这里来,图什么呢? 云若璃不太明白。 但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云若璃没有告诉安婧之名帖一事的端倪,只是邀她坐下,还让云池拿上她专程做的小甜点。 她最近经常泡在小厨房,身上都带着甜味。 安婧之说笑一句,怎么她身边的丫头都香香甜甜的,像刚出炉的小糖包。 云若璃身上天生带着淡香,不浓不烈,似有若无,安婧之很喜欢这个味道,羡慕嫉妒之余,又觉得遗憾。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天生残疾,脸又破相了呢。 真可惜。 吃两口桃酥,她就把目光完全转移到戏台上。 戏台上戏曲阵阵,唱的也不是别的曲子,居然就是当初他们在太清殿,睿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 云若璃愣了愣,心想大齐人民真是牛逼,这种明嘲暗讽皇室王侯的戏曲居然没有被和谐。 不得不说这编戏折子的人实在厉害,竟将那日的情形还原了六七分,再加上一些渲染和润色,整个故事瞬间变得跌宕起伏,一波三折,非常精彩,连她都有些入迷,难怪安婧之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第82章 艳若桃李 “这戏编的不错,我听得开心,回头给戏班子打赏些银子。”安婧之捏了捏手上团扇,又捻起一方糯米糕。 素枝见了,连忙劝道:“小姐不可吃太多甜腻之物,回头又该不舒服了。” “就一块。” “小姐刚才吃桃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这个素枝看起来是个丫鬟,但在规束安婧之的时候,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坚持。 云若璃很好奇。 她转动眸子打量两人,道:“安小姐哪里不舒服,我略懂医术,说不定能帮你看看。” “不劳云小姐费心,我家小姐自小的毛病,家里也有大夫日日为她调理,没有什么大病。”素枝拒绝道。 她当然不相信云若璃会什么医术。 邺京谁人不知,云家的长女瘸腿破相,如果她真会什么高超的医术,为何不先把自己给治好。 她不清楚当日太清殿的细节,只觉得这个人刻意接近她家小姐,图谋不轨,于是对她态度不好。 安婧之倒没有敌意。 “我确实没什么大毛病,就是素枝这人老喜欢疑神疑鬼,哦,还有,你不用安小姐安小姐的叫我,听起来怪生疏的,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我就叫你若璃。” “……好。” 云若璃听见这个名字,脸上忽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若璃若璃,鬼医若璃。 有多久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戏台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然后“咚”的一声。 她们所在的雅室顶上,忽然发出巨响。 黑影从天而降。 安婧之大概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刺杀的一天,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她跟别人相约出游的时候。 一群黑衣人从屋顶上跳下,直径朝她们冲了过来。 刀光剑影笼罩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安婧之尖叫。 她一个文官之女,出门除了带几个贴身的丫鬟和做劳力的小厮,并没有另外再带护卫的习惯。 云若璃就更不用说了。 一个在云府根本不受宠的嫡女,别说护卫,她连个小厮都没有。 来福负责驾车,现在应该还在外面等着。 她们很快被包围。 云池反应倒比较快,大概是之前也遇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所以她在意识到危险的刹那,就把云若璃拉到身后。 安婧之的小厮挡在旁边。 是的,在这一群战五渣中,唯一一个有战斗力,并且对打架这件事已经有点跃跃欲试的某人,在仓皇之中,被护到了最后。 云池甚至还提醒她,“小姐你们快走,这里我来拦着。” 云若璃真不知道这小丫头哪里来的自信。 她甩甩袖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把匕首,把云池推到角落,当的一声,挡下为首之人的一击。 “你们是谁?” 冰冷的声音从众人耳边响起,镇定自若,随着杀气蔓延。 黑衣人们一愣。 “艹,这娘儿们会功夫!”为首之人低咒一声,开口尽是粗鄙之语,似山野村夫,又似江湖草莽。 云若璃目光微沉。 几息之间,她与为首之人过招数次,发现对方身手并不弱。 她一身功夫是上辈子枪林弹雨里淬炼出来的,动作和速度都算上乘,但这具身体太弱,她练了这么久,也扛不住男人那股蛮力。 匕首与刀锋相交,震得她虎口发麻。 “你……喂,你小心啊!”安婧之急得说不出话。 她现在已经自顾不暇,几个略有身手的小厮在刀光剑影里穿梭,身上挂了不少彩。 “小姐,先别管别人了,快走!”素枝拉着她,拼命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云若璃与人对峙,无暇顾及她们。 她不知道这群黑衣人的目的究竟是她还是安婧之,但能用名帖将她们两个骗出来,相信手段并不简单。 “小姐!小姐当心!” 云池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考。 云若璃回眸,看见一道冷箭从暗地里射来,直冲想她毫无防备的背心。 云池想扑过来帮她挡下。 但是她们隔得远,已经来不及。 睿王也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他在大理寺接到案报,说梨园这边有一伙黑衣人意图行凶,便连忙带着人赶了过来。 哪成想,看到的居然是那个他最讨厌的女人,而且还是她将死的那一刻。 躲已经来不及。 他再下令救人也来不及。 带着寒芒的箭头显然是冲着取她性命去的,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甚至都能看到上面淬毒的绿光,已经反复打磨过的尖锐锋利。 他甚至可以想象道箭头穿过她身躯的那个刹那,她胸骨尽碎,见血封喉的模样。 云若璃要死了。 没人能救得了她。 睿王不知道这一刻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远远看着那戴着薄纱的纤细身影,心底难得泛出一丝可惜。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么。 或许是她纠缠他这么多年,虽然惹人厌烦,但到底是一条命,就这么没了,善良的曦儿应该也会伤心。 他最舍不得他的曦儿伤心。 然而就在他以为云若璃必死无疑的时候,那个纤细单薄的身影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后倒去。 腰线下拉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柔软纤细,仿佛不盈一握。 她动作迅速,暗箭只堪堪贴着她的脸飞驰而过,带走了她面上薄纱,却没有旁人想象中,她被一箭穿心的惨样。 少女避开暗箭之后,又迅速直起身子,反手划破欲偷袭之人的颈动脉。 刹那间,鲜血迸射。 几点血珠溅在她姣好美艳的脸上,衬着肤白如雪,仿佛开在荒原上的荼蘼之花,苍凉寂静,又迤逦妖娆。 那双眼睛无悲无喜,沉稳深邃,和刀光剑影的雅室形成鲜明对比。 少女眉如墨黛,唇如晓花,一张脸仿佛经过精工雕琢,每一处都完美得恰到好处,艳丽如同盛开在黄泉彼岸的曼珠沙华,妖艳至极,妩媚至极。 她柔软的酥腰纤细曼妙,不盈一握,而她所处的境地,却是剑光血影,处处杀机。 两种极致巧妙融合,给她浑身披上种诡谲之美。 这下不止是睿王,连原本已经在小厮保护下逃走的安婧之也看呆了,惊鸿一瞥之后,惊为天人。 “王爷,你带这么多人来,就是来看我个弱女子以一当百的吗?” 第83章 本该光芒万丈 云若璃又挡下几波攻击,转头质问。 没有了脸上那道疤痕的她美得像误入凡尘的妖精,妙目泠泠如皓月清辉,流波万种,美艳不可方物。 睿王被她看得心头乱跳。 不等他下令,陈三就带着人冲上。 他的武功在众人中算得上出类拔萃,这些江湖草莽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十几招之后,已经开始节节败退。 云若璃始终跟黑衣人的首领缠斗,没有挪动。 云池抄着一根断了的桌子腿儿缩在近处,明明怕得要死,却不肯躲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坚持要为她保驾护航。 云若璃便将她护在身后。 这时陈三已经带着人擒下其他喽啰,准备过去加入战局。 他提着刀直接朝黑衣人砍过去,谁想黑衣人注意到他的动作,闪身避开,暴露出身前的云若璃。 而杀招已出,再想收回,已经来不及。 这一幕连云若璃都猝不及防。 她眼色微沉。 “啊!” 惨厉的尖叫声穿刺透屋顶,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根足有手臂粗的桌子腿儿斜刺里冲出来。 “你这个坏蛋!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我打死你啊!!!” 云池红着眼睛从旁边冲出来,愤怒和恐惧让她忘记了所有,几乎是使出平生所有的力气,朝着陈三狠狠砸去。 只听咔的一声。 陈三的手,断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这戏剧性的一幕大概冲击到了每个人的三观,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愣了一瞬,连为首的黑衣人都没想到。 唯有云若璃迅速反应,匕首翻转刺进对方大腿,精准挑断他的腿筋,直接让他丧失行动力。 一声惨叫之后,黑衣人被擒,其他党羽也尽数被擒。 陈三重伤。 但他并没有叫。 他只是脸色铁青,捂着手臂阴沉沉看着已经呆住的云池,凶狠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碎尸万段。 “丫头,过来。”云若璃收好匕首,赶紧把自家小白兔护到身后,免得睿王和他那些神经病下属忽然发疯。 云若璃心里没什么愧疚。 事实证明,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 当初陈三差点抹云池的脖子,今天云池一桌腿儿打断他的手,也算是礼尚往来,没什么毛病。 可睿王不这么认为。 他勃然大怒。 “云若璃!你就是这么管教你的下人的?!” “我的丫头她怎么了吗?”云若璃转头看着疾步而来的人,没有了面纱的遮掩,她每一个眼神都透着锋芒,让人不敢逼视。 睿王手指颤抖,紧握的手松开又握紧,厉声道:“她偷袭暗算,对陈三下此毒手,你还想狡辩!” “王爷眼睛怕是瞎了,陈侍卫差点砍掉我的头,我的丫鬟拼死护主有什么不对,还是王爷觉得她不应该救我,就应该让陈侍卫一刀砍了我?” “他……那是无心之失!” 睿王当然不敢说不应该救人这样的话。 烟雨林的教训让他记忆犹新,特别现在云若璃又完全像变了个人,她的美艳和冰冷,都让他有些乱了阵脚。 云若璃却没理他。 她看眼被擒下的黑衣人,手忽然搭在了云池手臂上。 云池会意,立即扶着她朝为首那个黑衣人走去。 只听云若璃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有什么目的,好好说,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听她的话,是要审这些人。 睿王眉心紧拧,沉声道:“这些人既然是大理寺抓的,自然已经押解到大理寺去,由本王审问。” 云若璃看向他,道:“可是王爷,刚才我也出了不少力,这擒贼的功劳,怎么也得算我一半?” “哼,你还好意思说,你一个深闺女子哪里来的这样的身手,以本王看,也该押回大理寺一并审问才是。” 他看着云若璃的脸。 虽然依旧惊艳,但最开始些许的悸动已经褪去,剩下的,就只有心底深处仿佛与生俱来的厌恶。 “王爷要审我?”云若璃偏头,觉得这句话可笑至极。 睿王道:“有何不可,况且你的脸也好的蹊跷,怎么好的,什么时候好的,你最好从实招来,不然进了大理寺,可不仅仅是脱层皮那么简单。” “早就听说睿王殿下对若璃多有偏见,为了她使绊子,什么都做得出来,之前我还不信,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安婧之的声音传过来。 她竟还没走? 云若璃有些诧异。 感觉到云若璃的眼神,安婧之侧头看她一眼,然后略到愧意的对她点了点头。 刚才情势慌乱,她被一群丫鬟小厮护着往外走,忘记了势单力薄的云若璃,若不是她还有些本事,只怕现在已经香消玉殒了。 安婧之心有愧疚,又看到睿王蛮不讲理,心生悲愤。 她早就听说云家大小姐仰慕睿王,痴心多年,没想到睿王待她竟然是这个态度,他没看到她刚才身陷险境,千钧一发吗? 就连她都为刚才那幕捏把冷汗,睿王竟然无动于衷,还扬言要将她押解进大理寺。 他的心是铁石做的吗? “安家小姐,本王做事,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我一介平民,自然没有资格对殿下指指点点,只是今日我也是受害者之一,殿下若要押人,就请顺便把我也进去,也好做个人证。” “……你以为本王不敢?”睿王沉下脸。 上次他这副模样,安婧之还有些害怕,但今天她不怕了。 当她看见云若璃一人一匕屹立人群之中的时候,那种势不可挡的霸气让她心潮澎湃。 小小的匕首在她手上种恢宏气势,挥舞起来似瑞雪纷飞,利刃所及之处,杀意蔓延,锐不可当。 她深深被其吸引,也深深为其折服。 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坊间流传的那样懦弱不堪,自惭形秽的悲怜女子。 她本该光芒万丈,不过是原本的珍珠被人错当成了鱼目,而这一切全因为她错爱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才被他践踏之如尘埃。 “殿下当然敢,殿下敢在太清殿上白日杀人,敢毁人名节私藏女儿贴身之物,这天下大不韪之事殿下都做了七七八八,也不差这一两件。 我只是很好奇,若璃她跟殿下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你如此针对,难道她只是心悦过殿下,就非死不可了吗?” 第84章 盯住她 安婧之沉声质问。 这一刻,她是真的为云若璃不值。 睿王脸色铁青。 他针对云若璃? 他怎么可能针对云若璃,明明是她纠缠不休,不知廉耻,还妄图介入他和云曦之间的感情,替代云曦,他才会厌恶她。 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殿下,云家派了人来,说是要接受惊的云大小姐回府。”陈三捂着伤处,低声过来禀报。 他虽然痛得脸色发白,但还保持着最基本的理智。 最近殿下因为云家已经惹上了不少麻烦,身后的幕僚都为此急得团团转,他决不能再让殿下犯错。 云若璃有没有受惊他管不着,他只是不想再让殿下再陷入被动的局势。 至于他的手…… 他盯着站在云若璃身后的小丫鬟,眼神阴沉。 “陈侍卫不用这么看着我家丫头,她胆子小力气也小,还没有本事能一下打断你的手。”云若璃说着,忽然按住他的手。 不等他反应,又是咔的一声。 钝痛贯穿了陈三整个手臂。 他闷哼。 “刚才你那刀出手太猛,力量反冲才会脱臼,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家丫头,要不是她出手阻止,你的手恐怕就不是脱臼这么简单了,说起来她真是以德报怨,上次你给她脖子上留的疤,到现在还没消呢。” 曾扬言要把对方打死的云池:…… 真的差点被打死的陈三:…… 云若璃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越来越高。 可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说瞎话,却没有足够的证据去揭穿她。 这就很尴尬。 睿王的脸色自从来到梨园之后就一直不怎么好,现在更是脸色黑的恨不得当场把那个疯女人捏成两半。 但他做不到。 云府已经派了人来,要接她回家,睿王肯定不可能把人扣下,况且他最近形势很不好,也不能再做这种影响自己风评的事。 于是云若璃和安婧之就告辞走了。 “今天真是有惊无险,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安婧之与她相携离去,路上一直拉着云若璃的手,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光芒。 云若璃不太理解她眼中的崇拜从何而来,但也不好拒绝。 刚才与黑衣人对垒的时候云若璃一直没有挪动位置,也就没暴露自己的腿已经恢复的事实。 面纱是不用再带了,但她的腿还暂时不能露馅,不然,睿王很快就会发现上次宫宴是她踹了他。 这时正好让安婧之充当个人肉拐杖,顺便也是个人证。 “你忘了,我爹是镇远大将军,他教过我几招防身的招数,没想到今日真的用上了,说实话,其实我心里也很害怕的。” 心中无所畏惧甚至还可以大战三百个回合的云若璃如是道。 安婧之听不到她的心声,只在听她说也很害怕的时候,心中更是澎湃激昂,无法抑制,“你心里害怕都能这么勇猛,真不愧是云将军的女儿!” “过誉过誉。” 两人走得很慢,是以她们的对话一字不漏的飘到了正在处理残局的睿王耳中。 他幽幽看一眼云若璃。 睿王眉眼深邃,眼神里带着几分莫名的深长,让人看不透。 他很肯定,那个女人满嘴谎话。 她怕不怕他是不知道,但刚才的交锋他也看见了,他很确定那根本不是什么防身的招数,而是杀人的手段。 云问涯绝不可能教她这些招式。 她在骗人。 这个女人,绝对不像她现在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她身上一定还藏着什么秘密。 还有那张脸,明明这么多年的陈年旧疤,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还如斯艳丽妖娆。 这里面一定有鬼! “陈三。” 睿王冷冷开口,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陈三的手刚刚经过云若璃正骨,已经不复刚才剧痛,现在正由手下帮他包扎。 听见睿王的声音,他忙过去,“殿下有何吩咐?” “派几个人,盯住那个女人。” “殿下是说云大小姐?” “嗯。” 睿王拇指摩挲着腰间玉佩,眼神低沉。 陈三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垂首道:“属下明白,马上就去安排。” “记住,找几个善于匿藏身形的,不要被人发现了。” 现在云问涯已经回京,他回来的时候必然也带着许多身手不凡的护卫,虽然不可能去看护云若璃,但在云府周围,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云若璃的院子在云府最边陲,最角落的地方,无人关注,他的人进出很容易,也不会被发现。 “殿下放心,属下会叮嘱他们小心行事。” 陈三领了命令,立即就去办事。 睿王在窗边看着底下已经走远的曼妙身影,心底不知怎么,忽然又浮现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他皱眉。 “这个妖妇,别是去学了什么妖法了。” 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他口中喃喃道。 不过他想什么,云若璃是不可能知道的。 在收获了安婧之满满一箩筐的崇拜后,不知怎么,她就作下了下次出来教她防身术的承诺,安婧之喜出望外。 她也说回去后要将今天的事告诉父亲,让他下次给她多派点护卫,让云若璃回去也说一声。 云若璃笑而不语。 两人走到梨园门口,相互告别。 云若璃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云府的马车和坐在车辕边的来福。 “小姐。”来福看见她,立即搬了凳子,让她踩着上去。 “你跟睿王的人说,是我爹让你来接我的?”云若璃想到什么,忽然笑着问他。 来福低头,答道:“是的小姐。” “嗯,干得漂亮。” 他本来应该在梨园马厩等她出去,不知他从哪里得到消息,竟然躲开睿王耳目,绕出来帮她解围,算是很尽心尽力了。 还借用了她那个便宜爹的名义。 也是,要不这么说,睿王铁定不会轻易放人,毕竟他一天十二时辰都巴不得抓住她的把柄,然后把她弄死。 如果真让她进了大理寺,估计真的会脱层皮。 云若璃默默的想。 她一边想一边掀开车帘。 然后,她就看见里面坐着个男人。 第85章 派遣护卫 元子忱穿着月白色的便服,长衫大袖墨发高束,不知何时在她马车里摆了副棋盘,正在自己跟自己对弈。 看见愣在那里的云若璃,他慢条斯理的抬眼,单手撑着下颚,看着她,饶有笑意的道:“乖女儿,爹来接你了。” 云若璃:…… “大人,你很喜欢玩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游戏吗,每次都在马车上堵我?”云若璃愤愤不平。 口头上吃亏这种事,让她很不开心。 然而元子忱只慢悠悠落下一枚棋子,道:“你该谢谢我。” “谢谢你专程来给我当爹?” 那要不要谢谢你八辈祖宗啊? 云若璃是真的服他。 元子忱只是道:“想知道今日刺杀你的人是谁派来的吗。” “你知道?” “嗯。” “……” 嗯? 然后呢? 他专程过来,就是来找她卖关子的吗? 说实话,这世上要是有那个人云若璃一丝一毫都看不透,那个人一定是元子忱。 元子忱身上有太多秘密,而且还特别闷骚,喜欢卖关子还装深沉。 云若璃坐进去,静静看着他。 元子忱这次头都没抬,只在他的棋盘下又落下一子,“今晚子时,我带你去一趟大理寺,审一审那个领头的人。” “哇,厉害了大人,你还有这样的门路?” “没有门路。” “那?” “翻墙,上梁。” “………………” 不愧是梁上君子,来去自如,佩服佩服。 回到云府之后,没有人对她这次的遇袭表示太多关切,毕竟也没受什么伤,睿王也及时去了。 但她容貌恢复的事让他们很吃惊。 云若璃站在厅里的时候,甚至清楚的看到柳氏眼中的忌惮,以及云曦云池脸上遮都遮掩不住的嫉妒。 她的脸太惊艳了。 如果是这样一张脸,她们不能保证睿王不会动摇。 唯一置身事外的,应该只有云问涯。 他对云若璃容貌恢复这件事情显然没有多少关心,只是在听说她遇袭之后,脸色很难看的冷哼几声,训斥一出门就惹事,干脆以后都不要出门。 他的怒火很快转移了柳氏她们的注意力。 柳氏抓住这个机会,散发出她的慈母光辉,先是安抚云问涯,说好歹是有惊无险,孩子也吓到了云云。 后来又劝云若璃,说父亲是为了她好,以后出门也要小心。 但她始终没提要给她增派护卫,保护她安全的这件事。 最后还是云问涯听得不耐烦,随便点了几个人跟着她,免得她在他回京期间再惹是生非。 这几个人柳氏根本没见过,显然不是朝宗那样的一流的高手,而且几人接到命令之后畏手畏脚的样子,显然以前也从未担当过如此大任。 柳氏虽然心里不悦,但看在这些人都是些没本事的,才放心下来。 但即使这样,她也很不愿意云若璃身边多一层防护,于是跟云问涯撒娇,说家里树大招风,只怕另外几个孩子也不安全。 果不其然,云问涯立即让朝宗亲点了几个他的得力手下,保护云曦他们的安全。 柳氏这下才舒坦了。 又叮嘱了几句,云若璃才回去。 云若璃没有去拜见徐氏。 她这几日在千佛寺读经礼佛,短时间应该不会回来。 云若璃乐得轻松。 不然如果徐氏也在这里,更要闹得鸡飞狗跳。 云若璃领着那几个畏畏缩缩的“护卫”施施然回了自己院子,连名字也没问,就随便让来福给他们安排工作。 她以受到惊吓为由,回去后就关门闭户,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晚上,云池端了晚膳送过去。 云若璃就在屋里用膳。 随着子时越来越近,云若璃开始思考元子忱今天白天跟她说的那件事。 对于元子忱这次的毛遂自荐,她其实是持怀疑态度的,毕竟这个人基本上每次给她带来的都是坑,巨坑。 她不由开始思考,这次的坑究竟有多大。 但是扪心自问,她不想知道对方的来历和幕后主使吗? 想的。 因为她很清楚知道对方这次的目的就是自己,安婧之只是他们用来打掩护的烟雾弹。 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她们出事的时候睿王就刚好赶到。 显然他提前收到了消息。 至于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睿王跟他们又有没有关系,她暂时还不知道。 反正他时时刻刻都盼着自己死就对了。 看看下午她遇险时他的反应,那可真是一点没反应。 暗处的冷箭都快把她射个对穿,他还带着人在旁边看戏,还有那个陈三,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失手还是故意要杀她。 这么想起来,她觉得云池给他的那一棍子还是太轻了。 应该直接把他的手打断,那她就不用卖他个人情,帮他把手接回去。 “丫头,以后你跟我一起锻炼,毕竟这世间险恶,还是要学点防身之术。”云若璃摸摸云池的头,笑容俏丽,透着丝邪气。 云池犹若未觉,乖乖点头道:“小姐说的是,奴婢一定好好学,以后保护小姐。” “乖,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 “嗯!奴婢也相信小姐!” 仿佛心怀不轨的狼外婆正在诱骗单纯又可爱的小白兔,而小白兔毫无察觉,正在一点点被套进狼外婆的坑里。 不得不说,云若璃被元子忱坑了这么多次,渐渐的……也变得跟他一样坑了。 门外守门的来福听着里面这一段类似于人贩子与被拐儿童的对话,无语的摇了摇头,虽然他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但很明显不是好事。 院内树影重重,皓月当空,初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到来,好在盛夏未至,夜里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 来福看着院子里正在打瞌睡的“护卫”。 那是今天下午云若璃带回来的人,名字都没问就直接丢给了他,他也不好胡乱处置,落实了他们的名字,就直接安排在院内,也想顺便变看看他们究竟什么水平。 然而事实并不让他失望。 正是小姐所说,这偌大的云府,没有一个人在乎她死活。 哦,除了现在在房间里,那个正在被哄骗的小丫头。 来福闭眼,发出一声叹息。 第86章 夜访大理寺 夜风微凉,带着来福那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云池也端着空盘出来,雕花木门轻轻关上,遮挡住里面的人。 “来福大哥,今天晚上就麻烦你值夜了。”云池乖巧,眨着圆圆的杏眼。 来福轻轻点了点头。 云池犹豫片刻,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墨绿色金线绣的荷包。 支吾半天,磕磕绊绊的道:“那、那个,来福大哥,之前你救了我一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这个……荷包是我自己绣的,希、希望你不要嫌弃……” 她脸皮极薄,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整张脸已经红了个透。 来福皱眉,静静看着她,半晌才道:“你一个姑娘家,这样随随便便送男子贴身之物,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吗?” 大概是之前总被云若璃追着问婚配的事,他很排斥这个问题,所以当云池拿出这种类似信物的东西,他心里必然不悦。 云池愣住。 她大概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眨眨眼,雾蒙蒙的眸子就里有了水汽。 “我……我只是想谢谢你。” “保护你们的安全是我职责所在,如果再出现一次上次那样的情况,我也会救,就算不是你,我也会救,你明白吗?” “我……” “我不需要你的答谢,你也不用花心思做这些东西,你只需要把小姐伺候好,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来福淡淡道,“况且此物绣工如此拙劣,我很嫌弃。” 他说话时气度与普通小厮全然不同,不输某些世家。 只是那种疏离态度,实在伤人。 云池低着头,墨绿色的荷包在她手中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悄悄藏进袖子里,小声道:“对不起……” “道歉的话不必说,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是……”云池低着头,跑开的时候踩空了面前的石阶,摔了个跟头。 云若璃坐在屋里,撑着头听外面的动静。 木门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两人又刚好是站在门口,所以他们的对话让她不经意间听了全须全尾。 她妖冶的长眸眯了眯。 昏谲的烛光照在她脸上,明眸皓齿,如诗如画,酥媚婉转间又透着几分清丽端庄,似静似妖。 深黑的夜行衣包裹着她纤细曼妙的身姿,柔软的发丝挽成一个圆圆的髻,干净利落固定在头顶。 “你教出来的手下,性子真是跟你一样不讨喜。”云若璃幽幽抬眸,看着头顶上方的房梁。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一样深黑色的夜行衣,黑巾之下是平日宽袖长衫看不到的结实身躯,颀长精干,透着极富吸引力的男性气息。 “他对感情之事向来如此,这次只能算你那小丫头倒霉,撞到了铁板上。”低沉浑厚的嗓音飘进她耳边。 下一刻人出现在她眼前。 他来去像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不知为什么,每次他出现在她房间的时候,她都会立即发现他。 “向来如此?看来你很了解他。”云若璃好像对这件事尤其感兴趣,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元子忱不答,只皱眉看着她烛光下姣好的面容,然后拿出之前的银丝面具,戴在她脸上。 “走。” 他说过要带她去大理寺,把今日的来龙去脉问清楚。 至于其他,他并不想多管闲事。 他性子冷漠,对旁人之事皆不感兴趣,也没有想去管的想法,“睿王应该还在大理寺,现在过去,还能遇见他。” “……那我们晚点再过去?”云若璃试探道。 元子忱挑眉,“你不想看见他?” 他当然知道她有多喜欢睿王。 前尘往事,桩桩件件,无一不表现她对睿王的痴心。 如今她容貌恢复,睿王对她改观是迟早的事,她应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 云若璃却很诧异的道:“我见他做什么,是巴不得他想起上次踹他的人是谁,然后动员整个大理寺的人来追杀我们?” “……” “大人,我知道你很强,你轻功卓绝武功高超,但这种挑衅实在太伤人了,我们还是要给对方留一点颜面。” “……” 好。 她脑子里想的东西,从来都跟常人不太一样。 他有时候是真的看不懂。 而此时的大理寺。 睿王坐在大牢的审讯室外,听着里面此起彼伏的闷哼,心里的焦虑烦躁愈演愈烈。 他已经审了一下午,可这群江湖人相当嘴硬,尤其是那个领头的人,他显然知道什么,但不管他怎么用刑,对方就是不开口。 “殿下,你已经忙了整天,不如先回去休息,这里有属下守着。”陈三劝道。 他的手大夫来看过,说骨头已经接回去,给他敷了伤药,现在已经重新包扎好,除了暂时不能拿刀,其余都还好。 “他们招了吗?” “没有。” “父皇已经知道云若璃被当街刺杀的消息,要求在三日内查出幕后主使,现在没查出半点线索,刺客已经自尽了一半,你说,本王该怎么跟父皇交代?”睿王道。 他神色疲惫,高挑的身材在地牢宽大的石椅上显得消,他无意识的摩挲着腰间的镂空雕花白鹤缚丝玉佩。 他累极了。 最近几月他时常感到心力交瘁,一方面因为人心渐失,朝中许多大臣都不再看好他,另一方面是曦儿对他也冷淡许多。 以往他繁忙时,她总会隔三差五给他送些吃食,或是糕点小食,或是参汤米粥,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可最近几个月,他再没尝到过那样的手艺。 她只推说自己近来心情不好,所以做的东西也有些变了味,睿王心里失落的同时,又觉得气愤。 这都怪云若璃,一定是她在背后使了什么手段让曦儿无暇顾及他,这个卑鄙的女人,从来都如此下作。 睿王怒火中烧,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玉佩。 “殿下,要不您先回去歇着。”陈三看他脸色不好,劝道,“一直这么审也不是办法,不如先歇一会儿,有张有弛,无休无止,那些贼人才会惧怕。” “你说的有理。” 第87章 美人皮 “那属下这就送殿下回去休息?” “不用,你吩咐下去,把犯人都绑好,然后退出来,过一个时辰,再继续用刑。”睿王挥手。 陈三一愣,随即理解到他的意思,垂头道:“遵命。” 于是片刻之后,审讯室的狱卒都退出来。 周围很快恢复寂静。 除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牢房深处时不时传出的呻吟哀鸣,就只剩下一动不动坐着的睿王和陈三。 云若璃踏着轻盈步伐走进牢房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的画面。 六目相对。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她就知道,元坑坑那个神级巨坑永远不会给她安排什么好事。 刚才在他们门口听了不少墙角,狱卒们并未在那些黑衣人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云若璃对此很不屑,嘲讽他们手段不行,元坑坑就叫她进来审一审,并难得“仗义”的提出为她把门。 然后她就遇到了睿王。 “是你。” 睿王沉吟起身。 他一眼认出了她,浑身弥漫着杀气。 银丝面具在地牢中熠熠生辉,只露出下颚樱唇的小脸尤其显得千娇百媚,玉软花柔。 云若璃眼眸微转,忽然扬眉道:“睿王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她的声音不同于寻常那样温软亲和,反而带着种奇异的沙哑,惑人心魄的妩媚,带着淡淡的酥意,勾得人头皮发麻。 睿王冷脸看她,忽然抬手抽出腰中软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今天你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今天他没有像上次一样受伤,尚能与她一战,而且看她步伐,应该没有内力。 云若璃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 她上次是攻其不备才占了先机。 可今天的情形,她明显没什么优势。 她想了想,眼眸一转,立即退开半步,口中发出酥媚的声音,“殿下先别急嘛,我今天是专门来为殿下出谋献策的,殿下不是审不出那些人出处吗,不巧,人家这里有办法呢~” 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手段,声音娇软,一瞥一笑尽是酥魅。 饶是定力再好的男人,也不由起了层鸡皮疙瘩。 睿王握紧剑柄。 陈三脸色铁青的上前两步,挡在主子身前,可惜他手受了伤,不然定不会让这个妖女在这里狐媚惑主。 “你的目的是什么?” 面对两人警惕的目光,云若璃却显得格外闲适,小舌掠过下唇,贝齿轻咬,媚而不淫,“人家说了你们就会信吗?” “妖女,去死。” 睿王不再跟她废话,提剑就冲了过来。 陈三在旁为他掠阵。 两人这样前后夹击云若璃自然讨不得好,但她也不会坐以待毙,十招之下没让人讨得半分好处。 睿王脸色越来越难看。 云若璃目光微转,笑容轻盈俏丽,银丝面具下虽然看不到她全部五官,却无法忽视她那张勾人的红唇。 “实不相瞒,上次皇宫一别,人家对殿下情根深种,不能自已,今天听见殿下有难,立即马不停蹄前来相助了。” “你这妖妇,休要胡言乱语!” “可是人家真的想帮你啊,你不想听听人家的建议吗?” 现在的情况,她要自己审肯定是不可能了,只能借助睿王的手,但这又是个脑子一根筋的智障,所以只能稍微用些手段。 睿王哪里见过她这种放浪女子。 虽然还在出招,但攻速明显已经慢下来,显然是被她的骚话扰乱了心神。 云若璃暗叹口气,心里默默吹起胜利的号角。 看看,这才是正常男人,不是谁都像元坑坑那样大冰山万年不化的! “殿下说我是妖女,其实也没什么错,既然殿下正人君子的手段撬不开那些人的嘴,不妨试试我这妖女的手段。” 云若璃一个转身,忽然退出战圈,翘着脚坐到了他之前坐着的石椅上。 登堂入室,可见一斑。 她虽然力量不及他们,但胜在身形娇小灵敏,这么多招过去,还暂时没有吃亏。 睿王防备的看着她,手上的软剑并未有丝毫放松。 云若璃却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她今天本就是来审人的,不管是她出手还是睿王出手,只要能得到结果,那她就不算是白走一趟。 况且她最初就想跟睿王合作,只是他看不起自己,还扬言要把她抓进大理寺,此事才作罢。 现在的情况,也算殊途同归。 “你有什么办法?” “殿下听说过有一种刑罚,叫做美人皮吗?” “……什么东西?” “美人皮,就是把人绑在柱子上,从脊柱下刀把人的皮肤分成两半,再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肉,像凤凰展翅一样的撕开来,这样被剥的人要等到一天多才能断气,故称之为美人皮。” “你……你……”睿王听的想吐。 这种残忍刑罚他只是听说都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冰凉,而坐在石椅女人却笑意浅浅,巧笑倩兮。 真是个怪物! 云若璃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今天那些人对她出手的时候,刀刀杀招,毫不留情。 如果不是她还有些身手,那现在的她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跟睿王谈判。 然而这一切还没结束。 她知道这样的杀手会有第一波,就会有第二波第三波,无穷尽。 只有揪出幕后主使,她才会有安宁。 他们不仁,就不要怪她不义。 “你真是个毒妇。” “殿下过奖,你可以从剩下的那几个黑衣人里面选个合适的,然后让黑衣人的头领亲眼看着他的手下变成一张美人皮。” 云若璃声音冷淡。 夜行黑衣之下穿着不是平日精巧的绣鞋,而是黑锦云靴,一双小脚登云踏雾,英气不凡。 她双脚翘在石椅扶手上,妖媚中带着疏懒,美目流盼间似碎金闪烁,“或者殿下不想用这办法,那就再将你们大理寺的刑罚用个七八十百遍,看看那些硬骨头会不会服软?” 睿王沉默。 他明白她的意思。 现在父皇只给了他三天的时间,如果查不出那些黑衣人是谁派来的,那他必将吃不了兜着走。 倒不如暂时跟这个妖女达成同盟。 等目的达到,再倾整个大理寺之力将她捉拿。 “陈三,去叫个刀法利落的人来。” 第88章 有我在 “……殿下?”陈三不可思议的看着睿王。 他跟着主子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虽然不是良善之辈,但也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这种刑罚要是传到圣上耳朵里,只怕很不好听。 陈三很不喜欢那个妖言惑众的妖女,但也无法反抗睿王的命令。 在他的催促下,他只有去找一个刀法利落的刽子手,带进审讯牢房。 不消片刻,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整个牢狱,就连外面的人都听得被背脊发麻,止不住打颤。 云若璃翘着脚,一动不动坐在石椅上,左手轻轻抚摸着脸上的银丝面具,感受上触手可及的冰凉。 里面断断续续的传来哀嚎和咒骂。 然后,她听见有人哭喊。 “别再剥了,别再剥了啊……住手!住手……我说,我说!是云家,云家的人雇我们去杀云家大小姐,说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取她的性命!” 抚摸着银丝面具的手停了。 她笑着看向一旁愣住的睿王,“殿下你看,这不就问出来了,人家厉不厉害?” 云若璃说完这句话,就迅速的从石椅上下来。 睿王立即提剑冲上,柔软的细剑滑过椅背,正好就是她刚才脖子所在的位置。 说实话,她是真的不意外。 她早就习惯了他这种过不过河都要拆桥的卑劣个性,早在里面的人供出事实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防备。 所以他出手的时候,她刚好躲开。 “妖女,里面的人已经招了,现在该轮到你了,说,你是谁派来的?”睿王一手执剑,冷冷看着她。 她轻轻一笑,“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好了,其实,我是天上派来的。” “……天上?” “是呀,人家仙女下凡也很累的,所以殿下不要挣扎了,就从了人家呗?”青葱般的指尖在唇畔点了点,如丝如媚。 睿王脸色骤沉,“妖言惑众!” 这次他不再跟她废话,软剑裹风般向她袭去,卷起阵阵剑光,杀气腾腾。 云若璃侧身避开他的攻击,但那软剑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样,转瞬又朝她腰间卷去。 可想而知,如果他得逞,那她就是被拦腰削断的下场。 云若璃眼眸微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空地上忽然出现道黑影,迅速横在两人中间,云若璃还没看清对方的面目,就感觉腰间一紧。 有力的臂膀紧紧圈住她的腰,将她拉出战圈,然后撤出地牢,最后消失在大理寺上空沉沉的夜色中。 他从出现到消失仅仅只用了眨眼的时间,睿王和陈三甚至没看清楚那个黑影是胖是瘦,是男是女,对方就这样带着人消失了。 “殿下,要派人去追吗?”陈三低声问。 其实他们都知道,以刚才那人的身手,等他们集结好手下出去追的时候,他们早就跑没影了。 而如果让人知道大理寺的地牢被人来去自如,他们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该死!” 睿王气得摔了手中的软剑。 …… 深夜的京城街道空无一人,静谧悠然,大街深巷与白日的热闹繁华全然不同,现在的邺京城,呈现着平时难得一见的幽静之美。 跟睿王他们想的不同的是,刚才消失的两个人并未疲于奔命,而正闲适悠然的漫步在京城静谧的街道上。 云若璃背着手,脚步轻快的走在前面。 元子忱与她一步之遥。 他睨着她的侧脸,半面银丝面具丝毫遮不住她身上的风华,往日细软的长发此时高高束起,英气中透着种潇洒。 她看起来并未生气。 明明他又擅自将她置于危险之中,这次她却没有像上次在睿王府那样跟他大发雷霆。 可她越是这样,他心中就越发不是滋味。 “刚刚……” “对了,忘记告诉你,刚才我叫景澈给那些人用刑,已经问出他们是谁派来的了,你猜他们幕后主使是谁?”云若璃忽然笑着转身。 蒙蒙夜色下,看不清她的容貌,只有银丝面具熠熠生辉。 她深黑色的衣摆在脚边涤荡出一个弧度,轻轻浅浅,像极了她此时脸上的笑容。 元子忱沉默。 云若璃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回答,抬头看他,却发现他此时也正静静的看着自己,那双素来深沉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与往常不同的情绪。 “哦,我想起来了,你本来就是知道的。”云若璃叹气。 忽然想起白天在马车里,他清清楚楚的承认他知道,只是不肯告诉她,所以才让她去大理寺走一趟。 元子忱这人坑是坑,但很少撒谎。 因为没有必要。 像她这种无足轻重又不堪大用的人,连死活都不会有人在意,有什么必要跟她说谎,反正都是将死之人。 她今天其实收获也不大,只是从黑衣人口中知道背后指使他们的是云府的人,但究竟是哪一个,并不清楚。 不过也足够了。 “之后你准备怎么办。”元子忱盯着她看。 “还能怎么办,多防着点呗。”她精致的脸上带着笑,很灿烂,一如他往日见到那样。 可明晃晃的月亮映在她眼睛里,却没有光。 不知怎么,他忽然很生气,弯腰把她抱起来。 云若璃下了一跳,“大人?” “闭嘴,不然把你丢下去。” “……???” 云若璃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只是敏锐的感觉到他情绪不妙,于是干脆住了嘴。 乘奔御风,踏月留香。 元子忱的轻功当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一个。 当然,来到这里这么久,她也没见过几个用轻功的。 她缩在元子忱怀里,为了防止他那根筋不对把自己从半空中抛下去,她双手圈着他的脖子,随时准备跟他两败俱伤。 但预料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元子忱把她带到了一个很高的阁楼屋顶。 黑靴踩在精致华美的琉璃瓦上,没发出丝毫声音。 云若璃小心翼翼的踩上去,双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大人,咱们这是在哪儿啊?莫非还有什么新的任务?” 她并不是恐高,就是有点紧张。 她还没站在过这么高又没有防护措施的观景台上看过风景,总感觉身家性命没有得到保障,不安心。 “有我在,不会让你摔下去。” 第89章 囚笼 元子忱见她不放手,干脆环住了她的腰。 他臂膀有力,肌肉贲张,给人安心的感觉。 云若璃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而他抱着她的动作让两人贴的更近,隔着初夏微薄的衣料,隐约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这种地方,这种氛围,两人又是这种暧昧的姿势。 这好像不太合适。 “呃,大人,那个……” “看那边。”元子忱好像提前洞悉了她想说什么,抬了抬下颚,指向某个方向。 云若璃只有战战兢兢的去看。 一转头,隐约可见远处九重宫阙,巍峨堂皇,琉璃瓦,朱漆柱,金龙盘踞,彩凤旋舞,那金灿灿的飞阁流丹,不是皇城是什么。 不得不说,大齐身为四国中历史最悠久,国力最强盛的国家,这雕梁画栋的皇宫,当真是金碧辉煌,富贵不可言。 “那是,皇宫?” “不,那是一座囚笼,一座困在里面的人想着怎么出来,而外面的人却想着怎么进去的囚笼。” 元子忱说,皇宫是座囚笼,外面的人羡慕里面的人,却不知道那些被关在里面的人也羡慕外面人的自由。 云若璃忽然就想起她当初在秘阁见到的那个女人。 “大人,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上次你带我去秘阁究竟是要找什么,那个被关在里面的人又是谁?” 她还挺好奇的。 秘阁里那个女人,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如果不是后来出事,她又被迫养伤一个月,她早该来问清楚。 元子忱低头看她,“你想知道?” 云若璃挑眉,“怎么,不能说吗,不能说就算了,我从不强人所难。” 她耸肩,也料想到他可能不会轻易告诉她。 “你先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们看到的难道不是一样吗?”不然为什么要问她。 “应该不一样。” 那天打开琉璃大门之后,他看到的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囚室,斑驳着年岁痕迹的铁链与石墙,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云若璃很诧异。 那个阵法,居然还能看脸投放幻影。 这么高级? “应该是你比较与众不同,记得吗,那扇大门也是因为你才能打开。”元子忱道。 第一次他去闯的时候,连门内是什么样子都没见到,所以才有了第二次尝试。 没想到这么巧。 她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难道是因为我跟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我看到她被铁链锁着,但好像不害怕,很冷漠的样子,呃……对了,我还看到了蛇。” “蛇?” “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云若璃不是很怕蛇,毕竟以前在末世,也见过不少变异物种,很多长相更恶心的她也都慢慢接受了。 蛇对她来说,还算长得比较正常。 元子忱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道:“你看到的,应该是圣上立的先皇后。” “……” 先皇后? 圣上有立过皇后吗? “大人你不要看我读书少就欺负我,我记得圣上没有封过皇后,现在后位不是还空缺着吗?”云若璃皱眉道。 元子忱只是点头,“准确的说,她确实不能算是先皇后,因为在圣上册封她之前,她就嫁给了别人。” 云若璃:…… 还有这种八卦? “那大人你快给我讲一讲。” 一说到这种八卦剧情,云某人就表现出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兴奋,特别是有关皇室辛秘的,感觉更加刺激。 云若璃已经迫不及待的脑补十万字可歌可泣的狗血爱情故事。 元子忱也不跟她绕弯子,只说当年肃帝继位,大局方定,有从龙之功的人中有一位奇女子,肃帝有意立她为后。 但后来那女子与人暗通款曲,珠胎暗结,嫁做他人妇,原本准备册立的皇后之位也就此空缺了下来,直到现在。 此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当年的书文野史中都多多少少有些记载,只要用心就能查到。 只是那位女子的身份姓名被人刻意抹去,至今都还是个谜。 但有一点,就是肃帝本人也承认这个先皇后,因为在史官记载的夺嫡三年中,这位奇女子有被提到多次。 并且,史官在书中也注明过本来要册立她为“先皇后”的圣意。 只是后来诸多巧合,阴错阳差,再无可能。 “没想到陛下也曾经是个痴情种,看来景家人的情商都是遗传的,难怪景澈对我二妹那么痴心不二。”云若璃感叹。 都说肃帝荒淫,她今天倒是有所改观。 但如果肃帝真对那位先皇后一往情深,那那些铁链和那个牢笼似的房间又是怎么回事,不是用来关人的吗? 云若璃一惊,觉得自己发现了盲点。 “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想要查证也有很多事情不可考。” “那你费那么多功夫进秘阁,究竟是想要查什么,莫非也是跟先皇后有关?” “先皇后的事我只知一二,如果你感兴趣,我回头可以再帮你查一查,至于我进秘阁,却是为了十五年前皇宫里的那场刺杀。” 他其实没有骗她,那场苗人暗杀事件就是他想要调查的事。 只是里面牵扯太多,肃帝又藏得太深,才导致他查了那么久事情都还只是浮于表面,寻不到其中真相。 “原来这世上还有让元大人烦恼的事,这么想一想,忽然还挺让人开心的。”云若璃笑眯眯看着他。 她揶揄着,狭长的凤眸如新月弯弯,生动有灵气。 元子忱沉默的看着那双眸,似看到了其中的星辰大海,不知怎的,他心中烦闷忽然一扫而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并问。” “我问了大人就一定会回答我吗,不会编些谎话来哄我,若是假的,那我也没必要问了,问也是浪费时间。” “你且问。”元子忱低头,带着温度的气息抚过她耳际,“知无不言。” “……大人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云若璃感受到热气,低沉的嗓音敲击她耳膜,让她不由得战栗。 她大概猜到他今天反常的原因,但凡心里稍微有些良知的人,在坑了她这么多次之后,难免都会生出点愧疚。 嗯,一定是这样。 第90章 变故 但他愧疚归愧疚,嘴上从来不饶人,没想到今天居然专程带她来散心看风景,还说了这多“机密”。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可是这个人是元子忱。 那个没心没肺,没有良心的元坑坑! 他怎么可能会良心发现? “不会再有下次。”元子忱忽然道。 云若璃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呆呆问:“……什么下次?” 元子忱轻叹一气。 这个笨丫头。 他圈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我说,以后不管什么计划,我会先告诉你,不会将你置于危险之中,如违此誓……” “如违此誓,大人你就再给我十块京城周边的房屋地契,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 元子忱:…… “这么喜欢地契?” “准确的说,我是喜欢钱,喜欢好多好多的钱。”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映着满天星辉,似有细碎金芒,美不胜收。 元子忱静静看她。 不知过了多久,才轻笑一声,道:“不过几间房屋田地,你喜欢的话,拿去便是。” “真的?” 云若璃眼睛亮了。 她听见了什么? 她听见了铁树开花,公鸡拔毛,老天开眼,元坑坑今天是真的吃错了药啊! “哎呀,大人这么大方我可怎么好意思呢,不知道这些房屋地契准备什么时候给我呢?今晚月色正好,不如我上你家去取啊?” 云若璃表现出了史无前例的财迷。 毕竟大财当前,还是要拿到手上才能安心。 但相对于她的激动,元子忱的表现就很平淡,他淡淡睨她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你在做什么白日梦,我是说,如果下次再让你置于危险,那些房屋良田才会给你。” “……嘁,铁公鸡。” “你说什么?” “我说大人真是英明神武财大气粗慷慨大方无人能及,大人威武,大人棒棒。”云若璃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节操是什么,根本不能吃。 终有一日,她要从这个坑坑手里坑走他所有的家当,让他倾家荡产! 云若璃暗自腹诽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头顶的人嘴角迅速浮现的一丝笑意,并且在她完全没察觉到的情况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若璃还在愤愤,心里暗骂这只死不拔毛的铁公鸡,然而怒极生悲,在她骂到一半的时候,左腿上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唔……” 元子忱只觉手臂一轻,眼睁睁的她忽然弓下腰,向下倒去。 “怎么?”他连忙抓住她,将她横抱起来。 云若璃疼得浑身打颤,脸色也在瞬间褪去血色,豆大的虚汗一滴接一滴的从额头上冒出来,极其吓人。 “唔……” “若璃?阿璃!” “疼……我……好疼……” 剧痛来得太突然,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席卷了全身,她只能感觉到从左腿上蔓延而来的剧痛,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元子忱骤然变色,不再等她答复,抱着她踏风而去,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云若璃半途就痛晕过去一次。 太痛了。 比上次她用玉蟾蜍咬自己的时候,两蛊相争的痛感更加强烈,仿佛要将她身体里的经络都撕碎一样。 等她痛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个陌生的地方,周围有人来人往,似乎还有人压抑着怒气的咒骂。 怎么还没过来。 他是在爬吗。 再不来就砍了他的腿,让他下半辈子都用爬的…… 云若璃意识恍惚,只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不过相比于记忆里那个声音,这位实在要暴躁得多。 忽然,又是一阵痛。 “疼……” 她忍不住,痛呼一声。 然后耳边的声音变得更加杂乱,似乎还听见有瓷器被摔碎的声音。 然后……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第二次痛晕了过去,这一次她昏迷的时间比上次更久,直到那位“用爬的”大夫匆匆赶来,她也没有再醒过来。 “不是,这什么情况,主子他吃错什么药了,我刚跟明月楼的姑娘们谈完心,他就叫人把我拉回来了。” 并不知道自己的双腿就要不保的大夫,还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他问的是身边穿着蓝布长衫的文人。 文人白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别他妈废话了,快点去救人,主子说了,治不好就砍了你一双腿。” 很意外的,文人说话一点也不文雅,满口粗话下是直白的陈述。 大夫目瞪狗呆,“我靠,我做错什么了……不是,那个人是谁,居然能让主子连理智都不要了?” “别废话,快去给那位祖宗看看,我可提醒你,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主子发这么大的火,连之前重金收来的螭耳春景净立瓶都砸了。” “……” 妈耶,什么情况。 大夫本来不是很紧张,但是听蓝衣文人这么一说,本来不紧张的心情瞬间就变得无比紧张复杂。 他急吼吼的来到病床旁,根本没闲工夫感叹这个不知名的神秘女人居然躺了他们主子的床,伸手就要给她摸脉。 忽然,一道充满杀意的目光扫来。 大夫犹未觉。 还是蓝衣文人眼疾手快,连忙放上药枕,再用一块丝巾搭在那柔弱无骨的手腕上。 大夫:……什么玩意儿这是? 蓝衣文人:快别逼逼了,不要命了吗,快看! 大夫:……哦,好。 生命时刻受到威胁的大夫顶着灭顶的压力,仔仔细细的给床上的女子看了脉,半晌,都没有动静。 旁边的人耐心耗尽,沉声道:“看好了没有,这么磨磨唧唧,看来你这手也没什么用了。” “别别别啊,主子你可别吓唬我,到时候给这位姑娘看错了,吃苦的可还是她啊。”大夫连忙摆手。 他也是在情急之下说的一句实话,完全没想到这句话居然在无形中威胁了一把他的主子。 屏风后的男人脸色奇差。 蓝衣文人默默在心中为好兄弟点上了一排蜡烛,希望他以后在下面的日子不要过得太苦。 而这个时候,大夫终于看出了些端倪,“咦,这是……” 第91章 急回云府 “如何?” “不,主子,依我看,这位姑娘她、她应该并没有受伤……” “病都不会看,拖出去砍了。” “哎别别别,主子你先听我说完,她是真的没受伤,但是有中蛊啊,而且还是双生蛊的子蛊,她这是子蛊发作了,受到母蛊影响,才会变成这样。” “蛊?” “是啊,一蛊双生,分子蛊和母蛊,只有在种有母蛊的人身受创伤时,身种子蛊的便会有反应,旨在帮母蛊分担痛苦,而且这种蛊……” “苏闻柳,我现在没空听你废话。”低沉沙哑的声音明显已经不耐烦。 仿佛只要那个叫作苏闻柳的大夫再拖延半个字,他就会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苏闻柳心里苦,连忙道:“这种蛊无比诡异,是要让种有子蛊之人为母蛊之人替命,若子蛊死,母蛊并不会受其影响,可若母蛊死,则由子蛊替死。” “苗人的东西就是歹毒,那这东西能解吗?”蓝衣文人问道。 苏闻柳摇头,脸上浮现出少有的严肃,“我刚刚给她看过脉,这蛊能不能解还不好说,但当务之急只找到身种母蛊之人,将对方的性命保下来,不然她就真的危险了。” 众人神情严峻。 看她刚才那一些列反应,身种母蛊之人必然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找!” “对了主子,还有件事,就是这姑娘体内除了双生蛊之外,还有一种剧毒,这种毒好像能够抑制双生蛊的毒性。” ……毒? “我知道那种毒在那。” 云若璃被带回云府。 没发出动静,把人放回床上之后,他去门边敲了三下,好像是某个暗号,站在门口守夜的来福听见之后,立即去下人房里叫醒云池。 “来福大哥,发生什么事了?”云池正睡得昏天黑地,被来福从床上拽起来的时候,还在冒迷糊泡。 来福不答,只道:“快起来,去小姐房间。” “……小姐?”云池的瞌睡瞬间就醒了一半,她甩了甩脑子里的瞌睡虫,“小姐她怎么了吗?” “别问了,当心隔墙有耳,你快过去。” 现在的琉璃院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有他们三两人的小院子,各方都安插的耳目,特别是柳氏那边向来都不安好心,如果让她知道小姐出事,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云池虽然反应比较慢,但并不是愚钝之人,立即理解到来福的言下之意,连忙坐起来道:“哦、哦,好。” 她匆匆披上外衣,立即朝云若璃的房间跑去。 来福则是在她起身之前快速离开。 “咦,这不是云池姑娘吗,这么晚了你不在房间里休息,怎么出来了?” 说话的是白天云问涯派来的几个护卫之一,叫做安楷。 今天恰好是他在院里值夜。 他之前一直在打瞌睡,不知道是不是云池起床动静太大,把他吵醒了。 云池记着来福的话,心生警惕。 “我……我去看看小姐。” “嗯?小姐难道出什么事了吗?”安楷却好像有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着,不但没让开道,还面露疑惑。 “小姐、小姐怎么会出事呢,安大哥你可真爱说笑,只是你们才来不知道小姐的习惯,小姐半夜里总爱踢被子,我现在要过去看看,免得她着凉了。” “若是如此,让其他守夜的丫鬟去不一样,云池姑娘这般凡事亲力亲为,实在辛苦啊。” “安大哥说的是,老夫人和夫人最近是指派了不少丫鬟,但小姐不太喜欢,也没让她们近身伺候,所以这事还得落到我头上。” 云池说着,朝他略一福身,“我这就不跟安大哥闲聊了,早点过去看看,也好回来睡个安稳觉呢。” 安楷看着她,片刻后笑着退开,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误云池姑娘了,快去快回。” “好,多谢安大哥提醒。” 云池虽然心里紧张,来福那句话一直让她警醒,所以电光火石间找了个借口,把安楷搪塞过去。 天知道她刚才多害怕。 云池应付完,才穿过小院,捏着发颤的手走进云若璃的屋子。 来福负责守门。 一进门,云池就被眼前情景吓住。 她看见自家小姐脸色苍白的倚在一个男人怀里,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嘴唇根本看不出丝毫血色,仿佛强弩之末。 “小姐!” “噤声,别惊动外面那些人。”元子忱的声音阴鸷,仿佛压抑着怒气,可他也不知道这怒气从何而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姐怎么会弄成这样?”云池跑过去摸她的额头,眼泪差点掉下来。 满头是汗,怎么会这样。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看见云若璃的左腿的裤腿已经被人卷起,雪白的小腿暴露在外,一直玉色的蟾蜍正趴俯在她腿肚上,正咬着她。 “这是什么东西?” “先去打水。”元子忱并不跟她废话,“她一会儿需要梳洗。” 正如苏闻柳所说,玉蟾蜍的毒性可以抑制云若璃身上双生蛊的子蛊,现在她身体的反应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强烈,只是汗水打湿了衣服,需要梳洗换衣。 云池自然见过元子忱。 她知道这个人跟自家小姐似乎有种非一般的关系,所以听见他下命令,她也只是犹豫了片刻,就立即转身出去。 今天的琉璃小院注定不平静。 而与此同时,同样不平静的还有大理寺。 地牢之中,睿王也面色惨白。 他之前问出了黑衣人的幕后主使,却没有问出具体是谁,就在他亲自审问的时候,被逼急的黑衣人首领忽然拼死一击,用淬毒的暗器击中了他的左腿。 剧毒迅速蔓延。 按理说这种剧毒瞬间爆发,会让人痛不欲生,而睿王中招之后居然没有预料中痛苦的反应,甚至生生挺了半刻钟。 在倒下之前,他将陈三拉到身边,吩咐他受伤的事情不能声张,更不能让宫里知道。 陈三也明白现在正是关键时期,殿下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不然圣上就算再怎么宠爱他,王储之选都将与他无缘。 第92章 端倪 大齐不需要一个精虫上脑又不可成事的君王。 但几番犹豫之后,睿王还是叮嘱,要陈三立即去一趟云府,查看云曦现在的状况,如果她有什么事,就立即拿着他的名帖去请太医。 “记住,一定要保证曦儿的安全,如果、如果她真的疼得不行,你一定要尽快想办法缓解她的痛苦,听到没有?” “可是殿下,您的伤……” 陈三自是急得不行。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想着别人。 身为睿王心腹,他对他们两人生死共命这件事也略知一二,但所知不多,只是知晓每当殿下受伤的时候,有一部分痛觉会转移到云家二小姐身上。 这就是他们的秘密。 殿下与云家那位二小姐早已不可割舍,殿下也完全把对方放在自己心尖尖上,怕碰了怕摔了,哪怕自己身受重伤,首先想到的也是她。 但受伤的毕竟是殿下。 刚才那暗器上分明淬着剧毒,如果不及时处理,后果不堪设想。 可不管他怎么规劝,睿王就是坚持让他先去看顾云曦,甚至连云曦出事让他陪葬的话都说了出来。 陈三无法,只有领命。 于是在睿王的催促下,陈三独自潜进云府。 月色凄清。 云曦的朝曦院被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陈三拖着只半残的手在云曦院子外面观察情况,但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看到所谓手忙脚乱的场景。 院子里十分安静,云曦的房间早已熄灯,透过半开的窗子隐约能看见守夜的丫鬟坐在脚踏边打瞌睡,床上纱帘重重,虽然看不到里面的人,却也能感觉到里面的人睡得十分安稳。 这怎么可能? 殿下伤了已有半个时辰,她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三心中惊骇。 当他想靠近些再看清楚的时候,背后忽然冒出一道杀气。 他脸色骤变。 不等对方出招,他已经快速抽身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云问涯回来之后云府的防备增强了一倍不止,如果不是陈三身手上乘,只怕刚才就已经凉了。 他心有余悸,但更让他心情无法平复的是云曦居然没有任何反应,以往殿下被开水烫了一下她都痛得变色,这次殿下伤得那么重,她怎么会没事? 陈三觉得事情怪异,太多信息蜂拥而来,让他理不清。 而就在这时,一个娇小身影鬼鬼祟祟出现在道路上,陈三立即闪身躲到不远处的假山中。 云池端着盆水,小心翼翼观察四周,脚下快速向琉璃院移动。 琉璃院的小厨房就可以烧水,但是院子小动静大,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一不小心小姐出事的消息就会暴露。 元大人嘱咐过此事不能声张。 为了小姐安危,她特意去隔得远又没有人把守的大厨房取水,然后再端过来。 陈三几乎是立即就认出了这个打断他手的罪魁祸首,灭顶的愤怒和仇恨吞噬他的理智,他想都没想,转瞬将人拖进了假山里。 “啊……唔!”云池吓一大跳,差点叫出来。 不过还没等陈三出手,她就自己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引来人。 但因为陈三粗鲁的动作,滚烫开水倒了他一身,有一部分正好烫在他重伤的手上。 他痛得闷哼。 云池害怕的抖了抖,也终于借着朦胧的月色看清来人,圆圆的杏眼不由瞪得更圆,“你你你……怎么是你!” “你这……该死的丫头……”陈三捂着伤处,咬着牙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云池吓得不行。 不仅是因为府上进了贼人,更害怕小姐的事传出去。 “你在干什么?”陈三咬着牙问。 “我、我、我在打水啊。”云池吓得快哭了,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像受了惊吓的兔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会在遇上这个煞神。 虽然今天她打断了他的手,但那时情急之下不得已为之,其实她心底里怕极了他。 “三更半夜,你打水?”陈三将她抵在假山石上,手扼住她的脖子。 高大的身形带着摄人的魄力,光是气势就足以吓得云池发抖。 实际上云池也确实在发抖。 她抖啊抖,像筛糠一样。 “我我我……我半夜打水跟你有关系吗,我喜欢,不行吗?”云池结结巴巴的,声音都打着颤。 陈三本来就觉得她鬼祟,现在越发觉得奇怪。 粗砺的手指抚过她脖颈上的疤痕,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可笑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 在他将其遏止之前,身体已经快过意识问出来,“你家小姐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什!什么事,我家小姐什么事都没有,我、我警告你不要胡说,这这这、这水就是我打来洗脸的!”云池感觉自己的心都提了起来。 她生怕陈三发现什么端倪,连忙矢口否认。 其实陈三早在问出口之后就后悔了。 他在想什么,要是让殿下知道他刚才的想法,一定会怒斥他愚蠢。 至于云曦为什么没有反应,应该有别的什么原因,但不管为什么,她完好无损,殿下也好安心。 陈三担心睿王的伤势,赶着回去,没有心思再跟云池浪费时间。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手臂,冷冷道:“下次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说罢,转身消失。 云池:…… 嘤嘤嘤,好可怕。 她抽抽鼻子,不敢再想陈三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只当他是来报复的,又想起云若璃还在等她,连忙抹干净脸上的泪,又重新去打水。 …… 云若璃昏迷了快两天。 她睁开眼,就看到头顶自上而下的珠帘在风中轻摇,透着淡淡的柔光,云池穿一件浅杏色衣裳,在旁边伺候着。 窗牖旁的铃兰又几天没浇水,蔫巴巴不成样子。 艳艳烈阳从外面照进来,刚好落在她窗边的小书桌上,那里现在坐着个穿月白色常服的人,长衫大袖,眉目如画,冷淡中透着灼灼风华。 他怎么会在这里? “……咳咳……”云若璃声音干涩沙哑,一开口就咳了两声。 “小姐!你可算醒了,这次真是吓死奴婢了!” 第93章 借口 云池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 窗边的人听见这边动静,手中的狼毫顿了顿,片刻之后才放下,起身走到床边,“没事了?” “嗯……” 云若璃也不知道自己有事没事,他说没事,那就没事。 身上已经没那么痛了,问题应该不大。 元子忱看一眼云池,挥手让她下去。 云若璃猜到他应该是有话要说,抬头只见他冷冷看着自己,看起来并不友善,似乎心情不佳。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 “不是说自己医术很好,怎么连个蛊都对付不了。” “你也知道我中蛊的事?” “以前不知。” 意思就是现在知道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元子忱情绪不是很好,于是也不敢跟她打趣,就低低应了一声,然后不再说话。 元子忱等了片刻,然后问:“母蛊在谁身上。” 云若璃一愣,“啊?” “双生蛊,双生一死,用来替命的蛊术,母蛊受到性命威胁则会转移到子蛊身上,直到子蛊身亡,你身上的,是子蛊。” 元子忱这几天没闲着,除了查阅跟双生蛊有关的资料,还派人查探全京城有谁身受重伤昏迷。 暂时没有进展。 他首先怀疑的是睿王,但是这几天他照常上朝,身上并无外伤。 圣上今日还派他南下巡视海防。 可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等等……母蛊?子蛊?替死?卧槽不是,大人这蛊能解吗?” 云若璃忍不住口吐芬芳。 她现在心中有一百万匹草泥马。 万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医好了脸,治好了腿,结果冷不丁的钻出个双生蛊,一朝让她回到解放前。 如果元子忱说的是真的,那这生存模式根本没法玩,只要母蛊一死她就立即凉凉。 这个真相太扎心了,她完全不想听。 “大人,我还有救吗,你这么厉害,一定已经想到办法了?” “暂时不知。” “……” 云若璃痛苦的捂住胸口。 半晌,她冲着门外道:“丫头,我想吃你做的小兔红糖包了。” “啊,那奴婢这就去给你做?”云池迟疑的声音传来。 她原本不太放心自家小姐跟外男独处一室,何况她现在还受着伤,但她又不能无视她的要求。 何况院子里这么多双眼睛,如果小姐的这点要求她都不去完成,而是神经兮兮的守在门口,一定更惹人怀疑。 “快去。” 云若璃简单打发在门外瞎操心的小丫头,转念又想到自己岌岌可危的性命,心情忽然又变得很低落。 “大人,有了线索你一定要早点告诉我,我想死个明白。” 她翻了个身,脸埋在被子里。 元子忱皱眉,不悦道:“胡说八道什么。” “依我看那双生蛊也不是什么善茬,我的玉蟾蜍都拿它没有办法,估计很难解了,我现在就想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这事,就算是死也要跟他用归于尽!” “子蛊会替母蛊死一次,你跟人同归于尽,最后死的只会是你自己。”元子忱淡淡告诉了她这个残忍的真相。 云若璃先是沉默,然后痛哭。 “好,不过难道以大人的手段都查不出我身边重伤的人?”她不想别的,就觉得这应该是亲近之人所为。 云曦? 柳氏? 不,她们没这个本事。 莫非是……皇帝? “你能想到的人我都查过,暂时没有头绪,睿王这几日也没什么动静,不过他把梨园刺杀那件事处理得很好,圣上今天命他南下巡视海防。” 元子忱坐在她床边,把这两天朝中发生的事挑重点给她说。 云若璃抬头,注意力很快转移。 “他处理得好?他怎么处理的?” 如果她没记错,当时黑衣人招供幕后指使之人正是她云府中人,如实报上去,那必会掀起轩然大波。 怎么会处理的好呢? “睿王查明,那一伙黑衣人是突厥派来的杀手,因为云将军多年镇守边关,阻突厥进犯,与突厥人有血海深仇,他们为了报复,便派人进京刺杀他的爱女。” “……” 突厥? 突厥是游牧民族,谁会闲着没事训练几个会江湖功夫的杀手来杀她这个籍籍无名的小瘸子?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睿王编故事的能力这么出众,想象力简直天马行空。 去他的突厥,她要是现在手里有把机关枪,直接就能给他突突厥过去,这个臭、傻、逼! “近来几年突厥屡犯边境,圣上正愁抓不到什么把柄,这回睿王是明明白白的给圣上送了个枕头,虽然不可能因你起兵,但这笔仇是记上了,就看什么时候能用。” “我听说突厥人悍猛无匹,别到时候真把我给绑了,等着两军开战的时候祭旗。” 她那个便宜爹是肯定不会去救她的,说不定他也日夜盼着什么时候能有正式跟突厥开战的由头,再立一笔军功,更上一层楼。 云若璃心塞。 她怎么这么命苦。 元子忱看着她,“这还真说不定。” “……” 大人,你就不能好好安慰一下人吗? 云若璃感觉胃都要被气痛了,她挥挥手,翻身平躺在床上,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糟心的事情,暂时当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元子忱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又到书桌旁看了会儿书,直到云池端着新蒸好的糖包子过来敲门,他才起身离去。 云池推开门的时候,目光下意识在屋里扫了一圈,确定没有别人,才稍稍松一口气。 云若璃的咸鱼梦正好做到一半,见她如此小心,笑道:“他有这么可怕吗,怎么你像见了鬼似的。” “他是很可怕啊小姐。” 云池把糖包放在她床头,甜甜的香味飘过来,勾得云若璃肚子里馋虫直叫。 她递给她一个包子,然后开始手舞足蹈讲述她被抱回来那天,那位冷冰冰的大人是多么的凶残暴戾,他们这几天的日子又是多么的战战兢兢。 “他打你了?” “那倒没有。”云池咽咽口水,“不过他沉着脸的样子实在是太恐怖了,奴婢都担心稍微不顺他的意,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小姐了。” 第94章 阴魂不散 “……没那么夸张。” 云若璃不止一次见过元坑坑的冷脸,但她从未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就算她曾经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他身上也没有杀她。 “不过他这两天都过来,就没有被人发觉吗?” “好像没有,安大哥和其他几位大哥白日都在院子里守着呢,每天都打瞌睡,那位大人来的也是无声无息,奴婢有时候一眨眼就看见他出现在房间里,命都差点吓掉了。” “……好。” “不管怎么说,小姐这次逃过一劫,可千万别再做危险的事了,不然万一哪天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啊。” 云池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她当时跟那位大人一起出去,是去大理寺查案。 结果事情有没有查清她不知道,她回来却只剩了半条命。 云池不会武功,也没什么大本事,她就希望自家小姐余生能安安稳稳健健康康,其他的就再也不求了。 可是她最近在做的事,好像总是很危险,每次都伤得不轻。 云若璃能理解她一番好意,但有些事情她也无法选择,只能轻声细语的安慰了小丫头,然后承诺她这段时间都不出门。 她需要时间休养,同时去查一查关于双生蛊的事。 如果她没记错,她的房间里还有些娘亲留下来的医书,以前她自负医术,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现在想想,自己身上的异状说不定能在那里面找到些蛛丝马迹。 这一休养就是一月。 眨眼间盛夏已至。 云府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唯一那让人纳闷儿的就是在云若璃开始养病的第三天,云曦摔伤了左腿。 那日朝曦院人来人往,搞得手忙脚乱,连云问涯听说后都差人从库房拿了好些补品送过去。 相比之下琉璃小院就显得十分冷清。 云若璃安安静静休养一月,其他倒没什么,就是好不容易治好的左腿经过这次双生蛊影响,又瘸了几天。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那位从边关回来的便宜爹似乎很怕热,今年夏天每个院子里都分到了不少的冰,日子总算不那么难熬。 这天,云若璃收到她手上三个铺子上个季度的红利。 云若璃摸着良心说,她来这里那么久,典当那么多首饰,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富贵使她膨胀。 她现在说话底气都特别足。 “小姐,你也在院子里待了个把月了,今天外面天气好,奴婢做了些点心,不如陪你出去走走?”云池给云若璃绾发,建议道。 云若璃掰着指头算,自己是有很久都没出门了。 养这么久的伤,人都在院子里呆的长毛,也是时候出去走走。 “好啊,那我们今天逛街去,装上小点心路上吃,我最喜欢你的手艺。”云若璃随便挑两支银簪,插在头上。 “奴婢的手艺哪里有小姐好,这些点心的方子,奴婢还是从小姐那里学来的呢。”云池道。 “是么。” 云若璃慢条斯理的理着碎发。 她记得原身的手艺是不错,还自学了许多,隔三差五便掏空心思的给睿王做点心吃,可最后呢,还不是奉献给了大地。 现在想想,那些东西不如拿去喂狗。 狗还知道感恩。 “我以后不会再做东西了。” 云若璃本身没什么厨艺,末世多年,泡面都算是优质物资,谁还有闲工夫去研究做饭。 让她做饭,还不如直接把厨房炸了来得容易。 云池不知道她心里想法,只以为她伤得太深,不愿意再回忆当初那些辛苦的日子。 她心痛之余,又觉得还是现在好,现在的小姐悠闲自在,不再被求不到的缘分而蒙蔽双眼,活得比以前快乐不知道多少倍。 云池不想再提她伤心事,给她梳理妥当,就去小厨房准备点心。 一切就绪之后,两人才坐马车离开。 驾车的依旧是来福。 但这次,云若璃的身边多了两个护卫。 云问涯随便打发她几个人后,就没再来过她的院子,那几个护卫也非常尽职尽责的贯彻着好吃懒做的标准,每天不干什么正事。 云若璃懒得管他们,随他们去。 邺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百家竞秀,万物生晖。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稀奇玩意儿。 云若璃逛了好几家铺子,最后在一家玩赏铺子停了下来。 玩赏,顾名思义,这里卖的都是供人赏玩的东西。 她目光落在一个四方木质小盒上,小盒独独放在一个展柜中,其工艺精巧,表面雕花,四周是掐丝工艺,精妙绝伦。 她来了兴趣。 “伙计,这是什么盒子,这么单独放在这里?” “小姐真是好眼光,小店的这个多宝八音盒可不是凡品,是从西洋传过来的玩意,只要打开盒子,就能乐音自来,宛如天籁。” “……八音盒?” “是啊,小姐有兴趣的话,小人这就拿出来给你听听看。” 店铺的伙计自她进来便跟着她,积极的介绍每一种物什玩意,把她当作一个大客户。 说罢,他转身取了钥匙,把展柜里的小盒取出来。 盒子一打开,丝竹之音便靡靡而来。 云若璃挑了挑眉。 还真是个制作精巧的音乐盒。 她记得在末世降临前,她也有过一个八音盒,里面放的是最普通的小夜曲。 不过后来末世来临,这种不能吃的东西也就随之湮没在时代的洪流中,她也想不起它究竟被丢到哪个犄角旮旯。 “小姐若是喜欢这个八音盒的话,可以买下哦,这是小店的珍品,天下仅此一件,绝对的稀罕货。” “我……” “王爷你听,这个八音盒声音清灵,曦儿好喜欢!” 不等云若璃开口,小店里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她根本不用转头就知道对方是谁。 云曦被睿王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进来。 她的左腿好像废了一样,几乎整个身子倒在睿王怀里,两人如胶似漆,根本不在乎外人眼光。 仿佛才看到站在大堂中央的云若璃,诧异道:“呀,姐姐也在这里,真巧,难道是听说王爷今日要陪我逛街,特意来跟我们‘偶遇’的吗?” 第95章 赔 “有些人为了见殿下可真是不择手段,拼着脸面不要,也要跟来凑一凑闹,真不害臊。” “可不是么,也怪我们家小姐心善大度,不跟这种小人斤斤计较,之前小姐莫名伤了腿,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某些小人给咒的呢。” 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目露鄙夷。 之前云曦吃过几次亏,柳氏长了心眼,除了给她增派护卫之外,还配了两个牙尖嘴利的丫鬟。 两人一看见云若璃,就开始嘲讽。 “你们胡说什么,明明是我家小姐先来的!”云池被她们气得眼睛通红,恨不得把手里的点心盒子砸过去。 她劝小姐出来,本来是散心的,这下可好,更糟心了。 真倒霉! “听说王爷南下巡视海防,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云若璃对丫鬟的话无动于衷,只是看向面色不虞的睿王。 睿王却冷声道:“本王什么时候回来,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我就随便问问。”都说近来海盗猖獗,怎么就没让你死在海上呢。云若璃默默翻白眼。 睿王听不见她的心声,只当她是在打探自己,进而继续纠缠。 他沉下脸。 转身让丫鬟小心扶好云曦,然后朝云若璃走去。 “是本王小看了你死缠烂打的能力,难道你以为脸上那道疤好了,就可以接近本王了?本王告诉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在本王眼中,你依然不堪入目。” 他声音冷若冰霜。 那张美艳的脸映入他眼帘,妩媚妖娆,让他不禁想起那个黑衣银面的女人。 那个女人的放浪酥媚,一瞥一笑一言一行都时刻勾动他的心弦,让他忍不住为之颤动。 南下养伤的这一个月里,他想的最多的竟然不是云曦,而是那个连脸都没见过的女人。 现在看着不再戴面纱的云若璃,那个女人的影子就又浮现在他脑海,搅得他心烦意乱,他讨厌这样的自己,更对云曦愧疚,于是他把所有的愤怒和怨恨都发泄在云若璃身上。 “不管你有什么打算,都最好赶紧打消那个念头,别以为父皇颁下圣旨你就能入主王府,本王今生今世只娶曦儿一人。来人,把那个八音盒包起来,我们走!” “多谢王爷。” 云曦听他如此表白,自然欢喜。 她站在他身后,眼中尽是胜利者的得意,“王爷的心意,曦儿一直是明白的。” 八音盒缱绻的乐音还在身后缓缓流淌。 云若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只觉得十分无趣,连着刚刚的好心情都消弭于无。 那个曾经陪伴她的音乐盒最终被遗忘在不知名的角落,就像那些用不上感情,也终将被摈弃。 可惜原来的云若璃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荒废的那些年里,做的最可笑的一件事就是把心全给了睿王,企图用真心换冰山融化,磐石转移。 事实证明她多么愚蠢。 现在也该到了结的时候。 “王爷这么说,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什么?” “我承认曾经对王爷有过仰慕之心,但那是因为你是我未婚夫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是没有办法,既然王爷现在已另寻佳人,我们之间的婚约也该作废了。” 云若璃之前一直没提解除婚约,一是没摸清楚身边情况,不好轻举妄动,二也是因为没有立足之本。 偶尔恶心他们几句,她也心里舒坦。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手里有银子,还有本事。 她已经不需要婚约作为倚仗。 “你又在耍什么花招。”睿王皱眉,他没想到她忽然这么说,“本王提醒你,别玩这种拙劣的把戏,到最后不过是自取其辱。” “随便你怎么想,回去之后我就会跟父亲提解除婚约的事,我不打扰王爷哄佳人欢心,也请王爷别整日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 “姐姐这是做什么,难道只因为王爷说了实话,便要跟我们闹脾气吗?”云曦伤心道,“姐姐总是这样,从小曦儿喜欢什么,姐姐便要抢什么,既然姐姐想要这个八音盒,那曦儿让给你好了,别拿爹爹来压王爷。” 云曦忽然拔高声音,“王爷也不要生姐姐的气,这些小玩意儿就让给她好了,只是对王爷……曦儿是绝对不会让的。” 云曦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三言两语将睿王的怒火点燃。 在她看来,云若璃根本不会放手,这不过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如果让她得逞,那睿王就会生出怜悯之心。 这是她绝不允许的。 她让伙计把八音盒递给云若璃,同时给身边的丫鬟使眼色。 丫鬟会意,故意在伙计经过的时候伸腿绊了他一下。 啪! 一声脆响。 脆弱的木质盒子在云若璃面前摔得粉碎,悠扬的乐声戛然而止,只剩一地寂静。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呀。”云曦见状,眼中不由闪过快意的光芒,嘴上却在叹气,“可惜了。” “看来老天也觉得她配不上这么优雅的东西,走,旁边还有几家铺子,你喜欢什么,本王买给你。” “好,曦儿知道,王爷对曦儿最好了。”云曦逞够威风,高高兴兴的被睿王扶走。 离开之前,还不忘用胜利的目光看着云若璃。 这一次又是她赢。 云绾说的没错,只要她有王爷的宠爱,就永远不可能输给云若璃。 永远。 “这位小姐,你是他们的朋友,这个八音盒碎了,是要赔的。”掌柜听见动静出来,只看到一地的碎片。 他无视伙计摔坏八音盒的事实,逼云若璃赔钱。 这物件价值不菲,他可不能吃这个亏。 云若璃差点被他气笑,“你的伙计把东西砸坏,要我来赔,你脑子进泔水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家的伙计是没有把东西拿稳,可这都是刚才有人绊倒他,他才会摔到,我听见那位小姐口口声声叫你姐姐,你们既是一家人,她的账自然应该由你来付。” “搞了半天前因后果你看得很清楚,那刚才人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说理呢,怎么的,看我好欺负?” 第96章 金石为开 刚才睿王也在这里,身后跟着一群王府侍卫,铺子老板欺善怕恶,当然不敢上前找他讨要。 说白了,就是欺负云若璃势单力薄。 “不论如何,今天这银子你必须赔给我,不然我就报官,让官老爷还我一个公道!”铺子老板决心赖上她。 见云若璃不吃这套,转身叫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想把她押去官府。 不过还没等他们上前,就好像被什么击中,扑通扑通倒了下去。 正准备出手的云若璃愣住。 她看了看手上的银针,又看了看倒在地上哀嚎不止的店铺伙计,忽然感受到这个世道深沉的恶意,“靠,还想搞碰瓷,你们要不要脸啊?” “哟,这里好热闹,发生什么事了。” 一声轻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云若璃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但想不起具体是谁。 转头,只看见一个戴着玉色面具的男人漫步而来。 他慵懒肆意,玉骨折扇扫过众人,哪怕面具遮住面容,也遮不住那棱角分明的下颚和薄唇。 赤红锦衣衬着他近乎病态的雪色皮肤,唇如晓花,极深黑眸仿佛幽冥鬼涧,与身上的艳丽形成鲜明对比。 看他走来,仿佛黄泉岸边曼珠沙华次第而开,勾魂夺魄。 竟然是雁王。 云若璃向雁王投诚以来,一直都是跟元子忱联系,从未跟雁王有过什么交集。 他怎么会来这里。 “殿下来得正好,殿下容禀,这女子不但砸坏店内物品,还殴打我们的伙计,实在胆大妄为,现在她赔不上钱,小的正要将她捉拿,送去官府问罪。” …… 街上。 睿王搂着云曦。 她娇软的身子像是没有力气,绵绵的贴在他身上,陷进他怀里。 但他一路上都心不在焉。 刚才离开的时候,他余光好像看见掌柜的带着人出来,好几个人高马大的伙计,看样子是不会善了。 其实他刚才看到了云曦的小动作,但他没有阻止。 反正又不会出人命,不过是吃点苦头罢了,这是她应该受的,她陷害别人的时候可是丝毫没有心慈手软。 “王爷你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云曦感觉到他出神。 “哪有。”睿王回过神,搂着她纤腰的手多了两分力道。 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在想云若璃,他皱起了眉。 “你不会是还在想姐姐,也是,姐姐现在容貌恢复,美得跟妖精似的,连我看了也要心颤,王爷是不是动摇了?”云曦抱怨两句,眼泪忽然就冒出来,楚楚可怜。 睿王只有赶紧抱紧她,安抚道:“瞎想什么,她那副水性杨花的相貌哪里好了,还不如我的曦儿端庄雅致,她连你的脚指头都比不上。” 提到云若璃的时候,他声音像以往一样带着厌恶。 云曦听得清楚,心下喜悦,但脸上依旧小心翼翼试探,“当真?我还以为姐姐缠着王爷整整十年,终于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了呢。” 睿王平时最恨的就是被云若璃这个丑八怪纠缠的事,就算她现在变漂亮,也不能掩盖曾经的无耻与低贱。 她故意提这件事,就是想加深睿王心中的厌恶。 但听完这话,睿王第一反应却是有些茫然。 十年。 已经这么久了吗。 睿王心里很不舒服。 他对她冷眼相待整整十年她都坚持过来,怎么今天忽然因为点无关痛痒的小事,就闹着要解除婚约。 那双坚强倔强的眼睛犹在脑海,让他向来冷硬的心产生动摇。 “陈三。” “属下在。” “你回去看看。” “王爷?”云曦惊惶的看着他,“你不会是真的对姐姐心软了,还是她恢复了容貌,你舍不得了?” 她忽然紧张起来,抓住睿王的袖口,脸色苍白。 睿王察觉到她的不安,轻笑道:“傻姑娘,胡思乱想什么,本王只是让陈三去看看情况。” “当真?不是担心姐姐,回头去帮她的?” “她心眼那么多,有什么需要别人帮忙的,本王是怕我们走后,她又到处散播谣言,诋毁你的声誉。”睿王轻哄道,“算了,你不高兴就不去看了,反正没什么要紧。” “……嗯。” “你也别瞎想,当心影响伤势。” “只要王爷还知道心疼曦儿,那曦儿这段时间的苦便是没有白受,只是还请王爷千万记得当初的承诺,不要辜负了曦儿。” “你放心,你我早已一体,密不可分。”睿王温柔捧着她脸颊,“这次平白让你受一个月的腿痛之苦,是本王的错,也怪陈三没把你照看好,错过了最佳时机。” “陈三?”云曦听到他的话,先是疑惑,然后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变,“他……怎么了吗?” 睿王丝毫未有察觉,如实道:“当晚本王受伤后担心你,就叫陈三去云府照看,结果他回来却说你没有反应,本王还以为你没事。” “那应该是还没发作,我与王爷同心共命,王爷受伤,我又怎么会没事呢。”云曦垂下头,目光渐渐变得阴沉。 所以说,那天晚上,陈三来过吗? 难怪第二天院子里的护卫说,晚上有些奇怪的动静。 而此时,玩赏铺内—— 掌柜一脸谄媚,正在跟雁王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并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云若璃身上。 雁王他是知道的。 要问整个邺京城谁最骄矜尊贵,谁最目中无人,那必然要数当今一字并肩王,当今圣上的亲兄弟,雁王景夜渊。 他当年在夺嫡之战中救过圣上性命,又因为素来胸无大志,放浪形骸而难堪大用,不会威胁到皇位。 但其中最重要的,是他有钱。 京城街道上,几乎半数的铺子都是归他所有,这间玩赏铺子虽然不在他名下,但掌柜根本不敢得罪这位祖宗。 雁王懒散的坐在店铺内的铁梨木椅上,疏懒矜贵,摇着手中折扇,“弄坏了人家的东西,自然是要赔的。” 他说的十分轻巧,大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欠揍模样。 云若璃翻个白眼。 不等她开口,他手中的玉骨折扇又轻轻一扫,点过那几个到底不起的伙计,问她,“这些也是你弄的?” 第97章 雁王也坑 “是啊殿下。”掌柜连忙接话,“小的就是做小本生意,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呢,殿下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店中物品多价格不菲,损坏更是要按十倍的价格赔偿,再加上店里那些伙计看伤的费用,没有个千百十两是揭不过去的。 否则,只有叫那女子肉偿。 若真能如此,那正好便宜他了……嘿嘿。 掌柜这么想着,油光满面的脸上露出无比猥琐的笑容。 云池在旁边恶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云若璃却始终没有反应。 雁王道:“若本王没记错,这间铺子应该记是在工部左侍郎常大人名下。” “是是是,殿下好记性,小的正是常大人的家仆。”掌柜无比欢喜,不仅仅因为马上要拿到巨额赔偿,还有雁王亲自出面为他做主,说出去都够他吹半辈子了。 “还等什么,要本王教你们怎么做吗?”雁王脸色骤然一冷,玉骨折扇飞驰而去,掀倒展架。 哗啦啦一阵响。 碎片满地。 不等掌柜反应,侍卫分别上前,把木柜展架全部推倒,所有的商品砸成碎片,在掌柜和伙计的哀嚎声中,整个铺子宛如人间地狱。 云若璃懵了。 “殿下这是干什么?” “闭嘴。”雁王看都不看她一眼,“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这点小事都搞不定,还要我亲自出马。” “……” 我? 这是什么自称? 云若璃敏锐的察觉到他称呼上的差异,对方却似乎没注意到。 等侍卫们把整个铺子的东西砸的粉碎之后,雁王从那唯一完好的铁梨木椅上站起来,悠然道:“告诉常大人,他的掌柜把他的店砸了。” “是。” 云若璃:??? 还有这种操作。 雁王这个人,这么坑的吗? 雁王的骚操作简直闻所未闻,云若璃甚至觉得他身为元子忱的主子,在坑这个方面比元坑坑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掌柜双腿发颤的坐在地上,看着周围的狼藉,一张油腻的脸早就没有血色。 他颤抖着,想爬到雁王面前,“殿下……殿下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殿下开恩,放过小的这一次!” 这屋子里的东西,他怎么赔得起。 “滚。”侍卫冷哼,狠狠将他踩回地上。 雁王不曾回头。 云若璃是被拽出去的。 雁王根本不在乎她表面上还是个“残疾”,拉着她的手往外走,面具之下的薄唇始终勾着冷淡的笑意。 云若璃看得毛骨悚然。 她想不通雁王为什么要忽然跑出来帮她出头,心中惊涛骇浪,但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哪怕心里慌得一匹,脸上也波澜不惊。 要让雁王知道,她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今日多谢殿下出手相救。”云若璃按下心里震惊,娇艳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标准笑容,难得有些大家闺秀的气质。 “我没让你说话。”雁王声音淡淡。 他嘴角含笑,但说出口的话却无比冰冷甚至隐带戾气。 云若璃不知道哪里得罪他,想到他刚才让人砸别人铺子时的样子,还是很识相的闭上了嘴。 “小姐……”云池想说什么。 云若璃递她个眼神,让她稍安勿躁。 至于她身后的那两个侍卫就更不用说,实在没什么用场,刚才那群伙计冲出来的时候,他们只差没躲到外面去。 “对了殿下,刚刚那几个伙计是你摆平的吗?”云若璃又想到什么。 雁王瞪她一眼。 云若璃反应过来,给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微笑闭嘴。 她被拉到某家酒楼第四层的雅间,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已经备好香茗,香炉中余烟袅袅,清香四溢。 窗边方桌上放着小菜两三碟,温着小酒,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雁王走到窗边,撩袍而坐,不言不语。 云若璃在原地纠结片刻之后,秉着身残志坚的顽强意志,一瘸一拐的走过去,看起来十分可怜。 “元子忱说你腿好了。” 云若璃:…… 元坑坑真是个惊天巨坑,居然背着她把她的家底全抖给了雁王,也不提前跟她说一声,实在不讲道义。 “原来殿下与元大人相识。”云若璃假兮兮的说着场面话。 回答她的只有雁王的一个:哼。 “……殿下恕罪,民女的腿是好了,只不过不久前又出了点毛病,这不,养了个把月才出来浪的,行动迟缓之处,还望殿下见谅。” 听听,还知道自己浪呢。 雁王冷笑,周身笼罩着阴沉戾气,也不理会她的解释,一双如沉渊般的眸子静静盯着外面街道。 云若璃终于挪过去。 垂首等待片刻,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就跟着他一起打望。 这里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街上情景。 云若璃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片刻,才发现其中端倪。 她看到睿王,还有云曦。 奇怪的是,他们每进一家店,片刻就会被店里的人请出来,然后门店闭门谢客,摆明了宁愿不做生意也不接待他们。 如果只是三两家店这样做,也掀不起多大风浪,但今天奇就奇在整条街的商户个个皆是如此,仿佛故意要羞辱他们一般。 不过转瞬的功夫,街上的门店已经关了大半,与之同时被请出来的,还有其他的公子小姐,百姓掮客。 这么多人,总有几个认识睿王云曦。 大家从开始满头雾水,后来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被人“请”出来的羞辱和愤怒瞬间转移到他们身上,一时间睿王众人遭遇着来自各方的眼神攻击。 “这不是睿王殿下和他的外室吗。” “哎,现在自甘为妾者也好意思抛头露面,四处招摇,难怪人家放着生意不做也要闭门谢客,这是自己不害臊,别人都替她没脸了。” “真晦气,我刚才那支金枝翠柳的彩步摇正要订下呢,现在好,人家门都关了。”身着富贵的官家小姐气不打一出来。 她身边的丫鬟道:“小姐别气,说到底还是有些人自己恬不知耻,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偏要出来连累别人,真是下贱。” “你……你们胡说八道什么!” 第98章 被保护 云曦越听越怒,不堪受辱。 她瞪着骂她的人,让身边丫鬟过去掌她们的嘴。 睿王目光如刀,也给陈三递了个眼神。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过去。 不料那位官小姐根本不吃他们这套,眸子一横,浩浩荡荡十几个侍卫就冲出来,将人死死护住。 “睿王殿下真是好大的威风,难道你还觉得跟人暗度陈仓这件事很光荣吗,还是你觉得为了个不知廉耻的婊子,值得拼着自己的前程不要,给她讨个公道?” “你是什么人,闭上你的臭嘴!”睿王怒不可遏。 从没有人敢这么羞辱他的云曦,更何况是当着他的面。 然而墙倒众人推,他现在已经不是陛下最倚仗的皇子了,太清殿的事惹怒大批朝臣,弹劾他的奏疏就没停过,那些官员的家眷们,也将他恨到骨子里。 他为了云曦得罪满朝大臣。 睿王觉得憋屈,云曦也十分冤枉。 她们居然骂她自甘为妾,可她何时自甘为妾。 明明是云若璃那个贱妇算计自己,当初在金銮殿上,她也低声下气自请为妾,为此不惜自残撞柱,那么卑微下贱的骂名,现在落到了她脑袋上? 她是睿王最爱的人,是要成为睿王妃的人! “来人,把那个满口胡话的贱人拖给我出来,我要将她碎尸万段!”云曦撕声尖叫。 她撒泼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知书达理的样子,分明就是个无理的泼妇,粗鄙丑陋。 那位官家小姐笑道:“怎么,戳到痛处,恼羞成怒了?那还真是抱歉,可我就是这样一个敢说真话的人。” “你……” “哦对了,再提醒你一句,你的王爷再怎么袒护你也是动不了我的,他现在只是个大理寺评事,还没资格动本、郡、主。” 面前这位飞扬跋扈的,正是当朝唯一一位圣上破格亲封的异姓郡主,平宁郡主,端木蘅。 端木蘅是肃帝亲封的郡主,而她的父亲镇南王端木长泽也是大齐目前唯一的异姓王。 端木一家常年镇守在江浙一带,这次睿王南下巡视,正是去的江浙,但没见过这位平宁郡主,没想到她竟然来了京城。 听说这位平宁郡主是镇南王唯一的女儿,自小集万千宠爱,而且她继承了父亲悍勇的性子,性格跋扈张扬,绝不认输。 别人或许还能用睿王的身份震慑一二,但遇到这位郡主,只能说踢到铁板。 “当然,如果殿下想硬来的话,也可试一试,我不介意看看到底是王府的侍卫厉害,还是我镇南王府的亲卫更胜一筹。”端木蘅极其嚣张,可见目中无人。 可她有目中无人的资本。 当今大齐最跋扈,也最不能动的两个女人,除了荣华,就只有这位异姓郡主了。 端木蘅知道这个道理,睿王当然也知道。 陈三退下来,低声道:“殿下,今日不可冲动,不然不好处理。” 这些日子,睿王的幕僚整日为他愁得焦头烂额,他们谁也没想到一个云曦居然会成为颠覆全局的毒瘤。 但他们动不了云曦,只能劝睿王冷静。 此刻睿王心里也憋屈到极致,眼看着自己进退维谷,云曦只能在一旁哭诉委屈,求他为她做主,为她讨回个公道。 可谁又为他讨个公道? 这个时候,他居然鬼使神差的想起之前在大理寺地牢里的那个女人。 她妖艳阴狠,毒辣却又狡猾,像血海鬼蜮中开出的毒狼花,心狠手辣又坚定强大,次次在他手下全身而退。 她是那么特别,仿佛勾魂的精怪,摄住了他的魂魄。 人在见过星辰大海的辽阔之后,又怎么会再执迷于沧海一粟,何况伪装成珍珠的鱼目,稍一对比便高下立显。 天差地别,没有可比性。 睿王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危险,但是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要这样想。 “殿下莫不是怕了。”端木蘅还在出言相激。 她是真的不惧。 睿王深吸一口气,按住在他怀里撒娇的云曦,冷静抬眸道:“今日扰了郡主雅兴,是本王的不是。” 云曦不可思议的看向他,“王爷?!” “只是郡主当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嘴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睿王话音一转,透着寒气,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不料端木蘅根本不吃这套,笑道:“谁要跟个婊子日后好相见,本郡主才不会做这种自甘堕落的事。” 说罢,转身走上自家的马车,扬长而去。 浩浩荡荡的侍卫紧跟在后,无比威风。 远处高阁上看完整场戏的云若璃,忍不住想为这位牛逼哄哄的郡主鼓个掌:真是大快人心! 但是,有一点她不太明白。 “殿下,那么多商铺关门,不会是您的手笔?”云若璃是天生懒货,在窗子边站了片刻就觉得累,也没问雁王允许,直接坐下了。 不过她这个不敬举动,倒没惹的雁王不悦。 他看着街上人群,声音冷淡得毫无起伏,“谁让你那么没用。” 云若璃:…… 需要这么直白吗? 虽然她之前没跟雁王有交集,但他两次出手都是在帮自己。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除了云池那个傻丫头,这世上居然还会有人为自己出头,虽然只是作为主人维护自己的尊严,但竟然让她萌生出一种被保护的错觉。 等等,被保护? 不不不,这想法不对。 她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可怕的想法,难道是被这苦日子给熬出了病? 亦或是癸水将至,心绪起伏? 云若璃今年将满十五,快及笄的年纪,还没有来过癸水。 思及此,她心下惶惶,想赶快揭过这一页,“不管怎么说,今日多谢殿下了。” “早点把景澈弄死,也算不辜负这几个时辰亏出去的盈利,不然……”雁王斜靠窗边,单手撑着下颚,露出脖子上雪白的皮肤。 他看起来很瘦,肤色是近乎病态的白,一身红衣,勾勒着身形妖娆,仿佛嗜血的魔,引人沉沦。 “亏出去的钱,就用你手上那三间铺子来抵。” “……殿下,这不合适。” 第99章 郎情妾意 云若璃并不惊讶对方知道她手上有三间铺子的事。 看他的态度,应该跟元子忱关系匪浅,而且那三间铺子正是在这条街上,说不定原来的主人就是雁王。 但,说好的感动呢? 说好的给她被保护的温暖呢? 现实来得太突然,让云若璃感觉遭到了社会的毒打,而且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雁王真的太不上道了。 这么比起来,还是元坑坑更靠谱,虽然小气,但至少人家送出手的东西绝没有收回的道理。 “怎么,心里骂我小气?”雁王挑眉。 云若璃连忙垂眸,“没,殿下英明大度,想必也不会跟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云若璃决定暂时先安抚下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雁王。 她面露讨好。 雁王见状,漫不经心的端起面前的茶杯,挡住嘴角的笑意,片刻后才放下,道:“听说你要解除婚约?” “……是。” 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别人家的私事都管上了。 “据我所知,肃帝对这桩婚事非常执着,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定不会下旨退婚,之前景澈也为此努力了无数次,结果你也看到了,难道你有更好的法子?”雁王眯着眼睛。 面具之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嘴角似有若无的笑。 云若璃也是这时才注意到,他对景氏皇族要么唤其封号,要么就是直呼其名,态度嚣张可见一斑。 “殿下误会,我不是要让圣上退婚。” “嗯?” “是我要退睿王的婚,我要让天下人知道,不是他不要我,是我不要他。”云若璃长睫微敛,那双眼睛中仿佛有强大的吸引力,吸着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话在旁人听来无比可笑,甚至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但是从她口中说出来,不知怎的,他居然相信她能将此事成为现实。 她的脸,她的腿,所有不可能的奇迹都在她身上发生,那就算再出现一个奇迹,又有什么稀奇。 他很期待。 “那退了他的婚,你又想嫁给谁,据我所知泱泱大齐尚未婚配的亲王,也只有他了。”雁王这个问题问的有些突兀。 他顺手为自己再添一杯茶,慢慢啄饮。 云若璃偏头,明眸之中忽然露出笑意,道:“殿下觉得,您的好朋友,元大人怎么样?” 雁王:……噗! “你要,嫁谁?” 雁王有些头疼。 向来事事皆在掌控之中的他,遇到了平生以来的一大难题。 “当朝中书舍人,元烨。” 她竟然连表字都懒得叫他了,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雁王忽然感觉头秃。 他斟酌一下语言,才道:“子忱性子冷傲,心志坚定不输睿王,你若只是想寻个良配,我劝你还是换个人选。” 千年冰山,可不是轻易能融化的,荣华捂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不是屡屡碰壁。 云若璃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但她很坚持。 “滴水石穿,我有这个恒心。” “可是他不懂风情,这么多年,对他有过心思的姑娘也不在少数,可多少狂蜂浪蝶扑上去,都是铩羽而归。” “那不要紧,我够风情就行了。”云若璃撩了撩头发,态度坚定。 雁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若璃又道:“殿下这么反对,是嫌弃我,觉得我糟蹋了元大人吗?” 雁王:“……” 不敢说话。 他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坑里,明明只是想指责她今天没有出息的行为,哪知她三言两语,就把祸水东引。 关键他还不能为此表达更多的态度,多说多错,她那么机敏,回头该察觉不对了。 思及此,雁王只能叹气,“既如此,那就先祝你马到功成。” “多谢殿下。” 云若璃谢过雁王,见他没有什么其他的吩咐,就拖着自己的小瘸腿告辞离开。 天色不早,她也要赶着回去。 雁王自是没有留她。 等那抹曼妙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原本没有其他人的雅间忽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然后身穿白底银丝暗纹中衣的男子斜倚在屏风旁,指着窗边的人狂笑:“让你作死,让你逞英雄,哈哈哈哈,这下引火烧身了,哈哈哈哈,活该!” 男子十分高兴,笑声张狂。 窗边的人慢慢关上窗子,干净的指节修长有力。 他转头取下面具,如果云若璃现在还在房间,已经会惊讶的发现,那张面具之下露出的竟然是他无比熟悉的一张脸。 原本疏离冷漠的薄唇带上笑,就变得邪肆,连那张俊逸完美的脸也多了几分令人折服的慵懒疏狂。 “你倒是会找地方看戏。” 元子忱放下面具,脸色并不算好看。 穿着中衣的男人表示不服,“喂,你别恩将仇报,明明是你不由分说冲进来剥了我的衣服,要去给你的小阿璃出气,现在要被人缠上了,怎么反倒还不开心了? 依我看,你们两个郎有情妾有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男人非常激动。 对于可以近距离的观赏到热乎的八卦,还是关于这位冷面阎王,他无法不激动。 这么一比起来,刚才被人按在地上强剥衣服的屈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现在就想看看那位大齐第一丑女究竟会采取什么攻势。 哦,不对。 人家现在脸好了,云鬟酥腰,美得像个妖精,根本不是什么丑女。 这么算起来,他元子忱是真的不亏,平白抱得美人归不说,还得了这天下最好的助力,云家的支持。 “她在家里什么处境你何曾不知,云家根本不会支持她,娶回家毫无用处,还得罪了景澈和肃帝。” 关键嫁给他,无疑是跳进火坑,这个坑比睿王更深,比皇室更险。 他不可能让她嫁给他。 元子忱眉头紧拧,脑中忽然出现少女巧笑倩兮时的样子,一双凤眸泠泠如有情意,美目凝递间,顾盼生辉。 ……啧。 “不愿意你还去招惹人家做什么。” “谁让你不去。” “我跟她又不熟,而且是你非要逞英雄,我看她刚才挺淡定的,说不定不需要你出手,自己就能解决问题。” 第100章 摘星楼之邀 言下之意,就是某人多此一举了。 某人的心情本来就算不上有多美妙,以往的沉稳理智屡遭质疑,让他很想揍人。 偏对方是个作死的,明明看见他心情不妙,还非常执着的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咱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她……这样睿王的婚约自然解除,你也安全了。” 他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元子忱眼神深沉。 半晌,才道:“信不信我现在把你的中衣和亵衣都扒了,丢到街上,让你这位放浪形骸的雁王殿下,名声更甚一筹?” 对方:…… “开个玩笑而已嘛,不要这么认真。” 嘤嘤嘤,他以往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难道真的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妖精,就不要自己这个多年共甘共苦,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 “不论如何,景澈与云家的婚约必须解除,才能施行下一步计划。”元子忱没有将衣服还给他,反而将面具戴回脸上。 他薄唇带笑。 原本冷硬的下颚瞬间变得邪佞。 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 整个皇城早已暗流涌动,随着背后这双推波助澜的手,邺京城的局势早已飞快变化。 另一边。 云若璃没有直接回云府,而是先用手上的银子在药铺买了不少药材。 她想过了,退婚必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睿王都作成那样,还是能得到圣上的袒护。 或者说,圣上袒护的并不是她或睿王,而是他们之间的婚约,既然已经决心退婚,那就必须做好准备。 不管圣上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都会亲手毁了它。 “小姐,咱们买这么多药材,是要干什么呀,奴婢记得院里还有好些没用完的呢。”云池看着堆满了半个马车的药材,干苦的味道熏得她有些踹不过气。 云若璃见状,笑道:“回去把东西分类放好,到时候收在库房里,我有用的。” 别的女儿家库房里放的都是金银珠宝,朱钗头面,只有她,满屋子药材,经常足不出户的研究。 时间久了连身上的栀香都裹上一层淡淡药香。 云池也不知道她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只问,“可是小姐,那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 云若璃神秘一笑,“自然是有大用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回到院里,意外收到一张请帖。 请她在七月初七前去摘星楼参加女儿乞巧。 所谓乞巧,是大齐的一种风俗。 传说七月初七是七姐诞辰,穿着新衣的少女们在摘星楼向织女星乞求智巧,称为“乞巧”。 据说七姐是天上的织布能手,少女们向七姐乞巧,乞求她传授心灵手巧的手艺。 大齐的乞巧应该叫斗巧,方式就是前往摘星楼的姑娘们比拼女红,厨艺,还有一些琴棋书画等技艺,届时会有人评分。 胜出者会得到最崇高的赞美,并且获得一千两金的奖赏。 邺京城的官家小姐们当然不屑于这些蝇头小利,只是当日出席的还有不少世家公子,若表现出色,便能成就几段姻缘。 甚至有出身不那么高贵的,凭着一双巧手,一飞冲天,嫁入豪门,也不是不可能。 云若璃本来不是很感兴趣。 但是,当她听到胜者可以获得一千两金,并且优胜前十还是百两纹银的纪念奖之后,那颗心立即就蠢蠢欲动了。 她缺钱吗? 缺的。 之前铺子交给她的红利已经被她花的差不多了,她现在还需要积攒初期财富,这个时候,哪怕是一百两都不能放过。 而且,又有谁会嫌弃钱多呢。 反正她是不会的。 “不过文试我好像都不太擅长,丫头,按照文武科举的习俗,这次乞巧有没有武斗之类的选项?” 云池:…… 正准备给云若璃介绍女红厨艺已经琴棋书画的比赛规则的云池,听到她家小姐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武斗?小姐是指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几项比试摘星楼倒是有的。”来福听懂了云若璃的意思。 云若璃觉得他很上道。 正准备让他来讲讲,就听见他慢悠悠道:“但是这些都是男子取乐的项目,只比输赢,不排名次,当然也是没有赏金的。” 来福一针见血,直接戳到了云若璃的痛处。 云若璃瞬间心如刀绞。 那没法玩了。 女红做饭,她一个末世年代在生死线边缘挣扎的人,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做这些东西,她做的最多的针线活就是给开肠破肚的病人缝肚子。 如果摘星楼可以提供素材的话,她应该还是可以发挥的。 但她知道不可能。 “小姐的女红向来精巧细致,厨艺也是一等一的好,怎么会输给别人,这次小姐一定要好好表现,气死那些坏人。” 云池还记着刚才那事,又生气又憋屈。 她当时就很想把自己手里的点心盒子扞在云曦那张丑陋恶毒的脸上,只是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凶神一样的陈三,她又怂了,错过了最佳的攻击机会。 但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她知道自家小姐是最优秀的,她八岁开始学做女红,这么多年光是给睿王做的那些没被他看上的衣物都堆了两箱子,每一件的手艺都不输外面铺子里的裁缝。 只可惜睿王有眼无珠,那两箱子衣服至今还堆在库房的角落里吃灰,也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能把它们想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小姐今年是不是没有给睿王做东西了? 自从她伤痕累累的从金銮殿回来,就再也没有给睿王做过一件东西,别说是香囊荷包,她好像连针线都没有碰过了。 今年睿王生辰,好像也没给他备生辰礼。 “……丫头?丫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云若璃叫了她几声,发现没有得到回应,干脆用手肘推了推她。 云池连忙回神,“啊,小姐有什么吩咐?” “乞巧的事情暂时不要纠结了,去不去都还不一定,你先带些人手去帮来福把马车上那些药材搬到库房里,注意别弄坏了。” 第101章 新任务 现在院子里有不少下人,很多事都不需要他们亲力亲为。 但是监工还是要做的,免得有些心思不正的趁机干一些吃里扒外的事情。 这段时间云问涯在家,柳氏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应付他,所以暂时没有工夫来对付自己,但暗地里的小动作却不少。 比如她的吃食,就被人加过几次料。 不过有玉蟾蜍在手,那些跳梁小丑根本没有发挥的舞台,还没有发光发热就消无声息的熄灭在了萌芽之前。 这样一来,日子就显得格外单调。 云若璃坐在院子里,想到今天跟雁王讨论的那个问题。 她要退婚。 其实要不要嫁给元子忱还是两说,毕竟她对云家没有丝毫留念,更没有什么封建天地君亲师的思想观念。 到时候铺盖一卷,拍屁股走人,也只是一眨眼的事。 但是为什么雁王反应那么大? 难道,他跟元子忱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神秘关系? 这么想的时候,她丝毫没注意到房间里出现的动静。 直到那人缓缓出现在她身后,冷淡道:“我很好奇,你究竟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才能让你露出这种下流的表情。” 云若璃:…… 他什么时候来的? “大人最近轻功精进,我都听不到你的脚步声了,以后你夜探香闺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了,是不是很开心?”云若璃丝毫不见尴尬。 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 作为一个惯犯皮皮虾,在面对元坑坑足以冷死人的那张死人脸的时候,她丝毫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想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大人怎么忽然来找我,是不是又有什么高难度任务要交代我?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最近正好缺钱!” “……把京城的几大药铺都搬了个空,能不缺钱吗。”元子忱忍不住冷哼,“你想干什么,囤积居奇?” “怎么会,我只是囤一些不值钱的药材而已,你也知道我的专业,平日闲暇做一些膏药,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不过大人今天来,应该不是来找我话家常的,只是不知道到底什么事情,能让你专程来一趟?” “我哪一次不是专程来的。” 元子忱其实敏锐的感觉到今天她有些反常。 怎么说,就是有些欲盖弥彰,好像想掩饰什么,但刚刚在街上看她情绪很正常,没有真么不对劲的地方,难道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 “你有事?”他问。 云若璃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大人,你跑到我房间里来,问我有没有事?” 元子忱也意识到自己这关心来的有些莫名,只是想到她在酒楼里说的那些话,又不能平静。 想了想,干脆挑明道:“听说你要退婚。” 云若璃也不掩饰,大方的回答:“是啊,雁王告诉你的吗,真是个嘴巴不牢的家伙,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退了睿王的婚,准备嫁给你事情?” “……” 元子忱不说话了。 他不该小看这个女人的脸皮。 云若璃原本就笑眯眯的,见他不说话也不意外,慢悠悠的把桌上的杯子反过来,给他倒一壶茶,“看来是说了。” “说正事。”元子忱转移话题。 云若璃笑着看他,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丝窘迫或者不自在。 然而并没有。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平静的脸上仿佛带了层厚厚的面具。 其实她也奇怪,之前每次跟他见面的时候,两人总或多或少有些肢体接触,或暧昧或缠绵,带着撩拨的危险。 但她从未怀疑过他的想法,因为那双冷如寒冰的眼睛里,从未出现过什么情难自禁的情绪。 所以她也在试探,试探这座神秘的冰山,究竟想从她身上获得什么。 可现在她进了一步,对方却退了。 奇怪。 “摘星楼已经给你发出请帖,届时京中大半贵女都会参加乞巧,睿王当天也会去,你的任务就是拔得头筹。” “云曦也去?” “自然。” “所以大人是想让我抢云曦的风头?” 云若璃想了想,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狡黠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人家好歹是我可爱的妹妹,我这个人很讲情义,需要考虑。” “除了摘星楼的银钱,再给你京城郊外的一座三进的院子,十亩良田,还需要考虑吗?”元子忱道。 云若璃眼睛一亮,“小女子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语气特别诚恳,让元子忱差点以为她要给他跪下去,还好她只是冲过来扒着他的手臂,晃晃悠悠像一只没有骨头的树懒。 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个鬼灵精的丫头。 元子忱默然无语。 他已经慢慢习惯了她这种性子。 外面天气很好,马上就要到夕阳斜下之时,丫鬟也过来请云若璃用晚膳,云池跟来福在处理她才买回来的药,暂时没有空管这边。 院子里的丫鬟嬷嬷还是懂规矩,按时会把饭菜送来。 元子忱做完了自己的事,准备离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快要发生。 他甩甩头,按捺下这种莫名的想法。 一转身,消失在房间里。 云若璃叫丫鬟进来。 丫鬟叫做红杏,是上次她受伤的时候老夫人派人送到她院子里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小厮和婆子,只是云若璃并不信任他们,所以从来不让近身。 这次云池忙得不可开交,只能让他们来做事。 “小姐,今天的晚膳也跟往常一样,送到你房里来吗?”红杏说话的时候脸上永远笑眯眯,嘴角带两个小梨涡,看起来十分亲切。 “父亲他们今天在大厅吃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今天过去跟他们一起吃。” 意外的,云若璃今天问了一个平时绝对不会问的问题。 她从来不喜欢去厅里跟老爷夫人一起吃饭,可谓是除了老夫人之外,整个府上的异类。 不过老夫人是因为倨傲,而她,则是因为自惭形秽。 红杏没想到她会忽然提出要去前厅吃饭,略一犹豫,才道:“可是小姐,今日府上有贵客,老爷他们都已经提前用完膳了。” “贵客?哪位贵客?” 第102章 云若璃中毒 “听说是禁军统领,好像是来找老爷谈什么事的,用完了膳现在正在书房密谈,多的奴婢就不知道了。”红杏知无不言。 “哦,这样啊。”云若璃眸光淡淡,不见得有多欢喜,也不见得有多遗憾。 红杏继续垂着头,道:“那小姐要现在用膳吗?” 云若璃头也没抬,点了点头。 除了云池以外,她对其他丫鬟小厮都不怎么热情,包括经常在她手下做事的来福,所以红杏并不意外。 确定她要在房间里面用膳的事情,她微微福身,转头让小厨房准备。 菜很快端上来。 晚膳是四菜一汤,菜品还算精致,云若璃一个人吃完全足够,平时如果云池在,她会让云池坐下来一起吃,但她今天有事要忙,也就不强求了。 她让红杏退下。 筷子架起离她最近的一盘鼎湖上素,鲜香的味道飘过来,云若璃轻笑,眼中浮现出似有若无的微光。 禁军统领,不就是江淮吗。 他来做什么。 如果她没记错,云府跟江府素来没什么交集,便宜爹跟他虽然是同僚,但在工作上也没有太多相关。 那他为什么会来呢? 半个时辰后。 云若璃的房间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红杏听见动静,第一个冲进房里,然后看见云若璃脸色惨白,嘴唇发紫,额头上不停冒着黄豆大的冷汗。 她脸色一变,随即发出尖叫。 “啊!” “来人啊,小姐出事了!” “快去禀报夫人!” 琉璃院瞬间乱成一团。 云池他们忙完从库房里出来,就听见云若璃中毒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听仔细就冲进了房间里。 云若璃已经被丫鬟婆子扶到床上,但是身体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还在不停的冒汗,甚至已经意识不清,陷入昏迷。 “小姐!” “叫大夫,快!”来福脸色一变,失了分寸。 他的任务是保护云若璃主仆的安全,自然不能让她出事,比起其他叫喊着“通知夫人”“通知老爷”的人,他第一个想到请大夫。 “来福大哥放心,你想到的我们都想到了,已经有人去请夫人了,相信他们马上就会过来。”有个小厮道。 他是柳氏的人。 对于云若璃身上发生的情况,他并不见得有多着急,眼底甚至隐隐藏着笑意。 要是在平时,来福直接就把他给处置了,可现在人多心乱,他也有些控住不住局势。 但他知道,当务之急,是保住云若璃的命。 “我说,去、请、大、夫!” 他疾言厉色。 然而,以往说话总要抖三抖的来福大哥,今天的话却不管用了。 丫鬟小厮们安慰他,已经去通知了夫人,还有人说老爷那边也去禀报了,可就是没有人去请大夫。 来福叫不动人。 云池急得在床边掉眼泪。 但她已经不是一开始那个只知道哭的小丫头了,看见来福被众人孤立,正给云若璃擦汗的她忽然站起来,“来福哥,你过来照看小姐,我去请!” “哎呀,云池妹妹你可不能走啊,你是小姐最心疼的贴身丫鬟,她从来只相信你,只让你近身,你要是走了,谁来照顾小姐呢?” “是啊,就算我们想,小姐她也不让呢。” “怪只怪我们身份低贱,入不了小姐的眼,你们听听,我们的名字都是随便起的,可人家云池妹妹,可是赐了主姓,是半个主子呢!” 丫鬟小厮们开始阴阳怪气。 同时,身材高大的婆子也拦住了小院的入口,明显不想让他们出去。 云池再迟钝也反应过来。 在这个里主院最远,云府最边陲的小院里,一旦被断绝了视听,前面的人绝对听不到这里的动静。 这些人是想把他们困死在这里。 “毒是你们下的?你们居然敢弑主?!”云池双眼通红,声嘶力竭。 她试图强闯,但结果却是丫鬟们一拥而上,将她按在地上。 有人抓住她的头发,有人故意将指甲抠进她肩膀。 “云池妹妹这是要干什么呀,空口白牙就要污蔑我们,这么大的罪名,我们可不敢背。” “就是,我看你有些神志不清了,还是别处去闹事了,老爷正跟贵客谈事呢,要是被你搅和了可不好。” “你们……你们放开我!”云池拼命挣扎。 此时此刻,她感觉不到那些故意踩在她身上的脚,听不到他们奚落讽刺的言语,她只看到小姐躺在床上,表情痛苦,气息越来越微弱。 她想站起来。 可是踩在背上的重量越来越重,仿佛要穿透她的胸腔。 好痛,真的好痛。 “小姐……” “还是拿绳子绑起来,一直按着太费劲了。” “还有那个……咦,不好,来福呢?” 有人发现情况不对。 在他们集中精力控制住云池的时候,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厮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走到了院门口。 “他要出去,快来帮忙!” 来福有些身手,身材高大的粗使婆子平日里虽然做惯粗活,力气大,但根本不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对手。 他很快将密不透风的防线撕开一个口子,想要冲出去。 其他人拦不住来福。 现在琉璃院里都是柳氏和老夫人的人,但是在事情发生后,两边人的反应竟然出奇的统一,仿佛早已经达成了共识。 来福心底冰凉,他以为自己前几个月已经揪出了有不轨之心的危险分子,可今日一看,这里根本就是鬼涧地狱。 这里没有人,全都是魑魅魍魉。 云池的哭声贯穿小院,紧接着传来的是巴掌打在肉上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斥骂,仿佛把这个小小的院落变成了地狱。 来福不敢浪费时间。 他推开粗使婆子,准备奔向云问涯的书房。 虽然在这个家里他也不宠小姐,但毕竟没有血海深仇,这样的情况,他怎么也是要救一救的。 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然而这个希望,就在他跨出以第一步的时候就宣告破灭。 柳氏来了。 她带着人手,将原本就不大的小院门口堵得水泄不通,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带着得逞的笑意,仿佛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 她看着被人押下的来福,自以为姝丽的脸上露出近乎扭曲的笑意,“呀,这不是来福吗,这么晚了准备去哪儿啊?” 第103章 拦路 “夫人……” “哎,别叫我夫人,我可当不起你这一句呢,认了别的主子的狗,我是不会要的。”柳氏得意的笑着。 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等这天,已经等的太久。 来福挣扎两下,发现柳氏是有备而来,今天带的都是有身手的,他根本挣扎不开。 试了两次,他也就放弃了,抬头道:“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但小姐现在身中剧毒,危在旦夕,请夫人大发慈悲,去给她请个大夫。” 他声音很大。 但柳氏却像失了聪似的,抬手放在耳边,“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还请夫人给小姐请个大夫,她现在真的很危险!”来福声音拔高几度,声嘶力竭。 “她不是好好的在屋里呆着吗,请什么大夫。” 柳氏眼底闪着精光,“而且,她能治好侯夫人的病,害我绾绾进大理寺,又治好了自己的脸,屡屡给我曦儿难堪,她这么有本事,自己给自己治啊,干嘛请别的大夫,多浪费钱。” “夫人这是要害死小姐!难道就不怕这件事被老爷知道了,被他问罪吗?” “问罪?哈,来福,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人又不是我害死的,是她自己死的,而且你们护主不力,到时候也会去跟着陪葬。 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今天府上有贵客,老爷那里可是谁都不能去惊动的,不然坏了老爷的大事,可就不是死一两个那么简单了。” 柳氏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的翻看着手上蔻丹。 眼里的颜色如绽开在淤泥沼泽里的毒花,在丫鬟手提灯笼的微光下,显得格外阴沉锋利。 “没想到向来以宅心仁厚着称的云夫人居然是如此蛇蝎心肠,云大将军,今天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柳氏脸上得意的笑还未完全掩去,江淮就趁着脸从阴影里走出来。 而他身后,是风雨欲来的云问涯和他的随侍朝宗。 一瞬间,柳氏像是被什么扼住了脖子,脸上的笑意来不及褪去,眼中的惊恐却按捺不住爆发出来,在脸上交织成扭曲的表情。 “老、老爷?”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他不是跟贵客一起,在书房议事,命令不许有人打扰吗。 是谁? 究竟是谁去报的信! “夫人今日,真让我大开眼界。”云问涯面黑如铁,站在琉璃院外阴沉的阴影之后,俊美的脸上戾气隐隐,犹带杀意。 柳氏没想到他会出现。 她像被人扼住了咽喉,所有语言都卡在喉咙里。 “老爷,请快救救小姐,她真的快不行了!”来福看着阴影里的人恳求。 云问涯不说话。 他铁拳紧握,手背青筋凸起,仿佛在拼命压制什么情绪。 朝宗见状,向他拱手,进屋查探云若璃情况。 而在这之前,江淮在一开始震慑过柳氏之后,就转身冲进院落,禁军统领的身手显然不是三两个粗使婆子和小厮能阻拦的。 所有阻挡他路的人都被扭断了脖子。 他出手快准狠,根本不给对手留半分活路。 朝宗跟进去之后,看到的只有满地尸山血海的修罗场,除此之外,就是已经被吓得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丫鬟。 她们刚才还在掌云池的嘴,现在却红着眼睛,企图博得那位杀神的怜悯。 江淮却是懒得看她们。 “云姑娘!” 他冲进房间,就看到昏迷在床上的云若璃,她脸色青紫,嘴唇发乌,而在她不远处伤痕累累躺着的,是总陪在她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 可想而知,如果他们再晚来几步,那下次再见到的,可能只有她的尸体。 那一瞬间江淮心痛如绞,眦目欲裂。 慌忙之中,他甚至没注意到她容貌恢复的事。 “江统领。”朝宗进门就看见江淮把床上的人抱了起来,不由皱眉道,“男女授受不亲,阁下逾矩了。” “世人皆说云将军骁勇善战,果敢英名,如今这后院乱成这样,草菅人命更是信手拈来,还好意思说我?” “今天之事只是意外,还请江统领莫要一概而论,况且属下已经叫人去请大夫,相信很快就会过来。” “意外?” 江淮看着怀里的人,那脸上没了伤疤,原本就艳丽的脸再无遮挡,变得更加美艳妖娆,可是现在那张脸却泛着青紫,俏丽的红唇透着死气,呼吸微弱到近乎没有。 她分明中了毒,他们却说没事。 她明明腿脚不好,他们却让她住在整个云府最偏僻落魄的小角落里,从主厅到院落整整要走一刻钟的时间。 现在她身中剧毒,她的继母拦着不让人请大夫,还险些打死她的丫鬟,她的父亲来了,但到现在还站在院落之外,根本不愿进来。 现在,还要告诉他,这只是个意外。 江淮很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他们对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下此狠手! 江家素来家风严谨,江父也只娶有一妻,所以江淮很少见过这种腌臜事,今日见了,叹为观止。 他手握成拳,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仿佛被逼到角落的困兽,通红的眼睛泛着杀意,周身都是散发的低压,好像谁在上前一步,就会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朝宗很想上去把人劝下来,但看见他这个样子,还是稳住了。 他并不想成为炮灰。 “大夫来了!” 匆匆的,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江统领,大夫已经来了,还请您先退下来,好让大夫给大小姐诊治。”朝宗道。 他的要求很合理。 江淮沉默。 他的脸色依然阴沉。 但是在看到年迈的大夫提着药箱走进来的时候,他瞳孔还是猛地一缩,站了起来,“你是……” “咳咳,老夫自然是大夫,让让年轻人,老夫看这小姑娘情况并不太好,你可别耽误了治疗。” “是、好。”江淮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好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朝宗垂首站在不远处,没有说话。 老大夫吩咐他们回避,他们就都退了出来。 江淮出来后,就在紧闭的门外守着,没有再去别的地方。 而朝宗完成了任务,自然是去跟云问涯交代。 第104章 死人嘴最紧 云问涯还等在琉璃院外,刚才大夫来的时候,应该已经跟他打过招呼,朝宗出去,就看见他不知道叫谁给他搬来个太师椅,如今正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 而柳氏正跪在他面前,满脸惶恐。 “老爷,老爷您一定要相信妾身,妾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是刚刚才赶到,根本没弄清楚状况啊。” 柳氏找回了自己遗失的理智,在云问涯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她知道他最疼自己,只要她把责任撇的一干二净,他就不会再多加责怪。 可谁知道,平日里只要她掉几颗金豆子就心疼的不行的云问涯至始至终面无表情,看着她的眼神仿佛看着路边草木。 他大掌抬起她的下颚,长期握枪生出的厚茧摩挲着她娇嫩的皮肤,让她感觉有些疼。 “是么,你真的不知道吗?”云问涯问她。 他声音低沉,柳氏伺候了他这么多年,从来听到的都是温柔如水的甜言蜜语,而现在她却听不懂他话中的情绪。 这让她很害怕。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老爷明鉴,妾身是真的不知道啊,妾身刚过来就看见那小厮往外冲,吓着了才叫人把他押下的,老爷你也是知道的,妾身是最疼璃儿的,如果知道是她有什么好歹,肯定立马就让人去请大夫了呀!” “……” 云问涯不说话,柳氏就越发惶恐,她抬起头,柔弱的小脸上泪水涟涟,好不可怜。 她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也知道该怎么博取男人的同情。 “姐姐走得早,妾身孤身服侍老爷这么多年,一手带好几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在老爷眼里,妾身就是这样一个心肠歹毒,十恶不赦的女人吗!” 柳氏按住自己胸口,似痛不欲生。 这下,原本坚定的云问涯皱了眉头。 柳氏虽然哭得厉害,但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见他有所松动,立马乘胜追击,“再说了,妾身与璃儿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呢?” “是啊,你为什么要害她呢。” 云问涯大掌反复张握,手背上青筋时隐时现,一如他一直控制着的情绪。 半晌,那拳头才握紧了,怒目看着柳氏,“而且为什么偏偏要选个外人在府的时候,你难道就不知道,这件事要是传到朝堂上,对我的影响会有多大吗?” 柳氏愣住,她完全没想到云问涯生气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他竟然真的不关心云若璃的死活,而只是担心这件事被外人知道了,他的一世英名治家无方的名声就会天下皆知。 原来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名声! 想明白这一点的柳氏兴奋极了,若她以前还顾忌着云问涯,不敢大张旗鼓的对付云若璃,那以后她就没这样的顾虑了。 只要不当着别人的面……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只要不当着别人面,就可以暗中弄死她?”云问涯冷眼看着她。 被看穿了心事的柳氏脸色一边,连忙又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摆手道:“没有没有,老爷可别污蔑妾身,妾身怎么这么想呢。” “你最好别这么想,因为今天这件事已经被外人看了去,就算没有你的手笔,也保不住你贤良淑德的名声。” “老爷……”柳氏苦着一张脸。 她靠近他的唇,想用以往撒娇的方法博取他的怜悯。 可云问涯却放开了她。 柳氏失去支撑,差点摔在地上,但她很快置气身子,继续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 云问涯用手撑着额头,看起来也是苦恼极了的模样,“不管怎么样,人一定要救回来。” “是。” 柳氏已经知道他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得意之余,又开始吹耳旁风,“其实老爷不用着急,妾身看那位贵客年纪轻轻,想来应该没有老爷位高权重。” 她这句话,即是拍了云问涯的马屁,也自以为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 没有他位高权重,只要稍微敲打敲打,想必也不会出去乱说。 “你以为他是谁?江家最有前景的后辈,年纪轻轻便已经官居一品,天子近臣,你说他位高不高,权重不重?” 云问涯都要被她气笑了。 事已至此,她还在垂死挣扎。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云问涯挥手,“朝宗。” 回来之后就一直在他身后待命的朝宗闻言上前,走向柳氏,在她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刹那,血光铺满天际。 朝宗手持软剑,他闲庭信步,仿佛踏青赏花,可在他身边开出的,却是朵朵血花。 最先被杀的是柳氏带来的亲信。 她今天带了不少人来,因为之前在云若璃手上吃过亏,为了以往万一,她带的都是她多年培养起来的心腹,而现在,那些帮手,那些她最信任的人,就这样在朝宗的手下变成了一具具死尸。 而动手的人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在他剑下的根本不是人命,而是低贱的蝼蚁。 鲜红的血溅在柳氏那件昂贵的烟罗紫金丝百花织锦服上,湿漉漉,黏腻腻,泛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让柳氏差点昏过去。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云问涯,仿佛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 “夫人也不要怪我,我说过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传出去,为了杜绝这个可能,只能斩草除根,所以要委屈夫人。” “我……我……” “不过夫人不用担心,只是打杀几个没用的下人罢了,都是他们照顾不周,才会酿成此番大祸,跟夫人没有关系。” 云问涯一字一句的诉说着他的打算,唇齿之间毫无温度。 柳氏嘴唇张合了半天,才用近乎嘶哑的声音道:“可是、可是他们是我的奴仆,为什么要杀他们!” 她的人都死了,一刀断喉,死得干净利落,再无生还可能。 可琉璃院的那些人都还好好活着,虽然被江淮杀了一些,但还有一部分被侍卫押下,现在看过这血腥一幕,尖叫声足以划破夜空的宁静。 云问涯听了她的话,叹道:“正因为他们是夫人的人,我才格外开恩,让朝宗给他们个痛快,这都是给夫人的面子,毕竟人多嘴杂,死人的嘴才是最紧的。” 第105章 铁血将军 “……” 柳氏不能理解。 看着朝宗用最快的速度处理了她带来的人,连她的贴身丫鬟都没逃过劫难。 柳氏浑身发抖。 她怎么忘了,她的夫君是铁血的将军,在边境的风沙中刀剑血雨,杀伐果断,他是人们口中的杀神,而不是那个她以为的柔情似水的夫君。 他杀人快且狠,丝毫不留情面。 现在,云问涯用大掌安抚着她冰冷的脸颊,声音尽量轻柔的道:“夫人放心,今天发生这件事,总要给外面人一个交代,好在还剩下不少人。” 柳氏含着泪看向他,这下她是真的怕了。 她可以对敌人冷血,对亲生女儿无情,她怕他所谓的交代,会让她跌入地狱,万劫不复。 “今天这件事是刺客作祟,琉璃院的下人跟刺客里应外合,不如就将他们拖出去杖毙,也好让其他奴仆们看清楚,背主的下场。” “……杖、杖毙?” 这里起码还有十几个丫鬟小厮。 全都拖去杖毙,那会是怎样一个修罗地狱? 柳氏想都不敢想。 她终于明白他刚刚那句“格外开恩”是什么意思。 这是她第一次完完全全的见识到云问涯的手段,仿佛此前十多年,她都认识了一个假的云问涯。 这太可怕了。 她想哭,可她更怕哭出来之后会惹怒已经处于暴怒边缘的他,从而连累自己。 现在她唯一庆幸的是,她今天特意嘱咐过几个孩子,让他们好好呆在自己房间,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她本来是想借此机会弄死云若璃,没想到却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云问涯已经疯了,他恨不得杀了自己,却又忍着迟迟没有动手。 柳氏瑟瑟发抖的空隙,朝宗已经领了命令,将琉璃院的下人全部带走。 当然,来福和云池也没有幸免于难。 下人离开之后,整个院子就被云问涯手下的亲兵层层包围,仿佛铁通一般,密不透风。 而他自己则好像丝毫不关心云若璃的伤势,还没等到大夫出来,就起身离开,留下江淮站在夜色渐深的小院中,冷冷听着远处下人声嘶力竭的惨叫。 声音从高亢到消失,仿佛厉鬼哀鸣,盘旋在每一个人耳边。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江淮在门口站到半夜,终于等到老大夫出来。 大夫年纪很大,也没带什么帮手,但江淮对他的态度却格外恭敬,“张院正,她怎么样了?” “老夫早已不是宫中太医,江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张仲之抬手,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多年前任太医院院正,也是名声赫赫的人物,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从前的功名利禄,在他看来早已成为过眼云烟。 江淮身为后辈,不敢忤逆。 他关心云若璃的伤势,略有些着急的上前,“好,劳烦张院正,不知里面那位姑娘情况如何?” 张仲之看了他几眼,才道,“她中了毒。” “什么毒,可有解?” “……老夫记得江公子应该是江中书的长孙,这云家后院的事情,你应该不方便过问。”张仲之道。 他在朝浸淫多年,自然认得他的祖父。 江家与云家世代没有往来,他现在出现在这里,还这么关心那个女娃,不得不让人多想。 何况他刚才也看见了,那女娃生的倾国倾城。 “可是她的父亲与继母已经走了,云大将军为了维系他的威严与脸面,将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全部杖毙,现在除了我,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 江淮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有痛色闪过。 他从来没想过,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过的是这样没有天日的生活。 “你与那女娃什么关系?”张仲之听了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缓慢的抚着胡子,顾左右而言他。 江淮不明白他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但毕竟是长辈,又是现在唯一可以医治云若璃的人,所以他不敢造次,但也不会胡乱说话。 见他沉默,张仲之知道今天是撬不开这小子的嘴了。 江家的男人,都是些死古板。 以前江中书是这样,现在这位年轻的禁军统领显然也继承了祖父的糟粕传统,嘴死硬。 “她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后期还是要注意多加休养,不要太过操劳。” “那毒……” “放心,这点解毒本事老夫还是有的,她现在身体里面的毒已经清的差不多,后面注意调养就是了。” “好,多谢张院正,劳烦把后期调养的方子给晚辈。” “给你作甚?”张仲之诧异的看着他,对他的登堂入室表示十分无语。 江淮也觉得他莫名其妙,“可这院里也没有别人了,您总不能把方子扔地上。” 他显然已经把满院子把守的侍卫当作浮云。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朝宗去而复返,快步走到张仲之面前,请他到书房一叙。 张仲之摊手:你看,这不就是人吗。 江淮无语。 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仲之被人请走。 …… 张仲之提着药箱,一路走到书房,才看见里面负手而立的云问涯。 他拳头握得紧,隐隐看得见血色。 张仲之见状,暗自叹气,上前拱手道:“将军不用担心,人没事儿。” 背对他的云问涯没有说话。 半晌,才用近乎沙哑的声音道:“救回来了吗?” “……嗯。”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一直背对他站着的云问涯才转过身,近乎无力的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中,“没事就好。” 他手掌抵着额头,指间血迹隐隐可见,全身有着说不出的疲累。 张仲之看他一眼,才道:“将军今日情绪太过了,险些暴露,而且大怒伤身,将军应该仔细自己的身体,不然大业未成,身体就先被你给拖垮了。” “我无碍。” “她也无碍。” “先生不用安慰我,我让朝宗进去看过,她、她那时……”云问涯说着,回忆起那个场面,像是想起什么痛苦的事情,眼眶都忍不住红了。 他的妙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从小就要在这蛇蝎窝里求生存,而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敢做! 第106章 她想退婚 “将军是说小姐嘴唇上的紫苏草汁吗?不用担心,刚才老夫已经帮她擦了些,小姑娘年纪轻轻掌握不好用量,颜色太深,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中毒。”张仲之缓缓道。 正在痛心的云问涯:…… 啥玩意? “紫苏草汁?” “哦,还有断脉丹,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方子,乍一看像是中毒到经脉尽断的样子,还好老夫之前见识过顾神医的手段,知道这是神医山庄惯用来掩人耳目的东西。” “……” 哈? 云问涯感觉此刻头上跑过一千匹草泥马,每一匹头上都顶着三个问号。 不止是他,原本过来安抚他的朝宗也默默闭上了嘴。 张仲之见他们都满脸诧异,叹气道:“老夫早就说过,小姐是顾神医之后,必不会是平凡女子,今日之事也验证了此事。”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她有意而为之。”云问涯觉得不可思议,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破釜沉舟,绝地反击,若不如此,将军又怎么能抓住这次机会,杀鸡儆猴呢。” “你说她在试我。” “那倒不一定,毕竟今天府上有客人,就算你不是真心护着她,哪怕看在外人的份儿上,也不能姑息此事,她只是找了个最合适的契机。” 张仲之慢慢分析。 他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世间温情凉薄他看得最清楚。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么一个小姑娘,居然能在最短的时间能做出判断,从而让失态朝向对她最有利的方向发展。 她的心智计谋,绝不简单。 “将军应该开心,她已经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了。” “……哼,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云问涯冷着脸道。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脸上的笑意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 他的妙妙长大了,会保护自己了,还知道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来算计利用他这个父亲。 他很高兴。 云问涯心情好了很多。 张仲之见状,只能叹气。 他知道这对父女明面上的关系并不好,但没办法,朝中豺狼遍布,家中魑魅横行,孤立无援的将军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这十几年来,她的苦痛,才是盘旋在将军心头无法弥补的伤疤。 天知道,将军知道她容貌恢复的那天晚上,高兴得差点把屋顶都掀了。 现在一切都在变好。 只是不知道父女之前那道天堑,什么时候才能跨过去。 “将军,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据安楷来报,小姐今天在街上偶遇睿王,好像亲口说了想退婚的事。” “她想退婚?!” 云问涯惊呼。 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比明天的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离奇的事。 这十几年他没有一日不在盼望着女儿回心转意,将那颗真心从薄凉的景家人身上收回来。 可他一次又一次失望。 甚至今年开春的时候,他听说她被人陷害,被睿王拖上金銮殿羞辱的时候,不惜以死自证清白。 当时他心痛如绞,痛不欲生,甚至想撇开屡屡挑衅边境的突厥狗贼,快马加鞭赶回来,带她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座吃人的城。 可现在,她竟然自己说想要退婚? 那还等什么,赶紧退! “可听清楚了?” “千真万确,安楷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朝宗简单转述了今天街上发生的种种,最后分析道,“依属下看,小姐应该是心伤透了,彻底失望了。” “那个杀千刀的混账,他居然丢下妙妙,让她被那些掌柜伙计欺负?” “是。” “他该死!景家的人都是混账!” “不过话说回来,有一件事情属下觉得奇怪,那雁王不知什么时候跟小姐扯上关系,这次居然专程来救小姐,还说动了平宁郡主为她出头。” “雁王……景夜渊?” “是。” “那也是个王八羔子,景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知道,妙妙的脸……啧,算了,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总之你让安楷他们注意一些,不要让妙妙跟他走得太近。” “将军放心,这次送到小姐院子里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雁王除非有通天的本事,否则不会逃过他们的耳目,至于睿王那些派来监视的人,也都盯着。” “那就好。” 几人又商讨片刻。 云问涯情绪比较紧张,大概是今天的事情把他吓得不轻,他真以为云若璃被谁给害了,差点没忍住屠了柳氏的院子。 现在还好,张仲之告诉他是虚惊一场。 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只要婚约还在她身上,她身边这些阴谋阳谋就永远不会消失。 要保护她,只有退掉婚约。 好在她自己现在也有这样的想法,他又正好回了京城,暗地里助她一臂之力,比他一个人苦苦钻营要好许多。 只是她身边的人还是太少了。 “将军不必担心,我们的人一直跟着小姐,没人能伤她一根毫毛,而且据安楷他们近些天来的观察,小姐身边那个来福,也不简单。” 朝宗看出他的顾虑。 以前小姐势单力薄,他们也处处受困,没有办法,只能表面疏远,暗地里保护。 然而现在随着她及笄之礼日渐逼近,那些蛰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开始蠢蠢欲动,肃帝也越来越心急。 可想而知,今年的邺京注定不太平。 “查清楚是谁的人了吗。” “这个暂时还不知,但可以看出他的目的也是保护小姐,算是现在琉璃院里唯二可以相信的。”朝宗分析道。 “哼,连院门都出不了的废物,不知道能派上什么用场。”云问涯冷哼,倨傲道,“要是让我知道哪个棒槌安排这么个人来,我非废了他不可!” “将军说的是,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想怎么处理婚约的事。” 谁都知道,将军想这一天,已经想了很久。 几人讨论的时候,远处某人忽然打了个喷嚏。 “尊上您怎么了,莫非是染了伤寒?可现在是盛夏,不可能着凉才对,难道是热伤风?尊上属下跟你说嗷,属下在漠北的时候,那天气真叫一个冷啊,阿七也不讲义气,把属下一个人丢在那里,听说他领了特殊任务,还改了名字,属下……” 第107章 她活该 而这个时候,睿王府也收到了同样消息。 “你是说,云若璃的院子被围得水泄不通?”睿王看着陈三递上来的消息,有些莫名其妙。 他以前从来没在意过关于她的任何事,最近难得起了这个心思,拿到的却是他不太明白的结果。 陈三知道他吃惊。 其实在他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吃惊,不过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后,也就不吃惊了。 “听说有人在她的餐食里下毒,当时禁军统领江淮也在,云大将军很生气,将她院子里的下人全部罚了。” “这倒稀奇,她一个无权无势又不受宠的嫡女,谁会对她动手。”睿王嗤之以鼻,手下羊毫没有停顿。 陈三垂眸,如实答道:“属下不知。” “你不知道,本王却是知道的。”睿王却忽然冷笑。 他一边说话,一边描着桌上一副美人图。 不是别人,正是云曦。 马上就是乞巧节,他知道云曦受邀参加摘星楼的比试,想要在当天送她些别具一格的礼物。 顺便,为今天的事向她道歉。 他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想让陈三回头去救云若璃,事实证明她根本不需要人救,像她那样恶毒的疯子,根本不会吃半点亏。 陈三回禀的前一个消息,就是她砸了那个玩赏铺,将所有奇珍异宝全部变为碎品残渣。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她平日里横行跋扈,手段毒辣阴狠,从而遭到哪个下人的嫉恨,被报复罢了。” “殿下是说,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自然,否则你认为云家谁还会想害她不成?云夫人宅心仁厚,曦儿温柔善良,绾绾活泼可爱,就连寒儿都是少有的翩翩君子,云家上下家风正直,就只有那个心术不正的女人跟他们格格不入。说到底,都是她自作自受罢了。” 睿王说罢,手上羊毫点墨,继续描绘他心中最完美的美人图。 他对这件事兴趣不大。 陈三见状,拱手准备退下。 不过还没走两步,就又被睿王叫住。 他没有抬头,只是问:“人死了吗?” 陈三微微一顿,才回道:“没有,听说请了大夫来,把人救回来了,院子里的下人因护主不力,都已经被云大将军尽数杖毙。” “……全部?” 这个消息倒是让睿王有些吃惊。 如此血腥的手法,可不想云问涯往日的作风。 陈三解释道:“因为当时江淮也在,想必是怕他回去跟圣上说什么不好听的,也算是给个交代。” “哦,那便说得过去了。” 睿王这话说得漫不经心。 他埋头做自己的事,没有再开口。 陈三在旁站了片刻,觉得应该没有他什么事了,准备默默退下。 刚要关上门,就听见自家主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这么说起来,之前那个打断你手的丫鬟也该被杖毙了,可惜没亲手替你报仇。” “属下的手只是小伤,殿下无须担心。” “既然这样,你再去探一探云府,查查究竟是什么情况,再回来禀报。”睿王说完这话,才收起手上的羊毫。 美人图最关键的位置上洇开一团浓墨,毁了整副图。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 云若璃恢复得很快。 旁人都说是那位老大夫神医妙手,将大小姐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云若璃闻言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第二天元子忱来了趟,看见她正翘着二郎腿在房间里吃糖包子,一时无言。 云若璃见状,很热情的邀请他吃包子。 元子忱沉默片刻,将她盛包子的盘子一起端走了,然后便没有再来过。 晚上云池找不到盘子,吓得直打颤,问云若璃是不是春香夏雪秋枫冬梅红杏的魂魄回来报仇了。 琉璃小院的其他下人都被处置,剩下的就只有当时已经晕过去的云池,以及冒死冲出去叫人的来福。 来福是将功折罪,免了一死,而云池…… 按照朝宗的话说,是当时情况比较混乱,没注意到角落里的小丫鬟,她才因此逃过一劫。 后来有云若璃求情,便没有再追究。 云池感动得痛哭流涕,直呼小姐又救了自己一命,此后流水般的好吃点心自然是少不了。 这次之后,琉璃小院再度变得冷清,除了云问涯派过来的那几个“没用”的护卫,就只有一个丫鬟跟一个小厮。 大概因为是云问涯的人,所以那些护卫们并未被责罚。 那天后,柳氏就病倒了,在病榻上缠绵许久。 这件事传到在千佛山的徐氏耳中,她无比震惊,连夜赶回云府,将云问涯叫到福安苑,怒斥许久。 听说上了家法。 到底不是亲生的,下手打起来丝毫不见心疼,若不是云问涯是军中出来的汉子,只怕还要在床上躺个几天。 彼时云若璃正坐在院子里晒调养,听到这个消息,略有诧异。 “老夫人也太过分了,这次受害的明明是小姐,她竟然还在维护夫人,说到底小姐才是云家的骨肉,她怎么就拎不清呢?”云池来禀报的时候,委屈得身子都在发抖。 云若璃一口一口吃她端来的小甜饼,淡定道:“她哪里拎不清,这不明明拎得很清吗?” 正因为云若璃是云家骨肉,所以她才更要维护柳氏。 徐氏跟柳氏,都是云家的外人。 她们相互扶持,在这高门大户中钻营属于自己的正室之位,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 “小姐,你不要太伤心。” 听见她声音冷漠,云池以为她心灰意冷,连忙开口安慰。 云若璃笑道:“我有什么好伤心的,柳氏想我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一点也不意外,我只是在想乞巧节的事。” “小姐还去吗?” “自然是要去的。” “可是小姐的身体……” “无碍,而且最近总是在床上躺着也不利于恢复,还是应该多下床运动。” 云若璃的伤主要是之前的端阳宴和上次无故发作的双生蛊,这两个然她已经疗养很久,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伟大的思想家伏尔泰曾经说过,生命在于运动,云若璃这次算是身体力行的体会到了。 再这么躺下去,她的身体怕是要生锈。 “你说,这次云曦她们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呢?” 第108章 乞巧 七月初七。 乞巧。 天气晴。 这天云若璃随便穿了件红衣劲装,发髻高挽,头上只簪素银朱钗,脸上略施粉黛,简简单单的装扮,更显得那张脸英气勃发,美艳到极致。 云曦看在眼里,嫉妒得发疯。 她今天精心打扮半天,雪白的襦裙配上精雕细刻的妆容,却还不比上她随便穿的一件衣服,怎么能不生气。 她的手藏在袖子里,捏成拳头。 云绾却迎上去。 “长姐今天的打扮真是与众不同,不愧是恢复了容貌啊,都知道用狐媚样子去勾引人了呢。”她眼底闪着怨毒的光。 云若璃闻言,并不生气,只是浅浅笑着,也不跟她争辩。 丧家之犬才会狂吠。 看来如今是真的穷途末路,准备狗急跳墙了。 这对云若璃来说是好事。 几人各自上车。 谁也没注意到云曦走上马车的刹那,眼中一闪而逝的狠戾。 三辆马车,徐徐往摘星楼的方向驶去。 云若璃不知道摘星楼在何处。 至少放眼整个邺京城,她从未见过一座名叫摘星楼的建筑。 直到马车带着她们离开城郊,停在河边,她才反应过来。 烈日炎炎,盛夏的河风带着难得的清凉之意,吹得人很舒服。 而此时河边已经停着一座巨型画舫,雕梁画栋,画舫四周皆铺着珠帘,自上而下圆润有光子,淡淡透着光,甲板上有公子贵女三两成全,说说笑笑,看起来已经来了多时。 踏板还有仆役正在搬运货物。 可以想见一会儿画舫使出,是何等恢弘壮观。 云若璃走下马车。 她一身红衣,倾城中又添着几分艳丽,瞬间把许多贵女都比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不戴面纱在这种公众场合露面,旁的公子小姐一时间没把她认出来,有几个还一直往她身上打量,更有人小声猜测她的身份。 这时,云曦云绾两人的马车也姗姗而来。 云曦悠然走出马车,看着云若璃,笑盈盈的叫了声:“姐姐。” 此语一出,众人哗然。 “我认得那人,她是云家的二小姐。” “她叫那红衣女子姐姐,莫非……莫非那是云若璃?” “怎么可能,云若璃又丑又残,怎么可能是眼前这天仙儿般的人!”其他人差点惊掉下巴。 人们对云若璃的认知,还停留在当初她差点被睿王掐断脖子的时候。 怎么这才两个月不见,就变成仙女了?! “不可能,她不是破相了吗,怎么会……” “可刚才云二小姐确实叫了她一声姐姐,如果不是云家长女,还能是谁呢。” “我也奇怪呢,还有她的脸是怎么回事?” 云曦刻意的一句话,瞬间把云若璃推上风口浪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跑到了她,或者说她的脸上。 云池有些紧张,下意识的抓紧云若璃的手,“小姐……” “小场面,不要慌。” 怪只怪以前她曾经太过畏缩,又喜欢穿些颜色浅淡的衣服,丢到人群里完全没什么存在感,现在高调出现,自然惊艳全场。 谁都知道她丑陋不堪,痴缠睿王,可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却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人,谁能不诧异。 孙临风手上的扇子都吓掉了。 震惊之余,还不忘用余光去看身边的江淮,只见对方只愣了一瞬,很快就恢复正常。 不等他开口,他已大步走向云若璃。 “云姑娘,几日不见,你身子如何?” 经过孙临风的教导,他终于没有一上来就责备云若璃为什么不在家好好躺着,偏要来凑这个热闹。 她既然来,必定有来的理由。 云若璃眉眼弯弯,看向这个曾经无数次帮过自己的禁军统领,态度也是好了很多,“江大人,上次多谢你救命之恩,大夫的医术很好,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女子本就好看,如今玉面朱唇,更显得眉眼婉转,丹唇逐笑,端得是明人,像一株盛开的曼陀罗。 江淮愣在原地。 片刻后,麦色的脸上忍不住泛起红晕。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她真容,上次她中毒昏迷,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但当时情况危急,他并未多想。 如今美人在前,他倒忍不住害臊起来。 “我……我……你……你就算恢复,也要注意,一会儿船上风大,你记得多带件衣服。” “嗯。” “若、若遇到什么困难,大可来找我,我会帮你。”江淮细细叮嘱,说罢极不自然的挠了挠后颈,就差把窘迫两个字写在脸上。 云若璃看着,笑意更深。 她从前只觉得这位禁军统领性格刻板,不好相与,现在看来,这明明就是个性子单纯的大男孩,从里到外都透着可爱。 云若璃心情大好,掩唇轻笑。 少女声如银铃,清脆婉转,绵绵渺渺中透着清灵的妩媚,当真是处处不勾人。 好几个一直盯着这边的世家子喉咙都紧了紧,用干咳掩盖自己的窘迫。 而云曦却是脸色难看。 她本想将云若璃推向风口浪尖,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以她畏畏缩缩的性格,必然会出洋相,没想到她竟丝毫不当回事,大大方方给人打量? 疯了不成? “贱人……” “小姐莫急,她猖狂不了几时了,只要今日计划成功,小姐就能彻底拔除这根眼中钉肉中刺,让她永远消失在你面前,所以小姐千万要沉住气。”身边的丫鬟劝道。 两个丫鬟一个叫白桃一个叫绿竹,是柳氏派给她的,不仅嘴皮子厉害,身手也不错。 “是啊小姐,奴婢听说将死之人都会回光返照,你看她现在的样子,想不想临死前最后的风光?” 白桃悄悄指着云若璃。 那边,云若璃正享受着众星捧月,众人殷勤,这些原本都应该是由她来享受的待遇,可现在,那个废物抢走了这一切。 她必须让她知道,偷来的东西,是不会长久的。 今天在摘星楼上,她会让她知道什么是从天堂跌到地狱的感受,还有那个陈三,既然被他知道了她的秘密,那干脆趁着今天一并处理掉,永绝后患! 第109章 不相往来 云若璃正与人寒暄时,睿王的车架缓缓而来。 他穿着平日常见的华丽紫衣,广袖长衫,腰佩白玉,装逼装的一如既往。 陈三在他身后。 云若璃正跟孙临风说话,听他说睿王来了,她只是笑笑,连个眼神都没投过去。 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已经撕破脸,那就没必要还假惺惺的演什么虐恋情深,不如真刀真枪的干一场来的实在。 当然,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如果婚约真的无法接触,那她就只有杀了睿王,毕竟以往多次他也是这么做的。 云若璃是个懂礼的人,最讲礼尚往来。 “云大小姐,你现在脸上的表情……有点可怕。”孙临风正在讲那些风流艳闻,忽然看见云若璃笑了,笑的人毛骨悚然。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世子看错了。”云若璃收回思绪,又露出天真的模样。 睿王远远看着这一幕,脸色十分难看。 他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已经习惯了云若璃的纠缠,只觉得现在她忽然要跟自己划清界限,还与别的男人有说有笑,是不守妇道。 “百闻不如一见,这摘星楼确实气派,就是不知道是谁的产业,这么大手笔。”云若璃看着河边的画舫,问到。 孙临风听罢,面露诧异,“云大小姐不知道吗?” 他摇了摇扇子,云若璃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感受到远处投来一股不友好的目光。 抬头望去,看到睿王正瞪着她。 ……他? 好,她现在终于知道摘星楼的请帖为什么会发到她手上,原来是别有用心,想看她出丑。 那她今天要不要让他如愿呢? 云若璃敛眸冷笑。 睿王皱眉,不由自主往这边走来。 云池见状,下意识抓紧了云若璃的手,小声道:“小姐小姐,他他他他、他过来了……” “乖,我们人多,不怕。”云若璃安抚道。 “听说你不久前中了毒,怎么,拖着病体残躯也要来参加今日的乞巧,本王真不知是该夸你身残志坚,还是该说你不自量力。”睿王大步而来,目光死死盯着她。 那双黑眸似有寒潭,瞪着她的样子似乎想把她撕碎。 “王爷可真有意思,既然这处是你产业,那我收到请帖你肯定知道,若你不想我来,又何必多此一举给我发请帖呢。” “你……” “或者说难道王爷自己心里也很犹豫,所以才会做出这么矛盾的举动,一会儿又想要邀请我,一会儿又不想我来。” 她说话时,笑容明丽,往日面纱蒙着,只能看到那双星河踏碎的妖艳眸子,如今没有面纱遮掩,她一瞥一笑都藏着妖气,像个勾人的妖精。 “你……够了!”睿王不想再跟她废话。 那么多人看着,她竟丝毫不知收敛。 简直不知廉耻。 他看着她,怒从心起,忽然生出一种把她的脸遮起来的冲动。 “你的面纱呢?” “我生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戴面纱。” “你……”睿王被怼的噎了一下。 她为什么要戴面纱? 当然是因为这张脸太过招摇,如果她还有身为未来睿王妃的自觉,就不应该如此不知检点。 还好看? 简直放浪! “王爷怕是忘了,我已经同意解除婚约,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云若璃看着他道。 她的眼睛犹如浓墨,明眸善睐,深不见底。 这是睿王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她的眼睛,明明近在咫尺,给人的感觉却是永远无法触及。 那极目可见的冰冷,是他从前十多年都未见过的。 他感觉眼前的人,仿佛变成了一个他从不认识的人。 他心底冰凉。 偏云若璃唯恐天下不乱,看了眼远处的云曦,忽然笑道:“这京城闺秀名姝万木竞秀,王爷今日来看乞巧,不会是想趁此机会再添一两个贵妾?” “一派胡言!”睿王被她激得脸色都变了,“本王心里只有曦儿一人,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颠倒是非!” “若真是如此,那王爷就该快快去你家曦儿身边,而不是在这里跟我攀扯,否则别人见了,还以为王爷喜新厌旧,准备琵琶别抱呢。” “你……你你、你……” 睿王气得发抖。 他不明白今日的云若璃怎么这般火气,难道就因为上次砸了那个琉璃八音盒? 女人,果然是小肚鸡肠。 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旁人看得清清楚楚。 孙临风在旁边,动都不敢动一下。 江淮却是心思百转。 几人说话的时候,远处又传来一阵骚动。 孙临风耐不住好奇探着脖子往那边看,等看清来人人,忍不住倒吸凉气,连忙小声提醒云若璃。 云若璃闻言抬头,无声笑了出来。 荣华公主。 皇家女儿也会参加平民老百姓的乞巧活动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果不其然,当她对上荣华那双饱含恨意的眸子时,就知道今天这场大戏,注定不会简单。 云若璃看了眼前人,见他毫不意外,心里便明白了,“王爷今天真是送了我份大礼呢。” “哼。” 睿王似乎很喜欢针对她,为此甚至答应云曦的请求,邀请荣华出席,不过她并不是来参加乞巧的比试,而是作为评判者,为各位贵女评分。 有她在,云若璃永远拔不得头筹。 想到这里,睿王心里舒一口气,甚至有种终于扳回一城的快意。 “呵呵。”云若璃哪里不知道他的打算,可那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认输永远是她的行事准则。 不到最后,谁又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呢。 “既然王爷从心底里期待这场表演,那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盼,只希望今日乞巧能在你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映像,让你……永生难忘。” 云若璃上前几步,婉转嗓音近在咫尺,像是一把柔软的小刷子,轻轻挠在了他的心上。 睿王一震,退开半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云若璃已经带着自己的丫鬟翩然离开,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一片云彩。 睿王看着那抹曼妙的身影渐行渐远,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还是陈三有事要禀,将他请了过去。 第110章 我来帮你 离画舫起航还有一段时间,云若璃走在河边,渐渐远离了人群。 她虽然不怕被人看,但总是被人盯着到底还是会觉得不舒服,而且云曦刚才的眼神明显已经是跃跃欲试,如果她留在原处,不是不给她发挥的机会。 今日晴空万里,现在日头还不算太烈,可以稍微走走。 当然,主要还是不想再跟睿王挣口舌。 大热天的,容易让人火气重。 她让云池扶着,在河堤边慢悠悠的走。 走了几步,云若璃忽然站住了脚。 “怎么了大小姐?”云池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她揉了揉自己空扁扁的肚子,无奈道:“刚刚一场口水战消耗掉了不少能量,现在觉得肚子饿了。” 打脸果然是个力气活儿,早知道就多吃两碗,云府的清汤白粥果然很不顶饿。 “好云池,你今天带了吃的出来吗?” “带了带了,奴婢就知道小姐早上吃的拿点东西容易饿,正好出门前奴婢还做了些点心,现在就放在马车上,奴婢这就去给你拿过来嗷。”云池欢乐道。 她最喜欢投喂云若璃。 况且刚才的事情实在太糟心,她心里都觉得郁闷,更不要说直接跟睿王吵嘴的小姐了。 正好这时候去把点心拿过来,让她吃点甜的,也好转换一下心情。 云若璃一听有吃的,脸上的惆怅立马烟消云散,点头道:“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快去快回。” “好嘞。” 云池领命,将她扶到树荫下,让她稍后,然后蹦蹦跳跳的往来福停车的方向跑去。 云若璃看着那欢快的背影,心中也十分愉快。 …… 盛夏知了阵阵。 虽然还没到中午,但是头上的暖阳已经晒得人有些不舒服。 云若璃本想诗情画意的在岸边走走,可升温太快,即使在树荫下站着,也有些扛不住这毒辣的太阳,热得直用手扇风,满心都是生无可恋。 想了想,她决定先到树林里暂避,等云池带东西回来。 树林就是河堤旁的一片茂林,里面绿树成荫,比河边单薄的几颗树丫子更能遮阳。 遮阳想着,她抬脚走进去。 谁知刚一转身,就听见些细微动静。 顺着声音寻过去,终于穿过层层树林,看见凉亭中一抹红色衣角凭栏而倚,玉骨折扇在手中轻摇,张狂随意,邪魅疏狂。 云若璃皱眉。 雁王? 他怎么亲自来了。 云若璃目光逡巡片刻,并没有找到某人。 “在找子忱?”对方微微回头。 玉色面具戴在脸上,似乎不是上次那一副。 但同样只露出削尖的下颚。 他很白,像春阳下剔透的白雪,胜过女子却又显不出半分女气,低垂的眸子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周身笼罩着疏离。 远远看去,惊为天人。 从这个角度看,甚至能看见他金丝暗纹勾勒的华贵锦袍随意垂在地上,不染纤尘,更像不食人间烟火。 如果不开口的话,那种遗世独立的清冷只怕要让无数少女为之倾醉。 但,很多事情都没有如果。 “不用找了,他的身份不适合出席这样的活动,所以今天本王亲自出马,来助你一臂之力!” 声音还是上次那个声音,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轻佻中带着放浪。 好像……比之前更欢快了。 原来雁王原本是这么欢脱的性子吗? 云若璃有些茫然。 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精分现场,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发现堂堂大齐亲王是个蛇精病这样的秘密。 皇室辛秘通常伴随着血腥,她只想多苟两年。 但是对方显然没有这种自觉,玉骨折扇往身旁一拍,他大马金刀的靠在亭台栏杆边上,吊儿郎当问道,“怎么样,今天有信心一举夺魁吗?” 云若璃:……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奇怪。 “殿下,你是知道摘星楼是睿王的产业。”云若璃稍有迟疑,但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他倒是坦荡,点头道:“当然,刚才你不是也跟阿澈聊过了吗。” “所以殿下,你觉得我在睿王的地盘上抢睿王他女人的风头,这种行为,你有没有觉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厚道?” 岂止是不厚道,简直就是坑。 她终于知道元子忱的天坑属性是怎么点上去的了,两个人虽然性格天差地别,但是在坑人这一点上,真是出奇的统一。 “小阿璃,你不要总觉得我们是在坑你,想开点。”他安慰着,“我们这是在给你创造机会,你品,你细细品。” “……品什么?” “你是不是傻,你现在容貌和身体都已经恢复,如果你能当着睿王大大打云曦的脸,让他看到你的风华绝代,让他为你倾醉为你折腰,这种感觉不是很爽吗?” 他说完,还用手捂住胸口,看起来情绪特别激动。 云若璃愣在原地。 说真的,她现在都还没有接受雁王可能是个精分的现实,犹豫片刻,只能点头认同,“嗯……或许,大概,是挺爽的?” 她略有犹疑。 但,算了,随便他怎么想。 谁让他是亲王,是大齐唯一一个可以跟圣上平起平坐的一字并肩王呢。 他说什么都对。 而且她也觉得人家雁王并没有说错,她对睿王怨气颇重,最近他越来越智障,已经完全触碰了她的底线。 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要退掉跟睿王的婚约,必定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不能彻底将他摧毁,那辈推向万劫不复的就只会是她。 雁王给她这个选择,其实是早就知道,她没有别的选择。 “小姐!” 两人说话时,云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隐隐带着焦急。 她应该是拿了点心,但是没有在原地看到云若璃,于是出声寻找。 “去,记住你的承诺。”他笑着挥臂,玉骨折扇应声而展,粼粼似有暗芒。 云若璃微微敛眸。 等她抬头再看时,只剩下宽湖凉亭,清风徐徐。 “小姐,奴婢可算找到你了。”云池抱着食盒,快步而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咦,刚才这里……有人吗?” 她看着空空入也的凉亭,脸色略微呆滞。 云若璃收回目光,道:“没有,时间差不多了,走。” 第111章 预谋 对于凉亭里是否有人,云池没有多问。 当然,也可能是她单薄的小脑袋瓜里根本没想太多,既然小姐说没有,那就必然是没有了。 她欢欢喜喜的把拿来的糕点递给云若璃,然后跟她一起回到河边。 画舫正要起航。 “若璃!” 远远的,听见有人叫。 云若璃转头去看,发现安婧之正提着裙摆,在丫鬟簇拥下款款而来。 她今天穿了件湖蓝色的百褶如意月裙,手上是织金象牙轻罗扇,头上珐琅彩花簪手艺精巧,眉目睇盼间,似有彩蝶纷飞。 “安小姐。”云若璃客道的点了点头。 安婧之听罢故意沉下脸来,“怎么又叫得这么生分,都说了直接叫我名字了。” “哦,婧之。” “……哼,你这个人呀,性子疏冷一点都不讨人喜欢,除了我估计也没几个人愿意跟你做朋友了。”安婧之碎碎念的抱怨,手上却热络的挽住她的手。 云若璃沉默片刻,在脑子里缓慢的打出个“?”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性格冷。 她不是挺活泼的吗。 跟大冰块元子忱比起来,她简直是一朵骄阳,用明媚的热情拥抱着这冰冷的世界。 “对了,刚才我看见你那个二妹又跟睿王缠在一起,这还没过门呢,就连廉耻都不顾了,以后进了王府你可怎么办。”安婧之不悦的指了指画舫上方。 睿王跟云曦并肩而立,正看着这边。 “以后的事还说不定呢,没必要这么快下定论。”云若璃笑道。 安婧之一愣。 趁她发愣的间隙,云若璃已经在云池的搀扶下走上画舫,安婧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提着裙摆追上。 嘴上还嚷嚷道:“说不定是什么意思?莫非、莫非你是打算……喂喂喂,你别走啊,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模样娴静端庄的美人,开口却是咋咋呼呼的性格,云若璃实在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么率真的性子。 “王爷你看,今天姐姐似乎心情很好呢。”云曦指着那边道,“看来对今天的比试,她是胸有成竹了。” “哼,她女红是不错,但乞巧比试并非只比针线刺绣,还有琴棋书画舞,她有哪样能搬上台面?”睿王冷冷道。 云若璃笑容刺痛了他的眼,让他忍不住想将其撕碎。 有什么好高兴的。 等比试开始的时候,她肯定就笑不出来了。 “她怎么就这么肯定,她一定会抽到自己擅长的类目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睿王脸上笑容显得有些残忍。 他对云若璃,有着与生俱来的厌恶,没有为什么,他就是讨厌她,哪怕现在她脸上没有那道丑陋的疤痕,也依然无法改变他对她的看法。 云曦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一定会在云若璃抽选类目时做手脚。 她暗舒口气。 他会给云若璃安排个什么样的类目呢? 如果只是换掉她最擅长的女红,让她在其他五个类别里面选,也许不能让她出众,但肯定也无法让她丢脸。 这不是云曦想要的结果。 她要的是云若璃彻底完蛋! “对了,忙了这么半天,怎么没看见陈三啊,他不是一直都在跟在王爷左右负责护卫的吗?”云曦忽然问道。 她知道陈三是睿王最信任的心腹,这么多年睿王也遇到过几次要命的危机,都是陈三舍命护主才将他救下。 睿王心里对陈三非常信任。 而且陈三武艺高强,身为护卫统领,对她的态度也算恭敬。 但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为了以防万一,她只能让他永远闭嘴,临行前她为他备了份大礼,就当做是他这么多年为睿王出生入死的奖励。 “他不是一直在王爷左右吗,怎么到处乱跑呢。” “画舫起航有许多事情,他负责督工,应该要忙一阵。”睿王并未多想,随口答道,“曦儿为何忽然关心起他?” “……哪有,人家是担心王爷的安全,他毕竟是王爷的贴身护卫,如果擅离职守,那是对王爷的安危不负责。”云曦仰起头,脸上是天真的表情。 睿王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傻曦儿,这里是本王的地盘,有谁能在这里生事,你想太多了。况且他处理完事情就会回来,耽搁不了什么。” “人家也是关心则乱嘛,王爷就知道笑话人家。”云曦得到肯定的回答,娇羞低下头,眼底闪过精光。 她又跟睿王独处片刻,然后有管事过来请示坐席摆放的位置,云曦很大度的让睿王去忙,然后悄悄退回船舱。 她的两个丫鬟,白桃和绿竹都不在她身边,不知道在忙什么。 云曦走到自己休息的船舱,忽然有人影蹿出来。 “姐,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半天都不见你。”云绾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拉住她的手臂。 云曦正在想该怎么让云若璃抽到指定的类目,闻言吓了一大跳。 等看清楚对方的身份后,才心有余悸的舒口气,道:“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哪有,明明是你胆子小。”云绾嘟起嘴,试探道,“我看你这几天心事重重的,究竟在想什么?” 云曦不想暴露自己的计划,敷衍道:“没有。” “你胡说,我刚才看见你两个丫鬟鬼鬼祟祟的,肯定有什么事情,好姐姐,你快告诉我,是不是要给云若璃点颜色看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云绾自上次诗会之后老实了很久。 后来见到云若璃容貌恢复,心生妒忌,又开始盘算着作妖。 云曦一顿,静静看着她,问:“那你希望她怎样?” 云绾眼中滑过恶毒,“我?我当然希望划烂她那张脸!” 云绾穿着赭红轻纱的蝶戏水仙裙,明明是活泼的颜色,此时此刻却格外阴森可怕,恶意布满她的容颜,显得狰狞。 “我要划烂她的脸,她本来就是丑八怪,以前是,以后也是,她是云家最丑的女儿,永远也别想踩到我们头上去!” 第112章 不可换 云绾狠狠说着。 家里三姐妹,云曦生得娇弱柔美,又有柳氏精心打扮,走到哪里都是我见犹怜的婉约,云绾自知比不上她。 但云若璃从来都是家里最丑的。 现在她恢复了容貌,浑身的狐媚模样,云绾岂能容忍她爬到自己头上。 要她说,划烂了脸也不好,因为不知道她手上还有没有那神奇的祛疤神药,不如直接割掉她的脸皮,让她永远当个没有五官的丑八怪最好。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要是让爹知道,非打烂你的屁股。” “姐,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了,我知道你也恨透了她,不如我们合作,我不耽误你做事,但你得给我制造机会,让我去划烂她的脸。”云绾态度坚决。 云曦愣住。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插曲。 但看到云绾恶狠狠的眼神,她忽然又释然了。 人总是这样,当自己在泥沼里的时候,就会希望身边有更多的同类。 云绾是她的妹妹,也是她的同类。 这世间都是心狠人才有出路。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云绾原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就答应了,她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恶毒的光芒,格外兴奋。 她们商量着时间。 云若璃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在敌人的算计中,此时此刻,她还在跟安婧之商量下次见面时教授防身术的事。 她推脱不过,只有答应等乞巧大会结束,就会抽时间去她那里一趟,教给她一些招式。 安婧之正高兴,这时,有管事过来让她们抽类目。 类目一共分为六种,琴棋书画舞以及女红,六张木牌都是扣着的,参加者随机选择其中一个,然后交给管事。 管事拿到类目,会将参加者的名字登记在册,一会儿比试开始时就会公示。 安婧之运气很好,抽到了她擅长的“书”。 她书法向来不错。 而云若璃抽到了“舞”。 木牌翻过来的时候,云池难过的差点哭出来。 “怎么会这样。”安婧之看见类目上用小篆写着的“舞”字,眉头也拧到了一起,“她情况特殊,不能换一个吗?” 云若璃左腿有疾,这事谁都知道。 “安小姐这话说的,摘星楼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因为谁而特意开过先河,以往皆是如此,还请安小姐莫要为难小的。”管事嘴上客道,但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可是……” “什么可是,规矩就是规矩,本公主可从来没听说过单为哪一个人而改规矩的说法,况且赛场如战场,若是早明白自己太弱,就该早早夹着尾巴躲起来,别来凑这个热闹。”荣华缓缓从船舱里走出来。 荣华一身华服,在侍女的簇拥下款款走来。 她的妆容是艳丽的桃花妆,额间花钿勾勒的富贵牡丹,贴上细碎金箔,极致华丽。 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拿着透明刺木牡丹薄纱菱扇,眉眼飞扬,唇角带笑。 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安婧之反应再慢也回过味来。 这个类目恐怕早就被做了手脚! 而现在罪魁祸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在她们面前,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猖狂! 云若璃垂眸不语。 “摘星楼又不是你的产业,你说了不算,我去找睿王!”安婧之气不过,准备换个人讨说法。 不想荣华忽然笑道:“不用这么麻烦,要找皇弟是吗,你瞧,他已经来了。” 说着,就见睿王出现在甲板上。 睿王换了一身魏紫金丝银线妆花绣的富贵锦云衣,脚踏黑靴,腰佩白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俊逸非凡。 看见云若璃时,他眉头皱了皱。 “你又惹了什么事。”他不问缘由,而是已经在潜意识里就把她当成了惹是生非的祸害。 安婧之一愣。 管事连忙解释道:“殿下容禀,摘星楼的比试规则年年都是如此,小的也一直矜矜业业,不敢有半点差池,可这位小姐忽然找到小的,说要给人换类目,这……这摘星楼比试这么多年来,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啊,小的不敢擅专,还请王爷决断!” 说着,连忙跪了下去,磕几个响头。 安婧之被他抢白,整个人又噎了一下。 睿王皱眉看她。 因为之前太清殿和梨园的两件事,他心底也不是很喜欢这位安小姐,但毕竟是朝中重臣的女儿,他也不好说什么。 但逼着别人徇私舞弊这样的行为,实在让他不齿。 他冷哼一声。 安婧之很快意识到他误会,连忙解释道:“殿下,我不是想破坏你摘星楼的规矩,只是若璃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她的脚,怎么参加‘舞’这个类别,你们太欺负人了。” “怎么就欺负人了,这些都是各家小姐自己亲手抽的,当然也有运气的成分,云家大小姐抽到这个类目,只能证明她运气不好,可万万没有直接为她换一个类目的道理,若是如此,人人都以此为借口换到自己擅长的类目,这还怎么比了?”管事连忙辩驳。 他在摘星楼多年,早就练就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安婧之想要从他嘴皮子底下占到便宜,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果然,睿王听罢,直言道:“她自己抽到的,就只能算她自己倒霉。” 根本没有袒护的意思。 他也不想袒护。 不久之前云若璃那副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睿王心里冷哼,她不是很厉害吗,不是这么快就勾搭上了禁军统领和汝南侯世子么。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看看她风采也是不错。 舞? 他倒要看看,这个残疾的女人,要怎么跳一支艳惊四座的舞! “殿下别太过分了,就算你讨厌她,也不该用这么下等的方式去羞辱一个女子,若非要如此,那跟直接逼她认输有什么区别?” “那就让她认输啊。”荣华笑道,“人都说了,这是她自己抽到的类目,算她倒霉,不然,便叫她在这比试台上给其他的贵女们磕几个响头,大声说自己认输,方才作数!” 第114章 谁是魁首 雁王沉默半晌,终于说出上船以来第一句话。 这时,睿王也点头道:“确实如此。” 如果说荣华一人私心报复,尚且说得过去,但三位殿下同时作假却不可能,其他不说,就凭雁王的身份,也没必要为了两个小辈的胡闹,坏了自己的名声。 虽然他平时名声也不怎么好就是了。 “民女有一个提议。”人群里,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带着少女的娇憨。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是云绾站了出来。 她是“书”类的魁首。 但如果不是安婧之交了白卷,这魁首之名,万万落不到她的身上。 所有人目光聚集过来,想听听她的说法。 云绾倒不怯场,娇声道:“毕竟安小姐才名远播,我万分敬仰,按理说今日‘书’类的魁首当是她才对,我无功受禄,十分惶恐,还请诸位殿下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显得大度。 可荣华怎么肯依,她巴不得这样的结果。 “规矩就是规矩,摘星楼从来没有为一人而改规矩的说法,既然她的作品是白的,那就只能按照白卷来评,你要是不想当这个魁首,那就让给第二名!” “殿下息怒,但安小姐说她完成了作品,民女以为这里面应该有什么误会。”云绾没有被荣华的威逼吓倒,反而据理力争。 安婧之有些懵了。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云绾,忽然觉得云若璃的这个妹妹,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云若璃沉默着,给自己添了杯茶。 还没喝,就听见云绾献策道:“既然安小姐和各位殿下各有说法,那不如找到当时负责收集作品的侍者,他是第一个接触作品的人,应该清楚情况,就是不知道安小姐和几位殿下觉得如何?” 若是他证明安婧之结束之时作品上确有内容,那就证明是有人做手脚,更换过她的作品,但若他证明安婧之在结束之时纸上就是一片空白,那就有贼喊抓贼的意思了。 云若璃一直在想这件事中的端倪。 直到听见云绾这个提议,她意识到什么,连忙拉住安婧之的衣角。 但已经来不及。 “好!” 她看见安婧之抬着头,神色坚定,“我敢肯定作品上确有内容,若此言有假,那我从今以后便不再参加任何乞巧、斗文以及诗会,还请殿下请来侍者作证!” 安婧之很自信。 不仅是对她书法的自信,更有对这人世间过度信任的美好期盼。 “呵呵,好呀。” 荣华轻轻一笑,声音缥缈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拍了拍手,“把人带上来。” ……糟了。 云若璃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 侍者上前,跪在地上道:“回禀殿下,正是小人收的这位小姐的作品。” “哦,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小人清楚记得当时作品上面空白一片,连名字也无,小人还悄悄提醒过这位小姐,让她至少写个名字,可她并未听小人所言,执意交了白卷。”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安婧之愣了。 “怎么会这样……”云绾也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哎,难得云三小姐一片好意,没想到却是有人贼喊抓贼。”荣华道,“好在现在真相大白,所以本公主早就说过,卑劣之人都是扎堆的,这样的人以后不参加此类比试也好,免得又想出什么损招来扫大家兴致。” 她口中所谓扎堆的卑劣之人,自然指云若璃。 恶意嘲弄的语气激发了安婧之积攒许久的怒气,她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是我天真了,小瞧了殿下的手段。”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云绾所谓的提议,不过是为了将她更彻底的踩在脚下,而荣华的配合,也不过是为了给她更大的难堪。 这出戏,她们唱的很精彩。 荣华不回她的话,只是张狂一笑。 安婧之眼睛里噙着泪,通红的眼眶,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从场上退下来。 云绾也跟着回到自己的位置。 经过云若璃身边的时候,她浅浅笑了一下,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我真好奇,安小姐不是长姐的朋友吗,怎么刚才长姐都不为她说句话呢?倒是辛苦了我为她‘主持公道’,只可惜心怀不轨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笑容得意。 云若璃放了手上的茶杯,目光陡然凌厉,“你说的没错。” “嗯?” “不是有句话叫作死自有天收吗,三妹相信作恶多端的人最终都会得到报应吗?”云若璃淡淡看着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哼,危言耸听。”云绾脸色难看的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 她知道云若璃只是在吓唬她。 现在遭难的是安婧之,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喂,你们看,对面来了艘画舫,好大!” 不等云绾坐定,位于二层的世家子们率先发现远处缓缓驶来一艘举行画舫。 与摘星楼的雕梁画栋不同,那艘画舫灯火通明,暗红地毯上铺就似染血的红河,一路延伸到船舱之中,清风所扰,给人以冷寂似坠入幽冥的错觉。 夜明珠发出清寒的光,就给空旷的甲板更添几分诡异。 而画舫四周,人影幢幢,一个个面带黑色面具,看不清容貌,仿佛看守幽冥的鬼卒。 “是……是紫微宫!” 有人惊呼。 紫微宫,是大齐最神秘的组织,他们也许是大齐最冷血的杀手团体,也许是大齐最富有的商会,也许是大齐最大的情报网。 他们神出鬼没,但,他们也无所不在。 只要有足够的银两,就算是达官显贵的项上人头,他们也会取来。 这群人,都是行走在黑暗里的厉鬼,平日都是神出鬼没,今天不知道怎么,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有几个反应比较快的世家子已经开始两股战战,准备逃跑。 “紫微宫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谁知道,总之我们还是快回去,不然万一这群恶鬼忽然发了疯,把我们全都杀了怎么办?” “呸,你少在这里乌鸦嘴!” “就是,明月楼新来的月如姑娘老子还没有买到她的初夜呢,老子不能死!” “……” 你还是去死。 第115章 紫微宫 突如其来的威胁,让所有人都乱了套,他们仓皇失措,求着睿王返航。 “阿澈啊,今日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啊,这群瘟神可不是轻易能遇上的啊,你是不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不得不说,雁王真的不怎么会说话。 开口闭口都是往睿王心上插刀。 他惹到什么人? 不好意思,他真想不起来。 但因为紫微宫的出现,乞巧大会不得不被打断。 总要有个管事的人去弄清楚缘由。 睿王站起身,走到甲板前方,运足内力,朗声问道:“不知紫微宫主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 但对方似乎并不这样想。 紫微宫的巨型画舫还在往这边靠近,看样子不消半炷香的时间,就能跟他们撞上。 睿王脸色沉了。 他铁拳紧握,一时也有些失了分寸。 再看向其他人,荣华早就被紫微宫周围守卫的那些鬼卒似的侍卫吓傻了,拉了几个侍女挡在自己面前,以免对方忽然发难。 雁王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好像天塌下来都没人能拯救他那烂泥样的形象。 要不是因为这是他的小皇叔,他真想一把把他给掀了。 他的画舫上这么多人,如果出什么意外,不用等父皇发落,那些高官老臣一人一口都足以把他撕成碎片。 睿王焦头烂额。 烦躁之余,他又觉得奇怪,按理说紫微宫行事低调,且做事利落,根本不可能倾巢出动。 如果真是冲着画舫上谁的性命来的,也应该暗地行事,而不是这般大张旗鼓。 难道…… “诸位不用担心!” 睿王正思考的时候,对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很年轻,像是的青年,语气也十分活泼。 他双手拢在嘴前,朗声道:“我家宫主只是听说殿下举办乞巧大会,觉得有趣,就想过来看一眼,诸位不用在意我们,请继续,我们只是来看个热闹~!” 青年欢乐的声音回荡的广阔的河面上。 睿王沉默。 正在战战兢兢的世家子们沉默。 就连已经害怕得哭起来的荣华也沉默了。 看……热闹? 他们顶着这瘟神似的模样,居然,是来,看、热、闹、的? 谁信啊! 如果不是他们那副杀神的模样太过摄人,画舫上的世家子们估计都要破口大骂了。 但他们不敢。 谁敢骂紫微宫宫主,估计下一秒脑袋就要搬家。 “卧槽,你说这群人脑子是不是有……唔?”孙临风很坦率的要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但还没有得逞,就被江淮捂住了嘴。 彼时江淮已经站起来。 本来他想的是,如果对方发难,他能力只内,应该能将她和她的丫鬟救下。 现在看来,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既然紫微宫主愿意赏脸,那也是摘星楼的荣幸,只是不知阁下是想远观,还是近赏?”睿王做出了和江淮一样的判断。 他想的是,如果远观,那么保持一定的距离,让画舫上的人分批撤离,还能有生还的可能。 若是近赏,那么让紫微宫主到画舫上,一旦发难,他们也可以擒贼擒王。 他们这边世家子弟中有许多高手,饶是紫微宫主武艺高强,也不可能在所有人手下全身而退。 听完他的问题,青年没有立即回答。 他转头进了船舱。 片刻后,才出来道:“诸位随意,我家宫主说了,就在这里看。” “……好。” 于是乞巧大会的气氛瞬间变了。 本来欢天喜地的世家子弟们现在像一只只被扼住了喉咙的鹌鹑,鸦雀无声。 但也不能怪他们。 身边有一群瘟神虎视眈眈,没人再欢喜得起来。 “你说,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安婧之从刚才被人算计的失落和愤怒中缓过神来,低声问身边的云若璃。 “我也不知道。” 云若璃说的是实话。 在这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大齐还有这样一个组织。 不过在看到那些黑衣鬼卒的打扮时她就明白了,上次在屋里偷看她并且准备刺杀她的人,就是这个组织派去的。 刚才那个喊话的人她也有印象。 虽然都蒙着脸,但那声音实在太有辨识性。 那不就是当初刺杀的杀手吗。 这只菜鸡居然还活着? “小姐,快到咱们了。” 在云若璃发愣的时候,“画”类的比试也宣告结束,下一个就是云若璃抽中的“舞”。 睿王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让人一一记录下评分,封存悬挂在场地四周红绳上。 按照以往的乞巧大会规则,最后会公布各个类别魁首的分数,分数最高者为此届总魁首,而其他人的分数则不会公布。 听起来真跟选秀没什么区别。 云若璃默默想。 看着场地四周悬挂的卷轴越来越多,也张示着乞巧大会渐近尾声,只要再比完“女红”一类,便会结束了。 “小姐快看,二小姐上去了。” “舞”类比试跟其他几类不同,场地一次只能上一人,表演结束后下一个才能上去。 云曦是第三个。 中中间间的位置。 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睿王为她开的方便之门。 太过靠前,怕被当成开场,分数必然不高,太过靠后,除非艳绝群芳,不然也会被前面表现惊艳的压过去。 云若璃很不幸,就是最后一个。 可能睿王也觉得她是个炮灰,将她排在最后,不行就直接抬下去,也好节约大家的时间。 现在紫微宫的人在旁边虎视眈眈,谁也没有闲工夫看她丢人。 “献丑了。” 云曦穿着雪白的长袖水仙裙,站在场地中央,盈盈一拜。 她本就生得婉转柔美,腰封将她纤腰裹得不盈一握,更显得那张脸庞楚楚可怜。 随着铮铮琴音响起,她纤腰舞动,长长的水袖从手中翩然荡开,人们这才发现,这水袖上竟绣着银丝暗纹,随着她翩翩起舞,上面图案若隐若现,恍若天仙临世。 惊鸿水袖舞。 这是云曦不久前在古书上学来的,致柔致魅,窈窕生情,能把人都魂儿都给勾走。 云曦得意的想,今日乞巧魁首的宝座,必将是她囊中之物! 第116章 惊鸿水袖 惊鸿水袖舞是云曦下了大力气学来的。 她本来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身为京城颇负盛名的才女,随便哪一样拿出来都能独占鳌头。 但这支舞却与众不同。 听说这舞结合了西域舞法,处处皆是窈窕婀娜,妖娆妩媚,就跟妖精一样。 她不知道云若璃用什么方法恢复了容貌,还漂亮的像个妖精,她只知道,自她容貌恢复之后,睿王的态度就有些不一样了。 男人都是看脸的。 既然他喜欢妩媚的女子,那她也可以。 雪白长袖翩然舞动,云曦极力扭动着柔软的腰肢,极尽妩媚,一双水眸盈盈生辉,像极了一只翩然的白色蝴蝶,目光所及之处颇有风情。 “以前只以为云二小姐才情出众,没想到她还有这种本事,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孙临风用手挡脸,悄咪咪的跟江淮咬耳朵。 江淮目不斜视,只淡淡道了声:“呵。” 孙临风:…… 这个“呵”是什么意思? “你这么淡定,难道不担心?我刚才看到云大小姐抽到的也是这个类目。”孙临风低声抱怨,“睿王也太不讲道义了,她那样的状况,怎么不让她换一个,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么。” 他跟安婧之相当有默契,想到一块儿去了。 “无妨。” “……啊?” “她可以。”江淮的声音低沉如鼓,坚定的眸子始终盯着角落里自信含笑的少女。 她的表情告诉他,她无所畏惧。 他拭目以待。 两人低声说话,没有在意场上的情景,连云曦什么时候跳完的都不知道。 还是旁边的人起身赞誉道:“从来只知道云二小姐诗画一绝,没想到舞也跳得这么好,实在让我等大开眼界!” “是啊,二小姐真是才艺双绝,佩服佩服。” “此舞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有贵女笑着道,“且二小姐花容月貌,真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 “一舞惊鸿!这便是书上所说的一舞惊鸿了!” 称赞的话此起彼伏,像不要钱似的往云曦身上砸。 睿王脸上倒是也带着笑,只是不知为何,嘴角有些僵硬。 云曦却没注意到这些,自从名誉受损之后,她何曾再受过这样的待遇,瞬间有些飘飘然。 看来这“舞”类的魁首,非她莫属。 她娇羞的低头,但是还没来得及谦虚两句,就听见台上传来个悠闲的声音,“不错,阿澈好眼光,这样的女子带回府上,以后闲来无事作个消遣也是极好的,还省了请舞姬的钱,划算!” “……” 雁王轻飘飘一句话,瞬间将热络的氛围将至冰点,睿王本就绷着的笑意彻底僵住。 荣华笑出声来。 饶是云若璃对雁王抽风的性格早有预料,但听见他这么堂而皇之的挑衅,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杀人诛心啊。 雁王是真的狠。 云曦娇羞粉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抬头看见云若璃嘴角带笑,她忽然狠狠盯着她,道:“说起来,长姐这几日为讨王爷欢心,也苦练了许多才艺,就不知道她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表演了。” 话头转到云若璃身上。 云若璃只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俗话说得,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云曦多次在云若璃手上吃过亏之后,也终于获得长足进步,知道阴人了。 “姐姐仰慕王爷已久,想必准备的节目也是精彩绝伦,远胜于我。”云曦假意真诚。 有了她这句话,众人先入为主,不管云若璃一会儿表现得如何,大家都会下意识的给她冠上个“讨睿王欢心”的名头。 这招叫以退为进。 她自以为用的很好。 云若璃撑着头,笑道:“妹妹谦虚了,我并不擅长吹拉弹唱,何况这惊鸿水袖舞,也不是谁都能会的。” 吹拉弹唱都是花楼舞姬讨好客官时的招数,她堂堂将军府嫡出大小姐,自然不会这些魅人的招数。 而惊鸿水袖舞,是前朝太子的爱姬虞氏最擅长的舞蹈。 虞氏是西域人,生得妖冶妩媚,很得太子欢心。 听说最后前朝国破的时候,太子正是在寝宫欣赏这支亡国之舞。 这支舞是云若璃送给她的礼物。 看来她很喜欢。 整个场地鸦雀无声,世家子弟里很快有人反映过来惊鸿水袖舞的由来,表情瞬间变得微妙。 睿王的脸色更加难看。 睿王与云氏两姐妹的爱恨情仇京城人士无人不知。 以前还好,云家老大忍气吞声,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可是现在二女开始争锋相对,互不相让,那场面真可谓是……精彩! 纨绔子弟们巴不得看好戏。 但睿王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羞辱,须臾之间,眼中已颇具恨意。 江淮担心的看着云若璃。 他对睿王早已失望,何况明眼人早已看出,今天这场所谓的乞巧大会根本就是特意办来给云曦挽回名誉的,所以刚才阿谀奉承此起彼伏。 现在云若璃如此无情的打了他们脸,恐怕不会善了。 云若璃又怎会不懂。 她看云曦双眼通红的站在台上,柳眉微蹙,杏眼含水,一副受尽了欺负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要落下泪来。 美人关,英雄冢。 其他人吃不吃这一套她不知道,但很显然,睿王已经死在这关里了。 她清楚感受到睿王杀人的目光。 “比试继续。” 睿王冷冷开口。 他不想云曦再忍受非议,粗暴的制止了这场争斗,但他看向云若璃的眼神,却仿佛淬着冰渣。 不用想也知道,一会儿轮到云若璃的时候,他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云若璃懒得理他。 云曦之后是另一位世家小姐,但人还没有上场,就直接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出了。 开玩笑,这场上的刀光剑影瞎子都能感受到,她为什么要做那个炮灰,架在云氏这两位小姐中间? 不了不了。 还是她们慢慢玩。 由于她的弃权,后面的人也争相效仿,让原本排在最后的云若璃获得“直通”权利,站到了场上。 所以人生总是这么充满惊喜,你永远想不到明天和意外究竟哪一个先来。 第117章 一舞动京城 云若璃缓缓挪到场上。 忽然,耳边传来声轻笑。 清冷孤傲,戾气隐隐,透着种勾魂夺魄的魅力。 云若璃看向不远处悠然伫立的另一艘画舫,那些戴着面具的鬼卒排排站立,在夏日的夜风中岿然不动,好像刚才都是她的幻觉。 “……大小姐?云大小姐!”管事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原地。 “怎么?” “大小姐见谅,下人手脚没个轻重,将原本用来奏乐的乐器给弄坏了,您……不用配乐,直接开始可以吗?”管事为难的看着她。 云若璃看一眼上座的睿王,倏然一笑,“可以啊。” 她丝毫看不出窘迫。 少女肤色如玉,樱桃般的唇瓣像始终带着笑意,明眸似有秋波,妖娆夺目,妩媚至极。 茫茫夜色下,眼角泪痣微垂,似天边最闪耀的繁星,更似苍茫海上踏浪而来的妖精。 比起云曦刚才扭捏身段营造出来的酥媚,她浑身透着清冷,媚骨天成。 一身鲜红利落的劲装,给她妖艳的五官增添几分洒脱英气。 管事愣了愣。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低头请示道:“那不知云大小姐准备跳一支什么舞,小的让人准备了舞扇彩绸,不知小姐可用得上?” 刚才云若璃刻意用“吹拉弹唱”来讽刺云曦,现在睿王便吩咐人为她准备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若她用了,那也与花楼舞姬没什么区别,若她不用…… 那她能跳出个什么舞? “不用。”云若璃摆手,目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世家子弟,忽然道,“不知在座哪两位公子愿将佩剑借我一用?” 她声音郎朗。 但没人回应。 谁都看出了睿王的意思,哪还敢去触他的霉头。 江淮皱眉。 他从不佩剑,而孙临风更不要说了,那货浑身除了金玉饰物,其他什么东西都翻不出来,简直就是个棒槌本槌。 “你想做什么?”睿王沉着眼看她。 云若璃:“你管我。” 睿王:“……” 这个女人! 气氛剑拔弩张,想帮忙的弄不到剑,有剑的不愿意借,周遭变得寂静。 这时,对面甲板上再度走上个人影,还是那个语气欢脱的青年人,只见他手拿两把长剑,冲着这边朗声道:“我家宫主说今日大会非常精彩,愿意借剑相助,云小姐,接剑!” 然后徒手掷剑而来。 剑势破空。 场上众人脸色骤变,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一个人影腾空而起,将两柄剑收在手中,然后落在台上,就递给云若璃。 “给。” 没有废话。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关注着她的江淮,“量力而行,万事小心,这里有我,他们动不了你。” “多谢大人。”云若璃笑着道谢。 江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云若璃抽出双剑。 睿王脸色已经相当难看。 她想干什么? 舞剑? 大齐开国多年,女子向来以文弱柔美名扬天下,习武者少之又少,有的也是都些三教九流之辈,且从未听闻有人能以剑为舞。 何况她还是个瘸子。 她一定是怕自己输得太难看,所以想要另辟蹊径。 太可笑了。 此刻睿王看向云若璃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静静等着她丑态毕露。 这么想着,云若璃已经将双剑横扫,手腕翻动,利落的挽出几个剑花,似水剑刃泛出龙吟般的剑鸣,气势瞬间便不同了。 “好剑。” 她轻叹一声,潇洒出手。 绛红的袖子带起夜风阵阵,游龙惊鸿,剑指长空。 她单足而立,剑锋上无数繁星凝起阵阵碎芒,斑驳如月辉浩荡散落在她鲜红衣摆上,星河落日,矫如龙翔。 没有乐声。 没有丝竹。 没有花扇彩绸。 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不愿挪开。 随着她的动作,众人耳朵里仿佛也出现了悠然婉转的琴曲,如泣如诉,如怨如慕,配合着少女清冷的目光,让人心中莫名沮丧。 忽然,银瓶炸裂,马蹄声响,擂擂战鼓似远天咆哮而来,杀声阵阵,怒浪滔滔! 云若璃手中剑花不断,如雷霆震怒,江海清光。 眼前似有无数铁马金戈奔袭而来,瞬间将人带入伏尸百万的古战场,一切变成荒芜,唯有少女站在尸山血海之上。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敌虏势不还。 女子尚如此,少年何其哉。 在场男子不禁握住腰间长剑,热血沸腾,胸中激荡着的报国之情仿佛要冲破血管,奔涌而出! 睿王瞪大了眼睛。 他的手藏在广袖中,拼命控制着不去碰腰间的软剑,可是胸口却跳动着紧密的鼓点,排山倒海,根本无法控制。 铮! 有人叩剑而应,与之相和。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取下佩剑,敲响整齐的节奏,无声的默契,将这场剑舞推至高潮。 这一舞,豪情万丈,气吞山河。 这一舞,不仅震撼了画舫上所有人,更打动了所有人。 冲天剑鸣揽破重霄。 最后,云若璃眼色骤沉,双剑忽然离手,掷向场地两侧悬挂着的卷轴。 卷轴中记录了每人获得的分数,最后会将每个类别第一名相比较,决出今日魁首,其余的则不予公布。 在场都是世家贵女,若有人分数悬殊太大,难免丢了颜面,所以这是众人默认多年的规矩。 可云若璃一剑出手,却是将左侧的卷轴全掀开了。 然后又是一剑,右侧的卷轴也被掀开。 所有人的分数暴露于人前! 众人都还沉浸在她那支气势恢宏的剑舞之中,胸中激荡不能自已,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好半天,才有人惊呼道:“天啊,你在做什么!” 说话的是工部侍郎李家的嫡次女,她这次抽到的是“琴”类,但无奈她琴艺一门从来不得要领,所以分数十分难看。 卷轴落下,一个丙下,一个丙中,一个丙上,可谓丙得十分难看了。 她羞红了脸,刚才的激昂之情瞬间褪去。 现在她只想把云若璃生吞活剥,做成个活鱼刺身! “李家小姐稍安勿躁,不如再看别人的分数,说不定会发现惊喜。” 第118章 大获全胜 云若璃拍了拍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似笑非笑。 她语气淡然。 众人从震惊愤怒中回过神来,细细去看上面的内容。 荣华却在这时候跳起来。 “不许看!都愣着干什么,给本公主把这些卷轴都收起来,快!”她色厉内荏,脸上闪过一抹仓皇。 但已经来不及。 有人很快发现了端倪。 “你们看,好像多数人都得了个丙等,就连‘棋’类魁首的苏家小姐都是两个甲中一个丙上,这……这太荒谬了!” “对啊,还有‘画’类夺魁的赵家四小姐,她的画艺可是连今年的新科状元都称赞过的,怎么会有一个丙中?” “荒唐,简直荒唐!” 众人愤怒了。 刚才的剑舞让他们心神激荡,此时不需言语煽动便是群情激奋。 “几位殿下好一招瞒天过海的手段,这是把大家当傻子玩吗?”有人看着自己的分数,冷笑出声。 “诶,这可不关本王的事,本王打的分数可是相当公正的。”雁王连忙甩锅。 睿王脸色已经黑了。 他虽是主办人,但身为评审,他也没资格查看其他人给出的分数。 原以为荣华只是骄纵,到底懂得分寸,没想到她如此肆意妄为,竟然私下弄出这样的丑闻! 她疯了吗! 睿王看向荣华,眼神像是要吃人。 “殿下今天举办乞巧大会所为何事大家心知肚明,也愿意卖你这个人情,但如此戏弄我等,是不是太过分了些,真当我们好欺负?” “诸位冷静,事情并非如此。”睿王想要解释。 可现在证据确凿,他的解释只会被认为是阴谋暴露后的狡辩。 “这些分数白纸黑字的摆在大家面前,几位颇富才名的小姐们个个都拿了个丙等,哦,倒是这位从前名不见经传的云三小姐,竟是三个甲下呢,这都不叫徇私舞弊,殿下们怕是当我们是傻的?” “我就说安家小姐书法素来一绝,怎会忽然做出交白卷这样的事,原来是怕在分数上动手都比不过人家,就弄出个更阴损的招数,好算计啊。” “云家的小姐,在殿下眼中果然更重要一些。” “诶,这话不对,今日要不是云大小姐发现端倪并告知我等,我等恐怕还要被蒙在鼓里,只可惜我们一心成人之美,最后还要被人在背后说愚蠢可笑!” 云若璃与睿王云曦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所以在这场阴谋暴露之后,他们下意识的把云若璃划为友方。 而这样对比起来,睿王等人的行径就显得更加卑劣。 “云大小姐腿脚不便,殿下却执意要她在‘舞’类比拼中与人一决高下,若不是她剑术卓绝,是不是也要像安家小姐那样,被你们羞辱逼迫,以后在所有诗会比试中都不出席?” 在座多数世家子是陪着家中姐妹一起来的,手足至亲如此被人戏弄,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家四小姐的长兄最为激动,剑都拔了出来,要让睿王给个说法。 睿王只觉头大如斗。 他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有什么用,殿下还是快些拿出个说法,要不就现在就打出‘舞’类的分数,用事实证明你们到底公不公正。”孙临风唯恐天下不乱。 汝南侯府虽然没有女眷,但是他有一颗坚定的搅屎之心。 只要他想,就没有他搅不浑的水。 刚才云若璃受的憋屈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无奈那时帮不上忙,现在能够发挥自己专长为搅屎事业添砖加瓦,他当然义不容辞。 当然,江淮没有参加。 他觉得孙临风一个人就能顶一锅耗子屎。 “我们也想看看跳的出亡国之舞惊鸿水袖的云二小姐,究竟能不能入殿下的眼,一举摘得今日桂冠。” 都说睿王是最有可能的立储人选,但最近几个月他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 只要他今日敢说惊鸿水袖半个好字,就会被扣上前朝亡国太子昏庸荒淫的恶名,可以想见第二日弹劾他的文书摆满金銮殿。 肃帝再怎么宠爱他,也不可能拿祖宗基业和万里河山开玩笑。 他,将永远与大位无缘。 “惊鸿水袖这样的靡靡之音如何能跟云大小姐的山河剑舞相提并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孰高孰低,殿下难道看不出来吗?” 贵女们虽然对自己的分数表示不服,但云若璃的剑术却让她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何况她只用单足就能表现出如此复杂恢弘的场景,无丝竹声乐,也能让她们身临其境,心生向往,这样的气魄,她们自愧不如。 输给她,她们心服口服。 但如果输给云曦…… 呵。 睿王手指颤抖。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原本必胜的一场仗,被人轻而易举反败为胜,他就像是被逼到末路的败军之将,面对无数恶意和嘲笑,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云若璃就站在场地中央,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盈盈含笑。 她看着他,劲装潇洒,黑发高束,仿佛身披彩霞打马而来的侠女,在一片摊开的红白卷轴中,抬手刺了他致命一剑。 那一剑狠狠刺在他心上,锥心刺骨,永生难忘。 他听见她笑着道:“怎么样王爷,今天这场乞巧大会,足够刻骨铭心?” 自然是够的。 不仅睿王刻骨铭心,云曦和云绾也深深的将这些屈辱刻进了骨血里。 云曦双目通红,露骨的恨意将她柔美的面具撕的粉碎,她悄悄退到人群后面,低声问身后的丫鬟,“都准备好了吗?” 她不能再等了。 今天,她一定要彻底毁掉云若璃,毁掉那个让她深恶痛绝的噩梦之源! “回小姐,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手。” “很好。”云曦咬牙切齿,亢奋之余又露出些许扭曲的得意,“嘻嘻,她以为自己赢了,其实马上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她就是个祸害,我今天毁掉她是为民除害,天下人会感谢我的。” “姐,我也要去。”云绾拉住她的袖子,恶狠狠道,“我说过,我要亲手撕烂她的脸皮!” 第119章 盘算 “小姐放心,计划万无一失,不会出差错的。”丫鬟白桃安慰道。 原本打算让云若璃丢尽颜面之后再出手,没想到一时失算,竟然让她出了这么大的风头。 但这不能影响什么。 或者说,她现在站的越高,等会儿摔下来的时候就会摔得越惨。 白桃刚才趁周围没人,已经查到了陈三在哪儿。 她手里拿着白纸药包,这是她几经辗转从一个赤脚医生那里买来的最烈性的催情药。 听说这种东西,只要放一点点就能让男人亢奋不止,更别说整包都用上去。 她们已经计划好,比试结束后就是夜宴,到时候云若璃会“不胜酒力”被人先行送回房,然后她就会去找陈三。 等陈三进了云若璃的船舱,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瘸了腿的女子,怎么可能反抗的了一个武艺高强的男人。 所以结果是毋庸置疑的。 只要他们找个由头,引着众人往船舱里去一趟,不需走到门口便能听见那荒淫放浪的声音。 到时候米已成炊,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现在春风得意的云若璃一定想不到,此刻的鲜花掌声,将成为她此生永远难以忘怀的噩梦。 “计划是不错,可我呢,我什么时候动手?”云绾打断她们。 她恨透了云若璃。 本来今天大会她也没打算抢多大的风头,就是想随便拿个小类的魁首,顺便洗刷上次诗会的耻辱。 现在可好,新仇旧恨积在一起,她恨不得将云若璃剥皮抽筋,啖肉饮血。 “放心,我会给你这个机会。”云曦承诺道。 她也觉得就这么让云若璃被人糟蹋实在太便宜她了,应该让她以最卑微丑陋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禀小姐,奴婢倒是有个提议。”绿竹忽然开口。 她远远盯着被众人包围着的云若璃,眼睛里的嫉妒显而易见。 “说。” “将她送回房间之后,白桃不是还要花些时间才能把那个侍卫引过来吗,这个空当就可以留给三小姐,让她自由发挥。” 说这话的时候,绿竹眼中闪烁着露骨的恶意。 云曦似有感触,但让云绾单独行动,她还是有些担心。 “奴婢会跟着三小姐一起行动,到时候就让她顶着张烂脸跟侍卫苟合,一定非常刺激。” “可是……她若是脸坏了,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云曦思虑甚多。 也难怪她现在瞻前顾后,因为太多的败局已经彻底动摇了她高高在上的自尊,她输不起了,一点点的差错,她也不敢冒险。 “这点小姐无需担心,那药是十分罕见的烈性药,只要用下去,就算身下躺着的是只母狗,他也必然是会下手的。”白桃窃笑着。 绿竹连忙附和,“是啊,听说用了这药的男人跟禽兽没什么区别,我看那陈三侍卫浑身杀气,只怕一会儿动起手来,根本不会怜香惜玉呢。” “瞧你这话说得,男人做这种事情,自然是怎么舒爽怎么来,力都是往最深处使的,哪儿还有什么怜香惜玉呢。” “嘻嘻,说的也是呢。” 两个丫鬟丝毫不避讳这些,倒权当做笑料,在云曦面前说的起劲。 怪的是云曦似乎也没端着平时那冰清玉洁的模样,而是听着丫鬟的话,低垂着头,笑得阴险恶毒。 云绾虽然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但听着她们说起,也显得格外兴奋。 几人躲在角落,窸窸窣窣的商量着恶毒的计划。 “奴婢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只待他们寻不到那丑女,奴婢便会想办法把人引过去。”绿竹笑够了,继续说正事。 白桃也捏着药包,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到时候小姐什么都不要说,只管把自己摘出去,其他的就交给奴婢们便好,到时候要叫天下人知道,那个丑女是何等低劣下贱!” 听到这里,云曦终于放心。 她深吸了口气,轻轻点头道:“那就交给你们了。” 等陈三发泄完后,云若璃只怕半条命都没了,然后那些追捧奉承云若璃的世家子弟们就会被引到船舱。 不知道他们发现未来的睿王妃竟跟王爷最心腹的侍卫搞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一副表情! 她太期待了。 云曦几人兴奋的想象着那时的画面,全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们,半晌,才移开目光。 …… 云若璃当之无愧夺得魁首,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她终于亲身感受到什么叫做盛情难却。 还好紫薇宫那个看起来挺活泼的家伙跑来去剑,才将众人高亢的情绪暂时压了压。 对于他们来说,紫薇宫就是杀神一样的存在,没人敢去得罪。 “今日多谢紫薇宫主慷慨借剑。” 剑已经取回来。 云若璃大大方方的把剑捧在手中,交换给名叫阿剑的青年。 “哪里,今天有幸能看见云大小姐如此精彩的剑舞,是我们运气好才对,刚才我家宫主说了,云大小姐是明珠蒙尘,如今光华初绽,他日冠盖满京华想必也是指日可待,在这里,提前给你说一声恭喜了。” 阿剑是个话很多的人,别人说一句,他可能可以巴拉巴拉连着说五六七句,旁人根本插不上话。 云若璃也是如此。 虽然她私心里觉得他们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宫主大人可能根本没有他说的这么和蔼可亲,但她面上还是很配合的点了点头,并道:“承君吉言了。” “云大小姐说这话就实在太客气了,对了,听说你们一会儿有夜宴,实不相瞒,我和我家宫主都特别感兴趣,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受邀一同参加呢?我听说摘星楼向来好客,想必应该是来者不拒的,是,睿王殿下?” “……” 你都这么说了,还准备让对方说些什么呢。 这事不该云若璃做回应,所以她理智的选择了闭嘴。 再看旁边站着的睿王。 他脸都黑了。 半晌,才见他咬着牙道:“……紫薇宫主愿意赏脸,本王荣幸之至。” 第120章 有意见 紫薇宫主身着暗红色迤逦长袍,曳地而过时暗纹繁华似彼岸沙华,戾气隐隐,带着杀戮的血腥之气。 夜风清凉,他身后笔直站立的两排黑衣杀手给这场夜宴更添几分寒意。 睿王站在主位,恭迎着这位控制着生杀予夺的男人。 “睿王。” 低沉且极富磁性的声音。 他一开口,那浑厚的嗓音仿佛敲击在人的耳膜上,让人不由位置战栗。 男人用玉色面具遮住了全部容颜,连眼睛也看不真切,只有一点星芒如星河浩瀚,深不见底。 他环视周围,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唯有云若璃盯着他。 他眼神微动,周围气压骤降。 云若璃迅速收回目光,假装自己正在看面前的那盘芙蓉白玉果子,不再东张西望。 “小姐,你怎么了?”云池发现她的异样,轻声问道。 “没什么。”云若璃答。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位素昧谋面的紫薇宫主,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而且给她的感觉,很像一个人。 宴厅气氛沉闷。 在杀神威压的震慑下,人人自危,就连一向善于活跃气氛的孙临风都闭了嘴,乖乖吃菜,不敢吱声。 “他……有这么可怕吗?”云若璃轻声问。 比试结束之后,男女就没有再分开坐,她跟相熟的人坐在一起。 安婧之在她右边,左边的位置本来孙临风要坐,结果屁股还没坐稳,就被江淮拎着后领拉到旁边。 但他表情太过严肃认真,让孙临风觉得他不是抢了自己的位置,而是在秘密进行什么不得了的任务。 “再可怕又如何,这天下到底是圣上的天下,紫薇宫不过是一群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乌合之众罢了。”江淮轻哼。 他声音不小,在本就安静的宴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围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孙临风无力的扶住自己的额头,早知道这个天棒这么不会说话,他就该拿根针把他的嘴缝起来。 知道对方是谁吗? 要找死能不能离他们远点了再找? 现在紫薇宫人人凶神恶煞的盯着他们,哪怕覆了半张面具他也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显然是想把他们一锅端了。 坑爹。 江淮他个坑爹货! 孙临风气得捶胸顿足。 而这个时候,紫薇宫主的眼刀也睇了过来,但不是看着江淮,而是看着江淮身边的云若璃。 “你,有意见?” 他声音里带着莫测的凉意,仿佛寒霜将她笼罩其中。 云若璃背上发凉。 她抬起头,看见高位上的人正一瞬不眨的盯着她,目光悠远,手上玉盏轻摇,琼浆玉液泛着朦胧的光晕,带着邪气。 云若璃:…… 她……有提出过什么意见吗? 刚才表达异议的不是她身边那位兄台吗? 迎上对方悠远的目光,她深刻的怀疑这位宫主大人或许是个近视,也可能有个白内障或者青光眼。 应该需要治疗。 “有意见的是我,有什么不满直接冲我来,别牵扯无辜的人。”江淮沉声道。 他为皇室效力,是官身,又从小受家族严苛教育,自然看不起这些来路不明,行事诡异的江湖草莽。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连累别人。 却不想,他这番话,让高位上的人气息更加冷沉,周遭似有寒风刮过,冻得人瑟瑟发抖。 阿剑在旁边瑟瑟发抖。 他当初只是多看了那位云大小姐一眼,就差点被尊上一掌拍碎了肋骨,后来还被发配到边关去服苦役。 想起自己曾经在漠北生不如死的那些日子,他不禁满心欢喜的为这位年轻统领点了一排蜡烛。 祝福送给你! “哈哈哈,哎呀,今天是乞巧佳节,搞得这么严肃什么,今天只谈风月,不说别的,来来来,我敬紫薇宫主一杯。” 雁王笑着打断两人,想缓和下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手上青玉杯在烛光辉火下隐隐流光,只是不知是不是云若璃的错觉,总觉得她这个角度看过去,那青玉杯上似有裂痕,而且有点漏酒。 她不懂瓷器,但既是雁王都看上的东西,那必然不会便宜。 可能有钱人的爱好都比较奇怪。 云若璃默默想。 紫薇宫主没说话。 江淮也没说话。 气氛依旧僵持。 雁王脸上挂着尴尬的笑,见半天没有人回应,干脆将身子一转,冲着云若璃道:“他们都不给面子,不理他们,本王敬小阿璃一杯。” “……殿下,为何敬民女?”云若璃看着那转向自己的酒杯,忽然有种想把杯子糊到他脸上的冲动。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她刚刚才从睿王和云曦的夹击中苟过一刻,现在又要被雁王拉进坑里。 这个坑货,上船之前明明说要帮她,结果刚才比试的时候屁都没放一个,现在还想拿她顶缸。 云若璃心里憋屈极了。 这样对比起来,还是外冷内热的元坑坑更和蔼可亲,虽然坑她无数次,但人家该出手帮忙的时候绝不含糊,根本不像雁王这么鸡贼。 说来,他现在在干什么。 究竟什么重要的事能让他分身乏术,不得不让雁王出面。 难道和上次皇宫废殿的那个女人有关?事情解决了吗?他会不会有危险? “小阿璃,他们不给本王面子也就罢了,连你也要欺负本王吗。”雁王见云若璃出神,也不管她在想什么,佯装沉下脸。 云若璃没有办法,只能端起酒杯喝了。 “本尊也敬你。”高位上的男人忽然发话。 他手指干净修长,性感而有力。 他不看别人,独独看着云若璃。 云若璃愣了愣,然后也端起酒杯,一杯下肚。 “说起来,今天云大小姐的表演真可谓是精彩绝伦,我也要敬你。” “还有我还有我。” “我也敬大小姐一杯。” 紫薇宫主都发话了,其他人为了给他捧场,也为了打破眼下这沉闷的气氛,纷纷站起来向云若璃敬酒。 云若璃心里想着事情,一杯接着一杯,渐渐脸颊泛起红霞。 “大小姐别再喝了。” 第121章 天赐良机 白桃一直注意这边的动静,如此天赐良机,她又怎么可能错过,于是在云若璃酒意上来后不久,她连忙出声劝道:“这佳酿再好,也不可多喝啊,当心醉了。” “……唔,我、我没醉……” “哎呀,都喝成这样了,还说自己没醉,云池你怎么回事,知道她酒量不好,也不劝着些。”她责备一旁手足无措的云池。 不等她反应,又道:“还是先扶大小姐回去休息,这里风大,可别着凉了。”所谓天赐良机,想来也就是如此了。 云若璃被众人灌得烂醉,最后被云池和临时帮忙的绿竹扶回船舱。 云绾也跟着一起。 白桃借着去帮她煮些醒酒汤的由头,也退下了。 云曦一直低头吃菜,没有插话,但在看见云若璃被带下去的瞬间,她眼中还是情不自禁的闪过一丝得意。 她赢了。 现在的云若璃不可能再有半点反抗的余地,真是天助她也。 这是上天赐给她的机会,让她扬眉吐气。 云曦兴奋的咬着筷子,感觉手指都因为激动而开始颤抖。 她时不时看一眼天上的明月,觉得今夜的月亮格外圆满明亮,想着今晚之后那朵笼罩在她头上的阴云终于要消失不见,就觉得身心舒畅。 她的期待写在脸上,露出笑意。 睿王本来心烦意乱,但在看到她脸上甜美的笑容之后,心里仿佛久雨初晴,阴霾一扫而空,眼底也溢出一抹温柔。 雁王敏锐的发现,便又端起他那破青玉杯,道:“来,阿澈,皇叔也跟你喝一杯。” 面具之下,薄唇带着似邪的笑意。 雁王是肃帝最年幼的弟弟,今年不过才二十有七。 早年几王夺嫡的时候,肃帝遭遇大难,九死一生,如果不是有雁王舍命相救,恐怕江山早已易主。 也因此,他脸上遭受重创,从那之后便以面具示人。 时间太久,睿王也快忘了他的容貌,只记得这位小皇叔年轻时也是凤姿卓绝,美玉天成。 睿王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件事。 他开口,道:“皇叔,澈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雁王含笑,“你若觉得不当说,那便不说,反之,直说就是。” 他倒是不跟他绕弯子。 睿王被他噎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这位小皇叔肆意洒脱惯了,连父皇都没有刻意限制他的行为,自己就更没有资格指摘。 思虑片刻,他道:“云若璃之前什么鬼样子,皇叔应该也知道的。” “呵,阿澈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这般在背后议论个女子,是一种很卑鄙低劣的行为?” “……澈只是觉得,她能将脸上那丑陋的疤痕清除干净,手里定有灵丹妙药,若皇叔将其弄到手,容貌恢复也是指日可待。”睿王提议。 雁王闻言,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睿王又道:“她本也没有这样的容貌,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才变成现在这样,而皇叔容姿卓绝,若是用了她的灵药,容貌定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不知雁王跟云若璃的关系,极力挑拨。 人有时就是这样,你过的不好时,别人不把你放在眼里,等你好不容易过好了,那名为嫉妒的魔鬼便开始滋生。 睿王不嫉妒云若璃的容貌。 他只是觉得她不配。 那样粗俗丑陋的女人,不配发出如此耀眼的光。 “既然是阿澈的提议……”雁王眼睛转了转,忽然又举起青玉杯,“来,干了这杯酒,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好!”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酒劲让人们渐渐忘记紫薇宫带来的压抑,也忘了时间。 云曦从最初的胸有成竹渐渐变得焦虑。 前来敬酒的也有那么两三个,但因为刚才的丑闻实在太过丢脸,许多贵女都已经跟她划清界限,不再往来。 少有来敬酒的几个,都是一些小官小户家的庶女,上不得台面。 她堂堂云府嫡出小姐,根本不屑跟这些人打交道。 走着瞧,等云若璃丑事暴露的时候,她倒要看看那一个个憧憬崇拜她的贵女们,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云大小姐出事了!” 这么想的时候,白桃事先买通的侍者冲进了大厅,他也顾不得规矩,直接跑进来跪在地上。 正要禀报,抬头却是一顿。 高位上坐着三个人。 紫薇宫宫主,雁王,以及比试结束后就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的公主荣华。 唯独没有他们的主子睿王。 “发生什么事了,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荣华忽然开口。 她现在最想听到不好的消息。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不好的,就能让她心里好受。 她最喜欢看别人不痛快。 特别是云若璃。 “这……”侍者有些为难,但抵不过荣华刀子般的目光,连忙低头道,“云……云大小姐的船舱里,出、出事了!” “本公主是问你,出什么事!”荣华没有耐心,她迫不及待想知道云若璃倒什么霉。 侍者却脸色难看,“这……这小的不敢说。” “不敢说,那你的舌头长着还有什么用,还不如割了!” “殿、殿下饶命!”侍者惊呼。 他目光在宴厅里逡巡,遍寻不到睿王,头上开始冒汗。 “阿澈刚才喝太多,方便去了,不如这样,本王做主先让人去看看,若真是解决不了的大事,再让阿澈来做决断。” 这里毕竟是睿王的产业,他不好喧宾夺主。 侍者脸色难看,“这……恐怕要让殿下亲自去看,实在、实在是小的们无法处理……” 侍者再三强调。 雁王无法,只能亲自前往,然后吩咐侍卫去将睿王寻回来。 荣华当然也不会闲着。 其他世家的公子贵女也纷纷跟上。 摘星楼的画舫分几层,最上层是比试场地和宴厅,可露天观月,而下层分则有三层船舱可供休息。 每层相隔四十八阶木梯,船舱中也宽敞大气。 云若璃的房间在第二层。 众人顺着楼梯走下去,只在木梯上,就听见过道里传来女子高亢激动的哀鸣,以及男子粗声地低喘。 众人脸色大变。 “这……” “伤风败俗!简直伤风败俗!” 第122章 捉奸 可不是么。 堂堂世家贵女做出这样的事,不管她刚才多受追捧,现在都是毫无疑问的下贱,没人会帮她说话。 女子的哭叫声尚未停歇,外面的人已经听不下去。 唯有雁王听得起劲,嘴里啧啧有声。 他放浪惯了,可这时候还像这样,难免不合时宜。 “这不是我家大小姐的声音的吗!”白桃惊呼道。 她顺利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云曦连忙开口,道:“你不要胡说,姐姐只是喝醉了先回来休息,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兴奋的忘记白桃之前的嘱咐。 木已成舟,就算她多说两句,也没人会怀疑。 云若璃已经完了。 船舱的走廊上灯光昏暗,配合着房间里淫靡的声音,显得格外诡异迷离。 “哼,什么世家小姐,听听这声音,根本就是不要脸的荡妇,这样的人还妄想当什么睿王妃,简直可笑!”荣华笑道。 这是她期盼的场景。 虽然不知道是谁促成了这一幕,但她觉得对方做的很好。 “说起来,她还是今年乞巧大会的魁首,要我说,若真选了这样的人当了第一,回头京城的闺秀怕是要被别人笑死了。” 贵女中也有不服云若璃的。 她们不一定有才华,但嫉恨有才华的人。 这也是白桃计划之中的事。 云若璃惊才绝艳,又有那样出色的容貌,倾羡者或许很多,但嫉妒者亦有不少,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放在她们面前,她们当然不会放过。 “殿下还是快些拿个主意,难道就让这糟心的声音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我们可都是正经人家的女子,怎么能听这些污秽的东西。” 说话的是之前拿了三个丙等的李家嫡次女。 她虽然没什么长处,但十分擅长嚼舌根,可想回去之后,今天发生的事一定会被她添油加醋,传的人尽皆知。 云曦垂着头笑。 她故意没让人去阻止里面的动静,云若璃不是喜欢出风头吗,这次她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在所有的世家子弟面前出尽风头! “说起来,这里面的男子会是谁呢,我刚刚看了一下,咱们里面好像也没少人啊。”有个世家子道。 他关注的方向比较奇特。 “胡说,我看睿王殿下就不在,没准儿人家提前过上夫妻生活,就你们在那儿瞎操心。”孙临风出声道。 他也是没有办法,如果里面的人真是云若璃,那她的名声就算彻底完了。 与其帮她争辩,还不如把水搅浑,至少不能让人开门进去,不然到时候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解释不过去。 江淮明白他的意思,已经在众人分神的时候守住了门。 他敛着眸,刚毅的脸上不见表情,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胡说,不可能,王爷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云曦听到有人攀扯睿王,连忙开口分辨。 孙临风挑眉,“我怎么就胡说了,要不你自己看看,大家都在,就是睿王不在嘛,二小姐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是在说她早就跟睿王暗通款曲的事。 这话说完,立即有人嗤笑。 不久前端阳宴上云曦和睿王被人发现奸情,声名扫地,她自己尚且如此放浪,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 这是事实。 但同样的话,同样的意思,从孙临风的口中说出来就有些变味。 云曦跟睿王早有肌肤之亲的事,旁人都只敢在背后说,面上还保留着最基本的体面,他却在这个时候毫不避讳的指出来,这跟直接扇了云曦一耳光没什么区别。 她脸色苍白。 “你……你说这样的话,是想帮里面的女子掩饰什么吗?空口白舌污蔑当朝亲王,你可知道该当何罪?” 她终于想起这人是云若璃的朋友,刚才就是因为他咄咄相逼,才让睿王不得不做出违心的选择。 他该死。 孙临风没想到她反应还挺快,向来巧言善辩的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曦敢肯定里面的人不是睿王。 因为他对云若璃的厌恶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用再烈性的媚药,他也不可能动她半根手指! “就是,谁说只能是皇弟,这船上除了我们,还有许多侍卫,说不定云若璃放浪,跟哪个下等人搞上了呢。”荣华捂着嘴道。 这时,有人被带了过来。 是云若璃的贴身丫鬟,云池。 她神情激动,钗发散乱,脸上到处是斑驳的泪痕,侍者将她带过来的时候,她一直在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了?” 有人问。 侍者连忙答:“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只是刚才路过库房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奇怪的响动,打开一看,就发现这个丫鬟被锁在里面,估计是吓坏了,现在连句话都不会说。” “哼,没用的东西。”荣华嗤笑。 她当然认得这个丫头。 这是云若璃身边唯一的丫鬟,既然她被关在库房里,那现在里面的人就肯定是云若璃。 真是大快人心。 “说起来那个云若璃啊,本公主早就觉得她生了一张狐媚子的下贱模样,现在看来本公主没有看错,她果然就是个贱人呢。” “公主殿下说的是,我也觉得她那张脸十分不安分,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有人附和。 荣华又道:“那现在怎么办呢,找人进去吗?” 她倒是无所谓里面的男人是不是睿王,只要女的是云若璃就行了,她失了清白,再也不可能在子忱面前晃来晃去。 一想到这里,她心情就格外舒畅。 荣华深吸口气,此时此刻女子的惨叫声还在持续,但她的心情无比愉悦。 她甚至想,要是子忱现在也在这里该多好,只有他看到云若璃狼狈的模样,才会将这个肮脏的女人彻底从心里拔除。 “不管怎么说,姐姐她做出这样的事,我们云府实在羞愧,我也没资格给她求情,但请殿下做主。”云曦懒得再伪装纯善的面孔。 白桃也痛呼道:“我的大小姐啊,你怎么怎么糊涂!” 荣华非常满意。 她抬手,朗声道:“来人,去把门撞开,本公主要亲自……” “我说大家都不在宴听是干嘛去了呢,怎么全都挤在这里,咦,丫头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第123章 荼蘼 一道醉醺醺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出来。 正在下令的荣华愣住。 抬头,只见云若璃一手拎着酒壶,晃晃悠悠的站在楼梯口,神色迷离的看向她们。 荣华傻眼。 云曦也傻眼。 “小姐!” 这个时候,原本已经“神志不清”的云池忽然扑过去,哭着道,“奴婢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被推进库房,还被上了锁,吓死奴婢了,呜呜呜……” 呜呜呜…… 啊啊啊…… 云池的哭声在众人耳边回响,而房门之后的惨叫也渐渐变得淫靡暧昧,两种交织,气氛变得微妙。 云若璃还在安慰她家的小丫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异样。 云池哭得很专注,好像遭受了巨大的惊吓。 荣华的脸白了一瞬,然后她马上想到不久前自己也遭遇过这样的情况,那时候遭殃的是她的侍女。 那今天…… “大、大小姐,你、你怎么在这里!”白桃不可思议的看向木梯上那个人。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不久前,她,青竹,还有三小姐一起把她关进了这个房间,然后又趁云池不注意,把她关进库房。 一切都应该万无一失才对。 可她、她是怎么跑出来的?! “对了,这丫鬟不是说房间里是云大小姐吗,现在人在这里站着,那里面的是谁?”孙临风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能手。 看见云若璃平安无事,他原本被削弱的气势瞬间涨了回来,开始很有针对性的质问白桃,“是你耳朵有问题,还是……你做了什么?” “不,没有,奴婢、奴婢其实也对大小姐的声音不大熟悉,刚才听错了,毕竟情况突然……”白桃努力的想把自己摘出去。 但云若璃的出现击溃了她的自信,她彻底慌了。 她开始语无伦次。 与此同时,云曦的脸色也变得惨白。 她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 但还没等她想出对策,已经有人道:“既然都好奇里面的人是谁,那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在别人还愣着的时候,紫微宫的阿剑已经走上前。 人们险些忘了紫微宫的人也在这里。 这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阿剑动作很快,不等其他人反应,他已经将门口的江淮推到一边。 门被打开。 一切发生的都那么快,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满地的绫罗绸缎,锦袍华服。 那女子罗裙颜色艳丽,赭红轻纱的蝶戏水仙裙,一看就是哪家的贵女。 至于那男子衣衫…… 众人看到那魏紫色金丝银线妆花绣的富贵云锦衣,以及胡乱甩在地上的黑靴的时候,瞬间陷入沉默。 没人敢说话。 因为这件衣服每个人都见过。 刚才夜宴大厅上,睿王正是穿着这件衣服与他们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嚯,阿澈?”雁王惊讶的叫了出来。 他手上的玉骨折扇掉到地上,发出清脆响声,像一道惊雷将愣在门口的人们劈得外焦里嫩。 而在那精致大床上,睿王全身赤裸,他双目通红,显然已经失去理智,修长的五指抓住女子的头发,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的脸抬起。 血渍污迹,满室荼蘼。 他已全然不顾那女子是死是活。 这般暴虐的睿王已足以让众人震惊,但当他们看清楚他身下女子的脸的时候,才真的吓得下巴都掉到地上。 那是……云家的三小姐! “我靠,奉之,是我看错了,你快告诉我,是我看错了?”孙临风拉着退下来的江淮,手都在颤抖。 他实在有些佩服睿王。 看他这样子,是想把云家的三个女儿都收入囊中啊。 他跟云家究竟怎么回事? “绾……绾……” 云曦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会相信这么荒谬的事。 她的未婚夫,竟当着她的面和她的妹妹苟合。 而她,却只能在一旁看着。 心脏仿佛被尖刀刺穿,锥心的剧痛将她撕成两半,眼泪从脸颊落下,划过被咬出鲜血的嘴角边。 好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在这里的人明明应该是云若璃,而那个在她身上为所欲为的,应该是那个低贱的侍卫。 明明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为什么? 谁来告诉她,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绿竹……绿竹在哪里?她不是跟绾绾一起的吗! “啊!!!!” 无数质问在她脑中炸开,云曦痛苦的抱住脑袋,高声尖叫。 这道声音似乎惊动了床上的睿王,他缓缓的转过头,看着门口那个泪痕遍布的女人,不耐的皱了皱眉。 然后,回头继续动作。 那种陌生的冷漠深深刺痛了云曦,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对,阿澈这样子不对,快来人,把他拉下来!”雁王愣了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立即让人上前。 雁王府的侍卫立即行动。 他们都是经过训练的健壮青年,几下就把神志不清的睿王从云绾身上剥下来,而在他离开之后,云绾也如同失去了支撑的破布,无力摔下床畔。 或许是觉得两人赤身裸体的样子实在不怎么雅观,侍卫首领犹豫了一下,然后扯来床单,分别将两人的身子遮住。 不过事已至此,该看的都看得差不多。 有人悄悄望向云若璃。 发生这样的事,虽然丢人,但为了云家老三的清白,她必然也是要嫁进王府的。 自己还没过门就接连被两个妹妹捷足先登,不知道云大小姐现在什么心情,不过她已经恢复容貌,到时候姐妹三人共侍一夫,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只是,她能不能这样想,就没人知道了。 云若璃倚在木梯的扶手上,半边身子靠着云池,无视下方隐晦的目光,自己有一下没一下的啄饮着手里的酒,眼中醉意朦胧。 她似乎真的喝醉了。 除了在看到房间里那件魏紫色金丝银线妆花绣富贵云锦衣时,她的瞳孔微睁了一下,便再没有露出更多表情。 旁人没注意到她的神情,唯有某个一直关注着她的目光在看到她的反应之后,周围空气更低了几度。 “话说回来,云大小姐你去哪里了,不是说回房休息吗,怎么从那里下来?” 第124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有人发问。 云若璃摇了摇手上的空酒壶,笑道:“我?都说了我没醉,你们偏不信,看,我去厨房又拿了一壶酒,来,谁再跟我大战三百个回合!” 她居高临下,醉意朦胧。 红衣劲装英姿飒装,黑发如墨,绸缎般高束在脑后,偶有几根垂落在白皙的脖颈上,红颜黑发,美艳灼目。 她是真的醉了。 不过也多亏她醉成这样,否则今天在房间里受罪的究竟是她还是云家老三,恐怕说不清楚。 毕竟这确实是云若璃的房间。 可是,云家老三为什么会出现在云若璃的房间里呢? 有人刚觉得疑惑,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一阵惊呼,抬头去看,只见原本倚在木梯扶手上的云若璃不知怎么翻了下来。 木梯很高,这么摔下来不死也要残废。 何况云若璃本就是个残废。 只见她衣袂纷飞,如折翼的红蝶。 众人惊呼中,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一道暗色身影踏风而上,将半空中跌落的人揽入怀中。 长袍末端曼珠沙华次第渐开,似血似雾,冷峻邪魅。 紫微宫宫主! 他……竟出手救人?! 众人目瞪口呆,有些人还没有从刚才睿王事件中的震惊回过神来,就又被眼前这一幕惊掉了下巴。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云家大小姐这一关,设得太难了。 众人思绪千回百转,而身在这旋涡中的云若璃却根本没有这个自觉,她大概是醉的狠了,已经睡了过去。 云池急匆匆从楼梯上跑下来,把她要回去。 紫薇宫主冷冷看她一眼,没有提出异议。 然后,他开口道:“夜宴已罢,该告辞了。” 白玉面具下传来低沉的声音。 他真的一点也不客气,连客道话都没有。 但现在也没人再去纠结这个,他们脑海里想着刚刚石破天惊的一幕,觉得明天的京城茶馆书社必定会鸡飞狗跳。 孙临风看着悠然离去的紫微宫众人,后知后觉的用手肘撞了撞江淮,“喂,你说我们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会不会被灭口啊?” 他的脑子容量有限,已经没工夫去想紫微宫宫主为什么要出手救人,当务之急,是关心自己的脑袋搬不搬家的问题。 江淮是禁军统领,有时也会为皇室处理一些明面上不好处理的事情。 所以他很担心自己的小命。 江淮不看他,只盯着那道渐渐消失在楼梯背影,冷声道:“人太多,灭不完口。” 孙临风:…… 好,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句话确实给了他相当大的安全感。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感到一股充满杀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且近在咫尺。 他低头去看。 只见安婧之正目光灼灼的瞪着他,阴森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碎尸万段。 孙临风这时候想起来,刚才情况紧急,这位安家小姐又是个咋咋呼呼的性情中人,他怕她一时激动中了别人的圈套,就点了她的穴。 后来他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对不住对不住。”孙临风笑着打哈哈,连忙解开她的穴道。 “孙临风你这混蛋!”安婧之重获自由后,抓着那只讨厌的手就狠狠咬了下去。 孙临风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叫。 这一声可谓石破天惊,许多人都被吓到,有些胆子小的还被吓了个趔趄,纷纷不满的回头瞪着他。 安婧之则趁着这个空隙,早已跑到了云若璃那边,懒得管他是死是活。 乞巧大会最后以睿王的荒唐事宣告结束,画舫靠岸,世家子弟们各自坐上各自的马车,赶回自家府上。 今晚的见闻,想必明日在朝堂上也会掀起不小的波浪。 安婧之本来想跟云若璃一起,但素枝不同意,说她身子本来就不好,折腾一天,要早点回去休息。 那时,安婧之的脸色确实不算太好。 最后她实在拧不过,只能交代云池好好照顾她家主子,自己则在素枝的催促下上了马车。 云池扶着云若璃往马车方向走。 来福在马车上坐了整天,远远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艰难的往这边移动,他皱了皱眉,驾驶马车走过去。 看到醉成烂泥的云若璃,他眼中的差异再掩饰不住,“怎么了这是?” “来、来福大哥,快来帮帮我,小姐她喝醉了。” “……醉成这样?” 在来福的印象里,云若璃做事向来都有分寸,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失态的样子,一时有些诧异。 云池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让他帮忙。 两人一起把云若璃塞进了马车。 然后,朝云府而去。 至于云曦和云池,就不是他们能关心的问题了,相信雁王会处理好这件事。 马车在青石地板上颠簸。 云若璃躺在马车上,只觉得头痛的像是要炸开一样,即使闭上眼也觉得天旋地转。 她本身有些酒量,但那是末世的时候。 这具身体长年养在深闺,连清淡的果酒都没喝过几口,更不要说宴上那种被动过手脚的浓酒。 其他贵女喝的都是香甜不醉人的甜果酒,而她的酒被人换成了味道浅淡却后劲十足的烈酒。 她这样的身体,几杯就会醉的不省人事,要不是事先做了充足的准备,只怕今天真要九死一生。 “好危险……”云若璃捂着头低喃。 哪怕已经事先用过醒酒药,她还是觉得有些消受不起,更何况最后为了配合云曦她们,她特意又弄了一壶来喝,现在只觉得头痛欲裂。 “知道危险还逞强。” 不悦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云若璃偏头,看见元子忱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自己身边,白玉般修长的手上端着一碗汤水,散发着淡淡的药味。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大人,你可真是神出鬼没啊。”云若璃展颜一笑,如春花初绽,七分艳丽带着三分妩媚,好看得像个妖精。 元子忱眸子沉了沉。 “起来,喝药。” “不,我不想喝药。”云若璃脑子昏沉沉的,忽然就撒起娇来,“阿璃不喝药,阿璃想喝水水。” 娇软的声音带着几分媚意,酥到骨头里。 元子忱的手忽然就紧了,紧绷的指节泛出白痕,在琉璃碗口裂出一道小口,险些分崩离析。 “……别闹。” 第125章 苦海沉浮 “我难受……”云若璃完全没听出他声音里的干涩。 她慢慢将脑袋挪过去,枕在他腿上,纤细的手臂抱住他笔挺的腰,“你今天去哪里了,为什么让我一个人……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少女馥郁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浅淡的幽香像小猫尾巴一样勾在人心上。 元子忱的呼吸略沉。 他看着那个埋头往自己怀里钻的人,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来临。 她脖颈白皙,在马车幽暗的灯光下泛着浅浅红晕,元子忱知道这是醉酒之后的反应,但随着那只小手攀上他的背脊,有些猛兽便再抑制不住。 他扣着她的腰,将她反压在地上。 清寒的眸子不再疏冷,而是燃烧着熊熊烈火,“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他声音低沉。 无比危险。 然而回应他的是少女咯咯咯的笑声。 她被压在地上,却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细软的肌肤贴着他,轻盈婀娜,撞进他的怀里。 玉软花柔,酥骨天成,想来便是如此。 元子忱整个人都紧绷着。 他正遭受有生以来最大的挑战,身体忍得发疼,可怀里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撩火似的往他怀里蹭。 马车里没有冰盆,夏日极薄的布料根本裹不住身上燎原的热意。 “元大人……子忱,元烨,阿烨……我……难受……”少女声音如春莺娇啼,酥柔婉转。 他终是丢盔卸甲。 抱起怀里的要命的妖精,狠狠将她揉进怀里,霸道的唇封住她的惊呼,狂狼攫取着独属于她的芬芳。 云若璃本来就头晕,现在更连胸腔里仅剩的氧气都要被他抽走。 她星眸闪动,眼里泛着盈盈水光。 她不知道男人的力气这样大,掐的她腰疼不说,整个人还如烙铁一般,温度比她这个醉酒的人还要高。 或许是感觉到她的不专心,男人采取了报复。 云若璃觉得脖子一疼,发出声低吟,却不知这更加鼓舞对方,让他更加孟浪。 苦海沉浮。 云若璃觉得自己做了今生最错误的一个决定,但老天没给她后悔的机会。 马车颠簸在无人的街道上,她听着外面夏虫夜鸣,感受月光清冷如霜,唯有上方的温度丝毫未褪,仿佛要将她点燃。 若璃。 有人叫她。 脸上落下雨点,时而如秋风冰凉,时而如艳阳炙热。 若璃。 若璃。 阿璃…… 云若璃是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只记得昨晚被某个禽兽折腾到昏过去。 云若璃软趴趴的坐在镜子前,难受的揉着太阳穴,用了好半天的时间才把昨晚的记忆拼凑完成。 她恍然大悟。 哦,昨晚云绾倒霉了,睿王完蛋了,她玩脱了。 真是惨痛的代价。 云若璃拉开寝衣,纤细的脖子下到处都是肉眼可见的斑驳,似乎在控诉昨晚某人毫不怜香惜玉的行为。 但他到底没做到最后一步。 她身上已被细细清理过,换上了干净的寝衣,衣服上带着皂荚的香味,还有某人身上名贵的水沉香气。 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她忽然不知该怎么面对元子忱。 “唉,假酒害人!”云若璃抱头痛呼,悔不当初。 “小姐你醒了?”云池听到动静,连忙端水进来,“小姐快梳洗一下,老夫人刚才派了人来,说要请你去一趟呢。” “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不过应该是为了昨天的事,小姐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二小姐和三小姐都没回来,大将军今天一早就进宫去了,奴婢早上碰见他,看他脸色黑得吓人!”云池一边拧干帕子,一边说着早上的见闻。 云若璃懒洋洋打个呵欠,兴致缺缺。 老夫人从来都只偏向云曦和云绾两姐妹,发生那样的事,她不可能袖手旁观。 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也是受害者。 真正的施害者昨晚死皮赖脸的跟去了睿王府,说要让睿王清醒之后给她个交代。 但能给什么交代。 催情药是她的丫鬟去买的,也是她的丫鬟亲手投进茶水里的,最后作茧自缚,咎由自取,还要别人给她交代,真是好大的脸啊。 云若璃一直很好奇,云曦究竟有什么通天的本领,能让睿王对她千依百顺,难道她有特别的依仗? “昨晚我醉的厉害,没看清房里的情形,昨天在房间里的就只有睿王吗?他的侍卫呢?”云若璃忽然问。 她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肩膀,昨晚某人掐着她的腰将她任意摆弄,丝毫没注意力道,弄的她现在腰酸背痛。 云池发现她的不适,想上前帮她揉一下,但被云若璃拒绝。 她关心刚才的问题。 云池想了想,如实回答,并没有看到那个叫陈三的侍卫。 那个侍卫长得凶神恶煞,还跟她结下过不少梁子,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但奇怪的是,他本来是应该贴身保护睿王的人,可这次睿王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居然没有出现。 “是一直没有出现吗?” “是的,直到最后雁王的人开始清场,奴婢也没有看到他。” “哦……” “小姐有什么事吗?” “没,先梳洗,剩下的事,等去了老夫人那里之后再说。” “是。” 正午。 云若璃收拾妥当,到了老夫人的福安苑,这是老夫人自千佛山回来之后,她第一次上门请安。 走到福安苑门口的时候,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她身边站着两个膀圆腰粗的婆子,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凶神恶煞,好像随时要吃人一样。 云若璃偏了偏头。 这都什么时代了,还用这么老套的手段,先给下马威什么的,别人或许会怕,可她不吃这套。 “李妈,听说老夫人要见我?”云若璃双手敛在袖中,笑眯眯的问道。 李妈挑眉,毫不客气的道:“大小姐真好大架子,咱们老夫人巳时就派人过去请大小姐,你午时才到,这么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是准备离开云府,自立门户了吗?!” 第126章 教训 “李妈的话,我听不懂呢。”云若璃面带浅笑的道,“如果老夫人不想见我的话,那我现在回去?” 她丝毫不怕。 李妈鼻子都气歪了。 她刚才那些话当然不是为了让云若璃大刺刺回自己院子的,如此嚣张,等于挑衅了她的权威。 李妈非常生气。 这难道就是她身为云家嫡长女应该有的规矩? 难怪夫人总说她表面看起来温吞,其实内芯儿早就烂了个透,这次她惨了二小姐三小姐,可见心机深沉,若再不教训,只怕以后会给云家招来灭族之祸! 今天必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李妈眼睛里藏着杀意,面上却笑着,“大小姐哪里话,老奴只是给你提个醒儿罢了,老夫人已经在院子里‘恭候’您许久,请?” 她弓着身子道。 “李妈这话我可受不起,昨日发生那样的事,我也受到不少惊吓,今日老夫人来叫的时候我还没缓过神来,这不,恍恍惚惚要云池扶着才走过来的呢。”云若璃笑着回击。 说她托大拿乔,目中无人,那她也不介意说老夫人不体谅晚辈,让她拖着惊魂未定的身体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李妈脸色十分难看。 她之前倒是没看出来,这大小姐还是个伶牙俐齿的人物。 下马威没达到预期的效果,李妈心里骂骂咧咧,还是将云若璃带了进去。 “孽障,你给我跪下!” 走进主厅,一盏装着茶水的青花白瓷鎏金杯酒迎面砸来,茶水是新添的滚烫,远远就能看见里面冒着热气。 云若璃熟练的躲开。 咔。 杯子在她面前粉碎。 “还敢躲!”徐氏气的发抖,“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母亲你看,她就是这副模样,这次将曦儿和绾绾害成那样,竟然还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扪心自问,我这些年对她也算掏心掏肺,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可她是怎么对我的,是怎么对曦儿和绾绾她们的?母亲啊,求您为我们做主啊!” 柳氏哭得声嘶力竭。 她穿着身浅青色素纱淡罗裙,头上一根简单发簪,看起来未施粉黛,实则在眼眶周围氤氲了一团浅粉,哭起来楚楚动人又不失妩媚。 现在她正跪在徐氏面前,滔滔不绝的诉说着她的冤屈以及云若璃的罪行。 她说这些年自己对云若璃多么多么好。 云若璃默默摸了摸最近好不容易长点肉的手腕,感叹柳氏的脸皮真是无人能及。 思虑间,又听见徐氏道:“璃姐儿,你可知错?” “我何错之有?”云若璃偏头,面上不解。 柳氏则得意的低下头。 这个蠢货! 她才赢了几场就开始自鸣得意,觉得自己可以挑战徐氏、挑战整个云氏的威严了? 可笑。 整个府上就徐氏最锱铢必较,她守着自己身为一家之长的威严,绝不允许任何挑衅,云若璃现在的态度,只会让人觉得她放肆无状。 这是自寻死路! 柳氏眼底闪过一抹阴狠。 “母亲你看,她都这样不把您放在眼里了,这还是在家里,以后若嫁到了王府,那还不翻天!”柳氏添油加醋的道。 徐氏脸色不好,“这个孽障!” “今天若是不给她点教训,只怕日后咱们就要仰人鼻息的活着了。” “来人,请家法!” 徐氏下了命令。 她身边的吴妈转身去屋子里拿了根三尺粗的木棍出来。 吴妈跟着徐氏很多年,虽然说话做事比不上李妈那么八面玲珑,但却是个实心眼的人,所以打罚下人的事一般都是她来做,几十年下来,也练就了一身腱子肉,一棍下去保管皮开肉绽。 云池看到她拿棍子的样子就吓傻了,颤颤抱住云若璃的手臂,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云若璃微微挑眉。 还没说话,就听见一个急匆匆的声音从院外传进来,由远及近的道:“住手!都给我住手!不许动长姐!” 云若寒此时应该在学堂,但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听说云若璃有危险,就急急忙忙逃课跑了回来。 他笔直冲进来,跪在徐氏面前,“祖母开恩,长姐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罚她?” “寒哥儿……你、你怎么来了?”徐氏苍老的手拄着拐杖,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快回去,这件事与你无关。” 乞巧大会的事,所有人都瞒着云若寒。 但他们也知道瞒不住。 今天一早,街头巷尾的消息早就飞得到处都是,云若寒在学堂上课,肯定会听到不少风言风语。 但她们没想到他会直接逃学回来,还口口声声为那个罪魁祸首说情。 平日也没见他们有多深的交情。 这是中邪了不成? “寒儿你快退下,这件事与你无关。”柳氏道。 她当然不希望任何人来坏她的好事,亲儿子也不行。 要是以往,遇到这种事她会第一时间求助云问涯,可上次亲眼看见他杀光自己的心腹,柳氏心里就生了阴影。 这些日子称病不出,也是为了躲避。 好在今天一早他就进宫去给两个女儿讨公道,不在府中,只要抓紧处理掉云若璃这个隐患,她就能够安安心心的看着女儿当睿王妃。 “寒儿,你祖母是在教导你长姐,你年纪小不懂,不要捣乱,博安,快带着少爷回去。”柳氏一边安抚,一边下了命令。 博安连忙上前。 只是还没碰到云若寒的手,就被他奋力挣开,“我年纪不小了,知道什么是善恶对错,长姐素来与世无争,她究竟犯了什么错,至于要用到家法?” “这、这与你无关。” “既然母亲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就是欲加之罪。”云若寒提着衣角站起来,“儿子不知母亲受了谁的蛊惑,但危言耸听是为邪,还请母亲分辨善恶,不要中了别人挑拨离间的奸计!” 云若寒情绪十分激动,跟柳氏挣的面红耳赤。 他是个乖巧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让人操心过,这次居然为了云若璃不惜顶撞自己的母亲祖母,这让柳氏和徐氏都很受伤。 第127章 云若寒救场 她们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错,只觉得是云若璃背地里蛊惑,让他失去理智。 “好、好啊,果然是个妖女,看来今天非得给她点教训不可了!”徐氏拍桌而起。 老三老四两个孩子是她从下养在膝下的,本来就要比其他更宠爱一些,但云绾毕竟是个女子,以后要嫁出去。 只有云若寒是家里唯一男丁,是云家香火延续的希望,也是徐氏的命根。 她不可能忍受任何人把歪主意打到云若寒头上。 “柳氏说的对,这就是个祸害!”徐氏沉声道。 “母亲明白就好,寒儿今年中了秀才,可谓前途无量,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把心思动到他身上,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柳氏一边说一边用丝帕擦着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云若寒的未来是她们的死穴。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被人蛊惑了去。 “来人,给我打!” “是。” 吴妈领了命令,快步上前。 厅里另外两个粗使婆子站到云若璃身后。 “都说子不教不成器,今天我就替你那个早死的娘教训教训你,也好让你长长记性,来人,给我打!” “不,你们住手!” “把寒哥儿带下去,没用的东西,回头我再找你算账!”徐氏拄着拐杖,火冒三丈。 博安上来拉他家少爷,福安苑的丫鬟婆子们也上前拉他。 云若寒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眼看另外两个粗使婆子已经按住了云若璃的手臂,吴妈的棍子就要落下去,他也顾不得其他,竟一脚踹在上来扶他的李妈肚子上。 李妈痛呼。 “长姐!” 云若寒挣脱束缚,转头朝云若璃冲过去。 云若璃看着那个朝她疾奔而来的少年,艳艳烈阳映照在他脸上,不似以往温润儒雅,到有几分热烈奔放。 云府之中蛇蝎遍布,处处杀机,对云若璃来说,这个年幼的弟弟算是对她最好的,现在更是不惜忤逆长辈也要救她。 徐氏却已经气疯了。 她不知她的寒哥儿究竟受了什么蛊惑,居然像疯了一样护着云若璃,明明柳氏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她是他的祖母! 这个妖女,跟当初那顾氏一样,都是祸害! “孽障……冤孽……这都是……冤孽……”徐氏头脑发胀,捏着手里拐杖低咒了几声,然后两眼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老夫人!” 吴妈惊呼一声,当下也顾不得对云若璃用刑,急急扑了过去。 其他人也发现不对。 “母亲她……她怎么了?”柳氏泪眼汪汪。 说来也怪,她明明是离徐氏最近的,但在徐氏昏迷之后,冲上去扶住她的却是离她最远的吴妈。 “哎哟造孽啊!大小姐这是要害死老夫人吗?”李妈愣了一瞬,马上就放声大哭起来。 云若寒这下也顾不得跟人争斗了,连忙扑到徐氏身边。 但是他的呼喊没有任何作用。 徐氏没给他丝毫回应。 片刻之后,她脸色苍白,身体开始连续抽搐。 其他人尖叫的尖叫,惊呼的惊呼,弄的福安苑里乱成一团,柳氏也只知道哭,一时间福安苑里连个主事的都没有。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不赶快派人去请大夫……”云若璃没人押着了,瞬间恢复了自由。 “你还有脸说话,要不是因为你,母亲怎么会被气成这样?母亲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祸害,是来云家讨债的!”柳氏尖叫着打断她的话。 云若璃服了。 她现在终于明白柳氏根本没有救人的意思,反而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对她最有利的选择。 她想利用这个机会,将两人一网打尽。 先将屎盆子扣在她头上,然后徐氏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就成了罪魁祸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得不说,柳氏的手段是几人里面最阴狠的,也是最有效的。 跟她两个女儿的小打小闹比起来,她每次出手,要的都是对手的性命,丝毫没有心慈手软。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徐氏也可以是她手中的棋子,甚至是用完就丢的棋子。 云若璃沉思的时候,柳氏的哭声已经大了起来,不停打断人们的思绪,用言语将云若璃送上断头台。 有几个极易被煽动的,已经完全忘记要给徐氏请大夫的事,转头向云若璃冲过来,要将她捉拿问罪。 云若寒哭得很伤心。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刚才行事太过莽撞,气坏了祖母。 十几岁的少年,现在乱的一点儿方寸都没有。 “抓住她,她是罪魁祸首。” “老夫人变成这样都是她害的。” “她是讨债鬼,是给云府带来厄运的灾星。” 流言在丫鬟小厮们中间疯传,柳氏见时机成熟,开口道:“就是她气死了老夫人,都给我上,拿下她!” 她心里亢奋。 看徐氏这个样子,八成是要死了。 这样很好。 人都是要死的,如果在死之前能再为她做一点贡献,为她的孙儿们做一点贡献,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拿下这个孽障,老爷回来一定会重赏你们。”柳氏知道这些下人都是唯利是图的,于是毫不犹豫的朝他们丢下了饵。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李妈率先带着人超云若璃扑过去,只有其他人也前赴后继。 福安苑顿时变成战场。 而云若璃这方势单力薄。 “小姐,这、这下可怎么办啊?”云池跟在云若璃身边,紧张的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 “长姐!” 这时陷入自责中的云若寒终于反应过来,拨开人群冲过来。 那些丫鬟婆子不敢对他动手,倒真让他冲到了云若璃身边。 “长姐快走,这里我来挡着。”他急切的将她们推到门口。 云池本来就害怕,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愿意帮她们的人,她下意识就准备逃跑。 可是等她伸手去拉云若璃的时候,那只素白的柔荑却从她手掌里滑了出去。 “小姐?” “长姐你做什么,事情闹成这样都是我一人之错,我会全力承担,你先走,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第128章 一夫当关 云若寒看着又围上来的下人们,急的手指发抖。 他希望云若璃暂时离开这里,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去找王爷,或者去找你的朋友,先躲避一阵,有什么事情等父亲回来再说,父亲公正严明,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他急切劝说。 身后是丫鬟们的哭声。 她们在说老夫人死的好惨。 ……死了? 云若璃皱眉。 她手指藏在袖子里,摩挲着广袖边缘的细纱,似乎在深思。 云若寒很着急。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逃命才是最重要不是吗? 李妈和吴妈是祖母身边最信任的人,现在她出了意外,如果云若璃落到她们手上,不死也会脱层皮。 等待她的将是官府无休止的酷刑。 “长姐,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云若寒用力推她。 明明是个少年,力气却大得出奇。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几人正推搡的时候,来福从外面跑进来,想必是听到动静,急忙赶过来的。 看见他,云若璃眼底暗芒一闪,“你来得正好。” “小姐?” “……长姐,你想做什么?” “麻烦你们帮我拦住这些人。”云若璃静静站着。 哪怕她已经被推到门口,已经被众多虎视眈眈的下人包围,她的眼睛里也没有太多害怕的情绪,更多的事默然。 云若寒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正当他想命令云池把人拖走的时候,云若璃忽然动了。 不是逃走,而是正面朝那群下人冲了过去。 她健步如飞,丝毫没有颠簸。 昔日那个走到哪里都一瘸一拐的瘸女,如今脚下生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当口,冲到徐氏面前,将人从吴妈手中抢过来,一手拖着她的丫鬟,一手扛着徐氏,大步跨进内间。 啪。 房门落锁。 所有动作干脆利落,没人反应过来。 就连正在得以的柳氏都愣了半天,才后知后觉的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抓出来,谁知道她要对老夫人做什么!” “夫人,她刚刚……” 她的腿……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的大小姐,应该是个瘸子? “现在还管这些做什么,去把人弄出来,快!”又是李妈反应最快。 她冲上去开门,却发现门已经从里面反锁,不管她怎么用力,除了房门后门闩发出的撞击声,再无其他。 “夫人,这……” “撞门!”柳氏恨得脸色都变了,“她一定是想毁尸灭迹,不能给她这个机会,快,把老夫人的尸身抢回来!” 她下意识觉得徐氏已经死了。 事实上,这样情况确实只有死路一条,根本不用请大夫,因为大夫也救不回来。 早在她没嫁进云府之前,也见过一个这样发病的人,那人年纪很大,发病的时候就是像徐氏这样抽搐,最后口吐白沫,再也没有醒来。 后来听游方大夫说,那是中风,一般都救不回来的,就算救回来了,也是半个废人,不能说话,不能走动,就连吃喝拉撒都要假以人手。 柳氏觉得自己是为徐氏好。 与其那样屈辱的活着,不如去死,这样不仅自己轻松,还能给她一个狠狠扳倒云若璃的机会。 机会千载难逢。 说起来她还要感谢寒儿,要不是他极力维护云若璃,徐氏也不会被气得发病。 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 她绝不允许机会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溜走。 “来人,把门撞开,快!”柳氏发了疯一样。 这时也没人去管云若寒了,他傻傻的站在门口,好像已经被眼前的情景给吓傻了。 这一刻,他的长姐,他的母亲,好像都跟他记忆中不太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能傻傻的站着。 唯有来福还有点反应。 他捡起地上掉落的木棍,棍子一横,轻松挑开贴在门上施力的李妈,站在房门前。 他原来是会武功的,而且身手不错。 如果云若璃现在在外面,就会发现来福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有几分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惜她现在不在。 “怎么,你这条背信弃主的看门狗,终于要摆明立场了吗?”柳氏看着挡在门前的来福,忽然笑了。 她眼中没有意外。 她其实早就知道来福背叛了她,只是不想打草惊蛇,才一直按兵不动。 上次他们运气好,逃过一劫。 这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害死云府的诰命夫人,那可是要杀头的死罪,谁也护不了她,而云府这样的世家不能没有诰命,徐氏死后,她就是唯一的诰命。 “保护好老夫人的尸体,到时候官府要验尸查问的,至于那些害人的孽障,一个都不要放过,听到了吗?” “那……那少爷……” “我说的是害人的不要放过,寒儿只是受人蛊惑,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害人了!”柳氏杏眸圆睁,“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 旁人不敢再说什么。 来福面无表情的勾了勾唇。 他看似在笑,实际眼底无比冷静,仿佛看淡了生死,也对柳氏的威胁无动于衷。 柳氏命令其他人冲上去。 上次她的心腹死了不少,连张妈都没有逃过劫难,但她在府中浸淫多年,陆续培养出不少势力,就算有些损失,也不至于动摇她的根基。 两个小厮迅速上前。 来福没有说话,手中木棍一扫,劲风直接将两人带飞出去,余劲刮在每个人脸上,呼呼生疼。 “你……你不是小厮,你究竟是什么人!”柳氏惊了。 这样的身手,恐怕连云问涯手下的一等护卫也不逞多让,怎么可能会是云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厮! 再者,上次云若璃中毒,他也没表现出这样的身手。 如果他真这么厉害,她也不可能胸有成竹的带人去阻截,最后被云问涯发现,杀了大量的心腹。 等等。 那次琉璃小院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就他跟那个小丫头活下来了? 难道…… “这是个圈套,云若璃中毒是假的,你们在算计我!” “夫人这话说的,小姐在府上这么多年,夫人不是也没少算计她么。” “你们……混账!” 第129章 相信她 柳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但已经来不及了,她折损大量心腹,这笔账必须算到云若璃的头上,今天说什么也要让他们九死无生! “他只有一个人,都上,把他押下,若是反抗,就地杀了也行,反正只是一条无用的狗,他的主人都不要他了,还留着有什么用呢。”柳氏怒道。 她不相信他能在这么多人手下全身而退。 来福闻言,眉眼上挑出一个并不明显的幅度。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刚刚被他用木棍挑出去的李妈就张牙舞爪的冲上来,“个不长眼的狗东西,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反正老夫人已经死了,剩下福安苑的下人们总要给自己寻个出路。 李妈想去柳氏那里。 徐氏一走,柳氏就是整个云府说一不二的大主子,跟在她身边,说不尽的吃香喝辣。 何况上次琉璃院出事,她的心腹张妈已经死了,她现在急需一个“得力”住手。 李妈坚信自己会是那个人。 除她之外,福安苑的其他下人也是打着差不多的心思,所以他们都格外卖力。 唯有吴妈一动不动。 云若璃就是从她手上将徐氏抢走的,此刻她呆呆的坐在地上,枯败得像一座失去了生气的古木。 李妈已经超来福扑过去。 谁知对方眼睛都没眨,反手一挑,像抛沙袋一样将她肥胖臃肿的身子扫出去老远,砸在门框上。 “嗷!”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一个?”柳氏想采用人海战术。 “都上。”来福也懒得跟他们废话。 木棍在他手里挽了个花。 或许是因为他动作太过利落,旁人见了心生畏惧,一时不敢上前。 云若寒也趁着空档溜到他身边。 他找不到其他的武器,就随手拖了个太师椅挡在两人面前。 “你、你是长姐的护卫吗?”云若寒看着他,略带结巴,“我之前,好像不曾见过你。” “来福来府上许久了,负责大小姐平日出行驾车之类琐事,不尝出现在后院,是以四公子没有见过。” 来福对他还算客气。 他手上动作不停,上前的小厮被他扫荡了个干净。 柳氏脸色难看极了。 她终于看明白来福不简单,如果只是凭着云府那些做粗活的小厮的身手,根本拿他没办法。 云若寒见形势大好,心里也轻快了不少。 他低声对来福感叹道:“你真厉害,比父亲身边那些一等侍卫都还要厉害,有你守在这里,长姐一定不会有事。” 他很兴奋,眼里闪着璀璨的光。 来福平日也很少接触这位性情单纯的四公子,今日见他不惜与母亲祖母反目,也要维护云若璃,心里对他的好感多了几分。 “四公子过奖。” 两人说话本来很小声,又有一地躺在地上的小厮哀嚎,几乎盖过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但这个时候,柳氏的精神无比集中,听到两人的对话,她眼中精光一闪,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道黑色令牌。 上面写着“云”字。 “哼,一等护卫?我到要看看,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云府的一等护卫相提并论!暗影何在?”柳氏大声道。 话音刚落,几个黑影出现在厅内。 这是云家的暗影卫,老云将军留下来的,本来留给了徐氏,但不知道柳氏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这队人马捏在了手里。 来福眼色略沉。 云若寒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不等他说什么,就听柳氏朗声道:“云若璃杀害老夫人证据确凿,如今还抢夺老夫人尸首,企图毁尸灭迹,简直死不足惜,你们快上,把他们都拿下!” “是!” 暗影卫可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他们只认令牌,手上有暗影令牌的人,就是他们的主子。 一群人亮出武器,朝来福冲过去。 刀锋来袭。 强劲的刀风撕裂空气,层层席卷,动作之快,让人反应不及。 “啊!救、救命!”云若寒惊叫出声。 他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如今杀气直愣愣扑到脸上,自然吓得六神无主。 “别伤寒儿!”柳氏也吓着了。 可她自己下的命令,现在再要收回已经来不及。 云若寒危在旦夕。 来福来不及细想,见暗影卫的刀已经快要贴上云若寒面门,他横手一扫,将他推出危险范围。 但手中的长棍也因此被削掉一半。 暗影卫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他们左右夹击,形成了包抄之势,而来福手上的木棍削一寸短一寸,转眼间几尺长的棍子就只剩巴掌大小,握在手里,只露出个削尖的脑袋。 来福皱了皱眉。 他的身手虽然能对付那些没什么功夫的下人,但是对上暗影卫这样一等一的高手,还是有些吃力。 何况暗影卫走的是刚猛霸道的路子,正好克他。 这一仗,注定吃力。 “寒儿!”柳氏见云若寒被推出战圈,连忙冲过去抓住他的肩膀,“你个没良心的小子,竟然为了个外人跟娘亲作对!” 她气的眼泪直掉,拼命用手捶打他。 云若寒被她打得生疼,却不敢躲,只道:“母亲说什么外人,长姐也是我们的家人,母亲为何不能对她一视同仁呢?” “我呸,她是顾倾城那个贱人的种,我怎么会把她的女儿一视同仁,她就该跟她娘一样,死不足惜!” 柳氏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扭曲如恶鬼,把云若寒吓得不敢吱声。 而就在这时,来福那边也传来动静,他不敌暗影卫,被围困住,现在内伤吐血,形势非常不容乐观。 正要以命相搏,却听云若寒远远叫道:“你……你别再拼了,快带长姐走啊,你打不过他们的!” 他被柳氏死死拽住,挣脱不得。 来福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我相信小姐。” 他不知道云若璃在里面折腾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徐氏到底有没有死,但他是奉命前来保护那位祖宗的安全的,既然她要他守着这门,那他也只能守着。 “你相信她什么啊,祖母已经死了,她又不会医术,难道还能让祖母起死回生吗!” 第130章 暗影卫 是啊,云若璃又不会医术。 她只是个被柳氏可以养废的草包而已。 可就这短短几个月,这个草包一次次刷新他们的认知,将本来春风得意的柳氏母女渐渐逼入绝境。 而且她还恢复了容貌,刚才飞身抢夺徐氏尸首时,动作也相当利落,可见腿也已经好全了。 她难道会医术吗? 按理说,她是不会的,因为没人教过她。 可是她的母亲是神医世家顾氏嫡女,以一身精妙绝路的医术名扬天下,十几年前也是风靡大齐的风云人物。 如果云若璃得到什么医书秘本,学到了上面的医术,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那是神医世家。 云若寒的问题问倒了来福。 这也是他一直疑惑的问题,但尊上派他来,是保护,而非刨根问底,所以云若璃的很多事情,他知道的并不多。 来福擦了擦嘴角上的血,站起来道,“无需多言,动手。” 今天他就是死在这里,也一定会为她们守好最后一道门。 “动手。” 暗影卫冲上去。 “住手!” 浑雄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人未到声先至,不等柳氏催促暗影卫,人影已经掠到屋内,掌风扫过,将僵持在两边的人都震开几步。 云问涯面沉如水,虎目圆睁。 他看着跌在地上的柳氏,眼中杀意一闪而逝。 “夫人,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说话的是脾气温和的朝宗。 他没去扶柳氏,倒是有几分公事公办的态度。 柳氏丝毫没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冷意,以为自己的靠山回来了,连忙道:“你们回来的正好,出大事了!” 她顾不得教训来福,哭哭啼啼开始诉苦,“昨天的事,母亲听说之后非常生气,就将云若璃叫来训话,谁知她屡屡出言顶撞,竟将人气晕了过去!” 现在她也不屑装腔作势了,直接叫云若璃的全名。 一个将死之人,她懒得浪费表情。 “你说什么,那老夫人她……” “她死了!被云若璃那个孽障害死了!” 柳氏终于把憋了许久的话喊出来。 “不止如此,我本来是想赶紧叫大夫的,可谁知那个孽障忽然冲上来将母亲抢走,将她关在房间里,生生拖死了她。我迫不得已拿出母亲给我的暗影卫令牌,也无法破门而入,老爷,朝宗,你们快想想办法,别让那个孽障再胡作非为了!” “这……” 朝宗一向是很有主意的,但这次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氏的老夫人虽然不是将军的亲生母亲,但如今也有诰命的头衔,害死了她,那是要以命偿命的。 大小姐这是疯了? 朝宗心里七上八下,他不敢妄下决断,只能试探的看向云问涯。 只见他面沉如水,浑身杀气四溢而出。 “老爷明察,夫人所言不实,老夫人是受刺激晕过去,大小姐将老夫人带进去,是要救她,并非加害!”来福吐着血,拼命解释。 可他怎么比得过泼辣阴狠的柳氏。 柳氏的哭喊的声音已经足以将房顶掀翻,“什么救人,她救什么人,她又不会医术!如果不你们阻拦,老夫人现在都已经治好了!你们就是想害死她!” “你……” “老爷你不要听他强词夺理,他本来就是那个孽障的人,你想想母亲,她原本身子就不好,如今生生让人给气死了,她多冤啊!” 柳氏深谙撒泼之道,跪着过去抱住云问涯的大腿,哭得声嘶力竭。 她今天本就精心打扮过,哭起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云问涯没说话。 他眉头宁在一起,仿佛被打了死结。 柳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来福一个下等人根本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云若璃死定了。 听见柳氏的话,其他下人纷纷附和,指责云若璃的恶行。 云问涯脸色更难看。 他脸上已有怒容,额头青筋跳动,风雨欲来。 “夫人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你口口声声说我气死老夫人,证据在哪里,你说来福是我的人才帮我说话,可除了他之外,这里都是你的人,不也帮着你说话吗?” 房门开了。 云若璃从里面走出来。 她外裳的袖子上隐隐沾着血迹,此时用手拢着,仿佛在遮掩。 “老夫人!”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的时候,呆坐在地上的吴妈忽然惊呼一声,冲进了房间里。 柳氏见状,心里冷笑。 死都死透了,有什么好看的。 但她面上不表,而是露出惊讶的表情,质问云若璃,“你!你对母亲做了什么,身上为什么会有血?你是故意加害她!” 要知道,无意把人气死和故意害人完全是两个概念。 如果云若璃刚才在屋里的时候真做了什么促成徐氏的死,那才是大快人心。 根本不用她说什么,这个蠢货自己就能把自己害死! “夫人不要危言耸听,我是在救人。”云若璃眼眸微垂,轻声道,“只不过这中间出了点小差错。” 嚯!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她这是什么意思? 承认了? “长姐你快别说了。”云若寒跑上前,急的想捂住她的嘴,“爹,事情不是这样,不关长姐的事,是我,是我惹的祸,你不要怪长姐,她什么都没做。” “寒儿!”柳氏气的杏眸圆睁。 云问涯冷冷盯着他看了半天,才道:“她身上有血,你说这与她无关?” 他声音很冷,像正月里的风。 云若寒打着抖不敢接话。 相比温柔的母亲与和蔼的祖母,他最害怕这位一年到头见不到面的父亲,总觉得他身上有股慑人的杀气,轻易会要了人命。 “老爷英明,你也知道寒儿这孩子心软,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云若璃那孽障又怎么会躲在里面不敢出来,老爷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派人进去查看尸首,她为了掩饰罪行,一定对尸体做了什么。” 柳氏胸口起伏,差一点就要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 她开口闭口都是“孽障”,已经彻底把之前的慈母形象抛诸脑后。 可想而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已经将她彻底逼急。 云若璃看向她,妙目泠泠如皓月清辉,透着浅浅的寒意,“奇怪,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老夫人已经死了呢?” 第131章 没想到 云若璃问她,怎么就这么肯定老夫人已经死了呢。 柳氏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 她怎么会不知道,那种病本来就是急症,又没有及时叫大夫,这么久时间过去,只怕尸体都已经凉了。 云若璃之所以这么问,肯定是想避重就轻,反咬她一口。 真可笑。 她才不会上当。 这样想着,柳氏眼底露出讥讽,脸上却分外悲伤,“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母亲被你害死了,连大夫都来不及看,你不反省自己的错误,还想把罪责推给别人,我真没想到,你会长成这样的性子。” “这不是我的错。” “你还想狡辩,云若璃,我知道你恨我,这么多年不管我多么掏心掏肺的对你,你都防备着我,为着心里的成见,甚至不惜下毒手去陷害两个妹妹,我念你年少无知,都忍了,可现在你自己的祖母都不放过,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柳氏骂上了瘾。 她巴不得将对方打入万丈深渊,永不翻身。 相对于她的指责,云若璃的辩解之词就格外单薄。 她拢着衣袖站在门口,身后房门大开,由着穿堂风呼呼吹着,周围寂静的可怕。 “我说过,我是为了救人。” “呵,你胡说!母亲发病情况那样危险,你是在拦着我们救人,不但如此,你还把她关在房间里,现在人死了,你又跑出来推卸责任,你真以为老爷的眼睛是瞎的,能任你红口白牙,颠倒是非?” “是啊是啊,要是没有大小姐捣乱,老夫人早就看上大夫了,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可怜我的老夫人哟!你死的好惨!”李妈顶着一脸紫青,哭得声嘶力竭。 福安苑的其他人也开始哭起来,声音此起彼伏,仿佛开始了一场盛大的哭丧。 “那你请大夫了吗,”云若璃问,“大夫在哪儿?” 柳氏正哭得伤心,闻言愣了愣,“自、自然是请了,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不要想转移话题。” 她当然没请大夫。 但这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先将云若璃关押起来,回头再让管家随便买通一个大夫作证就是。 这样的小手段,柳氏很擅长。 “老爷,事到如今,难道还要让这个杀人凶手还逍遥法外吗?”她催促云问涯。 “夫人以为应当如何?” “自然是送到官府去,母亲说什么也是有诰命在身,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还是交给大理寺……” “既然你们已经定了我的罪,又口口声声说请了大夫,不如等一等,等那位大夫了,再做定夺。” “这有何难。”柳氏冷笑,“李妈,刚才我不是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吗,你快去催一催,问问为什么还没来,另外,把官府的人也请来,这个孽障我们是管不了了,还是让大齐的律法来管。” 她气定神闲的发号施令。 云若璃刚才那些话,不就是想抓住她的“疏忽大意”反咬一口吗。 太天真了。 跟她斗,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是太嫩! “哼,好一个管不了!咳……咳咳……柳氏,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想我死!” 苍老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虽然疲惫,但并不像将死之相。 柳氏愣住。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房门,只见吴妈扶着个瘦弱人影,高大健壮的身躯更显得对方孱弱不堪。 是徐氏。 她没死! 这怎么可能?! “这……这……这……”柳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不只是她,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不已。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怎么,看见我这个老太婆还活着,很意外吗?”徐氏阴森森的笑着,配合着青白的脸色,显得诡异。 她的意识一直清醒着。 外面的动静她也听得清清楚楚。 柳氏说给她请大夫? 从她倒下之后柳氏就暴露出丑恶的一面,先是不顾她死活针对云若璃,后来又想尽办法阻挠人来救她,为此甚至不惜动用了暗影卫。 大夫? 她请了个鬼的大夫! 她掌管云家这么多年,以为已经立足了威望,不想除了小吴,竟没有人对她真心。 就连那个人的女儿,都比她们多几分真心。 徐氏心里寒意飒飒,仔细看过每一张惊恐的面孔,恨不得用眼神将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钉死在地上。 “咳咳咳!”徐氏越想越气,忽然低头猛咳起来。 吴妈连忙扶紧她,“老夫人?” “我无碍。”徐氏摆了摆手,看向已经愣住的柳氏,“你不是说,帮我请了大夫吗?好啊,那咱们就等一等,等你的大夫过来。” “我、我……母亲……这、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别叫我母亲,谁是你母亲,你就是个爬床的贱人!你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我,你怎么能进云家的大门! 我今天算是看清楚了,顾倾城虽然脾气差些,但至少至情至性,比你这种阳奉阴违的贱人不知好了多少。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也只有你这样的母亲才会教出那还没出阁就去爬男人床的贱人!” “你!你住口!”柳氏忍无可忍。 这些年,她最恨的就是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那个人,那个一生都压在她头上的人。 以前她奉承徐氏,徐氏也愿意帮他,因为她们有共同厌恶的人,可事已至此,徐氏要跟她撕破脸皮。 别人她或许还怕,可徐氏跟她都是妾侍扶正,同样名不正言不顺,谁还能比谁更高贵不成? “老夫人还是冷静些,好不容易把你脑子里的淤血放出来,现在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别太激动,当心伤了身子。”云若璃开口道。 她可不想看两个泼妇大骂。 虽然狗咬狗很精彩,但好戏从来不是一台能演完的。 她可不希望徐氏刚站起来,又迅速凉下去。 今天她挑开了徐氏和柳氏的裂口,等于化解了以后同时要腹背受敌的危机,以后柳氏再想算计她,就得掂量着来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云问涯也沉声一吼,将正在争论的两个人吼得鸦雀无声。 “老爷……” “儿啊!你可要给老娘做主啊!” 第132章 没用的丫头 “老爷明察,妾身是冤枉的,母亲大病未愈,她一定是病糊涂了。” “该死的东西,你再咒我一句试试!” 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徐氏和柳氏都不是普通人,她们俩闹起来能顶十个戏班子,说把云府房顶掀了都不为过。 云问涯头都要炸了。 他让朝宗把柳氏弄回自己的院子,又叫来下人去请大夫,好说歹说才把徐氏重新劝回了床上。 等大夫过来看过徐氏的情况,又开好方子之后,云若璃早就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福安苑里除了吴妈,其他心思不纯的都让人给扣下,留给徐氏精神头好点之后再做处置。 云若寒留在福安苑照顾病重的徐氏。 虽然今天是因为他一意孤行才气得徐氏发病,但后来也是因为他的极力维护,才能帮云若璃争取救人的时间,让徐氏逃过一劫。 更何况他性情纯善,又是云家孙辈里唯一的男丁,深得徐氏喜爱,这一功一过相比较,徐氏在心里掂量片刻,自然认为他功大于过。 “今天倒是多亏了寒哥儿,要不是他在外面帮忙拖延了时间,只怕我已经被柳氏那个贱人给害死了,唉,你说这都是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怎么其他几个姐儿就是比不上寒哥儿呢。” 徐氏躺在床上,心生感叹。 她把自己今天死里逃生的功劳全部归结在云若寒身上。 本来觉得冲动冒失,现在却怎么看怎么好,而且刚才大夫看诊的时候,他还拿出自己攒的私房钱给她买最好的药材。 徐氏看在眼里,早已把被他气病的事抛之脑后,心中只剩熨帖。 “说起来奴婢也是差异的很,那大小姐平日里看起来畏畏缩缩的,没想到还学了一身精湛的医术,今天要不是她力挽狂澜,奴婢真不知该怎么办。”吴妈感叹。 她想着云若璃今天救人时的模样,根本不像曾经看到的那个软弱卑微的大小姐,反倒隐隐有几分当年顾氏的气魄。 她很感激她。 想当年,顾氏也是用一手绝妙医术治好了困扰老夫人多年的头疾,过了这么多年,原以为这病已经好了,没想到这次发作会差点要了她的命。 “哼,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更何况她一个姑娘家,没事学什么医术,难道想跟那些男子一样抛头露面不成?没娘养就是没娘养,上不得台面。”徐氏很不屑。 她根本不认为云若璃救了自己。 相反,她固执的认为如果没有她的蛊惑,寒哥儿根本不会顶撞她这个祖母,她也不会因为气病,还差点儿没了性命。 所以这次云若璃救她,本就是分内之事,不值得感激。 “这……” 吴妈语塞。 她伺候徐氏这么多年,怎么会不了解她的脾气。 人的成见是很难改变的,老夫人恨透了顾氏,也恨透了神医世家,所以不管云若璃做什么,都注定无法改变她心里根深蒂固的恨意。 “对了,之前是我眼瞎,把暗影卫交到了柳氏的手上,也多亏她这次拿了出来,让我想起这个隐患,你去想个办法,帮我把暗影卫拿回来。” 暗影卫的战力不可小觑,她既然已经铁了心要跟柳氏翻脸,就不可能再把这么危险的东西留在对方手上。 暗影卫是老将军所创,但并不代表现在的暗影都是老将军那辈垂垂老矣的糟老头子。 影卫有一名统领,他手下的影卫每十年会更换一次,以确保永远以最强的战力守护云氏一族。 当初云问涯远赴边关平叛,连老将军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老将军只能将暗影卫交给徐氏,嘱咐她转交给儿子。 不想,却让徐氏给昧下了。 他以为自己手下的这个影卫部队会陪儿子驰骋沙场,成为他的刀,他的盾,为大齐建功立业,可这些年来,暗影卫要么被搁置,要么就为徐氏处理一些后宅龌龊之事,早已不复当年荣光。 云老将军若是泉下有知,只怕棺材板都要气的跳起来。 可有什么办法呢,暗影卫服从的是暗影令,持令者号令影卫,莫敢不从。 这是云老将军的疏忽,也因此才让徐氏钻了空子。 但现在暗影令在柳氏手里,她一定要想办法夺回来才行。 “老夫人放心,影卫不可能随时随地跟在柳氏身边,而柳氏的心腹早在上次琉璃院的时候就被杀了个七七八八,若真要跟她斗起来,我们不一定会输。”吴妈分析道。 “好,那你马上去办。”徐氏躺在床上,深陷的眼窝尽是狠意,“我要让她知道,当年我能帮她进云家的门,如今也能将她给扫出去!咳!咳咳……” 她情绪激动,说几句又剧烈咳起来。 “老夫人当心,仔细身子。” “嗯……”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徐氏到底是老了,就算有云若璃那神乎其神的医术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身体也受了损伤,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到以前的状态。 “那个没用的丫头,这点小病都治不好,跟她娘亲比差远了,还有顾氏那个贱人,当初为什么不把所有的医术都教给她,害我白白受这样的罪,也不给我开药到病除的房子,我记得当年的顾氏,可是一纸金方就能药到病除!咳咳……神医世家……神医世家的人都该死!” “老夫人莫想这些了,奴婢伺候你休息,晚上用完晚膳再服药,小少爷担心您的身体,特地嘱咐大夫给您开最好的药,您一定会恢复的。”吴妈轻声劝道。 她把薄被拉上来一点,四周掖好。 徐氏刚才从鬼门关回来,又跟柳氏废了不少口舌,现在好不容易静下来,也是困意朦胧。 她闭上眼睛,喃喃道:“还是寒哥儿乖,我知道,几个孩子里,他是最有心的。” 吴妈在她耳边轻声道:“是啊,小少爷对老夫人那从来都是掏心掏肺,所以老夫人只管安心养病,其余的事不要多想,奴婢一定会帮你处理好。” “我身边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 第133章 是谁 云若璃并不知道徐氏在背后是如何说自己,她在离开福安苑之后就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陈三。 他居然在后院混乱的时候潜入云府,并且藏在她的院子里。 云若璃回到房间,一柄短刀就从斜刺里杀出来,冰冷的刀光擦过她的脖子,下一秒就要割断她的颈动脉。 她匆忙躲避,刀锋擦过脖颈,削掉一缕黑色发丝。 “死!” 陈三不说废话,出手都是杀招。 来福在跟暗影卫的对战中受了重伤,现在被云池扶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安楷去帮他找大夫。 现在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云若璃孤立无援。 等她看清陈三手上的刀时,下一波杀招已经贴上她的面门。 对方好歹是一等护卫,手上杀招毫不留情,摆明了是要她性命。 云若璃低咒。 她袖子里银针快速出手,逆着刀风刺上他双目,但此时陈三虎目圆睁,仿佛不退不避,依旧迎着她的银针砍上来,仿佛要跟她同归于尽。 “喂,你疯了?”云若璃震惊。 她慌忙避开他的攻击。 不要性命的打法是最危险的,以前她不怕死,所以敢拿命去拼,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妖女,是你害了殿下,也害了我!”陈三情绪明显不正常,“既然你要鱼死网破,那我就满足你,等杀了你之后,我也会自裁向殿下谢罪!” 说罢,短刀又挥了过来。 云若璃:…… 跟脑子不正常的人果然是无法交流的。 陈三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心想杀了她,就算她想说什么,也只能在制服他之后。 可他那种不要命的发疯打法,她根本毫无胜算。 该怎么办? 就在云若璃思考的时候,陈三的刀法开始越来越刚猛,仿佛跟她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拼死想要她性命。 再犹豫下去,她真就只能凉凉。 “我本来没想要你的命,既然你急着送死,那我就成全你。”云若璃手掌一翻,两道烟雾霎时在手掌中炸开。 唰。 少女纤细的手指在他眼前挥舞而过,修长白皙,带着甜腻的香气,让他头脑混沌。 陈三只觉得眼睛一花,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瞬间充斥他的大脑。 他记得这一幕。 昨天他昏迷之前,看到的也是这样的画面。 他原本在餐房督工,后来不知怎么就到了一个房间里,然后穿着红衣劲装的女子站在他面前,媚眼如丝,巧笑倩兮。 她手朝他伸过来,素白的指尖仿佛泛着莹润的光泽,丹唇猩红,带着让人看不透的笑意,他甚至能闻到那股蜜糖融化般的香气。 他浑身燥热。 然后,他就晕了。 再无知觉。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睡在河边,半边身体躺在河水里,皮肤已经泡得发白,而画舫不见踪影,他也没看见睿王府的人。 他在周围寻找片刻,无果,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去。 不想在路上,他看到了自己的海捕文书。 他偷偷潜回王府找心腹一问,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殿下现在还被关在宫里,没有回府。 他记得自己最后看到的人是云若璃,这一定是她的阴谋,目的就是为了毁掉殿下! “你这毒妇!” 毒粉的效果漫上来,陈三清晰的感觉到浑身发麻,那种无力感再度袭来。 他单膝跪在地上,用短刀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倒地。 云若璃诧异。 “老兄你有病,跑到我家的院子来杀我,还骂我,怎么,还真就以为普天之下皆尼玛,谁都得让着你们主仆啊?” “你陷害王爷,害得他身陷囹圄,难道……咳……不该死吗!”陈三已经没有力气了,但是他不会向恶势力低头,不会屈服云若璃的淫威。 云若璃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他,“我害他?我害他至于给你下药,让你来强奸我?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面对钻进牛角尖里的陈三,云若璃开始深刻反省自己研制的毒药是不是毒性太强,损伤了对方的脑部神经,以至于他清醒之后不去找罪魁祸首撕逼,而来找她这个受害者。 她的质问三连,让陈三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 下药? ……是了,他昨天的反应好像是不对劲,可他怎么会被人下药,又是谁下的手,为什么他完全想不起来? “这……我……” “你仔细想想,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谁带你过去的?带你过去的人,才是真正要害你的人。” 云若璃的声音仿佛似远方传来,模糊悠远,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她也很疑惑。 云曦云绾的打算,她早有应对,所以在云绾过来划她的脸的时候,她很轻松就把人给解决,丢到了床上。 后来陈三神志不清的闯入她的房间。 他双眼血红,一看就是中了极烈的催情药,加上那两姐妹之前的反应,她怎么会想不到她们想做什么。 敌不仁,她不义。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药翻了陈三,将他也丢到床上,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关门离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她以为最后被发现的是陈三和云绾。 没想到,最后谜底揭开,却是惊天炸弹。 虽然她对睿王并没有什么好感,也不在乎他究竟有多少朵烂桃花,但这接二连三的绿帽着实让她觉得应接不暇。 更何况这所有的绿帽都是出自她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实在有些刺激。 到时候云曦云绾一起入门,姐妹携手,莲花并蒂,梅开二度,睿王不费吹灰之力就享受了齐人之福。 饶是开放如她,也不得不感叹他们玩得真是刺激。 “究竟是谁……是谁……” 云若璃的毒粉含有一部分玉蟾蜍的油脂,会让人产生幻觉,这种幻觉有可能是心中的恐惧,也可能是意识深处的执念。 “是谁……谁……才是……跟殿下性命相连……” “等等,你说什么?” “嗯?你说什么?” 陈三意识迷离,声音越来越小,让人听不真切。 云若璃皱了皱眉,向前两步,正好听见他喃喃道:“谁……才是……” 咚! 第134章 上药 金乌高悬。 月明星稀。 云若璃觉得自己真是个圣人,别人带着刀来杀自己,她不仅不计前嫌帮人解毒,还顺便让云池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供他休息。 她太善良了,真的。 “大人,我都说了本来也没有想杀他,而且毒我也已经帮他解了,你不用一直在这里守着我,你明天不用上朝吗?”云若璃盘着腿坐在床上。 她的对面是面无表情的元子忱。 摘星楼那件事,原本在房间里的应该是陈三,后来换成了睿王,想也不用想,这其中肯定有他和雁王的手笔。 昨晚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原以为这次之后他又会消失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云若璃心里不太高兴,昨天被他掐青的腰现在还疼,他倒好,过来二话不说从她手上救了陈三,还要她帮忙解毒。 她忽然觉得眼瞎这东西好像是出厂自带的,原身一心扑在睿王身上的时候,瞎的简直没眼看,现在轮到她,好像也没能看上什么好货。 都说酒后乱性,其实都不过是借着酒劲壮个胆罢了。 别看高岭之花的元大人平日里总是端着架子,实际禽兽起来跟旁人没什么两样,昨晚那阵仗,只恨没把她往死里折腾。 她现在浑身都还是淤青,这人不体谅两句也就罢了,还在这里盯着她罚坐,自己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冷面阎罗。 云若璃这样想着,手又下意识在腰上捶了两下,或许是碰有淤青的地方,轻抽了一下。 元子忱目光一黯。 “躺下。”他忽然站起来,将她放倒在床上,动作霸道。 “怎么,你总算良心发现了?”云若璃揶揄她,“昨天我叫疼的时候,也没见你手下留情。” 她从来不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写,元子忱也习惯了,无言摇了摇头,将她摁回床上。 陷在柔软的锦被里,她顿时觉得舒服很多。 “衣服脱了。”元子忱神色淡淡,为防她胡思乱想,继续道,“我帮你上药。” “……不用了大人,回头我自己调一点膏药敷上就行,别浪费你手上的烈焰膏了,那可是好东西,你自己留着用。” 刚才跟陈三缠斗的时候,对方受了点外伤,结果元子忱非常大方的给他用了烈焰膏,亏在陈三是个真汉子,一声没叫,但额头滴下来的汗足以汇成一条小溪。 云若璃在旁边看热闹的时候,默默感叹元坑坑就是个黑心阎罗,对敌人从来都是秋风扫落叶,莫得任何感情。 现在轮到她当落叶,她当然不愿意。 “不是烈焰膏。”元子忱微垂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不会给你用那种东西。” 他挑起她的裙边,一点点抚过她腿上的淤青。 修长的手指沾着药膏,触及她柔软的脚踝,冰凉的指腹动作轻柔,让人不自觉生出某种战栗之感。 “我、我自己来。” 虽然已经有过亲昵,但她还是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柔情,特别是他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盯着猎物,随时要将她拆吃入腹。 云若璃觉得危险。 “还有力气跟我抢,看来是昨天折腾的还不够。” “……” 云若璃惊了。 她听见了什么。 冷若冰霜,洁身自好,心如铁石的元子忱元大人,竟然也会讲骚话了? 可怕。 肯定是哪里弄错了,说不定眼前这货根本就不是她平日里见到的元子忱,而是哪个谁假扮的。 此刻云若璃心中万马奔腾,一时想不到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 “听说你昨天在摘星楼大放异彩,一支剑舞酣畅淋漓,引得旁人赞不绝口,表现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没等她开口,元子忱倒是说话了。 云若璃眼睛一亮,瞬间忘记了刚才的尴尬。 她想了想,道:“大人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五斗不折,那给十斗?”元子忱缓缓道,“正好邺京郊外有十多亩空着的田地,反正闲置也是闲置,不如给你……” “好的大人,谢谢大人,地契直接给我就好,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明天我让云池去你府上或者清霄阁拿。” 本来应该让来福去,但来福受了伤,她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 “不用,我明日送来。” “啊?你又来……不不不,我不是不欢迎你的意思,就是觉得大人您来往辛苦,这跑来跑去的,不是害您受累嘛。” 云若璃坐起来,也不忙着上药了,而是殷勤的用小拳头帮他捶肩捏膀。 有钱赚的时候,云若璃就显得特别兴奋,简直恨不得把她那狗腿的小九九都写在脸上。 元子忱看似面无表情,但眼中已经憋着笑。 这个小丫头真是三句话离不开钱,不过也好,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缘不来就他,他便去就缘。 “无妨,反正陈三的问题还要解决。”元子忱拉下她的手,轻轻攥在手里。 略带薄茧的手掌包裹着细腻小手,柔软的触感,仿佛把心口电了一下。 “啊?陈三?”云若璃没注意到自己被人吃了豆腐,想到刚才他在千钧一发下救下陈三的场景,“他还有什么问题?” “你以为留他性命做什么,自然是有大用。”说到这里,元子忱的眼神黯了黯。 十多年前恩怨情仇他不清楚,也不想去了解,但是他知道这十多年有人为此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以前他不知详情,现在却不能不管。 “难道你想策反睿王身边最得力的侍卫,让他弃暗投明?” “景澈对陈三有救命之恩,他对景澈的忠诚无人能够撼动,策反是不可能的,但正是因为他赤胆忠心,才有为我们所用的地方。” “……那?” “总之,先让他留在这里,等时机成熟,我会派人送他回去。”他捏了捏她的脸颊,绵软馥郁,让他想起昨晚醉人的味道。 内心躁动,他站起来,背对着她,“天色不早,睡,药膏让云池帮你擦,我明日再来。” 第135章 铁窗 元子忱说的明日,就真的是明日,而且明日复明日,日日都来翻她家的院墙。 她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云若璃腿疾恢复的事云府上下都知道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宫里也听说了这件事,肃帝专程派了李德海过来看望。 说是看望。 可他蹲身检查云若璃腿的时候,那认真的样子可半点不像是对一个久病初愈人的问候,还有那身后那群太医。 李德海检查完后,太医们一个个上前检查,有的拿银针,有的拿个小锤子,在她腿上敲来敲去。 云若璃借着“膝跳反射”的借口把那群人踹了个鼻青脸肿,用实力告诉他们,她是真的好了。 李德海脸色很难看,但在确定她恢复之后,说了句恭喜,匆匆撂下那堆没什么大用的补品告辞离开。 云若璃很热情的送走了他们。 回来之后,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之前一直不愿意暴露自己腿疾已经恢复,就是想到敌暗我明,怕打草惊蛇。 她容貌恢复的时候肃帝没有反应,但对她的腿,他好像格外关心。 她之前检查过,她的脸是被外力坡外,伤口深可见骨,从而留下伤疤,而她的腿却是因为双生蛊才弄成残疾。 现在雪蟾蜍的毒素抑制了双生蛊,又经过长时间的复健,她才能跟正常人一样行走,这本来是值得高兴的。 但看肃帝的反应,好像并不想看到这一幕。 李德海走后,云问涯就派了朝宗来。 朝宗温言细语,说了很多废话,主旨意思大概翻译过来,就是说她最近惹了太多祸事,大将军为此已经焦头烂额,为了防止她再弄出什么烂摊子,让她最近都待在家里,不要乱跑。 说白了,又是禁足。 云若璃已经习惯。 送走朝宗,琉璃小院才真正安静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每天等元子忱光顾,他偶尔会给她带些吃的,或者哪个铺子酒楼最近推出的新品。 那种专注投喂的样子,让云若璃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只被关在动物园里的猴子,每天就扒拉着铁窗,等待游客来访。 而元子忱也非常轻车熟路,明明云问涯回来之后云府的守卫已经加强了一倍,可他还是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云若璃经常反思为何如此,最后总结出来还是安楷那几个吃闲饭的侍卫太过菜鸡,当初云问涯搪塞似的给她丢了几个草包,一个个只知道吃喝拉撒,根本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 有那么几次,他甚至刚下衙就过来找她,顺便带来了城东街上近日最受欢迎的糖酥点心,打开牛皮纸包的时候,还能看见上面被热气烘出的莹润色泽。 云若璃捧着点心,一时竟无言以对。 对面的人还穿着一身明晃晃的绯红朝服,腰佩银鱼袋,墨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官帽里,俊朗的容貌仿佛玉石雕刻而成,公子无双。 云若璃如果不是在感叹自己的铁窗泪,估计会发现他以往只带着冷意的眉目间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但作为猴子被人观赏的痛太过强烈,以至于她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 此刻,她捧着糖酥,正在严肃的思考人生。 “愣着干什么,吃。” “呃,可是我刚刚才吃过云池做的桂花糯米糖糕,现在不是很饿,要不大人你吃?”云若璃犹豫半天,还是把他的一番好意推了回去。 她实在太撑了。 元子忱面不改色,道:“我不吃糖。” 云若璃一噎,“那怎么办?” “放着,等会吃。” 对方说完话,又把目光放回到手上的山水游记上面,仿佛他现在正在看的是一本有关民生大事的折子,而不是随手从云若璃书房里翻出来的游记。 云若璃觉得很莫名。 毕竟很少看到日理万机的元大人这么清闲,不忙着给别人挖坑还有空看闲书,这让她有一种自己马上就要失业的危机感。 “对了,睿王怎么样了?”云若璃想了半天,忽然问。 这是她目前最关心的事。 当然不是关心睿王,而是他的贴身侍卫还在她这里养着。 这么大个活人,每天就算只喂馒头都很浪费粮食,更何况云池是个善良的小姑娘,不忍心让伤员吃糠咽菜,偶尔会给他开个小灶。 还有来福。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安楷那几个护卫听说了,腆着脸也要蹭点吃食。 她的丫头,现在成了公用厨师,这样云若璃非常气愤,觉得自己独一无二的小灶权利受到了挑战。 可那傻乎乎的小丫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任谁来讨,都会笑嘻嘻的给对方包上一份甜甜的小点心。 这几天,蜜糖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让云若璃有种莫名的惆怅。 “他很好,没痛没病,活蹦乱跳。”元子忱敷衍的回答,手上游记再翻一页,似乎正看到兴头上。 云若璃忍不住道:“那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把陈三从回去,还有,他有什么用啊,我看他在这里蹭吃蹭喝,也不是很开心。” 作为忠诚无二的侍卫,他唯一的追求就是保护睿王的安全,现在成为阶下囚,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她甚至觉得元子忱这么做是在消磨对方的意志,等对方意志薄弱的时候再一举出击,完成目的。 “放心,很快了。”元子忱说着,手上又慢条斯理的翻过一页,“再过几天,时机成熟,就把他送回睿王那里,到时候,才是大戏开场。” “嗯?” “对了,我去钦天监问过,过几日天气好,日头不晒,也不会下雨,你若有空,不如叫上朋友去郊外的云篆山逛逛,当作散心” “……?” 如果不是元子忱说的太过随意,她都要怀疑他只是在街上随便找人问了个天气,而不是让宫里专门夜观天象,推算节气,制定立法的官署为他看了个天气。 天气? 真是见鬼了。 他确定知道自己只是个五品中书舍人,而不是中书令?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云若璃直到深夜。 晚上,云池端着她的小木盘,又一次来到柴房。 “说了多少次,我不会吃你们的东西,滚!” 第136章 交易 云池走进屋子,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男人的怒吼。 她叹气,已经有些习惯了。 多亏安楷那几个护卫并不太在乎院子里的动静,他们只知道院子里关了个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关,关的是谁。 他们看起来也不在乎。 除了小姐,真正知情的就只有她和来福。 云池一开始挺害怕的,但来福还受伤在床上躺着,帮不了忙,所以过来给这个煞神送饭的工作只能落到她身上。 “陈侍卫,你稍微吃一点东西,小姐说了,等你伤稍微好点了,就会放你回去的,你现在还是好好养伤……” “谁要吃你们的东西,拿走!”陈三非常暴躁。 他本来是来找云若璃报仇的,结果出师未捷,现在落到敌人手上成了阶下囚,怎么可能吃的下。 况且他还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 当朝中书舍人元子忱,竟然早就跟云家大小姐有所勾结,这消息要是透露出去,他们必将身败名裂! 而知道了这个消息的自己,怎么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他们不会放过他。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被处置,是因为他在殿下身边效命多年,知道许多事情,他们留着他,一定是想严刑逼供,让他招出殿下的弱点。 他不会上当。 不管他们用什么卑劣的方法,美人计也罢,威逼利诱也罢,就算对他用什么惨无人道的酷刑,他也绝不会就范! “哼!”陈三早已看透了自己的结局。 他无比坚定。 端着菜盘子的云池:? 云池的脸蛋圆乎乎的,圆溜溜的杏眼清润透彻,时刻泛着水光粼粼。 这段时间因为时常跟着云若璃吃一些滋补的食物,皮肤也养得白皙细腻,软软的身子时刻带着蜜糖融化的甜腻香气,像个糖娃娃。 她骨架虽小,但看起来纤瘦,说起话来也甜甜软软。 面对陈三的强硬,她有些无奈,却还是耐心道:“可是小姐说要等你伤养好了再放你走,你不吃东西的话,可能……嗯……可能会饿死的。” 云池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她明明是好意,陈三却明显误会了她的意思,他认为她这样说,是在威胁。 他脸色更黑。 看着那双天真懵懂的眸子,他忽然想问,她是不是在咒自己? 这丫头看起来傻乎乎的,谁知道心里是不是跟她那诡计多端的主子一样,所不定两人早就打定主意,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动摇他的意志,然后再策反自己。 可笑。 她们根本不知道他对殿下的忠心无可动摇。 “我再说一次,我不会吃你们的东西,滚。”陈三没了耐性。 他懒得再看云池。 在他眼里,这个装模作样的丫头故意睁着一双单纯无害的眼睛迷惑自己,他才不会上她的当。 何况,谁知道她端来的东西里面有没有毒,万一他吃完就死了呢。 “可你不吃东西怎么行,这都好几天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云池有些着急。 她当然不是担心陈三。 只是在这之前,小姐特意嘱咐过让她照顾这个人,如果她死在她们家的柴房里,回头小姐问起来,她要怎么交代? 这不行。 虽然云池心里还是怕他的,但小姐的命令是最重要的事,哪怕有千险万难,她也必须达成。 虽然这个人真的很可怕,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稍微努力一下,应该也是可以交流的……? 这样想着,云池把手上的菜盘子放到一边,小心翼翼的在门口蹲下。 她不敢太靠近。 虽然陈三身上被铁链拴着,但他武功不俗,小姐特意叮嘱过,不要离他太近,不然可能会被拍成肉饼。 “要不咱们聊聊,你到底为什么会在我们院子里呀,小姐也没有详细跟我说过。”云池打算跟他聊天。 她以前听小姐说过,良好的对话基础是进行谈判的重要前提。 加把劲,她觉得她可以。 “我是来杀你家小姐的,怎么样,还要聊吗?”陈三冷笑。 云池:…… 这就没有意思了。 “我家小姐有没有惹过你,你为什么非要跟她过不去?欺负一个弱女子你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吗?” “我跟她过不去?欺负?弱女子?” 听到这几个词,陈三差点没笑出声来。 看看他这一身铁索,她是瞎了还是傻了,居然觉得他欺负云若璃,明明是那个阴险的女人陷害他家殿下,还用卑鄙手段将他关在这里。 “我问你,我家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嗯?你是说睿王吗?他应该还好,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听说他这几天都在宫里,哦,二小姐三小姐也都在宫里呢,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云池想起自己两天前得到的消息。 乞巧大会之后两位小姐就再没回过府,不仅如此,这两天老爷也整日往外跑,好像除了她们琉璃小院,其他地方都热闹的不行。 可惜她家小姐被老爷禁了足,轻易不能离开院子,所以很多事情她也不太清楚。 但她还是挺高兴的。 毕竟这是陈三被关在这里一来,除了“你滚”“我不吃”“呸”之外跟她说的第四种句式,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头,她要坚持下去。 但对于她的欢喜,陈三的情绪就不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想问点东西,结果问了个寂寞。 啧。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这个该死的丫头就是在扮猪吃老虎,云家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聊的,滚。” “……你别这样啊,怎么又叫我滚了,这两天我们院子也封着,来福大哥受伤了,没人出去打探消息,我也很多事情不知道,要不这样,你乖乖吃东西,然后把你想知道的告诉我,我明天想办法去帮你打听啊。” 不是云池多事,实在是这个人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她真怕他今晚就饿死。 如果明天打开门的时候看到一具干尸,小姐一定会不高兴的。 她不希望小姐不高兴。 “来福?那个曾经救了你的小厮?”陈三忽然想到什么,饶有笑意的道,“怎么,他是你男人?” 第137章 破禁 “你你你、你胡说什么呢,我我我、我跟来福大哥只是共事的关系,我、我们……”云池吓一跳,声音也变得结巴。 看着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陈三嗤笑一声,打断她道:“行了,不用解释,我不感兴趣。” “……” 不感兴趣你问什么。 哼。 看着他脸上恶劣的表情,云池忽然觉得和平谈判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人很坏。 “你说那个叫来福的受伤了,是怎么回事。” “唔,他跟别人打架,好几个人打他一个,他打不过,就受伤了。”云池耐心解释。 陈三冷笑,带着嘲讽道:“哦,真没用。” 云池皱了皱眉,“……陈侍卫,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好啊,那带着你的饭菜,滚。” “……” 好、生、气! 云池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只是吃个饭而已,她以前喂邻家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吃饭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费力。 这位堂堂一等护卫,竟然连个三岁稚童都不如吗? 云池气的整张脸都鼓了起来,圆滚滚的,整个人看起来委屈到爆炸。 可即使这样,她也没有离开,只是抱着膝盖蹲在远处,像棵忧郁的蘑菇。 陈三戏弄了她,半天没有等到她拂袖而去,有些奇怪。 半晌,他问道:“你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小姐啊。”云池答得理所当然。 她还能为了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那个,把她从地狱里解救出来,给了她新的生命,成为她生命中唯一那道光的小姐。 “陈侍卫,我也不想强人所难,你看这样好不好,就当是我们的交易,你安心把身体养好,然后我也帮你打听你想知道的事,我知道你对王爷赤胆忠心,你一定很担心他,那我明天想办法混出院子去帮你打听打听,如何?” 如果云若璃现在在这里,一定会感叹。 谁说她家丫头傻,这都会讨价还价了,哪里傻了。 信她那个人才是个傻子。 她们院子都封了,那么多武功高强的侍卫把守着,怎么可能溜得出去呢。 只有傻子会信。 陈三沉思半天,终于拖过不远处的饭菜盘子,沉声道:“好,信你一次。” …… 关于云池怎么陈三打的商量,云若璃并不知情,她只是告诉云池,每天送点吃的过去,不要让人饿死就好。 其实她后面还有一句,就是其实不吃也没什么要紧,反正她有一身医术,就算他绝食明志,她也有办法吊住他最后一口气。 哪成想云池也是个实诚孩子,为了完成云若璃的任务,不惜跟陈三条件交换。 第二天居然真的冒着危险溜出院子。 当时云若璃正在跟元子忱周旋,没有注意,以至于后来发现云池不见的时候,已经是金乌高悬,她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时候。 不等她去院子里问,安楷已经带着人来禀报,说云池无视将军禁令跑出院子,被夫人抓个正着,正要施刑。 “她怎么会出去?”云若璃急的脸色都变了。 现在她跟柳氏之间已经算是不共戴天的血仇,被她抓住把柄,云池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这个,属下也不太清楚,只是今早听云池姑娘提起,说她要去打听一些事情。”安楷如实道。 “什么事不能解了足禁再去打听,这个丫头,越来越不听话了,回头我非要打断她的腿!还有你,你知道她要打听事情为什么不拦着,为什么现在才来告诉我?” “是属下的错。” “这笔账我回头再跟你算!” “……是。” 安楷无言以对。 云若璃冲出院子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侍卫本来想拦,结果被走在后面的安楷一眼瞪了回去。 侍卫稍愣,然后动作僵硬的退回去,抬头望天,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云若璃诧异一瞬,觉得应该是自己此时的模样太过凶神恶煞,生生把侍卫吓了回去,只等回头再去跟便宜爹告状。 她现在顾不得这么多。 两人赶到柳氏的院子。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以及皮鞭打在血肉上响起的刺耳声音。 “住手!”云若璃人还没进去,已经先喊了出来。 她快速进门,看见云池被几个婆子压在长凳上,身后站着的柳氏亲自拿着鞭子,一下一下往她背上砸。 她居然亲自动手。 或许是真的对云若璃恨到骨子里,此刻她已经顾不得那所谓的云家主母的贤良淑德,恨不得将所有的痛和恨都发泄在那个小丫头身上。 双眼通红,兴奋的表情让她面容扭曲。 鲜红的血从云池背后渗出来,像一朵朵绽开在枯败大地的鲜艳红莲,刺眼鲜红。 鞭子每次落下,她纤细的身子就微微抽动,满是血污和泪痕的脸上已经看不清模样。 云若璃心口一紧。 云若寒在旁边站着。 他好像已经被吓傻了,整个人愣愣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听见声音,他迟钝的将头转过来,目光触及云若璃的刹那,眼泪奔涌而出,“长姐……长姐,你快、快阻止母亲,我……我……她……呜呜呜……” 他吓坏了。 这短短几天,他已遭受诸多变故,十来岁的少年心中原本满载梦幻的城池坍塌,变成一片废墟。 他很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让你住手!”云若璃没有耐心。 她出声之后,柳氏置若罔闻,带着倒刺的鞭子依旧往云池身上挥去。 云若璃眼色一沉,袖子里银针顷刻出手,密密麻麻扎在柳氏手背和小臂上,柳氏吃痛,终于尖叫着丢了鞭子。 “我说谁呢,原来是我们家文武双全,医术高超的大小姐,我记得你还在禁足啊,怎么出来了,禁足的命令可是老爷亲口下的,你无视禁令,可是要被罚的。”柳氏笑眯眯看着她。 她情绪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丫有病。”云若璃懒得理她,转头看向安楷,“去把丫头扶起来,送回院子。” “是。”安楷上前扶起云池。 云池已经晕了。 柳氏把玩着手上的鞭子,像是在逗弄猎物的猎人,享受的看着他们挣扎的样子,“你觉得,你们今天还走得了吗?” 第138章 但凡有一粒花生米 柳氏不知何时拿出了暗影令。 几个身穿黑衣的蒙面男人立即出现在院子里。 云池本来已经精神恍惚,但看到那几个人,就像忽然回光返照一样挣扎着朝云若璃喊,“小姐,快……快走……他们……他们很厉害……” “你现在还有工夫说话吗?”云若璃沉着脸,“有这个力气,不如先留着,回去我再慢慢跟你算账。” “我……” “现在,闭嘴。”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云池必定是被这些暗影抓到的。 云若璃看着柳氏一边根根拔下手臂上的银针,一边挑衅的朝她走来,那双涂着蔻丹的手指沾了血,更显得妖邪诡异,像疯了一样。 然而柳氏接下来的话,确实证明了云若璃的判断。 只见她抬手擦了擦鞭子上的倒刺,手掌被划破也无动于衷,那双近乎血红的眼睛里几近疯狂,“你不是总盼着我的女儿不好吗?用那么下作的手段害她们,现在好了,绾绾失踪,曦儿也受不了屈辱在宫中自尽,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失踪?自尽?我不知道。”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怎么没听元子忱提过。 “我的绾绾下落不明,曦儿她也生死未卜,云若璃,你等这一天等很久了?”柳氏手指着她,眼中都是怨恨。 云若璃很无语,“你的女儿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罚我的丫头?我看你是脑子不太清醒了。” “你少在这里装蒜!”柳氏尖叫,“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若非如此,你今天又怎么会冒着危险让你的贴身丫鬟出去帮你打听睿王的事!” “……睿王?” 云若璃皱起眉头。 她忽然觉得睡了一觉起来,自己好像成了那个与世无争,纯洁无瑕,一尘不染的白莲花。 所以谁能来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家只会做甜点的小丫头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忽然要去打听睿王的事? “呵,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也不妨告诉你,今天你进了这个院子,就别想完好无损的走出去。” “怎么,夫人终于不准备在父亲面前伪装那贤良淑德的好模样了?要真动起手来,只怕父亲回来你不好交代呢。”云若璃道。 以往柳氏最在乎自己在云问涯面前的形象。 可这次不知道是被刺激傻了还是怎么,尖声道:“我要给他什么交代,他都还没给个交代!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根本就没忘记姓顾的那个贱人,我伺候他这么多年,他心里最在乎的,还是那个已经死成了灰的顾倾城!” 顾氏,是云若璃的母亲。 是那个早已消逝在历史长河中的神医世家的嫡女。 她从未见过的生母。 原来,她叫做顾倾城。 是个好名字。 “哦,听说我母亲年轻时也是容倾天下的女子,才华横溢,医术无双,夫人输给我母亲,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这只能证明父亲有眼光,虽然年级大了,但好歹不是个瞎子。”云若璃毫不忌讳的刺激她。 说实话,她其实并不想跟柳氏手下的暗影卫正面硬杠,毕竟上一个跟他们杠的人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 但眼下情况已经不允许她选择。 她跟柳氏的恩怨,是多年日积月累,到今天云绾失踪,云曦自尽,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疯了,要跟自己鱼死网破,进或许尚有一线生机,但退必然是死路一条。 柳氏手上的暗影卫,听说是专门用于暗杀的好手,而云若璃战斗力再强,说到底也只是个大夫,真动起手来,身后还有一个好吃懒做的安楷和已经重伤晕过去的云池。 情况严峻。 “安楷。”云若璃想了想,忽然叫住身后的人。 身后立即传来回应,“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柳氏的目标是我,到时候动起手来,所有人肯定也是先针对我,我会尽可能帮你杀出一条路,你帮我保护好我的丫头,回头我会有重谢。” “大小姐这是什么话,将军派属下来保护你的安危,属下岂有丢下你自己逃跑的道理?小姐放心,不过是几个养废了的影卫而已,属下还是有能力解决的。”安楷安慰她。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十分笃定,仿佛根本没有把眼前影卫放在眼里。 云若璃觉得忧伤。 早知道这几个护卫派不上什么用场,好吃懒做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还吹起牛逼来了呢。 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但凡是有一粒花生米,也不至于说这样的大话。 饶是云若璃自己上辈子是刀口舔血过来的,也没有信心能在这些影卫手上全身而退,而安楷显然是在她院子里悠闲惯了,居然这样的大话都说得出口。 果不其然,他话音一落,那几个杀气凛凛的暗影卫就抽出长刀,朝他们冲了过来。 利器破空,带着刺鼻的血腥气,让云若璃眉头紧拧。 然而还没等她出招,身后忽然一个黑影闪过,速度比那群暗影卫有过之而无不及,黑影矫健如丛林中的黑豹,瞬息之间,已经游走过所有暗影卫身边。 他动作很快。 快得几乎看不清模样。 跟他比起来,那些看起来气势汹汹的暗影卫们仿佛成了慢动作回放,原本危机重重的场景,竟然显出一丝滑稽。 云若璃没反应过来。 她只感觉到耳边一阵风略过,然后滔天的杀气跌宕而来,黑影手上不知拿着什么武器,游走过所有暗影卫之后,才回到了云若璃身边。 云若璃这时才看清,那是安楷。 而他手上,拿着的只是一把小巧的精铁匕首。 他单膝跪在地上,虔诚的像个信徒,与往日懒散的模样大相径庭,匕首在他手上熠熠生辉,发出凌冽的光。 云若璃沉默了。 今天的劲爆消息稍微有点多,她的大脑开始选择性死机,暂时没有重启的打算。 但她没有反应,不代表柳氏也没有反应,她颤抖着手指向安楷,尖锐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你……你根本不是什么护卫,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第139章 安楷 安楷的表现吓傻了柳氏。 所有暗影卫都受了伤,而且只是在转瞬之间。 她没想到自己用了这么多年的暗影卫会如此不堪一击,对方明明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护卫而已。 就算是一等护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掉所有的暗影卫,除非他另有身份。 柳氏颤抖着。 她感觉自己指尖都在发抖,但发现事情真相的她并不是因为愤怒而颤抖,而是恐惧。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十几年来,或许根本没看懂过云问涯。 她以为他是爱自己的,这么多年极致呵护,百依百顺,就连他派给几个孩子的护卫都是常年跟在朝宗身后的好手,而派给云若璃的那几个,不过是几个从未见过的懒散废物。 她曾经派人去打探过,以安楷为首的几个护卫在琉璃院里,完全将好吃懒做发挥到极致,根本没排上过用场。 可现在,她不这么觉得了。 如此深藏不露的好手,一直伪装自己潜伏在云若璃身边,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她! “你不是护卫,护卫不可能有这样的身手。” “夫人见笑,虎贲中尉安楷,见过夫人。”安楷背对着她,头也不回的道。 云若璃直直看着他那双眼睛,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玄幻。 她院子里吃喝嫖赌的领头人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虎贲中尉?便宜爹的左右手?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的便宜爹没有巴不得她快点死,而是一直让人暗中保护这她? 这个想法有些危险,也有些可笑,但不是不可能。 云若璃恍然想起,之前在玩赏铺子里的时候,对方的打手都已经冲过来了,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对方就接连倒下。 后来睿王出现,她以为那是睿王的手笔,现在仔细一想,睿王是后来才出现的,而安楷那时候就站在自己身后。 “你……” “大小姐不必惊慌,我等奉将军之令保护小姐,定不会让小姐受丝毫损伤。”安楷解释道,“云池丫头的事是属下疏忽,大小姐且先带着人回去治疗,剩下的交给属下就好。” 不靠谱的人,认真起来就特别靠谱。 特别在他刚刚还解决了几个暗影卫之后,云若璃顿时对对方的好感系数直线上升,分分钟觉得他颜值爆表。 况且他还救了她家丫头。 这样看来,来福似乎也不是最佳人选,她的丫头值得托付给更好的人。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两人说话时,柳氏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刺耳,“中尉?中尉又怎么样,我早就说过,你们觉得自己还走得出去吗!” 阴森森的笑容让人头皮发麻。 云若璃抬头去看,发现院子周围不知何时站满了人,清一色的黑色影卫服,粗略算下来大概有百余人。 这么多?! 云若璃震惊了。 她没想到柳氏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号令得了这样一个小规模的队伍。 这个战力,跟军中一个小队不相上下。 安楷就算战力超群,也不可能做到以一敌百。 看来他还是轻敌了,原以为暗影卫长期被后宅妇人拿捏在手中,早已被磨平了锐气,只是一群鼠辈而已,没想到即使是老鼠,数量多起来,也依旧让人头疼。 “虎贲中尉。” 暗影卫站在院子周围的青瓦上,云若寒已经让人带下去,剩下的就只有这群杀气腾腾的杀神。 “你实力确实不错,可惜跟错了主人,今日此地,就是你的坟冢。”为首的暗影卫走出来。 他全身夜行黑衣,黑巾蒙面,看不清模样。 唯有那双露出的眼眶下,深邃凹陷,似乎带着隐隐的青黑。 另外,不知为何,他阴沉的声音里有一丝怨怼。 安楷也听出来了。 他奇怪的看向对方,并且十分确定在他的记忆中,并未跟这双眼睛的主人有过交集。 “来者不善啊。”云若璃道。 她现在也明白了,今天这局是请君入瓮,柳氏早就准备好了后手,誓要将她弄死在这里。 她根本没给他们留活路。 在这里,安楷一个孤立无援的虎贲中尉,加上一个刚治好腿疾的废物以及一个半死的丫头,上百暗影卫围剿,绝无生还可能。 安楷眉头紧皱。 “大小姐,现在形势确实不容乐观,一会儿我来断后,你带着云池冲出去,现在琉璃院都是我们的人,只要能吸引到他们注意,那就还有生还可能。” 他说完,手里匕首一转,翻出白花握在手中。 “他们要杀的是我,我跑了,你怎么办?” “大小姐放心,我也不是任人鱼肉,全力一战,保护你冲出去还是没问题的,只是到时候你堵住耳朵,不要管听到什么,只要往前……”安楷脸上扯出一个笑意。 云若璃看着他,道:“我是说,我跑了,你怎么办?” 她眼神格外严肃。 这让原本以为她害怕,认真安慰她的安楷竟感到一丝窘迫。 他怎么办? 自然是不能怎么办的。 他本来就打算以死保护她们出去,这是将军给他们安排的任务,他绝对不能办砸了。 “大小姐放心,我自有脱身办法。” “……” “大小姐?” “好,那就听你的。”云若璃不知想了什么,沉默许久,还是淡淡点头,“你开路,我跟着你。” “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的情况,牺牲一人保全两人,是最好的办法。 安楷不怕死,本来他的命也是将军从战场上捞回来的,现在不过是用最好的方法报答将军而已。 两人商量完毕,那边暗影卫的头子也带着人冲了过来。 安楷握紧匕首,正要与之交锋,却见一道银光忽然破空而出,直径朝着为首的暗影卫冲过去。 暗影卫反应迅速,伸手去当。 嘭! 只听一声闷响,仿佛烟花炸开的声音,烟尘似的白芒瞬间在他面前炸开,颓靡的香气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什么东西?” “毒烟!” “快,捂住口鼻!” “退后!” 暗影卫们慌了神。 安楷此时离暗影卫头子最近,自然也闻到了那个味道,不等他做出反应,云若璃的声音已经从后面传来,“愣着干什么,走!” 第141章 疯 云问涯僵住。 她刚刚…… 他的妙妙刚刚是不是叫他“爹”了,不是冷冰冰的“父亲”两个字,而是“爹”。 他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太久了。 久到他都有些记不清。 “妙妙,妙妙……呜……”云问涯特别激动,眼眶一下子红了。 朝宗在一旁看见,连忙递过来手帕,顺便安慰道:“将军先别急着开心,正事还没解决呢。” 他的话提醒了云问涯。 他瞬间把眼泪一收,转头怒目看向柳氏,“柳氏,你好大的胆子!” “老、老爷……” 柳氏被他瞪得软了腿。 她没想到云问涯这么快回来,更没想到他会如此不讲情面,出手就是雷厉风行,问都不问,直接将那些暗影卫就地正法。 哪怕她心里早就想到了他的打算,哪怕她猜到了他的目的,但毕竟是十几年恩爱夫妻,她心底其实并不相信他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 可如今才知道,不过是自欺欺人。 看着他手下的人毫不犹豫的砍杀那些暗影卫,还有他当初毫不犹豫围杀她心腹的时候,他的态度就很明确了。 他心里没有她。 这么多年,她跟她的孩子们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工具,为的,就是保护那个废物,保护顾倾城那个贱人生下来的杂种! “为什么……云问涯,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柳氏一脸灰败。 完了。 现在什么都完了。 她手上最后的底牌,都抵不上云问涯挥手间的绝情。 这么多年,他对她不过是逢场作戏,只有她还傻傻的以为自己手段不凡,拿捏住了这个男人的心。 “我哪里不如顾倾城?为了她……就为了她,你竟然能演这么多年的戏,你就不觉得别扭吗?” 心灰意冷之后,是歇斯底里的质问。 柳氏发了疯。 她今天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太正常,小女儿无故失踪,大女儿又生死未卜,现在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也背叛了自己。 云若璃觉得,她可能离疯癫只有一步之遥了。 “别扭?”云问涯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片刻后才近乎残忍的冷笑着道,“原来夫人还是有自知之明。” “你……你混蛋!” “我是混蛋,”云问涯冷漠的看着她,“可是夫人也该仔细想想,你跟她比起来……呵,你觉得自己哪一点配跟她比?” 他笑得极其残忍。 这是一个冷心冷情到极致的男人,以前她从来看不到他眼中竟藏着这样的冰冷。 明明以前每一次温存的时候,黑暗之中,他都深深的占有她,那样用力,好像天地之间唯她而已。 他唇边的热气,他情到浓时的低吟,她至今记忆犹新,为什么到了现在,他却说出那样的话。 顾倾城的孩子是孩子,她的儿女难道就不是了吗?她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她生了云家唯一的男丁! 他竟然宁愿守着一个死人的女儿,也不愿意多看她和儿女一眼! “云问涯,你真是个蠢人,你就是个疯子!”柳氏尖叫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还记得当初倾城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时你说了什么吗,你说要报答她,结果呢,你的报答就是抢她的丈夫,害她的女儿,还要抢她女儿用命换来的婚约?”云问涯质问。 他话语中也充满怨气,似乎对此耿耿于怀多年。 云若璃本来只是作为一个吃瓜群众在旁边看热闹,结果听见他的话,整个人忽然如遭雷击,楞在当场。 她听见了什么。 用命换来的婚约? 她? 用命? 心底深处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痛了一下,毫无预警的,她眼前快速闪过几幅画面。 但来去太快,还不等她看清是什么,那些模糊的片段就又消失在记忆深处,无处可寻。 云若璃脑仁抽痛。 不对,一定有什么是她应该记得的,很重要的事。 但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柳氏和便宜爹的争吵还在继续,或者说,柳氏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现在根本不是在跟人理论,而是疯狂的发泄心中的不满。 那个人的阴影在她脑海里,如附骨之蛆,刻骨铭心。 她用这么多年像摆脱那个人带给她的恐惧,如今被云问涯残忍撕开才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从对她的惧怕中走出来。 哪怕那个人已经死了,她也仍然是她午夜梦回时最深最痛的噩梦,永远无法摆脱。 “再告诉你一件事。” 云问涯看着她,此刻他眼中连恨都没有了,只有无尽的漠然。 “今天早上云曦在自尽本是做戏,想逼睿王立即娶她进门,在她投缳之后应该有宫女去叫人,把事情闹大,可这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宫女很晚才去报信,错过了最佳抢救时辰,太医去的时候,她只剩一口气了。” “……不、不,不会的,曦儿,我的曦儿……” “现在太医还在抢救,但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太医说,就算救回来,估计也不是痴就是傻。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当年最惯用的招数,现在教给你的女儿,没想到却害死了她。” 云问涯语气平静,但字字珠心。 “不!不!啊!!!” 柳氏撤下自己头上的金钗玉环,披头散发,放声大哭。 这次不是装的。 她真的疯了。 哭完了,她又开始笑。 “哈哈……哈哈哈,云问涯,我不好过,你以为你和顾倾城的女儿就会有好日子过吗?太天真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可是知道你们那点秘密的,还有当今圣上,你觉得他会允许云若璃嫁给除了他儿子以外的任何人吗?不,他不会,可是他的儿子根本不爱她,他爱的是我的曦儿!他们在一起必成怨偶!” “都一样……都是一样的,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是如此,我是如此,你,也会是如此!哈哈哈哈哈!” “你闭嘴。”云问涯脸色沉了下去。 柳氏却没理会他,她像扳回一城似的得意。 她已经输的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放声大笑。 笑云问涯,笑顾倾城,也笑旁边一脸懵逼的云若璃。 她虽然输了,但其他所有人都没有赢,只要想到这点,她就还不那么憋屈,甚至还有些高兴。 第143章 没想到你这么狠 睿王的匕首被打掉了。 一道黑影从墙头掠来,速度之快,让人看不清模样。 睿王手上匕首被打落在地,还没看清来者是谁,后颈就被人打了一下。 昏迷之前,他看见那黑影冲到云若璃身边,将她横抱而起,快速冲进房间。 啪嗒。 房门关上,带起迎面的尘土。 “阿璃!” 黑衣人蒙着脸,但那双唯一露出的眼睛里透着熟悉又急切的光,云若璃一眼就能认出他是谁。 “……疼!” 她快疼哭了。 睿王那一刀其实伤的并不深,但因为双生蛊反应,她感受到的痛是他的数倍。 云若璃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恨哪个人恨入骨髓,但从今天开始,睿王就是她第一恨的人。 她终于知道自己双生蛊的母蛊在谁身上。 这个王、八、蛋! “雪蟾蜍在哪里,我去给你拿。”黑衣人将她抱到床上,薄被紧紧裹住她,让她头靠在他胸口。 他动作轻柔,但看似有条理的动作下,指尖已经微微颤抖。 “床……枕、枕头下面……”云若璃捂着胸口,难受得蜷缩成一团。 这是真正的锥心之痛,她快疼的不能呼吸了。 对方很快找到了雪蟾蜍,略带薄茧的手指轻轻解开她衣带,将雪蟾蜍放到她锁骨之下。 啃咬之痛已经完全被心口的剧痛覆盖,她呜咽着将脑袋埋进对方的胸膛里,疼得打颤。 恍惚间,有只大手将她按在怀里,轻颤着声音道:“疼就咬着我,随便咬。” “你……怎么……才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 “呜……” 片刻之后,痛感慢慢消失,云若璃终于恢复了一点神志。 她头上是一层薄汗。 黑衣人从怀里取出汗巾,轻轻为她擦拭。 云若璃靠在他怀里,半天没有说话。 半晌,她忽然气势汹汹的扯下他的面巾,大骂道:“元子忱你这个混蛋!你早就知道是他,还不告诉我!” 云若璃气疯了。 幸好今天睿王有所顾忌,下手不够狠,要不然她直接就原地升天了,她以前只知道元子忱坑人谋财,没想到如今还想害人性命! “……我也没想到你能这么狠。” 让一国亲王在自己面前自裁,这事儿也只有她做得出。 元子忱由着她拿拳头往自己身上砸,纤纤小脚在他的黑衣上踹出来无数个印子,无奈的把她抱得更紧。 等她踹够了,他才靠在她头上发出一声叹息,“幸好你没事。” 要是再晚一步,他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云若璃感受着他怀里温度,沉默许久,忽然道:“你说,我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 “……” 元子忱不知该怎么回答。 或者说,云若璃的创造性一次次刷新着他原本的认知,他也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把自己给玩死。 现在看来,在她身边放一个人远远不够,他该多派些人来把她看着。 “宫里……” “云若璃!你躲在里面干什么,曦儿的事拖不得!”睿王的骂声从外面传来。 云若璃这才想起院子里还有个人。 刚才元子忱情急之下把他打晕,没想到这个人身体素质还挺好,这么快就醒了。 云若璃将面巾还给元子忱,带上屋子里的药箱,独自走出去。 睿王用就帕子捂着伤口,除了脸色惨白一点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双生蛊果然名不虚传,母蛊保护宿主,转嫁疼痛,其他都由子蛊和子蛊的宿主来承受。 云若璃冷着脸想,如果有一天让她找到给她种蛊的罪魁祸首,她一定要让对方坟头开花。 “你在干什么?”睿王白着脸质问,“刚才那个黑衣人是谁?” 他一手按着伤口,一手捂着后脑勺,眼神濒临狂暴。 云若璃觉得他这样子很有喜感,顿时懒得去计较刚才那点破事。 好在她有雪蟾蜍,双生蛊的毒性再强,她也能暂时压制下去,只是这到底不是个办法,既然现在已经知道根源在哪里,就该想办法解决这个隐藏的炸弹了。 “那是我的暗卫,我爹心疼我,安排了很多武功高强的高手保护我,王爷有意见吗?” “……”睿王真想一巴掌拍死她。 要不是这段时间他让手下的人盯着,恐怕就要信了她的鬼话。 那些不过是一群好吃懒做的废物,而刚才那个人身手利落,跟他们绝不是同一拨。 思及此,睿王忽然意识到什么,冷冷笑了,“云若璃,你不干净。” “你胡说什么呢。” “休要狡辩,你用这么多手段陷害本王和曦儿,结果自己也是个荡妇,真可笑父皇还道你为本王一片痴心,原来你早就已经红杏出墙!” 他眼睛里迸发出森冷的光,比刚才威胁她救云曦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呵呵,王爷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说的我好像真的要嫁给你一样,你我早晚是要退婚的,况且我清清白白,跟你和云曦可不一样。”云若璃嗤笑道,“好了,我已经收拾妥当,你到底还要不要我去救人?” 云若璃单肩挎着药箱,不耐烦的催促,天色不早,她并不想跟他浪费时间。 何况在知道他就是跟自己一命相连的人之后,她整个人都恶心得不行,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烦。 看他的样子,还有他刚才说的话,应该是误认为云曦是身中子蛊的人。 这样很好。 她不想跟他有什么更多的牵连。 等解除了婚约,她再来慢慢料理他。 跟睿王说好之后,云若璃背着药箱离开院子,睿王也没有像一开始进来那样翻墙出去,而是大剌剌走了正门。 没走两步,遇到迎面而来的朝宗。 云若璃跟他说明情况,朝宗保持着一贯如沐春风的笑意,沉思片刻,转头叫来一队护卫跟她同行。 这些人就是云若璃原来那些好吃懒做的护卫。 睿王看了,面露不屑。 这样的人带上也只是做做样子,毫无用处。 离开云府大门,马车堪堪停在门口,睿王见状想也不想便抬脚上车,不想被一只手挡在半道。 “这是我家小姐的车架,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殿下另寻马车。” “……” 第144章 她还爱他 睿王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然而今天在云府,他受了不下三次,如果不是自己腰上的亲王腰牌还在,他甚至都要以为自己被贬了庶人,连在这名不见经传的护卫面前都要低上一头。 “滚!” 他语气不善。 但不管他多么愤怒,挡在他面前的人都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 云若璃背着药箱上了马车。 睿王怒从心起,倏然出掌,手中掌风阵阵,显然夹杂着内力。 眼看就要将眼前护卫掀翻出去,不想对方眼睛都没眨一下,单手挡下睿王的掌风,暗暗化解了他的力道。 “殿下若是执意与我家小姐同乘,这车辕上还有位置,只是要稍微委屈殿下,还望殿下海涵。” 护卫眼眸低垂,不看他的眼睛。 但他压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量并不如他表现出的那般恭敬。 睿王额头上冒了细汗,背脊生凉,胸前伤口阵阵作痛。 这样的身手恐怕连陈三都难与之一战,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喂,到底走不走啊,太阳都要下山了,王爷,你还要不要救你的心上人了?”云若璃掀开车帘,脸色不是很好。 她看一眼睿王捂着伤口的手,眼中恨意一闪而逝,但很快又按捺下去。 有她开口,两个暗自较劲的人才分开。 但护卫态度强硬,根本不允许他进马车,睿王又不肯另寻其他工具,两人僵持不下。 最后是云若璃不想浪费时间,才让睿王进去坐了。 “你的这些护卫到底是什么人,那样的身手,岂会甘居人下?”睿王心有憋屈的问。 云若璃正在专心整理自己的药箱,闻言头也不抬,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他们都是我爹的人,或许我爹格外有人格魅力呢?” “……” 睿王忽然有种懒得跟她说话的挫败感。 他坐在里车帘最近的地方,余光看着云若璃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瓶瓶罐罐,一一确认之后,又逐个摆放整齐。 这样多余的事情她做的不亦乐乎,反正就是不想跟他说话。 马车里一片沉默。 忽然,素白的小手横过来,递上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子。 睿王转过头,不解的看着她。 “外伤药,治你身上的伤的,很有效。”云若璃解释道。 她实在疼的有些难受。 虽然雪蟾蜍可以跟双生蛊相互制衡,但持久的痛感还是很难消除,要想早日从这种痛苦中解脱出来,只有先治好病痛的源头。 “……多谢。”睿王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以为这是她单纯的善意,略一沉默之后,还是将瓶子接过。 白瓷药瓶略带温度,甚至残留着一抹清新的栀子香,绕在人鼻尖,却让心口略有微痒。 睿王心情复杂。 盯着手里的瓶子,他心中生出感慨。 他其实也不相信云若璃可以救人。 毕竟宫里的太医都没有办法,可就在他陷入绝望的时候,父皇将他叫到偏殿,告诉他云若璃能救。 因为她是神医世家的传人,她手上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不传秘方,只要她愿意拿出秘方,曦儿就能得救。 所以他信了,他要试一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在来的路上他就想过,只要能挽回曦儿的性命,他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娶她。 他以前总是看不上云若璃,觉得她懦弱卑微,一无是处,比不上他的曦儿端庄大方,勇敢坚毅。 可现在他忽然不这么想了。 或许她真有可取之处呢? 如果她这次能不耍手段的救了曦儿,那他真的可以考虑娶她进门,而不是一心想着跟她退婚。 “你的好意本王接受了。”他淡淡开口,“当然,如果曦儿恢复如初,本王也可以兑现之前的承诺。” 云若璃:? 一心想要缓解疼痛并且开始偷偷计划在双生蛊问题解决之后立即杀了睿王的她,并不知道他的承诺是什么。 “王爷,你的心上人还生死未卜呢,这样吃着碗里想着锅里,可是会遭天谴的。”云若璃皮笑肉不笑。 她好不犹豫的指出他的无耻。 睿王略显尴尬,“那你想要什么报酬,本王从来不欠人东西,也不欠谁人情。” 他这辈子之欠一个人。 那就是云曦。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我之前就说过,我要你的命,等治好了云曦,你的命就属于我了,所以在我想到怎么处置你之前,你就好好活着,保护好自己的身体,爱惜自己,不要受一丁点儿伤,也不要掉一根毫毛,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云若璃笑容灿灿,与刚才浑身妖气的模样全然不同,此刻的她仿若绽开的荷,玉立婷婷,皎皎如月。 睿王的心仿佛被什么敲了一下。 他终于意识到她还深爱着他。 嘴上说要跟他解除婚约,分明是死鸭子嘴硬,她不过是嫉恨他深爱云曦,故意做出不在乎他的样子。 可及时如此,她也不愿看他伤心难过,才会不惜拿出神医世家的秘方帮他救曦儿性命。 这副模样,若是放在从前,他只会觉得她狭隘善妒,可现在看来,竟多了几分直性和娇憨。 竟还有些可爱。 睿王嘴角泛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他甚至开始想,如果真让她嫁进王府,也不是不可能。 他给她一个安身之所,远远的将她放在偏院,不去打扰在正院的曦儿,偶尔有空去看她一眼,也算两不辜负。 云若璃并不知道这个憨憨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废料,只惦记着解决手上的事。 马车到了皇宫,两人下车,往安置云曦的偏殿走去。 原以为这路上不会再生什么波澜,不想,走到半路,两人却被一位嬷嬷给拦下了,“殿下,云小娘子,这是要去何处?” “苏嬷嬷,”睿王显然认得这人,“还请苏嬷嬷让出条路来,我们要去救曦儿。” “可老身听说云家那位小娘子在房梁上挂太久,已经没救了。”苏嬷嬷有些疑惑。 又看向云若璃,道:“再说了,云小娘子年纪轻轻,难道能比宫里的太医更有本事不成?殿下怕是魔怔了。” “魔怔又如何,只要能将曦儿救回来,万分之一的机会本王也会去试。” “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而已,殿下这般执着,又准备要将德妃娘娘放在何处呢?” 第145章 我赢了 德妃。 苏嬷嬷是德妃的人。 云若璃恍然想起之前在金銮殿上被肃帝赐了弹琵琶的崔嬷嬷,看着那冰冷的眼神,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 她看睿王一眼,默默站到一旁。 今天她可不是来跟神仙打架的,如果睿王能处理,她就去救人,如果不能,她就转头回去。 总之她还没准备跟德妃对上。 “还请嬷嬷让出条道来,我们要去救曦儿。”睿王耐着心思道。 但苏嬷嬷没有如他所愿。 “那个女子已经害殿下多次被圣上责骂,又无数次被御史弹劾,殿下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不,那不是她的错,那是……”睿王着急解释,目光下意识看向云若璃。 云若璃翻个白眼看向一旁。 “殿下已经为那小娘子做了太多错事,娘娘心力交瘁,殿下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整日为您操心的娘娘想一想。”苏嬷嬷循循善诱,劝得苦口婆心,“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普通女子,何至于让殿下为她做到这般地步?” “她不是普通女子!” 睿王捏紧了拳头。 云曦怎么能是普通女子呢。 她是他此生挚爱,是她用自己性命救回了他,这么多年,她为他分担锥心之痛,为他嘘寒问暖,她已经成为他心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他与她,生死同命,不离不弃。 “嬷嬷这般举动不过是担心本王擅作主张,又惹父皇生气,可这次让云若璃救人本就是父皇提议的,嬷嬷的担心纯属多余!” “圣上让云小娘子来救人?”苏嬷嬷挑眉。 她眼神在云若璃身上停留一瞬。 云若璃也很配合,微微点头刷一刷自己存在感。 其实是不是肃帝提议她也不知道,但能让睿王放下身段来云府“求”他,游说他的那个人一定不一般。 苏嬷嬷也想到这点。 她沉默片刻,终于让开了身子。 这次她什么都没说,睿王也不想再跟她浪费时间,回头拽起云若璃就往偏殿走。 少女的手臂纤细,轻薄夏衫勾勒出里面瘦弱的线条,柔柔软软,不盈一握。 相比于云曦的瘦而有肉,她是真正的单薄,瘦得不像个娇养的世家小姐。 睿王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不过这感觉转瞬即逝,他拉着云若璃来到偏殿。 雕花大床上,云曦静静躺着,脸色苍白,嘴唇青紫,脆弱得仿佛已经感受不到她的呼吸。 “你快把起死回生的秘方拿出来,太医验过之后,就能给曦儿用了。”睿王催促。 他坚信她有神奇的秘方,而不是会什么医术。 “这天下要是真有起死回生的秘方,我早就发家致富了,还至于整日跟王爷掰扯些鸡毛蒜皮事,虚度人生光阴吗?”云若璃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睿王一噎,“你什么意思?” “治病救人,看病讲究望闻问切,我来救人,自然是先给她看诊,如果王爷不愿意,那我就回了。”云若璃道。 事到如今,睿王怎么可能不愿意。 虽然他被云若璃那两句话怼的憋屈,但为了挽回云曦的生命,也不得不做出妥协,于是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点头答应。 云若璃提着药箱上去,给她看脉。 许久之后,她手收回来,静静在床边坐着,什么话都没说。 原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在这儿浪费时间。”睿王催促。 “她这样的情况,确实只有我能救。”云若璃道。 “那你快动手。”睿王声音急切,已经懒得计较她装腔拿乔的事,“需要什么尽管说,本王立刻派人去准备。” “那就请王爷带着你人出去,一个都不要留。”云若璃说着,将药箱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 有药瓶纱布,还有后是一个牛皮布包,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你不需要人手?”睿王闻言,防备的看着她。 他的人全部出去,谁知道她会不会在背地里动手脚,这个女人本就狭隘善妒,他不想冒这个险,也冒不起这个险。 “不需要,因为我有足够的本事。”云若璃头也不回的道。 她说的是实话。 但她的态度让睿王十分不爽,“留你跟曦儿独处,本王怎么知道你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云若璃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你求我出手,就应该相信我,如果做不到这点,那我现在就可以回去。” “云若璃你不要得寸进尺,一次次的威胁本王!” “如果你脑子正常点,我也懒得威胁你,这里是你的地盘,我能对她怎么样?就算真怎么样了,难道你不会提刀杀了我?我相信你为了她什么都做得出来,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这话仿佛带着蛊惑的魔力,一次次萦绕在睿王的耳边。 是啊,他还可以杀了她。 有什么好怕的呢。 “……这可是你说的。” 睿王答应了。 他猩红的眼眸盯着她,仿佛随时暴走的猛兽,“若你胆敢动曦儿一根毫毛,或者救不回她,本王必将你当场格杀,用你的性命,给曦儿陪葬。” “呵。” 回答他的,是冷漠的一声轻笑。 东西准备好之后,云若璃把所有人赶出去,然后打开了之前放在床头的牛皮布包。 那里面银光锃亮,不是别的,而是一排排小巧精致刀具。 刀面光滑,最大有人手掌一般大,最小的却只有人手指粗细,尖端附着锋利的刀片,闪烁着危险的银光。 她看着床上静静躺着,任人宰割的云曦,嘴角忽然露出一抹莫测的微笑。 “妹妹呀,大概你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落到这个地步,向来要风要雨的你,现在也只能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让我随意摆布了呢。” 云若璃轻笑一声,拿起牛皮布包里其中一把小刀,朝云曦的脑袋伸了过去。 那是所有小刀里面最长的一把,如果从天灵盖上捅下去,刚好能将人的脑袋捅个对穿。 “对了,还有个消息告诉你,你娘亲疯了,从今以后大概没人再帮你出谋划策,坑害别人了,看来是我赢了,而你,却要死在这里。” “你……做……梦!” 第146章 德妃 云若璃的刀根本没有捅下去。 云曦醒了。 虽然非常虚弱,但她的样子既不是植物人,神志也没有受到影响,看来她运气不错,在房梁上吊了那么久,还能捡回条全乎命来。 她的命,真是比她院子小厨房里那些蟑螂的命还要硬。 “你……休想……害我……”云曦拼命握住云若璃的手腕,手背青筋凸起,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云若璃冷漠的看着她。 然后,抽手甩开。 云曦刚撑起来的半个身子就这么摔回软被里,疼的她龇牙咧嘴,“害你?别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这个样子,需要我费力气去害,早晚自己把自己玩死。” “你……你胡说……你……害我!咳……咳咳……”云曦拼命想坐起来,但身体条件并不允许。 云若璃也不会去扶她。 她悠闲坐在床边,一只脚踩在脚踏上,“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扪心自问,落到现在这般境地,不就是你自己作的吗?” “不……是你……” “真是执迷不悟,不过你悟不悟都跟我没关系,反正我是悟了。” 以前很多弄不明白的事,她现在稍微明白了一点。 比如睿王和她的“感情”,比如她身体里的双生蛊,再比如父母那一辈的恩怨情仇。 虽然还有些需要调查的地方,但至少方向很明确了想要挣脱这段恩怨桎梏,只要解开她跟睿王之间的双生蛊。 至于他跟云曦未来何去何从,与她无关。 “你……就不怕……我醒来后……跟王爷说你害我?”云曦眼睛里闪烁着与往日不同的狠戾。 想来这次的事也让她收获不少。 人一旦失去了从泥沼里爬起来的心,就会瞬间被黑暗吞没,蚕食殆尽,经历这场劫难之后,她以后应该也不会跟云若璃玩什么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了。 在此之后,她们只有可能白刃相向,不死不休。 “我……今日活……你……明日死……” “好大的口气,你恐怕现在连自己手上还有几张牌都搞不清楚了?可我却很清楚。”云若璃笑得莫测。 云曦肯定不知道她已经知晓双生蛊的事,看她信誓旦旦的样子,应该还会用这件事继续捆绑睿王。 这样也好。 原主的仇还没报呢,既然云曦愿意帮忙来做这个嫁衣,那她乐见其成。 “你别得意太早……”云曦手臂撑在床边。 云若璃慢条斯理将自己的东西收好,装进药箱里,然后站起来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答应睿王救你吗?或者说,就算你没有自己醒,我也会把你救醒,我有这个本事,而且,也愿意去做。 因为我知道,死的早的才叫白月光,活得长的,那就是干透的白米粒,一文不值,你现在不如想想,自己在睿王心目中的光环,还能维持多久呢?” “你!咳……” “别激动,你该明白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你现在唯一的胜算就是立即自戕,这样睿王不仅会记住你一辈子,还会因为我‘害’死了你而将我就地正法,但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勇气?” “云若璃,你……咳咳咳!”云曦激动得像爬起来,但正如云若璃所说,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放狠话。 “记住……我永远……不会输……而你……一定会死!” “那我就期待你誓言实现的那天。”云若璃满不在乎的回道。 不知道是不是云曦放狠话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在外面忐忑不安的睿王。 他带着人冲进来,不可避免的看到醒来的云曦虚弱的撑在床边。 “曦儿!” “王爷……王……”云曦的眼泪几乎是立即流了出来,泪流成河。 也不知道究竟是多年积攒下来的演技,还是这些年永无止境的谎言,让她不仅欺骗了睿王,也骗过了自己的心,认为这个人真是自己的心灵依托。 可未来怎么样,谁又知道呢。 云若璃直接离开偏殿,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当然她也觉得现在正在浓情蜜意的两人并不想被她不识趣的打断。 所以她很好心的走了,留下足够的时间让这对苦命鸳鸯继续温存。 出宫的令牌她一早就让睿王给她,就是为了避免云曦醒来之后对方没工夫理她的情况。 现在看来,她的决定真是明智。 但再明智的决定,也有出现漏洞的时候,比如云若璃就没有想过,在自己出宫的路上会遇到阻拦。 而拦她的人,是德妃。 并非哪个宫侍,也不是德妃手下哪个心腹,而是德妃本人。 肃帝宫里没有皇后。 贤良淑德,德妃为四妃之首,也是当下宫里位份最高的娘娘。 如今她奢华至极的一品朝服,富丽堂皇的金丝银线,妆花宝饰,再戴上朝珠,头上插着金色的步摇华胜,连手上甲套也用金丝缠绕,富贵之极。 她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年级轻轻,白皙的肤色在盛装之下显得格外严肃威严,气势锋利无匹又雍容华贵。 美是极美。 至于为什么云若璃一眼就能认出她是德妃,当然还是看见了在步辇旁亦步亦趋,恭敬顺从的苏嬷嬷。 看见她们,云若璃就觉得自己暂时走不了了。 德妃坐着步辇缓缓朝她这边来。 她只好停下脚步,朝她行礼,“参见德妃娘娘。” 没有人回应。 步辇明明已经停到了面前,但是步辇上的人却没有开口说出那句免礼。 云若璃并不觉得奇怪。 人家本来就是奔着她来的,自然声势气场都要足,所以这个下马威她是必须要受着的,毕竟那可是德妃。 “云若璃,顾倾城的女儿,长得是与她很像。”步辇上的人开口了,声音并不想寻常女子或娇柔或清脆,而是一众带着沙哑的性感。 这声音跟她那身一品朝服很配,高贵霸气。 但同时也充满了不善的意味。 “娘娘谬赞。”云若璃低着头。 德妃的笑声从上方传来,“本宫可没有在夸你,本宫的意思是,顾倾城的女儿,果然跟她一样,是个长相极不端庄,只会勾引别人夫君的妖妇!” 第147章 针锋 云若璃虽然跟这具身体的母亲没什么感情,但她毕竟是这具身体的生母,德妃如此,不过就是想给她难堪。 她会难堪吗? “那也要多谢娘娘谬赞,毕竟整个邺京城无人不知云若璃是个面貌可怖的丑八怪,今天有人赞扬臣女美貌,是从前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试问天下女子谁不希望被人夸赞容貌呢? 只是,臣女不太明白娘娘所说勾引她人夫君是什么意思,臣女待字闺中,恪守礼仪,至于臣女的娘亲当年也是邺京城内人人夸赞的奇女子,洁身自好,早早便嫁给了父亲,所谓勾引人夫,莫非娘娘有什么亲身体会?” “放肆!”苏嬷嬷厉声开口,打断她的话。 云若璃低着头,等德妃的反应。 既然已经知道德妃是来找麻烦的,那就没必要再跟她假惺惺的客道。 这里确实是皇宫,她德妃也确实是当今六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可睿王敢冲冠一怒为红颜,敢说出她救不回云曦就杀了她陪葬的话。 德妃却不敢。 她充其量也就是让她吃点皮肉之苦,但这显然不能解她心头之恨,还会影响她在肃帝心目中的形象。 后宫女子,唯一要依仗的就是皇帝。 云若璃隐隐觉得皇帝是有些护着她的,虽然不是像云问涯那样的一味地袒护,但哪怕是处于某种目的,也足以让她性命无忧。 “你是个聪明的丫头。”步辇上的人笑了,虽然声音听起来有些森冷,“聪明,而且讨厌,还有一张让人想撕烂它的嘴。” “臣女无知,若是哪里得罪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云若璃换了个跪拜的姿势,看起来更恭敬,但语气却没多大变化。 没有惧怕,没有胆怯,更没有唯唯诺诺的奉承。 “呵。”德妃轻哼,“罢了,本宫今日来也不是来找你说废话的,说起来,你还应该好好谢谢本宫呢。” “臣女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你以为那个叫云曦的小贱人险些把自己吊死,是为什么呢?她明明都跟宫女串通好了,偏偏那宫女过了一刻钟才去找人,你认为这真是意外吗?” 德妃的声音沙哑低沉,语气轻缓,明明是最温柔的声音,说出口的,却是极致狠毒的话。 “还有你们家那个年纪轻轻就往别人床上爬的小贱人,皇宫守卫如此森严,你以为她是怎么‘逃’出去的?” “那母女三人不停的算计殿下,占了他的人不说,如今还要毁了他的路,如果她们想要仅仅只是个王府后宅的一席之地,娘娘当然不会跟她们计较,要怪就怪她们人心不足蛇吞象,害惨了殿下,也害死了自己!” 苏嬷嬷道出了真相。 原来这一切都是德妃的手笔,甚至,她知道柳氏她们的阴谋,知道她们心里那些花花肠子,只是从来没有出手干预过。 现在睿王的王储之路受到了影响,德妃坐不住了,恐怕她也没有想到之前不曾放在眼里的宵小如今成了左右他儿子成败的关键。 想必,她心里恨透了。 “所以,本宫才安排今日这一出,然后派人将‘消息’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云府,送到那个贱妇手里,就是要让她看看,她那两个下贱卑劣的女儿,根本就不配嫁给本宫的澈儿!” “娘娘好手段。”云若璃由衷道。 宫不宫斗的她不了解。 但德妃身在后宫,不仅对前朝局势了解透彻,还能在臣子家中安排眼线,完全已经超过了一个后宫女子的手段。 让人生畏。 “本宫恨她们,她们也该死。”德妃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狠戾,“但本宫更恨你!” “……” “如果不是你,本宫的澈儿怎么会被该死的蛊毒控制,又怎会因为情深义重而被几个贱妇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果不是你,本宫的澈儿早该是名正言顺的王储,而是什么大势所趋的王储人选! 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如果没有你和那该死的顾倾城,本宫早就是皇后了,何苦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却还是差点让一切付诸东流!” 随着德妃恨之入骨的声音,破风声也随之袭来。 云若璃还陷在刚才所收到的消息的震撼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而德妃已经不知何时走下步辇,戴着金丝甲套的手向她扇过来,眼看就要在她脸上留下一道血疤。 啪。 在离云若璃脸蛋还有两寸的地方,德妃的手腕被人握住。 来人穿着一身明晃晃的绯红朝服,腰佩银鱼袋,墨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官帽里,俊朗的容貌仿佛玉石雕刻而成,公子无双。 他冷着脸,声音也是冷的。 “德妃娘娘刚才的话若是让圣上知道了,只怕睿王殿下又要受罪了。”元子忱面无表情的拉开她的手。 “……呵,本宫道是谁,原来是元舍人,怎么,陛下今日好不容易准你休沐,你怎的又回来了呢。”德妃面色不虞。 她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元子忱,只能自叹倒霉。 但云若璃知道,这个人是专程为她来的,专程换上繁复的官服,冒着唐突后宫妃子的罪名,匆匆而来,挡在她身前。 没有缘由的,云若璃心里那点紧张感忽然就没有了。 她虽然还跪在地上,但不动声色的挪了挪,将自己掩在他身后,觉得很安心。 元子忱似有所感,眼神忽然一软。 明明背对着她,两人间的气氛却格外和谐。 德妃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逡巡,半晌才笑着抽回手。 “稀奇呀,咱们冷心冷情的元舍人这是铁树开花了,可你大概忘了,现在身后护着的那个人是澈儿的未婚妻,睿王府未来的王妃,元舍人如此僭越,就不怕本宫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德妃不服输的道。 别人或许看不出,可她玲珑心思,怎么会察觉不到这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 这个女人,居然背叛了她的澈儿! “娘娘刚才说了许多,臣女并不敢苟同,其一,蛊毒一事是臣女替王爷承受痛苦,为他生替他死,臣女无愧,其二,王爷被柳氏几人玩弄,是他识人不清,臣女亦无愧。其三,臣女与元大人清清白白,若娘娘执意污蔑,那便只能请圣上裁决了。” 第148章 恨 云若璃淡然自若的列举三项,将德妃说的哑口无言。 好半天后,她才愤愤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蛊毒的事,却还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欺骗澈儿!” “娘娘误会,臣女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不过这并不要,娘娘明明才是那个一直都知道真相的人,可您不也一直放任,才导致今天的结果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大概明白德妃赢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无非就是想利用柳氏的贪婪,云曦的欺骗,将睿王的心绑在另一个毫无意义的人身上吗。 至少相比起来,云曦也是京城小有名气的才女,平日里看起来也端庄淑雅,气质卓然,这跟臭名昭着的云若璃比起来,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否则以睿王对待云曦的态度,如果他自小就知道跟他同中双生蛊的人是云若璃,只怕早就闹出大乱子。 德妃一心为儿子谋划,却没想到有一天会作茧自缚,自食恶果。 所以她痛恨,她迫不及待将这一切发泄给所有有关的人,柳氏,云曦,云绾,甚至云若璃。 “哼,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你自己难道就干净了吗?”德妃指向一旁的元子忱,“你跟他,敢说自己是清白。” “自然是敢说的。”云若璃坦然道,“臣女不怕告诉娘娘,在被王爷逼到撞柱之前,臣女得心一直都是向着王爷的,只是后来心死了,人,也死了。” “一派胡言!”德妃叱骂。 她本来猜测云若璃跟元子忱有什么苟且,想以此为要挟,控制两人,却没想到他两人竟一脸坦然,毫无畏惧,仿佛当真是个清白人似的。 以她多年阅人经验,这两人关系绝不一般,她也不相信元子忱是什么柳下惠,能够坐怀不乱。 她的澈儿都没抵挡住小贱人的勾引,难道他元子忱可以? “臣女说过,是不是胡言,娘娘可以告到圣上面前,验一验的。”云若璃最不怕的就是验身,“但若是如此,娘娘今日出现在这里的事,就不好解释了。” 她故意支开宫人来见自己,想必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德妃气得发抖。 不等她再说什么,云若璃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道:“娘娘今日若只是想发泄不快,那应该去找罪魁祸首,娘娘怕是不知道,你口中的小贱人死里逃生,一点毛病没落下,正在偏殿里跟王爷你侬我侬呢。” “你说什么?!”德妃的金丝甲套抖了一下。 “我走之前还听到她跟王爷商量过门的日期,娘娘若真不喜欢她,与其找臣女这个不相干的人出气,不如去干点正经事。”云若璃非常认真的把自己听到的告诉她。 德妃听罢,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好在苏嬷嬷反应快,上前将她扶稳。 但德妃已经顾不得其他,转身上了步辇,迅速往偏殿方向赶去,最后连个眼神都没丢下。 等她走远,云若璃才慢悠悠站起来。 “唉,总算走了,膝盖都给我跪酸了,看来我以后进宫也要弄个‘跪的容易’,免得吃这份冤枉苦。” 她上辈子在末世是苦惯了的人,但这种原名奇妙的苦头,她是不愿意吃的。 “你……当心!” 元子忱原本想提醒她别得了便宜就卖乖,不想面前的人还没站直身子,就膝盖一软往旁边倒去。 他脸色一变,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云若璃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跟大地母亲再来一次亲密接触了,结果撞进一个宽广的怀抱中。 水沉香悠悠的香气在鼻尖索饶,暧昧迷离,让她想起乞巧节那天晚上,他在马车里的疯狂。 也是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有他在是多么安心,于是完全不想使劲,整个人就像一条咸鱼一样软到在他怀里。 嘴里笑嘻嘻的道:“哎呀,人家膝盖破了,只能麻烦元大人抱抱回家了。” “还有心情笑,明知道德妃不好惹,你还跟她对着干,刚才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只怕脸都被她划烂了。”元子忱很不高兴。 他俊朗的眉宇紧拧着,仿佛解不开的结。 云若璃伸手揉了揉,“怕什么,你忘了我医术很好,有祛疤不留痕的膏药,况且……我还有你呀。” 少女笑语盈盈,暗香幽幽,若即若离的栀子香气像一双冰凉的小手,轻轻抱住他顽石般的心。 元子忱本来还想责骂她冲动冒进,如今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他轻叹一声,将怀里娇俏的少女抱起来。 云若璃见他妥协,笑得更灿烂,脑袋轻轻枕在他肩膀上,嘴里却道:“喂,你真的抱我呀,这里可是皇宫,被人看到可不得了。” “你在这里被德妃难为了这么久,何曾看到有半个宫女侍卫?放心,前面很长一段路都被德妃的人清理过,一般人不会来。” 元子忱从来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说话做事,他从来讲究精简利落。 但对云若璃,他却解释得详细。 “况且元舍人芝兰玉树,品行高洁,美人坐怀尚且不乱,如今抱着个半残废的小丫头出宫,别人只会赞我品德,不会斥我下作。” 云若璃:…… 可以啊。 元坑坑都会嘴上跑火车了,也不知道是跟她相处久了长歪了性子,还是本身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闷骚。 不过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既然他自己都觉得没关系,那云若璃作为一个伤员,自然乐得清闲。 她窝在他怀里装死。 元子忱无言的看一眼怀里蔫着坏的丫头,暗叹一声,微微收拢手掌,免得她在怀里躺不安稳。 身影远去,并未有人注意到远处的阁楼上站着两个人。 女子穿一身华服,玛瑙红撒针绣拜合衫绸百合裙,裙角微微摆动,青葱手指上戴着一枚玉色的扳指,如果云若璃来看,就会发现这枚扳指跟元子忱之前给她的那个有五分相似。 “公主别生气,一定是那个贱蹄子勾引元大人,奴婢刚才看见了,她还主动往大人怀里扑呢。”宫婢站在她身后,低声道。 却不想听见这话的荣华素指收拢,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会不清楚吗,若真不愿意,又有谁能碰到他的身子。” 第149章 冰释前嫌 城墙上的人说了什么,云若璃是不会知道的,她以“病躯”回到云府。 云问涯听说之后,急忙赶来。 琉璃小院现在已经没有可以用的丫鬟,柳氏又是那副模样,云老夫人便要做主替云若璃置办几个。 云若璃是不想要的。 毕竟这位老夫人心里的算盘她也见识过,原本想让她跟柳氏两方较劲,谁知因为德妃插手,让柳氏迅速倒台。 现在整个云府是老夫人一人独大。 “收下,阿爹这里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照顾不好你饮食起居,柳氏刚才出事,老夫人那边正高兴着,暂时不会为难。”云问涯低声劝道,“回头再处理便是。” 云若璃想了想,也觉得如此。 院子里需要打杂的人。 稍作考虑后,她留下老夫人那边送过来的丫鬟,各自安排好工作,让两个丫鬟去照顾云池,然后关上房门,跟云问涯单独说话。 朝宗在外面守着,没人敢过来听墙角。 但是屋里的两人就有些不自在了。 一个是刻意当了十几年“后爹”的问心有愧,另一个却是换掉了灵魂的李代桃僵。 云若璃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她现在告诉云问涯自己是个西贝货,而真正的云若璃已经被睿王逼死,爱女如命的他会不会冲进皇宫把睿王给活剐了。 “……咳,妙妙你先别紧张,这些年苦了你,以后阿爹一定会好好补偿的,但这十几年的事情说来话长,阿爹可能一时间没办法全都给你解释清楚,但你要相信,阿爹绝不会害你。”云问涯解释道。 他叫她不要紧张,实际上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手都不知道该放在那里,拘谨一眼便知。 云若璃心中忽然有些惆怅,“这些年,是爹爹辛苦了。” 明明爱着女儿,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表现出来,甚至为了保护她还要强迫跟一个自己完全不喜欢的女人虚与委蛇。 云若璃不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心里难受的紧,像憋了一口上不去下不来的气。 眼睛酸胀无比,湿意闪过,似有泪水落下。 在这具身体里这么多时日,她的灵魂已经完全与身体相融合,同时也仿佛融合了原身本来的情绪。 原来她也不是没有人爱的孩子,除了云池,这世上还是有人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她。 她知她所痛,更懂她之悲。 好在原身之爱痛悲苦,总算不是一文不值。 “妙妙?你怎么了,别吓阿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阿爹这就叫大夫过来给你看看!”云问涯吓得手抖。 不等云若璃回答,朝宗的声音已经从外面传进来,“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快去叫老头子过来给妙妙看看,她看起来不太对劲!哎呀,还有我就说不让她进宫,不让她进宫,你非说那样不好,会引人怀疑,可你明知道那是个吃人的地方,这次肯定是把她给吓坏了!”云问涯一边催促,一边抱怨。 如果不是云若璃拉着,他现在恐怕要冲出去打爆朝宗的头。 “我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云若璃声音有些沙哑。 云问涯也很动容,眼眶微红,半晌之后轻叹道:“高兴就高兴,哭个什么劲儿,吓阿爹一跳。” “嗯,是女儿不好,女儿以后不会轻易哭了。” “那便好,妙妙你也放心,今时不同往日,阿爹现在不会束手束脚,以后若谁再敢欺负你,阿爹一定活剥了他的皮!”云问涯声音凶狠。 云若璃破涕为笑,颇有些调皮的问:“那如果欺负女儿的是皇亲国戚呢,爹爹也要剥他的皮吗?” “那就要看对方是谁了。”云问涯似乎没听出这是个玩笑,脸上表情无比认真,甚至隐隐能见戾气。 云若璃心底一抖。 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云问涯见她不说话,知道她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拍拍她的肩膀,让她不要害怕。 朝宗之前告诉他大小姐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他还以为只是巧合,如今看来,她是真的改变不少。 不管是哀莫大于心死还是另有其他原因,他都不会让景氏一族再动她一根毫毛,至于景文天,哼,他若是敢来硬的,他倒也不介意跟他动粗! 云若璃见他面色不虞,猜测他应该想到什么让人不愉快的事情,今天好不容易父女两人解开心结,她又知道了许多惊天秘密,不应该再整日愁绪不展。 思虑片刻,道:“爹爹刚才叫的是我的名字吗?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名字。” 听她问到这个,云问涯脸上有些赧然,支支吾吾半天,解释道:“这是你的小字,我……我偷偷给你取的。” “那爹爹怎么从没叫过?” “哎,那时候家里到处都是各方眼线,我势单力薄,无法保你周全,若是不将你疏远反倒奉于手心,只会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原来如此。” “你不知道,你刚生下的时候,身上就带着一股淡淡的异香,你娘亲便说你以后必将不凡,可她不知道我并不希望你一鸣惊人,为龙为凤,只希望你平安幸福,取小字妙妙,是希望你如此字一般,美妙安好。” 妙者,神妙也。 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尤妙之人,含精于内,外无饰姿。 云问涯确实对她疼爱至深。 话说开了之后,父女两人的关系似乎更进一步,云问涯又在琉璃小院稍坐片刻。 云若璃向他表示过自己医术不差,身体也没有问题,但云问涯还是不放心,非要等到大夫过来确认她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起身离去。 父女两人生疏多年,虽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父女情感有什么突飞猛进的进展,但今日把话说开,已经非常难得。 至于双生蛊的事,云问涯暂时不愿意多说。 她也只能寻寻渐进。 但话说回来,妙妙这个小字可千万不能让某个大坑坑知道,否则…… “跟父亲冰释前嫌,看起来心情不错,恭喜了,云、喵、喵。”清冷的声音就从房梁上传来,带着不怀好意的打趣。 云若璃:…… 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150章 妙妙甚好 “你……这两天来得挺勤啊。”云若璃犹豫片刻,还是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房梁。 “还不是担心你。” 房梁上的人纵身跃下,稳稳停在她面前。 贴身的黑衣紧紧裹着精壮的身材,每一处肌肉结实有力,让云若璃不由想起他不久前抱着她走过长长宫道时的样子。 她忽然笑起来。 彼时元子忱正从袖子里取出药膏,撩起她的裤腿准备给她伤药,动作之熟练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所谓的男女大防。 他动作很轻,哪怕云若璃腿上的淤青需要使劲揉散,他也没有下重力,而是耐着心慢慢的揉。 云若璃一开始还因为小字的事有些尴尬,看他没有再提,便放下心来,觍着脸曲着腿安心享受他的服务。 谁知刚靠在软榻上,元子忱就开口了,“妙妙这个字甚好,反正你也不喜欢阿璃这个名字,不如直接叫你的字。” 云若璃:……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她之前曾经向元子忱抱怨过,觉得他张口闭口叫自己阿璃,听起来像个果子。 可现在云若璃知道了自己的小字,觉得当个果子也挺不错的,至少不是“云喵喵”这样类似中二玛丽苏网名的称呼。 “大人,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小字这样的称呼,只有家人丈夫才能叫的,要是让别人听去了,只怕不好。”云若璃捂着心口,句句为他着想。 元子忱闻言却怪异的看她一眼。 “你,这是在催我上门提亲?” 云若璃:??? 他说什么,什么提亲? 她什么时候说了这样的话! “也对,这事不好拖得太久,不过目前看来肃帝对于这门婚约仍旧不愿放手,若想提亲,先要退亲,至于这退亲的流程你不用太操心,我会安排妥当。”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仿佛已经成竹在胸。 云若璃本来还想解释两句,但听见他说安排妥当,似乎不像是一时兴起打定的主意,而是准备已久。 她沉默下来,静静盯着他,“大人原来早就在打我的主意了,连帮我退亲的法子都想好了,可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掉进你的手掌心?”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嗯?” “你我本无缘。”只要肯花钱。 他元子忱没什么别的优势,就是手头的钱比普通人多那么一点点。 云若璃沉默。 她一开始以为他在客观陈述他们之间的关系,无缘之人,强求无用,心里还有些不高兴,后来仔细一想才反应过来,自己曾经说过同样的话。 不过那时候她是准备从他身上坑钱。 现在…… “大人变坏了。”云若璃意有所指的道。 本来就不怎么好的人,变得更坏了。 云若璃一脸怨气。 元子忱不置可否。 两人闲话片刻,并未在名字和小字之间达成统一,最后还是元子忱退一步,答应绝不在有第三人的情况下叫她的小字,这事才算勉强揭过去。 但云若璃已经心生警惕,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下定决心明日去找便宜爹要些人手,把院子看严些,免得又被他偷听到什么丢人的秘密。 此时她腿上的淤青已经被揉散了大半,元子忱看了几眼觉得没什么问题,才将裤管挽下来,跟她谈起过几天踏青的事。 本来打算让她给安家嫡长女下帖子,邀请对方去郊外云篆山散心,顺便把陈三带出去,但现在她膝盖受了伤,不宜走动,这个计划只能暂时搁浅。 元子忱嘱咐她好好呆在家里养伤。 云若璃略感疑惑,道:“这点小伤有什么好养的,我没那么精贵,既然带陈三出去是计划中必要的一环,那就不要随意更改,我去便是。” “不行。”元子忱脸沉下来,“小伤也是伤,何况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等天气冷些去赏枫也行,没必要急于一时。” 她今天折腾整整一天,又听到那么多颠覆认知的消息,就算面上没显露出什么,心里也必定不好受。 这个时候再进行什么计划,她身体受不住。 若是放在以前,云若璃肯定会认为他态度这么坚决是因为自己拖了后腿,可现在他脸上没有丝毫嫌弃,倒是隐隐见几分担忧之色,她心底暗笑。 “可是我等不及了。”云若璃心里蔫着坏,趁着元子忱靠近给她膝盖搭上薄被的时候,水蛇般靠上去,媚眼如丝,“大人难道还能等?” “……” 元子忱捏着薄被的手紧了紧。 他有时候真觉得眼前这人根本不是镇远将军府的大女儿,而是哪个道行高深的精怪披着人皮,化成的人形。 不想云若璃并未有什么越矩的举动,只是上前抱住他的手臂,轻声道:“我知道你关心我,可睿王磋磨我这么多年,我也想早早跟他撇清关系,何况他身上还有双生蛊的母蛊,万一他哪天忽然死了……” “别胡说。” “我也只是打个比方。” “不要打这样的比方,也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元子忱皱着眉,将她拉进怀里,几经克制之后,还是在她发顶落下一吻,“我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 云若璃抿嘴轻笑。 这大概是两人相处最融洽的时候。 回想当初,从一开始的刀剑相向,不死不休,到现在互相信任,无话不谈,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不过我不是很明白,我出去散心为什么要带上陈三呢,难道是趁机将他放了?” “嗯。” “可是这段时间我把他关在柴房里什么都没做,他总不会因为吃了我们家几顿饭,就反水睿王?” “以前或许不会,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云若璃疑惑。 陈三那样的烂木头疙瘩,云若璃是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背叛旧主的,严刑逼供不可能,好言相劝更不可能。 元子忱只道:“我并未想将他策反。” “……啊?”云若璃懵逼。 元子忱见她并不明白,嘴角淡淡一勾,忽然将她抱起来,“本来在你带他离开之前还有些事务要安排,但如今歪打正着,倒是不必了。” 第151章 唯独对得起 元子忱带着云若璃来到柴房之外。 这是关押陈三的地方。 陈三被关押在云府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目前唯一照顾他起居的云池,不过现在云池也伤得不轻,今天估计没人给他送饭了。 正这么想的时候,云若璃已经探出去的身子被人拉回来。 那人将她圈在怀里,身上浅淡的水沉香气若隐若现,隔着极薄的夏衫,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皮肤的温度。 云若璃正要开口,然后她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暗地里钻出来,左顾右盼之后,抱着小托盘一瘸一拐的钻进了柴房。 云若璃:…… 虽然天色足够暗,离得又足够远,她没有立即看清对方的容貌。 但看见那熟悉的托盘,还有那腿上她亲手包扎好的伤口,她就感觉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在崩腾呼啸。 元子忱没等她发飙。 等那个人影消失之后,他也抱着她无声靠近了柴房。 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陈侍卫,我……我打听到你家王爷的消息了。” 小丫头的声音还是香甜软糯,只不过跟以往比起来,今天多了些沙哑。 里面的人沉默。 片刻之后才开口道:“说。” 简单的一个字,好像在发号施令。 云若璃当场就要发怒,还好元子忱就在她身边,及时拉住了她。 提醒她冷静之后,他抬手轻轻推开了柴房的窗框,也不知道是陈三这几天被关得神志不清,还是元子忱动静太小。 两人的出现,并未引起屋里人的主意。 云池带着一身伤,脸色苍白,额头稍有薄汗,端着托盘的手微微颤抖着,“你……你先把东西吃了,吃了我就告诉你。” 陈三沉默。 他看起来格外憔悴,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面容枯槁,两颊深陷,眼睛下方都是触目惊心的青黑,如果身上那身衣服,云若璃险些都要认不出他是陈三。 这么惨的吗? 她记得自己没有对他用刑? 这样想着,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元子忱只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往下看。 云池虽然拖着一身伤,可怜兮兮的蹲在门口,但谈判的基本要领她还是明白,始终不肯提睿王的事,只提醒陈三吃饭。 陈三又是沉默。 好在这次并未持续太久,他冰冷似刀的目光在她脸上掠过之后,就低头端起碗碟,大口将面前的清粥小菜灌了下去。 “呀,你慢一点。”云池想说什么,但想到他快些吃完,她就能早些回去,而且小姐之前也只要求她督促陈三吃饭,并未说让他用什么速度吃。 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应该,就不算违背了小姐的要求……? 她带来的都是些清淡的食物,因为这几天陈三一直拒绝进食,只喝了些水续命,云池都怕他随时嗝屁过去。 人要是死了,她没办法跟小姐交代。 所以她才会冒着犯禁的危险跑出去打听。 “说。”陈三面无表情的把东西的灌下去,嘴角烫起了泡也不去管,只想尽快从她口中得知最新的消息。 见他把碗碟放下,里面的东西清理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几口菜汤,云池点头,将今天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他。 听说睿王并未受罚,只是如今还在皇宫,他眉头皱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池任务完成,也不想跟这个煞神再有什么瓜葛,小小的挪动了一下步子,开始小心翼翼的收拾碗碟。 陈三被铁索拴着,双手也上了镣铐,除了最近本的进食之外,无法伤人。 但云池还是很害怕。 毕竟差点在他手下丢了性命,这次出门为他打探消息又险些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现在就觉得这是个瘟神,只要遇见他,她就会倒霉,所以即使他现在看起来比较安全,她也不敢久留。 东西迅速收拾好。 小丫头一瘸一拐的准备逃走。 “你的伤……”陈三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弄的?” 琉璃小院本来就在云府的角落,柴房又是角落中的角落,所以地处偏僻的他根本不知道今天发生了这么多大事。 但云池并未提及自己是因为溜出去帮他打探消息被罚,这颇有挟恩的意思,而且她目的本来不是帮他,只是完成云若璃下发的任务而已。 思及此,她只道:“做错事,受了罚,过几天就好了。” “……你家小姐打的?”陈三嘴里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云池本来都准备走了,听到这话却愣了愣,诧异的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是小姐罚的,你是不是有毛病?” 小丫头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 没有人可以污蔑云若璃,特别是当着她的面。 陈三却不知道这点,颇有些嫌恶的道:“你没必要为她辩护,以前我只当她是个没有主见的草包,现在总算看清,她恶毒乖戾,心狠手辣,当真是应了殿下那句话,万死不足惜。” 不等陈三说完,她已经将托盘上的碗碟尽数扣到陈三身上。 没有饭菜的碗碟倒不伤人,就是上面残留的菜汤油脂泼了他个劈头盖脸,陈三整个人都懵了。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云池。 “你……” “你才是草包!你才恶毒!你就是个王八蛋!谁准你这么说我家小姐的,你有什么资格说她。”云池气炸了。 盘子从陈三身上掉下来,不等摔碎,又被云池捡起来往他身上扔。 虽然不是什么利器,但是猛地砸到身上还是很疼。 陈三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说不出话来。 主要还是他现在受制于人,无法反抗,不然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臭丫头,他早就一巴掌把她拍死。 陈三起了杀心。 可气急的云池哪里还顾得这些。 这么多年她家小姐吃了多少苦,多少都是为睿王吃的,她何尝不知道这世间对她的评价,可这天下人谁都有评价她的权利,唯独睿王没有。 天下人谁都能说她曾经懦弱无用,睿王不能。 她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 尤其是睿王。 “小姐不让我再提这件事,可如今我不能不说了,我家小姐四岁的时候为救睿王破相毁容,被人骂了整整十年的丑女,她一句怨言都没有,可你们不感念也就罢了,反倒用这么险恶的话来形容她,你们家王爷没有良心吗?他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第153章 与君歌一曲 云池并不知道她离开后大蠢牛的脑袋终于有一瞬间的开窍,不过她已经不关心这件事。 她一瘸一拐的回到房间,偷偷下定决心明天不给他送饭,反正稍微饿一天也不会死,应该给他个教训才行。 云池心里骂骂咧咧,一边拟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才裹着自己的小被子睡了过去。 但有人安然入睡,也有人彻夜难眠。 云若璃算是彻夜难眠的其中一个。 她从云池口中听到惊天大消息,还没来得及惊呼一声“卧槽”,就被元子忱捂了嘴,无声无息的带回房间。 原本已经在狂奔的草泥马,现在更是愉快的在她意识里开起了趴体,一匹匹往来呼啸,仿佛在嘲笑她是个傻逼。 “我的脸……是因为救睿王伤的?”云若璃不愿相信现实,希望元子忱一巴掌把她打醒。 但理想总是丰满,现实只有骨感。 元子忱在她绝望的眼神中点了点头,慢慢道:“睿王生下来就备受陛下赏识,又因为双生蛊拿捏住了云家,所以陛下放在他身上的心思比谁都要多。” 那关我毛事? 云若璃觉得太冤了。 原本一个双生蛊就让她恨死了睿王,现在有人告诉她前面十几年的一切悲剧都是因睿王而起,她能怎么办? 当然是把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啊。 渣男占了这么多好处,还整日跟云曦一起恶心她,几次把她往死路上逼,谁给他的脸啊? 这一刻,云若璃总算明白了自己穿越过来的意义。 那就是弄死睿王,让他去给原主陪葬! “我要杀了他。” “现在暂时不行,等蛊毒解开之后,随你怎么处置。”元子忱说的随意,好像他们现在讨论的不是某个皇子的性命。 他眼眸深邃,冷淡如冰。 云若璃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单纯的巧合,而是元子忱在知道真相之后,就开始计划。 他要为她讨个公道。 云若璃眼眶微热。 曾经禹禹独行于这世间,无人在乎她生死,无人关心她悲喜,更无人问候她归期,如今却有人为她汲汲营营,筹划铺路,有人为她舍命,坚定决绝,还有人为她忍辱负重,一忍十余年。 她曾经这是一场悲剧,如今看来,却没那么差。 “如果能解开双生蛊,我一定要让睿王悔不当初,痛不欲生!” “……好。” 睿王欠的太多了。 后来两人又商量一下关于几天后云篆山郊游的事,最后定在七天后邀请安婧之一起上云篆山散心,顺便趁机放了陈三。 他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一定不会甘心就死。 元子忱没有久留,叮嘱她早睡之后准备起身离开。 云若璃却忽然想到什么,抱住他的后腰,笑嘻嘻的道:“大人怎么就这么走了,不担心人家今天听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会吓得睡不着吗?” 元子忱挑眉。 不待开口,少女纤细的手指已经攀上了他的腰带。 这丫头,自从乞巧大会之后就开始越发不收敛,也不知道那小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想我留下来陪你?” “想的呀。” “好。”元子忱当然不会相信她所谓吓得睡不着觉的鬼话,只是她想让他留下,那他留下便是。 他让云若璃躺下,拾起薄被给她盖好。 云若璃从被子里伸出小指指头,轻轻勾住他的,软软的,好像瞬间包裹住了冰冷的心。 元子忱目光微微放柔,不禁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还学会撒娇了?” “我只是觉得,有你在,就很安心。”云若璃笑得灿烂,“就像今天在宫里看见你的那个刹那,我瞬间就不害怕了。” “你怕德妃?” “怕呀,怕得要死,所以大人你一定要护好我,别让我被那些坏人欺负了去。”云若璃越说越开心,咯咯笑起来。 元子忱无奈摇头。 他知道她是不怕的。 可不怕归不怕,今天一日之内听见了这么多颠覆原本认知的消息,连柳氏都疯了,她心里必定有些波荡。 所以他三顾此地,除了不放心,还是不放心。 元子忱冰冷的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浅笑,冰雪初融,百花齐放。 他握紧她的手,认真道:“好,只要有我在一天,定护得你毫发无伤。” “大人,我忽然想到一首小曲,想唱给你听。”云若璃心情好极了。 元子忱也没拒绝。 云若璃开口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见,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这是她在末世之前从书本上看来的曲子,今天不知怎么就想到了。 用在这里刚好合适。 云若璃原本不是个浪漫的人,末世几年也把她感性的一面消磨殆尽,今天却难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想要浪漫一下。 她笑着去勾元子忱的手,轻触之下,才发现原本温热的手一片冰凉。 她迟疑的抬头,看到的是元子忱冷若寒霜的面容。 云若璃反应不及,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 她坐起来,有些奇怪。 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脸了,难道是她刚才那首曲子不好? 可她记得那是古往今来传颂最多的一支曲,也正好符合当下的情景,莫不是他觉得这样太过轻浮,不适合拿出来唱? 云若璃心中千回百转。 最后总结成两个字:懵逼。 元子忱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刚才那首曲子,是你自己作的?” “啊?”云若璃更加诧异,“不是啊,那不是一首古曲吗,刚才忽然就从我脑子里冒出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喂,你这表情明显在说有。”云若璃火气有些上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她讨厌这样卖关子。 元子忱却摇头,好像打定主意不告诉她,只是道:“现在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在我的印象里,往来古词曲并未收录这首。” “……” 什么意思? “我有一个猜想,但不能确定,过几日你去云篆山的时候,不如找个机会当着陈三的面再唱一遍。” 云若璃:“???” 第154章 疑惑 云若璃搞不清他的目的,虽然他没多作解释,但秉着信任的原则,她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几日后。 安婧之受到了云若璃邀请她去云篆山郊游散心的帖子。 她本来心心念念云若璃教她防身术,但因为最近云府的事情实在太多,她不好意思打扰,现在云若璃主动提出,她自然欣然答应。 云若璃当天就受到了安婧之的回信。 彼时云若璃正在吃云池新出炉的果馅蜜糖包,甜滋滋的酱料吃进嘴里,配上一杯清淡的白茶,快活似神仙。 “大小姐。” 安楷禀报之后走进院子。 他之前受了伤,不能继续在云若璃身边保护,云问涯放了他大假,让他好好在家里休养,不用过来报道。 今天忽然找来,云若璃也很纳闷。 但纳闷儿归纳闷儿,她脸上并不表现出来,而是客气的关切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伤好得如何,我的伤药还挺管用的?” 云若璃给了安楷金创药。 这是她专门研制的,对外伤格外有用,云池和来福也都是用的这种,现在都能下床走动了。 “好得差不多,属下今日来,正是来感谢大小姐慷慨赠药。”安楷抱拳道。 云若璃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而且你因为救我才受伤,我只给你一瓶药,按理说是我偷了大懒。” “大小姐哪里的话,这是属下分内之事,但属下有一事不明,今日登门,还望大小姐解惑。” “啊?但其实我文化水平也不是很高,如果是太难的问题,我可能答不上来。”云若璃可能糖吃多了,脑浆黏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分开。 她以为对方要问什么历史性难题,作为一个异时空外来民族,她很担心自己不会。 安楷沉默片刻,忽视掉拒绝的目光,诚心问:“属下是想问,当初生死时刻,大小姐明明应该以自保为先,为何要掷出匕首救属下的性命?” 当时千钧一发,如果不是大将军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他作为护卫,并不想主子舍命救自己。 这是不符合规矩的。 所以这次来,他是想提醒云若璃以后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性命自有贵贱之分,她的性命是他们所有人性命加起来也比不上的。 这话说出来有些以下犯上,但若是能在此给她提个醒,就算被重罚,也值得。 云若璃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无声笑了,“所以,你觉得我当时应该丢下你和云池逃走,而不应该救你,就因为我是我爹的女儿?” “大小姐是大将军的心头肉,若是有什么闪失,属下万死不足惜。”安楷眉眼低垂,专注卑微,无比虔诚。 云若璃脸上的笑容更深,“这么说倒也没错。” 安楷以为她听进去了自己的建议,继续道:“大小姐能明白便好,以后若再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望大小姐千万先保重……” “我说,安楷你多大了,成亲了吗?” “啊?属下二十有四,尚未成亲。”安楷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答。 “那家中可有其他亲人?”云若璃继续问。 安楷道:“家中尚有一老母,一幼弟,父亲在属下十八岁那年病逝,多亏大将军慷慨相助,属父亲才不至于曝尸荒野,家中幼弟老母亦能安居至今。” “我是我爹的女儿,可你也是你母亲的儿子,是你幼弟的兄长,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死了,家里的幼弟老母应该怎么办?”云若璃淡淡道。 曾几何时她也冷心冷情,觉得人生性命不过就是弹指一缕烟,来去匆匆,死便死了,没什么好遗憾的。 可她看到有人为她奋不顾身,有人为她忍辱负重,亦有人为她机关算尽。 哪有什么三六九等。 人不过是因为一个个丝缕相连的羁绊将他们绑在一起,摆脱孤独的个体,成为独属于他的世界中举足轻重的一部分。 性命并无贵贱之分。 至少在她看来,没什么三六九等之分。 她不求什么天下大同,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并不高尚。 “大小姐……” “你也不必想太多,其实当时我救你不算舍命,因为我有把握自保,我也知道关键时候还是该以自己性命为先,舍己救人这种圣人做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大小姐说的是,今日是属下唐突,以后不敢再拿这种事情来烦大小姐。”安楷退开半步,抱拳告辞。 云若璃道:“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当有人陪我说话了。” “没有人陪着大小姐吗?说起来云池的伤也该好的差不多了,怎么没看见她?” “哎,不提也罢。”云若璃无奈的捂住心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安楷:??? …… 某日。 天气晴。 京城郊外云篆山。 云若璃穿了件莲红松针金丝轻纱绣的骑装,头上盘着灵蛇髻,斜插两枚银簪,素雅不失灵俏。 而安婧之穿着深兰冰染云绣袍,一条浅蓝色师云纹银缕带系在腰间,一头飘逸的发丝用发带绑住,凤眸美目泠泠,竟是个英气少年模样。 云若璃愣了半天。 “你这是……” “你上次在摘星阁上的剑舞我觉得好看极了。”安婧之解释道,“我跟母亲说也想像你那样,母亲就给我准备了这身衣服,好看吗?” 她开心的转圈。 “我那也是赶鸭子上架,再说了,跳舞跟穿男装有什么关系?”云若璃不是很懂。 安婧之解释:“跟跳舞是没有关系,但母亲说我也不能从军打仗,更不能像你那样有镇远大将军那样英勇无匹的爹,就穿一穿男装权当过个瘾。” 云若璃:…… 安家夫人还真是敢说,这话要是让安老爷听见了,只怕她的便宜爹就要躺枪。 “你不用担心,我母亲在家里很说得上话的,这话就算让我爹听见了也没什么,他不敢跟我母亲置气的。” “……” 哦,原来安大人是个妻管严。 这就难怪了。 第155章 登对 两人又寒暄几句,然后一起上了云篆山。 山上薄雾生烟,还未到中午,淡薄的日光从天际破云而下,没有灼人的热度,在这炎炎夏日给外带来一丝清凉的感觉。 山路难行,曲径通幽。 云若璃跟安婧之在山下就下了马,慢慢在山道上走着,身后跟着一众丫鬟护卫。 来福的伤早好了,云池也休养的差不多,只有几处伤口比较深没有愈合,云若璃说不让她跟着,可她不放心,早上还特地早起做了各式各样的小点心,屁颠屁颠的跟着一起。 护卫都是云问涯安排的。 因为不用再避着柳氏,所以那些护卫就没有再用好吃懒做的模样掩饰自己,云若璃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这一个个的都是在军中数一数二的好手。 安婧之也带了不少护卫。 大概是上次被刺杀留下了阴影,这是安婧之带了将近二十个护卫,一个个凶神恶煞,浩浩荡荡。 相比之下,云若璃身后寥寥几人就显得有些单薄。 知道的以为她们是上山踏青,不知道的以为她们是去找人寻仇。 不过安府富贵,安婧之又是安府众人的掌上明珠,多安排些侍卫也不算稀奇。 云若璃唯一担心的,就是一会儿怎么让陈三顺利的逃走。 陈三也在队伍中。 来福给他易了容貌,安婧之才没有认出他,但按照安婧之的阵仗,她不知道在柴房关了多日又有伤在身的陈三能不能顺利的逃出去。 “云、若、璃!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明明是你约我出来的,结果你一路上魂不守舍,真扫兴。” 安婧之叫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索性用手肘推了推她。 云若璃这才反应过来,“啊,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事情,你说什么来着?” “……我真的不想理你了。”安婧之很不高兴的轻哼,“不过最近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心情不好也是情有可原,你三妹妹找到了吗?” “没有。” 她本来还抱有想法,但德妃告诉她这件事是她一手主导之后,她就觉得没什么希望了。 云绾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云问涯,也是想让她警惕德妃的同时,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哪知对方只是叹口气,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云若璃觉得劝也没用,所以干脆就不劝了。 “那你那个二妹妹还在宫里吗?我听说睿王不顾陛下和德妃娘娘阻拦,要尽快与她举办成婚仪式,这……好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 明明云若璃才是婚约里定下的王妃,可现在睿王失去圣心,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不顾一切要用王妃的礼制先迎娶云曦。 这对云若璃来说,无疑是赤裸裸的羞辱。 可怜云大将军一生戎马,为大齐立下了汗马功劳,最后却因为理不清的家务事而成为京中众人的笑柄。 安婧之感叹之余,也由衷担心云若璃的状况。 所以这次邀约出游,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就是打算劝导安慰,让她不要将那些不值当的事往心里放。 云若璃何尝不知道她的想法。 她笑笑,道:“这个我也听说了,你也知道我二妹妹与睿王情投意合已久,现在发生这样的事,家里的大夫人也精神失常了,睿王想要安抚二妹妹,相比于漫无边际的承诺,还是实际行动更能让人安心。” 云若璃早在出发的几天前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她一点也不意外。 柳氏母女汲汲营营这么久,想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吗。 现在虽然云绾生死不明,柳氏已经疯癫无救,但云曦一心想着的,还是睿王府王妃的位置,哪怕没有那个头衔,她依然是睿王最宠爱的人。 安婧之听罢皱眉。 她虽然没怎么跟柳氏接触,但偶尔听母亲提起,只觉得她很不喜欢那位名不正言不顺的云家夫人。 后来她跟云曦云绾打交道,也深深不齿她们为人。 所以相比京中盛传的那些虚名,她还是更相信云若璃,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 “你家大夫人,真的疯癫了?” “好多大夫都来看过,父亲甚至用自己的名帖请来了宫里的太医,不过结果都不太好,说救不了。”云若璃摇头叹息,“我也看过,暂时没有合适的药物控制,也无法。” “你看?”安婧之笑着扬眉,“我之前就听你说过,你会医术,可从来没见过,原来你真的会给人看病吗?”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病,像那种精神类的疾病还是比较棘手,但是一般外伤或者内科,我还是有些办法。” “可是你才多大,哪里学来的医术?”安婧之不太相信。 云若璃道:“你忘了我娘亲是神医世家嫡女,她医术无双,也留下不少秘本手札,我耳濡目染,自然是会一些的。” 也不怪她睁着眼睛说瞎话。 毕竟自己这身医术的由来要有个合适的理由,她研究许久,觉得拿自己那位从未见过的便宜娘出来顶缸,非常合适。 两人并肩而行,谈论着近日以来发生的种种,云若璃骑装英气不失女子娇艳,而安婧之一身男装似翩翩少年郎。 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对般配的青年男女。 安婧之心有所感,咳嗽两声,沉声道:“你看我们如此登对,我看你不如忘了那杀千刀的负心汉,跟了小爷,小爷保管你以后吃香喝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身后传来轻笑。 想来是丫鬟侍卫们听见她故作霸气的发言,乐不可支。 云若璃也笑。 她想了想,忽然福身惴惴道:“妾身蒲柳之姿,怎能得公子青眼?” “你这小娘皮,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不赶快从了小爷,难道还要去寻那弃你不顾的负心汉么!” 说罢,她柳眉倒竖,倒有几分桀骜少年气。 “……如此,那妾身只能从命了。”云若璃声音怯怯,似很委屈。 不等安婧之再说什么,她又道:“既然与公子结发为夫妻,妾身有一曲,还望赠与公子: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第156章 真相 安婧之本来只是一时兴起。 但听完这首曲子,却是整个人愣住,好半晌,才拉着她的袖子道:“哇,这是你临时写的太厉害了!谁说云曦是京城才女啊,我看明明你才是!” 她特别激动,看起来不像是说笑的样子。 这下轮到云若璃愣了。 这不是南唐冯延巳作的曲子吗,怎么变成她作的了? 难道大齐的时间线在南唐之前? 或者说这里跟她所在的世界是不同的时间空间,所以很多着名的诗词都没有? 可她记得这首曲子是忽然出现在她脑海中的,要是按照她以前的性子,也不会刻意去记这种浪漫的词曲,难道…… 这是原主自己本来的记忆?! 想到这个可能的云若璃完全震惊,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元子忱让她当众唱出这首曲子的目的。 这件事的真相,或许比她之前所想更为残忍。 如果,她是说如果他们的假设是真的,那原主岂不是…… 啧! 云若璃眼神一沉,忽然觉得头疼。 愤怒随之而来,染红她艳丽妖娆的瞳孔,眼角下婉约妩媚的泪痣也在此刻染上一丝深沉郁气。 “咦,我……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你生气了?”安婧之理她最近,迅速感觉到周围气氛变化。 云若璃摇头,“没有,可能是有点饿了。” “啊,走了这么久,我也有些累了,而且现在是中午,日头也大,不如我们找个乘凉休息的地方,吃点东西喝点水。”安婧之应道,目光同时开始寻找可以歇脚的地方。 安家的侍卫连忙上前禀道:“小姐,属下之前来过云篆山,前面不远就有一处凉亭,若要乘凉歇息,那里是不错的选择。” “就去那里。”安婧之点头,对于这个及时为主子排忧解难的侍卫很是欣赏,连忙拉着云若璃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我家丫头今天做了各式各样的小点心,有好几种是我之前都没吃过的,我一直在想是什么馅儿的。” “你说的我都馋了,快走快走,我也带了些点心茶水,吃完了我们还能在凉亭里小憩一阵,等太阳不那么烈了再下山。” “好。” 两人有说有笑,往远处走去。 身后的丫鬟护卫纷纷跟上。 唯有一人愣在原地,如遭受雷击一般,呆呆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个人是陈三。 在听到过云若璃的曲子之后,他就一直是这个状态,其他人都走远了他还没反应过来。 云池本来也是屁颠屁颠跟着云若璃的,是来福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来福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陈三的方向。 云池也知道今天出门会放陈三离开,所以注意力没怎么放到他身上,被来福提点之后,她更加疑惑,扑闪的大眼睛写满了无数懵逼。 来福无语。 他之前从来没有过这样傻的同僚,就算之前有个特别喜欢作死的话痨,也知道看人的眼色行事。 “去看着他,现在没到放人的时候。”他低声道。 “哦,好的来福大哥,那这些点心你帮我拿给小姐?”云池乖乖递出手中的食盒。 来福沉默接过。 云池走到易过容的陈三身边。 不等开口,对方已经道:“刚才那首曲子,是不是你家小姐抄的云家二小姐的?” 云池:……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哦,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姐曾经教过她,不用脑子思考的,荒唐又毫无逻辑的错误思维,如同细胞残疾般无药可医的,称之为脑残。 虽然她并不知道细胞是什么东西,但陈三这时候的样子,就跟小姐平日里话语里的脑残不相上下。 如果可以,她真的一句废话都不想跟他说。 “在你眼里,就只有二小姐才能作出这样的曲子是?”云池按捺下心中的愤怒,“既如此,怎么没听二小姐唱过呢?” “她或许……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那可真有意思,若真不在乎这些虚名,又怎么会以才女之名扬名京城呢,你这话是不是自相矛盾?” 云池气得狠了,平日里不怎么好用的小脑袋瓜也难得的清醒起来。 “二小姐对王爷可是毫无保留的,若她真做过这样浪漫的曲子,想必早就唱给王爷听了,你不如回头问问,王爷有没有听过这首曲。”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一句话都不想再跟这个脑残多说。 陈三愣在原地。 唱给王爷听? 她早就唱给王爷听了。 不然她以为自己的名字“陈三”是因何而来。 他是孤儿,他名字里的“三”,不是因为家中还有老大老二,而是这首曲子里所陈的三愿。 这首曲是殿下八岁遇刺后一直念着曲子。 殿下当初反复念叨,说这是他救命恩人送给他的,他要记住,然后找到她。 没过多久,他就看着殿下牵着云家二小姐云曦,说他找到了。 云曦就是殿下的救命恩人。 这是殿下亲口确认的。 陈三当时没什么想法,只单纯为殿下高兴,另外也因为这首曲子朗朗上口,又是自己名字的由来,他便记住了。 可殿下再没有唱过。 因为每当他不厌其烦的引导云曦回忆当时救他的过往时,总会引起对方的不满,甚至还嚎啕大哭指责他在怀疑她,不相信她说过的话。 殿下让她回忆这首定情之曲,她只推说想不起。 她说,那时候的情景对她一个柔弱女子来说是无比恐怖的事,让她反复回忆,无疑是凌迟之刑。 殿下心疼她,从那以后再也不提。 而这首与他名字有关的曲子,也就此消失。 可现在,它忽然从云若璃的口中唱出来,如此自然,如此熟稔。 她为什么会知道?! 陈三觉得这几天所见所闻完全颠覆了自己曾经认知,仿佛一个巨大的秘密摆在自己面前,只要他稍微伸手,就能得到其中真相。 可这个真相,他真的应该去探究吗? 正这么想的时候,先一步走进凉亭的云若璃那边又传来动静,云若璃不小心摔碎了一叠点心,精致的瓷器在她脚下摔成碎片,而她所说忽然疼起来的手,上面毫无伤口。 第157章 老毛病 安婧之也被吓了一跳。 看云若璃喊疼的样子不像装的。 “怎么回事啊,是不是点心太烫了?” “你傻呀,这点心是早上做好放进食盒里的,现在都中午了,你当是保温杯二十四小时持久滚烫吗,这会儿早凉了。”云若璃白着脸吐槽。 “那是怎么回事?” “老毛病,不碍事。”云若璃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安婧之解释。 她知道这是双生蛊的反应,元子忱也事先提醒过,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但痛起来还是痛,有什么准备都没用。 “……你还说会医术呢,这、这老毛病,难道治不好吗?”安婧之忍不住拆她的台。 云若璃无语,“你目光不要如此狭隘好不好,你看看我的脸,再看看我的腿,这些都是我凭本事治好的,你还质疑我?” “好好好,那我不质疑。”安婧之一边安抚,一边让丫鬟过来收拾,“吃东西,我还带了茶,等会儿水烧好了,我泡一壶给你尝尝。” “也好。” 其他人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唯有陈三死死盯着云若璃的手,脸上的表情只能用绝望来形容。 他抬头望了眼天空,忽然觉得此时午时二刻的焰阳格外炽热,晒在人身上像要夺了人性命一样。 原本成为阶下囚的痛恨,以及对云若璃厌恶,此刻都变成的无尽的迷茫。 他尚且如此,若殿下知道了真相,又该如何? 如果他刚才没有听错,那位安家小姐说,殿下已经在跟云曦筹备婚礼了,若他还被困在这里,该由谁去告诉殿下真相? 不…… 谁敢说这就是真相? 或许这就是云若璃故意设计的,先是让那个傻丫头激愤之下告诉他真相,让他起了疑心,然后又借着这次机会设下圈套,让他认为她才是殿下的救命恩人。 可,那丫头真会扯这样的弥天大谎吗? 明明嘴上赌气说不给他饭吃,还每天偷偷摸摸从窗外丢几个馒头进来。 他在屋里早就听见她笨拙的脚步声,却只当听不见,每日等着那热腾腾的馒头,还有那让人沉沦的麦芽糖香气。 陈三觉得头疼。 他越深想,越觉得头痛欲裂。 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了,因为只有离开这里,才有机会动用他手上的人脉,去调查那个被他们坚定的错信了十几年的“真相”。 而就在这个时候,凉亭里再度闹出动静。 云池做的东西太得安婧之喜欢,她不顾贴身丫鬟素枝劝说,吃了太多,如今正痛苦的倒在云若璃怀里,满头大汗,面如金纸。 “这……这是怎么了?”云池吓坏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点心会让人吃出问题。 “怎么会这样?这当然是你害的!小姐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我早就劝她不要吃这么多,你还说没事,是你害了小姐!”素枝急得双眼通红,好像要立刻冲上去撕了云池。 云池吓得直掉眼泪,“我……我不是,我、我真的没有……” “都安静。” 云若璃沉着脸下令。 来福和其他护卫站在她身后,防止安家的人上前抢人。 云若璃迅速按住安婧之的腕脉,片刻之后,脸色变得难看。 “你不会真把自己当大夫了?我家小姐嘴上说相信,只不过是不想让你难堪,别以为看了几本医书就是杏林妙手了,还不快把我家小姐还来,我们要带她下山找大夫!”素枝怒斥道。 她认为这一切都是云池造成的,而作为云池的主子,云若璃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现在将她带走,只怕还没走到山下她就被你们折腾死了。”云若璃沉着脸道。 她也没有闲着,转头让人拿来她的药箱。 幸好这药箱随身带着。 “你想干什么,别碰我家小姐,把人还给我们!”素枝急道。 她根本不相信云若璃会什么医术。 甚至对云若璃这个人,她也是十分不喜的,毕竟有两个那样不知廉耻的妹妹,她本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若非小姐执意与她交好,根本不听她的劝导,也不会出现今日的情况。 “……疼……好疼……” 此时的安婧之已经神志不清。 她捂着腹胸的部位,看起来非常痛苦。 安府一群人记得眼睛都红了,纷纷亮出武器准备上前抢人。 云若璃目光一扫,看向领头的素枝:“我之前听你说过她身体不好,但具体情况却是今天把脉才知道,你是她的贴身丫鬟,自然应该知道她的身体情况,为何还要纵容她?” 她已经大概探出病情。 等侍卫拿来药箱,她用特制的工具给安婧之做了极简单的穿刺,果不其然从腹腔中抽出脓性液体。 基本可以断定是急性胃出血,必须要立即进行手术。 之前素枝也提到过安婧之身体不好,可见他们对她胃病情况是知情的。 这不是不治之症,只要好生调养,完全可以康复,而从安婧之的脉象来看,她的胃病分明已经恶化到极其危险的程度,就算这次没有发作,下次发作也很有可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我……明、明明是你们想害小姐,现在居然恶人先告状。”素枝慌了神,眸光一转,匆忙下令道,“就是那个丫鬟,她是害小姐的罪魁祸首,杀了她,不然回去之后老爷夫人不会放过我们!” 护卫们应声而上。 他们的任务本来就是保护安婧之,现在安婧之是吃了小丫鬟做的东西才要死了,小丫鬟当然是罪魁祸首。 一时间,无数兵器朝云池冲过去。 云家的人也没想到会这样。 他们以为这些人应该率先找大小姐的麻烦,没想到针对的却是云池。 他们已经在第一时间守在云若璃身边,现在云池形单影只,完全暴露在安家护卫的刀光剑影之下。 唯一离她最近的,是易容后的陈三。 陈三是王府一等护卫,现在身上又没有任何束缚,只要他出手,救下云池绝不是问题。 这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 这些日子也都是云池在照顾他,就算念着那一饭之恩,他也应该出手。 但他没有。 此刻无比混乱,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陈三看了眼刀光剑影中的云池,稍做犹豫,然后转身逃离。 第158章 动手 所有人朝云池冲了过去。 云若璃立即出手,袖子里的银针如天女散花般朝安家护卫的后背掷去。 素枝见之色变,“你竟然还对我们出手,果然居心不良!” “你都要杀我丫鬟了,我难道还心平气和的跟你们讲道理?你说我有问题,我看一直挑拨的你才有问题,等会治好了婧之,我定要先扒掉你们一层皮!” 云若璃毫不吝啬的放狠话。 天气燥热,人的情绪本来就容易暴躁,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恨不得当场将人撕了,哪里还有闲工夫跟她瞎逼逼。 有她一打断,安家的护卫倒下不少,还有几个惊惧不定,大概是真的害怕云若璃会扒他们的皮。 来福趁着空隙带着人冲上去,将云池救下。 “你们现在愣着,等会儿真让他们把人救回来了,谁也别想活!”素枝发了狠。 她原来是奔着让安婧之死去的。 云若璃很诧异。 原以为自己家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已经足够奇葩,没想到从小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安婧之家里也这么不干净。 上次梨园看戏,素枝还拼命护着安婧之,没想到现在几个月过去,竟然会发生这么大转变。 “若……若璃……”安婧之疼得快要说不出话,苍白的脸上汗水滑下。 “你先别说话。”云若璃单手扶着她,“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没办法将你送回安府,但是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在这里为你手术。” “我……我信你……”安婧之没有犹豫。 她瞳孔近乎涣散,灰白眼眸已经开始失去光彩,呼吸变得缓慢。 这是休克前的症状。 云若璃知道她等不了了。 “来福,你们处理那些人,丫头,过来帮我!”云若璃从药箱里拿出一张干净的棉布铺在地上,将安婧之平放。 云家的护卫听到云若璃的命令,迅速背对凉亭周围站定,不让人趁机干扰。 素枝脸色变了。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不成功便成仁,不管安婧之能不能活,她都是注定要死的,但如果安婧之不死,任务无法完成,她的家人就要跟她一起死。 所以她不再犹豫,捡起地上的刀,朝亭子里的云若璃掷了过去。 “去死!” 云若璃正在帮安婧之宽衣,确定手术刀下去的位置,而来福带着云家的护卫正在跟安家的护卫拼杀。 等他们反映过来的时候,刀已经飞到云若璃面前了。 “小姐!” 云池飞快冲了过来。 但是根本来不及。 刀柄掷出去的时候素枝用尽了全身力量,按照这个速度,完全足以刺穿云若璃的脑袋。 素枝脸上露出得逞的狂笑,这下她不仅解决了安婧之,连那个一直很碍眼的云若璃都顺便处理了,死也没有遗憾。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原本已经快要贴上云若璃脸的刀,忽然停在半空中。 没有被击落,也没有继续前行,而是诡异的停在半空中。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一袭暗红色长衣就翩然出现在众人眼前,衣袂翩翩,银色的面具完全遮住他的面容,唯一露出的眼睛里带着鲜明戾气,杀气重重。 “这里,倒热闹。”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透着寒意。 随着他开口,原本定在云若璃面前的长刀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随后,两百杀气毕现的黑衣杀手提剑而上,在云府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控制了局面,将安府的人全部押下。 而带头的,正是云若璃之前见过的那个,脑袋并不怎么灵光的杀手阿剑。 “紫微宫……” 饶云若璃这般胆量过人,此时也不得不开始冒冷汗。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 此人周身所带的气息似来自幽冥地狱,阴戾沉冷,让人不寒而栗。 他怎么会在这里? 安婧之现在的情况紧急,如果只是安府那些乌合之众还好解决,但如果再加上紫微宫这些人,那她…… “死了吗。” 紫微宫宫主并未像她想象的那般开始发难,只是缓步走到云若璃面前,踢开了地上的刀。 暗红色长袍迤逦生辉,在正午的阳光下更显得鲜艳夺目,曳地而过的暗纹繁华似彼岸沙华,又似浮生梧桐。 云若璃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后来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安婧之。 “没有,但是我要马上给她做手术,不然她会很危险。”云若璃解释道。 她不知道紫微宫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你在摘星楼的画舫上,他救过她一次,但之前派阿剑那个憨憨来杀她的也是他,她不认为对方这次只是无意路过。 但不论如何,他们之间的恩怨,她不希望连累到别人。 “我现在要先救她。” 紫微宫主没有说话。 他甚至连低头看一眼衣带半解的安婧之都懒得,而是直接转身走出凉亭。 紫微宫的画风突变。 阿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块大软垫,铺在一处阴凉的大石头上,另外则有人掏出了扇子茶点和饮品,规规矩矩的捧在旁边。 云若璃:…… 云府众人:………… 已经被打趴下的安府护卫:………………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微妙。 云若璃没空跟他浪费功夫,让来福等人在凉亭口搭了个简易的帘子,就把云池叫进去,开始手术。 云池是个爱哭的丫鬟,但这段时间云若璃的饮食基本是她操持,杀鸡宰鱼不在话下,也就不会像其他女子一样看见血就哇哇叫。 但她还是被吓到了。 当云若璃剖开安婧之腹腔的时候,她的脸色就惨白得不像话。 “小姐……” “不要想多余的事情,你只需记得,我一定会把她救回来。”云若璃头也不抬,“把钳子递给我。” “……是。” “药箱里面有一张帕子,你拿着,随时帮我擦汗。” “是。” 时间一点点过去,炎炎烈日从头顶高悬到残阳西下,因为光线的问题,云若璃停下来挪了几次油灯。 云若璃身边没有别的丫鬟,而安婧之带来人的人已经死的死残的残,也排不上什么用场。 这场手术,只有她跟云池两个人。 第159章 别食言 安婧之已经失去意识。 她有很严重的胃病,按理说安府的人应该都知道,但根据刚才脉象来看,她的病并未得到悉心调理,或者说有人在刻意恶化她的病。 看来安府也没那么简单。 在夕阳的余晖快要落下山崖的时候,云若璃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舒一口气,无力的坐在地上。 云池也累得不行。 刚才她们神经紧绷,一刻也不敢放松,现在忽然松懈下来,顿时觉得整个人像被掏空一般,力气全无。 她也生疏了。 以前可以站着做一天一夜的手术,现在不过一个下午就觉得累得不行了。 不过这里的条件实在不好。 幸好有惊无险。 “好了?” 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若璃本来都打算直接扑在地上装死尸了,听见这道声音才想起来还有一群瘟神没有解决。 她警惕起来。 不动声色的帮安婧之把衣服穿好,眼神示意云池照看这边。 做好这一切之后,她才站起来,缓缓看向不远处正在喝茶的男人,“今日之事,多谢宫主仗义出手。” “云大小姐客气了,我们家宫主也是热心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既然你们有困难,那碰巧路过的我们必然是要出手相助的嘛,不用放在心上。”阿剑站出来为他的主子当代发言人。 云若璃沉默。 去他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她要是信了他们是碰巧路过,那她的脑子也可以掰下来跟睿王组一个脑残双人组了。 但知道有什么用呢。 对方可不是安家那些乌合之众,一个个都是杀人夺命的高手,如果真跟他们硬碰起来,只怕她也不能讨到好。 还有刚才他把刀定在半空中是个什么操作。 他不会还会什么魔法? 云若璃想着,打了个寒颤。 好不容易家里那些破事让她轻松了一些,她现在可不想跟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紫微宫主扯上半点关系。 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宫主真是热心之人!”云若璃几番犹豫之后,还是选择当一个脑残,“各位也看到了,今日我们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婧之也要人送回去,待他日有空闲,再摆宴款待,感谢各位相助之恩。” 云若璃可不敢轻易说什么救命之恩涌泉相报,就怕那个喜怒无常的紫薇宫宫主一时脑抽,让她一命还一命。 那就很搞笑了。 “款待?”阿剑的眼睛亮起来,“款待好啊,我最喜欢吃好吃的了,不如云大小姐定个时间地点,到时候我们一定准时赴约。” 云若璃:…… 她真不知道这位叫做阿剑的同志是脑子有包还是故意拿着话来怼她,明眼人都能看出她这只是敷衍之语,他居然信了。 而且就算真要做决定,那也应该是他家宫主来决定,他个铁憨憨,有什么资格越过自己的老大答应…… “可以。” 不等云若璃在脑子里吐槽完毕,那个神秘的紫微宫宫主也开口了。 云若璃觉得很心塞。 但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大不了回头再找元坑坑商量一下,顺便打探打探这位紫微宫宫主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那就三日后午时,小女子在醉仙楼设宴,款待各位英雄。” 不管什么事,三天的准备时间也够了。 就算元坑坑没有办法也无所谓,反正她现在手上有很多各式各样的毒药,大多都是无色无味的。 再不济,药倒这些人还是没问题。 云若璃如意算盘打得好。 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警惕,但在抬头的瞬间,她还是撞上了那双未知的深眸。 银色的面具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容,唯有那低沉浑厚的嗓音近在咫尺,凛冽似冷风长刀,掠过她的耳畔,“别食言,也别耍花样,否则……” 后果不堪设想。 云若璃甚至不用听他后面的话就知道是什么内容。 她感觉有清风拂过耳畔,寒凉如深夜冬雪。 暗红色衣角从她脸边擦过,带着与这个季节全然不同的刺骨冰凉,转瞬即逝。 云若璃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走的,人就已经消失了。 剩下的阿剑带着人将周围处理干净,抬起脸对云若璃露出一个真诚得有些憨傻的微笑,“宫主性急,总是这样,云大小姐,那我们就三日后再见了。” 这样的表情好像真是专程来蹭这一顿饭,哦不,是无意中路过这里一样。 “……好。” 她还能说什么。 在受到了那样的警告后,她顿时什么下毒下药的花花肠子都不敢想了,只觉得对方来者不善,必须赶快找到元子忱跟他商量对策。 阿剑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再次确定好时间之后,他就带着人浩浩荡荡走了。 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一片云彩。 云若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来福上前,试探的问道:“大小姐,安小姐情况如何,还有安家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活着的还有几个?” “没几个了。”来福垂眸道,“刚才混乱发生时,小的注意到安家人好像分成两拨,其中一波乱的六神无主,而另一波则杀伐果断,几乎在向我们动手的同时就把那些人也杀了,再加上后来出现的紫微宫的人,现在剩下的,就只有安小姐身边那个丫鬟,以及一个护卫头领。” “别让他们死了。”云若璃沉下眸,露出一抹杀气。 高门贵府的后院都不干净,她是知道的。 但如果把歪主意打到她朋友身上,那就不能怪她不客气了。 “小的明白,刚才那个护卫头领本想咬舌自尽,现在已经被卸了下巴,安小姐身边那个丫鬟也处理好了,暂时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太阳快下山了,收拾收拾,去一趟安府。” “遵命,可是,安小姐现在可以起来走动吗?”来福疑惑。 他没过去看,但远远看着小丫头忙来忙去的样子,那位病患并不想已经醒了的样子。 “这样,我给你画个东西,你带几个人去林子里找些坚固的树枝,照着样子做出来你,然后几个人合力把她抬下去。” “是。” 第160章 麻烦 云若璃准备把安婧之送回家,跟着一起押回去的还有素枝和那个五花大绑不能动弹的护卫。 她知道此行可能不会一帆风顺。 但没想到刚走到山脚,麻烦就来了。 他们原本停放马车的地方不知何时多出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个老妈子,尖嘴猴腮,一脸凶相。 “云大小姐,我们家小姐麻烦你照顾了,现在老奴来接她回去,接下来就没你什么事儿了,请回。” 这老太婆不知道是谁的手下,语气十分嚣张。 她看着云若璃,好像自己才是个主子。 云若璃刚才在紫微宫那边吃了瘪,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听见那老婆子这么嚣张,立刻就笑了。 “照你的意思,我把他们交给你,然后自己回去?” “自然,这毕竟是我们安府的家事,应该由老爷和夫人自行定夺,轮不到外人插手。”婆子懒得看她,带着人直接朝安婧之走过去。 看这样的架势,跟明抢没什么区别。 她身后站着的不是高大魁梧的护卫就是腰圆膀粗的婆子,一个个凶神恶煞,而云若璃这边的人因为刚才经历一场恶战,多少受了点伤,光气势上就输下去不少。 “那请问你是安老爷手下,还是安夫人手下,总要告诉我个名号,回头安府问起来,我也好交代。”云若璃道。 她拦在众人面前,不让他们再进一步。 “我姓甚名谁与你无关,我们是来接小姐回去的,若耽误了她的病情,到时候老爷责问下来,你恐怕担待不起。”婆子拉长着声音威胁,语气傲慢。 这个云家大小姐出了名的懦弱可欺,谁都能上去踩她一脚,她当然不会放在眼里。 云若璃从眼神里看出她的意思,眼底笑意更深。 她也没生气,只是慢悠悠的道:“你们消息真灵通,安家跟着上云篆山的人死的死残的残,我都还没来得及给安府递消息,你们动作倒是快,这就来了。” “哼,今日在山上发生的事自有人跟你们算账,我们主子说了,杀一人还一命,别以为你爹是镇远将军就能嚣张,大齐律例杀人偿命,到时候上了断头台,你可别哭!”婆子说道,好像身后有多么不得了的靠山一样。 她这态度,都让云若璃自我怀疑她是不是跟皇帝的手下杠上了。 但显然不可能的。 越是井底之蛙,才越会自命不凡。 婆子见她偏着头没有说话,以为自己的话彻底震慑住她,得意的甩了甩头,准备推开云若璃把人抢过来。 “滚……” “该滚的是你。” 云若璃脸上盎然的笑意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冷漠。 她一脚踹在对方小腹上,将人踹出去老远,“我什么时候说过,准你过去了?” “嘶!”婆子疼得抽气,“你、你敢动手?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敢动我们,老爷夫人不会放过你的,我们主子也会找你算账,到时候镇远大将军也护不了你!” 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头上衣服上都是杂草,狼狈又丑陋。 云若璃挑眉,“哪个老爷夫人?你们那连名号都不敢放出来的主子若真有本事找我算账,只怕也不必用这种下贱手段暗算安家嫡女了。” 能教出这么愚蠢的下人的主子,这辈子基本也就告别宅斗了。 还算账? 早点攒钱给自己买棺材。 云若璃眼中杀意倾泻。 婆子见状,捂着剧痛翻涌的腹部,颤抖的往后挪,嘴上还道:“你、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要是要杀我,回头一定会被告上公堂!官老爷会判你斩首!” “是吗。”云若璃满不在乎的挑眉,“可我听说凡升堂审案需要原告被告,还需要证人作证,我就在这里把你们全部杀了,谁去给你们击鼓鸣冤啊?” “我……” “再说了,你一个奴籍的下人,谁给你脸觉得自己配一命抵一命?”云若璃觉得有趣。 她嘴角微勾,泪痣坠在眼角,妩媚近妖。 婆子从前嚣张惯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更何况坊间传言云家的大小姐是个胆小懦弱的废物,婆子想都没想过,她竟然真敢做出杀人灭口的勾当。 她当然不会知道云若璃此刻本来就心情不佳,他们正好是撞到了人枪口上,不把他们突突成筛子,又怎么能缓解她刚才被人威胁逼迫的憋屈。 “来福。” “属下在。” “最蠢的那个留下,其他的都做掉,手法干净点。” 云若璃沉声下令,目光扫过那群色厉内荏的婆子护卫,忽然露出个邪气冲天的微笑。 “不过,如果有人能主动交代幕后主使的身份,我可以考虑放他一条生路,哎,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是。” 来福迅速明白了云若璃的意思。 其实他也早就看出来,身手最好的早已被安排在安婧之身边,剩下的人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处理他们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来福两步上前,戾气迅速透了出来。 他之前不知道跟着元子忱做什么的,平日里看起来客客气气,但那一身杀伐露出来,就跟罗刹没什么区别。 “别!别杀我!我知道是谁要杀小姐!” “我我我!我也知道!” “别杀我们……呜呜呜……别杀我们……” 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云若璃管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专门准备了一辆马车,本是用来装一些茶水糕点,现在安婧之的情况,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云若璃挥挥手,让人把安婧之抬上去。 耽搁的这会儿功夫,太阳已经落山,云若璃走上马车,意外看见先一步送上来的安婧之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她有些诧异。 虽然她刚才已经疼晕过去,但为了防止她半路醒过来,云若璃还是用了麻药,原以为她会睡到明天中午,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 难道是药出了问题?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好疼……” “……” 哦。 疼那是肯定疼的。 她要不要告诉她,她的肚子被她开了个窟窿? 第161章 缘,妙不可言 云若璃觉得,这样的噩耗还是不要告诉给她知道了。 她把安婧之送回去。 这次总算没有再出差错。 她先派了个护卫过去报信,把前因后果概括描述,希望到时候在安府门口,不要再发生跟之前一样的事。 毕竟带着人打群架这种事,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们到安府的时候,安家的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云若璃也第一次见到了安家的老爷和夫人。 安炳怀现在任户部侍郎,而安婧之身为他膝下嫡长女,从小也是集万千宠爱。 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还险些没了性命,安家也是后怕。 云若璃第一眼就觉得这位安侍郎有些眼熟,后来才想起来,当初自己在金銮殿自证清白的时候,这位大人也是那些口诛笔伐的正义之士之一。 所以啊。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安炳怀显然也认出了她,老脸闪过一丝尴尬,“这……今日之事,多谢了。” 云若璃没有事先告诉他们安婧之肚子被开了个洞的事,他们还以为安婧之只是被心怀不轨的人刺杀,受了伤,但好在有惊无险。 “安大人不必客气,婧之本来也是我的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人将她害了去。”云若璃缓缓开口,“不过有一事还望安大人格外注意。” “什么事?” “她身上有外伤,这些日子沾不得水,请找几个靠谱的人来照顾,另外她的脾胃也需要好好调养,我开了温补的方子,千万别再出差错了。” 她之前给安婧之看脉,发现她的脾胃被折腾得十分虚弱,显然是有心之人故意做的手脚。 这样下去,性命堪忧。 “多谢提醒,我们已经派了最信任的人去照顾,另外她院子里的那些下人,也开始排查了。”安炳怀连连点头。 云若璃不问排查得怎么样,只将自己事先写好的方子递给他。 安炳怀一边道谢一边接过。 他并不对她的诊断有什么异议,而是仔细询问上面的主意事项,今日之事本来就是他们治家不严,现在人好好回来,自然千恩万谢。 至于云若璃的医术。 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现在他的女儿还能好好的,就是仰仗云若璃的医术。 何况她母亲是神秘的神医世家嫡女,当初顾氏行医济世他也见过,那个奇女子,什么样的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 “云小姐,妍妍自小就脾胃不好,现在这样,还有恢复的可能吗?”安夫人姓白,如今惴惴不安的走过来,担心忧虑溢于言表。 “夫人放心,我已经帮她看过,也写下了药方,只要她按时服用,好好调理,一定会恢复。”云若璃答道。 “哦,那就谢谢云小姐了。”白氏点头。 因为担心安婧之的情况,她告辞进屋,专心照顾起昏迷不醒的安婧之。 看着安府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云若璃也不好久留,提出告辞。 安炳怀再次谢过,然后让人送她离去。 云若璃不知道的是,她离开之后,白氏又从屋子里走出来,目光盯着安炳怀手上那几张方子,一动不动。 “老爷,这么个小小年纪的女娃能有什么医术啊,咱们还是拿着你的帖子去宫里请太医,妍妍的身子可拖不得。” 白氏在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都是泪光。 她不想再经受一次失去女儿的恐惧。 今天的事虽然由人转述,但她越听越觉得后怕,现在哪怕安婧之就在她面前,她都要反复确认她是否还活着,还有没有呼吸。 安炳怀拿她没办法。 他知道女儿是她的心头肉,稍一犹豫,还是让人取了帖子,去请来曹太医。 今天曹太医不当值,到安府也就两刻钟的时间。 他到的时候,安婧之身上的麻药已经过去,正在床上嘤嘤喊疼。 “曹太医!”白氏急得掉眼泪,“你可算是来了,请快给妍妍看看,她正疼得难受!” 她已经见过了安婧之身上的伤口,也知道她究竟遭了怎么样的罪。 虽然云若璃缝合的手法很好,基本看不出狰狞,可那蜿蜒的线头穿插在肉里,哪怕不是在自己身上,也让她疼得打颤。 她的妍妍,从小娇惯着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娘……若璃……她不是说过吗,我这刚遭了这样的大难,是要难受几天的……况且,她给了我止痛药……” 安婧之是真的疼。 但她听说云若璃离开之前再三吩咐,止痛药要明日再用,不然不能起效。 她完全相信她的话,坚持不肯用。 可白氏哪里顾得了这些,眼看着心肝肉疼得脸色发白,她就恨不得代她受这样的罪。 “若璃若璃,你整日就知道把她挂在嘴边,她明明是个跟你一样大的孩子,能懂什么医术,曹太医才是真正的大夫,你快让他给你看看,哪里不舒服也告诉他,他好给你开药啊!” “娘……” “安夫人说的是,安小姐有伤在身,还请稍安勿躁,不如先让老夫看看,若诊断与你那位朋友无甚差别,也好让夫人安心。” “怎么会无甚差别,她那位朋友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女娃,会什么医术,若不是她救了我妍妍的性命,我根本不会让她进我府门半步!”白氏斥道。 她还不知道安婧之肚子上的口子是云若璃亲手切开的,还以为是素枝他们行刺,重伤了安婧之,云若璃给她急救,帮她缝好了伤口。 若她知道云若璃救人的手段,只怕会当场晕过去。 安婧之还想说什么。 素枝那群人已经被安炳怀亲自押去了大理寺,现在当事人就她一个,还是个病人,这会儿疼得意识不清,根本插不上嘴。 曹太医上前给她诊脉,半晌,皱眉道:“血热妄行,火大胜,需得用清热凉血之药方,安夫人说之前有人看过,那请问可出了方子?” “有的,在我这里收着。”白氏连忙道。 安炳怀匆匆去大理寺处理凶手,照顾安婧之的事自然落在白氏头上,所以就把云若璃的方子也给了她。 太医问起,她连忙递过去。 曹太医接过一看,大惊,“胡闹,开这样的方子,是想草菅人命吗!” 第162章 简直疯了 曹太医说云若璃的方子是草菅人命。 云若璃说安婧之现在的情况,需要温补,而曹太医却说应该用清热凉血之药,两人的诊断截然相反。 白氏当然相信曹太医。 她脸色大变,怒道:“我就说什么她哪懂什么医术,根本就是骗人的,还好我根本就不相信她,曹太医,您是宫中太医,医术过人,请一定救救我们家妍妍!” “夫人放心,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我定不会像别人那般儿戏。”他安抚白氏,又道,“也幸好这次发现得早,不然安小姐恐怕要凶多吉少。” 白氏也道:“是啊,幸好我们请到了您,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像想到什么可怕的事,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安炳怀不在府上,她身边的老妈妈连忙上前安慰,好一番劝说后,才劝得她冷静下来。 但冷静之后,她的伤心变成了愤怒。 白氏本就不相信云若璃,现在听了曹太医的话,恨不得当场把方子撕了。 这样想来,今天去云篆山也是云若璃提议,说不定女儿今天遭这些罪都是这个扫把星害的。 等女儿病好之后她一定要彻底杜绝她们往来,免得再被这丧门星给祸害了去。 白氏暗下决心。 两人说话的时候,安婧之因为熬不住疼痛,又昏睡过去。 等她再醒来,外面天色已经黑沉。 白氏还守在她床边。 “妍妍,你总算醒了,药已经熬好了,一直在火上温着,你快喝了,喝了就不疼了。”白氏红着眼眶,柔声劝道。 她脸色憔悴,不知在这儿守了多久。 安婧之睡得迷迷糊糊,转头看窗外夜色,下意识问了句:“这么快就过了十二个时辰了?母亲快回去休息,留几个人照顾我就行。” 云若璃曾经跟她提过,给她开的方子要十二时辰之后才能用。 白氏脸色微僵,但很快恢复正常,道:“是啊,你睡了这么久,母亲担心死了,来,快喝药。” 她让两个丫鬟轻柔的把安婧之扶起来。 药碗递上。 安婧之没有察觉出不对,只是装满药汁的碗递过来的时候,那浓郁刺鼻的酸苦味让她头昏脑涨。 她不由在心里抱怨,若璃那丫头太不够义气,她明明说过自己最怕药苦的。 这药闻起来就很难喝。 “对了母亲,不是说大哥今日回来吗,我病成这样,他居然都不来看我,我再也不跟他好了。”安婧之心里委屈,开始跟白氏撒娇。 白氏一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嫡长子一个嫡长女,长子安子明大安婧之八岁,如今已经在刑部任职,尚未成家。 两兄妹平日关系很好。 这次安子明去距离京城百里的灵溪县办事,离开之前承诺一天就会回来,到时候给她带灵溪县的特产。 安婧之以为自己昏睡一整天,今天是大哥安子明回来的日子。 白氏忘了这茬。 “刑部事忙,你大哥刚回来就被叫了过去,现在还没回家呢,不过他已经来看过你了,你喝了药睡下,明日他忙完自会来看你的。”白氏想了想,拿出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解释。 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 以前刑部忙起来的时候,安子明十天半月都回不了家。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安婧之可能就信了,但她今天总觉得那药味苦得熏人,一点儿也不想喝。 人委屈起来,就格外想撒娇,“可他说过会给我带灵溪县特产……” “行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都病成这样了还整日想些有的没的,你大哥也不是整日闲着没事,哪有功夫给你买什么特产,快把药喝了,不然一会儿就凉了!”白氏的话接连出纰漏,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安婧之吓了一跳。 她看了眼白氏手中的药,却无意中看到她指节泛白,手腕微微颤抖。 母亲紧张的时候,手就会发抖。 她再去看身后的丫鬟,只见丫鬟们眼神飘忽,一个个低着头,似乎不敢跟她对视。 安婧之瞬间冷静下来。 她想到自己在昏睡之前,听到曹太医说的那番话。 “母亲。”安婧之静静看着白氏,“这怕不是若璃开给我的方子,是曹太医开的?” “妍妍!”白氏见她这样,急得又要哭了,“你真是魔怔了,那云家的丫头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药,让你放着宫里的太医不信,去信一个黄毛丫头?” “所以,这真是曹太医开的?现在也没过十二个时辰?” 云若璃说过,她伤在胃上,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用药,否则可能会病情加重。 “我的儿啊,我求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赶快用药,真拖上十二个时辰,哪怕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白氏气的跺脚。 她心里恨死了云若璃,觉得都是她骗了安婧之。 她的妍妍从小都是听话的,是她最贴心的宝贝,从来没有反抗过她的话,现在竟然为了一个陌生丫头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安婧之沉默。 她当然从白氏眼中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恨意。 她了解白氏,知道她是为了她好但她也相信云若璃。 若是没有云若璃,她今天根本不可能从云篆山活着回来,但正如母亲所说,云若璃只是个跟她一般大的丫头,有什么本领让人信服。 白氏不信。 她认为云若璃说的一切都是在害人。 “母亲不要着急。”安婧之沉默半晌,点头道,“这药,我喝就是。” 白氏松一口气,“你终于明白了。” “可是母亲,我喝下这药并不代表不相信若璃,相反,我觉得她是有本事的人,她不仅能治好自己的脸,治好自己的腿,同样也能治好我的病,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来为她证明。” 然而不等她再说什么,安婧之已经接过药碗,不顾那酸苦冲天的味道,一口气将药喝了下去。 白氏哑口无言。 半晌,不知是气得还是被安婧之那种态度给激的,她颤抖着身子,咬牙道:“你……你简直疯了!” 第163章 师父 安婧之喝了曹太医的药。 白氏虽然生气,总算放了心。 但这种放心并未持续太久。 半夜,守着安婧之的丫鬟过来禀报,说大小姐吐血不止,整个人快要不行了。 白氏听罢,当场晕过去。 安炳怀刚回来没多久,不知道事情原由,忙问是怎么回事。 丫鬟不敢隐瞒,将曹太医跟云家小姐截然相反的诊断结果说了,又说夫人最后相信了曹太医的话,将云家小姐的方子撕了。 安炳怀听完也差点晕过去。 他是看过云若璃方子的。 云若璃说过要温补,而曹太医却说要凉血,两种截然不同的诊断,只会造成南辕北辙的结果。 现在安婧之吐血,孰对孰错已经一目了然。 谁知,白氏在短暂昏迷之后悠悠转醒,开口依然是:“快……快去拿老爷的帖子……再去请曹太医来看看……” “看个屁!”成婚这么多年,安炳怀第一次对白氏发了火,“妇人愚昧!你这是要害死妍妍!” “老爷你在说什么啊……我、我是要救妍妍……”白氏眼泪直流。 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哭。 安炳怀懒得理她,转头对丫鬟道:“备车,快!去云府!” 彼时云若璃正在做梦,梦到周公下赢了她一盘棋,然后携家带口的要她请客吃饭。 她痛骂这周公忒不要脸。 云池急吼吼把她摇起来的时候,她还满脸意犹未尽,觉得刚才没有把那不要脸的周公骂个痛快,直到云池告诉她安婧之出事。 她把安府发生的事简明扼要转述给她,告诉她现在安府的马车就等在门口,请她赶紧去帮忙看看。 云若璃的脸沉了下来。 她记得自己再三嘱咐过,可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更衣。” 她起来匆匆穿好衣服。 刚走出院门,就看见云问涯站在外面。 他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这件事,半夜也被闹了起来。 云若璃有些愧疚,“爹爹,吵到你休息了?” “没有没有,安府的事我听朝宗说了,哼,安炳怀那个老匹夫居然敢不相信我女儿,真活该!” 骤然听见云若璃叫他爹爹,他整个人软了一半,脑子里晕乎乎的。 朝宗在他身后咳嗽,他才想起现在出事的是女儿的好朋友,自己这幸灾乐祸的样子并不合适。 “咳,妙妙你不要误会,我只针对安炳怀那老匹夫,不针对其他人。” “我知道的。”云若璃点点头,道,“婧之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我要马上过去,回头再跟爹爹细说。” 她让来福背好药箱,匆匆离去。 云问涯则在后面大喊:“妙妙你别着急,我已经让人去请张老头了,他等会儿也会过去,当然爹爹永远是最相信你的,你放手去治,实在不行有爹爹给你善后!” 云若璃:…… 虽然这话出发点是好的,但她怎么越听越不是那么回事。 这要是让安家的人听见了,只怕能分分钟厥过去。 云若璃觉得自从解决掉柳氏之后,她的便宜爹就开始放飞自我,像要恨不得将她缺失的这十五年父爱一口气给她补上。 她心里温暖。 但又隐隐觉得心酸。 云若璃心情复杂的坐上马车,并未深想便宜爹口中所说的张老头是谁。 到了安府之后,她又得到一个消息,白氏还是不肯相信她,抢了安炳怀的帖子让人上曹府请曹太医。 然而曹太医已经不见了。 曹府人去楼空。 白氏这下就算再蠢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终于因为受不了打击而晕过去。 云若璃实在不想理她。 如果没有发生这事,为了防止白氏再搞出什么乱子,她也是要先把人给打晕的。 “我说过她的身子只能温补,你们不听也就罢了,居然还用寒凉的药刺激脾胃,若不是你们是她亲生父母,我真要以为你们是故意害她!” 云若璃看完曹太医开的药方,十分生气。 医者个人习惯不同,在诊断和出具药方时或是会出现意见些许相左的情况,但像曹太医这样跟她完全南辕北辙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除非,他是故意的。 后来曹家人去楼空无疑也佐证了这一观点。 但那姓曹的明明是宫中太医,谁有这么大本事能让他放弃下半生前途,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云若璃想不通。 她只能将这个疑惑暂时埋在心里,先去治疗安婧之。 安婧之现在的情况无疑是雪上加霜,她从丫鬟那里听说了安婧之今天跟白氏的分歧,感动之余,实在气愤她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云若璃在房间里待了两个时辰。 出来的时候,云问涯口中的那位张大夫已经来了许久,但跟旁人不同的是,他此刻居然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而安炳怀正在亲自为他添茶。 云若璃震惊。 虽然安炳怀相信她,但也绝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白氏也醒了,红着眼眶站在一边。 “哟,云丫头出来了。”张大夫看见她出来,眼眸亮了亮,站起来冲她笑。 安炳怀也连忙放了茶壶,匆匆上前。 白氏也跑上来。 云若璃以为她又要来找麻烦,瞬间进入备战状态,谁知白氏冲上来就要拉她的手,态度殷勤得甚至能听出几分讨好。 “云小姐你总算出来了,妍妍她情况怎么样?她醒了吗?有没有不舒服?会不会留下病根?” 云若璃躲开她。 白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道:“这次是我不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云小姐是张老太医的关门弟子,请你不要跟我这浅薄妇人计较,可妍妍她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的心头肉,我也是一时心急……” “心急容易办坏事,安夫人还是先冷静一下。”云若璃不想理她。 她态度实在算不上好。 毕竟安婧之这次能活下来是自己命大,不然就真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将白氏晾在一边,云若璃转身走到那位精神矍铄的老者面前,动作连贯的福身,道:“师父,人已经救过来了,师父可要现在过去看看?” 第164章 张仲之 云若璃是个很上道的人。 这位“张老太医”显然是云问涯请过的后援。 看安家众人对他的态度,他身份绝对不低。 云若璃的母亲虽然是神医世家传人,但顾氏早逝,她一身医术很难解释,云问涯想必是考虑到这点,所以要让她师出有名。 可见其用心良苦。 但云若璃不知道的是,这位张大夫名为张仲之,是前太医院院正,真正医名远播的神医,但他的声名也只有几个贵族世家和皇宫知晓。 张仲之见云若璃这么伤到,和蔼的笑了笑,对她的聪慧表示欣赏。 再看安家两个主事的都眼巴巴望着自己,他也知道自己既然来了就不可能什么不做的回去。 于是点头道:“你早已出师,你的本事师父从来是放心的,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进去看看。” 说罢,不管安炳怀和白氏心情大起大落,带着云若璃走进屋子。 安婧之的呼吸已经稳定。 张仲之上前看脉。 半晌之后,皱眉转身。 安炳怀与白氏在旁边提心吊胆的站着,如今看他表情,生怕再听到什么承受不起的噩耗。 “她能救回来,可真是命大。”张仲之感叹。 这样的情况,就算他亲自出手,也不敢说有百分百的把握。 但云家的丫头做到了。 不管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的确有那些真本事,这个丫头,确有几分她娘亲当年的风采。 “你做的很好。”张仲之看向云若璃,目光欣慰。 安炳怀松一口气。 白氏更是站都站不稳,腿一软往旁边倒去,幸好有丫鬟抚着,才没直接摔在地上,“多谢张老太医……不,多谢云小姐,谢谢你救了妍妍,谢谢你……” 她垂首痛哭,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激。 安炳怀也由衷道:“二位今日受累了。” 云若璃想了想,道:“你们先别急着谢我,说实话,今日之事实在凶险,我一开始也没有把握,但现在人救回来了,我就实话与你们说,我不放心她继续呆在这里,要将她接到云府去住,等休养好了再送回来。” 她态度强硬,言下之意也不是跟他们商量,而是已经做了决定。 这话要是放在今天下午说,安家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可如今经历过这样的大难,又真真切切见过她的本事,安家人也说不出来半个不字。 “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妍妍。” 治家不严,安炳怀自己脸上挂不住。 白氏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安炳怀表情,也就默默住了嘴,而且曹太医的事她也意识到了,他们府上并不安全。 说不定将女儿安置在云府,反而是件好事。 所以最后云若璃没用多大力气就带走了安婧之,安府派了几个丫鬟跟着一起去,又连夜整理了两大马车的东西,以方便安婧之饮食起居。 云若璃带着人回到琉璃小院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她的院子偏僻,但胜在安静,人员也简单。 现在柳氏消停了,也不用担心其他什么幺蛾子。 云若璃让人将琉璃小院旁边紧挨着的小跨院整理出来,就这么让安婧之住下。 安婧之来云府的第二天早上才醒,听说自己死里逃生,云若璃自己也没把握的时候,怕得哭了出来。 云若璃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亲自去熬了碗喝起来不苦的药。 安婧之的病需要长期调养,她也没急于一时。 但很快,琉璃小院来了个不速之客。 “真是稀客,王爷好久没来光顾我们这儿了,不知道今儿个吹的什么风,把你这尊大佛给出来了。”云若璃今天心情不错,还能怼睿王两句。 虽然这语气有些像青楼里的老妈子。 她看着睿王。 对方虽然脸色一如既往黑如锅底,但那只是针对她个人,就他现在的精神面貌来看,倒不是很差。 而且她还看到了陈三。 原本被通缉捉拿的陈三已经回到他身边,看样子并未被重罚。 云若璃冷笑。 “云若璃,你别在这里阴阳怪气,本王今天来是要调查关于安家嫡女被害一事,你既是当事人,应该知道些消息。” “……调查?”云若璃挑眉,“我倒不知道,现在区区一个大理寺评事,也能管这么大的案子了?” “殿下如今已升任大理寺少卿,不再是评事了,安家的案子并不简单,还请云大小姐配合,我们也好早日抓住幕后黑手。”陈三在后解释道。 他的态度并不算多好,但也不算太差。 毕竟在柴房里被关了好几天,没有恨得冲上来砍她两刀已经不错,她也不奢望对方能多么宽宏大量。 至于安婧之的案子,她当然也知道不简单。 出手害人的是宫中太医,后来又畏罪潜逃,至今下落不明。 这件事本就扑朔迷离。 安炳怀身为户部侍郎,身份不低,现在又牵扯上了皇宫,肃帝格外重视,严令大理寺彻查。 但云若璃怎么都没想到接手这个案子的会是睿王。 他……行吗? 云若璃对此持保留态度。 她兀自沉思,并未注意到对面两人也是神情各异。 陈三虽然回到了睿王身边,解释清楚情况之后,也重新得到了信任,但他并不敢说自己曾被关在云府,也不敢轻易透露他发现的那些秘密。 睿王心情更复杂。 现在还没人知道他之所以能从宫中离开并接手此案,是因为他跟父皇立了赌约,只要他能查清这件案子的幕后主使,他便能在娶云若璃之前,将云曦迎娶进门。 云曦等不了。 他也等不了。 他必须给云曦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让她名正言顺的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妻。 这是他承诺过的。 但此事不能让云若璃知晓。 云若璃虽然嘴上要跟他退婚,但至今没有动作,想来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不会上当。 几人各自想着事情。 这时,大理寺那边忽然来了消息,说那个正在审问的安家护卫头领畏罪自尽。 “另一个呢?” “那、那个丫鬟原本也要咬舌,还好及时发现,现在大夫已经过去,还请殿下回去主持大局。” “那问出来些什么没有?”睿王急匆匆问道。 大理寺的人垂着头,沉默半晌,道:“这个,暂时没有。” “……废物!” 第165章 手段 大理寺出了这么大的事,睿王自然没工夫再这里浪费时间,云若璃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便也带着人跟上。 她叫来云池,另外又带了来福和安楷两个护卫。 安楷有官职在身,按理说不应该给云若璃当护卫,但他是云问涯的人,最近回京闲来无事,便暂时借给她几天。 反正安楷本人没有什么意见。 倒是云池,在看见睿王身边的陈三时脸色顿时变了变,不过很快恢复正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一行人到了大理寺。 让他们意外的是,云曦居然也在。 “曦儿?”睿王有些诧异的看着站在牢房之外的女子。 她看起来比以往更消瘦,如今一身白衣,柔柔弱弱的站在大理寺地牢里,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云若璃不知道她又要耍什么把戏。 “见过王爷。”云曦柔柔一笑。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睿王,其中的柔情仿佛要将人化开来。 睿王只觉得心底发烫,上前两步,牵起她的手,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王府好好休息吗,等本王处理这件案子,就……就回去照顾你。” 等处理好这件案子,他就能娶她了。 睿王满心期待。 “王爷审案辛苦,我担心你忘记用膳,所以专门借用了王府的厨房,给王爷做了些小菜送来,没想到却与王爷错过了。”云曦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想必,王爷应该与姐姐在外面吃过了。” “没……”睿王听了脸色一变,连忙要解释。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云若璃笑着打断道:“我说二位,要谈情说爱不如回去谈,王爷既然无心这件案子,不如早早把权利交出去,免得耽误了案子的进程。” “王爷审的案子我也听说了一些,听说是跟安家小姐有关。”云曦低叹一声,“那安小姐的丫鬟,至今还未招供吗?” “岂止是没有招供,刚才还闹着要自尽,这样折腾下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查到线索。”睿王毫不设防,把案件细节轻易告诉了云曦。 在他心里,早把她当成自己人。 云曦心里得意,脸上则露出担忧的表情,“王爷这么辛苦,我也想帮帮忙。” “傻丫头,你能帮上什么忙,自己好好在王府呆着,本王晚些就回去陪你。” 如今云问涯态度明确,柳氏又发了疯,睿王不放心云曦回云府,居然堂而皇之的将她安置在睿王府。 他也懒得掩饰。 倒是云曦手段不凡,在男人忙事业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来这么一招小意温柔,只要不是铁石心肠人,基本都会败在这温柔乡里。 但云若璃又不是来看人发狗粮的,她想早点弄清这次的幕后黑手是谁。 “大理寺的刑罚向来有名,若说安家那护卫骨头硬撬不开嘴便也罢了,但那丫鬟细皮嫩肉,总不至于一点儿消息也问不出来,殿下该不会是怜香惜玉了。”安楷淡淡道。 边关战况紧张,时常有间谍出入,通常他们抓住犯人之后都会刑讯逼供,这是查案的重要手段之一。 “若殿下狠不下心,下官这里倒是有不少手段,可以帮殿下排忧解难。”安楷说着,又看向云若璃,“不知大小姐意下如何?” “问我没用,咱们王爷才是这次案子的审讯官呢。”云若璃嫌站着累,找了个椅子坐下,一手撑着头,斜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像没有骨头。 她并不善良。 如果用刑可以把素枝的嘴撬开,那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那怎么可以呢,这样太残忍了,她可是个姑娘家啊,若是对一个弱女子用刑,那跟禽兽有什么区别。”云曦反对道。 她不知详情,但却明白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若她能说动那个丫鬟,得知重要线索,那睿王对她的信任和依赖将更深,而且还能借此宣扬自己的聪慧善良,为她以后成为睿王妃造势。 现在旁人都已经无法依靠。 她只能靠自己。 安楷忽然被定义成“禽兽”,懵了一瞬,转头看云若璃,只见云若璃轻轻摇了摇头。 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颔首退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难道曦儿有办法?”睿王没注意到其他人的神色,只兴奋的看向云曦。 云曦轻轻点头,道:“王爷若信任我,我愿意去试一试,单独跟那位姑娘谈谈,若她愿意供出幕后主使,便不用受那些刑罚之苦了。” 她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 睿王有些迟疑,“可让你单独前去,实在太过危险……” “那便让姐姐陪我一起去,我们是姐妹,应当同进同退,这样相互间也有个照应。”云曦提议道。 虽然她很想在睿王面前表现出大义凛然,但里面关着的毕竟是朝廷钦犯,她也怕有什么万一,让云若璃跟着,危机之时她可以将人推出去。 “现在想到我们是姐妹了,早干嘛去了?”云若璃淡淡道,“陷害长姐,爬姐夫的床,以死逼婚,谁有你这样的姐妹,我可真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闭嘴!”睿王见云曦眼眶红了,心疼得不行,连忙怒斥,“什么姐夫,本王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也别妄想进我睿王府的大门!” “是是是,你牛逼,那你自己陪她去,何苦捎上我呢,你就不怕我背后给她一刀,把她捅死在这里?” “你……” “我与王爷是真心相爱,也是真心想与你好好相处,你又何必咄咄相逼?”云曦委屈极了,哭得梨花带雨。 云若璃见惯她的把戏,已经懒得做表面功夫,只道:“反正要去你去,我才不去,既然你这么有信心能用你的圣母光辉感化她,那行,自己上呗。” 小白莲想立牌坊又想把她祭出去当挡箭牌。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若不是此案关系到安婧之,云若璃才懒得来趟浑水。 “妹妹快去,我这里十八般大刑还等着呢,若妹妹的法子不行,那可就轮到我上了,反正我做事快刀斩乱麻,保管干净利落。” 第166章 毒妇 云若璃说到十八般大刑的时候,云曦有个错觉,好像她下一秒就要把那些刑罚用在她身上一样。 她打了个冷颤。 但她又不肯轻易认输,只能道:“王爷放心,我一个人也可以。” 她就不信睿王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身陷险境。 果不其然,最后睿王还是派了几个狱卒跟着,守在牢房门口,以保证云曦的安全。 睿王没有一起去。 他在审讯室里跟云若璃对峙,两道针锋相对的目光,仿佛要将空气点燃。 “本王警告你,若再敢对曦儿说出那样的话,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不客气?”云若璃本来在打瞌睡,闻言忽然笑着看向他,“若我没记错,我还救了她呢,作为交换,王爷现在的命都是我的,请问你站在什么角度,觉得自己可以威胁我?” “你……” 睿王气得脸都青了。 她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曦儿醒来之后就告诉过本王,你根本没有出手,是她自己醒的!” “哎呀,她这么跟你说的吗?” 这倒让人有些意外。 看来跟装晕博同情比起来,云曦更不想让云若璃从睿王那里讨到好处。 “那,王爷是想赖账咯?” “什么赖账,你分明……” “啊!!!” 两人正要吵起来的时候,牢房里忽然传来云曦的尖叫声。 这离她进到牢房还不到一刻钟。 云若璃挑眉。 她还以为圣母光环可以为她多争取几分钟呢,没想到破碎得如此突然。 云若璃跟着过去。 充满腐臭味的昏暗牢房,地上铺满了干草,而素枝被几个剽悍的狱卒按住手脚压在地上,云曦则已经扑进赶来的睿王怀中,低声啜泣。 根据狱卒回话,他们得知刚才云曦劝说的时候,素枝忽然发难,想拿云曦当人质,幸好狱卒们反应够快,不然就要让云曦白送一个人头了。 “呜呜呜……”云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太……太可怕了……” 睿王见状,连忙把她搂得更紧,轻声安慰,“乖,曦儿别害怕,本王在这里,本王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王爷,呜呜……我、我明明是想帮她,怎知她……她……” “本王知道你心地善良,但这世上就是有些人不识好歹,这不是你的错,是她,该死。”睿王转头,看向素枝的眼中已有杀意。 正在挣扎的素枝打了个颤。 但很快,她冷静下来,高声道:“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杀了我!” 她一心求死。 看她这样子,是宁死也不愿说出幕后之人。 睿王脸色极其难看。 云若璃在后面站了片刻,忽然走到她身边蹲下,轻声道:“你放心,我们不回杀你的。” 素枝冷笑,“你这招刚才你妹妹已经用过了,不妨告诉你们,我不怕死,也不会被你们的假惺惺所打动,我……啊!!!” 素枝话没说完,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云若璃打断了她的腿。 要不是有那几个狱卒按着,她现在恐怕已经痛得打滚。 “你不喜欢假惺惺?正好我也不喜欢。”云若璃一手撑着下巴,表情冷漠的仿佛刚才出手的并不是她,“我们来直白点的,告诉我,是谁要害安婧之?” “你……你……” “不说?好,那我就只能把你另外一条腿也打断了。”云若璃说着,无奈的准备动手。 素枝吓得脸色都变了。 若是大牢里的狱卒,或者那些身强力壮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她甚至都不觉得有这么可怕,可是云若璃顶着那样美艳的一张脸,用最温和的表情说要弄断她一双腿,那一刻,她就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要凝固了。 她无法呼吸,只觉得恐怖。 “不、不!你别动我!” 素枝疯狂挣扎,想要逃离这里,但几个狱卒将她死死按住,她现在就犹如砧板上的鱼肉,动弹不得。 云若璃的手已经按在她另一条腿上。 她想了想,道:“你知道吗,当一个瘸子很惨的,以前我就是个瘸子,所以我特别懂那种感受,当你走在街上,每个人都会像看异类一样看着你,他们会嘲笑你,奚落你,甚至……殴打你。 如果没人保护,他们就会拿烂菜叶子臭鸡蛋还有碎石块来砸你,你觉得石头砸人疼吗?我告诉你,鸡蛋砸人才疼呢,而且还有坏掉的蛋液糊在脸上和头发上,又臭又腥,你仔细想想,愿意过这样日子吗?” “我……啊!!!” 又是一声惨叫。 云若璃根本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直接又扳断了她另一条腿。 牢房里的人都沉默了。 连按住素枝的狱卒们都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有些心悸的看向身后的睿王。 这位姑奶奶有点恐怖。 反正现在犯人也只剩下一双手了,跑也跑不掉,他们是不是可以先退下了? 他们心脏不好,恐怕胜任不了眼下的工作。 “好了,接下来是手,你是想先断左手,还是先断右手?”云若璃静静看着她,“或者,我们先玩点其他的?” “你……你这个疯妇!有本事你杀了……呜!呜呜呜!”素枝大喊大叫,但喊到一半就被云若璃随手抓了把干草塞在嘴里。 她的眼神冷得像冰,狠得像狼。 “别激动,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你看外面天色尚早,咱们可以慢慢玩,你跟着婧之这么久,应该从她口中听到过我的为人,当然没有听过也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 我这个人非常善解人意,究竟是谁指使的你,我可以暂时不问,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为此,我可以保障你的舌头始终都会是完好的,至于其他地方,咱们慢、慢、来。” 咔。 说着,她又掰断了素枝右手的小指。 地牢里一片寂静。 她的狠毒与果决,让每个人背后都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云曦缩在睿王怀里,害怕的同时,又很得意。 这个蠢货。 她不知道男人最喜欢的是温柔善良的女人吗,她现在这副模样,谁见了不害怕? 这事传出去,又有谁敢娶这样一个毒妇? 她故意想表现出自己能干,却不想最后的结果只能让睿王更加厌恶她! 蠢透了! 第167章 不想见她 云曦在心里暗自得意的时候,根本没注意睿王的表情。 她认为对方脸上必然充满了厌恶和嫌弃。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睿王满心想的都是云若璃刚才的话,作为一个天生不良于行的人,她从小所遭受的嘲笑和非议必然不是他能想象的。 可她到底是云府嫡长女,真有人那么胆大妄为,敢欺负她吗? 他不想相信。 他反复告诉自己,这都是她的手段,为的就是装可怜博取他的同情,作为一个理智的人,他不应该信这些话。 但……如果是真的呢? 她以前明明那么懦弱胆小,如果真有人欺负她,她应该也不敢说出来,而且云大将军远在边关,也帮不了她。 那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呢? 她后来性情大变,是不是也跟这些经历有关? 睿王迷茫了。 一时之间太多问题涌来,那些曾经他想都懒得去想的事,不知为何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清晰,仿佛强迫着他不得不去听、去想。 云若璃带着邪气的面庞也镌刻在他脑海,妖冶诡谲,借着地牢里昏暗的光,他看到她肤色苍白几乎透明。 小巧的下颚,红唇带着淡笑。 鬼使神差的,让他想到另一人。 那个人妩媚狡诈,阴险狠毒,明明……说过那样的话,却已经在消失在他生命中许久不曾出现。 在睿王沉思的时候,云若璃的酷刑已经进行到大半,云曦吓坏了,在他怀里哭得厉害。 他连忙回神,带着人将她送出去,让她先送回王府。 “王爷,你不要责怪姐姐,她一定是太想为王爷排忧解难,所以才会用错了方法,王爷千万不要觉得她是那种狠毒之人。”云曦临走之前,温声细语的劝道。 “她狠不狠毒本王很清楚。”睿王淡淡道,“何况她今日之举也并非为本王排忧解难,纯粹就是想帮安婧之出口恶气罢了。” 那点心思,他早就看出来。 但他没有说,甚至默许她的行为,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听见她说起曾经遭受的过往,一时同情忘了反应,又或许只是看见她狠毒妖艳的样子,想起那朵开在泥沼之中的毒狼花。 那个戴着金丝面具的女人。 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了,那女人满口花言巧语,早知如此,他当初就应该大力搜捕全城,将她抓起来。 “王爷?” “哦,本王刚才在想一些案件的细节,你先回去,等处理完了这件案子,本王就禀明父皇……娶你过门。”睿王温柔道。 “王爷说什么呢,人家、人家不理你了。”云曦瞬间脸红,嗔骂。 得了他的承诺,她也没必要再久留。 让随行丫鬟留下饭菜之后,她乘上马车,回了王府。 睿王站在大理寺门口,似乎在目送她远去。 “殿下。”陈三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睿王头也未回,只道:“云若璃还在里面吗?” “回殿下,在的,她在审问犯人。” “哼,用那么残暴的手段,就算招了也是屈打成招,曦儿说的没错,她就是个阴险狠毒的小人,不足与谋。” “可是殿下,那丫鬟行凶已是板上钉钉,我们要的也不是她的招供,而是要让她说出幕后主使,这、这稍微用些手段,也不算屈打成招。”陈三犹豫片刻,说了句公道话。 若以前,他自不会为云若璃辩解半个字。 可他沦为阶下囚那段日子,在云家发现不少蹊跷,在还没有把那些蹊跷弄清楚之前,他不希望殿下跟云若璃闹得太僵。 “你吃错药了,居然帮那个女人说话?” “不,属下只是觉得……” “陈三,你有没有发现自你失踪之后回来就变得很奇怪。”睿王转头看向他,“你可别忘了,本王是用了很大代价才在父皇面前将你保下,你不会背叛本王的,对吗?” “殿下明察!属下对殿下之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属下敢对天发誓,若有半分背叛之举,愿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永世不可超生!”陈三跪下道。 他发誓的时候表情格外严肃,仿佛只要睿王点个头,他马上就能慷慨赴死。 睿王了解他。 他身边谁都有可能背叛,但陈三绝不可能。 但近来陈三的态度实在有些奇怪。 往日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陈三从来不会提出异议,但这几天,首先他要将云曦接回王府,陈三反对,现在又主动帮云若璃说起了话,如果不是坚信他的忠心,他现在可能已经死了无数次。 “啧,算了算了,当本王什么都没说。”睿王挥手,不想再谈论这件事。 陈三也意识到自己现在操之过急,明明什么线索都还没查到,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见睿王不再追究,他也默默站起来。 睿王想了想,问道:“云若璃还要在里面呆多久?” “……属下不知。” “本王不想看见她,也对她那些残忍的手段没有半点兴趣……对了,曦儿刚送了吃的,今年开春以来她就很少亲自下厨了,你陪本王先去吃点东西,云若璃那边先不用管,若她能问出来什么自然好,若快问不出来,那便将她赶走,别让她耽误办案。” “是,不知那是否需要留些人手?” “留人手做什么,保护她吗?”睿王冷笑,“你没看见那丫鬟双腿都被她拧断了吗,她需要什么人手,她一个能打十个。” “……” 这话倒也没错。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护卫,那两个护卫什么身手你不知道吗,那个叫来福的,几次从你手下救人,岂是平庸之辈?还有那个叫安楷的,听说他可是虎贲中尉,他身边个个好手,何时轮到本王的人手去保护她?她能不把牢房拆了便是谢天谢地,走,再耽误下去,曦儿带了的饭菜恐怕要凉了。” 睿王丢下这话,快速转身离去,每个陈三反应的时间。 陈三在原地站了片刻,轻叹一声,终是抬脚跟上。 第168章 拖延 审问持续了半天一夜。 云若璃也没想到这个丫鬟倒是个硬骨头,受尽酷刑也不肯说一个字,嘴严的跟蚌似的。 眼看着窗外第一缕阳光顺着小小的窗框透进来,她已经没了耐心。 “大小姐,以属下多年经验,宁死不屈的人一般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对主子忠心耿耿,意志坚定,心中信仰让她无所畏惧,但依着属下刚才观察,她在受刑时目光恐惧身体颤抖,显然并不属于这一类。”安楷站出来,给云若璃提建议。 云若璃猜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抬头道:“接着说。” 安楷点了点头,继续道:“第二种情况,便是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上,不得不为其保守秘密。” 云若璃懂了,“看来她是第二种。” “那大小姐以为,她的把柄是什么?” 据他们所知,素枝是安家的家生子,从小就跟着安婧之,若真有人早就想谋害她,她根本活不到这么大。 何况上次跟安婧之一起遇袭,素枝拼命护主,如果早就想要安婧之性命,跟这次云篆山之行比起来,那次无论时间还是地点,都要合适的多。 “家生子……” “不!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这都是我一个人的计划,我、我就是恨小姐,想要她的命,你们杀了我,你们杀了我!” “哦,我想到了。”云若璃头也不回的挥手,“去找她的家人。” “是。” “不……不,不!你们别去,有什么冲我来!”素枝终于有了反应,开始拼命挣扎,可她的四肢都被云若璃拧断得差不多,现在别说挣扎,就连站都站不起来。 安楷很快领命出去。 离开的时候,正好碰见慢悠悠进来的睿王。 他看起来神清气爽,精神抖擞,显然是睡了一觉。 啧。 这混球,他们家大小姐不吃不喝审了整夜的犯人,他居然有脸自己跑去休息,把大小姐独自丢在这里? 幸好大小姐和将军都已经下定决心退婚,不然让这样的人当姑爷,只怕要把他们恶心够呛。 安楷心里嘀咕,面上更冷淡,抱拳之后快速离开。 睿王觉得莫名其妙。 走进牢房后,看见如烂泥般摊在地上,拼命挣扎的素枝。 他眉头拧紧。 “云若璃,本王以前只当你是个软弱无用的人,没想到狠起来竟这样歹毒,真让人恶心。”睿王冷声道,“你这样子,拿什么跟曦儿比。” 云若璃横坐在太师椅上,裙摆遮住纤细的双腿,懒洋洋像没有骨头一样。 听见睿王嘲讽,她丝毫不在意,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王爷眼中,云曦杀人放火都是天仙,而我做什么都丑陋不堪,这叫光环效应,云曦身上的是女神光环,我身上的是女神经光环,自然没得比,我也没想跟她比。” “你若不是想跟她争个高低,又怎么会非要抢着审犯人,审不出来就大刑伺候,你可知道你做这些根本就没有意义,不管你能不能问出幕后主使,本王都不会因此多看你一眼!” 睿王说着,朝身旁的狱卒使了眼色。 狱卒们立即会意。 云若璃知道他这是要赶人了,可是审问到了现在,眼看就要有进展,她怎么可能放弃。 但这里是大理寺,不是她云家后院。 如果闹起来,她讨不得半点好,睿王必然也是想到这点,才敢这么堂而皇之的赶人。 她要想个拖延时间的办法, “小姐,你们在这里累了一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奴婢做了早膳,各位狱卒大哥也辛苦了……咦,怎么没看见安楷大哥?” 两人对峙的时候,云池出现在牢房中。 来福端着个大砂锅跟在她身后,而她一手抱着碗碟,另一手拿着小饭勺,屁颠屁颠的蹦跶到了云若璃面前。 “小姐小姐,今天的早饭是瑶柱海鲜粥哦,奴婢刚才尝过了,超级鲜的!” “哎,其实争高低什么的,我还真没想过,不过既然王爷不想我呆在这里,我也不好久留,不如吃完这顿饭我就回去。”云若璃叹气道。 在云池出现的刹那,她几乎立刻想到拖延时间的办法。 她就说丫头是她的小福星。 “吃什么饭?这里是大理寺!” “可是、可是王爷,小姐她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又忙了整整一夜,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云池不知道两人刚才发生了什么冲突,但对她来说,一切以云若璃优先。 而且睿王精神这么好,一看就是睡了个大饱。 云池心里不爽。 她跟着云若璃这么久,终究还是被云若璃满肚子花花肠子给磨出了棱角。 “奴婢做了不少粥,王爷和各位狱卒大哥应该都没有吃早饭,不如先吃点东西,小姐也累一天了,吃完我们就走。”云池说着,悄悄看云若璃。 不出所料,看见她悄悄竖起三根指头,而拇指跟食指圈成个圈。 这是小姐教她的专属暗号,叫什么欧克,就是好的意思。 小姐在表扬她做的好呢。 想到这里,小丫头圆圆的脸上扬起纯真的笑容,也不等睿王他们反映,让来福放下砂锅,热情的盛起粥来。 第一碗粥自然是很狗腿的递到睿王手上。 鲜甜的气息扑鼻而来,让原本要把碗砸烂的睿王有一瞬间迟疑。 他昨天晚上没吃好,心烦意乱中匆匆去睡了一觉,早上起来什么也没吃,早就饿了,现在吃的就在面前,隐隐还有几分熟悉的气息。 就像……曦儿以前的手艺。 云曦喜爱下厨,曾经也时常熬粥给他喝,她手艺好,熬出来的粥虽然不是人间美味,却每每都能够抚慰他烦躁内心。 昨天她来送饭,可那里面的每一道菜都没有他熟悉的味道。 他隐隐意识到,今年自开春以来,好像很多事都渐渐变得不一样,这让他失望之余更加心烦意乱。 或许,他们真的已经回不到从前那样了。 这样想着,他端起粥喝了一口。 哗啦。 瓷碗摔得粉碎。 “来人,把这个丫头给本王拿下!” 第169章 一样的味道 “……殿下?” 陈三站在睿王身后,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下这样的命令。 云池显然也被吓到了。 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红着眼眶茫然四顾。 “王爷怕是飘了,是什么让你觉得你能无缘无故抓我的丫头?”云若璃慢悠悠放下粥碗,站起来笑道。 她挥挥手,让云池过去。 云池自然快速躲到她身后。 睿王脸色极其难看,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云若璃,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被点到名的人表示莫名其妙,“我耍把戏?你还没睡醒,明明是你忽然抽风,大家都看着呢,总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 “你……你这粥……” “这粥怎么了?哦,有毒啊?那我也没看见你吐血抽搐啊。”云若璃不悦道。 她一晚上没睡觉,又困又饿,好不容易等来了丫头的补给粮,还没吃两口就被打断,谁心情都不会好。 更何况捣乱的人还是睿王那个脑残。 如果不是这件案子事关安婧之,她根本不会来趟浑水。 还打断她吃饭。 啧。 “而且在场这么多人,每个人都喝了,就你一个人发病了?啥病?羊癫疯吗?” “你……你……你就是个泼妇!” “那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个脑残,智障!” “云、若、璃!”睿王气得浑身打颤。 他该怎么说,这碗粥的味道跟云曦以往的手艺至少有七八分像。 太像了。 他已经太久没有尝到过这个味道。 昨晚他满怀期待,结果最后还是失望。 他以为云曦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影响心境,所以再做不出跟以往一样美味的食物,所以失望之余又懊悔自责,更加心疼她。 可现在,几乎一模一样的味道出现在他面前,又是云若璃贴身丫鬟拿出来的,他几乎下意识就想到了阴谋上面。 这一定是云若璃处心积虑的阴谋。 她做这一切,是为了离间他和云曦的感情。 “本王警告你,别想再耍什么手段,无论你做什么,本王都不会爱上你,你也别想取代曦儿在本王心中的地位!”睿王厉声道。 云若璃盯着他看,半晌,发出一声冷笑:“神经病。” 在她看来,睿王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不过她不在乎。 她希望病得越重越好,回头让肃帝看看他最心爱的好儿子脑残成什么样,看他还敢不敢把大齐的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两人气氛剑拔弩张,其他人也不敢上来劝和。 大理寺的人默默缩在角落里擦汗。 他们能做什么? 一边是圣上最属意的皇子,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而另一边是镇远大将军的爱女,随便得罪哪一个都足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们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而就是这个时候,安楷回来了。 他的出现,终于让原本紧张的气氛有了缓和的趋势,大理寺的人看见他,甚至觉得他身上带着象征和平的光辉。 “安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这个说话的人是大理寺狱卒头头,姓赵名四,平时处事十分圆滑,仅昨晚一晚上的时间就已经大概打听清楚云若璃身边所有人的身份。 来福和云池都是最普通的丫鬟小厮。 来福有些身手。 但这位安楷就很不简单,是军中的虎贲中尉,这次是专程随云大小姐来协同办案的。 “怎么了,这么多人都在?”安楷也很诧异。 他看向云若璃。 “别理他,过来过来。”云若璃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查的怎么样了,你怎么就一个人回来,也没带个‘人质’什么的,我好操作。” 看素枝的反应,家人对她来说必然格外重要,不然也不会背叛服侍多年的主子,做出这种要挨千刀万剐的事。 大齐律例,弑主者,剐一千刀。 “回大小姐,属下原本也想带个人回来的,但实际情况不允许,属下没有办法,只能先回来了。”安楷表情有些微妙。 云若璃不明所以,挑眉道:“怎么,他们竭力反抗?” 安楷摇头,半晌才道:“不,他们……都死了。” “……” 也是这个时候,云若璃才后知后觉的从他身上闻到血的味道。 很淡,却极腥。 素枝的家人死了。 如果素枝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家人,那现在的情况,又算什么呢。 “她不是安家的家生子吗?” “是,属下查过,她的母亲兄弟都在安家任职,安小姐出事之后,就全被发落了,安老爷顾念他们家几代服侍的情谊,没有太过为难,只是将他们打发走,让他们自谋生路,谁知……” 他赶到素枝家里的时候,院子里全都是血,上到头发花白的老妇,下到几岁的孩童,无一幸免。 就连院子里的狗都被剁成了两截。 “属下检查过尸体上的伤痕,下手狠绝,显然是专业的杀手做的,应该跟幕后主使有关系。”安楷分析道。 “既然有本事顾这些杀手,那为什么不直接朝安婧之下手,非要在个丫鬟身上绕圈子?这幕后之人行事当真匪夷所思。”睿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原来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他悄悄走过来,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云若璃转头,很不爽的看着他。 虽然这话说得讨厌,但不得不承认,他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如果幕后之人真想要安婧之的性命,请一个神出鬼没的杀手,远比绕弯子买通一个丫鬟要来的干脆便捷。 而且看对方善后的手段,完全有这个能力。 等等,杀手? 而且是极其凶残手段高超的杀手。 如果她没有记错,放眼整个大齐,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恐怕就只有…… “算着日子,今天刚好是第三天啊,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云若璃喃喃自语。 睿王看她一眼,道:“什么事?” “……不要你管。” “你!” “对了大小姐,属下这次倒也不算是全无收获,这样东西,说不定能让那丫鬟开口。”安楷说罢,拿出一个染了血的拨浪鼓。 云若璃:…… 第170章 污名 根据安楷打听来的消息,素枝有个三岁的小侄子,平日里十分喜爱,时常给他买糖果做玩具。 这个拨浪鼓的鼓面上绣着积雪的树枝,素裹银妆,必然是素枝亲手绣的。 云若璃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拿着拨浪鼓朝素枝的牢房走去。 睿王紧跟着。 他们进去后不久,外面的人就听到一声尖叫,然后是声嘶力竭的痛哭,悲痛至极,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片刻后,哭声淡去。 云若璃跟睿王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云若璃低着头没说话。 睿王看她一眼,转头吩咐道:“带上人,去查一查长柳街的周氏医馆。” “是。”陈三领命。 “来福和云池也跟着一起去,经过清霄阁的时候顺便帮我看看,我前几天定制的头面做好了没有。”云若璃忽然道。 睿王皱眉看她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想着她的头面。 刚才那丫头的反应可谓惨烈至极,看见那染满鲜血的拨浪鼓,她几度崩溃,连他都有些动容,可云若璃那个没心没肺的人,居然还能在那个时候逼问她幕后主使的下落,冷静漠然得令人发指。 他都不禁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没有心。 “同情如果有用的话,王爷回头不如搭个慈女庙,回头把你家云曦给供上,每天靠她散发圣母光辉来普度众生,说不定这样天下就没有疾苦了。”云若璃无视他的眼神。 她哪里看不出来睿王眼中的质疑和不悦。 可那又如何。 身居高位的人,总是用高高在上的身份悲怜众生,给予他们并不需要的怜悯,半点正事不做。 “王爷若真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快点去查案,早日让案件水落石出,枉死之人才能瞑目啊。”云若璃揉了揉肩膀,“我也该回去了。” “你……要走?”睿王有些诧异。 不得不说,她确实有些手段,加上她身边的安楷,刑讯问话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如果这个案子有她跟着,破案指日可待。 可现在她居然说,不管了? “是你查案又不是我查案,我又不是大理寺的编内人员,工资都不给发还想让我无偿干活,怎么封建资本想压榨穷苦人民?小心我告你哦。” 睿王:……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去便不去,本王懒得理你。”睿王不想再跟她逞口舌,甩袖离去。 与其跟她废话,不如多拿点时间去研究卷宗,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之前被忽略了的细节。 云若璃见他愤然离去,不以为意。 她转身又回了牢房。 片刻后,里面传来惨叫。 是素枝的声音。 赵四本来在跟安楷请教刑讯的手段,听到这动静,背上的冷汗瞬间浸出来大半。 他颤声道:“真、真没想到云大小姐如、如此嫉恶如仇,这、这人都招了,还……还用刑呢?” 这也太狠了。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没看到事情真相之前就妄下定论,可就违背了大理寺人应该有的品质。”安楷淡淡道。 赵四干笑,“呵……呵呵,安、安大人说的是。” 他认为这是安楷有意维护云若璃,暗示他要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意思。 云家大小姐素来名声不好,想来也跟她的为人有关系。 难怪睿王不喜欢她。 谁知他这样想的时候,安楷忽然提起他的后领,用毋庸置疑的力气将他往牢房方向拖去。 赵四吓尿了。 口头上的威胁不够,难道还要让他亲眼见识酷刑以示威慑? 这这这、这个就太残忍了。 “安安安……安大人,我真的什么也没听见,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这小卒计较,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儿……” 说话间,安楷已经将人拖到了最里间。 赵四嚷嚷到一半,后面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见那个叫素枝的丫鬟面无表情躺在地上,眉宇间看不出半点生气,而云若璃蹲在她身边,正将她之前“断掉”的四肢和手指慢慢给她接回去。 作为一个精通医术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掌控力道,又不至于真的伤了筋骨。 之前他们以为云若璃真的拧断了素枝的手脚,没想到竟是暂时让骨头错位,造成断肢的假象。 当然,那疼痛的罪还是要受的。 这是她审问犯人的手段。 但至少并不真是心狠手辣,狠绝无情。 赵四默默看着牢房里的一切,半晌才悄声道:“可是大人,她犯了弑主大罪,就算把手脚接回去,最后也是千刀万剐的下场。” 这样想来,云若璃的手段瞬间就变得没那么可恶了。 “她犯了什么罪,便受什么刑,这是律例,我家大小姐管不着,也没有想管,我带你过来,只是不想她承受莫须有的罪名。” 安楷与云若璃相处不久,但危难之时她能舍身相救,甚至说出那些话,他就知道她并非传闻中那样不堪。 也是,大将军的女儿,怎么会是臭名远扬之人。 说到底都是睿王瞎了眼。 “安大人的意思小人明白,大人放心,既然这个犯人已经招供,我们也不会再去找她麻烦,大理寺从来是公正之地,这些道理我们都是明白的。” “多谢。” “安大人客气了。” 赵四说罢,抱拳退出去。 过了片刻,云若璃接好素枝的手脚,也从牢房里出来,看着安楷一脸认真的表情,笑道:“我其实并不在意那些骂名,不过你有心了,谢谢。” “正是因为大小姐不在乎,才会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以前没有人能保护大小姐,如今属下受命于将军,自然责无旁贷。” “好。”云若璃点点头,能当个名声清白的人,谁又愿意背一身黑水呢。 以前柳氏居心叵测,睿王又耳聋目盲,她懒得去管,现在既然柳氏不行了,剩下的云曦也是个秋后的蚂蚱,她倒没什么顾忌了。 “对了,她的家人,想办法安葬了。” 都是无辜之人,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属下遵命。” “等……等……”素枝原本像死尸般瘫着,听见这话却仿佛恢复了一丝生机,惨白似鬼的面庞缓缓转过来,一字一句的道:“我知道的,不多,但我记得,那个人……姓崔。” 第171章 醉仙楼赴宴 云若璃从大理寺出来,脸上严肃的表情并未缓解,反而更加凝重。 “大小姐,这个姓崔的人,你有什么线索吗?”安楷以为她还在想素枝刚才的话。 云若璃脑子正乱着,摇头道:“想不起了。” 她现在实在没有工夫再想这件事。 午时要到了。 她得去醉仙楼,赴紫微宫宫主的鸿门宴。 她当初就觉得紫微宫的人出现在云篆山并非偶然,现在看来,他们跟屠杀素枝一家的神秘杀手很有可能有关联。 可如果真是紫微宫要杀安婧之,完全可以直接动手。 他们没有还手之力。 “你先去安葬素枝的家人,我自己回去。”云若璃没有提醉仙楼的事。 两方战斗力太过悬殊,如果真打起来,安楷最多也只能当个炮灰,或者,一个稍微持久些的炮灰。 所以她并不打算带他一起去。 来福离开的时候,她特意提到了清霄阁的头面,就是让他想办法带信给元子忱,让他赶紧来救媳妇,免得她凉了。 来福心思玲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而云池跟着他,他肯定也会想办法安置好,不用她担心。 “属下还是先把大小姐送回去,这大理寺离府上还有不少距离,街上人来人往,小姐孤身一人怎么行。”安楷谨慎道。 “朗朗乾坤,难道还会有人当街行凶不成,放心,几步路而已,我边走边逛,很快就回去了。”云若璃严肃道,“素枝家人的事你放在心上,几十条人命,不是小事,你要办好。” 在她眼中,没有谁是蝼蚁。 安楷似有触动,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这下人都被支走了。 云若璃舒口气,独自去了醉仙楼。 没想到她刚一进门,紫微宫那个叫阿剑的人迎了上来,一脸热情,“云大小姐可算来了,我们家尊上险些以为你要毁约,正准备去云府找你呢。” 这话说得讲究,跟明晃晃的威胁没什么两样。 云若璃心里冷笑,道:“那倒不必,我这不是来了吗。” “那是,云大小姐一诺千金,小人佩服,尊上已经在楼上雅间恭候多时了,请。”阿剑朝她拱手,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雅间里。 紫微宫主已经在桌子旁坐着。 依旧是暗红色的迤逦长袍,而脸上那张面具却变成了黑金獠牙的厉鬼模样,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吃人。 云若璃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这紫微宫主可能心理有点问题。 她原本以为吃饭什么的就是个幌子,结果推开门却发现对方真点了一桌子菜,什么大鱼大肉都有,香茗佳酿凑了个齐活。 云若璃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她捂着胸口,指着桌子道:“这……我们就这么几个人,点这么大一桌子菜,不合适,太浪费了。” 虽然是鸿门宴,但她没有忘记这顿饭是她自己买单。 作为一个自掏腰包赴别人的鸿门宴的倒霉鬼,云若璃本来就很憋屈,现在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更是心痛到当场自闭。 元坑坑怎么还不来,她已经忍不住要跟这个老狐狸白刃相向了。 正想着,对方仿佛会读心术一般朝暗箭使了个眼色,阿剑立刻会意,抱拳道:“紫微宫众人感谢云大小姐今日款待!” 云若璃:…… “众人?你们……都来了多少人啊?” “不多,就三四十个,我们自然不敢与云大小姐与尊上同桌,菜色一样就行了,兄弟们都在楼下吃。” ……噗。 此时此刻,云若璃也想拥有云曦那样脆弱的小身板,翻个白眼就能倒下,然后不省人事,让人给她送回去。 但是她不能。 她这次来,除了被赶鸭子上架,还有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弄清楚背地里想要安婧之性命的究竟是不是紫微宫。 紫薇宫宫主仿佛猜到她的打算,抬了抬手指,示意她坐下,“听说你这两天很忙。”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摄人的魄力,让人不寒而栗。 “你那位朋友如何了?” 上次她在云篆山给安婧之手术的时候,这个人一直都在旁边,虽然没有就近观摩她手术的过程,但也知道大概情况。 若她说谎,立即就会被戳破。 而且她完全没必要说谎。 “她啊,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抓到的证人自尽的自尽,逃走的逃走,什么也没留下,皇帝又把案子给了睿王那个庸才,只怕查不到幕后主使了。” “庸才?”紫微宫主发出一声轻笑,“你对自己的未婚夫婿看得倒是透彻。” “我说的是事实,我与阁下实力悬殊,阁下今日若有赐教,我洗耳恭听,若只是来吃这一顿饭,那我流血割肉,也定会让阁下吃得开心。” 云若璃坐在桌边,往面前的被子里倒满了酒,“这第一杯,是我敬你,感谢你当初在摘星楼出手相助。” 紫薇宫宫主没动,只静静看着她把酒喝完。 云若璃见状,又倒了第二杯。 “这一杯,是谢阁下云篆山救命之恩。” 喝完,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云若璃心里骂骂咧咧,默默朝他丢了二十匹草泥马,又倒了第三杯。 “这杯,是多谢阁下手下留情,派出的紫微宫高手只杀了重要证人的一家老小,而没有夜袭云府,血洗我家上下百余口人。” 但这杯酒,云若璃没喝。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企图从他的动作和反应中察觉端倪,但事实让她失望,对方仿佛石雕一般,坐在哪里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她以为这个人不会给她透露任何情报的时候,那人忽然动了。 他单手撑着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起伏,“与其在这里质问,倒不如去看看睿王,若想解除婚约,除非一方身死,但你应该不希望他死。” “……卧槽。” 他们想杀睿王?! 云若璃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立即丢下杯子就冲出醉仙楼。 她记得睿王现在应该在大理寺查阅卷宗,陈三是他身边唯一称得上高手的护卫,但他带着人去了长柳街的周氏医馆。 也就是说,那个傻缺身边一个得力护卫都没有。 她不担心睿王。 她担心的是,睿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最后遭罪的还是她自己! 第172章 求生欲的力量 云若璃从醉生楼跑回大理寺只用了半刻钟的时间。 求生欲使她健步如飞。 但她还是晚了一些,行刺睿王的杀手已经血洗了半个院子,大理寺的官兵死的死伤的伤,横七竖八倒下一片。 还好睿王没有受伤。 否则没等云若璃忍着剧痛爬到大理寺,她就凉在半路。 “刀下留人!” 眼看着刺客的刀就要砍向睿王脖子,云若璃袖中银针想也不想就甩了出去,霎时间银光漫天,如暴雨梨花。 刺客挡下背门大开,如果不躲,必定被扎成刺猬。 他犹豫一瞬,抽身躲开。 但这个动作让睿王被暴露出来。 他像是看到什么令人震惊的东西,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云若璃心力交瘁,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只有趁刺客留出的空当,飞身将睿王扑开。 银针无法尽数避开,有一排扎在了她手上。 她痛得倒吸凉气。 “你、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睿王没想到她会去而复返,还舍命相救,一时间忘了反应。 云若璃差点被他气出口血来。 “大哥,大爷,祖宗,你是不是傻呀,刀子来了都不知道躲,站在原地给敌方送人头,有我倒了八辈子的霉遇上你这样的猪队友?” 云若璃扑在睿王身上,手臂钻心的疼。 她自己的银针,她当然知道什么威力,自己被自己的武器给扎了,说出去只怕要丢脸丢到太平洋。 但现在没工夫纠结丢脸的问题。 刺客一击不成,见两人都倒在地上,立即上前想要补刀。 云若璃背对着看不见,睿王却看得清楚。 “快闪开,本王不用你救!”他推云若璃,却因为使不上力而指尖颤抖。 云若璃疼得想翻白眼,混乱中喊了句:“你消停点行不行,砍你跟直接砍我有区别吗,我专程跑过来救你,你安分点行不行!” 说罢,又往身后甩了把银针,逼退刺客。 “我……” “你给我好好呆着。”她捂着手臂站起来,头也不回的道,“你的任务就是毫发无伤的给我活着,不然我要你好看。” “你……你不希望我死吗,我死了,婚约就能解除。”睿王愣愣看着她,连自称变了也没注意到。 他仿佛要验证什么,黑沉的眼眸里藏着别样的情绪。 但云若璃没心思去注意哪些。 她只知道,她刚才差点就唱一曲凉凉,脖子被砍,她肯定会痛死。 感谢老天爷,让她有自我拯救的机会。 “我告诉你,你要怎么死我管不着,但不是现在,在我没说你可以死之前,你一根汗毛都不许掉,听到没有!” 开什么玩笑,要死也得等她解开了双生蛊再死,不然是一尸两命。 想想都觉得惨。 心疼自己。 作为一个穿越女,性命捏在别人手上,每天为了苟下去她也是拼尽了全力,关键队友还一点儿不给力,整天送人头。 她现在等于是单人开了个团战副本,累到心力交瘁。 “我……” “云姑娘,睿王殿下,你们没事?”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若璃转头一看,只见江淮带着人马匆匆赶来。 原本混战的院子瞬间被清场,但刺客身法也迅速,看到增援抵达,迅速挑上屋顶,转瞬就撤离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江统领……” 看着战斗力超群的禁军开始安置伤员,云若璃松了口气,捂着手臂重新坐下,心中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云姑娘,你受伤了?”江淮身穿劲装铠甲,直径走到云若璃面前。 云若璃正在暗自庆幸自己又苟下来一次,闻言笑道:“没事,我自己的针,没毒,回头拔了就是。” 江淮能来,她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刺客实力也不弱,虽然她有些身手,但想要在这么多人手下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 还好救兵到了。 “这,怎么会不疼。” 江淮脸色铁青的看着她的手臂,心疼得不敢去碰,那密密麻麻的细针仿佛扎在他心上,疼得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抱歉,是我来晚了。” “没有没有,你来得刚刚好,那些人都被你吓走了,本来我还担心要跟他们硬碰硬,结果完全是多虑,京城的治安有你维护,绝对没有问题。” 说着,还笑嘻嘻的给他点了个赞。 可她完全忘了江淮是禁军统领,禁军从来只管皇城的治安,大理寺并不在他们职责范围之内。 他此时此刻带人出现在这里,原因其实并不简单。 但这件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 江淮看她一手捂着手臂,脸上却是笑靥如花,心里更是着急心疼,吩咐身边副手留下来继续处理这里事务,便要带她离开。 “我的马就在门口,走,我送你去医馆。” “啊?不用了,几根针而已,我自己拔了就好,不用专程去折腾一回。”云若璃推辞道。 她的针上虽然没毒,但有些她特制的东西,如果去医馆,大夫难免要问东问西,不如她自己处理来得方便。 “那我送你回……” “既然如此,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拔,还想留在这里等着看热闹吗?”睿王面色不虞的打断他们。 他目光灼灼的瞪着云若璃,眼睛里像藏了把火,很不得把她烧成灰烬。 云若璃震惊了。 她以为自己现在好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刚才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这孙子估计就已经身首异处…… 好,反正最后死的也是她。 但别人都不知道。 客观事实就是,她舍身救人,身负重伤,如今身残志坚,居然还要被人嫌弃。 简直没有天理。 她以为这就够很过分了,没想到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睿王冷淡的看着她,说了句:“你先别走,大理寺有厢房,我让人收拾一间,你先去那里等着,回头我还有话要问你。” 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云若璃:…… 这个渣男! 江淮也很生气,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道:“别担心,我这就去请大夫。” “不用,我随身带着工具,到了厢房自己处理就好,只是能不能劳烦江大人给我家里带个话?” “自然没问题。” 第173章 买命 睿王如果不是天潢贵胄,现在只怕已经被江淮打爆头无数次。 云若璃却很淡定。 在她眼中,睿王已经是个脑部残疾人士,他的行为言语完全不能给她造成任何伤害,除了他这条命暂时还得留着之外,其余没有任何价值。 傻就傻点。 反正跟她也没有关系。 可江淮不这么认为。 他只看到云若璃拼上性命也要护睿王周全,而对方却对她不屑一顾,就连她的伤势都不曾多看一眼。 这样的人,凭什么配得上她一片真心。 云若璃倒没想太多。 很快,有大理寺的人过来,领她去厢房。 来的人是赵四。 他由于在牢房看守,没有卷入这场混战,保全了性命,也没有受伤。 云若璃就跟江淮告别,然后去处理自己手臂的伤去了。 刚把伤处包好,赵四就在门外说,大夫到了,要给她看伤,请她开一开门。 云若璃一脸懵逼。 想着可能是江淮放心不下她,不过她的伤口已经处理好,没有拆开再搞一遍的必要,就让大夫回去了。 晚些,云池和来福赶来,听说她受伤,马不停蹄的赶到厢房。 睿王也在后面。 他看了一眼她的手臂,才缓缓道:“牢里那个丫鬟自尽了。” “……哦,知道了。” “你好像并不惊讶。”睿王冷笑道,“听说她的手指和四肢都是你接回去的,怎么,人都快被你折磨死了,还想当好人?” “王爷这话我听不懂。”云若璃眨着天真的大眼睛,“人在你们的牢房里自尽了,怎么能往我身上扣呢,说出去也没人信。” “哼,若不是你帮她接好了手脚,她怎么可能有力气自尽,你分明就是帮凶!” 若不自裁,必会被凌迟之刑。 云若璃擅作主张,无疑是破坏大齐律例,枉顾律法。 但他知道又能如何。 她又不认。 “这话说的,人一心求死你还能拦着?再说了,为了不让犯人自裁,难道要将每一个犯人的手脚打断?王爷自己看守不利,可不要来怪我。” “你这是强词夺理,不知所谓。” “胡搅蛮缠也好,强词夺理也罢,王爷若没别的事,就请回,我的丫鬟小厮来接我了,我也该回家了。” 云若璃懒得跟他废话,站起来抖了抖裙摆,准备离开。 她的左手动不了,云池见状连忙上前给她整理,来福将她散落在桌上带血的纱布和镊子银针统统收拾妥当,放在牛皮小包里包好。 睿王目光闪了闪。 在她与他错身而过的刹那,他忽然叫住她,“喂,你的手,真没事?” “当然没事,怎么,我当了十几年瘸子还不够,你还盼着我残?”云若璃有些冒火,莫名其妙被留下来自己给自己拔针换药,换谁谁都不高兴。 睿王却觉得她有病,“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本王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况且你之前腿疾分明是天生,关本王什么事?” 简直莫名其妙。 云若璃冷笑一声,顿时觉得跟他说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行行行,你嗓门大,你说什么都对,告辞,别送!” “……谁要送你。” 两人不欢而散。 等她走远,陈三几番纠结,还是开口道:“殿下,其实属下觉得云大小姐应该没有恶意,她之前不还舍身救了殿下吗,或许她……” “救了又如何,还不是跟以前一样惹人嫌,你说她长着那张嘴除了跟人吵架还有什么用,不如缝起来。” “可,她以前似乎也不是这样,说不定是因为受了什么刺激才性情大变。” 他本来下定决心在查清楚真相之前不轻下论断,但两人关系越来越差,如果最后当真是他想的那样,只怕殿下会后悔莫及。 他不想殿下把自己的后路封死,才出言相劝。 可睿王并不领情。 他冷哼道:“谁管她有没有受刺激,她今日明明都已经走了,可刺客一来她又忽然出现,大理寺那么多人死伤,就她一个只受了轻伤,还是自己弄的,谁敢保证她没有跟刺客串通?” “颗,殿下……” 殿下自己不是毫发未伤吗。 陈三不明白他这敌意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但不等他想到办法,睿王又开口了。 “本王不想在听到有关云若璃的半个字,她下次再来,本王也不见。” 他看着前方,目光深远,仿佛是告知别人,又仿佛是说给自己,“本王心中,只有曦儿一人,今生今世,绝无改变。” 陈三见状,只能作罢。 而云若璃已经走出了大理寺。 正要上马车,云池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张纸,小心翼翼的递给云若璃。 云若璃打开一看。 脸色瞬间大变。 这张纸不是别的,正是紫微宫那群混蛋在醉仙楼吃喝的账单结款书。 整整三千两。 还是掌柜特意注明这是抹零之后的折扣价,说什么感谢她的回顾,顺便结个善缘。 结你妹啊! 三千两他怎么不去抢,她平时几个铺子的红利才多少,一朝就给她吃回解放前,要不要这么无耻! “这谁给你的?” “醉仙楼的掌柜,刚才奴婢回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门口等着,说是小姐在他家吃了饭,但有急事先走了,没来得及结账,让奴婢把这单子转交给你。” “我!呸!”云若璃一口气差点没上的来,“我就喝了两杯酒,他也好意思找我要三千两?” “唔……奴婢也不太明白,不过他说三千两买两条命,并不算贵,若是换了别人来做这生意,恐怕就不是这个价了,小姐,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云池不太懂。 但云若璃懂了。 这摆明了要讹她。 她看起来像个冤大头吗? 哼,可笑 云若璃想着,带着单子,拖着一只半残的手臂晃晃悠悠的折回去。 彼时睿王刚说完不想再见她的豪言壮语。 见她去而复返,他愣了一下,却没开口将人赶走。 她款款走来,婉约婀娜,小意温柔。 不知为何,他心跳莫名加快。 直到她在他面前站定,素手摊开张纸,道:“王爷快快快,拿三千两出来,给你买命的。” 睿王:…… 去他的婉约婀娜,他可真是瞎了眼。 第174章 离京 “云若璃,你是不是觉得救了本王一次,就能肆意妄为了?”睿王一脸阴沉的看着她。 三千两? 亏她想得出来。 “那哪能啊,可是人家债主找上门来了,我一个一穷二白的姑娘家,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嘛。”云若璃抖了抖手上的账单,可怜兮兮。 她自己觉得自己将楚楚可怜,小心翼翼表现得淋漓尽致。 但睿王表示自己并不瞎。 他清楚看到上面“醉仙楼”三个鲜红大字。 这个女人自己吃了霸王餐居然想叫他来买单,她哪儿来的脸? “我可一口菜没吃,屁股还没坐稳就听说你要被刺杀,急忙从醉仙楼跑过来,不过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是不是来的很及时,但凡晚一步你就不是个全乎人了,你得谢谢人家,三千两买你个肢体齐全,不算贵。” “你是说,是醉仙楼的人告诉你本王要本刺杀?” “不然呢,难道我能未卜先知吗?”云若璃一脸莫名。 睿王沉默。 片刻后,他看了眼身旁的陈三。 陈三领命,悄无声息退去。 云若璃知道他肯定准备去醉仙楼调查。 她不怕他查。 对方既然能将单子明晃晃送到她手上,就肯定是不怕查的,更何况紫微宫势力未知,当初在摘星阁的时候睿王都要礼让三分,她就不信这个怂包有胆量跟紫微宫硬碰硬。 “王爷你看,这三千两……” “哼,你自己欠下的债务,还好意思让本王来背,真够不要脸。”睿王负手,冷眼相对,“自己想办法。” 意思就是不认这账了。 云若璃气得不行。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讹人的水平并不怎么样,但这可是钱,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这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她还想再挣扎一下。 “要不这样,这条命咱们一人摊一半,你出一千五百两,剩下的我出,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你觉得如何?”云若璃商量道。 睿王:…… “滚!” —— 云若璃最后铩羽而归。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最后那句话刺激到他,他直接将人赶了出来,还警告她如果再敢到大理寺阻挠办案,就把她关进牢房,让她也尝尝阶下囚的滋味。 “哎。”云若璃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唉声叹气。 “小姐不要伤心了,为了睿王不值得。”云池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睿王的态度伤心,细声劝慰。 云若璃伸了个懒腰,“睿王?那个葛朗台当然不值得我伤心,我只是心疼我的银子,哎,你说紫微宫那帮人到底打算干什么,我看他们也不像缺钱的人。” 如果今天刺杀睿王的也是紫微宫,那他为什么要把这个情报告诉自己。 而且听他们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她跟睿王双生共命。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丫头,咱们现在手上还有多少现银?” 云若璃虽然喜欢钱,但并不擅长算账,所以管账的事她交给云池和来福两个心细的人来做。 来福是元子忱的人。 她也放心。 “除去之前卖药和其他支出,应该还剩下不到一千两了,几个铺子的红利要下个月才能到,剩下的就是田地了。” 也就是说现在她们手上没钱。 云若璃绝不会卖地。 但三千两不是小数目,她也没自信到觉得自己有本事跟紫微宫抗衡的地步,所以在弄清楚他们目的之前,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小姐若是缺银子,不如小的去清霄阁取一些来应急。”来福的声音传进来。 他倒提醒了云若璃。 “今天不是让你去清霄阁搬救兵吗,怎么,我都这样了他都不肯来?” 独自在大理寺拔针的时候,她还以为元子忱很快就来,可一直等到她自己把伤口处理好,那人却连个影子也不曾见。 这也是她今天心情不好的原因。 以前她院子还有重兵把守的时候,他天天往她院子里跑,现在她受了这么重的伤都见不到人。 这才几天就本性毕露了? “小姐息怒,大人这几天不在京城,不然小姐受这么重的伤,他再忙都会赶过来。”来福听出她言语中怨气,连忙解释。 “离京?他走也不跟我说一声?”云若璃更气。 来福听得冷汗直冒,道:“不、不是,是圣上下的急令,苗疆异动,大人是连夜从宫中出发的,连口信也来不及递,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法,还望小姐理解。” 按理说元子忱一个文臣,又隶属于中书省,一般不会被轻易外派,除非真的出了什么重大变故,要么就是有他不得不亲自去的理由。 苗疆? 等等,他若是去苗疆,岂不是…… “大人还有一句话让小的带给小姐:事情已有头绪,安心在家,不日便回。” 云若璃一愣。 已有头绪。 是什么头绪。 苗疆那样的地方向来没什么特产,唯一比较出名的就只有蛊毒。 双生蛊那把悬在她头上的利剑,随时会落下来要她性命,她以为他承诺的想办法只是说说而已。 毕竟他身份所限,又不是手眼通天,查个十余年前的陈年旧案都差点丢了性命。 可现在,她忽然觉得很安心。 “大人说了,他不在京城这段时间,小姐若有需要,尽管去清霄阁吩咐,最好不要捅娄子,但若实在捅了也没什么关系,会有人帮忙兜着,总之,只要小姐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用考虑后果,所有的后果都会有人去处理。” “……就他会吹牛。” 什么有人处理,不就是找了个顶缸的么。 至于顶缸的人是谁,她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雁王那个倒霉蛋。 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结下深厚的革命友谊,这样互相挖坑还能保持坚定不移的兄弟情义,她十分佩服。 “我知道了。”云若璃道,声音听起来缓和不少。 来福松一口气,想了想,又道:“那银子的事?” “这几日你别去清霄阁了,免得他出门在外还要为其他杂事忧心,我这里都是些小问题,自己可以处理。” “小姐的事可不是杂事,大人他……” “我知道,好了先不说这事,你们今天不是跟着去医馆了吗,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抓到人?” 第175章 时间紧迫 云若璃转移了话题。 来福知道她不想再提此事,沉默片刻,回答道:“周氏医馆的人全部被灭口,手法干净利落,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那线索就断了。” “是。” “那另一件事呢?之前让你去查的。” “那倒是有些眉目。” 马车缓缓回到云府。 门房听见动静,立即出来迎接,态度十分恭敬,一口一个大小姐叫得热情。 自从柳氏倒台之后,云若璃在家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她准备先去小院看看安婧之的情况,云府内外有侍卫把手,安婧之身边又都是信得过的人,安全不成问题。 “长姐。” 没走几步,忽然被人叫住。 云若寒站在不远处。 少年身形消瘦,这两天更是清减了不少。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她都来不及顾上他,之前柳氏又是在他面前发的疯,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他造成心里阴影。 “这么晚了,你还没有休息?”云若璃收起大摇大摆走路的样子,双手交叠在身前,很端庄的模样。 云若寒垂下眼眸,“长姐……” 他欲言又止。 云若璃见状,上前柔声问:“怎么了?家里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父亲整日公务繁忙,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姐姐说,嗯?” “我……我只是想问,二姐姐她、她真的不回来了吗,还有绾绾,她……”少年声音软糯,带着哭腔。 一时间遭遇这么大变故,就算是心智成熟的男子也很难接受,何况他并不是。 他只是个少年而已。 “绾绾父亲已经派人去找了,这些天他整日早出晚归,就是在忙这件事,你且放心,人不可能凭空蒸发,一定会寻到下落的,至于云曦……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不过她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云曦现在在睿王府应该是如鱼得水。 反正最后也是要嫁过去的,现在住进去跟以后住进去没什么区别,就是不知道肃帝什么时候才会松这个口,准睿王迎娶。 云若璃是后世之人,思想与这里的人大不相同,也没觉得云曦住在睿王府有什么问题。 但云若寒不一样,他毕竟是云曦的亲弟弟,又饱读圣贤书,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姐姐就这么没名没分的住进了睿王府,只怕接受不了。 “可二姐她……” “你二姐的事你就先别管了,她今年十四,马上就是及笄的年纪,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倒是你,年纪轻轻就考上秀才,可谓前途无量,可不要辜负了父亲对你的期望。” 云若璃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个地方的人成年年纪过早,女子十五岁就要谈婚论嫁,哪像她上辈子单到二十多,从来没尝过恋爱是什么滋味,到死都还是个可怜的单身狗。 “这么说起来,再过几个月就是长姐的及笄礼了,正好父亲从边关回来,可以亲手为长姐加冠笄。”云若寒终于想起件值得高兴的事,脸上露出些许笑容,“可是,及笄之后,长姐就要嫁给王爷了,到时候家里便只剩我一个人了……” 短暂的高兴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又迅速被落寞掩盖。 云若璃脸色一僵。 这倒提醒她了。 她都差点忘了今年是她的及笄之年,按照当年云家跟皇室立下的婚约,她将要在及笄之后嫁给睿王。 这么算起来,已经没几个月了。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云若璃没心情再给小朋友当心灵导师,“如果不想休息,就回去再看看书,改天长姐给你买几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保证你三年之后一举中第,考上举人。” “啊?可是我……”云若寒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好了好了,今天的知心姐姐频道就到这里,乖,回去了啊,姐姐还有事要忙。”云若璃十分敷衍的打发走他。 一想到几个月后的及笄之礼,她瞬间没有了刚才那副悠闲散漫的模样,她还有重要的事要问安婧之,可不能就这么在这里浪费。 这样想着,她用最快的速度一头扎进了安婧之的院子。 今天安婧之精神好了很多。 虽然距离伤口恢复还要很长时间,但至少不会半夜疼醒过来。 云若璃的药很有效,止痛效果也不错,今天白天安家的人过来探望,安夫人白氏见她精神好了很多,又想到自己之前做的糊涂事,不禁后怕。 安家老爷安炳怀倒淡定,嘱咐安婧之好好在云府养伤,说圣上对这件事很重视,下令大理寺和刑部协同调查,应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安婧之的兄长安子明也回来了。 他虽身处刑部,但因为是受害者家属,无法参与调查,所以这个案子的细节他暂时还不太清楚,只是从同僚那里打听到些没什么用的细枝末节。 不过幸好安家众人情绪还算镇定。 安婧之连续经历过两次九死一生之后,性子也沉稳许多,这次看见家人,没哭闹着撒娇,反而柔声安慰自责的白氏, 晚膳之前,安家人就告辞走了。 当时云问涯和云若璃都在外忙活,云府就只剩一个老夫人坐镇,他们也不好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 不过为了保证安婧之这些日子的膳食营养,他们又带了不少人参灵芝,鲍参翅肚,让安婧之没事就炖着吃,改天他们还会送。 云若璃走近院子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药膳海鲜味就扑面而来,作为一个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的加班狗,她肚子里的馋虫瞬间就被勾勒出来。 走进门,只见桌子已经被摆了个满。 三鲜鱼翅、栗子鸡、氽鲤鱼、蒸扇贝、板鸭、酱汁鲍鱼、烩海参、烩南荠、爆肚仁儿…… 还真挺丰富。 “安婧之你厉害啊,我之前说过你还不能吃油腥的东西,你不仅吃,还摆了个满,怎么,准备整个满汉全席?” 云若璃皮笑肉不笑的走进去,差点把门给踹坏了。 “也就是我给你做的手术你才能两三天就吃上饭,要换了别人,就给你插根管,每天给你输营养液,让你两周都吃不了东西。” 第176章 心痛的味道 安婧之正在桌边看书,见状笑道:“是是是,云神医医术高超,无人能比,这些本来也不是我吃的,我听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特意让人热上的。” “……热上?” 云若璃精确发现她这句话中的重点。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安婧之放下书,道,“这些都是下午的时候醉仙楼那边送过来的,说是你订的。” 云若璃:…… 哦。 她就说这饭闻起来怎么有股让人心痛的味道呢。 原来是她的三千两啊。 “你怎么了,这么多好吃的,你怎么还哭丧着一张脸,我听说醉仙楼是近来京城最受欢迎的酒楼,他们家菜色相当好,我之前都想去吃来着。” 安婧之说着,随手夹了个鸡腿放进对面的碗里,催促道:“快过来吃,热好有一段时间了,别等会儿又凉了。” “……行。” 反正这三千两她是逃不掉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感谢节目组给她加的这个鸡腿。 云若璃坐下来吃饭。 这么大桌子菜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转头招呼云池来福坐下来一起吃。 平时他们在琉璃小院基本都是这个画风,门一关也没人去说闲言闲语,但她忘了今天是在安婧之这里,她身边还带着安家的奴仆。 听说她要跟下人同桌吃饭,她们都变了脸色。 来福见状,伸手拉住了傻乎乎准备上桌的云池,道:“小姐是说让小的们来服侍,云池,还不快去?” 世家贵女身份金贵,岂有跟下人一起用膳的道理。 平日里没人看见也就罢了,现在安婧之在这里,自然不能让云若璃因太过散漫而丢了颜面。 他给云池使眼色。 云池虽然平日里呆萌萌的,但并不是个傻子,关键时刻还是能分清轻重缓急。 于是她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拿起公筷,准备给云若璃夹菜。 谁知,云若璃并不领这份好意。 她不急不慢的啃着鸡腿,说不上多优雅高贵,但也并不张狂粗鄙。 只是正常的吃饭。 “不用,我伤的是左手又不是右手,吃个饭还是没问题的,都坐下,忙一天了你们不饿吗?” 安婧之这才发现,她的左手一直保持着下垂的姿势放在身侧。 她诧异道:“你、你受伤了?” “哎,别提了,本来是想救狗的,结果误伤了自己。” “……狗?” “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过两天就好了。”她不慌不忙的吃完鸡腿,催促另外两人,“快坐下来吃,不用在乎那些虚礼。” 来福哭笑不得。 “小姐啊。”你可让人省省心。 “你平时都是跟下人一起吃饭?”安婧之见她表情轻松,看起来真不像有事,又担心道,“这于理不合,传出去只怕不好听。” “好不好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不在乎,再说这十几年我的名声也没好听过,我身边就这几个能交心的人,我既然能吃上一口热饭,就断没有让他们喝西北风的道理。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但在我看来,阶级制度也许对贵族来说十分重要,性命却无关贵贱,那些曾经真心待过你的人,同样值得一颗真心回报,哪怕,只是在她穷途末路的时候稍稍拉一把。” 说罢,她用筷子虚点两下。 来福终于明白。 他谢过之后,默默拉着云池坐下。 云池这次却是想不通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继续当一个呆萌的工具人。 小姐让伺候她就伺候,小姐让吃饭她就吃饭,小姐说往东她绝不往西,指哪儿打哪儿,明确目标,绝对服从上级指挥。 安婧之愣住。 云若璃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击中了她心底深处最隐晦的那处症结,让她伤口阵阵发痛。 主仆几人默默吃完了饭。 周围无比寂静,仿佛落针可闻。 直到云若璃吃完最后一口菜,用茶水漱了口之后,安婧之才轻声开口道:“我听说你昨日就去了大理寺,应该是见过素枝了,她给你说了什么?” 云若璃没说话。 只挥手,让其他人退下。 来福与云池对视一眼,很快跟着安家的丫鬟退出去。 门关上之后,云若璃才道:“她其实什么都没说。” “怎么可能,若不是她给你说了什么,你刚才怎么会忽然说出那样的话?”她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说话时还按住了伤口,似乎那里正在隐隐作痛。 “她是不是说,我亏待了她,说我待她不公,所以她才跟外人联手想要害我性命?若璃,你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不是那种不分是非,随便苛待下人的人!” “她真的什么都没说。” 云若璃静静看她,等她缓和一些,才道,“我对她用刑的时候发现了她身上的伤痕,根据时间推断,应该跟你病情开始迅速恶化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那是她罪有应得,她偷了我两套最贵的头面,抓到的时候人赃并获,我只罚了她三十鞭,没有将她发卖已是格外开恩,谁知她不但不感激,还想要害我性命,简直死不足惜!” “是啊,所以她死了,开心吗?” “我也没有牵连她的家人,她做出这样的事,是要被……等等,你说什么?”安婧之愣了。 云若璃重复道:“她死了,就今晚,在牢里自戕。” “……那是她罪有应得。” “是啊,若不自裁,最后也是个千刀万剐的下场,现在他们一家估计已经在黄泉底下团圆了,一家人整整齐齐,挺好的。” “这怎么可能,她的家人怎么……” “我也觉得蹊跷,就顺便让人查了一下,结果刚好查到她侄子不久前患了重症,她们家搭进去许多钱,最后急缺一味药引,那药引价值千金,她和家人想预支几个月的月俸却被安夫人拒绝,安夫人觉得他们居心不良,还罚了他们的月俸,至于后来的事,想必你也能猜到了。” 后来就是偷东西,被罚,走投无路,选择歧途。 走投无路时的无助绝望又有几个人能明白? 但,这并不她害人的理由。 她之前就疑惑一个曾经愿意舍身救主的丫鬟怎么会忽然叛变,结果万事有因就有果,因果循环,不过如是。 “路是她自己选的,我告诉你这些并不要责备你,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第177章 不速之客 云若璃在安婧之的院子待了一个时辰,后面安婧之情绪有些波动,她担心她扯到伤口,就多坐了一会儿。 临走之前,她忽然想起素枝最后说的那句话。 她问安婧之,认不认识一个姓崔的人,或者跟他结过什么仇怨。 安婧之躺在床上想了很久。 最后也没想起有过这么一个人,她平时不会无缘无故的苛待下人,素枝那一次,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几天情绪格外暴躁,发现素枝偷盗之后,问也不问就发落了她。 后来她的情绪渐渐恢复正常,她也就忘了那事。 云若璃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点了点头,让她早点休息,然后退出房间。 出去时,已是月上中天。 云池正在门外打呵欠。 “咦,小姐你出来啦,谈完了吗?”云池一边问一边擦了擦眼角浸出来的眼泪,还是那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来福看了她一眼,默默摇头。 “谈完了。”云若璃摸摸她的脑袋,道,“回去休息。” “那奴婢去给你打水。” “不用,我让红柳准备就好,你们都早点回去,连着折腾两天了,放你们三天假,好好休养。” 云若璃丢下话,就回了屋子。 云问涯回京之后,家里的治安越来越好,到处都有侍卫巡逻,来来往往,根本不用担心有贼人夜闯空门。 当然,像元子忱那种来无影去无踪的不在此列。 说到元子忱。 苗疆路远,又山穷水恶,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那里的环境,若早知道他要出远门,她该给他求个平安符。 不过,他那么聪明,肯定不会有事。 说不定回来时还会给她带苗疆特产。 这样想着,云若璃踏着轻快的步伐回到院子。 刚推开房门,就看见一个红衣金丝广袖的人坐在圆桌旁,原本摆在桌上的点心已经被吃掉了一半。 云若璃:…… 妈耶! 她刚说什么来着? 这世上哪儿来这么多来无影去无踪的人! “来……” “你若叫人,后果自负。” 紫薇宫宫主慢条斯理的开口。 他依旧戴着今天中午吃饭时她看到的那副面具,青面獠牙,恐怖如斯。 云若璃本来也只是想尝试一下。 失败在意料之中。 “啊哈,原来是宫主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过你这款面具太过吓人,我刚才一时没反应过来才叫出声的,还请不要见怪。”云若璃昧着良心装傻。 她也不管对方到底信是不信,反正话给他撂这儿了。 末了,又道:“这么晚,不知阁下来此有何贵干,若只是来催债的,还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毕竟我也没有想到你能一顿吃掉三千两。” 提到钱,云若璃就感觉到一阵痛意。 那是心痛的感觉。 那人撑着下颚看她,面具下眼眸散发出幽暗的光泽,半晌才笑道:“若旁人敢说这样的话,早已死了无数次。” “那怎么能比,我知道阁下不会杀我。” “哦?” “毕竟你那三千两还没讹到手呢。” “……” 云若璃深知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这位既然能够半夜无声无息进入她的房间,就不会轻易离开。 她现在就是待宰的羔羊,只等最后审判。 “阁下既然来都来了,那不妨让我也做个明白鬼。”云若璃沉痛的表达了自己的觉悟。 桌旁的人沉默片刻,然后点头。 云若璃便道:“如果我没猜错,今天刺杀睿王的应该是阁下的人手,既然你们已经打定主意要刺杀他,又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难道看她从醉仙楼到大理寺三千米长跑很有意思吗? 不。 如果紫微宫打定主意动手,睿王那个憨批早就死透了。 可他把这消息告诉她,并暗示他已知道两人间的秘密,一定另有所图。 “有人要买他的命,钱到了,自然要动手。” “可是你们都失败了啊。”云若璃诧异。 “钱都到了,谁还管成不成功。”对方说得理所当然。 “……” 云若璃:!!! 震惊。 天下竟然还有比她更厚颜无耻之人。 她亲眼见证了奸商本商,简直让她叹为观止。 “阁下这个操作,甚骚。” “过奖。” “……” “按照规定,紫微宫不可向外人透露买凶之人的真实身份姓名,但我可以告诉你,要杀那个小女娃的,跟要杀你未婚夫的,是同一人。” 言下之意是他已经坑了委托人双倍的买凶钱。 如此坦然。 云若璃听得颤抖。 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她也好想做。 不过这么不讲信誉的杀手组织,是怎么日渐壮大到令睿王都要对他们礼让三分的? “阁下专程过来,呃,还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云若璃略有迟疑的问。 她并不觉得对方有这种好心。 紫微宫势力遍布天下,听说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赫赫。 而眼前这人更是神秘莫测,别说从未暴露过容貌,就连他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伪装过的。 这样一个人,有必要专程来……向她示好? “自然。” 说话的间隙,那人已经慢悠悠吃完了桌上所有的糕点。 只见他大半只手都掩在广袖中,轻轻拍了拍指尖粘着的糕点碎屑,淡声道:“其中联系,你自己想。” “联系?他们能有什么联系。” 安婧之和睿王,一个是她的朋友,一个是她的仇人。 据她所知,安婧之跟睿王的关系不怎么好,两人之前在端阳宫宴时就生了龃龉。 如果说这两人背地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她是完全不信的,如果非要说,那也只有仇,没有情。 唯一的可能…… “我想到了。”云若璃忽然反应过来,“他们并无什么联系,唯一的联系,就是我……对方是冲着我来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因为有趣。” “啊?” “我还可以告诉你,肃帝已经答应,只要景澈能破了这个案子,便准他用正妻之礼迎娶你的妹妹进门。” 第178章 有情人终成怨偶 难怪睿王对这个案子特别在意,积极程度完全超过了她平时的认知。 原来是有大礼包在后面等着。 云若璃沉默着想。 这么大的消息,应该是肃帝私下里承诺睿王的,可面前这人居然能把这个消息带出来,只能证明肃帝身边可能都有他的眼线。 这个人当真手眼通天。 她也不觉得对方告诉她这些有什么好心思,无疑就是想看热闹,想看她的反应。 可她能有什么反应。 当然是让有情人终成怨偶……哦不,眷侣。 “阁下不知,我毕生心愿就是想王爷所想,做王爷所做,既然他一心想娶云曦为妻,我能做的就是助他一臂之力,实现他的梦想!”云若璃捂住胸口,一脸悲痛决然。 对面的人沉默。 半晌,才似笑非笑的开口,道:“你当真这么想?” “是的。”云若璃点头如捣蒜,“多谢阁下告诉我这个消息,不知还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可以说一说的吗?” “你当我这里是消息铺子?还的,嗯?” “那怎么敢呢,我……给钱?” 紫微宫主:…… “呵。” 冷冰冰的笑声砸了云若璃满脸,就在她以为再得不到什么有用消息的时候,一张纸片放在桌上,朝她推了过来。 修长手指藏在金丝被看之下,连指尖也几乎完全被包裹住,明明是霸气昭彰的动作,不知怎么,云若璃竟看出几分可爱来。 这个人从头到脚都严防死守,把自己包裹的死死的,也不知道是有生人接触恐惧症还是只是单纯的见光死。 不过,这都不重要。 她憋着笑看完了手上的纸条。 片刻之后,她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真没想到事情还有这样的渊源。 她收好纸条,将其放在火上燃烬,“既然是冲着我来的,直接找我不就好了吗,搞这么复杂干什么。” 又是暗算,又是刺杀。 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闲着没事干,尽喜欢做些舍近求远的无聊事。 云若璃撑着头沉思。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跳动的火光舔舐在他青面獠牙的面具之上,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星河闪耀,璀璨热烈。 云若璃被他盯得手指一抖,想了想,道:“我承阁下多次大恩,如今才想起连阁下姓名都不曾知晓,不知可否告知高姓大名,日后报答,也好有个门路。” “我无名无姓。” 那人缓缓道。 隔着獠牙面具,她只能看到他眼中无波无澜,深沉似海。 “如果非要有个称呼,你可以叫我,渊。” 渊,深水。 深邃沉远之意。 有道是: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无穷无尽,不可估量。 倒是与他紫微宫宫主的身份相符。 “阁下这个名字,颇有道家深意啊。”云若璃道。 对方不知为何发出声轻笑。 这是云若璃与他接触以来第一次听见他笑,不过配上那低沉沙哑的嗓音,让这笑意变得十分诡异。 “没什么深意,不过都深不见底的牢笼。” “……” 听不懂听不懂。 云若璃不想多事,也不想去踩雷,她还想等元坑坑回来跟他好好过日子,不想牵扯进莫名其妙的事情里。 睿王的事都够她搞了。 她想好了,等解决了双生蛊,她可以四处去走一走,大齐要是真落在睿王手里,估计最后也是个凉凉的结局。 如果元坑坑喜欢当官,他们可以调到远一点的州府,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可以任由他们胡吃海喝,神仙逍遥。 当然,丢下这个烂摊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想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在说完这话之后,好像倏然失去了继续呆在这里的兴致。 一阵风吹过。 前一秒还在房间里的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云若璃只感觉到脸上略微冰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她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脸颊。 “真是个奇怪的人。” 然而云若璃并不知道,人离开她的房间之后并未离开,而是负手站在房顶。 “尊上,这次买主订下的两个人命都没拿到,过来联系的人颇有怨气,只怕不好交代。”阿剑恭恭敬敬半跪在他身后。 阿七不在的这段日子,他每天都要顶着巨大的压力向尊上汇报情况,他每天战战兢兢,一颗幼小的心脏随时都要不堪重负。 更何况,近来尊上行事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都说伴君如伴虎,阿剑随时都在担心自己会因为哪次办事不力,再次被流放到漠北或者苗疆那种环境恶劣的地方去。 比起安安逸逸在别人院子里当小厮的阿七,他觉得自己的命好苦。 “紫微宫何时需要给他人交代,把人杀了。” “嘶!” “杀了,丢去喂狼。” “……遵命。” 阿剑不傻,知道他说的是杀联系人,在这样的黑市交易中,联系人相当于买主耳目,失去了耳目,买主只能自己想办法。 他这是要逼买主亲自出手。 这样,才能给云家这位大小姐抓住对方的机会,尊上这是拼着江湖上的信誉不要,也要护着云家这个小祖宗啊。 难怪连阿七都…… “知道就去做,别尽想些无聊的东西。” 冰冷的声音幽幽飘来,像一股寒风倒灌进阿剑的脑门子里。 哪怕没有回头,那股令人望而生畏的彻骨寒意仍是让他忍不住打了个颤,他低下头,连声应是,匆忙退下。 含泪离开的时候,他分外想念当初共进退的同僚。 那时候虽然嫌弃他沉默寡言,但是好歹有什么事情两人都是一起分担,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让他一个人承受所有。 阿七,兄弟好想你! “阿嚏!” “呀,来福大哥你感冒了吗?”云池梳洗完出来,正准备回房,就遇到面无表情坐在院子看月亮的来福。 她有些疑惑。 看了眼远处的天,又看了看摇头的来福,“最近天气也不是很冷啊,难道是热伤风?要不明天我给你煮些白菊茶?” “不用,就是忽然鼻子痒。” “哦,那来福大哥你要注意身体,实在不舒服要记得看大夫,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睡了。” “嗯。” 第179章 合作 那晚的事情,并未让云若璃太过在意。 她也没有立即去找睿王,而是休息了半个月。 以手臂受伤为由。 顺便腾出时间来照料安婧之。 安婧之恢复得比较快,又有她特制的内外伤药,再加上云池小天使每天变着法的做的清淡病人餐,双管齐下,现在人基本已经好了大半。 江淮来过一次。 孙临风陪着他一起来的,进门就冲上来关心云若璃的伤势。 他们专门派人找来各种跌打伤药,准备让她每种都试试,不过那时候云若璃的手已经好了,谢过他们好意之后,药就原封不动的送进了库房。 期间江淮一直欲言又止,孙临风在旁边看着很着急的样子,但直到他们离开,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安楷也来问了案件的进展,还顺便问了句隔壁安家小姐的情况,当时云若璃正在碾药,随口就答了。 这些小插曲,云若璃没放在心上。 休息得差不多之后,她决定开始搞事。 这一天,风和日丽。 云若璃吩咐来福去套马车,然后带着云池出门,顺便还带了一盒子小点心, 现在是夏末,暑气未退,云池一大早上起来熬了绿豆汤,用冰镇着,吃点心的时候喝上一口,别提多惬意。 几人就这样不疾不徐的到了大理寺门外。 “小姐,我们不进去吗?”云池又打了一碗绿豆汤放在她手边,疑惑的问。 云若璃嘴里塞着点心,口齿不清的道:“进不去的,你没听见那货早就下了命令,不让我进大理寺。” “那我们今天为何来这里?” “自然是来搞事情的,案件过去这么多天,丝毫进展都没有,我猜他肯定愁得都开始脱发了,若前几天我来,他肯定不会理会,但现在就不一样了,说不定他现在看见我会立即跪下来叫爸爸。”云若璃美滋滋的想。 云池:…… 她觉得小姐可能想多了。 今年夏天挺热,晒得人有些神志不清。 “小姐,你多喝些绿豆粥,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奴婢,千万别中暑了。”云池抱着小食盒,颇担忧的道。 云若璃还想说什么。 不过没等她开口,来福的声音就从外面传进来,“小姐,睿王出来了。” 云若璃闻言,没工夫再去教育小丫头,掀了马车车帘,看向不远处的人。 “王爷,许久不见,最近案子查的怎么样啊?”她毫无芥蒂的跟人打招呼,笑眯眯的样子,仿佛心情很好。 睿王早就听说门口停了马车,禀报的人也从马车上的徽记认出其出自云家。 他心情复杂。 几番纠结之后,还是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睿王故意装出意外的模样,但目光触及少女笑靥如花的脸庞,还是忍不住挪步过来。 云若璃乐得看他口是心非。 “我就是闲来无事,正好伤也好了,就来看看王爷,王爷神勇,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天,有没有找出幕后真凶?” “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睿王不悦皱眉。 他目光落在她掀着车帘的左臂上,稍微松了瞬,但很快话头一转,又道:“都说祸害遗千年,你恢复得倒是迅速,若是曦儿受这样的伤,只怕半个月都起不了身。” 云若璃:“那是,我皮糙肉厚,怎么能跟你的娇娇云曦相比呢。” 睿王:“你有这个自知之明最好。” 云若璃:“王爷还真是一如既往不会聊天。” 睿王:“彼此彼此。” 云若璃:“作为一个说话难听没有担当的直男癌,真不知道云曦看上你什么,难道看上你渣吗?” 云若璃皮笑肉不笑,觉得跟蠢货唇枪舌战没什么意义,她今天也不是来这里跟他斗嘴的,便道:“我有办法引出真凶,王爷还吵吗?” “你……”睿王还想怼她,但在听清楚她说话的内容之后,微愣,“你说什么?” “我说,我有办法可以引出真凶,王爷若想破案,不如考虑考虑我的建议。” “当真?” “真与不真,听一听不就知道了吗,我不介意就在这里说,但你想一直就这么站着听吗?”云若璃挑眉看着他。 虽然这种居高临下看傻子的视角挺痛快,但等会儿他反应过来,不知道又要抽什么风。 她可不想在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睿王沉默,片刻后道:“去对面酒楼。” 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 大理寺伙食一般,他吃不惯,至于云曦做的……他也吃不惯,只能以心疼她为由,没有再让她再动手。 只是疑惑的种子已经在心中种下,并且开始慢慢发芽。 临江酒楼。 雅间。 大齐京城横跨一条运河,临河的铺面,租金都相当高昂,这也是除了中心区之外租金最贵的地方。 这种地方通常还有一个特色,就是卖的东西价格非常高。 云若璃坐在雅间里,手上拿着菜单,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却状若无辜柔弱的道:“王爷可真大方,请咱们吃这么高级的酒楼。” “谁说要请你。”睿王斜眼看她。 他从刚才就看见,今日她头上只插着根素银簪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外物修饰,可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住她的艳丽。 刚才一路走来,许多人驻足回望,目光落在她身上,便是再也挪不开眼。 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更何况没有了那丑陋的疤痕,没有了往日佝偻畏缩的气质。 她一路走来,摇曳漫步,如冬日寒风中盛开的白梅,欺霜赛雪,妩媚不可比。 睿王不知为何,心里很不痛快。 他盯着云若璃的侧脸,半晌吐出一声冷笑,道:“怎么,为了凑那三千两,你已经落魄成这副模样,戴根素银簪也好意思出门,也不嫌寒酸。” 云若璃在心里翻个白眼。 她当然知道在睿王心里,只有云曦才是他的白月光,自己不管做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她也不在乎。 只头也不抬的道:“自然是比不上王爷心头的朱砂痣的,不请便不请呗,咱们aa。” “什么?” “好了王爷,咱们就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不如好好商量一下,究竟应该怎么引出幕后主使,然后……把人围剿。” 第180章 有缘人 三日后,一个下雨天。 云若璃坐上马车,准备去郊外梵若寺上香,顺便求一个平安符。 云问涯原本想给她安排一队护卫,但被云若璃拒绝,她说只是去寺里拜拜,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 正巧出门的时候下着大雨,云若璃觉得人多麻烦,就又留下一批护卫,只带了来福和云池,可极少量的护卫,连安楷都没带有。 安楷负责守院子,顺便照看安婧之。 “小姐,今天天气不太好,改不改天。”云池有些担心。 从今天早上开始,她就心慌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你若不愿去也行,在家里呆着,顺便帮我照顾婧之。”云若璃从不强迫人,但她今天必须要去梵若寺。 梵若寺地处郊外,又是深山。 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地点。再加上她。 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不过来取她项上人头她都要觉得对方是不是智障,鸭子都递到嘴边了都不知道咬。 那个叫渊的男人最后递过来的纸条,承诺了紫微宫不会参与最后刺杀她的这次行动,也就是说幕后之人想要杀她,只能自己动手。 云若璃摩拳擦掌。 对付变态她不行,对付智障她还是没问题的。 而与此同时,梵若寺后院深处的禅房中,一位胡子花白的僧人正在与人对弈,他对面坐着的是个身穿黑衣斗篷的男人。 对方几乎完全被黑色斗篷所笼罩,看不清真实的模样,唯有从斗篷底下垂落的几缕发丝,优雅也诡异。 若京城显贵见到这一幕,必定震惊不已。 禅房里的僧人,法号了尘。 他德高望重,佛法高深,更传说他极往知来,通晓过去,预知未来,京城许多达官显贵曾经不惜豪掷千金也想见他一面,可惜都被拒绝。 如今禅房里这人却能好好坐在这里与他对弈,实在让人震惊。 但更让人震惊的是,了尘方丈竟快要输了这局棋。 毕竟,除了佛法,了尘方丈最让人称赞的,便是这无人能及的棋艺。 “施主执念太重,只怕最后反受其害。”了尘放下手中黑子,叹息道。 “在下此来,只求一个答案,方丈若愿意答,在下感激,若不愿意,那在下便告辞了。”黑衣人声音缓缓。 了尘盯着面前棋局,沉默半晌才道:“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施主执意改天换命,必将为天道所不容。” “何为天道,天道便是用一人的命去填另一人的命么?方丈慈悲为怀,怜悯天下之人,却为何不能怜悯一下这个可怜人?” “施主口中的可怜人命坐贪狼,浑身煞气,乃孤煞星下凡,有此命数是因为前世杀戮太重,受杀孽所累,此生注定困苦潦倒,求而不得,寿术早尽。” 了尘方丈颂一声佛号,捻着菩提子。 他说出来的话,让棋盘对面的人手腕一颤,原本捏在手中的白子险些要落到棋盘中,毁了这将胜的好棋。 “前世因,来世果,佛家讲究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在下想问,方丈此言可是这个道理?”黑衣人似乎悟了。 了尘以为他懂了,欣慰一笑,落下黑子,道:“正是此理。” 不想那人又道:“可在下不信佛。” 了尘:“……” “佛讲因果,在下只讲成败,佛将顺天命,在下却是不认同,既然天意要取她性命,那在下便只有逆天而行。” “你……” “今日听方丈讲禅法,受益匪浅,告辞。” 说罢,那人落下白子,胜负敲定。 他起身抱拳,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了尘方丈愣愣在原地坐着,许久才发出一声悠长叹息,脸上颇有些无奈和遗憾,“痴儿啊痴儿,阿弥陀佛。” 旁边的小沙弥看完了整局,听见方丈如此感叹,即忍不住道:“方丈也真是的,下不赢就下不赢嘛,非要说些没头没尾的话去干扰人家,现在可好,还不是输了。” 熟悉了尘方丈的人都知道,这个老头子就是输不起。 明明是个臭棋篓子还喜欢耍赖。 梵若寺的僧人都不喜欢跟他下棋的,也只有外面来的冤大头会被他忽悠了,不过这次这个人倒是稀奇,方丈的话说得那么狠,他居然丝毫没有受影响,可见心志坚定,是个干大事的人。 小沙弥觉得自己应该向他学习。 “呔,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到底是帮外人还是帮方丈?”方丈一个棋篓子给他丢过去,正好扣在小沙弥头上。 棋盘上厮杀大半,棋篓中原就没剩什么棋子。 小沙弥当然没被砸疼。 他蹲下来一边收拾残局,一边道:“是是是,我自然是帮方丈,那人太不识抬举,回头佛祖显灵,必要让方丈胡乱说的话一一应验,让他后悔今日没听方丈的警告,悔青他的肠子。” 小沙弥早已习惯他的臭脾气,态度十分顺从,仿佛在哄一个三岁稚童。 了尘方丈听罢,不爽的哼一声,让他去请下一位有缘人。 正在收拾残局的小沙弥震惊了。 要知道他们方丈的出场费可不低,要见一次起码要花上万两金子,今日不知吹得哪门子风,竟给他们梵若寺吹来这么多冤大头? 如果他们知道自家方丈根本没有什么极往知来的本事,岂不是要气到吐血,严重的还有可能拆了他们的小庙。 “方丈平时一月最多只见一人的,今日怎么怎么……” 这极往知来之事本就是卖个稀有口碑,要天天像他今天这么搞,岂不是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 “自然是来着与老衲有缘,别再问,去罢。” “……行。” 小沙弥见状,只能按捺下心里的疑虑,离开禅房,将那位早早等待在外的“有缘人”请了进来。 而此人一身锦绣华服,面如朗玉,一看就气度不凡。 他走近禅房,便朝着棋盘后的人拱手,恭敬道:“了尘方丈,幸会。” “阿弥陀佛。”了尘双目微闭,手中菩提子发出有节奏的轻响,高深莫测道:“殿下可愿意老衲对弈一局?” 第181章 故人 云若璃并不知道现在正在梵若寺中发生的情况,只是在来福不疾不徐的车速下,来到了寺庙门口。 他们走到半山腰上时雨渐渐小了。 云若璃走下马车,云池在旁给她撑起纸伞。 “这毛毛雨看起来也不用撑伞,不如收了。”云若璃看着天道。 “可是,万一让小姐感冒了……” “我身体好,没那么容易感冒。”云若璃挥挥手,“收了,撑伞多不方便。” 她态度坚持,云池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将伞收好放回马车后面的储物箱,然后快步跟上。 云若璃走得不慢。 她上辈子那个世界处于末世,早就没有了寺庙这种东西存在,除了她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一个道士,和尚什么的,末世之后可就没见过了。 就当是顺便开开眼界了。 “无量天尊!” 云若璃:…… 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这位施主,贫道观你印堂发黑,今日恐怕有血光之灾啊!” “……” 云若璃这下听清楚了,并且很确定对方口中所说的就是自己。 她今天本就是来引蛇出洞的,能不是血光之灾吗,这种游方骗子最常用的骗术,在她身上可不管用。 她淡笑一声转过头去。 看清那道士的模样,却皱了皱眉,“怎么是你?” 那道士却很淡定,悠然道:“实不相瞒,贫道与施主有四面之缘,这是第二面,施主认识贫道,这并不稀奇。” 他说的理所当然。 云若璃绷着脸不说话。 若是别人忽然跑出来跟她说些神神叨叨的话,她三两下就能打发了,实在不行还能给大理寺那边送去,让他们给提供包吃包住包活动筋骨的壮汉一条龙服务。 可眼前这个道士,她却见过。 不,不只是见过,确切的说,这个人她是认识的。 这个人叫张天一,上辈子末世大劫中,她偶然遇到他,亲手把他从变异巨兽的嘴里扒拉了出来。 后来他教了她奇门遁甲之术,教会之后,就消失了。 她当时挨个儿询问了基地里的守备军,没有一个人说见到过他,也就是说这个人当时是在守卫森严并且有红外监控的基地突然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 时隔多年,云若璃却在这异时空的世界里见到了他,怎么会不惊讶。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会在这里?”云若璃有些激动的道,“你,你是张天一,同一个人?” 她思绪混乱。 来到这里这么久,她第一次失了方寸。 如果她是被动穿越,那张天一的出现代表了什么,又或者说,她来到这么并不是偶然? 想到这里,云若璃贴身的小刀就亮了出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你不要激动嘛,难得老友重逢,你不该高兴吗?”张天一也是无奈,很是纠结的扣了扣太阳穴。 这是他的习惯动作。 他知道云若璃的暴脾气,倒也没被吓到。 来福和云池却被吓到了,他们很少看到自家小姐如此喜怒形于色的样子,顿时对那个道士防备起来。 而云若璃从张天一的动作更加确信他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脸色更加阴沉。 “我高兴个屁,快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说不得,天机不可说啊。” “你……” “但是你也别急,你曾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救你一次,这里有一方锦囊,在关键时刻能救你性命,不贵,只要五百两,拿去之后可以消灾避厄,驱邪除祟。” 说着,真就从袖子里翻出个锦囊。 云若璃皱眉。 她没说话。 张天一见状又道:“你可别觉得这五百两贵了,我实话告诉你,这个东西绝对比梵若寺那个老秃驴要卖给你的便宜好用。” 这还搞起了商业竞争是。 云若璃有些无语。 但不论如何,张天一的出现让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现在倒是很好奇这锦囊里究竟装的什么妙计。 张天一说话时一直盯着她的表情,见她眉宇一松,就知道这生意成了。 正要摊手收钱,却见云若璃手中小刀一挑,直接将他的锦囊攥进了手里,“五百两太贵了,我付不起,给你一两当跑路费,云池,拿钱。” “是。” 小钱包云池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碎银,放进了张天一空空如也的手里。 张天一:…… “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抠。” 以前是抠物资,现在可好,直接是抠钱了。 想当年鬼医若璃是何等意气风发的风云人物,现在也是要为了银子折腰的凡夫俗子。 巨星陨落,实在让人悲哀。 “五两,不能再少了,不然我有何颜面回去面对无量天尊。”张天一严肃道。 云若璃看他一眼。 冷笑。 还无量天尊呢。 他们家无量天尊要是知道后辈徒孙在这里坑蒙拐骗,只怕要被气到下凡来惩治这个不肖徒孙。 她不顾张天一的阻止,打开锦囊,将上面空无一字的白纸朝他抖了抖,“救我一命?用这张白纸?” “唉你你你、你怎么给打开了呢!”张天一有些口吃,“不是、不是说了要危机时刻才能打开吗?你……你讲点规矩好不好。” 哇,这个人,居然不按常理出牌。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的。 “去你的,我要是真等到遇到危险再打开,看见你这张白纸,还不直接就气的魂归九天了,还救命,等我成仙了再找你算账去吗?” 云若璃觉得自己脾气可真是好,若换了别人,她只怕要把对方的头打爆。 什么玩意儿。 还跟她搞坑蒙拐骗。 “哎呀,你这个人……”张天一拿她完全没有办法,手里捏着那价值一两的碎银,觉得今天想开个张可真是难。 “行,我给你指条明路,你看那寺庙大门,看出什么不同没有?” 云若璃闻言望去。 今天天气不好,梵若寺门口除了一个守门的小沙弥之外,再没有别的香客。 “大门怎么了?”她问。 半天没得到回应。 转头一看,哪里还有狗比的人影,早就跑了。 “靠,耍我。” “小姐,让小的去追,他应该还没跑远。” “……算了,他想跑只怕没人捉的住,正事要紧,不是四面之缘吗,我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第182章 求佛 云若璃进了梵若寺。 清幽的寺庙独立于远山上,给人一种遗世的超脱之感。 她随手把张天一给她的锦囊揣在袖子里,先去大殿求了个护身符,听说这里的护身符尤其灵验,等元子忱回来送他一个。 刚才张天一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假她不知道,但有一点是说对了的,就是梵若寺的护身符,确实比他的锦囊卖的贵。 要整整五两银子一副。 是这破锦囊的五倍之多。 云若璃虽然肉痛,但还是掏钱买了。 “呵,现在来买护身符有什么用啊,当初子忱连夜赶往苗疆的时候,也没见某人来送行,说起来,他当时离开,还是本公主亲自送的呢,算起来这都快一个月了,看你这样子,不会是才知道子忱已经离京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若璃不用回头都能猜到对方是谁,再听她话里的意思,就差不多连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也猜了个七八。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道:“民女见过公主殿下。” 态度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错处。 荣华冷哼。 她目光冰冷的看着云若璃,没想到一段时日不见,她出落得越发水灵,就连那原本早就瘸了的腿都恢复如初。 花一样的年纪,又是艳绝天下的美貌,还有这副完整的身躯。 无一不在诉说着两人间的差距。 以前荣华引以为傲的优势,现在尽数成了笑话,当初她看见她跟元子忱在宫道上卿卿我我的画面,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刺痛她的心。 但她不敢轻举妄动。 元子忱无时无刻不在护着她,让她所有的手段都折戟在萌芽之前,后来好不容易找到办法将元子忱支开,没想到她又得了紫微宫的维护。 凭什么。 凭什么那么多人都护着她,她明明只是一个没用的废物丑女,这多年皇弟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现在倒成了个香饽饽了? 连父皇明里暗里也是在维护这个人。 她就想不通,这个人身上到底有什么好处,能让这么多人都围着她转! 明明她才是公主,是真正的天之娇女! 每每想起这些,她就觉得云若璃可笑可恨,恨不得当场将她碎尸万段。 “虽然不知道你对子忱施了什么妖法,但这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了,只要你答应从今以后离我的子忱远远的,我便饶你一死,如何。” “殿下这话有趣。”云若璃抬眸看她,对她眼眸中的警告威胁无动于衷,“若我说不呢?” “那你便去死!” “既然如此,民女就等着殿下的安排了。”云若璃缓步走到她面前,不卑不亢,不惊不惧,只轻声道,“民女倒是希望殿下最好能将民女安排得明明白白,不然,可就是后患无穷。” “你……” “梵若寺香火鼎盛,想来殿下应该还想在这里再待一阵,民女另有要事,就不相陪了,告辞。” 说罢,与荣华擦肩,走出大殿。 云若璃是独自来求护身符的,云池和来福都在外面候着,大殿中有主持和僧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云若璃走到院子,看到云池手中正拿着一段红绸,正拼命的向院子里的树上投掷。 那棵苍老的树上已经挂得树梢满红,此时无雨,一阵风来,便吹得树上水露纷飞,红绸翩跹。 美不胜收。 难得的美景让云若璃心情稍好一些。 她上前,盯着云池手中的东西,问道:“这是在干什么,你跟来福比赛掷铅球吗?那这是不是太轻了一点?” “啊,小姐你弄好了吗?”云池后知后觉,说话时气喘吁吁,看起来已经尝试了许多次。 “好了。”云若璃点头,又用下巴努了努,问道,“你们干什么呢?” “回小姐,这是姻缘树,云池刚才从一个小沙弥口中得知这个很灵验,就想试试,听说能把红绸抛到最高的枝头上,就能求得好姻缘。”来福撑着头,在一旁解释道。 他对这样的活动毫无兴趣,也十分不能理解,掷个红绸怎么就能求得好姻缘了。 这要是遇到一个有内力会武功的人,轻轻松松就能将红绸掷到最高处,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云若璃倒不如来福那般直男。 但是她忽然想到,这个寺庙的护身符相传很灵,求姻缘也相传灵,还听说他们方丈极往知来,也……相传很灵。 这么多灵都聚在一起,是不是有些太巧合了? 云若璃不是傻子,也不想当冤大头,所以当云池热情的邀请她一起掷红绸的时候,她非常坦然的拒绝了,直说自己心有所属,再搞这些没有意义。 云池虽然失望,但也知道她说的是谁,于是放弃劝说。 反正天色还早。 所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云若璃原计划是在太阳落山时下山,这么好的机会如果幕后之人再不把握,可就真是白瞎了她今天辛辛苦苦爬这趟山。 “哎,我说丫头啊,你这样只靠蛮力是不可能都上去的,你要想些办法啊,比如借助些工具什么的,不然这轻飘飘一根绸带,什么时候才能丢上去。”云若璃开始出馊主意。 云池累得满头大汗,有些迟疑的问道:“借助工具?可是……这样佛祖会不会觉得我不够诚心,最后丢上去了也不给我灵验啊?” “怎么会呢,佛祖又没说不能借助工具,说不定人发现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特地还给你一个好姻缘呢。” “真的吗?” 来福:…… 真是没眼看。 “真的真的,我刚才看那里有块石头,这样,你用红绸绑着石头往上面丢,用最大力,绝对能挂在最高枝上。”云若璃觉得自己这个方法好极了。 来福在旁边听得满脸黑线,见云池真的傻乎乎的信了,他只想说一句:小姐啊,求求你做个人。 云池当真去找了块石头绑上,然后拿出吃奶的劲,朝着枝头狠狠一丢! 啪! 咚! “……唔!” 随着一声闷哼,云池看见陈三顶着一头血,浑身杀气的朝她走了过来。 云若璃:哦豁。 云池:嘤嘤嘤! 来福:……唉。 第183章 冤家 云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姻缘绸带不仅没有挂上最高枝头,反而砸到了人,而且那个人还不是别人,正是她宿怨颇深的大仇人。 现在新仇旧怨,只怕不能善了。 “呜呜呜……小姐……”云池吓哭了。 云若璃也是这时才看见,睿王就站在不远处,他的身边立着一位白须老僧,也不知究竟在那里站了多久。 “别怕,小姐护着你。”云若璃说着,将哭唧唧的小丫头拉到了身后。 “云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现在要公然包庇伤人凶手?”陈三沉着脸质问。 他本就生的凶悍,身为侍卫常年身染杀气,如今顶着一头鲜血,更是恍如狰狞罗刹,分分钟要取人性命。 若换了别人,早就被他吓得站不稳腿,但云若璃除外。 她笑眯眯将云池藏在身后,抬头对陈三笑道:“陈侍卫武功高强,今日怎么连块小石头都躲不过啊?” 陈三的功夫他是见过的,那叫一个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倘若是真刀真枪的干起来,她都不一定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云池那块石头,从丢上去到砸下来,中间还在树枝上挂了一下,以陈三的武功造诣,石头还没掉下来的时候就会躲开,要么就用内力将其震碎,绝对没有站在那里让人砸的道理。 但若是故意碰瓷,那这个行为就说得通了。 她知道陈三和云池有宿怨,但如果用这种手段来算计她们,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你……” 陈三被云若璃怼的说不出话来。 他要怎么解释,自己是真的疏忽才没有躲开这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 这段时间他一直私下在查当年殿下猎场遇刺一事。 云池说当初救下殿下的是云若璃,他不信,但随着调查渐渐深入,他发现当年之事确有蹊跷之处。 刚才他走神,就是在想这件事。 谁知天降横祸。 而且等他定睛一看发现罪魁祸首竟然是那个丫头,差点就气的一口气没上来。 他跟这丫头是八字犯冲吗? 不是打断他的手就是用滚水泼他一身,再不然就拿石头砸的他头破血流,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让老天爷派她来惩罚他?! 陈三越想越气,看向云池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就地捏碎。 云池打了个寒颤。 云若璃看到他的目光,道:“陈侍卫稍安勿躁,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家丫头伤你在先,我们理应赔礼道歉,丫头。” 她回头朝云池使了个眼色。 云池立即跳出来,快速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后又用最快的速度缩了回去,仿佛刚才一瞬只是他们的错觉。 “正巧我这里带着伤药,就送给陈侍卫,还希望陈侍卫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这么个小丫头计较了。” 说罢,她从袖子里翻出来一个白瓷小瓶,递给了陈三。 “我……我……我这里也有手帕,你……你拿去止一止血……”云池小心翼翼的递出自己随身的手帕。 陈三收下了云若璃的金疮药,却在收回手时“不经意”将云池手中的手帕打落。 今日刚下过雨,地上湿滑泥泞。 素白的帕子落在地上,瞬间沾满泥浆,不能用了。 云若璃看着,心里嗤笑他没风度,转头带着云池离开。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睿王那个二百五教出来的侍卫,也跟他一样讨厌。 “等等。” 所谓白天莫说人晚上莫说鬼,也不知道是不是云若璃嘀咕的内容被听到了,她走到一半,忽然被叫住。 云若璃转过头,看着站在回廊边上的睿王。 “王爷有什么吩咐吗?”她下意识觉得没有好事。 果然,睿王沉沉看她一眼,才缓声道:“你刚才说的话,本王都听见了。” 云若璃:? 不好意思,她刚才好像说了不止十来句话,就是不知道他说的事哪一句? “本王知道你痴心一片,但你也该知道,本王心中只有曦儿,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你还是放下,免得拖累自己终身。” 云若璃:??? 他在说啥? 为什么他说的每个字她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用的不是同样的人类语言吗? 云若璃满脸懵逼。 睿王完全没注意到她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继续道:“这次之后,本王便会请旨父皇取消你我之间的婚约,到时候你便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别再执念于过往。” “好的王爷,没问题王爷,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云若璃表示不想跟智障聊天。 她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再这么驴唇不对马嘴的聊下去,她可能随时要失去耐性,跳起来打爆睿王的狗头。 看看天色,时辰也差不多了。 她准备回去。 云若璃走得十分干脆,始终没有再回头往睿王那边看上一眼。 睿王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最后只能发出一声悠长且无奈的叹息,方丈似有所感,转头对他颂一声佛号,也告辞离开。 睿王正沉浸在伤感之中,见他要走,疑惑道:“方丈此来,不是还要寻找一位有缘人吗?” 刚才他在禅房与了尘方丈对弈,不敌对方棋艺高超,只能果断认输。 后方丈似又想起什么要事,邀请他一起来到前殿,说要寻找一位有缘之人,加以点拨。 没想到如今什么都没做,就要回去了。 了尘叹息,道:“有缘人另有奇遇,老衲终究是晚来一步,也罢,天下万物自有缘法,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方丈说的有缘人,莫非就是……” “阿弥陀佛,不可说,不可说。”了尘转动手里的菩提子,带着身后小沙弥朗笑着离去。 睿王观其背影,只觉对方果真是方外之人,果然洒脱。 却不知了尘方丈走出去老远,直到睿王完全看不到他的背影,更听不见他说话了,才转身看向身后小沙弥。 小沙弥瞬间警惕起来。 “你带着人去寺外走一圈,把在我寺周围坑蒙拐骗的牛鼻子赶走,别整天都来抢我生意。” “方丈说的,可是张天师?” “就是那个死牛鼻子,快去。” “……” 要真这么说起来,您跟张天师,那不是半斤八两吗? 第184章 你这个棒槌 云若璃站在梵若寺门口。 来福先一步去取马车,她跟云池在原地等着。 刚才有个小沙弥带着一大队僧人急匆匆出去,为首几个还拿着棍棒一样的武器,看起来跟准备去打猎似的。 他们走之后,梵若寺像瞬间空掉一般,连守门的沙弥都被叫走了。 云若璃很疑惑,但并未多问。 此时又下起了雨。 瓢泼大雨摧枯拉朽,将寺外的枯枝老树刮得歪来倒去,云池老半天才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看着忽然下起的大雨,对云若璃道:“小姐先在这里等一等,奴婢下去把雨伞拿上来。” 之前下车的时候她把雨伞收到了马车上。 梵若寺的山门前有一段极长的阶梯,要走下去才能到乘马车的地方,这段路,自然不能让云若璃淋雨。 “哪有这么娇气,再说了,这么大的雨山路又滑,你跑下去又跑上来,肯定变成落汤鸡了,回头再感冒,我还得照顾你。” 现在已经是夏末秋初,雨水带着凉意。 况且深山之中温度本就相对要低上一些,淋了雨必然感冒,完全没必要尝试。 云池还想说些什么。 但还没开口,数道黑影就朝她袭了过来,铺天盖地的剑光瞬间将两人笼罩,云若璃迅速反应,将人拉到一边。 “纳命来!” 为首的黑衣蒙面人手提三尺大刀,抬手朝云若璃的面门看过来。 云若璃侧身避开。 “当心!” 危机关头,身后传来一声低喝。 云若璃看见睿王和陈三披着大雨,疾步冲来,睿王腰间的软剑已经出鞘,迎面放倒了两个朝他冲过去的黑衣人。 云若璃也趁着这个间隙,夺下其中一人的武器。 没想到对方比她想的还要沉不住气,这还没等到她下山呢,就急匆匆杀出来了。 看来那个人是真的很想让她死。 她将云池推到相对安全一点的地方,转头问睿王:“援兵呢?” “……” 睿王没有回答她。 他反手砍死一个准备偷袭的黑衣杀手,眉宇紧拧,脸色十分难看。 云若璃心里咯噔一下。 “你别告诉我出什么漏子了,我不接受啊。”云若璃手中长剑挽出剑花,挡下一轮暗器,“我可告诉你,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你别妄想单凭我们几个就能拿下他们。” 这绝对是痴人说梦。 睿王也知道她所说不假,但现在的情况,她……她不接受也不行了。 “我……我之前查看过这边的地形,有一处特别适合伏击,我以为他们会埋伏在那个地方,就在那周围着重布置了兵力。” “你可别告诉我大理寺所有人手都到那里埋伏去了!”云若璃要被他气死了。 这个棒槌。 他到底能干成些什么事? “当然不是!”睿王矢口否认,但很快又道,“梵若寺周围也有人手,但、但现在这个天气,信号烟花发不出去,埋伏在山林里的人不知道情况,恐、恐怕不会轻举妄动……” 他越说越心虚,后面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云若璃当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是不是应该夸他棒棒呢? 明明出门时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天气,他居然还打算用信号烟花这样的联络方式。 到底是他妈说睿王机智过人,有勇有谋的? 肃帝居然还信了。 以后大齐要是真交到这个人手上,他们就等着亡国! “景澈你真是个傻叉!我是脑子被门挤了才会跟你合作!”云若璃气得直呼了他的名讳。 但这远不足以平息她的怒气,她气的剑都差点拿不稳。 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没有神一样对手只有猪一样的队友,而她居然傻到主动跟这个猪队友合作。 要不是此间事了之后他能以此求娶云曦,云若璃都要以为这头猪是在故意坑自己。 怒骂一声之后,她踹飞迎面挥刀的黑衣人,反手取其性命。 靠别人不行,就只能靠自己。 暴怒下的云若璃杀气冲天。 陈三原本站在她身侧,见状也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正好靠近云池。 “陈三你给我保护好丫头,她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是。” 陈三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不敢忤逆,下意识服从。 云若璃染了一身鲜血,大雨倾盆淋湿她的衣裙,与那些血混合在一起,很快又被冲刷得没有踪迹。 睿王从没想过,她会有这样的身手。 那样潇洒,那样……狠戾果决。 他总想着抓几个活口,出手时也就稍显犹疑,反而给对方钻了空子。 但云若璃并不这样。 她出手,刀刀都是要害,只要见血,便毫不犹豫取人性命,没有任何意外,杀伐果断,无人生还。 她的剑法与他曾认识的那个她全然不同。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不再是那个懦弱无用的废物,而是真正从地狱鬼涧摇曳而来的夺命修罗! “当心!” 云若璃与人混战之际,发现睿王走神,敌人的暗剑险些要刺穿他肩胛。 她头皮一凉,情急之下连忙将手中长剑掷了出去,等睿王回过神来,背后偷袭之人已经被云若璃一剑洞穿了胸膛。 “……多谢。”睿王见状也是后怕。 如果云若璃没有出手,他现在必定已经重伤。 “不用谢。”云若璃用眼角白他一眼,嘴里喃喃道,“等解开了蛊,我先捅你一千刀,再撬开你的脑瓜子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不是豆腐渣。” “小姐当心啊!” 正念叨的时候,云池的尖叫传来。 云若璃听到身后利刃破空,以及雨水落在金属上清脆的低鸣。 她现在手上已经没有武器,想赤手空拳与人对战根本是痴人说梦,而睿王和陈三各自被绊住,也不可能来帮忙。 电光火石,云若璃转身朝后山跑去。 眼前已无生路,那就去寻一条生路。 如果这些人是冲她来的,她一定能引走一大波黑衣人,这个时候睿王和陈三就有喘息的余地,只要他们能联系上在外埋伏的人手,就尚有一线生机。 但前提是,云若璃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要撑到援兵赶来,否则就…… “啊!” 正在逃跑的云若璃忽然感觉小腿剧痛。 她重心不稳,狠狠摔了下去,与此同时,后面追赶的刺客也悄然欺进,剑尖刺向她心口。 第185章 我想你 云若璃的腿并未受伤,但清晰的剧痛一点点侵蚀她的神经,她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又是睿王那个万年猪队友把她害了。 黑衣人的剑已经欺到她心口,再想毫发无损的躲开已经来不及。 云若璃咬牙,已经做好了挂彩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一袭黑色斗篷无声无息出现在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刀光剑影,只是徒手就拧断了黑衣人的脖子。 黑影瞬息略过,将前一刻还在围攻云若璃的杀手尽数被灭,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云若璃愣住。 “为了帮景澈的忙,连自己的性命都豁出去了,你可真是舍得。”那人背对着她,黑衣斗篷下露出的指尖淌着血。 别人的血。 他出手如电,鬼魅般瞬息取人性命,不用任何武器,宛如杀神降临。 他语气不善,似有怒气。 但那熟悉的嗓音已足以让云若璃认出他。 她甚至顾不得自己瘸着的腿,顾不得他正在气头上,顾不得一身湿漉漉脏兮兮的模样,飞身朝他扑了过去。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啊啊啊!”云若璃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猝不及防将人扑倒。 元子忱本还要再斥责她几句,却没想到被温香软玉撞了个满怀,熟悉的馨香柔软埋在他胸前,让他之前准备好的话全都堵在了嘴里。 “呜呜,你终于回来了,走之前也不跟我说一声,你知道我一个人要应付这么多坏人有多害怕吗?呜呜呜……还有那么多猪队友,我太难了!”云若璃哭得特别凄惨。 因为她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不哭,一会儿等元坑坑反应过来,肯定会让她哭得更惨。 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 为了一会儿不被骂的狗血淋头,她决定把有限的眼泪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况且她是真的怕。 末世的若璃也是战士,为了生存她可以与死神赛跑,可以刀口舔血,也可以受什么伤有什么痛都自己往肚里咽。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可以敞开心扉大胆向人表现自己的脆弱,可以有所依赖,可以放声大哭,可以肆意大笑。 她已经不是末世那个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行尸走肉。 如今的她,有血,有肉,也有心。 面对她爱的,同时也是爱着她的人,她毫无芥蒂的展示自己的脆弱,将所有的信任都交给对方。 这倒让元子忱手足无措。 “你可真是……” 元子忱长叹,最终还是将那些责备的话通通吞回肚里,默默抱着她站起来。 她身子被大雨淋湿,裙子紧紧贴在身上,显出玲珑曲线,分明是带着凉意的身子贴着他,却让他不由自主感觉到一股热意升腾而起。 他抱着她朝厢房走去。 云若璃双手揽着他的脖子,表现的异常乖巧,看起来真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元子忱心中暗笑,却也心疼。 直到将她抱到厢房,又找来干净的被子,才淡声道:“衣服脱了,把这个披上,免得着凉。” 他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但无奈实在小瞧了云若璃曲解话语的本事已经半点不要的脸皮。 她抓住衣领,诧异道:“什么!元大人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人家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这样,可是要对人家负责的!” “……”这丫头。 几天不见,这没脸没皮的样子真是半点没变,真不知道她脑袋里整天在想些什么。 正要开口叫她别闹,殊不知那个前一秒还义正言辞,誓死要扞卫自己贞洁的人已经蹦跶过来,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床上。 鼻息交缠只在片刻之间。 元子忱愣了。 云若璃却不理会他的僵硬,芬芳的红唇完全贴上他的,热情似火,又缠绵悱恻。 湿漉漉的身子带着少女馥郁的芬芳。 香醇似酒,惹人沉醉。 “阿璃?”他的声音危险沙哑,仿佛醉酒后的迷离,性感至极,同时又危险至极。 聪明的人都知道该在这个时候悬崖勒马。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不想我,嗯?想不想?”云若璃双手揽着他的脖颈,轻啃他的下巴,吻遍他眼角。 眼底的黑青和细细的胡茬无一不诉说着他这些日子奔波劳碌。 云若璃知道如果只是为了完成肃帝交办的任务,他不至于如此憔悴。 她更加心疼他。 “想。” 元子忱本来就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强忍着,现在一个干柴一个烈火,一点即燃,不需要任何辅助剂的催化。 他按住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 男人霸道的气息瞬间将她侵袭,他化身成霸道的掠夺者,又像是强势的国王。 湿透的衣服一件件被剥离,原本还带着凉意的身子此时犹如烈火岩浆,滚烫的气息似要将两人融化。 墨色的发丝贴在脸侧脖颈,如墨画铺陈开来。 云若璃觉得身上有时很冷,又有时很热,感受烈火如歌,寒风似锦。 她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 哪怕腿上还绵绵不绝传来剧痛,但在此时此刻都成了虚无,唯有面前的人才是真实。 她想抓住这真实。 “要我。” 她声音沙哑的命令。 不是恳求,也不是商量,哪怕即将全身心交付,她也不曾卑微,一如他当初见到她时那样高傲,像开在极寒之巅的绚丽之花。 可是,他却有些犹豫。 “……会疼的。” 他舍不得。 至少舍不得让她在此时此刻,在这样一个简陋的房间里,让她连个正经的名分都没有。 “怕什么。”云若璃丝毫不介意,她将下巴枕在他肩膀上,笑道,“若把我弄疼了,我就咬你,狠狠的咬。” 少女笑靥如花,黑色的发丝散落肩头,红颜墨发,周身披着从窗框外投射而来的晚霞,美得像个妖精。 雨停了。 霞光诡谲潋滟,美得似要将人的眼眸灼伤。 元子忱看着她,手指微微收拢,正要开口,却听见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妙妙!妙妙你在哪里?爹来救你了!” 云若璃:…… 元子忱:……………… 第186章 晚上再来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云若璃不知道这话用在这里算不算合理,但是她现在确实是这么想的。 哪怕便宜爹现在出现是因为爱女心切,她也真心希望他再晚一两个时辰出现也没关系。 但现在的情况,她也不可能继续装死不回应。 毕竟便宜爹是个暴脾气,惹急了说不定开始一间间厢房搜查,到时候再找到他们,那场景就刺激了。 云若璃不希望自己还没成亲就变成寡妇。 “要不,你晚上再来找我,我给你留门?”云若璃沉思片刻,找到了个相对折中的法子。 元子忱:…… 他看了眼云若璃脖子上的痕迹,叹息。 刚才一时被美色迷惑,失了分寸,但不代表他现在脑子也不清醒。 他敢十万分肯定,今天晚上他要是敢靠近琉璃小院一步,他的几条腿可能都会不保。 “外面的刺客应该已经解决了,你好好在这里呆着,等云将军过来,我已经让人找了套干净的衣服放在你马车上,你让云池去取来换上。”元子忱叹息着,用被子把她裹好。 然后转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慢慢穿上。 云若璃乖乖坐着,等他衣服都穿好之后,才笑着问,“那客官,今晚我们不见不散?” 元子忱:…… “别闹。”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按捺住心中的虎狼,不过她也提醒他,婚约是个问题,需要尽快解决。 这样的妖精,他是绝对不放心将她放到睿王身边的。 他尚且难以自控,何况睿王。 “你先跟云将军回去,我改日再来。” “改日是哪一日,总要定个日子,不然想你上次那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害我一个人在家担惊受怕?” “下次又这种情况,我会差人告诉你。” “你还想有下次?” “……” 不敢。 这样的情况再来几次,他早晚会招架不住。 如今看来还是该早点把她娶回家,免得整日在外招摇过市,他一点也不放心。 元子忱从后窗翻了出去。 他离开没多久,云问涯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听这动静,他们确实已经开始一个厢房一个厢房的搜查。 云若璃坐在原地没有动。 就连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她都懒得去捡。 刚才她能扑倒元子忱,完全是靠的先发制人和身体本能的恐惧,现在危机解除,她完全没有了动力。 再加上之前剧烈运动,她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就只想当一只普通的咸鱼。 “妙妙!妙妙你在哪里?”云问涯急切的声音越来越近。 “爹,我在这里。”云若璃有气无力的回应。 “妙妙!”云问涯听见动静,准备进来。 云若璃连忙道:“别别别,我、我衣服湿了,刚换下来,爹你先让云池去马车里给我拿一件干净的衣服好不好?” “啊,好好好,你等等,我马上让她拿来。”云问涯闻言,连忙收回了准备推开房门的手,转头去吩咐身后的朝宗。 朝宗不愧是云问涯身边得力助手,片刻后云池就匆匆赶来,手里拿着干净的衣服。 虽然她也不明白马车里为何忽然会有一件小姐的衣服,但是既然是小姐的吩咐的,想必是她早就准备好的,而且还是她没见过的款式。 没想到今天小姐在出门之前就想到会弄脏衣服,特地准备了一套新的,真是有远见。 这样想着,小丫头对云若璃愈发佩服。 不愧是她的小姐。 小姐果然是最棒的。 然而等她推开门看见咸鱼一样裹着被子半靠在床边的云若璃时,差点吓得连手里的东西都没拿稳。 “小、小姐?!” 云若璃面前一片狼藉。 那些湿透的衣服乱糟糟仍在地上,已经没有个衣服样儿了,再加上云若璃脖子上的红痕,她完全不敢想象刚才发生了什么。 “呜……小姐……”云池汪的一声哭了,“是哪个禽兽……” 然而她还不敢放声大哭,生怕让外面的大将军听到了,会气得拆了这座庙。 “哭什么,元坑坑要是知道你这么叫他,估计明天就让来福回去,任你掷一百根姻缘红绸也没用。” 云若璃半靠在床上,明艳妖娆的脸上带着未退的微红,举止投足慵懒疏媚,就连云池看了也忍不住红了脸。 “小、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奴婢跟来福大哥,不、不是……”云池这次真急的脸通红。 云若璃笑道:“是是是,我知道你不是心悦来福,也知道你今天那求姻缘的红绸不是为了来福掷的,好了,快过来帮我换衣服,我实在懒得动了。” “……是。” 云池还想说什么,但想到她之前说,刚才在这里的是元大人,她就不敢吭声了。 那个人比睿王身边的侍卫还要恐怖。 她不敢惹。 云池手脚利落的帮云若璃穿好衣服。 云若璃想起什么,问睿王是不是腿受伤了,云池说是,说当时情况危急,原本睿王已经是千钧一发,幸好大理寺有人察觉到不对,带着援兵赶来,才救下王爷性命。 再后来,大将军和朝宗也带着人来,这才控制住局势。 “说起来,那个带队的人小姐还认识呢,就是当初我们在天牢里遇到的狱卒,叫赵四。”云池激动的跟她说着当时的情景。 云若璃听完也是后怕。 “这么说起来,赵四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云若璃碎碎念道。 她这句话云池没听清,疑惑着问道:“小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出去。” 双生蛊的事情云若璃从来没有告诉过云池,更何况后来发现此事涉及皇室机密,更是危险重重。 作为一个小丫头,她就只用乖乖当她的傻白甜就好,不用知道这些阴谋算计。 云若璃腿上还一阵阵痛,走路只有靠人扶着。 她不由感叹,好不容易治好的腿,这下又要瘸个几天了。 新换的衣服是一件高领的裙装,刚好遮住之前痕迹,她默默表扬了一下细心的元子忱。 走出去,就看见云问涯满脸焦急的站在门口,正巧这时候睿王也处理完剩下的杀手,在陈三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过来。 陈三看见她瞬间变了脸色。 就连睿王看见她的样子,俊朗的眉也不由得皱了皱,疑惑道:“你这是……” 第187章 仇人 瘸腿见瘸腿,两眼泪汪汪。 然而云若璃居然完全没有身为残疾人的自我意识,非常热情的跟他打招呼,“咦,王爷你也英勇负伤了啊?没事?” 她嬉皮笑脸,看起来完全没有伤员自觉。 睿王顿时很不爽。 刚才看见她时心里一闪而过的担忧也转瞬消失不见。 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许是习惯了平日里面对她时冷言冷语的状态,如今看见她活蹦乱跳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立即就冷笑道:“祸害遗千年,自然是比不上你命硬的,这么多杀手追着你过来,到最后居然一个活口没留。” “睿王殿下什么意思,我家妙妙是为了帮你破案才愿意以身做饵,她刚刚才经历了生死大难,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怎么好意思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云问涯在旁边听了,怒道。 他差点气炸。 景家小儿竟敢如此羞辱他的妙妙,还敢说什么祸害遗千年,真是气煞他也。 这还是当着他的面。 以前他远在边关,不能在明面上护着她的时候,不知道她平白受了多少冤枉气。 难怪她忽然说要退婚,想来不是什么一时激愤之下冲动的决定,而是心灰意冷下的失望至极。 景家的男人,可真都不是东西! “爹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云若璃劝道。 虽然她很想看到便宜爹吊打睿王,但她更希望他的怒气能用在退婚这件事上。 眼下倒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睿王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蔫了大半,同时也意识到现在云问涯在这里,他刚才的话是有些不合适。 好在云若璃对他一片痴心,一心维护着他。 这样想着,他忽然又有些担心她的伤势,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及筋骨,毕竟她的腿好不容易才恢复,要是又出什么意外,岂不是又要变回那个人人唾骂的瘸子? 她一定会恨难过。 若是这样,他也无妨娶了她,让她有个归宿,不至于孤独终老。 “……王爷,王爷!” 云若璃叫了睿王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原以为这个小气的男人是在跟她便宜爹怄气,后来对上他的眼睛才发现,他根本就是在走神。 这也能神游天外,他心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睿王回过神来,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一时有些赧然,看向云若璃道:“干什么?” 云若璃也懒得跟他废话,直言道:“王爷抓住幕后主使了吗,可千万别辜负我今天这么大的牺牲。” 听见她是问这个,睿王脸上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甚至,有些意味深长。 “捉是捉到了。” “哦,那太好了,人呢?”云若璃并未发现他眼中那一丝异样,只想看看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在找死。 “今天动手的都是受雇的杀手,而那幕后之人也躲在附近,刚才留下来的一个活口招供了她的位置,现在人已经被捉过来了,你……去看看吗?” “自然。” 怎么说也是自己拼上性命才捉住的,当然要看看。 看看究竟是她哪个老熟人,搞了这么大一场戏。 睿王犹豫一瞬,还是挥了挥手,让人去把人带过来。 鉴于这里有两位腿脚不便的伤员,就没让他们再折腾,而是让人搬来三把圈椅,让三位先坐着。 云若璃摩拳擦掌。 但她没想到幕后之人竟是个女子。 还是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子。 那人似乎已经经过了一番严刑拷打,身上满是鞭痕,脸上也沾着血迹,要不是赵四拿抹布给她擦了把脸,云若璃连她的模样都看不清。 可看清了也没用。 因为这个人她根本就不认识。 “我说,你抓错人了。”云若璃质疑道。 她的仇人她怎么会不认识呢,可别是这个货办事不利,又觉得不好跟她交代,才随便找了个人来凑数。 猪队友办事果然不靠谱。 睿王的执行能力遭受质疑,整个人脸色都不太好,但云问涯在旁边斜眼看着他,他又不敢骂人。 正要生气的时候,被押着的那个女子说话了。 她先是大笑,然后用满目血色瞪着云若璃,露骨的恨意如有实质,仿佛要将她撕成碎片。 “哈哈哈,你忘了……你居然忘了……云若璃!你不记得,我却记得清清楚楚!我跟你有杀母血仇,你草菅人命,死不足惜!” “杀母……血仇?” 云若璃懵了。 什么血仇? 杀什么母? 她怎么不记得了? 云若璃脸上满是问号。 她实在想不起有过这样一桩旧事,而且看这个女子的容貌,也完全没有印象。 难道是原身欠下的债? 可原身什么脾气她再清楚不过,那个胆子小得看见蟑螂都要尖叫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呢。 “你母亲,谁啊?” “事到如今你还想装傻,装着纯良无害的样子给谁看,你这毒妇,心狠手辣,罪大恶极,我不仅要杀你,还要杀你的朋友,杀你的爱人,杀你的父母,让你也尝尝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 女子尖锐的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云若璃眉头皱得更紧。 没等她开口,云问涯就冷笑一声道:“想杀我,就凭你?我捏死你比捏死只蚂蚁都简单!” “……” “我说这位大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姓崔,叫崔莹。”睿王在一旁解释道,“她的母亲,就是当初在金銮殿上因为你一句话而被赐了弹琵琶的崔嬷嬷。” “……” 哦。 想起来了。 又睿王提醒,云若璃倒记起来一些陈年往事,那是她刚穿越过来,正好遇到代替德妃来给她下马威的崔嬷嬷。 那时的云若璃心中无善念,秉着人欺我一尺,我还人一丈的行事准则,出手快狠,不留余地。 崔嬷嬷就倒霉的撞到了枪口上。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居然有人寻仇寻来了。 云若璃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到了然。 睿王知道她想起来了。 若是放到以前,他肯定会讽刺她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如今自食恶果,罪有应得。 但现在想来,当时的情况实在复杂,而且最后下令赐刑的是他的父皇。 更何况,当初将这个噩耗和仇人的身份告诉崔莹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第188章 救不了 “这么说来你母亲确实因我而死,你杀我也没有杀错。”云若璃想了很多,然后道。 “妙妙……” 崔嬷嬷的事,云问涯也知道。 那是他刚从漠北回来,特地吩咐朝宗将近来发生的事调查之后禀报给他,他才知道她受了怎样的屈辱和折磨。 正因如此,他才对景澈恨之入骨。 而崔嬷嬷身为德妃的心腹和爪牙,其心险恶,死不足惜。 若是让他碰到当时那样的情况,他的手段只会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两军交战本就是你死我亡,既然已经选择了阵营,就有随时为之牺牲的准备。 哪能像她们一样,又想要大富贵又输不起。 “你复仇是没有错,但也要有那个本事,徒有激情却没有手段,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就像现在,你跪在我面前,而我依旧好好的坐在这里。”云若璃面冷如刀,看着她的眼神不带温度。 崔莹被她嚣张的样子激怒。 原以为知道真相后她会惊惧自责,悔不当初,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态度。 害死一条性命,她居然毫不在意,果然如殿下所说,这个人就是阴险恶毒,死不足惜。 “我没有那个本事杀你,但总有人能杀的了你。”崔莹恶狠狠的注视着她,“你现在尽管得意,我相信终有一日会有人替天行道,将你这恶贯满盈之人斩于剑下!我就在黄泉路上等着,等着你众叛亲离,死无葬身之地那一天!” “糟了,她要自尽,快拦住她!”睿王反应过来。 这些日子在大理寺他也见过不少犯人,所以听见这话,心底立马就起了警觉。 陈三立即上前。 但终究还是晚了半步。 崔莹的后槽牙中藏了毒,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不管这次刺杀有没有成功,对她来说都是同样的结果。 睿王不知心里什么感觉,只是恍惚想起当初将崔嬷嬷的死讯带给她的时候,她的反应。 他知道崔嬷嬷并不能算是一个好人。 宫闱之中,后宫妃子们为了争权夺利,什么手段都能用上,崔嬷嬷的手自然也不干净。 他不知道她手上沾染过多少无辜者的鲜血,但崔莹是个意外,至少她应该是无辜的。 “你医术不是很好吗,能不能救救她?”睿王忽然恳求。 崔莹毕竟是崔嬷嬷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他不希望她就这么没了性命,所以开口求她。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她毕竟是重要的证人,而且现在已经被擒,对你也不会产生什么威胁,你……你就当是救人一命。”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低声下气。 但云若璃的反应让他失望。 她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救不了。” “你……” “王爷先别急着生气,我只是客观陈述事实,她用的是最精纯的砒霜,见血封喉,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我自然也没有这个本事。” “怎么会?”睿王指尖颤抖。 崔嬷嬷在宫中呆了一辈子,没有嫁人,自然也没有儿女,唯一的家人就是收养的孤儿崔莹。 两人相依为命。 没想到如今却双双命丧黄泉。 而这一切…… “王爷若是觉得我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恐怕是想多了,与其有这个闲工夫抱怨,不如是查查她是从哪里弄来这种经过特别提纯的砒霜的,据我所知,这东西可不是随便能买到的。” 云若璃也没想到会无端钻出个崔莹来。 原本以为这次可以捉住幕后之人,没想到却是丢了个小卒出来当挡箭牌。 她心情不好,表情就显得越发严肃冰冷。 睿王只觉得她冷漠无情。 “你的意思是说这背后还有主使之人?” “不然呢,之前在大理寺刺杀你的人个个身手了得,我去黑市查过买凶杀人的价钱,你猜杀你要多少?你觉得崔莹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钱?还有之前害安婧之的那些人,要用多少钱才能买通,你觉得仅仅凭着一个崔莹就能让这么多人为她臣服效力,她凭什么?凭自己的个人魅力吗?” “云若璃,注意你措辞,人都已经死了,你难道还要出言羞辱?” “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睿王被她的态度激怒,叱骂道,“我以前只当你懦弱无知,如今看来,你根本不是懦弱,你是没有心。” 他指责她的冷漠。 云若璃看着他,道:“那王爷有心吗,有心有什么用,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还是能帮你平定天下?” “……你……我……” “我劝王爷一句,别整天活在你那真善美的白日梦里,别忘了,你一心回护的这个犯人原本也是准备杀你的,而我,救了你。 王爷若是能将用在我身上的那些绝情挪一星半点儿在别的事情上,想必定能成为一个杀伐果断,堪大用之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儿女情长,像个……娘炮。” “云若璃!你……岂有此理!” “殿下对我的女儿有什么意见,大可直接冲着我来,小女今日受了惊吓,又身负重伤,想必是不能继续奉陪了,来人,送大小姐回去。”云问涯在旁边默默听了半天,见睿王气昏了头,立即站起来。 云若璃刚说那话的时候,他还担心她会自责愧疚,会因此郁郁寡欢,现在看来完全想多了。 他的妙妙已经完全成长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坚强之人,哪怕不需要倚靠他,她也能活的很好。 他给朝宗递个眼色。 朝宗领命上前,护着云若璃离开。 睿王一腔怒气发泄不出来,险些气出口血来。 云若璃没理会他。 她本来心情也不好,路过崔莹尸首的时候,她脚下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加快速度离去。 云池扶着她,险些要跟不上,“小姐、小姐你慢些,你疼得都出汗了!” 她看见云若璃额头山全是冷汗,脸色也变得青白。 “大小姐大可不必可怜这种该死之人。”朝宗玲珑心思,一眼就洞穿了云若璃的想法。 云若璃脚下一顿,沉默片刻,才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好奇,崔莹是崔嬷嬷的女儿,她居然随母姓,在这里倒是少见。” 第189章 天意如此 云若璃不知道崔嬷嬷生平,故有此问。 朝宗解释道:“据属下所知,崔嬷嬷一生未嫁,没有夫家,收养的女儿自然是随母姓的。” “哦,原来是这样。” “况且大齐虽子女大多随父姓,但有些特别的氏族却是要求孩子要随母姓的。”朝宗说着,看了她一眼,“比如,神医世家的历代长女,都需要随母姓。” 云若璃:…… 怎么还扯到她身上来了。 这么说她原本不应该叫云若璃,而是应该叫顾若璃? 啧。 那还是算了 “还有这样的规矩,那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一直很好奇,神医世家究竟是个什么来头,说是我母亲的母家,但也从未在京城见过。” 她一直有这样的疑问,不过之前没人能给她一个准确的解答,她又一心对付柳氏,所以没有特意去关心过。 今天既然朝宗提起,那她也顺便问一问。 这神医世家究竟是什么。 “属下所知也并不太多,大小姐若是想了解其中详情,可以去问问大将军,属下只知道神医世家最初的建立者,是一位姓顾的奇女子。” “……我娘亲也是姓顾的奇女子。” 这样的称呼听多了,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朝宗听罢笑了笑,道:“大小姐说的是,夫人她,确实世间难得一见。” “哦,你见过我娘亲?” “实不相瞒,夫人于属下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夫人,属下只怕早就饿死在荒郊野外……” 几人边走边聊,朝宗又是很会聊天的人,云若璃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走到梵若寺大门之时,忽然看见之前站在睿王身边的那位老僧人拎着菩提子在寺庙门口站着。 他身边也没个僧人。 云若璃恍然想起之前有个小沙弥不知为何忽然带着大批僧人离开,也正因如此,才让梵若寺僧人逃过这场血光之灾。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很引人深思。 都说梵若寺的方丈极往知来,之前她还以为是用来骗取香客的噱头,现在看来,似乎还有些意思。 正想着,那小沙弥已经带着僧人们浩浩荡荡的赶回来,一个个面上惊惧不定。 “方丈!您没事,我们听说寺庙遇袭了?” 为了完成小气方丈下达的任务,小沙弥几乎将寺中所有的青壮力都带了出去,只是他们浩浩荡荡搜了半天的山,也没发现张天一的踪迹。 确定找不到人之后,才一个个蔫了唧的回来,走到山门口,看见被官兵重重包围的寺庙。 小沙弥吓了一跳,上前询问,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一场血战。 他担心年纪大又小心眼的老方丈,连忙带着人上来,却没想到老方丈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而且看他精神抖擞的样子,似乎也没受到什么伤害。 他放心了。 “阿弥陀佛,教过你多少次了,心平气和,心平气和,遇见这点小事便咋咋呼呼,以后可怎么是好。”了尘叹息道。 语气中,颇有些恨忒不成钢的意思。 小沙弥震惊。 刚才因为有人抢了自己生意急得跳脚的人是谁? 催着他们一群出家人提着棍子去打人家道士的又是谁? 他尚且都不能做到心平气和,居然还有脸说他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孩子,是不是太不要脸了些? 小沙弥很生气。 他决定不再关心老方丈,委屈巴巴的丢掉手里的小木棍,转身跑了。 其他僧人见方丈和主持都没有受伤,纷纷也放下心来,请示过后,都回去做晚课。 老方丈拿小沙弥寻了开心,看起来倒是心情很好。 他捻着菩提子转身准备回禅房。 转过头,却正好与一双潋滟美眸对上,眸子的主人面上含笑,眼睛却深如古井,无波无澜,颇有深意。 “见过大师。”云若璃脸上带着笑。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了尘将菩提子挂在手上,双手合十颂了一声佛号。 云若璃笑意渐深,道:“听说贵寺的平安符和姻缘签颇为灵验,我恰巧求了一张,还请大师帮我看看,是不是你们这里最灵的一张?” “阿弥陀佛,本寺的平安符都一样,施主大可放心。” “当真能保平安?” “此符能保许多人平安。”了尘面不改色道,“却独独保不了施主与身边人的平安,贪狼坐命,天煞下凡,此为天意,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他说完这话,也没等云若璃再说什么,双手合十的走了。 等云若璃反应过来,哪里还有人影。 “大小姐,这老僧满口胡言,不得妄信,不如属下去把他‘请’回来,让他把话说清楚。”朝宗道。 别看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风度翩翩,但实际也是军中出来的人,一身杀气说来就来,毫无防备。 云若璃笑道:“不用了,这位大师来无影去无踪,正是说明了人家是高人,不可得罪。” “可是大小姐,他刚才那些话……” “那些话说了也就说了,我当听个乐呵。”云若璃状似不经意的将平安符收进袖子里,“我命由我,若当真像他说的那般有天意,我也想看看,这天意究竟是什么样子。” “大小姐豁达。” “走,天都黑了,回去的山路只怕不好走,你也不用送我,闹成这样,今天肯定不会再有第二波了,你去我爹那里,他身边总要有个人的。” “属下遵命。” 朝宗将云若璃送到马车上,又分了一队侍卫跟着,然后才回去跟云问涯复命。 至于他会不会跟云问涯提起刚才的事,云若璃不知道,也阻止不了。 早知道就不问了。 平白让便宜爹担心。 云若璃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当真是没看黄历,不顺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可能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她的坑坑从苗疆回来了。 不知道有没有查到关于双生蛊的线索。 如果能解开蛊毒,那离解除婚约之日也就不远。 马车在山路上疾驰。 云若璃靠在车壁上,闭目沉思。 殊不知此时半山腰上,有双眼睛正盯着马车的影子,咒骂出声:“没想到这个贱人命这么大,这样都能让她逃过一劫!” 第190章 让他死 这个站在半山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梵若寺出现过的荣华。 宫女蔚秋站在她身后。 “殿下息怒,说起来还是崔莹这个人没用,什么任务都没完成不说,还打草惊蛇,这次之后,云家人必然警惕,在想要有这样的好机会,只怕是不容易了。”她理性分析这次失败的原因。 比起荣华的暴跳如雷,她的态度可谓冷静。 “没用的东西,活该去死。”荣华怒骂。 蔚秋又道:“说起来还是因为紫微宫不肯接这笔买卖,不然就算没能杀掉云若璃,也至少能让她受个重伤。” “呵,你以为紫微宫是为什么不愿意接这笔买卖,按理说我用三倍的加钱买云若璃的脑袋,这么好的生意他们为什么不做?只怕她早就跟那些下等人互通首尾,沆瀣一气了!” “殿下莫非是觉得……” “不是觉得,是肯定!”荣华冷笑,“当初在摘星楼我就看出不对,没想到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居然敢脚踏几条船!” 她眼里带着露骨的恨意。 这个位置是特地选过的,刚好能看见梵若寺内的情景。 元子忱抱着云若璃进了厢房的样子她看在眼里。 许久之后他匆匆离开,衣冠不整的样子她也看在眼里。 这哪里还是她心中那个无双公子。 在她遇见他的那么多年里,他的白衣什么时候染过污秽,领口什么时候有过褶皱,就连那一丝不苟的鬓发都从未凌乱过。 但就在刚才,她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元子忱。 那样鲜活,染着俗世的情欲。 就像当初她站在宫墙高楼上看见他用从未有过的温柔,注视着另一个女人一样。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可是,她也好想拥有。 所以从那一刻开始她就盼着云若璃死,只有她死了,他独一无二的深情才会完全属于自己,他那颗冰冷高傲的心,才能由自己独占。 “云若璃一定得死!”荣华恶狠狠道。 蔚秋看着她,道:“殿下难道还有什么好计策?” “她不是还有跟皇弟的婚约吗,我倒也听说皇弟真正想娶的一直都是她的妹妹,既然如此,我就帮他一把好了。” “殿下是想利用睿王?” “说是利用也太难听了,皇弟一片痴心,可惜都不被别人看好,那就只有让我这个做姐姐来成全他了,相信……他一定会感激我的。” 荣华说着,像想到什么十分有趣的事,笑着离开。 蔚秋沉默许久,也转身跟上。 而此时,她们口中的睿王在一阵焦头烂额之后,好不容易才将残局收拾好,准备离开。 他腿部受伤,不能骑马,便让陈三找辆马车来。 陈三一直魂不守舍,应下之后也没有立即去办,全然是副魂游天外的样子。 睿王本来心情就不好,看见他这样更是忍不住想骂人,但骂人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朝宗就走了。 云问涯已经先行离开,临走时没跟他说半句话,如果“哼”这个字也算的话,那可能还是说了半句。 睿王心情不佳,随时在暴走边缘。 这个时候朝宗过来,脸上带着客道的微笑,但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是风雨欲来。 “殿下。”朝宗站在他面前,抱拳道,“见过殿下。” “有话快说,本王累了。” “既然如此,那下官便直言不讳了。”别看朝宗整天跟着云问涯,实际他在军中也有官职,而且不低。 云问涯派他来,一是实在不想跟睿王说话,二是即使让朝宗出面,他也有足够的分量。 睿王眉头拧在一起,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他觉得自己隐约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但又不想承认。 “下官是奉大将军之令想跟殿下商量一下退婚的事宜,既然殿下对大小姐无心,云家也不敢死死纠缠,只求能够解除婚约,从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果然是这事。 睿王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你以为本王不想解除这桩婚事吗,本王已经上书过无数次,可父皇不准,能有什么办法。” “既然如此,那还请殿下明日再上一封请求解除婚约的折子,同时我家将军也会上书,并且将今日之事一一说明。” 这是要跟皇帝告状,说他拿云若璃作诱饵了。 睿王心中烦躁,加之想到刚才云若璃的态度,愈发生气,负气道:“好,解除接解除,本王巴不得!” “不行,不能解除婚约,殿下三思!”陈三脸色惨白的打断道。 若放在以前,他断不敢插嘴睿王的决断,可今时今日却不能不开口。 他怕睿王懊悔终身。 他刚才之所以魂不守舍,是因为看到云若璃左腿受伤。 他记得当初在云篆山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跑,回来看见睿王的手受了伤,他问怎么回事,得到的回答是吃饭时不小心割伤了手。 陈三那时不敢相信,却总是忍不住想起云若璃在云篆山忽然手掌剧痛的样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问了当时的时辰。 睿王记不清了。 他却记得请。 是午时,午时二刻。 他把时间告诉睿王,睿王果真说差不多是那时,但他并未在意陈三为什么会知道具体时间,因为吃饭本来就在午时左右。 睿王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为什么无故失踪,后来又忙着帮他撤掉追捕令,这件小事就迅速被抛到了脑后。 但陈三不敢忘。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偷偷调查。 直到刚才他看见云若璃一瘸一拐的走出来,脸色惨白显然是痛极了的模样,而睿王却神色自若。 这样的情况原本应该出现在云曦身上。 “本王做事何时轮到你来插嘴,陈三,你最近越来越不知轻重了!”睿王怒道。 陈三连忙跪下,“殿下息怒!” 睿王没有理会他,只转头看向朝宗,“明日本王就上书结案,顺便跟父皇提解除婚约,云将军也别忘了。” “那是自然。” 朝宗颔首,离开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陈三,才转身离去。 回到云问涯身边,他刚才的事如实禀报给云问涯,“睿王身边那个侍卫不对劲,似乎……已经察觉到双生蛊的事。” 云问涯正闭目养神,闻言虎目一睁,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死!” 第191章 谁出钱 第二天,肃帝果然收到了睿王和云问涯上书的奏折。 其中睿王上了两封。 一封详细描述安婧之一案的整个事件经过,并且幕后真凶已经伏诛的事实。 另一封则是在这次案件中他与云若璃协同办案,矛盾良多,性格不合,就算日后成婚也必定成一对怨偶,请旨解除婚约,让他改娶云家二女云曦。 这话说的就比较不要脸,字里行间没有提云若璃对这件案子所做的半分功绩,只将她诋毁了个十成十,要让云若璃本人来看这份折子,只怕要把睿王的头给打爆。 可惜她看不到。 云问涯也上了退婚的帖子。 但他没有睿王卑鄙,只说了云若璃以身做饵,身负重伤,他如今年事已高,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便求着肃帝将云若璃留在他身边,二女儿云曦可嫁。 况且云曦早已经与睿王有了夫妻之实,两人也是两情相悦。 这本来是好事。 只要肃帝朱笔在两份折子上一批,这事儿就算成了,皆大欢喜。 但事与愿违。 “近来边关不太平,匈奴又开始蠢蠢欲动,看来边关没有云爱卿,确实是不行啊。”肃帝慢条斯理的把折子打回去。 言下之意,是不想让云问涯再留在京城了。 他又转头去问吏部尚书,“说起来云爱卿回京述职也有一段时间了,他的文书批下来没有?” 在大齐,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一旦述职文书批下,便要很快离开京城,不可逗留。 肃帝这是急了。 睿王并不知道他为何对云若璃的婚约有这般执念,但看着折子被打回来,不知为何,他心里不但不觉得遗憾,反而隐隐有些庆幸。 云问涯却很愤怒。 然而现在肃帝不仅无视他的诉求,还要把他赶回漠北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此举就是想把他和妙妙割离开,让妙妙一个人在京城,孤立无援,任由他们欺负。 这样的事,他绝不允许。 “陛下开恩,微臣在塞北驻守十几个年头,从未跟家人过过中秋,眼下佳节在即,贱内又身患恶疾,精神不振,微臣斗胆,请陛下恩准微臣过完中秋之之后再返回边关。”云问涯顶着压力,俯身跪拜了下去。 云家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好,柳氏疯癫的事京城名流的圈子里早就传遍了,再加上之前云绾出了那样的事,现在云曦更是恬不知耻的住到了睿王府。 云家现在唯剩的两个孩子就只有云若璃和云若寒了。 说来也是巧,也只有这两姐弟,名字听起来像真正的云家人。 百官叹息。 若这点要求陛下也不能答应,那就当真有些太不近人情。 肃帝没想到云问涯竟然会用柳氏那个刁妇来威胁自己,明明她的疯癫也有他自己一份功劳,现在可好,两手一甩,撇的干净。 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谁也不逞多让。 肃帝咬着牙应了他的要求,然后又道:“近来天下很不太平,漠北匈奴蠢蠢欲动,浙海一代又海寇横行,现在就连苗疆苗王也开始不安分了,朕最近真是愁得头都痛了,不知众爱卿有什么妙计良策,可以为朕排忧解难吗?” “启禀陛下,蛮人匈奴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云将军骁勇善战,待中秋过后杀回漠北,定会让那些无脑蛮子闻风丧胆,肝胆俱裂,此不足为惧,至于浙海一代,更是有镇南王镇守,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唯有这苗疆……” 徐阁老身为两朝老臣,说话很有分量。 如今皇帝年迈昏庸,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以徐阁老为首的激进派早就坐不住了。 苗疆那块地方虽然在多年前归顺大齐,愿意成为大齐臣属,但实际上相当不老实,十几年前苗人刺客宫中行刺的事,虽然皇室对外下了封口令,但像徐阁老这样的老臣,是知道的。 “陛下,苗王狼子野心,之前更有暗报说苗疆一带蠢蠢欲动,似苗王偷偷囤积私兵,上次元舍人临危受命调查苗疆屯兵一事,如今既然已经回来,不知调查的如何,若当真坐实了苗王囤积私兵一罪,还望陛下及早决断,出兵镇压!” 徐阁老说着,不顾自己年迈的身子,跪了下去。 “请陛下早做决断!” “请陛下明察!” “出兵镇压!” 须臾间,所有官员都跪了下去。 云问涯虽然不情愿,但也不能鹤立鸡群,这个时候不顺着大方向走,那就是跟徐阁老作对,他一个带兵打仗的,不想掺和到文官的争斗里。 但所谓争斗,必有两方。 如今发难的一方是徐阁老,那受难的一方是谁? 自然是中书省。 如今的中书令江枞正是当初孤身出使苗疆,说和苗王归顺于大齐的人,而这次疑似苗王屯兵的消息,则是徐阁老的人上报的。 原本徐阁老打算让自己的人接手,以便坐实苗王叛逆之心,可在与中书省明争暗斗中还是棋差半招,让江枞说动肃帝,派了元子忱去调查。 但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已得到确切消息,苗王私自屯兵是事实,如果元子忱胆敢包庇,他便会有一百种方法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元子忱夹在徐阁老也江中书之间,被推到风口浪尖,成了无辜牺牲的祭品。 若他说苗王清白没有屯兵,那徐阁老必不会放过他,若他说苗王确实私自屯兵,对他寄予“厚望”的江中书也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说都不好过。 徐阁老这是要拿他开刀,杀鸡给江枞看。 肃帝却像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子忱你来说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元子忱目光一敛,拱手道:“启禀陛下,苗疆一事……” “哎哟哟,徐阁老是年纪越大越糊涂了,要打仗?谁出钱?你出吗?敢情这钱不是你们辛辛苦苦赚的,不知道心疼是!” 元子忱正要开口,忽然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慢摇摇走上了大殿。 “最近经济情况本来就不好,本王愁得头发都掉了大把,你们不帮忙想想办法,哦,还要来火上浇油?” 第192章 摇钱树 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常年用面具遮住半张脸的雁王殿下。 别看他平时吃喝嫖赌抽,看起来不干半点正事,臭名昭着,其实对于皇室的私库,他还是有很大贡献。 作为京城最繁华街道上所有商铺的直接持有人,目前皇室私库中大半都是他贡献的,剩下的一大半也多数是他赚来的。 虽然没有言明,但他的确是大齐皇室名副其实的摇钱树。 这也是肃帝对他极端纵容的原因之一。 一个不学无术胸无大志,又特别能赚钱的人,谁不喜欢。 “阿渊怎么来了。”肃帝看见他,就像看见一堆闪闪发光的金矿,忍不住对他亲日让你上朝你不来,今日倒是不错,虽然晚了些,但至少没拎着酒壶搂着歌姬上来了。” “皇兄还好意思说,臣弟上次看上那歌姬,最后还不是送给了皇兄。”雁王叹息着道:“想来也有一段时间了,皇兄用着可好?” “呵呵呵,甚好甚好。” 徐阁老:…… 江中书:…… 文武百官:……………… 也不知道景氏一族的浪荡是不是刻在骨子里的,一个个都这么不靠谱,肃帝和雁王也就罢了,两人什么样子,百官心中早就有数。 可惜的是睿王。 原本很多人拥护睿王,是希望他继承大统之后能够有所作为,重振朝纲,成为一代贤君。 但最近睿王行事愈发不合体统,私生活混乱不堪,如今更是还未成婚就将外室接回府邸养着,自己的私事一次次闹上金銮殿。 再这样下去,文武百官甚至都要觉得,大齐要完了。 如今看着肃帝与雁王在本应该商议朝廷大事的金鸾上聊起了舞姬风姿,一个个更是又羞又怒,抬不起头来。 中书令江枞摇头叹息,徐阁老沉默片刻,忽然以身体不适提前退了出去。 肃帝见状,便递给身边李德海一个眼神。 李德海立刻会意,上前两步,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百官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苗王屯兵一事便这样不明不白的被揭过了。 徐阁老强撑着走出金銮殿,最终还是没撑住,气晕了过去。 云问涯在后面看得直摇头。 他转头问身边的朝宗,“你说,这徐老头是为什么非要跟江家斗呢,听说上次也是因为个什么事,江家的那个小子被他从禁军统领的位置上整下来,现在好像成了巡街的?” “……将军,人家那叫金吾卫。” 还巡街的。 幸好这话只有他一人听见,要是让江中书听了,只怕明日就上书启奏请镇远大将军赶回漠北,戍守边关了。 今天的事旁人看不明白,他却看懂几分。 明面上徐阁老和江中书都没从圣上那里讨到好,但实际却是江中书略胜一筹,因为圣上按下当朝处理苗王意图叛乱一事,是给江中书留了些许颜面。 谁让江家出了两任中书令呢。 况且他还注意到,百官都退出来,却独独没有看见元舍人。 他若留下,想必还有什么要事禀报。 云问涯不甚在意。 他也想不到那么甚远,只道:“好像是这么个名儿,害,也就听着好听,实际不就是个巡大街的吗,以前禁军统领好歹是官居一品,现在应该顶多就是个三品了,不行不行,这个人配我家妙妙,不合适。” 他犹记得当初云若璃中毒,江家小子守在房门外不肯走的事,心里很不爽。 但他也就那么随口一说。 江家其实算整个大齐世家中比较清白的,江家小子虽然走的武官路子,但他老爹和他爷爷都是文官出身,清如皓月,而且据他所知,江家家规四十之后无子方可纳妾,否则只能娶一妻,后宅也算得上清净。 他的妙妙若喜欢上江家那个傻楞小子,他勉强也可以同意。 反正不管是谁,都比睿王那个王八犊子好得多。 有了睿王这个下限,云问涯觉得自己择婿的标准一降再降,现在已经不要求对方玉树临风潇洒倜傥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文武双全多才多艺身世清白又疼爱妻子了。 是个好拿捏的就行。 他看江家那小子看着挺傻,符合条件。 “将军,现在退婚折子刚被打回来,退婚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您想这些是不是太着急了些?”朝宗有些无语。 他听着云问涯对未来的宏伟规划,苦笑不已。 “哪里着急?”云问涯怒目瞪着他,“反正这婚迟早是要退的,计划当然越早做越好,不然回头让哪个臭小子趁我不在,骗跑了妙妙可怎么行?” “……” “再说了,你以为我很愿意让妙妙跟那江家小子有什么牵扯吗,嘁,这几日三天两头往妙妙那里递帖子,那句话叫什么?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要不是我次次及时阻拦,只怕妙妙这个天真的小女孩早就沦陷了。” 朝宗:…… 将军您这样说,属下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您说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希望大小姐跟江大人好呢,还是不跟江大人好呢? 这真是个谜。 朝宗没有再说话,云问涯却像打开了话匣子,叽里咕噜说个没完,不过大多是些没有营养的碎碎念,十句有八句要提到云若璃。 两人背影在青石大道上渐行渐远,最后出了宫门。 等到他们身影消失之后,青石大道边上的一座石狮子身后才缓缓走出两人。 其中一人身穿魏紫色一品官服,乌纱端正,神色从容,端方气度中显出几分文人风骨,虽然已经年近中年,但那身儒雅之气却是遮掩不住。 他身后的是个小厮,恭敬的低着头,身子有些打颤,“大人……” “去,叫江淮回来见我。” 江枞轻飘飘丢下一个命令,然后甩手出了宫门。 而此时。 金銮殿上。 元子忱刚刚很不适时宜的打了个喷嚏,此时正用袖口挡着面,像肃帝请罪。 肃帝朗笑几声,道:“没想到铁打的子忱也有感冒的时候,不过也是,听说你昨日冒着大雨赶回来,想必淋得不轻,可别是染了风寒,哎,此去苗疆你披星戴月,今日还要你被徐阁老为难,委屈你了。” 第193章 一颗红痣 “谢陛下关心,微臣无事。” 元子忱昨日确实折腾得不轻,浑身衣服也弄湿了,但并不是肃帝想的那样。 不过他也不会解释。 拜过肃帝之后,便如实将苗疆所见所闻禀报。 雁王也在。 今日金銮殿上的闹剧不过肃帝和雁王自导自要的一出戏,目的自然是不让元子忱当着朝臣的面说出苗疆情况。 当初苗人能潜入宫廷行刺,肃帝便猜到宫中必有里应外合之人,如今朝堂内忧外患,他更是谁也不信。 唯二信的,除了这个废物一样的弟弟,也就只有这个无父无母的元子忱了。 旁人都说他昏庸,但他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自己有大智慧。 “皇兄,臣弟今天可是特地从明月楼赶过来帮你解围啊,你行行好,让臣弟先回去,臣弟困……啊~”雁王说着,还很配合的打了个呵欠。 他很想走,但耐不住肃帝非要留他下来帮忙出主意,他推辞不了。 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跟废柴没什么区别,肃帝就喜欢他这种指哪儿打哪儿,从不多管闲事的性子。 这也是他为什么信任雁王。 “慌什么,你好歹也关心关心国家大事,整天就知道在青楼花馆里醉生梦死,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娶妻,看看外面都把你传成什么样了。” “臣弟年纪哪里大了,臣弟今年才二十有四,小皇兄二十岁呢。”雁王碎碎念,“况且那些世家小姐个个一板一眼,无趣得很,臣弟不喜欢,还不如明月楼的月如姑娘知情识趣。” “你……那都是侯门贵女,自然知书达理,端庄高雅,怎么能花楼女子相比,你真是越来越不知体统了。”肃帝做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雁王抬了抬眼皮。 这样的对话,往年也进行过许多次,他早就习惯了,并且能应付的得心应手。 元子忱就在旁边看着。 通常这种情况,他都不会插嘴。 因为没必要。 先皇多子嗣。 不过子嗣再多也没什么用,大多都死在了当年的夺嫡之战中,就算那时没死的,也被后来登基的肃帝以各种名义悄悄清理干净。 如今剩下的,就只有这个年纪最小,也最胸无城府的幼弟。 雁王慢条斯理的看了元子忱一眼,看着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不知是哪里来的智慧和勇气,居然想到了个祸水东引的法子。 “皇兄你看。” 肃帝:“?” 元子忱:…… 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看子忱他跟臣弟差不多大,也还未成婚,跟臣弟这样的人比起来,他为人正直身世清白端方知礼温良如玉,您与其操心臣弟的婚事,不如先把他给嫁出去。” 果然。 元子忱无言的看了雁王一眼。 他就知道,这货开口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不过他倒不担心肃帝会听了他的话,毕竟像他如今这种无父无母又从不站队,还没有妻子岳丈牵绊的“清白之身”,朝中再无第二人。 “你这混小子,朕……朕懒得跟你说这些。”肃帝果然拿他没有办法,转头看向元子忱,“好了子忱,说说你在苗疆调查的情况。” “是。”元子忱拱手,回道,“微臣在苗疆暗地查访,确实查到苗王豢养私兵,并且已成规模。” “什么,此话当真?” “苗疆地势险峻,多山多林,微臣此次潜入,特地偷偷调查了山林之地,发现有大规模散兵屯积,每处几千道上万人不等,他们的驻地守卫森严,微臣进不去,但粗略来算,应该有近十万之多。” “这么多!” 肃帝慌了。 此刻他再没有刚才跟雁王大闹说笑的闲心,一张脸吓得透白,“你……混账!你昨日就已回京,这么大的事,为何不连夜来报!” 刚才还关心他身体是否抱恙,现在就问起了他的罪责。 变脸变得很快。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想来就是这个意思。 元子忱缓缓跪下,道:“微臣知错。” 他当然不会说昨晚他就进了宫,并且告诉李德海他有急事禀报,可那个时候肃帝正醉在温柔乡里。 当初颇受荣宠的孙嫔,如今已经成了四妃之一的良妃。 良妃才貌双全,小意温柔,把肃帝迷得团团转,如今除了她的寝殿,已经很少再去其他宫妃那里。 昨晚元子忱来的不巧,良妃才从回鹘族人那里习得一支新舞,婉转婀娜,妩媚多情,肃帝又喝了几杯酒,良妃跳舞时便情难自禁,直接在大殿里跟她苟合起来。 近知天命的人,身体倒是好。 还不过结束之后就撑不住了,呼呼大睡过去,李德海去请示几次,都是无功而返,这才耽误了要事。 可肃帝怎么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气急之下,随手抓起宫侍端着的茶盏,带着滚烫的茶水朝下方跪着的元子忱扔了过去。 这不能躲。 躲了就是忤逆大罪。 眼看着要砸到元子忱的脑袋,旁边的雁王忽然尖叫一声,将手中的折扇甩了出去,“哎呀妈呀!” 啪。 折扇打到茶盏,碎了一地,热水溅到元子忱衣摆上,沾湿他的衣角。 “哎呀呀呀!烫烫烫!”雁王原地跳脚,也不顾形象,直接就在大殿上捞起裤腿,脱了鞋袜,除了那一腿毛之外,最醒目的,就是叫上那片烫红的皮肤,以及脚心的一颗红痣。 “你!你这混小子捣什么乱!又不是砸你!”肃帝这回更气了,但手边已经没有可以再拿来当凶器的东西。 雁王捧着脚,道:“臣弟……臣弟冤枉啊,臣弟刚才还在想明月楼的月如呢,一抬头就看见皇兄的茶杯砸过来了,这、这能不赶快躲吗。” “你……” “臣弟就说不来掺和政事,皇兄偏不听,哎呀,好烫啊~好疼啊~”雁王捧着脚开始哀嚎,完全不顾及自身形象。 脚底那颗红痣显得格外鲜明。 “够了!”肃帝终于忍无可忍,“都退下,滚!” “诶~好嘞,皇兄保重,皇兄再见。”雁王听见这个滚字,立马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就跑,健步如飞的样子丝毫不像哪里有伤。 肃帝:…… 第194章 喜欢这样的羞辱 雁王跑的飞快,肃帝当然也拿他没有办法。 他最后看了眼元子忱,沉声道:“这件事朕自会跟中书和几位阁老商量决断,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 “是。” 元子忱告退离去。 走出金銮殿,在青石板铺就而成的大道上,雁王不知道从哪儿又弄来一把折扇,此时正吊儿郎当的倚在一座石狮旁。 看样子像是在乘凉。 元子忱无视他,直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本王做出这么大牺牲救你一命,你居然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太让人伤心了,早知道不救你了。”雁王抱怨。 “那么迫不及待向肃帝证明你我关系匪浅,这哪里是在救我。”元子忱冷淡道。 在没有云若璃的时候,他依旧是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元舍人。 雁王险些被他气死。 “我……我当时也是一时情急,而且东西都要砸到你头上了,我哪还有闲工夫想这么多!为了救你,我连杀手锏都拿出来了,你还要怪我,实在太过分了。” 雁王口中的杀手锏,就是刚才脚掌心的一颗红痣。 红痣是皇族标记,景氏皇族的男子生来都会有,没有例外。 雁王露出红痣,是提醒肃帝他就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兄弟了,这么一个会赚钱,没野心,脑袋不太灵光,还可以用来彰显兄友弟恭表面情谊的好兄弟,玩死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要懂得珍惜。 肃帝平日里最喜欢自负聪明才智,这次自然不会想到是雁王故意引导他想到这点上。 但最终结果是不变的。 这就是雁王的目的。 “这次苗王叛乱算是板上钉钉了,那你说说,最后会派谁去平定?”雁王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看见元子忱直径出宫,并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连忙撩着袍子跟上。 “要我说,朝中武将可不多,要说骁勇善战的,除了镇远大将军云问涯,也就只有镇南王端木长泽了,但是漠北浙海一代都不太平,应该不会让他们带兵,可除此之外,朝中应该也没有什么肃帝信得过的人了,恐怕最后还是要派……” “派我去。”元子忱声音冷淡的道。 雁王一愣,“什、什么?” “我会自请军师身份,毕竟这次苗王屯兵查探都是由我一手负责,我知道所有屯兵点,没有不去的道理。” “那那那、那你……可可、可是……” 军师那也不能带兵打仗啊。 总要有个带兵的。 谁来带兵? 他吗? 他可不去。 明月楼的月如姑娘善解人意笑意温柔婉转多情,跟苗疆那群蛮子比起来,他宁愿呆在明月楼里醉生梦死。 也幸好雁王并不认识汝南后纨绔孙临风,不然两人必定一见如故,相约嫖遍京城所有的花柳巷。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元子忱清晰的从雁王眼中看到拒绝。 “你放心,到时候我会请求肃帝让景澈率兵,他现在臭名昭着,迫切需要一些能够挽回名声的功绩。”他解释道。 雁王觉得这注意甚好。 果然没有辜负云家丫头送他“元坑坑”的称号。 若次次睿王真的带兵,少说也要一年半载,他的云丫头也能多拖一阵。 “可这到底是扬汤止沸的办法,不退了婚约,什么都是白搭。”雁王分析道,“而且,我觉得云丫头及笄在即,景文天肯定不会允许睿王擅自离开京城,毕竟他盼着这一天,已经盼了十几年。” 旁人或许不知道肃帝的执念,但他们是知道的。 云若璃,顾倾城唯一留下来的女儿,不将她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肃帝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就是现实。 元子忱的想法固然是好,但太过理想化,只怕推进的时候不会这么顺利。 “那就让他选。” 元子忱负手走在前面。 他官服鲜红迤逦,墨发一丝不苟,说出口的话,也冰冷到没有感情。 他的眼神很冷,冷得似积雪的山峰。 “看他是愿意选择景氏一族代代相传的江山,还是为了一个永远求不得的女人,放弃他景家的基业。” “……” 雁王不敢说话。 这样的元子忱他平生只见过几次,但每一次,都有人要倒大霉。 雁王不想做这个倒霉蛋,于是默默的跟他拉开了距离,嘴里却忍不住碎碎念道:“什、什么叫他景家的基业,这基业分明……” “景夜渊,你倘若再敢多废话半个字,我便将你也带去苗疆,让你好好见识一下苗疆的风、土、人、情。” “……” 不不不,他万千不想增长这样的见识。 ------------------------------------- 宫里发生了什么,云若璃完全不知道。 安婧之身体好得差不多,案子也结了,正好马上又是中秋,安家人便浩浩荡荡的上门,将安婧之接了回去。 云若璃这边当然也收到不少好礼。 其中最让她喜欢就是安婧之的哥哥安子明送的一箱子金元宝。 她是个朴素的人,她觉得感谢什么的不需要太多弯弯绕绕,只要情真意切,干净利落的给她一匣金元宝,她就会觉得很开心。 安婧之却觉得此举太过唐突。 特别是安子明身在刑部,性格严肃,平时都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如今绷着张脸送出一匣子金元宝,就格外显得意味悠长。 安婧之抱怨道:“哥,若璃与我情同姐妹,你怎么能用这种东西来羞辱她呢?你太过分了。” “不,我喜欢这样的羞辱,安公子真是了解我,云池快来,帮我把安公子的谢礼收起来。”云若璃真的一点都不客气。 安婧之骂到一半的话被打断,嘴巴张得老大。 倒是安子明淡定点了点头,称赞道:“云大小姐果然性情中人。” 他只是比较面瘫,并不是死板愚钝,他私下问过云若璃身边的丫鬟小厮她最喜欢什么,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个字:钱。 既然如此,自然应该投其所好。 云若璃最喜欢跟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她收下金子,拍拍安子明的肩膀,“安大哥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第195章 中秋 中秋到了。 在大齐,中秋不仅是家家庆祝的节日,更是德妃的寿辰。 云家早就收到了宫中下发的帖子,让镇远大将军云问涯携家人出席。 柳氏不中用了,云家的老夫人更是不喜欢掺和这样热闹的场合,至于云若寒,云问涯派人去问,他只说自己要温书,不能前往。 所以云家这次能出席的人就只有两个人。 正好云若璃最近闲着没事,去凑凑热闹也是好的,而且她得到安家递来的消息,安婧之也会去。 这样她也有伴。 中秋当天,她在云池的催促下起来梳妆,云池不愧心灵手巧,垂云髻端庄大气,哪怕云若璃五官艳丽妖媚,也生生给她增添几分清雅气质,再配上元子忱提前送来的一套头面,贵气天成。 “还是我家丫头审美好啊,这么复杂的发髻给我三个时辰我也梳不出来,很好,看来我平时没有白疼你。” 云若璃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的行头,转身很满意的摸了摸小丫头的脸,活像个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 要放在以前,云池怎么说也要脸红几分,但如今却是习惯了。 “小姐,奴婢给你梳的已经是比较简单的发式了,毕竟进宫都是世家贵女和贵妇人,听说还要拜见宫里的娘娘,奴婢怕弄的太复杂惹旁人嫉妒,所以做个端庄的就好。” “嗯,你的小脑袋瓜能想到这点真是不容易。”云若璃打趣她,“让我想想,一定是来福告诉你的。” “……小姐!”云池生气了。 不知道云若璃最近是否闲得慌的原因,特别喜欢拿她和来福打趣。 来福习惯了,面不改色。 云池却是个薄脸皮。 “小姐再拿奴婢打趣,奴婢就不理你了!”她的脸红成柿子。 云若璃大笑着挥手。 来福确实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云池交给他,她也放心。 虽然来福之前说过自己有心仪之人,但是根据她这么久的观察,那位“心仪之人”似乎从未出现过,而且来福在她这里这么久,也从未寄出过什么信件,更没有跟什么人联系。 这样看来,他这位“心仪之人”恐怕还是单相思居多。 那这就好办了。 云若璃心里鬼算盘打得噼啪响,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梳妆完毕之后,便出门坐上去皇宫的马车。 云问涯今早紧急被肃帝叫进宫,一直没回来,云若璃便不能跟他一起。 不过这次云若璃没有在宫门口遇到捣乱的睿王,也没有人忽然钻出来让她到队伍最后去重新排队,她顺顺利利的进了宫。 但在下车的时候,事情就不那么顺利了。 她看见睿王。 准确的说,是睿王府的马车。 挂着睿王府标志的马车大剌剌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然后睿王走出来,没看她一眼,转身又从马车里扶出来一人。 云曦。 许久不见,云曦的气色倒是比之前好不少,肤色白里透红,气色红润,可见在睿王府养得很好。 云若璃本来并不想把她当回事,但周围的人却不这么认为。 “你们看,云家的二小姐现在多威风啊,以前还说她是个自荐枕席的外室,现在可好,人家跟睿王同进同出,已经跟王妃没什么区别了。” “可不是吗,我还听说,在王府,睿王已经命下人将她当成女主人,跟正经王妃没有差别。” “什么,可是睿王不是早就立了婚约的吗,我记得他分明是跟云家的大小姐……” “那怎么能一样呢,云家的老大怎么能跟这老二相比,我记得她之前还是个丑女残疾,现在虽然恢复了,可人家云二小姐到底还有才女之名,她呢,有什么?不过是有一张妖媚不堪的皮相罢了。” 恢复容貌的云若璃太过惊艳,加之摘星楼一事,很多人已经无法再将她与以前相比。 但有惊艳就有嫉妒,太过美艳就会遭人忌惮。 这是必然。 何况这次安婧之的案子,睿王并未提及云若璃为做出的贡献,反而说了安婧之因为与她同行才会被歹徒误伤,就连自己也险些牵连。 这更让人们觉得云若璃是个灾星。 “你小声些,人就在旁边站着呢。” “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要是行得正坐得端,哪里会怕别人说。” “就是,如果她真是什么好的,人家睿王也不会放着好好的未婚妻不要,去宠幸一个外室,要我说啊,这云家就没一个是好东西,你们知不知道之前乞巧大会的时候,云家老三……” 旁观者低声讨论。 云若璃停在耳朵里。 云曦现在虽然还没有正式嫁入睿王府,但现在身份已经跟睿王妃没什么区别,这正是她长久以来的梦想。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在牺牲了柳氏,云绾,甚至有可能连累到云若寒的前途之后,她终于站在了那个她梦寐以求的位置上。 云若璃不觉得奇怪,更不会生气。 她只是有些心疼便宜爹,娶的第一个老婆没活多久,续的弦又是花花肠子多到打结的恶妇,儿女更是没几个省心的。 现在家里一摊烂事,已经让他成了京城众世家的笑柄。 若不是他心理素质好,只怕早就抑郁了,云若璃心里同情云问涯,眉头轻微皱在一起。 云曦见状,便以为自己的出现让她难过。 她很得意。 只要云若璃不开心,她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寡廉鲜耻如何,不择手段如何,恬不知耻又如何,不管过程怎样,最后她都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这就够了。 而云若璃那个失败者,注定只能匍匐在她脚下,看着她走向胜利的终点。 “哎呀。” 下车时,云曦轻呼一声,看起来像没站稳,但实际却是往睿王怀里扑去。 睿王自然不会让她摔倒,连忙张开双臂,将人抱进怀里,“曦儿!” 云曦毫不意外的撞进温柔的怀抱里,脸上无比娇羞,柔声道:“我……我刚才没站稳,多谢王爷了。” “客气什么,本王自然不会让你有半分闪失。” 第196章 憔悴 睿王与云曦如胶似漆,看起来犹如新婚燕尔,旁人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讥讽嘲笑者亦有之。 但无论什么,都无法影响云曦半分。 她满足的享受着睿王对她全心全意的呵护,抬头挑衅的看了眼云若璃,仿佛斗胜雄鸡。 纤长的脖子上垂落几根秀发,衬着白皙透着粉嫩的肌肤,眉如青黛,眼似秋波,倒是有几分美人相。 “若璃若璃,我找你半天呢,原来你在这里。” 人未到声先至。 安家的马车里这里还有几丈远的时候,安婧之已经掀起了车帘,激动的朝云若璃挥手。 她的伤已经好了。 按照她自己的话说,她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可以一个打十个。 但究竟是打十个彪形大汉还是打十个小鸡崽就不得而知了。 云若璃见她马车靠近,朝她挥了挥手。 马车停下。 她蹦跶着下来。 后面一辆马车上走下的安家长子安子明,隔着距离,他客道的朝云若璃点了点头。 云若璃刚回应完,安婧之就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臂,手指碰了碰她眼睑,心疼道:“天啊,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云若璃:??? 她今天大清早被云池撬起来梳妆打扮,每一丝妆容都力求淑雅端庄尽善尽美,她在梳妆台前坐得腰都酸了,这丫头居然一上来就拆自己台? 不等云若璃回答,她又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不要太担心你三妹妹,她吉人自有天相,而且这么多人都在帮忙找,一有消息一定会马上告诉你的,你整日这样忧心忡忡,人都瘦了好几圈了。” 安婧之十分心疼的模样。 云若璃:…… 她大概知道这丫头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原本打算配合着说几句悲伤的话,但安婧之好像生怕她开口就会露馅,扯下自己手帕地给她。 “要我说你也该某些人一样,当个没心没肺的人,好吃好睡,把自己养得珠圆玉润,再不然就是好好给自己谋个好人家,也好过这样整日食不下咽,日日担忧,看看别人,不是整日跟男人厮混就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跟个狐媚子似的,好像生怕京城人不知道她自荐枕席。” “安婧之,你胡说八道什么!”睿王听不下去,捏着拳头就要上来。 然而安婧之早有准备,她也不解释,只闪开身子往安子明身后一躲,高呼道:“大哥救我,殿下这是听不得大实话。” “你!” 睿王差点没让她气的血液逆流。 但她很明智的给自己找了个护盾,不等睿王冲上去找她算账,安子明已经抬步向前,将两个姑娘都挡在身后。 “你呀。” 他对自家小妹任性妄为的行为非常无奈。 但刚才他们远远也看到云若璃的窘境,若此时没有人帮她说上一句,她只怕就要被旁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其实他很想不通,睿王究竟是瞎了哪只眼,竟然不喜欢云若璃那样率直真诚的人,而是去喜欢善于玩弄心机手段的云曦。 连安子明都轻易看出云曦的手段品性,睿王居然看不出。 “安大人这是要袒护搬弄是非之人吗?”睿王铁青着脸,质问道。 安子明只是略微颔首,“殿下近日破了大案,人人都赞殿下明察秋毫,此刻正是风头无两之时,又有谁赶在殿下面前搬弄是非呢,殿下说笑了。” 他面上看起来客道,说出口的话却不那么客气。 睿王破案不假,但最后结案却没有注明某些人的功绩,身为刑部人员,这个案子又是三司过问,他知道的细节自然比旁人多。 说白了,他不认同睿王这种过河拆桥的小人手段,也不想给他留几分薄面。 若他真要为难云若璃和安婧之,他也不会客气。 今天是中秋,这里又是宫门,闹起来对谁都不好,更何况睿王还带着个让他理亏的云曦。 “哦,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云家那个失踪的三小姐,好像跟睿王殿下也有……那种关系?” “是呀,听说当时在乞巧大会上闹得可凶了,不过后来好像失踪了。” “这就有意思了,现在云家老二进睿王府,这算不算是抢了自己妹妹的男人?” “这可不好说,说起来那睿王还是云家老大的未婚夫,人家是圣旨订婚,名正言顺,可某些人三书六礼都没过,还不是堂而皇之的住到王府去了吗。” “圣旨之前不是赐她为贵妾了吗?一个奴婢进门,要什么三书六礼呀,哈哈哈。” “不过这话说回来,那云家老三跟老二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吗,按理说应该比别人更亲才对,可你们看看她,只顾自己过得滋润,已经完全不管妹妹的死活了。” “是呀,相比起来还是老大有良心,还知道担心呢。” 旁人越说越起劲,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京城才女,不过如此。” “现在哪还有什么才女啊,不被叫做是荡妇就不错了,嘻嘻。” “闭上你们的嘴!” 睿王忍无可忍。 可他一个人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有人笑道:“殿下生气了,我们还是快走,我听说他现在在大理寺,为了得到犯人口供,刑讯逼供的手段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回头谁要是落到他手里,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快走快走。” “谁敢惹堂堂大理寺少卿,少卿大人息怒,我们这就走了。” 说罢,众人成鸟兽散。 安子明见状,也不再久留,但他还是感谢了睿王之前抓住了暗算他妹妹的凶手,并且让凶手伏诛。 最后说几句客道话,说希望以后有机会一起共事。 睿王没有回应。 他并不想跟安子明共事。 所有跟云若璃有关系的人,他都想离他们远远的,但如今斤斤计较已经无济于事。 安子明离开之后,他也要去拜见肃帝,而女眷则需要先去德妃那里请安。 德妃如今掌六宫之权,虽然还没有封后,但已经是后宫名副其实的第一人,很多人甚至觉得,睿王受封太子之日,就是德妃荣登后位之日。 第197章 无辜至斯 云若璃和安婧之先行一步。 在走之前,云若璃非常不客气的朝睿王竖了个礼貌的中指,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看她挑衅得意的表情他已经猜到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沉声冷哼。 而云若璃早就转身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独留睿王在原地气到掉毛。 云曦眼底神色几经变幻,才咬着下唇轻声道:“王爷,都是曦儿不好,是曦儿惹了姐姐不开心,才会连累到你。” 她将人们嘲笑她的话说成是云若璃对她的攻击,而睿王只是无端受了牵连。 他们无辜至斯。 “别理她,她从来都是这样不可理喻。”睿王轻声道。 他不希望云曦为此伤心难过,也不希望因为那个女人几句颠倒是非的话影响两人的好心情。 但说话间,他却不可抑制的想到某天寺门山前,少女在雨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模样。 她浑身浴血,鲜红的液体染透裙摆,混合着泥泞的雨水洋溢出潇洒的弧度,那么潇洒狠绝,完全不像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云若璃。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想,可每每却控制不住想起她那时决绝转身时的样子。 有时候他甚至会罪恶的想,如果云曦遇到那样的状况,她会如何? 想必是不能如何的。 她那么柔弱,连看见血也会头晕目眩,怎么会像云若璃那样粗鲁野蛮。 她是需要保护的。 可是…… 当初他在猎场遇袭,她却奋不顾身的挡在了自己面前,这样的坚定和勇敢,又是云若璃所不能比的。 所以他没有选错。 睿王的思绪不自觉地飘向远处,他兀自想着事情,并未注意到云曦已经叫了他许多声。 直到眼中的脉脉柔情变成深渊寒冰。 最后是陈三看不下去,轻轻推了推睿王。 睿王回过神,却正好对上云曦冰冷的眼神,他愣了愣,“……曦儿?” “王爷刚才在想什么?”云曦挑眉一笑,又变成之前深情缱绻的模样,好像刚才看到的都是错觉。 睿王顿了顿,道:“没想什么,只是看着时间不早,本王也该走了,你也快去母妃那儿,别弄的太晚。” “好,那曦儿这就去了,王爷路上可要小心。”云曦仿佛想起什么可怕的事,眼中泪光隐隐,“上次王爷在大理寺遇袭,曦儿好担心。” “那个案子已经结了,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再说宫里能有什么危险,不过是些宵小而已,谅他们也没胆子在宫里行刺,若他们真敢来,那便让他们有来无回。”睿王说着,抬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 当真是水做的人,这样也会哭。 要换了云若璃就肯定不会,她会大声讽刺他没本事,并且一边嘲笑一边冲过来救他。 她…… 睿王回过神,低咒一声。 他当真是魔怔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想那个女人,这样对云曦不公平,于是匆匆嘱咐她几句之后,他就带着陈三离开。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后才传来陈三的声音:“殿下真的不觉得云曦小姐很奇怪么?” 他声音冷淡。 称呼云曦的时候,也没有像睿王要求的那样叫她王妃。 睿王脚步顿住。 “什么奇怪?她哪里奇怪?陈三,本王看你才奇怪,你最近究竟怎么回事,总在背后说曦儿的不是,你堂堂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学了那些长舌妇的低劣习惯!”睿王越说越气,最后直接骂了出来。 陈三垂着头。 这时最好应该保持沉默。 可陈三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又开口,道:“其实殿下自己心里也意识到云曦小姐不对劲了,是?” “你还说!” “当初殿下在梵若寺受伤,但因为情况紧急,并未回府疗养,而是直接回了大理寺,为了不让政敌看出殿下受伤,我们刻意隐瞒,连折子都是让别人帮忙去递的,殿下在大理寺养了半个月的伤,直到最近才回到王府,可是我们却发现……” “陈三!你要造反是不是,本王说了让你住口!” 睿王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他忍不住呵斥出声,想要陈三再说下去。 可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陈三这次却没有听令。 他单膝跪下。 在皇宫中冗长的青石大道上,他背影显得孤寂苍凉,却也坚定决绝。 他抬头看着睿王,眼神近乎恳求。 “可是我们却发现,原该与您双生共命的云曦小姐在这段时间内并未出现过任何不适,属下甚至叫来了她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所有人都说她这段时间很好。” “住口,你住口!本王命令你住口!”睿王脸色铁青。 他勒令陈三闭嘴。 歇斯底里的狂暴之下,掩藏不住他的心虚。 陈三无奈,道:“其实殿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想承认不是吗?与殿下双生共命之人根本不是云曦,她只是个骗子,骗了殿下十多年。” 已经没有必要再查了。 因为事实摆在他们面前,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当初在梵若寺,看到云若璃拖着半条残废的腿出来时,他们就该想到。 可睿王不信。 虽然他心里也觉得奇怪,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那个人不是云曦的话他该怎么办。 他更不敢去想,如果那个人是…… “可笑!”睿王冷哼一声,“你想说什么?不是云曦,那应该是谁,是云若璃那个废物草包吗?她凭什么?她不配!” “殿下……” “你闭嘴!”睿王忍无可忍,“陈三,看在你跟了本王多年都忠心耿耿的份上,本王这次不跟你计较,可若是你再敢说出这种荒唐的话,本王便对你不客气,听到了吗?” “……” 没有人能叫醒一个试图装睡的人。 哪怕事实都摆在眼前,睿王还是不肯相信。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敢,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弄错了人结果会是如何。 所以他选择错下去。 蒙蔽双眼,堵住耳朵,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只要没有绝对的证据摆在他面前,他就绝对不会相信这所谓的真相。 他快步离开,没有去看陈三的表情。 而他更不会看到,就在不远处,云曦站在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石狮背后,眼神冰冷的听完了这一切。 第198章 拜见德妃 云若璃和安婧之到了德妃的寝宫。 其他文武大臣的家眷也都来得差不多。 众人拜见过后,云曦才姗姗来迟,于是单独向德妃行礼。 德妃却没有理会,只是抬手让其他人入座,云曦独自一人跪在大殿中,娇小的身形显得格外醒目。 这一幕让其他家眷议论纷纷。 毕竟她现在已经是睿王的房中人,可她出现之后德妃就这个态度,可见并不喜欢睿王选中的这位“王妃”。 云若璃跟安婧之坐在一起。 虽然她也没得到什么优待,但对比起现在还在大殿中央罚跪的云曦,她觉得自己的待遇已经非常好了,至少有吃有喝,不用承受无数目光的凌迟。 当然,她知道德妃不喜欢她,所以也不去招惹。 “诶,你尝尝这个糕点,我觉得味道还不错。”安婧之递给她一盘点心,自己又顺手拿走一块。 她心大,根本没把跪着的云曦当回事,特别是在胃病恢复之后,她享受太多从前难以享受的美食,补全遗憾都来不及,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看猴戏。 “这宫里的御厨手艺就是好,你看这个白玉糕都做成了兔子的形状,正好迎合今天中秋佳节。”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多吃,忘了我之前说的话了?凡事适可而止。”云若璃拉住她的手,“喝口茶顺顺,几日没见,我看你快圆了一圈。” “你……你胡说!”安婧之心虚的摸着自己脸。 她哪有胖那么多。 况且吃这么多也不是她的错,是父亲母亲还有哥哥觉得她不久前遭大难,现在好不容易恢复,才想给她补一补。 “不吃就不吃,话说回来,这里的点心虽然好吃,但还是比不上你家那个小丫头做的,吃起来甜甜软软,让人心头有种暖暖的感觉。”安婧之放下手中的糕点,“唉,如果可以,真想在你家多住段时间啊。” “得,你还住上瘾了。”云若璃笑道,“我看你是馋她做的小兔糖包了,行,下次让她多做一点,趁热给你送去。” “那怎么好意思呢,不过如果你能割爱把这个丫头送给我,我会更高兴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对她好的。”安婧之拍着胸脯承诺。 云若璃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仿佛看见一个渣男。 她倏然展颜,笑靥如花:“做梦去。” 充满期待的安婧之:…… “嘁,小气。” “德妃娘娘也真是的,干嘛一直让人跪着不起呢,我听说这位云姑娘颇得皇弟喜爱,说起来皇弟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今日看来,只怕是好事将近了?” 说话的是荣华。 她在旁边看了半天好戏,才不疾不徐的开口。 于是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 她也不露怯,大方站起来走到云曦身边,上下打量一番,才评价道:“嗯,确实挺漂亮的。” 云曦脸红一瞬,十分娇羞的低下头,“殿下过奖。” “你倒不用这么谦虚,之前我也见过你几次,知道你才情尚佳,最难得的是皇弟喜欢,谁不知道他的性子,想讨他的欢心可不容易,可见是真的喜欢你。” “殿下说笑,是……王爷垂怜民女罢了。” “话可不能怎么说,我也知道之前有人隔三差五就向皇弟献殷勤,现在不也一样不讨人喜欢吗。” 说着,她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脸上露出讥笑,“所以说啊,这人和人之间就不能比,若当真比起来,只怕要气死人呢,你说是不是呀,云家大小姐?” 云若璃知道自己躲不掉。 一般荣华要搞事情,就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云若璃被点到名,也不好再稳如泰山的坐着,干脆就站起来行了个礼,脸上挂着客道又疏远的笑容。 她没说话。 荣华眼底闪过一丝憎恶,然后看向德妃,道:“我听说这云家的大小姐也是个不得多的的妙人儿,也跟皇弟有着婚约,要我说,娘娘不如做个好事,让姐妹同嫁,传出去也不枉为一桩美谈。” 话音落下,云曦脸色已是惨白。 她终于明白荣华公主并不是来帮她的,而是来看她笑话的。 “姐妹同嫁?” 还美谈? 简直岂有此理! 德妃咬着后槽牙,若不是带着护甲,她真想用指甲戳穿荣华那张丑陋恶毒的脸。 云家没一个好东西。 她的澈儿尊贵无双,当然应配这天下最好的女子,可云曦和云若璃一个心机深沉,一个冷心绝情,有什么资格成为嫁进睿王府成为她澈儿的妻子。 荣华自己感情不顺,就想拿她的澈儿当枪使。 做她的春秋大梦! 说起来荣华跟德妃其实也有些渊源,荣华原本是先淑妃的女儿,淑妃颇受肃帝宠爱,说不上宠冠六宫,也算一枝独秀。 但可后宫之中哪有什么常青不败。 德妃那时还未封妃,但在她怀上身孕之后,当时最受宠的淑妃变成了她眼中钉肉中刺,与之同时,宫中又穿出淑妃有孕的消息,她之前生下的女儿荣华已经是肃帝的掌上明珠,如果这次是个男胎,那太子之位基本也就尘埃落定了。 德妃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不久之后,怀孕五个月的淑妃在与人共游御花园的时候失足从假山楼梯上摔下来,一尸两命。 那一年荣华三岁。 听说她当时正在御花园里放风筝,听见淑妃出事的消息便第一时间赶过去,看到淑妃躺在血泊中,身下还横着个血肉模糊的肉球。 最后淑妃和孩子都没救回来。 后来太医说那是个已经成了型的男胎,肃帝心中遗憾,对荣华宠爱有加,才有了如今刁蛮跋扈的荣华公主。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荣华心里清楚,那天邀请母妃去御花园散心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时的李才人,现在的德妃! 当初肃帝追究,最后只查到无关紧要的宫女,听说那个宫女最后被赐了极刑弹琵琶。 肃帝向来喜欢用这样的刑罚。 可荣华不甘心。 她和德妃有杀母之仇,凡事能让德妃不开心,又能给云若璃教训的,她乐意为之。 “说起来,云家小姐也快及笄了,我记得当初便是定下在她及笄之后完婚。” 第199章 偏殿走水 荣华说的没错。 婚约定的确实在及笄之后,而云若璃生日在十一月,也就是说,如果在十一月之前还没退掉婚约,这事就难了。 因为双生蛊的原因,她也不可能杀了睿王。 不然她早就这么做了。 云若璃早就发过誓,等解了蛊毒,她一定要在睿王身上捅个千八百刀,凌迟死这个臭渣男。 但荣华今天的话提醒了云若璃。 她的生辰在十一月,现在是八月,如果婚约没出问题,中间也没发生什么大事的话,那从现在开始,就要开始过三书六礼。 睿王应该不情愿死了。 正好,她也不情愿。 希望睿王为了阻止这场注定不幸的婚姻可以舍身取义,自觉原地爆炸。 云若璃思绪飘远,没有理会大殿里众人的议论纷纷,也没注意到其他地方正发生的异样。 直到有人惊呼。 “什么味道?” “糟了,偏殿走水了,快跑!” 德妃的朝华殿偏殿起火,因为今日晚间要举行中秋庆典,所以整个皇宫之中都布置了易燃的彩绸,如今偏殿火势汹汹,浓烟滚滚,瞬间就顺着穹顶的彩绸蔓延到正殿上来。 人们反应不及。 几乎须臾,朝华殿中的女眷们已经身处火海之中。 “快跑!” 混乱中不知谁尖叫了一声,众女眷瞬间也顾不得自己形象,纷纷朝大殿外跑去。 德妃自然也在嬷嬷宫侍们的护送下撤离。 但形势混乱。 仓皇中不知是谁撞倒了扶着德妃的苏嬷嬷,她摔倒在地,很快被惊惶往外跑的女眷们踩到一边。 “娘娘!” 苏嬷嬷惊呼。 但德妃已经被人流冲向另一边,根本无法回应她的呼喊,而这时又一道力道撞过来,将德妃撞倒在地。 强烈的冲击让她扭伤了脚踝。 “娘娘当心!” 德妃头顶的彩绸恰好被火舌燎断,直径朝她砸了下去,苏嬷嬷看在眼里,却被无数尖叫逃窜的女眷们越挤越远,根本救她不得。 她心底怆然,只能无助大喊。 德妃抬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火球,眼底闪过一丝绝望。 肃帝好美色,德妃当初也正是因这芙蓉花腮玲珑云鬓才得了肃帝青睐,如今若是葬身火海,只怕不死也是个容貌尽毁的下场。 而就是这时,一个娇小的人影与人群逆行,奋不顾身扑到德妃身上。 “娘娘当心!啊!” 燃着火的彩绸落在那人背上,惊起一阵惨叫。 “怎、怎么是你?”德妃看清对方容貌,脸上颜色顿时显得精彩纷呈。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最讨厌的云曦,现在她将德妃保护在身下,任由火势在她背上蔓延。 “娘娘……快……快走……” 云曦咬着牙,脸色惨白,疼的浑身颤抖。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德妃推开,然后才晕了过去。 云若璃没看到这一幕。 因为她跟安婧之此时也被另一团火势包围。 她原本算反应快的,发现失火之后就立即拉着安婧之向外撤离。 可大概是因为她们所在的位置离偏殿最近,也是火势最快蔓延过来的地方,所以还没等她们走出去多远,落在周围的彩绸就已经形成了个包围圈,将她们困的密不透风。 “若璃,你快别管我,我知道你会武功的,你快用轻功飞出去,自己逃命。”安婧之哭着道。 周围都是火,她已经吓哭了。 彼时云若璃正在想办法清理面前的障碍物,听见安婧之的话,她沉默了大概一秒,然后继续一边开路一边拖着她前进。 安婧之心里感动,认为她在这种生死关头都没有放弃她,果然是过命的交情。 她在心里暗自发誓,若今天两人能活着出去,她一定要跟她义结金兰,从此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好意思啊,我虽然会点拳脚功夫,但并不会飞,所以咱们能走到哪儿算哪儿,走不出去就是命了,到时候阎王殿上做个伴,凑一起算一对苦命鬼。” 安婧之:“……” 她决定收回刚才的话,义结金兰这种大事,还是应该再考虑一下。 但是谁要做苦命鬼啊喂! “那这样的话,你能不能稍微努力一点,把我活着带出去,说真的虽然我之前死过一次,但还是觉得活着挺好,不想就这么轻易死。”安婧之不哭了,因为忽然觉得哭好像也没什么用。 云若璃头也不回,只道:“我尽量。” 她看着前方,并未注意到安婧之头顶一根横梁已经承受不住火势侵袭,咔嚓一声断裂之后,朝安婧之头顶砸去。 云若璃听见声音,迅速转头。 但她只来得及转头。 横梁落下的速度太快,转瞬间已经到安婧之头顶,千钧一发,一个黑影从火墙外冲进来,一脚踢歪横梁,单手将安婧之护在怀里。 几个转身之后,云若璃看清他的样子。 安楷。 “大小姐,安小姐,你们没事?”安楷情急之下救人,但并未僭越,抱着安婧之的手迅速松开,没有任何冒犯的动作。 “你……算了,先出去再说。” 现在不是疑惑他为什么在这里的时候。 安楷点头,“两位小姐,得罪了。” 他一手圈住一人,脚下用力,直接用轻功把人带了出去。 云若璃只觉得天旋地转。 比起以往元子忱用轻功带着她飞上飞下,安楷对待她的态度完全跟对待货物一样,她觉得自己此时就是一个沙袋,而安楷则是码头勤劳的搬运工。 哦,当然安婧之的待遇也是一样的。 安楷带着两人飞出来,其他禁军也已经就位,纷纷开始营救里面的女眷,有宫侍拿着水盆和水桶,正在尝试扑灭火势。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不多时,朝华殿外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云若璃也是这时才看见已经被救出来的德妃,还有在她面前昏迷着,远远看去背上已经血肉模糊的云曦。 “那是什么情况?”云若璃问。 安楷看了那边一眼,低声解释道:“属下刚才赶到的时候就看见禁军把她抬了出来,具体如何属下没有看到,只是听说她舍身救了德妃,如今重伤昏迷,生死不明。” 第200章 爱情是什么 太医很快赶到。 不久之后,睿王也得到消息来了。 他满脸焦急,“曦儿!曦儿她人呢?” “你倒是心疼她。” 德妃坐在临时搬来的软榻上,手上端着苏嬷嬷刚刚地上来的参茶,脸色惨白,显然也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睿王自知理亏。 他抿着唇单膝跪下,“母妃息怒,儿臣、儿臣只是一时情急才乱了分寸,母妃没事,有没有受伤?” “哼,本宫不需要你这假惺惺的关怀。” “母妃……” “朝华殿主殿和偏殿都烧了,也没有可以给你曦儿看伤的地方,本宫向齐嫔借了地方,现在人正在倾云殿的偏殿,你自己去。”德妃神色不虞的道。 虽然嘴上还是严厉,但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态度强硬,甚至还主动告诉他云曦的所在。 睿王有些疑惑。 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立即赶往倾云殿的冲动,继续跪在原地,“母妃受了惊吓,儿臣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母妃。” “是吗?”德妃笑问。 睿王跪着不说话。 “可是你的曦儿受伤了,伤的很重,她为了救本宫,帮本宫挡下从穹顶落下的火球,整个背部都烧得血肉模糊,你当真不去看一眼吗?”德妃悠悠道。 她说得极缓,每一个字都像最尖锐的刺,扎在睿王心上。 他身体开始颤抖。 “你不是总说她与你双生共命,可双生蛊的作用你应该也知道,身中子蛊的人生来就是母蛊的替死鬼,所以她受这些苦,你没感觉,更不会有反应,自然也就不担心了。” “不……” “本宫早就说过,爱情是个什么东西,求而不得时尚且有点新鲜滋味,等到了朝夕相处,日日相对之后便厌倦了。” “不,不是这样,母妃你说的不对,不是这样的!”睿王站起来,情绪有些激动。 他觉得愤怒。 因为德妃贬低他对云曦的情谊。 他觉得自己的真心是坚不可摧的,现在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望云曦,不过也是因为百善孝为先,他希望能先安慰受惊的德妃。 可没想到,在她眼里自己竟是这样不堪。 难道自己关心她反而有错吗? 睿王不能理解。 很多时候,他都不能理解自己母亲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从她十四岁入宫,十六岁生下他,到如今整整十九年,她靠着不凡的手段坐稳后宫第一妃的宝座,可睿王还是觉得看不懂她。 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她根本没有把他当成是自己儿子,而只是用来固宠争宠的工具。 他心里有很多疑问。 但在这一刻,他问不出。 “既然母妃身子无碍,那儿臣就先告退了,母妃保重。”睿王强忍着满腔怒火离开。 他认为自己是愤怒的。 但只有德妃从他满脸的慌乱中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心虚。 “唉,都说女大不中留,现在儿子养大了,发现也是个留不住的。”德妃轻叹一声,将参茶递给身边的苏嬷嬷。 苏嬷嬷双手接过,道:“娘娘别焦心了,到底还是因祸得福,今日那云家老二能舍身救下娘娘,证明她也是个好的。” “哼,好不好,可不是这样看的。”德妃冷笑。 金嬷嬷一愣:“娘娘的意思是……” “你去查一查今日起火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本宫倒想看看,什么魑魅魍魉敢在本宫的地盘上撒野。” “是。” 金嬷嬷明白了。 她领了命令,很快带着人离开。 云若璃几人在远处看完一场大戏,虽然隔得远,但是安楷内力深厚,偷听完全不成问题。 只是他并不明白德妃跟睿王说的那什么蛊是什么玩意儿,只能照实转述给云若璃听。 云若璃听完,颇有深意的笑笑,觉得德妃有意思。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安婧之完全听不懂。 她觉得他们说的每个字拆开来她都是认识的,但要拼在一起,她就不知道是个什么鬼。 但有一点她搞明白了,那就是睿王喜欢云曦是有原因的! 就是因为那什么蛊! 哼,她就说,云曦那种两面三刀阴险毒辣装模作样的无耻小人,怎么会得到睿王青睐,真是瞎了狗眼。 现在来看,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要是早知道德妃娘娘身陷险境,你就不应该管我,应该先去救德妃娘娘才是,这样她便会对你刮目相看了。”安婧之痛悔不已,深感自己是个拖油瓶。 因为云若璃一开始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但她反应慢,愣是耽误了半天才跟着云若璃一起跑。 如果她反应快点,她们也不至于被围困,最后云曦捡了这个大便宜。 “我救她干什么?”云若璃完全不明白安婧之的脑回路。 她觉得她们可能不在一个频道上。 “你是不是傻,德妃那态度谁都看得明白,她显然是不喜欢你嘛,哦,你不要介意,当然她也不喜欢云曦,但这次之后就不一样了呀,云曦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她就算再不喜欢,也不能再强硬的阻止她和睿王,这要是换成你……” “这要是换成我,我与睿王的婚约就是板上钉钉,怎么都改不了了,我嫁给睿王,对我来说是什么好事吗?” “……” 安婧之愣住。 这么说起来,好像是这个道理。 “所以啊,别说是没有这个机会,就算是有,我也是不会要的。”云若璃神色冷淡,眉宇间更有些许残忍,“再说,大齐子弟以孝为先,若睿王身负孝事,便是三年内不得成婚,我求之不得。” 安婧之:…… 这这这就过了啊。 “你、小声些,小心隔墙有耳。” “不怕,安楷盯着呢,再说人都去救火去了,那还有人来听我们说悄悄话,德妃现在全部的精力应该都拿去查这场大火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我们这样的小卒,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难道真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不然你以为朝华殿为何起火。” “不、不是意外吗?” “别的地方或许会有意外,但朝华殿绝不可能。”云若璃指尖在唇畔点了点,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而且,你记不记得刚开始起火的时候,有个声音说了句:偏殿走水了。” 那个时候,连火星都还没看到呢。 第201章 伤疤 睿王赶到倾云殿,因为身份问题,他也不好跟齐嫔有什么交集,于是表明身份之后,宫侍一路将他领到偏殿。 太医刚好出来。 太医是个年轻人,蓝衣广袖,外面随随便便的披着个御医三品的褂子,看起来吊儿郎当。 睿王却不敢怠慢。 这个人看起来年轻,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实际却是新晋的太医院院正,姓苏,名闻柳。 他医术高超,只用一根银针就缓解了困扰肃帝多年的头疾,很受肃帝青睐。 “苏院正。”睿王朝他拱手。 “哎哎,殿下不必这么客气,你应该是来看望屋里那位姑娘的,正好她已经醒了,正伤心呢,殿下赶快进去。”苏闻柳连忙道。 “……伤心?” “是啊,她背上的烧伤很严重,虽然我已经帮她上了药,但大概率是会留疤的,这个实在没有办法。 你也知道我们做大夫的最重要的就是诚实,这话我已经如实告诉病人了,只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这不,正哭呢,殿下来得正好,赶快进去劝一劝,我就先撤了。” 苏闻柳苦不堪言。 他刚才差点被云曦哗啦啦的眼泪给冲出来,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只想赶快跑。 女人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之前某个祖宗也差点因为女人抹了他的脖子,现在睿王这样,他真怕自己英年早逝。 所以要赶快跑。 “苏院正稍等!”睿王拉住准备开溜的他。 苏闻柳只觉得脖子后面一紧,转头看向身后的睿王,无奈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只是……怎么会留疤呢,以你的医术难道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她毕竟是个姑娘家,怎么能顶着疤痕过一辈子?” “殿下这话说的,她伤在背上,又不是脸上,哪有什么活不了,更何况以前伤在脸上的人,不也好好活着吗。”苏闻柳笑道。 睿王心底一跳,似乎想到什么。 苏闻柳见他神色变化,只当没看见,不动声色的催促,“好了,殿下先进去,至于疤痕的问题,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们想办法。”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苏院正了。”睿王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 因为隔着房门,他已经听到里面传来云曦断断续续的哭声。 他连忙进去。 陈三自然不会跟着进去。 他默默守在门外,为两人关上了门。 苏怜只穿着件水红鸳鸯戏水并蒂莲的肚兜儿,背上涂了药,还没有包扎,但远远看去已经可见血肉模糊,黑色的药膏散发出浓郁气味,刺得人头皮发胀。 “呜呜……” 云曦还在哭。 睿王连忙快步上前,轻轻拖住她的手臂,“都伤成这样了还乱动,快躺下,乖。” 她的手臂纤细,在他手中不盈一握。 但值得一提的是她手臂靠近肩膀的地方有道伤痕,看样子似乎是很多年前的旧伤,不过看得出这伤当时应该处理的很好。 经年往日下来,现在只能看出一道浅白。 “王爷……”云曦满脸都是泪痕,连声音也变得沙哑,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久,“曦儿毁了……” “你别这样,苏院正说了会想办法的,而且只是一点伤疤而已,本王又不会嫌弃。”睿王安慰她。 浓郁的药味刺激着他的鼻腔,让他头脑发昏。 “可是、可是他也说了实在没有办法,刚刚在外面,曦儿都听到了。”云曦哭得非常伤心。 泪水从眼角滚落,滴在睿王手上,烫得他手指微颤。 不等他开口,云曦又连忙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柔软的触感瞬间将他包裹淹没。 “你、你这是干什么?”睿王吓了一跳,想把手抽出来。 按理说他们早已有过肌肤之亲,云曦又在睿王府住了这么久,这样的接触应该不会少。 睿王不该是这个反应。 “王爷说过不会嫌弃曦儿的不是吗,曦儿是为了救德妃娘娘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不是故意要自毁容貌惹的王爷厌弃,王爷、王爷就看在曦儿一片真心的份上,原来曦儿这次好吗?”云曦情绪激动。 他已经太久没碰过她了。 “本王何时说过会厌弃你,你……你快躺下!”睿王实在拿她没办法,想要挣脱,却不敢用力过猛,生怕扯到她伤口。 云曦却没这样的顾忌。 她死死抱住睿王的手臂,泪水顺着脸颊直接淌到他衣袖上,声音沙哑而颤抖。 “王爷还记得这处伤痕吗?记得当初围场狩猎,王爷身陷险境,曦儿也是像今天这般奋不顾身才将王爷从那些恶人手中救下来,后来曦儿担心贼人会再回来,带着王爷躲到了一处山洞,相处了整整一晚上,王爷还记得吗?” 这是睿王小时候遇刺时的事。 当初多亏有云曦,他才能死里逃生,也是后来他知道云曦就是身中双生蛊子蛊之人的时候,疼惜之余,又欣喜若狂。 他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 天命注定他们今生相扶相伴,密不可分。 “自然记得,当初你是那么勇敢坚毅,将本王从贼人手中救下,本王虽然受贼人暗算暂时失明,但却清楚记得你的声音。”睿王眼波如水。 那日种种他是一刻也不会忘的。 只是这些年云曦一直都反感他再提起与那日有关的任何话题,连她当时随口所念的那首诗也不曾再提。 她说只要提起那日,她便会想起自己受伤的种种。 他心疼她,便也不再提。 只是心里隐隐期待,或许有朝一日她还会想起那时跟他说过的话,包括她信口而来的那首小诗。 他给贴身侍卫取名陈三,也是为了纪念那年那日,在他心中烙下印记的那个她。 “那你还记得……” “那王爷可还记得,姐姐脸上原本也有伤痕,但现在已经完全恢复,她手上一定有生肌祛疤的好药,王爷去帮曦儿讨一点来好不好?”云曦说着,脸颊轻柔的蹭了蹭他的手臂。 原本应该是我见犹怜的娇羞模样,但这一刻,却让睿王之前提起来的心瞬间落到谷底。 “膏药?” 第202章 冷静 “是啊,王爷也知道姐姐素来与曦儿有写罅隙,若曦儿自己去讨,她定是不会给的,但王爷不一样,王爷在她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比,若你去要,她一定会给。” 他去,她就一定会给吗? 若在以前他也有这样的自信,但现在却不一定了。 想起当初他为云曦求药时云若璃一脸淡然的让他在她面前自裁,那狠绝冷漠,他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现在的她,会给吗? 还真不一定。 无数个残忍的巴掌打在他脸上,将他高高在上的自尊打落,让他狼狈不堪,但更让他认清现实。 现在的云若璃不一样了。 原本站在同样的他们,如今已经分道扬镳,云若璃选了一条跟他们不同的道路,走出很远。 而他和云曦似乎还在原地。 “可若本王去,她也不肯给呢?”睿王轻声问。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刚才被云曦纷扰的哭声弄得只剩一团乱麻的思绪,慢慢梳理清楚。 他看着她,目光依然温柔。 但那眼底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执念和盲目。 云曦浑然不觉,以为睿王只是拉不下那个脸,继续劝说道:“她怎么会不肯,只要是王爷的要求,她都会答应的,她心悦王爷,这一点王爷是知道的呀!” “……哦。” 因为云若璃对他有求必应,所以他就能毫无顾忌的对她提出要求。 难怪他最近觉得云若璃有些不对劲。 原来是她不再答应他那些无理的要求。 她不再心悦他了。 他原以为云若璃呼之则来挥之即去,实际上不过是仗着她的一腔痴情,现在她收回自己的心,他又还有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 他将这一切当作理所当然,直到失去后才惊觉荒唐。 那些容忍他肆意伤害,随意践踏的,却被他视如草芥的,不过是她捧到自己面前的一颗真心。 而云曦呢? 云曦爱他吗?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云曦是早就想到想到云若璃手上有药膏,并且准备好了说辞让他去讨要,所以才会奋不顾身救下他母妃。 为此她甚至不惜拿出当年的伤疤提醒:看,这是她受的伤。 她为救他的母亲,马上要落下终身修复不了的丑陋疤痕,就算为了这个,他也应该替她去求云若璃。 她将一切计划得清清楚楚,没有人在她的算计之外。 睿王或许是在大理寺呆了段时间,审问的犯人太多,所以脑子冷静下来之后就变得格外清醒有条理。 但他恨自己的清醒。 因为这好像显得云曦阴谋算计,并非他往日所看到的那样天真无邪,至纯至善。 “就当看在曦儿这身伤都是为了德妃娘娘受的份上,王爷就帮帮曦儿这一次,去跟姐姐说说,让她拿出药膏,不然曦儿余生都要带着这伤痕活着了。” 云曦说着,仿佛无比痛苦,眼泪又涟涟落下。 晶莹剔透的泪水落在睿王的掌心。 可惜的是,这次他不觉得烫手了,他只是觉得冷,不仅手上冷,心底也一片冰凉,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说不出话,又痛不欲生。 云曦依然在哭。 她盈盈落泪,哀哀戚戚的哭求,多年练习,她早就弄明白什么样子最能博得男人怜爱,这一招以往在睿王身上也屡试不爽。 可如今睿王眼中只能看见她精雕细琢之后的矫揉造作,哪像云若璃一样,明明受伤难受,却还要绷着在苍白虚弱脸与他斗嘴,死都不肯示弱。 云若璃,他竟又想到了云若璃。 对了,她当时应该也在朝华殿。 那她受伤没有,是不是也想上次在梵若寺时那样,明明疼的打颤,却要装作没事的样子? 睿王的心乱了。 “既然如此,本王便去试试。”睿王开口,轻声安慰她道,“你好好在这里养伤,不要忧心别的。” “这里?王爷不接我回王府吗?”云曦一愣,声音变得有些急切,“王爷不要曦儿了吗?” 她现在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睿王的宠爱,如果这个时候出现什么变故,那她将一无所有。 而且她该以什么理由留在宫里? 睿王妃? “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苏院正刚刚说你现在不宜移动,不然扯到伤口只怕会遭更多的罪,你现在这人本王都心疼得不行,怎么舍得你再受罪呢?”睿王柔声道。 他像以往那般温柔。 但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有多冷静,或者说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此时此刻对云曦说的这些话,究竟是真情居多,还是假意居多。 但他很耐心。 安慰完云曦之后,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等宫侍把苏闻柳开好的药方送过来,陪着她喝了药,又哄她趴下休息。 她的伤在背上,现在还只能敷药,不能包扎,所以最近这几日都必须趴着。 倾云殿是齐嫔的地方,睿王虽然是皇子,但到底也是外男,过来看望已经是破例,不可能再让他在此留宿。 云曦也明白这个道理。 特别是在被睿王细心呵护的陪伴了几个时辰之后,她已经完全放心睿王对她情谊依旧,才恋恋不舍的睡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沉沉睡去之后,睿王眼中原本快要溢出来的满目柔情瞬间像潮水似的褪去。 最后,只剩下一片冷漠寒冰。 他站起来,转身出去。 陈三还在门外。 “陈三。” 他开口,声音中听不出半分温度。 陈三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殿下有何吩咐?” “曦儿要在宫里疗养一阵,本王记得你手下侍卫中有女侍,你去找来,保护她。” “……是。” “另外,云若璃现在在哪里?” “啊?云大小姐?属下刚刚收到消息,因为朝华殿大火,中秋宫宴取消,官员家眷们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 “知道了。” 睿王吩咐这些的时候,只有在提到云曦时语气稍显温柔,其余都是冷冰冰的问话,不带丝毫感情。 云曦悄悄趴在门后,终于满意的舒了口气。 而她看不到此时睿王的目光也淡淡往门扉的方向扫了一眼,然后在陈三疑惑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第203章 少女情怀总是春 云若璃并不知道倾云殿发生了什么。 凭着敏锐的吃瓜群众嗅觉,在苏嬷嬷离开之后,她坚定觉的觉得这事儿应该还没完,加之朝华殿的大火一时半会儿也扑不灭,于是干脆就在原地等着。 安婧之显得有些拘谨。 她脸上就沾了些烟尘污垢,但这丝毫不能影响她娇羞忐忑欲言又止的花痴模样。 “你干嘛呢,刚才房梁掉下来砸你脑袋上了?”云若璃疑惑道。 安婧之正在组织语言,想趁机打听一下刚才救她那个男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她知道这是云若璃的护卫,之前见过几次,但从未留意过。 但今日不一样了。 他救了她。 今天他救人的样子,当真是应了话本小说里的那句,身披彩霞的盖世英雄,黄金圣甲,举世无双。 “你你你、你脑袋才被砸了呢,云若璃你会不会说话,信不信我打你!”安婧之有些生气。 因为云若璃这番话让她原本积蓄好的勇气瞬间泄了个干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她泄了气,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安楷听到动静。 他本来在远处帮忙救火,听见安婧之的叫声,便放下水桶过来,“大小姐,安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浑身被汗水湿透,显出薄衫下贲张的肌肉,劲装窄袖,高大俊美。 安婧之看了眼,立即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她转过身,结巴道:“没没没、没事,你、你快去忙你的,我、我跟若璃闹着玩儿的。” 太阳西移,少女一身金灿灿的苏绣琵琶宝照花锦云罗裙随着转动荡出下摆莲红斜丝夔纹锦花样,满头珠翠金饰,富贵无双,金丝缠玉的莲枝纹耳环微微颤动,皮肤白皙透粉,显得格外娇俏。 她挥着手,让身后的男人快走,语气急切匆忙。 安楷略疑惑的看她一眼。 远处有人高呼火势变小了,应该马上就能扑灭,安楷看那边一眼,觉得那里更需要自己,于是点头之后转身离开。 安婧之目光飘忽。 唯有吃瓜群众云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且在心里高呼一声:哦豁。 少女情怀总是春啊。 “你……”云若璃欲言又止。 “唉、哎呀你快看,苏嬷嬷回来了,她、她不是带人去查起火的原因了吗,怎么回来得这么快,真、真是有效率呢,呵、呵呵……”安婧之想转移注意力,便指向了不远处的德妃。 云若璃不为所动,“行了,紧张就别说了,都成结巴了。” 安婧之急了,“你、你别胡说,我、我哪里结巴!” “别怪我没提醒你,结巴这个东西是会形成习惯的,你现在这么说话,说不定晚上回去就已经习惯这种说话模式,再也改不回来了。”云若璃很坏心的提醒。 安婧之一愣,然后果断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再也不开口说半个字。 朝华殿的火势确实控制下来,看样子应该再过不了多久就能被扑灭。 苏嬷嬷也回到了德妃身边。 安楷不在,云若璃也就无从知晓她们究竟说了什么,只是远远看见德妃脸上表情并不好看。 不多时,肃帝身边的李德海也出现。 他应该是来慰问的。 但德妃是后宫中唯一执掌六宫的妃子,朝华殿整个烧了这么大的事,肃帝居然没有亲自来,而只是派了个内侍。 李德海虽然是大内总管,但也不能与肃帝相其并论。 果不其然,云若璃远远看见德妃摔了杯子。 李德海似乎已经习惯她这反应,稍稍退开半步,怀里抱着拂尘低头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走了。 没错,走了。 这脾气,果然是个权宦。 云若璃看戏看得起劲,殊不知苏嬷嬷在德妃耳边耳语些什么,德妃忽然抬起头来看她。 隔着那么远,她依然能看见德妃美艳的凤眸中洋溢着的不怀好意。 云若璃:……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悲哀。 锅从天上来。 虽然不知道德妃心里打着什么的算盘,但她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看着德妃朝她远远一笑,云若璃默默收回了目光。 正好朝云殿的火势也控制住,安楷回来,说要送她们出宫。 云若璃求之不得,连忙拖着安婧之离开。 疾步而去的她完全不知道德妃看着她的背影,阴毒如蛇的目光仿佛要在她身上剜出一个洞来。 “云若璃这个没用的东西,努力这么多年,还不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娘娘说的是,只是若当真像苏院正说的那般,云家老二那样算计欺骗殿下,只怕殿下会越陷越深。” “不可能的,天下之人都是一样,得到之后便不会再珍惜,他与他那父亲一个样,本宫不担心。” 刚才李德海匆匆来看一眼,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好像在关心她的身体。 她问陛下去了哪里,结果李德海也毫不掩饰,直言去了良妃那里。 哼。 良妃。 不过是个狐媚邀宠的玩意儿,孙家送上来的贱人,她根本懒得放在眼里。 景文天那个老东西以为她不知道吗,这么多年他宠幸这么多妃子佳人,不过是在众人身上找那个人的影子。 为此甚至不惜牺牲儿子的幸福,只为将那个女人存在过这世间的最后证明绑在眼前。 他疯了。 不仅他,很多人都疯了。 这全都是因为当初那个祸乱天下的女人。 她是一切恶的根源! 现在倒好,如今那人双手一撒自己落得轻松,却让无数无辜之人因她之过痛不欲生,包括她自己的女儿。 “娘娘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苏嬷嬷请示道,“云家那小贱人现在在齐嫔宫里养伤,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哼,云曦该死,可云若璃更可恨!” “那……” “云若璃蠢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着好像聪明了些,结果却变得这般冷心绝情,如今她不是极力想跟澈儿撇清关系吗?好啊,那本宫便要让她永远也撇不清!一个低贱的替命傀儡而已,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只凤凰!” 第204章 月饼 离开皇宫的时候差不多是日落,因为宫内走水,晚上的中秋宫宴也随之取消,文武百官带着家眷回去。 云问涯带着朝宗在门口等云若璃出来。 “也不知道谁这么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德妃的宫殿放火,这件事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怕三司都要不好受了。”朝宗看着远处。 那里已经看不到火势,只有滚滚浓烟。 云问涯翻了个白眼,狠狠道:“三司好不好受我不知道,但妙妙因此受了惊吓,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龟儿子干的好事,我非把他吊起来打脱一层皮不可!” 朝宗看向他,“大将军就不遗憾今天的宫宴取消了?” 他记得之前在漠北的时候,他总是抱怨边关的食物不好吃,比不上邺京的美食。 现在看来,他哪里是在想邺京的美食,应该是在担心在这里孤身一人的大小姐。 “谁乐意吃这里的东西。”果不其然,云问涯冷哼道,“御厨弄的那些月饼又甜又腻,我最讨厌吃这些东西,而且宫中不允许醉酒,准备的都是果子水,寡淡,没意思。” “那将军……” 朝宗还想说什么,但话没说完,云若璃已经跟着一批官眷缓缓从远处走了过来。 她裙摆下沾了些灰色污渍,脸上也有,但并不像其他官眷那样花容失色,泪痕满面。 至少远远看去精神模样还不错。 奇怪的是并没看见安楷。 “爹。” 看见云问涯他们,她挥挥手,快步跑过去。 “妙妙!”云问涯看见她完好无损,稍微松了口气,“你怎么样,没事,有没有受伤?” “爹爹放心,女儿没事。”云若璃安慰他。 “怎么没看见安楷,我不是让他过去了吗?”云问涯环视一圈,没有发现安楷的影子,以为他没有听从自己的命令,正要生气。 云若璃连忙解释道:“安楷来了,来得很及时,不过婧之吓得不轻,我就让他先去送婧之回去了。” 因为官眷数量太多,肃帝难得开了三处宫门,让官眷们分散离开,官员们会带着他们府上的马车在相应地方等待。 云若璃觉得这安排挺合理。 分开人流能最快分散人们心里的慌乱和恐惧,又让她们的夫君兄弟在原地等,更能安抚她们的情绪。 这是极好的主意。 唯一困难的就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文武百官极其亲眷安排到指定的宫门,快而不乱,还要有条不紊。 这很难得。 “婧之……哦,安家的那个丫头。”云问涯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脑海里搜索了一圈,终于想起云若璃说的那个人是谁。 云若璃也慢慢抽回思绪,点头道:“是呀,她父兄被分到了另一处,我想着她身子才刚好没多久,今天又受了这么大惊吓,她一个人走我不放心,就让安楷去送她。” 说来也是幸运,安家夫人白氏近几日受了风寒,就没有来凑今天的热闹,也算是因祸得福。 “行,你没事就好。” 云问涯确定了她的平安,不再纠结这件事,想到她一定很疑惑他刚才为什么没有出现,解释道:“刚才我在御书房走不掉,不然我该第一时间过去,听说朝云殿火势很大,你没吓着?” 他把云若璃当成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这样的火势,官眷女子们没有一个不被吓哭的,他刚才几乎看见人人脸上都带着泪痕,唯有云若璃还称得上淡定。 他以为她是故作轻松。 “我?我还好。”云若璃淡淡道。 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如果现在告诉云问涯她曾经见过三人高的巨兽,还曾经从巨兽口中掏出过人来,他肯定要以为自己吓傻了。 为了不让老父亲再瞎操心,云若璃决定保持沉默。 而且比起朝云殿的火势,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德妃,刚才匆匆一瞥,让她直觉对方准备搞事。 不过她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解决。 这件事她暂时不想告诉云问涯,怕他担心,也怕他一时冲动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之前柳氏的事已经让他负尽薄情之名,如果再跟皇宫里的第一权妃作对,她怕老父亲哪天真的自己把自己玩死。 “爹爹别担心我了,我之前听朝宗说圣上下令让你们中秋之后赶回漠北,那岂不是今天之后爹爹就要离开了?”云若璃问。 她有些遗憾。 明明还没有呆太久。 “是啊,毕竟这次打的事回京述职的名号,而且述职文书也早就批下来了,皇帝一直在催,不走不行了。”云问涯无奈道。 他多么想把她也带离这座吃人的城,远远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可这些都是妄想。 只要蛊毒一日未解,他做什么都是徒劳。 若睿王死了,哪怕他把她藏到千里之外她也还是会因此丧命。 这该死的双生蛊! “那爹爹什么时候走啊?” “皇帝催的急,估计留不了几日了,收拾些衣物,再加上拔营的时间,差不多三日。” “……这么快?” “皇命难违啊。”云问涯苦笑。 “既然如此,那咱们快回去,今天是中秋,我之前让云池做了些月饼,还有之前用青梅酿的甜酒,现在宫宴不办了,爹爹不如回去跟女儿一边赏月一边吃月饼。”云若璃笑道。 中秋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 上辈子她没有家人,如今却有了。 再说这样佳节时光不该被那些烦心事纷扰,什么德妃,什么睿王,统统去死,等她填饱肚子养足精神,再慢慢跟他们斗法。 “好、好啊!”云问涯眼眶微红。 这么多年为了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放松警惕,他一刻也不敢表现出对她的疼爱,他原本以为她已经对他这个无情的父亲失望。 可她什么都没说,依旧表现亲近。 还说、还说要跟他吃月饼。 云问涯喉头发苦,忍住眼中的湿意,连连点头道:“月饼好,月饼好,我、我最喜欢吃月饼!” 站在后面的朝宗:……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哦,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第205章 月下话家常 朝宗也不是不识相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揭发云问涯。 于是父女俩回家。 吃月饼时,云若璃忽然问漠北那边是不是很急,如果不急,也不可能要求三天之内就要出发,云问涯也年纪大了,这种长途跋涉的行动到底还是伤身。 她想给他把脉,然后做一些常备的药品,让他带到漠北以防万一。 云问涯很感动,但觉得折腾,就没让她看。 她的医术好不好他并不知晓。 云若璃脸上的伤疤怎么恢复的他也没有多问,只以为她另有奇遇。 本来他从来没有因为她脸上有伤就用别样的眼光看她,恢复了,他觉得好,若没有恢复,他也觉得没什么大碍。 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好嫌弃的。 在他眼里云若璃怎样都好,她就是他手心里宝贝,谁也欺负不得。 等他派去苗疆的人找到解开蛊毒的办法,他立即回来带着她跑路,什么荣华富贵万古流芳,他都不想要。 “漠北那边你不用担心,不过是一群宵小罢了,你老爹跟他们打了这么多年,熟悉得很,不会出什么差错。” “女儿知道,女儿只是怕漠北环境恶劣,爹爹常年驻扎那边,对你的风湿骨痛关节炎这些都有影响……” “什、什么风湿,什么关节……嘿朝宗你个臭小子,能耐了啊,都知道背地里卖老子了?谁让你跟妙妙胡说的?”云问涯非常生气,又很着急的解释,“你、你别听那小子胡说,我什么事都没有。” 彼时朝宗跟其他几个正在旁边的小石桌上吃点心。 忽然被点到名,他也一脸懵逼。 别看他嘴里塞着半个南瓜饼,但面上依旧是那副潇潇洒洒风度翩翩,不输世家子弟的气质。 “爹你别怪朝宗,不是他告诉我的,是我偶尔看到爹爹会捂着膝盖,又联想到漠北环境,胡乱猜的。”云若璃连忙解释。 “那、那是你猜错了,你……哎,你不用担心我,我好得很。”云问涯道,“倒是你孤身一人在这里,我不能时时护着你,我才要担心。” “女儿很好。” 柳氏都被玩废了,云绾失踪,云曦也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多高,现在家里清净得简直让她寂寞,完全不用担心。 更何况她也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傻子,若有人要欺到她头上,那只能算那个人倒霉。 “好,反正你一个人在这里,万事小心,我走之前会给你留一些人手,你出门时就把人带着,有事的时候他们也好搭把手。”云问涯说了自己的安排。 云若璃问:“那父亲会把安楷留下吗?” 难得有人情窦初开,她总要为闺蜜谋算一下。 况且安楷这人是不错,年纪轻轻就有军职,以后再立了更大的军功,应该能在京中受封一官半职。 也不算太高攀安家。 “安楷?他恐怕不行,你也知道他是虎贲中尉,得上前线的。”云问涯觉得奇怪,多嘴问了一句,“你问他做什么?” “随便问问,既然不行那便算了,让他安心打仗去,下次记得带个军功回来。” 云问涯:…… 作为一个父亲,特别是一个用心良苦,忍辱负重,如今好不容易得到机会翻身做人的老父亲敏锐感觉到不对。 妙妙为什么忽然要提安楷? 他记得之前妙妙被刺杀,情况突然,他情急之下就让朝宗找了手里身手最好的几个人充当“护卫”。 安楷是领头的。 今日朝云殿大火也是安楷去救她。 安楷那小子他见过的,长的算是人模狗样,身体看起来也没什么毛病,人品,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别看安楷那小子平日里像个傻大个,其实肚子里花花肠子也不少,不然也不能瞒过柳氏耳目在琉璃小院当这么久护卫。 云问涯坚持认为他的妙妙还是该找个傻点的。 傻多好啊。 像那什么江家的傻小子,人傻钱多,家世清白,而且头上老爹祖父都是文人出身,以后要是出了什么矛盾,他可以一个打俩,看谁敢欺负他的妙妙。 说起来他好像还没有跟中书省的人动过手。 想想居然有点兴奋。 云问涯想着想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已经开始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云若璃叫他几声他也没听到。 最后还是自己反应过来,跳过安楷的话题,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安楷带走,下次绝不带回来。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也别怕,现在家里安全,老夫人那边你不想理就不理,反正家里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她也从没要求要给她请安什么的,有柳氏的前车之鉴,谅她也不会再来找你麻烦,若实在应付不了,就让人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云问涯离开之前,万事都想给她安排好。 但云若璃又不是小孩。 之前柳氏的事,已经让他负尽薄情之名,如果再让他为了她把老夫人动了,这不孝的骂名落下来,可就是臭名昭着了。 哪怕他不是老夫人亲生,也不必做到这样。 这次云问涯回京述职,说白了还是他拼着一身军功先斩后奏,强行回的京,这种事落在别人头上,直接就是谋反死罪。 只不过云问涯身份特殊,手上又有兵权,再加上这些年立下的赫赫军功,就算肃帝心里真想把他怎么样,也只能忍着。 否则会落得个卸磨杀驴的昏庸之名。 虽然他已经够昏庸了。 云若璃只是不想让云问涯因为自己的缘故,背上不忠不义不孝的罪名。 况且她之前还救过老夫人的命呢,两人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或者利益纠葛,不至于将她置之死地。 她尽量避着就是。 安慰好云问涯,两人安安心心吃完饭,她再三承诺会照顾好自己,云问涯才满意的离开。 回去路上,云问涯忽然想起什么,问朝宗:“安楷现在是什么职位来着?” “回将军,他在虎贲营,任中尉。” “哦,那你告诉他,他这次表现好,回头把他掉到骠骑营去,没事别回来了,这一两年……不,这年都别回来,你让他在那安家得了。” “……?” 第206章 找媳妇 “将军这个安排,是有什么深意吗?”朝宗觉得迷惑。 云问涯挥手道:“没有没有,就是想奖励他,嗯,你就让他好好干,顺便我看他也不小了,你回头帮他物色物色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他做媳妇。” 朝宗:“……” 按年龄,他好像比安楷还大一些。 他都还没娶媳妇呢。 将军为什么连安楷都想到了,就没想到他呢? “可是将军,安楷还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小弟在京城住着,你这样年不让人回来看看,不太合适。” “啊,还有这事儿。”云问涯皱眉。 这事儿他好像略有耳闻。 安楷的父亲去得早,家里孤儿寡母,他就是为了挣口饭养活母亲弟弟,才毅然从的军。 说起来安楷之前好像也是京城人士。 似乎……是家道中落? “那你就去离漠北最近最繁华的城镇里买一个宅子,把他母亲弟弟安置进去,以后他与亲人相聚也方便,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没等朝宗开口,他又道:“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行了,你快去做。” 朝宗:…… 大将军都把话都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沉默。 不过毕竟是跟了云问涯许多年的人,一眼就看出他不对,疑惑道:“大将军似乎有些忌惮安楷,他做什么了?” 云问涯也不隐瞒。 毕竟这么多年,朝宗随着他出生入死,说是下属,其实他早就把朝宗当成半个儿子,十分信任。 “我实话告诉你?” “那大将军你倒是说啊。”朝宗催促道。 他也不想一直这么懵逼下去。 “行,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觉着,那个,我家妙妙啊,她好像……好像对安楷有那么点意思。” “……啊?” 哪个意思? “刚才我跟妙妙不是吃饭么,她就,她就问能不能把安楷给她留下,我说不行啊,他在军中有职位,总不能说留下就留,我就拒绝了。” “哦,那没毛病。” “但是我后来仔细一琢磨,就觉得不对劲了。” “安楷回来之后一直担任大小姐身边护卫的工作,许是大小姐用惯了,不想换,有什么不对劲?”朝宗不明白。 “就是这样猜不对劲,你想想,安楷这个人看起来也是人模狗样的是,他一直在妙妙身边,也算是朝夕相处了,再说今天妙妙身处危险又是他去救的,嗨呀,总之就是……嗯?你能明白吗?” “……” 不,他不能明白。 但那这个熟悉的句式,熟悉的语调,熟悉的情景假设,忽然让他想到不久前,他也是这样说江家公子的。 他不禁怀疑,大将军是不是有点太草木皆兵了? “哎呀,我就知道你不会懂,年轻,你还太年轻,来来来我给你分析一下这件事的逻辑。”云问涯说着,大手一拍就勾住他的脖子。 朝宗沉默。 他完全不想知道这件事的逻辑。 就从他平日对大小姐的了解来看,他觉得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并不大,而且这次回来之后他发现大小姐的性格变了些。 具体说不上来。 但就觉得现在的大小姐连睿王都不喜欢了,只怕也不会喜欢安楷。 倒不是说安楷哪里不好,就觉得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根本走不到一起去。 所以他觉得云问涯的担心纯粹多余。 但云问涯不这么觉得。 不仅如此,他还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分析从头到脚梳理了一遍,并且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天才。 朝宗全当他今天果酒喝多了,上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撑着云问涯,将他送回房间,途中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假山背后立着一个人影。 那是安楷。 他送了安婧之回去之后,又回了趟自己家,跟母亲弟弟匆匆吃过团圆饭才赶回来,没想到却听见这样惊人的话。 大小姐心悦他吗? 不太可能。 至少他眼中的大小姐性子冷淡,除了对云池的时候有个笑脸,其余时候对谁都是淡淡的,从未有过例外。 他觉得云问涯应该是想岔了。 大小姐那样的女子,他高攀不起。 想起云若璃曾经一脸严肃的告诉他人性命平等,又让他在做事之前先想一想家里的母亲幼弟,他就知道她跟自己的距离。 这个女子跟旁人不同。 他倾慕她,却也知道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他从未有过逾越的想法。 但既然大将军担心,那他就拿出个态度来。 两天后一大早。 安楷到琉璃小院请安,说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云若璃说,云若璃不明所以,顶着满头的问号让他进来。 他让她屏退左右,很严肃的模样。 云若璃瞬间严肃起来,觉得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于是让其他人都下去,连云池来福都没有留。 所有人离开后,安楷跪下。 “大小姐天人之姿,倾世难求,属下福薄,担不起大小姐厚爱,明日一别恐怕再难相见,还请大小姐保重自身,爱惜身体,属下哪怕远在边关不能时刻保护您的安危,但也会时时祈祷您平安顺遂,最后祝愿大小姐能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说完,深深一拜。 云若璃:……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鬼? 说好的重要情报呢? 他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是在给她发好人卡。 为什么要给她发好人卡? 她怎么了? 云若璃百思不得其解。 人在家中坐,卡从天上来。 “总之,大小姐保重,属下先退下了!”安楷说完十分严肃谨慎的朝她一拜,站起来走了,留下云若璃一个人在风中凛乱。 她想不通这是唱的哪一出。 但现实也不允许她想通。 因为就在她懵逼的时候,房梁上忽然传来一声淡漠到极致,又危险到极致的轻笑,像瞬间把她整个人掼进冷水里。 她抬头。 房梁上那人穿着明晃晃的绯红朝服,腰佩银鱼袋,墨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官帽里,俊朗容貌仿佛玉石雕刻而成,公子无双。 “云大小姐,我似乎来得很不是时候。” “……我觉得我应该可以解释一下。” 第207章 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元子忱好几天没来。 中秋大火那天,云若璃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幼小的心灵还是受到了冲击,原以为晚上他会回来安慰一下,结果她等到半夜连个屁都没等到。 当时她就有些生气,下定决心让他下次来的时候吃点苦头。 哪成想现在情况变得这么复杂。 元子忱官服官帽,虽然俊朗依旧,但她还是敏锐的从他眼下看出那浅浅的青黑和说不出的疲惫,应该好几天没回家了。 “你这几天一直在宫里?”云若璃有些心疼他,过去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元子忱闻言,淡淡笑着道:“朝云殿大火,陛下又钦点我来处理,那么多官眷家属,再加上后面还要跟大理寺对接,自然不如云大小姐舒适清闲,还能与侍卫蜜里调油。” 他脸色不佳,语气更是不好。 云若璃本来想安慰他,谁想到他是这个态度。 明明自己也云里雾里,他倒好,什么都不问直接给她判了死刑。 什么叫蜜里调油? 她跟人安楷隔着三丈远的距离,合着他老花还是青光,看不清东西是? “那可真不好意思,难得元舍人忙里偷闲来一趟,没专门留出时间伺候您,您多不容易啊,日理万机,我就跟那明月楼的姑娘似的,只能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您来,您来了我还得尽心尽力的伺候您,不能让您有半点不满意,不然就是没有职业道德,没有专业素养。” 云若璃往桌边一坐,给自己倒了杯水。 元子忱本来还在气头上,被她这话一砸,有些愣,皱眉道:“你胡说什么,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若璃翻个白眼。 “不是这个意思你什么意思,啊?这里好歹是我闺房,你整天跟逛窑子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说什么了吗?我差点被烧死在朝云殿也没见过来看一眼,合着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是?” “我没这么说过。” “那你是这么想的!你就是不喜欢我!所以你可以不在乎我不担心我不来看我!” 云若璃终于也发挥了一次“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的琼瑶女主经典套路。 不得不说,真爽。 元子忱让她给搞蒙了。 他甚至一时忘了自己刚才是为什么生气,反而开始认真思考起她为什么生气。 反应过来的时候,云若璃已经到内室去了。 他下意识跟上。 “阿璃?” “你别跟着我,反正经过这件事我也算是看明白了,其实在你心里我也没那么重要,那你回去,以后不用来了,我心里难受,想一个人哭一会儿。” 云若璃说着,翻身躺上床榻,背对着他,也不知道是真伤心还是怎么,不多会儿竟真的抽噎起来。 元子忱忽然觉得头大。 他这几天在宫里忙得焦头烂额,一边要帮肃帝想办法安抚不满的文武百官极其家眷,一边又要稳住作妖的德妃,还要应付大理寺找茬似的调查。 但这些都没有一个云若璃让他头疼。 向来有条不紊元舍人忽然觉得脑子有点晕。 他揉了揉太阳穴,叹息一声,朝床边走去,“你这丫头,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让人拿你没办法。” 元子忱一脸无奈,他不由分说将人掰过来,云若璃想躲,他就捏住她的下颚,她闭着嘴,他就轻轻啃咬她的唇瓣。 不多时,内室传来靡靡之声。 云若璃被他压在身下,广袖褪到臂弯间,纤细的手臂搭在他脖颈上。 霸道的男性气息将她侵蚀,让她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恋恋不舍的分开,她唇已红肿,微张的红唇待君采撷,引得他险些又要控制不住。 元子忱深吸一口气。 云若璃咬了咬唇,不太高兴的道:“干什么,有本事别停。” “……别闹。”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抑制住心中的猛兽。 他不愿她受委屈,也不想她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名分的跟了自己,更不想让她承受礼仪教条的口诛笔伐,陷入云曦当初的境地。 虽然他绝不会让这些事发生。 但他尊重她,珍惜她,所以格外小心谨慎。 可云若璃根本不是这里人,她那时的社会环境早就礼崩乐坏,所以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反而元子忱次次墨迹,让她觉得他有什么毛病。 他想憋死她吗? 难道这就是他对她的报复? 他还在为刚刚的事情生气? 不能这么小气! “元烨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就帮你配药,或者帮你调理身体,你放心,我医术很好的。” 都连名带姓的叫,这是真的很急了。 元子忱沉默。 她这个样子他怎么招架得住。 “……别闹。” “别闹别闹别闹,你就会说这一句,我都、我都这样了,你还磨磨唧唧的干什么,难不成,你想让我在上面吗?我第一次诶,怎么……唔!” 云若璃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他堵了嘴,抱怨的话被他尽数吞下,无法挣扎。 滚烫的温度像要将她融化。 繁琐的衣物一件件褪下,原本滑到臂弯的广袖被人从另一个方向推走,如今只堪堪挂在小臂上。 云鬓微垂,钗环凌乱。 呼吸炽热交缠。 云若璃头晕了。 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脑子里一片混沌。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尖抬起她的下颚,摩挲着她的唇瓣,原本清明理智的眼眸里,如今早已被情欲吞噬。 只剩疯狂。 “唔……” “阿璃……怕吗?”他嘴唇贴在她耳蜗旁,声音性感撩人,温热的气息带起她身上一阵战栗。 云若璃笑着咬了他脖子一口,“不怕,你弄得我多疼,我就……咬得你多疼,一定不让自己吃亏。” “……好。” 他轻叹一声,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同时带着某人震天撼地的呼喊:“妙妙!妙妙我听说安楷刚刚来找你了,那什么,他没跟你胡说些什么?” 第208章 亲爹 有那么一刻,云若璃觉得便宜爹可能已经发现了,为了不让她猪油蒙心,所以每次都踩着点来挽救失足少女。 不然完全无法解释他为什么每次都来得这么“及时”! “妙妙?妙妙你在里面吗?你说句话啊,别吓爹啊!” “……爹,我没事。” 或许是因为刚刚太过激动,她声音还有些沙哑。 云问涯立即听出端倪。 “你哭了?!” “……我没有。”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云若璃忽然有种要落泪的冲动,这可真是亲爹,因为他永远能及时准确的出现在关键时刻。 “爹,我没事,我想静静。” “静静?静静是谁?” “……” 玩梗过分了啊。 云若璃没有说话,云问涯大概也听出她语气有些低落,想到之前从朝宗哪里听来的消息,顿时恨得牙牙痒。 “好妙妙,你想一个人呆着就呆着,爹去帮你收拾安楷。”云问涯说完,没有强势的要进屋查看,而是转身走了。 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走。 真是个风一样的男子。 云若璃叹气。 她现在没工夫去关心安楷的死活,毕竟自己现在都还自身难保,而且便宜爹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做事还是靠谱的。 他应该不会真把人怎么样。 云若璃想着,就要去拉身边的人,结果伸手才发现对方已经站起来,并且穿戴整齐,严肃端正的样子看起来又是那个恪守礼教的中书舍人。 当然,如果不看他那头散乱的头发,以及他赤足踩在地上的样子,云若璃差点就信了。 刚才两人激动之下蹬掉鞋袜,现在还在床下散乱着。 他的黑锦云靴搭在她的绣鞋上。 比两人现在的样子暧昧。 “你干什么。”云若璃坐起来。 薄衫凌乱挂在身上,妩媚透着勾人的妖气。 元子忱看她一眼,又沉默着脱下刚刚穿好的官服外裳,轻轻披在她肩头。 他动作倒是轻柔小心,但云若璃觉得自己要炸了。 “别给我披衣服,我又不冷。”云若璃使性的甩开他的衣裳,插着腰质问,“你可别告诉我今天这就完了?” “我今天来,其实有重要的消息告诉你。”元子忱在她床边坐下,神色认真的看着她。 散乱的发丝给他俊美无俦的脸庞增添几分狂野。 男人浓眉微微蹙起,略显薄凉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着她的样子专注又严肃,看起来并不像在开玩笑。 云若璃冷着脸沉默,半晌才问,“是什么。” “你的婚约。” “……你有办法解决了?” “八九不离十。”元子忱淡淡点头,“我之前去苗疆,奉命调查苗王屯兵。”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苗王屯兵是事实,如今陛下已经下定决心出兵讨伐,但大齐武将匮乏,而且有云家和镇南王军功盖世的前车之鉴,他必然不会再扶植一个分立兵权的大将军上位,所以这次能派出去的人只有一个。” “你说睿王?” 新郎官不在京城,这个婚约必然履行不下去。 况且带兵打仗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十年,反正一时半会儿回来不了,从这个方面来看让睿王去打仗确实是个好办法。 但是…… 那个沙雕能干这种大事? 别到时候苗王叛乱没有平定,自己栽进去了。 他身上还带着双生蛊的母蛊呢。 “那他万一死在战场上怎么办?” “所以我会跟着去。” “你也去?”云若璃噌的一下站起来,“你去做什么,那可是前线!” 这就有些差别待遇。 刚才说到让睿王去打仗的时候,云若璃没什么反应,如果没有双生蛊的牵制,她完全不想关心他的死活。 渣男有什么好关心的,他自有云曦担心。 但元子忱不一样。 她还没有那样的思想觉悟,让自己男人为了个昏庸腐败的君主去前线冲锋陷阵,便宜爹那是没办法,可他一个文官,去凑什么热闹。 “若是领命出征,那就不是中书舍人了,是中书侍郎,兼任督军。”元子忱解释,“况且当时苗王的屯兵之处是我查探,若我不去,怎么将他们一网打尽。” “升官又怎么样,那我也不放心。” “那便带你一起去。” 元子忱说着,眼神缓缓转向窗外。 窗门只微开出一条小缝,看不见外面。 窗牖旁摆放着铃兰,铃兰精神奕奕,深绿色的叶片上挂着露水,阳光透过竹篾照在露水上,映出彩光。 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他的侧颜,看不全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他声音很轻,带着温柔。 “苗人擅制蛊用蛊,苗王制蛊用蛊之术比普通苗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次去帮你解蛊,然后……” 便让景澈永远留在那里。 “这个主意好!”云若璃明白过来。 她没有元子忱想的那么多,但解蛊绝对举双手赞同。 “我们什么时候走?” “应该快了。” 毕竟镇压之事刻不容缓,肃帝就是再舍不得睿王,但跟他的江山比起来,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就像多年前一样。 为了成就自己,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元子忱摸摸云若璃头顶,道:“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休息,顺便收拾一些需要的物件,等陛下下定决心,就要立刻启程了。” “好。”云若璃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抬头问道,“我听说成亲前三个月要开始过三书六礼,那万一睿王真来下聘怎么办?” 毕竟是圣旨婚约。 在这个皇命大过天的时代里,他们都是蝼蚁。 “那就让他下。” 元子忱冷笑。 他虽然这几天事忙,但也很清楚这件事是谁提起,既然她要做到这份上,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嗯?” “不管是谁来下聘,你只管收着便是,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至于睿王有没有命回来跟成亲,那要看他的造化。” 他这些年欠她的,又岂止这微末的“聘礼”能够弥补。 “……元坑坑,我才发现你的思想很危险。” “那你觉得?” “很好,我很喜欢。” 一个狠,一个坑,也算是般配。 云若璃心情好,坐在床边踢了踢他的云靴,“好了好了,今天就放过你,快把鞋穿上,光脚不冷吗?” 元子忱宠溺道:“是,遵夫人命。” “嘁,瞎叫什么呢。” 云若璃看他抬起脚,然后惊讶的发现他脚心竟然有一颗红痣。 第209章 拔营 中秋宫宴回来的第三天。 云问涯拔营前往漠北。 其实说是拔营,他这次带回来的兵马并不太多,只是一小队轻骑,所以三天时间足够他们整顿完毕。 临走前,云家的人都出来送。 许久不见的老夫人徐氏在丫鬟搀扶下拄着拐杖出来,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无外乎让云问涯保重身体,守好边关。 都是场面话。 毕竟云问涯非她亲生,她觉得做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 云若寒这日也没泡在书房里,而是让博安拿出他准备多日的京城点心,让云问涯带在路上吃。 这些往年都是柳氏来准备,今年家里这样,就只能是他了。 柳氏的事他并未太责怪云问涯。 毕竟当初在听见云绾失踪的消息之后,柳氏的神智就已经有些不太清醒,这点云若寒是看在眼里的。 事已至此,相信谁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父亲,此去漠北路途遥远,儿子给你准备了些点心。”云若寒抱着食盒,殷勤的递到云问涯面前。 原以为他会欣然接过,谁知对方只是皱了皱眉,道:“这些东西带着不方便,我也不爱吃,你拿回去自己吃。” “可是……” “别可是了,我不爱吃甜的。”云问涯态度敷衍。 他目光在门口徘徊片刻,没有找到人,转头问朝宗,“妙妙呢,怎么没看见她?” “长姐她……” “谁知道那丫头干什么去了,可别是睡过头。”徐氏打断云若寒,慢悠悠开口,“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她也能忘,果然是个没娘养的东西。” “母亲说什么呢。” “怎么,舍不得我骂你那心头的朱砂痣?我就不明白了,那种女人有什么好,明明是被别人……” “母亲!”云问涯脸色立即拉了下来。 铁血将军气势一放便能震慑四方,那身杀气连悍勇的匈奴军见了都要胆颤,更何况徐氏一个妇人。 她打了个颤,手里的拐杖险些没拿稳。 云若寒见状连忙过去扶她。 徐氏站稳,然后也很快反应过来,“云问涯,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我是你的母亲!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你难道还要杀了我?” 这是在云府门口,今天又是镇远大将军离开的日子,来看热闹的百姓数量不少。 徐氏这样闹,对云问涯名声很不好。 但她不在乎。 又不是她亲生儿子,她只需要云问涯为她、为这个家带来足够的荣耀和财富,至于他在外面什么名声,跟她没有关系。 要说还是她的寒哥儿懂事。 云问涯虽然不是她的亲儿子,但寒哥儿是她的亲孙子,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不像云家其他几个孩子那样下贱。 果然女儿都是贱货,生来就是赔钱的玩意。 “母亲在胡说八道什么,今天是我离京的日子,你就不能安生点吗?”云问涯脸色黑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虽然也不喜欢父亲扶正的这位继室,但这么多年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碍着谁。 以前她倒安分。 谁知现在柳氏没了,她的花花肠子也多了起来。 想利用邺京百姓对他施压? 她只怕想的太天真了些! “我有说错吗,你也说今天是你离京的日子,可你看看那个小贱蹄子来送你了吗,没心没肺的东西,也只有你才傻了唧的把她捧在手里,哪像我们寒哥儿还知道给你准备吃食。” 徐氏很不高兴。 “我看你也别等了,这盒子点心你好好带上,毕竟是人寒哥儿的一片心意,哪是别的赔钱玩意儿能比的。” “你……” “祖母你别说了,父亲不喜欢吃就算了。”云若寒低声劝。 他终于看出来徐氏是要帮他出头,感动之余又觉得不好。 门口这么多人看着,别让人见了笑话。 徐氏冷哼一声。 正要再说些什么,就看见远处几个身影缓缓而来。 云若璃穿着浅白色的衣裙,妆容简单却掩不住倾世容颜,美目流盼间似流波万种,碎玉烁金。 她面上带笑,温温柔柔的看向徐氏,“祖母精神真好,许久不见,祖母的身子倒是好全了,听着中气十足,也不枉孙女儿当初拼了命救您呢。” 轻缓的声音流水般钻进徐氏的耳朵里。 徐氏脸色一沉。 这是在提醒她是她的救命恩人? 可笑,自己身为她的祖母,她本来就该全力救治,这是天经地义,难道还要自己对她感恩戴德不成。 “妙妙,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出什么事了吗?”云问涯看见她,立即将徐氏抛在脑后。 他知道云若璃不会不来。 来得这么晚,怕她遇到了什么事情。 云若璃也不再理会徐氏,道:“爹爹见谅,是女儿耽搁了,不过幸好赶上了。”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靛青金丝平针的荷包。 荷包上没有任何花样,只简单绣了个“云”字。 如此简单。 云问涯瞬间红了眼眶,“这、这是……” 他知道云若璃擅长女红,这么多年可没少给睿王那个王八羔子做这做那,可那瞎眼的根本不知道珍惜。 天知道他有多嫉妒,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憋气忍着。 现在得偿所愿,怎能不激动。 “女儿听说梵若寺平安符最是灵验,便去求了一枚,放在这个荷包里,希望爹爹平安。” “好好好,我很喜……” “呸!乌鸦嘴,你爹他是去打仗的,你不祝他旗开得胜反而弄些这种东西,是咒他出事吗?”徐氏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 一开口便是让大家都尴尬的话。 云问涯刚接过荷包,闻言很不爽的瞪了她一眼。 正要说话,却见云若璃笑道:“祖母说的对,我也知道爹爹骁勇善战,必然是用不上这个的,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准备,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她说徐氏两手空空。 徐氏脸色一白,“你这个……” “对了爹爹,女儿还准备了一些外伤药,时间紧迫可能没备多少,但好歹是点心意,爹爹一定带上。”云若璃不再理她,转头继续跟云问涯叮嘱。 云问涯连连点头,“好好好。” “还有几盒点心,是云池连夜做的,爹爹也知道她手艺最好,不如将这些带在路上填个肚子,希望爹爹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我都带着,都带着,呵呵呵……” 第210章 拒绝 云问涯,堂堂大齐威名赫赫的镇远大将军,三十来岁的人,谁能想到他此时此刻会站在自家门口,笑得像个傻子。 虽然之前就拒绝云若璃给他准备东西,但现在东西真的摆在他面前,他又怎能不高兴。 眼看来福带人提着个大箱子出来,他的笑脸就差咧到耳后。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甚至都忘了跟朝宗炫耀。 朝宗也很识相。 带着人上前把东西提下去。 这整整一大箱子都是云若璃连夜赶制出来的金疮药和一些外伤止痛药,还有消过毒的纱布以及经过她提炼过的酒精。 漠北条件恶劣,医疗环境更是惨不忍睹。 云若璃自己做了个简易的蒸馏设备,让人买来高度白酒,自己蒸馏成酒精拿来消毒使用。 平时她也只是用多少蒸多少,这次云问涯走得急,她只能把任务分配给别人,而她则加班加点制膏药。 云池则负责做点心。 安楷来那天正好是她加了通宵的班才睡醒的时候,也就忙里偷闲了那么一下。 至于荷包,她原本没想做。 但云池一直劝说,先说平安符太小大将军揣在身上不方便,不如做个什么袋子装一下,免得丢了,又说小姐还没送过大将军什么东西,这么多年的好手艺都给了睿王。 云若璃被她说的心虚,就缝了个荷包。 原本她很没信心。 女红什么的她根本就没学过,连花样也没要,直接用给病人缝针方法缝了个袋子,后来云池说这样太单调,她才又加了个“云”字。 看见云问涯这么激动,她心里也高兴。 梵若寺的老僧曾经说她命里带煞,什么平安符都救不了她和她身边的人,她一开始也犹豫,但想到云问涯将去漠北,漠北那么远的地方,应该不算在她身边。 她将荷包塞到他手里,“爹爹路上小心。” “好好好、好好好……” 云问涯满脸笑意,除了好字也再说不出来其他什么。 云池递上食盒。 云问涯大手一挥,让人全都收了。 他兀自高兴,丝毫没注意到云若寒看见他收下食盒时脸上的表情。 “公子,她怎么能……明明是咱们先来的!”博安压低声音,恨得咬牙切齿。 刚还说不喜欢吃点心,转眼就收了别人的。 老爷这区别对大的可真明显。 往日老爷对公子的宠爱他也看在眼里,几乎是有求必应,连公子喜欢读书不喜欢习武他也从来没有强迫过,难道现在只是因为夫人失势,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吗? 他想不通。 云若寒只是低着头,轻声道:“别说了,父亲冷落长姐多年,如今两人冰释前嫌是好事,我也高兴。” “可是……” 这父慈女孝的一幕,当真刺眼。 凭什么那个草包的心意是心意,他们家公子的心意就不是了? 这里面好些点心还是他亲手做的呢! 云问涯并未注意这边,收下整理好云若璃的东西之后,便吩咐朝宗准备出发。 正在跟便宜爹告别的云若璃并未注意到,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队伍中传来些许动静。 安婧之来了。 她听说安楷今日离开,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男人的衣服,背着家里人偷偷溜出来,找到队伍中的安楷。 他也算是一个小头头,手下的人看见居然有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来找他,纷纷发出揶揄的嘘声。 安楷瞪他们一眼。 他原本也纳闷儿。 但安婧之的模样他还是知道的,所以多看几眼,就知道这个“少年”是谁。 他并未有多开心。 相反,脸色还有点难看。 他板着脸将少年打扮的安婧之拖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这个样子跑出来?你的丫鬟护卫呢?” “你、你轻一点,你弄疼我了!”安婧之挣开他,“喂你有没有良心啊,我专程过来送你,你怎么这个态度!哎,你额头怎么回事啊,怎么青了,谁打的?” “没、没事,不小心磕的。” 提到这个问题,安楷有些尴尬,胡乱挡了一下。 安婧之倒是没有怀疑。 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的目的,又兴奋起来。 “你把这个拿去,这是我专程去妙手仁心堂给你买的金疮药,虽然肯定比不上若璃的,但那里的大夫告诉我这是最好的金疮药了,你带到漠北去用,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安婧之说着,将一个小瓶子塞到他手里。 安楷还没想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就感觉手心一凉。 柔软的小手掰开他的,刁蛮又有些强硬的把东西放进去,做完这一切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连忙收回手。 绻首蛾眉,几度娇羞。 安楷觉得自己好似被雷劈了一下。 愣过片刻之后,他终于明白其中深意,也终于反应过来大将军为什么会忽然误会大小姐“心悦”于他。 这、这真是…… 他那一顿打挨得可真冤。 “你……是专程来送我的?”安楷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微妙。 安婧之尚未意识到。 她以为这个木头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高兴之余又有些羞赧。 她道:“是啊,不然我干嘛专程过来一趟,你不知道,自从上次差点出事之后,我爹我娘我哥根本就不让我一个人出门,一出门就十几个丫鬟护卫跟着,动静太大了,我怕影响不好,所以……” “既然如此,那就请安小姐回去,这里确实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安楷后退一步,主动与她划清界限,脸上表情冰冷得可怕。 安婧之笑容僵在脸上。 “你、你说什么?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误会,安小姐也看到了,军队拔营,这里都是些糙老爷们,安小姐若是自尊自爱,便不该来这样的地方。” 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云问涯下令出发的消息。 安楷说完也不再看安婧之,只退后一步向她抱拳,然后冷了脸离开,留下安婧之一人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队伍浩浩荡荡,踩着京城老旧的青石板路,缓缓消失在街的那头。 到最后,也没等到那人再回头看一眼。 第211章 刻不容缓 云若璃并不知道安婧之来过。 送走云问涯之后,她转头发现徐氏和云若寒已经离开,也没放在心上,直接转身回了院子。 这两天太累,她打算回去休息补眠。 但逍遥日子并没有过的太久。 正如元子忱所说,苗王率兵叛乱,一夜之间就攻陷了南疆边陲的几座城池,一路高歌猛进,似乎觊觎中原腹地。 肃帝得到消息时正在良妃寝殿里醉生梦死,是李德海带着八百里加急把他从温柔乡中惊醒。 事已至此,苗疆平叛刻不容缓。 于是睿王临危受命,带着京城之外屯驻的二十万精兵南下,原中书舍人元子忱升中书侍郎并兼任督军,带着四位副将同往苗疆,协助睿王平叛。 说白了就是肃帝也怕睿王乱搞,找了几个靠谱的给他善后。 肃帝这把年纪已经不适合御驾亲征,但打仗这种事情又要讲士气,所以一般要派个心腹之人督军。 元子忱是天子近臣,又在不久前专门前往苗疆查探过,熟悉地形环境,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这次南征肃帝直接升元子忱为中书侍郎,位同副相,在中书省地位仅次于中书令,连升三级,可见情况多紧急。 云若璃收到消息时,离出发只有十天不到。 她虽然稍微做了些准备,但时间还是有点紧,她不禁抱怨肃帝平时就知道纸醉金迷。 元子忱回来这么久,早就告诉过他苗疆情况严峻,他倒好,整天只知道跟后宫那些年轻妃子鬼混,一点要派兵的动静都没听到,现在都打起来才知道着急。 早干嘛去了。 敢情脑残这玩意儿是家族遗传? “小姐这话在自家院子里说说就罢了,可千万别传到外面去,不然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来福一边给云若璃汇报情况,一边劝她慎言。 云若璃挥手,“这我当然知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小姐明白就好,说到底这江山是景家的,是死是活他们自己操心,咱们做自己的就好。”来福劝道。 今天天气好。 云若璃坐在花厅里,手里正在研磨什么东西。 花厅周围四根朱漆大柱,艳艳烈阳穿过木纹精细雕琢的窗框,花厅的木门敞开着,秋日的凉风吹进来,轻轻撩起云若璃脸边的碎发。 她听见来福的话,淡淡笑道:“话是这么说,身在京城的权贵当然最安全,可谁又想过边关那些被无辜屠戮的百姓是什么样。” “小姐……” “算了,不说这个,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吗?” “小姐放心,库房里存着的那些药材都已经收拾好,另外你让小人准备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不知是否现在给你送过来?” “送过来。” 云若璃放下手中的东西,想了想道:“我爹给我留下一队暗卫,数量不多,这次我准备带着一起去,你让他想想办法,另外就是你和云池,如果你们不想去,我也不勉强,在家帮我看院子也行。” “小人自然跟小姐一起。”来福跪下道。 云池也急急跑到她面前跪下,“奴婢也要去,苗疆环境那么恶劣的地方,小姐一个人怎么行,总要有人伺候的。” “那就一起。”云若璃点头。 对于两人的决定她并不意外,是信任也是习惯,来福虽然是元子忱的人,但这么久以来一直尽心尽力,忠心不二。 云池更不用说。 她早就猜到二人已经会跟着去。 “那小人就继续去准备了。” “去。”云若璃点头,“我自己难免有疏漏,回头你看一下,有什么我没想到的,你自己做决定就行,不用再来请示我。” “是。” 来福办事她很放心。 时间匆匆而过。 出发那天,元子忱亲自来接。 云若璃也没跟谁打招呼,直接让来福把东西搬上马车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一行人多少都有乔装,来福没有跟他们一起,而是被元子忱安排到后面的队伍,云池则跟云若璃一起坐在元子忱的马车里。 “让你提前准备,你搬这么大几个箱子做什么,装的衣服?” 马车里,元子忱被几个大木箱子挤得腿都要伸不直,皱着眉问道。 “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我带这么多衣服干什么。”云若璃翻个白眼,感觉自己遭到了鄙视,“这都是救命的好东西,忍一忍,回头肯定派上用场的,实在不想忍你可以选择出去骑马。” 好好一个大男人,行军打仗坐什么马车。 云若璃要赶他走。 元子忱沉默。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没想到元侍郎堂堂男子汉,行军打仗居然要坐马车,难道以为这次是去游山玩水?” 是睿王。 由于两人说话内容格外相似,元子忱意味深长的看了云若璃一眼。 云若璃觉得冤枉,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无辜。 “既然殿下自己也知道此行目的,那又为何要将陛下亲赐的贵妾带在身边,难道就不怕战场上刀剑无眼,让他有什么闪失?”元子忱道。 他声音郎朗,清晰的传到外面每一个人耳朵里。 然后毫不意外听到睿王暴怒。 云若璃诧异的看着他,低声道:“贵妾?他把云曦带上了?” 元子忱点头,“睿王也带着一辆马车,但他自己却在外面骑马,那你觉得这马车里会是什么?” 那还用想吗。 自然只能是睿王的白月光朱砂痣。 云若璃沉默。 她忽然明白元子忱为什么要忍着腿都伸不直的难受跟她挤在一个马车里。 因为他在里面,别人只会觉得他娇气不懂规矩,可如果像睿王那样,旁人就一眼能看出猫腻。 马车里有人的事迟早是瞒不过的,但军中多是粗人,说话没有分寸,在暴露之前,元子忱不希望她背后遭受那些非议。 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官,一个出门带着姬妾的王爷。 两人半斤八两。 “元子忱,主意你的用词,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本王将你军法处置?” “军法也要师出有名,不知殿下准备用什么样的名目?难道下官冒犯了殿下的贵妾,殿下恼羞成怒便要惩罚下官?” 第212章 骑马 事实证明,睿王根本玩不过元子忱,让他跟元子忱对上完全跟自取其辱没有区别。 云若璃并不担心元子忱会在睿王手上吃亏,于是长腿一横占了他一半位置,准备开启好吃好睡模式。 但这个时候,外面又传来动静。 是云曦的声音。 “元侍郎说的是,曦儿虽是女子,但也不好特殊对待,既然是元侍郎要求的,那曦儿也骑马好了,只是曦儿不太会骑马,恐怕还要劳烦王爷。” 这是在说元子忱以官压人,强行逼得她一个弱女子骑马急行。 她声音楚楚可怜,像被欺负了似的。 柔弱是云曦最好的武器,也是她最擅长的伪装,平日在京城面对那些世家公子,她只要稍稍落泪就能得到众人怜香惜玉。 这招屡试不爽。 她以为在这里也一样。 但她忘了现在是行军途中,在场的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翩翩公子,而是军营里的糙老爷们。 有个副将叫胡翟的,天生的暴脾气,嘴上也从来不把门儿。 军中有女眷随行他已经很不爽,如今看着一军主帅将女子抱在怀里,顿时破口大骂,“随军的没有军妓吗,殿下非要自己带一个,怎么的,自己带的比较干净?” 这话很不客气。 云曦原本期待的怜悯没有不说,还让人羞辱一番,她脸色非常难看,声音发颤道:“王爷……” “胡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殿下才是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咱们是去打仗,你带个女人是盼着她派上什么用场?” 一个从未领过兵的亲王本就不能服众,更何况他还如此猖狂。 胡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云若璃在马车里听热闹,差点把肚子笑痛。 到底是父母千娇万宠长大的,除了一身臭脾气其他什么都没有,睿王这次出征,只怕会被无数人反复教做人。 云曦经过这次也会发现,在京城屡试屡爽的免死金牌,这里不管用了。 “好,我自己骑。” “曦儿……” “王爷放心,都说虎父无犬女,曦儿的父亲好歹是堂堂镇远大将军,冲着这个,曦儿也不能给王爷和父亲丢人。” 你已经够丢人了。 这个时候还把便宜爹拿出来撑场面,要是便宜爹在场,只怕当场就要跟这个不孝女断绝关系。 云若璃直翻白眼。 果然听见外面兵卒议论纷纷,惊讶于她居然是镇远大将军云问涯的女儿。 “这么说起来,我是听说睿王有个未婚妻,是镇远大将军的长女,可两人不是还没成亲吗,怎么就把人给带出来了?” “哼,谁知道呢。” “都说云家的大小姐是个无可救药的草包,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京郊的驻兵并不太了解京城内部的八卦,下意识把她当成了云若璃。 云曦脸色难看的听着,并未解释。 不一会儿,有人牵了马来。 她在睿王保护下上马,然后眼睛死死盯着元子忱的马车,高声道:“元侍郎,我现在已经如您所愿骑马随行,也请元侍郎以身作则!” “啧,她可真是个事儿妈啊。”云若璃在马车里低声抱怨。 元子忱安抚她,“不用理。” 云若璃摇头,道:“不,你还是出去,我自己呆在里面没事。” “可一旦我出去,他们便会以为马车里没人开始急行,急行军的时候,人坐在马车里会很难受。” 他沉默片刻,还是开口。 原来他还是在担心她。 云若璃展颜一笑,忽然觉得自己这趟出来得很值。 “怎么了元侍郎,还龟缩在马车里,难道你比个女人还不如?”睿王开口,语气不善。 如果元子忱再不出去,他可能就要亲自过来拖人。 云若璃用脚尖轻戳他的腰窝,柔声道:“我没事,这点颠簸难不倒我,你去,新官上任三把火,睿王这是要拿你开刀呢,别让他得逞。” “……好。” 元子忱点头。 他站起来,缓缓走出去,“既然是殿下的要求,那下官自然不敢推辞。” 车帘撩起又落下,没人来得及看清里面什么情景。 睿王冷脸看他。 如今元子忱已经出来,哪怕他恨不得将元子忱碎尸万段,被这话一堵,也再找不到什么发难的理由。 经过这一闹,外面终于重新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军队急行的脚步声以及兵戈碰撞发出的低响 急行的速度与刚才完全不同。 马车行驶在碎石土路上,颠得人想吐。 云若璃还行,她坐在中央,两边都有沉甸甸的箱子挡着,不会一直晃来晃去,没有那么明显的恶心感。 但云池的情况就有些不太好。 她坐在靠后的位置,此时完全被颠簸的力道抛起来,屁股已经跟座位分离,晕的快要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云若璃看着她目光涣散,眼睛仿佛盘成了一卷蚊香。 她无奈,问道:“丫头,你还好吗?” “小……小姐……唔……奴婢,奴婢觉得自己……目前还行……” 也就目前还行。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马上就要不行了。 “你过来,到我这里来,我跟你换。” “那、那不行,奴婢还可以……唔……呕……” “行了,别逞强,快过来。” 云若璃站起来,想把她拉到自己的位置上,但这个动作还没完成,马车外又传来骚动。 马匹嘶鸣,带着女子的惊叫。 目前外面就一个女子。 云曦。 云曦惊马了。 惊马后果可大可小,轻则受伤重则丧命,如果只是这样,云若璃根本不想理会她是死是活,但她很清楚的听到女子尖叫的声音离自己原来越近。 睿王在喊云曦的名字。 云曦哭得厉害。 两道马蹄声,前面的纷乱,后面的急切。 都在向她这边靠近。 然后随着一声低呼,后面的马蹄声渐渐慢下来,离她们原来越远,唯有最开始那个依然在不断靠近。 云若璃不用看都知道睿王把人救了。 但这个马蹄声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匹被惊了的马还在向马车靠近? 他大爷的。 这头猪是只管杀不管埋是? 第213章 有马甲 云若璃气的想把睿王炖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就在她开始考虑应该怎么办的时候,云曦的声音又传进来,“元侍郎这是做什么,那马车上反正也没有人,元侍郎现在去拉那马,只怕反而会被误伤!” “滚。” 回答她的是低沉带着冷怒的声音。 “元侍郎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我这是为了你好啊,不过是一辆马车而已,反正元侍郎以后都骑马,这马车留着也没用,顶多只是损失一些物品,元侍郎何必冒着自己受伤的风险去救一个死物呢。”云曦说的大义凛然。 “滚开!” 元子忱的声音早已没了耐性。 云若璃也终于明白云曦为什么会忽然惊马。 这个睚眦必报的人分明是见明面上动不了元子忱,想拿其他东西开刀。 那恐怕不能让她如愿了。 这马车上装的都是重要物件,可不是她说毁就能毁了的。 云若璃轻笑,眼底冰冷。 “小姐?” “丫头别怕,你在这坐着,我出去片刻。” “可是、可是睿王他们都在外面……” “怕什么,你家小姐也是有马甲的人。”说着,拿起身边的金丝面具往脸上一扣,身形闪出。 云曦本来满怀期待的看着疯马,等着两败俱伤马死车亡的结果,哪知道马车里忽然跳出来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男子的黑锦金丝松纹锦绣袍,云锦黑靴,劲装窄袖,墨色青丝束在头顶,金丝面具几乎完全遮住容颜。 少年打扮,红唇白齿,雌雄莫辨。 众人甚至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那少年踩着车辕翻身跳到受惊的马背上,马匹本来还要继续往前冲,但少年狠狠拉起缰绳,竟然硬生生将马头调了个方向。 马继续狂奔,可那马背上的人却丝毫不见慌乱,甚至还能在快要冲进队伍之前调整方向。 马匹被引到空地,一圈圈狂奔,直到力竭。 咚的一声。 马透支倒下。 也就是这时候,马背上的人翻身跃下,稳稳落在地上。 “哟,还安排了这种节目,怎么事先也不说一声。” 青丝拂过脖颈下颚,所过之处无一不显得精致,略低沉的声音带着少年剔透的质感,显得其人如画。 所有人愣住。 “你、你是什么人?” “元侍郎马车上还有别的人吗?” “你们……你们实在太过分了,我看也别去什么苗疆,现在就掉头回京城算了!”胡翟气的发抖。 她的出现瞬间像冷水入油锅,整个队伍都炸了起来。 云曦也傻眼半天。 她显然没想到那辆马车山还会有人。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神色揶揄的看向元子忱,“元侍郎还说王爷怎么怎么样,原来自己也带着人,还是个……少年。” 听说元子忱如今已经二十有余,但至今尚未娶亲。 云曦目光悠长。 她脸上忍不出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虽然没给到他教训,但显然这也是个不错的收获。 “难怪元侍郎刚才这么紧张,原来是因为这位少年,那大人为何不早说,我也不好一直拦着,还让人误会了大人是舍不得那一辆破马车。” “这辆破马车可比你值钱多了,再说少年怎么了,他带着我可有大用,哪能跟某些只会拖后腿的人比。” 她冷笑。 说着,拍了拍锦衣上并不存在的污渍。 “这马车上都是给三军将士准备的伤药,人元大人自掏腰包准备的,可都是救命的东西,我要是不在这车上,这救命的伤药可就被这位姑娘一个‘不小心’毁了,姑娘自己没觉得自己有半分错,倒说起了别人的不是,如此自以为是可真让人大开眼界。” 云若璃刻意拉低声音,又遮住面容,很难让人认出她的身份。 云曦被她怼的说不出话来。 睿王本来只是眉头紧皱,但在看清楚那张金丝面具的模样之后,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是她。 那个曾经在皇宫里踹过自己脚,然后又在大理寺地牢教他活剥了一个人人皮的狠毒女人。 她居然跟元子忱是一伙的! 她想干什么? 她现在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元子忱的马车上,是不是代表当初在皇宫里的刺客跟元子忱也有关系? 这可是谋逆! 回头只要他一本奏疏送回京城,元子忱必被株连九族! 睿王心中五味杂陈,无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缰绳,甚至连怀里脸色苍白的云曦都忘了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道:“既然人都没事,那就继续前进,先到第一个扎营点再说。” 他是主帅,他的命令无人能够违抗。 于是众人原地整顿片刻,又浩浩荡荡继续前行。 云曦被塞回到马车里。 睿王没有给任何人解释。 倒是云若璃出来之后就懒得回去,索性要了匹马来,吊儿郎当跟在元子忱后面。 “你会骑马?” 还会改变声线。 这丫头,越是相处,他就能从她身上发现无尽的惊喜,像宝藏一般。 云若璃推了推脸上的金丝面具,笑道:“骑马算什么,我之前还骑过恐龙你敢信?” “……什么龙?” “其实就是巨型蜥蜴,超级大,因为感染病毒产生了变异,你猜拿东西有多大,唔,可能跟之前烟雨林那条大蛇掰直了差不多。”云若璃比了一个超大的手势。 她从元子忱的目光里看到惊喜,欣然,恋慕。 他很高兴。 云若璃也很兴奋。 如果她屁股后面有尾巴的话,现在估计已经翘起来。 两人并肩而行,是不是闲聊两句,看起来关系很不一般。 睿王领兵走在前面,听着身后偶尔传来的笑声,脸色原来越差,偶尔淡淡望过去一眼,眼神冰冷得想要滴出水来。 “陈三。” “殿下有何吩咐?”陈三听到呼唤,打马上前。 睿王睨一眼身后,问:“你还记得那个女人吗?” 陈三闻言,下意识朝他看的方向瞄一眼,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低声道:“殿下说那个少年是……” “哼,什么少年,分明是个妖女!”他咬牙切齿,“一会儿你去把她抓过来,本王要亲自审问她!” 第214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陈三领命。 虽然他并不清楚睿王想干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执行命令。 傍晚扎营,他去抓人。 结果人早就等在哪里等着,他还没开口,对方就直接跟他回来了,睿王原本还为此准备一番,结果压根儿没派上用场。 她还是之前那副装束,金丝面具熟悉又扎眼,唯一露出的嘴角带着浅笑,多情妩媚。 “殿下找我?”云若璃声音婉转,不似刚才少年低沉,也不像她往日那样随意散漫。 但轻轻开口却能叫人浑身酥麻,这样的人无论丢到哪个人群中都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睿王捏紧拳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了死罪?” “什么死罪,以女子之身随军吗,那也是殿下表率在前,若要论罪,只怕你还比我先死呢。” “你……” 睿王险些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深吸一口气,“端阳宫宴你潜进皇宫想干什么?你跟元子忱一起,难道他就是当初幕后主使?你知不知道只要本王一纸奏折,他立刻就会被急召回京,诛灭九族。” “诛九族啊,太血腥,这得多大仇。” “现在知道怕了?” “那倒没有,你不是要上奏吗,那赶紧写,这种事也不用专门知会我,我这就回去了,拜~” 她挥挥手,转身准备离开。 睿王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知道她走出去老远,他才追上去道:“你……不帮他求情?” 他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我为什么要帮他求情?” 元子忱没玩死他就不错了,他这副德行还想坑别人,也不知道先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 云若璃懒得跟他废话。 睿王确定她跟元子忱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心里稍微松口气,见她真的要走,连忙拉住她道:“喂!本王准你走了吗?” 他语气不善,力道也特别大。 云若璃被扯得手疼。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拳打爆睿王的狗头,但目前为止这就只能想想,暂时无法实施。 她按捺住性子,问:“你还有事?” 睿王道:“你为什么要混在队伍里,去苗疆想做什么,还有上次大理寺之后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你去哪儿了?” 他把心里的话问出来。 云若璃本来没放在心上,只是后来听见他语气越来越急切,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目光转动,抬眸看着她。 她的眼睛藏在金丝面具之下,看不出形状,但那一双妙目泠泠似清辉皓月,顾盼流波如石上清泉,美艳不可方物,仿佛看透一切。 睿王被这双眼睛盯得有些心虚。 不等他开口,她已经道:“殿下这是吃过碗里想着锅里呢,你说,今天这话要是被你那位贵妾听到了,她会如何做想?” “休要胡说八道,本王是为了全军安全考虑,不能让你这样身份不明,目的也不明的人混在军中。” “殿下这么说我无法反驳,毕竟跟你那位目的明确的贵妾比起来,我的身份是没有那么好解释。” “你……”睿王脸色阴沉,放出狠话道,“再敢胡说,信不信我杀了你?” “殿下要真能做到这步,那我该恭喜你,终于有了点皇室王储杀伐果断的样子。” 云若璃说完,也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转身大步离去。 走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看向睿王道:“对了,你不是问我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吗?” 金丝面具之下看不清容貌,唯有雪肤红唇,青丝随风。 睿王觉得自己心要乱了。 眼见那轻笑颔首,唇瓣勾出个诱人的弧度,美到极致又坏到极致,分明是最危险的罂粟,却让人忍不住为她痴迷,为她沉沦。 她张嘴,他的心就跳起来。 咚咚。 咚咚。 像要撞出胸腔。 只见她檀口轻启,一字一句的道:“关、你、屁、事。” 睿王:…… 梦的破碎往往就在转瞬之间,更何况有人刻意为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早就走了,他追出去,只能跟守在帐篷外的陈三面面相觑。 四目相对,一个愤怒,一个迷茫。 睿王只能再三庆幸自己身体健康,不然早晚被这个人气出病来,想到这里,他又略觉得迷茫。 这么讨厌性子,似乎像极了他记忆中的某个人。 ------------------------------------- 云若璃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睿王那里挂了账,怼完人之后浑身舒坦,高高兴兴回到营地,准备睡觉。 云池作小厮打扮,已经帮她铺好床。 但她回到营帐的时候,却没看到云池的身影,营帐里空荡荡的,给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云若璃心道不好。 还不等她作出反应,腰上忽然缠上股不容反抗的力道,将她抵在角落,霸道的吻住她的唇。 “唔?”云若璃眼睛睁大,觉得不可思议。 元子忱没有理会。 抬手取下覆在她脸上的面具,气息瞬间占领了她。 云若璃被他掠夺得快要喘不过气,双腿发软,只能无力的将所有力气都交到他手上。 长睫微颤,深邃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 他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两人青丝交缠。 “你去睿王那里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染着浓重的情欲,滚烫的气息让她浑身战栗。 她脑中昏沉,只轻轻点头,“嗯……” “他威胁你要诛我九族?” “那个神经病,你……唔……你别管。”云若璃觉得自己浑身都快要烧起来,他手指拂过的地方,带起无尽战栗。 元子忱轻笑。 就在她以为今日终于要成就大事的时候,压在她上方的人忽然撑起身子,饶有兴致看向她,“他要诛我九族,你居然都无动于衷,真是白对你好了。” 云若璃:…… 事情好像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她心道不对,连忙将睿王在他手里就是个渣渣的话解释给他听,以表明立场。 元子忱却慢悠悠坐了起来,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第215章 意外 睿王自然不知道自己成了“沟渠”。 当然,至于后面云若璃究竟花费多大力气才把人哄好,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云池只很疑惑。 明明昨天小姐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个晚上就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但她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何想来冷漠严肃的元大人,今天脸色也有点奇怪。 这个问题她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云若璃吃完早饭之后就跟着元子忱离开营帐,不知道去了哪里。 云池做饭的锅是找炊事营借的。 用完之后,她屁颠颠拿去还。 人们也是这才知道元侍郎居然还带了个清秀可爱的小厮,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炊事营好几个新兵看见都忍不住脸红。 云池心大,并不知道自己在炊事营掀起什么轩然大波,回来之后继续吭哧吭哧的收拾东西,准备拔营。 但没多久外面忽然闹起来。 有个新兵不知道吃坏什么东西,开始腹痛不止,然后另外也有人开始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怎么回事?”睿王闻讯赶来。 军医还没来得及赶到,正在照顾伤兵的人解释道:“殿下,他们好像吃坏肚子了。” “这怎么可能,在出发之前所有军粮都经过层层检查,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应该不是军粮的问题,其他队伍我也没看见有这毛病啊。”那人纳闷儿。 睿王被他态度激怒,怒斥道:“那你说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 那人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是伍长,正好就是这帮混球的小头头,现在他的队伍出了问题,睿王自然拿他问罪。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刚才吃饭前他去解了个手,回来这群孙子就变成这样,他也懵逼。 现在睿王兴师问罪,他不是专业的大夫,完全答不上来。 睿王气得想揍人。 “劳烦问下这位小哥,这些吃坏肚子的人是不是都吃的同一锅食物?若是如此,恐怕就真是食物的问题。”云曦忽然开口。 她不知何时出现的,但大有种要掌控全局的样子。 睿王疑惑的看着她。 她微微颔首,有些娇羞的道:“实不相瞒,曦儿其实也稍微会一点点医术,若王爷不嫌弃,曦儿可以试一试。” “你也会医术?”睿王诧异。 这件事他从未听云曦提过。 他还以为只有那人有这样的本事,不过那人现在正在京城享福,远水救不了近火。 睿王完全没发现,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他开始下意识想到某人,不同于以往的厌恶,而是某种难以描述的信任。 如果那个人在,她一定会有办法。 云曦眼睁睁看着他思绪飘远,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眼底心里的却完全不是自己。 这段时间他的变化她看在眼里,心里又气又急。 陈年旧恩到底还是太久远,当务之急是让他重新找到一个新的契机,让他有个离不开她的理由。 云若璃不是会医术吗? 那她也可以会。 这次她费劲心思终于说动睿王带自己随军南下,就是想借此机会巩固他们的感情,为此她也准备了不少东西。 云曦借口给几个腹痛的新兵摸脉,这是她临时跟医馆的大夫学的,不一定能看出毛病,但架势是没有错的。 “是了,这几位脉象相同,都是吃坏了肚子,正好我这里有一瓶止泻丹药,王爷若信任我,可以拿去给大家试试,保证药到病除。” 她装模作样的收回手,从袖子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药瓶。 这是出发前她特地到妙手仁心堂买的,其余还有很多,什么跌打损伤,消肿止痛,应有尽有。 她就不信,这次之后,睿王不对她刮目相看。 还有军中那些将士,他们都看不起她是个女子,觉得她拖了后腿,那她便让这些人看看,她的本事何其不凡! “好,那快给他们试试。”睿王不疑有他。 另外几个腹痛的新兵早就痛的脸色铁青,此时听说有药可以救命,想都不想就吃了下去。 片刻后,果然有人跑去解手。 一刻钟后,所有腹痛的人都有反应,纷纷去了不远处的小树林。 “竟然真的有效。” “这么看来,殿下带来的这位贵妾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队伍里虽然有军医,但是这种突发状况谁也不能预料,何况还有军医忙不过来的时候,若能有个帮手那是再好不过。” “殿下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围观的士兵们见云曦的药这么有效,纷纷议论。 在军营中,大夫的地位很高,毕竟这直接关乎到大家的性命,多一个大夫就多一个活下来的希望,谁不乐意呢。 这些话云曦听在耳朵里。 她暗自得意,抬起脸心安理得的接受众人的赞扬,顺便将广袖中一张空空的牛皮纸往更深处推了推。 元子忱和云若璃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不是说有人吃坏肚了吗,人呢?”云若璃环视一圈,并未看到面色痛苦的病员。 清晨朝阳落在她金丝面具上,熠熠生辉。 云曦正得意,闻言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道:“不巧,你们来晚一步,事情已经解决了,一会儿等人回来,就可以出发了。” “哦。” 云若璃淡淡点头,无视她脸上邀功的表情。 但就在这时,刚才陪着几个人去的伍长忽然神色慌张的跑过来,大叫道:“不好了,他们……他们拉出血了!现在都昏死过去了!” “什么?”云曦脸色骤变,“怎、怎么会这样!”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你快去看看。”伍长惊惶着,拉起云曦就往林子里跑。 云曦脸色煞白。 她很快想到现在林子里是怎样一副场景,想着那冲天的恶臭和一个个衣不蔽体的肮脏躯体,她恶心得几乎吐出来。 她这样的身份,怎么能被那些东西污了眼睛。 “不……放开,你快放开我,我不去!”云曦慌了,她急切的看向身后睿王,“王爷,王爷快救救曦儿!” “你他妈不是大夫吗,他们是吃了你的药才变成这样的,你不去谁去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第216章 顾氏神针 伍长怒了。 不仅是他,刚才还在夸赞云曦的士兵们清楚看到她脸上嫌恶的表情,领会过来她刚才悲悯的形象不过是逢场作戏。 “你放开我,我又不是军医,凭什么帮你们看病?放手,你放手啊!”云曦很着急。 但她这点力气怎么跟常年待在军中的伍长相比。 眼看就要被拖走,她目光扫过元子忱和他身边的人,忽然想到计策。 “元侍郎身为军师兼督军,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找不到人影,不知道在跟什么人鬼混,如今倒好,还要看着你们的士兵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这般不知所谓,王爷有你这样的军师,当真不幸!” 现在情况紧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转移注意力。 元子忱和他那个是个很好的靶子。 “我艹你奶奶的蛋,人家元侍郎一大早就来跟咱们商量行军路线,人家黎小兄弟也帮了不少忙,每个人都在做自己分内的事,就你们在胡搞瞎搞,还不知所谓,老子看最不知所谓的就是你这个贱人!” 胡翟不愧是军营里出来的,骂人都是不留一点余地。 要不是看云曦是个女人,他早就把她废了,哪还留着她在这里胡言乱语。 “胡副将,冷静。” “就是,你这脾气该改一改,瞎说什么大实话。” “某些人自己睡到日上三竿,半点忙帮不上不说,还尽拖后退,现在还要说其他人的不是,稀奇稀奇,我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 其他几个副将纷纷道。 这里动静不小,其他几个副将都听到消息来了,听完来龙去脉,然后毫不犹豫的占到胡翟那边。 云曦原本只是想转移注意,谁成想会是这个结果,一张俏脸颜色变换,险些就要站不稳。 睿王脸色黑得滴墨。 他甚至来不及维护云曦。 目光在某人的金丝面具上停留片刻,不等他开口,那人已经从伍长口中问清楚情况,转身往小树林的方向走。 他脸色大变,道:“你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过去看看,难道把人丢在树林里吗。”云若璃语气不善的道。 睿王惊了。 这个女人简直不知廉耻到了极致,那些可都是男人,还是有可能光着屁股的男人,她居然一点不避讳,还要……过去看? 简直岂有此理。 旁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也就罢了,但她既然跟元子忱在一起,对方必然心知肚明,而他居然没有出声阻止? “你、你不能去。” “为何不能,现在军医尚未赶到,我正好又会些医术,正好可以帮忙看看。”云若璃不理他的制止。 旁边的士兵听了,神色有些怪异,“你也会医术?怎么一个个都会医术,刚才那位姑娘也是这么说,结果怎么的,几个人本来是肚子痛,现在是命都要没了。” 云曦虽然已经被人认为是睿王的房中人,但她此行还是梳着未出阁的少女发髻,所以人们对她的称呼也很混乱。 “她会医术?”云若璃差异。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几个月没见,云曦都会给自己凹人设了。 不过什么人设不好,偏偏整这个。 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 那不扯淡吗。 “嗨呀啥都别说了,你们也别争,我已经让人把人都抬出来了,你们谁能上赶快上,还有军医,哪个臭小子去催一催,这么久还不来,是在爬吗!”胡翟打断道。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行动派。 不过须臾的功夫,人已经被抬出来。 当然裤子也穿好了。 只是身上那股弥漫的恶臭,实在让人有些不敢恭维。 云曦离得近,闻到那股味道之后,连忙捂住口鼻,嫌恶的退到远处。 那个伍长也懒得再管她。 云若璃戴着金丝面具,看不清脸上表情,只有露出的红唇下颚始终跟刚才一般模样。 她上前随便给其中一人抓了下脉。 跟刚才云曦故意装出的严肃谨慎比起来,她真的十分随意。 但更随意的还在后面。 她抓完脉后,直接抽出根银针,隔着衣服朝人扎下去,然后走到下一个人身旁,须臾之后,动作依旧。 片刻的时间,每个人身上都被扎了针,看起来有些诡异。 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她。 唯有云若璃淡然自若,流水线走完一圈之后,转头看向那个伍长,“他们刚才吃了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啊?哦、哦,在这里。”伍长反应过来,连忙把剩下的那半瓶药递过去。 云若璃倒出来一颗,碾开嗅了嗅,“嗯,大黄蓖麻千金子,都是泻下良药,难怪能拉出血来。” “你!你胡说!”云曦脸色难看的尖叫,“我的药不会有问题的,是你……是你陷害我!” 云若璃看向她,“请问你是哪个山头的哪根葱,我为什么要陷害你?” “我……我……是他们之前吃坏了肚子,我这个药是治疗用的,是了!他们这个反应一定是因为之前吃的东西有问题,不是因为我的药,你、你根本不懂医术!”云曦慌了。 她心虚,所以只能破罐破摔,抵死不认。 “是是是,你懂,你最懂,那既然你这么懂,为什么不知道自己的药方里都有什么东西?你知道大黄蓖麻千金子长什么样子吗?” 要凹人设也该找个靠谱的。 医术这种专业性这么强的东西,哪是三两天就能学会的。 云若璃甚至懒得理她。 正好军医也在催促下提着药箱姗姗来迟,云若璃见状,起身让出条道来。 “这……这银针是怎么回事,是谁施的针?”军医是个中年人。 他看了昏迷几人身上扎着的银针,又检查了穴位,激动得站起来。 他声音很急,想是生气。 云曦见状,心中大喜。 她上前道:“是他,他擅自给病人施针,我早就说了军医没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谁知道他……他根本不听劝,还对我反唇相讥,明明我也是一片好心……” “顾氏神针!” 原以为军医要问罪,谁知他完全没工夫理会云曦后面话,直径就要冲上去把云若璃抱住。 幸好被元子忱拦下来。 但他还是很激动。 “是顾神医!顾神医的后人啊!有神医后人在此,我们此战必定旗开得胜!” 第217章 马甲岌岌可危 云若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险些掉了马甲,这意外简直来的猝不及防。 谁能知道这位军医居然是个有见识的人。 但她不能承认身份。 顾氏神医世家的后人,如今留在京城的就只有云若璃一人,她要是承认了,岂不是自爆马甲。 这种蠢事她可干不来。 云若璃心虚的扶了扶脸上的金丝面具,语气却出奇淡定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顾氏神针不是你刚才用的吗?” “针是我扎的,不过那也是早些年我跟别人学的,对方压根没有说过自己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什么顾氏神针。” 云若璃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人的无限潜力往往就在于,他们总能在说瞎话的道路上找到正确目标,并砥砺前行。 她说的这么真实,自己都差点信了。 感动g 中年军医:…… 不知为何,他直觉这小子在扯谎,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而且顾氏神医世代都是女子,从没见过有男子的先例。 也是。 顾神医都已经故去十多年,现在又怎么会忽然钻出一个会顾氏神针的年轻人。 许是他搞错了。 “我刚才给他们看过了,腹泻下痢,这是急症,幸好这位小兄弟出手及时,不然说不定真要闹出人命来。” 短暂的失望之后,中年军医终于说起了正事。 有人问:“那赵军医,你能不能看出来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我们也好有个防备。” “那要看他们刚才吃了什么,我是军医,又不是神仙。”姓赵的军医道。 云若璃想了想,准备把云曦那瓶药递出去,“正好,我这里有……” “既然如人没事,那今天就到这里,还请元侍郎受累安排病患,本王先回去了。”睿王打断云若璃的话。 当然,那原本要递出去的药瓶子,也被他半路截胡过去。 云若璃:…… 军医:…… 在场围观的众将士:…… 真没见过比他们更不要脸的人。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一军主帅? 真是见了鬼! 胡翟气得差点当场冲过去跟睿王打起来,幸好其他几个副将还比较理智,出手把他拦下。 唯有元子忱看着转身离去的睿王,眼中似笑非笑,“殿下慢走。” “元大人,他……” “诸位稍安勿躁,眼下还是伤员要紧,不如先让阿璃和军医先给他们治疗,另外军情紧急也耽误不得,收拾好了便出发。” “对,病号交给黎小兄弟,我放心。”胡翟有一说一。 他不知道云若璃的名字,以为她姓黎。 其他副将没有异议。 短暂收拾后,队伍继续出发,这次大家都加快了速度,但因为早上那件事,军中上下对睿王颇有微词,甚至有人说这次睿王当主帅,大家只怕要完。 但又有人说正因如此,圣上才派了元侍郎来监军,目的就是让他在关键时刻搞定睿王。 云若璃找元子忱邀功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 她也觉得有趣。 睿王再这么胡搞下去,只怕不只自己成为千古罪人,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二十万精兵良将估计都要含泪九泉。 当然,这二十万人并不想陪他如生如死。 元子忱倒不是很关心这事。 他眼神淡然,仿佛睿王作茧自缚已成定局。 但他想到另一件事。 “刚才那个军医说你的针法师承神医世家,你见过他们?” 云若璃正纳闷儿。 她刚才用的针法,是他们那个时代通过古代中医针灸疗法中延伸改进而来的,这种手法比较复杂,统共也没几个人会。 可听那姓赵的军医说的话,好像那个什么顾氏神医世家的人都用的这样的针法。 这玩意儿在这儿这么普遍的吗? 这就很过分,好像在说他们现代医学很落后一样。 作为后世专业医学人士,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神医世家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如果可以我还真想去看看,顺便认祖归宗,至于他说的针法,我之前翻看过家里的一些医书,可能是记混了?” 云若璃半真半假的解释。 元子忱不疑有他,点头道:“等解决了蛊毒,我就带你去找他们。” “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 “那你要说这话我可就认真了,你骗我的事情还少吗,我给你数数啊,第一次是骗我去皇宫废殿调查卷宗,第二次骗我去大理寺遇到睿王,第三次……” 云若璃开始扳起指头数,桩桩件件记得清清楚楚。 她这个人没什么优点。 就是记性特别好。 元子忱俊朗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轻咳一声,“阿璃,你饿了没有,我让云池去哪点吃的?” “吃东西不急,等我先把账算完再说。”云若璃无动于衷。 元子忱:…… “可我好像有点饿了。” “那就给我憋着。” “……” 云若璃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好不容易有空跟他新仇旧怨一起算,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至于侍郎大人在这个过程中何等坐立不安,暂且按下不表。 是夜。 陈三也听到了那些关于睿王的风言风语。 但相比于云若璃的看热闹不嫌事大,陈三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只觉得心中一阵悲凉。 睿王这次出征其实带了几个谋士,但在离开京城之后他就没怎么看到那些人的身影,现在发生这样的事,他也找不到人商量。 但有一点他很确定。 云曦是个祸害。 殿下再被她迷惑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但还没等他想到什么好办法,眼前就飘过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手里藏藏掖掖端着盘大白馒头,经过他身边时,散发出甜甜的香味。 “你,站住。” 云池:…… 她觉得自己太倒霉,明明只是去炊事营借用了一下厨房而已,没想到回来会遇到这个杀神。 遇到就算了。 她已经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怎么还能发现。 云池胆子小,一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会急得想哭,可陈三根本不给她哭的机会,抓住手臂将人掰过来。 对上那双兔子一样红彤彤的眼眶,他恍然,“果然是你!” 第218章 血光之灾 “不是我不是我,你认错人了!”云池着急,拿起盘子想挡住自己的脸。 结果被大白馒头烫了一脸。 陈三:…… 云池:…… 嘤嘤嘤。 陈三有些无语,看着她傻兮兮的样子,觉得这个丫头可能脑子不太好使。 也是,如果脑子好使的话,就不会被他抓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陈三问。 他下意识不愿去想那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云池沉默。 片刻之后,她把盘子放下来一点,小心翼翼的问:“如果、如果我说我是被绑架来的,你、你相信吗?” “……”陈三被她气得差点吐出口血来,他强忍住揍人的冲动,“你觉得是你傻还是我傻,这种借口你信吗!” “我觉得都差不多……” “你!” “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不要这么凶嘛!”云池看见他拳头抬起,立即认怂。 早先云若璃叮嘱过她,如果身份暴露也不要害怕,想办法跑回去,实在跑不回去也没什么,他们会来救她。 但现在情况有些复杂。 陈三在这里,她根本就跑不掉,只能寄期望于云若璃发现她失踪,然后想办法过来救一救她。 希望小姐不要打爆她的头。 “你在这里,证明你的小姐也在这里。”陈三脑仁钝痛,思绪却无比清晰,“是了,今天是听人说元侍郎还带了个唇红齿白的小厮,原来是你……那个金丝面具的女人,原来是她!” “没有没有,我家小姐不在这里,你不要胡说,那个人、那个人是个难得,我……” “那元子忱身边那个女人是谁,你可别告诉我,你不认识那个人。” “……那我要是说,我真的不认识呢?” “云、池!” “啊!你别凶啊,我、我真的不知道。”云池还想挣扎,打死不肯承认。 但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用。 陈三心中早已没有疑问了。 之前被关在琉璃小院,他就隐隐猜到云若璃和元子忱关系非同一般,但没想到他们如此胆大妄为,竟然蒙混圣听。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自家殿下比他们更猖狂。 他们至少还知道伪装,殿下带着云曦,直接用马车装了胭脂水粉和锦绣衣裙将人一路带在身边。 陈三觉得头疼。 他一个小小的侍卫,却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担。 云池没给他伤感的时间,见他思绪跑远,手上钳着她的力道渐渐放松,她抓住机会,嗷呜在他手背上狠咬一口,大白馒头扣在他脸上,然后转身就跑。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云若璃总告诉她制敌一定要快准狠,不能有一丝丝犹豫,不然轻则前功尽弃,重则小命不保。 云池死死记住这句话。 所以在对付陈三的时候,她不敢有半点犹豫,咬完就跑,动作干错利落,一气呵成。 等陈三反应过来,手背上都冒出血来。 “该死!”他捂着手背,高声咒骂。 这丫头有毒。 基本每次遇见她,自己都免不了一场血光之灾,以后一定要离她远点。 陈三本就心烦,现在更是气的肝疼。 “别让我抓住你!” 云池哪还理他,一口气跑出老远,转眼消失在夜色的营地之中。 她也不想被抓住。 她跑到一处隐蔽的角落,确定陈三没有追过来,才大大松了口气,不过还没来得及站直,就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转身,看见来福一身戎装,正纳闷儿的看着她。 “你在干嘛?”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我吃完饭出来走走,没干嘛。”云池欲盖弥彰的解释。 “你晚饭吃的什么?”来福看着她,目光深沉。 云池不明所以,但下意识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危险系数,于是老实回答道:“啊,我刚刚去炊事营做的馒头吃。” 本来还想给小姐那几个去,现在可好,全毁了。 “馒头?人血馒头吗?” “???” 云池懵逼。 “你吃的馒头,怎么嘴角上还带着血,莫非是人血做的馒头。” “!!!” 云池震惊。 她下意识擦了擦嘴角,手背立即出现一道血痕,嘴里后知后觉的溢满腥味。 又想到刚才跟陈三拉扯,此时肯定是衣衫不整的样子。 “我、我那个、这个是……”云池手足无措,连忙整理衣服。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来福淡淡看着她。 最后,直接转身走了,没有再问。 他懒得逼她。 毕竟她这脑子就这样,非去为难她也没什么意义,他记得她刚才跑来的方向,过去看一眼就是了。 出发前小姐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照顾好这个傻丫头。 他答应了。 军营混乱。 来福以为云池被哪个营的小兵欺负,不敢说实话,但现实告诉他真相比他想的更刺激。 他沿着云池跑来的方向找回去,然后就看到了在原地包扎伤口的陈三。 来福没有易容,对方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 但他看起来并不意外。 “陈侍卫,幸会。”来福面色镇静的打招呼,跟刚才云池惊慌失措的模样简直云泥之别。 陈三也已经彻底确定云若璃的身份。 他不开口。 “陈侍卫是在这里赏月?当真好雅兴。”来福走过去。 陈三冷哼。 此时夜黑风高,别说月亮,就连星星都见不到几颗,云若璃的手下当真跟她一样,喜欢睁着眼说瞎话。 寂静长夜中,两人沉默着对峙。 最后是陈三开口,用警告的口气道:“不管你们潜进来有什么目的,最好不要捣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是吗,可我们什么也没做。”来福语气轻快,“倒是睿王殿下和二小姐,整天不让人省心。” “殿下的事,不要你管!”陈三忽然暴躁。 烦躁的情绪一拥而上,将他理智吞噬。 来福很镇定,“你们殿下的事,我当然管不了,但事到如今谁在捣乱你还看不清吗,还是说你跟你们殿下一样,执念成魔?” “……你说什么?” “有些东西放在心里久了就成了执念,执念愈深,不就成了心魔吗,只是不知道你家殿下是真的执念,还只是仅仅一场幻梦?” 第219章 揭露 来福走了。 他遇见陈三或许只是个意外,但收获却不小。 陈三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皎皎明月终于拨开层层阴云,清湛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他心里一片冰凉。 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 那个云曦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殿下再泥足深陷,做出什么混账事来,只怕就不是失去圣心那么简单。 他必须让殿下知道真相。 哪怕,以死为代价。 陈三下定决心,回到营帐,睿王的营帐里,传来就女人暧昧婉转的呻吟,是个男人听了都会血脉偾张。 但陈三没有。 他浑身彻骨冰冷。 就在他开始犹豫究竟要不要闯进去的时候,睿王温和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曦儿,不要这样叫,只是敷个药而已,别让外面的士兵听见。” 云曦的烧伤还没好,每天要定时上药。 平时这些都是睿王亲力亲为,从不假以人手。 他眼中温柔不似假装。 云曦现在背上的伤可以用绷带包扎。 睿王给她上完药后,拿起中衣要给她穿上。 云曦却推拒。 “王爷等等。” 云曦备受呵护,看着自己今天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睿王都没有责备她,反而自己担下了那些流言蜚语,她心里就觉得无比甜蜜。 睿王还是深爱着她的。 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的维护他。 “王爷的提醒曦儿谨记在心。”云曦杏眸流盼,眼神中露出勾人的暧昧,“王爷今天也累了,不如早些休息?” 她身子往里面挪,给睿王让出块地方来。 “不行,你身子还没好,不能折腾你。”睿王垂眸看她一眼,摇头拒绝,“万一伤口又严重了怎么办。” 他轻轻给她盖上一层薄被,又把被角就掖好,做好这些之后,他收回手,坐会刚才的位置。 君子到了极致。 如果现在云若璃在场,肯定要嘲笑睿王装模作样。 不过还好她不在。 云曦眼眶微红,七分娇羞三分嗔怪的道:“可是曦儿不怕,王爷……是不喜欢曦儿了吗?” 他已经太久没碰过她了。 久到她难以忍受。 “别胡思乱想,本王是顾忌你的伤势,苏院正说了,你这伤最忌忧思过重,这几日你也不用骑马,就在马车上好好养身子。”睿王柔声道。 “可是……” 可是她好不甘心。 哪怕睿王还是曾经的睿王,对她也和往常一样,但她就是莫名觉得心慌。 女人的感觉向来敏锐。 两人空旷日久,连她都难免心痒难忍,他却一直没有表示,不得不让人多想。 “说起来,曦儿曾经拜托王爷帮忙向姐姐求药,没想到没过几日便出了苗疆的事情,也不知道回去之后再用药,会不会对伤痕有什么影响。” 云曦忧伤的指向手臂。 “还有这道伤,当初曦儿为救王爷,什么都不顾了,如今王爷却开始嫌弃曦儿了吗?” “胡说什么,本王没这个意思。” “那若是这样,王爷为何迟迟没有帮去讨要祛疤的药膏,又为什么不愿意再碰我,难道如今在王爷心中,我已经不再是你的独一无二了吗?” 云曦越说越激动。 她甚至不再维持那柔弱的面具。 睿王看着她坐起来,头发披散,直勾勾看着他。 “王爷不要忘了,当初围场刺杀何等惊险,我也不过是个孩童而已,可即使如此我也愿意舍身救你,王爷也承诺过对我不离不弃,难道现在要说话不算话了吗?” 如果没有了睿王,她还能有什么? 家。 父母。 手足。 她已经统统失去了。 睿王是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是用那些恩情和道德来束缚,她也绝不可能放手。 “还有我身上的蛊毒,王爷难道也忘了吗?我成了你的替死鬼,这么多年我承受着原本应该由你承受的痛苦,每一次你受伤,我遭遇的都是锥心之痛,有时候甚至几天都下不了床。” “曦儿……” “说什么双生共命,其实我就是你的替死鬼,你就算不记得围场相救的恩情,难道连这个也要忘了吗?景澈,你当真这么忘恩负义吗!”云曦声泪俱下。 她披头散发几乎疯魔。 睿王也因她连声质问开始动摇。 他愣愣的看着她,半晌没发出丝毫声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陈三听不下去了。 听见主子被人连名带姓的质问,他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 云曦只穿一件肚兜。 见他进来,开始高声尖叫。 “啊!” “出去!”睿王反应过来,沉声道。 陈三没动。 睿王又惊又怒,在云曦聒噪的尖叫声中,陈三义无反顾的跪了下去。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云曦不是良人,他不想因为这个人毁了殿下一生。 睿王一掌打过来,将他打出去几丈远。 他吐着血,道:“你……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当初救了殿下,那你……能拿出什么证据?” 他没有看睿王,而是问云曦。 尖叫中的云曦愣住,她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慌乱,然后匆忙道:“什么证据,我身上的伤痕难道不是证据吗?” “当然不是,很多人身上都有伤,像当初云家的大小姐,她重伤入骨才会在脸上留下疤痕,伤痕谁都可以有,你也说当时围场刺杀凶险异常,敢问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可能在只受一点轻伤的情况下,将殿下救走?”陈三面如寒冰,指向她手臂的伤痕。 她自认为不得了的东西,不过一两寸长,如今经年累月,只剩下淡淡的白色。 跟云若璃曾经脸上那两道横贯在脸上撕裂容貌的伤全然不同。 云曦愣了。 她答不上来,也不敢回答。 “陈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给本王住嘴!”睿王诧异的而看着他。 他觉得所有人都疯了。 每个人都变成他不认识的样子,云曦,陈三,还有那个……让他厌恶的女人。 “如果你非要说自己就是当初那个人,好,当初救了殿下的人曾与殿下一诗定情,你说你对殿下一往情深,那我问你,你还记得当初那首诗吗?” 第220章 春日宴 云曦说不出话来。 她下意识觉得陈三已经发现了什么。 而且他敢在这里质问自己,说不定手里还有什么其他的证据。 云曦害怕极了。 她肩膀微微颤抖,眼泪落下,“王爷也是这么想的吗,就因为这种莫须有的怀疑,王爷便指使陈三来质问我?” 她哭得可怜,字字句句都是指责睿王无情,而不回答陈三的问题。 睿王脸色有些难看。 直到陈三催促。 他已经挨了睿王一掌,但眼下看来除非杀了他,不然绝不可能让他住嘴。 云曦杀不了他。 她被逼无奈,只能闪躲着目光,“那个、那个时间太久,我忘了。” 陈三不信,“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忘吗?” “你又没经历过当时的情况,那么危险可怕,我和王爷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再说我又受了伤,回来之后养了很久才好,当时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这我也早就跟王爷说过,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当然到处都是问题。 陈三已经触碰到关于真相那扇门,正因如此他越发确定云曦满口胡话,也只有殿下那样深陷迷局的人才会相信。 他还想说什么。 云曦又道:“不过,虽然我不记得那首诗的内容,但名字我是记得的,叫春日宴,是吗?” 她知道。 她竟然知道? 陈三不可思议的看向她,就连一直杵在旁边的睿王也诧异的睁眼。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轻灵婉转的女子声线再次出现在他脑海里,情景重现,他想起当初那坚强勇敢的少女。 那时他被人暗算,双目暂时失明,刺客将他重重包围,说不留活口。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就在那个时候,有人冲进了包围圈,他听到她低声痛呼,伴随着浓郁的血腥气。 后来就是一片混乱。 那个柔弱女子带着他在刺客围剿下逃脱出去,他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恶战,只知道她伤得不轻,浓郁的血腥气充斥着他的鼻腔。 她应该流了很多血。 后来两人躲在一个密闭的山洞里,她语气温和虚弱,柔柔弱弱,又因为那首诗,彻底撼动了他的心。 他怦然心动。 他看不见她的样子,问她的身份,对方也不回答,只是留下一首诗,一首文采斐然,撩拨心弦的诗。 那个夜晚危险又撩人,他在亢奋的情绪中睡过去。 醒来之后,那是还不是镇远将军的云问涯带着人马找到了他,那个女子却不见了。 他找了很久,几天后看到手臂受伤的云曦,他想也不想上前询问,小小的少女在端在的发愣之后娇羞点头。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 温柔坚强又文采斐然。 那个人只能是云曦,京城第一才女的云曦。 这么多年,他从未想过自己究竟有没有找错人。 而现在陈三毫不留情要将那层遮羞布扯下来,不仅云曦害怕,他自己也觉得害怕。 他害怕知道所谓的真相。 害怕这么多年的真心和耐性,全部错付给了一个根本就不值得的人,更怕那原本应该被他百般呵护的人,被他以爱之名,弄得遍体鳞伤。 这个代价太可怕。 他不敢想。 “陈三。”睿王想清楚孰轻孰重,冷声开口。 被叫到的人下意识抬头。 只是还没对上睿王的目光,就又有一道掌风袭来,直接撞上他胸口,将原本已经重伤的他拍出营帐外。 “唔!” “滚,本王不想见到你,从现在开始没有本王的命令,你不许出现在本王面前,更不许来骚扰曦儿,否则,杀、无、赦!” “殿……咳……殿下……” “滚去自领二十军棍,这件事不许再提,除非你想变成一个死人。”睿王的态度已经很明确。 他选择云曦。 不论真相究竟如何,他只选云曦。 陈三没有办法。 他能做的都做了,如果睿王执迷不悟,他无能为力。 强烈的颓败感将他击败。 他无所适从,但更多的是无能为力 陈三咳了两下,吐出一口鲜血,他伸手擦了擦,忽然手背钝痛,低头才发现之前被云池那个死丫头咬的伤口又裂开。 他沉默片刻,从怀里拿出个白瓷小瓶,拧开盖子,将里面的膏药涂在上面,然后又拿了方巾包好。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默默站起来。 既然睿王已经下令,那他这一顿军棍是怎么都逃不了的,他没有怨言,只是有些遗憾。 至于究竟为什么遗憾,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睿王留在营帐里安慰受惊的云曦。 云曦又哭了很久。 很柔弱样子。 他耐着性子哄她,过了一个时辰,终于把人哄睡着。 睿王轻轻给她盖好被子,才起身出去。 转身的瞬间,他并未看见云曦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无声注视的眼眸里,氤氲着的是无尽可怕的怨毒。 但睿王背对着她。 这一切他看不到。 他走出营帐,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抬头只能看见明月高悬,天空中偶尔能看见几颗零星的星星。 星星不太明亮,朦朦胧胧好似罩着一层雾。 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睿王离开营帐,漫无目的走了许久,路上偶尔遇到巡夜的士兵,一个个都很恭敬的停下来向他问好,但他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回应。 他哪里不知这些人背地里怎么说他。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能耐着性子假装出睿智贤明的样子,可现在实在没那个心情。 他顾忌别人,谁顾忌他。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只想一个人静静。 但老天或许不这么想。 云若璃没有等到云池送来的宵夜,半夜觉得肚子饿,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准备去后面小树林也自己加个餐。 她上辈子经常风餐露宿,打猎水平还不错,准头极好。 在林子里逛了一圈,最后打到只野兔。 她准备回去把云池撬起来,一起来开个小灶。 但计划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云若璃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回去路上遇到睿王。 此时她提着只兔子,很尴尬。 “咳,王爷兴致这么好,出来数月亮?”她随口道。 睿王目光一沉,“你叫我什么?” ……哦豁。 第221章 名字 云若璃习惯叫睿王“王爷”,这是她对他特有的称呼,不过后来云曦也跟着这么叫,云家的人几乎都这么跟着改口。 但除此之外,其他人叫睿王都是恭敬称一声“殿下”。 云若璃如今乔装身份,但也时刻注意着这个细节,称谓什么的没有出过错,但今晚可能饿了太久,脑子浆糊,不小心就露了马脚。 云若璃气得翻了个白眼。 确定睿王没看到她的表情后,她画风一转,娇声笑道:“王爷难道没有听清吗,也好,那人家再多叫几声好了,王爷,王爷,王爷~~~” “……够了,闭嘴。”睿王按住一身鸡皮疙瘩。 刚才还怅然若失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感慨的心情也没有了,他甚至都差点忘了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他看一眼对面那人手上兔子。 “这是你打的?” “你这话问的就很有意思了,我要说这是我捡的,你信吗?” 云若璃无语的看着他。 “好,实话告诉你,其实我刚刚在一棵树旁边睡觉,结果这只兔子突然钻出来,往树干上一撞,啪,死在了我眼前,你说送到嘴边的肉怎么能浪费,于是我决定把它捡起来,带回去烤着吃。” “……守株待兔的故事本王听过。” “哦。” 还以为你没听过呢。 你不说我甚至以为你是个傻子。 云若璃大摇大摆从他身边走过,并不想在这里久留。 睿王却忽然叫住她。 “你会狩猎,也会烤野味?” “嗯,怎么。” “就在这里烤。”睿王垂眸道。 “……”云若璃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老天,她听见了什么。 现在蹭饭也变得这么光明正大了吗? “就当是陪陪我,行吗?”睿王露出近乎哀求的神色,苍白的脸在月下显得格外孤寂。 云若璃本来已经准备骂爆他狗头,但现在看见他的样子,忽然沉默。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悬崖。 “既然是殿下要求的,我也不好拒绝,行。” “多谢。” “但你要知道,我烤野味的技术是很好的,你要想蹭吃的话,得给钱。” “……” 他谢她大爷。 睿王觉得这个女人的脾气很讨厌,简直跟京城里的某人有一拼,不过他心情难得好了些。 他从袖子里取出粒碎银,大方道:“拿去。” 云若璃震惊,“就这点钱你还想吃肉,打发叫花子呢。” “这粒碎银至少五两,你什么肉能卖五两?” “大哥麻烦你睁大你的眼睛看一看,方圆百里,我这儿可是独一号,别说五两,收你十两都是便宜的。” “……你信不信我回头就让人来查了你这家黑店?” “那还是算了,五两就五两,就当是开业大酬宾了。”云若璃说着,眼疾手快抢过他原本准备收回去的银子,一副大方的模样。 睿王险些被她气死。 她原来是这样的性格吗? 之前废殿一瞥,他以为她是个恶贯满盈的贼寇,后来大理寺极刑审判,他又以为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妖女。 匆匆两面,他从未真正了解她。 如今隔着篝火相对而坐,他心里竟然有种难得的宁静,仿佛一切郁闷都得到的纾解,那些纷乱的烦恼也不用再纠结。 架子上烤兔的香味穿出来,带着不知名的木香,没有任何佐料,香味却极浓烈,浓郁又诱人。 就像对面坐着的人。 虽然看不见容貌,但未知的神秘给她带来与众不同的魅力,微微露出红唇下颚,妖艳异常。 她白皙的皮肤在火光下呈现出淡淡的粉和浅浅的橘,柔和了每一处毛孔,皮肤晶莹剔透如白玉一般。 完美无瑕,妩媚勾人。 他有些难以自持。 “你和元子忱……” “殿下如果是想听八卦,那就别来就问我了,不如直接去问元侍郎。”云若璃打断他,顺便把野兔前腿扯下来递给他。 睿王下意识接过,末了又皱了皱眉,道:“为什么去问他,你不能回答吗。” 明明她人就在这里,他为什么要绕个圈子去问另一个人这种问题。 他本来就不喜欢元子忱。 云若璃见他把兔前腿塞在嘴里吃了,没有抱怨不熟,于是放下心来,自己扯了个后腿。 “因为你们都是男人,到时候打起来比较公平,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万一哪句话答得不合你心意,你打我怎么办。” “我不打女人。” “……” 我呸。 老子信你的邪。 “你不想说就算了。”睿王明白她的意思。 他不想为难她。 “殿下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老老实实吃肉不好吗,是肉不香吗?”云若璃吃完一个兔腿,又扯下另一个。 睿王皱眉看她。 片刻后,才想起某个被自己忽略许久的问题,问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问这个干嘛。”云若璃抿了抿嘴,没有立即告诉他。 睿王料到她不会干脆回答。 毕竟她往日行走江湖,不轻易将容貌示于常人,想来名字也是,但元子忱肯定知道。 更或者,他见过她的样子。 想到这里,睿王的心就好像被某种细线一圈一圈绕起来,越收越紧,有些喘不过气。 他不想成为常人。 当初在大理寺的地牢里,她说过她心悦他,虽然现在看来那很可能只是用来哄骗他的假话,但已足以让他难以忘怀。 “总要知道个姓名,以后也好称呼,总不能一直叫你‘喂’。” “如果你非要这样叫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谁让你是殿下呢。”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说?”睿王轻笑,眼角带着就危险的深意,“你信不信本王明天就将你赶出军营?” “……”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还能说什么。 “璃,我的名字。” “黎?就这?”睿王有些不信。 云若璃轻嗤道:“就这一个字,爱信不信。” 她手上的兔子快凉了。 睿王看起来情绪也比较正常,应该轻易不会做出什么轻生的举动,毕竟他寻死最后嗝屁的是自己。 又一次保住小命的云若璃倍感庆幸,站起来拍了拍衣角灰尘,“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你也早点回去,记住,爱惜身体。” 第222章 诱饵 队伍继续前进。 中途接到急报,苗王的大军已经攻下边境十三座城,边境守军节节败退,寡不敌众,如今已经困守叶城。 叶城是当初苗王对大齐俯首称臣时,作为诚意先给大齐的礼物,也是当初大齐和苗疆的边境。 这里意义非凡,如果连这里都失守,大齐国威必将毁于一旦。 到时候漠北的匈奴和浙海的海寇一起失控,大齐必将腹背受敌,根本无喘息之余地。 于是在接到战报之后,睿王立即下令全军急行,争取在三天内赶到叶城。 他原本想把云曦安顿在附近的城镇,但云曦不愿意,执意要跟他共进退,死守叶城。 云若璃更不用说。 她是肯定要去前线的。 不把苗王生擒,又有谁才能解了她身上的蛊毒。 云池被安排去照顾伤员。 来福也在那个队伍里。 因为带着伤病,所以他们那一队的速度稍微慢些,没有跟云若璃他们同路。 云若璃对此没有异议。 毕竟她也不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气包。 但有一件事让她很不满意,就是那群伤员里混入了奇怪的家伙。 陈三。 那天云池身份暴露的事情,她回头就告诉了云若璃和元子忱,问他们应该怎么办。 结果他们还没决定用哪个对策,就听说陈三被睿王重罚,受伤昏迷,云若璃当时高兴的给睿王竖了个大拇指,赞叹这果然是个带不动的猪队友。 元子忱没有说话。 后来睿王表现没什么异常,看起来也不像知道了什么重要消息的样子,于是云若璃就继续心安理得披着自己的马甲。 这一披,就披到了叶城。 叶城守军终于跟大部队会合,守军将领感动得热泪盈眶,看到睿王身穿主帅黄金甲立于马上,差点双腿一软给他跪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 但如今边关百姓全仰仗着这支京城来的救命精兵,别说是让他跪下,就是拿他祭旗他也没有丝毫怨言。 “殿下终于来了,属下领兵不利,属下该死!” 这大概是睿王领兵以来,第一个对他表示恭敬的副将以上军职的人。 睿王绷着脸没说话。 边关领兵将士叫孟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南疆不如漠北风沙大,但他看起来却比云问涯沧桑许多。 如今苗王的军队就在城外驻扎,随时可能进攻。 睿王大概了解情况之后,召集包括副将在内所有人一起商讨对策,元子忱也在其中。 云若璃就没跟着一起去了。 毕竟带兵打仗这种事她也不太懂。 云池他们还没到,云若璃将他们所在的队伍叫做后勤队,因为主要是处理一些补给和照顾伤兵的工作。 现在只有就先锋军到了叶城。 “云若璃,没想到你这么阴魂不散,为了追求王爷甚至不惜用这种手段蒙混进来,你可知道军中女扮男装是什么罪名?” 云曦不知何时出现在,阴冷目光死死注视着她。 她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 此时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好像毒蛇正在看着它的猎物。 云若璃淡然转身,“军中的罪名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军人。” “你……” “另外你以为自己在军中很有话语权吗,你信不信,就算你现在大吵大叫揭露我的身份,也没有人会理你。”云若璃嘴角带笑,轻轻取下脸上的金丝面具。 已经到了叶城,她不用再隐瞒身份。 因为就算睿王知道了也无所谓。 他赶不走她。 更何况现在坦然承认自己身份,还能气一气云曦,何乐而不为,云若璃从来就不是个善人。 她心很坏。 凡是能让某些人心里不爽的事,她都很乐意去做。 云曦脸色变了。 “……好,你厉害,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得不到王爷的心?”她用云若璃曾经最在乎问题刺激她。 以往每每说到这个,云若璃都会变得自卑又激动。 她以为这次也会奏效。 但她失算了。 她并未得到意料之中的反应。 云若璃淡淡看了她一眼,表情近乎冷漠,“我当然知道。” “什、你知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知……” “这么多年他看上你,不就是因为他瞎么,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就不用你来提醒,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云若璃说完,朝她挥了挥手。 少女纤细的指尖莹润修长,带着淡淡健康的粉色,泛出剔透的光泽,阳光透过指尖,好似她整个人都带着光。 不仅如此,她那张脸也保养得尤其好,光洁如玉,吹弹可破,完全不像是经过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急行的样子。 怎么可能。 连她这几日都没睡上一个安稳觉,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云若璃怎么可能还状态这么好! 云曦嫉妒得发疯。 云若璃却懒得理她,她知道云曦心里不平衡肯定会继续找茬,但是她现在根本没有跟她闲聊的心情。 她准备回营帐。 云曦见她背影渐行渐远,终于忍不住。 “那你也不想知道自己身体里的毛病是怎么回事吗,这么多年你身体无缘无故就会剧痛难忍,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她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乎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只求能阻止云若璃的脚步。 这是她的杀手锏。 她如愿了。 双生蛊确实是云若璃一直以来最关心的问题,她之前就猜测云曦肯定知道点什么,不然也不能在睿王面前伪装这么多年。 但她还是小看了云曦。 听她这话的意思,她知道的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什么原因?”云若璃转头看她。 云曦见她终于停下,心里松了口气,但很快收拾好表情,傲然道:“这么重要的消息,我凭什么告诉你?” 云若璃:……有病。 都是睿王那个傻叉给惯的臭毛病。 “不说算了。”她转身继续走。 云曦一急,连忙道,“你、你别走,今日酉时城外树林,你要是敢一个人来,我就告诉你怎么回事,记住只有今天一次机会,你要是害怕不敢来,那就永远别想知道真相!” 第223章 龙潭虎穴 这是个诱饵,也是虎穴。 云若璃知道此去必然凶险,但即使如此,她也必须去闯一闯。 她想跟元子忱说一声,但等她去主帅营帐找他们的时候,守门的小兵说军师带着人去城外查探苗军情况,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回来,问她有什么事情,他可以代为通传。 云若璃不疑有他,说自己酉时会出去一趟,晚些回来。 小兵连声应下。 他态度很好。 但在云若璃离开之后,云曦也出现在帅帐门口。 她不知跟那个小兵说了什么,然后递给他一锭金子,小兵遂喜笑颜开,欢欢喜喜把金子藏进袖子里。 酉时很快到了。 云若璃如约前往城外树林。 她之所以敢擅自行动,除了蛊毒之事格外紧急之外,还有就是云曦约的地方并不在两军对阵的方向。 苗军还没有攻下叶城。 这里相对安全。 云若璃如约出现在约定的地方,云曦早就在这里等着。 她一身浅白银丝云纱留仙裙,钗发妆容都无比精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见情郎。 可她们都是第一次来齐苗边境,哪有这么快速度找到情郎。 “你这打扮……”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跟我来。”云曦面色不善的看他一眼,转头走进了树林。 云若璃沉默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云若璃觉得大概已经到了树林腹地,天也黑了,夜黑风高正是干坏事的好时机。 果不其然,前方看到一块空地,云曦走到中间站着。 “过来。” 云若璃:……呵呵。 她心里暗笑,然后不动声色的站到她面前,就差说一句“来,请开始你的表演”。 这样太猖狂,云若璃觉得不好,还是按捺住了。 “说,你知道什么?”云若璃问。 云曦道:“我知道的其实不多。” 云若璃挑眉,“哟,耍我?” “是又如何,你觉得今天来了这里,还有出去的可能吗?”云曦冷笑着看她。 她以为云若璃会害怕,没想到对方听了这话之后不但没有转身逃走,反向前踏出一步。 取下面具的她妖冶妩媚,目光灼灼。 “你想干什么?”云曦心虚退开,双手挡在胸前,做出防备的模样。 “看看是你跑得快,还是我先杀了你。”云若璃目光扫过她。 云曦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她似乎挣扎了一阵,终于放弃道:“好,我告诉你,你现在身上中了一种叫双生蛊的蛊毒,子蛊受母蛊影响,每当母蛊受伤或者死亡,子蛊就会起反应,最后……甚至替母蛊去死,你身上就是子蛊。” “哦。” 这个她听元子忱说过。 “但这天下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双生蛊,你身上的蛊是你的神医母亲为了救睿王性命,强行把他身上的蛊虫分了一半到你身上,用你的命续住他的命,否则,他早就在当年被刺杀的时候死了。 旁人只知道子蛊给母蛊替命,却不知道子蛊一旦解开,母蛊和宿主也会死,相反如果母蛊宿主身死,子蛊才会替命。 不然你以为肃帝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取消你们之间的婚约?是因为他很喜欢你吗?哈哈,可笑! 他只是想把你绑在眼皮子底下,不然万一你到处跑找到解蛊的方法,他的宝贝儿子不就要死了吗?” 云曦越说越激动,最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云若璃也震惊。 她以前没听说过这段过往,更没想到这牵制她许久的蛊毒竟然是原生母亲亲手种下。 为了一个外人,连亲身女儿的性命都不顾,这是怎样一个母亲? 云若璃脑海里对这位母亲毫无记忆,但知道真相时还是不由恍然。 她并不觉得云曦骗她。 因为没必要。 这也是唯一能解释为什么肃帝一直不愿意解除婚约的理由。 如果她只是个替死鬼,那他们根本不用关心她的死活,除非她身上也有对睿王的牵制。 虽然这个牵制意义不大。 毕竟蛊毒不是轻易可以解开的。 “然后呢,就没了?”云若璃看着她问。 “你还想知道什么,这些还不够吗?” “这么几句话还需要找个偏僻的地方说,走这么大段路你也不嫌走的脚累,没劲。” “你!” “好了,没事你继续在这里晒月亮,我要回去了。”云若璃见她没有其他的话要说,挥挥手准备离开。 “想走?恐怕没这么容易。” 林子里忽然人影幢幢。 隐约看到火光。 无数人影忽然从林子里冒出来,鬼魅一样。 刚才她们一路走来,云若璃也特意留意过,是感觉到周围有埋伏,但没想到有这么多。 说龙潭虎穴都是谦虚了。 这是百鬼地狱。 但是云曦有什么本事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集结这么多人? 火光渐渐靠近,视线清晰,云若璃终于看清站在那些人最前方的青年。 对方一身苗疆服饰,身材高大,披着黑色披风,火光照出他麦色的皮肤。 他五官硬朗,轮廓刚毅,就连此刻微微撇下的嘴角都显出几分摄人魄力。 苗王。 云若璃虽然没见过苗王,但看这身气魄,只怕不是苗王也是个身份不低的人物,而他身后那些,显然是苗族人士。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叶城未破,按理说苗人不可能潜进来,而且云曦又是怎么跟他们搭上线的? 云若璃百思不得其解。 但眼下的状况也顾不上究竟解不解了,为首的青年抬手一挥,下令道:“抓活口。” 十来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朝云若璃扑过来。 他们以为这是个轻松的活儿。 一个小娘皮而已,动动手指头就能抓住。 之所以上这么多人,是听说今天要抓的这个是京城来的贵女,有几个心怀不轨的,想要趁机摸两把京城的娇娇女跟他们苗寨里的有什么不一样。 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这个京城来的娇娇女抬手就拧断他们一个兄弟的脖子,动作又狠又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云若璃当然也不会给他们时间反应。 这种情况,本来就是以快制胜。 第224章 苗王 云若璃下手毫不留情。 她随身有一把小刀,锋利无比,现在收割性命更是又快又准,转瞬鲜血就染遍她身上的黑色锦衣。 锦衣夜行,唯有脸上点点血迹能看出战况激烈。 云曦早就跑了。 云若璃知道自己可能无法杀出重围,但因为对方轻敌加上她出手太狠,须臾间十几条性命丧于她手,一时没有人再敢上前。 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血迹落在她白皙的脸颊和脖颈,更显鲜红夺目,那双眼扫过众人,丝丝清寒透着流波万种,碎玉烁金,美艳不可方物。 她就像瘴毒林中盛开的剧毒之花,妖冶至极,也危险至极。 “怎么,各位就这点本事?”云若璃杀红了眼,挑衅道,“连我这个弱女子都打不过,就别想着入侵中原了,只怕到时候被打得屁滚尿流,无颜回去见苗疆父老。” “艹,尿你奶奶个腿!” “都上,等抓住她,让她尝尝哥几个的厉害!” “老子不信就这么个小女娃还上天了不成,我们一起上,今天非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苗人瞬间被激怒。 云若璃用手背擦了擦脸颊,眼中露出一丝得逞的光。 “住手。” 就在她以为顺利的时候,为首的青年忽然开口,他深邃的目光注视着云若璃,看不出情绪,却像要把她看穿。 云若璃心中生出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人,看起来不是善茬。 “这位怎么称呼?”云若璃问道。 “拖延时间是没用的,齐军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这里,你也跑不掉。”青年冷冷道。 “哦,那你急什么?” “哼,巧舌如簧,你们大齐人都是这样空口白话,嘴里没有一句可信。”青年道,“你确实有些身手,不过想逃是不可能的,你身上有蛊,那你知道我有什么吗?” “……” 并不想知道。 云若璃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不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她左腿忽然开始剧痛,毁天灭地一般,强烈的痛感瞬间将她吞噬。 哐啷。 匕首掉在地上。 短短几秒的功夫,剧痛就像潮水一样涌上她全身,云若璃只觉得两眼发黑,整个人不受控制摔在地上。 晕倒前,她看见有个模糊的人影朝她走来。 那人披着披风,一身戾气。 “你身体里的不过是一只分离出去的子蛊,而我身体里的,是能控制百蛊的蛊皇,天下蛊虫皆听蛊皇号令,即使没有母蛊,我也能让它发作。” 他蹲下来,黝黑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声音很轻,“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除非……” 除非什么? 云若璃没听到。 因为强烈的痛感让她彻底失去知觉。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更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意识在混沌中变得恍惚。 耳边传来铁链相击的声音,但好似隔着一层厚布,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鼻尖是潮湿腐烂的味道。 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 这是哪儿?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石壁上昏暗的油灯,然后是手铐铁链,她被人拷在墙上,铁链扣着手腕,动弹不得。 她的左腿还阵阵作痛。 意识不太清明。 恍惚中她想起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之前在皇宫的废殿里,她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个女人也被人用铁链束缚着,唯一不同的是那个女子身边似乎还有一条巨蛇。 巨蛇……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发呆,寻常女子醒来遇到这种事,不是都该先哭一会儿吗?”男人的声音传来。 只之前那个青年。 云若璃动了动手腕。 铁链束缚的很紧,她双手几乎动弹不得,只有双脚能动,但对方也不会傻到进来让她踹。 “阁下这样过分了些,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把我关起来就算了,还要这样对待我,不觉得有损君子之风吗?” “我并非齐人,苗寨也不讲君子之风。”青年坦然道,“况且你一口气杀了我十多个手下,也叫弱女子?” “那是你手下太菜,不是我说你,身为堂堂苗王,挑人还是要有些眼光,不能什么歪瓜裂枣都往里招,光吃饭不做事能有什么用,我这次帮你处理了企业中的蛀虫,为你的称霸事业扫清障碍,你该感谢我的。”云若璃瞎几把扯道。 强烈的求生欲使她舌灿莲花。 她觉得自己忽悠人的技术与日俱增,现在给她一头牛,她都有信心把它吹上天。 苗王挑了挑眉。 “你怎么知道我是苗王?” “猜的。” 毕竟除了苗王也没谁能有操纵天下百蛊的蛊皇。 但她没想到苗王居然已经潜入进来,虽然带的手下不多,但如果他们通过这个方法继续把人运进来,到时候前后夹击,叶城危矣。 云若璃心里着急,想着必须尽快逃出去,把这件事尽快告诉元子忱,好提前做好防备。 “别想逃。”苗王看着她,声音带着警告。 “我可没这么想,我都已经落到你们手上,这地牢又如铁桶般坚不可摧,我只是在想要不这铁链就撤了,反正我也逃不出去。”云若璃跟他商量道。 虽然这个苗王看起来不像是怜香惜玉的人,但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况且这事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苗王闻言,皱了皱眉,似乎在深思。 这时一道娇软甜腻的声音传来,“达宽殿下可不要听信这个人鬼话,她现在为了活命,你就算给她一头牛,她只怕都能给你吹上天去。” 云若璃:…… 她看向云曦。 还是老对手了解她。 她还真有那个信心。 云曦身上穿的还是之前那套衣服,之前在树林里的混战让她裙摆稍微沾了脏污,但脸上的妆容依旧精致。 听她对苗王的称呼,两人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 “你怎么也在这里。”云若璃下意识的问。 “我在不在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马上就要死了。”云曦走到苗王身边,风情万种的撩了撩头发,“你还不知道,元侍郎身边的黎小兄弟是苗军细作,绑架睿王妃投奔苗王,这件事已经天下皆知。” “……睿王妃?你?” 第225章 选谁 她可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聘为妻奔为妾,三书六礼都没过的人,还真当自己是个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了。 而且如果她真是睿王妃,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就足够让睿王满门抄斩,死的不能再死。 还当什么睿王。 不如去当个背锅王。 “你休想再用这些话来激怒我,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容易被你挑拨情绪吗,那不过都是演给你看的。” 云曦冷笑着看她。 “你知道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吗?你‘绑架’了我,要在阵前杀我祭旗,达宽殿下会让王爷选,看他究竟是选江山还是投降救我。” “……我说老妹儿啊,你脑子是不是秀逗了,我这样的绝世美人尚且不敢跟江山媲美,你觉得自己哪来的优势可以让睿王爱美人不爱江山?”云若璃震惊道,“况且他手边还有军师副将,还有也有叶城几万百姓,就算他要选了你,其他人也不会答应。” “那达宽殿下便会杀人祭旗。” “???” “不过祭旗的那个人不是我,是你。” 云曦盯着她,眼睛里泛出阴冷的光,“叫阵时我会让人蒙住你的头,给你换上我的衣服,如果王爷选择救我,当然好,但我知道别人不会同意,所以必须有人死,而那个人,是你。” “……” “元侍郎这么讨厌我,我猜他一定会竭力劝说王爷放弃救‘我’,可他大概不知道他口口声声要置于死地的,实际是他心尖尖上的你,怎么样,这个计划是不是很棒?” 云曦越说越兴奋,最后大笑起来。 她胜券在握,根本不在乎云若璃知道计划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反正是砧板上的鱼肉,是死是活已经不是她自己能够决定。 云若璃沉默。 不得不说云曦这个计划确实够狠。 非常狠。 云若璃第一次有些佩服她,因为人不狠不能成大事,以前她总是输在这优柔寡断上。 但现在她蜕变了,知道什么叫杀人诛心。 如果元子忱真以为被押到阵前的是云曦,恐怕真的会毫不犹豫让睿王放弃救人,毕竟江山百姓和一个女人比起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就算是云若璃,也没有拿自己跟天下比较的自信。 但她不明白云曦是怎么跟苗王搭上线的,按理说她这一路都跟睿王在一起,难道她有分身术? “唉,你这可是叛国罪,到时候不止睿王,连爹爹和你母亲弟弟都会受牵连,你就没想过此事的严重性吗?”云若璃道。 她现在暂时找不到化险为夷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她希望云曦只是一时糊涂,还有挽救的余地。 但石达宽开口,碾碎了她最后的幻想。 “肃帝昏庸,这些年为了自己享乐,无止境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就算苗疆不乱,其他地方也会乱,这是注定的事,漠北匈奴和沿海贼寇就是证明。” “匈奴一直不肯降于大齐,这跟皇帝昏不昏庸有什么关系?” “百年前九州分裂,群雄割据,是齐太祖带领齐国军队杀出重围最后一统六国,太祖当时与先祖苗王立下誓言,苗疆只归不降,且让齐苗两境商路互通,不征关税。 但这百年来齐国势力衰微,齐肃帝荒淫无度,各省官员也借机敛财,齐苗两境互通早已停滞,齐人占着最优渥的土地,苗人却要在贫瘠的山脉上靠耕种苦苦生活。 你说,凭什么?” “……” 她说不出来。 苗族因为各种原因一直在山地定居,如果不是生活逼迫,也不会破釜沉舟想到叛乱。 肃帝荒淫吗? 当然。 真要说起来,肃帝的后宫佳丽可能不止三千,每天睡一个都睡不过来,要维持这样一个体量的后宫,肯定需要不少钱。 钱从何来? 自然只能搜刮民脂民膏。 所以一个帝王是否贤明,直接影响了底下百姓的生活质量,苗王带兵叛乱,应该也是被逼到绝路。 可是这管她什么事??? “现在云家女儿成了敌人人质,睿王又是一军主帅,不管他是否选择投降救人,云家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事实一定会传回齐国皇宫,你觉得昏庸的肃帝会怎么想此时还在漠北镇守的云问涯?” “……你跟匈奴人还有勾结?” “勾结算不上,互惠互利罢了,到时候一旦漠北领军换人,匈奴军长驱直入,入关只是几天的事,南北夹击,朝廷又无人可用,你觉得肃帝在坐得稳他的皇帝宝座吗?”石达宽笑着问。 “没想到苗王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还把我父亲都算进去了,我该说什么,谢谢你看得起?”云若璃沉默半晌,脸上终于又几分怒意。 不是针对石达宽,而是对云曦,“你呢?就为了证明睿王到底在不在乎你,就要拿天下人的性命做赌注,为此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父亲,你是不是疯了!” “我当然疯了!但也是被你们逼疯的!” 云曦也很激动。 “娘亲不也被你们逼疯了吗,那个男人能为了你放弃云绾,放弃我母亲,自然也放弃了我,这样的父亲,我要他何用! 他早就不是我父亲了,自从他逼疯母亲,又放弃绾绾开始,我就发誓再不认他这个父亲!” “……你在胡说什么?”云若璃茫然,“云绾不是让人去找了吗?” 她记得那几天便宜爹整天忙里忙外,整天见不到人。 “呵,他是这么告诉你的吗?是啊,他是需要这个幌子,不然也不能光明正大派这么多人出去打听神医世家的下落,甚至还派了一个小队前往苗疆,想找打解蛊的方法。 看看,他多疼你啊!为了这一天他隐忍十几年,就是为了让肃帝放松警惕,觉得你在他心中没有地位,现在他终于等到机会了! 为了个死人,他就能不顾与我娘亲多年的情谊,男人真可怕不是吗,明明没有的东西,却能装这么多年。” 云曦说着好像忽然想到什么,情绪变得格外激动。 她找来一根铁锹。 “是了,他不就是喜欢你这张脸吗,只要毁了……只要像以前一样成为个丑八怪,他……他们就不会再在乎你了!” 第227章 谈交易 云若璃没有想到好好的一场谈判,到了最后居然变成一场贞操守卫战。 早听说苗人开放,但开放成这个样子,还是让她有些诧异。 石达宽的时候缓缓下滑,眼看就要撕开她的衣服。 云若璃撇撇嘴,“哎哎哎,等等!” “我们苗人做这种事,从来不等,你也不用担心,当了我的女人就不用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还每天有好酒好菜招呼,前呼后拥,仆役成群,绝对不必你之前过的日子差。” 云若璃:…… 别说这听起来还挺诱人。 毕竟她之前在京城云府的时候,也没有享受过什么前呼后拥仆役成群的待遇。 等等,打住! 云若璃甩了甩脑袋,把脑子里那不切实际的想法统统甩出去。 清醒一点云若璃,想想你现在是落在敌人手里,要时刻保持冷静,不要被敌人的糖衣炮弹腐蚀了思想! “而且我苗族男子身强力壮,跟你们邺京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脸完全不同,保证日日不重样,每晚都让你尽兴。”石达宽道。 他离她很近。 这么近的距离,他可以看到她瞳孔微颤,像是动摇的模样。 云若璃沉默。 以前调戏元子忱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火辣奔放,现在跟这些苗疆人比起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是个渣渣。 什么火辣,什么奔放,都是放屁。 她可真是个保守又懂规矩的好孩子。 “如何,考虑吗?” “说考虑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苗王要知道,我跟我妹妹云曦可不一样。”云若璃想了想,忽然放软态度,声线也变得娇媚婉转,在人耳朵边上转一圈儿,能撩起层鸡皮疙瘩。 石达宽停下了不安分的手。 他抬头看她,半晌,道:“哪里不一样?” “我不要像其他女子那样与人共侍一夫,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的夫君此生只能娶我爱我宠我一个,要是敢有旁人,我便卸了他的三条腿。” “……好大的口气。”石达宽眼眸微敛。 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 苗女泼辣,苗族也不完全是一夫一妻,甚至在更西南的地方还实行走婚,夫妻都不固定住在一起。 他知道中原保守,要求女子守着贞操,但从未见过云若璃这样要夫君也不能三心二意的。 当真稀奇。 “所以啊,我和云曦你只能选一个,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这有何难。”石达宽笑道,“回头杀了她便是。” “我不喜欢回头,我喜欢看现场直播,不如苗王这就派人去把她抓过来,然后当场杀给我看。”云若璃笑着说。 这下轮到石达宽愣住。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人都够狠,而且……心眼也毒。” 他眼底闪烁着玩味的光,暗示着什么。 云若璃很快反应过来,然后道:“怎么,她也让你杀我?” 石达宽摇头,“不,她要我在阵前把你扒光,一刀刀凌迟,最后再把脸上的肉都刮下来,刮的只剩白骨,再杀了你。” 云若璃:“……” 狠还是云曦狠。 真的。 比不过比不过。 “那苗王可要三思,这种狠心的女人最可怕,她今天能背叛睿王,明天说不定就要背叛你,哦对了,说不定她一开始向你投诚这件事都是假的,就是想找个借口接近你,等你对她放松的时候,偷袭要了你的命,你可要小心。” 挑拨离间什么,云若璃很擅长。 “但我就不一样了,你看,我的脸上就写着,我是一个好人。” “坏人从来不会说自己是坏人。”石达宽看着她,眼睛微微眯起,“况且,你的眼睛看起来,才是个真正的危险。” “……” 这么讲就没意思了。 而且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别人的眼睛看。 臭流氓。 云若璃知道自己现在处于劣势,不能冒进,不然可能会适得其反,而且人身攻击是最下等的嘴炮手段,她从来不屑用。 正思考应该再说些什么来转移石达宽注意力,对方又开口了。 他道:“你不是想解开身上蛊毒吗,现在解毒的方法就在你面前,怎么,不想试一试?” “方法……”云若璃下意识觉得这事里面肯定有坑,但是解蛊的诱惑远远大于她对阴谋的防备。 她看着他,几番犹豫,才道:“什么方法?” 石达宽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笑,俊逸邪佞的脸上带着充满恶意的表情。 他俯在她耳边,低沉的嗓音带着滚烫的男性气息。 只听他一字一句的道:“我身上的蛊是万蛊之皇,只要与我交合,我身上的蛊皇便会吞噬掉对方身上的蛊,蛊虫一死,你身上的蛊毒自然就解开了,怎么样,现在,就在这里……” 云若璃:…… 艹。 震惊。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将打炮说的如此光明正大不知廉耻的,放眼整个大齐,恐怕只有他一个。 “滚,你个骗炮的老流氓!”云若璃怒了。 怒发冲冠。 她把人踹开。 但石达宽显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没有元子忱那样谦谦君子,更没有睿王那般死要面子。 云若璃的态度将他激怒。 他耐性耗尽,不由分说抬起云若璃的下巴,狠狠就要吻下去,云若璃反应也快,抬起膝盖要反抗。 千钧一发。 眼见快要得逞的时候,对方下身忽然一闪,宽大厚实的手掌按住她的膝盖,力道大的出奇。 他压住她的腿,霸道靠近。 不知是气愤还是怎么,他的身体显得格外兴奋,身上温度高得出奇,肌肉紧绷似钢铁般坚硬。 云若璃感觉到他的危险。 他认真起来完全可以将她撕碎。 也是这个时候,云若璃真的有些害怕了。 没人可以救他。 石达宽非常亢奋,他站在她面前,浑身的滚烫隔着薄薄的衣料侵蚀她的皮肤,双手撕开衣领,冷风透进来,变成双重的折磨。 她在颤抖。 石达宽非常满意她的反应,“你该知道,你没资格跟我谈交易……” “不……你……你别碰我!别过来!” 第228章 石达宽 云若璃哭红眼眶,整个人开始颤抖。 她十分害怕,以往明亮的眸子里闪着泪光,泫然欲泣,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她哀求着,希望对方的心软。 殊不知这幅样子更容易激起男人的征服欲,让人忍不住想将她蹂躏,撕碎,想看她哭着在身下求饶的样子。 纤细的脖颈白皙羸弱,显得十分可口,他想尝尝她的味道,想看看她是否如他想的那样甜美。 石达宽他脑子发热。 他失去理智,想要将她吞入腹中。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一道银光快速闪过,迅雷不及掩耳,以雷霆之势快速向他瞳孔刺去。 他毫无防备,慌忙之中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笃。 随着声轻响,银针掠过他鬓角,擦出一丝血迹,然后打在身后的牢房木柱之中。 周围静了。 石达宽沉默着看向面前的少女。 云若璃也没说话。 两人沉默对视,牢房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是真的落针可闻。 因为之前那根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银针,缓缓从木柱上掉落,落在地上发出极其清脆的响声。 这是她最后的杀手锏,不到非常时期不会拿出来用,但现在已经是非常时期,如果再让石达宽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居然还有暗器。”石达宽冷笑,“让我猜猜藏在哪儿的,头发……不,应该是嘴里。” 嘴里藏着针的女人。 真恐怖。 幸好他刚才没有生出要亲她的念头,不然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苗王英名,让人把我身上的武器都收走了,连我藏在袖子里的暗器都没有幸免,刚才那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牌了,如果苗王还要继续,我可能没有还手的余地。”云若璃幽幽道。 她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的底牌。 但石达宽根本不会信。 这个女人心眼又多又坏,刚才还小白兔一样哭着警告他不要靠近,让他血脉偾张,失去理智,谁会想到她居然还藏着这么危险的后手。 如果不是他反应快,现在很可能已经少了只眼睛。 这个诡计多端的妖女。 石达宽虽然抱怨,但同时对她产生了更多的兴趣。 这确实是个比云曦更有趣的女人。 可惜,只能活这两天了。 只能看不能吃实在让他遗憾,但目前看来如果他敢在向前一步,对方绝对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他也不想冒这个险。 大战在即,一军主帅如果出什么意外,哪怕是小伤,也足以让士气低迷。 所以今天就只能到这里了。 很遗憾,但也只能就此打住。 “浑身都是刺,当真是个刺猬,不过你又能就逞能多久,三日之后城门下叫阵,我会让你死得其所。” 石达宽缓缓靠近,昏黄的灯光给他脸上蒙上一层阴影,瞳孔中带着兴奋的血丝,“你的血,一定很香甜。” “……都还没发生的事情,说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等真的到了阵前,苗王再来吹牛逼也不迟。”云若璃道。 石达宽笑,“好。” 他转身出去,没有再说什么,临到牢房门口,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道:“我叫石达宽。” 云若璃没说话。 她对他的名字不感兴趣,等他走了之后,牢房恢复寂静,耳边只能听到禁锢她的铁链撞击发出来的声响,叮叮当当,单调乏味。 不知过了多久。 云若璃肚子有些饿了。 跟石达宽那种身材高大力气又大的出奇的人对垒,本来就是一件特别消耗体力的活,但她没有饭吃,也不可能有饭吃。 刚才石达宽说交战日期定在三日后,那么在这之前,为了保证她这个人质没有力气逃跑,肯定是不会给她饭吃的。 可能偶尔会有水喝,但应该也仅仅限于吊住她一条命。 齐军阵前人质被杀,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士气必然会受影响。 况且就今天他的行为来看,这绝对不是个老老实实的正人君子,只怕在叫阵前的这几天,他还会来找麻烦。 那个时候云若璃饿的头晕眼花,只怕也没有力气再反抗。 这个问题很严峻。 她得想办法。 但想了半天都没想到。 云若璃有些丧气。 “啊!!!元子忱你到底有没有发现你媳妇被绑架了,快点想办法来救人啊,你再不来恐怕媳妇都要变成别人的了!” “元坑坑,你没有心,这么久还不来找我!” “元烨你是不是傻,人家绿帽子都要戴到你头上了,你倒是……你倒是快来救我啊……” 云若璃发泄似的大喊。 她当然知道这样没有用,但一个人呆着实在无聊,石达宽好像笃定她逃不掉,连个看守的人都没安排。 地牢里没有天窗,只隐隐有个暗门让空气流通。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该感谢对方给她点着灯,昏暗的油灯虽然看起来阴森恐怖,但相比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密闭,已经好了太多。 对方显然不懂心理学。 一般情况下,将人关在一个不见日月不知时间的封闭环境中,不用三天时间就能让大部分人崩溃疯掉。 云若璃很懂这些。 别问她怎么懂,问就是报应。 “元子忱……子忱……” 云若璃喊了半天,到后面自己也没什么力气,磨皮擦痒的打了个呵欠,决定稍微休息一下,养精蓄锐,一会儿换个人骂。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粒石子从老化的青石墙上落下,骨碌碌滚到云若璃脚边,打招呼似的在她鞋尖处撞了撞。 云若璃都不知道自己被绑在这里站了多久,只觉得双腿开始发软。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抬头。 那是一枚老旧油灯。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牢里,这枚油灯大概是除了手上的铁链之外,唯一陪伴她的东西。 “哎,别说是人了,这里恐怕连鬼都没有。”云若璃闲得无聊,开始碎碎念。 “云曦跟苗王在一起,不知道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也不知道她知道多少军情,睿王那个傻叉有没有把重要的军机告诉她,如果有的话,那肯定被卖了,哎,元子忱你到底在哪里,快点来救我……” 第229章 阵前对峙 云若璃没有等到救援。 她只等来了就苗军叫阵的日子。 这天,牢房里忽然热闹起来,几个穿着苗族服侍的中年女子把云若璃按住,给她换上了云曦的衣服。 苗王石达宽没有出现。 也是。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阵前了。 自己作为人质,作为砧板上的鱼肉,还没有重要到让石达宽亲自来押解的地步。 但云曦在。 她大概是迫不及待想看云若璃死无葬身之地的样子,很早就来了,一直在催促着动手的那几个苗女。 她也穿着苗族女子特有的服饰,头上戴着各种银质头饰,脸用面纱遮住,看不清模样。 这样看来,她应该也准备去前线。 是了,亲眼看着云若璃被扒光凌迟,这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又哪里是听人转述能够做到的,她当然要亲眼去看一看。 “我有一个问题。”云若璃忽然想到什么,“既然你这个身份是注定要死的,但你又没有死成,那你以后准备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到睿王身边?难道你打算以后都跟着苗王在苗疆生活了?” “这怎么可能!”云曦不屑的看着她,“苗疆这种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我怎么可能生活在这里。” 她是京城贵女,而石达宽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过是个蛮子。 云曦这么多年汲汲营营,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凤冠霞帔,与睿王并肩而立,成为那命中注定的睿王妃。 她当然要回去,而且是以别人都望尘莫及的身份回去。 或许是胜券在握,也或许是笃定云若璃注定见不到今天晚上的月亮,她心情很好,决定大发慈悲的告诉她自己的计划。 “你知道什么,齐苗终将谈和,苗人打不下中原,而网页就算失去叶城这区区十来座城池,也一定有办法把他们都收回来。” “……那你对他挺有自信的。”云若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表情复杂。 其他几个押着她的苗女看起来好像听不太懂大齐官话,一个个面色如常,唯有一个脸上带着微不可见的嘲讽。 她看着云曦的表情,仿佛在看着一个傻子。 而云曦犹未觉。 她面露得意,继续道:“到时候达宽殿下只要顺着台阶下来,跟大齐谈和,战争就结束了,苗族为表达谈和的诚意,会将苗族公主嫁给齐国皇子和亲。” 云若璃挑眉,“苗族公主……你?” “正是。”云曦笑道。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穿彩锦织就的高贵锦服,在邺京众人欢呼雀跃的艳羡声中,走向睿王,想到睿王看见她时眼中的惊讶和狂喜,她的心就忍不住开始疯狂跳动。 “这是达宽殿下给我的承诺,我相信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好,你高兴就好。”云若璃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选择闭嘴。 云曦知道她嫉妒自己,也懒得再看她。 她戴好面纱,命令那些苗族女人押着云若璃到前线去,女人们低头应是,看起来很恭敬。 阵前。 两军对峙。 这种情况不知道维持了多久。 云若璃头上被罩着黑色的布袋,在苗女们的推搡中,双腿发软的来到了阵前。 她被绑到一处木架上。 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了不久之前那只被她穿起来烤的野兔,所以说十年风水轮流转,今日终于到我家。 说多了都是泪。 “齐国的睿王,看见这个女人了吗,这是就你的女人,就在三天前,我亲手抓来的。”石达宽的声音很有气势。 他官话说的好。 几句话下来,也没有哪里让人听不懂的地方,反而是声如洪钟,足以让方圆几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云若璃被绑在架子上,沉默。 她没有听到睿王或元子忱的声音,不过倒是听到一向脾气暴躁的胡翟骂了好几声娘,还说要杀了她。 不好意思,不劳你费心。 她马上就要死了。 “你们大齐有句话,叫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知道睿王对这个女子情根深种,我也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人,不如这样,只要你愿意投降,将叶城拱手相让,我就大发慈悲放了这个女人,如何?” “去你奶奶的,你他妈做梦!老子现在就杀了她!” 睿王没有回答,是胡翟帮他答了。 这位老兄果然很暴躁,而且是个行动派,云若璃头上虽然套着黑布袋子,但是清楚的听到身边有利箭破空的声音。 不过还是偏了准头。 箭落在她脚边,笃的一声。 石达宽看了眼高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眼中兴趣愈发浓厚。 “石达宽!你放了曦儿,本王尚且能饶你一条生路!”睿王终于开口了,但内容却没什么营养,都是些废话。 “哈哈哈哈!景澈你搞清楚,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被叫到名字的人放声大笑。 猖狂至斯。 云若璃不用看都知道,睿王现在肯定气得脸色发绿。 当然他头上也是绿的。 但是他自己不知道,只听说人质是云曦,急切的想把人救回去,但胡翟等人一直阻止他,不让他乱来。 那元子忱呢? 元子忱一定早就发现事情不对,但眼下这种情况他应该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着。 所以她才说云曦进步了。 只有断绝敌人所有的后路,才能做到一击制敌,百战百胜。 现在他们所面对的情况,就是这样一个退无可退的局面,而石达宽只是轻易利用了人心中的黑暗,就牵制住了许多人。 四两拨千斤。 他是个完美的阴谋家和野心家。 “既然睿王不愿投降,那我就默认你是放弃自己的女人了,正巧我的妹妹见过她,很不喜欢,我向来疼爱妹妹,既然她不喜欢,那我便让人扒了她的衣服,当众将她凌迟处死,到时候把从她身上削下来的肉都放在一起,给睿王送过去,你把它们拼起来,我也算是把人完整的还给你了。” “石达宽!你敢!” “怎么不敢?”石达宽发出危险的低笑,命令道,“来人,上刑。”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深墨色的眼睛一瞬不眨的看着高台上的女人,似乎在期待她的反应。 云若璃没有让他失望。 她确实有反应了。 人们只看见那位传说中知书达礼贤淑高雅的云家小姐,极为风骚的伸出一条腿,长裙下光洁白皙若隐若现,妖媚到极致,又浪荡到极致。 仿佛在说:大爷,你来呀。 石达宽:…… 睿王:…… 云曦:她要杀了这个贱人!!! 第230章 放箭 云曦气得发疯。 天知道这段时间她用了多少力气才让人明白睿王带在身边的那个女人是她,不是云若璃。 她是名扬天下的才女,是京城贵女的典范。 没有人可以让睿王癫狂如斯。 只有她,也唯有她。 她将成为人们心中不可比拟的存在,成为睿王心中永远的圣光,然后,绚丽而归,凤凰涅盘。 可现在一切都让云若璃给毁了。 她做不出那样骚浪的动作,也不会做那样的动作! “杀了她!” 云曦忍不住尖叫。 愤怒让她声音扭曲。 石达宽闻言,果然挥手,高台上的刽子手听令,拿着小刀上前,小刀精巧玲珑,金光闪耀,不是别的,正是云若璃专门定做的那把。 嗖。 随着一声箭鸣。 云若璃头上的布袋被大力扯掉,青丝披散,红颜墨发,她闭上眼,强光让她有些不适应。 周围惊呼不断。 “云、若、璃!”睿王怒目圆睁,不可思议的看向高台上绑着的女人。 元子忱站在他身边,手上拿着把弓箭。 云若璃适应好一阵才睁开眼。 看见城墙上站着的人,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城墙上的男人穿着白色的窄袖劲装,一尘不染,高华出尘,那双黑眸紧盯着她,似黑龙踏浪,美玉天成。 临死前还能再看一眼,也挺好的。 她眼神清泠泠,没有面具遮掩,就是自己最原本的样子。 睿王缺难以置信。 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她在这里,那原本应该作为人质的曦儿又在哪里! “都愣着干什么,杀了她!快杀了她!”云曦发了疯。 她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把人碎尸万段。 她后悔了。 她不应该告诉云若璃她的计划,虽然现在她的嘴被堵住,但万一又出现什么意外,让她能够说话了怎么办? 云曦害怕极了。 她命令行刑的人立即动手,扒光她的衣服,在众人面前凌迟。 胡翟没见过云若璃真容,他只知道那个戴着金丝面具的黎姓小兄弟,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了,眼前这个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殿下,不管那个女人是谁,都留不得,我们现在精兵二十万,加上边境守军十五万,稳操胜券,这是场必胜的仗,殿下如果因为一己私欲投降,以后要如何面对这三十五万为大齐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又要如何面对叶城乃至天下千千万的百姓?” “是啊殿下,一个女人而已,如何能跟天下相比,何况这个人也不是您身边的那个,不如杀了。” “刚才苗王说要当众扒光她的衣服,再行凌迟之刑,这样的羞辱没人受得了,殿下不如给她个痛快,一箭射死她算了。” 众副将劝道。 睿王脸色铁青。 他的手在发抖。 这时候不知是谁自作主张,将弓箭塞进他手里。 胡翟见状,连忙道:“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殿下的女人,如今这种情况我们已经没有选择,殿下还是赶快做个决定,否则迟疑太久,受罪的还是她。” “对,请殿下速速决断!” “请殿下决断!” 副将们一连串跪下去。 “你……你们……”他还没想明白云若璃为什么在这里,就必须出手杀了她。 可他怎么能! 他…… “陈三、陈三!” “殿下忘了,你的那名侍卫被你罚了几十军棍,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没来前线。”胡翟说道。 他只是陈述事实,但睿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加难看。 他进退两难。 一时竟不知该看向谁。 而这个时候云若璃说话了。 苗王石达宽大概是想让她开口哭诉,求一求睿王,好让他心软。 毕竟睿王现在的眼神,并不像云曦所说那样不在乎,男人才了解男人,他甚至看出睿王看向这个女人时,眼中情绪比刚才认为她是云曦时,还要来的浓烈。 人都是怕死的,更何况是这样惨烈的死法。 他盼着云若璃开口求饶,哭到睿王心软,这样他的军队将会有更多的胜算。 所以他让人取下云若璃嘴里的布团。 云曦几乎立即站起来。 她穿着苗族公主的盛装,头上呆着几十斤重的银质首饰,但此时此刻她完全顾不得这些,疯了一样向高台上跑去。 “杀了她,杀了她,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快杀了她啊!” 她发出尖叫。 尖锐的声音几乎要刺破每个人的耳膜,城墙上的人不明所以,只皱了皱眉,而睿王听见这个声音,却浑身一震。 他颤抖着,缓缓的转过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那个发疯似的苗族公主。 而这个时候云若璃也说话了。 她红唇含笑美艳如画。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景澈,你这个孬种!你以前不是很厉害吗,不是整天嚷着要杀了我吗,现在弓箭就在你手里,来啊!放箭!” 她没有内力,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振聋发聩。 她受制于人,却丝毫不谄媚求饶。 她是那么讨厌,每次都恨不得气死他。 可此时此刻,她就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杀了她。 “云若璃,你……你……”你不怕死吗?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曾经让他厌烦至极,恨入骨髓的人,如今却能那么淡定。 她不怕死吗? “景澈!你看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你脚下是大齐的国土,你身后是大齐的百姓,你不仅是一军主帅,还是大齐的亲王,是陛下亲封的将领!你现在该想的,是如何打败苗军夺回失地,而不是婆婆妈妈纠结犹豫! 三十五万精兵对战苗军区区十万草寇,此战我军胜券在握,收复边境十三城更是手到擒来,待大军得胜凯旋之时,天下百姓必夹道相迎,欢呼感激,你还在犹豫什么,放箭!” 高台上的人大声说着。 而此刻那位狼狈的苗族公主终于冲上了高台,夺过行刑之人手中的小刀,朝她捅了过去,“去死!” 云若璃也道:“景澈!放箭!” 身体快于意识。 几乎立即的,睿王搭弓上箭,抬手朝高台方向射了出去。 嗖—— 噗! 第231章 增援 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 箭穿透云曦的身体。 箭有两支,一支是景澈情急之下射的,而另一支则是出自苗王石达宽之手。 云曦倒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石达宽没有看她。 他看着云若璃,笑容邪恶且别有深意,“我倒小看了你。” 云若璃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等到石达宽又将手中箭头对准云若璃的时候,那个被绑在木架上的人才抬起头,脸上绽开出艳丽的笑。 石达宽一愣。 然后他听到耳边金戈铁马的呼喊,声声马蹄震耳欲聋。 城门打开。 白衣青年率领大军汹汹而来,齐军一个个气势高涨,喊杀震天,一声声“杀苗贼,守国土”的口号震耳欲聋。 这是云若璃刚才说过的话。 原本应该作为人质死在阵前,齐军士气也该大受打击,但现如今却完全变成了他无法想象的样子。 “我知道我美若天仙,苗王一直盯着我看情有可原,可现在两军交战,苗王还是该分出轻重缓急才是。”云若璃语带戏谑。 “你……是故意被抓?”石达宽终于反应过来。 否则无法解释她为什么始终淡定,就连齐军的反应都如此连贯,仿佛早就商量好一般。 “这话道不太对,毕竟这种事谁说得清呢,我只是得了个契机罢了。” 这话说完,一道白光从远处飞来,刚好割断云若璃手上的绳子,她迅速将绳头取下,动作干脆利落。 高台上的刽子手和士兵亮出武器,朝她冲过去。 但又是两道光芒,高台上除云若璃之外所有人都被一箭穿喉,气绝倒地。 她笑着回望。 远处元子忱一身白衣,缓缓放下手中长弓。 他脸上没有表情。 云若璃心情却不错。 两军交战,齐军气势如虹,而苗军节节败退,胜券在握。 “小姐。” 这个时候,来福的声音从高台下传来,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快速出现在高台上。 他身后跟着陈三。 云若璃诧异道:“怎么你也来了,不会是想趁我不注意杀我报仇?” 来福她不吃惊,让她意外的是陈三。 她还记得自己之前把他关在柴房。 陈三闻言只是垂眸,看不出什么端倪,也没有说话。 不过云若璃也没要他回答,自己说完之后哈哈笑了两声,道:“开玩笑的。”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 忽然,裙角被人扯住。 沾满鲜血的手掌在裙摆上留下鲜明指印,这条裙子本来是云曦特意准备,现在上面血迹迹斑斑,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睿王的箭偏了准头,没射到她要害,但石达宽那一箭却是奔着要她命去的,一箭穿胸,如今血流如注。 “姐……姐姐……救我……救……” 云若璃沉默。 来福和陈三在旁边解决不停冲上来的苗军。 “现在知道我是姐姐,早干什么去了?”她冷漠的踢开云曦的手,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来福跟上。 陈三稍微犹豫,但还是什么都没说,正准备跟着离开,却忽然听到云若璃说:“陈三,你把她扛回去,不管是人是尸,都不能让她落到苗军的手里。” 根据石达宽的计划,现在漠北匈奴的情况应该也不乐观,她不能把任何可能成为威胁的东西留给敌人。 哪怕是一具尸体。 云曦也明白她的意思。 她顿时没有任何被解救的喜悦,反而恨恨看着云若璃,咬牙道:“你……你真狠毒……” “彼此彼此,跟你比还是差远了。” 至少她再怎么精神扭曲都不至于卖国。 云若璃战场局势已经开始一边倒,齐军战意空前高涨,加上人数上的优势,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分出胜负。 她是这么想的。 但这个时候战场上的局势出现新的变化,苗军左翼忽然出现一队拿着铁盾的士兵。 士兵连成一串,像一条坚不可摧的防线,缓缓开始向齐军主力推进。 “那是什么东西?”云若璃看着那一排黑压压的军队,他们身后还有人马,一排排数不胜数。 云若璃脸上的表情终于没有刚才的惬意。 他们有张良计,苗军也有过墙梯。 看左翼忽然钻出来的那一排铜墙铁壁,以及他们身后接连出来的黑压压的军队,显然苗军之前刻意掩饰了自己的真正实力,甚至瞒过了元子忱。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连续攻下十三城的苗族大军没有继续以破竹之势前进,而是在叶城与边境守军对峙。 他们在等。 边境守军等的是挥师而下的王师,而苗军在等的,是一开始就藏在苗族十万大山中的援军。 “小姐,事情不妙,此地不宜久留,小人带你回去。”来福在身后道。 元子忱给他下了死命令,如果不能把人完好无损的带回去,那他也不用回了。 “是很不妙。”云若璃看着远处深陷敌军的白衣青年,喃喃道,“你说,这忽然钻出来的有多少人?” “小人不知,但大致看来,只怕跟如今在战场上的只多不少。”来福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答。 “只多不少,那我们之前的人数优势也没了。”云若璃恍然,“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能攻苗军的这个铁桶阵?” “除非他们自乱阵脚,否则绝无可能。” “哦。” 真巧,她也这么觉得。 “小姐别管这些了,大人他会想办法的,军中还有这么多副将,没理由让你一个女子为此劳心劳力。”来福劝道。 眼下的情况,是赶快撤到安全的地方去。 云若璃当然也知道。 如果有选择,她当然不想逞强,毕竟自己是真的三天没有吃饭,现在完全使不上力气。 但苗军增援如铜墙,如果真的撤回去了,下次再想在正面进攻中讨到好处就是天方夜谭。 她过去扒下云曦的衣服。 “小姐?” “你去告诉元子忱,左翼将有破绽,让他伺机而动。”云若璃说着,将那件苗族外裳披在身上。 “小、小姐……”来福似乎猜到她要做什么,声音发颤,“小姐不要乱来!你这样让小人怎么跟大人交代?” “等我活着回来,自己给他交代!” 第232章 杀的谁 云若璃本来就身在苗军阵营之中,现在左翼推进,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去搞事,而且两军鏖战正酣,没有人会注意到后方的变动。 “小姐!”来福惊呼。 但是已经来不及。 云若璃冲下高台,以迅雷之势夺走一匹战马,不等来福冲过去拦她,她已经策马跑出去老远。 来福在原地急的跺脚。 正要想办法追上去,却被扛着云曦的陈三抢了他的战马。 他骑在马上,冷眼看着他。 “你……” “现在与其你跟上去捣乱,不如赶快去通知你的主子,我觉得他的脑子一定比你的好用。” 陈三冷冷丢下一句话,就转身策马而去。 他感觉到身上的人在逐渐变冷。 毕竟是殿下真心相待了这么多的人,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带回去的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陈三走了。 向来沉稳的来福第一次破口骂了声娘,才转身快速杀掉几个准备偷袭的敌军,抢走他们的战马离开。 他动作干脆利落,一击毙命。 如果陈三还留在这里,很容易就能发现他杀人的手法有些眼熟,是专业杀手的手法。 可惜他已经走远。 而这个时候云若璃已经策马冲进左翼,速度太快,苗军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从衣服上分辨是自己人。 而且她并没有对任何人出手,而是直奔不远处的铁盾阵而去,看起来是要传达什么消息。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云若璃已不知何时亮出匕首,从侧面冲进铁盾阵里,转瞬取了好几人性命。 刀刀都是见血封喉。 “敌袭!敌袭!”铁盾阵领军的副将振臂高呼,“杀了她,快,杀了那个女人,别让她冲进来!” 但已经迟了。 云若璃目标非常明确,是要将这个无坚不摧的铁盾打出个缺口,后面齐军跟上,就能破了这个看似无坚不摧就的铁盾阵。 她不做多余的事情。 左翼军方寸大乱。 石达宽身在前线,根本没第一时间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等他注意到的时候,齐军已经抽出大部分兵力向左翼进攻。 而就是这个时候让他全心信赖的铁盾阵中忽然缺了个口。 空洞的裂口像一道光,撕开那坚不可摧的防线,里面的人披荆斩棘,从那空洞洞的地方杀出一条血路。 烈烈长裙在风中绽出缤纷的花纹。 那是他苗族的服饰。 迎面而来的那个人,就像汲取鲜血盛开在苗族祭坛深渊中血毒花,艳丽夺目又剧毒无比。 他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当初一念之差竟然留下她的性命。 这样惊艳又与众不同的女人,就算是冒着被暗器扎死扎伤的危险,他也应该把她尽情享用,然后用力撕碎。 石达宽感觉到身体里热血沸腾,捏在手里的缰绳仿佛也成了那个女人的脖子,他手掌收紧,恨不得将她捏碎。 “阵前还能分神,苗王好宽的心!” 随着怒斥,长剑刺向石达宽。 他侧身躲开,脸颊被利刃划出一道弧度。 “我当是谁,原来是齐国睿王。”石达宽擦干脸上血迹,笑得无比邪恶,“怎么,亲手杀死自己女人的感觉如何?” “本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睿王一身金色铠甲,怒目圆睁,双眼隐约可见几分通红。 他不想废话。 两人战到一起。 睿王从小习武,虽说算不上武功高强,但身强力壮,况且当下怒发冲冠,招招要人性命。 石达宽也不敢小觑。 但他从来知道怎么摆弄人心,挡下睿王一剑,立即笑道:“殿下为何如此激动,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亲手射死的那个人是谁吗?” “不想!”睿王暴怒,“纳命来!” 他隐隐猜到什么,但不敢承认,也不想去承认。 他现在只想把石达宽就地正法,然后火速收回十三城失地,回到京城,回到那个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地方。 仿佛只要回到哪里,一切就还是熟悉的样子,那个让他讨厌的女人依旧让他讨厌,让他深爱的人,也依然在等着他。 他长剑抽回,又换了个方向,这次是砍向石达宽的脖子。 不想对方早有防备,轻松挡下。 他敏锐察觉到睿王眼底刻意掩饰的慌乱,心里了然。 “双生蛊,那个叫顾氏的女人创造出来的续命术,听说是这种东西能让人双生双死,或者一生一死,我很好奇,今天在这战场上,你们两个人究竟是谁比谁先死?”石达宽笑道。 他的笑容阴森危险。 粗粝的拇指从嘴唇边擦过,隐隐看出了几分鲜红。 睿王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立即就感觉到心口剧痛。 当的一声。 长剑落在地上。 “殿下!” 胡翟率领的队伍就在他不远处,发现急变故立即过来增援,但睿王反应太大,已经完全丧失还手之力。 石达宽怎么会放弃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举起刀,朝睿王砍下去。 而身陷危机的不仅仅是睿王。 睿王身上是母蛊,他痛,云若璃会比他更痛,于是苗军看见刚才还所向披靡的女罗刹忽然变了脸色,连马都要控制不住。 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 两个骑兵飞驰而来,一人一刀,砍断云若璃身下战马的双腿。 战马嘶鸣,向前倒下。 云若璃也因此被甩了出去。 前方苗军早就对她恨之入骨,只是碍于她浑身狠绝杀气而不敢上前,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们纷纷竖起手中长矛,不求能精准的捅死这个女人,至少要在她身上留下几个窟窿。 云若璃也看到他们眼中的恨意。 没办法。 两军交战,必有死伤,她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他们恨她完全在情理之中,只不过希望他们下手的时候能看着点,不要破坏到这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 到时候什么乱世佳人,塞外昭君,战魂女英雄这样的美名,还是可以传一传的。 这么想的时候,腰上忽然一紧。 云若璃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感觉整个人被大力拉了过去。 元子忱面沉如水的看着她,眼神像要杀人。 云若璃:…… 她觉得现在应该说点什么缓解气氛。 “……嗨?” 第233章 还没死 “云、若、璃!” “嘿……嘿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烨烨最棒……爱你哟。”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云若璃甚至想给他比个心,不过因为实在太疼,她现在浑身冷汗,除了紧紧抓住他的衣领,实在做不出什么多余的动作。 元子忱孤身闯入敌军阵营,又快速撤退。 来福带着一队人马上前掩护。 他们个个穿着齐国士兵的衣服,但出手却完全不是军营中人所使用的手段,招招杀气,瞬息取人性命。 比起勇猛的士兵,他们更像是夺命的鬼魅。 可这些云若璃都看不到了。 元子忱带着她快速离开敌军腹地,一路上脸色十分难看。 他表情紧绷。 云若璃知道这次完了,她擅做主张干了计划之外的事,如果没出什么差错还好,但她刚刚险些被戳成筛子,差点从战功赫赫的英雄变成凉透了的狗熊。 可这是她的错吗? 她的双生蛊忽然发作,她也很冤。 “呜呜……”她忽然低声啜泣。 元子忱手臂一紧,连忙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就是有些害怕,刚才好危险,我差点就要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云若璃觉得自己哭得情真意切,但这表情落到元子忱眼里就是妥妥的阴谋。 如果不是看在她身体不舒服的份上,他可能要当场把她丢下。 他脸色青与黑之间变换,好半天才咬着牙,用警告又危险的声音道:“回去再慢慢收拾你!” “好啊,我求之不得。” “……你,真是个劫数。”元子忱无语道。 “你是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吗?”云若璃白着脸笑道,“那我就当你在夸我漂亮了……” 说完这话,她才放心晕了过去。 有元子忱在,她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 云若璃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黑,她躺在营帐内,听不到震天的喊杀声。 之前耳边就刀光血影的厮杀仿佛是一场幻梦,她意识迷迷糊糊,营帐里黑漆漆,没看到元子忱的影子。 或者说没看到除她以外的任何一个活人。 这什么情况。 “咳……” “小姐?” 云池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片刻之后,她掀开帘子进来,快步走到云若璃面前,“小姐你没事?身上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我……”云若璃顿了顿。 云池立即紧张起来,道:“怎么了,小姐不舒服的话,奴婢马上给你拿药箱过来,你、你现在能给自己看病吗?” “我饿了。”云若璃道。 三天没吃东西,她早就浑身没力气,要不是凭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自己可能已经被石达宽饿死了。 苗王心黑,就算没有用剑射死她,没有让蛊皇引起她蛊虫发作活活痛死,也要让她感受人生最大的痛苦。 饥饿是这世上最难熬的酷刑,特别对于她这种末世来的人,饥饿比死亡更让她难以忍受。 虽然她在进入基地后就再也没过过那种吃不饱饭的日子,但故梦重温,依然让她记忆犹新。 “我好饿……”云若璃没什么精神,说话也有气无力。 “啊、啊!对对,奴婢刚刚出去,就是给小姐取粥去了。”云池如梦方醒,连忙把刚才端着的东西放下。 云若璃这才闻到浓郁的的米香。 清清淡淡的白粥,没有加任何多余的东西,想来已经有人告诉过她不能做沾油腥的东西。 云若璃心里感动,拒绝让云池喂,而是自己端起碗一口一口的慢慢吃起来。 清润的白粥,瞬间像温暖了浑身的筋脉。 云若璃觉得很舒服。 她忽然想起之前安婧之告诉她,云池做的东西有一种特殊的味道,能让人觉得温暖。 她也能吃出来。 充满爱的味道,也只有云池这样至纯至善的人才能做出这么纯粹的美食。 “被人照顾的感觉真好。”云若璃吃完了,休息一会儿,觉得恢复些力气。 她问了时间,发现自己并未昏迷多久。 攻城之战是今天下午开始的,现在是晚上,她统共也就昏迷了几个时辰,而且身体机能也恢复得很快,完全不像之前一发病就要在床上躺几天。 “元子忱呢,他还在生我的气,连看都不愿意来看我一眼?”云若璃活动活动筋骨,感觉良好。 云池解释,“不是的小姐,元大人直到刚刚都一直守在小姐身边,只不过帅帐那边出了些问题,他过去了。” “帅帐……他跟睿王打起来了?” “那倒没有。”云池脸色难看,“不过只怕也快了。” “怎么说?” “二小姐救回来的时候不是快不行了么,睿王非要让军医想办法,可今天这场大战好多人都受了伤,军医本来就不够,他这样做岂不是断别人生路,现在大家怨声载道,几个副将已经把帅帐给围了,元大人本来不想管,但担心几位副将一气之下搞什么兵……变?就过去了。” “云曦还没死啊。” 云若璃听完她的话,没工夫关心军营里的矛盾,而是感叹。 “真是祸害遗千年,她都快死了还能继续霍霍别人,就没有哪个天降猛男冲进去一刀把她捅死吗?” “这个……应该是没有的,睿王和陈三大哥都在帅帐外面守着,别人轻易进不去。” “厉害厉害。”云若璃恍惚点头。 末了,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转头目光犀利盯着云池,“你刚刚叫陈三什么?” “我……” “小姐!小姐你醒了吗?现在情况不大妙,可能要劳烦小姐受累帮帮忙!”来福的声音在营帐外面响起。 云若璃立即收回八卦的心思。 “什么事?” “军医人手不够,有好多人等不到治疗已经快不行了,小姐……小姐能不能把云池借出来一下,帮忙照顾一些就来不及治疗的伤兵?”来福没那个胆子让云若璃亲自出马。 这事要是让主子知道,只怕第二天就活剥他一层皮。 云若璃却当机立断。 她站起来,道:“把我之前带的那几个箱子都拿出来!” 第234章 传人 那里面方的都是救命的药,云若璃之前没有胡说,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排上用场。 她让来福去取药,又让云池跟着一起。 云池也是担心那些伤兵的,这段时间在军营里,她受过不少照顾,现在重伤身死的人中好多都是之前帮过她的人,她早就想去帮忙。 可是…… “小姐的身子……” “我已经好了,你这段时间跟着我也学了不少外科知识,你比别人更能派上用场,快去,我一会儿也去帮忙。” “一、一会儿?” “我先去一趟帅帐那边。” 睿王已经疯魔,只要不断掉他最后的念想,他就会成为这场大战最大的干扰因素。 他要怎么作死她都懒得管,但前提是不能以别人性命做祭品。 云若璃跟云池分头行动。 云池去找来福,云若璃则独自一人去了帅帐。 远远就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围在帅帐前,虽然还没有掏出兵器,但气氛剑拔弩张,已经是很不乐观的状态。 “殿下三思,难道殿下真要为了个叛国贼,与整个大齐为敌?”带头的副将站在最前,手掌已经按在剑柄上,随时可能出鞘。 但一旦出鞘,就是造反。 他必死无疑。 睿王脸色难看。 但他什么都没说,一言不发的挡在营帐钱。 元子忱站在两人中间。 云曦当着双方几十万大军的面中了两箭,这点是隐瞒不了的。 现在整个军营上下都知道她是叛国贼,而睿王还一意孤行的包庇她,甚至为她扣留军医,这种人神共愤的事,他们怎么能忍。 要不是碍着他亲王的身份,他早就被愤怒的将士们以通敌叛国之名分尸斩首,挂在军营之外。 “人家军医都说救不了,你还扣着人做什么,让他去救能救的人不行吗?”云若璃的声音传过来。 她身上背着个很大的药箱,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原本神情淡淡的元子忱立即变了脸色。 “阿璃!” “咦,这、这不是今天那个……” “她怎么也在军营里面?” “不对,刚才元军师叫她什么?阿、阿黎?我记得以前那个黎小兄弟,他也是这么叫的……” 胡翟虽然是个大老粗,但神奇的是他总能从平平无奇中发现亮点。 众人恍然。 面对这样的局面,原本准备拔剑的副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若璃走过来,他们下意识让开半步。 云若璃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道:“几位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守着,不如去帮忙照顾伤兵,现在人手有些不够,还有余力照顾伤员的,希望可以过去帮忙。” “可是、可是军医还在帅帐里,我们一群不懂医术的糙老爷们,万一帮了倒忙怎么办?”一个受了轻伤的副将沉声道。 如果能帮忙,他们早就带着人去了,可现在人手不足,药品也不足,他们就算是去了也无从下手。 谁也没想到苗王还藏着多一半的人,这忽然杀出来的十来万苗军和铁盾阵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之前我就说过,元大人马车上装的都是用于外伤的好药,我带的人也略同医术,他们都过去了,但现在人手有些不够,那些外伤药又十几箱,如果几位大人能派些帮手……” “我、我们马上就去!” “赵二,你也带些人过去!” “是!” “徐光远,你带两个小队……算了,其他没受伤的人都过去,去帮忙,听黎小兄弟……听黎姑娘指挥!”胡翟下令道。 他也不知道云若璃究竟叫什么。 之前好像听睿王叫过一次,但那时城墙上情况紧张,他根本没听进去,不过他已经暗自下定决心,等危机过了,一定要好好问问这位巾帼女英雄究竟何等大名。 云若璃几句话打发掉帅帐前面大部分人。 现在只剩几个虎视眈眈的副将。 云若璃上前,苍白的脸上带着冷笑,“闹够了吗,把那个军医放出来,他排不上用场。” 她对待睿王的态度就没有刚才那样温和可亲。 睿王脸色一样难看。 但在看到云若璃的时候,他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看她。 他把视线转向一边,不说话也不放人。 “你怎么下床了,不疼吗?”元子忱已经没什么忌讳,反正现在睿王一时半会儿不会被杀,他就难得管了。 他想把云若璃抱回去。 云若璃却摇头,“先别。” “……作甚?”元子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听见还没把人抱起来,就听见她道:“让睿王把军医放出来,他是重要资源,不能浪费在这里,至于云曦,我来治。” “可你身子还没好!”元子忱显然不答应。 睿王沉默的身子却颤了颤。 不等云若璃再开口,他已经抬头,看向她道:“真的,你……愿意救?” “当然,她是你心头的白月光,我也想看看在她做出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后,她那无量圣光还能在你心里照耀多久,景澈,你当真有这个觉悟,宁愿负尽天下人也不负她吗?”云若璃笑着问。 她连名带姓的叫他的名字。 这是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睿王不知心里什么滋味,只隐隐觉得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他沉默着,不予回答。 云若璃也没有要他的回答,她推开他,走向帅帐,陈三本来守在门口,见她走来,什么也没说,默默让了位置。 云若璃看他一眼,然后从帅帐里请出军医。 说来也巧,这个被睿王扣下的军医不是别人,正是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赵军医。 赵军医早就急的满头大汗。 那个女人被一箭穿胸,这样的致命伤根本没法治,他早就跟睿王说过了,他没办法,但其他还有许许多多重伤的将士等着他去治,睿王却不由分说把他关在里面,赵军医在营帐里急的打转,差点把地面踩出个坑来。 他在里面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看见云若璃,他急急劝道:“这位姑娘,你还是别在这儿瞎凑热闹了,这、这个人没救的!” “赵军医没听说顾氏神医能起死回生吗,不好意思之前骗了你,其实我就是顾氏后人,我的母亲,叫顾倾城。” 第235章 震惊我全家 赵军医连忙走了。 顾氏的后人,他是很放心的。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执意要来救这个女子,在他看来,顾氏那么好的医术,医治伤兵才更合适。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明白这其中的爱恨纠葛,所以干脆不掺和。 两个副将护送着赵军医走了。 剩下胡翟几个还在旁边站着,不知道要干嘛。 睿王没理会他们,而是道:“你当真愿意救曦儿?” 他还不放心。 云若璃道:“王爷不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首先是医者,然后才是她的仇人,当然你不放心也没办法,那就让她死好了。” 她的意思很明确。 这世上只有她能救云曦。 也许那飘忽不定远在天边的神医世家也可以,但现在时间紧迫,上哪儿找他们去?就算找到了,他们愿不愿意出手又是个问题。 睿王知道她说的没错。 但看到她那张冷漠的脸,他还是忍不住问:“她是你妹妹,你就这个态度?” “是啊,我就这个态度。”云若璃淡然,“顺便提醒一句,我也不能保证百分百把人救回来,若是救不回来,你就准备给她买棺材。” “你……” “再有,我还有个条件。” 睿王脸都青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胁迫,而且还是那个他曾经最看不上眼的女人。 “先救人!”睿王咬着牙道,“否则本王就去把军医抓回来。” “那也要看军营里的将士们答不答应啊。”云若璃笑了,“王爷搞清楚,你现在手上什么筹码都没有,拿什么跟我谈条件?” “云若璃!你到底想干什么,曦儿她、她在里面,快没命了!”睿王急了。 “那不是拜王爷所赐吗?” “你……” “我的要求很简单,退婚,我成全你们,就像苗王说的那样,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云若璃觉得自己比石达宽有人性多了,石达宽说要给他一堆尸体的碎块,让他自己拼回去,而云若璃给他的是一个大活人。 不需要充气的那种。 云若璃从袖子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休书,递到睿王面前,轻声漫语,“从此之后,你我一别两宽,互不相关。” “你这是趁火打劫。”睿王看着她,根本不接她的休书。 况且这休书能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个过场而已,等回了京城,肯定会被父皇驳回。 她现在做的这些,都是无用功! “嗯,就是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云若璃看着他,“我就是觉得你恶心又愚蠢,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跟你扯上半点关系,有问题吗?” “云、若、璃!”睿王气疯了。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只想掐断这个女人的脖子。 被点到名字的人只是道:“王爷,你的白月光快死了,接还是不接,这有这么难考虑吗?” 说着抖了抖手上的信封。 最后,事情以睿王的妥协告终。 其他几个副将们看着这一幕,本来只是想留下来看看热闹,没想到吃到这么一个惊天巨瓜,一个个都非常震惊。 然而快让他们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位从敌军坚不可摧的铁盾阵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女英雄,居然是邺京传闻中那个花痴废物的丑女云若璃。 震惊。 震惊我全家。 可传闻中不是说她毁容又腿瘸吗? 虽说传言这种东西,在散播的过程中是有失真的可能,所以才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说法,但耳听为虚……这他妈也太虚了,传消息的人恐怕是个瞎子! 几名非常具有求真精神的副将们,聚在一起痛斥传言者不负责任,但又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 刺激! 元子忱站在不远处,将他们的嘀咕听得清楚。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那一抹娇小身影消失在帅帐之中。 云若璃走进帅帐,就跟一双眼睛对上,原来云曦醒着,现在正睁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看着她。 她很诧异。 “我以前真是小看了你,虽然你蠢得要死又一无是处,但至少命是真的很硬,你上辈子属王八的?” 云若璃表示自己没有骂人,只是单纯的想表达心中的想法。 云曦看她的眼神更可怕,仿佛要将她活剥一般。 云若璃看她也说不出什么话,过去放下药箱,准备开始手术。 谁知,这时候云曦却开口。 她的胸口像破了的风箱,拖着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道:“彼此……彼此……当初你在金銮殿上撞柱的时候……我就以为……你要死了……谁知……” 谁知,她的命这么硬,头都撞破了,还能活着回来,还越来越厉害。 早知如此,她何必找人“玷污”她的清白。 她该直接杀了她的。 “你也是个……祸害……” 话音未落,云若璃手中的手术刀已经贴着云曦的脖子刺了过去,血液从颈动脉溢出来,鲜红刺目。 她想起了在金銮殿上枉死的前身。 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姑娘。 世人皆说她残疾丑陋,是个无用的花痴,可是她身边的云池却天真浪漫,待人一腔赤诚。 有时也傻的可爱。 她虽然没见过她,但相信如果原身真如传闻中一般,是绝不可能教出云池那样的丫头的。 可惜这个人已经毁在云曦和睿王手里。 “你说的没错,我之前想当个好人的时候没人稀罕,那我就只能当个备受唾弃的坏蛋了。” 云若璃收回手术刀,脸上一闪而逝的愤怒终究变成淡定和漠然。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这样子,睿王就算护得你一时,也护不了你一世,与其让你活下来等着后面的极刑,不如给你个痛快,好让你永远留在睿王心上,是吗?” “我……” “你做梦。”云若璃笑的残忍,“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死在我手上会是一种痛快呢?” 她眼神冰冷,带着地狱似的暗芒。 云曦忽然想到什么,眼神慌乱,“不……” “你放心,我现在不会让你死,我要你亲眼看着那个曾经深爱你的人一点点离你远去,他之前有多爱你,以后就会有多恨你,你们欠她的,我都会尽数向你们讨回,然后,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第236章 惊喜 睿王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 直到他看到云若璃出来。 她的脸色好像比刚才更苍白几分,睿王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她被带回来的时候似乎是受了伤的。 他不知道她伤在哪里,但能苗军的阵型中杀出一条血路,怎么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你……” “王爷怎么还在这里?”云若璃率先发话,打断他的寒暄,“棺材准备好了吗,我之前说过没把握一定把人救回来。” “……什么?” 睿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弄明白她说了什么,才身体剧震,险些站不稳。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刚刚那话是跟你开玩笑的,怎么样,惊不惊喜?” “……” 他惊喜个屁! 他总有一天要杀了这个可恶的女人! “云若璃!你这个……你这个……神经病!” 这个词还是从她那里学来的。 云若璃无视他的愤怒,淡淡道:“王爷不用担心,多亏我医术无双悬壶济世杏林妙手医者仁心,虽然病人极度不配合,我仍然坚持着身为医护人员的基本职业修养和道德准则,让她睡过去(把她一巴掌扇晕)之后,毅然完成了这场艰难的手术。” 云若璃秉着客观诚实的态度,向病人家属阐述了这次手术的危险性,并向他们展示了完美的手术成果。 睿王先是暴怒,后来又变成沉默。 他好像从她刚才那句话里听到了其他什么奇怪的东西,但云若璃并没有打算把时间继续浪费在这里。 交代完注意事项之后,她与他错身而过,头也不回的离开。 睿王想起什么,转身追出去。 不过还没跑出几步,就看见元子忱慢慢从旁边踱步出来,他将手上的披风轻轻披在那个踽踽走在深夜的消瘦背影上。 两人对视一眼,无尽深情。 睿王顿时如遭雷击。 他愣了好久,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眼看着那两个人就要走远,他连忙追上去,用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大喊道:“云若璃,你给我站住!” 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想阻止她的离开。 因为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说,她这一走,恐怕就再也不会回头。 云若璃听见呼喊,转头看他。 “还有事?” 没有多余的话语。 简单三个字,像一把长矛,深深刺进睿王的胸膛。 他的胸腔,忽然生出种难以纾解的钝痛,那种痛撕心裂肺,前所未有。 他以前总觉得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但想不出来,现在他终于明白,她变得不一样的是她看他的眼神。 那双眼睛清湛冷漠,皎皎如头上明月。 精明,睿智,却独独没有当初那一腔热血的赤诚。 “她身子尚未痊愈,晚上风又大,殿下若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元子忱道。 说完他也不等睿王反应,转身抱起云若璃就走,连个眼神都不再留下。 睿王愣了半天,忽然大喊道:“云若璃!你别忘了,你是我的未婚妻!你们……你们怎么敢!” “王爷回头还是多看看三字经千字文,先把字给认全了,再去看我给你的那封休书,想来看完之后就不会说出这么可笑的话。” 云若璃的声音远远飘来。 “实在不行你也可以拜托那边几位看热闹的副将,相信他们一定很愿意为殿下解惑。” 这话一出去,原本还躲在暗处关心故事发展的几个汉子立即跳出来。 “没没没!我们、我们都是习武的粗人,不识字,不识字。” “对对,我们其实,就、就是路过,没有听墙角的意思。” “啊呀这时间看着不早了,也不知道伤兵营那边忙不忙的过来,我们还是赶快过去帮忙。” “啊,对对,帮忙,帮忙。” “殿下没什么吩咐我们就走了啊,嗨呀,你说今天这事儿整的,都是误会嘛,哈哈,告辞告辞。” 胡翟最后匆匆做了一个结束语,然后带着几个糙老爷们一溜烟跑了,那速度当真是比兔子还快。 他们也没想到这瓜越吃越大,这么复杂的人物关系和感情纠葛,他们这些小鱼小虾还是不要掺和了,免得自掘坟墓。 睿王独自站在原地站了许久。 他满眼通红。 好半晌,才缓缓拿出之前收到的那封休书,手指颤抖的打开。 他以为里面会有洋洋洒洒一大篇,会痛斥他的罪行,诉说自己一腔痴心付诸东流,会哀怨婉转,伤心愤怒。 可都没有。 上面只有几个大字:傻逼,解除婚约,滚! “……陈三。” “殿下有何吩咐?” “你之前说,云曦不是那个救过本王的人,是么?”睿王看着手上那张单薄的宣纸,问。 陈三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但还是如实答道:“是。” 睿王又问:“那你觉得那个人是谁?” “殿下希望那个人是谁?” 意外的,陈三没有再死守着自己以往的坚持。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出云若璃的名字,告诉他她曾经无意识的念出了与他定情的那首诗。 但现在已经晚了。 他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楚,不管殿下再做什么,那些已经逝去的东西都不会再回来。 怪只怪他没用,没有及时阻止这一切发生。 也怪云曦手段太高超,这么蹩脚的谎言,她竟能守这么多年。 所以要什么真相呢。 殿下希望什么是真相,那就是什么好了。 “刚才她跟元子忱走在一起,你为什么没有表现出惊讶。”睿王话锋一转,忽然换了个问题,“你早就知道他们的事了,对吗?” 陈三愣住。 他自然是知道的。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睿王。 一是因为他回来之后立即开始调查线索,顾不上这事,二是他知道睿王不在意云若璃,或者说,他知道睿王巴不得云若璃与人暗通款曲,等到东窗事发,再坐收渔利,如此便能与自己真正心仪之人双宿双飞。 当初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甚至不惜亲手做局。 而现在…… “属下,知道。” “混账,你也是他们派来的奸细!”睿王暴怒,一掌将陈三击飞,“知而不报,本王要你的命!” 第237章 就今晚 休书递了。 云若璃就懒得再去关心睿王如何。 她本来还打算去看一看伤兵,结果却被元子忱不由分说抱回了营帐。 “伤兵营那边还忙着呢,估计今天一整晚都不能消停,我这样偷懒,被别人知道了岂不是很不好?”云若璃挣扎了几下。 元子忱手上力道更紧。 “你也是伤员。” “可我……伤得不重。” “命都险些没了,你觉得这叫不重?”元子忱说着,忽然放软了声音,温柔的看着她,“或者,你过去看看?” 他脸上带着笑,像要把人化开一样。 但云若璃很敏锐的察觉到这绝对是笑里藏刀,而且是最危险的那一种。 她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只要自己真的敢走出营帐半步,他就绝对有办法把她抓回来,弄得她再走不动路。 云若璃:…… 怎么好像想到了奇怪的地方。 云若璃知道自己这次绝对逃不过一“死”,但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她必须为求生努力过,才能说自己死的不冤。 “我、我不去了。”云若璃瞬间变得很老实。 元子忱挑了挑眉,转身似笑非笑的在她身边坐下,“哦,不担心那些伤兵了?” “担心呀。”云若璃深吸口气,语气一转道,“但是我更担心你,我的亲亲大人,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有没有食不知味,思我成疾?快让我给你把把脉,看看你的心肝脾肺肾是不是还安好,特别是肾,这个器官很重要的。” 云若璃说着,就要捧起他的手。 元子忱无语的将手抽回,“多谢关心,我很好。” “真的吗大人,真的不要给你看看吗?我告诉你哦,生闷气也是很伤身的,而且那股郁燥之气憋在心里,特别容易生病。” “是啊,你要是能少折腾一些,我应该也能多活几年。”元子忱说着,将手掌放在膝盖上。 这显然是一副秋后算账的样子。 云若璃心虚。 果然,听见他道:“说说,怎么想的。” 一人一匕就想冲破敌方阵线,亏她想得出来,虽然后来敌军阵线是被冲破,但如果他没有带着人及时赶到,她现在已经被戳成筛子。 想到这里,元子忱心里就冒出一股无名火,怪她冲动,也怪她在做这一切之前不想想别人。 他手指微颤。 云若璃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心虚之余,又有些高兴,“我、我其实没怎么想,我就觉得自己应该没那么容易死,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敢在元子忱怒气叠加之前,云若璃连忙把那句保命的话给喊了出来。 元子忱刚好出手。 他将她压在床上,一只手撑在她脸侧。 “你、你这个……” “劫数是吗?你今天说过了。” “……” 他撑在她上面,一时不知道该先骂她还是就这样狠狠的将她收拾一番。 发愣的时候,云若璃已经慢悠悠往他怀里挪了挪,光滑细腻的脸颊讨好的在他胸前磨蹭,声音里带着撒娇似的娇软。 “我错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鲁莽了好不好,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嘛,子忱~~大人~~烨哥哥……” 朦胧的烛光中,少女眼眸剔透,似有星河闪耀。 咫尺的距离让她身上的栀香若隐若无飘进他的鼻尖。 本来就是难熬的酷刑,现在这一切更是成了催生一切罪恶的毒药。 少女脸颊冰凉,而他滚烫。 这些都足以吞噬掉他最后的理智。 “云若璃。” 他深吸一口气,呼唤她的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人缓缓抬起头,正好撞进他的眼眸中,浓郁的黑色氤氲着陌生又熟悉的情绪,仿佛囚笼里即将失控的野兽。 他靠近她,鼻尖与她相触。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水沉香的味道,还有几分凶戾的血腥之气,应该是今天在战场上留下的。 她记起今日他领兵冲出城门的那一刻,白衣铁甲,纵马疾驰。 像什么呢? 像话本里的盖世英雄。 没有七色祥云,没有金甲彩衣,但云若璃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觉得安心无比,她知道他一定会来,而且所向披靡。 这样想着,她忽然笑出来,营帐里光线朦胧,似梦非梦,让人迷离,也诱人沉沦。 “在想什么?” 她发愣的时候,元子忱就撑着头在旁边看,他没有离开,而且两人的距离还越来越近。 俊逸的脸就在咫尺之间,仿佛玉石雕刻而成,两人呼吸交缠,空气里胶着暧昧的气息。 他以为他还在想伤员的事,于是轻声道:“你不是神,不可能救到每一个人,你已经尽力,这就行了。” “……嗯。” 云若璃长睫微颤,不敢告诉他真相。 她目光下移。 顺着他的笔挺的鼻梁,到微微张合的唇,再到略带胡茬的下颚,与平常的君子恪守不同,现在的他仿佛带着某种狂放的野性,也透着彻骨的危险。 她忽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元子忱比她反应更快,不等她做出什么动作,手臂已经忽然收拢,将她困住,冰凉的薄唇霸道的攫取,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 “唔……” 云若璃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脊骨处窜了起来,直奔天灵盖,她浑身轻颤,双手下意识的攀住他的脖颈。 她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兴奋的信号。 “元……烨……啊……等等……” “不等了。”上方发出沙哑的声音,天雷勾动地火,石裂山崩,也就在一瞬之间,“就今天。” 云若璃哭笑不得。 如果今天之前的任何一次他能有现在的主动,她哪还需要费那么多力气,但很遗憾今天实在是不行。 她……已经撑到极限了。 这样想着,眼前的景色也就黑了下去。 元子忱原本还处在亢奋之中,忽然感觉到环在脖颈上的手臂软了下去,他一愣,抬头看身下的人。 盈盈烛光下,她脸色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 “阿璃?阿璃!” 元子忱身上的火瞬间冷了下去,只剩下一片冰冷。 “阿璃!” 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回应,他连忙起身,给她穿戴整齐,又盖好被子,才匆匆跑出去。 第238章 讨厌的人 那天之后,云若璃修养了好几天。 本来想着等伤稍微好点就拉着元子忱来一发,霸王硬上弓也要强行把他给上了,谁想到那晚之后苗军改变进攻策略,不再猛火进攻,而是开始采用迂回作战的方法,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搞得齐军摸不着头脑。 元子忱作为军师,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于是这几天都被关在主帐里商讨军情,晚上也不把人放出来。 云若璃就很生气。 什么军机大事,连晚上都不把人放出来,一群大男人整晚挤在一起能干什么? 盖着被子纯聊天吗? 鬼才信! 云若璃满腔愤懑找不到发泄的途径,这两天云池又忙,之前让她去伤兵营帮忙,结果她意外的受欢迎,几天下来已经就成为明星护士。 如果这里有这个称号的话。 苗军都搞起游击战了,云若璃也不是负责带兵冲锋的将军,战场上的事她也没什么发言权,只有有事没事去伤兵营晃悠几圈。 值得一提的是陈三又进了伤兵营。 而且还不是战场上受的伤。 云若璃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进去了,这光荣负伤的频率,甚至让她怀疑他是不是看上了伤兵营的伙食。 欸。 不过伤兵营的伙食,是谁做的? --------------------- 云若璃正在深思这个问题的时候,云池正把一个刚刚出炉不久的兔子糖包递到陈三手里。 陈三这次伤得不轻,肋骨都断了两根,幸好军医老练,几下就帮他把肋骨接了回去。 按理说这种情况应该喝点鸡汤补一补,但是出门在外,条件有限,只能将就了。 “这次出门的时候小姐问我要带什么必须的东西,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行军打仗需要带什么,其他的也觉得麻烦,就带了一箱红糖,正好可以给你补一补身子。” “……” 陈三不知道该说什么。 据他所知,一箱子糖应该比其他衣物加起来还严重,真不知道这丫头整天在想些什么。 沉默的时候,又一个暖乎乎的包子塞到他手里,温热的感觉瞬间从手心蔓延开来。 陈三看了眼。 默默吃掉。 一口下去,温软的糖心在口中化开,又甜又暖。 跟眼前的人一样。 他默默吃着额外发来的补给甜品,忽然觉得心情也没那么糟糕。 云池低着头在旁边帮他检查伤口。 掀开纱布看见男人的身体,她神色自若,完全没有害羞无措的模样。 这些天她早就习惯了。 给陈三换好药膏之后,云池又收拾好东西,背着药箱端着一小碟包子,到了下一个伤员的床位。 对方立刻老老实实躺好,任其挫圆捏扁。 这是他们达成的约定。 好好配合的伤兵会有一个糖包子的奖励,而且小云大夫亲手做的包子又香又甜,在伤兵营里很受欢迎。 陈三嗤之以鼻。 这就很小孩子好好表现就能得到一颗糖一样。 无聊。 当他们是三岁小孩吗? 这样想着,目光在小兔糖包上逡巡一圈,又慢慢收回来。 哼。 真的很无聊。 陈三想着,慢慢躺了回去。 等云池给所有伤兵看完,背着药箱端着仅剩不多的糖包子准备走的时候,躺在离门最近的陈三忽然伸腿拦住了她的去路。 陈三:“今天没吃饭。” 云池:“?” 陈三:“饿。” 云池:“……” 不止云池,在场其他的伤兵都用刀子般的眼神瞪着他,仿佛想在他身上戳无数个窟窿。 陈三当没看见。 云池也觉得这个人讨厌,如果他现在在这里搞特殊的话,那以后要是别人也这样,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样让她很难做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病床上的那个人往下躺了躺,拦住她去路的腿越伸越长。 “要饿死了。” “……” 云池没有办法,最后只有向黑恶势力妥协,从为数不多的包子里拿出一个,递给他。 “只能给你一个了,我还没有吃。” “多谢。” 陈三接过,脸上露出得逞的笑。 只是还没等他笑容露出太久,年前那个看起来很软很甜,像包子一样好拿捏的小姑娘就面无表情的道:“你也不能吃太多糖,会得糖尿病的。” 陈三笑容略僵。 云池又道:“我还听说糖吃多了伤肾。” “……” 他看错了。 跟着云若璃的丫头,怎么可能会是个甜甜的小糖包。 他一定误会了什么。 陈三不再说话,默默把手上冷了不少的包子吃了,然后继续躺在床上发呆,无视身边那些杀人似的目光。 伤兵虽然讨厌陈三,但也知道他是睿王的人,不能乱动。 小云大夫虽然名义上是元军师的小厮,但这么多天朝夕相处,明眼人还是隐隐看出写端倪。 再说,军师身边不是还有一位姑娘吗。 所以小云大夫的身份就很好解释了,而且知道知道当时叶城城门那场大战的,都会知道那位姑娘不是好惹的。 从苗军阵营里杀出来的女修罗。 要是哪个不长眼,敢动她身边的人,别说是看不到当天晚上的月亮,恐怕还有没有全尸都不好说。 毕竟听说,她是连殿下身边的女人都敢打的人。 士兵们都很忌惮云若璃。 所以云池在军营里这几天,即使隐隐猜到了她的身份,也没人敢对她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 但有些人不一样。 云池带着东西离开之后,又三个面目不善的伤兵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出了营帐。 他们离开之后,原本闭目养神的陈三也忽然睁开了双眼。 云池对这一切毫无知觉。 她做完今天的工作,收拾好准备回去云若璃哪里,顺便跟她报告今天实习的成果。 云若璃将她现在的行为称作实习。 虽然她并不明白所谓实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刚走出门,就看到不远处的来福。 云池心底一喜,然后立即蹦蹦跳跳的往他所在的方向奔了过去,“来……来福大哥!” 来福听见动静。 转过头来,只见活泼的小丫头迈着轻快的步子,向他奔来。 第239章 永远不会看上你 说小丫头可能有些不合适。 因为她现在穿的是一身小厮的衣服,长衣长袖,粉雕玉琢,像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瓷娃娃。 “慢点跑。”来福以为她有什么急事,但说话时还是面无表情,“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 “啊,对不起来福大哥,我、我下次记住。”云池跑过来,堪堪在他面前停下,笨手笨脚的扶了扶头上快要跑掉的帽子。 散落的青丝从她帽子里钻出来几缕,落在她纤细白皙的脖子上。 来福沉默看着。 半晌,才问道:“什么事。” 他一直以为云池有事才来找他,活着是云若璃有什么吩咐,若是主子交办的事,他自然不能怠慢。 谁知云池只是摊开手,白嫩的手心里,孤零零放着一个已经有些凉掉的小兔包子。 “这……这个还剩一个,来福大哥拿去吃。”云池有些害羞,“虽然有些冷了,但还是好吃的,我、我刚刚吃了一个。” “我不要。”来福拒绝。 他退后半步,将态度表现的果断坚决。 云池伸到一半的手愣在半空中。 她没想过来福会拒绝。 只是一个包子而已。 真的……只是一个包子而已啊。 云池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整个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来福刚才那句话掏空了一样。 可是,他明明也没有说什么。 就只是……说不要而已。 云池有些想哭。 不是难过,就是单纯觉得心里有一团郁结的情绪,需要用哭这种方法才能发泄出来。 但她又觉得矫情。 如果真的当着来福的面哭出来,他一定会觉得很麻烦,然后还会更讨厌她。 “不、不吃就不吃,反正也冷了,我、我拿回去。”云池结巴着把手收回来。 她低着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来福看着她,忽然道:“你不用费这些心思,我早就说过,我不会心悦你,而我心里也早就有了别人,你我只是共事,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更多的情谊,所以我劝你还是趁早收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心思,节省你的时间,同样,也节省我的。” “……” “我知道小姐一直有撮合我们的心思,但强扭的瓜不甜,相信你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今天的事如果你要去小姐那里告状,那么随你,不过我的答案永远都是一样的。” 来福说着,那双氤氲则寒意的双眸淡淡注视着她,说出最绝情的的话语,“我永远,不会看上你。” 云池不知道来福什么时候走的。 恍恍惚惚中,她好像走出了军营。 绕过一片不怎么起眼的灌木丛,她到了平时打水的小溪边,小溪水流湍急,但清可见底。 这个时候,周围已经没有来打水的士兵。 她可以自己安安静静的呆一会儿。 云池坐下来,有些沮丧。 原本这个时候她应该去向小姐做今天的工作汇报的,但是她擅自跑出来了,小姐知道了应该会很生气。 ……生气就生气。 反正她心情也不好。 云池心里第一次生出了叛逆的心思,她觉得来福很过分,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他为什么还要说出那样的话。 她、她……她只是想请他吃一个包子而已啊。 看着手上被捏变了形的包子,她心中的委屈忽然像爆发一样涌上来,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她一口一口吃掉包子,像发泄似的啃掉兔子的耳朵,又咬破兔子的身子,已经冷却的糖心凝固在包子里,流不出来了。 云池看着那团黑黢黢的红糖,呆愣半天,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怎么了小云大夫,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谁这么大胆子敢欺负怎么的心肝肉,告诉哥几个,哥几个去帮你报仇好不好?” 猥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加任何掩饰的,充满了令人胆寒的恶意。 云池刚哭了两下就被打断,转过头打着哭嗝看向来人。 来的有三个人。 这三个人她都认识,是伤兵营里受伤的士兵,自己不久前还给他们换过药。 “你们……你们有什么事吗?”云池抽抽噎噎的道。 红红的眼眶让皮肤看起来更加白皙,吹弹可破,那圆圆的鼻头上一点浅粉,勾出人最原始的兽欲。 带头的那个早就忍不住了。 原本想在军营里找个不起眼的地方,把她拖进去办了,谁知道老天爷这么给面子,居然让她自己跑到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来。 这可方便了他们哥几个。 这样想着,他面上忍不住露出淫邪的笑意,一点点向她靠近,“小云大夫别害怕,不管你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哥几个都会安慰你的,保证从里到外,都让你舒舒服服。”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云池终于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猛地跳起来。 现在她也顾不得什么伤心了。 她慌忙在周围寻找,却没找什么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 现在她手上唯一有的,就是那个已经被她吃了一半的糖包子。 云池这次是真的想哭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要完。 “你们……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啊!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嘿嘿嘿,小云大夫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看你这反映,不会是个雏儿?” “那真是便宜了我们。” “哎呀,刚才你跟你站在一起的那个小子,难道不是你的姘头吗?” 三个人越想越激动,远远看着好像口水都要留下来。 云池觉得恶心极了。 慌忙中她抓起溪边的石子,疯了似的朝他们扔过去。 但是她又不会武功,也没有内力,这些请飘飘的小石头砸过去,对这些出身行伍的人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云池吓哭了。 这次比刚刚哭的更惨,“不……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哈哈哈,你们听她说的什么?”带头那个人看她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送到嘴边的猎物。 他根本不担心她会跑。 因为她跑不了。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女人说不要,就是要的意思的吗?” “不……” “放心,我们哥三个,一定会让你爽到死!” 第240章 禽兽 三个人野兽般朝云池扑过去。 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两个人一人一边按住她的手脚,那个领头的人跨坐在她身上,开始撕她的衣服。 撕拉。 布袍轻易被撕开,露出里面藕粉青荷的肚兜儿,白皙的皮肤就细腻柔滑,像上好的羊脂白玉。 她身材瘦小,却遮不住那已经开始显得玲珑的身材。 三个人双眼放光。 “啊!不!”云池疯狂挣扎。 三个人的力气太大,任她用尽力气,也无法从魔爪中逃离分毫,她痛苦不堪,只能放声大哭。 不想这让施暴的人更加兴奋,“叫,大声使劲叫,老子就喜欢叫得带劲儿的娘们!” “呜……” 云池叫了很久,没有得到回应。 她终于明白这三个人为什么敢这样肆无忌惮,现在是军营点名的时间,除了伤兵营的人,没有人会来这里。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她毫无生机可寻。 想到这里,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仿佛认命一样,慢慢的也不再挣扎。 身上那人见她跟条死鱼一样,上起来没有刚才带劲,但好在省力。 他们憋了许久,今天定要发泄个痛快。 他准备扯下云池的肚兜。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已经放弃的云池忽然咬住他的手,那个之前温软可爱的小大夫,现在狠得像是扑食的狼狗。 其他两个人被她吓住,一时忘了反应,而云池也趁着这个间隙,挣脱手脚,推开身上的人,拔腿就跑。 尖锐的虎牙从敌人血肉下撕扯而下,带得对方皮肉翻飞。 “逮住她!”被咬的人气的双眼通红,“老子今天要弄死她!” “是!” 手下的两个人听命,也迅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翻身快速追上云池。 云池虽然攻其不备,但她这样的身子骨怎么跑得赢两个行伍出身的士兵,他们就算是受了伤,也能轻易把她抓住。 两个一前一后把云池扑倒在地。 云池额头撞在溪边碎石上,剧痛袭来。 眼前发黑。 “艹他妈的,你这该死的臭婊子,本来说看在你这几天伺候我们哥几个的份儿上,让你也快活快活,真他妈给脸不要脸,老子今天要上到你死!” 领头那个人走过来,捂着鲜血淋漓的手,唾骂道。 说来可笑,他们受伤的时候是云池尽心照顾,现在到了他们嘴里,却成了是她伺候他们。 果然这世上有很多白眼狼是养不熟的。 云池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只觉得脑子发晕。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放弃,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小姐教过她,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 “救命!救命啊!着火了!林子里失火了!没有人啊,快来帮忙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给老子闭嘴!”领头的人听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但还是恼羞成怒,一耳光给她扇了过去。 云池满脸是血,终于还是挨不住这个巴掌,被扇晕了。 “老大,这娘们刚才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什么暗语?” “是啊老大,可别真让她叫到什么人来,咱们这事儿要是被发现了,只怕要吃不着兜着走。” 领头的那个男人没说话,另外两个人却怕了。 “哈!你们还想吃不着兜着走,想得挺美啊。”领头的那个人笑起来。 然后他脸色一变,厉声道,“要是让人发现,咱们三个都得死!咱们是拿钱办事,那位让咱们做什么,咱们就老老实实的做,别忘了你们手里那些钱,还有你们家里那些老小!” “这……这……” “大哥,你、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管老子怎么说,反正弄完了这个婊子,咱们还要拿她的脑袋回去交差,死的活的都一样,你们怕事就一边儿看着,让老子先爽过了再说!” 男人不顾自己满手是血,准备去撕云池的裙子。 然而也是这个时候,一支箭斜刺里飞出来,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飞出好几步远,然后深深钉入地里。 箭矢贯穿他的肩头,鲜血瞬间浸染。 “啊!!!啊!!” “没有人告诉过你,大话说的太早,容易打自己的脸?” 林子里走出个高大的人影。 远远的看不清脸。 只是那周围笼罩着的阴沉气质,浑身裹挟着的狠戾杀气,仿佛阴间走出的杀神,抬手间就能夺人性命。 “什么人?!” 受伤的那个人大喊起来。 人影走出林子,冷笑一声,道:“取你狗命的人。” 说着,又一支箭射出,直对准那人的喉咙。 那人慌忙躲开。 这才看清来人的面目。 “是你?!” 他记得他也是伤兵营的人。 他之前是睿王身边的护卫,但不知道为什么,前不久被睿王打成重伤,已经在伤兵营呆了好几天。 听说,这个人武功高强。 那人立即慌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取你的命。”陈三淡定的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搭弓上箭,准备一击毙命。 “你们……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忘了任务失败的后果了吗!他只有一个人,上啊,弄死他!”他慌乱中拔出箭头,朝另外两人怒喊道。 那两人后知后觉,连忙朝陈三扑过去。 “虾兵蟹将。” 陈三轻嗤,一脚一个把人踢开。 这几个并非什么身手奇好的精锐士兵,不过是在军营中锻炼几年,身体稍微壮实一些而已,遇到陈三这样的高手,哪怕是还受着伤,也能在十招之内把人解决。 陈三放倒几人之后,才转过头去看云池。 小丫头已经晕了,外衣被撕开,露出里面的肚兜。 她衣衫不整,满脸是血。 陈三感觉心口被什么东西轻啃了下,心中忽然暴怒。 转头踹断了那三人的腿,他才走到云池身边,匆忙脱下身上的外衣,想盖在云池身上。 然而这个动作只进行到一般。 骂声传来。 “你在做什么!” 云池太久没回,云若璃不放心,命他出来找人,他觉得是自己刚刚的话说的太重,心里也有些愧疚。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路找来,会看见这样的画面。 “禽兽!我要杀了你!” 第241章 误会 云池倒在地上,衣衫不整,昏迷不醒,而陈三在她旁边,正准备脱衣服。 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会想到即将发生什么。 陈三来不及解释。 来福怒发冲冠,二话不说冲了上去。 两人打起来。 陈三一直以为来福只是云若璃身边的小厮,就算稍微有些身手,也根本不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之前几次交手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但他万万没想到那是假象。 现在他完全暴露出自己真实的实力,处处杀招,凶狠决绝,陈三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命丧当场。 “你……你不是小厮,你是杀手!你是紫微宫的人!” “哼,是又如何。” 来福开口。 哦不,现在应该不能叫来福。 应该叫他紫微宫七杀阁首席精英,阿七。 “你知道了这些,觉得自己还有命活着吗?” 说完,无数凌厉杀招铺天盖地向陈三袭去,不仅堵住了他所有生路,还堵住了他全部退路。 退无可退,毫无生机。 “发生什么事了……丫头!” 阿七的攻势生生止住。 转头,看见云若璃快步而来。 她终于也在漫长的寻找之后想到这条曾经被自己忽略的道路,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这个血腥场面。 她没工夫管陈三。 看见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云池,见她脸颊红肿满脸是血,她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怎么回事?” “小姐,就是这个人,小人亲眼看见他准备对云池行不轨之事!” “不……” “哦?” 云若璃把声音挑高,乍一听没什么端倪,但隐隐总有种死亡靠近的危险。 她把自己裙衫最外层的轻纱脱下来,轻轻盖在云池身上,然后朝两个人的战圈走去。 陈三觉得大事不妙。 云若璃浑身敛着杀气,不是那种铺天盖地的进攻,而是令人窒息的压迫。 比起阿七那样露骨的愤怒,她的情绪莫测,却更让人觉得危险。 “陈侍卫,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她问。 当然要解释。 陈三觉得自己有很多要解释的,如果可以,他还想叫醒云池,让她为自己作证。 但云若璃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似乎只是例行公事的问一下,还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就已经提着匕首杀过来。 “有什么解释,自己去跟阎王说。” 他看见她在笑。 非常危险。 阿七见状也飞身而上,配合着云若璃朝陈三杀过去,陈三对付一个就已经很吃力,更何况还有个疯魔的女罗刹。 激战中,他隐隐听到云若璃骂了睿王,说什么样的流氓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流氓随从,他还听见她说要砍断他的手脚,把他做成人彘,每天给他的缸里灌粪水。 陈三头皮都麻了。 以前的云若璃他不知道,但是现在的云若璃,他觉得她真的可以做到,而且绝对能比她说出来的更狠。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陈三又急又冤,却又无可奈何。 偏这个时候,他伤情复发。 突如其来的钝痛让他低呼一声,捂着伤口半跪下去。 另外两人一左一右已经杀到他面前,眼看下一招就是绝杀,他已经躲不过去。 千钧一发。 就在他认为自己这次死定了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忽然冲进战圈,义无反顾挡在他面前,用所有人都听得清楚的声音道:“不是他!他刚才救了我!” 咻。 唰。 匕首和掌风在距离对方还有几寸距离的时候,陡然转向,击空几分之后,才终于勉强收住。 云池醒了。 她以身作盾挡在陈三面前,张开双臂,撕坏的衣襟拢不回去,只能轻飘飘在身上荡着。 他仰头,便能看见那藕荷色的清荷水绣,还有那白皙纤细,以及……小巧玲珑。 他感觉脑子瞬间炸了。 什么危险,什么要命,现在统统顾不得。 这已经很要命了。 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在了他心口上,他浑身剧颤,彻底忘了反应。 “你们两个冷静些。”元子忱的声音传过来。 他还是那身白衣劲装。 长衣窄袖,俊逸非凡。 “你……” 他终于出来了。 “先别急,听听当事人怎么说。”元子忱走过来,顺便捡起刚才掉落的细纱外裳,给云若璃披上,“还有,这几个人怎么回事。” 陈三下手挺狠,刚才被他废掉的三个人到现在也没醒过来。 云若璃这才看清地上还有人。 刚刚她怒火中烧,只想找人算账,没有注意到他们,现在元子忱的出现像是给她兜头淋了一盆冷水。 她神志稍稍回笼。 “究竟怎么回事?”云若璃收了匕首。 “小姐,这、这是误会,是这三个人想要……想要欺负奴婢,陈三大哥经过,才救了奴婢的。”云池解释。 她抓紧自己的衣服,才敢转过去。 云若璃见状,又把自己的衣服给她。 云池这次乖乖裹上。 “碰巧经过?没这么巧,伤兵营跟这边林子方向是反的,睿王的营帐也不在这边,他往这边走做什么?” 云若璃离家出走的理智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这使得她的问题很犀利。 云池答不上来。 她那小脑袋瓜怎么想得明白这种复杂的问题。 陈三更不可能答。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放心不下,才寻着过来,为了以防万一还顺手带了把弓箭,到时候深究起来,英雄救美就变成了居心叵测。 “还有啊,他为什么会带着弓箭,他的武器不是刀吗?”云若璃继续问。 云池:“奴婢也不知道,嗯……也许是因为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练习射箭?” 陈三眼睛一亮,木着脸道:“对,就是这样。” 云池本来只是瞎猜,见他居然肯定了自己的说法,显得很高兴,还拉着云若璃的衣袖道:“小姐你看,奴婢说对了!” 云若璃:“……” 忽然有种自家孩子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的错觉。 “行,抱歉,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云大小姐客气,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陈三捂着伤处,忽然看向站在她身旁的人,“但有件事,云大小姐恐怕还不知道。” “……什么事?” 第242章 任务 原以为陈三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个瞬间,他起了杀心,但谁知道陈三话锋一转,“之前混战时我听见他说什么收钱,什么任务,觉得很蹊跷。” 陈三指向其中一人。 “任务?”云若璃皱眉。 “我还听到他们说,不论云池是生是死,都要取她项上人头回去交差。” “这么说起来,还有幕后之人。”云若璃冷笑一声。 敢盯上她身边的人。 很好。 是看她最近正好闲得慌吗。 “元坑坑你怎么看?”云若璃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元子忱想了想,道:“有个法子。” “很好。” 他只要说有法子,那就必然是可以采用并且损到极致的法子,那她就放心了。 她就喜欢这么坏的元坑坑。 元子忱叫来一个副将。 这也是个熟人,就是那个脾气很暴躁的胡翟。 他看见云若璃,很热情。 “嗨呀,原来是云大小姐,说起来我当时从军的时候,还有幸受过云大将军提携之恩,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跟我说,要是那个王八羔子想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扒了他们的皮!” 云若璃一听,那可正好。 这不是瞌睡遇见枕头了吗? “这三个人刚才想强奸我,你说该怎么处理。”云若璃淡淡道,云淡风轻的语气,好像在说刚才摔了一跤。 胡翟没有反应过来,客道的呵呵笑了两声,“哦,这好办,强……什么!强强强……” 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之后,他吓得双腿打颤,下意识看一眼她身旁的元子忱,有种想要跪地的冲动。 亲娘耶! 他还以为让他过来是有什么好事。 知道了这事儿,他还能活吗? “阿璃。”元子忱轻唤她。 大齐将女子名节看得极重,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当初云若璃金銮殿撞柱自证清白一事。 正因为她知道其中痛苦,才不想让云池去承受。 反正一回生二回熟,而且作为先进时代的新新人类,她不在乎这些。 相信元子忱也不会在乎。 但云池还小,又没有说亲,谁知道她未来的夫婿会是那颗树上那颗歪瓜裂枣,会不会在乎这样的事。 为了避免以后不必要的误会,她觉得这个说法最为合适。 元子忱明白她的意思。 轻叹一声之后,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陈三他们纷纷看了她一眼,或许是没有想到她会为云池做到这步,除了惊讶,还是只有惊讶。 “小姐不用替奴婢担这样的污名。”云池轻轻拉着她的衣袖,转头看向胡翟,“胡副将,这些人是、是想欺负我的,你……看看应该怎么处理。” “啊,这样啊。”胡翟挠挠头,这才看到被云若璃挡在身后的小丫头。 她头发散开,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性别。 虽然只露出个小脑袋,糊着满脸的血,但也能看出清秀可爱。 胡翟觉得自己真是憋得太久,现在看个血娃娃也觉得眉清目秀。 他大喝一声,义正言辞道:“啊!!!简直罪该万死,军法其九,如有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你们放心,我这就宰了他们!” 云若璃被他的大嗓门吓一跳。 云池也抖了抖,轻声问:“要……要杀吗?” 她有些害怕。 云若璃道:“这样胡副将,我家丫头心善,我不要他们的命,你把他们押到军法处,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们阉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至于阉过之后他们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老天爷的意思。” “这样,倒也行。” 胡翟接受了云若璃的建议,转头非常迅速把人绑了。 云池伤得不轻,云若璃要带她回去,元子忱几个留下处理那三个人渣,来福也留给他吩咐。 阿七顺利保住了“来福”的马甲,收起浑身那股杀气,又是之前那个长袖善舞能力卓绝的得力小厮。 他微笑着送她们离开。 陈三则回伤兵营。 临走之前,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来福,嘴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来福脸上的微笑冷了一瞬。 四目对视,剑拔弩张。 云若璃离开前深深看他们一眼,然后搂着身边的云池,小声道:“我觉得这两个人有问题。” “啊,什么问题?”云池流了很多血,现在用云若璃给她的纱布止住,但是人还晕乎乎的。 “你看那两人眼神中交织着爱恨情仇,之前陈三不是砍过来福一刀吗,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不打不相识,因恨生爱,相爱相杀?” “……” 啊? 他、他们…… 这怎么可能? 云池懵了。 本来就有点转不过弯儿来的小脑袋瓜瞬间像打了死结。 云若璃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秉着闲来无事瞎逼逼的扎实基本功,给她普及了很多她以前的世界观里完全没有的东西。 于是小丫头的世界观天崩地裂。 但她不觉得那是崩裂,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醍醐灌顶。 她终于明白了来福大哥那句话的深意。 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之前说出那样的话就是想让她死心,毕竟他、他和陈三大哥……他们…… “我、我明白了。”云池想着,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相比起来,陈三大哥比她高大,比她威武,武功也比她高强,来福大哥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意外。 她还是缺少磨炼。 “小姐,我以后都不会胡思乱想了,一心就跟着你学医术,争取以后成为更厉害的人。”云池眼睛里闪着光。 她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云若璃身后摇摆着狼尾巴。 云若璃和善的摸摸小丫头的头,柔声道:“好,以后跟我,带你装逼带你飞。” 两个狗男人,骗得过云池这个小笨蛋却骗不过她。 这么偏僻的地方云池根本不可能自己过来,就凭她刚才看来福时闪躲的眼神,她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还有那个陈三,说自己来这里练射箭,也只有云池会信。 一个面热心冷,一个居心叵测,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鸟,那就让他们自己相爱相杀。 她另外给小丫头找个靠谱的。 “飞?小姐你会轻功了?” “……不会。” “那怎么飞啊?” “这是一个比喻,比喻知道吗?” 第243章 极刑 胡翟是个办事很有效率的人。 当天傍晚的时候,就把那三个人按在刑台上了阉刑。 罪名是意图奸淫随行军医。 云池虽然没有在军营里登过记,但是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军医照顾手上的战士,军营上下也称她一声小云大夫。 许多将士在听说这件事之后无比愤慨,都要求要将那三个人就地正法。 胡翟说这是小云大夫自己的意思。 于是当天晚上,云若璃在营帐里听到一浪高过一浪的讨伐。 那三个人被行刑之后,胡翟让人把他们关到堆放杂物的柴房,就像云若璃说的,让他们自生自灭。 但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告诉云若璃,说那三个人死了,尸体都硬了。 云若璃听说之后表现得很淡定,说天命如此,那就没有办法。 报信的人说小云大夫心善,差点出那样的事情,居然还不肯杀了那些王八蛋,不过也是报应,那些人还是死了。 希望他们下辈子投胎的时候好好想想,争取做个好人。 云若璃笑了笑,没有回应。 云池可能是真的心善。 但云若璃不是。 当头一刀确实痛快,但在漫长伤痛中慢慢消亡,这其中所经历的无尽痛苦和折磨,足以让他们在痛悔中走向人生尽头。 这样的死法,对于这些人渣来说,很适合。 如果真像那人说的,人死之后有投胎转世这个说法,那他们的临终止痛说不定真能给他们不一样的启发。 云若璃在营帐里忙着研究新药。 睿王忽然杀过来。 他一进门,就对她劈头盖脸一顿骂,云若璃听了半天,总结出来一个中心思想:骂她。 “景澈,你今天又忘记吃药了?” 敢到她这里来撒泼,看来是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递了休书之后她就再也懒得伺候这位大爷,直接连名带姓的叫他,连个敬称都没有,嚣张到极致。 “云若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是草菅人命!”睿王被她气得打颤。 被点名的人挑了挑眉,疑惑道:“我怎么了?” “你还明知故问,那三个人……那样的刑罚,你身为大夫,必然知道他们受刑之后身体会是什么状况,也知道他们肯定撑不过去,还故意做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 “我是知道他们会死,那又怎样?” “你……” “我还不知道,原来睿王是修圣母学的,难怪你能跟云曦凑一对儿呢,你们两个可真是蛇鼠一窝啊。”云若璃感叹。 非常诚恳的那种。 睿王被她差点气到脑梗。 不等他开口,云若璃又道:“况且军法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他们本来就是要死的,至于死法,这重要吗?” “自然重要!国有国法,军有军纪,既然你知道他们犯的是斩刑,就应该依法处置,可是你不仅没有让胡翟报军法处,还擅用私刑,故意让他们受尽痛苦而死!” “对,我就是故意的,你要怎样?” “你……”睿王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况且云池也不是军医!” “怎么的,你们家军营给人看病还要先考医师执照是,谁给发,你给发吗?” “我……” 睿王语塞许久。 看着面前的人,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你怎么会变得这么狠毒?” 云若璃笑了。 “是,你不狠毒,我的心什么时候变黑的你都不知道,不怕是忘了当初那个为了证明清白,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的女人。” “都……过去了这么久的事,你怎么还这么斤斤计较,况且……”睿王还想说什么。 你却被云若璃冰冷的眼神摄住。 “况且什么?” 她笑着问他。 况且她不是没死。 是吗? “景澈我告诉你,我虽然现在动不了你,但总有一天,你欠我的,我会找你讨回来。” “你……什么意思?” 睿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整日跟在他身后的云若璃,不再对他言听计从,不再对他掏心掏肺。 她的眼底心里都已经没有他的存在。 她看他的眼神那么冷,那么狠,根本不像看着心悦之人的眼神。 反倒像看着仇人。 他们…… 真的就只能走到这一步了吗? “对啊,你还不知道呢。”云若璃忽然觉得很没意思,看着睿王迷茫的样子,又升起种报复的恶意。 反正都走到这步了,只要抓住石达宽,解开蛊毒指日可待。 那她又怕什么呢。 反正双生蛊互相牵制。 这样想着,云若璃脸上忽然扬起一抹连她看了都要惊呼坏透了的表情。 她抽出自己的贴身匕首。 睿王退开半步。 “你要干什么?” “还记得我脸上曾经那两道伤吗?” 云若璃冷笑着,一步步靠近他。 “景澈,你知不知道为你挡下那两刀有多痛,那些刺客是真的想杀了你,所以他们下手的时候丝毫没有留情,我不知道云曦是怎么哄骗你,可能她身上也有伤痕,但绝对不会比我那两刀更深,更痛。” “你、你在胡说什么,云若璃你是不是疯了?”睿王慌起来。 他其实知道云若璃在说什么。 这件事,陈三曾经明示暗示过他无数遍。 但他从未听进心里。 他不愿相信,或者说根本不敢相信。 但现在云若璃站在他面前,那张艳丽似妖的容颜带着诡异笑意。 她红唇微张,一字一句对他道:“我猜,她也肯定不记得那首诗,她的谎言漏洞百出,但你就是不愿承认那个早已是事实的真相,那好,我现在亲口告诉你。” “不!住口!”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怎么样睿王殿下,熟不熟悉,这该是当初你跟那位救命恩人之间的定情诗呢,云曦自诩才女,你认为只有她才能作出这样的诗,所以才一心认定是她,对吗?” “不……” “别急,我这里还有一个惊喜。” 第244章 你不疼吗 云若璃根本不给睿王反应时间,扯过他的手,直接在他掌心里划了一刀。 刀口不深,但血立即涌出来,刺痛了睿王的眼。 云若璃脸色煞白。 她没叫出声,只是憋着气忍着。 痛是痛,但真他妈爽。 因为这一刀,让她更加坚定了以后肯定要往睿王身上捅刀的想法。 “你、你怎么了?”睿王看得出她很痛。 原本还艳若桃李的脸瞬间褪去血色,只剩一片煞白,她额头上都是细密的冷汗,左手手掌忍不住的发抖。 可她还在忍。 她有什么资格笑话自己呢。 即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不也还不愿亲口承认自己就是那个人吗? “你现在……可以回去看看云曦的反应,若她身上有双生蛊的子蛊……那她现在应该已经疼得死去活来了。”云若璃白着脸道,“对了,记得把伤口藏一藏。” “你……” 睿王说不出话来。 她真的很了解云曦。 因为有双生蛊的牵制,他从来都很小心自己的身体,别说受伤,连磕碰都不敢,因为幼年时有一次他不小心伤了手,那时候云曦反应非常剧烈,甚至可以用痛不欲生来形容。 那一幕深深刻在他脑海里。 为了防止再出现这样的事,他不敢再受伤。 其实云若璃说的很对,云曦的谎言漏洞百出,但他依旧坚定的认为她就是那个人,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德才兼备的云曦才能是配得上他的那个女人。 哪怕她说她不记得猎场救他的经过。 哪怕他发现她狭隘自私。 更哪怕,她当时不顾礼义廉耻,主动脱光衣服爬上他的床。 这一切都被他下意识的认为是她深爱自己的举动,可她爱的究竟是他这个人,还是他的权势地位? 睿王被云若璃赶出去。 她甚至不接受他一句关切的问候,直接抬脚把他踹了出来。 他愣愣的看着长袍边角的小巧脚印,半天没有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到他身边。 陈三说睿王在离京的时候是带着幕僚的,但是他找不到他们,有种孤军奋战的悲凉。 现在幕僚回来了。 这个幕僚叫作狄房,内力武功虽然比不上陈三,但是城府谋略都是整个睿王府里最优秀的。 陈三可能不知道,狄房是最早开始怀疑云曦真假的人。 但他没有陈三那么憨,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敢开口瞎逼逼,被睿王数次达打成伤真的一点都不冤。 而且他也没有觉得云曦的真假有多重要。 一个女人而已,殿下喜欢就是九天银河的仙子,殿下不喜欢,那就是泥潭腐臭的淤泥。 所以他从未提过这件事。 直到苗疆的事情发生。 睿王主动找到他,让他借着跟随他去苗疆的名义,抽身去调查关于当年他被苗人中蛊,以及围场狩猎被人刺杀事。 他知道有很多人不希望他知道真相,所以很多陈年往事都已经被尘封。 这件事只有狄房能做到。 狄房最开始还是不太愿意,主要是担心睿王身为圣上亲赐的主帅,既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也没有服众的手段。 睿王只告诉他,有元子忱,一切就不会乱。 哪怕心里再怎么讨厌憎恨他,他还是相信那人有这样的本事。 于是狄房终于不负他所托,带着调查到的那些消息快马加鞭赶到叶城。 “拿来。” 睿王开口,言辞之间足以听出心灰意冷。 他摊开的那只手心有一道血痕,是刚才云若璃亲手弄的,现在还在往外渗血,可是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痛。 痛都在她身上。 他只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罩在他心上,仿佛只等那最后一根稻草,就会用力砸下,将他拍碎。 “殿下,都这样了,又是何必呢。” “拿来,不要让本王说第三遍。” 狄房默默看着他。 他犹豫片刻,还是道:“事已至此,要不还是算了,都是些陈年往事了。” “狄房,你想死吗?” “不想。” “那就不要说多余的话。” 睿王态度坚决。 狄房实在拿他没办法,轻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张,塞到他手里。 “这是我这段时间调查到的所有消息,保证都是真的,你自己慢慢看,记住,要坚强。” 说完,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这段时间他过的可不是人过的日子,上到趴房梁上偷听,下到在公用茅厕里潜伏,总之把跟当年那两件事有关联的人都跟踪了一遍。 他立志要做到不打草惊蛇,并且在不化一分钱的情况下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所以,虽然稍微慢了点,但他真的省下来很多钱。 狄房感叹。 没有什么秘密能守一辈子。 那些被肃帝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赶尽杀绝的参与者,或者参与者的后人,真的知道不少东西,有些真相对睿王来说可以算是残忍。 希望他看完后不要太受打击。 狄房走远。 睿王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看那些纸张上面记录的东西。 一张。 两张。 三张。 他看一张就丢一张,不多时脚边已经堆起数量不少的纸张,他的双脚浸没在里面,仿佛他心中置身的泥沼。 睿王沉默着看完所有,然后站起来,收拾好地上的残局。 无数纸张被他揉进手心,再放开的时候,只剩下一堆握不住的齑粉。 他轻轻扬了那些废品,回到帅帐。 云曦正在熬汤。 这段时间她恢复不少,情绪也渐渐好了,不像一开始那样容易狂怒暴躁。 睿王轻轻将那只受伤的手负在身后。 “王爷回来了?”云曦见他回来,笑着跟他说话。 夕阳顺着他掀开的帐帘投进来,照在她脸上,娇柔婉约,熠熠生辉。 曾几何时,他觉得这是最美的图画,如果能有她常伴身侧,那么必然此生无憾。 “怎么做这些危险的事。”睿王的声音一如当初温柔,像是在心疼她,“万一伤到了手怎么办。” “王爷放心我自己有分寸的,你看,这不好好的吗?” “哦,没有受伤?” “是呀,我……” “可本王受伤了,你看,伤在手上,你不疼吗?” 他缓缓把负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出来,递到云曦面前。 没有包扎,上面还渗着血。 云曦缓缓抬头,对上的是一双冷漠如冰的眼睛。 第245章 骗自己 “你不疼吗?” 他又问了一遍。 云曦答不上来。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着睿王手上那道鲜红伤痕,她沉默许久,才抬起头来看他,“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现在不想自己骗自己了?” “……云曦!” “呵,男人真善变,爱你的时候张口闭口都是曦儿,现在不爱了,叫人就是连名带姓,既然你已经不想再装了,那还来质问我干什么,去找那个真的去呀。” 云曦把递出去的汤收回来。 自己喝了。 她觉得挺好喝。 但就是永远比不上以前从云若璃那里抢过来的吃食可口。 以前云若璃最喜欢献殷勤,可睿王看不上她,但只要她把些东西抢过来以自己的名义送给睿王,他就很喜欢。 同样的东西,只不过是换了个送的人而已。 他以为自己有多高尚吗? 这么多年追逐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连正主是谁都搞错了,这么愚蠢,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 她费尽心机,什么手段都用尽,只为维护最初那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她也很辛苦。 可她想不明白,她只是想当睿王妃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睿王妃?原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肖想。”睿王被她理所应当的语气震惊。 他看着面前的人,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云曦冷笑,“现在说不属于我了?当初你满脸欢喜找到我,说我是你命定的妻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过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让她风光大嫁。 他说会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这些都是他说的。 凭什么他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是高贵还是低贱,她明明努力了这么久,那些富贵荣华眼看唾手可得,却还是这么轻易就离她而去。 “我现在真后悔,当初把身子给你的时候,就该一刀杀了你,反正云若璃会给你替命,她死了,你就没有念想了。” 睿王一直以为双生蛊在她身上,他们双生共命,所以从来对她不舍防备。 她以前有很多次动手的机会。 可惜了。 “你说过你会娶我的,你还说过,你这一辈子……都不会负我!都是她……都是她……这一切都是她害得,她该死!”云曦情绪激动,忽然朝睿王扑了过去。 “云曦!” 暗芒闪过。 睿王猝不及防。 他没想到云曦竟然想杀他。 快速避开一击之后,他才看清云曦脸上扭曲的表情和通红的眼眶,“王爷……王爷你别怕,我……我不是要杀你,我要杀的是云若璃,只要她死……只要她死了……” 她用手摩挲着匕首的利刃,好像这个动作能让手中匕首更加锋利。 鲜血从她手掌中浸出来,流的到处都是。 她用手抚过脸颊。 笑容狰狞。 睿王难以置信的摇头,“你疯了。” “我没疯!”云曦尖叫,“疯的是你!是你们!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草包废物,我才华横溢,我知书达理,可她呢,她就是个丑女,是个瘸子!你们为什么都喜欢她?” “……她不是草包。” “她是!不仅她是,你也是!” “云曦!” “王爷……王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原谅我这次好不好,就这一次,你以前最包容了,就算我在云若璃面前掉一滴眼泪,你都会为了保护我,狠狠责罚她的,现在她这么欺负我,你为什么……不帮我报仇了呢?” 云曦又哭起来。 如果她之前那些话只是让他纷乱的心绪稍有起伏的话,那现在这句,就是一记重锤深深砸在他心上。 是啊,他最包容她。 为了保护她,他甚至不惜一次次伤害另一个人。 他无视那个人的真心,践踏那个人的尊严,甚至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使用卑劣手段将她逼上绝路。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指责云曦。 明明他才是那个手拿凶器的人。 睿王沉默下来,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看着她半晌,才缓缓道:“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不然呢?” “你……你真是……” “王爷也别只顾指责我,你自己欺负人的时候不也挺开心吗?你也骂过她丑女,也嫌弃她是个瘸子,你跟我比起来,半点不差。” 诛心之言刺痛睿王的胸腔。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 云曦见他心神震荡,原本疯魔的表情陡然一收,手里的匕首再次向他刺过去。 睿王这次没有躲避。 狄房和陈三从哪里冲出来,一人一掌,打飞了原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云曦。 她摔在地上,哇的吐出口鲜血。 睿王眉头皱了皱,“你们……” “殿下息怒,属下来迟。”陈三转身,抱拳跪了下去。 不久前狄房去了趟伤兵营,把正在休产假的陈三从伤兵营里拎了出来。 狄房有个说法,一日休病假,三日休伤假,七日以上就休产假,所以睿王的幕僚中没有谁休过七日以上的假。 这次陈三隔在伤兵营呆了十天半月,已经算休了双倍的产假。 狄房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甚至还恭贺他喜得二胎。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狄房出手之后,转过身来拍了拍睿王的肩膀,不动声色把他已经抬起来的手掌按下去。 “好歹也这么多年,你就别亲自出手了,不然我这个幕僚拿来做什么。” “自己的事,自然该亲手了结。” “何必呢。”狄房无奈。 他不关心云曦的死活,更不关心她究竟怎么死。 他只是担心睿王。 怕他一次次放低自己的底线,最后失去了衡量底线的标准,彻底毁了自己。 睿王不说话。 他看着地上那个疯狂吐血的人,原本用来杀他的匕首,不知怎么已经深深刺在她胸口里。 他没有问是谁干的。 云曦一边吐血,一边奋力向他的方向移动,“王爷……你……好狠……你……负我……” “云曦,你仔细想想这些年本王都给了你什么,这么多年,你何曾被人暗算欺凌过?何曾被人嘲讽践踏过?没有,本王将你保护的密不透风,甚至……”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沙哑,“甚至为了让你安心,本王不停的去伤害那个无辜的人,本王对不起很多人,但唯独没有对不起你!” 第246章 卧槽无情 睿王捂住胸口。 胸腔的钝痛仿佛要将他撕裂。 他现在很想看见那个人,哪怕只是看一眼属于那人的某个物件。 可如今他才想起,当初她一腔赤忱送给他的那些礼物都被他无情丢弃,时至今日,他身边竟然没有一样她送的东西。 那元子忱呢? 他有吗? 痛觉褪去,恐慌铺天盖地的袭来,睿王眼前发晕。 “殿下,你没事?”狄房发现他的异样。 “……她在哪?” “她、她应该就在自己的营帐里。”他没有说那个她是谁,但聪明如狄房,一听就能明白,“但我劝你现在最好不要过去。” “为何?” “欲速则不达。” 简简单单几个字,连多余的解释都没有,单薄到苍白。 陈三听着。 他觉得现在这样的情况,以睿王的性子肯定不会听狄房的话,甚至都已经准备好看着睿王把狄房痛揍一顿之后冲出去。 谁知,睿王沉默半晌,竟是点了点头。 “收拾一下,本王累了。” 狄房:“是。” 陈三:“……是?” ------------------------- 云若璃几天后听说云曦死了。 睿王亲手杀的。 她当时还很震惊,毕竟是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还以为他们要来一场你冷酷你无情你蛮不讲理的琼瑶大剧。 这就杀了? 杀了? 了? 说杀就杀这也太狠了,一点情谊也不讲,这样的人云曦居然还用尽手段想要得到,换她她绝对离得远远的。 简直卧槽无情。 这两天元子忱调查指使那三个人渣的幕后主使的事有了进展,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目前所有方向都指向苗王那边。 当初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叶城把她抓出去,除了云曦,他肯定还有其他的内应。 可是云曦已经死了。 不然以她手上的酷刑种类,说不定还能从她那里问出来不少有用的东西。 “哎,少年人,还是太冲动。” 早知道就不争那一口气,先把云曦抓过来问清楚再说,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再多忍两天又如何。 “她只不过是个小卒,石达宽当初能对她痛下杀手,又能毫不在意她被带回来,就证明她的存在毫无意义。”元子忱道。 今天难得清闲,云若璃在营帐里调制金疮药,他就拿了个西部几座城池的舆图来看。 两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时不时闲聊两句,竟把气氛紧张的军营生活过成了男耕女织般的悠闲。 云若璃很满意这样的日子。 想着以后蛊毒解开,应该也是这样平静悠闲,心里就美滋滋。 “石达宽杀她不是因为她知道什么,想要灭口吗?” “我看不像。” “怎么说?” “之前我在苗疆一带查探,也调查过石达宽这个人,他心狠手辣,做事从来不讲逻辑,我倒觉得他杀人之举只是一时兴起。”元子忱道。 云若璃震惊。 她虽然也杀人,但从来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基本准则,像石达宽那种兴趣杀人的……真的好变态。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想到之前在苗军地牢里经过的那几天,云若璃就觉得很崩溃。 那样的日子她实在不想再体验一遍。 “离他远点。”元子忱嘱咐道。 “你放心,我才不想去掺和前线的事,上回完全是机缘巧合,我保证再也不干了。”云若璃把碾好的药材倒进一个小瓶,举起三根手指发誓。 元子忱看她一眼,眼中荡出笑意。 他收了舆图。 “过来。” “怎么元军师,你想通了,终于准备跟我做一些羞羞的事?”云若璃满脸笑意,笑容里带着兴奋。 元子忱无语。 这丫头。 他真是永远也赢不了她。 “半个时辰后我要带兵出去探查苗军匿藏的位置,如果你觉得这点时间够的话,那我可以。” “不不不,我觉得不可以,我不喜欢包钟,我喜欢包夜的。”云若璃笑着拒绝。 她本来也只是开玩笑。 现在形势还没有轻松到让他们随便乱来,云若璃虽然嘴上跑马厉害,但也不希望属于他们的夜晚在草率中被打断。 “……过来。” 元子忱叹息一声,将她抱进怀里。 他们亲吻。 像往日那般热烈,呼吸在咫尺间交缠,感受着彼此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来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说大人该出发了。 这段时间云若璃一直让来福跟着元子忱,说多一个人多一个保障,反正她以后也不出军营了,不如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作为好钢的来福选择沉默,他觉得无所谓,哪里有用哪里搬。 元子忱起身整理衣物。 云若璃帮他束发。 说起来元子忱早已过了及冠的年纪,可是他身边别说妻妾,就连个通房都没有。 要不是亲身感受过,她恐怕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功能上有问题。 但这个问题不难想通,毕竟还有个荣华公主在虎视眈眈,京城的女人们只要不是像云若璃这么虎的,应该都不会上赶着找死。 “坑坑啊,等我蛊毒解了咱们就成亲好不好,气死那个荣华。”云若璃将头发给他束好,玉簪插在冠中。 刚才还疏狂邪肆的元侍郎此刻又变成那说一不二,一丝不苟的元军师。 云若璃吃吃的笑。 元子忱看着她,目光氤氲。 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声音喑哑道:“好。” 云若璃笑得更灿烂。 她心情很好。 元子忱带着小队离开。 云若璃吃了云池专门给她的做的荤素搭配营养下午茶,然后跑回床上美美睡了个午觉。 不知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有笛声传来。 睁开眼,面前被白色的雾气所笼罩,她身下的床不见了,营帐和士兵们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一道缥缈的笛声从幽深丛林出悠悠传来,仿佛在邀请她前去一探究竟。 “我这是……被梦魇住了?”云若璃挠了挠脸,“既然是梦,那要不是要去看林子里到底有什么呢?” 仿佛听到她的呢喃,笛声越发高亢。 然后云若璃一屁股坐在地上,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坚定,“不作不死,我为什么要去找死呢?” 笛声:…… 第247章 把她绿了 云若璃清楚知道自己在做梦。 但这么真实的梦还真是两辈子头一次,她能清楚闻到林子里泥土的气息,感受到地上的冰凉,甚至能听出笛声的急切。 与其说是做梦,不如说进了什么高明的幻境里。 她想不到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云若璃态度坚定的没有跟着那笛声走,后来可能是笛声妥协了,她感觉到身边的迷雾拨开,两个人影走了出来。 一高一低,一个高大,一个娇小。 是一对男女。 云若璃以为幕后之人终于愿意显露真身,站起来道:“这就对了嘛,有什么事情开门见山多好,还搞这么多弯弯绕……” 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她看清那两人的面容。 元子忱和荣华。 两人身上穿着大红的喜服,满脸笑意的向她走来。 元子忱玉冠端正,神色从容,一双染墨似的眼眸饱含深情,注视着身旁凤冠霞帔娇艳似花的荣华,金玉珠帘遮挡住她的面容,却遮不住她脸上的娇羞。 两人眼中只有彼此。 云若璃觉得这一幕刺眼极了。 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忘记这是个幻境。 她向前踏出半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画面一转,原本正在行拜礼的两位新人从眼前消失,只留下元子忱一人。 他头上的玉冠散开,墨色长发披散下来,那双深黑的眸子注视着她,看不清里面情绪。 而他的胸插着一柄匕首,精致小巧,正是云若璃之前定制的那一把。 云若璃愣住。 “阿……璃……”他开口,鲜红的血从他嘴角溢出,但即使这样,他仍然笑着,“阿璃……” “不,不!” 笛声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 画面突然破碎。 云若璃从床上坐起来,满头冷汗的看了看周围。 还是原来的样子。 她还在之前的营帐里,元子忱早就出去了,直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什么笛声喜服,丛林迷障,都是虚无。 “……呼,什么鬼梦。”云若璃轻叹道。 她不知道此时在营地之外,某个高处恰好站着一高一低两个人影,一个高大,一个娇小,远远便能看出是一对男女。 女子将竹笛横在面前,似乎刚完成一曲演奏。 “哎,这么鸡贼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女子放下笛子,叹息道。 “反正不是随你家丫头,这都多少年了,你家丫头这都该是当人祖宗的年纪。”男子轻笑道。 他嗓音低沉,带着某种性感。 奇怪的是,他声音听起来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头上却已满头华发,一身银丝云纹的锦绣黑衣,看起来疏冷矜贵。 女子更是青春靓丽,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一头乌发浓密柔软,似绸缎一般。 听见男子的话,她秀眉一敛,不悦道:“是我们家!” “是是是,我们家、我们家,夫人息怒,为夫说错了。”他立即放低姿态,语气中满是宠溺。 “哼!” 见她还是气呼呼的,他只能转移话题,指了指不远处的营帐,“你说,她能明白你的意思吗?” “当然能,我们顾家的孩子都是最聪明呢,你觉得呢?” “我觉得夫人说的,都对。” 听见他这么说,女子心情瞬间好了不少,转身离开高地,身后的人看着的她欢快的背影,无奈又宠溺的笑着,上前将她抱起。 两人身影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至于云若璃。 她已经彻底从那个不怎么美妙的梦里醒来,但人还是晕乎乎的。 她完全不明白那个梦是什么意思。 元坑坑把她绿了? 怎么可能,元坑坑再瞎也不可能看上荣华。 她一定是最近太闲,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云若璃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起来梳洗整理,准备去伤兵营露个脸,顺便帮人治疗一下疑难杂症。 但这个打算并未得到实施。 走出营帐,听到许多士兵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交头接耳,有几个还面露淫色,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 “发生什么事了?”云若璃随便找了个人问。 那人被吓了一跳。 原本想说哪个不长眼的,结果看清发问的是云若璃,瞬间变得支支吾吾,说不出句完整的话,“云、云大小姐……” 云若璃在军中这些日子,在胡翟的大肆宣扬下,他们也知道了她的身份。 看见她,一个个忽然不敢说话。 云若璃疑惑。 “怎么看见我跟见了鬼似的,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不不不,我们没有。” “是啊,我们一直安分守己的,是元……哎哟!”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他这个人,他、他嘴欠,云大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士兵里还是有个机灵的,想转移云若璃的注意力。 云若璃笑了笑。 不等她再问,又一个交头接耳的小队从他们身边走过,窸窸窣窣的议论就这么传进她耳朵里。 “哎,元军师桃花可真是旺啊,每次带兵出征都能带个女人回来,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呢?” “美得你,你为这是什么好事吗?” “左拥右抱,难道不好?” “当……” “好,自然是好。”云若璃笑着打断他们,“所以,人现在在哪儿?” 她总算知道什么事。 原来是元坑坑命犯桃花。 云若璃第一反应倒不是生气,只是有些好奇,于是抓了个胆子比较小的士兵问清楚之后,到了帅帐面前,饶有笑意的等着。 她也想看看元子忱犯得是哪朵桃花。 但在看到里面的人走出来时,云若璃笑不出了。 “哟,我说是谁,这位不是云家的大小姐吗,怎么也来随军了。”荣华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脸色稍显憔悴,但并不狼狈。 云若璃不说话。 她开始怀疑刚刚那个梦的真实性,难道她做的是预知的梦? 这个时候元子忱也出来了。 看见她,他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其中显而易见心虚,“阿璃,你怎么……” 云若璃忽然就笑了,“元子忱,你是真的想死啊?” 第248章 求父皇赐婚 荣华也看见云若璃。 几乎是立即的,她转身想扑进元子忱的怀里,“子忱我好害怕!” “殿下自重。”元子忱没有搭理她。 他侧身躲开。 荣华见状眼色一沉,但很快又道:“刚才那么危险,你还是愿意不顾自身安危来救我,所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吗?” 听完她的话,云若璃冷笑。 元子忱叹息一声,正要开口说话,“殿下……” 荣华又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经过刚才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而且你也抱过我了,应当对我负责的,你放心,等回京之后我就秉明父皇,让他为我们赐婚。” “殿下慎言。”元子忱冷冷道。 他算是看明白,在云若璃面前,她不会给他半点解释即机会。 果然,这话刚刚说完,荣华就噙着眼泪,用一副满是受伤的表情看着他,“怎么,你不愿意吗?你怎么能这样,元子忱,你没有良心!” “……” 家教良好并且从来克己守礼的元侍郎,第一次有种想骂人的冲动。 他看一眼云若璃。 那个刚刚看起来已经就准备好要发飙的小祖宗,不知为何忽然收敛了怒气,现在正双手抱胸倚在军营外的横栏旁,含笑看着好戏。 他觉得自己的脸色应该是从容淡定的。 因为他问心无愧。 但一抹慌张还是无可抑制的从他脸上闪过。 云若璃看见了。 荣华也看见了。 她唇边隐隐勾勒出一个得逞的笑意。 转头,挑衅的看着云若璃。 但云若璃并不是迎春悲秋的林黛玉,她是行动派。 于是后面紧跟着出来的几个副将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感觉一阵风掠来,直接将他们的军师大人给拖走。 荣华本来想追,但还没迈开腿,就被睿王按住肩膀。 “皇姐奔波劳碌这么多天,不如先去营帐梳洗一番,等晚上弟弟再为你接风洗尘。”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却能听出客道。 听起来是请示,但言语之间并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荣华看着他。 半晌,她笑道:“不错啊,父皇说你这次出征会有成长,我看着是成熟了不少,都会命令皇姐了?” “殿下不要误会,我们家殿下其实也是担心你的身体,你想啊,你本来就是偷偷溜出京城的,又差点落到苗军的手里,这次要不是我们家殿下骁勇,你只怕就被那些蛮子抓去做人质了。 殿下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你说你要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们殿下回头也不好跟陛下交代。” 狄房是个嘴上很能跑马的人。 他逼逼叨半天,其实只有一个中心思想,就是让荣华不要拖后腿。 她的出现对于所有人都是意外,但现在的战况,也没有办法分出更多的兵力去护送她回京。 最怕送走她之后,她想法子逃走,最后落到苗军手里。 那麻烦可就大了。 “你……你是什么人,我跟我皇弟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荣华被他巧舌如簧怼得说不出话,只能搬出身份。 但睿王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道:“本王觉得他说的并无不妥,皇姐先回去休息,你的随身丫鬟救回来一个,一会儿等她醒了,便让她伺候你梳洗。” “我刚才看见云若璃了,她难道就没有带丫鬟吗?让她的丫鬟来伺候我!”荣华刁蛮道。 原以为睿王也讨厌云若璃,一定会满口答应,但他还没开口,他身旁那个谋士又说话了。 他道:“那殿下就自己去跟她说,这事儿我们管不了。” “你!” “时候不早,殿下还要与我等商讨如何擒拿苗王的事,就不继续跟殿下谈天了,告辞。”狄房说完,立即带着睿王离开。 挥一挥衣袖,不沾一点儿腥。 至于荣华如何在原地气到发抖,他更是管不了。 等走远之后,睿王才停下来,看着他道:“为何不让云池去服侍她?再怎么说她也是一国公主,而云池只是个奴婢而已。” 这是他脑子里的固有思想,很难改变。 狄房差点给他跪下。 他道:“我的殿下啊,你要是还想跟云家那位祖宗有一点点修复的可能,我就劝你不要再作死了。” 本来在他看来,他们是半点可能都没有了。 但睿王不信。 有什么办法呢,他是睿王的幕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主子有这个要求,那他也只能在能力范围只能,尽可能的努力。 但有一点,就是希望他不要再给这段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开倒车。 “本王不懂。”睿王皱着眉道。 他是想努力挽回,但他不觉得这件事跟云池那个丫头有什么关系,甚至,如果把云池派过去,云若璃到时候去要人,他还可以帮忙。 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狄房真想哭。 他长叹一声,无奈道:“祖宗,我劝你还是消停点,那个丫头在云大小姐心里什么地位你不知道吗,之前有人想奸污那个丫头,最后死得连全尸都没有,你还想动她?” 其他人只知道那三个人被阉割之后,没挺过去死了,但没人知道他们死后头被砍了下来,至于被弄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 狄房说的就是这件事。 睿王大悟。 但随即,又变得不太高兴。 连云池在她心里都有就那样的地位。 其实以前他的地位也是很高的,高于他们所有人,但是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就变了,他知道她因此恨她。 “那有什么办法没有?”他问。 狄房闻言,只能摇头,“还是那句话,欲速则不达。” “可是她跟元子忱……” “殿下放心,若是之前可能还真没有办法,可是你看,老天爷都是在帮你的,有荣华公主在,她跟元军师不会一帆风顺的。” 狄房不懂爱情,但是他擅长人心算计。 他不知道感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他知道感情再深也抵不过人心算计,猜忌怀疑,既然睿王执意要试一试,老天也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那……他就顺手试试好了。 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第249章 杀了你哦 另一边。 云若璃拖着元子忱出了军营,一路暴力前行,终于在林子深处停下。 她放开他的衣领。 “阿璃,我可以解释的。”元子忱轻声道。 “我不要解释。”这句话刚说完,面前的人就朝他扑了过来。 热烈的吻将他侵袭。 他来不及反应。 她的吻凶狠,像是在泄愤一般,不讲任何章法,贝齿狠狠咬上他的唇畔,甜腥之味瞬间袭来。 墨色的长发披散开,冰冰凉凉似散落在他脖颈之上,纠缠缱绻,她的眉眼婉转,似有无尽深情,婉转低吟,似妖似魅。 激情点燃。 他浑身燥热。 “阿璃……”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我知道你跟她不可能。”她声音清冽,却独独有种极致撩人的诱惑。 她的手冰凉柔软,每过一处,却如火燎原。 元子忱整个人都酥了。 他脱下外袍,准备反攻而上,但这个时候云若璃忽然停下来,竖起的食指轻轻贴在他唇上,清明的眼底看不出半分情欲。 元子忱心底一跳。 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惩罚。 他现在整个人欲火难耐,而她却清心寡欲。 “阿璃,你该先听我解释……”元某人痛苦道。 “是吗,可是我一个字也不想听。”云若璃躺下来,趴在他胸口感受着胸腔中疯狂的跳动。 她知道他们不可能。 但那并不能阻止她生气。 特别是看着荣华跟他一起走出来的时候,她就想上去把他们隔开,这甚至无关乎信任,只在于嫉妒。 也可能,仅仅是源自于之前的那个梦。 “元坑坑,我刚才做了个梦。”她趴在他胸口,有气无力。 “噩梦?”他问。 云若璃想了想,把梦的内容都告诉他,知无不言,包括最后她一刀捅了他那个画面。 元子忱听完,认真的看着她,道:“不可能。” 他不可能会娶荣华。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 “我当然知道这不可能。”云若璃的手轻点在他心口上,“不然,真的杀了你哦。” 元子忱:…… 这丫头。 他并不觉得生气,只是看着她没有安全感样子,倍感心疼,她从前的过往他从来没有问过,但他能看出她原本是个很孤独的人。 跟曾经的他一样。 但有幸是,他们遇见了彼此。 元子忱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一声:“好。” 此生非卿不娶,若违此誓,愿亡于卿之剑下。 “……这还差不多。” “其实人不是我救的,当时形势混乱,是睿王先发现荣华的踪迹,然后过去救人,从头到尾我都没碰过她,她故意气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虽然云若璃说过不要解释,但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她那天想起来,秋后算账。 类似今天这样的折磨,他真的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哦。” “另外她身份特殊,要是落到苗王手里,恐怕不是能一箭射死了事,未免节外生枝,只能带回来,你放心,我会避着她。” “避?为什么要避?”云若璃笑道,“反正现在天高皇帝远,咱们秀死她!” “……好。” 两人躺在地上闲聊了片刻,直到元子忱身上那磨人的燥热褪去。 云若璃坐起来,忽然想到一件正事,“苗王的事怎么样了,能活捉他吗?” 元子忱本来正在穿衣,听见这话,整个人顿了顿。 片刻之后,才言简意赅的道:“快了。” 云若璃想着之前石达宽跟她说的那个解蛊的方法,觉得他肯定是在骗她,等抓住人之后,她一定要亲自审问,几十种酷刑轮番在他身上过一遍,就不信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至于那个方法…… 还是别让元坑坑知道了。 她怕他一怒之下宰了石达宽。 “那等你们抓住人之后,能不能让我先审一审?” “怎么,我来审不一样吗?” “我……我手段比较高超,而且你们辛苦这么久,我也没做出什么贡献,觉得挺愧疚的,你就让我有一点发挥余热的空间嘛。” 云若璃跟他撒娇。 她很少撒娇。 元子忱沉默的看着她的眼睛,直到看得云若璃都有些心虚,他才点了点头,道:“好。” 云若璃这下才放心了。 她舒一口气,起来拍拍身上的枯枝落叶,离开准备离开林子,但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并未跟上。 “怎么了?” 她转过头。 正好看见元子忱嘴唇动了动,说出三个听不见声音的字。 云若璃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会还要去帅帐跟睿王他们商讨进攻策略,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 “又讨论?”云若璃有些生气。 这场仗要是打不完,她还不能跟自己男人好好过日了是? “所以你今天晚上也不回来?又要跟胡翟那几个大男人一起睡?” “今晚可能会出兵奇袭,睿王身边新来的幕僚提的策略,如果这次成功,苗王应该无路可逃。”元子忱解释道。 云若璃想了想。 幕僚? 睿王那样的猪脑子也有幕僚吗? 那他的幕僚该多可怜,每天都要为他操碎心。 但云若璃自认大局之下,还是十分体贴,点了点头,说她回去等着他。 没走两步,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又停下来。 元子忱以为她还有事。 谁曾想,她忽然小跑过来,蹦蹦跳跳像只兔子一样,然后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跳起来唧一口,亲在他脸上。 “我等你旗开得胜!” 元子忱愣了一瞬,然后笑道:“好。” 云若璃搂住他的脖子。 他怕她掉下去,连忙双手扶住她。 刚把人抱稳,就听着她又道:“等你大胜凯旋,披着七彩黄金甲来娶我!” 元子忱:“……这世上没有七彩的黄金甲。” 云若璃:“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我没有要求你披着七彩霞光踩着祥云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元子忱:“是,好,都依你。” 自己的媳妇,还能怎么样,当然只能宠着。 或许他可以让人回去找一找,他记得专门用来收放宝物的阁楼里有不少新奇玩意儿。 可是,该让谁去呢? 第250章 突袭 云若璃走远了。 但元子忱还留在林子里,不知在干什么。 不多时,一个人影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他远远的站着,尽量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似乎忌惮,又似乎防备。 但他说出口的话却不怎么客气。 甚至充满挑衅。 “你看,她明明已经知道解蛊的方法,但却不肯告诉你,证明她并不相信你。” “难得苗王大驾光临,站在这里说话倒显得我们没有礼貌,不如请苗王去营帐一叙,我等必定好酒好肉的招待。”元子忱冷哼。 他转过头,眼中似有寒冰。 石达宽笑着退开两步,“不敢,你们大齐人有个说法叫鸿门宴,吃不得,我没有这个福分,也没有这个兴趣。” “鸿门宴也是宴,有酒有肉,苗王怕什么呢?” 话音一落,元子忱的身影忽然从原地消失。 石达宽脸色骤变,立即亮出早就备在腰上的弯刀。 当! 武器相撞,发出震耳的哀鸣。 元子忱已经掠到了石达宽面前,他面沉如水,满眼杀意,“况且,鸿门宴这样的大宴,也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 石达宽感觉到刀上沉重力道。 好强。 他是听说这个人是齐军军师,以为没什么威胁才敢过来跟他私下碰面。 他也防备了。 苗刀一直放在腰上。 但他还是太低估了这个人武功造诣,这样的水平,怎么可能只是齐国一个小小的文臣。 军师? 呸! 他恐怕才是这次南征真正的主帅,睿王那个蠢货不过是齐国皇帝立起来的一个幌子,而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能决定军队策略的核心! “你们老皇帝心眼挺多啊……”石达宽嘴角裂出个狰狞的笑。 这是个硬茬。 “彼此彼此,狡兔三窟,苗王那十几万的兵力藏得很深,我也很意外。”元子忱淡淡的道。 比起苗王奋力抵抗的样子,他显得气定神闲。 内力一点点灌注进刀刃,仿佛随时会把石达宽压垮。 而就是这时,石达宽脸上忽然付出了笑容,有些阴狠又充满恶意的问,“可我死了……她的蛊就永远解不了了……” 他在赌。 赌那个女人在他心里的位置。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刀刃顿住。 石达宽趁着这千钧一发的机会获得转机,怒喝一声,挣开他的压制,飞身跳出去老远。 元子忱没有追击。 “哈……咳咳……”石达宽吐了口气,然后咳嗽起来,“你……你他妈真是个……怪物!” “过奖。”元子忱说着,拿出手巾擦拭剑锋上刚才跟苗刀接触过的地方,仿佛沾过什么脏东西一样。 “嘁。” 齐人当真都是些神经病。 但幸好他已经摸清了他的软肋是什么,于是站起来,颇像威胁的道:“你的女人身上有双生蛊,你就不想知道解开的方法吗?” 元子忱答:“卖关子只会让你死得更惨。” “……” 行。 技不如人,他是没有威胁的资本。 不过如果他听完那个“方法”之后,还能保持这样的镇定,才是真的厉害。 “首先,她必须还是完璧之身。” 石达宽留意着他的表情。 只见他眉头微微皱了一瞬,然后松开。 “然后呢。” “……” 啧,竟然还真是。 石达宽有些诧异。 那么大块肥肉就放在嘴边,这个人居然没有碰过? 稀奇。 当真稀奇。 这样想着,他脸上浮现出充满恶意的笑,“然后就很简单了,我身上有蛊皇能解百蛊,你只要让我睡了她……”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元子忱的剑又刺了过来。 这次没有留情,招招要取他性命。 “艹。”石达宽忍不住骂了声脏话,“你不管她性命了?” “杀了你,里里外外研究一遍,总能找出解蛊的方法,我手下很多能人。”元子忱说着,一剑刺向他心脏,“另外,她自己的蛊术也不错。” “……” 他当真是小看了这个人。 大齐人的软弱犹疑在他身上丝毫不显,杀伐果断仿佛一颗铁石心肠。 “哈哈哈,好啊,蛊皇一死,百蛊皆亡,用你心爱女人的性命给我陪葬,我死的不亏!” “……” “搞清楚,现在是你求我,你有三天的时间考虑,把她给我,再加上一个叶城,否则,三天之后便是她暴毙之时。” ----------------------- 云若璃以为自己会等到元子忱来娶她的那一天。 但凡事皆有意外。 当天晚上睿王率领小队进攻苗营,而留下驻守的云若璃他们也陷入了一场恶战。 苗军突袭。 原本应该被睿王他们包抄的苗军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趁着大部分精兵撤走,直接攻占了营地。 云若璃走出营帐的时候,喊杀声震天。 她只觉得耳膜都要裂了。 硝烟弥漫。 忽然,耳边响起一声哨响。 她转过头,看见苗王骑着战马,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营地内,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小刺猬,我来接你了。” 云若璃:…… 刺你麻,老子刺爆的招子! “苗王这大话是不是说的太早了些,八字还没一撇,你今天这么堂而皇之的来,就没想过走不出去吗?” 云若璃亮出匕首。 金色光从苗王眼前闪过。 他眯了眯眼,忽然笑道:“还没交过手,你又怎么知道这是八字没一撇呢,说不定……我的那一撇,早就已经就完成了。” 他说着,骑着战马缓缓向云若璃靠近。 云若璃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一阵晕眩,原本清晰的视角开始变得模糊。 “什……” 怎么回事? 云若璃背上冒出一层细密密的冷汗。 她倒在地上,看着苗王一步步向她走来,仿佛炫耀似的,他语气得意,“你看,我说那八字早就有一撇了。” “你……怎……么……” “小刺猬,别挣扎,你注定是我的。” 云若璃感觉全身无力,只能像个没有自我意识的稻草人一样任他摆弄。 她感觉腰上一紧,被人提起来,像货物一样放在马背上。 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模糊。 她看到有人从营帐里走出来,看见她被石达宽绑走,转头支使全副武装的士兵去了另一个方向。 荣……华……! 第251章 二进宫 如果有机会找荣华报仇,云若璃一定会撕烂她那张嘴。 但没机会了。 她被绑了。 这次不是被绑到苗军的地牢,而是在叶城。 苗军占领了叶城。 原本形势大好的齐军被突袭的苗军打得措手不及,仓皇逃出叶城,退出一百里驻扎,等待反扑的机会。 当然,这个反扑是云若璃认为的。 因为丢掉叶城已经三天,齐军至今没有任何反应。 云若璃这次能清楚的知道时间,也是因为石达宽没有再把她关在幽暗的地牢里,而是找了个宽敞的屋子,所以她每天能看着日升日落,却始终等不到那个来救她的人。 明明上次当晚就到了。 难道是这次石达宽吸取教训,派了更多的人手严加把守,所以他进不来。 她听说之前参与奇袭的部队也死伤惨重。 不知他受伤了没,严不严重。 她带的药应该快不够了。 云池应该没事,来福跟她在一起的。 但云若璃自己的却不是那么好,因为她现在被关着的地方,是叶城的城主府,而这个房间的面积和摆设,看起来像是城主主卧。 云若璃来到叶城之后还没来得及到城主府看看,这下可好,以阶下囚的身份入驻了。 想想也是坑爹。 她至今想不到那软筋散究竟是谁给她下的,明明以她的嗅觉和敏锐,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 而且这种纯度的软筋散外面的药铺根本买不到。 应该是医毒双绝的高手调制的。 苗王阵营里还有这种高手? 云若璃有些担心。 她怕元坑坑应付不了。 但现在的情况,作为二进宫的她,根本没有去担心别人资本。 “云姑娘,达宽殿下让我们来照顾你,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跟我们提,当然,我们只能答应你合理的要求,至于那些不合理,就算你提出来,我们也不会答应的。” 两个苗女走近云若璃的房间。 其中一个还有些眼熟。 云若璃想了半天,终于想起那是当初她被云曦“抓住”的时候跟在她身后的苗女。 看来这还是个专业的。 想起她曾经看云曦的眼神,云若璃笑了笑,道:“什么是合理的,什么是不合理的,能给我个标准吗?” “这个……没有标准。” “那就是合不合理都看你心情呗,这样的话还是算了,反正都是阶下囚,你们要是在我饭菜里下毒,说这是合理的,让我吃,你说我吃还是不吃呢?” “谁要在你饭菜里下毒?” 苗女还来不及反驳,石达宽就出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铠甲,浑身是血,面上点点星星的血迹,看起来刚刚经过一场恶战。 苗女慌忙跪下。 云若璃本来是在笑着的,现在看见他,却忽然笑不出来了。 她看着他的铠甲,开始思考。 “怎么,是在想着上面哪些是你那个军师小情人的吗?”石达宽笑得恶劣,“不如,你猜猜?” “……无聊。”云若璃转过身,懒得理他。 但石达宽仿佛被激起了兴致。 他挥挥手让那两个苗女下去,然后闪身到云若璃面前,拦住她的去路道:“猜对了,有奖励。” “什么奖励?” “不如就奖励你伺候我一晚。” 呸。 她就知道有些人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还伺候他,阉了他还差不多。 云若璃毫不忌讳的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 “你就不想知道那软经散是谁下的吗?”石达宽看着她的背影,恶劣的想法忽然占据了理智。 她总是这样一幅高高在上的表情。 那如果,那知道了真相,是否还会是这样不屑和傲慢? 他很想知道。 “给你下药的,正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小情郎,没想到,是他亲手把你送给我的,包括这个叶城。”石达宽摊开手,嚣张的看着她。 云若璃脚步顿了顿。 片刻之后,才转过头来看他,道:“哦。” 她根本不信,冷漠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 她相信她的男人。 哪怕,他们之间还什么都没有,没有婚约,没有肌肤之亲,没有水乳交融。 石达宽忽然觉得可笑。 她是如此坚定的相信他,而那个人却没有她这样的意志力,轻易就被他蛊惑,不仅把女人拱手让出来,更将叶城都丢了。 那样的蠢货,凭什么拥有这样女人。 “不信?好啊,等我下次取下他项上人头,亲手拿给你看。”石达宽走上前,忽然钳住她的下颚,想要吻下去。 但当他俯身,收获的却是一嘴鲜血。 云若璃冷静看着他,“呵呵,苗王这是还没长记性,怎么上次没把你阉了觉得不爽,这次舌头也不想要了?” “……你这个女人!” 石达宽怒了。 没有人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的底线。 更何况是这个已经被软经散废了的女人。 他扬起手,正要扇下去,却对上那双冷漠的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惧怕,没有犹疑,更没有摇尾乞怜的软弱,仿佛就算他这一巴掌打下去,也绝不可能收获到什么。 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记得父亲曾经救过一个落难的女人,那时他很看不起齐国女人,觉得她们懦弱,但那个女人告诉他,齐国有女子中也有性子刚强,宁折不弯的人,他不信。 后来那个女人用行动证明了。 他以为那是唯一一个,但现在看来,齐国确实有很多让人意外的惊喜。 但…… 这样的惊喜,为什么要属于齐国? 父亲曾经因为一念之差,以及心中的仁慈,放过了自己的执念,后来执念成魔,那个女人也始终没有回头。 那他为什么要步父亲的后尘呢。 他觉得跟腐朽的齐国比起来,苗疆的火辣奔放更适合这些女子生存。 比如,她。 “很好,有胆量。”石达宽放下手,这一巴掌终究是没扇出去。 “苗王过奖。” “但你也别得意的太早,我多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你惹了我,就别想从我手下全身而退。”石达宽眼睛里闪着凶狠。 他不会重蹈父亲的覆辙。 他要的东西,就算是抢,也一定要抢到手。 云若璃看着他,忽然笑了,“那我就拭目以待。” 第252章 莫挨老子 苗军进了叶城之后,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在城中休整。 叶城易守难攻,齐军如果要反攻,趁着现在苗军车马疲惫是最好的机会。 云若璃又在房里呆了两天。 这天早上。 那两个苗女又来了。 两人脸上慵懒妩媚,泛着还未褪去的红霞,一看就知道是狠狠被疼爱了一晚上的样子。 她们看起来心情也不错。 之前服侍云曦那个有些傲慢的苗女名叫阿娜朵,而另一个叫做阿妮。 她听石达宽说过,这两人说是婢女,不如说是石达宽的侍妾,但他们苗族没有侍妾这个说法,苗王身边有名分的就只有苗后。 石达宽还没有娶妻,所以这些女子也只能算是能上床的女婢而已。 但她们不以为意,甚至认为能成为苗王的女人就是她们的荣誉。 “达宽殿下俊美高大,在床上更是勇猛,他这样优秀的男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看上你这个身材干瘪的女人。”阿娜朵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嫉妒。 云若璃本来正在吃早饭。 闻言,她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 干瘪吗? 好像是有一点。 可她现在这具身体才不到十五,癸水都还没来,是刚开始发育的年纪,自然比不上阿娜朵和阿妮那种热辣火爆的身材。 哦,这么说起来,元子忱一直不肯跟她那什么,是不是也是因为顾忌她年纪小? 但大齐女子,很多都是十五岁成婚。 应该……不是因为这个? 云若璃陷入了深思。 阿娜朵她们本来是打算向云若璃炫耀自己,但没想到对方不但不理她们,还很嚣张的开始神游天外。 完全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阿娜朵气极。 那张妖艳的脸上露出懵懂的深思,天真中不经意透着妩媚勾人。 明明长了张浪荡至极的脸,偏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她就是用这种方法哄得达宽殿下多看她几眼的。 这个心机深沉的婊子。 别人不知道,但阿娜朵自己是知道的,她就是靠着这张脸才能获得达宽殿下青睐,没了这张脸,她什么都不是。 于是一个恶毒的想法忽然出现在她脑海。 毁了她。 只要毁了她,达宽殿下就会厌弃。 到时候就没人可以跟她争了。 这样想着,她拿起桌上茶盏,哗啦一声摔碎,然后从中捡起一边最大最锋利的瓷片。 “你想干什么?”云若璃看清她的动作。 “你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很漂亮吗,我就想看看,如果你这张脸毁了,达宽殿下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轻易被你蛊惑。” 云若璃:…… 她是真不知道石达宽究竟哪里被自己蛊惑了,他明明很有自己的思想,脑子很清醒的好伐? 如果真是被蛊惑,那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天都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吃牢饭。 所以说脑残粉的力量真可怕。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 “阿娜朵?”阿妮诧异的看着她。 “阿妮,你难道不想完全拥有达宽殿下吗,你想想他今天早上宠爱我们的时候,你就不想以后他的身边只有我们两个吗?” “我……”阿妮犹豫。 今天早上的达宽殿下很勇猛。 她当然想要。 阿妮很快被阿娜朵说动,两人一左一右围住云若璃。 云若璃心里崩腾着一万匹草泥马。 什么破烂玩意儿也有人抢着要,真是让人刷新三观。 “我说,我对种马不感兴趣,也没有打算跟你们抢,你们可以继续享受你们的3生活,我也不想加入,所以莫挨老子,ok?” 要是平时,她才懒得跟她们废话,直接跳起来一个回旋踢教她们重新做人。 但现在她中了软筋散,觉得做人不应该这么暴力。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呵,说得好听,要真是这样,你就不会勾引达宽殿下,也不会赖在这里不走了。”阿娜朵根本不信她的话。 她让阿娜按住云若璃手脚,她要亲手撕烂这张脸。 于是片刻之后,房间里传来尖叫。 守门的侍卫听见不对,想闯进去,但里面早就被反应迅速的阿妮上了锁,他们推不开门,只能去请石达宽。 但石达宽并不是随时有空。 等他处理好手里的事情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已经闻到从房间里传出来浓郁的血腥气。 他挑了挑眉。 “殿下……”守门的侍卫战战兢兢。 他知道苗女素来凶悍,但也知道现在里面那位,是达宽殿下十分看重的女人,如果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只怕也活不成了。 “没事,你下去。” “是。” 侍卫心灰意冷的退下。 石达宽说完,直接抬脚踹开了房门。 房间里到处都是血,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一个血人躺在地上,脸被划烂,狰狞看不清容貌。 远远的,只能看见她微弱的呼吸。 “都说齐国女人心如蛇蝎,以前我还不信,现在倒是眼见为实了。”石达宽看着床榻边翘脚坐着的女人,淡淡道。 他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愤怒,更没有同情。 云若璃也叹道:“苗王真是心如铁石,这可是你的相好,今天早上才睡过呢,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并不解释,相反,好像很喜欢听别人说她恶毒。 她本来就是个恶毒的人。 而现在地上躺着快死的那位,正是刚才叫嚣着要撕烂云若璃脸的阿娜朵。 她整张脸都被瓷片划烂,狰狞丑陋跟她的内心一样,至于她的帮凶阿妮,此刻正所在角落发抖,好像刚才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石达宽没看她。 他只看向床边逍遥坐着的云若璃,看她把玩着手里带血的瓷片,心里那种将她据为己有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强烈。 女人,就是要有刺才带劲。 他喜欢这个带刺的女人。 “齐国不适合你,你这样的女人在那种地方只会觉得束手束脚,苗疆才是你的归属,而你的野性,也注定将被我征服。”石达宽无比自信。 云若璃也笑了,“你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也注定被我阉割。” 石达宽脸沉了一瞬,然后大笑,“好,那就等我把你的男人抓回来,让他亲眼看着你被我上的死去活来!” 第253章 锥心 云若璃见惯了他满口大话的样子。 她知道以元子忱的本事,肯定不会落到石达宽手中,他一定在忙着计划怎么才能把她救出去。 石达宽这次长记性了,不敢把云若璃当作人质放在阵前叫阵,怕齐军又被激起斗志,到时候适得其反。 上次她猝不及防给他的那一击,让他损失了不少兵力。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些有趣的事。 “说起来,睿王都比你那个绝情的男人好上不少,你知道他为了换回你,居然打算答应用两座城池来换,但是你的男人不干,两人为这件事还打起来,听说睿王都差点被废了,现在还躺着呢。”石达宽笑说着,仿佛亲眼见证了这场好戏。 云若璃睁大眼。 “不可能,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可事实就是如此,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吗?”石达宽笑着道,“可惜他们不知道,当他们在为你争风吃醋的时候,你已经属于我了,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 说着,他就要去摸云若璃的下颚。 云若璃绷着脸。 她不觉得石达宽会比刚才那个阿娜朵好对付,但刚才为了反杀,她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现在如果石达宽真的用强,她恐怕没办法反抗。 五天了,五天了啊元坑坑! 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殿下,城下来了齐军侍者,说是来讲和的。”就在两人僵持的风口,有苗族士兵来禀报。 石达宽问:“什么人看清楚了吗?” 士兵道:“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看不清模样,但里面穿着身白衣,猜测恐怕那个军师。” 来了。 云若璃眼睛一亮。 石达宽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半晌,脸上露出个卑劣笑。 外面的士兵许久没得到他的答复,试探着问,“是不是把人杀了,再丢回齐军营前示威?” 他记得不久前齐军也是这么做的。 杀了三个他们好不容易买通的齐国士兵,将头砍下来丢在他们营地里,当时不少胆小的新兵蛋子吓得不轻,他现在还记着。 石达宽何尝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但现在不行。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别这么粗暴。”他推开门,“让他缴械上来,我倒要看看,他用什么来跟我讲和。” 说罢,又转过头去看云若璃。 “你的男人来了,去看看?” “……哼。” 她知道他是笃定元子忱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把她救走,所以才这么嚣张,也知道他让他们见面,并不是什么好心,而是怀揣着更卑鄙的打算。 但即使如此她也必须去见一面元子忱,只有见了面,才能知道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而不是一直在这里被石达宽牵着鼻子走。 云若璃没有换衣服,她就穿着那身带血的罗裙去了正厅。 元子忱已经在厅里站着。 他身后站着来福。 一个是手无寸铁的文臣,一个则是看着面善的小厮,苗军就算有防备,也不会提起多高的警惕。 云若璃稍微松了口气。 她想过去,但显然石达宽绝不会允许。 但她还是太小看了这个男人玩弄人心的本事。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座上,看着元子忱,忽然恶劣一笑,不由分说将云若璃抱起,放在自己大腿上,“这位……应该称呼为元侍郎,稀客。” 他仿佛是这里的主人。 云若璃心底一紧,害怕元子忱误会,张口想要解释,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捂住了嘴。 “唔!呜呜呜!” “抱歉啊元侍郎,我新弄来的这女人脾气不好,让你见笑了。”石达宽笑着道。 云若璃以为元子忱会生气。 谁知,他只是淡淡看了自己一眼。 那双眼睛里蕴含的冰冷让她心口钝痛。 “既然是已经送给苗王的女人,自然随便你怎么处置。”他声音也冷淡的不像话。 那个瞬间,云若璃的心仿佛被撕开。 她愣住。 “哈哈哈,好,元侍郎果然是个说话算话的人!”石达宽大笑,看起来十分满意,“那就说说,你打算怎么讲和。” “苗王认为呢?” “我的诉求非常简单,也不多,原本属于我苗地的十三座城全部回归我苗族,再加上一个叶城,另外齐苗两境互通商贸,免去关税。” “苗王这样的要求,还觉得少?” “哈哈,现在是你们求和,自然应该按照我说的来。” 两人开始讨价还价。 云若璃仿佛只是个大厅里随便摆放的物件,她愣愣听着元子忱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对话似乎进入僵局。 而这个时候,元子忱忽然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云若璃看见他缓缓抬手,指向她,用她从未听过的冷淡语气,对石达宽道:“用她,抵三座城。” 仿佛有一把冷剑刺入心脏。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不远处的元子忱,半晌,发出声冷笑,“你说……什么?” 她声音沙哑。 石达宽见状也不再捂住她嘴,双手抱胸在一旁看着好戏。 元子忱并不回避她目光,声音冷硬的道:“你已经在苗军阵营呆了这么多天,这样的女人,谁还肯要。” 那个瞬间,仿佛有什么碎裂了。 云若璃感觉心底剧痛,眼前天昏地暗。 她闭上眼,忽然吐出口血来。 “唔……咳……” 鲜红的血从口中涌出,染红她的衣裙,仿佛盛开的曼珠沙华,凄厉绝艳,刺骨锥心。 “哈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你,你果然是我见过最狠的人!”石达宽大笑。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乐见其成。 但也是这个时候元子忱冰冷的眼底终于闪过一丝颤动。 石达宽看在眼里。 他来了兴致,忽然捏起云若璃的下颚,挑衅般对他道:“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帮她解开蛊毒,你没机会享用的女人,我替你尝尝,如何?” 他力道很大,像要捏断云若璃的颌骨。 云若璃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她感觉头晕脑胀,眼前的情景变得模糊,耳边的声音也渐渐不再清晰。 剧痛吞噬了她所有的意识。 第254章 大型掉马现场 口中不停有血涌出来。 好痛。 为什么这么痛。 她不明白。 但石达宽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他是真的想在这里跟云若璃办事,他把云若璃翻过身,想要撕开她的衣服。 也就是这个刹那,元子忱已经飞身冲过来。 他浑身杀气。 石达宽以为他要出杀招,立即抽出腰上的苗刀格挡,却不想对方只是虚晃一招,在他防备的同时抢过了他手上的人。 “阿璃!”元子忱声音焦急。 但云若璃已经听不到了,她已经吐了好几口鲜血,血里隐隐带着一丝黑线。 身后的苗军也在这个时候亮出武器冲上来。 元子忱没动。 他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怀里的人身上。 原本在不远处站着的来福却动了,他出手如闪点,赤手空拳直接拧断了一个苗军的脖子,然后夺过他的武器,开始一场屠杀。 元子忱无心顾及其他,快速把自己身上的斗篷裹在云若璃身上,手指颤抖的给她擦拭嘴边的血迹,“阿璃……阿璃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也是这个时候,石达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虎目圆睁的站起来,“怎么可能!” “报!殿下不好,齐国的军队忽然从城中四面八方钻出来,我们的守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现在他们带着人已经快冲到这里来了!” 石达宽脸色骤沉,“领军的是谁?” “是……是齐国的睿王!” “艹!”石达宽低咒一声。 此时此刻还猜不到自己上当,那他就是个傻子,他也终于明白元子忱的打算,原来……原来当初用来分离蛊王的那只蛊,竟是一只情蛊! 是他父亲当初送给那个齐国女人的情蛊! 她竟是那个人的女儿! 这一刻石达宽什么都明白了,但一切已经太迟,云若璃经历过锥心的剧痛之后,意识渐渐开始恢复清明。 “唔……” “阿璃,阿璃?”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属下快撑不住了!”来福哪怕有再高强的武功,也抵不住苗军一波又一波的人海战。 何况这个时候,反应过来石达宽也杀了上来。 “把她留下!” 这个女人是他的。 此生此世,注定该是属于他的! “走!”元子忱一声令下,带头撤离。 云若璃也彻底清醒过来。 看着来福鬼魅般掠阵的身影,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个准备刺杀她却没有成功的杀手,就是被这样一个影子救走了。 而在那之前她刚从宫中救了深受重伤的元子忱,还向他索要过一万两的谢礼。 原来,是这样啊。 紫微宫。 这样的身手,不就是紫微宫的杀手才会有的么,来福这样的身手,必定不会只是紫微宫中的小鱼小虾,而身为他主子的元子忱,身份只怕也不一般。 是了。 所以当初摘星楼比试的时候,他因有要事“无法前往”,半途却来了紫微宫宫主,她从楼梯上摔下来,也是他接住了她。 “哈……哈哈哈……咳……” 她真蠢! “阿璃?”元子忱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马甲已经快掉光了,只当这是蛊毒解开之后的不良反应。 云若璃也没理他。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神变得死寂,再没有当初炙热深沉的爱恋。 这个时候援军也到了。 带头的不是睿王,而是副将胡翟,他看见元子忱,立即很紧张的道:“不好了元军师,睿王忽然吐血,昏过去了。” “他人呢?” “我、我怕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派人把他送营地了。” “好,我这就过去。” 相较于胡翟的慌乱,元子忱表现的出奇淡定,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云若璃见他游刃有余,又无声的笑了。 是啊,元侍郎运筹帷幄,这天下之事,哪一个不在他掌控之内呢。 但她明白,胡翟却不明白。 他追问道:“那、那睿王他不会有事?” 毕竟是皇帝的亲儿子,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只怕回去不好交代。 “他当然会有事。”这次说话的是云若璃,她恢复了些力气,“他快死了。” “什么?” “……我先去看看,你处理这里的事。”元子忱将怀里的人紧了紧,快步向营地赶去。 胡翟没别的办法,看人走远,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然后就继续带着兵开始冲锋。 云若璃到的时候,发现营地不比外面的战场安静。 负责后勤的士兵们忙里忙外,似乎正在准备什么东西,云池也在其中,而吆喝着他们进进出出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子。 “哎呀,你们快点好不好,到底还想不想救人了,纱布酒精止血膏,热水油灯手术台,到底要我说多少遍啊,这么点东西至于准备这么久吗?”女子声音清脆。 而她身边还站着个鹤发童颜的俊美男人。 一身矜贵,清冷疏离。 他看着众人的眼神毫无温度,只有在看向那女子时,才有无尽宠溺。 云若璃愣住。 他们是谁? 元子忱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这是两位前辈,你切记不得无礼。” 前辈? 云若璃本来没想跟他说话,但迎上他认真的眼神,她忽然想想到什么,“莫、莫非……神医世家?” 元子忱摇头,“应该更早。” 云若璃:??? 神医世家不是个几百年的氏族吗? 怎么,他们家产老妖怪的? 在云若璃震惊的当口,那些被女子嫌弃磨磨唧唧的士兵终于准备好了她要的东西,于是她掀开帐帘,大步走了进去。 一阵风吹过,所有人都被晾在了外面。 包括那个男人。 云若璃犹豫了一瞬,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去跟元子忱说话,况且神医世家给她留下太多的谜,她很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走上前,“你好前辈。” “你好,后辈。” “……”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一股可怕的压迫感,越是靠近,越让人窒息。 她下意识退了半步。 元子忱见状,想扶住她。 云若璃却没有理他。 她好奇刚才那女子的身份,因为在她进去的刹那,她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物件——手术刀。 那可能是她同乡。 “不,她是你祖宗。”白发男人道,“我也是。” 第255章 她死了 云若璃觉得神医世家的人并不好相处。 “既然是前辈,那就是我们的贵客,这里风沙大,怎么能让前辈在这里站着呢,我已经准备了美酒佳肴,还请前辈赏脸。” 荣华也来了。 在看见云若璃的那一刹那,她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但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务之急是跟神医世家的人攀上关系,至于这个遗千年的祸害,她有的是功夫收拾。 “子忱也别在这里站着等了,一起。”荣华说着,殷勤的想要靠近他。 元子忱冷眼一扫,“不用。” “那也不能在这里干站着,这位前辈年事已高,你让人家这样等着,显得我们好像很没有礼貌一样,我看还是先去我那里……” 荣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拒绝自己,难道时至今日,他连表面功夫都已经不想做了吗? “荣华公主,你的皇弟还在里面生死未卜,你不担心他的安危,却整日想着吃饭,是不是过分了点?”云若璃笑道。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位,不就之前不是已经被苗王绑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只怕早已经是苗王的女人了,子忱,这样的破鞋你捡回来做什么?” 荣华对她可没有对旁人那般客气。 她得意洋洋的看着云若璃,仿佛自己已经胜过她。 “而且她这种已经被苗人糟蹋过的人,心究竟还在不在我们齐国这边都是个问题,我看还是把她关起来以奸细论处好了。” 她故意把奸细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云若璃没理。 倒是自称神医世家前辈那个男人懒懒开口,“滚。” 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荣华自以为的一记重拳,结果没想到打在了铁板上,她气得浑身发抖。 “她是不是奸细,我比你清楚,若真要说起来,殿下也是被苗王抓过的,若按奸细论,你只怕比她只多不少。”元子忱淡淡道。 他说的是事实。 当初他们救下她的时候,她已经落入石达宽手中,况且一国公主能够私下离开京城并且一路潜入苗境,本来就是件很奇怪的事。 “你为了包庇她,竟然不惜污蔑我?元子忱你是不是疯了!我是公主,是大齐的公主,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不怕我让父皇杀了你吗!” 荣华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个男人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对她反唇相讥。 凭什么! “你若能有这样的本事,元某等着。” “你!” “行了高贵的公主殿下,你不就是想针对我吗,那跟别人吵什么呢,来,我陪你正面杠。”云若璃打断他们的话。 元子忱看她一眼。 这个角度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从那狭长的眼尾看到丝丝沁冷,但他不知道这冷究竟是对她,还是对不远处的荣华。 荣华目光狠恶。 她早就想给云若璃点颜色看看。 “哼,下贱东西,就凭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货也敢跟……” 啪。 云若璃没等她话说完,直接一个耳光扇过去。 “啊!” “说,继续说,我说一句我扇你一巴掌,我也想看看你这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能撑多少下。”她目光冷沉,嘴角却带着笑。 “你……你敢打我?!” “我不仅敢打你,还敢杀你,怎么样,想试试吗?”云若璃笑着,缓缓拿出匕首。 天际斜阳洒在她脸上,波澜诡谲,杀气肆意,荣华愣愣的看着她,仿佛面前是一个从没见过的人。 这个时候,之前进去那个女子也走了出来。 “呀,这么热闹,难道都是在等我吗?”她声音轻快,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对方自称的祖宗那一辈。 “动作越来越快,不错。”鹤发的男人称赞道,顺便摸摸她的头。 女子抬头一笑。 转头见其他人都看着她,有的疑惑,有的探究,有的防备,她耸耸肩,道:“你们要进去看看那个后生吗,他现在醒了。” “他……活着?” “当然,我出手,没有救不活的人。”女子打了个呵欠,慢悠悠把手术刀放进随身的袋子里,“哦对了,蛊也没了,谢谢我。” 她说完,慢悠悠走过来,看着云若璃。 云若璃心中疑惑。 两人对视的时候,荣华想趁机夺下云若璃手上匕首给她一记反杀,但是还没碰到就被一针一手刀给放倒。 女子收回银针,云若璃也放下手。 也是这个时候,她明锐的发现女子手上有一道很深的痕迹,像是手筋被曾被弄断的伤痕,但看她刚才拿手术刀的样子,并不像有什么旧疾。 “不错呀,动作比我利落多了。” “前辈过奖。” “进去看看,那个后生刚才可是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比起这个,我想请问前辈是否……”是否也是从那个世界来的。 女子笑着打断她,道:“是与不是有意义吗,你现在应该弄清楚的不应该是过去,而是未来,孩子,你身上的蛊都已经解了,记得要向前看看。” “可……” “好了,快进去。”女子说道。 她催促着云若璃进去,因为她很好奇这两个因蛊牵绊在一起的人,在蛊毒解开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说起来也是他们家的后辈造的孽。 当初苗族刺杀,原本是打算用蛊王将肃帝的儿子炼成蛊童,以供他们驱使,但没想到遇到神医世家的传人顾倾城。 顾倾城当时手中有一只情蛊,是当初的苗王亲手送给她的。 后来睿王身中蛊毒,顾倾城不知因为什么缘由,用那只情蛊分走了蛊王的毒性,放在刚刚出生的云若璃身上,于是这两人的命运彻底绑在一起。 其实石达宽说的方法也没错,蛊皇是可以解百蛊,但云若璃身上那只是情蛊,而情蛊多情易生牵绊,要解开,只能斩情丝。 至于睿王那边,只要在蛊毒发作的时候找到那只狡猾的臭虫子,然后把它从血肉里抽出来就行了。 这个活儿,她很擅长。 “那你就是我的母亲顾倾城吗?” “不,她已经死了。” 第256章 答谢 云若璃知道当年的缘由之后,并没有显得多开心,看向不远处的元子忱,换来的也只是他心虚的垂眸。 现在她心里终于通透了。 这么久以来笼罩在她头上的阴云不复存在,她如今孑然一身,自由豁达,那些千丝万缕的牵绊也成了浮云。 她笑了笑,走进营帐。 狄房正动作艰难的将睿王扶起来。 睿王光着上身,胸口绑着带血的绷带。 他看见她,瞳孔一颤,“璃儿……” 云若璃偏头一笑,神情温柔,“恭喜殿下蛊毒解除。” 她声音柔和,仿佛三月湖上迷离的春风,那么撩人又让人觉得不真切。 睿王只觉骨头都酥了一半。 他慌忙坐好,给狄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出去。 狄房当然明白。 但他不能就这么出去。 云若璃态度转换的太快,他心里下意识生出种不好的预感,虽然现在还没想明白是什么,但在弄明白之前,他绝不会轻易离开。 “王爷今日舍命救我,我心里感激,所以特地来答谢王爷。” 她对他又恢复到了曾经最亲昵的称呼。 是了。 他们之间,最亲昵的称呼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但睿王很感动。 他认为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璃儿,你肯原谅本王了?”他语气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可思议。 “说什么原不原谅的,王爷其实也没有做错什么,这一切不过都是别人认为制造的误会罢了,只要我们将误会解除,还是可以回到从前的。” “对……对对对,以前那些都是误会,是旁人刻意为之,现在我们之间没有那些误会了,璃儿,来,来本王这里。”睿王激动的朝她伸出手。 云若璃也依言笑着迎上去。 越过狄房,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匕首出手,刺进了睿王的大腿。 “唔!”睿王闷哼。 狄房脸色大变,“殿下!” “王爷,我们是可以回到从前,可就算回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云若璃脸上笑意不减,手中匕首却刺得更深,“那个一心为你的云若璃,已经,死了啊。” 她早就说过,会帮原身报那撞柱之仇。 现在云曦已经上路,现在就差睿王了。 她从来说话算话。 “疯女人,快放开殿下!” “你敢上前一步,我下一刀就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你、你敢!”狄房终于也急了,他没想到云若璃这么疯狂,明明之前做调查的时候,她看起来很正常。 外面的人应该也听到了动静,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人进来。 睿王脸色苍白。 他看着云若璃淡漠的样子,半晌,道:“咳……狄房……退下……” “殿下!” “这是……这是我……欠她的……” “对,这是你欠她的。”云若璃看着他道,“可她已经死了,你拿什么来还呢?” 说罢,匕首拔出,挪开半寸又是一刀。 “唔!”睿王眼神开始模糊。 狄房没想到她这么狠毒,想上去救人,又怕她一怒之下真的杀了睿王,但继续现在的状况,睿王恐怕再撑不过几刀。 最擅阴谋算计的谋士陷入两难的局面。 “这第一刀,是还她双生蛊为你续命之恩,十五年忍受瘸腿之苦,这第二刀,是还她当初围场救命之恩,饱受毁容欺凌之难,至于这第三刀!” 第三刀刺进了睿王大腿的腿根。 “啊!” “这第三刀,是祭奠她当初金銮殿撞柱,以死以证清白之冤!景澈,你欠她的千千万万,岂止这三刀可以了结,你还是去黄泉之下,亲自给她道歉赎罪!” 第四刀他刺向他的咽喉。 睿王瞳孔放大。 但他没有躲。 他也躲不掉。 “等等!” 云若璃最后一刀要捅下去的时候,狄房终于不敢再犹豫,飞身冲过来。 眼看就要来不及。 他高呼,“你这样做难道就不想想远在北漠的云大将军了吗!” 千钧一发,他终于想到一个可以阻止云若璃的理由。 万幸他赌对了。 在匕首尖部刚刚刺进睿王咽喉的刹那她停了下来。 一滴鲜血从刀尖落下。 落在睿王帮着绷带的胸口。 “你就算逞一时之气杀了他又能怎么样,往事已是过眼云烟,况且你现在在这里指责,早些时候为什么没有主动向他解释,明知是误会还任由殿下在这个深渊里泥足深陷,难道你自己就没有错吗?” 狄房一口气把想说的话都喊了出来。 云若璃侧目看他。 “这人,是你的幕僚?” 她问的是睿王。 但此刻的睿王失血过多,甚至已经不太清醒,哪里还有工夫来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好在云若璃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真的要得到他的回答。 她将匕首收回来。 “当初我并不知道这些事,后来渐渐才知道。”云若璃笑着,“可知道又有什么用,说了他就会信吗?” “那、那也总比什么都不做……” “我做了呀,该做的我都做了,但结果如何呢,想必陈三应该已经提醒过他很多次了,他连自己身最信任的侍卫的话都不相信,我跟他说,有什么用呢。” “……” “咳……”身后传来睿王虚弱的声音,“既然……既然你这么恨我,那你……杀了我……” “殿下!” “这件事……我会交给狄房去善后,他……不会让此……牵连到……云大将军……以及……任何一个人……” 他艰难的把这句话说完,仿佛已经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云若璃看着他眼神开始涣散。 她把玩着匕首,许久,才将最后一刀狠狠刺进睿王身上,然后起身离开。 狄房慌忙的冲上去,发现睿王还有气息。 而云若璃那四刀,全是刺在睿王左腿上。 “来人!快来人!请军医!” “闭嘴。” 帐帘被人掀开,神医世家那两个人进来。 “放心,他死不了,我们家的小辈出手很有分寸的,不过这狠是真的狠,我刚才也以为她真的会杀人呢。”女子感叹。 “差点狠劲。”男子评价。 “哎,看她这样子,只怕下一个被算账的才要遭殃咯。” 至于那个人会不会被杀掉,她也不知道了。 第257章 不杀你 下一个被算账的自然是元子忱。 云若璃从走出去,刚好就看到他笔直站在外面,目光直直看着她。 “阿璃。” “元侍郎。” 云若璃没有想象中暴跳如雷,但她越是这样,元子忱心中就越觉得担忧。 他倒宁愿她发泄出来,而不是这样冰冷疏远,拒人千里。 虽然这么做的结果他早就知道,但当他真的要直面这个结果的时候,心中的难受还是难以言喻。 “大人在等我?不用去送公主殿下吗?”云若璃走上去。 她脸上没有太多其他的表情,只是似笑非笑,眉眼疏离。 元子忱皱眉,道:“阿璃,你有什么怨气都可以发在我身上,不要憋着,这样容易憋坏身子。” “元侍郎体贴。” “你……” “可是我没有好发泄的,刚才在里面捅了睿王四刀,我觉得挺痛快,已经发泄够了。” 云若璃说着,轻叹一声。 “而且我有什么好抱怨侍郎大人的呢,你也是为我好,毕竟解蛊这样的大事,就算稍微冒一点风险,只要结果是好的,就无所谓了。” 所以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末世人情淡薄。 她早就体味过其中人情冷暖,真真假假又不是没有经历过,锥心刺骨的背叛也不是没体会过。 都过来了。 她已经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有什么看不开呢。 她连对睿王都没有多少怨恨,刚才那些不过是为原身报仇,完成她曾经的承诺而已。 元子忱就更不用说。 自己看上的,有什么好抱怨。 况且就算要怨,也只能怨自己眼瘸。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好好回答,我便不杀你。”云若璃看着他道。 她云淡风轻,仿佛在跟他探讨今天晚上的晚饭吃什么。 之前没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她是经常跟他探讨这个问题的。 而现在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尽在咫尺,却是咫尺天涯。 “好,你问。” “你下定决心把我送到苗王手上的时候,整整五天,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期间他兽性大发,会发生什么?” “……” “不说话?不说话那就是想过了。”云若璃忽然笑了,“也是,跟解蛊毒这种大事相比起来,这种小事本来就是无关轻重的。” “阿璃。” “这个答案很好,元子忱,你不用死了。” “阿璃!” 元子忱看着她,想抓住她的手,但这个时候云若璃忽然转身,决然而去,再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 而他手心微凉。 摊开手,一枚羊脂白玉的扳指静静躺在他掌心,仿佛还带着上一位主人身上遗留下来的温度。 “元子忱,从今天开始你我一刀两断,就当是我瘸了眼,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她的声音远远传来。 利刃一般,撕裂他心脏。 不要…… 再找她了吗? “哎,我早就说过,这个方法一点儿都不好,我之前提的那个办法多好呀,如果采用的话,结局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女子不知何时治好睿王,又拖着她家男人出来看热闹。 这让旁边鹤发的男人感到很是无语。 “让他娶另一个女人,跟她圆房,你觉得这个方法很好?” “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很正常,你当初不是也娶了那什么的公主吗?” “夫人怎么还记得那件事。” 听她提起这个,男人脸上快速闪过一丝心虚,连忙解释,“况且当初那是计谋,这不是……没娶成吗?” “哦,原来你还挺遗憾?” “……” 男人沉默。 他终于意识到女人的心眼都是针尖尖那么大点,跟她在这个问题上探讨对错就是自作孽,于是他乖乖闭上嘴,不再说话。 两人站在夕阳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元子忱终于从暗中铺天盖地的钝痛中回过神来,默默收好白玉扳指,转身向他们走来。 “两位前辈。” “后生啊,苦了你了,但没有办法,这是唯二能解开蛊毒的办法,既然选择了,就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女子拍拍他的肩。 语言间,竟然隐隐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邪恶。 鹤发男人听罢只能轻叹。 他的小鬼,终是被带坏了。 “那她现在的情况,就算是蛊毒彻底解了吗?”元子忱无视对方眼中蔫坏的笑意,追问详细的情况。 对方摇头。 “没有,情蛊还在她身体里,只不过现在断了情丝,没有牵绊,所以情蛊也起不了作用罢了,后生你也别太天真,那情蛊可是用前任苗王的精血炼制的,威力跟其他蛊虫不同,不然当初顾倾城也不会用这个来给睿王续命。” “那她?” “只要不动情念,她就性命无忧,可是这样真的好吗,我看她很喜欢你的,其实只要和爱的人在一起,不管是一天两天,还是十年百年,都没什么区别的,你真的要不问她意见,自己决定这件事吗?” 元子忱沉默。 而女子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很期待他的答案。 过了许久,他才轻笑一声,道:“她或许愿意与我只争朝夕,但我却只想让她余生无恙,多谢前辈成全。” “……好,既然如从,那我也不再劝了,大灰,我们走了。”女子转过身,招呼着男人启程。 元子忱道:“前辈们这就准备离开,不再多待几天?这几日战事紧急,还没有来得及好生款待。” “不用,我们本来也是路过,遇见你们算是缘分。” “那以后要如何寻找前辈?” “你找不到我们的,我跟夫君云游天下,本来就是就到处乱走,这次只是巧合,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女子想了想。 “前辈见后辈总是要有些见面礼的,喏,这个送给你,是我当初吃剩下的,还有一点点,你好好收着,说不定会有大用。” 元子忱:…… 这,吃剩下…… 他摊开手,只见对方给他的是半个已经干透的果子。 还真是吃剩下的。 “你不要看不起这果子,此物能续筋接骨,当初我受手筋断裂之苦,就是靠我夫君找来这个东西才能修复,我觉得有一天你可能用得上。” “多谢前辈。” “拜拜啦后生。” 第258章 无所求 云若璃早早离开了帅帐,自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直接回自己住的地方,而是先去伤兵营看了眼云池。 小丫头不知道哭了几天,眼睛肿的像个核桃,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坚持在前线为伤员诊治。 今日的伤兵不算多。 齐军奇袭,大获全胜。 想必今天之后,苗军叛乱之战形势会彻底逆转,那丢失的十三座城,也回归有望。 “丫头!”云若璃双手拢在嘴边,作喇叭状,将她声音放大了无数倍。 她笑得灿烂,看着完全不像是刚才经历过什么伤痛的模样。 云池一愣。 她抬头,只见云若璃正在向她挥手。 “小、小姐!”小丫头汪的一声哭出来,“小姐!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她炮仗一样冲过去。 云若璃怕她把自己撞飞,连忙按住她的脑袋。 看见云池,她心情还是很好的。 这至少证明她现在不是一无所有。 “好了好了,冒冒失失像什么样子,你可是小云大夫,怎么还哭鼻子呢,这可要丢我们云家的脸了。” “奴婢、奴婢才不是什么小云大夫,奴婢只是小姐的丫鬟。”云池胡乱抹着眼泪,气鼓鼓的道。 她现在恨死元子忱。 明明之前阵前祭旗的时候就已经让她家小姐冒过一次险,现在更是直接把人弄丢,现在也不是亲自把人送回来, 真的、真的太过分了! 她家小姐明明是为了帮他的忙才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出发前为了以防万一,她还连夜制了好多药。 这些事,小姐不提,也从不说苦,可她都看在眼里。 结果一腔真心就换来这样的对待。 那他跟当初的睿王又有什么区别呢? “小姐,我们回京城好不好,奴婢不想再看着你受苦了。”云池哭哭啼啼的,本来就核桃一样大的眼睛现在更是泛着红。 云若璃哭笑不得。 她该说什么呢。 还是她的丫头好啊。 也只有这个时候,唯有她的丫头还心心念念一心着她。 “现在回京城,怎么回去?你以为随军是儿戏,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而且我们就算现在离开,一路上山高路远,山匪也不少,万一那个山大王看上你了,要抢你去做压寨夫人,你家小姐救不了你,该怎么办?” “啊……还有这样的事吗?” 云池怂了。 云若璃知道她是有贼心没贼胆,逞一时意气罢了。 不过齐军军营她是真不想再呆下去。 当初愿意随军,一是要到苗疆解蛊,二是想帮元子忱的忙,可现在两个目标都没有了,她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无偿加入军医队伍,为受伤的士兵们看病治伤? 算了,她没这样的好心。 没有元子忱的云若璃,本来就是个冷心冷肺的铁石心肠。 晚上的时候,胡翟带兵凯旋。 虽然没有一举拿下苗王的人头,但他们这次奇袭杀得对方措手不及,重创了苗军主力,可谓大胜。 军营当晚就举行了庆功会。 席上,云若璃偷偷找到胡翟,告诉她自己打算住到叶城的想法,她的理由也很简单,经历了两次生死攸关,她心里怕得不行,想找个安静隐蔽的地方疗养。 胡翟当时喝酒正上头。 听了她的话,他觉得很有道理。 姑娘家嘛,本来就不适合打打杀杀的场面,这次肯定都给她吓坏了,是该好生静养。 反正行军打仗不是一朝一夕,苗王虽然败走,但在叶城之后他们还有整整十三座城要夺回来,这是持久战,也是消耗战。 他们肯定不可能一直带着几个姑娘杀来杀去。 于是脑子本来就不怎么灵光的胡副将把脑门一拍,干脆利落的答应道:“云大小姐你放心,明日我就派人道叶城去给你找住的地方,保证让你满意。” “那就劳烦了。” “嗨呀,客气啥!来来来,喝两杯。” 云若璃:…… “我就不喝了,你慢慢喝,告辞。” “哎,哎,别走啊,来啊,咱们不醉不归!”胡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头上砸下来多大个锅,只以为成浸在大战告捷的喜悦里。 他还想吆喝云若璃,但人已经走远。 不多时,又有兴致高昂的将士过来敬酒,他回了神,欢欢喜喜的与人对饮。 云若璃在营帐里呆了三天。 这三天云池也没有去伤兵营,美其名曰自己的实习期已满,不需要再继续实习,于是就在营帐里搭了个锅架子,没事儿开始研究怎么做好吃的。 她带来的糖用掉了一半,但还是剩很多。 云若璃吃过几口她新研发出来的甜点,只觉得甜的发苦,但为了小丫头的自尊心,没有说出来,只是在暗地里感叹岁月催人老,小丫头的手艺也退步了。 元子忱没有来。 他应该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云若璃跟他划清界限之后,他就再也没上门自找过不痛快。 云若璃觉得很舒心。 但是睿王没什么眼力劲。 他好像觉得解决了蛊毒他们之间的鸿沟就消除了一样,重伤醒来的第二天,他就拖着他那残缺的身体来找云若璃,还给她带了礼物。 一个打开之后会响起音乐的八音盒。 云若璃有些印象。 但这个跟上次那个不太一样。 这个更华丽,流淌出来的乐声也更清脆。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云若璃抬头,看着不远处那目光灼灼的男人。 睿王没有说话。 倒是身后的陈三绷着一张脸,将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背了出来:“云大小姐有所不知,这是殿下费尽心力才找来的,这里面的曲子也很好听,云大小姐不如听一听。” 那生硬的语言,仿佛一个没有感情朗读机器。 “所以,你们找到这个东西,就是为了来这里向我炫耀?”云若璃有些无语。 什么思想。 不觉得无聊吗? “不是的璃儿,我这是专程找来送……” “这里面的曲子有什么特别,凤求凰?呵,景澈,你只知道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求得了卓文君,却不知他最后还是负了她,你送这个是想讽刺我?” “我……没有那样的意思。” “请回睿王殿下,你所亏欠的那个人并不是我,她已经死了。” 第259章 杀了他 睿王专程过来给云若璃道歉,还费那么多功夫为她找来了当初她很喜欢的那种八音盒。 要知道叶城这个地方可不比邺京,这种西洋来的玩意儿不是想弄就能弄到的,不知道睿王用什么办法,反正是弄到了。 但他亲自送过来,云若璃看都没看一眼。 她请他走。 她还说,她已经死了。 可她不就好好站在这儿吗,难道就因为不待见他,就不惜诅咒自己? “璃儿,你不要这样说自己。” 云若璃:…… 这个人恐怕听不懂人话。 “景澈,你是不是被蛊虫坏了脑子,我刚才说的什么你没听清楚吗?” 为了跟睿王更好更清楚的交流,云若璃亮出了匕首,锋利的刀刃反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抹了他的脖子。 睿王脸色黑沉。 半晌之后,他忽然笑了。 “云若璃,你觉得时至今日这婚约还退得掉吗?” 他拿出云若璃当初写给他的那封休书,然后当着她的面撕成碎片。 “我告诉你,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绝不会让你嫁给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包括元子忱,若你再跟他亲近,我可以杀了他!”睿王威胁道。 他以为这样说会让云若璃有所忌惮。 但对方听了他的话,只是淡淡一笑,冷艳的脸上并未看出多少异样的情绪,“哦,这样啊。” 她丝毫不害怕。 睿王愣住。 不等他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云若璃已经将匕首抵在他心口上。 女子仿佛从画中走来,似妖似魅,像盛开在高原之上的狼毒花。 “那你去杀啊。” “你、你说什么?” “景澈,我其实真的不想跟你废话的,但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那我还是跟你说一下好了,现在双生蛊已经解开,我想解除婚约,只要杀了你就行,你做什么都是徒劳。” “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在死前请求父皇,赐我们冥婚。”他眼神阴狠。 这个建议不知是谁给他提的,也许是他自己想的,也许是他身旁那个一看就满肚子坏水儿的狄房给他建议的。 云若璃笑道:“哦,那其实也不错。” 睿王:“……?” “你怎么这个表情,好像很意外似的。”云若璃笑了笑,“嫁给一个死人,不用相夫教子,不用整天面对个脑残,反而坐拥王府万千家产,还可以养二三十个面首,我一天换一个,浪尽余生,不好吗?” 睿王:“???” 他没想到云若璃居然有这样的想法。 但云若璃似乎觉得刚才那些话还不够刺激,想了想,又道:“你身边那个叫狄房的幕僚也不错,虽然长得一般,但胜在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我喜欢得很,你死之后,我会收了他,好好宠幸他的。” 睿王:…… “你做梦!” 睿王的脸色黑了,陈三在后面看着,忽然深深陷入某种哲学深思,同时他又感叹幸好狄房现在不在这里,不然他可能会被睿王当场打断腿。 这种挑拨离间的话,撇开事情真假不谈,只要把它说出来,就足以让男人疯狂。 云大小姐这招太阴损了。 看着两人气氛紧张,那边正在锅边忙活的云池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家小姐没什么危险,于是又低下头继续折腾她的锅。 陈三叹息。 这个看来也指望不上了。 他深吸口气,正准备为两人说和,忽然云若璃又开口,道:“景澈,你现在想死吗,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睿王没有说话。 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终于拖着他那瘸腿,一瘸一拐的走了。 陈三叹息一声,只有跟上。 不知走出去多远,他们遇到过来找云若璃的胡翟,睿王觉得他出现得蹊跷,就把人叫下来问了两句。 问过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是云若璃不愿意在军营住着,想搬出去。 她跟元子忱的恩怨他并不知道其中细节,但也知道是元子忱故意把她送到苗王手上,她那样爱憎分明的性子,自然不会好受。 是了,难怪他之前用元子忱威胁她,她居然能面不改色,原来还有这一次层意思在里面。 “既然如此,那你给她找到住的地方了吗?”睿王问。 胡翟也不敢隐瞒,如实道:“自然是找到了,而且找的是最好的,属下找了好久,终于在叶城城南找到一个四进的大院子,里面什么都有,殿下放心,云大小姐住过去一定舒心。” 在叶城这样的地方,四进的院子真算的上是豪宅了。 当初云若璃在云府住的地方,可是云府最偏最窄的小破院,让她换换环境也不错。 但胡翟没想那么多。 他看见睿王,心生感叹。 “殿下你怎么还出来晃悠啊,这么重的伤不需要好好休息吗?啧,要说你这伤也真奇怪,怎么都伤在左腿,难道苗军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他并不知道睿王腿伤的由来,只能瞎猜。 睿王嘴角抽了抽。 “只是小伤,不碍……嘶!” 胡翟是个大老粗,带兵打仗很有一套,但是人情世故就不是很擅长了。 听见睿王说自己没事,他就十分神经大条的碰了碰他的腿。 这下差点没把睿王重新给碰折了。 “胡副将!”陈三惊呼。 “哎哟不好意思啊,不是说没事儿吗?”胡翟疑惑。 “再怎么也是伤筋动骨的大伤,胡副将也太冒失了,碰坏了殿下可怎么办?” “啊,行行,我不碰了,哎呀,殿下这整的,伤成这样还瞎跑什么呢,好好休息不好吗?” 他看见睿王疼得冷汗都冒出来,说了句大实话。 睿王本来已经不想理他,但听见他的话,他眼中忽然闪过一道暗芒,仿佛茅塞顿开。 “是啊,你说的对。”睿王意味深长的道,“是该好好休息休息,调养生息了。” 胡翟懵逼:“嗯?” 睿王拍拍他的肩膀,“胡副将,你这建议提得很好,放心,本王一定会好好养伤。” 而云若璃。 她听说住的地方已经找好,第二天就搬了过去。 胡翟很贴心,说她们两个小姑娘搬东西不方便,已经帮她们把行李都打包好了送过去,她们直接过去就好,不用担心其他。 第260章 住处 这阵仗,看起来像欢送她们一样。 没有办法,虽然云池在伤兵营也帮了不少忙,云大小姐的药也很有用。 但军营里到底都是些血气方刚的老爷们儿,这么些娇滴滴的姑娘放在他们军营里,那些把持不住的兵蛋子们一个个心猿意马,每天训练的时候都没精神。 再这么下去,军心都要乱了。 云若璃当然不知道他心里还打着这样的算盘,只是按照地址来到了叶城城南的住处,宅门很大,从门口就能看出气派。 而且还安排了丫鬟小厮和管家。 管家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见云若璃她们,立即就满脸笑意的迎上来。 “这位就是大小姐了,见过大小姐,小的是宅子的管家,姓赵,赵天平,大小姐叫我一声老赵或者赵管家都可以。” 他上来打过招呼,其他人也纷纷跪下道:“见过大小姐。” 声势浩大。 路过的行人都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云若璃挑眉,“你认识我?” “大小姐见怪,之前来盘这个院子的那位大人给小的们看过大小姐的画像,大小姐沉鱼落雁,自然一眼就记住了。” “看不出胡翟还是这么细心的人,有心了。”云若璃点点头,道,“这段时间,就辛苦赵管家和各位了。” “哪里,大小姐无需客气,有什么需要直接跟小的们吩咐就是,小的们一定给你办好。”赵天平道。 他业务能力非常熟练,这让云若璃不得不怀疑就这个人是不是胡翟高价聘请过来的专业人士。 赵天平只是笑。 正好对面一间院子好像也在搬家,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看起来格外热闹。 云若璃有些好奇。 赵天平见状,道:“说来也巧,对面那家人也是今儿个刚搬进来,咱们叶城就这么三两个大院子,如今倒是都有人了。” “哦,叶城没有本地的权贵世家吗?怎么听你这话,好像都大院子都是拿来租用的?”云若璃好奇。 赵天平解释道:“大小姐这话说的,咱们这儿是小地方,又不比京城,能有什么权贵,不过几个稍微有钱的商户,不过这次边境动乱,好多有钱人都带着老婆孩子先跑了,留下来没有几个,所以更没有什么大户了。” 赵天平说着,把她迎进去。 一路上,他也事无巨细的跟云若璃解释院子的布局结构,然而让云若璃意外的是,这间院子里竟然还有一小块地,赵天平说这是以前主人种菜用的,现在空置了下来。 “那正好,反正我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种点草药,就当是消遣时间了。”云若璃笑道。 她知道现在战局紧张,肯定不可能抽出人手送她回京,她也不想去给那个人添麻烦。 一刀两断嘛。 断了便是断了,没什么好留念。 赵天平见她很满意这里,也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那没什么事儿的话,小的就先退下了,院子里有人,大小姐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就行。” “好,你去。” 云若璃走进屋子。 这个房间比她之前的屋子大了不少,东西也都事先准备好。 “真看不出来,这位胡副将还有这般心思。”云池感叹道。 她还以为他只会打仗和怼人呢。 之前怼睿王的时候,可一点儿没看见他嘴软。 结果这个人看起来五大三粗,但其实粗中有细,看看这些准备东西,一应俱全,简直不止用贴心来形容。 云若璃晃悠一圈,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推断,听见云池的话,她只是道:“是啊,就当成是胡翟准备的。” 云池:“?” 行礼整理好,云若璃在宅子里吃了个午饭,不是云池下厨去做的,是赵天平踩着饭点带着人来,一盘盘把美食送到云若璃面前,美其名曰要让她们尝一尝叶城的特色食物。 云若璃见状也没有拒绝。 吃完饭,赵天平带着人下去。 云若璃自己在自己的小院里消食,自从上次做了噩梦之后,她就改了饭后睡午觉的习惯,偶尔会做些伤药。 但现在彻底闲下来,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总之就很无聊。 赵天平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她无聊的诉求,下午的时候,带着两张戏票过来,说她一个人在院里呆着没意思,不如带着云池姑娘出去走走。 云池在这里也颇受礼遇。 “听戏?”云若璃有些好奇。 毕竟对于末世之人来说,戏曲这样的国粹,已经消失很久了。 在京城的时候,她也只跟安婧之去听过戏,不过那次最后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而告终。 但时至今日,她也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无从得知当初要杀她的究竟是谁。 “既然有这样节目,那就去看看,正好在街上逛逛,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种子可以买回来种种。” 云若璃接受了赵天平的提议。 “那小的立即让人准备马车,另外再派几个人跟着,也好保护大小姐。” “现在叶城很太平,不用这么麻烦。” “啊?可是……” “反正很快就回来了。”云若璃坚持道。 赵天平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按大小姐说的办,小的这就去准备马车。” “麻烦你了。” “大小姐客气。” 赵天平退下之后,云若璃换了身衣服,然后带着云池出去。 戏园子在城北。 在这里也不叫梨园,就是戏班。 临走之前,赵天平告诉她,这个戏班是整个叶城最有名的戏班,那班主洛怜花也是整个叶城最有名的名角儿。 云若璃笑问,班主自己也唱戏。 赵天平嘿呀一声,解释说这个戏班子就是靠苏怜花一嗓子一嗓子给唱出来的,不过现在班子壮大,人脾气也变大了,不一定能听见他唱曲儿。 云若璃本来就是看看,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在上马车时看到对面院子里一个熟悉身影。 “小姐,那不是……”云池也看到对方,她脸上诧异,转过头看着云若璃。 云若璃只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别管他们,走。” 第261章 从天而降 云若璃离开住处之后,就直径去了赵天平说的那个戏班。 她们到的时候,戏曲还没开始,云若璃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带着云池坐下,立即有人送上瓜果茶水,服务十分贴心。 云若璃觉得不错。 “我们今天起个大早,也赶了个早集,不错不错,今天总算能完完整整的听一场戏了,就是不知道唱什么。” 云池闻言,屁颠颠跑到旁边打听了一圈,回来告诉她,“小姐,今天唱的是霸王别姬呢。” “哦,那个我没听过。”云若璃表示满意。 云池偏了偏头,“可是小姐平时不怎么听戏的,应该都不曾听过?” 她拆台拆的毫不犹豫。 云若璃沉默。 “行了,坐下听戏。”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唱台上忽然热闹起来,一番简单的布置之后,重重纱帐后想起一道曼妙的声音。 “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义气尽,贱妾何聊生……” 这便是霸王别姬这场戏的开场唱词了。 女子声音凄清婉转,姝丽妩媚中带着几许英气,几许血性。 不用想,她也能猜到这后面之人一定就是赵天平之前说的班主洛怜花,听这声音,一定是个惊世的妙人儿。 果然,人一出来,全场惊呼。 云若璃看不懂戏服,却也觉得她那一身彩丝朱碧,金灿灿,明晃晃,裙摆转动,身如彩凤,百鸟朝来。 跟花楼里的女子不同,她浑身上下透着种难以言说的风情,不是风骚,而是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云池在旁边已经看呆了。 云若璃咳了两声,正要拍她回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动静。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拥上来,为首男人扛着不知道从哪张桌子下抽来的板凳,往唱台上一砸,“别唱了别唱了,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到底是霸王别姬还是霸王抢亲呢?会不会唱!” 说完,那凳子被摔得粉碎。 碎片四溅,有的飞到唱台上,飞到了云若璃面前。 云若璃两指夹住木片。 而唱台上的人纹丝不动,继续唱着那首被她改过唱词的“霸王别姬”。 闹事的人有些恼,见状又拎起个茶壶要往台上砸。 或许是看其他的看客都跑了,也或许是看云若璃她们就是两个不足为惧的小丫头,忽然恶从胆边生,将茶壶砸向一旁的云池。 他们本来就是来搞事情的,自然要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茶壶竟然在距离那个小丫头还有几尺的地方炸开了。 啪的一声。 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但没有溅到云若璃她们身上。 “啧,这位老兄什么意思啊,我们就是俩普通看戏的,没招你又没惹你,怎么还动起手来了。”云若璃站起来。 她模样本就不俗,说是倾国倾城的妖精也不为过,更何况现在面带三分笑,芙蓉花腮柳叶眼,眉宇间都带着淡淡的酥意。 闹事的人正准备发难,看见她的模样却是一激灵。 “来人!把她给爷带回去,爷今天晚上就要纳她当第十四房姨娘!” 那人一声令下,瞬间身后跟着的那些人也不忙着打砸了,一股脑就往云若璃这边冲过来。 看清楚她的容貌之后,他们眼中更是闪烁着兴奋,争先恐后的,巴不得先冲上去浑水摸鱼,先揩些油。 云若璃当然也看见他们面目中的淫色。 她很遗憾。 本来还以为终于能完完整整听一首国粹经典,结果遇上这破事,不过既然老天爷存心想让她出这风头,那她还是恭敬不如从命。 这样想着,伸手将云池拉到身后。 台上的人还在唱。 她已经听不懂对方在唱什么了。 “小姐他们人多,你先走,这里、这里我拦着!”云池颤抖的拉住她的手。 “你会打架吗,一边儿呆着去。”云若璃把她探出来的脑袋往旁边一按,“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我带你去吃东西压压惊。” “哈哈哈,兄弟们听到没,这个小娘皮居然还妄想从咱们曹爷手里逃出去,真是异想天开!” “我看是个以前没见过的生面孔,别不是咱们叶城本地人。” 有人听出云若璃口音,笑得更加不堪。 云若璃偏头看他们。 她还没有把武器亮出来,这样歪着头一脸懵懂的模样,着实戳到了很多人心坎里。 但他们此时此刻想的并不是怎么疼惜,而是什么时候能弄到这个女人,让他们也着着实实痛快一会。 “嘿嘿,叶城那些婆娘们什么歪瓜裂枣你们自己不知道的,什么时候有这么水灵的小美人儿,要我看,肯定是外城来的嘛。” “那就奇了怪了,现在不是正在打仗吗,人都想往外跑,怎的还有人往咱们叶城这边跑?” “可别是什么犯了事儿的小婆娘。” “怕什么,犯了事儿更好,就跟了咱们曹爷,就她这样的身份也不敢声张,而且你看她那娇滴滴的样子,可比洛怜花那臭娘皮软嫩多了。” “行了,都磨蹭什么,等爷舒服够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快把人给爷抓过来,今晚就洞房!” 那个叫曹爷的流氓已经等不及了。 众人听罢,都发出恶心畏缩的笑声。 “好,听曹爷的!” “今天可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咚。 这个人话说到一半,喉咙上忽然横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溅出来,洒了一地,然后随着声闷响,仓皇倒地,再也没有起来。 他身旁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愣住半天之后,才惊声尖叫,“谁!!!谁敢在这里撒野!” 云若璃也偏了偏头。 不是她。 她还没出手呢。 而且这些人根本不配弄脏她的刀和裙子。 “艹,臭娘们儿,来阴的是?”那个被称作曹爷的男人尖叫起来,“上,都给我上!别轻敌,尸体老子也要,还有,别弄花她的脸!” 这口味就有些重了。 人群冲上来。 与此同时,无数道黑影也从天而降,一个个面戴厉鬼青铜面具,手拿长刀,仿佛切菜一样轻松收割掉那些人性命。 云若璃愣了愣,转头看向不远。 一身火红锦袍出现在她眼前。 第262章 单方面屠杀 云霄之上,一身火红锦袍倏然伫立,秋风甚凉,撩起他衣袍猎猎,如月皎皎。 他没有说话,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冷眼看这场屠杀。 带队的是那个叫阿剑的逗逼。 云若璃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所有人里面只有他没戴面具,还是很好分辨。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进行了大概三分钟,这还是云若璃自己保守估计的,真实的时间可能更惨。 而且紫微宫的人出手毫不留情,杀人跟砍瓜切菜一样,刚才准备冲上来的人基本上都被宰了,只剩下那个所谓的曹爷。 云霄上的红衣男人走下来,刚好落到云若璃面前。 他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把整张脸完全遮住,旁人只能听见他异常低沉沙哑的声音,“有事?” 或许是因为云若璃一直愣愣看着他,他以为她受到了惊吓。 而这个时候的云若璃只是在想,她之前跟他一刀两断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把紫微宫这个身份给捅出来,不然他为什么还敢披着这个掉都掉了的马甲在她面前晃悠? 嗯,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 “……紫微宫宫主?” “我叫渊。” 哦。 渊,元。 他倒是会取名字,自己把自己暴露了个干净。 云若璃之前身在局中,当局者迷,现在自己跳到局外,再看这些细枝末节,忽然就觉得很有意思。 他还真是把她当作傻子。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我可是叶城城主的小舅子,你们、你们要是动了我,我……我让你们好看!” 那个曹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押下。 阿剑办好任务,屁颠屁颠的过来,“尊上尊上,这个东西怎么处置?要不要带回去给他阉了?” 他声音很大,大到那位曹爷听得清清楚楚。 他尖叫:“你、你敢!我、我是曹开济,城主是我姐夫!你们……你们敢动我,我、我姐夫不会放过你们的!” “是吗?”一把大刀落在他脖子上,押住他的人踩着他的背,青铜面具看起来狰狞可怕,“那直接宰了,反正留着也没用。” 他声音冷漠,有种撕裂的沙哑。 云若璃以前没听过这个声音,并未在意,倒是云池往那边看了一眼。 “你们!” 曹开济怕得不得了,不知何时尿了裤子,一股腥臊之味渐渐弥漫开来。 “唉呀妈呀,这味儿……”阿剑捂住鼻子跳开,吆喝那边的人道,“快快快,把他处理了,别脏了咱们大小姐的眼。” 他狗腿到极致,甚至忘了自家尊上就在旁边。 果然,这话说完之后,旁边的人缓缓转过头,看他一眼。 阿剑原地石化。 不过好在这次那位祖宗什么都没说,看完他之后,目光又慢慢转回去,好似刚才那剜心一眼并未发生过。 阿剑松了口气。 正要再开口,忽然听见唱台上出来一道特殊的嗓音,那声音并不像寻常女子或是娇柔婉转或是清脆细腻,而是带着某种奇异的沙哑,十分奇特,让人过耳不忘。 “今日多谢各位老板捧场,怜花在此谢过了。” 说话是洛怜花。 这位大佬终于唱完了那首被她改的面目全非的霸王别姬,现在像正常谢幕一样,施施然向仅剩的几位“看官”道谢。 曹开济见了,仿佛见到救命稻草,“洛怜花!你……你救救我,你救我,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骚扰你,快!快救我!” 洛怜花视而不见。 “不知几位下一场想听什么?反正今儿个客人也不多,就当是为诸位开的专场好了。” “洛怜花!” “呵呵,这位怕没搞清楚状况,我们尊上想要你的命,谁求情都没用,除非……”阿剑笑眯眯的朝他走过去。 他的武器与别人不同,就像他的名字,是一把剑。 开了锋的利剑一点一点的靠近曹开济的脖子。 曹开济尖叫。 云若璃在旁边看热闹。 或者说,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 不管是唱台上的洛怜花,还是身旁的紫微宫宫主,或者是虽然很怕但还觉得整个人死有余辜的云池。 没有人叫他住手。 然而就在阿剑要一把抹了曹开济脖子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冲出来,大声道:“不行不行,不能杀他!” 所有人同时看向那个人。 是个小丫头,身量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蓬头垢面的,看不清容貌。 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疯子,但她说话很有逻辑。 她对洛怜花道:“班主,他虽然可恶,但到底跟城主关系匪浅,要是让他在我们的地盘上死了,到时候追究起来,我们怎么跟城主交代啊,这些人就知道承一时痛快,到时候他们跑了,留一堆烂摊子给我们,最后苦的可是咱们啊!班主你三思,咱们这么大个班子可不是让你争一时之气的!” “嘿,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 阿剑不乐意了。 “什么叫我们跑了,留这个烂摊子,这混蛋刚才分明就是在调戏良家妇女,我们这是替天行道,还有,你张口闭口说的这么义正言辞,刚才你们家班主被人欺负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出来打抱不平?” “我……我刚刚没在。”那小丫头被他一吼,可怜兮兮的缩起了脖子。 洛怜花见状皱眉。 云若璃在旁边听了半天,忽然道:“我觉得这个小姑娘说的还是很有道理,既然是城主的亲戚,自然不能就这么杀了。” 小丫头眼睛一亮,“对对对,还是、还是这位姑娘明事理。” 云若璃:“要我看,要不咱们半夜杀到城主府,一不做二不休把城主也杀了,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城主府我之前呆过,我熟。” 小丫头:…… 洛怜花:…… 阿剑以及紫微宫众杀手:……真不愧是尊上看上的人,够狠。 至于那个披着马甲,还不知自己马甲已经掉光的,则是很认真的看了看她,然后点头道:“好。” 好个鬼啊! 哪里好了! 你们当这里还是京城啊? 不对,就算是京城也不能让你们这样搞啊! “哎,罢了,看来今日是动不了这个人了,但怜花还是想多谢各位搭救之恩,诸位若不嫌弃,今晚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洛怜花终于还是妥协。 云若璃问:“那这个姓曹的怎么办?” “丢出去,会有人捡的。” 第263章 答谢 洛怜花留他们下来吃饭,云若璃很痛快的答应了,主要还是觉得这个唱戏的小姐姐很有气场。 她刚才偷偷问了阿剑,第一个人是不是他们动的手,阿剑说不是,那个洛怜花不简单。 云若璃就有些好奇。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沦落成戏班子的台柱。 洛怜花虽然在叶城声名远播,但在这个时代里,终究对戏子有偏见,不然那个曹开济也不会这么堂而皇之的来戏班闹事。 把曹开济丢出去之后,洛怜花也卸了妆出来。 柳眉长眸,轮廓分明,整张脸五官精美得恰到好吃,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正是种雌雄莫辩的英气之美。 饶是云若璃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不由震撼。 多好看的人。 难怪那个曹开济一心想娶这人当第十三房姨太太,不负责任的说,云若璃自己要是个男的,恐怕也把持不住。 “小姐,她真好看,奴婢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云池拉着云若璃的衣角,眼睛里泛着泠泠星光。 这个丫头,看见好看的就开始犯起了花痴。 云若璃按住她的头,“冷静,我们今天是来吃饭的,你矜持一点。” “都是姑娘,矜不矜持没什么重要?” “……呵呵。” 面对她懵懂的眼神,云若璃很轻的笑了两声。 “而且奴婢已经很矜持了,你看他,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云池指着不远处的阿剑道。 阿剑闻声,连忙慌乱收回自己的目光,“这位姑娘你看错了。” 他欲盖弥彰的解释。 云池看着他,“是吗?” 紫微宫其他人都退下了,刚才踩着曹开济那人,拎着人出去丢,估计丢完了也不会回来,现在这里就剩下阿剑。 让云若璃觉得意外的是,紫微宫宫主竟然会答应洛怜花的邀约,留下来用膳。 她还以为他是个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人。 “诸位受累,久等了。”洛怜花看着他们道,略带沙哑的声音显得性感,“宴席已经备好,请往这边走。” “叨扰了。” “哪里,今日应该是怜花谢谢诸位拔刀相助。” 洛怜花在前面引路,身旁跟着的是那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她一路上都低着头,仿佛不愿意见到他们。 云若璃多看了两眼,然后收回目光。 正厅里。 宴席已经摆好。 菜色十分丰盛,其中有几道菜还比较眼熟,好像是中午的时候赵天平让人给她送过来的菜色。 连摆盘都差不多。 “这菜,是洛班主的人自己做的吗?看起来颇有卖相,让人食指大动。”云若璃问道。 “云姑娘误会了,我们班子的人都不怎么会做菜,这是之前让人去酒楼里买的,我见几位都不是本地人,就擅作主张了,这些都是叶城的特色菜,还请各位不要嫌弃。” 洛怜花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 清泠泠的眼眸水光晃晃。 “另外,云姑娘不用叫得这么客气,将我怜花就好,我比你大一些,你也可以叫我花姐,或者怜花姐姐。” “哦,那……” “菜凉了。” 云若璃正要开口,坐在她身旁不远处的紫微宫宫主忽然开口,打断他们这段其乐融融的对话。 可他让众人吃饭,自己却还戴着面具,没有取下。 洛怜花身旁的小丫头见了,快步走到他面前,“这位公子,你这面具我来帮你收着,不然你怎么吃饭呢?” 说着,伸手就要去扯他的面具。 洛怜花皱眉,制止道:“春花,不得无礼!” “班主误会了,我只是想帮他把面具取下来而已,这样多不方便。”她嘴上说着,手里动作没停,“我也是一片好心,没有别的意……” 叫做春花的小丫头话没说完。 因为阿剑的剑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她的脖子上,他笑眯眯的,丝毫看不出来杀气,“这位姑娘脖子真是纤细,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一剑砍断了。” 紫微宫从来不是善类。 想若他们,那是纯粹的蠢。 春花脏兮兮的脸上,有冷汗落下来,“你、你冷静……” “我很冷静啊,是姑娘不够冷静,然后导致我手上的剑也变得不太冷静。” “……” 没想到阿剑还是个哲学家。 这番话说得颇有些让人思考的深意。 “姑娘!姑娘你救救我好不好,你跟他们是一起的,你跟他们说说情,说我不是故意的好不好?”春花哭了。 她哀求云若璃。 正在喝茶的云若璃顿了顿,“我?” “你误会了,我家小姐跟他们不是一起的,而且,他们也不会听我们的呀……”云池也有些害怕,还是帮云若璃解释。 “你胡说!你们就是不想帮我!” “没、没有啊……我们……” “让她滚。” 偶在位置上的男人开口,终结了这场荒诞的闹剧。 洛怜花也沉声道:“没规矩的东西,给我退下!” 洛怜花知道这是得罪不起的人,缓过最初的慌张之后,立刻叫了人进来,把春花给拖出去。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天色不早了。”云若璃提议道。 她只是想蹭饭,并不想发展出更多的矛盾。 洛怜花摇头,“不,这件事是春花不对,合该让她吃些苦头长长记性,这位公子教训得没错,倒是我管教无方,让你们见笑了。” “可……” “云姑娘不必介怀,说起来这丫头也是个可怜人,我是在城外捡到她的,听说她是被父母抛弃才一路流亡至此,我一时心软,才将她收到戏班里。”洛怜花感叹。 她略略说了当初的情景。 云若璃似乎对此来了兴趣,听完还问:“那洛班主有没有问过这个丫头祖籍哪里?” “问过,但她不愿说,想必以前吃了不少苦,我也就不好逼问,反正来了这里都是苦命人,不说便不说。”洛怜花轻叹。 “噢,这样啊。” 吃完饭,云若璃带着云池起身告辞。 走出门后,她忽然想起一件很久之前就想弄清楚的事,“对了,之前在京城梨园的那些杀手,也是你们紫微宫的人?” 她还记着这件事。 当时那个带队的头目说是云家的人买凶,但她一直没查到那个人究竟是谁。 “不,那只是群江湖野人。” 第264章 醉酒 他没有解释什么是所谓的江湖野人,云若璃也只是点点头,当是信了。 她跟紫微宫的人道别。 对方没有再说什么,看着她上了马车,等她掀开帘子再想问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刚才站在那里的两个人都已经不见了。 云池吓一跳,“小姐?” “走。” “那我们,现在是直接回去吗?”云池小心翼翼的问。 紫微宫的威名虽然她平时听到的不多,但只是那只言片语,就已足够让她感到害怕。 “他们……他们怎么会到叶城来啊,难道是来杀什么人?那我们要不要离他们远一点,万一受到牵连怎么办?” 云池很紧张。 云若璃坐在马车上不说话,半晌才开口道:“去买酒。” 云池:…… 酒? 现在吗? --------------------------- “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 深夜的宅子里忽然响起女子凄清的哼唱,在青瓦房顶上,一个人影翩翩起舞,手上拿一个酒壶。 云池早就睡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在她睡着之后自家小姐就开始撒起了酒疯。 云若璃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晚上回去的路上买了几壶酒,半夜又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了今天在洛怜花那里听来的霸王别姬。 其他下人也都睡了。 寂静夜里,似乎只有云若璃一个还醒着。 她踩着房顶上的青瓦,一点点向前移动,仿佛在走着独木桥,双手尽力保持平衡,唯有手上的酒壶还在晃晃悠悠。 “你在干什么!” 这个时候,某个按捺着怒气的声音从房顶下响起。 原本已经满脸醉相的云若璃嘴角忽然扯出个淡淡的笑容,然后整个人往旁边一偏,蝴蝶般倒了下去。 “当心!” 一道殷红的影子从暗夜中掠过,快速接住往下掉的云若璃,摔进了某个不太陌生的怀抱里。 哗啦。 酒壶摔得粉碎。 可想而知如果没有人接住云若璃,她也会是这种粉身碎骨的下场。 “紫薇宫宫主……你……怎么来了?”云若璃一身酒气,透着微红的脸颊靠在他臂弯中,笑眯眯的看着他。 月辉似水,照亮着她的面庞。 或许是刚才的冲击太大,她掉在他身上,砸歪了他脸上的面具,狰狞面具之下,露出的是刚毅俊逸的下颚线。 云若璃躺在他怀里,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将那张面具拍下来。 今天那个小丫头想做而做不到的事,她现在轻易就能做到。 而对方似乎也在等待。 等她会做出什么决定。 云若璃只是笑了笑,伸出双手,将那张面具扶正,“宫主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这面具要是掉了,你是不是就要杀我灭口了?” “……” “这是个大坑,还好我没跳进去。” 云若璃从他怀里站起来,酒喝多了,腿有些软。 他要扶住她,被拒绝。 “怎么忽然想起喝酒了。” “想喝,就喝了呗。”云若璃站直身子,迷醉的眸似脉脉含情,“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不用我扯下你的面具,而是你自己,告诉我你是谁。” 她踮起脚,手指轻轻点在他的面具上。 冰凉的触感瞬间从指间蔓延开来。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 他将所有表情藏在面具后面,就像她往日里看到的那个人。 她明白他的意思。 “好,不说便不说。” 云若璃很快就放弃了。 她本来也不是个很坚持的人。 之前那壶酒摔碎了,她不知又从哪儿拎来一壶,抽掉木塞又喝起来,见他要抢她手上的酒,她竟然转身跳下了荷塘。 现在是深秋。 荷塘里没有荷花,只有青石冰泉,水冷刺骨。 “你做什么,快上来,当心冷!” “谁在乎我冷不冷啊。”云若璃醉意朦胧,“而且喝了这酒,我觉得身上挺暖和,没觉得冷。” “你……” 池塘边的人实在拿这个发酒疯的她没有办法,准备过去捞她,谁知她脚下一转,往池塘深处挪了挪。 边上的人有些恼了。 “云若璃!” “你别他妈凶我!”云若璃忽然爆发,“你有什么资格凶我!我救了你,我救了你你这个负心汉!你让阿剑来杀我,还骗我,还把我丢到狼窝里面!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你这个……混蛋!” “阿璃,你喝醉了。” “我醉了又怎么,难道我喝醉了现在说的就不是实话了吗?” “……” “你就是个混账,你扪心自问自从遇到你之后我何时做过亏欠你的事情,你呢,你对我说的有半句实话吗?” 云若璃觉得很可笑。 从遇到他的那一刻起,她仿佛就成了笑话,被他肆意玩弄在鼓掌之间。 什么伙伴,朋友,恋人。 都是算计好的。 从一开始在皇宫跳上她的马车,再到后来一次次的见面,一次次的欺骗和身陷,她早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喂,你知道虞姬为什么要自戕吗?” 云若璃闹了阵,忽然平静下来。 她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站在荷塘边的人顿了顿。 “她本来可以选择活下来。” 冰凉的水浸透她脚心,她好像并非向他寻求什么答案,听见他的答案,她笑得更灿烂,“你又不是虞姬,你怎么知道人家愿意屈辱的活,痛快的死?” “那如果有人想让她活呢?” “可她自己选了死啊。” “……” 对方又沉默了。 旁人或许听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懂了。 正要开口,站在荷塘里的人忽然又失去耐性,挥舞着手道:“算了算了,你可真是个闷葫芦,多少棍子都打不出几个响屁,我不想跟你说了。” 她手里的酒壶又喝完。 转身准备上来。 “我送你回去。”他道。 “可是我现在不想回去,这样,我教你唱霸王别姬,我今天才学的,你先拉我一把。”云若璃笑着向他伸出手。 他连忙过去拉她,但就在快要触碰到她指尖的那个刹那,面前的人忽然直直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在荷塘溅出四散的水花。 “唔……” “阿璃!” 第265章 痛死在这里 云若璃忽然感到下腹坠痛,一股暖流向下涌出,她一不小心就摔进了荷塘里。 但傍边的人动作很快,几乎在她沾到水的瞬间就飞身过来,将她横抱起,快速冲向卧房。 “阿璃?别吓我,阿璃!” 他声音颤抖。 其他人也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飞速赶过来,“尊上,发生什么事了?” “叫大夫!” “……啊?” “快!” “哦、哦!” 或许是没有见过自家尊上这么慌张的模样,阿剑也跟着慌了起来,他运起轻功,转身就要去请外援。 “别……”云若璃叫住他,“别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逞强?”抱着她的人有些生气,但感受到她身上冰凉的温度,下意识把她抱得更紧。“别怕,不会有事,大夫马上过来。” “都说了……不要大夫……”云若璃疼得脸发白,“而且我……也没逞强……我可能就是……来癸水了……” 这点经验她还是有的。 只是没想到初潮来得这样凶猛,而她这个作精刚刚还喝了几斤酒外加泡冷水,所谓自作孽不可活,现世报就是这样来的没有一点点防备。 云若璃悔青了肠子。 她痛得脸上冒汗。 抱着她的人愣了一瞬,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之后,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显得更加慌张,“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他都不敢用力抱着她,生怕又弄痛了她哪里。 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卧室,准备将她放在床上,云若璃却制止道:“别,衣服都湿了,我先换身衣裳,还有,我药箱里有止痛药,你帮我拿一下。” “你先躺下,我去叫云池。”他说着,转身要走。 只是刚走没两步就被云若璃拉住衣角,“这三更半夜的,你这面具够把她给吓死,还是留下来陪我,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那我让阿剑去叫。”他试探着问。 云若璃看着他,忽然道:“你伺候我不行吗,非要叫别人来?” “……” 自然行的。 他只是怕她不乐意。 云若璃现在熬过了第一次阵痛,精神稍微好一些,就撑着身子起来换衣服。 男人从箱子里取出干净的衣服递给她,动作熟练的仿佛操练过无数遍。 云若璃看他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换好衣服之后她才到床上躺下,脸色依然苍白,但不似刚才那样骇人。 弄脏的衣裤她已经换下去了。 但没有月事带,稍微有些麻烦。 隐隐感觉痛感又要再度袭来,她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对旁边的人道:“你再不给我找止痛药,我今天可能就要痛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 等云若璃再抬眼的时候,江湖传闻中让人闻风丧胆的紫微宫宫主,此时正拎着个小药箱,紧张兮兮的蹲在她床边,“哪一瓶?” “红色那瓶。” “哦。”他拧开盖子,到了一颗在手上,在要递给她的瞬间,忽然又收了手,疑神疑鬼的道,“这个药吃了会不会对身子不好?” 云若璃:……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而且我都这样了,我吃药吃死,总比现在疼死好?拿来。”云若璃懒得跟这个憨憨废话。 抢过药丸,就这么吞了下去。 床边的人石化了半天。 云若璃现在也懒得跟他说话,她特制的止痛药效果显着,吃下去没多久就开始发挥药效,再加上之前没过去的酒劲儿,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很快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 她醒来的时候天还黑着,应该没过多久,床边蹲着的人早已不见踪影,连身旁的空气都是冷的。 云若璃慢慢坐起来。 身上黏糊糊的,她想起来清洗一下。 现在这个时间把所有人都折腾起来明显不现实,只能自己动手。 只是刚起身,熟悉的声音又钻出来,“你怎么起来了?” 云若璃抬头看,发现是已经离开的人不知何时去而复返,一身矜贵的红色华裳,双手的袖子都挽起来,端着一盆热水。 “你……还没走?” “你都这样,我走什么走,坐好。” 他走过去将她身子扶正,然后脱掉袜子,把她冰凉的脚泡在热水里。 暖意袭来,她感觉好了很多。 或许是现在的环境太过舒适,云若璃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又开始有些犯困。 “困了?” “有一点。”云若璃点点头,忽然笑道,“你怎么不走啊,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现在不跑,一会儿我清醒了,说不定就不让你走了,元、烨。” “……” 面前蹲着的人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把脸上那张狰狞的面具取下来。 露出的自然是那张熟悉的脸。 云若璃笑得更灿烂,泡得微微发红的足从热水里抬起来,水花溅上他的衣摆。 “你是不是没有弄清楚我之前跟你说的一刀两断是什么意思,嗯?又是安排住处又是去戏班救场,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做了这些事情,我就会将你之前做的那些一笔勾销?” “我并未这样想。” “那你莫非是觉得,只要默默在背后这样做,我身体里的情蛊就会自动消失?”云若璃问。 元子忱惊了一瞬,抬头看着她,“你怎么……” “你是不是忘了我自己也会一些蛊术,虽然和南疆那个蛮子没法比,但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还是能感应出来的。” 雪白的蟾蜍无声无息出现在云若璃手背上。 元子忱愣愣看着。 “所以你现在还是不愿意说吗,若还不愿意,那就回去,我也没什么要跟你说的。”云若璃眼眸微垂,说的云淡风轻,“大不了这蛊我自己想办法。” “你会死的。” “惶惶虚度跟死又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你们总要擅自决定别人的一生,难道我连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都没有吗?”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但以前的云若璃不会反抗,现在这个却不同。 “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我有,而且我也能,如果你执意不愿意说,那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敌人,下次见面,我们兵刃相向。” “……” 哎。 怎么就让他遇见她呢。 第266章 算总账 元子忱原本也没想过这件事能瞒住她多久,毕竟要像那位前辈叮嘱的让她不动丝毫情念,他从来不认为这事能够做到。 因为要他对她不闻不问,他做不到,要他看着她另嫁他人,他也做不到。 这件事本来就是个悖论。 “好了,你别闹了,我告诉你事情始末,你别又光着脚,一会儿又该疼了。”元子忱最后还是妥协。 也不知道是云若璃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她今天的病号身份起了作用,当然也有可能是双管齐下。 元子忱叹息一声,把她脚上的水擦干,又把人塞回被窝里。 “这件事,要从当时的小树林说起。” 那天他答应她要身披彩甲娶她,然后马上就遇到了前来蛊惑的苗王石达宽,那样的条件他当然不可能答应。 但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遇到那两个身份成谜的神秘人,他跟白发男人对战数个汇合,最后被他以绝对力量压制。 那个男人强的可怕,如果不是现在已经隐居云游,这天下恐怕再没有人能是他对手。 “所以,你就相信了他们说的话?” “那倒也不是,只不过他们拿出了关于神医世家的证据,还用你身上的症状佐证。” 最重要的是,他们告诉他如果现在不解开双生蛊,她很可能会死。 睿王身上的蛊王是专门为炼制蛊童所制,每时每刻都在燃烧性命,而顾倾城所用的双生分离之术实则是在用云若璃的命续睿王的命。 等她十五岁及笄之日,便是两蛊转化之时,到时候她身上的蛊会彻底被睿王那只蛊消耗尽,而她也成为一具尸体。 他起初觉得不可思议,但此事事关她的性命,他不敢掉以轻心。 “原来还有这说法,可顾倾城不是我娘吗,她为什么要献祭自己女儿的性命去救一个昏君的儿子,难道我是捡来的?” 云若璃不能理解。 元子忱当然知道她会有此问,当初不愿意告诉她也是有这层原因在里面。 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母亲用来维护云家利益的工具。 但现在不说也不行了。 她什么都猜到,但是又只猜到一点,他怕她这种性子自己冒然行事,会害了她自己。 “她或许也是有苦衷的,现在很多事情都还没查清楚,你先暂时不要妄下结论。”元子忱劝道。 “……好。” 云若璃并不觉得伤心。 可能是心理承受能力锻炼起来,也可能这个是她打心里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娘亲没有多少感情。 元子忱却以为她的沉默是心里难受。 “不过说真的,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那这苗王还不能让他跑了,他肯定知道很多内幕,抓住他,稳赚。” “那都是战场上的事,你别担心。” “好,反正我也不想掺和打仗的事了,就安心在这里呆着好了。”云若璃磨皮擦痒的躺回去。 趟到一半忽然像想起什么,又撑起来半个身子,问:“还有,对面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睿王身为大军主帅,能擅自离开军营?还有荣华,她难道不用天天守着你,想着怎么才能让你‘回心转意’?” 关键是,这两个人虽然是姐弟,但也不能这么堂而皇之的住在一起,不用避嫌的吗? 这件事要是传回京城被肃帝知道,只怕两人都要被剥层皮。 “我的心从不在她身上,何谈回心转意。” “哦?”云若璃对他的反应表示赞赏,但又不愿意承认,只道,“那关我什么事。” “……” 行。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但有一个问题他还疑惑,便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刚才?” 他觉得不是。 在戏班接触到她目光的刹那,他就觉得她看他的眼神不对了。 云若璃如实道:“你之前不是派阿剑来杀我吗,后来是来福出现救了他,他的身形很特殊,我看出来了,所以就猜到了。” “……” 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早知道就不问了,现在新仇旧怨加在一起,元子忱瞬间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死循环里。 云若璃只是道:“没想到啊元大人,当初你为了不付给我那一万两的救命银,居然不惜使这种手段,还是大人物呢,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不是你想的这样。” 况且那一万两他后来不是付了吗? 元子忱很无奈。 他知道她这样说是故意要惩罚自己之前擅作主张,明明觉得无奈,但又无可奈何。 不让她把这口就恶气出尽了,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是你担心我会泄露你的身份,这么说来我早该想到的,白天才救了你,晚上就被刺杀,多么顺理成章,哎,是我,是我太单纯,居然相信你是个诚实守信的君子,从而放松了对你的防备,呜呜……我好伤心,好难过……” “阿璃……” “我明天想吃桂花栗子糕,清蒸乳鸽和火爆鹅肠,别跟我说鹅肠不干净哦,我这两天吃过苗疆这边的鹅肠,可好吃了。”云若璃抱着胸口躺在床上,呈虚弱状。 但她的声音一点儿也不虚弱。 元子忱就很无奈。 无奈又好笑。 贪恋似的看她演了半天,最后展颜一笑,柔声道:“好,依你。” “这还差不多,对了,别得意的太早,我还没有原谅你,你趁着整军待发这段时间最好对我好一点,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在你出征之前把你毒死。” “是是是,谨遵圣谕。” “喂,你可别乱说,什么圣谕,这话传出去了我可就是造反死罪,别给我挖坑。”云若璃从被窝里伸出一根手指,警告道。 元子忱只能提起被子将她盖好,悠声道:“在我眼中,你的话自然是唯一圣谕,放心,这些话不会让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人听到。” 没有了那些条条框框的桎梏,他整个人轻松许多,仿佛又回到当初的元坑坑。 云若璃说话累了,就慢慢睡了过去。 元子忱在她床边守候片刻,直到她完全睡熟,才起身离开。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不久,原本沉睡的云若璃忽然醒过来,无声吐出一口鲜血。 第267章 出门遇狗 云若璃养身子的这几天,元子忱天天都来,整日守着,好像她得的是什么不得了的大病。 云若璃劝过两次,让他不要这么大惊小怪,见他每次都答应,又每次都当耳旁风,也就算了,由着他去。 反正每天都有鲍参翅肚的日子她并不嫌弃。 有空还去外面开开小灶,别提有多惬意。 这天云若璃忽然很想吃这边的特色菜火爆双脆,馋的不行。 类似这种重口味辣菜,也只有在偏西南的地区才会有,邺京那样的地方,大多都是些清淡的精致菜,吃久了就觉得寡淡。 况且最近无事,整日都在宅子里呆着像在养胎一样,她早就觉得无聊,于是趁着这天元子忱没来献殷勤,叫上云池,准备去东边街上的酒楼大快朵颐一番。 赵天平给她们准备了马车。 临走时,还给她推荐几个西南地区的有名菜肴,让她有空也试一试。 云若璃连声答应。 快活得很。 但刚走出去没多久,她就不怎么快活了。 他们的马车迎面撞上就一辆宝顶马车,里面人掀开帘子,也不是别人,就是当初住在他们对面的荣华。 “你们没长眼是不是,本公主的马车也敢撞,找死吗?”荣华一脸怒气,从马车上跳下来。 “公主殿下?”云若璃饶有笑意的看着她,“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如此看来,我跟殿下还挺有缘呢。” “呸,谁要跟你有缘,你们撞坏了我的马车,赔!” 荣华走到他们马车面前,二话不说挥出鞭子,正好打在车夫的手上。 车夫躲闪不及,哀嚎着掉下去。 荣华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咒骂道:“下贱东西。”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云若璃皱眉。 虽然早就想到这个人搬到自己对面肯定没安好心,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怎么,本公主教训一个下人,有你插嘴的份儿吗,还是说,你要想挨一鞭子?”荣华敛眸看她。 “小姐小心!”不等云若璃说话,云池已经紧张的挡在云若璃面前,生怕荣华真的动手。 荣华何等骄纵的人。 看见她这动作,想也不想就把手里的鞭子挥了出去。 云池紧张的闭上眼睛。 但预料之中的痛感并未到来,原本被她挡在身后的云若璃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前,一手握住荣华的鞭子,冷笑着看着对方。 “殿下脾气这么暴躁,不如我给你开一副平心静气的方子,不然你这样老是生气,很容易的癌症的。” “呸!本公主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放手!” 荣华想要拿回鞭子。 但云若璃的力气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仿佛被什么东西绞住,动弹不得。 她试了几下,耐性耗尽。 “云若璃你这贱人,你是不是觉得本公主不敢杀你!”荣华恶狠狠的看着她,“等回了京城,我立即让父皇赐你死罪!” “是吗,但……那也要你能安全回到京城再说。”云若璃说着,手上忽然用力。 啪的一声,荣华摔在地上。 她如今跟之前在京城时不同了,没有成群结队的侍女和侍卫,在这遥远的南方边陲,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这里她随时会丢了性命,甚至尸骨无存,而且就算她死了,远在天边的皇帝也不会知道。 在她决定私自离开京城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 谁都知道她的处境,唯有她不知道。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云若璃抽走她的鞭子,“所以高贵的荣华公主,你觉得自己还能不能有命回到京城呢?” 她眼底闪着嗜血的红光,仿佛幽冥恶鬼。 荣华发起抖来。 她今天原本是想提醒云若璃要有自知之明,不要肖想那些本不属于她的东西,哪里想到会落到这副下场。 惊怒之下,险些气急攻心。 “你……” “哎哟,前面那两位祖宗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闹,这里是主干道啊,你们两辆马车这样一堵咱们后面的人还走不走了?” “就是啊,打架也要看看场合,要打找个宽敞的地方打不好吗,为什么要来牵连我们这些无辜百姓。” 在两人争执的时候,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了许多人。 他们听见荣华自称公主,不疑有他,本来听说最近打仗,京城来了许多高官,连城主都要对他们礼遇三分。 但再怎么礼遇,也不能霸着路不让走。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睿王。 他一身金丝锦袍,华贵非常,斜飞入鬓的浓眉微微蹙起,略显薄凉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冷峻的表情使他本就俊美的脸更显魅力。 “阿澈!皇弟!快救我!”荣华见他来了,立即拼命挣扎起来。 睿王眉头皱得更紧。 “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王爷来的真是及时,至于我们在干什么,就没必要跟你汇报了,两个女人能折腾出什么好事呢。” 云若璃站起来,挥挥手,让自己的马车退到一边去。 她倒是半点不遮掩,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睿王和荣华的脸色都显得格外难看。 云若璃懒得跟他们废话。 大街上,荣华的马车也已经挪开,后面就堵着的马车已经通了,云若璃也懒得跟他们废话,转身就要走人。 睿王急道:“你、你等等!” “怎么,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要去哪儿?” 他看见她本来是要出去的,还专门准备了马车,可她现在所去的方向,却不是热闹繁华的街道。 而是…… “我回家睡觉,怎么,你有意见?” 今天的兴致都没了,还出什么门,吃什么饭。 不如回去挺尸。 荣华见状,也冷哼一声,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快速离开。 这场闹剧划上句号。 睿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云若璃离开之前忽然想到什么,转身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对了,这个给你,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带给荣华。” 睿王低头看着那熟悉的鞭子,沉默半晌才道:“我不住她那儿。” “……嗯?” “上次我只是帮她搬东西,并不跟她住一起,我还在军营,另外,我们马上就要拔营了。” 第268章 请君入瓮 睿王说他们很快就要拔营,那元子忱也快走了。 云若璃没说什么。 回去之后,还是该喝喝该睡睡,过得自在惬意。 因为癸水的事,元子忱也不让她乱跑。 所以这期间她着实感受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整个人过的非常滋润,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胖两斤。 以前总有人说什么来姨妈的时候吃东西不长胖,现在她身体力行的证明这是个谣言。 吃得多都是会胖的。 然后就在她癸水结束没几天,齐军拔营了,睿王和元子忱自然是要跟着队伍离开,云若璃懒得奔波,干脆就留在叶城。 前两天洛怜花给她递来帖子,邀请云若璃去听戏,但她以身体不适就给回绝了。 没想到今天帖子又送来。 送帖子的洛怜花身边那个叫春花的丫头。 她今天总算把自己梳洗干净,一张脸白白净净,长相上没什么特点,十分普通。 现在她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很期望她能赏脸去听洛怜花的曲。 盛情难却。 云若璃想了想,点头答应。 马车是戏班特意雇来的,虽然比不上赵天平给她准备的舒适,但因着不好驳人家面子,她也没有说什么,临走时还让云池带上点心。 到了戏班,云若璃才发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洛怜花一身高龄锦绣罗裙站在空荡荡的戏台子前面,背对着他们,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洛班主。” 正在出神的洛怜花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转过头来,看见是她们,微微一笑道:“云姑娘来了,快请。”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听曲的人都没有?”云若璃走过去。 洛怜花笑笑,道:“得罪了城主的小舅子,谁还敢再来我这里听曲,云姑娘且坐,今日只为你一人而唱。” “那我真是荣幸之极。”云若璃挑眉,“不过那个什么小舅子是叫曹开济对,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看来是想再被揍一顿。” “云姑娘稍安,他们是有权势之人,我们比不过的。”洛怜花劝说。 仿佛已经将事情看得平淡,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 云若璃想了想,问:“那你以后怎么办,还有这么大个戏班子呢,总不能这么多人守着一口锅,也不开伙?” “这……我还真没想好。” “那我给你个建议,不如往北边走,北边有钱人多,喜欢听曲儿的人肯定也多,你这样的风姿,去了那里,一定名扬天下。”云若璃建议。 她虽然不懂戏曲,但像洛怜花这样风姿绰约的,放在当今天下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一定能够一鸣惊人。 “云姑娘是说……京城?”洛怜花有些犹豫。 “是啊,京城虽然米贵,但是赚的也不少,我之前去过京城梨园,那里面的人,比不上你。”云若璃诚实道。 面对她笃定的眼神,洛怜花眼中出现一瞬恍惚。 京城吗。 可是……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去京城!” 洛怜花发愣的时候,那个叫春花的小丫头忽然面露惶恐,大声道,“京城有什么好,听说那里到处都是残暴的富商,还有好色的老皇帝,班主若是去了京城,岂不是羊入虎口!” “这位春花小姑娘倒是对京城很了解。” 云若璃对她的打断并不恼怒,而是看着她,似笑非笑。 “嗯……我也是现在才发现,春花小姑娘的官话说的不错啊,不会祖籍是京城人士?” “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我祖籍苏北!” “哦,苏北,苏北离京城是挺近的,说官话的人也多,难怪姑娘官话标准。”云若璃的话不知戳到哪根神经,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她不再说话。 云若璃又继续自己刚刚的话题,“我之前的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你要去,我可以帮你引荐。” “多谢云姑娘。”洛怜花脸上触动,似是感激,但表情又有些复杂。 云若璃没有细问是不是有什么顾忌,而是道:“不是来邀请我听戏的吗,专场,我还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我要坐第一排!” “云姑娘……” “好好,你放心,今天我们班主只为你一人表演,你想坐哪里就坐那里,开心就好。”春花打断洛怜花的话,深深看着云若璃,“今天定让你尽兴。” 云若璃看她片刻,忽然噗嗤一笑,“这小姑娘真有趣,明明是个丫头片子,怎么说出来的话跟妓馆青楼出来的花娘似的,小姑娘,我听个曲儿而已,又不是嫖客。” 春花:…… 这个女人! 她就知道,这个女人就是这么讨厌和欠揍,不过她也再嚣张不了多久了,很快她就会为自己的猖狂付出代价。 春花缓缓握紧了手,深吸口气按捺住胸口的兴奋和愤怒,尽力用相对平缓的声音道:“姑娘教训得是,我知错了。” “咦,你不是奴婢吗?” “……奴婢,知错。” 春花咬着牙道歉。 末了她才转身提醒洛怜花,该去换衣服了,洛怜花欲言又止的看了云若璃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福身离去。 云若璃在位置上等待。 大概等了有半炷香的时间,戏台开唱。 洛怜花身穿一袭七彩霞衣出现在云若璃面前,偏偏起舞,似虞姬再现。 云若璃听得投入。 渐渐,戏到高潮。 戏台周围人影幢幢,喊杀声起,仿佛当年楚江边上那首壮曲悲歌。 原本听得认真仔细的云若璃,忽然打了个呵欠。 也是这时,一抹黑影从戏台方向飞射而来,直径对准云若璃咽喉。 就在将要刺穿她喉咙的时候,当的一声,一把金色的匕首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手中,稳稳击落那根飞针。 “哈哈哈哈哈!” 笑声乍起。 “不错,有进步。”苗王石达宽不知何时站在戏台上,他手上拿着苗刀,刀尖指着云若璃所在的方向,“但你依旧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还是会抓住你!” “石达宽,你可能太乐观了。” 云若璃站起来。 无数个黑影出现在戏班的房顶上。 为首那人,脸上带着狰狞面具,一身红衣,矜贵疏狂。 “谁抓住谁,还不一定呢。” 第269章 蠢货 站在房顶上的人一挥手,无数黑影冲着戏台俯冲而去,刀光剑影,血腥杀戮。 石达宽先是笑,然后又是狂笑。 不多时,他整个人沐浴在血影刀光交织的残影里。 他这次也带了不少人,而且都是精英好手,但再厉害的苗军,又怎么可能是紫微宫那些职业杀手的对手。 杀手杀人,只讲结果,不讲手段。 所以石达宽的人很快就显出颓败之势。 而这个时候,那个叫春花的小丫头仿佛受了惊吓,惶恐的往云若璃那边躲去。 因为云若璃身边是最安全的。 早在石达宽出现的时候,那些可怕的黑衣人就在她四周围成一个圈,护着她和身旁的云池退到安全的地方。 “云、云姑娘,救救我!他们太可怕了,我……我害怕,求求你,让我也进去躲一躲好不好?” 春花哀求道。 “我知道我之前多有冒犯,但、但那都是无心之时,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 “滚。” 围着云若璃的黑衣人没有废话,就简单的一个字,清楚表达出他的态度。 这个人是尊上特地嘱咐要保护好的人,自然不能让任何可能的危险元素靠近。 “这位大哥别这么不近人情啊,人家小姑娘也是害怕,你们行行好,让她都进来,你们男人的战场,咱们女人不掺和。”云若璃开道。 领头的黑衣面具人有些犹豫,“可是,尊上吩咐过……”不让任何人靠近的。 “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探一探她的内力,如果证明她没有功夫,不就可以让人进来了吗?”云若璃提议道。 其他人激战正酣,她却在跟人讨价还价,神情惬意,倒也是这个充满血腥的战场上一道完全不同的风景线。 领头的人没有办法。 谁让她是未来的尊主夫人,为了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他也不能太驳斥她的提议。 于是探了对方的脉搏,发现都没有内力,就妥协让人进去了。 云若璃朝春花招手,“好了,这里安全了,快过来。” “多谢云姑娘。” 春花笑得很灿烂。 她快步朝云若璃走去,然后在快要靠近她身侧的时候,手上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匕首,直径朝云若璃刺过去。 她变得笑容狰狞,仿佛已经看到匕首穿过了云若璃的身体,又仿佛看到她惊恐的面容。 “多谢你的大度,所以,你去死。” “小姐小心!”云池朝她扑过来。 她很不耐烦,将人踢开,手上的匕首依旧没有丝毫迟疑,好像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不将对方碎尸万段绝不罢休。 “云大小姐!” “艹,上当了!” 黑衣人也转身围了上去。 “不不不,你们没有上当,剧本就是这样写的,我说的对吗,春花小姑娘……哦不,这个时候应该换个称呼,我的好妹妹,绾绾。” 云若璃丝毫不惧,单手按住了对方的匕首。 她笑容妩媚,眼角下的泪痣熠熠生辉,仿佛妖精涅盘。 “你……”春花脸色变了。 云池也诧异。 她捂着伤处倒在一旁,诧异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 盯着春花的脸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个相貌平平的小丫头跟失踪的三小姐有半分相像。 春花的匕首被死死按住,动态不得。 云若璃只是抬手让准备围上来的人们退下。 她把这个人放进来,自然是打着亲自解决的想法,不想假他人之手。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听不懂算了呗,反正也不是为了让你听懂才说的,毕竟不是一个娘生的,智商上有差距这很正常,要不怎么爹爹只宠我一个人,不宠溺你们呢。”云若璃淡淡道。 春花瞳孔一缩,原本被压住的匕首力气变大。 “云若璃!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呵,这么久不见我还以为你能有多大长进,也就这点水平,怎么,石达宽没有交给你什么绝招吗?” “啊啊啊啊!去死!” 春花猛抽回手,换了个方向朝她刺过去。 但云若璃身经百战,她只是个新手,在看见清楚她的招式路径之后,她侧身躲开一击,又抬脚踢掉了她的匕首,余劲将她震开。 “啊……” “先别急,我没有你这么狠心,一上来就要人性命,姐妹相见我有诸多感触,准备再一会儿慢慢跟你聊。” “你……做梦!” 春花本来已经倒在地上,后面的黑衣人也准备上来将她拿下,但偏偏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不远处的云池。 她冷笑一声,朝云池扑过去。 “鼠辈,滚开!” 随着一声低喝,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战圈,毫不留情的踢开她,将云池抱了起来。 仔细一看,来的居然是陈三。 春花也没有犹豫,见一击不成,干脆换了个方向,转头朝石达宽那边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高呼:“殿下救我!” 云若璃下令,“拦住她,别让她去那边捣乱!” “是!” 黑衣人领命冲上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 这个丫头虽然不会武功,没有内力,但是身法却不差,几个躲闪间,已经到了石达宽身边。 “殿下!殿下我们快走,今日计划已经暴露了,我们讨不到好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春花抱着石达宽的腰,劝说。 从这个角度,看得出两人关系亲密,非同一般。 石达宽没有理会她的提议,而是看着站在高处的红衣男人,半晌发出一声大笑。 “哈哈哈,元子忱!齐国的军师在这里,好啊,我苗族士兵都骁勇善战,若没有你这个只会出阴招的小人,我族旗开得胜指日可待,你就等着你的那些将士们在前线被我们屠杀殆尽!” 他很得意。 他还没有输。 虽然这次突袭被敌人察觉,深陷危机,但至少敌军的主帅也在这里。 只要他不在前线,齐军就是一盘散沙,而他的苗军哥哥精锐,再加上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睿王,他们胜局在握。 “……谁?你说我是谁?” 站在高处的红衣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但让石达宽失望的是,对方的声音并不是他熟悉那种冷冽杀伐。 这声音听起来…… 像个蠢货。 第270章 请闭嘴 “喂喂喂,我告诉你哦,不要企图污蔑我的人格,我这么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优秀男子,那坨臭冰块怎么能跟我比?” 他不悦道。 下面紫微宫的人也听见他的声音,但很奇怪是他们并未露出什么诧异反应,一个个淡定非常,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但是云若璃不能习惯。 “请闭上你的嘴,谢谢。” 听着熟悉的面具下发出不熟悉的声音,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嘤嘤嘤,小璃子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你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 “闭嘴!” “你……你不是……” “你你你,你什么你,你以为自己哪座山上的哪根葱啊,抓你还需要他亲自出手,太给自己面子了?” 房顶上的人跳下来,竭尽全力开启嘲讽模式。 “抓你,本王一个就、够、了。” 石达宽脸色难看。 这不是那个人。 他上当了。 杀红眼的石达宽终于沉下脸来。 “撤。” 他轻令一声。 春花以为他方采纳了她的建议,正要露出笑容,却感觉到石达宽手绕过她的腰,将她横着提起。 “这个丫头玩起来还挺带劲,就送你们了!” 他将春花砸向那些挥舞来的刀剑只中,然后纵身往上,快速逃走。 因为红衣男人跳下屋顶,上方没有拦截,竟让石达宽从天罗地网中找到唯一生机。 云若璃轻斥一声,想要去追。 但那些苗兵见此状况,竟然放下兵刃徒手上前,用血肉之躯拦住他们的去路,争取为石达宽换来更多的逃脱时间。 “靠,你个不要脸的,居然这么卑鄙!” 红衣男人终于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犯了多大的错,纵身要追。 但石达宽已经抓住那最后的一丝生机,跑出去老远。 他的声音顺着风传过来,带着令人厌憎的挑衅,“姓云的,老子总有一天要抓到你!” ----------------------------- 石达宽能不能抓住云若璃,没人知道,但是他们抓住了洛怜花和春花。 活的。 云若璃说春花就是改变相貌的云绾,但没有人相信。 雁王对此很好奇,还特意检查了春花的侧脸,根本找不到人皮面具易容的痕迹。 “我说小璃子,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这个丫头从头到脚都没有易容的痕迹,怎么可能会是你那个刁蛮恶毒的妹妹。” 雁王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声音听起来也不像” 春花笑道:“是啊,我就是我,不是你们说的其他人。” “什么你就是你,你还相当不一样的烟火怎么的,揍你信不信?” 云若璃现在心情不是很好,看见谁都想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睿王殿下很有眼力劲的往旁边挪了挪,企图躲避杀气。 “这……小璃子啊,你不要生气嘛,这件事虽然我有点错,但究其原因还是那个苗王太狡猾,谁能想到他会这么不择手段呢。” “哼!” “哎呀,小璃子你不要这样,那什么,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那个祖宗知道,不然我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雁王手足无措。 他也知道这次放掉的不仅仅是一个石达宽而已,还有云若璃活的希望。 “早知如此,当初装逼的时候怎么不更谨慎一点?” “嗨,瞧你这话说的,那什么,人都在装逼了,哪有功夫去谨慎啊。” 云若璃:…… 你说得很对。 她不想再跟雁王废话,也不想解释云绾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而是离开牢房,去了洛怜花那里。 雁王见状,屁颠屁颠的跟上。 “哎,等等我!” 洛怜花被关在更远的地方,这还是雁王特地去跟城主借的地牢。 此时人已经脱下戏服,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盘腿坐在牢房就的石床上。 即使没有缤纷多彩的戏服做陪衬,那个绝代佳人依旧身形曼妙,风华无双。 只是那眉眼间如今已经没有了勾人的魅惑之意,平静如水,淡然似冰。 “洛班主。”云若璃在牢门外叫道。 但对方并未回应。 而这时雁王忽然捂住心口,仿佛一个芳心萌动的青年,对心仪女子望而却步。 “啊,天下竟有如此风姿绰约之妙人,难得难得,可惜可惜。” “难得在哪里,可惜,又在哪里?”洛怜花这次开口了。 婉约的女子声线,带着独属于本人的沙哑魅惑。 雁王仿佛被这声音击中心脏,半晌之后,才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呵呵呵呵呵,有趣,对你们人人都为达成自己的目的来威胁我这个小人物,如今倒又冠冕堂皇的说教起来,仿佛自己是圣人一样,有趣……真是有趣!” 洛怜花忽然大笑起来。 那声音忽而高亢,忽而低沉,忽而柔和婉转,又忽而粗犷浑厚。 雁王吓了一跳。 云若璃则站在牢房外面等他笑完。 直到声音消弭,她才开口,道:“洛班主若是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也会酌情处理,或者,阁下更希望我叫你洛公子?” “……你知道?”洛怜花恢复了本来的声音。 不是婉转的女音,而是低沉性感的男声。 可那张脸,还是艳丽阴柔的女子面庞,两种极致的冲击让雁王猝不及防。 他只觉得啪嗒一声,自己还未来得及萌动的芳心,碎了。 “不得不说,洛班主的女装确实传神,你又时刻穿着高龄的裙装,普通人很难识破,但我们做大夫的,最要考究的就是眼力,要是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这身招牌也就砸了。” “呵,原来如此,所以你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怀疑我了,却还隐忍不发,是很厉害。” “阁下误会,我虽然认出你是男人,但那时并未发现你们的企图,以为你喜欢穿裙子,仅此而已。” 洛怜花一愣。 他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向她,可面前的少女表情冷静自然,没有丝毫勉强,仿佛这句话发自肺腑。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第271章 洛怜花 “是你告诉我的呀。”云若璃笑着道。 洛怜花的疑惑僵在脸上,“……我?” “是啊,我来之前就听人说过,这是个很大的戏班,可戏班这么多人,我们晚上吃饭的时候,饭菜居然都是从外面的酒楼,买来的,这本来就很奇怪。” 云若璃当时觉得不对,后来找了个时间想要去外面找一找,看是哪个酒楼送出的单子,但没想到半路上荣华杀出来捣乱,所以事情只有搁下。 但那个时候,她已经确定了这个戏班有问题。 这么大个戏班,就算真的像洛怜花所说是想让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尝一尝叶城特色的美食,才专门去买的菜式,倒也说得过去。 但从他们进到戏班道最后离开,除了洛怜花和那个不怎么懂规矩的小丫头之外,就再也没看到过别人了。 唱戏的时候,丝竹乐声明明都有,但看不见奏乐的人,唯有洛怜花一个人隔江犹唱。 除了他,其他都是些看客,还有那个一心想要娶洛怜花当十三防姨太的曹开济。 现在想来,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比谁更可怜一点。 “还有就是吃饭的时候,饭菜是提前摆好的,我们吃饭期间也没有看到其他人。” “云姑娘怕是记错了,当时春花不懂事得罪了那位公子,最后是我叫人把她带下去。”洛怜花打断她道。 “宾果!这就是重点了,当时我正觉得纳闷儿,就看到了这戏班的‘其他人’,原本我也以为自己弄错了,谁知道这个时候我的小宝贝提醒了我,那些人身上都带着蛊呢。” 云若璃说着,手掌翻转,一只雪白的蟾蜍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掌心。 雁王瞬间跳出去老远,“噫——什么玩意儿,快拿走!” 云若璃没有理他,继续道:“我这个小宝贝虽然比不上苗王的蛊皇厉害,对付厉害一点的蛊王也有点吃力,但是那些人身上不足为惧的子蛊还是可以感知得到的。” 如果没有雪蟾蜍的帮助,她也不可能好好的吃完整顿饭,毕竟那里面都是加了料的。 后来石达宽发现他暗地里动的手脚都没有奏效,估计也是怀疑到她身上那个超级难对付的情蛊身上,而没有怀疑她还有一个法宝。 “如此说来,倒是小看云姑娘了。”洛怜花表情漠然,“如此,你们便计划了今天这场大戏。” “嗯,那些食物里放的蛊不能耐我何,苗王必然亲自出手,到时候再一网打尽就方便了,只可惜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自己有个猪队友。” 如果是真的元子忱在就好了。 他绝不会出这种纰漏。 所以山寨就是山寨,缺少核心正版内芯,永远无法超越正品。 “喂喂喂,小璃子我可是听着的哟我跟你说,你不要在这里指桑骂槐哦!”雁王抗议道。 云若璃没有理会他的抗议。 洛怜花听完这来龙去脉,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无声笑起来。 没有声音的笑,伴随着泪水落下,温热的液体落在他手背上,最后变得冰凉。 “云姑娘好算计,不过这又关我什么事呢,我只是个唱曲的。” 他声音沙哑。 忽然,唱起了那首最开始的霸王别姬。 这次是霸王别姬的原曲。 曲调凄凉婉转,楚江边上,哀声寥寥。 云若璃知道重点终于要上场了,不枉她套了这么久的近乎,于是屏气凝神,洗耳恭听。 洛怜花唱完,才悠悠说起一个故事。 “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师父唱曲,到过很多地方,遇见很多人,有些人走了,有些人留下,后来我们组了戏班,戏班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 学戏很苦,但是我很快乐,我曾经以为那段时光是我最幸福的时光,如今才知道,梦终有醒的时候,那天戏班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就是春花……和苗王。” “在我们来叶城之前,他们就已经潜入这里了?”云若璃从他的话里发现端倪。 因为来到叶城之后,齐军方面盯得很紧,如果有大规模私闯民宅的事情出现,肯定逃不过元子忱的眼睛。 “嗯。”洛怜花点头,“我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他们闯进来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我们负责照顾他们生活起居。” “来的大概有多少人?” “四十九个,加上春花,有七个女的,剩下的青年三十二,十个中年人。” “……你倒还挺细心。”云若璃感叹。 一般普通人遇见这样的事情,发抖害怕都来不及,哪有心思去统计对方人数,还记得这么清楚。 那个女的,应该就是石达宽的配侍,而其他的青壮年则是他一早准备好的战力。 她就说,当初绑架她的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手。 “期间他们一大部分人出去过一次,后来回来,拿的都不见了,就只剩下几个男的,再然后没过多久,他们就让我想办法引你过来,想要将你活捉。 我知道的就这些,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如果没有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你杀了我。”洛怜花颓然靠在身后的石壁上。 他已经放弃了挣扎。 或者说,他放弃了生的希望。 云若璃沉默片刻,又问,“那其他人呢?” “苗王一共就带了这些人,剩下的人在今天也死得差不多了,我也不知……” “我是说,你们戏班的其他人呢,他们被关在哪里,还有你的师父,既然苗王已经跑了,他们作为无辜群众,自然不会被牵连。”云若璃道。 她觉得自己很有人情味。 洛怜花却不再说话。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洛怜花忽然笑了,笑完之后又开始哭。 声嘶力竭。 云若璃没有再开口。 她脸色沉下去,已经明白了什么。 “对不起。”她转身揪住准备说话的雁王,拖着他离开了牢房,一路回到春花…… 也就是云绾的面前。 她早就听到那凄厉惨绝的哭声,此时正得目光灼灼的看着牢房外面的人,得意道:“想不到,你也有做不到的事。” “戏班那些人的尸首在儿,说出来,我让你少受皮肉之苦。” 第272章 撬开嘴 云若璃跟石达宽本质上或许是一类人,所以在洛怜花放声大哭的时候,她就明白了石达宽会做什么。 那些人冤枉,而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却不冤枉。 惨叫声从牢房深处传来。 春花倒在地上,干哑的嗓子里已经发不出任何高亢的声音,但那沙哑痛苦,不输洛怜花的哭声。 她被铁链捆住的手臂上,一只雪白的蟾蜍正趴在上面,一点一点啃食着什么。 但这并不是她痛苦的来源。 雪蟾蜍的作用只是暂时断绝她身体里那只蛊虫跟蛊皇的联系,让她不会半路蛊毒发作暴毙。 真正让她痛不欲生的,是那些她正在承受的酷刑。 刚开始她还游刃有余,认为不过是一些浅显低劣的刑罚,跟她一路来到这字所受的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那些打在她身上的鞭子,与跟石达宽欢好时她打在她身上的都还要轻浅。 而且在打完之后,她居然将她送到一间布置的极舒适的就房间里,上药疗伤,好吃好住,锦衣玉食。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她在云府的那些日子。 她一开始以为云若璃疯了。 哪里有给阶下囚这般礼遇的,会这样做的人,不是疯子,就是蠢货。 云若璃一定是个蠢货。 于是在雁王的抱怨声中,她连续三天享受着这半年来根本享受不到的舒适。 然后,噩梦就来了。 又一次刑讯,比上次痛很多很多,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又被送回那间屋子,继续享受着疗伤和锦衣玉食。 她这才明白,最开始的那些,不过只是一道让她放松警惕的开胃菜。 云若璃的真正目的,是要她生不如死,让她在一边感受锦绣天堂的同时,让她痛不欲生。 然后再一次次折磨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这个……毒妇……” “谢谢你的夸奖,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已经很少有人这么说我了,不过能回忆起到自己曾经的称号,我还是很开心的。” 云若璃转身拿起一张染满鲜血的白布,擦了擦手上血迹。 “所以你想好了吗,刚才我问的那几个问题,你可以随便选一个不太重要的回答,这样你就可以结束今天的审问,好好回去相享受三天舒适的生活。” 人一旦活的太舒适了,就不会太想死了。 这也是她在第一次对她用刑的时候,发现的她的改变。 曾经那个娇气的云三小姐已经学会吃苦了,她懂得如何在苦难中逆流而上,忍受痛苦的同时,也在学会成长。 这跟她那个空有一身狐媚手段却连个男人的心的抓不住的蠢货姐姐聪明多了。 那时候云若璃就知道这场审讯会是一场持久战。 可那又如何。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下辈子,凡是从她手上过的,就没有她撬不开的嘴。 像云绾这种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只要稍微让她想起曾经的美好生活,她心中的信念就不会那么坚定了。 毕竟,人活的舒坦了,就不太会想死。 “另外看在你是我亲亲宝贝的妹妹的份上,你如果能一口气把我刚才的问题都回答完,那我不仅留你性命,还让你以后都过这种舒服的日子,怎么样?” 在恰当的时候,云若璃终于抛出了橄榄枝。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 但她明显从她眼中看到了犹豫和期盼。 云若璃适时转过头去,慢慢开始整理起自己的工具,“呐,你仔细考虑一下,我也趁这个时候,好好准备一下下一轮的工具,唔,下一轮用什么呢?” “什么……你……你不是应该送我回去了吗……我……你今天已经用过一次刑……该、该结束了……” 她忽然着急起来。 云若璃却慢条斯理,听见她这断断续续的话,她头也不回,缓声道:“谁规定一天只用一次刑的,我今天心情好,想给你加个钟。” “你……” “另外,顺便提醒你,如果你今天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得话,那就明天开始,就要开始加刑了。” “云若璃!我是你妹妹!咳咳……”她沙哑的声音喊不出什么气势来,只有破音的干瘪,“我……我是……你的……亲妹妹!” “是吗,可是你之前次次想要我命的时候,可没有把自己当我妹妹呢。” “云……” “嘘,你现在这个嗓子,要是不想以后变成哑巴,就不要干吼了,弄坏了身子,姐姐会心疼的。” 云若璃挑选半天,终于从万千刑具中挑选出来一把精致的小刀。 她拿起来,比划两下。 面前的人变了脸色。 “我……” “放心,我不会剔你的骨,就取一层皮下来好了,回头我给你做个人皮拨浪鼓怎么样?” “不……不……” “或者你觉得拨浪鼓太小了,玩起来不尽心?那就做个人皮手鼓好了,就按照你的两只手大小做,你该知道姐姐的女红很好,做的东西也精巧,所以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我说,我说,我说!”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了下来。 云若璃本来已经贴上她脸上的小刀停下。 她脸上带着笑,却没有收手。 意思显而易见,如果她不能说出让她满意的答案,那刀还是会划下去。 从她脸上,生生扯下来一层皮。 “我说,我就是云绾,我……我之所以是现在这个样子,是、是因为殿下……哦不,是因为石达宽,他有一种神奇的虫子,可以钻到人的皮肤下面,蚕食人的骨骼,让人……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新型整容术啊,没想到苗疆还有这么先进的技术。 “这种虽然能改变人的相貌,但并不能保证一定变得好看或者指定变成某个模样,就像……我现在这样。” “嗯,不错,继续。”云若璃这下收回了刀。 她还是讲诚信。 云绾却又沉默了。 云若璃有些不耐烦,“都说到这儿了,说与不说还有什么区别吗?” “你……保证不会杀我?” “云绾啊云绾,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输吗,这么久了都还没有弄清楚对手是什么样的人,你怎么可能赢啊。” “……好,我说。” 第273章 狗剩 一个时辰之后,云若璃带着云绾的口供出来,递给等在门口的雁王。 雁王是个欢脱的性子,原本他对刑讯逼供也很感兴趣,但在看了两次云若璃的手段之后,他就再也不去了。 每次倒是还来,但只在外面等。 此刻他手上拿着云若璃递给他的口供,忍不住感叹道:“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与你为敌,你真的……太可怕了。” 也难怪元子忱那个魔王会看上她。 疯子跟魔王,绝配啊。 “雁王殿下真会说笑,你又没有得罪我,又怎么会与我为敌呢?” “……是是是,你说的对。” “殿下与其在这里跟我闲话,不如赶快找个大夫进去给我的好妹妹看看,她虽然嘴硬,但到底是个乖孩子,还请殿下一定要照顾好她,别让她出什么问题才好。”云若璃说着,指了指里面刑房。 雁王打颤。 末了忽然想到什么,疑惑道:“不对啊,你不就是大夫吗,你直接给她治一治不就行了。” “我是大夫。”云若璃点头,“可我不乐意给她治,有问题吗?” 雁王:…… “没有问题。” 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相反,会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你放心,这次出门我带来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太医院的院正,只要有他在,什么疑难杂症都不是问题。” “那就麻烦你们了。” 云若璃道谢。 准备离开之前,又转身看着雁王。 雁王一个寒颤,“姑奶奶,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我只是有些好奇,殿下你跟太医都离开了京城,这么大动静,陛下不会不知道,你们就不怕他多想?” 大齐肃帝向来多疑,不然也不会一群兄弟手足只剩下雁王这一个。 他这么作死,就不怕肃帝起疑?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离开京城那都是皇兄知道的,御驾亲征听说过没?我的皇帝哥哥这把年纪,亲征是不可能了,但年轻力壮的我可以奉命代表御驾。” “哦,这样啊。” 那不就是让自己的弟弟去替自己送死吗。 前线这么危险的地方,谁又能说得准有没有万一。 不过肃帝为了自己的江山连亲儿子都舍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又能怎么样。 她倒是听说过雁王的母家并不好,而且因为母妃去世的早,他很早就没了依靠,但也正是靠着这无依无靠和身世飘零,才能成为他活到现在的资本。 “辛苦殿下了,我这几天劳累,就先回去休息。”云若璃告辞道。 雁王连忙点头,“好好好,那什么,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千万别累着了,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或者告诉阿剑,他会办好的,啊?” “好。” 他殷勤的挥手,很不得亲自把她送出去。 “不是殿下,老大又不在这里,你这么殷勤给谁看呢?” 戏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雁王转头,看见不远处的苏闻柳,不仅如此,自己刚才狗腿的模样必然也落入他眼中。 “嘿你这人,整天不做正事,就知道在后面听人墙角,卑劣。” “殿下这话说的,我明明是好好走过来,你自己没有听见,专心给人家云大小姐拍马屁,这还怪我了?” 关键这马屁明显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人走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雁王被戳破行为,非常生气,但还是欲盖弥彰,“那是人家累了,要回去休息。” “行,随便你怎么说。”苏闻柳点头,懒得跟他细讲,只是指了指牢房里面,“顺便说一句,里面那位怎么处理?” “随便找个地方放着,毕竟是小祖宗的手足血亲,要是把她杀了,回头小祖宗让大魔头来找我麻烦怎么办?”雁王敷衍道。 他手上也有任务,现在云绾供出了苗王可能藏身的几个位置,还有几个匿藏苗军的窝点,他需要抓紧时间去处理。 苏闻柳点头。 知道他是有大事的人,也就不再调侃,挥手送他离开。 雁王离开之后,他准备进去给云绾看伤,顺便找几个人将她安顿。 只是刚一转身,就看见走廊尽头站着两个人。 一高一低,一男一女。 那个男人满头鹤发,容颜却与当初一般无二,女子则青春靓丽。 接触到他的目光,女子热情的向他挥手,“嗨~苏狗剩~” 苏闻柳差点给他们跪下。 “……两位祖宗,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不要叫这个名字,这都哪年的黄历了。” 这个他娘亲当初一念之差给他取的乳名,成了他终生的耻辱。 “真伤心,以前你都是叫我神医姐姐的。”女子有些委屈的咬唇。 鹤发的男人立即一个眼神递过来。 苏闻柳这次是真的给他们跪下了,不仅跪下,还准备给他们磕头。 “两位祖宗,说真的,咱别玩了行吗,咱们不是说好一般不联系吗,要是让别人知道我也是个活的很久的老妖怪,我……我只怕是要被放在火刑架上烤啊。” 苏闻柳想哭。 他又没有他们那样的本事,甚至连武功都没有,要是被发现端倪,只有抓起来研究的份儿。 其实他并不想活很久,但老天爷就是这么喜欢跟人开玩笑。 当年为修复这位女祖宗的手筋,他们寻遍天下奇珍异宝,最后机缘巧合,他跟这两位祖宗吃下了一块不认识的肉,就很倒霉的活到了现在。 这些年他没少被他们折腾。 他们倒好,双宿双飞。 唯有他,孤家寡人。 “小狗剩你不要这样嘛,当初谁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呢,我们这不是已经在想办法补救了吗。” “放心,周围没人。”鹤发的男人言简意赅,或许是不想看到媳妇哭唧唧的模样,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苏狗剩……哦不,苏闻柳很不请愿的吃下满满一碗狗粮。 正准备找个理由遁走,就见那女子笑眯眯的朝他招了招手。 “安啦,我们不会害你的,今天过来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来来来,你附耳过来。” 苏闻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并不想过去。 “是关于你现在的老大和那个有趣的小姑娘的哦,你当真不要听听看吗?” 第274章 厚葬 云若璃跟雁王告辞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而是找阿剑带了几个人走。 元子忱走之前,把阿剑和一小队紫微宫的杀手留给她,说供她差遣。 所以她就来差遣了。 他们来到一处废弃宅院。 阿剑刚开始还不明所以,但在靠近宅门的时候,脸色却发生了变化。 “大小姐,这是……” 里面传来很不好的气味,那是作为一个职业杀手十分敏感又十分熟悉的味道。 “大小姐要不先回避一下,里面的东西我们来处理。” “别说废话了,开门。”云若璃吩咐道。 阿剑只能依言行事。 推开门,里面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血迹流淌在地上已经干涸,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是……” 这是那个戏班剩下的人的尸体。 这些人,证明了洛怜花所言非虚。 他们是无辜之人,只不过老天不开眼,让他们遇到石达宽那个心狠手辣的变态。 “稍微收拾一下,盖上白布,把尸体抬回雁王那里,另外,把洛怜花放出来。” “啊?这、这就放了?”阿剑有些不太明白。 他脑子确实不怎么好使,但他有虚心学习的品质,有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坚持。 旁边的黑衣人见他还想追问,手肘撞了撞他,把他挤到一边,然后对云若璃道:“大小姐放心,这件事我们会办好。” 几人说话时候,天上忽然下起了雨。 云若璃看一眼天,道:“动作快些,先挪到屋子里,别让他们被雨淋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阿剑带着人下去。 等收拾好这一切,已经是晚上。 云若璃带着这些清理好,至少没有失了体面的尸首回到雁王那里,然后把洛怜花放出来。 夜晚的雨下得比下午还大,淅淅沥沥,似有悲风呼啸。 洛怜花站在屋檐下,看着厅中被整齐摆放且盖上了白布的一众尸体,垂眸不语。 他从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沉默。 云若璃站在他身后,“我们去的时候刚好开始下雨,人都没怎么淋着,你放心。” “……多谢。” “你要不要检查下,招供出来的地点已经被我们彻底找过一遍,但我们毕竟不是戏班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遗漏。” “没有,一共二十七具,我数过了,没有错。” “既然如此,那我再派一个人帮你一起去料理后事,云池。” 她转头叫了不远处的小丫头,云池僵了僵,还是碎步上前。 洛怜花看向她,有些不解,“跟我一起?我不用被问罪吗?叛国是死罪。” “你们是被胁迫,而且戏班的人都已经死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这是你的怜悯?”洛怜花觉得有些可笑。 云若璃摇头,“不好意思,你可能不知道,我平生有很多志向,但唯独没有当圣人这一项。” 她没什么圣母情结,但是这件事归根究底是因她而起。 如果没有就当初云绾和睿王那档子破事,云绾不会失踪,不会千里迢迢来到边境,更不会跟石达宽扯上关系。 没有她的教唆,他不会这么执念的想要生擒她。 于是就像蝴蝶效应一样,他们的恩怨牵扯到了无辜的旁人,云若璃做这些,并不是想挽回什么。 毕竟现在什么都无法挽回。 她只求问心无愧。 洛怜花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只以为她是为了她那个残忍的妹妹赎罪。 在牢里的时候他听说了,那个狠毒的小姑娘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因为一些缘由,才会跟苗王有牵扯。 “好。” 他点头,言简意赅。 云池被留下来。 她有些害怕,还有些慌张。 以前这样的事都是来福去做,可后来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姐不要来福了,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 她不会这些,虽然很想做好,但根本无从下手。 洛怜花也看出这个小丫头是个生手,没怎么想指望她,转身准备去叫人。 但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高大的黑影拦下。 那人撑着伞,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力夫,乍一看气势非凡。 “见过洛班主。” 来人是陈三。 他跟云若璃一样称他一声班主,态度也很恭敬,虽然长得凶神恶煞,但看起来并不像要找茬的样子。 “这些人是要厚葬吗,交给我来处理。”陈三拱手道。 “你是……” “陈大哥,你、你怎么来了?”云池很诧异。 上次在围攻苗王的混战中,他突然现身救了她,不过后来因为要审问犯人,她就没来得及细想是怎么回事,现在又看到他,才反应过来。 按理说睿王已经跟着齐军拔营,那他也该离开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殿下吩咐我留下来,给云大小姐帮手。”陈三解释完,又看向她,“你这个样子,一看就派不上什么用场。” 云池:…… 呜呜呜,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但陈三说的是实话。 也不知从哪里得知云若璃要安葬逝者,他这次上门直接带着人,经过洛怜花同意之后,便开始处理。 那些人都是专业人士,也事先听过吩咐,动作小心又利落。 不多时,亡者的尸身均已被收殓妥当。 按照规矩,这些人应该要再做一场法事,停灵几天才能下葬。 陈三将准备好的法事单子交给洛怜花。 根据洛怜花的要求,这些人都被送回到戏班的宅子,他也跟着回去,还要守灵。 这种事情陈三他们就不好出面了,于是吩咐妥当,让人将棺材运过去。 处理好这些已是半夜。 但这已经算是很快的了,如果这些交给云池来做,只怕天亮了她还在跟洛怜花两个大眼瞪小眼。 “陈大哥,谢谢你。” 洛怜花走之后,云池小心翼翼的跟他道谢。 陈三摇头,“不用谢我,这些是我分内之事。” 这些都是殿下临走前交代过的,云大小姐有什么需要,他必须尽全力去办,而且办到最好。 他只是按照吩咐做事。 只是…… “但你怎么这么没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怎么办?” “我……这些、这些之前都是来福大哥做的……” “哦,那以后若没有他,你当如何,跟在啊云大小姐身后当个拖油瓶吗?” 第275章 久等 陈三的话很无情。 但也很有道理,云池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从来没派上过什么用场。 衣食住行这些以往都是来福在打点,现在又有赵天平,她除了会做一些小点心之外,就没有其他别的用处。 小姐打架的时候,她更是半点帮不上忙。 想到这里,她无比沮丧。 “陈大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是啊。”陈三很诚实的点头,“如果我是云大小姐,肯定早就嫌弃你了。” “呜……” 看着云池的小脑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下去,他嘴角露出微笑,忽然又按住她的小脑袋瓜。 “知道她这次为什么留下你吗?你跟了她这么久,是什么深浅她早就看在眼里,这次留下你,就是想锻炼你。” “锻炼我?” “是啊,不过你之前什么都没接触过,肯定不熟悉,这样,看在你以前在伤兵营照顾过我的份儿上,我可以教你。”陈三双手抱胸,语气无奈。 收这么一个蠢兮兮的小徒弟,他好像很吃亏。 殊不知大灰狼的尾巴已经摇起来。 云池听了他的话,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正在迈入大坏蛋的圈套,很兴奋道:“真的吗陈大哥,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嗯。” 陈三淡淡点头。 其实认真看就会发现,此刻他嘴角的笑意已经快要按捺不住。 “那这几天你就跟着我,有什么不会的或者不懂的,就问,知道吗?” “知道了。” “另外,要缴学费。” “咦?可是我没什么钱,我、我的钱都拿去买糖了呀……” 云池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败家的行为是多么可耻。 她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这么管不住嘴。 谁知这正好中陈三下怀。 他又不缺钱,怎么会要她的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如你回去,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事实是事实,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什、什么?别呀,陈大哥你别嫌弃我,我用其他东西跟你换好不好,你教教我,我、我真的不想拖小姐的后腿!” 云池急得快哭了。 “我给你做点心好不好,我用劳力来换!” 陈三抿嘴,半晌,才仿佛很勉强的点了点头,“那也行。” 可能云池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完全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的情况下,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按理说陈三以前也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不知道是从哪个王八羔子哪里学来的阴招。 而此时。 齐军营帐里。 正在跟睿王商讨进攻策略的狄房忽然打了个喷嚏。 睿王见状,嫌恶的挪了挪位置,与他拉开距离,“你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 “有病赶快去治病,别传染给我。” “……” -------------------------------- 此刻的云若璃当然不会知道,某些别有用心的恶人已经在对她家天真蠢萌的傻白甜下手。 折腾这几天,她是真的累了,只想回去休息。 但老天爷好像并想让她如愿。 她回到宅子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赵天平却还说有个客人在大厅里等着,已经等了很久。 云若璃犹豫着看了眼外面快要落下去的月亮,把伞交给赵天平,走进大厅。 来人是个青年。 穿一身湖蓝色的长衫,没有太多修饰,只隐约看得出几分儒雅。 这人她见过。 是现任太医院院正苏闻柳。 他怎么会来这里? “苏院正这么晚了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云若璃走过去,坐在主位上。 苏闻柳放下茶盏,叹息道:“云大小姐别觉得我冒昧,其实我不是那种半夜三更还要打扰别人的人,其实我下午就来了,只是等到现在才把你给等来。” 云若璃:…… 哦,她想起来了,下午的时候她在处理戏班的事。 “让阁下久等,抱歉。” “云大小姐不必多礼,其实我今天来也是受人之托,因为那两个坑货……哦不,那两位前辈说有一件事,一定要转告给你。” “前辈?” “是。”苏闻柳说着,从身旁的药箱里拿出一个羊皮纸卷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上面还放了一封信。 云若璃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来看。 看完之后,她放下手中的东西。 “我能信你?” “信与不信,全在云大小姐的决断之间不是吗,说起来这次南疆之行并非我与你的第一次见面,当初你双生蛊忽然发作的时候,就是我帮你看的,也是我告诉老大你中的是什么蛊,你不记得了?” 苏闻柳说着,伸手又想去端茶,只是端起来才发现茶盏已经空空如也。 他们的谈话屏退左右,所以也不会有丫鬟上来给他添茶。 他搓了搓手指,只有放弃。 云若璃笑道:“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在里面,这样说来,我要谢谢苏院正救命之恩了。” “哎,不用那么客气。” “我当时蛊毒发作意识不清,不记得苏院正的模样,还请见谅,不过我若记得的话,恐怕也早就察觉了元子忱跟雁王殿下的关系,这对你们行事只怕不妥。” 言下之意,苏闻柳说的都是的废话。 之前是他们故意藏着掖着,不想让她发现,现在又巴巴的跑来说她没有眼力。 合着好事都让他们占了。 “这个,你也别生气,当时不是很多事还不明朗吗。”苏闻柳也无奈。 云若璃点头,“我明白,你们有你们的苦衷。” 每个人都有苦衷。 只有她没有。 所以他们可以肆意妄为,而她只能被动接受。 “你能理解就好,那你现在信了吗?” “信不信不用你管,现在天都要亮了,你确定还要呆在这里?”云若璃语气不善。 苏闻柳:…… 嘤,他就说不要来蹚这浑水,看看人家都把他嫌弃成什么样了。 那两个祖宗真的太坑。 但这还没完。 要是这信的内容被大魔王知道,他肯定会被活剥下来一层皮。 哎,人生好难。 特别是像他这样在夹缝中辛苦求存的小可怜,真的好难。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慢走,不送。” 第276章 城门被阻 送走苏闻柳后,云若璃先是睡了两天,然后又玩了几天,最后等到云池来告诉她说洛怜花和戏班那些人那的遗体都已经下葬,她才点头,让她继续跟进。 当天傍晚,一匹快马疾驰往城门方向,似乎想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 但在门口被拦了下来。 云若璃看着面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熟悉是因为这是认识的人,陌生是因为那张脸上谄媚的笑容,之前没见过。 “曹……开济?是叫这个名字?”云若璃指了指那个穿着侍卫服的男人,在脑子里思索了半天,终于想起他的名字。 “诶对对对,是这个名字,云大小姐好记性。”曹开济上来给她牵马。 说来也巧,之前在戏班不打不相识,后来发现戏班有猫腻,就去跟叶城城主商量布置罗网的事。 后来不知怎么,元子忱想起曹开济之前说要纳云若璃为第十四房姨太,就私底下跟他“友好交流”。 听说后来曹开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期间,元子忱还非常好心的透露给他洛怜花的真实性别。 双重打击之下,曹开济开始发愤图强,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个场景。 他游手好闲多年,现在痛改前非,做起了城门守卫。 这本来是好事。 但挡了云若璃的去路,她就不太高兴了,“你好好当你的城门护卫,拦着我干什么?” “嘿嘿,云大小姐这话说的,你看这天色都这么晚了,你又是孤身一人,我怎么敢让你出城呢,那回头元大人责问起来,我会没命的。” 这竟是为元子忱买命了。 云若璃哭笑不得,好不容易躲开赵天平的眼睛,又把云池支开,没想到元坑坑还在城门口给她设了道关卡。 所以,她现在只能强闯了吗? “喂,把我的缰绳放开。”云若璃看着马下的人道。 曹开济连忙摇头,“那不行,我放开你肯定就跑……” “小姐!小姐你等等我!” 就在云若璃准备不顾一切强行闯关的时候,云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动作一顿。 转头,只见云池骑马…… 哦,不对,云池并不会骑马,准确的说,是陈三骑着马,而云池被放在他身前,疾驰而来。 云若璃沉默。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小心忽略了什么。 这犹豫的片刻,陈三和云池已经策马赶到她面前。 马刚停下,云池的汪的一声哭出来,“小姐你为什么要丢下奴婢,难道、难道奴婢在你眼里,真的就是个小拖油瓶吗?呜呜呜……” 云若璃:??? “云大小姐,不管你要去哪里,请带上属下,属下愿为你鞍前马后。”陈三道。 “是啊云大小姐,我这也不是拦着你不让你走,只是你要出去的话,总得让人跟着,这样也好保护你的安全不是?”曹开济也道。 云若璃皱眉,“你说的人,是什么人?” “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客栈通知阿剑大侠他们了,相信他们很快就来。” 曹开济说着,看着远远赶来十来个人影,都是清一色的黑衣,面具狰狞。 为首的那个是阿剑。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不戴面具。 “诶,来了来了。”曹开济看见他们,才终于放开手,“妈耶,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 他心有余悸的擦汗。 天知道他刚才有多紧张,他是真怕云若璃一个不开心直接踹开他强闯关卡,那他不死也要残废。 但即使这样他也不敢放手。 否则等待他的就是比活剥人皮更残忍的刑罚。 “我说大小姐,你这也太鸡贼了,居然不跟赵叔说一声就跑,还自己去买了马,是要吓死我们吗?”阿剑上前,抱怨道。 他们每人都骑着马。 而阿剑身后还跟着一匹红棕色的骏马。 云若璃看着他们,无语道:“鸡贼有什么用,不还是让你们追上来了么。” “我的大小姐,你就别整我们了,我们留下本来就是保护你的安全的,你这样偷摸摸溜走,让尊上知道了,我们会被剥皮的。” “所以你们现在来抓我回去?” “那倒不是,尊上说了,不限制你去任何地方,包括那些他觉得危险的地方,他尊重你的每一个选择,但我们必须要保护好你,就算最后护不住了,也要死在你前面,仅此而已,所以,请带上我们。” 说完,他跳下马。 “请大小姐带上我们。” “请带上我们!” 十几个穿着黑衣的人整整齐齐跪在地上,声音浑厚。 云若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元子忱的意思她懂了,就像当初她告诉他的那些话,他也听懂了。 他的爱不是牢笼,也不是枷锁。 她有选择的权利,他也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哪怕最后是萤蛾扑火,抑或只是大梦一场空。 “大小姐,尊上说了,不管什么事,既然你决定了,就放手去做,他永远是你的后路。”阿剑见她不说话,继续道。 云若璃只觉有股暖流淌进心里。 明明他现在不在这里,但之前的急切彷徨瞬间一扫而空,她的心静下来,思绪也变得清晰。 “好,那你们就跟着。”云若璃道,“放心,不会让你们死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大小姐,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当炮灰。” “起来,走了。” “好嘞!”阿剑站起来,“另外,这匹马是我从赵叔哪儿弄来的,比你现买的要好多了,一日能行千里,大小姐你用这个,那破马咱别要了。” “我就去城外,要这么好的马做什么,而且我跑这么快,你们能跟得上吗?” “呃,这个……”阿剑尴尬,强行挽尊,“其实,应该也没有千里,就、就一般的快马。” “行。” 云若璃没时间跟他废话,暮色西垂,她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那个地方,不然可能就要错失良机。 “那小姐,奴婢也可以跟着你吗?”云池还在哭唧唧。 “想跟的都跟,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瞧把你们给紧张的。” 云若璃低叹,换了阿剑带来的马,扬鞭而走。 城门之外,一行人绝尘而去。 第277章 屈辱 云若璃一行人离开时丝毫没注意到城门上还站着两人,其中一人手上拿着千里望,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嫉妒和怨毒。 “公主殿下现在该相信了,云若璃身中情蛊,她如今出城,就是去寻找解开情蛊的办法。” 云绾站在荣华身后,看着那群越来越远的人影。 他们可能死都无法想到,那天苏闻柳在审讯室外跟那两个神秘人的对话,都被她听见了。 苏闻柳是个活了很久的怪物。 那连个神秘人也是。 还有关于情蛊的事情,她得到了太多有用的情报,这些消息不仅能让她活下去,还能让她活得很滋润。 于是伤好之后,她第一时间找到荣华,果然她们撞见云若璃匆忙离开的场景。 凭什么她能拥有这么久多人爱护和追随,她明明只是个废物而已。 她不配。 既然那个废物一念之差留下她的性命,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她要让云若璃知道,她已经不是以前的云绾了,只要她想,就能有无数种方法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解开又怎么样,她今天出了这道城门,难道以为自己还能再回来吗?”荣华轻哼。 云绾见状,道:“殿下可不要轻敌,这贱人身手不差,命也很硬,殿下与其铆足劲在这里跟她硬碰硬,不如换个办法。” “什么办法?”荣华疑惑。 “殿下知道女人最值钱的是什么吗?”云绾站在她身后,声音轻缓。 像是劝说,但更像是蛊惑。 荣华不说话。 云绾见状,又继续道:“女人最值钱的便是自己的身子,殿下千金之躯,自然比我们其他人更精贵。” 荣华立即领会过来。 她转过身,愤怒注视着云绾。 “贱人!” 她想一个耳光闪过去。 但云绾动作敏捷,轻易躲开了她的攻击。 等与她拉开一段距离,才道:“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殿下既然倾心元侍郎已久,何不乘此机会,将生米煮成熟饭?” “混账,本公主岂是你这种低贱下等的庶民!” “殿下自不可与我等相比,但想必殿下也知道,我之所以能活着,是因为当初跟睿王殿下有过肌肤之亲,他们不敢杀我,而我之所以能在苗人那些蛮子面前站稳脚跟,也是因为我做了苗王的女人。”云绾慢悠悠道。 这样的事,一开始或许是难以让人接受,但等到慢慢适应就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身体是她最好的武器。 只要善加利用,她不仅能活,还能活得久,活得好,就像她现在能好好站在荣华面前一样。 雁王和云若璃大概也不会想到,他们派来监视她的那些守卫早已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她现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能有一群为她马首是瞻的护卫。 不比云若璃差。 “呸,不要脸的贱人。”荣华显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 她虽刁蛮偏执,但也是一国公主。 她从小都是高高在上,集万千宠爱,骨子里的清高让她根本无法接受作践自己的身体。 “本公主没你这么下贱。” 云绾脸色一沉。 “不愿意吗?那也没办法了。”她叹息道,“你能自愿当然最好,但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你。” 人心深处都有一潭黑渊。 当初云曦亲手把她拖进去,又弃她不顾,现在她也要让荣华尝尝那样的滋味。 这潭黑水,永远不会有尽头,就像人心底的欲望,永远无法消逝一般。 云绾挥手。 转瞬间几个黑影出现在荣华面前,将她架起来,快速离城门,带到一个不知名的黑屋里。 千里望落在地上,镜片摔得粉碎。 “你……你们做什么,我是公主!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你们不能这么对我!”荣华尖叫道。 她鞋被蹬掉,罗袜松垮垮挂在足上,被一个粗粝的手掌握住。 “滚开!啊!我要杀了你们,我一定会让父皇杀了你们!” “殿下说得没错,我们都是必死之人,所以我们不怕死。”云绾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她声音阴沉,诡异,意味深长。 “可是公主殿下,我叫你声公主是给你面子,你当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吗?” “你……你什么意思?” 荣华声音颤抖。 她被好几双手按在地上,锦绣的华服被撕开,罗袜被扯掉,小巧的玉足被人握在手中,肆意把玩。 她恶心得想吐。 害怕却又无可奈何。 这一刻她无比后悔当初自己轻易听信了云绾的话,跟她一起离开宅院,还没有带任何睿王为她准备的侍卫。 “呜呜呜……父皇……皇弟……皇叔……你们在哪里,快来、快来救救我……呜……” 有迫不及待的手伸过来,扯下她的腰带。 她挣扎不得。 只能感受着那些粗鲁的手一点点在她身上肆虐,极尽羞辱,不放过每个地方。 “蠢货!从你踏出皇城的那一刻就再也不是什么公主了,没有强者羽翼的庇护,你也跟我们一样,是个贱民而已!” “你……唔……” “刚才不是骂我骂的很痛快吗,那我也让你尝尝你最看不起的,被人尽情享用的滋味。” 云绾的声音变得亢奋,因为她也听到屋里传来的破碎的声音。 他们开始了。 这些人,会教会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何面对现实。 “荣华你要记住,你今天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云若璃给你的,她夺走了你的爱人,夺走了你的皇弟。 你看啊,那么多人都在围着云若璃一个人转,他们都不保护你,所以才让你承受这些屈辱。 如果云若璃在这世上消失就好了,如果她消失,那些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就都是你的了,不是吗?” --------------------------- 云若璃离开城门一段路后,忽然停下来,转头回望远处的城门。 “怎么了大小姐?”阿剑上前道。 云若璃也很奇怪,心里一瞬出现的慌乱让她觉得莫名,但等她深想时,又毫无头绪。 她摇头,道:“算了,没什么,走。” 残阳如血。 不知在预示着什么。 第1198章 姝颜笑(124) 在他们的碎碎念中,他们面前忽然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扇两人高的石门。 “咦,到了?” 景姝看着面前的石门。 正在低声交谈的几个山匪也慢慢安静下来。 看见这扇石门,他们表情都不好看。 王虎的脸色更是可以用铁青来形容。 这是从他进了这个山寨开始,第一次有人能够顺利地走到这里,就算是当年才智过人的二当家,也被拦在风水阵前。 所以,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怪物?! “老子……老子跟你们拼了!”王虎大叫着冲上来。 他知道不能再让他们往前走。 束缚他的绳索被大力绷断。 所有人都没料到。 景姝避开他的攻击。 但没想到他拳法了得,一击没有得逞之后,侧身立即使出下一招,完全让人措手不及。 景姝这样的身板,要是被他的拳头打在身上,只怕要被拦腰截断。 眼看着拳头就要击中她腰际,她忽然不知从哪里亮出一柄精铁匕首,匕首通体黑色,泛着寒光,也不驱不避地朝他刺过去。 这种情况躲是不可能躲开的。 就看谁先认怂,撤了力道。 可在这种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先退让的那个肯定要吃些苦头。 “啊!”王虎怒吼一声,铆足了全力。 景姝也不可能让步。 要么两败俱伤,要么他死在这匕首之下。 没有其他的选择。 “主子!” “三当家快住手!” “哎呀,何必呢何必呢,这是要闹出人命啊!”张老栓不知何时也挣脱了束缚,过来救人。 却池见自家主子被困,本来就急红了眼,现在看见他冲上来,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于是也提着武器冲上去。 其他也有山匪挣脱。 紫微宫的人跟他们混战起来。 场面一片混乱。 所有的变故都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 就在两边人马要以流血收场的时候,忽然有人打了个响指。 “哎呀呀,我说这边怎么闹这么大动静,原来是阿虎回来了,咦,怎么还带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从他们头顶响起。 不知是不是气氛紧张时产生的错觉,那女子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奇怪。 不过没等其他人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女子已经出现在景姝和王虎中间,一杆长烟抬起景姝的手腕,让她匕首失了准头,另一只手也抓住王虎的拳头,扭身坐在了王虎肩头。 她坐姿有些奇怪。 景姝没有细想。 她只感受那力道,就知道对方肯定不是善茬,于是在被击退后没有再行追击,而是快速退开。 那些山匪见到女子,一个个也停下来,退到他们身边。 女子抽两口长烟,并不急着开口。 她身材纤细高挑,不是极致的瘦,而是凹凸有致的玲珑。 丹凤眼周围涂着紫色的胭脂,眼眸灵动有身材,成熟中透着妖异,坐在人高马大的王虎身上,仿佛高贵的女王驱使着她忠诚的奴隶。 “不知贵客高姓大名,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小寨子有何贵干啊?”她抖搂着烟袋。 虽然只是个随意的动作,但明显有与寻常女子完全不同的勾人风情。 景姝挑了挑眉。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女子身下的王虎先着急起来,“她是个女魔头!” “哦?那还真是稀奇,除我之外,我还没听阿虎这么叫过谁呢。”女子笑容妩媚,“所以,就是这个小姑娘一路破解了那些机关,走到这里来的吗?” “正是。” 景姝也不观察了。 反正无论如何她都要见见做机关的那个人,所以进这山寨是必须的。 若正常的方法不能进去,那就用些手段。 “我是王虎抢回来的压寨夫人,姐姐可以叫我姝儿。”景姝收好手上的匕首,慢悠悠解释。 王虎本来满脸警惕。 但在听到这话之后,他表示不淡定了。 那妩媚女子也低头看向他。 “不不不,不是这样,她、她胡说的,她就是个想强闯寨子的贼人,之前咱们设在路上的机关都被她给拆了,你可别听信她的花言巧语,她她她诓你呢!”王虎吓得面无血色,说话都开始结巴。 “连名字都告诉了,也带着我们走到山门口,怎么现在忽然不想认账?那我倒要见见你们大当家,好好跟我评评理。”景姝冷笑一声。 她倒是会借坡下驴。 “你!”王虎还想骂她。 这该死的女魔头,拆他们的机关也就罢了,现在这口锅扣在他头上,他要怎么解释?! 老大会剁碎他的! “真是难得啊,我们家阿虎开窍了。” “不不不,不是!你听我解释,我、我当时是开玩笑的,我要是早知道她是个硬茬儿,我也不去找她的,你说这事儿,我……” 王虎愈发解释不清楚了。 好在那妩媚女子也没真想让他解释。 她只是捏着自己的长烟,盯着景姝看了半晌,才悠悠点头道:“那好,难得有客人,还是这么娇滴滴的漂亮姑娘,我就勉为其难,带个路好了。” 说罢,手在王虎头顶上敲了两下。 王虎便认命地过去打开最后一重机关。 随着轰隆隆的声音,石门打开。 景姝看见,也不由感叹。 这处山体竟然硬生生被他们给挖出来一条道路。 那这道路的尽头,应该就是他们的山寨了。 妩媚女子对她招了招手,道:“姑娘,走。” “果然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设计这些机关的人,当真是个高人。”景姝笑起来。 王虎怒道:“妖女!你就算这么说,我大哥也不会被你蛊惑的!” 之前还是女魔头,现在已经直接进阶成妖女了。 他显然很生气。 但没人理他。 山寨位于这条路的尽头,但又通过凿空山体,连接了两边的道路,于是在那石门之后,就是这样一处像桃花源般的山寨。 或许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村落。 远处,炊烟袅袅。 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远远能看见宅子里人来人往。 妩媚女子抽了口长烟,才道:“各位,欢迎来到一隅寨。” 偏安一隅。 给这个寨子取名的人也很有想法。 “姝儿姑娘,你是想先去正厅谈呢,还是想先跟我们阿虎拜天地呢?” 第1250章 姝颜笑(143) 苏闻柳在他手上吃够了亏,根本不会再相信他的鬼话。 老道也没想多说。 伸个懒腰之后,转身走了。 奇怪的是他明明第一次来这里,但似乎对这里房间布置十分了解,准确地找到个可以休息的房间,把门关上。 苏闻柳在原地站立片刻。 确定景姝那边没有他插手的余地,其他地方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之后,也悻悻离开,找个地方自己呆着。 屋里。 景姝处理完外面的事,就回到床边,静静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他手指冰凉,脸上也毫无血色,唯有轻触他的脉搏,才能让她不安的心稍微平静。 “都伤成这样了还非要逞强,你是不是傻?” “我长到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傻。” 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 景姝一愣,“你醒了?” 她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 “刚才外面动静那么大,想不醒也难。”他撑着身子准备坐起来。 景姝按住他,“都这样了还不老实,是想让我把你揍趴回去吗?” “无妨。” “你……” “与其争论这个,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你要找的东西也已经找到了,之后想去哪儿?”端木若寒靠在床头。 他平日里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冷淡模样,唯有在看她的时候隐约有些笑意。 最不同的,还是他眼底那并不容易被人察觉,却时常存在的温柔。 虽然她时常与他闹别扭,有时候也任性莽撞,可他似乎总时不时地纵容着她那些脾气,永远在她身边。 他一直都在。 不管她说过什么。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之前我认认真真跟你说的那些分道扬镳的话,一点意义都没有,你根本没听进去。”景姝怄气道。 “本来也是这样。”他还很认同地点头。 “端、木、若、寒!” 她生气了。 她明明有很认真地在跟他讨论问题,可是在对方眼里,她的那些的任性决绝,好像都是小孩子闹别扭,根本不值一提。 正要气冲冲起身,那坐在床边的人就忽然将她揽进怀里,冰凉的身体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 她的脸贴在他胸膛,能清楚听到胸腔中心脏跳动的声音,坚定有力。 他将下颌抵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一字一句,声音清楚传进她耳朵,“顾小蛮,你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 他本来对男女情事不感兴趣。 直到遇见她。 出生伊始,他就是是母亲用来制衡那位名义上父亲的“筹码”,后来寻到生父,又被他培养成一枚藏在暗处的“棋子”,老道对他态度平淡,只让他不要用太多的恨意去看这个世界。 后来遇到还是小丫头的她。 明知道她对他的那些“好”是虚与委蛇,他也总被她坑得很倒霉,但平静枯燥的生活又似乎多了点趣味。 他终于意识到,与其说她是他在一生中唯一一件值得期待的好事,不如说自他出生以来,遭受的所有,都是为了攒够运气遇见这个人。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霸道?”景姝无法领会他的心境,只是抱怨。 他低声笑起来,“也只对你如此。” 第1251章 姝颜笑(144) 接下来几日,众人在玄机阁住下。 这里虽地处西南,但已经跟苗疆有一段距离,他们头顶的雾气也是地理位置和环境影响生成的山雾,并非苗疆那种瘴气,所以并不威胁安全。 却池出去送信。 张老栓也顺便给寨子带去消息,让送点吃食过来。 当天晚上。 高墨流就带着人,亲自将东西送到。 他了解情况之后,专门求见景姝,替赵二等人请罪。 景姝之前就觉得他做事有分寸且礼仪周到,很多细枝末节都能关照到,且做事极其缜密,不似寻常人家。 赵二曾说他是被“逼上梁山”,原本是个读书人,但看他的样子,应该没那么简单。 “你……” “好了,退下。”端木若寒打断她。 景姝:……? “好什么好,我话没说完呢,你又抽的哪门子风?”她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该说的不都已经说了吗,他替他们寨子的人跟你请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大度一些,不必放在心上。”他脸色依旧苍白。 不过这两日被她细心地照顾着,精神好了不少,现在说这起话,也是循循善诱,温和儒雅。 好像她下一秒就要暴起,将人就地解决一般。 景姝还云里雾里,高墨流却已经反应过来,匆匆谢过两位贵人,躬身退出去。 临走时,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关上。 直到他身形完全消失在房门外,景姝才反应过来。 “我什么时候说要治他罪了,话都还没问完呢,你急着赶人出去干什么,搞得我好像很凶似的!”景姝过去拧他耳朵。 端木若寒下意识躲了一下。 但没躲掉。 他承受着耳朵上酥麻的疼痛,无奈道:“别总跟你阿娘学些奇怪的动作,你看京城那些姑娘,有哪个像你这样动不动就拧人耳朵?这还说自己不凶。” 幸好高墨流走得早。 他要再多留片刻,看到景姝这副模样,心里肯定也会产生畏惧和忌惮。 “我哪里凶了,明明之前在雾柳镇的时候,那些阿婆阿婶都这样管教自己夫君的,阿爹犯错的时候,阿娘也这样对待他的!” “哦,”端木若故作恍然,然后道,“你说的都对。” 他眼底有笑,但没有再跟她继续争论的意思。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景姝也知道这货还是个伤员,所以没用多少力气,见他认错态度良好,也哼哼唧唧地放了手。 等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因为什么事要跟这货争论的时候,早已经过了最恰当算账的时机。 本也不是多大的事。 过了那个时机,再要旧事重提,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所以丢给他一个白眼,让他自行领会。 端木若寒不费吹灰之力,将景姝对高墨流身世的那一丁点儿莫须有的好奇,扼杀在摇篮中,心情十分愉悦。 ---------------------- 几日后。 端木若寒恢复得差不多,提出可以出发。 其实认真来说,他身上的伤应该要静养几个月才算妥当,但他们现在没有这个条件,也不适合在这里继续耽误下去。 赵二也研究出铁伞的用途。 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铁伞并没有任何攻击的机关,只能用来防御。 简单点说,这是个盾牌。 所有人大失所望。 原以为吴双专程藏在这里的武器,周围还设许多机关守护,一定是威力巨大的武器。 但在这几天反复研究以及实验之后,赵二得出来的结论是,这就是一种防御装备,只要按动上面的机关,就能撑开伞面,进行防御,操作非常简单。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用途。 胥连舒那只义手里的机关他们都见识过。 那可谓花样百出。 如果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只是一个改良盾牌的话,那这一趟的意义就显得有些苍白。 “你不是说,吴双制作的大多都是威力巨大的攻击性武器吗,是不是还有什么隐藏的机关没有被发现?”景姝问道。 “目前看来,暂时没有。”赵二如实回答。 这个问题他之前也想过。 毕竟所有人都对这把铁伞寄予厚望。 如果只是防御的作用,那实在让人有些失望。 但这些天他很认真地尝试过所有可能,也仔仔细细检查了铁伞的每个地方,并没有发现其他机关装置。 他甚至觉得,这把铁伞的制作过于简单,都不像是他们以精妙见长的玄机阁出品,但这上面又确实刻着“玄机阁”的字样。 眼看着日子一点点过去,养伤的人都把伤势养得差不多了,他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如实将结果禀报。 “所以,它其实没什么用,咱们还带着吗?”赵二问道。 屋子里的人都皱着眉。 苏闻柳先道:“我之前掂量过这把伞,可不轻巧,要随身带在身上的话,还是有点儿沉的,我之前在军队里见过那种铁盾,这东西看起来比那个轻便,质量上也相对轻了不少,或许它真是个改良版的盾也说不定。” “但这么重的伞,殿下总不能随时带在身上,太吃力了。”却池也不赞成。 防御的手段有很多,没必要带着这么个累赘玩意儿。 “要我说,现在这东西并不重要,关键还是快快启程,去到下一个目的地,它就是个物件,你们要愿意带上,也不占地方,要不愿意带,就放在这儿。”老道一直是很中庸的态度。 他不怎么发表见解。 除了偶尔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之外,他都是吊儿郎当的呆在一旁。 众人意见不一,景姝看着这费尽力气拿到的“机关”,心中也五味杂陈。 她看向身边的男人。 端木若寒接收到她的眼神,站起来,道:“准备出发。” “等等,那这个要怎么办?” “你若想带,带着就是,若觉得麻烦,也不要紧。”端木若寒摸摸她头顶。 经过这几天的调养,他冰冷的手终于开始恢复些温度,此刻宠溺地放在她头上,让她脸也不自觉红起来。 只听他缓缓开口,说了句:“万事有我。” 第1252章 姝颜笑(145) 这件事敲定之后,众人也就开始收拾。 他们不再回寨子,而是直接从玄机阁下山,再去新平乡。 高墨流亲自过来送行。 一路将他们送到山脚下。 赵二跟他说了自己的打算,他也没有阻拦,只是当着景姝的面,交代了很多需要小心谨慎的地方。 他很聪明。 知道景姝他们还没有完全信任赵二等人,所以也没有将人叫到一边,悄悄吩咐。 所有的话,他都让在场的众人听到。 他还叮嘱了王虎和张老栓。 王虎性格莽撞,他让对方不要冲动冒失,三思而后行。 至于张老栓。 景姝也是才知道,原来张老栓也是有名字的。 高墨流上山之后,听到这一个个随便的名字,觉得不忍直视,于是耐着性子给他们都取了正经的名。 像赵二的字是晚山,就是他取的,张老栓的名字是张顾北,大齐的北边是匈奴,顾北之意,不言而喻。 现在又正好是大齐与匈奴宣战的时候,这名字,还有几分远见。 “殿下,按理说此次我等应该鼎力相助,草民也该随行,尽一份力,但寨中人数众多,还有生计问题需要照看,不便随行,还请殿下恕罪。”高墨流跪下,朝她行了个大礼。 景姝抬手让他起来,“本该如此。” 她本来就打算自己去处理这些事情。 结果后来死变态非要加进来,然后又是赵二等人,他们这队伍越来越壮大,但脚程也越来越慢,她也很无奈。 好在赵二他们只有三个人。 要是一隅寨的人都跟上,那就很麻烦。 人多并不是件好事。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紫微宫的暗卫那样绝对服从命令。 高墨流明白她的意思。 站起来后,也道:“殿下放心,刚才草民已经叮嘱过大当家的,让他按照殿下的吩咐行动,不会自作主张,也不会给殿下添麻烦。” “公子客气,这段时间多谢你们照顾,我们也会尽量保证这三位的安全,争取之后全须全尾让人回来,另外,这几日天气渐凉,我的手下之前已经联系过京城的人手,应该再过不了多久,吴双大姐的遗体就能送回来,到时候还请你们接应一下。” “这是应该的,殿下放心。” “等会儿,老女人的尸体送回来之后,你们先别急着给她下葬,等我回来亲自操办。”赵二也在这时候道。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把他养大的人,理应由他亲手操办。 高墨流想了想,点头答应。 告别之后,众人就离开山脚,开始全速朝新平乡进发。 不知为何,老道十分坚定地表示,胥连舒一定会在那个地方等着他们,至于更多的,他也不愿意再透露。 每次他开始神神叨叨卖关子的时候,景姝就忍不住翻白眼。 但也懒得多问。 他们的马匹已经被提前送到山脚。 他们不在这几天,那些马没有被苛待,都吃好喝好,现在精神抖擞,正好赶路。 离开山道之后,他们走上官道。 官道宽敞,视野也开阔。 “听说前面不远就又有一个驿站,你要是撑不住的话,随意可以提出来,到时候我把你放在驿站,你好好养伤,其他的不要管。”景姝捏着缰绳,与他商量。 端木若寒坐在马上,与她并行。 听了她的话,他道:“你说得我好像是个命不久矣的病患,但我说过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碧落黄泉。”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坚定的语气却让景姝格外安心,那颗不怎么安定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两人不再说话。 队伍里却有人按捺不住。 赵二走在队伍靠后的位置,见前面两人亲密的样子,忽然冷笑。 王虎在他旁边。 见他又发出这种意义不明的笑声,有些纳闷儿,问道:“老大你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一般赵二发出这种声音,就是不高兴。 可他们好好在路上走着,谁也没多说一句话,怎么会忽然不高兴? “没什么,只是觉得情爱真是个容易让人冲昏头脑的东西,明明之前言之凿凿,说什么分道扬镳,现在没过几天,还不是凑在了一起。” 他之前亲眼见过吴双栽在里面,对情爱一事有着相当的成见。 当初景姝与端木若寒争吵的时候,他其实也听见了。 那个男人害死那么多人,这不过才几天时间,他们就好像完全忘了这回事,继续谈笑风生,实在可笑。 他无法理解。 “诶,这位大姑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老道不知从哪儿听到动静,鬼鬼祟祟地靠过来。 赵二喜欢穿女装,声音也时常是女子声线,他就干脆直接叫他一声姑娘。 他也没拒绝。 苏闻柳大概是嗅到八卦的气息,也开始往这边靠拢。 其实不止赵二,他也好奇。 他不是唯恐天下不乱。 只是这种情况,按理说,两人应该要经历几次生生死死的爱恨纠葛,分分合合,相爱相杀,最后才能化干戈为玉帛。 他之前见过的几对男女,基本都是这样。 而且在他的认知里,小公主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新平乡那些人的性命,完全触及她的底线。 不该怎么轻易原谅才是。 “你们懂什么,小丫头聪明着呢,她只是想明白了最关键的地方,懒得再闹别扭。”老道把过来凑热闹的苏闻柳推开。 苏闻柳不甘心,问:“什么关键地方?” 老道解释,“她从小就跟臭小子相识相知,这么多年一路走来,就算臭小子有时候脾气真的不大好,但他究竟什么人品,她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清楚。他究竟是不是那种为一己私利,草菅人命的人,你们看不透,她能看得透。” 景姝走在队伍最前面。 虽然后面那几个嚼舌根的故意压低音量,但她又不是聋子,就这点距离,他们说了什么,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无语道:“这些人是不是太闲了?” “嗯,是很闲。” 旁边的人回应。 同时也能听到他语气里的欢喜。 景姝:…… 啧,又让他得意了。 第1253章 姝颜笑(146) 景姝不想给这货得意的机会,所以干脆不再进行这个话题,自己打马往前多走了两步。 后面的人笑笑,也没追上来。 老道不知跟赵二说通没有。 随着景姝加快步伐,后面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渐渐听不见, 一路无话。 傍晚,他们找到个叫浮墉的小镇,打算先在此处休息,明天继续赶路。 小镇不大,只有一家客栈,平日里也没什么客人,但景姝他们的队伍抵达之后,立即就把整个客栈给挤满了。 然后就有些尴尬的事情发生。 “诸、诸位客官,不好意思,小店当初在建造的时候,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有这么多贵客,这、这客房实在是有些不够用,您们看……” 掌柜是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 第一次天降横财,他也很激动,说话都有些结巴。 但遗憾的是他可能想赚这笔钱也有心无力。 现在天色尚早,他们如果加紧赶路的话,或许能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到下一个小镇,那个镇靠着运河,有舒适的驿站,是最优选择。 掌柜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看他们的装束,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 正想着要不要告诉他们去下一个小镇的捷径,为首那位美艳动人的女子已经先开口,道:“不用了,我们就在这里留宿,你收拾几间大屋子,铺好地铺,我的手下可以挤一挤。” “还有他们几个。” 端木若寒没有反驳她的提议,只是指向老道以及赵二等人。 紫微宫和摄政王府的人倒不觉得有什么。 但忽然失去睡大床资格的几个,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后还是老道先开口,揭穿他的阴谋。 “臭小子,我们都挤了一间屋子,你做什么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小算盘,告诉你,没门儿!你必须跟我们睡一起!” “滚。” “你!!!欺师灭祖!忘恩负义!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当初怎么就挑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狗东西!”老道开始嚷嚷。 他倒不是吃不得苦,只是看不得所有人都在受罪,某人独自享福的情况。 “对,你不能跟殿下住一起。”却池也提出反对意见。 “他当然不跟我住,”景姝不太明白他们这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但他是伤员,肯定不可能跟你们挤。” “那你说怎么安排?” 端木若寒在听见她第一句话的时候,眉梢就不动声色地挑了起来,但没人察觉。 景姝也懒得去看他。 好在掌柜的很识时务地主动开口,道:“几位客官如果能睡得惯地铺的话,倒不用都挤在一间房,小店收拾一下,还是有个五、六间屋子可以供各位居住的。” “那正好,我住一间,剩下的你们自己安排,麻烦苏大叔照顾一下这个人,我累了,先去休息。”她转身上楼。 经过却池身边的时候,顺便把他身上背着的铁伞接过来。 掌柜的见状,连忙躬身过去给她带路。 这片刻的功夫他也算是看明白了,在场所有人中,只有这位年轻女子最有话语权,他也不敢试探,只敢好言好语地招待着。 将她送进客房,他准备回去招呼其余的客人。 可刚一转头,就看到刚才站在那年轻女子身边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推开旁边那扇房门,砰地又关上。 掌柜:…… 行。 这样就只剩下四个房间了。 不过地铺的话,应该也够。 掌柜不敢耽误,连忙下去忙活。 客栈人手不太充裕,再加上一个打杂的小童,两人收拾许久,才将所有房间收拾妥当,让他们住进去。 他是个鳏夫,客栈没有掌勺的人,到晚上吃饭的时间,就只能联系相熟的农户炒了一大桌子菜,挨个给他们送去。 景姝那时正在研究铁伞。 看见他手里端着的三菜一汤,还有些意外。 “掌柜的处事周到,多谢,饭菜你就放在桌上,我过会儿去吃。”景姝站在客栈窗边,正在对着月亮比划什么。 “好的好的,那姑娘一定记得要按时吃,现在天气已经凉了,这饭菜放不了多久,本来就是粗茶淡饭,一会儿要凉了,就更不好吃。”掌柜反复叮嘱。 景姝笑了笑,道:“好,我记住了。” “那我给你放这儿。” 掌柜放下托盘,准备出去。 景姝像忽然又想到什么,叫住他,道:“掌柜的,我多嘴问一句,你们这儿离新平乡还有多远?” 这条路是老道指的最快捷径,跟她原本计划并不一样。 这个小镇也是在她计划之外的。 她没看舆图,所以测算不出距离。 掌柜的本来都已经打算退出去,听见那三个字,忽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急道:“你你你……姑娘,你们打算去新平乡?那地方可去不得啊!” “为什么?” 新平乡的事情发生之后,因当时情况太过惨烈,又跟她有直接关系,她父母专门派人去处理过,所有的消息都没传出来过。 临近的地方,也只知道新平乡一夜之间消失,但并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按理说不该是这个反应。 “哎呀,姑娘你们原来是要去那个鬼地方,你们可听我一句劝,千万别去那儿,那地方、那地方闹鬼!”掌柜的激动起来。 景姝见状,干脆不再在窗边比划,转身拎着铁伞走过来,“闹什么?” “鬼啊!” 要是别的也就算了。 但新平乡闹鬼这件事,他本人是最有发言权的。 因为他亲眼见过。 景姝没想到世上还能有这种巧合,他们随便在一个小镇子上投宿,遇见的掌柜,居然就是知道新平乡线索的人。 也或许不是巧合。 但某些人冥冥之中牵引着这些事件,究竟想干什么,她还没弄清楚。 她在桌边坐下,顺便示意掌柜也坐。 掌柜的不敢忤逆。 在景姝的追问之下,他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当初见鬼的经过。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走夜路……” 第1255章 姝颜笑(148) 景姝本意并不想带着他去。 但现实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刚才说的那些,并非只是口头上的威胁,而是真真切切做得出来。 她不想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只能答应。 “不过这上面说了让我独自前往,你跟我一起去,不知道对方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景姝拿起那张纸条,在手指间翻转。 端木若寒将纸条拿过来,“你以为你自己去,她就会老实束手就擒吗?” “……应该不会。” 根据之前多次交手的情况看,胥连舒狡猾如狐,善于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或事。 让她去新平乡,肯定也准备充分。 至于她最终目的,应该是夺取她这具身体。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既然现在你都答应了不再隐瞒,那不如直接将实话告诉我,我之前听老道说,她是异世之魂,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抬眸看向端木若寒。 泠泠双眸中透着平静和坚定。 没有惧怕,也没有退缩。 她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面对任何可能发生的结果,哪怕对方的回答在她认知之外的范畴,她也不会表现得歇斯底里。 端木若寒看着那双眼。 不知沉默多久,才开口道:“所谓异世之魂,就是原本不该属于这里的灵魂,没人知道它们究竟为何而来,来干什么,但根据老头的说法,这种现象存在已久。” “异世而来的魂魄,为什么非要占据我的身体?”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生出某个想法,但似乎为了从他那里获得更确定的答案,静静等着。 这次端木若寒没有停顿太久。 反正已经起了头,剩下的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 况且她自己也猜到了。 “其实所谓神医山庄,顾氏一族,都是一个个从异世而来的孤魂组成,她们一个个医术高超,有人悬壶济世,有人名扬四海,甚至有人在王朝兴盛的关键时期,起到过左右朝局的决定性作用,你的母亲和你阿婆,就是这其中之二。” “所以说,按照天意,我真的该在十六岁的时候就死了?”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那几张诡异的史书记载。 如果她死在十六岁,又重新“活”过来,那么活过来的那个人,是否就应该是胥连舒? 她才是真正的景姝? “当然不是。”端木若寒否认道,“你就是你,没有任何人可以顶替,你现在好好活着,就是最真实的天意。” 虽然不知道胥连舒手里究竟掌握着多少信息,但有一点很清楚。 她不是大齐的长公主。 永远都不可能是。 “你的命数,我的确曾经动手干预,不过不曾牺牲任何无辜之人,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若不信,可去问你的父母。” 端木若寒宽大的手掌落在她手背上,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握住她的。 “现在唯一需要弄清楚的,是那女人手里掌握了多少消息,从当初燕州之乱,到如今的一切,究竟与她有多少关联。” “可按照胥莫的说法,枉矢蛇行到现在也才四年,残雪姨姨他们的事,已经过了十多年。” “你怎知道他说的就一定是真的,或许,他自己也蒙在鼓里呢?” 第1258章 姝颜笑(151) 其实景姝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毕竟胥连舒有那种堪称变态的武器在手,能与她打成这样,已经不容易。 不过这话说出来,她可能会被端木若寒当场打死。 所以秉着真爱生命,远离变态的原则,她选择保持缄默。 “咦,已经结束了吗?那可太遗憾了,我们还说加紧赶来帮忙呢。” 景姝正在思考的时候,老道的声音远远传来。 这声音一如既往欠揍。 但对景姝来说,这也算得上是种救赎了。 “她死了吗?”赵二也赶来。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驼色窄袖劲装,头发用一根黑色发带竖起来,看着雌雄莫辩,英姿飒爽。 景姝已经差不多接受了他的特殊喜好,摇头道:“没有,不过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怎么变成这样的?”赵二看着废墟中,已经只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的人,满脸诧异,“难道你们研究出这把铁伞的其他用法了?” “没有,她是被自己机关手里的火药炸成这样的。”景姝说着,还伸手敲了敲旁边铁皮都没掉下一点的伞面,“这玩意儿的唯一作用,就是防御。” 胥连舒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跟他们决一生死,所以她的机关里填充的是最具威力的炸药,足以将血肉之躯炸得粉碎。 那些冲击力经过铁伞反射之后,还能将她轰成这副样子,可见威力巨大。 而铁伞固若金汤的防御,救了他们一命。 端木若寒将铁伞丢给赵二。 外部威胁已经摆平,他懒得再举着这么重的东西。 赵二险些没站稳。 最后还是王虎过来帮了一把,才勉强帮他稳住。 其他人各自站着。 却池过来请示接下来该如何。 老道不知什么时候,摸索到了胥连舒附近,也正是正在朝那废墟边打量的时候,那个原本已经双目紧闭的人,忽然睁开眼。 “哎哟,妈耶!”老道吓一跳。 这声惊呼连带着站旁边的苏闻柳都没站稳。 废墟里,胥连舒已经分辨不出模样,鲜血与烂肉混在一起。 “你们……不要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我,才是这个世界天命之人!我不会死!” 她声音清晰,且充满笃定。 如果在一年前,景姝根本不会相信她的鬼话。 但如今经历过这么多诡异事情,她心里竟也有几分忌惮,就怕这异世之魂,在她身边无限轮回,只为有一天能够夺取这个身体。 端木若寒缓缓走到她身边。 他什么都没说。 但那双有力的大手放在她肩膀上,就已经代表了一切。 胥连舒显然也看到了。 她眦目欲裂,尖声喊道:“你就是个李代桃僵的孤魂野鬼!我,才是大齐的,长、公、主!” “我不知道你能活几次,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将身体拱手让给你。”景姝看向废墟里的人。 “殿下别理她,依属下看,她应该被炸得脑子不正常了,不如属下帮她一把,给她个痛快。” 却池对胥连舒可谓深恶痛绝。 如果没有她,他们也不至于经历这些波折。 现在不仅是他,紫微宫所有人都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胥连舒没有反驳。 或者说,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反驳。 她用某种让人胆寒的笃定和恶毒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们,仿佛要将其中的不甘和怨愤都发泄出来一般。 景姝皱紧眉头。 她的手跟端木若寒的紧紧握在一起,没有分开,坚定决绝。 以前她也曾慌张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从今以后,她会坚定和他站在一起,无论前方有什么阻碍,他们都会共同面对。 随着胥连舒一声声阴鸷的笑,却池抽出武器。 也正是这时候,在旁边看了许久好戏的老道终于开口,道:“我说这位大妹子,你在这儿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什么大齐长公主,就你这模样还想当大齐的长公主,你照镜子了吗?” 他语气无比轻松,但说出口的,却是可以称之为恶毒的话。 所有人都是一怔。 “我,本来就是!是她,占了,我的位置!”胥连舒也激动起来。 她现在的状况,原本没有力气在说这话,但老道偏将她刺激得开始挣扎。 “什么本来就是,你只不过贪图她至高无上的身世地位,想要不劳而获罢了,想必你也听说过大齐长公主恣意潇洒,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是天下第一美人,而你相貌平平,出身更是平平,所以才妄想得到她的一切。” “你胡说……那、那些本就该属于我!我!咳咳!别以为我不知道,顾氏、顾氏历来皆是由我们这样的人组成,她的一切都是我的!我的!” 她们,是因为某种不可解释的力量,错落出现在这个时代的无数异世之魂。 她们皆有无双医术,能在这世上留下惊世一笔。 原本她也该是其中之一。 如果没有那些自私的人从中作梗,她也该是顾氏的一员! “哦,你说顾氏啊?说得没错,原本你也算是顾氏的人,但这件事,是从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老道一只脚踩在坍塌的断壁上,慢悠悠道。 胥连舒瞪大眼,“这不可能!”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告诉你消息的人,明显只说了一半的实话,当初的顾倾城,以及后来的云若璃,的确是顾氏中人,但她们来到这里的时间点,都是最艰难的时候。 “每个‘顾氏’皆是如此,她们曾面对无数艰险,只能靠自己,一步步荡平阻碍,重新立足于天地,这便是‘顾氏’存在的意义。就像你当初来这里的时候……” 如果他没猜错,她初到此地时,一定困难重重,举步维艰。 但有些人选择了迎难而上,愈战愈勇,有些人却只妄想坐享其成,将一身本领都用到别处。 所以,她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并不奇怪。 “不,我不信,你说谎,你在说谎!” “古往今来,走到今天这步的,你不是第一个,可能也不是最后一个,但你的人生,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老道声音苍凉,“你所妄想的那个身体,其实根本就不属于你。” 第1261章 姝颜笑(154) 她一身红衣,明艳似火。 那句巧笑倩兮说出来的话,仿佛飞出的箭矢,一下击中了某人的心脏。 按理说,某人这时应该给出个回应。 但他没说话。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景姝挑眉。 正要再说什么,却池就匆匆赶来。 看他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景姝只好先把这旖旎气氛放在一边。 她点头让却池过来,“怎么了?” “殿下,刚刚得到的消息,北境战局出了大事,陛下御驾亲征,但在他抵达边境之后,他……他就失踪了。” “什么?!”景姝前一秒还兴致缺缺,听了这话,脸色骤变,“长安在干什么,连个人都照顾不好,拿他来有什么用!” “殿下息怒,长安和陛下身边的暗卫已经抓紧时间在找了,而且从边境到这里,就算是最好的信鸽,也要飞好几天,这是几天前的消息,说不定现在已经找到陛下了。”却池怕她气坏身子,连声安慰。 端木若寒也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急。” 他现在倒是知道开口说话。 刚才那么关键的时候,就知道装哑巴。 景姝忍不住翻白眼。 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收拾好了吗?”她问。 这句话问的自然是胥连舒的尸体。 却池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回殿下,都收拾得差不多,但要保证没有疏漏,恐怕还要留些人手下来处理。” “好,那我们先出发,这里距离边境还有好一段距离,现在过去,要好几天才能到,你去弄几匹快马来。” “让我的人去弄。”端木若寒也在这时插话。 景姝看他一眼。 最后还是点头。 王府的侍卫动作麻利,在接到任务之后,迅速开始准备,等景姝跟端木若寒从小山坡下来的时候,所有工作都已经完成。 但让她疑惑的是,队伍里多了几个奇怪的面孔。 老道正跨坐在一匹好马上,旁边是满脸生无可恋的苏闻柳,两人虽然是截然不同的表情,但目的似乎都是一样的。 “你们这是……” “丫头,听说你们有大事要办,正好我们最近闲来无事,干脆就一起跟过去看看,毕竟有句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或许刚好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老道觍着脸开口。 景姝并不是很信。 在她看来,老道最有用的地方就是在玄学方面,而刚才他又信誓旦旦地说过天命不可违。 所以就算前线有什么关键问题,想要靠他的玄学扭转一下局势,也是不可能的。 那还带着他干什么。 多张嘴消耗粮食吗? 而且是两张! “小公主,你就让我们跟着一起,我医术不错,前线又是最需要大夫的地方,说不定真的可以帮上忙。”苏闻柳也开口。 虽然这人平时说话不怎么靠谱,但这句话却难得的颇具说服力。 景姝被说动了。 她没见过苏闻柳的医术,却也隐约听说过他的传闻,正好这时端木若寒也点了点头。 打定主意之后,众人准备出发。 赵二一行人也过来道别。 仇人已死,他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而且在离开一隅寨的时候,景姝就说过,已经让京城的人护送吴双的遗体南下,算上他们在路上的时间,人差不多快到了。 他要回去处理吴双的后事。 张老栓,哦,现在应该叫张顾北,在听说他们要北上之后,也感叹了一句贵人事忙,让他们路上小心。 “我说你们未免也太没良心了,咱们怎么也同生死共患难过一段日子,现在我们要去前线保家卫国,你们不说为兄弟两肋插刀就罢,居然连点临别礼物也没有,是不是有些太不讲义气了?你们都是江湖中人,好歹拿出点江湖人的义气啊。” 老道坐在马上,骂骂咧咧嘴就没停过。 景姝不明白他那张嘴为什么那么能说,打开了就像关不上似的,絮絮叨叨一直说个没完。 她听着都头疼。 正要让他住口,赵二就走上来,“老先生说的没错,咱们好歹同行一场,殿下又为我报了血海深仇,这东西就送给你,作为防身之用。” 他把铁伞递过来。 这是他思考许久后,下的决定。 这铁伞能抵御最强的火药,对即将要前往北境战区的景姝来说,有大用处。 而且当初吴双把这样东西的位置告诉她,也有赠与之意。 不然他在玄机阁这么多年,那老女人怎么半点儿没跟他提过这个东西的存在。 “啊?这是你们玄机阁的秘宝,让我带走,怕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它虽然不像其他的机关一样威力巨大,但无懈可击,堪称绝对防御。刚才我也想起,在老女人还年轻的时候,也就是她那个阁主老爹还在世的时候,是有那么一个人,从不研究伤人的机关,只做防御武器。 “他的机关每每跟老女人的机关对垒的时候,都会输,这东西应该就是他做的,时间太久,加上我也没见过他,所以一时没想起来。” “是吗,原来玄机阁还有这种高人,那不知他现在何处?如果有机会,我也想拜访拜访他。”景姝道。 其实她也想过,如果玄机阁能为她所用,将他们的机关投入量产,那大齐的军队实力势必会提升几个等级。 但这种事强求不得。 而且当初胥莫潜入玄机阁,就是为了得到那些强大的机关,拿着它们为非作歹,玄机阁的人大概都对此深恶痛绝。 “他已经死了,”赵二漠然道,“说起来,老女人的腿也是在那时候出问题的,听说她当时为了在比试中取胜,剑走偏锋用了个很危险的法子,结果发生意外,那个人冲进去救她,结果她出来了,他却死在里面。” “……抱歉,我不该多问。” “没什么,反正我也不认识那人,只是你别看老女人长得普通,她相好倒是不少,哦,对了,她之所以会中那匈奴人的招,大概也是因为他跟那个人一样,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第1268章 姝颜笑(161) 马车里面的人进行了什么交谈,外面的人不得而知。 他们也听不到。 所有人都在加紧赶路。 原本应该三天抵达的路程,只用了两天就看到武州城的轮廓。 队伍其他人还好,但马险些被他们累死。 而且苏闻柳人差点被颠没了。 他曾一度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没被病魔折磨死,反而会悲催地死在景姝那女魔头手上。 就在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一命呜呼的时候,队伍的速度忽然慢下来。 然后是人声嘈杂。 偶尔有马车从旁边经过。 “我是不是已经飞升成仙了?”苏闻柳半死不活地躺在马车里,就差口吐白沫。 旁边的老道翻个白眼。 “就你这样还飞升成仙呢,也不怕上去之后被人给打下来,醒醒,咱们到地方了。”他提醒道。 苏闻柳也反应过来。 武州到了。 武州的繁华程度虽远比不上京城,甚至都比不上同在北境的燕州地区,但因为近几年通商,也带动了周边经济。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最近打仗,武州应该会比他们看到的更加热闹繁华。 只可惜……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不要再前进了,最近边境不太平,各个商埠都已关闭,如果是来做生意的,还是赶紧回去,保住条命要紧!” 官兵拦住景姝的马队。 刚才他们走到这里的路上,也偶尔遇到一些往回走的商旅,看样子也是被这里的官兵给劝回去的。 武州已经封城,而且各类商贸往来都已暂停,现在除了往来运送物资的队伍,其他商队无法进如。 但景姝需要进去。 她捏着缰绳,开始思考对策。 “听到刚才的话没有,识相的赶紧滚蛋,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另一个守门官兵明显就没有之前那个好说话。 见他们大批人马堵在门口,他也不耐烦起来。 “我们有重要的事要进城,还请两位大哥通融通融。”景姝也不想惹事。 “通融?简单,那要看你们拿出多少诚意。” 官兵伸出手。 景姝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有人仗势索贿,而且还被她遇见。 却池眉头也皱得死紧。 他下意识将手放在刀柄上,只等主子一声令下,就处理掉这些蛀虫。 但或许他身上杀气太过明显,还没等景姝下令,官兵就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他神色一凛,立即换了个说法,大声道:“滚滚滚!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都说了赶紧离开,还在这里死缠烂打,莫不是敌方的细作?” “看你们这模样也不像边境的百姓,更不像来往商队,的确有细作的嫌疑,我看不如先抓起来审审!” 另一个官兵也察觉到危险,开始大声嚷嚷。 不多时,其他在城门口的官兵也带着武器围上来。 景姝等人被包围。 附近正准备返回的商队也警惕起来。 一时间,景姝的队伍仿佛成了这里的异类,被所有人提防着。 武州的城门不算宽敞。 景姝本不想在这里跟人动手。 只见坐在马背上的女子手拿长鞭,背上是玄铁长伞,长空之下,唯有她一身红衣格外显眼。 她双眸微眯,北风吹起她的衣摆,红妆猎猎,青丝飞舞。 “我可没闲工夫来应付你们。”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顷刻间,长鞭甩出。 却池等人也仿佛得到命令一般,亮出武器。 景姝的长鞭朝面前那个官兵卷去。 那官兵前一刻还在嚣张,觉得这女子好欺负,可以从她身上榨出点油水,没想到现在什么好处没捞到,自己却险些踏进阎罗殿。 他背上惊出冷汗。 想大叫,又说不出声来。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远远掉在队伍最后面的博安终于赶了上来。 看到这混乱情景,他惊得大呼。 “等、等一等!我们有通行文书!” 他这一路拖着重伤的身子跟在后面,也累得够呛,不过该他派上用场的时候,他还是表现得很积极。 他将文书递上来。 官兵从鬼门关捡回一命,哪里还敢怀疑,白着脸接过。 但等他看清那上面写着什么的时候,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 “不知殿下大驾光临,小的们罪该万死!”他连忙跪下。 旁边的人还没弄清楚状况,不过见他跪了,其他人也都跟着下跪。 随着他们乌压压跪成一片,原本争锋相对的气氛也变得微妙。 景姝挑眉。 没等她说话,那官兵又道:“陛下早已吩咐过,若殿下抵达,一定先让殿下去安置点等候,殿下这边请!” 他们知道长公主要来。 但从未见过大人物的他们,以为长公主一定会来得声势浩大,带着成群的护卫和随从。 谁想到她会这么低调。 官兵们悔青了肠子。 “你们还真会看人下菜,我是殿下,所以你们就罪该万死?那如果我是个平民,是不是就活该被你们勒索,被抓起来审问?” “不不不,这是误会,请……请殿下恕罪!” “是不是误会,自有人调查,但你们这城门卫的工作,还是暂时先不要做了,免得再生出什么事端。”景姝丢下这话,就打马进了城门。 她也懒得理会这些人。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还是景澄。 她随便找了个人带路,终于抵达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宅邸。 里面干净整洁。 却池去周边查探,蕊枝则去烧水沏茶。 进了大门之后,苏闻柳就以身体不适的名义,找了个院落休息,老道表示他这一路也很疲惫,拱了拱手,先行告辞。 景姝在正厅里等。 大概等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外面才重新传来动静,一个身穿明黄五爪金龙服的少年带着成群的侍从,疾步走进来。 看见景姝,整个人就要往她身上扑。 “呜呜呜……阿姐,你总算来了!” 此人跟景澄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 但声音却是女子声线。 她扑到景姝怀里,哇哇大哭,“阿姐,我的命好苦啊,臭景澄把我骗过来,又丢下我自己跑了,这混蛋是不是怕了,所以把我丢在这里,当他的替死鬼?” 第1270章 姝颜笑(163) 洛昭昭被绑的消息,她从未收到过。 估计又是被人给半路截了。 景姝脸色黑下来。 景潇没弄清楚缘由,也不敢惹她,就缩在旁边不敢说话。 这时已经退下的却池悄声出现在门厅外,跪地道:“殿下,来了几位客人。” “客人?” 景姝之前从未来过武州,一时间也想不到她在这里究竟能有什么客人,不过能让却池过来禀报,而不是直接将人赶走,那就证明这“客人”应该是验明过身份的。 “让他们进来。” 现在不是质问的时候,她让景潇先把眼泪擦干净。 却池领命退下。 景潇见这突如其来的客人还帮她化解了一次危机,心里特别高兴,只希望他们能多分散一点她阿姐的注意力,免得回头她又要被一顿收拾。 “对了,你现在既然暂时用的阿澄的身份,那就记得把声音也学像一点,这里不比皇宫,人多眼杂,小心露馅。”景姝坐回到位置上,顺便提醒。 景潇点头如捣蒜。 “阿姐你放心,我平时都很谨慎的,没有出过任何差错,就连白云,我都是让她在暗处保护,没让其他人看见。”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又恢复了清朗的少年音调。 当真跟景澄一模一样。 景姝叹气,没再说话。 片刻之后,却池带着那几位客人进来。 她们才终于看清楚来的是谁。 进来几人没想到这里除了景姝之外,还有其他人在,等定睛看清楚对方身上的五爪金龙袍,也不敢再站着。 “草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参见长公主,公主千岁。” 高墨流穿一身竹青色的长衫,长发整齐束在银色发冠中,端方如玉,气质不俗。 坐在主座上的景潇眼睛一亮。 她刚才特别用力地哭过,现在一双眼睛还通红,眼中光华阵阵,像受到惊吓,又特别好奇的兔子。 景姝也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他们,有些诧异地道:“你们怎么来了?”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高墨流身后那个穿着紫色百迭裙的“女子”,应该是赵二无疑。 当初与他们分道扬镳,各自处理自己的事,他竟然这么快就处理完了? 就算因为苏闻柳身体的原因,他们稍微耽搁了一下,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追上,莫非这几人赶路的速度比他们还快? “嗐,公主殿下可别提了,我们回去告诉二哥边境战事之后,他就非要拉着我们过来,我们都说朝廷有大将军还有大军师,用不着咱们,可他偏不听。 “我们这几天真可谓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日什么尖,还抄了好几条近路,人都差点死在马背上,总算追上你们了。” 王虎改不了冒失的性子,而且他也并不觉得景姝是外人,见了她,吵吵嚷嚷就开始诉苦,恨不得把所有苦水都倒出来。 他身材高大魁梧,长相也粗犷俊美,此刻怨声载道的样子与他形象完全不符。 “是日夜兼程。”张老栓,也就是张顾北,小声纠正道。 他腿脚还没好利索,但不知什么原因,还是跟着众人一起奔波,现在满面尘土,说不出的萎靡。 “那也差不多嘛。” 两人小声嘀咕着。 景潇都看愣了。 高墨流连忙道:“两位贵人在上,你们不要无礼。” 第1273章 姝颜笑(166) “殿下的意思是?”高墨流疑惑地看着她。 “前线打仗可没有你想的那么轻松,读过兵书不代表就能排兵布阵,时局变化,哪是书本上三言两语就能概括的,我虽然欣赏你爱国之心,但也不能轻易让你谋事,不然出了差错,该怎么办?” “殿下考虑周到,草民也不认为自己能够随意调兵遣将,只希望殿下可以给个机会,让我等从小卒做起,尽绵薄之力,便也满足。” “可你刚才不是说自己的身手上不了战场吗,我若非要让你上战场,岂不是逼你去死?” “我……”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明白她究竟想让他上前线,还是不想。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在说这话的时候,音调里似乎藏着笑。 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景姝已经站起来。 红衣飘带阵阵随风,连带着那婉转笑声也从他耳边掠过。 “你放心,阿爹从小就教我要任人唯贤,我也不会乱搞,既然你读过兵书,那我便给你安排个军营值守的活儿,至于能不能发光发热,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她拍拍高墨流的肩膀,离开凉亭。 等她走出老远,对方才如梦初醒,转身跪拜道:“多谢殿下!” 景姝已经走远。 ----------------------- 景姝离开之后,首先让人去核实高墨流曾祖的身份,不出意外,很快就有了答案。 情况属实。 她也遵守承诺,安排他们进了军营。 王虎人高马大,又有一身蛮力,很快被什长选中,当了个小伍长,高墨流和张顾北则被安排在营地。 这几人问题都不大。 唯一让人有些头疼的是赵二。 他那身打扮,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军营,不然会出大问题。 而景姝在安排这些事的时候,军营的几位将领也见过他们,知道每个人的长相,也就是说,就算赵二现在换回男装,去军营也不妥当。 为避免出现更大的骚乱,她只能暂时将人留在宅子里。 现在两人在大厅里,面面相觑。 气氛有些微妙。 景姝看着身穿百迭裙跪在自己面前的“成熟女子”,觉得很头痛。 “殿下,小人愿意换回男子衣裳,只求殿下网开一面,让小人于阿虎他们同进退。”赵二恳求着。 “现在已经不是换不换衣裳的问题,实在是……” “殿下,陛下来了。” 就在景姝要说明自己难处的时候,却池过来禀报。 她只能住口。 还没来得及让赵二回去等消息,就看见远处一人穿着常服,脚踏黑锦云靴,发带飘逸,大步朝这边走来。 她灵动活泼,很有少年人的朝气和活力。 “阿姐!” 景潇欢欢喜喜跑来。 刚一进门,就看见一脸为难的景姝,以及跪在大厅里,满脸恳求的赵……婉婉。 她打听过了,那位姐姐自称婉婉,是跟着她的兄弟一起来从军的。 其他几人已经被她阿姐安排进军营,唯有她身份略显尴尬。 “阿姐,这是怎么了,你和这位……姐姐,在聊事情吗?” “见过陛下,”赵二谨记高墨流离开前的嘱托,不敢造次,连忙行礼,“请陛下开恩,准奴与几位兄弟共进退,奴可以帮忙研究机关,相信对军队也能有很好的助益。” 他也不敢暴露身份,不然一不小心就是个欺君之罪。 见他磕头恳请,那双眼睛婆娑迷离,盈盈含着泪水,景潇的心口仿佛瞬间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整个人反应都有些迟钝。 “军、军营?这怕是不行。” 好在她还保有最基本的理智,没轻易答应这种原则问题。 否则,愤怒的阿姐可能会当场把她撕了。 赵二叹了口气。 心里悲伤和无奈无法用语言形容。 要知道,他本就是被高墨流诓骗来的。 为了赶路,他当初给吴双办的葬礼都很匆忙。 现在他们一个个都进了军营,马上就要事先自己的价值,他却被漏在外面,这算什么事? 赵二心里有上万只草泥马在奔腾。 这时,那锦衣少年思索良久,又道:“要不这样,让这位姐姐暂时在朕身边做个侍女,这样她也能时常与她兄弟见面了。” 她声音清冽充满朝气。 景姝脸色一变。 “不可!” “陛下,这不合适。” 另两人几乎同时回绝。 反应十分一致。 两人说完话后,还对视一眼。 景潇不太明白。 她疑惑道:“为什么?” 景姝:…… 赵二:…… 他们也不好说为什么。 毕竟这实话要是说出来,一是担心对方接受不了,毕竟景潇最讨厌臭男人,另一个则是怕自己被扣上欺君的帽子,最后会死得很惨。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 大厅里有片刻寂静。 就在景姝犹豫的时候,赵二已经率先叩首下去,嘤嘤道:“陛下息怒,并非晚晚不识好歹,而是奴出身微寒,不懂规矩,也不如陛下身边的人体贴知冷热,万一没伺候好陛下,奴就罪该万死了,所以还是请陛下收回成命!” 景姝:……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真相,她都很难相信赵二是个男人。 毕竟这位专业能力实在过硬。 哭起来比女人还我见犹怜。 “哦,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那没关系,朕不是那种喜欢发脾气的人,让你在朕身边,不会有多少伺候人的事情让你做,那什么,你不是很擅长机关术吗,那朕就让人专门给你安排个营帐,你可以在里面放心研制机关,不会有人打扰,不过军营重地不能随意走动,你这营帐只能在朕的营帐附近。” 景潇越说越觉得这件事靠谱,已经开始安排起来。 说这话的时候,当然没注意景姝的脸色。 她自顾自将事情都安排妥当,就差最后拍板。 就在一切要定下来的时候,景姝的鞭子不知何时已经从手上抽出来,在手边花几上轻轻敲了几下,冷笑着道:“安排得挺好,那我是不是不需要说话了?” 景潇:……哎呀。 她怎么忘了这只大老虎还在这里。 “陛下好意,奴惶恐,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想来陛下与殿下应该还有事情要谈,奴就不打扰了,奴告退。” 第1275章 姝颜笑(168) 老道一路跟他们过来,当然知道赵二的身份,也知道现在就他一个人被晾在外面,情况稍微有些尴尬。 景姝点头。 她大概是察觉了一些景潇的心思,所以希望老道他们能顺便把赵二带走,免得景潇整日不务正业,就知道往宅子这边跑。 老道笑起来,“小丫头算盘倒是打得精,行,那就让他跟我们一路,不过话说在前头,我们若是忙起来,也不一定能照看得了他。” “他那么大个人,能自己照看自己,而且他平日里研究些机关术,也不用出门,所以不用太操心。”景姝强调。 苏闻柳也没有意见。 关键他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几人说定之后,景姝就吩咐人去安排。 等景潇再来的时候,她心心念念的“婉婉姑娘”早已不知所踪。 景姝安排好所有人的去向,自己也终于闲下来。 她对自己的军事水平有很准确的认知能力,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战场上搅弄风云,而景澄又杳无音信,只能再加派人手,自己则赋闲在家。 虽然老道临走前,信誓旦旦地承诺说,人肯定不会有事,但看不到人,她也不能完全放心。 蕊枝泡了秋日的果茶,还做了几样精致点心,送到她院子里。 景姝正在看舆图。 蕊枝知道她忧心什么,但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只能上前道:“殿下放宽心,所有的人手都派出去了,摄政王也去了,陛下肯定不会有事的。” “哼,就是他去了我才不放心,他那破身子,伤都没养好,若真不是大事,也不至于独自行动,肯定是有风险,所以才会独自去。” 而且他还专门留下博安来稳住她。 说实话,博安的作用其实微乎其微,她若真想追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只是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内忧外患,他顾一头,必然要有人顾着另一头,如果只靠着景澄和景潇那两个小鬼,肯定是不可能。 景姝肩上有她自己的担子。 她不能为了单独某一个人,而不顾一切。 这是他们面临的现实。 景姝面无表情地将果茶斟满,喝一口,又放下。 道理她都懂。 但就是心烦。 端木若寒离开已有多日,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莫非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眉头紧锁。 蕊枝见状,犹豫着道:“殿下若实在担心,不如让奴婢去问问,博安那边说不定有更多线索。” 博安这几日都在养伤,很少出现在景姝面前。 当然,他也可能是怕景姝追问,为了回避,才故意这么做。 蕊枝表示愿意去探消息。 景姝想了想,修长指尖轻轻敲击着茶盏边沿,笑着道:“说起这个,我之前问你与他如何了,你也不愿多说,现在自己倒愿意提了?” 她忍不住好奇。 其实博安对她的侍女有意这件事,她还是第一个发现的。 蕊枝对男女感情反应比较迟钝,当初她提起那个计划,对方还满脸不相信,只说她误会。 后来因为这件事,还导致他们两人闹了别扭。 这是她的责任。 按理说,她有义务弥补过错。 虽然自己的感情弄得一团糟,但对于别人,她却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当然,前提得是蕊枝自己愿意。 “其实真没什么事,奴婢这次,就是去帮殿下问问情况,没有别的打算。” 当初她那样算计博安,对方没有记恨都已经是万幸,更何况之前在驿站的时候,他还豁出性命救她一次。 她欠他的太多,已经还不清了。 这样想着,她悄悄把袖子里的护膝往里面塞了塞,不敢让人看出来。 “行,那你自己斟酌,你若不想去,我也不强求,反正那死变态自己有分寸的,我也不想替他瞎操心。”景姝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一口喝下,浑身都暖和起来。 她舒心一笑,脸色好了许多。 蕊枝最希望看见她笑,那笑容中似乎带着炽热光芒,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虽然已在她身边服侍了多年,但每每想起自己能留在她身边的契机,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见她笑,蕊枝脸上也露出点点笑意,道:“殿下放心,奴婢没有勉强,等殿下用完午膳,奴婢就去问。” “行。” 景姝没有再多说。 两人又在院子里呆上片刻。 忽然一道冷风吹来。 景姝再抬头的时候,眼前已经飘下来一粒白雪。 “啊,下雪了。” 北境的冬天来得比京城早。 这个时间,京城的人应该还没穿上冬衣。 “殿下进屋休息,外面风变大了。”蕊枝劝道。 “嗯,今年天气不好,前线估计也够呛,冬衣准备妥当了吗?” “殿下放心,听说胡大将军几天前采纳了一个小卒的建议,早早开始准备过冬的棉衣,陛下也已经下令让人加紧准备,相信在深冬到来之前,物资都能准备妥当。”蕊枝偶尔也给她带来些前线的消息。 先帝治世二十年,曾用大功夫修缮完善南北运河及道路,也因为商贸来往,几个重镇之间都有专门的运输线。 补给不是问题。 “哦,小卒啊。”景姝笑起来,“那他挺聪明的。” 她已猜到那人是谁。 风声渐渐变大,蕊枝怕她染风寒,请她进去。 她这次也没有推辞。 待她歇下之后,蕊枝也撑着伞,出门去找博安。 博安和摄政王府的人并不跟他们住一个院子,而是另外寻了去处,以免僭越。 蕊枝到的时候,屋外的风很大,门房也不好让她顶着大风在外面等,就请她进去等候,他去通知博安公子。 蕊枝道过谢,去了旁边的偏厅。 想着,她也不是主子,没资格直接到正厅跟人议事,而且她也是稍微来打探些情况,不至于那么隆重且正式。 刚坐下,就听见有人来送来碳炉。 但下人把碳炉送到了正厅。 她正要开口提醒,就听见正厅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公子你慢些,小人已经让那位姑娘到屋里等了,不会冻着的,倒是您快把衣裳穿好,小心着凉了。” 第1276章 姝颜笑(169) 蕊枝坐着的这个位置,刚好能远远看见回廊上远远走过来的人。 他本来满脸焦急,但在听到门房说人已经在屋子里的时候,那急切的神色瞬间又收敛下去,转而用平时那般冷静沉着的表情,让门房给他系好披风的带子,然后淡定地朝这边走来。 蕊枝愣了愣,不由露出些笑意。 原来他平日里都是这样的。 她还不曾注意到。 “是蕊枝姑娘吗?” 博安已经走到大厅外,此刻还没进门,已经试探着问道。 他听说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女来了,想来想去,只可能是蕊枝。 今天早上忽然开始下雪,到这个时候,地上早已积起薄薄的一层,于是他匆匆赶来,怕对方久等。 但等他话问出去,里面却没有回应。 他还等了片刻,才抬步进去。 里面没有人。 那双匿着光华的眼眸瞬间黯淡些许。 门房也很诧异,道:“咦,怎么回事,小人明明让那位姑娘在这里稍等的,怎么没人呢?” “……许是想起了有其他事情要做,不便久留。” 蕊枝是公主身边的侍女,也很繁忙。 “也罢。” “可是公子您忍着伤痛起身,特意来……” “好了,不必说这些。” 他转头要走。 蕊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撩起偏厅的帘子,匆匆出去将人叫住,“请稍等!” 博安和门房看见她,都是一愣。 博安整个人僵在原地。 作为当初亲自挑选这个宅子的人,他当然知道从偏厅可以看到外面回廊,外面去看不到这里的玄机。 他只是不明白,蕊枝为什么会去偏厅等候。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肯定看到了他刚才失态的模样。 “你……你……” 他说不出话来。 蕊枝的心思没有他那么千回百转,出来之后,先朝他福身,很快就说明来意。 毕竟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没有他那样的玲珑心思。 博安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为了公主,来探他口风的。 心里的灼热瞬间被冷水的浇灭,只剩下冷嗤嗤的青烟飘动。 “王爷的行踪,我不能透露,否则我也是死路一条,还请姑姑见谅。”他抱歉道。 按理说,蕊枝比他还要小几岁,但宫里出来,年长未嫁的女子,都要称一声姑姑,他觉得没必要坏了这规矩。 “我今日不是来让你为难,只是想知道摄政王是否安好。”蕊枝轻声道,“另外,你也不用对我这样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她知道博安有他的原则。 身在摄政王府,规矩肯定比公主府要多得多。 若非看她家殿下实在担心,她也不想上门来讨嫌。 探听摄政王具体行踪这件事,她想都不敢想的,只要能知道他现在大致的平安状况,回去也好让她家殿下安心了。 “这……”博安犹豫。 “怎么,难道即使这样,也不能说吗?还是说摄政王离开后,就没送回来任何消息?”蕊枝的心提起来。 博安连忙摇头,“那倒不是,只是王爷有令,抱歉。” “那好,若摄政王事先下了命令,我就不再多问了。”蕊枝叹口气。 她来之前,就想过自己此行可能一无所获。 她也没妄想要挑战摄政王的权威。 博安原本以为她还要追问,没想到这就放弃了,他松一口气。 气氛沉默。 就在他疑惑对方做完了任务,为什么还不走的时候,蕊枝也终于鼓起勇气,将袖子里藏了许久的护膝拿出来,放在花几上。 博安没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 他第一反应,是公主殿下思念王爷心切,专程给做了个东西,让捎过去。 但仔细想想,以公主殿下那样的性子,做女红是不可能的,让捎一把刀过去倒是很有可能。 于是沉寂的心又砰砰跳起来。 蕊枝也红了耳根,小声道:“之前你在驿站受伤,这北境又冷得早,我想着你可能没带够冬天的衣裳,正好手边还有些工具,就给你做了一对护膝,你凑合用着,等京城那边把衣物送过来,再换下不迟。” 男女之间互送物品,其实有些不合规矩。 况且她之前还做了让他讨厌的事。 就怕这东西拿出来,对方一怒之下,将东西就近丢到碳炉子里,一把火烧成灰烬。 说这话的时候,她身子还特意朝碳炉那边挪了挪,试图挡住他投掷的最佳路线。 博安没说话。 好在门房有眼力劲,立即就过去将那护膝拿过来,送到博安手上。 柔软的布料放在手里,心也仿佛软了些。 那护膝针脚细密,可见做的人很用心。 他心里那股刚被冷水浇灭的烈火,瞬间又炙热燃烧起来。 蕊枝起来告辞。 但还没走到门口,袖子就忽然被人拉住。 博安不知何时已经追上她的脚步,几番犹豫之后,才道:“你……你回去让殿下放心,王爷前几日已经回信,该解决的麻烦都已解决,他很快就能回来,另外,陛下和洛姑娘也有了消息,一切平安。” 原本按照规矩,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该跟蕊枝提,不然等他家王爷回来,怕要打断他的腿。 但现在想想,他护膝都有了,这双腿断不断,其实也没什么要紧。 蕊枝眼睛亮起来。 她并不算是那种一眼惊艳的美人,甚至可以说有些普通,但仔细看会发现,她的五官特别柔和,笑起来很好看,尤其那双眼睛,偶尔透出光亮,格外吸引人。 博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些的,只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睛已经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我这就去告诉殿下,让她放心。” “嗯。” 看见她笑,他也笑了。 蕊枝脸一红。 正要告辞,就看见门房拿着个小暖炉过来。 他接过暖炉,转而递到她手上,“回去路上冷,你拿着这个,会暖和一些。” “这,我不……” 她正要解释,就听见博安缓声道:“刚才看你一直朝炉子这边靠,怕是冻坏了,我等会儿让人准备一辆马车,你回去就不用走路了。” 蕊枝知道他会错了意,也不好意思解释,只能将错就错,点头答应。 “……好。” 第1279章 姝颜笑(172) 现在气氛有些微妙。 堂堂摄政王给人驾车这种事,不管在什么时候听起来,都十分诡异。 蕊枝有些担心,忍不住道:“殿下……” “放心,他又不会吃了我,随他去。” 景姝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 外面的人似乎听到这句话,马车前进的速度更快了些。 景姝又道:“哎哟,颠死了!外面这么厚的积雪,要是打滑,人不被摔死也要残废,你到底会不会驾车,不行就让别人上。” “……” 外面没有给予回应。 不过马车的速度还是慢下来。 蕊枝在旁边擦汗。 这世上,恐怕只有殿下敢这么跟摄政王说话。 景姝换了个姿势。 她好像大概有些明白端木若寒为什么这个态度,但又不是特别明白。 想问的话在嘴边盘旋一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只是靠在马车车壁上。 --------------------- 片刻之后,到了军营。 景澄早就做好安排,门口站着的士兵将他们马车带进去,一路到军医处。 “婉婉姑娘,你整日在这帐篷里研究机关术,多闷啊,要不朕陪你出去走走,你看这雪景多好啊!啊,不想出去走,有些累了?那朕叫长安去给你熬些安神汤来,这安神汤可是太医院专门研制的,效果特别好,保证你用了之后,一夜无梦,安眠到天亮。什么,麻烦?不麻烦不麻烦,能为美人儿做事,怎么算麻烦呢,朕……” 还没下去,就听到景澄的声音。 准确地说,是景潇模仿景澄的声音。 平日两人换装本领入神入化,几乎没人能分辨出来,但景姝知道景澄受伤,应该没这么快恢复元气。 而且能对“婉婉姑娘”有这样执着的,除了景潇那丫头,也没有别人。 “咳咳!” 她咳嗽两声。 外面的人立即闭嘴。 端木若寒帮她把帘子撩起,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马车里的人先一步跳下去。 白色大氅从他面前掠过,压着红色裙边,飞扬蹁跹,一闪即逝。 景潇也看见了。 不过她此刻的心情,应该跟端木若寒不大一样。 看着景姝从马车上下来,她甚至都没工夫再去调戏她的“婉婉姑娘”,拔腿就要逃跑。 不过没跑两步,就被人拧住耳朵。 “哎、哎、哎!阿姐,阿姐你冷静,我啥也没做呢!” “那你还想做些什么是吗?真可惜,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搅了你的好事呢。” 景姝笑着将她拉近。 那声音令人颤抖。 景潇也是真的在抖。 “没有的阿姐,你误会了,我这不是在关心婉婉姑娘吗,你说她一个姑娘家的,你非要安排人来这军营里研究机关术,多危险……哎,哎,轻点,我是说,她呆在这里不方便啊,要不你还是让她跟我回去。” 她依旧贼心不死。 赵二早在看见景姝的瞬间,就已经跪下。 现在听到这对话,也是汗如雨下。 他大概知道这小皇帝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只不过不能明说。 他以这副模样出现在皇帝面前,本就是欺君之罪,如果再惹得他不开心,可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回去?回你个大头鬼,我说你才是最不方便呆在这里的,走,跟我进去。” 景姝都懒得跟她废话。 以后有她吃苦头的时候。 她拉着人进去。 景潇虽然满脸都写着不情愿,但碍于对方淫威,还是不敢反抗。 赵二低着头不敢抬起。 这时候端木若寒从他身边经过。 他穿着云锦长靴,走在雪地上居然没有染上丝毫污渍,从他面前走过时,也只是快速看他一眼,连停留都没有,就跟着前面的人,走进军医帐篷。 但那一眼,让他不敢动弹。 不知跪了多久,赵二觉得自己膝盖都要冻僵。 高墨流过去将他扶起。 “人都进去了。”他叹气道。 赵二看见他就生气。 尤其见他已经换上干净的长衫,而不是像王虎张顾北一样还穿着战甲,他心里那种憋屈和无力感就更加强烈。 “你还好意思说,之前诓我说来军营里建功立业,现在好,你是平步青云了,老子却马上就要死了,还有脸在这儿说风凉话,早知如此,当初老子就该直接打断你的腿,不让你来这儿!” 他这话说得异常凶狠。 但由于不能暴露身份,他还是用的女子腔调。 成熟婉约的女子,说着最凶悍粗鄙的话。 画面实在诡异。 赵二没想到,以前从来都是女人装男人混进军营,才要格外小心掩藏身份,但现在他一个妥妥的糙汉,却生怕别人发现他是个糙汉。 这是哪门子道理? 高墨流拿他没有办法。 谁知道他这平日里的爱好,会引起这种误会。 现在小皇帝已经见过他男扮女装的样子,欺君之罪这顶帽子,怕是逃不脱了。 好在长公主似乎有意包庇,并未揭穿。 只能找个时间去求一求长公主,让她帮忙把赵二送走,才能解这眼前的困境。 “你别着急,事情尚有转机,待我寻个法子。” “你寻得着屁的个法子,老子话给你撂这儿,老子要是死了,做鬼他妈的也不会放过你,你就等着老子找你索命!” “……知道知道,你先回去。” 高墨流无奈安抚。 鬼知道他用女子声音说出这种话,看起来有多么诡异。 赵二骂也骂了,这才气冲冲回了帐篷。 高墨流叹息一声,也转头准备回去。 可是刚一转身,就看见小皇帝不知何时已经从军医的帐篷里溜了出来。 四目相对。 格外尴尬。 那一刻,高墨流深刻反思自己为什么不跟王虎学一学听声辨位的本事,这样有人靠近的时候,他也能发现,而不是面临眼前这种困境。 “参见陛下。” 他硬着头皮行礼。 景潇半天才反应过来,故作镇定地上前,沉声道:“我见过你,当初是你跟婉婉姑娘一起来的,不过听她刚才的话,你似乎原本打算让她从军?她一个女子,怎么从军?若不是朕发现得早,你是不是想让她女扮男装,混入军营?!” 高墨流:…… 逻辑很通畅。 但他无言以对。 第1280章 姝颜笑(173) “她出去了。” 军医营帐里,端木若寒站在景姝身后,提示她景潇已经溜走的事。 景姝回头看一眼,碎碎念道:“看来真是长大了,我也管不住,没办法。” “我可以让博安去。” 他提出个可靠的建议。 既然她的“淫威”不起作用,那不如试试别的法子。 总归可以解决。 景姝想了想,摇头。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或许我真不该管这么多,随她去。”她收回目光,又去看床上躺着的人。 景澄伤得不算轻,但没有伤到要害,又有苏闻柳救治,没有性命危险。 洛昭昭尚在昏迷。 不过相比起来,她没怎么受伤,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我之前说要让他长长记性,可没想到这次不仅掉了层皮,还险些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景姝低声念叨着。 这话不知是说给身后的人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营帐里很安静。 每个人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正低头碾药的苏闻柳闻言,连忙承诺道:“殿下放心,我会全力救治陛下,不会让他们出差错的。” 营帐里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需要避讳。 而且景澄人都在帐子里躺着。 景姝闻言,也点点头,“我当然相信苏神医的医术。” 老道不在这里。 他似乎并不是一直跟苏闻柳一起活动,偶尔也会离开一段时间,至于究竟在忙些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景姝觉得他幸好不在这里。 否则,她定要好好找他问问,当初他说给每人都算了个上上签,现在人都躺在这里,算哪门子的上上签。 “我真不该信你们这些故弄玄虚的鬼话。”景姝抱怨道。 端木若寒她看一眼,“我可没弄什么玄虚。” “都一样。” “……” 行。 反正眼前的情况,无论怎么解释,她也不会听。 他不再反驳。 景姝先看了看景澄的脉,又去看洛昭昭,都没什么问题,她这才松一口气。 军营里没有侍女,好在蕊枝已经在帮忙照顾。 按理说,洛昭昭伤势不算严重,她呆在军营里也不合适,最妥当的办法,是将她带回宅子,好生休养。 景潇找借口将她催过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毕竟吉祥物也有吉祥物的使命。 她不可能来照顾洛昭昭。 但她迟迟没有下达让人将其转移的命令,其他人也不好提。 苏闻柳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前后忙的不得开交,也没工夫关心她心里在想什么。 蕊枝也要照顾人。 况且她本身不是属于那种玲珑心思的人,所以也没留意到景姝的异样,只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唯有端木若寒一直站在她身后。 “对了,昭昭真是被匈奴人绑走的吗?”景姝忽然问。 端木若寒摇头,“我没遇到匈奴人。” 他知道她会这么问,所以干脆没有隐瞒。 “那看来这次是内忧,不是外患。” “管他是什么,反正只要敢来,就是个死。”端木若寒冷哼。 这话虽然说得嚣张,但的确是他说得出来的话。 景姝闻言,抬头看他。 然后很快又垂下眼眸。 不再言语。 她这模样让人看着很不舒坦。 端木若寒本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只是对于景姝,他有着最大的耐性,也愿意为她付出无数的时间。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想要的东西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他心中就瞬间被无数慌张和戾气充斥。 那些情绪疯狂冲击着他的神经。 让他濒临失控。 在离开她的这段日子里,他遇到过好几次危及性命的风险,但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无所适从。 这念头一起,就好像无法收拾。 他身体快过意识,抓住她的手腕。 景姝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他拖到旁边另一个营帐。 营帐门口站着博安。 不知他是不是预感到什么,所以提前把营帐里的闲杂人等都已经清理出去,现在里面空无一人。 他将景姝抵在角落。 双臂隔绝了她所有逃跑的方向。 “你、你干什么?”景姝一路都在挣扎,但都是无用功,她心里本就有怒气,现在让对方这样一激,那些火气瞬间都倾泻出来,“你又发什么疯!” “顾小蛮,不是我在发疯。” 他眼白处隐隐透着血丝。 不知道是这些天忙碌,不曾睡好,还是景姝刚才刺激到了他。 他状若癫狂,状如困兽。 她能听到从他嗓子里发出的低沉沙哑,似猛兽低嚎。 他的唇落在她眼角,鼻尖,脸颊,碾过柔软的唇,一路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比一道清晰的痛。 他像要吃了她,更像要撕碎她。 景姝被他凶狠狂暴的动作压制着,无法反抗,只能被动承受。 营帐里传来裂帛的声音。 她裙子又坏一件。 要是以往,她可能还耐着性子,与他争一争上风,就算不能赢他,也要争个势均力敌。 但今日她实在没什么兴致。 不仅如此,对于他每次都这种半疯半强的样子,她甚至开始觉得反感和厌恶。 他为什么不能温柔一点。 她为什么总要遭受这些。 她又不是那秦楼楚馆里供人玩乐的女子,他想要就要,不想要就走,呼之则来挥之即去,使唤条狗也不是这样的。 她觉得自己贱极了。 尤其是在他面前。 阿娘曾经交给她的那些坚毅勇敢,自强自爱,仿佛都变成了个笑话。 供他取乐的笑话。 长裙落在脚边,她忽然冷笑一声,推开身上的人。 “端木若寒,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要顺你心意才行,我想做什么都要照着你的想法来,但凡有一丝半点让你不满意,就要被你这样对待。凭什么,就凭我喜欢你吗?” “小蛮……” “你到底想要什么?”她冷眼看着他,问。 她想跟他把这笔账跟他算清楚,然后再也不要有牵扯。 端木若寒听到她的话,愣了愣。 半晌之后,他脸上忽然浮现出苦笑。 那双眼中有宠溺,无奈,以及说不清的惨然和悲凉。 “我想要什么?”他轻抚她的脸颊,上面有他刚刚留下的痕迹,“我还能想要什么,小蛮,我想要你的爱。” 第1281章 姝颜笑(174)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明明她才是在这段感情中求而不得的那个人。 现在听他说起,反倒像自己受了委屈一般。 可他能有什么委屈。 她都没觉得委屈。 “端木若寒,”她一字一句道,“我来没有亏欠过你。” 她看着他。 那双眼里曾有星河,有日月,有他的影子,有这世间一切美好,可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凉。 端木若寒垂眸片刻。 没有亏欠吗? 的确。 是他想要的太多。 可唯有她,他绝不让步。 他扣住她的腰,眼底猩红像要将她吞噬。 景姝觉得他疯了。 她挣扎。 就在这个时候,她下腹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对方似乎还没注意到这点,还妄图用力量让她屈服。 “等等……我……” “我不想再等了,顾小蛮,我等了你十六年!” “不,我好像……” “我不会让你逃跑,你是我的。” 他将她抱起来。 可刚抱住她的身子,他就清楚感觉到她浑身剧烈的颤抖。 她脸色苍白。 身上传来血的腥气。 “……小蛮?” “端木若寒,我、我好疼……” 原本一脸凶狠的人,在听完这话之后,脸色骤变。 他迅速将人抱回到隔壁营帐里。 门口的博安只觉面前掠过一阵风。 营帐里的苏闻柳更是悲惨,他碾了半天的药,正准备给景澄用上,结果身子还没来得及弯下去,就被人拉住。 “快给她看!” “?” 苏闻柳手里的药散了一地。 他都来不及感受心在滴血,就被人按在了床边。 景姝被放在一张干净的床上,此时她脸色苍白,额头都是冷害,蜷缩在被子里,呼急促。 “这、这怎么了?”苏闻柳茫然道。 刚才人还好好的,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 “我若知道,还需要你?快些!”端木若寒没有耐性。 苏闻柳动动嘴唇,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可真是有史以来最悲催的“神医”。 这样想着,还是照做。 “这……她、她来月事了。”苏闻柳迅速看过之后,得出结论。 但这个结果并不能使端木若寒满意。 “她以往多年,从没有过这样的反应。”他沉声质问。 他看着她长大,从未错过她成长的每一刻,当然也熟知她身体的习惯。 加上她母亲从小就给她调养身体,那些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早就在她成年前养得七七八八,不该再有其他问题。 “呃,小公主身体是很健康,原则上她也不应该有这样剧烈的反应,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她用的避子汤药性偏寒,很伤身体,日积月累,才会……” 苏闻柳急着解释,也没去细想其中弯弯绕绕。 旁边的蕊枝更来不及阻止。 “你说什么”端木若寒的脸色沉下来,浑身透出异样的气息,“避子汤?” “是啊,她……”苏闻柳还想说,直到被蕊枝拉住衣角,拼命使眼色,他才反应过来,诧异道,“这个,难道,摄政王不知道吗?” 那他岂不是捅了个大篓子? 苏闻柳感觉自己可能要离死不远。 几人混乱的时候,景姝也终于熬过一波剧痛,稍微睁开眼。 她目光没有看向别人,而是直直看向端木若寒。 “你又不娶我,我干嘛上赶着给你生孩子?难道要像我娘亲那样,带着我的时候东奔西跑,最后落下一身病症?” 她这么做没错的。 阿婆从小就告诉她,要先爱自己。 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盼着别人来爱她。 “小蛮……” 他拉着她的手。 被褥之下,她手指冰凉。 “我并非不想娶你。” 相反,他期盼着这天。 他承认自己贪心。 他想要的,并非是她一视同仁的喜欢,而是想成为她生命中无可替代的人,想要她心里,眼里,她往后余生,只有他一人。 “我累了,我们各走各路。。” 她不想听他的狡辩。 以往那么多年都没等到的答案,她不觉得这次就能等到。 她蜷缩在被子里。 蕊枝已经打了水来。 苏闻柳也不敢怠慢,连忙去抓了副药,让紫微宫的人去熬。 另一边他还要照顾景澄和洛昭昭,实在没功夫参与这场感情纠纷。 他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或者说,这里的所有人都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怕两位主子一不小心又生了气,殃及池鱼。 端木若寒脸色铁青。 他周身的戾气已经浓到博安都能感觉到的程度。 博安冒死进来,跪下道:“王爷,胡大将军派了人过来,说有要事相商。” 这种时候,还是先把两人隔开的好。 摄政王虽不会对长公主做什么,但营帐里还有其他人,难免会被波及。 端木若寒没有应声。 不过最后,他还是站起来,转身走出去。 满屋子压抑气氛,在他离开的刹那,终于稍微有些缓解。 所有人都舒了口气。 除了躺在床上的景姝。 她翻个身,背对着所有人,没人知道她现在什么表情。 蕊枝心疼得很,想请她回宅子,帮她梳洗整理。 博安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跟上端木若寒的步伐,而是朝景姝磕了个头,“殿下,小人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滚。” 景姝没耐心应付他。 远处的苏闻柳默默给他点上一排蜡烛。 博安无奈,只能又磕一头,继续道:“小人知道殿下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但这些年来,小人一直跟随王爷,虽说不上完全了解,但王爷对殿下的心意,是有目共睹的。” “有目共睹他整天耍着我吗?” “殿下息怒,小人明白殿下对王爷一片真心,但王爷他想要的,并不仅仅如此。” “怎么,我把心给他不够,还要把命都给他吗?那他马上就要达到目的了,因为再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他折腾死。” “请殿下冷静,王爷对殿下绝无加害之心,他只是、只是想要全部的心。” “……疯子。” 全部,意味着要这份感情要高于她的父母弟妹,高于百姓,甚至整个大齐。 这怎么可能呢。 国家和亲人,是她不可能舍弃的。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第1282章 姝颜笑(175) “小人知道这么说有些荒唐,但王爷自小多遭曲折,对待人事物的准则也会有所不同,还请殿下再给王爷一点耐心,不要那么轻易弃他而去。” 这话近乎哀求。 景姝沉默。 她没回应,博安却被外面忽然出现的掌风打飞起来,又重重落下,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博安!” 蕊枝尖叫着跑过去。 苏闻柳看见这情景,已经快要跪地痛哭。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命苦。 打仗的伤兵,恐怕都没这片刻时间增加的伤员多。 “我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啊。” “……” 景姝不知道苏闻柳上辈子遭了什么孽,但她上辈子应该是没做够好事的,不然怎么会让她遇到端木若寒这个疯子。 她没回宅子。 受伤的人多,这个营帐干脆就留给他们自己安置伤员,外面有人守着,也不怕有人胡乱进来。 她情况不算严重,用了苏闻柳的药,休息一两天,症状也就缓解。 但苏闻柳还是叮咛她,不要再用那种烈性的避子汤,毕竟是药三分毒,他也开不出来那种对身体完全无害的药。 景姝只想笑。 这两天端木若寒再没出现过,估计她以后也用不上这药。 景澄还没有醒来,洛昭昭倒是在第二天就醒了,见景澄重伤昏迷,就拖着瘦弱的身子,跟蕊枝一起照顾着。 景姝不想在这个时候让洛昭昭说他们之前的遭遇,就没什么事做。 她身边放着一碗没动过的红糖蜜豆汤。 自她呆在这里开始,每天都会有人送一碗这个来。 她知道是谁送的。 但不想理会。 过了会儿,却池在外面禀报,说高墨流到了。 景姝应一声,换好衣裳出去。 门外。 高墨流正单膝跪在雪地里,低头垂首,不敢到处张望,“参见公主殿下。” 景姝见状,笑道:“你这是做什么,不用行此大礼,快起来。” “礼还是要的,只不知殿下召小人来,所为何事?” 今天是景姝叫他来。 因为有些事实在想不通,就想找个心思活络的人问问。 按理说,博安最合适,但他是端木若寒的人,而且前两天被某人打成重伤,现在还没有恢复。 懒得折腾他。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高墨流脑子灵光些,所以特地叫他过来。 “没什么大事,就看你空不空,空的话,陪我去外面走走。” 今天风雪比前几日小了很多。 雪粒子也不会迷得人睁不开眼。 高墨流微愣。 片刻后,才垂首道:“自然有空,殿下请。” 景姝走在面前。 他与她保持着前后半步距离,脚步不疾不徐。 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快要走出营地,才听到身后那人忽然道:“殿下不要担心。” 他虽不知道军医营里的是谁,但也能让她亲自来一趟,里面的人身份必定不简单。 “……嗯。” 景姝没多作解释。 她也知道苏闻柳是她阿爹在时就名扬天下的神医,况且他的医术得顾氏真传,或许比她和洛昭昭都更厉害,当然不用担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回头。 只有声音不轻不重地飘过去。 高墨流又静候片刻,才道:“那殿下为何闷闷不乐?” 这话问得景姝一愣。 闷闷不乐? 她有吗? 或许。 这几天的事都让她心烦。 尤其博安说的那些话。 明明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景澄也回来了,大家都平安无事。 按理说她应该高兴才是。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提不起干劲。 她现在只想等一切都尘埃落定,然后就找个悠闲的地方躺下,谁也不理,谁也不管,再也不用去哪里折腾。 她走了许久。 直到完全走出营地,才开口道:“你说,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一个死脑筋的人相信,他是被人真心实意喜欢着的呢?为什么一定要跟家国亲人相比,比其他很多人都重要,就不行吗?” 她叹息着,把心里的话问出来。 但身后没有回应。 等她转头才发现,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她身后有长长一串脚印。 是她自己的。 也就是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人就已经没有再跟着,而她还在踌躇彷徨,举棋不定。 谁又会有这样的耐心和闲心,开导一个不相熟的人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 他也是。 景姝只用片刻就想明白这点,也没再说什么,只转身继续走。 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大雪已经将整个北境地区覆盖。 除了营帐里还有些许人烟,其他地方就只剩平坦和寂寥,置身于天地之中,让人感觉自己无比微末。 她也是这沧海中的平凡一粟。 虽然对别人来说,她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但对于这片天地而言,她的存在又何其渺小。 现在的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跟天地相争,还是在于人算计,只觉得冥冥中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推向另一个看不清边际的深渊。 没有人知道她会走向哪里。 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或许就是她最迷茫的地方。 对她来说,她似乎已经付出了很多,可想想博安的话,她给的,难道就是他想要的吗。 在京城这十几年,她真真是呼风唤雨的长公主,没有什么是她想要,而得不到的。 她阿爹给了她最大程度的容忍和宠溺,而她阿娘也竭尽全力,在教导她成为一个身正心正的大齐长公主。 她能得到一切,却唯独得不到爱慕之人的心。 所以这成了执念。 虽然她之前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一味觉得端木若寒那个狗男人拖沓。 但在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她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 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甚至,她也该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爱着那个人。 父母的感情令她向往。 她曾也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与一人携手与共,死生共赴。 那谁是最合适的人呢? 或许端木若寒对她这样若即若离的态度,并非只是享受贪恋于她的追逐,而是一早发现了什么。 比她更早,发现那儿戏般的感情。 “殿下若想散心,不如骑着马,这雪原太广,走起来累脚。” 第1283章 姝颜笑(176) 高墨流牵着马走过来。 景姝还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你走了。” “殿下说笑,我怎会未经殿下同意就擅自离开,只是刚才见殿下要出营帐,就说去拉一匹马来,可能是我声音太小,殿下没有听见,是我的疏忽。”高墨流满怀歉意。 他把责任归咎于自己。 但景姝明白,是因为她想事情想得太过投入,才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事。 如果因此责怪旁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可你就带了一匹马过来,我们两人,要怎么骑?”景姝收回刚才发散的思绪,认真看着他手上的缰绳,以及身后的马。 那是一匹黑色骏马。 漆黑的马背上,装着上好的马具。 一看就不是专门用来打仗的战马。 正如她之前所说,高墨流这个人,聪明又谨慎,若能为己用,是很好的助力。 “不敢冒犯殿下。”他低头,“我只负责牵马。” 他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有资格跟长公主同乘一骑。 就算她答应,他可能还没上马,就被大卸八块。 想到这里,他余光看向某处。 那里是一望无际的白雪。 按理说什么都不应该有。 “在看什么?” 景姝也看过去。 不过她什么都没看到。 “殿下,雪地湿滑,还请先上马。”高墨流摇头,躬身请她上去。 景姝道:“其实你不必这么客气,你现在好歹也是军中谋士,而且单论在军中的威望,也远在我之上,是我该对你客气些才是。” 她知道,军中从来不讲什么血统高贵,只看实力强弱。 景姝在军中可没什么名气。 随便支使人给她牵马,倒还让人说闲话。 毕竟在许多边境将士眼中,她只是一个常年娇养于皇宫内院的长公主。 “这里不是营地,殿下不必担心。”高墨流摇头,“况且就算不是殿下,是其他人,也不便在这雪地中行走,这天寒地冻,恐伤了身子。” “那好。” 她的癸水虽然不像几天前那样痛得钻心,但最好不要受凉。 想了想,还是翻身上马。 高墨流牵马走在前面。 “殿下想去哪里?” “随便走走。” “是。” 他得知景姝没有目的地,也没多说什么,更不多问,只是牵着马,慢慢走在雪地里。 他的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景姝看着那个消瘦笔挺的背影。 他本来就不算高大,现在到了军中,更算显得单薄。 “之前听你说,你祖上跟随高祖南征北战,可你这体质,似乎从小就没有练武?” “是,我幼时体弱,本来祖父想教我些功夫,但都因为我身体原因,最后只能作罢,况且家族到我这代,已经衰落,学不学那些本事,倒也没有多么要紧,我父亲爱读书,也不曾学那些,后来日子久了,也就作罢。” 只是后来家里遭遇变故,他不得不离开家。 现在偶尔想起当时的情况,他还是后悔没有学那些本事,若学了,家中只怕也不会变成那副模样。 高墨流提起往事,有些唏嘘。 景姝看他表情,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 虽然不知道高家在败落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能将他逼进山里,想来肯定是大事,她并非跟他有那么深的交情,这种太隐私的问题更不好多问。 两人走了片刻。 天空中又开始飘落飞雪。 “殿下,下雪了。”高墨流提醒道。 她是大齐的长公主,不能出任何差错。 “没事,只是小雪,而且最近前线屡屡告捷,这里也安全,我闲着没事,想在外面走走。” “殿下有心事?” “……没有。” 说来也奇怪,之前她叫高墨流出来,就是想问问他的“高见”,可现在与他闲聊之后,却又问不出了。 这种隐晦又私密的事,还是自己解决比较好。 高墨流没注意到她思绪又开始发散,只是道:“殿下放心,这些年为商贸而打通的道路,如今作为前线运输补给,发挥了重要作用,虽说向北作战,更有利于匈奴人,但我们的将士武器精良,又有补给,相信这次北上不会有问题。” 至于当初开辟这些道路的时候,究竟是为了商贸,还是为了注定会到来的这一天,恐怕也只有已经“逝世”的齐明帝自己心里知道。 ------------------- “阿嚏!” 北境战事进行的同时。 南边的某处小城,依旧处于平静与祥和的氛围之中。 这里的冬天没有雪。 即使是在最寒冷的冬季,这里也会保持在一个很适宜的温度,而且离海很近,随时可以吃到新鲜的海产。 妇人正在院中小憩。 忽然打了个喷嚏。 正在后院收菜的丈夫听到动静,瞬间就出现在她面前。 “着凉了?” 还没等妇人拿出袖子里的手帕,就被人抱起来。 她反应片刻,才道:“不是,都说过多少遍了,不要随便用轻功在院子里窜来窜去,万一被人看见了,咱们不好解释的。” 说着,又要去拧他的耳朵。 男人最受不了这招,连忙告饶:“没人看见,如果有人,我会知道。” “你没看到,就算没人吗?那万一来的那个人比你武功更加高强,你也发现不了呢?” “……夫人说的有理。” 他没有再与她争论,而是点头认错。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她的脾气。 前些天她精神不好,他还有些担心,但现在看来,似乎恢复了状态。 这是好事。 他也知道她这几日心不在焉所为何事。 于是一边往回走,一边道:“那边来了消息,说一切都好,几个孩子平安,你安心休养,至于其他事,我已提前为他们铺好路,阿澄不是个庸才,知道该怎么做。” 他轻吻她的额头。 “放心。” 他怀里的人本来还有些愁苦,听到他这话,也是叹一口气。 “你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许久没有看到他们,时间久了,还是有些想念。” 虽然她之前总说几个皮猴子折腾她,等现在不容易见到了,又难免会想。 “那等尘埃落定,咱们回京,看看他们。” “好。” 第1284章 姝颜笑(177) 景姝在那之后就没见过端木若寒。 当然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她也不在乎。 红糖蜜豆汤都让人拿去倒了。 这种心理安慰的东西,在她这里起不到作用,还不如一碗药下去来得简单迅速。 两位主子闹别捏,下面的人不敢乱说话。 就连一向废话很多的苏闻柳也难得保持安静,勤勤恳恳只做自己的事。 景潇还是在当她的吉祥物。 偶尔会来营帐里看上一眼。 就这样看了七八次,景澄醒了。 其他人也松一口气。 那时景姝不在营帐里,等她接到消息回去之后,已经见不到洛昭昭,只有捧着药碗,坐在床上发呆的景澄。 “可算是醒了,要再不醒,我就要只能将你送到南边去。” “送南边去干什么,阿娘身子本来就不好,别再去惹她忧心烦扰了。”景澄看她一眼,也终于从漫长的思绪中抽离。 “你还知道阿娘会烦心,那你当时不辞而别的时候,为什么不谨慎一点?若你能自己去把人救回来,我也不会说什么,可现在你带去的暗卫都折了进去,自己差点也回不来,若没有人去救,你又该如何?” 虽然端木若寒从未跟她提起细节,但她也知道,他带去的影卫一个都没回来。 她已经让却池去处理后事。 “我知道自己冒失无能,”景澄捧着药碗,低声道,“但……我也没有其他选择。”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对不起阿姐,我不能说。” “你……” “阿姐,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没什么好提的,你没必要再为这个烦心,倒是端木哥这次受了不少折腾,你有空就去看看他。”景澄不想让她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景姝皱眉,“看他做什么,不是有博安照顾他吗,博安细心体贴,可以把他照顾得很好,用不上我。” 她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 “可是……”景澄略有犹豫。 他记得博安也伤得不轻。 现在好像就在旁边营帐休养。 蕊枝这些天两头跑,也累得不行。 这样想想,他阿姐之所以没有回武州城里的宅子,可能也考虑到这点。 所以,她这是忘了吗? 景澄不这么觉得。 但他也不敢问,只能抱着自己怀里的小药碗,低头装个鹌鹑。 “对了,昭昭去哪里了。” 景姝似乎不想继续任何跟那个人有关的话题。 景澄闻言,只是摇头。 “我不知道。” 自他醒来之后,就再没见过她。 “阿姐,我跟她解除婚约了。” “嗯?” “她跟我说了很多,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现在边境战事焦灼,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无法对她履行婚约,不好耽误她,所以,这婚约还是取消。”他低着头,声音略沉。 与她之前常听到的那个欢快少年音不同。 那个冲动冒失的少年,好像一下子长大不少。 景姝将他手中的药碗拿下来,放在旁边小木几上。 “你已经想好了?” “……嗯,现在的我,没办法给她任何承诺,况且这场仗估计要打很久,她没必要陪我耗着。” “少来,你多大,她多大,本来就还没到成亲的年纪,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 “可这仗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打完的,十年八年恐怕也难,此战关系到社稷民生,边境安定,无论如何也要打的,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要走下去,而她没必要跟我一起,就像阿娘之前说的,她很有天赋,可以去更多的地方,做更多的事。” 他其实比很多人都清楚,洛昭昭是很有医学天赋的人,阿娘教给她的那些方子,她偶尔会自己做一点改良,效果比以往更好。 这样的她,又怎么能被禁锢在后宫的泥沼里。 而且这也是她自己求的。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你自己想通就好。”景姝一时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而且她忽然发现,他们这家子人,都异常不怎么开窍。 她之前还整天教育景澄。 结果现在看来,自己也是半径八两。 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刚醒,也不用太多劳神,好好休息,实在不行还有我们在后面给你撑着呢,又不是你一个人,不用什么都自己扛,有事也记得要告诉我们,别再冒冒失失,不辞而别了。” “阿姐放心,不会了。” 得到景澄百般笃定的承诺,景姝才叹一口气,从营帐里退出来。 不知怎么,看着那小子成长,以及他和洛昭昭的感情最后走到这个结局,她心里还是有些怅然。 她以为的感情,应该是甜蜜美好。 就像她爹娘那样。 可仔细想想,似乎她阿娘之前也曾经吃过不少苦头,别的不说,就单说在雾柳镇的那些年,她们背后也遭遇过不少闲言碎语,可之后她阿爹对她们太好了,好到她都有些忘了那些事情。 现在想来,自己对感情的期盼是太过于理想。 因为有她阿爹那个标杆摆在那里,似乎真没有什么男人能与他相比了,唯一还有些希望的就只有端木若寒。 虽然他是个变态。 但其他各方面条件都不算差。 是不是她潜意识里觉得他最“合适”,所以才喜欢他,而他所求更多,根本不满足于这份“微末”的喜欢,所以才始终不愿意给予回应呢? 她想不太懂。 正苦恼时候,她忽然看见蕊枝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正在朝这边走来。 景澄已经吃过药了,所以这个肯定不是给他的。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看见蕊枝低头钻进了旁边另外一个营帐里。 营帐的帘子掀起又落下,快速闪过里面的人影。 景姝撑着下巴,终于想起博安也受伤的事。 “说起来,蕊枝最近是不是太积极了些,虽然她是个老好人,什么都要帮衬一下,但我似乎已经好几日没见着她了。莫非,是有什么进展?” 她的苦恼,无人可以为她解答。 但她可以通过观察学习,研究别人的具体情况,从而三省吾身,提高自身修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么想着,她也慢悠悠朝那边挪了过去。 第1285章 姝颜笑(178) “吃药了。” 蕊枝掀开帘子进去,将药递到他手边。 “谢谢,”博安接过药碗,“不过这些事,以后还是让下面的人去做,你不用忙活这些。” 他其实不愿让她照顾。 他手下也有些人,虽然不算心细,但端药伺候这种事还是做得来,之前他昏迷着,意识不清,也就罢了,现在已经醒了,就断没有让她再前后操劳的道理。 可蕊枝怎么想得明白这些。 她只当自己手脚不利落。 本来就不讨喜,现在在人眼前晃悠,更惹人厌烦。 但听见他拒绝,更多的话她也说不出口,只能低着头道:“好,我知道了。” 她从来都是这样顺从。 博安见状,皱了皱眉。 正要开口解释,就看见她又重新抬起头。 “你若不喜欢,那我之后不来了,只是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摄政王这几天怕还是在气头上,你聪明些,不要再去惹他不快。”她劝道。 博安当时被对方隔空一掌,几乎打掉了半条命,就连苏闻柳见了都要说一句心狠。 蕊枝也心有余悸。 “王爷他……” “你说王爷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殿下一颗真心摆在他面前,他偏不要,那他究竟要什么呢?” 蕊枝没有注意到他欲言又止。 这个问题萦绕在她心头很久了。 无奈她这脑子又想不明白。 景姝听他们聊到这上面,也一阵无语。 她明明是来八卦别人的事的,怎么听来听去,正事没听到几件,反而听到自己的八卦。 蕊枝那丫头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主子的事,她想这么多干什么。 景姝转头想走。 但步子还没跨出去,就听见博安长叹一声,道:“王爷并非薄情寡义之人,相反,他心里都是殿下。” “我、我不信。”蕊枝摇头。 是呀,这话谁会信呢。 殿下如今已过双十年华,可那驸马之位至今还空着,等的是谁,这朝野上上下下,只怕没有人不清楚。 他只要点个头就好了。 殿下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你有所不知,王爷幼年时……其实过得不是很好。” “这话怎么说?” “这是王爷的私事,原本不应该告诉你,但未免你一直误会,只能给你解释清楚。” 博安长叹一声。 这似乎是个漫长的故事。 但仔细说来,也不算太漫长。 因为故事中的很多片段,早在这十余年间,偶尔也会听皇后提起。 只是她说得不多。 就算有时候无意说起,也会很快停下,不愿多议论人的是非,也不想多深究那里面的细节。 博安今日却把那些缺失的关窍给补上了。 “王爷尚未出生时,他的母亲遭人暗算,诞下龙凤双子,原以为是喜事一桩,却没想他们并不遭待见,他的父亲从来没抱过他,他母亲便觉得一切是他的过错,他幼时体弱,并不擅长练武打斗,他母亲就用沾了盐水的藤条抽他,让他学会那些很困难的招式,以此讨他父亲的欢心。” 那个时候,博安也不是个书童,而是他习武时的陪练。 他很小就呆在他身边。 所以他的很多故事,他都知道。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明白,大概因为人心总是自私的。” “后来呢?” “后来,王爷说实在学不会那些,就逃了出去,全府找了两天才找回来。” 那个时候找回他的人,就是他的长姐。 博安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血淋淋,脏兮兮,所在瘸腿少女怀中的小孩子。 少女与他母亲争论,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亲生骨肉,还因此挨了一鞭子。 后来两人都被关进柴房。 再之后,他去读书,得了先生的夸赞,反而让他父亲欢喜,说他有大才。 那时候他母亲要多高兴有多高兴,终于不再打他。 府上的人都觉得他们找到正确的讨好方式,但只有经历了后面许多事才明白,他父亲那样做并不是在维护这个可怜,且唯一的“嫡子”。 再然后,就是噩梦开始了。 他的生父找到了他,让他明白这些年求而不得的,本来就是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们是母亲与别人苟且生下的孩子。 而主导这一切的,是他以往多年,一直以为的“亲生父亲”,为的是不想碰他母亲,又不想留人口舌。 “怎么、怎么会这样?” “你现在肯定觉得,他那位亲生父亲很残忍,祸及无辜,自私自利。”博安看着,眼神无奈,“那如果我说,这个人就是仁献皇后的父亲呢?” “不可能!” “那如果我再说,仁献皇后的父亲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王爷的母亲棒打鸳鸯,用阴谋诡计谋了云府主母之位,又害得仁献皇后的生母险些丧命呢?” 那都是上上辈的事了。 有些恩怨错综复杂,真要去寻个对错,怕是捋到明天早上也捋不清。 可以肯定的是,端木若寒生下来,并不是他的错,但生下来,就成了个错。 “王爷从小没有感受过什么父母亲情,就连他的生父也在利用伤害他,唯有他的长姐和殿下真心对他好,所以他也愿意为此付出全部,可后来连他长姐都不在了,就唯剩殿下,他真的不能再失去了。” 博安认真看着她。 听到这里,蕊枝也算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可,殿下她……” “我知道王爷脾气不好,有时做的事情也让人难以理解,殿下生气是应该的,但他对殿下的情感赤忱热烈,绝无虚假,他只是不太明白,究竟应该如何爱一个人,殿下也是。” 他们一个从小拥有太多的爱,一个从没拥有过爱,就像是光与影,一个站在阳光明媚处,光芒万丈,而另一个置身于无底深渊,幽暗寂静。 可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做才会填满对方心里的那块空缺。 “我、我听不太明白,殿下对王爷很好的,她以往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想到王爷。” “适合王爷的东西,她自然会想到王爷,适合其他人的,她也会给别人,因为她给每个人的都是一样的,而王爷想要的是比‘都一样’,再多一点。比如,殿下小时候常伴在身边的那条赤蛇,如今你再见过它吗?不喜欢了,就再不回头,殿下的多情,是无情。” 第1286章 姝颜笑(179) 她怎么就无情了。 明明是他们家王爷无情冷酷无理取闹。 这些年,她对那死变态还不够好吗。 虽然说不上百依百顺,但与其他人比起来,已经是独一无二的好了,就这样他还觉得不够,还想要更多,甚至还拿寒儿来作比较。 这能一样吗? 这些人真是不讲道理。 景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明明是想听别人的八卦,结果到头来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还是她嘴不乐意听的。 这大概就是旁人常说的,搬石头砸脚。 罢了。 她不爽地撇撇嘴,气冲冲转头离开。 在她走后,博安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向营帐的门帘,一时沉默。 正在专心致志听他说话的蕊枝见状,也看过去,“怎么了,是我刚才没有把门帘挂好,风吹进来了吗?那你等等,我重新去挂一下。” “不,没事。”博安拉住她。 蕊枝:?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当心着凉。”她劝道。 博安只是继续摇头,道:“没事,屋里点着炭火,暖和得很,我只是……只是许久没回王爷身边,有些担心。也不知道王爷那边怎么样了,其他人办事是否细心牢靠,这天寒地冻的,王爷身体尚未康复,若是冻着,怕要吃些苦头。” “那,我回头去打听打听,不过摄政王身边能人众多,应该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要太担心,先安心养伤,等伤养好了,摄政王心头的火气差不多也该消了,到时候你再回去,也安全一些。” 如果换做别人,肯定会劝博安不要在这个时候作死。 况且摄政王的脾气那么难伺候。 干脆不回去才是最好。 但蕊枝明白他的心情。 他们都是主子身边最忠实的仆从,主子应高于一切,就算为之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所以,她从未说过什么让他不要回去送死的蠢话,只是劝他多养养伤,缓一缓再回,也不是不可以。 博安明白她的意思。 点头表示答应。 ------------------- 他们两的气氛倒是好。 但另一头就不怎么样了。 景姝气冲冲从军医处出来,整个人像刚吃下去一颗炸弹,满肚子火憋在心里发不出来,非常愤怒。 天空又下起雪。 这几天,边境地区总是时不时下雪。 虽然偶尔看雪可以让人心情舒缓,但看得多了,就难免觉得心烦。 尤其她现在是最不爽的时候。 刚才博安讲了那么一大串故事,无非就是想为端木若寒说话,说他身世悲苦,让她网开一面。 她不知道在她过去的时候,对方有没有发现她,但无论如何,这个理由不能将她说服。 变态的生成或许是有原因的。 但他性格的缺陷,不能让她献祭自身去救赎。 这太不讲道理。 她都要怀疑那货将博安留在军医处,是不是专门来忽悠她的。 既然都不肯让步,那就让他吃点苦头好了! 从军医处出来,景姝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能漫无目的闲逛。 前面的军营她不方便过去。 那里有她不想见到的人。 景澄不想被打扰,其他人又各有各的事情要忙,估计也没闲工夫应付她。 思来想去,她竟没地方可去,成了这里最多余的“闲人”。 “哎呀,这不是景家的丫头吗,这大风大雪的,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呆着,那臭小子也舍得让你挨这冻?” 就在景姝蹲在地上就思考人生的时候,老道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满脸诧异地看着她。 “你怎么回来了,苏神医不是说你去别的地方,办什么重要的事了吗?”景姝抬头看着慢悠悠走过来的人。 “是办事,不过事情办完,自然就回来了,”老道身上裹着脏兮兮的厚袍子,随手扫了扫身上的雪,“别在外面说,快进来,呆在外面冻坏了可怎么办。” 话落,不由分说将她拉进营帐。 原来景姝蹲着生闷气的地方,就是他的住处。 不过因为他长时间没回,里面也冷飕飕的。 他点上炉子,又开始烧水泡茶。 景姝自己找个地方坐下。 这屋子陈设简单,除了桌椅板凳床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多的东西。 “我说,你一个人在外面蹲着做什么,又跟臭小子吵架了?哎,你俩可真是冤家,这吵吵闹闹也有十多年了,怎么就没个消停。”他一边打扫一边抱怨。 景姝无语地看着他,“什么叫我们没个消停,明明是他整天没事找事,我还烦呢!” “是是是,都是他的错,那你别理他不就行了,你也知道,那小子脑子有问题,你跟他一般见识做什么。”老道笑骂着道。 他没说自己这几天去了哪里,也不提其他,只数落端木若寒。 这些话看似在批评,但实际有多少维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景姝嗤笑,“你是他师父,当然帮他说话,反正他有什么不对,要么是小时候遭遇不幸,要么是脾气不好,总要别人体谅,他却不肯做出改变,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说完,她站起来要走。 “哎哎,别急着走啊,聊会儿呗,我水都烧上了,喝口热茶再走。”老道见状,连忙拦她。 他不知从哪里学的身法,每次景姝想绕过他走开,都被他结结实实堵住去路,几次之后,她干脆作罢,气冲冲坐回位置。 “行,你技高一筹,你厉害。” “丫头,你别不高兴,我也不是想对你说教什么,更不是要欺负你,你是知道的,这天下要是有谁敢欺负你,那臭小子会第一个冲上去剥了对方的皮。他是真心对你,你也真心对他,可为什么,偏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这就要去问你的宝贝徒弟了,驸马之位我给他留了这么多年,是他不愿意的。” 她不是不知道端木若寒幼时情况,但那并不是他不讲道理的理由,况且他说的那些,她的确没办法给到。 在她心里,家国亲人都是平等的。 身处这个位置,不可能只顾自己谈情说爱。 她是景姝。 同时也是大齐的长公主。 “小丫头,你是个清醒人,他也是。” “呸,他清醒才怪,他整天脑子进水!” 第1287章 姝颜笑(180) 景姝这话,让老道无言以对。 他也知道她的脾气,知道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所以没有再与之争论,只是道:“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这些年他获得的最大人生经验,不是在日升月落中窥得星轨变化,而是不要试图跟女人讲道理的深刻教训。 景姝轻哼。 她知道老道来这里,目的并不单纯。 比如这段时间,他就没跟苏闻柳呆在一起,而是自己去做了些小动作。 知道他是端木若寒的师父,之前又跟父母有不少交情,所以她才没对他用非常手段。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对自己的事指手画脚。 老道明白她的意思。 于是不好再多说。 这时水开了。 老道转身去将水壶提过来,泡了壶热腾腾的茶水,让景姝喝点暖暖身子。 景姝没有拒绝。 “我跟他的事,你们都不要再劝了,每个人都劝我大度一些,好像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他似的,可谁曾想过,我肩上也有卸不下的担子,我给他的或许不是全部,但一定是我能力之内最好的。” 他们说的那些话,她不是不明白。 可明白又如何。 如果她不是景姝,只是一个普通的苗疆小镇中姑娘,她当然可以全身心地去爱他,给他想要的“全部”。 但现实没有如果。 他想要的那些,她注定给不了。 除非,有一天景澄能一个人扛起整个大齐,能像他们父亲一样,有一批忠诚的拥护者,共同去开创属于他的王朝,能够有雷霆手段扫荡干净那些歪风邪气,让从中作梗的魑魅魍魉不敢再造次。 那个时候,她就能干干净净“死”去,然后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她盼这一天许久。 只不过直到现在,也没盼到。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哎,你若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就好了,都是孽缘啊。”老道摇头感叹,又给自己添一杯茶。 他的茶叶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清香醇厚,回味甘甜。 景姝本来想问问关于端木若寒的一些事,现在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了再问的欲望。 她翻个白眼,丢下句“你才孽缘”,就起身离开。 老道没有留客。 甚至也没有起身相送的打算,只让她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景姝轻笑。 军医处周围的营帐都有重兵把守,而且还有紫微宫的人在暗中保护,她小不小心,都不会出问题。 除非…… 她掀开帘子走出去,就看到对面不远处站着的蓝衣人影。 他身上披着很厚的大氅,脸色看起来比前几天还要差,几乎白得透明。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他苦肉计的一环。 毕竟这货最擅长各种谋算。 身后的帘子已经落下。 她也懒得回身再骂老道故意算计她,只能径直朝那人走去。 没等他开口,她就已经目不斜视地跟他擦肩而过,仿佛没看见他似的,继续走自己的路。 雪比刚才落得还要大。 鹅毛般的雪飘落在她肩膀上,她也没看一眼,一边拍一边继续往前走。 端木若寒跟在她身后。 直到她走回营帐,掀开帘子进去。 下的帘子将他视线阻隔。 他停下。 两人时隔多日的一次见面,并不怎么愉快。 端木若寒叹气。 也转身离开。 景姝在营帐里坐着,从帘子缝隙中看到对方无奈离去的背影,轻哼一声,又骂骂咧咧嘀咕起来。 “说什么一片真心,结果都不肯多等片刻,跟我阿爹比起来真是差远了,谁要理你,反正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了。” 她这话声音不大不小。 景澄刚好听得清楚。 景姝回的营帐,就是景澄养伤的地方。 她没回自己的住处。 景澄默默擦汗。 “那个,阿姐,我刚才好像说了要一个人待一会儿来着,你……你要不?” 他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打扰他独自忧伤,这是不对的。 而且他也想用自己的办法让两人有个相处的机会。 他知道,只要景姝自己呆着,端木若寒肯定会找过去。 毕竟他们之前闹矛盾也有很多次,没有那一次真的决裂。 小打小闹,他都看习惯了。 “要不怎么?我刚才已经给了你那么多时间了,你还没呆够吗?再废话,我现在就让人把你送到胡翟那里去,让那些谋士整天叽叽喳喳闹死你。” 景姝没好气地道。 景澄:…… 冤枉啊。 “阿姐,你跟端木哥吵架,可不可以不要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我、我也是个伤员呢。”景澄无比委屈,满脸无辜。 “哼,臭小子吃里扒外,我看你是收了他的好处,”景姝说着,过去拧他的耳朵,“你还知道自己是个伤员?伤员就应该好好在床上躺着,别去想其他的事,不然我就让人把你送走,去做该做的事。” 这天底下,恐怕就只有景姝敢对当今圣上做出这种不敬的举动。 关键是景澄也不能说什么。 “哎,别、别啊,我躺下还不行吗?” 他屈服于她的淫威。 也因为有这么一茬,让他完全没工夫去伤感洛昭昭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只能乖乖缩回被子里。 景姝嘴上虽然骂他骂得厉害,但在离开之前,还是顺手帮他掖了掖被角。 就像小时候那样。 景澄心里有些感慨。 见她转身要坐回去,他忍了半天的话,最后还是没忍住,道:“阿姐,虽然我不知道你跟端木哥之间究竟怎么回事,但你放心,我会好好养伤,然后去前线的,等我好了,你们就别再操心我了,你可以像阿爹阿娘那样,找个理由离开这里,到时候紫微宫的人你也带走,想去哪里都可以,好不好?” 虽然他不懂,但心里还是有些感觉得到。 或许他的无能,也给了她很大负担。 景姝背影稍微停顿片刻,沉默之后,才头也不回地开口道:“谁顾忌你的伤势了,等再养几天,不管伤好没好,都是要上前线的,是你要御驾亲征,一直让清清替你当吉祥物,算什么道理,你还是提前做些心理准备,其他的事,别管。” 景澄:……哦,是他想多了。 他就知道,阿姐不会这么好心。 第1288章 姝颜笑(181) 接下来的日子,端木若寒偶尔也会出现。 但景姝从未跟他说上过一句话。 甚至都没多看他几眼。 两人每次相见,说不上不欢而散,因为根本没有交流。 有些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但当事人自己却半点不着急。 这个当事人,当然是景姝自己。 她现在终于渐渐就明白,在这场本就不公平的感情中,他们所付出和期待的,本来就不是同等的东西。 那她也不想折腾了。 累心。 她有事就去看看景澄,督促他好好喝药,努力恢复,没事就在外面闲逛,不过最近大雪,她也懒得出去走。 后来蕊枝也知道,博安之前跟她说的那些话,是故意说给当时在外面晃悠的景姝听。 那天之后,她就不再去博安那边照顾。 后来博安又在军医处休养几天,便回了端木若寒身边。 景澄经过苏闻柳的治疗,以及景姝每天定时定点的督促盯梢,终于在巨大的压力下,稍微恢复些气色。 他也不敢在这里多留,好点之后,就直接去将景潇换了回来。 虽然他还有点舍不得。 他醒之后,洛昭昭一次也没在他面前出现过。 虽然听人说,她现在的确在留军医处帮忙,顺便在苏闻柳身边帮忙学习,但她似乎并不想见到自己,每次问诊换药,都是苏闻柳自己过来。 景澄有些郁闷 以往他最不耐烦的那个人,终于消失了。 但他并不感到高兴。 他等了几天,等不到洛昭昭,只能放弃,老老实实去做自己的正事。 他之前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要是现在还继续这样耽误下去,只怕景姝对他就不再是和风细雨的问候,而是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关于景澄回到自己“工位”上这件事,景潇是很开心的。 她重获自由。 打算接下来的日子,整天都在军医处呆着,有空再去看看她的“婉婉姑娘”,在对方营帐里晃悠晃悠,看看对方最近又在做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段时间,她也重新明白了机关术的奥妙。 之前胥连舒绑架她的时候,那诡异的机关术给她留下深刻阴影,让她觉得搞这些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后来赵二,哦,应该是她心中的“赵婉婉”,在得知她被那机关术吓得不轻之后,就自作主张地做了些小玩意,安抚解释,顺便道歉。 毕竟,如果皇帝对机关术有什么偏见的话,对玄机阁的名声,以及后续重建工作,都有不好的影响。 他也不想自己的门派成为人人喊打的“邪教”。 但这一解释,似乎用力过猛。 皇帝非常喜欢那些东西,去他营帐的次数越发勤快。 赵二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说他为了门派未来,不想皇帝对他们心存芥蒂,但……若要他为了门派舍生取义,他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高墨流那个坑逼究竟什么时候能想到办法,救他一条狗命?! 赵二陷入了迷茫。 就在他开始细细思考,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的时候,景姝也遇到了另一个更严肃的难题。 按理说,洛昭昭现在平安带回来了,景澄也没性命之忧,景潇就不用再假扮皇帝。 但永逸公主身在边境这事,没几个人知道。 而她的模样本来就与景澄相似,如果忽然让她恢复身份,难免会引起一些骚动,又怕被别有心之人利用。 所以,怎么安顿景潇,是个问题。 她原本打算带着人回去。 毕竟这前线也没有她再掺和的必要。 论医术,她比不上苏闻柳和洛昭昭。 两军交战,又不可能让她一人去投毒。 但景潇不愿意回京城。 她说,自己在这里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至于那“方向”是谁,明眼人都看得清楚。 景姝不同意。 倒不是看不上赵二的身份。 说起来,这两人的爱好可以说很互补,若是以前,她也懒得去管,但现在的问题在于,景潇喜欢的是身为“女子”的赵二,而赵二所知道的,也是作为“小皇帝”的景潇。 两人的初次见面,归根究底是个并不怎么美丽的误会,若现在将这误会解开,免不了鸡飞狗跳。 这让景姝陷入了两难。 以往,她可能会去找端木若寒商量,但现在两人已经到这步境地,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几天,她就在营帐里苦思冥想,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正要有些头绪的时候,蕊枝忽然端着热汤从外面进来。 大风夹杂着北境的雪,从营帐的帘子缝儿里钻进来,吹得她一激灵。 “殿下?” “哎,你这来得可真是时候,我差一点就要想到办法了,被你这么一打断,都忘了。”景姝躺平在床板上。 “殿下恕罪,奴婢把汤熬好了,就想着趁热送过了,没想到打搅了殿下,这就走了,殿下记得趁热喝汤。”蕊枝抱歉道。 之前摄政王送了很多补血益气的东西过来,但景姝赌气,一样也没吃,要么倒了,要么让人送回去。 蕊枝虽然知道她的原则,但还是会担心她的身子。 苏闻柳也说,她之前用的避子汤太伤身,之后要好好养一养,不能再任性。 见她不愿意吃摄政王送来的东西,蕊枝只能自己想办法,去镇上买了只老母鸡,带回来给她炖上。 战事紧张,往来商贸停滞,对于物资相对匮乏的前线地区来说,一只老母鸡并不好找。 况且,这锅汤炖了好几个时辰。 景姝知道她忠心,刚才也是顺口抱怨,见她要退走,还是道:“算了,我也不是要责备你,刚才那一下吹得我泛冷,正好喝一口热汤,拿过来。” 她伸手。 纤细的手指在火光照耀下,更显得玉软花柔,剔透白净。 “是。” 蕊枝低头将碗送上。 汤是用吊子熬的,在送过来之前,稍放凉一会儿,刚刚适合入口。 “殿下也别太为旁的事情烦扰了,您这几日睡不好,脸色都差了些,现在陛下也去主营那边,殿下不如先回宅子里,奴婢给您做些好吃的。” “回去?回去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回了,清清那死丫头怎么办?” “殿下总是为弟弟妹妹们操心,但请偶尔也为自己想一想,苏神医说,您的身子……” “我身子好得很。” 第1289章 姝颜笑(182) 景姝不愿提起这事。 蕊枝也没办法。 稍坐片刻之后,等景姝把汤喝完,她才收拾好东西,准备退出去,而当她掀开帘子的时候,刚好看到外面站着的人。 白雪在他肩上积了一层。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 “摄、摄政王,您怎么……” “退下,本王与她谈谈。” “可是……” “我困了。” 景姝的声音忽然从里面传出来。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听见的人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蕊枝本来还有些为难,在听了这话之后,只能用万分抱歉的目光看着端木若寒。 既然主子自己不愿意,那就算她今天死在这里,也不可能让对方进去。 她本就是个死脑筋。 不过对端木若寒来说,如果杀一两个人就能达到目的,他倒是不介意稍微费一番功夫。 那个瞬间,蕊枝能清楚感觉到对方身上溢出来的杀意。 不过只有短短一瞬。 在她还没开始害怕之前,那气息就收敛得无隐无踪,仿佛刚才都是幻觉。 “摄政王?” “让她休息,本王改日再来。” 端木若寒说着,又看了眼她手上空空的汤碗,才转身离开。 蕊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从鬼门关晃了一圈,怔怔片刻,才端着空碗,退了下去。 帐篷里的景姝斜靠在床上。 直到外面完全归于平静,她才终于闭上眼。 最近天冷。 唯有时刻点着炭火的营帐比较暖和。 虽然比不上皇宫的地龙,但用来取暖已经足够。 她慢慢睡过去。 直到深夜。 -------------------- 军营的雪夜十分寂静。 这几日连着下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人踩在上面会发出吱嘎声,哪怕再好的轻功,也不能避免。 景姝就是在这轻微的声响中醒过来。 她原本以为来的是端木若寒。 这货尝试了几日曲线救国,发现没有作用之后,终于还是要沉不住气。 而且能越过紫微宫的护卫,直接潜行到她营帐外面,只有他有这个本事。 她心里生气,下意识按住鞭子,准备给那混蛋一些教训。 但很快,她发现情况与她想的并不同。 来的不是端木若寒。 那家伙虽然会悄悄摸进她房间,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佝偻着身子,似做贼一般。 况且在潜入营帐之后,对方身上的杀气就一点点散发出来。 看来这个贼,不是来窃香,而是来夺命的。 景姝一动不动躺在被窝里,半眯着眼睛等对方靠近。 营帐里的黑暗似乎影响了刺客的视觉,他并未发现床上的人有什么异样,靠近之后,就要将匕首刺过来。 景姝在这时掀被而起。 刺客大惊,立即洒出一把粉末。 粉末散发出浓重香味,遮盖了它原本的味道,情急之中,景姝也没工夫去细细区分这粉末的作用,只能先捂住口鼻退开。 而刺客稍微回神,也继续朝她杀来。 “来者何人?我看阁下轻功不错,应该也有名姓,你们这样的高手在杀人之前,不都喜欢先报上名号吗,怎么唯独阁下与众不同?我就算要死,也该做个明白鬼。” “废话少说,你这妖女害得边境百姓生灵涂炭,今日我就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祸害!” 景姝:??? “等等,你……” “你很有胆量。” 景姝话没说完,就听见另一个方向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这声音她很熟悉。 “不过也仅此而已。” 话落,黑影迅速出现在他们面前,刺客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样子,就被一掌击飞出去。 “留活口!” 匆忙间,景姝只来得及说这句。 端木若寒已经收掌。 听见她这句话,也只能叹一声气,道:“放心。” 这是这些天以来,两人第一次对话。 景姝没注意到他语气里的无奈,迅速点了灯,过去查看刺客的情况。 却池等人也终于听到动静,匆匆赶来。 “殿下!您没事?”却池说完,又看到立在营帐里面的端木若寒,“摄政王,您怎么在这里?您……” “呵。” 被问到的人没有回答。 他懒得理他们。 在他看来,紫微宫的人手警惕性差到离谱,要真等他们发现不对赶来,黄花菜都凉了。 真该让齐明帝来看看,他培养的这些饭桶是怎样一代不如一代的。 “你!” “好了好了,你别在那跟他费嘴皮子,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哪儿来这么闲话要唠?快过来看看这个刺客,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神出了问题,这个人……我之前见过吗?” 在不自量力的却池将要被打飞之前,景姝开口,阻止了两人毫无必要的争论。 端木若寒似无视他一般,朝景姝那边走去。 他看一眼地上昏迷的人,很快收回目光,“没见过。” “我似乎也没有见过,但这就奇怪了,既然不认识,为何要来刺杀我?” “这世上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者众多,并非一定有什么仇怨,回头让人带下去审一审,说不定能知道他身份。” 端木若寒并不把这个忽然出现的刺客放在心上。 他只在意景姝。 景姝却道:“可是不对啊,他应该是认识我的,你刚才没听他说吗,说要替天行道,杀了我这个妖女。” 端木若寒:…… “你从这句话里,怎么判断出他认识你?” “妖女啊,能够用这么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来阐释本公主的风华绝代,可见是有备而来,而且很有品味。” 景姝虽然当了十多年的公主,各种夸赞她的词语也听过不少,但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觉得有些稀奇。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与他讨论正题。 端木若寒无语,摇了摇头,道:“让人带下去审。” “不,我要亲自审。”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一直避着我,就能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端木若寒看着她,“你执意要审问这个刺客,可以,但我需与你一起,等你问完了话,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可摄政王日理万机……” “小蛮,别躲着我。” 第1290章 姝颜笑(183) 景姝故意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并未扰乱端木若寒。 相反,他一直都很清醒。 景姝小算盘落空,不乐意地轻哼。 “把人带下去,问清楚他的身份,以及谁派他来的。”她挥手吩咐。 却池有些犹豫。 他看向还在房间里一动不动的端木若寒,欲言又止,“殿下……” “去。” 她没给却池继续发表意见的机会。 因为再逗留下去,他可能连明天早上的太阳都看不到,更不要说发表什么意见了。 人都离开之后,景姝才转头走到碳炉边。 端木若寒坐在她对面。 “这个时辰,我就不烧水给摄政王泡茶了,太晚喝茶,怕睡不着。”她拿起夹子翻动炉子里面的银丝碳,像在闲话家常。 语气却很疏远。 原以为两人这么多天没说话,再开口肯定要数落抱怨两句,但今天她似乎并不想再提之前的事,仿佛真要划清界限一般。 “我听你之前的语气,似乎并不意外会出现刺客,那你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吗?说真的,要不是知道你没那么无聊,我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你专门雇来的了。” “……我雇他做什么?” “杀我泄愤啊。” “小蛮。” 端木若寒无奈。 他能猜到自己说出那些话之后,她会是什么反应。 但现在也无法收回了。 “说真的,摄政王到底知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派来的,如果知道,最好早点告诉我,我好提前防备。”景姝认真道。 端木若寒想了想,点头,然后又摇头。 景姝:? “什么意思?” “之前救景澄的时候,是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但对方似乎是故意现身,然后又很快消失不见,我并未看太清楚,暂时不能下定论。” “摄政王觉得熟悉的人,那年纪应该不小了?” “……” “你别误会,我没有嫌弃你年纪大的意思,只是如果是你认识的人,我阿娘应该也会认识,要不回头我给她一封飞鸽传书,让她看看有没有头绪?”景姝天真地觉得南边那两个人应该靠得住。 端木若寒听完,面无表情地摇头,“恕我直言,你阿娘往日结的仇,几只手都数不清,你让她去想,完全是白费功夫。” “……有这么夸张?” “嗯,而且飞鸽传书也不能完全保证将信件送到她手上,若是半路被人给截去,知道她还在世的消息,说不定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毕竟现在都不知道对方手上究竟有多少人手。 如果真冲那两个人去的。 他们现在身在异乡,敌人倾巢出动,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摄政王说的也有道理。”景姝想了想,对此表示认同,“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等。” “?” “对方既然已经派出刺客=,证明已经快沉不住气,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动作,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顺便,再让你的人审审那刺客,或许有用信息不多,但说不定能从里面找出点蛛丝马迹。” “也好。” 景姝虽然要跟他划清界限,但谈正事的时候,她也不会意气用事。 她很欣赏自己这点。 相信端木若寒也是。 希望他能够理解,并且尊重自己坚定的决心,不要再来做无用的努力。 端木若寒似乎真的懂了。 说完那些之后,他就端坐在对面,没有再提起其他的话题。 景姝等了片刻,对他的“识时务”非常满意,准备起身送客,然后回去继续睡觉。 但她站起来,对方似乎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景姝:? “摄政王,我准备休息了。” 她特意把话说明,就是怕他又故意装傻,赖着不走。 谁知对方听罢,很淡定地点头。 “睡。” 景姝:? “不是,摄政王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这里是我的营帐,你……” “我知道,只不过刚才发生那样的事,为长公主的安全着想,还是留个人手在旁保护比较好,紫微宫的人手脚不伶俐,怕服侍不好殿下,正巧本王近日有空,可以担下这个艰巨的任务。” 见景姝执意要跟他疏远,他也不强求,反而很配合。 而且这话说得有鼻子有眼。 像真有那么回事。 景姝怔怔片刻,才耐着性子道:“没有这个必要?” 这臭男人在这儿跟她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明知道她现在不想看见他! “殿下身为长公主,安危关乎到大齐社稷,怎么没有必要?而且陛下年纪尚小,殿下若有什么意外,他会很伤心,为免万一,我会负责保护殿下的安全。” “你……”景姝被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激怒,一直保持的敷衍笑意也隐去,怒道,“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赶快滚蛋!不然我让紫微宫的人把你叉出去!” “你可以试试,不过最后的结果究竟是他们把我弄出去,还是我把他们挨个废了,你心里应该清楚。”端木若寒丝毫不怕她生气。 或者说,只有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她。 之前那端庄沉稳,识大体的模样,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假象。 他不想当那个“外人”。 “你敢!”景姝气得跺脚。 奈何她知道这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紫微宫众人的死活,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但却可以让她掣肘。 看来他是意识到的软的不行,要来硬的。 相识十几年,他当然清楚知道她的软肋是什么,也懂得如何拿捏。 “端木若寒,你真是个小人。” “我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你放心,我可以保证,除了保护之外,不会做出其他行为。”他垂眸。 没人看得见他低垂的眼眸中敛着什么样的情绪。 景姝不知道。 她也懒得管。 她肺都要气炸了。 本想着好聚好散,没想到他居然跟她玩这招。 “好啊,你要在我这儿呆着是?行,反正我这营帐里只有一张床,相信以摄政王的本领,坐着也能休息,请随意。” 说完,她翻身上床。 刚才刺客来得突然,她都没来得及穿鞋,现在脚早已冰凉。 但她正在气头上,懒得管。 正要蒙头大睡,被子里忽然塞进来一个暖呼呼的汤婆子。 某人叮嘱道:“天冷,抱着睡。” 景姝:……哼。 别以为这样她就会原谅他! 第1291章 姝颜笑(184) 因为某个诡异的理由,景姝被迫开始了与死变态同吃同住的日子。 若是以往,她可能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顶多就是抱怨两句。 但现在分明是两人关系降到最冰点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跟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这么“亲密”,对她来说实在是种煎熬。 至于另外一人是怎么想的。 她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不过为了方便能够更顺利地引出幕后黑手,她听了端木若寒的建议,不再在军营呆着,而是回了武州的宅子。 景潇也被她带上。 理由是为避免有心怀不轨之人对她下手。 景潇很不乐意。 因为武州虽然离军营很近,但终归是有距离的,而且被带回武州之后,她甚至都不被允许随意出入宅邸,更不要说去城外军营找她的“婉婉姐姐”。 她现在都开始叫人姐姐了,可见陷得很深。 景姝看在眼里,只能无奈摇头。 “阿姐,你不能这样,你这样是侵犯我人权的,我都这么大个人了,有安排自己生活的自由,你不能替我做决定!”景潇在地上打滚儿。 之前父母还在的时候,她就经常听到母亲偶尔会说出一些常人不会说的词汇,久而久之,就耳濡目染。 今天,她要对景姝的暴政坚决说“不”! “少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不就是想混在军营里,好有机会隔三差五往赵二那儿跑吗?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人家有自己的正经事要做,你别整天去捣乱。”景姝无语道。 开玩笑。 撒泼打滚儿她也是专业的。 小屁孩休想用这种办法让她心软。 “阿姐,我也跟你说很多遍了,你不要这么称呼婉婉姐姐,虽然她在家里排行老二不假,但这个名字实在跟她的气质太不相符,人家好歹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你总是这样叫别人,不好的。” 景潇已经知晓赵二俗名,但她并不曾多想这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意思。 景姝有时候真想把这死丫头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着的究竟是什么无用浆糊。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就道:“想要留在军营,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要稍微做些乔装,不能让人看出你的身份。” “真的吗?”景潇兴奋起来。 她就知道姐夫是最好的! “嗯。” 端木若寒点头。 景姝转头看向他,“喂,你不要为了讨好这个死丫头就瞎想些馊主意,军营都是士兵,她再怎么做乔装,也不方便。” “无妨,洛昭昭也在那里,到时候就给她换个装扮,让她跟洛昭昭呆一起,我会另外派一队影卫暗中保护,再加上军营周围的守卫军,她们不会出什么问题。”端木若寒笃定道。 因为他已经在景姝身边,那这里就不用更多的守卫了,多余的人手,可以派遣到其他地方。 景姝虽然很不爽他这种以一敌百的自信,但不得不说,他说的没什么错。 而且她在防卫相对松懈的宅子里,敌人肯定会率先把目标放在她这边,而不会头铁去军营里送死。 之前来刺杀的那个刺客,应该就是对方探路用的。 但她还是很担心。 不是担心景潇的安危,而是怕她在知道赵二身份的真相之后,那颗幼小的心灵无法接受。 “总要长大的,你总是护着也不是办法,再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应该尊重她。”端木若寒在她耳边轻声劝道。 虽然景姝什么都没说,但对方似乎已经猜到她的想法。 景潇听罢,也眼前一亮,“是呢是呢,姐夫不愧是做大事的人,阿姐你看姐夫这远见卓识,我总是要长大的嘛,你能不能别管着我了,我需要自由地飞翔!” 说罢,还很夸张地做出个大鹏展翅的动作。 景姝无语。 得,合着现在就她一个人在唱红脸。 她瞪一眼端木若寒。 对方只当没看见。 加上景潇的确是个缠人精,景姝最后也没办法,只能答应端木若寒这个提议。 景潇很高兴。 并且对“善解人意”的姐夫表示了由衷感谢。 景姝听到她说那些话,只想冷笑,“等过段时间,你要是还能这么对他感激涕零,我跟你姓。” “哎哟阿姐,你就不要打这种毫无意义的赌啦,咱们本来就是一个姓嘛,你还不如说跟姐夫姓呢。” “滚蛋,谁说他是你姐夫。” “噫,阿姐害羞了!” 景潇做出个鬼脸,转头蹦蹦跳跳地跑走。 端木若寒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吩咐博安去安排。 以博安的手段,这些小事他都能处理妥当,不需要他们操心。 景姝见状也摇头,转身走进宅子里。 “哼,臭丫头,认贼作友,现在瞎高兴,回头有你哭的份。” 反正她是管不了了。 “那么担心做什么,这说不定是个机会。”端木若寒安抚。 景姝翻个白眼,“机会?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什么性子,若是让她知道真相,到时候肯定会恨死你我,你要作死,能不能别拉着我一起?” “你们都当她这兴趣爱好,可曾想过这世上所有举动,没有无缘无故而起的道理。” “……什么意思?” “暂时还不能下定论,不过她既然喜欢与赵二相处,可以先试着观察一阵,她也不小了,你们总不能让她永远穿男装,逛花楼,整天不务正业,不然等以后到了该嫁人的时候,又该如何?” 端木若寒说完,将肩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虽然她已经穿着足够多,但他还是怕她受寒。 之前她癸水来时的反应,他不想让她再受一次。 景姝却似乎没注意到这细致的体贴。 她还在想他刚才的话。 思索片刻后,道:“可是为什么非要嫁人?阿娘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们,如果没有遇到一个特别喜欢的,也不用像完成任务一样去随便找个人嫁。他们留下了足够的后路,只要我们不作奸犯科、触犯律例、危害黎民百姓,就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第1292章 姝颜笑(185) 端木若寒大概也没想到,他讨媳妇之路上最大的困难,是云若璃的那几句“金玉良言”。 不过现在抱怨这些也没用。 这句话本身没什么错处。 虽然对于他们来说,这些话有些难以理解,但那位本来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所以说出这种话并不奇怪。 端木若寒只是有些心烦。 总觉得那女人出现在这世上,就是专程跟自己作对的。 景姝原本没想那么多,只是将自己听到的话复述一遍。 许久没得到回应,她转头看他一眼,这才发现他神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 “没,进屋,外面冷。” 他宽大的手掌轻轻落在她肩上,将她送进房间。 屋子里已经备好了碳炉,现在进去,温暖扑面而来。 景姝也是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发现肩上多出来的大氅。 她脱下来递给他,道:“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毕竟是自己的身子,以后还要靠着它坐拥面首三千……” “嗯?” “我是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的。”景姝连忙改口。 她习惯了嘴上跑马。 差点酿成大祸。 端木若寒笑了笑,没接她递过来的东西,而是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在屋内圆桌上。 桌上的全套青瓷茶具被他扫在地上,丁零当啷碎成一片。 他撑着双臂将她圈在臂弯中,脸上笑意逐渐变得危险。 “长公主似乎忘了些事情。” 景姝:……? “什么事?” “殿下曾经许我驸马之位,想来回了京城,也是时候将此事提上议程,殿下觉得呢?” 他的脸近在咫尺。 那双透着邪气的星眸中戾气隐动,带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危险气息。 但凡一个脑子没出问题的人,都知道在这个时候拒绝他会是什么结果。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景姝从来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她推开他,道:“别跟我来这套,什么驸马不驸马的,咱们不是都已经划清界限了吗,以后婚丧嫁娶各不相干,我长公主府的小庙,装不下摄政王这尊大佛。” 她屈服在他淫威之下多年,现在是时候反抗了! 端木若寒挑眉。 ------------------- 半个时辰后。 房间里传来某人的哀嚎。 那人时哭时笑,时而破口大骂,直到把对方祖宗几代都问候了个遍,也没能从魔掌中逃脱。 紫微宫的人几次想冲进来。 但都被摄政王府的护卫拦下。 两方打得不可开交,里面的人却没有要出来管一下的意思,场面非常混乱,完全无法收拾。 蕊枝十分焦急,几次想冲进去,都被挡在门口的博安拦住。 她不会武功,但博安是有身手的。 即使身受重伤,以他的本事,拦下一个蕊枝还是绰绰有余。 蕊枝急得都快哭出来。 她甚至都想给对方跪下,可博安动作比她快,强行拉住她手臂,没让她得逞。 “求你了,让我进去,摄政王是大丈夫,何苦更殿下一个姑娘家置气呢,她身子还没好呢,受不起折腾的。”她哀求。 博安也很无奈。 他安抚道:“你放心,王爷虽然脾气不好,但做事是有分寸的,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更关心殿下,不会真的伤害她。” “可是、可是殿下这声音……” 说摄政王不会伤害景姝,她是信的。 但说不准的地方在于,如果是某些行为,无意中弄伤了人,那也足够将人折腾得不轻。 至于是哪种行为,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 博安明白她的意思。 但现在,他也只有摇头。 今天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任何人进去,不然长公主可能没什么问题,他就要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博安!” 而此刻房间里,衣衫整齐的端木若寒手里正拿着一根羽毛,漫不经心地看着无法动弹的景姝,道:“你的人很忠心。” “去你的!端木若寒你个死变态!我告诉你有种就别他妈解开我的穴道,不然姑奶奶让你知道断子绝孙是什么感觉!”景姝气到咆哮。 可与这气势恢宏的警告大相径庭的是,她并不能动弹。 要怪就怪这混蛋不讲武德,忽然偷袭,点了她的穴道。 他虽然不会因为她说了让他不开心的话,就揍她或者强行侵犯她,但他用其他的刑罚来折磨她,也是卑鄙无耻。 她最怕痒了。 这个混蛋显然是有备而来。 “说了多少次,不许说脏话。” 说完,羽毛又落下。 景姝气得尖叫。 “端木若寒你这个卑鄙小人!有本事你放开我,我们真刀真枪干一场!” “你确定?” 景姝:…… “啊!你去死!放开我啊你这个死变态!” 要是有别人敢这么称呼当今摄政王,他可能会死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但对景姝来说,端木若寒的所有忌讳,似乎在她身上都是不起作用的。 不管她骂他也好,问候他的祖上也好,他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而且偶尔还会夸赞两句。 说她骂得好。 景姝肺都要让他给气炸了。 偏偏现在受制于人,根本挣脱不了。 又这样僵持了一刻钟。 外面的对战还在继续。 蕊枝不知已经哭了多久。 最关键的是,景姝真的骂累了。 骂人是个力气活。 她骂了这么久,也没好好喝几口水,现在累得不行。 而且她也知道端木若寒刚才的话是真的。 所有人的体力都在消耗,如果再不阻止他们,很可能有一方会控制不住力道,失手伤人。 景姝气冲冲瞪着他。 他已经悠闲地拿了本书来看。 “好了,都别打了!一个个瞎折腾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在这种事情上拼命了!”景姝大声道。 虽然还是听得出很生气,但已经跟之前的狂躁大不相同。 外面的争斗果然停滞片刻。 蕊枝的声音也从门外传进来,犹豫着道:“殿下,您没事吗?” 她这个声音虽然沙哑,但似乎并不是遭遇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强迫事件。 景姝的穴道也解开了。 她一边用脚去蹬端木若寒手上的羽毛,一边道:“都退下,本公主今天就要让这死变态明白,谁才是爸爸!” “……” 第1294章 姝颜笑(187) 那天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终于得到些许缓和。 虽然不知道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 但底下的人都松一口气。 他们和平相处,就意味着下面的人不用每天打来打去,日子相对来说好过很多。 而且说出去有些丢人。 紫微宫的人其实不太是摄政王府的对手。 所以,他们爱好和平。 --------------------- 之前因为避子汤的事,景姝与端木若寒闹得很不愉快。 不过这次端木若寒很自觉地去寻了宫里避孕的古法,可以保证在行房后既不伤身,也不受孕。 算是目前来说最两全其美的法子。 景姝觉得两人还没正式成婚,要孩子的事,应放到后面考虑。 而端木若寒则是单纯觉得孩子碍事。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两人难得没有分歧,一拍即合。 这天。 日子如往常一样。 紫微宫和摄政王的人,庆幸又度过了平静的一天。 景姝在跟人神仙打架之后,洗了个热水澡,早早睡下。 安静的夜空中,唯有明月高挂。 凄清寂寥。 宅子无比安静。 由于两位主子都喜欢清净,所以值夜的暗卫通常只有两人,且只在很远的地方呆着,轻易不会靠近。 更何况有摄政王那样武功高强的人在,他们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但就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一道黑影迅速从视线死角掠过,用最快的速度靠近主屋,然后消失。 外面的人浑然未觉。 而里面的人似乎也没发现异样。 黑影出现在房间里,没有弄出丝毫响动。 被褥隆起,墨色长发交织铺散在枕迹,绵长的呼吸证明里面的人已经熟睡。 此刻黑影没有犹豫,快速掠至床边,拿出一把匕首,狠狠朝被褥中相对更娇小的那人刺去。 当。 一声闷响。 匕首没有刺穿目标,而是被一柄长剑挡住。 阴暗房间中,细长的剑身泛着幽光。 无论黑影怎么用力,那柄剑都纹丝未动,仿佛被焊死在半空中。 “找死。” 低沉的声音响起,自带着凛冽杀戮。 黑影这才反应过来。 细细看去,只见那剑的主人只有独臂。 这世上,能单手接住这一击,且在江湖上有名号的独臂侠客,恐怕只有一位。 黑影反应过来,连忙转头逃走。 但哪里还来得及。 独臂侠客将长剑刺向他胸膛。 就在快要将其贯穿之际,床上的人也终于有了动作。 长发披散的男人从床上做起,一脚将已经踏进阎罗殿的刺客踢开,另一只脚踩住对方剑刃,冷声道:“滚。” “放手,他要刺杀殿下,死不足惜。”独臂侠客似乎并不愿意就这么罢休。 端木若寒也懒得跟人废话,“再不收手,你也去死。” “……” 黑色锦靴沉而有力,若换做别人,只怕根本无法从他脚下挣脱。 但那人只是停顿片刻,就抽出长剑,又要刺过去。 景姝在这时坐起来。 见房间里莫名多出来一人,她疑惑道:“咦,不是都已经把周围的暗卫撤走了吗,怎么还有人在?喂喂喂,别打了,这人对我们有用的,你要把人杀了,我们回头找谁问话?死变态你愣着干嘛,快让他住手啊。” 她还以为这是摄政王府的暗卫。 “你见过那个王府暗卫敢对主子刀剑相向?”端木若寒翻个白眼。 景姝这才反应过来,“对哦!你谁?” 她一拍脑袋。 后知后觉的样子,看起来还有些呆萌。 端木若寒只想叹气。 房间里光线虽暗,但以他的目力,早已经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若非如此,岂会留他性命。 景姝也从床上下来。 她衣冠整齐,就连绣鞋都好好穿着,脸上毫无睡意,显然是为了“瓮中捉鳖”,而专门准备的这个舞台。 独臂侠客意识到这点,转身要走。 “等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你……你是云池姨姨身边的那个护卫大叔吗?”景姝拦住他。 “……殿下认错了。” “不,我不会认错的,就是你,我记得的,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景姝笃定自己没有错认。 两人说话的功夫,端木若寒已经踢晕刚才的刺客。 他连动手都懒得。 景姝没工夫吐槽他的敷衍。 她很诧异。 她虽然想不起这个独臂男人的名字,但依稀记得他的面容。 十多年前,这个人总是跟在云池姨姨身边,只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似乎离开了,然后再没有出现过。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大叔,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虽然这么问有些自作多情,不过仔细想想,似乎没有第二个答案。 阿七本来想走,但伤已恢复的端木若寒岂会让他轻易逃脱,直接拦住了他所有去路。 他无奈,只能朝景姝跪下。 “参见长公主。” 他单手撑在膝上,脸上满是风霜,但无比坚定。 “两月前,有人在黑市发布了长公主的悬赏令,并给出具体方位,我担心殿下安危,就一路寻来。” 武州不算大,加上景姝也没有刻意掩饰自己踪迹,所以只要有心去寻,很容易就能知道她的下落。 但她还是有些不明白。 “两月?可我是这半个月左右,才开始遇到刺客的。” “我在路上遇到一些江湖人,为以防万一,就把人提前解决了,但难免还是有些漏网之鱼,让殿下受惊,是我无能。” 他虽然低着头,但言语中的淡定,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早上顺手杀了只鸡。 景姝:? “大叔,你是说,你一个人……”把那些冲着悬赏而来的刺客都清理了? 这有点猛。 “虽说解决掉一部分人,但危机还在,所以为了殿下安全,还请尽快回京,宫中守卫森严,定能保护殿下,我也会一路护送殿下返回。” “回京有何用。”端木若寒撑着头。 他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对悬赏之事并不意外。 阿七皱眉。 “你什么意思?” “众所周知,悬赏一经发布,除非悬赏者死,否则永不撤除。” 也就是说,黑市悬赏,只能以杀止杀。 唯有将那背后悬赏之人的头颅,挂在景姝那张悬赏布告下,才能平息这场风波。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那个人引出来。 第1295章 姝颜笑(192) 景姝原本打算直接离开。 但临走前,宅子里来了几个客人。 “阿姐你真狠心,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抛下我们,太不够意思了,”景潇穿着寻常女子的细布长裙,很不淑女地挂在景姝手臂上撒娇,“而且刚才我遇见蕊枝,说你们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你是真打算偷偷离开啊?” 她满脸抱怨。 景姝也很无语。 她将人从自己身上剥下来。 “也不算不打招呼,我之前已经让人跟阿澄说过了,怎么,他没告诉你们吗?” 听说景潇来了,她也难得从整日蜗居的宅子挪到大厅。 目光扫过,今天来的人除了景潇,还有洛昭昭,不过跟闹腾的景潇不同,她一如既往温柔。 负责护送她们的是王虎和高墨流。 大家都是熟人。 “你还说呢,要不是那臭小子有些良心,我们怎么会知道你要离开?阿姐,你真的不在这里呆了吗,阿澄说他没多久也要回去了,要不你等我们一起呗,大家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景潇是喜欢热闹的人。 景姝却摇头,“我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 “啊,可是那个用木头机关手的女人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为什么还有事情啊?”景潇不谙世事,所以想不明白。 景姝摇头,没给她解释,只道:“总之,你再等半个月,到时候跟阿澄一起回去,昭昭会陪着你的,这样你在路上也不会寂寞。” 她安抚着。 景潇也想说什么。 但还没开口,就听见一旁的洛昭昭忽然道:“殿下,我可能不会跟着殿下一起回去。” 跟以往的小心胆怯不同,此时的她看起来格外沉静,与人说话的时候,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有不容撼动的坚定。 景姝怔怔片刻,才道:“啊?” “嗯,我在这里,可以跟苏神医一起学医术,他的医术跟皇后娘娘当初教我的那些有些相似,不过那时候我年纪小,学得不好,现在正好可以跟着苏神医继续学习,而且陛下虽然回宫,但前线战事不会轻易止歇,所以这里还是需要大夫的,我留下,比回京城更有用。” 她已经想得很明白。 所以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坚定没有犹豫。 景姝本来还想问她,做这个决定,景澄知不知道。 但仔细想想,似乎又没有必要。 知不知道又如何。 他们之间婚约已经解除,现在洛昭昭做任何决定,都是顺着自己心意去做的,她是自由的,任何人也不能加以阻拦。 “好啊,你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我很高兴,以后铃音就留在你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铃音是景姝之前安排给她的暗卫。 经过这次训练,她功夫也提升不少。 虽然不保证可以跟顶尖高手较量,但有个人帮衬总是好的。 洛昭昭从小就被养在宫里,现在还没到她及笄的年纪,她已经有想振翅飞翔的念头,那景姝也不会拘着她。 “以后我可能不太会常来这里,你要遇到什么困难,记得告诉我,或者去漠北的紫微宫驻地,会有人帮你。”景姝说着,递给她一枚金色令牌。 这是她早些年的时候,她阿爹为了方便她调动紫微宫人手,专门为她打造的。 可以用来证明身份。 现在紫微宫上下都听她号令,没有人不认识她,所以这枚令牌于她而言,没有什么太大作用。 恰好可以作为洛昭昭的信物。 “不是,阿姐你偏心,这令牌我之前跟你要过好多次,你都舍不得给我玩两天,现在这么轻易就给了昭昭嫂子?我不管,我也要!”景潇见状,也不依不饶开始耍浑。 景姝忍不住翻个白眼,道:“你要来又没用,除了每天上房揭瓦,你还打算那它来干什么?” “我……可是昭昭嫂子拿着也没用啊。” “是啊殿下,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收,而且我能力有限,可能守不住这令牌,万一东西落到有心之人手上,用来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我以后岂不是成了罪人?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洛昭昭跪下,不肯接受。 “那倒不至于,紫微宫的人也不是傻子,你拿着这令牌让他们去杀人放火,他们也不会答应,至于被别人拿去……的确有这个可能,不过不用担心,你附耳过来。” 景姝朝她招招手,在她耳边低语两句。 洛昭昭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化。 没人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最后洛昭昭还是收下令牌。 只是仍有些忐忑。 景潇也想努力为自己争取个福利,可惜到最后也没成功。 吩咐得差不多,景姝问她们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景潇虽然舍不得,但仔细想想,其实再过不了多久就又能见面,到时候大家还是能坐在一起涮锅子的。 所以稍微噘着嘴闹腾了片刻,还是屁颠颠下去。 洛昭昭也告退。 她带了些自己做的药品,以免不时之需。 至于各种药品的功效用法,还需要仔细跟蕊枝说一下,所以也先离开。 之前景潇撒欢往后院跑的时候,负责保护的王虎立在门口没动,但等到洛昭昭出门,那个壮的像头牛的大个子却站起来,慢悠悠一起跟着去了。 他来保护的是谁,已经不需要多说。 至于是谁派他来的,大概也能才出来。 景姝笑了笑。 片刻之后,大厅里就只剩下他和高墨流。 周围安静下来。 景姝长叹一声,才道:“哎,总算清净了,也不知道臭小子是不是故意报复我,才专门让那死丫头来折腾我。” “殿下辛苦。” “唔?高公子怎么还在,莫非还有其他事情要说。” 她抬头,看对方似乎并没有要退下的意思。 她对高墨流印象不坏。 对方是个聪明人。 跟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费太多口舌。 高墨流闻言,拱手道:“殿下莫怪,在下今日是受人之托,听说殿下返程,有位前辈托在下带来这个,说是在危机时刻可以打开。” 他拿出个锦囊。 景姝想了想,伸出手道:“是个不修边幅的老道士给你的吗?给我。” “遵命,”高墨流垂下眸子,“另外,在下也有私心。” 锦囊落在她手心的刹那,轻轻握住她的指尖。 景姝:……? 第1301章 姝颜笑(198) 景姝出去逛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带回点肉和菜,还额外换了些鸡蛋。 想着某人现在脑子不怎么好使,应该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补一补。 但等她回去之后,心态直接炸裂。 “端、木、若、寒!老娘的药呢!” 他知不知道她费了多少功夫才凑齐这些药。 这货居然趁她出门,把药都倒了?! 坐在床上的人没回应她。 他转头看窗外景色,仿佛有舍不得割舍的美景。 可外面最多就几株杂草,以及一棵已经苍老的枣树。 景姝气得肺疼。 她也想不通,自己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遇上这神经病。 她看一眼灶台上空空的药罐,强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开始烧水做饭。 冷静。 一定要冷静。 这货现在就是个傻逼,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而且他现在脑子不好使,但武功还是没问题的,如果真动起手来,说不定她还会被反杀。 这可不划算。 早知道之前就不用那么多好药给他养身体了。 养好了也是欺负她。 景姝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低头做饭。 她煮了清粥,又把菜和肉弄熟,端到饭桌上。 饭菜热气腾腾。 她还特别善良地给他剥了个鸡蛋 端木若寒却皱眉。 “这是什么?”他问。 景姝已经拿起筷子。 听见他发问,她也很疑惑。 她没好气地道:“你不会眼睛也出问题了,这是鸡蛋啊,还有饭菜,不是你说饿了吗?” 端木若寒指向桌上某个盘子,道:“你管这东西,叫菜?” 那是一整块煮熟的猪肉,现在放在桌上,还有冒着腾腾白气,倒是能闻见肉香,就是不知道放盐没有。 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端木若寒来说,这种东西,根本不能入口。 景姝无语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你毛病怎么这么多,我又不是厨子,能把饭菜给你做熟就不错了好吗?” 她吃东西倒是不挑的。 说起来这还要归功于她阿娘。 她小时候跟着阿娘阿婆在外流落过一段时间,当时她们的地狱料理很大地锻炼了她对黑暗食物的接受能力。 而且反正是填饱肚子,她要求不高。 可这种事,对端木若寒来说,似乎就不那么容易接受。 他直接丢了筷子,走到灶台边,开始叮叮当当地翻找。 景姝轻嗤一声,“爱吃不吃。” 她懒得再说,自己就着清粥把菜吃了。 正准备下桌的时候,又看见他端着一个碗过来。 里面装着东西。 “这是啥?”她问。 被问到的人并未回答,只是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后拿出匕首削下来一片肉,放到碗里蘸一下,再就着清粥吃下。 而那剥好的鸡蛋,他看都没看一眼。 景姝:…… 这货居然去打了个料碟! 她记得当初却跟人买粮油的时候,那人的媳妇是送了她一些调料。 不过她并不专精厨艺,所以那些调料就一直放着没动。 竟然让他给翻出来了。 嘶! 而且这蘸料闻着还挺香。 景姝鼻尖动了动。 对面的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馋虫,睨她一眼,抬手将调料换了个位置。 那位置刚好她够不着。 景姝:…… “嘁,小气鬼,谁稀罕。” 她收好自己的碗碟,转身准备出去。 可还没走两步,一枚熟悉的小刀就破空而来,掠过她耳畔,落在木门上。 “去哪儿。” “吃饱没事,出去走走。” “把碗洗了。” “我洗你大爷!” 景姝忍无可忍。 这货支使自己上瘾了还! 她愤怒地冲过去。 可还没等她的手揪住对方衣领,那把原本用来削肉的匕首就已经贴上她脖颈。 刀刃上还带着温度。 但凡刚才看过他削肉的动作,就知道这匕首有多么锋利,现在匕首贴在她脖子上,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隔断她的脖子。 这么明显的威胁,景姝怎么会不明白。 但她没开口求饶。 端木若寒挑眉,“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当然敢,”景姝气笑了,“那你杀了我好了,就现在,一刀割断我的喉咙,你耳边就清净了,也不用再怕我做出什么威胁你的举动,岂不是一举两得?” 她懒得再跟他虚与委蛇。 现在她面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 那她还在期盼什么呢。 没什么好期盼的。 此时此刻,这一个多月以来压抑在她心头的颓丧和无助,几乎彻底爆发。 她破罐破摔,一副等死的样子。 端木若寒眉头拧紧。 匕首轻轻用力,在她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跟不久之前她脖子上的另一道相重叠。 更深,更疼。 可她还是丝毫没有表现出要认错的样子。 那双眼睛就这样看着他,清泠泠,冷冰冰。 他沉默片刻,终还是收回手。 “滚。” “……哼。” 景姝现在也不想看见他,索性转身出去。 她离开之后,端木若寒也垂头看着自己匕首上那一道醒目的鲜红,陷入沉思。 而景姝走出小屋后,先拿帕子按住脖子上的伤口,然后打算去村里找户和善的人家,讨点干净的水,把伤口清理一下。 想来想去,只有之前卖她米油的那户人比较靠谱。 她找过去。 屋主出去采药了,家里就剩下女人和两个孩子,那两孩子恰好是之前跟着一起讨糖的。 妇人见她受伤,诧异道:“怎么了这是,刚还好好的呢,这才多会儿功夫,怎么就弄伤了?” 这是个热心肠的妇人,知道她遭了难,手里也没多少银钱,所以平日里能帮的,都会顺道帮一把。 “刚才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把脖子给划了,家里水刚好用完,我又懒得去村头的井里打水,就想来找张家姐姐讨点,我要得不多,稍微洗一洗伤口就好了。”景姝随便找了个理由。 她说话总是笑眯眯的,长得又好看,很讨人喜欢。 “哎哟,哪有做饭能把脖子给划拉了的?快快快,过来我给你弄!” 屋里有草药。 这个村子的人世代靠采药卖药生活,对这种皮外伤很有经验。 景姝犹豫一下,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那就多谢张家姐姐了。” 第1302章 姝颜笑(199) “客气这些做什么!” 妇人让小宝去拿药。 大宝在门口挂着鼻涕泡看了一阵,忽然转头跑了。 妇人帮她把伤口包扎好。 景姝从袖子里翻找半天,最后找到一包果脯,正要拿出来,就被妇人按住。 “不用拿这些,就是顺便的事儿,客气什么。”妇人知道她拮据,也知道她有很多糖果。 景姝还是把果干递出去,“一包果干而已,给大宝小宝吃着玩。” 小宝的眼睛立即亮起来,“糖,娘亲,糖……” “这孩子……”妇人无奈。 想了想,又道:“对了,你家那男人还没醒吗?这都个把月了,你听我一句劝,要实在不行,咱还是去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多谢张家姐姐,可请大夫太花钱,我现在没那么多银子,还是过几天再看。” 景姝没告诉她实情。 不过对她来说,这人醒了还不如不醒。 看着都觉得糟心。 “那好,你自己看着办,若有什么需要,来说一声就是。” “好。” 景姝准备告辞。 不过刚走到门口,妇人又叫住她,给了她一个小瓶。 “这是?” “我看你走路一瘸一拐的,也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之前小宝他爸把腿摔了,就是用的这个,你拿回去试试。”妇人叮嘱道。 景姝立即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多谢张家姐姐。” “大姐头!” 景姝:? 那个跟她讨糖的孩子头头,跟着大宝跑过来。 他手里还提着个药篓。 “大姐头,我听说你受伤了,喏,我带了药来。”孩在她面前停下来。 景姝看看他手上的小药篓,笑着道:“谢谢,不过伤口处理好了。” “啊?” “来,给你点果干当作奖励。”景姝虽然现在手里东西不多,但对小朋友还是格外的有耐心。 男孩却显得不太高兴,“我不是来跟你讨这些东西的,我……” “哎呀,姑娘,那不是你男人吗?他醒了?” 男孩话没说完,忽然听到一声惊呼。 景姝抬眸,看到小道上缓缓走来个男人。 他穿着普通的布长衫,那衣裳洗得很干净,虽然只是最普通的款式,但已经足以衬出他与众不同。 他长发高束,端方儒雅,如九天皓月,瑶琳琼树。 这衣裳还是她跟村里的人换的。 景姝看着他走过来,眼底丝毫没有兴奋,只显得冷淡。 妇人看见他的模样,也不敢直视,只是低声道:“他怎么看起来凶巴巴的,你们吵架了?” “这事说来话长。” 两人说话的时候,男人已经从他们面前经过,没留下任何眼神。 景姝皱眉。 她原本想让他别走太远,可仔细想想,以前他就不怎么听她的话,现在更是不可能,所以犹豫之后,还是闭上嘴。 妇人以为他没看见,连忙道:“哎,你要去哪儿,你家婆娘在这儿呢。” 她想去拉他。 乡里人没城里那些贵小姐那么讲究。 但刚一伸手,一道精光就扫过来。 景姝连忙拦在那妇人面前。 匕首停在她咽喉的位置,那里虽然已经包扎过,但只要他轻轻一用力,还是能轻易将其刺穿。 景姝没说话。 妇人也吓坏了。 唯有男孩惊道:“你干什么!我阿爹说男人不可以打女人的!” 他要为景姝打抱不平。 景姝哭笑不得。 见他激动得要扑到端木若寒身上,未免某人一激动真把他给做了,她立即伸手将那男孩拎到自己身后。 她道:“你要是想出去逛逛,那随便你,但不要走远了,你人生地不熟,又什么都没带,肯定不方便,等我准备两天,到时候我们再出发。” 她本也没打算在这里久住。 现在人醒过来,他们也该上路了。 端木若寒没说什么。 失忆之后,他惜字如金。 等景姝说完这话,他也收起匕首,转身离开。 他身上有不同于寻常人的戾气,村里的人看见他都不敢靠近,更不要说是主动上前搭话。 而且以他的本事,自保不成问题。 景姝对这点还是很放心的。 等他走远之后,被她挡在身后的妇人才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样,大呼一口气,道:“怎么回事,他、他以前都是这样的吗?” 端木若寒来到村里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是昏迷状态,村里人也不了解。 景姝无奈道:“没,不过之前从山上摔下来,摔到脑子了,现在有好多事情想不起来,所以对人也格外排斥,吓到张家姐姐了,真不好意思。” 她跟人道歉。 以前都是她调皮捣蛋,他在她身后帮忙处理,现在却像是反过来了,她还要帮他善后。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十年风水轮流转? 景姝无奈叹息。 男孩却仿佛明白到什么。 他看看景姝脖子上的伤,又想着刚才那个眼神凶狠的男人,大声道:“大姐头,你的脖子不会就是被那个男人给划伤的?他怎么这样,这些日子你这么辛苦地照顾他,他居然还弄伤你!” 他愤愤不平。 女人也想起来,“哎呀,难道你这腿,也是、也是……造孽啊,怎么会这样,可别是把脑袋给摔坏了!” 她急道。 毕竟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之前老徐家的婆娘就是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来,刚好磕到脑袋,醒来之后整个人就疯疯癫癫的,用了好多药也不好使。 在她看来,这个男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景姝叹气道:“放心,他没傻,只是刚醒过来,还没弄清楚状况,过几天就好了。” “这样啊。” 妇人见她这么说,不好再多问。 景姝再次道歉之后,也准备回去。 妇人让她路上慢点。 她点头。 离开之后,没走几步,她她发现身后一直远远跟着个小不点。 等她停下来,对方又躲起来。 她忍不住道:“喂,躲什么呢,刚才不是都给了你果脯了吗,怎么,还要啊?” “才,才不是!”男孩见被她发现,也不再躲藏。 景姝笑道:“那你想干什么?” “我……”男孩扭捏片刻,才道,“刚才你跟张婶说,要走了,是真的吗?” 第1303章 姝颜笑(200) “当然是真的。” 她又不是这村子的人,而且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当然不可能一直住下去。 现在端木若寒醒了,虽然看起来脑子还不大好使,但肯定要先离开的。 “那、那你还回来吗?”男孩又道。 他似乎有些着急。 景姝偏头。 “有什么事吗?”她不太明白。 难道是自己的糖太好吃,让他舍不得? 不过仔细想想,应该也是。 毕竟她那些东西都是景潇从宫里带的,她最会享受,什么都要吃最好的,景姝也从她那里薅了许多瓜果零食,都放在马车上。 不过现在剩得不多了。 景姝想着反正自己也要离开,那些糖果在她手里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毕竟其他地方可没这里这么淳朴。 她将袖子里最后一包果脯给他。 “喏,最后一份了,拿去,以后你要是再想吃,就只能让你阿娘给你买了。” “……要去哪里买?” “唔,这我不太清楚,但京城肯定有卖的。” “京城离这里很远吗?坐牛车的话,要多久才能到啊?” “牛车可能不行,马车应该可以,不过如果你想去京城的话,可以好好念书,参加科举,到时候去京城参加会试,你们乡里肯定会准备车马送你,都不用你操心。”景姝笑着说道。 她这也是鼓励孩子好好学习。 男孩想了想,又道:“那我去京城,能见到你吗?” 景姝却没再回答。 她不习惯轻易跟人约定。 揉了揉男孩的头,她转身离开。 不知走出去多远,才听见对方放开嗓门道:“我叫李瑾,今年九岁,你记住了,我一定能去参加那什么会试的,到时候,我请你吃糖!” 声音老远传过来。 景姝朝身后挥了挥手。 没再回应。 ---------------------- 端木若寒在外面逛了一圈,直到太阳落山才回来。 景姝也没指望他能做个饭什么的,已经提前熬好粥,又煮点青菜。 都是些很清淡的东西。 不过对方显然根本看不上这些,睨她一眼后,就去床边坐着。 景姝懒得跟他废话。 她觉得自己要不跟他说话的话,这虚假的和平应该还能再短暂维持几天。 晚上。 她坐在房顶看星星。 顺便涂张家媳妇给她的药油。 今天她被端木若寒那个不要脸的狗逼偷袭,膝盖连续磕了两下,现在已经开始泛青。 但好在没弄出其他毛病。 那药油她闻过,没什么刺激性的成分,用起来应该不碍事。 “明日出发。” 正出神的时候,身后忽然冒出个冷淡的声音。 景姝一惊,险些没拿稳手里的瓶子。 她看着忽然出现在身后的人,道:“你有病啊,吓死我了!” “去浙海。” 既然京城不能去,那就只能先去他认为安全的地方。 浙海附近有他的势力,就算对方在路上设防,两边同时消耗人力,总有一边会薄弱。 浙海的刺客肯定不如京城。 “哦……行。” 景姝没有意见。 她也没提要去南边找她的父母。 总觉得自己已经这么大了,不能再遇到问题就找爹娘。 而且现在这个人,她也无法完全信任。 端木若寒似乎就是来吩咐一声,话完之后,就转身准备离开。 “喂,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许是你深爱的妻子,你这样欺负我,以后想起来的时候,肯定会后悔的。”景姝忽然叫住他。 他背影顿了顿,也没回头,而是直接道:“至少在我没想起来之前,你不是。” “要是你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呢?” “那你可以另寻良人。” 景姝:…… 这个狗东西! 景姝觉得自己的脾气已经够好了。 可现在看来,失忆后的端木若寒跟以前那个完全是两种生物。 她不该有期待的。 景姝气得手抖。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反复提醒自己现在不能生气,也不值得为这个狗东西生气。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端木若寒已经下去。 景姝强忍着把药酒丢到他头上的冲动,道:“死变态你最好记住自己今天说过的话!别后悔!” 回答她的是“砰”的关门声。 这次交涉再度不欢而散。 景姝决定以后都不跟他说话。 可是等她冷静下来,又忍不住想,要是他真的再也想不起来呢? 她记得之前听阿娘提过,失忆这种事情,分很多种情况,有的是暂时性的,但也有可能是永久性的。 她不知道端木若寒属于哪一种。 现在他对她充满防备,根本不肯让她仔细检查他的头是否遭到重击,更不肯吃她熬的药。 情况很棘手。 况且还有一件更麻烦的事情。 之前太过焦虑,她也没有留意,直到最近两天才渐渐反应过来,她的月事似乎已经迟了半个多月。 她给自己看过脉,觉得像,又觉得不太像。 如果他脑子没出问题,这或许勉强还算是件喜事。 现在就说不定了。 万一他真的永远都想不起来,那该怎么办呢? 景姝陷入迷茫。 她在房顶上傻坐一会儿,才回屋子。 然而,在她尽力说服自己,要接受这个不当人的端木若寒,并且努力想办法治好他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 看着床上那个躺在床中间,丝毫没有打算给她让出一亩三分地的狗东西,她心态直接原地爆炸。 要知道,屋子里就只有这么一张床。 在他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她也是跟他睡一起的,可现在他所表现出来的意思也非常明确。 要么她睡地上。 要么,她今天就不用睡了。 景姝忍无可忍,转身从灶台边抄起根烧火棍,朝他砸过去,同时还道:“端木若寒你个不要脸的王八蛋!我真是脑子被门挤了才会救你!当初就该把你丢在荒郊野外,让野狗把你给啃了!” “咚!” 烧火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回来,刚好从景姝脸侧擦过,砸在灶台上,发出乒铃乓啷的巨响。 灶台一片狼藉。 “再吵,就出去。” “你……” 这怎么能不生气? 气死她了啊!这个混蛋!! 第1304章 姝颜笑(201) 景姝忍无可忍。 可仔细想想,如果她现在跟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家伙打起来,肯定会被毫不犹豫地反杀。 实力上的差距让她保持了最后一分清醒。 她选择妥协。 暂时无法反抗的时候,只能忍着恶心去接受。 然后把这笔账记在他头上,等回头好好跟他算! 景姝恶狠狠地想。 但很快,她又迷茫起来。 可万一他真想不起来了呢? 那该怎么办? 床上的人已经睡去。 看起来睡得很沉,但她明白,只要她现在靠近,对方一定会立即起身,用匕首割断她的脖子。 算了。 她摇摇头,懒得再纠结,趴在桌上睡去。 第二天。 简单收拾过后,两人准备出发。 景姝找村里的人搭了个车,准备到镇上再换其他的交通工具。 她手上的银子都用完了,端木若寒更指望不上,但好在她手里还有些首饰,镇上应该也有当铺,到时候可以想办法换点银子。 这些是她一开始就打算好的。 即使端木若寒出状况,也没让她乱了手脚。 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像他那样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可能无法接受坐这种破板车。 但他似乎没抱怨什么,老老实实地坐上去。 “你不傻嘛。” 这倒省了她的力气。 “姑娘,这是我昨儿做了点莜面饼,你带着在路上吃,从咱们村儿去镇上要大半天,你要是饿了,就吃这个垫垫,很管饱的。” 妇人知道她今天离开,专程过来送行。 景姝见状,连忙又要去袖子里翻找。 妇人按住她,道:“不要钱不要钱,这东西不值钱的,再说你们去镇上还有许多要花钱的地方,自己省着点。” “这……那就多谢张家姐姐了。” 虽然景姝也想豪气干云地说以后一定重谢,但现在想想,前途渺渺,实在没有说这话的底气。 端木若寒睨这边一眼,也没说什么。 妇人看到他的眼神,想到不久之前被他吓得不轻,想了想,还是小声道:“姑娘,你们就这样上路,真的不要紧吗?要不你还是让村里的大夫帮忙看看,他这样子,看起来挺吓人的。” 景姝:…… 看来死变态的杀气已经让别人都感觉到不适应了。 那他们更不能继续呆在这里。 “张家姐姐放心,我也打算带他去大城市,找个大夫看看的,说不定能有些起色。” “哦,说的也是,城里的大夫肯定比咱乡里的厉害,那你们路上小心。”妇人说着,将莜面饼塞进她手里。 景姝再次谢过。 那个叫李瑾的小男孩也在。 他送了景姝一个小瓶子,说是他们家最好的外伤药,平时拿出去卖都很贵,她出门在外,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景姝还笑他会说成语。 李瑾羞得脸通红,正要挺胸吹嘘自己很有学问的时候,板车上忽然传来某人不耐烦的冷哼,“再不出发,天都黑了。” 景姝抬头看看尚早的天色,感到无语,“现在才早上呢。” “你要是不想走,可以留下。” 失忆后的死变态对任何人都没有耐性。 景姝懒得跟他争吵。 辞别几人之后,她也坐上板车。 板车慢悠悠往镇里走。 景姝现在跟端木若寒没什么话题,就干脆侧身靠在边上打瞌睡,饿了吃点莜面饼。 不得不说,张家媳妇给她的这个饼十分顶饿,她只吃了一个,就坚持到目的地。 离村子最近的城镇叫白临镇。 板车将他们送到。 景姝谢过之后,也准备去换银钱。 可是很快,两人就又产生分歧。 按照端木若寒的意思,他们现在应该尽快赶到浙海淮城,而最方便的工具就是骑马。 但景姝不能骑马。 “我要坐马车。”景姝双手抱胸。 她不是在跟他谈条件,而是只有这一种选择。 端木若寒皱眉,“矫情。” “卧槽,我特么……” 骂人的话没说完,某人身上的杀气又流露出来。 景姝作为一个识时务的俊杰,决定把这口恶气忍下去,“我自己掏钱不行吗?” “准备马车,还需要备个车夫,一路食宿,你确定有这些钱?”他无情戳破事实。 景姝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什么,你不会赶车吗?” 十多年前,他不但不会赶车,还险些撞了她。 但现在,他应该有所成长。 “不会。” 他一句话让她幻想破灭。 景姝:……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怀疑这货是故意的。 目的就是想让她放弃马车,改成骑马。 但不可能。 谁让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那我自己赶,我自力更生,行了?反正也是我拿钱,该我说了算?”景姝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掌握经济大权的才有话语权。 端木若寒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最后,他没再说什么。 景姝去换银子。 虽说她的首饰都价值不菲,但偏远地方,识货的并不多,就算认识,也会狠狠压价。 为解燃眉之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 而且这么久过去,景澄那边应该已经知道消息,这些首饰流出去,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 她现在无法联系紫微宫,只能让他们来找她。 准备妥当之后,她又买了些干粮和舆图,以及乔装的衣物,然后才出发赶往下一个城镇。 从白临镇到淮城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路上会经过三个大城市和七八个小镇,还有数个村庄。 她精力有限,晚上需要休息,所以还要把投宿的钱算进去。 这样看来,手里还是有点紧的。 需谨慎分配。 “哎,早知道我该学习清清,多穿金戴银,遇到困难也好有些周转。”景姝唉声唉气。 这一刻,她忽然羡慕起景潇来。 “等抵达淮城之后,我会给你一笔报酬,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再跟着我。”马车里传来声音。 他并不认识她口中的“清清”,只当她想多要些银两。 景姝真想把他的头打爆。 不过想想,如果真能到浙海,她应该也能联系上紫微宫,到时候谁还管这个脑子有坑的家伙,他爱干嘛干嘛去! “是是是,摄政王财大气粗,到时候记得多给我点银子哦。” “我不是什么摄政王,”里面的人道,“倒是你,可认识一个叫云若璃的人?” 第1305章 姝颜笑(202)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个人说话做事的模式,有几分那个人的影子。 长得倒不怎么像。 但性子是差不多的讨厌。 景姝在外面翻个白眼,才道:“不认识。” 真是懒得理他。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不怎么说话,只是按部就班地赶路,吃饭,投宿。 端木若寒其实并不太赞成她几乎每晚都住店的行为。 这样既容易被发现,也很折腾。 但无奈她目前掌控经济大权,而且脾气跟牛一样倔,根本不会听取旁人的意见。 加上他这些天并未看到她之前所说的那些刺客,也懒得跟她争辩。 等抵达浙海,她也不用再出现。 可就在某天。 稍微出了些状况。 这些天都是她在驾车,也很“任劳任怨”。 但就在某天,马车在行进时忽然停下。 驾车的人撑在车辕边上,吐得天昏地暗,甚至把不久之前的午饭都吐出来。 端木若寒出来见了,眉头紧锁。 他走下马车,朝着远离她的地方挪了挪,嫌恶的态度不言而喻。 景姝没工夫管他。 突如其来的反应让她招架不住,连日操劳,休息得又不好,那些不适好像在报复她的不称职一般,折腾着她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咳……唔……” 吐完之后,她胡乱擦嘴,脚步虚浮地去找水。 她现在看东西都有些模糊。 但端木若寒是肯定不会来搭把手的。 他站得老远,脸上也是显而易见的排斥。 景姝以往还跟要他怄气,最近却完全看淡了。 她白天当苦力,晚上不是打地铺就是睡客栈的小榻,同时还要承受身体变化,实在没太多精力跟他吵架。 她不求他温柔体贴,只要别添乱就行。 没必要跟个失忆的人较劲。 这笔账可以回头再算。 “喂,我水囊没水了,把你的借我喝一口呗?”景姝晕得难受。 端木若寒闻言,眉头拧得更紧,“路边有水。” 路边有条河。 但她记得阿娘教过,有孕之人不能吃生食,就连水都要喝烧开过的。 从上一个城镇离开之前,她特意让小厮烧了开水,放凉之后才倒入水囊里,但现在她的已经喝完了,而距离下个城镇又还有段距离,只能向他求援。 “我不能喝河里的水,你放心,等会儿我在路上寻个茶棚,重新给你灌满。” “……不需要。” 他皱着眉把水囊丢过来。 景姝正头晕,险些没拿稳。 不过还没等她缓过来说声谢谢,人就已经重新回到马车里,“我不用水。” 景姝明白,他的意思是不要这个水囊了。 她忍不住翻白眼。 虽然劝过自己要宽容对待现在的他,但她好几次还是想一拳打爆他的头。 “我可告诉你,咱们离浙海还有大半个月的路呢,有本事你这一路都不要喝水,变成具干尸得了!”景姝清理完,又喝了口水,才有功夫跟他对骂。 谁知里面的人却道:“若非你又是马车又是住店,弄得跟公主出巡似的,如何能耽误这些时间?从白临到淮城,快马加鞭,最多只要十日。” “我……不是,你见过公主出巡吗,那排场比这大多了好吗!还有,你见哪个公主出门自己赶车的?别以为你脑子不好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啊,回头等你想起来,我肯定再不理你!”景姝色厉内荏地威胁。 她说得很有气势,但眼底湿润的水汽却暴露她此刻心情。 她很委屈。 只不过现在委屈也无济于事。 偶尔用这些话发泄心中的不满,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指望。 谁知听到景姝威胁的话,他只轻笑一声,道:“你现在可以离开,但既然选择留下,就不必说这些无意义的话。” “你!” “你之前说自己会医术,那不如看看自己身体的状况,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出现像今日这样的情况。而且你已经拖慢进度,就不要再拿其他事情,来做耽误的理由。” 他虽然失忆,但还没丢掉他的智商。 相反,他比以前更冷静,也更无情。 他应该已经猜到什么。 但还是说出这番话。 景姝看着那垂下的车帘,攥着水囊的手慢慢收紧,指甲周围泛出一圈惨淡的白,就跟她现在的脸色一样。 “我有了身孕。”她道。 “……那又如何?”回应她的还是那无情的声音,“我说过,你有权选择。” 他从没求她留下,也不在乎她离开。 那一刻,景姝终于明白,他不是端木若寒,至少不是那个无论如何都会纵着她,宠着她,与她相知相识,纠缠十多年的人。 对现在的他来说,她只是一个身份不明,图谋不明,还有些讨厌的莫名女人。 他不必对她保持任何耐心。 曾经她是“特例”。 现在她顶多只算个碍事的人。 “……我知道了。”景姝坐回车辕上,忍着眼睛的酸涩,“那等抵达下一个城镇,我给你备一匹快马,后面的路我不跟着你了,你自己小心。” 她打开舆图,想看看下个城镇叫什么名字,但眼前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眼泪落下,洇开字迹。 她气冲冲把舆图揉成一团。 正这个时候,身后也传来一声“好”。 他答应了。 景姝深吸一口气,干脆也不去看,反正顺着路走,总能走到城镇上去。 奇怪的是刚才她还头晕恶心,现在却好许多,除了胸口有些难受之外,再没有其他不适。 她心一横,扬起马鞭狠狠一抽,让马车狂奔。 车速快起来。 像要发泄心中情绪似的,她用最快的速度赶路,路上也不再停下来吃东西,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城镇。 城门口写着“济州城”。 济州是大城,也是景姝原定要经过的几个大城镇之一。 可惜这里没有紫微宫的据点。 “到了,我这就带你去车马行,应该能在打烊前给你买一匹好马。”景姝冷淡道。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 但同时,另一边却传来个诧异的声音。 “殿……下?是殿下吗?!” 第1306章 姝颜笑(203) 景姝在济州城遇到了两个端木若寒的暗卫。 听他们说,这段时间以来,各方的人手都在暗中寻找他们。 眼前的这两个,一个叫高吾,一个叫白螭。 景姝之前见过几次。 他们都不是端木若寒身边比较近的暗卫。 不过现在能在这里遇到他们,也算不错了。 但端木若寒不认识他们。 “什么,王爷失忆了?怎么会这样!” 高吾是个身形高大的青年,性子比较跳脱,说话不太喜欢先过脑子。 或许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能成为端木若寒亲信的原因。 景姝不是没想过先隐瞒这件事,可现在她自己都没取得端木若寒的信任,如果再节外生枝,很可能造成其他不必要的误会。 她已经够累了。 而且摸着良心说,她也做不到像博安那样八面玲珑,面面俱到。 “怎会这样,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高吾有些激动。 “你能不能小声一点,生怕别人听不到这些是不是?”身旁的人打断道。 白螭是个身材曼妙的青年女子,秀发高束,一缕青丝垂在脸侧,看起来干练清秀,有几分姿色。 “可……” “殿下,您没给王爷看过吗,他现在具体什么情况,可需要我们再去城里请个大夫?”白螭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向景姝,像是怀疑,又似乎只是单纯的询问。 没等景姝开口,她又解释道:“殿下别误会,属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王爷的情况,毕竟接下来,还需要由他来主持大局。” 白螭的目光先落在景姝身上,又很快掠过她,转头去看端木若寒。 那人从城门到客栈,一直一言不发,永远那样面无表情,也不对他们的对话发表什么看法,实在让人担心。 景姝淡淡的看向一旁,道:“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去请个大夫。” 景姝本来也想看看这货的脑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他根本不让她碰。 别说是检查头上有没有伤口了,就连手都不让摸,不然就是匕首伺候。 景姝脖子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但还是留下个疤痕,估计要过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如果白螭能请个大夫来帮他检查的话,也挺好。 “王爷……” “博安在何处。”端木若寒忽然道。 高吾还没来得及反应,白螭就已经转头朝他走去。 她单膝跪在他面前,用清灵的声音答道:“王爷,博安公子身受重伤,如今还在休养,不过王爷放心,您有什么吩咐,可以直接告诉属下,属下赴汤蹈火也会完成。” 高吾也反应过来,跪过去道:“属、属下也是!” “滚。” 白螭:…… 高吾:…… 景姝:……呵呵。 看来端木若寒对人的排斥,并不仅仅只针对她。 他对所有不认识的人都是如此。 没人能成为这个特例。 景姝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但闻到那味道,她又放下,让人去给她烧一壶开水来。 高吾很听话,立即就去了。 只有白螭仍跪在端木若寒面前,一动不动。 她耐着性子询问他的情况,费尽心力想获取他的信任,直到最后端木若寒的匕首划破她的脖子,她才脸色苍白地跌坐在地上。 “你也别费这些心思了。”景姝道。 女人的感觉尤其敏锐。 在她说出端木若寒失忆的时候,她就从白螭眼中看到一丝不太寻常的情绪。 而且现在她看着端木若寒的眼神,绝不是一个下属对主子该有的眼神。 白螭转头朝她跪下。 “殿下的话,白螭不懂。” 她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情绪。 景姝把玩着杯子,语气不善,“那我就说些你能听懂的,现在我们准备去淮城,你愿意去请大夫也好,或者去准备出发要用的东西也行,总之能有你派的上用场的地方,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所有的耐性,都拿去用在端木若寒那臭混蛋身上。 其他不怀好意的人,当然不可能从她这里获得什么好脸色。 没有人会对这种心思活络的女人有好感。 景姝亦是。 白螭身子一颤,看起来很惧怕她。 “怎么,同样的话,需要我说第二遍吗?我记得你们摄政王府没这个规矩?”景姝冷笑着问。 端木若寒始终未表态。 白螭见状,也只能低声道:“请殿下息怒,属下知错,这就去办。” 她起身离开。 房门关上。 景姝将杯子往桌上一丢,没好气地道:“哼,整天就知道拈花惹草!” 要是以往,端木若寒再怎么也要解释两句,但今天他只是道:“你不是说等到了城镇就分道扬镳,为何还赖在这里?” “你……” “明日我便换快马前往淮城,”端木若寒冷淡道,“至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言下之意,是让她别再跟着。 景姝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嗖地一声又窜上来。 这混蛋真是深谙激怒她的法子。 “是是是,现在你有底气了,厉害了,不用再仰人鼻息,那行,你留下一万两黄金,我们从现在开始就分道扬镳!”景姝摊手。 她当然不觉得那两个人手上会有如此巨额的银两。 说白了,她还是不放心。 现在的端木若寒只有到肃历十九年的记忆,缺了二十来年的记忆,等于是个简配版。 而且她虽然见过那两个护卫,但对方不像博安那样,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她无法完全相信他们。 将现在的他交到这两个人手中,她做不到。 “你还真会狮子大开口。”床边的人笑起来。 不过这笑声带着冷意。 景姝早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也不介意。 素白的掌心摊开,露出连日以来操劳的痕迹,还有几处被马鞭磨破的伤口。 她却仿佛完全不在意,只慢悠悠地道:“摄政王的性命岂能用寻常价值计算,我救你这条命,不就是盼着下半辈子不愁吃喝吗,你要是给得出来,自然是好,给不出来嘛……那就只能跟着你去淮城,让你养我一辈子了。” 第1307章 姝颜笑(204) 端木若寒沉默。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她弄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手指微微屈起,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景姝撑着脸,心里无比快意。 这么多天,她终于也扳回一城。 她心情好起来,连带着身体的不适都没有那么明显。 正要继续说些什么,白螭忽然去而复返。 她跪在端木若寒面前,道:“王爷,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景姝:……? “这么快?” “听说殿下不会跟我们一起去淮城,而王爷也习惯骑马,所以属下准备了快马,其他多余的东西也不需要,所以费不了多少功夫。”白螭低着头道。 这话也不知是否在讽刺景姝“多余”。 景姝抬眸看着她。 白螭却始终低眉顺眼,不与她对视。 气氛有些微妙。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端木若寒道:“退下。” 这次他终于不是让她“滚”了。 白螭欢欣鼓舞。 景姝的心情却没那么好。 她冷笑着起身。 房门“砰”地关上,又弹开,动静大得险些将门框都撞碎。 高吾屁颠颠地去烧好热水,回来正好看到景姝负气离开的背影,有些茫然。 “这……这是怎么了?殿下跟谁生气呢?”高吾拎着茶壶,懵逼地问。 白螭也在这时抬起头,满脸无辜地道:“殿下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吗,许是我哪里惹了她不快。” 她不敢将端木若寒扯进来。 “哦,那你回头可要记得跟殿下道歉,别让她气坏身子。”高吾细心叮嘱。 白螭红润的脸蛋青了一瞬。 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她无视高吾,又转头朝端木若寒跪下,道:“还请王爷明察,属下并非有意要惹恼殿下,现在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不知我们多久出……” “滚。” “……” ------------------------ 离开客栈之后,景姝直接去了药铺。 她其实早就想过,如果端木若寒的记忆一直不能恢复,那以后应该大概率会娶别的女人。 她也不可能接受跟别的女人共用一个丈夫。 现在有白螭,以后还会有青螭红螭。 总之不会是她。 他那样的身家,往他身上扑的女人只会络绎不绝,就算没有他喜欢的,照他的性子,大概率也会选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家族联合。 到时候是敌是友,就说不清了。 景姝气过之后,也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如果端木若寒始终是这模样,肯定也不会认下这笔糊涂账,还会觉得她无耻纠缠。 好像没这个必要。 “唷,姑娘看着眼生,想必是第一次来咱们药铺?那请容我介绍一下,咱们家可是全济州城最大的药铺,来咱们这儿,准没错!” 她一进门,伙计就开始热络地介绍起来,末了,又问:“不知姑娘是看诊还是抓药?” “看诊就不用了,”景姝目光扫过柜台深处那排琳琅满目的药柜,漠然道,“让你们大夫给我抓一副药性温和的滑胎药。” 伙计:…… “砰!” 不出意外,景姝被礼貌地“请”出了药铺。 对方还很有涵养地关门。 景姝有些气恼。 “喂,你们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能什么情况都不问,直接就闭门谢客?你们不是全济州城最大的药铺吗?开门呐,喂!”景姝不死心地在外面拍门。 开什么玩笑。 她长这么大,除了端木若寒那混蛋,还没人敢这样把她关在外面。 她最近是不是五行属背,怎么事事都与她作对? “这位姑娘别开玩笑,咱们药铺可开不出来那样的药,姑娘还是另请高明。” 门扉后面,伙计紧张的声音传出来。 他声音离门很近,好像就抵在门后面,仿佛害怕她踹门一样。 景姝哭笑不得。 干什么呢? 她只是想开一副药而已。 “算了,我去别家问。”她放弃破门的打算。 门里的人沉默片刻,道:“这位姑娘,我奉劝你一句,你就算问遍济州城所有药铺,也不会有人愿意给你开这种药的,还有损你的名誉,姑娘还是让你夫君来。” “我夫君死了。” “……那、那就没有办法了。” 伙计不再说话。 后来景姝又尝试过几家药铺。 但对方的态度都跟第一间药铺差不多。 有的更是直言不讳,质问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他们要么冷嘲热讽,要么阴阳怪气,甚至有人直接开口唾骂她不守妇道,伤风败俗。 景姝忍耐许久,才没有拿鞭子拆了他们的店铺。 毕竟她现在正被人追杀,不易惹是生非。 她忍下怒气之后,又问了好几个铺子,在几乎走遍济州城大大小小所有店铺之后,她终于找到一家含糊其辞的小铺子 但对方遮遮掩掩开出来的“滑胎药”,实在不怎么专业,她看了一眼,就知道那药性过烈,吃下去很有一尸两命的风险。 这没必要。 景姝原本也想自己开个方子,但无奈自己的医术本就不精,做不到完全不伤身体。 “哎,要是昭昭在这里就好了。” 离开药铺之后,她靠在路边感叹。 这时她也没悔恨当初没有好好学习,而是遗憾没有一条粗壮的大腿可以抱。 困意袭来。 她感到疲惫。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她身体的反应只会越来越明显。 不能再拖下去。 但现在她暂时想不到其他办法。 只能先回客栈。 她起身离开。 在她走后,一个纤细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刚才坐着的地方。 那人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眼底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 等她背影消失,她也转身,走进那家药铺。 药铺掌柜正遗憾自己错失一桩大生意,抬头就看见又一俏丽女子走进来。 她腰上配着长剑,似乎是个护卫,但她脸色阴狠诡异,有些可怕。 掌柜打了个颤,结巴道:“这、这位姑娘,不知你是想看诊还是抓……” 哗啦。 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落在柜台上。 女子阴森笑着道,“给我来一副,药性最烈的滑胎药。” 第1309章 姝颜笑(206) 这三人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他们的行踪,但有些细节似乎与情报有所出入。 “啧,管他呢,另一个不在更好,当初咱们多少好兄弟死在他手上,他可不好对付。”另一个黑衣人道。 他们参加过那次围杀。 也亲眼见过那位摄政王以一敌百的悍勇。 若不是为救长公主自己跳下悬崖,他们恐怕都会被他屠杀殆尽。 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后怕。 “那人早死了也说不定,现在就这娘们儿一人,咱哥几个,是不是可以……嘿嘿。”他下流地搓着手。 另外两人立即会意。 “这些日子为了找这臭娘们儿,咱们可没少风餐露宿,憋死了快!” “听说她可是什么公主,老子这辈子最多就睡过几个窑姐,可没尝过公主的滋味儿,肯定细皮嫩肉!” 另外一人兴奋起来。 为首的黑衣人似乎也被说动。 他发出几声淫笑,道:“好,反正上面也说,抓活的给两万钱,抓死的给五万钱,这活的还不如死的值钱呢,今天就当犒劳兄弟们,等咱们挨个爽过,再给她弄死!” “好!” “大哥先来!” 三个黑衣人已经开始分配这个“战利品”。 景姝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她脸色苍白,下腹隐隐作痛,大概率是动了胎气。 但现在没有她选择的余地,她指尖微颤,用力握紧鞭子。 其中一个黑衣人见罢,大笑道:“老大你看,她怕得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是么?”为首的黑衣人一步步向她走来,“公主别怕,哥哥这就来疼你!” “……哼。”景姝冷笑。 手腕翻转。 鞭子“啪”地发出一脆响。 ------------------------ “什么动静?” 城门口的人听见喧嚣,忽然问。 高吾跳到高处张望,片刻后,才落下道:“启禀王爷,似乎是哪里走水,许多人正跑去救火。” 他单膝跪在地上,将看到的情况如实禀报。 马背上的人皱眉不语。 他身后还有一辆马车,看起来比他之前坐的那辆舒适不少。 高吾跪在地上,不知是否该起身。 这时,一纤细人影也从天而降,落在端木若寒面前。 “王爷,属下来迟。”白螭低着头,一缕碎发落在脸侧,秀丽婉约。 端木若寒没看她。 他的目光冷漠地看向远处某个地方,淡淡道:“人呢。” 白螭低着头道:“王爷息怒,属下没能说动公主殿下与属下同往,许是殿下对属下有什么成见……终究是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恕罪!”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惹殿下不开心的事,所以她才不想理你?现在城门就要关了,殿下不愿走的话,我们该怎么办?”高吾挠头。 他也知道景姝是个骄纵的性子,且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那位姑奶奶,连他们家王爷都宠着惯着,他们这些下面做事的,更没资格说她的不是。 “殿下让属下预付足够房费,说要让王爷用最舒适的马车接她去淮城,属下想着,咱们先行一步,快马加鞭几日便可赶回,到时再让人来迎接殿下,也免得她路上受折腾。”她说这话的时候,垂下的眼睑暗芒闪动。 端木若寒依旧沉默。 高吾闻言,道:“啊?这……如果殿下真不愿意走的话,谁也拿她没办法,她性子那么倔,就算王爷亲自出马,也不一定能说动……” 他们都知道景姝吃不得半点苦。 那样娇生惯养的长公主,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殿下与白螭都是女子。 如果白螭都说不动,那自己去大概率也是碰钉子,说不定还会被鞭子抽一顿。 他可不敢去犯这个险。 他看向端木若寒,希望对方能给个指示,反正他不喜欢多动脑子,主子说往东往西,他跟着做就是了。 这时白螭又道:“王爷放心,属下已经联系了其他护卫,想必不日就能抵达,他们足以保护长公主,现在城门就要关闭,咱们还是先行前往淮城,处理大事要紧。” 说完,她起身准备去牵端木若寒的缰绳。 她没有骑马。 按照原定的计划,那马车应该是给景姝准备,白螭负责照顾,但现在景姝“不愿意”同行,白螭又没给自己准备马匹,那马车之后要给谁坐,不言而喻。 白螭心里正兴奋着。 但她的手还没碰到缰绳,那马匹忽然调转方向,骏马嘶鸣,马蹄高扬,白螭立在马蹄之下,仿佛那铁蹄下一秒就要踏碎她的脑袋。 她愣住。 没等她反应,快马已经扬尘而去,而离开的方向并非城外,而是黑烟升腾之地。 高吾见状,也连忙驾车跟去。 白螭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 她呆立许久,才低咒一声跟上。 快马扬尘。 因客栈走水而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被一匹突如其来的快马冲乱了步伐。 有人惊呼躲闪,有人破口大骂,但都没有人能让那匹疯马停下。 快马一路飞奔到客栈,却发现那里已经被大火吞噬,被人拉出来的店小二还在声嘶力竭地喊:“还有、还有一位姑娘!她住在最上层!她还没有出来!” 高吾驾着马车赶到,刚好也听到这句话。 “是殿下!”他脸色骤变,“属下这就去救人!” 他丢开马鞭。 可还没冲过去,就被马背人上的人拦住。 他面沉如水,一语不发。 白螭紧跟着跑来,喘着粗气。 端木若寒翻身下马。 沉默片刻后,他忽然转身走向客栈后方那条漆黑小巷。 白螭脸色白了一瞬。 但很快她又兴奋起来。 小巷里,她能清楚听到幽暗中的急促呼吸,同时,还闻到某种诡异的味道。 他们走到客栈外围的院墙下。 腾腾火光中,一个布衣女子掷鞭而立。 她浑身是血。 鲜血顺着她的手臂蜿蜒。 火光照在她身上,如天边诡谲的晚霞,又仿佛黄泉彼岸盛开的红花。 她面前躺着三个黑衣人,已无气息。 看见他,她眼中没有丝毫愤怒或者欣喜,只是道:“摄政王来得正好,麻烦你让人处理一下这几人的尸体,作为交换,我不会再纠缠你。从今往后,你我恩怨两清,再不相干。” 第1310章 姝颜笑(207) 景姝以前总爱说这句话。 要么是耍性子,要么是威胁。 但唯有今天,她说得无比决然。 被火焰吞噬的墙立在她身后,熊熊火焰照亮她的脸,却照不出她眼底的光。 她不说话,也不动,好像在等。 端木若寒看着她,许久,才道:“好。” 景姝松口气,抬脚往小巷外走去。 她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个血色脚印,她自己像没有发觉,走得愈发坚定。 直到与他擦身而过的那个瞬间,她身体终于再支撑不住,向前倒去。 高吾下意识想接住她。 但还没碰到,就被旁边的人挡住。 他单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横抱起来,快速走出小巷。 高吾连忙跟上。 白螭默默捏紧拳头。 她看了眼地上的血脚印,才仿佛受到鼓舞似的,追上去道:“王爷,殿下这种情况,不宜奔波,不如我们先找个客栈将她安顿,属下这就去请个大夫……啊!” 没等她把话说完,一道强劲的气流就扫向她的面门,将她震飞出去。 她背脊擦过地上那些散落的铁蒺藜,疼得她尖叫。 直到撞到那几个黑衣人的尸体,才勉强停下来。 她连续咳出好几口血。 再抬头看向端木若寒的时候,眼中充满迷茫和不解。 高吾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但他不敢乱说话。 既然王爷给她这个惩罚,那就证明她肯定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而且若非她没把事情办好,殿下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不管怎么说,她都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端木若寒沉默离开。 高吾紧跟着。 他们直接找了家医馆。 高吾跑去踹开大门,将睡得迷糊的大夫从床上拎起来。 老大夫头发已经花白,看着这两个凶神恶煞的“歹徒”,吓得两腿直颤,“你们、你们是何人,三更半夜强闯民宅,我、我……” “对不起大夫,人命关天,还请你担待!”高吾急切地将人拉过来。 “咦,这、这不是今日来铺子里买滑胎药的那位姑娘吗,怎么弄成这样?”老大夫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也忍不住道。 跟下午时那活泼灵动的女子不同,现在她衣裙都被鲜血染红,气息微弱,看起来命在旦夕。 高吾听罢,也是一愣,“什么,滑……” “先救人!” 端木若寒沉声开口,周身都是戾气。 老大夫这才反应过来。 他让人把伤员送到屋里,自己则跑去拿药箱。 端木若寒将人放在床榻上。 随后,就被赶出来。 他手上都是血。 但跟这相比起来,他脸色更加难看。 高吾之前并不知道景姝已有身孕,只能安慰道:“王爷放心,属下之前在济州城打探的时候,就听人说过,这位大夫很厉害,他肯定能治好殿下和小世子的。” 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愿见到。 面前的人看着满手鲜血,仿佛石雕,一动不动。 高吾无法,只能又硬着头皮道:“殿下和小世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 他反复安慰。 不知这话是否起了点作用。 站在原地的端木若寒忽然转头,沉沉看向他。 那眼神让人头皮发麻。 高吾觉得自己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颤声道:“属下,说错了什么吗?” “你为何笃定,她腹中的孩子是本王的?” “……啊?” 听完这话,高吾一脸茫然。 “王爷您胡说什么呢,孩子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哦对了,您现在忘了很多事,肯定觉得疑惑,不过这话可不能当着殿下问,不然她肯定要生气,哄都哄不好。” “为何要哄好?” “啊?这……属下也不知道,可以往您不是最舍不得她不开心吗?虽然您现在想不起来,但等以后想起,岂不是要把肠子都要悔青?”高吾满脸认真。 端木若寒眉头皱得更紧。 许久,他才道:“为何一定要想起来?” “这……” 这个问题把高吾给问倒了。 为何一定要想起来? 他也不知道啊。 这些年来,万事以长公主为先,一直是他们的行事准则。 这对他们来说,这就像每天要吃饭那么理所当然。 现在忽然被问为什么,说实话,他也答不上来。 但是,王爷那么喜欢殿下,如果他想不起来的话,后悔的应该是他? “总之,今日殿下遭难,并不是您的错,王爷以后……也不要自责。”高吾小心翼翼地道。 端木若寒垂眸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老大夫终于出来。 他满脸凝重。 高吾连忙上前,道:“大夫,人怎么样了?” “哎。” “别在这儿唉声叹气,你只管用最好的药,我们付得起钱!”他说着,又要去掏兜里的银票。 老大夫见状,抬手阻止道:“不是钱的问题,老夫已经把最好的药都用上了,只是这姑娘的情况……” “喂,你不是这济州城最好的大夫吗,你一定能救她的!不,你一定要救她,她不能有事!”高吾激动起来。 他的反应比端木若寒还要大很多。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孩子的父亲。 老大夫摇头,道:“老夫已经尽力,但那姑娘自有孕以来,就没好生将养,身子虚弱,今天又动了胎气,这孩子……实在是救不回来了。” “怎么会……” “只不过那姑娘身体底子不错,你们放心,作为大夫,老夫一定会竭尽全力救人。”老大夫一脸严肃地说完,又转头进去。 “怎么、怎么会这样……”高吾傻眼。 他自言自语地念叨许久,才反应过来身旁站着谁,连忙捂住嘴。 但至始至终,端木若寒都没说话。 他只是站在那里。 高吾不敢再开口打扰他。 他甚至庆幸自己刚才胡乱说话的时候,没有被一掌劈成两半。 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沉默。 他捂住嘴,想偷偷挪到某个不起眼的位置。 可这候,老大夫又很没有眼力劲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堆血布,让人拿去丢掉。 高吾自告奋勇地接下这个任务。 “要丢到哪里?”他多问一句。 老大夫叹气道:“你们自己处理,虽只有两个月,还看不出形状,但毕竟是个小生命……算了,我不该说这么多。” 第1313章 姝颜笑(210) 房门关上。 端木若寒负手站在门外。 他拳头紧握,脸上却仿佛很平淡。 那姓张的老大夫躲在离他比较远的地方,瑟瑟发抖,不敢上前。 “这个……老夫不是故意的,老夫还以为你已经告诉她了。”他找了个柱子躲着,以免对方一个暴走,直接一巴掌把他给劈了。 端木若寒没开口。 老大夫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准备开溜。 而这时,高吾也飞速赶来。 他头上顶着一碗燕窝粥。 虽然脚步急切,但那汤水丝毫未洒。 “滚。”端木若寒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 高吾跑到半路,连忙来了个急刹,“王爷?” “那个,我忽然想起厨房还熬着药,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老大夫找准一个时机,转头就跑。 高吾还没反应过来 只见那位年逾六旬的老大夫,以一种与他这个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敏捷度和矫健度,快速离开了他们的视野。 高吾用长达三秒钟的时间,深思自己该不该在跟着一起跑。 然后他果断决定,保命要紧。 反正刚才王爷也说了,要让他滚的。 他现在只是老实遵从命令罢了。 想到这里,他又顶起那托盘,转身要走。 但还没走上两步,端木若寒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东西留下。” 高吾:…… “哦,对对对,这是刚熬好的燕窝粥,给殿下补身子的。”高吾将托盘递过去。 不知是不是为了表现自己真有好好在做事,他强调道:“属下还让厨房准备了很多好吃的,王爷放心,虽然博安公子还有段时间才能赶到,但是在他抵达之前,属下一定会伺候好殿下和王爷。” 他信誓旦旦地说着。 “滚。” 端木若寒也给了他果断的回答。 高吾哪里敢废话。 他顶着那托盘跑走,生怕滚得慢了。 端木若寒面无表情地端着燕窝粥,转头又进了房间。 景姝本来都已经躺下去,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她都懒得睁眼去看,只道:“不是都让你们出去了吗,我累了。” 与刚才相比,她的声音冷淡许多。 端木若寒走到床边,将碗放在她床边,道:“吃点东西再睡。”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起伏,也不见得有多伤心。 仔细想想也是。 对他来说,这只是个无比陌生的孩子,他从未放在心上,也没有承认过,又怎么会觉得伤心。 “我不饿。”景姝双眼紧闭。 但仿佛要跟她作对似的,在说完这话之后,她的肚子就很不应景地发出一声低鸣。 她无语地睁开眼。 “吃点,不烫。” 端木若寒像没听见那声音一般,只是将瓷碗又朝她手边推了推。 他想不到应该用什么话去安慰她。 就像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原谅自己一样。 景姝躺了片刻,最后还是屈服于饥饿,撑着身子坐起来。 端木若寒想扶她,被她拒绝。 她靠坐在老木板床的床头,伸手端起那碗粥。 她手上还留有一些马鞭磨出来的伤痕,上面淡淡泛着药香,似乎在她昏迷的时候,有人精心处理过。 可对她来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你不用太在意,”景姝一边喝粥,一边开口,“你现在想不起来曾经的事,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是我自己没本事。” 她应该更警惕一点。 明知道那个白螭心思不纯,在看到那副滑胎药的时候,她就应该小心。 是她太不谨慎。 “……” 端木若寒不说话。 景姝也没抬头,更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她只是一口一口地将那熬得软烂的粥塞进嘴里,囫囵吞下,仿佛在完成任务一般机械僵硬。 说实话,这还是她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吃到这样的好东西,但如今她尝不出什么滋味,味同嚼蜡。 “其实也只有两个月而已,没太多感情,不用在意。”她低声道。 这话不知是为了安抚端木若寒,还是为了安慰她自己。 明明他们都能听到说这话的时候,她声音里透出来的颤抖,可她就是想这样固执地告诉自己,不用在意,不要伤心。 仿佛只要这样,就能从那种痛苦中解脱出来,不用承受心里的绞痛。 端木若寒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但藏在身后的手指却止不住颤抖。 “你走,你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休养几天,之后也会离开。” 景姝将手里的粥都喝完。 空碗重新放在床边,她有些疲惫地躺下去,声音带着沙哑。 端木若寒沉默片刻,才道:“大夫说,你现在不能见风。” 言下之意,她要休养可以。 但不能离开这里。 景姝眼睛睁开一瞬。 但很快,又重新闭上。 “随便。” “让我静静。”这次她背对着他,“算我求你。” 其实,她真不怎么怪端木若寒。 如果他有记忆,他们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但现在的他什么都不记得,对他来说,自己就是个忽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她也没有资格去要求他为她做什么。 可心里为什么还这么难受呢。 大概是恨自己没用。 她都还没怎么感受到那孩子的存在,还没让他感受到这个世间的事物,他就那么匆忙地离开了。 她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身后传来脚步声。 有人过来拿起床边的空碗。 然后转身离开。 直到屋里再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她才压抑着哭出声来。 一阵一阵,痛苦喑哑。 外面似乎有什么响动。 但现在的她都已经听不清。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最后力气耗尽,她才疲惫地睡过去。 而就在她睡过去没多久,门外的人才敢轻轻推门进来。 他轻轻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苍白的面容,捏紧的手中夹着瓷碗的齑粉,溢出丝丝鲜血。 床上的人已经熟睡。 对于这个人到来,丝毫没有察觉。 而他就这样静静坐在床边,像以往数日那样,沉默地看着那张苍白的睡颜。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地上,发出极轻微声响。 他抬起另一只手,将她身上的被褥提起来一些,轻轻掖进去,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做了千百遍。 第1314章 姝颜笑(211) 景姝这一觉睡到半夜。 原本还有些迷糊。 结果睁眼看到床边立着个黑影,她顿时吓得瞌睡全无,下意识去摸腰上的鞭子。 但鞭子没摸到,反而扯到手上的伤口。 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床边的人听见动静,迅速上前,“怎么?” 他声音有些急切。 不过景姝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只从声音听出这人不是什么刺客,而是最近行为一直都不大正常的端木若寒。 对方没得到回应,头点燃了床边烛火。 景姝看清他的脸。 “你怎么还在这儿,”她诧异道,“你不是急着要回淮城吗?” 虽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可他之前一直催她赶路,现在她这个拖油瓶不拖后腿了,他应该早早离开,怎么反而不走了? “……有些事,还没处理完。” 端木若寒轻轻将她扶起来,用软枕枕在她后腰,让她靠在床头。 然后又转头走到桌边,叮叮咚咚不知在忙活什么。 借着微弱烛光,景姝看见他干净的侧脸。 他似乎趁着她睡觉的时候,去梳洗过一遍,现在脸上的胡茬都清理干净,衣裳也换了一身。 景姝没细想,又道:“那你呆我房间里干什么?” 难道她这里还有需要他处理的事? 端木若寒没答。 片刻,他端了个碗过来。 景姝这才看明白,原来他在桌上捯饬的是一碗肉糜粥,瘦肉切得很细,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但她先前已经有过一次被烫的经验,现在不敢冒然接下。 而且她也不是很饿。 她不动。 端木若寒也没说什么,就这么一直端着。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景姝都要以为他的手臂可能装了个假肢,不然怎么能一动不动这么久。 为避免情况继续这样僵持下去,她还是伸手将碗端过来。 肉粥里面的白米品质上乘,米粒饱满软糯,肉质软烂,里面似乎还有些海产的鲜味,温温热热,吃起来很暖身子。 景姝原本没什么胃口,但尝了两口,竟觉得味道还不错。 “济州靠海吗,怎么还有海产?” “喜欢的话,改日我再让人去做。” “……呃,那就不用了,我就顺口这么一说。” 景姝觉得这人怪怪的。 可具体情况,她又说不上来。 只觉得他行为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自失忆以来,他一直都是这闷不做声的样子,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她也不想看到他。 “我想明白了,你也不用觉得抱歉,这不是你的错。” 她没有权利让现在这个他来保护自己。 而且,如果不是她技不如人,也不会弄成这样。 “记得小时候,阿娘就总说让我多学些功夫,以后好有个防身的手段,可我任性,一直没听进去,现在自讨苦吃。”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身边那么多护卫,有阿爹,还有他,无论怎么,都轮不到她自己去跟人打架。 而且那时候阿娘还让她读书,又是四书五经,又是医术药理,还要抽时间去玩。 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再去学一身好功夫。 现在才明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道理。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后悔也来不及。 大概她之前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落到这么凄惨的境地。 景姝低叹。 殊不知,在她纠结这些往事的时候,床边的人又默默捏紧拳头。 房间里的气息略有些沉重。 “再睡会儿。”他忽然道,“离天亮还有些时候。” “可我现在不是特别困,而且你也不用一直在这里照顾我,我没事了,你去忙你的。”景姝催他离开。 片刻后,她忽然又想到什么,道:“对了,你身边的那个叫做白螭的暗卫,现在在哪儿?” 虽然不想跟他计较,但有些账,还是要跟人算的。 那三个杀手为什么能够找到客栈,暂时不得而知,但客栈后方那条小巷里的“暗算”,不难猜出是谁所为。 “死了。” “啊?”景姝的拳头还没捏紧,闻言又愣住,道,“死了?怎么死的?” “……管她怎么死的,这不重要。”他不再解释,只是又扶着她躺下,将被褥掖好。 景姝觉得自己被裹成个粽子。 那柔软被褥盖在身上,暖乎乎的。 她还想问几句。 可无论怎么,他也不愿再答了。 她仔细想了想,之前他就说有事要处理,现在又得知白螭已死,应该是她昏迷这段时间里,他们遇到了什么。 那就算那个人运气好,没落在自己手上。 “行,我不问了,你要想继续呆在这儿,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等会儿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带上。”景姝不再坚持。 她开始计划自己接下来该去哪儿。 其实按照最科学的路线,跟着他们一起去淮城,是最方便的。 因为淮城有紫微宫的据点。 到时候她好聚集一些人手,也不至于那么被动。 但现在,她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他就算有事要暂留济州城,应该也不会耽搁太久。 他们不会同路。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骑不了快马。 而且去淮城还要再遇见他,不知道会不会让他以为她是觍着脸纠缠,未免到时候解释不清,她决定还是换个地方。 要不,去岳城? 可是岳城路途更远。 她一个人话…… 罢了,后面再说。 景姝分析许久,还是打算先把这个人熬走再说,其他的,可以边走边想。 紫微宫也有那么多人,既然摄政王府的暗卫能够率先找到他,按理说,她的手下也可以。 希望他们争气一些。 “睡不着?” 就在景姝反复盘算的时候,床边的人又开口。 她无语片刻,才道:“你怎么还不走……唔,我是说,之前睡太久了,要稍微酝酿一下睡意,你不用管我。” “……” 气氛尴尬的时候,忽然又听见外面有人轻轻敲门。 这动作很轻。 景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直到端木若寒转身走到门口。 紧闭的门扉微微打开一个小缝儿,高吾跪在外面,小声道:“王爷,博安公子到了,并且,还有一位……” “端木哥,我阿姐,在这儿吗。” 第1315章 姝颜笑(212) “阿澄?”景姝立即就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是阿澄吗?” “阿姐!” 得到景姝回应之后,景澄直接从外面冲进来,越过端木若寒,快速跑到景姝床边。 好像没看到门口立着的那人。 跟之前相比,他长壮了一些,皮肤也比以往黑了两个色号,但看上去很精神,皮实不少。 要不是亲眼所见,景姝恐怕都无法相信,在边境几个月时间,会让他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就是做事还是有些冲动。 “你这小子,怎么整天就不安分,你是一国之君,这种事情随便派个人来就好了,你自己乱跑什么?”她忍不住训道。 “这么重要的事,其他人怎么能做得妥当,而且我很快就回去的,”他低着头,坐到她床边,“接你一起回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然现在景姝看着是一副轻松的样子,但实际上,哪怕在这烛光昏暗的地方,也能清楚看见她脸上的消瘦和苍白。 几个月不见,她怎么能瘦成这样。 景澄默默握紧拳头。 “阿姐……” “哎哎哎,别露出这种表情,弄得我好像马上就要驾鹤西去似的,告诉你啊,我好得很。” 景姝看他神情,就大概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没必要。 “虽然路上遇到点麻烦,不过都解决了,我现在不好好的吗?” “哪里好了……”景澄闷声抱怨,不过碍于其他人还在这里,他也不好说太多,只是轻轻按住她冰凉的手背,道,“阿姐,我们回家。” “不行。”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端木若寒开口打断。 他道,“大夫说她现在不能见风,需要安心静养。” 他不允许她离开。 景姝倒不想在这里呆。 而且现在自己的人已经来了,她没必要再跟他两看相厌。 “没那么夸张,稍微注意一下,坐马车也没问题,现在问题的关键,应该是怎么回京,对了阿澄,你是怎么离开京城的,路上可有遇到截杀?” 她还挺担心京城的情况。 景澄也没想隐瞒。 他道:“我这次离开京城,虽然也仔细乔装过,但路上还是遇到些刺客,不过那些人实力似乎都不怎么样,甚至都不是长安的对手,我也不明白你当初是怎么出事的,难道是暗算?” 他说这话,似乎有意将端木若寒从中划出去。 这倒稀奇。 要知道,这小子平时是最崇拜端木若寒的,恨不得张口闭口都将他挂在嘴边。 但今天不一样。 景姝猜着,他大概是怪对方没有把她保护好。 可他自己脑子都除了问题,怎么还去保护别人。 更何况是个不认识的人。 这些天她想明白了。 原本谁也不能总赖着谁。 之前那么多年,她阿娘一直想让她明白这个道理,直到今天她才想通。 还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们遇到的那批人,实力很强悍,连阿七大叔都被他们重创,那些人似乎提前演练过,好像很熟悉阿七大叔和……摄政王的招式,我们有些应付不来,所以才出了岔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场混战应该也消耗了他们不少好手,所以现在实力才这么拉胯,阿姐放心,之后有我保护你。” 景澄说完,就转身准备背她。 他是打算立刻启程,一刻也不想多呆。 但等他转身,就看见原本应该站在门口的端木若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 “她不能离开。”他的表情比以往更冷淡,也更漠然。 语气坚定,没给人任何拒绝的余地。 景澄皱着眉,用同样严肃的目光与他对视。 “凭什么?” “她不能离开。” 端木若寒仿佛不会说别的话,就这么单一地重复着,态度非常鲜明。 景澄从床边站起来。 景姝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她知道失忆状态下的端木若寒脑子不太对劲。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这个人的脑子本来就不怎么对劲,失忆之后,情况就更加糟糕。 他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包括景澄。 “阿澄,冷静!” “端木哥,咱们出去说,你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别打扰我阿姐休息,不然明天早上她不好赶路。”景澄从他身边走过去。 原以为端木若寒不会听他的,但没想道,对方这次居然直接转身,走出房间。 景姝觉得头疼,“我说,你们别……” “阿姐放心,这么久没见端木哥了,我正好也有话要跟他说,你休息,等明天早上,我们就出发。”景澄安慰她。 他转头出去。 房间里顷刻间只剩下景姝一人。 景姝有些惆怅。 她倒不是担心端木若寒会怎么样,毕竟那小子就算失忆,实力水平也丝毫没有倒退,厉害得很,根本不用担心。 她是担心景澄意气用事,跟他闹起来。 不过,应该不碍事。 景澄以往最崇拜他。 就算现在心里有些怨气,应该也不会大动干戈。 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端木若寒别把人伤了。 “哎,算了,我还是去看看。” 景姝觉得自己就是个可悲的操劳命。 明明已经打定注意不再跟那个失忆的臭男人有什么瓜葛了,景澄那小子又不让人省心。 她这苦命悲催的,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砰。 就在景姝一边抱怨自己命运,一边撑着虚弱的身体,缓慢挪到门边。 然后她就看到令她震惊的一幕。 端木若寒被打了。 被人一拳揍在脸上,连带着那张俊俏的脸都偏了过去。 而在这留一拳之后,他居然都没还手,而是继续静静站在院子中间,承受着对方疯狂的攻击。 景姝:? 她是不是还没睡醒。 要不然怎么会看到那个整天顶着凶巴巴一张脸的男人,像个沙包一样任人拳脚? 又或者,他只是在酝酿杀意? 想到这里,景姝打个寒颤,连忙推开门,“阿澄……” 可这话刚说出来,人都还没来得及走出去,面前就出现一道黑影。 端木若寒顶着脸上的伤,挡在门口,道:“外面风大,你去屋里呆着。” 景姝:…… 第1316章 姝颜笑(213)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现在这个情况,他不应该先担心担心自己吗? 他刚刚还在被人单方面殴打。 “……先进去。” 说着,他要替她把门关上。 景澄的声音也远远传过来,“阿姐你别护着他,今天我非要跟他把账算清楚!” “不是,你要跟他算什么账啊,他都失忆了,在他眼里,咱们都是陌生人,你也别上去找死,快回来,免得一会儿把人惹毛了,打断你的腿。”景姝劝道。 景澄一愣。 他看着景姝,又看了两眼沉默的端木若寒,气得笑出声来,“阿姐,你是不是也伤到脑子了?他失忆?他怎么可能失忆!” 有那么一瞬间,景澄以为这是她为了袒护端木若寒,故意忽悠他。 “不,是真的啊,我骗你做什么,之前他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还说什么肃历十九年,那时候我都还没出生呢,他连我都不认得,又怎么会认识你?快别打了,小心到时候被反杀了。” “他要真什么都不记得,我那几拳还没打到他身上,他就已经把我给杀了,他分明是心中有愧!你也不想想,他要不认识你的话,为什么要让人快马加鞭从京城和浙海带来这么多东西,还那么费劲让人把博安也抬过来!” 景澄怒发冲冠。 景姝这才反应过来。 是这样吗? 好像真是这样。 之前在村子里,这家伙刚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好几次差点被他抹了脖子,全靠着她福大命大才活下来。 景姝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 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明显的疤。 他失忆之后,脾气可不小。 可现在景澄把他揍成这样,他居然乖乖站在那里挨打。 怎么可能。 两人说话的时候,站在门口的人没动,同时,也没反驳。 景姝愣了愣,才道:“哦,这样啊。” 好像很有道理。 想想也是。 现在眼前的,要真是那个什么也不记得的端木若寒,怎么会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又怎么可能不还手。 她脑子糊涂了。 “对不起。”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 他不说话。 景姝也不再追问。 无论如何,现在再问这些,好像也没意义了。 “我知道了,那你们也别打了,三更半夜的,扰民。”她退回屋子,将房门关上。 木门就这么在他面前合上。 他没再说什么。 只闭上眼。 景澄还想过来,但还没靠近,就被一旁的长安拉住。 月色下,他面无白须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 说到底,这件事是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怨,旁人再怎么着急,也不好插手。 再说,长公主说得没错。 天色不早,大家都该休息了。 别人他不知道,但在听到有长公主消息之后,陛下是马不停蹄,一刻也不愿意停下地从京城赶到济州,路上还遇到过几次刺杀,根本就没好好休息。 无论如何,都应该歇下了。 有什么事情,可以以后再说。 “陛下,咱们先回。”长安低声劝。 景澄还有些不服气。 长安只能道:“发生这样的事,没人愿意看到,你现在越为殿下出气,不就越是在揭她那些伤疤?她现在身边也没个知心人,蕊枝那样,永逸公主又无法赶来,陛下不如给殿下些空间,让她自己待会儿。” “……那你去让人收拾,明日出发。” “此事,恐怕也要从长计议。”长安有些无奈。 “为何?” “殿下现在的身体,不宜舟车劳顿。” 刚才他已经去找这间铺子的大夫打听过情况,知道长公主现在不能再经受什么折腾,就算是最舒适的马车,也不如静养。 况且这路上还有伏兵。 就算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战力,但对景姝来说,现在任何状况,都有可能影响到她的身体。 景澄听完他的话,冷哼一声,转头离开。 长安也没办法。 他远远看了眼立在门口的摄政王。 虽然对方可能根本没看见他,但他还是低头拱手,朝对方鞠了一躬,才悄咪咪离开。 房间里。 景姝已经重新躺下。 她闭着眼。 被景澄那句话点醒,她仔细想了想,自己醒来之后,他的反应和眼神态度,都跟之前不太一样。 只不过她当时太伤心难过,没认真去思考这个问题。 “我可真蠢。”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一个月被他气多了,让她没脾气了,她现在居然生气不起来。 可能是太累了。 门外立着个黑影。 那人好像从她进来之后,就再没挪动过。 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纠结了,也不想跟谁说话。 翻了个身,她将背对着门口,闭眼强迫自己睡过去。 -------------------------- 门外那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门口的人影已经不在。 景姝没什么精神。 而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听起来不太熟悉声音。 “殿下,属下来迟。” 这是紫微宫的暗卫。 不过不是她常年带在身边的几个。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上次遭遇的围剿,确实让他们损失惨重,她好几个心腹都折在那里。 景姝翻了个身,并未从床上起来,而是道:“现在紫微宫情况怎么样,蕊枝却池,还有阿七大叔他们,都还好吗?” 她终于可以询问详细的情况。 外面的人道:“殿下放心,几位大人虽然伤得不轻,但好歹捡回了条性命,另外,蕊枝姑姑当时中了殿下的归息针,混乱中逃过一劫,只是现在还处于归息状态,暂时不能来服侍殿下。” “那无妨。” 她现在整个就一个吃了睡睡了吃的状态,没什么需要照顾的。 他们几个没事,她反而还放心一些。 “殿下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想做的,尽管吩咐,属下就算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也一定会替殿下办到!” 门外的人声音忽然高亢起来。 景姝:? “你……是谁教出来的?” “回禀殿下,是却池大人!” “哦,那没事了。” “殿下?” “歇着。” 第1317章 姝颜笑(214) 现在情况有些尴尬。 原本,按照景澄一开始的打算,在见到景姝之后,他们就应该立即启程,赶回京城,远离这个鬼地方。 但现在,景姝的身体状况不允许这么做。 当然,端木若寒也不会答应。 按照那老大夫的话,景姝现在不能受风,不能着凉,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也就是说,想要让她能够平安回京,除非将这个屋子整间拔起来,然后平稳运回京城。 显然这不可能。 那该怎么办? 现在景姝坐在屋子里,看着圆桌旁僵持的两人,很头痛。 “我说,你们能不要在我这儿闹腾吗?院子里还有那么大块地方,够你们施展发挥,我累了,想睡会儿。” 她坐在床上,身上披着的是景澄带来锦绣云锦,腿上盖的是端木若寒让人从淮城运来的蚕丝软被。 里里外外,被裹得密不透风。 景澄闻言,头也不回地道:“阿姐,你午时才醒,先别睡了,老大夫说过,虽然你现在的需要好好休息,但整天睡觉也不是办法,要起来走动走动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从端木若寒身上挪开。 就怕这货又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耍什么阴招。 他就知道端木若寒是个很有手段的人,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那我下床走动,总也要有走动的空间,你们带着这么多人挤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我连气都喘不过来了,还怎么休养?”景姝忍无可忍。 她现在房间里,并不只有那两个棒槌,还有他们身后表情严肃,严阵以待的紫微宫和摄政王府的护卫。 景姝觉得很窒息。 “都退下。”端木若寒命令。 景澄也道:“你们,别杵在这儿耽误阿姐休息,去守外面守着,不要让其他闲杂人等靠近!” “是!” “是!” 两边队伍回答一个比一个中气十足,震得屋顶都抖了三抖。 景姝无语地堵住耳朵,险些被他们给震聋。 没等她再骂两句,那些人已尽数消失。 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三个。 景姝平复一下心情,才道:“你们也出去,行吗?” “不行。” “不行!” 两人拒绝得非常干脆。 “难道你们就没有一些正经事要做吗?” “守着你不就是正经事吗?”景澄这次代表了两个人的意见。 景姝无语。 她很想告诉他们,自己并不需要。 而且,如果他们都不在的话,她心情或许还能好一点。 就在她开始深思,要怎么才能让这两个乖乖离开的时候,那位姓张的老大夫正好煎好了药,给她送过来。 他没有冒然进屋,而是先敲门,“姑娘,该吃药了。” 景姝最讨厌喝药。 但此时此刻,这碗药,这个人仿佛成了她的救星。 她道:“好,我现在就喝,麻烦你帮我把药拿进来。” 高吾说,这是这个济州城最好的大夫,也不算是夸大其词,她喝过几碗之后,身体的确不再那么难受。 张老大夫端着药进来。 看见景姝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滞了一瞬,然后又看到圆桌旁两个剑拔弩张的人,深吸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他将药送过去。 经过端木若寒身边的时候,对方忽然站起来。 他吓一跳。 不过还没等他做出反应,端木若寒已经接过他手上的药碗,确定不烫之后,才送到床边。 景澄见状,立即过去将他拦住,“你想干什么?” “让开。”端木若寒不想跟他废话。 “做梦!”景澄也不含糊, 大概是前几天动手,对方没有还手的原因。 这让他心里忽然生出种盲目的自信。 天晴了雨停了,他又觉得他行了。 端木若寒皱着眉看他半晌,忽然袖子一动,也不知究竟做了什么,旁人就看见景澄“哎哟”一声,往旁边倒去。 “阿澄!”景姝惊呼。 她之前在端木若寒手上吃了不少亏,现在还心有余悸,就是担心这货下手重了,把景澄弄出个什么好歹来。 但还没等她坐起来,那碗汤药就已经送到她面前。 “他没事,我点了他的麻穴和哑穴,”端木若寒垂着眼眸,“你先把药喝了。” 他声音跟往常比起来,没什么变化,但不知是不是景姝的错觉,总觉得这字里行间中,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她倒不是觉得心软,只是心烦。 见她不应,他手也没放下。 景姝发现他似乎特别擅长用这种方法来威胁自己。 她气得发笑,“我实话跟你就说,你要真想让我心情好些,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现在,真不想看见你。” “……”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先喝药,喝完我就走。” 对于这件事,他无比坚持。 景姝与他僵持片刻,终于明白这不是在开玩笑。 她明白他有多死脑筋,叹一口气后,接过他手里的碗,将汤药一饮而尽。 “喏,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喝完之后,她还把碗翻过来,示意他看。 “……你好好休息。” 至此,他终于不再勉强,转身离开。 张老大夫见状,连忙跟着一起退出去。 “唔!唔唔唔!” 倒在地上的景澄很奋力地挣扎,希望能稍微刷出一点微弱的存在感。 景姝见状,也准备出声提醒。 端木若寒已经走到门边。 听到动静,他只是头也不回地掷出两粒碎银,裹着内劲的碎银刚好打在景澄两处穴位上。 景澄终于重获自由。 等他们离开,他先过去关了门,然后才跑回景姝床边。 他拉着景姝的手,认真道:“阿姐,我现在才看明白,这混蛋男人真不可信,你不要再在这里为他黯然神伤了,不值得的,跟我回京,我这就给你搜罗五百个面首,保证你喜欢,咱不跟这负心汉置气了,啊?” 景姝无语。 她看他几眼,才道:“实际上,我既没有黯然神伤,也没有跟人置气,我现在只想要个安静的休养环境。另外,你让人准备纸笔,我将解归息针的方法写下来,你带回去,救蕊枝。” “啊?哦哦,行,那我这就吩咐长安去办。” “我是说,你,回去。” 第1318章 姝颜笑(215) 景澄怔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 “我不走。” “你这小子,怎么还闹起脾气来了?” “谁闹脾气了,反正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你,不能让你被人欺负。”他不答应。 “我这么大的人,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现在紫微宫的人也来了,有什么事,我自己能处理好,哪里用得到你。”景姝劝道。 “你要是真能照顾好自己,小侄儿就不会……”景澄声音急切。 但这话没说完,他又意识到不对,立即住口。 景姝黯然。 气氛沉默。 就在这个时候,长安送了纸笔送过来。 景澄立即去门口拿。 “陛下,之前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您看……” “这些事,等会儿再说。” “……是。” 他把门关上,然后拿着纸笔,回到床边,“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没事。”景姝摇头,“你说的也没错。” “阿姐。” “你不必觉得抱歉,之后的事情,我会处理,你乖乖回京,你是一国之君,应当以大局为重,像这样到处乱跑的事情,以后不许再做了。蕊枝的事情,你也上心,让钱院正帮她看看。”她轻声叮嘱。 跟以往相比,她脾气似乎好了很多。 但景澄很担心。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却故意装傻道:“嗯,以后有阿姐管着我,我肯定不乱跑,到时候我都听阿姐的,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我不回去了。” “为什么?” “你难道忘了,我现在不能受风,当然也不可能跟着你到处乱跑。”景姝低着头写下归息针的解法。 景澄沉默片刻,过了会儿,才认真道:“那等你身体恢复了,再回来也是一样的,清清还在家等着你呢。” 景姝写字的手忽然一顿。 她抬头看向景澄。 对方也看着她。 沉默中,她似乎下定决心。 “阿澄,你长大了。”景姝笑着道。 如今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守在他身边,更不可能为他考虑周全所有的事情。 这次,在与那些人厮杀的时候,她好像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将死之境。 如果没有及时得到救治,她可能真就死了。 那时候她还在想,景澄他们应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就算没有她在一旁帮助,他也能找到这里,还能安排好一切事务,虽然脾气还有些急躁,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挂心的小屁孩。 她该放手,让他自己去走那条为王之道了。 剩下的,她帮不上忙。 “这次回去之后,就下我的讣告。”景姝放下手中的纸笔,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我不回去了。” “阿姐!你胡说什么呢!” “你别哭丧着脸好不好,我只是不回去,又不是真死了,偶尔还是会给你们写信的,这世界很大,我想出去走走,到时再把在路上看到的新奇玩意儿给你们捎回去,你们可不要太羡慕。” “那、那也没必要下讣告啊,我……这样,等你病好之后,我派人给你准备车队,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路上还有人照顾,玩够了就回家,不是很好吗?而且你不管蕊枝了吗,她现在还没醒呢。” “都说了我自己照顾自己啊,况且我这不是正在写归息针的解法吗,别打岔。” 面对傻弟弟,景姝的好脾气还是坚持不了一刻钟。 他给她脑袋一拳。 “阿姐!”景澄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她。 他以为她这次伤得太重,所以才心灰意冷,不愿回到京城。 那要不,他废了摄政王? 这似乎不太现实。 可,她也不用去飘摇流浪啊! “阿姐,外面多危险啊,那些刺客的身份都还没有查清楚,你这样走在外面,很不安全的,要不这样,你再等一等,等一切尘埃落定,我派人……我派长安保护你,这样总不会出什么岔子。” “长安是你的护卫,要保护你的安全。” “我不管,总之我不答应。”景澄态度坚决。 景姝见状,也很无奈。 气氛僵持起来。 就在景姝打算先拿睡觉当借口,让他出去的时候,屋子里忽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我会离开京城。” 端木若寒出现在屋子里。 “……” 景澄只愣了一秒,就快速反应过来,高声骂门口的守卫,“你们怎么看门的,不是让你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吗,怎么还是把人放进来了?眼瞎吗?!” 端木若寒平静道:“我要进来,没人拦得住。我有话要跟她说。” “不好意思她现在没空,你出去。”景澄站起来,作势要赶人。 景姝却道:“阿澄,你先出去。” 景澄:…… “阿姐你没有良心。” “好了,别墨迹,做你的正事去。” 景姝说着,将那墨迹未干的纸拍在他额头上。 浓郁的松墨香气在他鼻尖飘散开。 他眨眼,道:“我就在外面等,要是这厮敢做出什么冒犯你的举动,你就大声喊,我立即带着人冲进来!” “……倒也不必。” “就这么说定了!” 景澄无视她脸上的拒绝,拿起那张纸,转头退出去。 出去前,他还朝那边哼一声。 如今的他,完全没有当初对端木若寒无脑崇拜的样子。 等门关上,景姝指了指圆桌旁的凳子。 “我就不帮你倒茶了,坐。” 他原本想走到她床边,闻言,犹豫片刻,还是在圆桌旁坐下,“你不必避着我。” “我说,你们是不是都有妄想症?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在避着谁,只是忽然明白阿娘为什么不愿意呆在京城。” 景姝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消瘦的肩膀显得格外娇小。 她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将那巴掌大的脸衬得更加苍白。 但那双眼睛无比明亮,与往常一样,似有星河。 失去孩子的痛让她憔悴,但这并不足以将她击倒。 “那也不用不回去。” “但我真不想再当这个长公主了,太累,而且京城熟人多,要应付的事情也多,不如自己在外面逍遥自在。” 她也不只有长公主这一个身份。 “我可是紫微宫宫主。”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你们紫微宫,可收赘婿?” 景姝:……? 第1319章 姝颜笑(216) “滚蛋!” 景姝拿了个枕头扔他脸上。 他没躲。 脸上表情也没有变化。 见状,她又拿起床边的砚台。 不过这次她犹豫了一瞬,墨汁顺着她的手指流淌到掌心,再一路蜿蜒到小臂。 端木若寒见状,转头拿了湿毛巾过来,给她清理。 毛巾温热,并不烫手。 这水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她都没印象。 不过可以肯定,景澄是没有这样细致的。 博安来了之后,景姝还没见过他,但听景澄说,他是被人一路从京城给抬过来的,现在也只能在床上躺着。 但即使如此,这些细节上的事情,他安排得很妥帖。 想到这里,景姝还有些同情他。 毕竟摊上这样一个会折腾人的主子,实在有些可怜。 气氛沉寂。 最后景姝叹息一声,无奈道:“其实你不用这样。” 现在这个结果,谁也不想看到。 谁不难过呢。 阿娘以前总告诉她,凡事推己及人,多少就能体会一点别人的心情。 她不想歇斯底里,也不想哭闹。 都是成年人,没必要抱怨别人。 她分明可以丢下他自己走,可就算提早分道扬镳,也不能避免遇到刺客,说到底,是她技不如人。 “王府侍卫出了叛徒,我没事先察觉,是我的责任。”面前的人沉默许久,才哑声道。 “叛徒?”景姝想了想,“……是那个白螭?” 他点头,“她是其中一个。” 如果没有她将消息透露给那人,刺客就不会这么快找到这里,更不会让她遭遇那种危险。 他在坠崖前已经察觉端倪,却因为失忆,再让人有机可乘。 他该死。 “我说呢,之前安排路线的时候,明明尽量避开大城镇,只留了几个相隔比较远的,方便补给,结果还是这么快被人发现。不过,我也不够谨慎,这次算吃一堑长一智。”景姝理智分析道。 说完,她也觉得自己也有必要清理一下紫微宫,免得到时候阴沟里翻船,她就真没脸去见爹娘了。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你回去,以后不用老往我房间里跑,我这儿有人照看。你应该还有许多正事要做,不用为我费心。” 她困了。 床边的人没有回应,也没有阻拦她睡下。 他转身出去。 景澄大概一直蹲在外面偷听,见端木若寒离开,就立即进来,生怕她又被欺负。 听她说要休息。 他无法,只说明日再来看她。 景姝知道,想让他乖乖回去,恐怕还需要费些功夫,于是敷衍两句,翻个身睡了。 ---------------------- 几天后。 张老大夫照常给景姝复诊。 在给她看完脉之后,他一反往常那种看完就跑的态度,坐在床边,欲言又止,半天不肯走。 “怎么了,莫非是她恢复得不好?”景澄紧张起来。 他这几天一直在她身边守着,未免有心之人趁虚而入,他一直让紫微宫的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绝不能让出现上次情况。 可不知道为什么,自那天之后,那人就好像消失一般,再没出现过。 王府侍卫还在。 博安也没走。 每日三餐和后勤都还弄得妥帖。 景澄也想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两位不必担心,姑娘身体没什么问题,是老夫有一事,想拜托二位。” “你但说无妨,这里有的是人手,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难事,我们都能帮着解决。”景澄大手一挥,十分霸气。 “公子大度,那老夫就直说了,是这样的,姑娘当时送到咱们这医馆来的时候,情况很是危急……” “大夫你放心,只要你能治好她,我们会给你丰厚的报酬,保证你余生荣华富贵。” “不不不,公子别误会,老夫不是图银子。”他连连摆手。 “那你想要什么?”景澄皱眉。 “我想,老大夫应该是觉得我们一直待在这里,还将医馆封起来,会导致别人看诊不便。”景姝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 “姑娘聪慧。” 老大夫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其实,这多日下来,街坊们生了病,只能去更远的医馆看病,很不方便,如今姑娘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不知道老夫这医馆,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张了?” “不行!” “好啊。” 景澄和景姝两个人,给出两个完全不同的回答。 然后就是景澄被揍了一拳。 他嗷呜一声,蹲在地上。 张老大夫笑了笑,道:“呵呵,这位公子,老夫知道你们不是寻常人,也能猜到你们非富即贵,但老夫医馆开设多年,多亏了街坊邻里的帮助和照顾,如今他们有病无处医,老夫心中也很愧疚。” “可是……” 如果让医馆重新开张,那必定会有许多人进出往来,景姝还需要养病,不适合人多嘈杂的地方。 “大夫放心,之前是我们考虑不够周全,这几日我身体也恢复不少,我这就让人去找住处,等找到地方,立即就搬出去,不会继续打扰。”景姝承诺道。 “可是,不是说你现在不能受风吗?若能出去的话,那咱们也不用挪地儿了,直接回家,我让钱院……钱大夫给你看,他医术也不错的。” 直到现在,景澄也没放弃劝说她回京。 景姝懒得理他,只道:“你赶紧找人在附近寻一个住处,过两日我们就搬过去,我再将养一段时间,差不多也能痊愈了。” “别啊,两日太急了,我还得给你找个好点的马车。” “住的地方我已找好,现在正让人打扫,如果你想搬出去的话,等那边打扫完,今日就可以过去。” 熟悉的声音又响起。 在场的不用转头,都能猜到他是谁。 没想到他还在。 这几日没看见他,景姝还以为这货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结果竟然是在找住处? 她看着他,没说话。 对方似乎也不在意她答不答,只是道:“一些常用的东西,还有日常所需的物品,已经准备好,马车也在门口,你不用准备什么。” 景姝:…… 第1320章 姝颜笑(217) 端木若寒的提议并未被采纳。 景澄让人抓紧去找住的地方。 但他忘了端木若寒的为人。 哪怕在这件事情上他理亏愧疚,他也依旧还是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摄政王。 景澄的人出去找了三天,在偌大的济州城里,愣是没找到一个能租用或者置办的宅子。 随着时间流逝,景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张老大夫每天过来复诊,都一脸惴惴不安。 这天。 张老大夫看完脉,一边收东西一边道:“姑娘身体底子好,如今气色也好多了,想必再过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不过后续调养还是不能马虎,不然会影响以后的。” “这些日子,多亏张老大夫了。”景姝这几天精神好了很多,“既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我们也准备明天就搬出去,明日你就可以正常开张。” “啊?这……” “阿姐,我宅子还没找好呢。” 景澄也很懵。 他不明白景姝忽然说搬出去,究竟是要搬去哪儿。 景姝睨他,“不是已经有人收拾了一个宅子出来吗,既然找不到其他的,我也不方便折腾,那就住那儿好了。” “那怎么行!” 明知道有人想用卑鄙手段逼他们就范,他们怎么能轻易屈服?! 景澄表示绝不同意。 “他不想让你找到,你就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景姝比他更了解那个人的尿性。 她也不会对他的良知抱有什么希望。 其实,如果真奔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可以拖着这破身子,坚持回京。 到时候端木若寒就算有只手遮天的本领,也管不到公主府头上。 但没人知道回京的路上会遇到什么。 就算真排除万难抵达京城,她也不可能安然。 从小,母亲病弱的身体就给她留下过深刻印象,她不希望把自己的余生也作成那样。 景姝还是很自爱的。 那种没有必要的自我伤害,只是为了跟人争口气,她觉得没有必要。 “反正也住不了几天,你让人去安排,”景姝想了想,又提醒道,“记住不要跟人打架。” “……” “去。” “哦。” 虽然心里百般不愿意,但其实他自己也清楚,似乎并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 更差的倒是有。 但他不想让景姝再去受那些苦。 于是给旁边长安递了个眼神。 长安反应很快,立即转头去安排。 张老大夫又叮嘱他们几句之后,才带着自己的东西,小心翼翼地离开。 等他走远,景姝看向在桌边忙活的景澄,道:“等我搬出去之后,你也回去,归息针虽然能让人进入假死状态,但长时间保持这种状态,也会对人的脏器有影响,你尽快回去让钱子骞解了归息针,不要拖延。” “可我走了,你怎么办?”景澄还不放心。 景姝笑道:“什么我怎么办,我当然是该吃吃,该喝喝,好好养伤,固本培元,等身体好了,先去南边看看阿爹阿娘。哦对了,我这次遇刺失踪的事情,你没有告诉他们?” “呃,这个嘛……”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第1322章 姝颜笑(219) 他把自己这段时间处理的事情都跟她说了一遍。 景姝之前还没怎么仔细去想,现在听完他安排的这些事情,可以万分确定,他的确是想起来了。 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当,没有什么疏漏。 的确是他的风格。 “其他的我都懂,但这个令牌为什么要给我?” 难道是怕她以后出门在外,囊中羞涩? 那她也该用自己的钱。 这次吃过没钱的苦之后,她已经吸取了教训,以后出门,要多准备点银子。 毕竟阿娘曾经说过,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这次她终于明白了。 她觉得端木若寒的这个法子很好,以后她也应该在各个银庄里都放点钱,然后准备个信物,要用钱的时候,可以直接去支取。 还有紫微宫的设点。 她接收紫微宫之后,的确多有懈怠,以至于现在紫微宫的人员与之前相比,还缩减了很多。 如果能在每个城镇都设立紫微宫的分部,她也不至于在遇到类似麻烦的时候,束手无策。 “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端木若寒好像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又好像是在向她解释。 “啊?”景姝撑着头。 她不太明白。 “之前刺杀我们的那批人,本来就是背水一战,在我们跌下悬崖之前,早已元气大伤,我这几天已经在着手清理最后的残党,用不了多久,就能处理干净。” 说话的时候,他让人端来点心。 景姝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从来不缺吃的。 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胖。 平时,宅子里是看不到人的。 只有需要的时候,他们才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将一切打理妥当之后,又无声无息地退下。 景姝一开始还觉得有些诡异,等日子长了,才慢慢习惯。 看着面前的人将温水和点心推到她面前,她想了想,还是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哦,然后呢。” “然后……如果没猜错的话,幕后之人应该是我的父亲,当初我答应为肃帝效力,让他偷梁换柱,给他留条生路,后来我又跟你父亲合作,将他送出京城。当时我以为,只要能活着就好,可没想到,他想要的并非是这些。” 他将所有一切尽数告知。 之前景姝怎么问都问不出来的事情,现在他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事无巨细,格外老实。 现在的端木若寒,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正乖乖交代着自己以往的“劣迹”。 景姝哭笑不得。 他生父的事,她也偶尔听宫里的老人说过一些。 听说那位曾经是威震一方的镇南王,跺个脚浙海地区都要抖三抖。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妄图作乱谋反,最后被镇压。 具体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对景姝来说是很久远的事,她也弄不清楚了,只不过作为曾经能够呼风唤雨的镇南王,让他放弃那些荣华富贵,当一个普通人,他应该是不会甘愿的。 何况,他的儿子,现在是大齐赫赫有名的摄政王。 他应该更不甘心了。 “原来是这样。” “之前我不想告诉你,是想自己解决这些问题,一切因我而起,我觉得自己能处理好。” 可是他错了。 错得离谱。 就连老头子都劝过他,做事不要太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他还是一意孤行。 结果,最后伤害的却是她,以及他们的孩子。 想到这里,他拳头又捏紧。 景姝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端起面前还微微冒着热气的茶,喝了一口。 茶的温度刚好。 又能冲走点心带来的甜腻。 她平时很喜欢这么吃。 点心的香甜让她心情稍微愉快一些。 这几日萦绕在心头的沉闷似乎都好了不少。 她脸上露出笑容。 可面前的人没看到。 他还在仔细思索自己有什么没抖干净的。 想了片刻,继续道:“摄政王府出了些细作,我已经处理好了。还有之前胥连舒提到过的那个老妪,我也让人去查了,她应该是……” “好了好了,你这是在跟我汇报工作吗,我又不管这些事情,说了我也帮不上忙,你自己有主意,自己处理就好了,不用都告诉我。” 景姝很无奈。 虽然之前她一直讨厌那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但现在,她发现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似乎更麻烦一点。 她不想把自己弄得这么累。 “……只是说给你知道,以后我若出了什么问题,你不至于无从下手。” “可你们摄政王府的事情,我本来也管不着,你真不用告诉我。”景姝趴在桌上。 外面的清风吹进凉亭。 掀起周围帷幔。 有风撩起她的发丝,落在笔挺的鼻梁上。 他沉默片刻,伸手将其抚到她耳后。 她没将他的手拍开。 只是静静看着他。 那双清泠泠的眼眸深邃透亮,纯净无暇。 跟以往一样。 “小蛮,我发誓以后不会再犯这种错误,更不会再忘了你,所以,原谅我这次,好吗?”他指尖微微发抖。 没人知道他说出这些话,究竟用了多大的勇气。 哪怕他知道自己这次错得离谱,罪无可恕,他也妄想能得到她的宽恕。 “为什么这么说?”景姝不解地看着他,“你之前失忆是意外,我又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你不会做任何故意伤害我的事,我也从来没有说过要责怪你或什么,为什么你偏要把这些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小蛮?” “端木若寒,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无数次,如果你真的爱我,应该是将我放在与你对等的位置,我们共同面对困难,同进同退,而不是将我当成你的附庸,或者,永远一个需要你保护的小孩。 “我们的孩子没了,我也有责任,是我没有保护好他,跟那个已经不记得我的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这些天不跟你说话,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责怪你,而是希望你能明白,我是想成为你的妻子,你的爱人,与你肝胆相照,携手共进,不离不弃,你明白吗?” 第1323章 姝颜笑(220) 端木若寒怔怔看着她。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姑娘长大了。 可他并不希望她这么坚强。 这是他的无能。 “原该是我保护你。” “可如果有一天我强大到能自己保护自己了,不是更好吗?” 这些年,她都是在被人保护着。 父母,恩师,朋友,紫微宫上下,甚至几个弟弟妹妹,都在为了保护她,全力以赴。 她也想保护他们。 “其实现在想想,你之前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时候,也挺可爱的,不会惯着我,也不会帮我做任何事,反而需要我照顾你,你说,这种是不是就叫‘吃软饭’?” 她笑得灿烂。 不过没等她笑太久,坐在面前的人就忽然站起来,狠狠吻她。 他吻得人喘不过气来。 景姝觉得恼火,推开他一些。 他抱紧她,哑声道:“别动,再乱动就办了你。” “……那我收回刚才的话。” “敢收回也办了你。”他心脏狂跳,紧抱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分毫,像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景姝又好气又好笑,未免他太过激动,还是严肃强调,“我身子还没好呢,你别乱来。” “我知道。” 他只是想抱她一会儿。 景姝也没再说什么。 过了许久,才道:“好了,话说明白了,你去忙你的事,不用这样每天守着我。” 看他以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应该也挺忙,现在要把所有事情丢下,整天看着她,还怪耽误事的。 “我不忙。”他抱够了她,才重新坐回位置上。 不过这次是坐在她旁边,而不是对面。 他将桌上的点心碎渣扫掉,又给她倒了一壶热茶。 景姝:? “可你刚才不还说,有残党要处理?” 那应该是个很繁琐的工作。 景姝选择主动跟他把话说清楚,也是不想耽搁他做事。 “这种事情不用我亲自去做,等下面的人处理好,自会回来汇报。”端木若寒说这些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见她不想吃点心,他又让人拿来零食和水果。 切好的西瓜散发着香气。 入口香甜。 西瓜子事先挑干净,拿着小叉子,刚好一口一块。 景姝吃了几口,不敢吃太多,怕回头闹肚子。 两人闲坐片刻,便回了房间。 端木若寒还是把她送回去。 景姝觉得,在经过今天的耐心交流之后,他不会再盯她盯得这么紧,应该去做自己的事了。 -------------------------- 当晚。 这个天真的想法,在她的笔不小心落地之后,被彻底推翻。 端木若寒又一次出现在她房间里面。 他头发披散,脸色也不太好。 看着呆坐在桌旁的景姝,他紧张道:“怎么了?” “没怎么啊,就是一不小心,笔掉了。”景姝无语看着他,“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草木皆兵,整天闲着没事吗?” “……没有。” 这话不知在说他真的没事,还是说他没有闲着。 不过他还是帮她把笔捡起来。 她正在看一本医术,用笔在上面批注。 经过这次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些太差了些,打算恶补一番,免得“书到用时方恨少”。 端木若寒看了看,将笔放在她手边,准备出去。 “等等。” 景姝忽然叫住他。 “怎么了?” “唔,能说的我都说了,可看你似乎还不太放心,要不这样,你搬过来住,也免得每天来来回回的跑,怪折腾的。”景姝单手撑在下巴上,跟他商量。 端木若寒一愣。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满脸诧异地看着她。 “不过,”景姝故意拉长声音,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桌面,笑着道,“你不能睡我的床。” “……好。” 他当然没有忘记自己做过的那些混账事。 别说是不能睡床。 就算她说要他睡在屋子外面,他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正要点头,就见景姝又笑起来。 “干嘛这个表情,放心,不让你睡地上,这屋子很大,旁边有个耳房,你要是不嫌弃,可以让人在那放个舒适的床铺,暂时睡在那边。” 她很大度的。 不会因为些小事跟人计较。 耳房本来就有个小榻,不过他身材高大,睡着应该不会舒服。 端木若寒没说话。 景姝以为他嫌弃,想了想,又道:“或者你在这个房间隔个屏风,再搬一张床进来?不过这样的话,你给手下安排任务的时候,我会听到,而且空间也变小了,会比较挤。” 再大的屋子,也没办法同时放下两张床。 而且最近她晚上总是睡不踏实,加上她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为免某人动手动脚,还是暂时分开睡的好。 端木若寒沉默摇头。 他走到门口,不知对外面的人说了什么,片刻之后,立即就有人进来打扫收拾。 耳房很快整理出来。 他也没真让人搬个大床进来,只是稍微把里面收拾一下,把自己常用的东西搬进来,不一会儿就搬完。 景姝凑热闹似的过去看了几眼。 发现他只搬了被褥和一些信件过来,东西简单到令人咋舌。 她有些纳闷儿,“你就这么点东西?” “嗯。”他点头。 他并不需要舒适的床。 对他来说,哪里都能睡。 只要在她身边。 “想不到你平时这么艰苦朴素,我之前倒误会你了。”景姝靠在门边笑。 堂堂摄政王,这样看起来,实在有些寒酸。 像入赘似的。 景姝忽然想到这个词,咂摸半晌,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 她笑得更灿烂。 端木若寒让人继续在房间里收拾,自己则把景姝牵出去,陪她看书。 可她本性里大概就有种叫做懒惰的基因,看了没多会儿就开始犯困,也记不清书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端木若寒坐在旁边,看见她眼皮已经开始打架,道:“天色不早,要不明天再看?” 虽然房间里点着最好的灯,但还是不如白天那样光线好。 而且大夫说过,她要多休息。 “也行。” 有人纵着,她理所当然开始偷懒。 端木若寒让人准备热水。 天气渐热,她每天要洗过澡才会去睡觉。 她现在已经可以碰水。 浴房在主屋旁边,中间一道门相连。 景姝昏昏欲睡,就听到他道:“睡,我帮你洗。” “……?” 第1324章 姝颜笑(221) 景姝严肃地拒绝了这个心思不端正的歹徒。 好在端木若寒也没有强求。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相安无事。 唯一让景姝疑惑的是,这个原本应该很繁忙的人,好像格外清闲,每天都在她眼前晃悠,就算离开,也不会离开太久。 她偶尔想出门逛逛,他也寸步不离地跟在身旁。 这让她怀疑他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生了什么阴影。 不过没等她仔细研究,京城那边就来了信件,说蕊枝已经醒过来,稍微调养几日,就能将人给她送到济州。 景姝看完信,不置可否。 她拿了盏油灯,把信烧掉。 端木若寒在旁边帮她跳西瓜籽,道:“为何烧掉?只是普通的信件而已。” “不为什么,就是想感受一下这种装逼的快感,而且你们平时看完信,不也这样吗?” “……小心烫着手。” 他现在不会批评她所有的行为,只是偶尔提醒。 若提醒没有用,他也只会皱着眉在旁边帮忙盯着,不会在用强硬的手段进行干预。 景姝觉得这种自由的感觉感觉真好。 这大概就叫因祸得福。 “放心,不会的。” 两人正说闲话。 博安不知从哪里得来蕊枝的消息,愣是拖着那重伤的身体,要过来跟景姝道谢。 外面来人禀报的时候,景姝有些哭笑不得,“我治我自家的丫头,他在这儿瞎激动什么劲?” “你要是不愿意见,我就让人回去。”端木若寒把西瓜籽挑好了,给她放到面前。 但景姝这两天吃西瓜吃腻了,对此并不感兴趣。 她想了想,还是对外面的人道:“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博安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还是一如既往温吞知礼,不过相对于以前,气息还是虚弱很多。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小人如今伤势未愈,相貌不端,就不去碍殿下的眼了,就在门外叩谢。” 说完,景姝听到磕头的声音。 她叹息一声,道:“你都这样了,就好好养伤,何必折腾这些,蕊枝跟我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不救她,你还专门来这一趟,实在没有必要。” “殿下恕罪,小人今日来,其实是为两件事。” 除了道谢之外,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景姝先没反应过来,道:“还有什么?” 外面沉默。 端木若寒看她一眼。 景姝:? “殿下,小人今日来,是想……向殿下请个旨意,小人对蕊枝一片真心,还请殿下成全。” 虽然隔着一扇门,但也能很清楚听到对方声音里的紧张。 他是想了很久,才下定这个决心的。 这次他们险些生死相别,现在想想,与其抱憾终身,不如勇敢一次。 景姝怔住,半晌,才道:“你……这是在向她提亲吗?” 她有些不确定。 “是的,请殿下开恩。” 门外又传来磕头的声音。 “可是,你跟她提亲,为什么要跟我说啊,直接跟她说不就好了吗?”景姝偏头。 她想不明白。 他们家一直奉行的是恋爱自由的原则。 这是娘亲教他们的。 没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欢喜了,愿意嫁,就可以嫁。 景姝很久之前就问过蕊枝的意思,不过当时她自己并不想嫁人,所以她才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如果现在她心里有了良人,她也会好好祝福她,并不会阻拦。 “殿下是蕊枝的主子,小人既然提亲,自然应该先问过殿下的意思。”博安耐心解释。 他们思想完全不在一个轴上面。 景姝看了眼旁边的端木若寒,才冲着门外那人道:“你们这些人真是奇怪,男婚女嫁,不就讲个你情我愿吗?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要我同意,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让蕊枝自己点头,你们过日子,我又不掺和,为什么要我同意啊?” 当初她阿爹阿娘知道她心悦端木若寒的时候,虽然也很排斥,但并没有用各种手段来阻挠他们。 他们家家风如此。 还好留博安也不是个榆木脑袋。 景姝三两句话,就把他点明白了。 他在门外沉默半晌,又“咚咚咚”给她磕几个响头,才告退离去。 景姝在屋里听得叹气。 她真担心这人伤还没好,又把脑袋给磕坏了。 等他离开,她才看向身边已经在给她挑杨梅的男人,道:“你看看,这就是跟着你的人,就是这么死脑筋。” “懂礼数是好事,云……你母亲往日做事比较粗放,但对于别人来说,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应是一样也不能少。” 他说着,将挑出来的杨梅放在一个盘子里,整齐堆放好。 这个原本季节不应该有杨梅了。 但景姝想吃,他就能想方设法地弄来。 景姝之前脑子抽了,说想吃夜郎国一种独有的小食,结果当天晚上就看到这货正在写折子,说要攻打夜郎国,美其名曰让大齐一统天下,其实背地里都是些暗戳戳的心思。 景姝吓得不行,连忙改口,说自己想吃杨梅。 这才避免了一场大战。 其实以大齐现在的实力,想要攻打野狼,一统天下,并不是不行,只是他们才跟匈奴打了一场,虽然胜了,但也需要时间修生养息,否则常年征战,苦的也是天下百姓。 而且,以夜郎现在的实力,其实她更倾向于不战而屈人之兵。 “想什么呢?”端木若寒见她看着杨梅不说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想吃这个的话,我让人去弄点别的?” 景姝拿起一粒,放进嘴里。 甘甜的汁水浸染她樱色的唇。 “好吃,”她嘴角绽放出些许笑意,“我刚才在想别的事。” “什么?”端木若寒以为她又想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吃食,顺口问。 既然她不爱吃西瓜,他就把那盘端走,免得她挡手。 可刚把东西端起来,就听她道:“我在想,博安真是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都已经开始准备提亲了,某些人倒是稳得住,是不是不想对我负责啊?” 她转头看向他。 泠泠水眸中,有光华阵阵。 端着盘子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哗啦一声,精致的果盘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景姝眼中笑意更浓,“你自己说的,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少。” 第1325章 姝颜笑(完) 这件事显然是在他计划之外的。 准确来说,是在他原本计划的时间之外。 但既然她都已经提起,那后续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她再操心。 京城那边,有良臣辅佐,父母也已经回京,她暂时没脸去见父母,准备先当个鸵鸟。 剩下的日子,她整日只管吃吃睡睡,偶尔再看看书,顺便规划一下以后想去的地方,倒也过得很充实。 端木若寒基本不会离开她身边。 但看得出他很忙。 随着暗卫进出的频率越来越高,他的眉头也基本没松开过。 偶尔她会从那些人身上闻到些血腥味,但不真切,而且他处理事情向来很快,没等到弄明白情况,他就会让人退下去。 有重要的进展,他会告诉她。 比如某一天,他说抓到个人。 “谁?你父亲吗?”景姝不太确定。 “不,是另一个人,”端木若寒顿了顿,才继续道,“当初的胥连舒,说人告诉过她神医世家的真相。” “是那个老妪!你们抓住她了?” “嗯。”端木若寒点头。 这种事,以往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告诉她的。 但现在不敢这么做了。 景姝也看得出,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满脸不情愿。 “这个人,我能见见吗?”她还挺好奇的。 “……可以,我让人带过来。” 他去安排。 没过几天,景姝就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个老妪。 那人头发已经干枯花白,瘦骨嶙峋,眼睛晦暗无光,手脚都戴着镣铐。 可在她看到景姝的刹那,却忽然激动起来,“云若璃!贱人!是你毁了我,你怎么还不死!怎么还不死!” 她挣扎着要冲过来,不过还没等她站起,就被人按倒在地。 景姝这才看清,她的手筋似乎都让人给挑断了。 “看来,之后要把她舌头拔了,才能清净。”端木若寒不悦道。 他将景姝往身边拉了拉,让她跟那老妪保持距离。 景姝摸摸自己的脸。 其实她长得跟阿娘并不太像,不然当初端木若寒失忆的时候,也不会完全认不出她,但这个人只一眼就爆发出强烈的恨意,仿佛那些怨恨都已经刻在骨子里。 “她是谁?” “端木蘅,我的异母姐姐。”端木若寒解释道。 他当初既然能救下自己的父亲,当然也能救下这个姐姐,只是没想到,最后会养虎为患,险些害死挚爱之人。 说来可笑。 所谓的血脉家人,偏偏是最想置他于死地的人,而一次次饶他性命的,却是个异世来的陌生魂魄。 景姝不太了解上一辈的恩怨,看他脸色不好,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大夏天,他手指有些冰凉。 那老妇在挣扎中看到两人亲昵的动作,忽然大笑起来,“端木若寒,没想到你个小杂种还真有本事,讨不到她老娘,就染指她女儿,果然是你的作风!小丫头,你以为他真有多喜欢你吗?做梦,他心里至始至终都只有云若璃一人,你就是个替代品!” 她的声音十分喑哑难听。 景姝皱眉。 她感觉到手心里的手指抽动一下。 “别听她胡说八道。”他低声道。 “他以前有我阿娘,现在有我,有人疼有人爱,不用你们操心。而且,我阿娘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很多人都喜欢她,不像你,自己丑了唧,也不知道照照镜子。” 景姝这毒舌不知从哪里继承来的,平时不怎么骂人,但一开口就惊人。 老妪愣住。 “看看你们一个个这心理扭曲的样,自己卷不过,就用阴险手段打击报复,说实话,你们输得一点也不冤,要真让你们赢了,那才是老天瞎了眼呢。” 景姝美眸转动,轻蔑又镇定。 但那老妪显然没那么冷静了。 她胸口起伏,好半天,才挤出句话,“你……听说你不久之前才小产,孩子没了,命也差点没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又如何,我比你年轻比你美,身子也养好了,以后肯定儿孙满堂,可你这把年纪,怕是永远没这个机会了。” 景姝按住几次想开口的端木若寒,仿佛宣示主权一样。 这场舌战并未进行太久,就以景姝的完胜告终。 她让人把老妪带下去。 但就在这时,老妪再度疯笑起来,“这么说来,那你更要感谢我,那些闺房之趣,还是我亲自教他的……” 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嘴。 老妪被人拖下去。 景姝面无表情。 端木若寒脸色有些苍白。 “我没碰过她。” 他很着急。 景姝盯着门口看了半晌,才转头看向他,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有也没事,我不介意。” 在遇见她之前,她不要求他清白如玉。 又不是和尚。 只是伦理有点说不过去。 “不是,我真没有。” 端木若寒无奈。 “我做事随意,但也并非那种禽兽之辈,当初她被睿王拒婚,已经有些疯癫,我用另一个身份照顾她,她不知真相,非要将自己许给我,我怎会答应?就、就从手下里找了个人,安慰了她几晚。我从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就算在海寇岛的时候,衣食住行也是别人去照顾的,小蛮你信我!” 他方寸大乱。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早就忘了,不然肯定会事先告诉她,不会让情况变得这么被动。 “啊?”景姝傻眼。 这个展开,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她很确定,如果让对方知道真相的话,对方恐怕就不仅仅是疯癫那么简单。 端木若寒也明白。 他之前还留有一丝善念。 但如今,他觉得完全没这个必要。 “你刚才说,身体好了?”他将景姝抱起来。 他现在急需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清白。 景姝拉住他手臂,努力想要挽救,“等等,那个……你、你现在抓了她,那你父亲那边怎么样?” “让他跑了,不过他中了别人一箭,可能活不了多久。” 这次事件,愤怒的不止他一人,想要他命的,也不止他一人。 “是我阿爹?” “嗯。” 有那个男人出手,谁也别想逃出生天。 他抱着她走进屋里。 “那个,我、我之前看舆图的时候,看到海的另一边还有其他国家,等咱们成亲之后,就出海走走,我想看……呀!” “好,”端木若寒将她放下,低头吻住她,“以后,天涯海角,我都陪你走遍。” (全文完) (写在最后:202011到202211,这对母女的故事讲完了,也算有始有终。感谢大家一路陪伴,景澄和景潇还比较小,以后他们长大了,应该也会出现在新文里,客串一下,顺便也会交代他们的情况。好啦,山高水长,江湖路远,我们新文再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