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归来之霸宠》 001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半年后。 月黑风高夜! 逍遥王府。 “嘿哟嘿哟……”,小小的身子一边尽全力向上爬着,一边抬头看着还只剩下一尺左右的高墙,想着清傲的夫子哥哥不得不在这特殊的时间答应她出其不意的祈求,她露出得意的笑容。 她本不用这么辛苦的来翻这高墙,是姥爷告诉她,要想长假继续延期,讨好她的夫子哥哥是首要之选。 姥爷还说:你的夫子哥哥是严守礼教之人,因他极在意男女在深夜共处一室落人话柄,所以只要晚上去缠他,多少事他都会立马答应你。只要过得他这关,只要他同意,那你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成日介在外游玩,不必上学。 学还是要上的,她不求成日介在外游玩,只求偶尔将假期延长再延长,嘿嘿…… 随着‘卟通’又一声巨响,在这无月的夜晚显得极其清晰。 爬墙尚未成功,我辈仍需努力。 她不得不再次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再度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小屁股,一个懊恼下伸出小短腿使劲的往那高大的院墙踹了一脚。 可惜院墙不但没有如她所愿轰然倒坍,小脚更是痛得她想骂娘。 呲牙咧嘴的捧着脚跳了一阵后,她一屁股席地而坐,认命的看向夜空,一片乌云遮月的场景。 “虽说月黑风高,但今日确实大吉,适合祈福啊。” 明亮的大眼睛眨了又眨,终于觑眼看向她早就发现但就是不屑的狗洞。 “能屈能伸,大……巾帼也!” 如此鼓励自己一番,她倒也颇得其乐,明亮的大眼睛四处瞅了瞅,确信无人,她毫不犹豫的猫腰向狗洞,嘴中不忘咕哝:“以后一定要想个办法,建议夫子哥哥将这王府的院墙下削三尺。” 只有这样,以后若再来求福祉,便无需再做此等爬狗洞之能屈能伸大巾帼的事了。 好不容易从狗洞钻进了王府,也许是心虚,她总觉得黑暗处有人在看她。不自觉的四处瞄了瞄,黑夜中确实有高大的黑影立在她左右,仔细看了看,是树。 长吁一口气,她放心的猫着腰往前走。 终于摸到夫子的寝院,她再度放眼瞅了瞅,然后又捂着自己的嘴‘嘿嘿’的笑了起来:喜好清静的夫子哥哥素来不在他的寝楼四周安排人,倒给了她可乘之机。 于是乎,撩起月牙色的小白袍,她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直至夫子的睡房前,她转动着灵活的大眼睛,小心翼翼抽出早就在她的高筒鹿皮靴中准备好的短刀,再度猫腰下蹲,用短刀轻轻将内里的门栓缓缓拨动。 帖耳门扉,仔细辨音,不一时:开了。 成功开得门栓,她有些得意洋洋。 正在她得瑟的猫着腰轻柔推开房门之际,随着‘谁’一声清厉的清叱,她腰身处便受了重击,一瞬间,她便如一支离弦的箭往前方飞去:真衰啊,居然被人踹了一脚。 上官澜很郁闷。 但此时的他更焦急、焦燥。本来才刚练习了一个大周天气息正在调息经脉的功夫,耳边却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撬门声。 月黑风高、鬼鬼祟祟…… 他从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是以在门被人推开的瞬间,他飞起一脚。 在他的人生中,不管什么事他都素喜快刀斩乱麻,当然……除了那个在他眼前正如离弦之箭飞出且发出闷哼的月白色小身影。 不做他想,他急速飞身上前,很快便将那小身影捞到怀中,一个翻跃之下,便和怀中的小身影滚到了床榻上。 紧跟着,他手指一弹,各处灯烛灯芯燃起,室内光明如昼。 果然,怀中的小身影正是他无论如何快刀斩乱麻却不管怎么斩都斩不顺的小徒弟。 本想教训她几句,但怀中那一袭月牙白袍的小徒弟紧闭双眼,曾经艳比樱桃的小红唇如今却是惨白一片,一下子就揪住了上官澜的心,轻摇了摇她小小的身躯,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道:“天珠!” 怀中的小徒弟毫无反应。 这一下,上官澜急了,不做他想,急忙要察看她被他踢中的伤势。 虽说他脚下留情想抓个活口,但她年岁太小,未见得受得住。 正准备宽衣解带的时候,怀中那紧闭的双眸却是突地睁开,双眼若星辰般闪烁,而她眉心间那朵状似梅花般的胭脂痣,在这两潭璀璨之光中居然便有了徐徐开放之态,看得上官澜一时间便失了心神:这哪还是平日那个在课堂上极尽能事可以将人问得‘无地自容、无法回答’的小问号,简直便是一个小梅花精。 “夫子哥哥……咳咳……顺便检查、检查天珠屁股处的伤……只怕也不轻……咳咳……”一边说话间,她一边卖力的咳嗽。离开学的日子还只剩下三天了,她打算咳点什么血出来,务必让假期时间更长。 她是他看着长大的,她的生平大小事他最是清楚。她打小便是浸着药草长大的,这么些年来,身子早就浸泡得若铜墙铁骨般,别说他方才那尚脚下留情的一脚,便是他脚下力气再加个三分,只怕也伤不得她分毫。 自己方才算是关心则乱吗? 如此一想,上官澜露出五味陈杂的古怪之神,瞪着他的小徒弟。 “夫子哥哥,方才翻院墙的时候,天珠不幸落下三次,屁股严重受伤,咳咳……还有啊,如今我的腰好痛,咳咳……我这咳嗽只怕是夫子哥哥方才那一腿导致的内伤,咳咳……夫子哥哥,依天珠看,天珠这全身的内伤加外伤至少得卧床数月,看来三日后不能准时去学院报道了,真遗憾啊……咳咳……不过,天珠一定会努力将自己的身子尽快养好,继续争取做夫子哥哥最优秀的学生……咳咳……” 忍着自己额头要跳动的青筋,放下怀中的小梅花精,上官澜缓缓起身,道:“这般重的伤,确实需静养。” 嘿嘿,今日果然是黄道吉日。心思转念间,她精致的眉不自觉的上挑,小巧的菱唇止不住‘成功了’的笑意。 眼见着小徒弟脸上浮起得意之神,上官澜又道:“外伤好治,但内伤却不可掉以轻心。既然你这内伤是为师造成的,那便由为师替你疹伤,算是赔罪罢。” 若让眼前这金牌御医替她疗伤,不但大材小用,而且会浮了‘病情’。如此一想,她强忍着内心的欣喜,故意弱弱说道:“不劳夫子哥哥了,咳咳……好歹这京城中有几名郎中和我姥爷关系甚好,有他们便成。咳咳……再说夫子哥哥一要忧心国事,二要忧心学院之事,实在分不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为天珠的事分忧了……咳咳……” 看着极尽能事的小徒弟,上官澜努力压抑着眼角的抽搐,道:“你姥爷没告诉你吗?” 她果起好奇之心。 “之于你不尽人意的成绩,为师和你姥爷在上个学期末便商量妥当,自这个假日结束后,为师正式收你为徒。从此为师专门一对一尽心辅导你的功课。务必促使你早日成材。” 看着她明亮的眼越瞪越大,菱唇越来越难以合拢,上官澜居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却依旧平心静气道:“瞧你这神情,只怕是你姥爷一告诉你这个消息,你便激动的提前来为师这里报道罢。” 上个学期末? 啊啊啊,自己今夜的举止是不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但没有祈到什么顺延休假时间的福祉,而且还提前了三天报道? 什么叫悔不当初,请看武念亭如今的表情。 眨着大大的眼睛,她小小的心备受打击:姥爷,你是在陷害我吗?我可是你唯一的天赐的孙女啊啊啊!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啊啊啊! “恋在天珠你求学这般心切的劲头上,嗯……就这般罢,自今夜起,你好好待在王府,一来养伤,二来熟悉王府的行情,待你的伤养好后,为师正式收你为徒。” 武念亭,芳龄七岁,小字天珠,于靖安十九年秋,不得不‘养病’于逍遥王府。 ------题外话------ 嘿嘿嘿……天眷我,奈若何,卷名霸气不? 002 狼首 东傲国,人尽皆知,逍遥王府和东傲国皇室的关系最是亲密,亲密到逍遥王爷和当今圣上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便是东傲国的皇太子见了逍遥王爷,都要恭敬的尊称一声‘叔叔’。 也许是上一辈关系的亲厚,所以小一辈诸如皇太子和上官澜的关系自然而然便也亲厚无比,二人有时好得甚至于可以穿同一条裤子。 当然,逍遥王府的作为不止体现在朝堂上,更体现在它的商业传奇上。它的商业网不但稳占东傲国第一榜首,更在其它的国家亦铸造着商业传奇,所以,逍遥王府是东傲国人永远津津乐道的话题。 做为名门旺族的逍遥王府,子嗣传承便显得犹为重要。比如说上官澜他爹逍遥王爷,当年便因拥有容貌、才情各有特色的二十四妃而名噪三国,使得三国中许多名门望族、公孙王侯艳羡不已。 这二十四妃也争气,先后替逍遥王爷生下了十二个儿子。 一时间,上至三国皇室下至平民百姓之家,个个望洋兴叹,不得不佩服逍遥王爷的胆识、才识、财识,怎一个羡慕嫉妒恨啊……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说得明白。 只是自从上官十二少出生后,逍遥王府便再也没有添丁进口,阻止了逍遥王府日益庞大的人口趋势。 国人皆知逍遥王爷的长子上官澜长驻东傲国主持逍遥王府一众事宜,其余的十一位少爷除非逢年、过节、祭祖他们才归国,一般情形下他们素来奔走在三国中处理逍遥王府商务往来问题,很少待在东傲。 说起上官澜,国人对他的映像最深的莫过于他一身雪白的裘带轻衫,一张俊逸得不能再俊逸的脸,一脸柔和得不能再柔和的神情,一双充满着智慧的眼,还有那总是染着醉人的笑的唇角……就是这一股不沾凡尘俗气的玉树临风之态,使得他稳居东傲国美男排行榜前三。 当然,人们对上官澜更进一步的认识便是他是逍遥王爷的长子,是逍遥王府的郡王爷。别看其只有十五岁的年纪,但已是东傲国的金牌御医,更在去岁‘朝夕阁’斗文比试中横空出世夺得头魁,成为继其父逍遥王爷后的又一代圣儒,现任职于‘国乐小学’当夫子。 其实,以上官澜之才教授太学绰绰有余,但他却愿意屈尊从小学开始教起,足见其不矜不伐、不骄不躁之秉性。能够在他名下读书,是所有东傲学子的梦想,也是所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们的梦想。 上官澜如此成功优秀,他另外的十一位兄弟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均不是泛泛之辈。但凡这十一位兄弟所到之处,三国中其他的商家都得褪一层皮,所以,民间私底下多有对上官家的十二位少爷有‘十二匹狼’之称。 这‘狼’字对温温儒雅的上官澜似乎有些不妥,但有人却知道,前年逍遥王府的商务在北极国出了点问题,那十一匹狼似乎解决不了,是上官澜亲赴北极国,不出一月,那和逍遥王府作对的商家便焉了菜,从此被踢出了商业圈。 做为东傲国人居然将手染指到了北极国且成功的将北极国的本土商人击败?! 至今三国还在流传着上官澜倒买倒卖、霸盘垄断的传奇。 所以,上官澜是上官家当之无愧的‘十二匹狼’之狼首。 如今,这匹狼首正极尽好脾气的教导着他的小徒弟如何打‘角球’。 角球,木类玩艺,球和击球棒皆是木头制成,只需将木棒将球击中,并将球打进事先便规定好的各个角落窝洞之中便算赢,距离越远、击中率越高则赢面越大。 从背后抱着小徒弟,小官澜细心教导道:“两腿分开,与肩持平,膝稍稍下蹲,对,好,就是这样。再举起球棒……”说话间,他修长的大手握着小徒弟的双手举起,一记漂亮的击打,木球被击中,落地滚动后稳稳的落进洞窝中。 “耶。夫子哥哥好棒,好棒。” 看着她黑黑的、精致的小眉几乎立在了额头上,粉色的菱唇叽叽喳喳张合着,胖乎乎的小身子不停的举着棒子蹦跳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更显得此时她的可爱又稚气。 昨天还说受了重伤要养病数月的人,今天受不了新玩艺的引诱便下了病榻…… 上官澜心中暗笑,面上却是轻浅笑道:“好好练习罢,等练习成功了,差不多就可以要你的太子哥哥带你进皇宫显摆显摆了。” “是啊,还是夫子哥哥说得对,要进宫谨见皇帝伯伯便得有突出的本事,那些下棋、弹琴之类的算什么,要玩就要玩皇帝伯伯没玩过的玩艺,这样皇帝伯伯才会感兴趣,才会诏我进宫玩耍。” 小妮子自打出生便游走于三国,至七岁方归东傲,迄今也只半年有余,最大的愿望便是进皇宫见当今的圣上靖安帝,无奈这段时日靖安帝诸事繁忙不得空,她的愿望每每落空,时常失落得不得了。 “是啊,等你练成高手后,圣上会感兴趣的,自会时常诏你进宫陪他。”说话间,上官澜轻柔的揉了揉小徒弟的头。又道:“你好好在这里练习,让天巧、天英陪着你。我去那边亭子休息休息,这个角球规则你还有什么不懂的便问她们。” “好,夫子哥哥,你去罢。” 天巧、天英是逍遥王府的二十八护卫之一,但凡武念亭来了逍遥王府,均是她们二人接待,自是熟络。 看着三人追着木球玩得不亦乐乎,上官澜缓缓的步进一旁的亭子,早就立在亭子中的护卫天猛立马将一个精致小巧的竹筒递到上官澜手中。 接过竹筒,取出其内的信,上官澜仔细看了会,笑道:“父王远游在外,说不能赶回来为我收徒主持仪式了。”语及此,他笑看向武念亭等人玩乐的方向,又道:“这一下,天珠不定多么失落。” 武念亭能够在逍遥王府自由出入而且深得逍遥王府之人的敬畏,俨然便是逍遥王府的主子之一,极大多数便是因了逍遥王爷的原因。 因为,逍遥王爷和武念亭之间有一段奇缘。 003 天赐的孙女 话说东傲国前任刑部尚书武必武老爷子一身刚直不阿,他膝下唯有一子武长亭,此子年纪青青便出任东傲国的太尉一职,而且是东傲国历史上最年青的太尉。奈何好景不长、天妒英材,此子年纪青青便因公殉职。因其英年早逝,是以未给武府留下半点香火,成为武府的彻腹之痛。 大约在靖安帝13年的时候,也就是虚元813年,一个襁褓从天而降,出现在了武老爷子已去世多年的儿子的房间,众人被这奇异的景像吓得不敢上前,独正气凛然的武老爷子上前打开襁褓,发现是一名肉嘟嘟的女婴,此女婴正咬着手指叽叽喳喳的在说着些什么,当她看到武老爷子的时候便笑了,笑得牙不见眼,更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去扯武老爷子花白的胡须。 女婴的举动一下子便打动了武老爷子的心,他轻柔的逗弄着小女婴,发现襁褓中还有一纸书信,展开一看,却是女婴的生辰八字,按这个生辰推算,女婴一岁了。 武老爷子进一步检查之下,更大的惊吓随之而来,原来女婴胸前居然携带着一枚玉佩,而那玉佩正是武家失踪多年的传家之宝。 一时间,一生未流泪的武老爷子泪流满面,抱着襁褓对天长笑道:“好好好,老天垂怜,送我一孙女,念及亭儿,取名武念亭。” 此事在东傲越传越神,而国人只当是老天感动于武家为了东傲皇朝的所做所为于是便赐下一个女婴予武老爷子,所以后来国人素以‘天赐的孙女’称呼武念亭。 武老爷子自从得了这天赐的孙女后,将她看作武家唯一的骨血,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中怕飞了,大小事都由他一手处理,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她,便是他的一些老友也见不到她的面,原因便是武老爷子怕这些人吓着了他这个唯一的孙女。所以,能见到女婴的人是少之又少。 本以为武家断了血脉,万不想老天赐武家一孙女,所以众人也都理解武老爷子护孙心切的心。 奈何,命运偏偏要和武府做对,一年后,也就是武念亭满两岁的时候,居然被人从警戒森严的尚书府盗走,不知所踪。 有谁敢在刑部尚书府劫人,而且劫走的是武家的千金? 如此奇案,牵动了东傲每一个人的心。 武必老爷子更是一夜间须发皆白,人见人伤心、鬼见鬼伤心,整个东傲只骂那歹徒没有良心! 不过,事情就有这么巧,那劫了武念亭的歹徒偏巧在半路上碰到外出巡查商务的逍遥王爷上官若飞,逍遥王爷虽不认识武念亭,但见歹徒对小女孩不善,令保镖出手相救,哪知一救下小女孩,小女孩不但不认生而且极其粘着他,令逍遥王爷好感大增,直说和小女孩有缘,他正要回东傲祭祖,于是顺便将小女孩带回东傲国,赐名天珠且准备将她收作义女。 这一日,逍遥王爷抱小女孩出门游玩,偏逢武必。武必一见小女孩,一见她眉间的梅花痣,泪雨翻飞,直呼“念亭,念亭!” “姥爷、姥爷!”武念亭居然还记得武老爷子,亦亲热的玩着武老爷子花白的头发,更是喜坏了武老爷子。 “原来,她就是逍遥王爷救下的小女孩?”武必对逍遥王爷救了一个小女孩欲收为义女的事还是有所闻的。 “原来,她就是武老爷子天赐的孙女?”逍遥王爷当然也听闻过天赐的孙女一说。 “正是,正是,她这眉间的梅花痣是不会错的。”武必抹着眼泪,又道:“逍遥王爷的大恩大德,武某不知如何报答,它日逍遥王爷有需,武某赴汤蹈火,再所不迟。” 也许因为和逍遥王爷处过一段时日的原因,当武必抱着武念亭离去的时候,她居然死活不松逍遥王爷的手,直看得逍遥王爷泪湿双眼。 “武大人。”逍遥王爷叫住武老爷子,道:“依小王看,小王与此女有缘,莫若我上官家和你武家结为亲家,如何?那些个什么它日所需,赴汤蹈火的话我们就不要再提了。” 重得孙女的武必自是激动,更对逍遥王爷存着感激之心,亦附和道:“好、好,澜儿小小年纪,已是大有所为,在这一代的小孩中,我最看中的就是他。” 于是乎,上官澜和武念亭的婚事便这么口头约定了下来。两家约定,待武念亭及笄之年,给二人举行婚礼。只是这个口头约定,仅只有上官王爷、武老爷子、几个心腹知道,其余的一切等念亭满及笄之年再说。那一年,上官澜已然记事,自然知晓这口头婚约之事。 有了婚约,逍遥王爷越发有了带着武念亭游玩的资本,想来他是因了儿子太多的原因,是以独独偏宠这个‘有缘’的儿媳,因他时常奔走三国间处理商务,是以便时常利用这个时间段带着她满世界的跑,有时便是武老爷子一年也难得见孙女一面,所以她待在东傲国的时间是少之又少,而见过她真身的人亦是屈指可数。 这便是武念亭和逍遥王爷的一段奇缘了,也是这段奇缘造就了她是上官澜未来小娘子的事实。 时光飞逝,转眼间武念亭七岁了,依着东傲的教育传统,武老爷子送她到‘国乐小学’读书,这才正式终结了她长期在外逍遥的日子。 当然,上学的半年来,她在国乐小学一样闹得风声水起,她太过逍遥,做为她夫子的上官澜便不怎么逍遥了。 给自己未来的小娘子当夫子是什么感觉? 用上官澜的真心话说:如坐针毡。 当年口头婚约的时候武念亭年幼,自是不知这事,在她成长的过程中也没人和她提及,所以至今她都不知和上官澜有婚约之事,所以才会在课堂上大胆提问、放肆答题,闹出了许多令上官澜不尴不尬、无语语塞的事。 半个学期下来,成绩出来了,天资聪慧的武念亭在小考中垫了底。 鉴于她上学期的成绩不理想,更鉴于她有逃学的恶习,同时担心她以后产生厌学的情绪,逍遥王爷决定让上官澜一对一教导武念亭。所以,与其说一对一教学是上官澜和武老爷子合计的,倒不如说上官澜是父命难违。 此番,逍遥王爷的书信中虽然说他没时间来主持上官澜的收徒仪式,但到底是出于对武念亭的喜爱,亲自替她选了一个拜师的黄道吉日:八月初八。 手持书信,上官澜看着远处若蝴蝶翩飞在各个角落仍旧兴致勃勃的玩着‘角球’的武念亭,英挺的眉间不知不觉成了一个‘川’字。 ------题外话------ *^_^* 看书点收藏=写手的动力。 004 禁地 夜。 宽大的玉床,粉红的帐幔,武念亭转了个身,将小脑袋在薄毯中拱了拱,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也许是天气炎热的原因,不一时,睡梦中的她有些不奈的将薄毯尽数踢开,长吁一口气后又安静的睡去。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将薄毯踢开了。 日间天气虽然炎热,但夜间气温稍凉,担心武念亭贪凉生病,天巧急忙上前欲将薄毯再度替睡得正酣的人盖上。 “她打小是药水泡大的,身上的火气不是一般的小孩子能比,盖严实了倒不好。”说话间,天英掀帘而入,手上捧着一床更薄的锦缎。 天巧急忙将那薄毯从武念亭身上掀开,然后和天英二人将那锦缎替武念亭盖上。 白里透红的肌肤,粉嫩的红唇,额间异常耀眼的梅花痣,将武念亭小巧的面容衬得越发精致。 “真是人见人爱。”说话间,天巧喜爱伸手,轻揪了揪睡梦正酣的小人儿的鼻头。 轻拍着天巧的头,天英笑道:“可不,在这府中,我看最溺她的就是你。” 原来,三人今天打‘角球’的时候,有一只球滚到了逍遥王府的梅院去了,梅院是逍遥王爷的主寝,是王府的禁地,未得允许不得擅入。当那只球溜入梅院的时候,武念亭猴急的要进梅院捡球,天巧毫不犹豫的撸袖帮忙,若不是天英及时将她们二人拉住,她们二人只怕就要犯禁忌了。 “行了,你都唠叨一天了,我知道错了不成吗?下次不会了。”说话间,天巧笑着举手发誓。 “也不知这个小祖宗对梅院有没有上心,若她上了心,只怕梅院就不得安宁了。” 说话间,二人再度看向熟睡的小人儿,见她睡得沉,天巧笑道:“睡得像头小猪,今晚她定然不会动梅院的心思,至于明天动不动,那便是郡王的事了。” 闻言,天英‘卟哧’一笑,又担心笑声惊醒睡梦中的小人儿,她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轻声道:“今日又玩了一天,定是累坏了,好了,她睡了,我们也可以偷偷懒了。” “这都打了几天的角球了,她怎么还不腻烦啊,真是精力十足,累死我了。”一边说着话,天巧一边起身捶着胳膊以示她真累坏了,再看了看睡得熟的人,确信她睡得沉,这才挽着天英的胳膊道:“走了,偷懒去。” 天英、天巧二人只顾着放下一层层粉红的帐幔,却没发现床榻上的小人儿眉梢高挑,唇角不自觉的微弯,明显有喜悦之色。 逍遥王府有两处禁地,一处是梅院,还有一处是‘天玑阁’,天玑阁是逍遥王府的藏书之地,其内机关重重。她知道她拜师的那一天,上官澜会让她进天玑阁挑战机关,以考验她到底有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徒弟。所以,武念亭对‘天玑阁’不感兴趣。 “梅院么……”,以她和逍遥王爷那般铁的关系都不得入,“呃,肯定有比天玑阁更厉害的东西。” 如是想着,待隔壁房间不再有动静,武念亭翻了个身,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隔壁房间的灯烛熄了后,又等了会子,直到确信天英、天巧二人已然熟睡,她这才悄悄的起身,将一头未扎的头发随便往后捋了捋,悄悄的下了玉床。 担心鞋子发出声响,她连鞋子都没有穿。 凭借着对逍遥王府的熟识,趁着月光,她轻巧的便来到了梅院的门前。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 皱起眉,她抬头看了看四周,咳咳,墙太高、人太小、没梯子,难度颇大。 猛然,她发现离梅院高墙不远的地方有一棵大枣树。 大大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心中便有了主意。 不费吹灰之力,她爬上了大树,找了个最粗的树枝,探身往梅院中看去。 今夜月色颇浓,似水银倾泄一地,梅院的行情她看了个大概,有假山假石,有亭台楼阁,有小桥流水,有树林花圃:“没什么特别啊,和夫子哥哥、二哥哥、三哥哥他们的寝院构造一般无二啊。”。 原来,逍遥王府因了人口众多,于是逍遥王爷给他的十二个儿子每人安排了独立的院子,每座院子皆以这些少爷名字中的一个字命名,比如说上官澜住的院子便唤‘澜院’,除却各自喜爱的花草树木可以另行栽种外,其余的格局一模一样,以示一碗水端平。 武念亭口中的‘二哥哥、三哥哥’等人便是上官澜另外的兄弟们。 至于‘梅院’是唯一一座不以名字命名的院落且是逍遥王爷的主寝。 “夫子哥哥爱桃花,所以他院子中种的都是桃树。二哥哥喜爱枫叶,所以他院子中种的都是枫树,三哥哥……”一一扳着指头数下来,武念亭眼睛一亮:“那王爷伯伯的院子中种的定是梅树了。是了是了,王爷伯伯名唤上官若飞,难不成要叫‘若院’‘飞院’?咦,真难听,还是梅院好听。” “好听吗?” 尤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声音,武念亭迳自点头,答道:“好听,好听。” “想不想进去看看?” 一迳点着小脑袋瓜,武念亭又答道:“想想想。” “那还不下来。” “下来……咦……呵呵,夫子哥哥,好巧啊。” 是啊,好巧啊。巧得他初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是一个小女鬼游荡在逍遥王府。 在‘嘿嘿’的笑声中,树上的武念亭似一朵小棉花坠入上官澜伸出的双臂中。 一身松松垮垮的月牙白宽松锦袍睡衣,一头未梳理的及脚踝的长发,还有那裹着杂草的赤着的双脚…… 这哪是什么小鬼,简直就是老天遗落人间的一个小精灵。 上官澜将武念亭放在大枣树那突出的树根上坐下,伸手替她捋了捋披得满脸满额的零乱长发,取出手帕只在她后背处随意拦腰一束,然后又轻柔的抬起她的小脚,仔细的替她清理裹在上面的杂草。 “夫子哥哥,你能进梅院?” “为何不可?” “听天英姐姐说那是逍遥王府的禁地。” “禁地不针对我。”说话间,上官澜已将武念亭打理清爽,接着转身蹲下,示意武念亭爬到他背上,又道:“走了,带你去看看。” 但凡她起了心思,若不顺着她,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偿所愿。所以倒不如坦荡让她知晓,解了她心中的疑惑和好奇。 ------题外话------ *^_^* 看到亲爱们的名和留言好亲切,群抱抱。同时感谢满溪流水香、5698708的评价和打赏。 归来吧,归来吧,归来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嘿嘿……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005 孝慈皇后(上) 推开黑漆漆又厚又沉的大门,梅院的情景一应出现在武念亭眼前。 背着武念亭走在游廊上,上官澜仔细的指点着梅院的布局予武念亭知晓。最后停在了一片梅林前,道:“父王独爱梅和兰,所以他这院子中的树只栽种梅树,花只栽植兰花。” 趴在上官澜背上,武念亭兴致缺缺,点头道:“哦。” 听出武念亭语气中的小不满,上官澜明知故问道:“怎么?转了一圈还不满足?” “我想去看王爷伯伯的主寝,看里面、里面。”这外面的情形她在大枣树上早就看了个遍,有什么看头,既然是禁地当然便藏着深藏不露的东西了,夫子哥哥此举明明是打外围糊弄她。 果然,她的要求一落地,明显就感觉夫子哥哥上官澜的背一僵,但紧接着他就放松了,只听他道:“父王最疼你,若你想去看,想来他不会反对。” ‘咭咭’的笑了两声,武念亭拉扯着上官澜的头发,笑道:“夫子哥哥,听你这语气,酸味十足啊。” 这个小妮子,居然说他吃醋?上官澜好笑的伸出一只手狠狠的拍在武念亭的小屁股上。不想武念亭又‘咭咭’笑道:“夫子哥哥这是被天珠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哟。” “去看可以,不要胡乱翻动你王爷伯伯的东西,他最是讲整洁。” “明白。我不会乱翻的。否则,真出了事,王爷伯伯虽然不会怪我,但一定会责怪这府中其余的人。天珠可不想做那种伯仁为我而死的事。” “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轻笑声中,上官澜好心情的背着武念亭走过九曲游廊,停在了逍遥王爷主寝门口。 进门,是一间大大的花厅,厅中宫灯明亮,照得夜如白昼。便是逍遥王爷不在的日子,这里仍旧会按人在的时候打理。这样才不显凄清。 正中是穿堂,有一整张花梨木制成的屏风,其上雕刻着梅园雪景图。 绕过屏风,又现整齐排列的三间房间。 “第一间是父王的书房……” 一听‘书房’字样,武念亭就来了兴致,想着多少秘密只怕都藏在书房中,是以她一溜爬下上官澜的背,就那般光着小脚丫往书房跑去。 激动的推开门,内里亦是亮如白昼。 进门临南的窗子下有一张宽大的花梨木大书桌,桌上笔墨纸砚皆属世间珍品,书桌右侧放着一幅六扇屏风,将进屋的视线可遮挡住大半。墙角处有一盏香炉,香烟袅袅,清凉的气息沁人心脾,使得武念亭已然有些浑沉的小脑袋清明了许多。 往四周看去,靠墙摆着一溜排的书柜,其上整整齐齐磊着一册册线装书。在北面靠墙处放着一张罗汉床,离罗汉床不远的地方有一琴案,上置着一把古琴,看它的成色就知不是凡品。 想当然,逍遥王爷用的东西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武念亭大眼一扫,心中已了然。一一摸过这些价值万金的书、琴后,她好奇的眸看向靠西的柜子处,那面墙放着的皆是瓶、胆等易碎物。 武念亭熟门熟路的搬来一张矮凳子,站上去,一一摇动着高处的瓶、胆。 上官澜也不阻止她,随了她去,只在书桌前坐定,随手拿了本书翻看,不时的瞅武念亭一眼。 摇遍所有的瓶、胆后,终于发觉有个花瓶中有东西,武念亭腿短手短,奈何不得那花瓶,是以急忙叫道:“夫子哥哥,快来帮帮忙。” 上官澜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她身边,道:“你就这么想挖掘你王爷伯伯的秘密?” ‘嘿嘿’一笑,武念亭道:“我和王爷伯伯之间有什么秘密?这不是挖掘,是好奇、好奇,你懂不?” 轻弹着她娇俏的脸颊,上官澜伸出大手,将花瓶自柜顶上取下。 武念亭趁机比了比她和上官澜的手,撇嘴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和夫子哥哥一样长这么长、这么大的手。” 女孩子长这么长、这么大的手就恐怖了。上官澜笑道:“那就少动些心思,多吃些正经餐。自然就长得快些。” “谁说少动心思就长得快?” “心思动得多只长心眼去了,身子自然就不涨了,瞧我……”说话间,上官澜转了转身子,得意道:“这就是少动心思的成果。” 看着上官澜修长的身姿,再看自己肥墩墩的身姿,武念亭眼中露出愤懑。道:“你那是天生的,天生的好不好。” 这般神情居然透着莫名的可爱。上官澜不打算再打击她小小的自尊心,晃了晃手中的花瓶,道:“你还看不看?” “看,当然要看。”武念亭很快从被打击的状态恢复到兴奋的状态,跳下矮凳,急急的从上官澜手中抱过花瓶,来到书桌前。 放下花瓶,往里瞅去,里面有几幅画。 “王爷伯伯什么没见识过,居然这么宝贝这几幅画,哼,哪天见着了他,天珠要笑话他居然也有这般宝贝的东西。” 说话间,武念亭随手抽出一卷画轴,在书桌上展开。接着,她大吃一惊,道:“哇,哪家的少年公子,好俊啊。” 上官澜闻言,凑近一看,但见画卷上一袭红衣的少年公子妖孽之极,唇红齿白、墨发轻扬,眉宇间的邪佞、狂妄之神被作画之人画得入木三分,足见画作之人的功底。 “咦,这字是王爷伯伯的字,难不成这画是王爷伯伯画的?咦,我再看看,啊,果然,果然是王爷伯伯画的。夫子哥哥,你看,还有王爷伯伯的专用印签呢。” 上官澜装作感兴趣的样子看了看,道:“确实是父王画的。” “夫子哥哥,这少年公子是谁啊?好美啊。” “呃,我想,你王爷伯伯应该和你说过我朝孝慈皇后的故事。” 一听‘孝慈皇后’四字,武念亭便来了兴致,急忙点头,道:“当然,我知道她的很多故事,都是王爷伯伯说给我听的。比如说孝慈皇后年幼时,靖安帝为了让她长大后有经天纬地之材,能够堪当一国之母的大任,是以专门请王爷伯伯这位金牌夫子传授孝慈皇后材识。孝慈皇后也不负众望,年仅八岁便在‘朝夕阁’的比试中脱颖而出夺得头魁,为‘国乐小学’争光无限。啧啧啧,夫子哥哥,你去岁夺得‘朝夕阁’斗文比试的头魁时都十四了呢。” 轻弹着武念亭的额头,上官澜笑道:“不要激我,要知道这是没用的。孝慈皇后是千年难出一个的人才,我又怎能和她比肩。” 不屑的揉着被上官澜弹得有些痛的额头,武念亭道:“话都这么酸,还说没有比肩之心。” 不再和武念亭纠缠他到底有没有比肩之心,上官澜指着画中的红衣少年公子道:“她就是孝慈皇后。” ------题外话------ *^_^* 谢谢湖边的紫背天葵、5698708的花和钻! 006 孝慈皇后(中) 孝慈皇后去世十三年了…… 听过关于孝慈皇后的许多故事,只恨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故。是以当武念亭听闻上官澜之言后,轻“啊”一声,急忙低头仔细的看。 “许是孝慈皇后太过聪颖之故,得许多人喜爱,在她十岁那一年,她被恶人强行掳走,这一失踪就是四年,直至及笄前夕,她才从那恶人手中得以逃脱。” 闻言,武念亭兴奋接话道:“我听王爷伯伯说过,也是那掳走孝慈皇后的恶人传授了她一身诡异之材,加上她天生的聪颖,于是便造就了孝慈皇后的惊天才识后来无人能及。” “不错。那个时候,吾皇靖安帝尚是太子,他请父王为孝慈皇后讲学的私心父王是懂的,但偏偏父王的祖父和孝慈皇后的祖父这两位老王爷暗中早已定下父王和孝慈皇后的亲事。靖安帝和父王兄弟情深,兄弟妻不可欺,是以靖安帝忍痛放下了孝慈皇后。唉,老天弄人……” 看上官澜如此神情,感觉他是靖安帝一党似的。想当然,夫子哥哥的母妃是逍遥王爷的妾室,自然而然对后来成为逍遥王妃的孝慈皇后颇多怨怼才是。觉得自己的推断相当充分,武念亭道:“可我听王爷伯伯说,当时喜欢孝慈皇后的不止靖安帝,还有靖安帝的几位兄弟,老皇帝为了几个儿子能和平相处,不要为了一个女人争得血溅宫闱、兄弟阋墙,是以不得不以她的命逼迫几位皇子放弃她。因要保住她的命,几位皇子不得不放弃对她的爱。” “呃,是吗?不管怎么说,反正孝慈皇后和当年还是太子的靖安帝便这般错过了。而孝慈皇后也便成了逍遥王府的主母。” 仔细揣摩着画,武念亭疑惑道:“看画中孝慈皇后的年纪,应该是她还在恶人手中学艺时的岁数,王爷伯伯是如何知道孝慈皇后这个时候模样的呢?” “难道你王爷伯伯没和你说孝慈皇后有一个双生的弟兄?” “哦,说过,我记起来了,好像是现任东傲国吏部尚书的林漠楼。难道王爷伯伯是依着那位林漠楼的模样揣摩着画出孝慈皇后的模样?” “正是。这幅画就是在孝慈皇后失踪的日子里,父王依着林漠楼成长的模子,揣测着孝慈皇后少时的神态画下的孝慈皇后的画像。每每画下画像后,父王便动用他在三国的关系网寻人。当时,人人以为父王此番作为是为了完成两家老王爷的夙愿,他们又怎知其实父王在成为孝慈皇后的夫子的日子里,朝夕相处,早已日久生情。” 微嘟着嘴,武念亭盯着画中的红衣少年,轻声道:“其实,王爷伯伯应该很爱很爱孝慈皇后吧?” “何以见得?” “你看,这画这般传神,没有致情、致性,是画不出来的。”语及此,武念亭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我一直以为王爷伯伯最喜欢的人是我,万不想还有一个孝慈皇后。” 看着她失落的神情,上官澜好气又好笑,道:“吃醋了?” “谁说的,我喜欢孝慈皇后。”语毕,她抓起画,在画中人的额头吻了一口,又道:“她是我最敬佩的人。” 可是,紧接着,她又看着画像皱眉,双眉竖在了额头尤不知,明显一股不服气的神。 上官澜笑骂道:“言不由衷,行更不由衷。” 懊恼的冷哼一声,武念亭卷好画轴,道:“瞧瞧还有没有别的。”语毕,她又抽出一卷画轴来,展开,居然又是一幅红衣少年图。 这幅画中,少年一袭艳红的东傲侍郎官服站在金銮殿上,笑得张狂、骄傲无比,看画中题字便知这画又是逍遥王爷画的。 “这画讲述的应该是孝慈皇后从掳走她的那个恶人手中逃脱的那一年的事。那一年,老皇帝早已驾崩,吾皇靖安帝已登基三年,也就是靖安三年的时候,海外来了一名使臣,名唤‘汤姆汗可鲁斯’,他摆下了一个游戏赌局挑衅我东傲权威,奈何我东傲国人都不知那游戏的玩法……眼见着最后期限已到,我们不得不认输的时候,孝慈皇后回来了,她冒充林漠楼之名,穿着林漠楼的官服,挑战外方使臣并且将那使臣大败得心服口服。靖安帝大喜之下命史官记下此事。当事时,孝慈皇后年仅十四岁。那个时候,父王也在金銮大殿上,目睹了孝慈皇后机智过人、智斗外番、为国争光的一幕幕,于是亲作了此画。” “王爷伯伯告诉过我,好像那个外臣拿来挑衅我国权威的东西叫魔方。” “不错,魔方。” 武念亭再次嘟了嘴。轻声道:“那就画佳人的画像呗,老画少年公子的像。知道的当然知道是孝慈皇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林漠楼。哼,被外人看见了,只怕要传王爷伯伯独恋林漠楼。” 震惊的瞪着武念亭,上官澜道:“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他画的都是少年公子的画像嘛,能怨我误解,能怨我误解么?”语毕,武念亭有些愤愤不平的卷起画轴,随手插在花瓶中,接着又随手抽出第三卷画,带着孩子气道:“不用说了,肯定还是孝慈皇后,肯定还是少年公子的画。” 上官澜好笑的看着醋意横生的小妮子,道:“既然不喜欢,就别看了。” “不,我要看。再怎么说,孝慈皇后是我最敬佩的人。” 对最敬佩的人都能吃醋成这样,不敬佩也罢。上官澜心中暗笑,也不道破,由着武念亭将画轴展开。果然,又是公子的图,不过这幅图中的公子不再是红衣,而是一袭白衣。 是一张雄浑有力的‘精忠报国图’,但见图上的公子一袭白衣轻裘,虽然较前面两幅画像中的红衣少年公子成熟了许多,但面相一见便知是孝慈皇后。只是这张画中的孝慈皇后没有之前两幅画中的清狂、邪佞,且面相中略带病容。但即便如此,她眉宇间的英姿飒爽之气依然是那般的傲然,完全压制了她的病容。画上的她正倒转身姿,执笔泼墨,在长长的白绫上写字。而在白绫的最排头,题有‘精忠报国赋’五字。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八百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昔、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东傲要让四方……来贺!” 白绫上的字似云横秦岭,赛雪拥蓝关。 一边轻喃着画中白绫上的字,一边看着画中舞文弄墨的孝慈皇后,武念亭仿佛看到孝慈皇后活生生的站在了她面前,在白绫上书写着精忠报国赋时的种种豪情壮志。心亦不由得豪情满怀起来。 ------题外话------ *^_^* 关于‘孝慈皇后’的内容也许会把大家绕糊涂,这里简单解释下: 她幼时为逍遥王爷的徒弟,长大后遵先帝遗诏嫁逍遥王爷为妻,接着‘妒’逍遥王爷妾室众多而自请下堂恢复自由身。后因种种际遇进宫陪伴靖安帝,薨后追封孝慈皇后,本文多以‘孝慈皇后’称呼她。 大家只要知道她初为逍遥王妃,后为孝慈皇后便是。 当然,看到《精忠报国赋》,大家就会明白其实她是个穿越女。 孝慈皇后篇章是过渡篇章,这四幅画是为了这个独立的新坑故事更加独立起承上启下的作用,朋友们看仔细哦,相当重要。 007 孝慈皇后(下) 武念亭对逍遥王爷的书法再熟悉不过,这画虽然出自逍遥王爷的画风,但画中白绫上隽秀飘逸的书法应该不属于逍遥王爷。她揣测,应该是逍遥王爷临摹孝慈皇后的字写下来的。 “靖安四年,冬。南越五万铁骑兵临我东傲城下。当时东傲国正经历内忧……” 不待上官澜语毕,武念亭突地截话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一年,濯州因灾成瘟,我老爹就是在濯州赈灾的时候被匪人所害去世。” “是啊,正是那一年。濯州之灾本就令我东傲国体有些虚空,再加上南越的挑衅……可以说内忧外患接踵而来。不是我东傲怕了他南越,真要打起来他南越也未见得有胜算。只是真打起来,又不知要死多少人。就是她,孝慈皇后,在迎接南越大王的宴会上亲赋一曲精忠报国,感动了南越大王,二人结为知已好友,南越大王无条件退兵。可以说,那一年的冬天,孝慈皇后以一已之力,挽救了许多即将上战场也即将逝去的生命。” 武念亭瞪着大眼睛,无限向往那一年、那一夜,金戈铁马的城外战鼓擂擂,而蠢蠢欲动的皇宫中却是一名女扮男装的女子意气舞墨、肆意题赋的舞蹈画面。她的语气中不无崇拜:“那可是挽救了无数生命的功德啊。” “那个时候,孝慈皇后已被休离逍遥王府,不再是逍遥王妃……” “不,我听王爷伯伯说,不是他休的孝慈皇后,是孝慈皇后休的他。因为孝慈皇后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她受不了王爷伯伯有众多宠妾的事实,是以才愤然写下休书并偷偷的盖上了王爷伯伯的大印,从而休掉了自己,彻底的脱离了逍遥王府。” 古怪的瞪了武念亭一眼,上官澜道:“你倒是知道得全面。” “因为王爷伯伯和我之间没有秘密,他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哦。” 嘴角撇笑,上官澜好笑的指着画轴,道:“那这算什么呢?偏偏惹得你大晚上的要偷偷摸摸的进来。”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长大。等我长大了,懂感情了。王爷伯伯也会将这些事说予我听。而不是像原来说故事般的那么简单。” 震惊中,上官澜很快平复心神,道:“好吧。那你还知道什么?” “从这画中我可以看出,孝慈皇后虽然自己休掉了自己,不再当逍遥王妃了,但她肯定还是相当痛心的,她肯定还爱着王爷伯伯,所以她大病了一场。你瞧瞧这脸上的病容,王爷伯伯画得入木三分,我看着都心疼。” 上官澜闻言更是心惊,素来不起波澜的眸中闪过太多情绪,定义成左眼一个‘早’字,右眼一个‘熟’字:父王,小妮子这般早熟是不是因你教化太多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孝慈皇后能以一已弱流之力挽救东傲和南越数万将士的生命……这便不知造了多少浮屠,天珠这下是真心敬佩她,她不但应该得到王爷伯伯的爱,更应该得到天下人的爱,天珠再也不吃她的醋了。”语毕,她胖乎乎的小手轻抚着画像上白衣公子的面容,又道:“在明明爱着王爷伯伯的情形下,仍旧不放弃自己所追求的理想休掉王爷伯伯,这番忍痛割爱得有多大的勇气。瞧瞧,都病成这样了。如果你能看到王爷伯伯画的画,便会明白其实王爷伯伯爱你有多深了吧。” 看着武念亭摸着画像自言自语,上官澜不作声,由了她去。不一时又听她‘哼’了一声,道:“致情致性又如何,画得再传神又有什么用?这再怎么也改不了王爷伯伯滥情的事实。所以,皇后娘娘,你不要王爷伯伯是对的,休掉王爷伯伯也是对的,嫁给靖安帝更是对的。” 上官澜听得是欲哭无泪:这都是些什么话,这是不是代表着父王数年来在这个小妮子心中建立的高大形象已经彻底毁于今夜了? 如果被父王听到了这些话或者知道了这些话,是不是会打爆他的头?想到这里,上官澜不知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思如电闪,已经开始打算如何挽救父王在这个小妮子心中的形象。 这一次,武念亭不再似方才吃醋的将画粗鲁的卷起,而是非常小心翼翼的将画卷好,然后从花瓶中抽出最后一卷画,小心翼翼的展开。 不出所料,画的仍旧是孝慈皇后,看画风应该仍旧出自逍遥王爷之手,只是这次画的是穿着一袭女式猎装的孝慈皇后端坐马上、弯弓射雕的场景,从画中可以看出虽然她脸上的病容依旧,但却自有一股风流英姿在眉间流转。 “我听王爷伯伯说过孝慈皇后弯弓射雕的故事,可是不详细,夫子哥哥,这又是怎么回事?她那个时候是不是还病着?” “那应该是靖安帝四年冬末时候的事了。南越大王方方退兵,北极皇帝便悄然来访,他举一国之力要聘孝慈皇后回北极。同时也是那个时候,南澹国的国舅爷亦提亲于孝慈皇后。当是时,无论孝慈皇后答应哪一方或者拒绝哪一方,东傲国必将与另外的国家为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孝慈皇后灵机一动以一已之力赌射雕。她和北极皇帝、南澹国舅爷商量好,她射下大雕的话,那北极皇帝和南澹国舅爷都得承认提亲是开玩笑,以后不再提这种玩笑话。她射不下大雕的话,再来考虑到底和哪国结亲。” “那个时候,孝慈皇后虽然不再是逍遥王妃,但也还不是靖安帝的皇后,是不?” “嗯。那个时候,也许孝慈皇后心中对父王仍旧有眷念和希望,是以对靖安帝屡次发出的进宫邀请视而不见,令靖安帝伤心之极。” “也是啊,靖安帝在太子的时候就喜欢着她,等着她长大,却偏偏受威胁于老皇帝不能娶她,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长大的她成为自己最好朋友的王妃。好不容易他当皇帝了,有决断权了,心爱的女子也是自由身了,却仍旧不愿意嫁给他,他得有多伤心啊。” “你这话倒是向着你的皇帝伯伯,也不怕你的王爷伯伯伤心。” “他伤什么心,他能做到像皇帝伯伯一样只有孝慈皇后一位皇后吗?” “不要忘了,我逍遥王府逍遥王妃的位置迄今一直也是空着的。” ------题外话------ *^_^* 啊啊啊,不好意思啊,是四幅,四幅画概括孝慈皇后一生中的几个重要事件。非常重要的哦。承上启下、承上启下、承上启下……重要的事一定要说三遍,嘿嘿! 008 十三姨娘 何曾有人在她面前如此强硬过,武念亭那小孩子好胜的脾性突地暴发,声音无形中便带了倔强,道:“可皇帝伯伯迄今只有太子哥哥一个儿子,而你们逍遥王府却有十二个大少爷。” “你……”,看着武念亭愤懑的眼神,上官澜欲言又止,妥协道:“好好好,你的皇帝伯伯优秀,比你的王爷伯伯优秀许多,行不?”只怕这就是小妮子崇拜靖安帝的原因,更是她急于想进宫见靖安帝的原因。 见上官澜妥协了,武念亭亦见好就收,道:“我们不谈皇帝伯伯和王爷伯伯,只说孝慈皇后的事,好不?” 无语的瞪着武念亭,上官澜不作声。 轻摇着上官澜的胳膊,武念亭撒娇道:“夫子哥哥,别生气了,你是王爷伯伯的儿子嘛,当然会说王爷伯伯好。” “你还是你王爷伯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呢,比拉扯我还辛苦、任劳任怨些。” 看上官澜脸上的愤懑之神,早已忘了方才和他拌嘴之事,武念亭‘咭咭’笑起来,道:“吃醋了,果然吃醋了。原来夫子哥哥也会吃醋啊啊啊。” 拍掉她不停的抓着自己脸颊的手,顺势伸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上官澜笑道:“谁吃醋,也只有你是个醋坛子。好,等你王爷伯伯回来后,我将你今日的言论都告诉他……” 急忙伸小手捂着上官澜的唇,武念亭道:“不许,不许告诉王爷伯伯。”在听王爷伯伯讲述孝慈皇后的故事时,她听出因孝慈皇后最后选择了靖安帝时王爷伯伯的语气是有多么的酸。 “可你更喜欢你那个未曾谋面的皇帝伯伯,因了他,还说你王爷伯伯的不是。”因捂着嘴,上官澜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 “我对皇帝伯伯是又敬又爱,对王爷伯伯是单纯的喜爱,只有单纯的喜爱才会生怨,你懂不懂,懂不懂?” 什么歪理。“不懂。”声音仍旧瓮声瓮气。 “我是想王爷伯伯能够完美一些、更完美一些。这样的话,我对王爷伯伯的爱就会越来越多且无止境,明白不,明白不?”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小孩子的心思他也无需明白,上官澜不懂装懂的点了点头,道:“懂了。” 武念亭这才放开手。上官澜道:“为师不得不教导你,举世无完人,过于追求完美本身便是一种不完美……” 将手中的画展在上官澜面前,成功的阻止了上官澜的说教,武念亭讨好的笑道:“夫子哥哥,和天珠再说说这弯弓射雕的事呗。” 抓过画轴轻敲着她的头,上官澜将画平铺在书桌上,仔细看了许久,这才道:“其实,不说那个时候孝慈皇后大病初愈,便是她生龙活虎的日子,她也本没力气射下那只大雕。不过,聪颖的她听出那大雕‘其鸣也哀’,是以早就断定那大雕故疮未息,于是当着三国所有使臣、君王的面,上演了一曲活生生的惊弓之鸟,以无箭胜有箭成功射下大雕。不但令北极皇帝、南澹国舅爷口服心服,更是再次阻止了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争,成为三国流传不息的神话。” “其实,那个时候,北极皇帝和南澹国舅爷并不是真心想娶孝慈皇后吧,他们只是勾结在一起给我东傲出难题,然后好找一个兵发东傲的借口。” 露出赞许的笑容,上官澜道:“不错,是这样的。” “她凭一已之力又止息了一场战争,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真棒。”武念亭敬慕的看着画像中的女子。 一脸病容的女子端坐马上、弯弓射雕。苍凉的雪地,遥远的苍穹,聪慧坚毅的眼神…… 画上女子的神态突地就这般让武念亭有了要落泪的感觉。她轻声道:“我听王爷伯伯说,自从她弯弓射雕之后便大病一场,差点要了她的命。” “是啊。也是那个时候,靖安帝命令她进宫养伤。万不想、万不想……在一次游园活动中,靖安帝为了救她受重伤,整整七天徘徊在生死边缘。靖安帝的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彻底的感动了孝慈皇后,她终于进了宫,成了靖安帝的女人。” 眼中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武念亭叹道:“王爷伯伯真可怜。” “现在知道为你的王爷伯伯说话了?” “可是,错过就是错过了。就像孝慈皇后年少时,因为皇帝伯伯不得不错过,所以才能让王爷伯伯能拥有。再后来,因为王爷伯伯的错过,皇帝伯伯才能拥有。所以,挺公平的。” 上官澜眼中不觉又冒出‘早熟’二字。但转念一想,她打小便由父王带着到处走动,有些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的见解也正常得狠。如此一想,他又笑道:“好,公平,公平,公平得你王爷伯伯没时间回来主持你的拜师仪式,你可会觉得你王爷伯伯错过了?” “他不回来?”武念亭的大眼睛中冒着火,有着难以置信。 “嗯。父王信中说,他赶不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又看中了一个女人,呃,我想想啊,应该是我的十三姨娘了,他决定让十三姨娘为上官家添个十三少。” 闻言,武念亭暴走,只飙出一句:“花心大萝卜。” 就是要激得她对这梅院的事不再感兴趣,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偷偷的来梅院,上官澜笑摸了摸鼻子,追着赤脚走向院外的小人儿,火上添油道:“父王为了这个十三姨娘,解散了他的十二男妃哦。唉……我都想见识见识这个十三姨娘了,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 猛地站住脚,武念亭突地转身,上官澜出其不意,撞上小人儿,小人儿一屁股被撞坐在地上。她也不顾痛,只是震惊的问道:“十二男妃叔叔解散了?那夫子哥哥你的母妃呢?还有二哥哥、三哥哥他们的母妃呢?” 上官澜一边拉扯起武念亭,一边答道:“除却十二男妃外,我们众兄弟的十二个母亲还在。因为她们是上官家的功臣,替上官家延续了香火,所以解散不了。” 冷哼一声,武念亭道:“早干什么去了,难不成那女人有比孝慈皇后更大的魅力?若他当年早早便休了那十二男妃和十二女妃,孝慈皇后也不至于会入宫成为靖安帝的女人。” 好笑的看着气鼓鼓似金鱼般的小人儿,上官澜道:“如此说来,你还是偏向你王爷伯伯嘛。” ------题外话------ *^_^* 009 真心不是故意的 被说中心事,武念亭再度冷哼一声,转身暴走。 “诶,你不看其它房间?” “负心汉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 上官澜再度追上,明知顾问:“谁是负心汉,他负了谁的心?” “你父王,负了十二男妃叔叔的心。”话说,在陪着王爷伯伯游玩的日子里,那十二男妃待她真心不错的说。如今就这样被王爷伯伯解散、休掉了,真替他们抱不平。 一把拽着武念亭,上官澜笑道:“天珠,你矛盾了啊。” “呃?” “这天底下的事,都有因果循环。你看你,因孝慈皇后的事怨我父王不休掉其余的妃子,可你又因父王为了这个十三姨娘解散十二男妃却心生抱怨,那你是要他解散这些人还是要他不解散这些人呢?再或者你认为只有孝慈皇后才有资格令父王解散他所有的妃子?” 是啊,她喜欢着、敬慕着孝慈皇后,不代表着要强迫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喜爱孝慈皇后。而王爷伯伯虽然也爱着孝慈皇后,但这份爱也许还没有达到令王爷伯伯解散所有妃子的地步。 她怎么能够将自己的喜恶强行加到王爷伯伯的头上去呢?王爷伯伯从来就没有用他的喜好约束过她。 如此一想,为方才说王爷伯伯是花心大萝卜感到小小的内疚,大大的眼中透着迷茫和自责,道:“夫子哥哥,这一下,逍遥王府就会有王妃了吧,这位十三姨娘将会成为未来的逍遥王妃了吧。” 感觉到她握着他的力道出奇的大,知道她的紧张,知道她终究是个孩子,再怎么早熟,大人的世界她到底不会十分的明白。沉吟片刻,他答道:“这个,我也说不好。” “若真如此,天珠真心为孝慈皇后不值。” “天珠。这个世间没有人能为她人的命运感到值或者不值,人生冷暖尤如饮水━━冷暖自知。孝慈皇后当年嫁予我父王也好,自己休掉自己也好,进宫伴着靖安帝也好,只要她认为值便成。如今,同理,父王因为十三姨娘解散所有的男妃,只要父王认为值便成。明白不?” “可我觉得王爷伯伯和孝慈皇后更合适,这世间,除了孝慈皇后外没有人配得上我王爷伯伯的逍遥王妃之位。那个什么十三姨娘更不配。” 知道小妮子已钻进了死角,但这话中的意思却偏偏又是将逍遥王爷抬到了至高无尚的地位,上官澜虽然好气却也好笑,他只得耐心解释道:“并不是合适就能够在一起,也并不是能够在一起就会永远在一起,更不是永远在一起了就会幸福。在错误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也好,在正确的时候遇上错的人也罢,这都是人生的考验。如今,父王和十三姨娘可以说是在正确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那我们便得祝福他们。懂不?” 见小妮子仍旧迷茫着双眼,上官澜轻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你终究太小,大人的世界为师一时半刻和你也说不清楚,慢慢来罢。” 确实不明白大人的世界,但武念亭点头道:“好,从今日起,天珠发誓,不再如往日般逃学厌学,一定要跟着夫子哥哥好好学习,尽早懂得大人的世界。夫子哥哥,快快,我们学习去。” “这个时候就知道急了。”上官澜任由她拽着他、拖着他往前走,不一时又道:“虽然你王爷伯伯不能回来主持你的拜师仪式,但他亲选了个黄道吉日,八月初八。那可是他看了许多书才推断出来的好日子哦,废了不少心。” “真的?” “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打铁要趁早,上官澜决定适当的挽回一点他父王在这个小妮子心中丢失的光辉形象,免得到时候父王真的打爆他的头。于是他又道:“而且他还传信予你的二哥哥、三哥哥等人,令他们都必须归国为你捧场。” 闻言,武念亭不再风风火火的拉着上官澜暴走,而是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上官澜。道:“二哥哥、三哥哥他们要回国了!”那恨不得是千载难逢的盛事啊啊啊。 上官澜点头。道:“上官家的十二位小主子只有在逢年过节再或者祭祖的时候才会聚齐,你想想啊,这一次,你王爷伯伯是不是给足了你面子?” “耶,王爷伯伯万岁。” 看着她兴奋、激动的神情,看着她似小鸡般扑腾着翅膀围着他打转,不停的说着些‘王爷伯伯万岁’的话,上官澜知道,小妮子的心结应该解开了。终究,她是父王亲手带大的,她再怎么敬佩孝慈皇后,但孝慈皇后和她没有过多的交集,她的心终究是偏向父王的。 “怎么,原谅你的王爷伯伯了?再不说你王爷伯伯是负心汉、花心大萝卜了?” 不停的点着婴儿肥的头,武念亭道:“如果王爷伯伯不是花心大萝卜,怎么会有疼爱天珠的十二位哥哥。如果王爷伯伯不是负心汉,又哪来的疼爱天珠的太子哥哥呢?花心大萝卜得好,负心得好。”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话? 因为父王花心拥有太多妾妃所以才有了上官家的十二少?! 因为父王负了孝慈皇后导致孝慈皇后进宫是以才有了今天的皇太子?! 这……这算什么算法? 小孩子的算法?! 上官澜心思转念间,只听武念亭又道:“如此……天珠就原谅王爷伯伯了。” 看着她握着小拳头一副作承诺的正经模样,倒也有股子一诺千金的气概。上官澜差点禁不住笑起来,只得摸着鼻子佯装没听到。 “不过呢,就算天珠仍旧最爱王爷伯伯,但天珠仍旧最敬慕孝慈皇后,所以,天珠要努力学习,早日成才,最好是成为孝慈皇后那般的人,能智斗外番、出口成章、弯弓射雕……让王爷伯伯看着我就会时不时的想起孝慈皇后,天珠就偏要时不时的给王爷伯伯添点堵,让他忘不了孝慈皇后,永远也忘不了孝慈皇后。” 看着背负着双手走在前面仍旧在嘀嘀咕咕的小人儿,上官澜不禁长叹道:“父王,澜儿真心不是故意的,已经尽力了,您就好自保重、自求多福吧。” 010 最尊贵的少年 国乐小学。 一张书桌,一老一少便这般对持着,大眼瞪着小眼。 老的胡须皆白,至于少的…… 这是一张世间少有的俊雅容颜,即使是看惯了上官澜那玉树临风、堪比谪仙的容貌,但只要见到眼前这位少年,老夫子仍旧不得不感叹老天对这位少年的恩宠。 少年头顶仅束一精致的玉环,余下的长发似瀑布般随意地披在肩膀上,再配以修长的身姿,虽然只是一身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装束,但整个人便有了‘公子世无双’的风流俊雅之态。再看他的眉眼,无一不像是画中精雕细刻的般,最是那如墨的眉没入鬓端,无端的便让少年有了种威仪之态。 对,确实是威仪之态。 如今,这位有着威仪之态的少年坐在书桌边一只手拄着下巴,另外一只手百无聊奈的敲打着书桌,声音透着唯恐天下不乱的音调:“你是说,武念亭那个小妮子不再到这国乐小学上课了?” “是的。”国乐小学的老夫子不知怎的就流了汗,急忙从怀中掏出汗巾擦汗。 “上官澜也不再在国乐小学任教了?” “是。有感于武念亭同学上学期成绩的不如人意,上官夫子受武老爷子所托,决定亲自教授武念亭同学功课。再加上上官夫子在御医局的事,实在没有更多的时间分心于国乐小学了,所以这个学期始他便已递交了辞呈。我们也甚表遗憾。”早就知道蛟龙不可能困浅滩,不想这一天来得这么早。老夫子感到万分遗憾。 “嗯”了一声后,威仪的少年又煞有介事的敲打着书桌,想着心事。 不知道眼前的威仪少年在想什么,但只要一想到这少年有可能的尊贵身份,老夫子的汗就越发似瀑布般往下‘哗哗’的流。 说起来这位少年时常来学院找上官澜,他们起初也未觉得这位少年的特殊之处,只是觉得这位少年朗眉星目、气宇轩昂,和温文尔雅、淑人君子的上官澜比起来一点也不差,可以说各有千秋。 他们这一帮老夫子闲来无事在感叹上官澜和威仪少年简直就是人中龙凤时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评价: 威仪少年俊━━俊代表少年的长相偏男性化一些。 上官夫子美━━美代表上官夫子的长相偏女性化一些。 咳咳,但凡这位威仪少年来找上官澜的时候,不,确切的说,自从半年前那个天赐的孙女武念亭回国来这间国乐小学读书始,眼前这位威仪少年便被武念亭冠予了‘太子哥哥’之称。 初时,惊呆了一众人。 后来,从威仪少年时不时的来学院带着武念亭逃课,以及上官澜所表现的种种无奈中,老夫子们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揣测:威仪少年应该就是东傲国的皇太子龙世怀。 只是皇太子不道破自己的身份,那就没有人敢看穿他的身份再来个三拜九叩。 所以,自从有了这个清醒的认知后,但凡威仪少年来了国乐小学,老夫子们能眼不见为净就眼不见为净,能装做没看到就装作没看到,更对于他时不时拉着武念亭逃课的现象是视而不见。 原本以为上官澜和武念亭离开国乐小学后将不会再有眼福见到这位威仪少年,万不想今日,威仪少年风风火火的冲到国乐小学,遍寻一圈后便坐到了这里。 简直就是拷问啦……老夫子又悄悄的抹了抹汗。 威仪少年确实便是东傲国的皇太子龙世怀。 龙世怀现在相当的郁闷,简直可以用郁闷得不得了来形容。 按惯例,上个月他要去朝见他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古怪师傅,然后好和那个师傅交流交流,以便看下一步自已还要学些什么。 奈何今年他按惯例赶到和古怪师傅约定的地点后,古怪师傅居然没有来,只留下一个字条,其上四个字:出师,好走。 这是不是代表着从此二人不再是师徒了?! 他被踢出师门了吗? 呃,话说,他到底是哪个门派的? 见到那四个字,龙世怀怄得跳脚,说句实在话,那个古怪师傅在龙世怀眼中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若非念及他授予自己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功夫的恩德,他龙世怀真想找个好时机好好的将那古怪师傅痛揍一顿以解这些年的心头之恨。 当然,如今他更恨了,因为为了一个这般狠心解除多年师徒关系的古怪师傅,他居然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武念亭。 龙世怀对武念亭的底细还是相当了解的,知道她是天赐给武必老爷子的孙女,更知道她差点便成了逍遥王爷的义女,还知道武念亭是上官澜未来的小娘子这件秘密。 当然,以龙世怀今岁十三之龄本不应该知道这件秘密,但别看龙世怀是一国太子,他还有一个身份━━《八卦报》的幕后主子。 龙世怀能够主持八卦报,多亏了逍遥王爷。 逍遥王爷曾经告戒说:《八卦报》可以将好的说成坏的,将美的说成丑的,将死的说成活的。总而言之,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可最重要的是主持之人心中要一片澄澈,明白孰是孰非,明白大善大恶,明白孰可为孰不可为。 秉持着逍遥王爷的告戒,这么些年来,在龙世怀的积极主持下,八卦报已然红透了半边天。 曾经,他想将逍遥王府的商业传奇写到八卦报中。 但逍遥王爷以告诉龙世怀‘一个秘密’为条件和他达成协约:知晓秘密后的龙世怀以后不得去挖逍遥王府的任何商业传奇。 这个秘密比逍遥王府的商业传奇更能引龙世怀的兴趣,是以龙世怀答应了。 万不想这个秘密居然是上官澜和武念亭的口头婚约。 所以,半年前,当他知道武念亭回国读书的事后,本抱着揶揄上官澜之心要来给上官澜一个难堪,但却偏遇武念亭,而且不知怎的还掉进了武念亭设下的层层陷阱,然后他开始步步沦丧,最后终于成为武念亭身边的一只忠犬。 对,忠犬…… 每每念及此,龙世怀恨得牙痒痒:恨自己作贱。 什么天赐的孙女,他才不信。 不满足于自己手中掌握的有关武念亭的资料,本着将她的生平挖得渣滓不剩的打算刻意的接近她。但时日长了他才发现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那个小妮子有时候明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不但没有从她那里打听到关于她的丁点消息,更可恶的是他居然心甘情愿的为她出钱、出力、出时间。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每天都想见到她,每天都想看她那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样子,每天更想看她总是抬着期盼、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的眼神…… 一想到她的眼神,龙世怀的心又痒痒起来:再次鄙视自己。 可再怎么鄙视自己,要见到她的心却是那般的急迫。于是,在鄙视中,龙世怀一个飞身已是出了国乐小学。 老夫子‘哦呵呵’一声,吓得连人带椅的倒在了地上,再站起时哪还有龙世怀的身影。 老夫子不仅怀疑,方才自己小憩时做了一个梦,梦中梦到了东傲国那个最尊贵的少年。 ------题外话------ *^_^* 该唠叨的还是要唠叨哦,俺们的皇太子出现了呢,加入书架收藏=素馨写作动力!收吧、收吧、收吧,重要的话一定要说三遍,嘿嘿…… 011 太子哥哥 虽是秋天,但秋老虎发威,日头仍旧有些毒。 逍遥王府却似世外桃源,绿荫参天,消了许多的热气。 浓密的树荫处,传来声声娇俏的‘高点,再高点’的稚气的声音。 龙世怀寻声而去,掠上墙头,果然便看到了自己思念已久的身影。 猛然见到小巧的身影,他一扫方才的郁闷,拣了个有荫的地方,便在墙头坐下,看着小院中的情景。 初秋的风带着烈日的气息漫过深邃的树林,不时的又将小人儿急促、欢悦的叫声送到龙世怀耳中。 龙世怀随手扯了片树叶衔在口中,懒懒的卧在墙头,看着一院秋景,看着落叶飘风,看着荡着秋千的小人儿,看着被小人儿的秋千惊得四处扑腾的小鸟,突地便有了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天巧,天英,高点,再高点。” “姑娘,再高就会出事的,危险。” “不怕,不怕。你们若不荡高,那才真会出事。我这就跳下去,受伤……” 听着武念亭的威胁,天巧、天英无奈的相视一眼,象征性的将秋千又荡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果然引来小人儿‘咯咯’的轻脆的笑声,直道“凉快,好凉快”。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龙世怀吐掉嘴中的树叶,不自觉便念出了上一句诗,然后他一个跃起飞向秋千。在天英、天巧二人惊声大喝‘谁’的同时,龙世怀已卷着武念亭如飞而去。 飞身欲追的天英、天巧被一道临空而至的人影挡住去路,二人焦急落下,同时道:“郡王,姑娘她……” 上官澜摆了摆手,转身看向龙世怀、武念亭消失的方向,轻声道:“能够破我逍遥王府层层机关和护卫的,举世中,你们认为除了太子还会有谁?” 天巧、天英面面相觑,看着武念亭消失的方向:原来是太子。 虽然说是被人掳走,但一闻到掳她之人的味道,武念亭便停止了挣扎且急忙伸手抱紧了龙世怀,同时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喊道:“太子哥哥。” “这样凉快吗?” 能够在空中飞,而且飞得这么快,能不凉快吗?武念亭的小脑袋不停的点着。 “那就抱紧了,我让你更凉快。” 几个起落,来到一偏僻处,见左右无人,龙世怀抱着放声尖叫的武念亭安全着陆。 紧紧抱着龙世怀的腰身,半晌才在他怀中抬起头来,武念亭笑得牙不见眼的看着太子,眼中充满了崇拜。 就是这崇拜外加有些算计的眼神,总让他心痒难耐。只到见到了,心才定下来。 轻刮着怀中小人儿鼻子上的汗珠,龙世怀道:“怎么认出我的?”他还是非常自信的,自己的功夫在少侠榜上排名前十,方才掳人之时的速度他算竭尽全力,眼前这个小妮子不可能那般快就认出他。 “味道呗。” “嗯?” “太子哥哥身上的味道是独有的。” 身上的味道? 龙世怀吃了一惊,急忙抬起胳膊不停的左右闻过来闻过去,这半年时间相处下来,他清楚的知道这小妮子的鼻子那可是出奇的灵。五条街外有什么她爱吃的都闻得到。 他是太子,没人敢在他面前揭他的短。只有这个爱设陷阱的小妮子,总是非常‘真诚’的待他。 越想越觉得可怕,生怕他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味道。在确信闻不到什么味道后,龙世怀紧张的看着武念亭,问:“什么味道?很难闻吗?” 细想了想,武念亭抱着龙世怀的腰身,凑近龙世怀胸前很是享受的长吸一口气,然后颇是陶醉的说道:“很好闻,念亭很喜欢,淡淡的、香香的。” 香? 按东傲国的传统,帝王即位抑或太子监国,身上便会自然而然的散发出龙涎之香味。而这龙涎之香可以百毒不侵,这是东傲开国大帝留予后代最好的礼物。比如说,父皇身上便有龙涎香,他时有闻得到。 难道是龙涎香?可若真是龙涎香,他没有闻不到的道理啊。 龙世怀又举起衣袖闻了闻,没有,仍旧没有。接着,他恍然大悟,是了,别说继位了,便是监国的事他都没做过,如何会有龙涎香? 念及此,龙世怀再度讶异的看着武念亭,“真的?你闻得到?” “当然闻得到啊。比夫子哥哥身上的桃花味还要好闻。” 上官澜身上有桃花味,龙世怀是知晓的。因为上官澜喜欢将一些晒干的桃花装在荷包或者扇囊中随身携带。曾经,他还总笑上官澜女孩气…… “总而言之,太子哥哥身上的味道没有桃花香的烈,但却更沁人心脾。再说,有桃花味有什么好,听说这样的人赶明儿桃花运非常多。” 咳咳,龙世怀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不明就里,武念亭急忙伸手替龙世怀拍着背,颇好奇道:“怎么太子哥哥和王爷伯伯一样,听到这样的话都咳嗽?” 那是因为阿澜未来的桃花运是你,是你啊。我龙世怀就是知道‘口头婚约’的极少数人之一。偏有苦不能言,他曾经承诺过逍遥王爷,这个秘密不到小妮子长大不能说,暂时得守口如瓶。 只听武念亭又道:“王爷伯伯身上也有股味道,念亭更喜欢,比太子哥哥和夫子哥哥的都更要喜欢。” 逍遥王爷身上也有味道? 龙世怀终于止住咳。疑惑的看着小妮子。只见小妮子神态非常神秘且带着点子骄傲、道:“念亭喜欢的人身上都有味道,都是很好闻的味道哦。” 原来这个小妮子是通过人的味道来判定喜欢还是不喜欢! 不再纠结于身上的味道是香是臭,只要是她喜欢的,他管别人是嫌他香还是嫌他臭呢? 如此一想,比在大热天喝一杯消暑的冰饮还来得舒服些,龙世怀心中升起万般疼宠,伸手揉向武念亭的头发。 “太子哥哥,都一个月了,天珠很想你。瞧瞧,有没有觉得我瘦了许多?” 是想他钱袋中的银子想瘦了吧?也不点破,龙世怀笑眯眯道:“我怎么没觉得,倒觉得你在逍遥王府快活似神仙。” 轻抱着龙世怀的腰身,带着三分正经、三分委屈、四分撒娇,武念亭抬头道:“天珠是真想太子哥哥了。” 这神情真令人又爱又恨,龙世怀笑道:“好好好,太子哥哥错怪天珠了。这样吧,今天无论天珠想去什么地方,我都带天珠去,算是赔罪。” 012 红颜祸水 武念亭整一吃货,能够宰龙世怀就绝不心慈手软,她去的地方自然而然便是东傲城中吃喝最昂贵、最精致的地方。 不知不觉,龙世怀怀中便塞满了各色吃喝零嘴,状似小山。 “姥爷和夫子哥哥都没有太子哥哥好,他们都不许我吃甜。”所以,今天,她买了许多甜食。 那是因为他们担心你的牙齿。 “太子哥哥,等会子你送我回武府呗,天珠想姥爷了。” 什么想姥爷了,是打算着将这些零嘴都藏在武府吧。龙世怀知道武老爷子很注重小妮子的身体,在饮食方面控制得很有规律。小妮子偷吃零嘴不吃正餐长搞得武老爷子罚她。想当然,那个唯长辈之命听之的上官澜肯定将武老爷子的一套学了个十成十,约束了她,这也是这个小妮子今天不回逍遥王府的原因。 “嗯,好,我会亲自送你回武府,顺便找武老爷子下几局棋。”以左右武老爷子的视线,好方便你藏零嘴。 闻言,武念亭笑得灿烂的向龙世怀勾了勾手指。龙世怀听命的靠近,接着,武念亭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甜甜道:“世上只有太子哥哥好。” 从初见面,她便缠定了他当她的大树,不但把他这大树的好处用得是淋漓尽致以方便在大树底下好乘凉,更将他时时作为挡箭牌。他没少干过方便她藏零嘴之事。 每每为这个小妮子办事的时候,龙世怀都鄙视自己贱。但再贱,只要武念亭这般亲密的待他,他便觉得再贱也值得。 一如此时,一位胖乎乎的小女孩,踮着小脚丫,胖乎乎的小手拽着他的胸襟,嘟着混漉的小嘴,亲着他的脸颊。 他决定,待会子无论她要他贱到什么程度,他都奉陪。一边想着,他一边伸手替她擦着额间的汗,柔声道:“瞧你,都喝了不少冰饮了,怎么还这般出汗,走,这里有间冰饮铺子,我们进去躲躲这日头。” 将武念亭拉进冰饮铺子,选了间最阴凉的雅间坐下,按着武念亭喜欢的口味吩咐老板去取了来后,龙世怀亲自替武念亭打着鹅毛扇。 这段时日禁嘴得厉害,所以,武念亭的吃相相当的不文雅。 龙世怀就喜欢这般不做作的武念亭,是以笑眯眯的看着。 “太子哥哥,方便的话,你还去一趟逍遥王府,告诉夫子哥哥,这几天我都住武府,不去他们王府了。直到八月初八日拜师的时候再去。”如果说她是孙猴子,夫子哥哥是唐僧,那太子哥哥就是如来老佛爷,嘿嘿…… 当然知道她心中打什么算盘,龙世怀好笑的看着她,点头道:“好,我亲自出马,一定搞定你的夫子哥哥。”以方便这几天你在武府将这些零嘴一扫而尽。 再度亲腻的亲了亲龙世怀的脸,还将自己喝过的冰饮讨好的递到龙世怀嘴边。 看着递到自己唇边的冰饮,龙世怀又有些不受控的张了嘴,然后很是享受那小胖手侍候的感觉,不知不觉便将剩下的半杯冰饮喝光。 “诶,你们听说没?南越皇帝在这次秋猎中受了伤,听说还伤得不清。” “你说的是南越皇帝巴扎尔吗?” “不错,正是他。我一个远房亲戚在南越有点小生意,所以消息还算灵通,就是他告诉我巴扎尔受伤的消息,还说要我赶紧存些粮草,担心战争又起,好有备无患。” “战争?不过就是他南越的皇帝受伤,就算是架崩,也关系不到我东傲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巴扎尔此番若真有意外,继位的皇子如果是那大太子倒好说,那大太子温文敦厚,倒也能够守好一番国土。可如果继位的是二太子的话,唉,听闻那二太子生性好战……” 冰饮铺的大厅中,人们的议论一一传入龙世怀和武念亭耳中,二人感了兴趣,继续听下去。 “你说的那个二太子好像就是我东傲弃妃李婉儿所出?” “正是,想当年,李婉儿贵为南澹国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得尽胞兄南澹帝的万般宠爱,偏偏在成为我东傲的贵妃娘娘之后不得靖安帝喜欢,更因了孝慈皇后的原因而受靖安帝冷落,最后落个被打入冷宫的下场,成为弃妇。” “我听闻是那李婉儿串通手下人买来堕胎药欲置当时已怀孕的孝慈皇后于死地,靖安帝大怒准备杀了她,若非孝慈皇后求情,她又怎能在冷宫偏安一隅、得以苟全。” “可万不想她最后居然会替巴扎尔生下太子,若那太子果然继位而且要为其母报当年东傲遗弃她之仇……这,似乎就真不好说,也许真有战争也说不定” 龙世怀最是清楚外间所议论的是怎么回事。 说的是前南澹国公主李婉儿联姻于东傲国成为贵妃娘娘后,嫉妒他母后受尽父皇宠爱,于是心生毒计,欲将他从母后肚中打落不成后反被打入冷宫的事,打入冷宫后的李婉儿从此疯癫。 偏偏那时,李婉儿胞兄南澹皇帝亦因不得民心而失了天下,夺了南澹天下的巴扎尔改国号南越。为了让前朝南澹国民顺从南越统治,巴扎尔除却留下前朝南澹帝的命并将之送往佛寺出家以赎罪孽外,他还亲自前往东傲接回被打入冷宫的李婉儿以彰显他的仁善。 接回李婉儿后,巴扎尔将李婉儿养在他南越后宫,仍旧待之如前朝公主。虽然没有名份,但听闻那李婉儿很得巴扎尔的宠爱,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更不想姻缘际会,李婉儿会替巴扎尔生下一对龙凤胎,这龙凤胎中的男婴便是巴扎尔的二皇子,南越人称二太子。 若巴扎尔果然驾崩,若那二太子果然继位,那战争…… 龙世怀深思间,只听外间又叹道:“如今想来,那个巴扎尔倒是个痴情种子。想来我东傲靖安四年那一年,他率五万铁骑兵临我东傲城下,只怕就是为了那个李婉儿,是来夺人的。” “那一年的事我有映像。若非孝慈皇后一曲《精忠报国赋》和巴扎尔英雄相惜,我东傲只怕又将有一场战争。” 接下来,人们议论的就是孝慈皇后当年如何一个英姿飒爽舞文弄墨于白绫上书写精忠报国赋的场景…… 龙世怀的脸上不仅溢起温柔的笑意,越发侧耳倾听外间的议论。只听外间又道:“如此说来,李婉儿算得上是个红颜祸水。” “她再怎么是红颜祸水,好歹那场一触即发的战争止戈于孝慈皇后。但孝慈皇后再怎么止戈过我东傲的几场战争,而那些战争或多或少却都与她有关,所以,她孝慈才算得上是最大的红颜祸水。” 闻言,龙世怀嘴角笑意突地不见,额上的青筋突突的跳,拳头倏地捏得死紧。明明方才还一副翩翩少年的模样,如今却似魔界走来的修罗。 ------题外话------ *^_^* 特别感谢520小说美图技术交流恋尘泪也成殇为我的新文制的精美封面,抱抱! 013 火刑台 见状,武念亭握住龙世怀青筋暴露的手,眼中露出恳求的神情,对着他摇了摇头。 眼见龙世怀捶桌起身,武念亭急忙抱住他的腰,用她天生的神力将他死死的抱紧,小嘴不停轻声低喃:“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别生气,别生气啊。” 外间议论的人当然不知雅间中的动静,便算知道雅间有人也万万想不到那人是当朝皇太子,一提到孝慈皇后,人们兀自议论得更是上劲。 便是那冰饮店的老板亦感兴趣的凑到了那一群议论的人堆中,生恐落后与人道:“是啊,靖安五年,内有龙老二篡位,外有南澹、南越联兵兵伐,内忧外患一起上,差点便动摇了我东傲国根基,追根溯源不就是孝慈皇后。” 《东傲皇朝史志》载: ━━靖安五年,秋,帝庶兄龙凭栏谋朝篡位,帝出兵围剿。泱泱大国尸殍遍野、白骨累累。 ━━靖安五年,冬,南澹天子为报其胞妹李婉儿成为东傲弃妃之耻举全国兵力并联合南越大王巴扎尔兵伐东傲,此举严重劳民伤财,南澹动乱起且最后灭国皆源于此。 “我父亲就死于靖安五年的那场内乱。”说话间,大厅中一年青人的神情露出愤恨之神,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又道:“靖安五年,龙老二发动兵变,直至靖安六年战事才熄。东傲国白骨累累、尸殍遍野、血流成河。有多少人失去丈夫、父亲、兄弟……我父亲,我父亲……可怜我奶奶哭瞎双眼,可怜我爷爷听闻我父亲去世的消息便……要怨便要怨孝慈皇后,是她,都是她这个红颜祸水害的,如果不是她,龙老二也不会发动兵变,这天下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怨魂。” 那人越说越是激动,旁边的人急忙拍着他的肩要他平静。 半晌一人又道:“是啊。千丈崖上,若非龙老二当着三千御林军的面亲自承认他兵变的原因就是为了夺得孝慈皇后,唉,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还不知道那场内战的真正原因。” 千丈崖、千丈崖…… 雅间内的龙世怀突地凤眸含泪,身子亦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十三年前,靖安六年,他方方出生。万不想战败的龙凭栏藏身于李婉儿冷宫处,在他龙世怀方满月的日子趁虚掳了他以迫父皇让位,父皇同意让位且条件只有一个:只要龙凭栏不伤害尚是襁褓的他。 奈何龙凭栏又反悔了,不但要皇位还要母后,父皇当然不允,然后龙凭栏挟持着尚是襁褓的他一路窜逃到了千丈崖…… 千丈崖上,为了保住他的命,母后佯装顺从龙凭栏,然后从龙凭栏手中以她为人质换下了尚是襁褓的他,最后在确保他的安全之下,母后毅然决然的推着龙凭栏一起坠下了万丈深渊。 长大后的龙世怀时有听范姨娘哭着说:不要怨你母后,要知道你母后是有多么的舍不得你、舍不得你的父皇。但,当你母后知道她才是导致兄弟阋墙的罪魁祸首时……她太累、太累了,在与你父皇相爱的这条道路上太累了。她不停的止戈着战争,可战争和她仍旧如影随形。她更清楚的知道,她若活着,你父皇、你、还有她林家所有的人都会不惜和整个东傲国人做对也要保护她。这样一来,战争、无穷尽的战争仍将永远追随着她;这样一来,会有更多的家庭因为她而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此,便算她活着也是痛苦的活着,那是生不如死啊。 龙世怀还清楚的记得范姨娘哭得红了眼睛又道:那一天,千丈崖上,你母后以她为条件和龙老二交换下你,当她打算将你交予我之前,她抱着你、亲着你、吻着你,很不舍、不舍……可是,她必须以死明志、以死求解脱、以死赎罪。她的死即可保护林家,亦可保护你父皇和你,她的死更是对那些失去了无数生命的家庭的交待。虽然你母后无辜,但终究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是啊,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几乎涵盖了母后的一生。 虽未亲眼目睹,但即使是十三年后的今天想及那战争的残酷血腥,还有母后决绝的跳崖……龙世怀仍旧禁不住身体的颤抖。 那场战争,虽然最后父皇赢得了胜利,但母后的去世严重的打击到了父皇,令父皇几度一蹶不振。大恨之下,父皇削了龙凭栏的爵位。因龙凭栏在众皇子中排行老二,是以从此,世人皆以龙老二称之。 “如果单纯的说是孝慈皇后惹得龙家众皇子兄弟阋墙,是她引起战争造就了我东傲无数的孤魂野鬼、冤死枉魂,那也太片面了些。诸位应该记得,也是在靖安帝五年,我东傲国和南澹打仗的时候,却是孝慈皇后亲赴边关说服巴扎尔止了战争,一场本来仍将持续的战争被孝慈皇后提前终结,可谓功劳一件……” 说话之人明显是为着孝慈皇后的,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却有人截了他的话,恨恨道:“是她说服巴扎尔又如何?难道你们忘了那场战争是为了什么吗?还不是为了她?如果不是靖安帝独宠她,又怎么会惹得李婉儿生怨?如果不是李婉儿被打入冷宫,她的胞兄又怎么会联兵巴扎尔兵伐我东傲?那一场战争不亚于那年的内战,一样白骨遍野,一样血流成河。” “是啊。我大伯参加过那场战争,在那场战争中还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条腿。每每忆及当年的那场战争,他总说太可怕了,真太可怕了。那一年靖安帝御驾亲征,为了尽早结束战争好回宫陪伴孝慈皇后,靖安帝是大开杀戒。我东傲和南澹、南越各有胜负、各有死伤。直至后来,孝慈皇后亲自来到边关说服巴扎尔停火,那场战争才熄火。唉……虽说那场战争止于孝慈皇后,但真正原因却也是起于她。如果在那场战争中失去生命的两国将士地下有知,肯定会因自己死于女人间的吃醋而觉得冤枉。” “冤?何止一个冤?若非她孝慈在千丈崖上为了救太子殿下以命换命,推着龙老二一起跳了崖……否则,哼,别说什么‘皇后’之封,便是我东傲一人一口唾沫也得将她淹死,如果靖安帝仍旧庇护她的话,便是拼上我等性命,我等也要将她送上火刑台……” 014 心思玲珑的小妮子 本一场关于南越皇帝巴扎尔在秋猎中受伤的议论,却偏偏引发成了对孝慈皇后的讨伐,而且参加的人是越来越多,大有恨不能将早就去世十三年的孝慈皇后从皇陵中挖出来鞭尸之势。 留下一锭银子,武念亭死死的拽着龙世怀从后门出去且一迳劝道:“太子哥哥,别、别气啊。我们走,就当没听到,没听到。” 起初被武念亭的神力拉扯着,再加上听到的一些不好言论,龙世怀一直沉浸在仇恨、戾气中不能自拔。如今被外面的风一吹,神智便有了几分清晰。他凄怆的看着武念亭,突地问道:“天珠,你觉没觉得我母后是红颜祸水?” 惊叫一声“不”后,武念亭抱着龙世怀道:“太子哥哥,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呢?东傲国,曾经有一个才华盖世的皇后,她智斗外番、巧解魔方为东傲争来荣誉。她出口成章、一曲《精忠报国赋》化解东傲、南越一触即发的战争。她弯弓射雕轻描淡写的化解东傲、南澹、北极三国剑拔弩张的局势。她亲赴前线会见敌帅让东傲、南澹的战争提前终结、化为无形……她救了好多好多人的命,她不是红颜祸水,是上善若水、上善若水啊,太子哥哥。” 一迳说,武念亭的眼睛亦一迳的红了,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就是倔强的不掉下来。 其实,民间多有关于孝慈皇后的传闻,都是些不好的,很少有人站出来替孝慈皇后说话。 起初,因对孝慈皇后的敬慕,武念亭还时不时的会和那些议论之人争上一二句。 后来,发觉你再怎么争论都是没用的,因为那些战争确实是因孝慈皇后而起,孝慈皇后再怎么无辜,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偏偏为我而死…… “天珠,有时候,我真想将那议论我母后的人统统杀光。” 她都有心维护孝慈皇后,更何况孝慈皇后十月怀胎生下的太子哥哥。很理解龙世怀此刻的心,看着他脸上的戾气,武念亭轻声道:“就因为那些人的议论不入你耳,难不成你要杀光所有的人?” “他们不该出言污辱我母后。”将这些人血祭的想法时常如魔般从他脑中呼啸而出,特别是在这种时候尤为强烈。 “太子哥哥,以后你将是一国之君,执掌天下。即为君王,便得有容言、容事、容人之心,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太子哥哥,容人才能得人心,容人者方能为他人所容啊。” “如果连自己的母后都不能撼卫,当明君又如何?为了母后,我愿意成为一个杀戮无数的君王。”他不介意为此魔挡杀魔、神挡杀神。 听出龙世怀语中的血腥之味,知他所言非虚,武念亭道:“然后呢?你百年后呢?仍旧有数不尽的人在议论孝慈皇后,而且议论会比现在的更多,说一个名唤龙世怀的皇帝为其母杀尽天下人吗?” 感觉龙世怀身躯一震,武念亭又道:“战争会让妻子失去丈夫、父母失去儿子、幼子失去父亲……我听王爷伯伯说,孝慈皇后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天下无战事。你若真要杀尽天下人,那又不亚于一场战争啊,那你母后一生努力追求的境界岂不是要尽毁你手?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母后吗?” “对不起又如何?我只要此刻痛快了再说。” 再度紧紧的拽住龙世怀,武念亭道:“我原来也如你般,恨不得将那些议论之人都缝上嘴巴或者灌了哑药,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啊。那些带着恨、怨而议论的人,确实多数是在那些战争中失去了父亲、兄弟、儿子的人,他们有怨也很正常。” 见龙世怀咬牙隐忍、神态可怖,武念亭也不怕,仍旧平心静气道:“以往,天珠每每为此事愤愤不平、难受痛苦的时候,王爷伯伯就会说‘天珠,一无是处的人没得可说,越是出色的人越会被人说。世间没有不被评论的事也没有不被评说的人。别人的嘴我们无法去控制,但我们可以抱一颗淡然的心去看一切纷扰。与人相处,需要讲究方式方法。有些事,需忍、勿怒;有些人,需让、勿究’的话。起初天珠不懂,便是现在天珠也不怎么懂。太子哥哥,你可懂王爷伯伯话中的意思?” 见龙世怀眼露迷茫,只当他也不懂,武念亭道:“不过,今天我想了想,似乎有些懂了。” “懂?”龙世怀只是下意识的接武念亭的话。 “应该就是狗咬了你一口,而你不能去咬狗的意思吧。” 本方才还在郁闷的心,如今听了武念亭如此比喻,龙世怀‘卟哧’一声,笑了。 眼见龙世怀笑了,武念亭便也笑了,继续说道:“皇帝伯伯做得就非常好,他为国为民、日理万机、不辞劳苦,让我东傲子民都知道这位好皇帝是孝慈皇后的丈夫。你就应该好好的学你父皇,以后治理天下的时候使国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让所有子民都知道,你这位好皇帝是孝慈皇后的儿子。有这么好的丈夫和儿子,那孝慈皇后得是多么伟大的妻子和母亲啊。这样一来,是不是比那杀人更有说服力呢?” 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说他的母后是红颜祸水。便是母后生前,皇后之诏都未达及天下。不过是在去世后才被父皇以强硬手腕独断专行的追封为‘孝慈皇后’。 不是父皇不爱母后,父皇对母后的爱已经超出一国之重,但却得之不易、拥之更不易。陪伴在父皇和母后相爱这条路上的除了战争还是战争,不是内忧就是外患。而这些战争多多少少都因母后而生,更因了龙凭栏的篡位之举,造就了母后的英年早逝。 可以说,母后是父皇一生的最痛。 但父皇为了母后那无战争、无杀戮的理想世界坚强的挺过来了…… 在这方面,他确实不如父皇。 龙世怀不是看不开的人,只是每每遇到他母后的事便有些钻牛角尖,他巴不得所有的人如他一般尊敬他的母后。可事不但与愿违,而且出现极端,一时便乱了他的心神,他就关心则乱了。一如她母后生前,即便她阻止了那么多战争,可惜的是天不从人愿,战争仍旧如影随形,该来的终究要来。 如今被武念亭一开导,感觉混沌的脑子顿时清晰,他笑着轻抚武念亭的留海,道:“这么个心思玲珑的小妮子,怎么考试就垫了底呢?” ------题外话------ 天珠聪慧不?三番二下就劝服了忠犬,嘿嘿 *^_^* 靖安五年的两场战争和前面孝慈皇后的四幅画相当重要,简单概括则是:这块大陆曾经有三个国家:东傲、南澹、北极。 后来南澹被其附属国南越取代。李婉儿则相当于南澹、南越、东傲的枢纽,她曾贵为南澹公主,又曾是东傲弃妇,如今更是南越帝二太子的生母。 孝慈则是导致旧三国洗牌的灵魂人物。虽十三年前(靖安六年)为救龙世怀跳了崖,但十三年来却一直影响着新三国格局。大有‘孝慈一出、谁与争锋’的味道。 此文至此底子也打得相当厚实了。朋友们,来吧,和我一起看俗世红尘中的爱恨情仇、生死成全,看三国风云中的王图霸业、金戈铁马,看最终是谁成全了天下? 015 我回来了,阿澜 她开导龙世怀是出于好心,万不想龙世怀居然戳她痛处,武念亭也是有脾气的。她将龙世怀猛地推开,嘟嘴道:“世上只有太子哥哥最坏。” 现在不说他好了? 龙世怀笑着上前,强行抱着左右扭动且生着气的胖乎乎的小身子,轻哄道:“好好好,太子哥哥最坏、最坏。” “以后不会了,天珠再也不会在考试的时候垫底了。” “哦?” “因为天珠要成为像孝慈皇后一样的人。” 闻言,龙世怀震惊的看着武念亭。 “她上善若水、机智超群、为国赴难……她更为了救自己的孩子甘愿以命换命舍身跳崖,她永远活在天珠心中。以后天珠要变成像孝慈皇后一样聪明、大义的人,为东傲国争光,为东傲国平难。所以,这样一来,天珠再也不会垫底了。太子哥哥,相信我,我们一起,一起来为你的母后平冤,一起证明给天下所有的人看。让他们知道,孝慈皇后不但有好丈夫、好儿子,民间也有好拥趸(粉丝)。” 武念亭一迳说,龙世怀的眼睛一迳的红,是啊,在他心中,他也只记母后是为了救他而甘愿舍身跳崖的母亲,是他最爱的母亲。他一生的志向便是学得一如母后般的才智,能够智斗外番、弯弓射雕,能够出口成章、大仁大义。 所以,他虽然只有十三岁的年纪,但一直以来活得并不轻松。 他努力的要求着自己,严格的要求着自己,也禁锢着《八卦报》不得宣传孝慈皇后的点点滴滴。 可是,十三年来,树欲静却偏偏风不止。 他龙世怀曾发誓:将以我血、我泪、我肉撼卫母后的在天之灵,哪怕这条路上只有我孤单单的一个人。 如今,又多了一个人,将与他一般,会撼卫母后的在天之灵。 念及此,龙世怀感动的伸手,不知不觉抱紧了怀中的小妮子。 “太子哥哥,答应天珠,以后再碰到类似的场面,你就当个没看到的,便是听到了也当个没听到的,对这样的事一笑置之,可好?” “好,太子哥哥答应你。”不然,他都觉得不如一个小妮子看得开了。 “呀,糟糕、糟糕,我的零嘴、零嘴。” 原来,武念亭在强行拉着龙世怀从后门而出的时候忘了她买的那一堆零嘴了,如今龙世怀的心结解开她才想起来。 一迳懊恼地拍着脑袋,她一迳急急的往方才那个冰饮店走去。 谁叫太子哥哥方才想杀人呢,她担心啊啊啊……拉着龙世怀都走过了几个路口了都。 为了他,她爱之若命的零嘴都可以不顾,龙世怀笑得宠溺的看着前面胖乎乎急步往冰饮店赶的小短腿,轻声道:“小妮子,我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连皇宫都没回就来找你,看来是值得的。” 武念亭一迳往前冲的同时又突地转身向龙世怀招手,边倒退着走边道:“快快快,要有人进了那个雅间去我们就说不清楚了……那可是好大一笔银子呢。” 说话间,她已转了身。 龙世怀虽没听清楚她后面说的话,但也知道她肯定在肉疼银子,笑道:“瞧你那小财迷的样,又不是花的你的……” 大街上,一辆失控的马车横冲直撞,瞬间接近十字路口,却突地转弯,正面向武念亭撞去。 龙世怀话未尽人已如鹰隼般跃起,一个起落间一手已提起武念亭甩了出去,接着他长啸一声貌似在地上抓了个什么,快速的腾空而起,同时在空中一个转身,一脚踹在了仍旧在狂奔的劣马脖子上。 劣马痛嘶长鸣后,四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放下怀中被救的老妇,未顾及她的道谢,龙世怀飞扑至武念亭摔倒处将小妮子一把提起来。 “天珠,没事吧?”虽然知道小妮子打小是药水泡大的,确信小妮子因了遮阳布的原因不会受伤,但他终究是担心得厉害。说话间,龙世怀上下打量着武念亭,生怕她哪受了伤。 此时,他也懊恼得紧。之所以不得不甩开武念亭,是因为与那失控马车面对面的除了武念亭外还有一个方方从十字路口路过的吓瘫在地上的老妇。以他之力提起两人的话就制服不了仍旧在狂奔的劣马,不知这劣马狂奔下去还要伤及多少无辜。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提起武念亭扔往了前方茶铺的遮阳布,接着便救下老妇、踹趴劣马。 整个过程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武念亭天资聪颖,一看道谢的老妇便明白龙世怀将她甩开的原因了。她扑闪着大大的眼睛,十足崇拜道:“太子哥哥,你好厉害,好厉害,天珠好崇拜你哦。人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太子哥哥今天一下子就救了两条人命,都十四级浮屠了。” 算得这般清楚,应该没出什么事。龙世怀谢天谢地的长吁一口气,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与此同时,那失控马车上的车帘突地掀起,一容颜清丽的小丫头伸出血淋淋的头,急呼:“救我,快救我,人贩子……人贩子……” 不远的酒楼上,龙咏萱将方方马车失控差点撞人的那险之又险的一幕看了个清清楚楚。嘴角不觉勾起艳丽的笑容:有意思了,历史果然又一点也没变,变的仍旧只有我。阿澜,我回来了,拥有两世先机的回来了,你高兴吗? 当龙咏萱十指尖尖轻提着裙裾步出酒楼的时候,酒楼的人只觉幽香扑面、暗香袭来。众人皆讶异看去,哦哦哦,好一个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柳叶弯眉的少女。再观此女身姿,一步一挪间,曼妙轻盈赛弱柳扶风,便是那偶尔回头的一笑,便纵有风情万种,怎一个绝代娇颜可以形容。 一时间,酒楼中的人皆失了心神。 走在龙咏萱身边,大丫环司棋眉梢高挑、与有荣焉:这是我们郡主,我们东平王府的郡主,东傲国最金贵的姑娘。 ------题外话------ 谢谢云不在天涯的钻赏花票*^_^* 016 路痴 皇宫。 月色若纱,缓缓流经一山一石,一花一木,使得雕栏砌玉、环抱池沼、威严百生的皇宫蒙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 龙世怀迈着轻快的步子往青龙殿中走去。 若说皇宫是东傲的中枢,那青龙殿便是皇宫的中枢,那是靖安帝龙今朝的寝宫。 无视一路请安的宫人,龙世怀步进青龙殿,只见父皇呆呆的看着烛光出神。 父皇又在思念母后了。 压下心中叹息,龙世怀缓步上前,将手轻轻的放在靖安帝双肩,道了声“父皇,儿子回来了。” 这是两张一模一样的容颜,只是年少的显得倔傲潇洒点,而年长的显得成熟霸气一些。 猛地看到儿子,靖安帝一时居然没有回过神。 如果说龙世怀在外是一个威仪少年,那在靖安帝面前也不过是个爱撒娇的孩子。见父皇愕然的看着他,他将头挤在靖安帝颈窝,不停的摩蹭,道:“父皇,儿子回来了,你不认识儿子了吗?” ‘哈哈哈’爽朗的笑着,靖安帝一拳头打在儿子的肩窝,接着便一把搂住了儿子,喜道:“龙儿。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这次没迷路、没走错方向。” 他龙世怀是天之骄子,文武全才,几乎是无所不能,但他也有一个痛彻心扉的不耻秘密━━路痴。 如果大晴天出门还好,他可以根据日月星辰的位置相当准确的辨别方向。但如果是阴雪天的话,那他就是两眼一抹黑。去年他去见古怪师傅那个老东西的时候正逢阴雨连绵,他迷路了,而且相当惨,老东西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只发了霉的落汤鸡。 哼,都怪那个老东西约定的地点是片一眼都望不到头的野生树林。 说起这事他就觉丢脸,不想父皇还用这事取笑他,龙世怀不满的看着他父皇,挤在靖安帝身边坐下,亲热的搂着靖安帝,声声叫着‘父皇’发泄自己不满的同时亦撒着娇。 “好好好,父皇错了,错了。以后再也不提了。”靖安帝喜爱的抱着儿子摇晃着,同时笑得柔和的说道:“这次你师傅他老人家怎么说?有没有传授你新的武功?”靖安帝清楚的知道儿子遇到一江湖中的怪人,那怪人教授儿子一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功。 冷哼一声,龙世怀道:“我被那老东西赶出师门了。” “啊!” 龙世怀一边将师傅留下‘出师,好走’四个字的事详细道来,一边郁闷得直捶桌子。 靖安帝又‘哈哈’大笑起来,道:“江湖多怪人,越怪其艺越精。瞧瞧现在,父皇都不是你的对手了,就说明你师傅没有藏私,他是真将他的本事都传授予你了。可不许‘老东西、老东西’的叫着。” 语及此,似想起什么,靖安帝又一笑,道:“说起来,你母后当年也是被一江湖怪人掳走,欲强行收你母后为徒。你母后哪是个任人宰割的主,和那江湖怪人是斗智斗勇、不亦乐乎,也称呼那江湖怪人‘老东西’来着……诶,会不会你师傅就是你母后的师傅啊,也许他爱屋及乌,收你为徒也不是不可能。” “母后的师傅不是萧魔他老人家吗?儿子可以肯定儿子的师傅定不是萧魔。” 面前青春洋溢、自信潇洒的少年是他的骄傲。别看儿子年少,但机智勇猛已非同龄人能及,更值得欣慰的是儿子在主持《八卦报》的过程中不断成长,几乎没犯过错。 “你说不是那就定不是。” “父皇,你还记得儿子说的武老爷子家的那个天赐的孙女的事么?” “武念亭?”靖安帝喃喃的问,神思却不知所踪。 龙世怀未觉他父皇的变化,只是急忙说道:“儿子答应带她进宫来见你。要不,就趁着这次中秋的机会吧。” 见儿子这般热衷于武念亭的事,靖安帝极力拉回神思,问:“怎么说?” 于是,龙世怀将武念亭此番为了进宫勤练角球、蹴鞠、马球的事一一说了,最后捡武念亭最拿手的道:“要不,中秋举办一场角球赛。” 靖安帝对武念亭的事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多是从儿子这里听来的,初始他震惊于武念亭的名字,时有将那小妮子宣进宫见一面的打算,可惜小妮子总随着逍遥王爷畅游三国去了。等小妮子有时间了吧他却又有别的事,可以说,这么多年他和小妮子二人总是错过未曾谋面,一如现在…… 看着儿子唇角意气飞扬的笑容,靖安帝笑道:“中秋只怕不成。” “为什么?”他可答应了小妮子了啊,再违言,小妮子又要生气了。 “父皇近日时常感觉不舒服……” 不待靖安帝的话落地,龙世怀急了,截话问:“父皇,你哪里不舒服?”语毕,伸手触向靖安帝额头。 “傻小子。”龙今朝亲腻的弹了儿子的额头一下,道:“带你去个地方,你便明白了。” 龙世怀不明白的随着靖安帝来到位于青龙殿的密室。 这间密室是青龙殿的绝密所在,只有极少人知道它的存在,而这里亦常年处于极度的冰封中,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它的严寒。 随着他父皇熟门熟路的转过几个弯后,出现一排排高高的珠帘,一一揭起珠帘,龙世怀震惊的发现不远处的冰床之上躺着一个人,约摸着像个男人。 龙世怀疑惑的看了靖安帝一眼,接着便好奇的走过去,只见冰床之上确实躺着一个男人,男人的身材相当魁梧,足有八尺之高。胸脯横阔、相貌堂堂、霸气毕露,便是安静的躺着,亦有万夫难敌之概。 “啊”的一声,龙世怀指着冰床之上的男人说道:“巴扎尔?!” “不错。” “可……可……可他不在南越呆着跑我东傲做什么?”这事处处都透着诡谲,龙世怀接着又道:“儿子听闻此番他南越国秋猎,他受伤了啊。”至少这南越帝现在应该躺在南越养伤而不是躺在这青龙殿啊。 “他中箭受伤是事实,但伤他的箭有毒。” 017 值得 原来,南越皇帝巴扎尔此番秋猎中被箭误伤,起初他并没当回事,再说太医也没发现那箭有毒。可随着时日推进,巴扎尔越来越觉得身体不对劲。他往年征战沙场,受七、八支箭伤也是常有的事,而此番箭伤却令他行动上大不似以往,他警惕的觉得也许另有蹊跷,于是便借受伤之名说身子泛得狠要在行宫养身子,同时传出让大太子监国的话。他本人却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了东傲。 “别看他平日大大咧咧,万不想关键时刻倒也心细如发……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亦吃惊不小,他委托我不要将他中毒的事说出去。” 闻言,龙世怀懊恼道:“别说消息一经传出他南越国会乱,我东傲国也会乱啊。说他南越帝在东傲中毒这算什么事啊。这巴扎尔是打算玩栽脏嫁祸、再起战争的玩艺吗?” 揪了揪儿子气鼓鼓的脸,靖安帝笑道:“小人心渡君子腹。” 龙世怀冷哼一声,表示不服。只听靖安帝又道:“他此举正是不想引起战争。” “那他干嘛不死在南越?” 再度揪了揪龙世怀的脸,靖安帝笑道:“一来,他觉得既然有人存心‘误伤’他,那他留在南越养病只怕也是防不胜防;二来,若南越太医局传出皇帝中毒的消息,南越肯定会大乱,他南越取代南澹不过才短短十年,经不起动乱啊。” “他南越经不起动乱,我东傲就经得起吗?父皇,就算你和他英雄惜英雄,但也不能义气相投至此。儿子看趁着他还有一口气,还是赶紧将他送回南越去的好。再说南越越乱越好,我东傲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儿子,靖安帝道:“你就这么咒着他死?” “反正我不喜欢他。”这巴扎尔曾几度入侵东傲。 见儿子真使了性子,靖安帝缓缓道:“巴扎尔见到我后说能治就治,如果治不好的话他得趁着最后一口气尽快赶回南越,一来是为安排好南越后事,二来便是不想将他的死栽脏予我东傲。这般英雄气概,你还觉得他居心叵测吗?” 真是一条汉子。龙世怀瞥了巴扎尔一眼,但接着仍旧又不服气的扭了头。 “我已喂他喝了我的一盏血,也不知能不能解毒……” 不待靖安帝语毕,龙世怀急了,急忙抓起靖安帝的手察看。果然,父皇左手腕上包扎着纱布,纱布上还透着血迹。 龙世怀心痛得差点流泪,道:“父皇,为了一个屡次攻打我东傲的人,值得吗?” “就为他曾经救过你母后一命,值得。” 靖安帝说的是靖安五年南澹、南越联兵攻打东傲的那场战争,孝慈皇后亲赴边关劝服巴扎尔退兵的时候中了南澹兵的埋伏,是巴扎尔硬杀出一条血路才让孝慈皇后得以保全。那个时候孝慈皇后正怀着龙世怀。可以说,巴扎尔不但救了孝慈皇后的命,也救了龙世怀的命。 龙世怀对这事还是相当清楚的,如今听父皇一说,心虽不似方才那般厌恶巴扎尔,但仍旧犟嘴道:“他若不来攻打我东傲,母后至于前往前线么?母后不往前线,自然就不会遭受南澹兵的埋伏。” 亲腻的用手指戳了戳儿子的头,靖安帝笑道:“你啊。” 龙世怀心疼的摸着血迹斑斑的纱布,道:“父皇,答应儿子。以后断不可做这种事了。你身上的龙涎香虽然能够抵御百毒,却不见得对外人有效啊。” “巴扎尔见到我后毒便发了,情急之下我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可已经三日,巴扎尔仍旧没有醒来……唉,若你母后在就好了,这世上再难解的毒都难不到她。” 靖安帝有一次被人下毒差点驾崩,好在孝慈皇后在萧魔那里学得一身下毒、解毒的本领,救回靖安帝一命。 虽说得先祖庇护,东傲真龙天子自身或早或晚都会产生龙涎香,而这龙涎香可帮助自身抵御百毒以防被歹人毒害。但龙涎香仍旧对一种毒无可奈何,因为那种毒来自于受害人自身的血液。 若有歹人又存毒害他父皇之心,拿了这包裹伤口的纱布去提取血液从而制成毒药再来伤害父皇…… 虽然父皇经历过一次中毒事件也知道解毒的方子,但解方的药引却是帝后星的血,上一次因有母后这颗帝后星所以才救活了父皇。如今母后芳魂渺渺,父皇若再中毒……世上已无帝后星……这…… 越想越害怕,龙世怀‘卟通’一声跪在靖安帝面前,将头埋在靖安帝腿上,哽咽道:“父皇。答应儿子,以后断不能再让自己受伤。儿子已经没有母后了,不能没有父皇。” “傻小子。”龙今朝顺势抱着儿子的头,有一下没一下爱怜的轻揉着,安慰道:“放心,父皇不会舍你而去的。否则,你母后的在天之灵也不会饶了父皇。来,快起来。” 见儿子死犟着不起身,哪有不知儿子怕的是什么呢?靖安帝只得又道:“好,父皇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且万事都会小心翼翼,如何?” 龙世怀这才含泪带笑的点头,勉强起身。看向仍旧睡得像死人般的巴扎尔,他伸手试了试巴扎尔的鼻息:还活着。 只是这苍白的脸色…… “看情形似乎不怎么好。父皇你看,你白喂他血了,看你以后还干不干这傻事。” “好,父皇再不干这傻事了。” “要不,儿子偷偷的将他送回南越?” 知道儿子的本事惊人,也知道儿子有这个能力,但靖安帝摇了摇头,道:“我答应他要帮他便得守诺。” 那怎么办? 又不能将巴扎尔在东傲的消息传出,更不能将他中毒的消息付出,否则三国肯定会大乱。唯愿奇迹出现,巴扎尔能够醒来,然后滚回南越去。 龙世怀愤愤不平想着的时候突地灵光一现,道:“对了,阿澜,父皇,还有阿澜啊。” 对啊,事出紧急不做他人想,便算要守住这个消息不能动用东傲的御医,但上官澜却是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人。靖安帝拢起的眉头倏的展开,笑道:“瞧瞧,老喽,不中用了,这近水楼台的事居然就没想起来。” “儿子这就去找他。” “好。另外,你去一趟礼部,就说我身子欠安,那些中秋大宴的事都缓一缓的好。至于民间,不得太过禁锢,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终于明白父皇说身子欠安的原因了,这是为巴扎尔打掩护啊。龙世怀道了声‘知道了’后如飞而去。 018 三个愿望 初八日,大吉。 逍遥王府。 今天,是武念亭拜师的重要日子,上官家的十二匹狼齐聚一堂,见证历史上这个庄严时刻。 坐上的上官澜正在谆谆教导:“正所谓‘知欲圆、行欲方’,没有规矩哪成方圆,为师望你不骄不燥、不急不怒、虚心求学……” 地上跪着的武念亭看似一幅宁静求学的模样,很是尊师敬长得狠,但上官澜可以肯定她的心定飞去了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耳中定将他那一番说教之词早甩得打了蚊子去了。 为避免拜师仪式上她睡着的尴尬,上官澜尽量长话短说,最后问道:“可记下了?” 果然,她的耳朵打蚊子去了。虽然跪着,虽然唇角的笑很是灿烂,但两眼早已浑浑噩噩……对于他总结性的问,更是没有丝毫警觉性的回答。 眼见上官澜咬牙苦笑,做为辈份最长的长者,在这里主持拜师仪式的武老爷子一抚花白的长须佯装着拿一旁茶几上的茶喝着,另外不着痕迹的踹了小孙女一脚。 本沉思在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唐僧只知道一遍遍的念紧箍咒惩罚孙悟空的情节中,猛被人踹了一脚,武念亭霍地清醒。待看清是她姥爷且见姥爷对她挤眉弄眼的说着些什么,聪明的她很快便明白了,急忙趴伏于地,道:“记下了,徒儿谨听夫子哥哥教诲。” 武老爷子‘呃’了一声,“还夫子哥哥?” 心思如电,武念亭急忙再度趴伏于地,道:“徒儿谨听师傅教诲。” 大厅中一应来观摩上官澜收徒仪式的人皆长吁了一口气。 正在此时,龙世怀带着一帮人抬着一方大物来到厅前。 “恭迎太子殿下。” 待一众人礼仪完毕,龙世怀嘴角噙笑走近武念亭,道:“恭喜,天珠。” 笑得牙不见眼,武念亭甜甜回道:“谢谢太子哥哥。”说话间,她的眼神却是往那一方大物看去:不会是一箱子甜甜的零嘴吧?! 瞧那一脸笑得差点流口水的样子……龙世怀自是猜中她的心事,也不道破,只是笑眯眯的拍着那方大物道:“压轴戏,最后才能看。先看你的二哥哥、三哥哥他们送什么宝贝予你。” 嘿嘿,还是太子哥哥好,一句话,二哥哥、三哥哥就不能本着看热闹的心了,得有所表示了。 武念亭恨不得抱着龙世怀狠命的亲一口以示感谢。 瞧那一脸小财迷样……龙世怀再度笑了。其实,小妮子虽然非常财迷,但有时又秉着‘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气。比如说日前为了救治那个差点被人贬子卖掉且受了伤的那名唤‘俏俏’的孤女,她不但热心请医买药并不惜买那昂贵药材替俏俏治病疗伤。 龙世怀沉思间,早有上官二少率先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枚玉扳指递到武念亭手中,道:“恭喜天珠,这玉扳指是二哥哥送予你的礼物。” 看着纯黄玉铸就的扳指,武念亭喜爱的接过,心中却思虑着要将它送予喜爱弯弓射箭的太子哥哥。是以仰着婴儿肥的脸,笑弯了眉道:“谢谢二哥哥。” 紧接着,上官三少上前,从怀中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柄短刀,递到武念亭面前,道:“恭喜天珠,这柄‘冰月’是三哥哥送予你的礼物。” 看着玄铁铸就的短刀,看着其上泛着冷若寒冰的光,武念亭便知这短刀价值不菲,足可以藏于手袖或者靴中以备不时之需,比她原来的那个匕首不知好了多少去,是以又卖力的笑弯了眉道:“谢谢三哥哥。” 于是,接下来,从上官四少到上官十二少,人均送了武念亭一件特别有意义且价值不菲的礼物,武念亭都不遗余力、笑得灿烂的接过并道着‘谢谢’。 最后,她期待的眼神看向龙世怀。 龙世怀打了个响指,潇洒的拍了拍那方神秘大物,接着突地伸手,将盖在那方大物上的绸缎拉下。 却是一方巨大的匾额,其上雕着‘兰心慧质’四个大字。 龙飞凤舞、骨干精奇,和八卦报上的‘八卦报’三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定是出自靖安帝龙今朝之手。 武念亭暗讨间,只听龙世怀道:“父皇本要亲自前来祝贺你拜师一事,无奈身子欠安,经不起大动,说是等他身子好了,再特宣你进宫玩耍。你瞧,这牌匾就是父皇命人特地连夜赶工做的,喜欢不?” 回国以来,一直没机会见到当今天子靖安帝,虽然有小小的遗憾,但武念亭也知道皇帝的身子关系国家福祉。更何况前些时宫中已传出‘陛下身子有恙,中秋大宴一律从简’的话来,欠安的情形下她不能去打扰,是以很是正规正矩道:“谢吾皇隆恩。” 一时间有些不习惯武念亭如此正规正矩,龙世怀扶起她道:“说说看,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你想要我送你什么当作礼物?” 无论她要什么他便予她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他也想一试。 这是她应该得到的。 不知龙世怀心中所想,武念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兴致勃勃的从她方得到的一堆礼物中翻找出那枚黄玉扳指,很是匆忙的戴在了龙世怀的大拇指上,并道:“这是天珠送给太子哥哥的礼物。至于太子哥哥要送什么给天珠……呃,我暂时还没有想到。” 你这是得有多嫌弃我送的礼物啊啊啊,转手便送了人? 上官二少的脸有些黑,眼中差点便蕴了委屈的泪。 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她所想的、所祈愿的却是他。看着大拇指上的黄玉扳指,是弯弓射箭的绝好之物,当然知道小妮子期待的是什么。龙世怀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同时心里升起一股甜,他伸手揉着武念亭的头发,柔声道:“如果天珠暂时不知从太子哥哥这里要什么礼物,那太子哥哥便许天珠三个愿望,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这三个愿望有多艰难,太子哥哥一定做到。” “不在伦理道德范围内的呢?” 听着武念亭俏皮的语调,看着她调皮的神情,龙世怀道:“便是杀人放火,太子哥哥也帮你完成。” 闻言,武念亭又笑了,笑得鼻子、眉毛皱成一团。 019 似乎有戏啊 自从和逍遥王爷口头定下两个孩子的婚约,武老爷子便相当注意上官澜。这些年来,上官澜所作所为都尽入他眼。‘人中龙凤、人中翘楚’是他对上官澜的认定。上官澜更是他看得越来越满意的乘龙快婿。 但,唯一令武老爷子不满的是上官澜这个人似乎不怎么满意两家订的婚事,而且故意有意无意的疏远。所以,武老爷子想着有个人出来刺激刺激上官澜好将上官澜赶往儿女情长的路也好。 比如说龙世怀。 可出其不意,不过半年时间,小乖孙和龙世怀之间的感情似乎好过了上官澜,这可不是好现象,得坚决刹住才是。于是,一对一教学提上日程,一来可以提高小乖孙的学习兴趣,二来他和逍遥王爷都期望上官澜在一对一教导武念亭时能够日久生情。 可如今…… 瞧瞧,瞧瞧,这小乖孙和太子二人在这隆重的拜师仪式上,说的话越来越离谱了。 再瞅瞅上官澜:咦,似乎有戏啊啊啊。至少,素来笑若春风的上官澜此时的笑有些牵强,而脸上的神情似乎有别于一惯的儒雅。 莫不是上官澜终于对龙世怀和小孙女太过亲腻终于有了反应?! 一迳想着,武老爷子一迳暗笑着:嗯,不管怎么说,小乖孙和太子的亲热得适可而止,特别是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 念及此,武必老爷子适当的咳嗽两声,道:“乖孙啊,既然还没想好你太子哥哥的礼物,那便先去看看你的书房。” 上官澜在逍遥王府专门为武念亭开辟了一间书房,名唤‘清荻斋’。 书房中堂挂着孔子的画像,左右各写着对联。画像下方是一张硕大的黄梨木四方桌,配着黄梨木的太师椅,桌下有踏脚,那是上官澜讲学的地方。 黄梨桌对面放置着一套较小的桌椅,上面放着文房四宝,那是武念亭写字、听课的地方。 书房被硕大的桃花屏障隔为三间,东间是玩乐室,是用于武念亭学累了后适当放松的地方,其内有许多诸如九连环、鲁班锁等等这类高智商的玩具。西间除却四面墙磊满了书外,仅只放着一张贵妃榻,贵妃榻上放置着柔软的细软,那是供武念亭小憩的地方。 看着上官澜精心的布置,武老爷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感觉这不是一个未婚夫应该做的事,倒觉得这是一个当爹的应该做的事。 当爹的和女儿…… 念及此,竖着虎虎生威的眉,武必老爷子转头看向他家小乖孙,呃……什么状况啊这都是。 但见小乖孙正嘟着红通通的小菱唇、瞪着眼,小胖手不停,额头上略有薄汗。从她得意洋洋双飞的眉可以看出她手中的九连环应该解得差不多。 正在这个时候,上官二少伸手出招,帮忙道:“天珠,这个环应该这样解。” 三少亦不示弱,亦伸手帮忙道:“天珠,别听你二哥哥的,听三哥哥的,应该这样解。” 四少也上前…… 十一双热烈帮忙的手解着九连环的后果相当严重,就像如今,本来快要成功的武念亭,在这些好哥哥们的‘帮助’下,九连环确实解了,是解体了,各部零件零散一地。 “啊啊啊……”武念亭恼得哇哇大叫,直追着二哥哥、三哥哥等人打闹。 书房乱做一团,笔墨纸砚齐飞,龙世怀亦当仁不让的加入混战队伍,帮着武念亭对付上官家另外的十一名少爷。 武老爷子顺手抓住迎面飞来的一本书捂住自己的半张老脸,乜斜着眼看着小乖孙:啊啊啊,小乖孙,你今日拜师了,就得有点男女之防啊啊啊! 再偷眼瞅上官澜,呃,好吧,神情相当奈人寻味…… 武老爷子不得不再叹了口气:别说上官澜怎么赶都赶不到情路上去,便是这个玩性颇重的小孙女,什么时候才会往情路上走啊啊啊。 路漫漫其修远兮,好歹这书房便算是这对小儿女情路的起点罢。 呃,虽然如今这书房的场景惨了些…… 武老爷子如今纯属自我安慰。 当武老眼子那双老眼滴溜溜满场转的时候,上官澜亦心思透亮,岂有不明白两家长辈的心思的,只是这感情一事,他真的暂时不想考虑,更何况是对一个从小便看着长大的小人儿。 心内悲叹一声,上官澜稳定心神,看着混乱的场景,伸出手,道:“天珠,为师带你去天玑阁看看。” 闻言,武念亭立马不再打闹,而是给上官家另外的十一位少爷丢去一个‘等着瞧’的冷哼后,伸着小手拉住上官澜的手,道:“好啊,师傅,快快快。” 沿路,并未对逍遥王府那美丽的秋景有任何留恋,因了对天玑阁的向往和好奇,武念亭几乎是拽着上官澜往天玑阁跑去。 那可是逍遥王府的第二大禁地。 很快,一栋三层木石结构的楼房出现在一众人眼前,正是建在逍遥王府最高处的天玑阁。 天玑阁是逍遥王府的藏书地,其内关于天文、地理、经史、子集、阴阳八卦类的书籍,更有许多存世的孤本。 上官澜松了武念亭的手,遥指着那栋楼,道:“上得了三楼,便当是送予为师的拜师礼。” 听说天玑阁机关重重…… 略一挑好看的眉角,武念亭拄着自己的下颌,看向了武老爷子。 武老爷子笑呵呵道:“乖孙,咱们刑部的机关你都破得了,这天玑阁的机关难道比咱们刑部的还难不成?去,别怕,就算破不了,老爷我再另送一份大礼给你师傅当你的拜师礼。” 有了姥爷的支持,武念亭便有了底气,很是雄纠纠、气昂昂的迈起她的小短腿走向天玑阁。 众人都很是紧张的看着她的背影,然后看着她的小胖手推开了天玑阁的大门。在她闪身进入天玑阁后,天玑阁的大门因了机关自动阖上了。 即有担心,亦有期待,甚至…… 压下五味陈杂的心,上官澜不再看天玑阁方向,而是转身看向一片秋意中的逍遥王府。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别有幽情。红遍的枫叶和遍地的黄菊随着秋风起舞,为这幽情所在倍添韵致。然这般美丽的秋景却再也入不了他的眼,如今他脑中都是天玑阁中的重重机关,心中更在担心着他的小徒弟到底能不能成功的上到三楼。 ------题外话------ 谢谢828308、湖边的紫背天葵的花花,惭愧inginging……同时热烈欢迎新老朋友们的捧场,首推期间,喜欢的就将此文加入书架,过了首推就难找了哈*^_^* 020 破阵 推开天玑阁大门,武念亭脑中不自觉便闪过她的启蒙老师说的话。 “但凡藏宝、藏书重地都设有机关,无外乎混沌、两仪、三才、四象、五行、*、七星、八卦、九宫、十方,其中尤以八卦、九宫、十方最是变化无常,若你能够掌握其心便能万变不离其宗。” 说起来,启蒙老师是逍遥王爷带着她畅游三国的时候介绍给她认识的一名江湖中的大人物。 当然,逍遥王爷还介绍过一些商界的大人物、书界的大人物、画界的大人物、棋界的大人物、琴界的大人物予她认识,但她最最喜欢的还是江湖中的大人物。因为江湖中的大人物教她的东西她最感兴趣且接受亦快,可以说百学不厌。所以,江湖中的大人物算得上是她的启蒙老师,也是除了孝慈皇后外她第二个崇拜的人。 耳边回荡着江湖中的大人物的话的同时,因暂时不适阁内阴暗,武念亭闭上了好看的眸,再睁开时她已经能够适应这里的光线了。 好多书啊,成千上万的书册就那般整齐有序的磊在书架或者书柜中。 “难怪王爷伯伯和师傅都会那么聪明,看过这么多的书,笨蛋也会成圣人。” 一迳说,一迳一排排书架、书柜的走过,武念亭仔细的用手试了又试、摸了又摸。最后,她不得不承认也许天玑阁中本无机关,只是世人的以讹传讹。 如此一想,她信步往楼梯方向走去。 因了矮小的原因,她并没有发觉每随着她的走动,那些磊着书籍的书柜或者书架均已在暗中移动,将她小小的身子牢牢的圈在了一个八卦图形之中。 接近楼梯口时,她‘咦’了一声,原来楼梯不是一般的阶梯装而是一个蜿蜒而上的斜坡。 “不同一般,定有古怪。” 如此一想,她放下先前的掉以轻心,放眼四处打量。接着,她很是感兴趣的蹲在了楼梯口,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数着眼前九品不一样的地砖。 “果然有机关!”嘻嘻,她捂着自己的小嘴笑了,道:“这应该是九宫阵。” 小嘴念着‘二四为肩、六八为足’的口诀,她一蹦一跳的跳上那九品砖。当她似跳房子般的跳完所有的九品砖后,只听‘吱呀’一声,明明方才还是斜坡的楼梯转眼间便变成了阶梯状。 捂着自己的小嘴,看着正常的楼梯,武念亭又笑了:应该是破了九宫阵了,要不然楼梯也不会变回正常状态。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她背后,因她破了九宫阵的原因,那些方才原本将她圈在中心八卦之阵中的书架、书柜又默默的恢复到原有的位置,八卦‘生’门大开,一条生路直通天玑阁的大门。这个时候她要出天玑阁就相当容易了。 可‘楼上会有什么呢’的吸引力对武念亭更大,如今她一门心思只想着上楼去看看。 拾级而上,来到二楼。武念亭放眼看去,仍旧是书。只是不同于一楼的是这里的书四面依墙而放,中间却是相当空阔的一片场地。 经历了一楼的事,她知道天玑阁机关重重不是虚名,是以很是小心翼翼的在二楼转了一圈,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不知不觉便来到三楼的楼梯口。 楼梯亦是斜坡。明知它有古怪,她也不急于上楼,而是放眼四看,“奇怪,这里怎么没有九品砖呢?” 也许这一层没有机关也说不定。 如此一想,武念亭试着想迈步上楼,但……天生的警觉令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她摇了摇头,又收回小短腿。看着三楼的方向,她歪着头细想了想。一时间便想起那空旷的中间场地曾经见过几品不一样的地砖,如今细细想来,似乎有七品。 “莫不是七星阵?而这个阵不似一楼般摆在了楼梯口处,而是摆在了让人不易觉察的地方?” 如此想着,武念亭慢慢的踱步回到那块空阔的场地,细心的去寻找不一样的地砖,同时不停的数道:“一、二、三……七,果然是七品。” 确信再也没有不一样的地砖后,她爬上一方书柜放眼看去,地上的情景一应入了眼睛。“呵呵,果然是北斗七星的形状。你们这是欺负我矮,看不全,是不?” 爬下书柜,武念亭小心依着‘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的顺序口诀一一又似跳房子般的跳过。 “呵呵,虽然我矮、我胖,但好在弹跳力不错,要不然这房子就跳不了了。” 一迳跳,一迳说,随着她跳上最后一品砖,随着‘吱吱’的声音响起,她只当是楼梯恢复了阶梯状。放眼看去,却原来是楼梯口有数块地砖正在一一翻动。 好奇之下,她‘咦’了一声近前细看。 待那些翻动的砖块停止翻动,她胖乎乎的小手小心的数了数,“十六品砖,还是九宫。” 微噘着唇,武念亭很是得意的起身,毫不犹豫的跳上第一品砖。嘻嘻道:“今儿个房子跳得多。” 当她跳完最后一品砖后,那楼梯果然‘吱呀’作响,一如方才一楼的楼梯般变做了阶梯状。 得意的挑了挑眉,武念亭毫不犹豫的迈着她的小短腿上了三楼。 三楼,摆设和二楼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它的中间空地却是一个工具加工场所,木工所用的一切工具应有竟有,尽头,是一张白玉做成的床榻,上铺着雪白的虎皮。 “也不知这三楼有没有机关?” 一迳念叨着,武念亭一迳小心翼翼的在三楼转了一圈。最终她确信三楼应该没有机关。于是她禁不住‘耶’了一声,小手握拳一挥,道:“成功。” 江湖中的大人物的悉心教导果然在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至少没令她在师傅、姥爷、太子哥哥、二哥哥、三哥哥等人面前丢脸。如此一想,武念亭不禁眉飞色舞,道:“大人物,我好爱你哦。” 再说上官澜、武老爷子等人正心怀忐忑的等在天玑阁外时却传来武念亭那‘耶,成功’的一声。 这么短的时间? 众人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天玑阁三楼的方向。 正好,三楼木窗被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推开,一张带着婴儿肥的脸很是兴奋的出现在众人眼中。 紧接着,稚嫩、清脆的声音传来。“师傅,徒儿这份礼如何?” 唇角的笑便这般绽开。上官澜并不知自己此时的笑有多么灿烂。倒是他的兄弟们和武老爷子却是再也忘不了今日所见那灿若桃花满林的笑容,直至多年后,他们仍旧在感叹那使得满园秋景萧条的那‘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的一笑。 ------题外话------ 朋友们,加入书架=支持写作,喜欢就收藏哈,过了首推期就难找到文了。同时谢谢lisa67的票票*^_^* 021 可不可以打个商量 自从收武念亭为徒以来,上官澜的时间分为两段,上午在御医局处理事务,下午在逍遥王府教授他的小徒弟。 他上午在御医局处理事务的时候,小徒弟可以在逍遥王府肆意玩耍,或骑马、打角球,或看书、踢蹴鞠,皆由着她的性子。 一段时日,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时间一长,上官澜便发觉小徒弟的老毛病又犯了。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授课间,上官澜发觉小徒弟的神又不知游去了哪里? 用戒尺轻敲了敲木桌,果然,小徒弟很是警觉的回神。他才继续道:“自天子以至于庶人,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越听越觉得头疼,武念亭忍无可忍之下脸上明显有不奈了,嘟嘴道:“又是之乎者也,怎么老是之乎者也。” 这神情,真是让人又爱又恨,若孔子在世,当头痛自己为何会有这般的弟子罢。 如此想着,上官澜耐心解释道:“《大学》一书,为春秋时孔子的门徒曾参所著,它深刻地阐述了修身、治国的道理和方法。主旨三纲八条目。三纲即: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条目即:格物、致知、诚心、正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一迳讲解着,上官澜一迳发觉小徒弟的身体又开始左扭右扭起来,便似屁股底下坐着针毡似的怎么也坐不住。 这是她不耐烦的先兆。 上官澜只得放下书,道:“天珠。你又怎么了?是要上洗漱间呢还是肚子又饿了?” 小徒弟每天辰时准时到逍遥王府,渡过她随心所欲、自我安排的上半天。午时准时午餐、午休,这是他和武老爷子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严格要求的。所以,她不应该存在肚子饿、嗜睡等状况。但这段时日,她却老以这些为由头拖延着不上课或者课中闹着要休息。 他知道她还小,心性终究未定。前些时那要赶超孝慈皇后的一番豪情壮志只怕又丢到旮旯空里去了。求学的路终究是极清苦的。 “师傅,我们可不可以打个商量?” “说。” “师傅每十天为天珠讲解一本书,这个速度太慢。要不,一天一本,另外的九天让天珠可以自由活动?”竖着胖乎乎的食指,武念亭期待的看着她的师傅。 上官澜内心轻叹一声:终究是太聪明的缘故啊。 说起来,国乐小学中,像她这般年纪的孩子一个学期能够掌握两本书便算了不得…… 正所谓因人施教,他也巴不得教她快些。 但,有道是‘慧极必伤’。他倒觉得对她的进度要慢一些,在保证她不厌学的状况下尽量的再慢一些。 可是,在这个慢的过程中却也得顾及她的感受。 念及此,看着小徒弟期盼的眼神,上官澜一笑道:“一天不成。五天罢。为师答应你,五天讲解一本书。” ‘耶’了一声,武念亭兴奋的站了起来,挥着她的小拳头,道:“那剩下的五天,徒儿可不可以不来王府?” “为什么?”莫不是想抽出更多的时间陪武老爷子? “天天腻在这里,我都不能陪太子哥哥出去玩。” 每日酉时,准时下课,小徒弟回武府,美其名曰‘姥爷如果看不到我肯定又会不好好吃饭、睡觉,我回府陪姥爷可以将姥爷的身体养得棒棒的’。但其实,多数时间她总和龙世怀在外面鬼混…… 这个小东西! 紧接着,似乎就是因为‘太子哥哥’那四个字,上官澜心中凭空起了丁点好胜之心,道:“不可。” “为什么?” 看着神情不善的小徒弟,上官澜冷声说道:“拜师之初为师便交待予你‘知欲圆、行欲方’,没有规矩哪成方圆之话?你当初答应为师谨尊师命莫不是出尔反尔?” 武念亭闻言,似蔫了的白菜般软在了小小的太师椅中:她可不想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再说,你能保证你仅用五天时间掌握的知识便会终身不忘?如果为师所料不差,想来不过初时几日尚能记个十成十,但一段时日不温习便又会忘记个七八分。这样算来,你初时不过白白耗费精力掌握了它们而已。与其浪费精力,不如一鼓作气勤加温习,做到温故而知新的好。为师可以答应你五天讲解一本书,剩下的五天你可以自由支配,但前提条件是这五天你仍旧每日辰时到逍遥王府,至酉时才能离开。” 那就是上不上课都得来逍遥王府喽!那有什么区别呢?真郁闷!武念亭更蔫了,委屈的嘟着嘴。 虽然小徒弟的聪慧无人可及,但正因她喜欢卖弄小聪明就有些不守规矩、急于求成,这也正是她在上学期考试中垫底的原因。也可以说,是他存心将她垫了底以打击她的小聪明。如今,授课之初,上官澜认定习惯培养最是重要,所以有时候该拒绝的要拒绝,该严厉的要严厉,再不能万事由着小徒弟的性子来。 但此时,也许他这话说得重了,小徒弟眼中全无往日的精气神。上官澜一个不忍心下,起身来到小徒弟面前,轻声道:“天玑阁中机关重重,你必须一层层的去解,否则就别想上到更高处。你闯天玑阁时便应该明白个中道理,否则你也上不到天玑阁的三楼。这学习亦如在天玑阁中破解机关般,若想急于求成,便会出现许多你自己都意料不到的麻烦,到最后你仍旧得重新来过,那才是真正的浪费时间。再则,这学习亦如筑屋般,必须从最底层的地基开始,没有打好地基便想建空中楼台多是不合实际。” 武念亭吃软不吃硬,闻言便似一只斗败的公鸡,低头认错。“是,师傅。徒儿知错了。” 似乎又见不得小徒弟这般颓废之神,上官澜扬起唇角又道:“不过,每过段时日为师会考验天珠原来所掌握的知识,如果考验当日天珠未出差错的话,隔日为师便会放天珠一日假。这一日你可以自由活动,可不必待在王府。” “真的?” 看着小徒弟眼中再度漫起精气神,上官澜含笑肯定道:“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题外话------ 又看到好多熟悉的名字,欢迎归来哦,首推最后一天了,喜欢的就加入书架收藏哈。同时感谢雅典娜之恋、5698708等朋友对本文的支持打赏投票*^_^* 022 师傅就是我老爹罢 又几日。 清荻斋。 如今,郁闷着的不是武念亭,而是上官澜。 他以手支颌趴在书桌上,半眯着眼:他到底是怎么被眼前这个调皮、好动、好问的小徒弟给绕进来的呢? 可是,看着她眉飞色舞的神情,听着她清脆的笑声,他的心居然便有了丝丝的舒坦,甚至觉得很是窝心。有一瞬间,他的唇角不自觉的便勾起。 前来奉茶的天巧、天英见了,亦瞥向那个正笑得一地灿烂的小徒弟。 穿着一袭月牙白祥云通袖薄衫,衣襟、袖口都翻着雪白的狐毛,特别是衣颈处那翻着的白狐毛将她如今兴奋的脸衬得更红更有光彩。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透着黑若曜石的光芒,而她眉宇间那似梅花般的胭脂痣因了兴奋的原因便似冬天雪地中的梅般正在徐徐开放。 这个样子,着实逗人喜爱。便是主子如今的神情,恼中亦带着爱罢。 如此想着,添过茶后,天巧、天英恭敬的退下。 一古脑将茶喝净,随即用胖乎乎的小手擦去唇角的水渍,武念亭犹自笑道:“徒儿再问师傅一个系列问题,如何?” 眼见上官澜不动声色,武念亭又笑道:“师傅,不是说要勤学好问吗?天珠勤学好问,师傅应该高兴才是。只有这样,天珠才总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一天,不是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只是那‘一个系列’之语,唉……上官澜强打起精神,端正了身姿,道:“问罢。” “请问师傅,米的母亲是谁?” “稻谷。” “那,请问师傅,米的父亲是谁?” 上官澜脸上出了一条黑线,一时间他有些微窘,难不成还是答‘稻谷’? “再问师傅,米的外婆是谁?外公是谁?” 一时间,黑线长满上官澜的脸,“天珠,你这不是问题。” “那是什么?” “是……”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露出一如小老鼠般狡黠的笑,武念亭道:“师傅除教导天珠要勤学好问外,还曾经教天珠不耻下问,如果师傅真不知答案,天珠不介意师傅不耻下问一下下。” 瞧她那伸着小手指打个算盘的小得意样,他若真问了,她告诉答案之前肯定又有什么要求罢。 似乎知道上官澜在想什么,武念亭一本正经说道:“师傅,天珠只是想学泅水。如果师傅觉得天珠的答案却能令人恍然大悟,那便让天珠学,同时准天珠一个月有三天学习泅水的假。” “便算为师允了,你打算在哪里学?”他清楚的知道,前日龙世怀在这里混了一上午,告诉小徒弟太子宫中新修了一个温水池,一天十二个时辰热水不断…… “太子宫啊,太子哥哥告诉我,他的宫中新修了一个温水池,一天十二个时辰热水不断……” 果然不出所料。 看小徒弟兴奋的神情,上官澜微眯着眼,因了‘太子哥哥’四字,他心中再度升起好胜之心,道:“泅水可以,但假期不允。” “师傅不允假,天珠如何学泅水?” “逍遥王府中,一样可以学。” 看着小徒弟微嘟的唇,上官澜压住心中的闷笑,正色道:“当然,若你看不中逍遥王府的水池,那泅水之事便作罢。” 那多可惜,泅水不但可以让人玩得尽兴,更是掌握了一门绝佳的求生技能啊。如此一想,武念亭急忙说道:“好,徒儿答应师傅,便在这逍遥王府学泅水。” 也不着急,上官澜只是不经意的随手拿起茶,放在口中呷了一小口,这才不急不慢道:“先说你的答案罢。看你的答案是否果然令为师有恍然大悟之感才成。” 略一挑好看的眉,她的眼中便有了满园春天的色彩,小嘴若放鞭炮般的叽叽喳喳道:“米的母亲是花,因为花生米。米的父亲是蝶,因为蝶恋花。米的外婆是妙笔,因为妙笔生花。米的外公是爆米花,因为他抱过米,又抱过花。” 好在,好在方才只喝了一点子茶水,也不至于现在被呛死。如此想着,上官澜伸手摸着自己的下颌,半晌,道:“天巧、天英,你们进来。” 闻言,早在东次间笑得肠子都抽了的天巧、天英躬身入内,同声道:“郡王,请吩咐。” “以后,你们二人教导天珠学泅水,时间就定在上午。将那打角球、踢蹴鞠、打马球的时间匀一些出来即是。” 闻言,武念亭再度嘟了嘴:真郁闷,居然利用原来玩的时间学泅水,这不就是七上八下和八上七下吗! 当然明白小徒弟不满的神情代表着什么,上官澜再度吩咐道:“如今这天渐渐转凉,便在‘澜院’中学罢。” 澜院是上官澜的寝院。除却保镖和打扫的仆妇外,未得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早闻天英、天巧说过非亲非故者不得踏入澜院,所以,澜院堪称逍遥王府的第三大禁地。 嘿嘿……如今能进澜院可以说是意外收获。 第三大禁地都让她进……师傅待她原来真心的不错:不是亲人就是故人。 上官澜语一落地,武念亭便兴勿勿的跑到上官澜身边,快速的亲了一下上官澜的脸颊,道:“师傅,你不姓‘上官’罢。” 她高兴的时候便有此举动,总能令人心突地柔软下来。只是今天,她的问令上官澜心中一悸,愣愣问道:“什么?” “师傅肯定姓‘武’,是我们武家的人。肯定是老爹走丢的儿子,后来老天怜悯武家没后,所以将念亭送往了武家。现在又将念亭送到了哥哥身边和哥哥得以团圆。所以,其实师傅就是我的哥哥罢。” 原来如此。 心中一迳感叹着自己方才的震惊,一迳看着小徒弟那兴奋得似乎真找到了亲人的激动神情,上官澜道:“为师可以肯定天珠的老爹只有天珠一个孩儿。” ‘咦’了一声,武念亭的眼睛兴奋的瞪了又瞪,只至瞪得不能再瞪,她才道:“师傅这么肯定我老爹只有我一个孩儿,那……师傅,其实你就是我老爹罢。我老爹是东傲历史上最年青的太尉,师傅是东傲历史上最年青的金牌御医,你们两个有异曲同工之效……是吧,是吧,师傅就是我老爹吧。这天理循环,终于将天珠又送到了老爹身边,是吧,是吧?” 什么异曲同工,什么天理循环? 她这想像力还真是丰富! 再纠缠下去,还不知她会问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或者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想法。 上官澜暗吸一口气,平息太阳穴处隐隐的跳动。不看小徒弟期待的神情,更不看笑得捂着肚子的保镖们,他迳自披上披风,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这段时日御医局的事颇多,为师得进宫了。你便早些放学,回家陪你姥爷去罢。” 明明方才还是满天晴日的脸,如今却阴云密布,师傅的脸翻得简直比翻书还快啊。 真郁闷,是不是靖安帝的身子非常的不好,要不然师傅也不至于忙成这般,唉……皇帝伯伯,你一定要养好身子啊,我还想和你一起打角球呢。 ------题外话------ 俺的嫡系部队呢,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木要求就这样写下去了哟*^_^* 023 先皇遗诏 夜色深沉,千家万户挂起了灯笼,似老天投往人间的一颗颗珍珠,发着浑厚的光,照亮了东傲城的夜。 一顶豪华的软轿停在了逍遥王府大门前。 认出自家的轿子,守门的护卫立马恭敬的迎上来,扶着上官澜下轿,道:“郡王。” 站立轿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秋已过,月儿明显小了、暗了许多。 又一天了,真累啊。 上官澜舒展了一下双臂,道:“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不用理会我。” “是。” 漫步在月色葱茏的小径,上官澜一迳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推开澜院的大门,首先映入眼睑的是花园,花园中,细细的玉石铺就的甬道在月色下散发着柔和的光。一道长长的游廊将整坐澜院的亭台楼阁连接起来,站在游廊的任何一处都可以细细观看到澜院的风景。 其实,澜院的风景很单一,满院种的皆是桃树,余则皆种植菊花。如今因了秋的原因,园中的桃树虽然虬枝杂干,但满地的菊花开得却甚是灿烂,乍一看去便晃了人眼。 主屋座南朝北,两侧还各有三间东西厢房。 主屋中,为了洗浴方便,上官澜在他寝居室的东间开辟了一间浴室,隔壁起了一个小灶,是以这处浴室一年四季都供应着热水,水气氤氲,像极了仙境。 这浴室虽然不大,但也不小,足够七八十人一起泡浴。相当于一个小型游泳池,武念亭这段时日便在这里学泅水。 水池池底是由许多五彩斑斓的的石头铺垫而成,透过不深不浅、清澈透明的池水,若千变万化的光彩,千丝万缕的垂挂其中,光彩夺目之极。 一一褪去衣物,上官澜缓缓的步入水池,首先尽兴的在池中游了几个来回,然后这才若鱼般灵巧的游到池边缓缓的靠池壁坐下。湿透的黑发便似一匹黑缎披在他的肩背上,与白晰的脸庞形成强烈的对比,显得唇更红了。 他长吁一口气,伸展双臂放在池沿上,闭目养神。 紧接着,耳尖的他发现声响,侧耳细听后,上官澜笑了:龙世怀。 果然,不一时龙世怀便进了来,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将衣物一一褪尽,然后‘卟通’一声跳进池中,亦是游了几个来回,最后,他游到上官澜对面的方向靠着池壁坐下,且很是舒服的长吁了一口气。 相较于龙世怀古铜色的肌肤而言,上官澜的肌肤便有些白,而且是白瓷般的白,龙世怀总笑话上官澜的皮肤像女人,而上官澜总回说‘难道你见过女人的肤色’的话。 “这段时日累坏了吧?” 上官澜轻轻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哪成想那巴扎尔居然身中剧毒?若不是你,这一次不但他南越要大办丧事,便是三国只怕也得战乱再起。” 受命于靖安帝所托,这段时日上官澜老在宫中忙碌,怎一个累字可以形容。 好在经上官澜细心治疗,巴扎尔情况好转,已能下床活动了。而且巴扎尔打算明天人不知、鬼不觉的回南越国去,务必要察出到底是谁伤了他。 这就是南越国的事,不关东傲国了。 可以说,这段时日,虽然累,但皇宫和逍遥王府却是打了个大胜仗。 轻叹一声,上官澜睁眼,将水往身上捧的同时,道:“也算他命大。要不是陛下的血保了他的命,他毒发那日便应该身亡了。” “这话可不能对父皇说,别哪一天又有人中毒,他又善心大发的割腕放血救人。救人事小,若被人成心利用,父皇就危险了。” 当然知道靖安帝身上的龙涎香一事,上官澜道:“你放心,我不会说的。我还哄陛下说他的血不但不能解他人的毒,还会害得中毒之人越发的不省人事,这也是巴扎尔睡三天不醒的原因。” 闻言,龙世怀笑了,竖着大拇指,道:“好兄弟。” ‘诶’了一声,上官澜笑道:“我这算不算得上是欺君之罪。” “什么欺君之罪?你这是善意的谎言,再说,你以后的君是我。” 看着龙世怀得瑟的表情,上官澜好笑的捧水泼向他,泼了龙世怀满头满脸。 抹去满脸的水花,龙世怀道:“这段时间,天珠怎么不逃学了,也不怎么缠着我了?” 上官澜的话回得不甚有底气,道:“她这段时日对泅水很是喜欢,总央着天巧、天英带她在这里泅水。” 龙世怀露出一个了然的笑,道:“我说了,怎么那么快她的性子就定了。” “问你一个问题。” 懒洋洋的睁开眼睛,龙世怀道:“问。” “有两个人掉进陷阱,死的叫死人,那活的呢?叫什么?”这是小徒弟今天出给他的题,他知道‘活人’这个答案肯定是不对的。 嘴角的笑容咧得老大,龙世怀道:“念亭出的罢。” “嗯。” “救命。”见上官澜一愣,龙世怀笑道:“活着的当然叫救命了。” 恍然大悟中,上官澜拍了拍池水,惹得池水四溅,他笑道:“这个小东西。” “可不要告诉她,答案是我告诉你的。” “她出给你做过?” “嗯。” 看龙世怀疲惫的神,上官澜心知肚明问道:“你这又是从哪里来?西宁王府还是东平王府?” “两个王府都去转了一圈,唉,还是没找到。” 上官澜知道龙世怀在寻找一件先皇遗诏,而这份遗诏和孝慈皇后有关。“你总趁着西宁王和东平王回京的日子就在他们府上鬼混,长此以往,他们有可能会发觉你的动机。” 上官澜口中所言的西宁王是靖安帝的庶兄龙吟风,他手中掌握着东傲国的三分兵权,主要驻守东傲国西南、西北沿线军事重镇。至于东平王则是靖安帝的庶弟龙云海,他则掌握着东傲的二分兵权,主要驻守着东傲国东南一带边陲军事重镇。这两位王爷在东傲国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是随便跺跺脚便会惹得这东傲大地抖三抖的人物。 两个驻守边关的王爷此番回京本是庆中秋的,不想靖安帝身子有恙,大宴取消了。一来不放心靖安帝的身体,二来想着不久就是重阳,两个王爷便留了下来,决定过了重阳再回边关。 024 后盾 听出上官澜话中的担心,龙世怀叹道:“不然呢?能怎么办?皇爷爷的遗诏如此重要,他们不可能将它随身带往边陲,定在京城的某个地方,王府应该是最合理的藏匿之地。只有他们回来了,我才有机会下手。” 无需龙世怀和他说,上官澜也有他的人马、势力、途迳,他早打听清楚并肯定这份先皇遗诏应该在西宁王龙吟风处,他也曾经叮嘱过龙世怀主攻龙吟风便可。但龙世怀抱着宁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决定两个王爷那里要同时下手以确保无误。 但凡两个王爷回京,龙世怀必定时常腻在他们二人身边,这也是每逢西宁王、东平王二人归京龙世怀就相当累的原因。 不懂的人以为龙世怀和他的大皇伯、四皇叔叔侄感情深厚。其实,他们又哪知龙世怀是另存了心思。 龙世怀的心思也许只有上官澜知道。“可两位王爷似乎都怕了你,只要你去了他们就会躲。” 表面上,龙世怀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但凡他到了东平王府或西宁王府,必闹得两个王府鸡犬不宁。这也是两位王爷怕龙世怀的原因。时间一长,两个王爷就自发的躲着龙世怀,这些年来都躲成了习惯,他们又哪里会想得到,龙世怀要的就是他们躲他,然后他好方便寻找,明着是寻找两个王爷,暗里却是正大光明的寻找先皇遗诏。 一想到两位至高无尚的长辈怕了他、躲着他,但又时不时的偷偷的又想看他的神情,龙世怀五味陈杂道:“与其说是怕,不如说他们待我极矛盾。一方面,他们想用我皇爷爷的遗诏迫我父皇退位。另一方面,因我身上流着母后的血,他们难免爱怀及乌……这也是他们至今都没有将遗诏拿出来的原因。” 闻言,上官澜不否认。 想当年,四位皇子都想得孝慈,引发后来兄弟阋墙之祸事。这惨绝人圜的战事多年以后更被人传成‘九龙夺帝后星’之势。大皇子龙吟风、四皇子龙云海、包括那个被废的龙老二龙凭栏都在传言的‘九龙’之列,后来为了凑齐所谓的九龙,便是逍遥王爷也未幸免于难,也在这‘九龙’之说上‘风光’了一把。 也许龙吟风、龙云海二人都没料到孝慈皇后会死得那么的早,所以手中的遗诏根本就来不及用。再加上他们终究是深爱过孝慈皇后的,自然便爱屋及乌的喜欢着龙世怀。 一如他父王,对这位尊贵的皇太子不也存着爱屋及乌之心! 可喜欢是一回事,皇权却又是一回事,自古以来,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放弃那至高无尚的权力。 上官澜担心的也正是龙世怀担心的。在他思虑间,只听龙世怀道:“随着时间流逝,总有一天,皇权、地位、荣誉、遗命之孝的四重考验最终会压过他们对我母后那份隐忍的爱,皇爷爷的遗诏终会现世……唉,那个时候,战争定是不可避免。到时候是叔侄互砍还是兄弟互砍,再或者是叔侄兄弟砍成一团真不是谁能估量的。” 语及此,龙世怀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冷笑,又道:“终其结果,追根溯源,我母后又会落一个红颜祸水之名,无论她去世多少年,这个名仍旧可以冠在她的头上。” 也许是对母后‘红颜祸水’之名的不甘,更也许是对未知命运的无奈,一想到未来的残酷若真到来,现在的一切宁静将都被打破,曾经的亲人将变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仇敌,龙世怀的眼睛红了。 为了掩饰,龙世怀急忙掬了一捧水泼向自己的脸。语带哽咽道:“我不想,真的不想杀他们,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可为了我母后,我必须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因为母后是无辜的,她的儿子不捍卫她还有谁来捍卫她。所以,我必须……必须找到先皇遗诏,销毁它,一来免母后又无辜冠上污名,二来亦可使战争化于无形。”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先皇遗诏上的内容以上官澜和龙世怀二人的本事早打听出一二,大体是先皇早就看出林氏女镜镜以后必会成为东傲之红颜祸水,是以留下遗诏,若靖安帝册封林氏女为皇后,那持此遗诏者可凭此遗诏迫靖安帝退位取其位而代之,然后废斩林镜镜以绝后患…… 可以说,老皇帝的遗诏虽然相当残忍,但不得不说他真的相当有先见之明,毕竟后来三国间的数场战争以及东傲内战皆和林氏女镜镜有关。而后期靖安帝果然追封林镜镜为孝慈皇后。 这个追封和册封虽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林镜镜终究有了皇后之名,也就是说老皇帝的遗诏仍旧有效,只要持遗诏者将它拿出来,靖安帝就不得不退位。 也许靖安帝不在乎皇位,但他最在乎他的皇后是否被人污辱,‘废斩、废斩’是多么可怕的一个词啊! 靖安帝怎么能够允许?眼前的皇太子又怎么能够允许? 所以,一旦先皇遗诏现世,那战争…… 闭眼遥想战争的恐怖,上官澜只觉心一阵阵的凉透。与此同时,耳尖的他亦听到龙世怀极力压抑的哽咽声。 说起来,他和龙世怀一起长大,两个人一起读书、识字、习武,都是贵族世家子弟,多多少少都有些脾气,谁也不服谁,在这个成长过程中,二人难免有打架互掐的时候。但他们二人的感情也是在这打打闹闹中升温,越打越亲热,最终便成了如今牢不可破的兄弟党。 虽然他只长龙世怀两岁,但这位兄弟党身上承受的责任却太多、太重……重得有时上官澜都担心,担心兄弟党幼小的肩到底承不承受得住? 睁眼看向压抑的兄弟党,上官澜的心亦起丝丝难受,道:“我会帮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世怀,你的路并不孤单。因为还有我,有我们整座逍遥王府做你坚强的后盾。” ------题外话------ 哦哦哦,感觉怎么写得有点子基情啊啊啊*^_^* 025 刑部判书 转眼,入得九月,重阳。 武府。 靖安帝亲赐予武必老爷子的一座小巧的三进宅院,小桥流水、林木参天,别有江南景致。因它的主人是武必,它的小主人是天赐予武必的孙女武念亭而显得相当神秘。 能够得到一朝天子亲自眷顾,东傲皇朝中,武老爷子可谓第一人。 于是,这栋小小的宅院便成了东傲国人传言中‘牛鬼蛇神’皆不敢进的地方。 武老爷子前番二度请辞刑部尚书一职都被靖安帝驳回,直至他的第三度请辞书递交靖安帝御案上时,这次靖安帝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只说了‘老爷子暂时休息一段时日,在刑部还没有任命新的刑部尚书前,一切工作暂由判书王光宗主持’的话。 于是,武老爷子便彻底不再前往刑部,而是在这武府含饴弄孙,过得好不逍遥快活。 此季,武府中满园菊花开遍。红的、白的、金黄的,色彩纷呈。武念亭便似一只小白蝶穿梭在这些菊花中,时不时的摘一朵菊花瓣放在嘴中品尝,尝有甜味的她便笑着掐下整朵花放进竹蓝中,味道太涩的她便摇头不要,再去寻找下一朵。 小亭中,品着茶,迎着秋风,看着园中精灵似的小孙女穿行花间,武老爷子只觉得整个身心舒爽,笑得嘴都合不拢。 小孙女今日放学比平时早,一回来便叽叽喳喳的说要替他做个什么菊花宴,肯定比那皇家宴会上的要好看、好吃许多。 呵呵,他知道,小孙女因为龙世怀不带她进宫心中有些愤愤不平。可又能如何呢,重阳宴、重阳宴,那可是皇家家宴。 在武必寻思的功夫,老管家来报:“老爷,王光宗王大人来了。” “叫他进来。” “那姑娘……”以往,但凡有客人,老爷都让人先把姑娘带下去。 他平时将小孙女保护得极严实,但随着小孙女长大,她总有走出去的一天。一迳想着,武必一迳道:“不必惊扰念亭。请王大人进来。” 老管家应了声‘是’后下去了。不久,刑部判书王光宗便来到了小亭前,躬身拜道:“学生王光宗拜见老师。” 他更希望他的门徒后生唤他‘老师’,而不是‘尚书大人’。这也是武必在后生晚辈中比较喜欢王光宗的原因。 “光宗,来,坐。”武必一边亲热的招呼着王光宗坐下,一边命人上茶,这才问道:“怎么,这重阳节的,你也不打算放过为师吗?” 王光宗知道武必多是戏谑之言,笑道:“学生不是愚钝吗,总是劳老师费心。”一边说着话,王光宗一边命随行的人将送予武必的重阳节礼奉上,道:“这是学生的节礼。” 武必也不客气,示意老管家收下礼物,这才问王光宗道:“说吧,这次又是什么案子?” “是一桩谋杀案,学生看了送来的公文,觉得案件很是蹊跷,有许多不明的地方,是以来请教老师。您看,就是这一桩……” 多年的刑部工作,养成武必疑案必究的习惯,听着王光宗讲解卷宗,他立马便被吸引了去,和王光宗商量着这桩蹊跷的谋杀案。 花园中,武念亭忙活了半天,鼻子上已有了薄汗。看了看竹蓝已经装满了菊花,她伸手擦了擦鼻子上的汗,道:“应该够了,好热,找老爷讨杯茶喝。”语毕,拧着花蓝,迈着小短腿,一迳往亭子方向跑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因了武必的提醒,王光宗先前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已逐渐的清晰,他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啊,听了老师一言,这再多的不明白便也明白了,原来这案子果然判错了。学生这便将这案子发下去,命他们重审。” “能够秉着父母官之心不轻视任何一条人命实属难得。若非你觉得其中的蹊跷,这人便会被冤杀了。光宗,过年后,我会再次请示陛下,加封你尚书之职,望你……” 武必的话还未说完,王光宗更处在惊喜交集中的时候,一声‘姥爷’的清脆呼唤声打断了武老爷子的话。 武老爷子的神情不再似方才语重心长,亦没有了方才的严肃。而是非常和蔼可亲的笑看着小孙女跑来的方向,展开手臂。 紧接着,武念亭便似一只小鸟扑在了武老爷子怀中,将花蓝献宝似的举在武必面前,道:“姥爷,花都采好了,天珠这就去给老爷做菊花宴。只是,做菊花宴前,天珠要在姥爷这里讨一杯茶喝。” 一边替小孙女摘着头发上沾染的菊花花瓣,一边替小孙女擦着她鼻子上的汗珠,武老爷子笑嘻嘻的道:“好啊,姥爷可等得心焦了呢。”语毕,拿起自己喝的茶杯,亲自喂着小孙女喝茶。 这边武念亭一边一点也不淑女的喝着茶,那一厢王光宗的眼睛却是越瞪越大,大得后来他一个踉跄的站了起来,愣愣的看着武念亭。 王光宗的神情尽入武老爷子眼中,武必心内轻叹一声,道:“天珠,见过刑部判书王大人。” 东傲人尽皆知金牌御医上官澜收了武必天赐的孙女为徒,且那女徒弟小字天珠。“天……天……天珠……她……她便是老师那天赐的孙女武念亭?” 武念亭奇怪的看着反应这般大的王光宗,道:“嗨,王大人好,我叫武念亭。小字天珠。我姥爷是当朝刑部尚书武必。我老爹是东傲历史上最年青的太尉武长亭,我老妈……呃,听一个江湖上的大人物说,我老妈是这个世上最令人头疼的女子,所以,头疼得我老爹先到阎王那里报到,替她打通关节去了。” “武……武……武……念……念亭姑娘,你……你好。” 不成想姥爷口中那个能者多劳的王判书居然是个口吃之人。虽然不能揭人短,但武念亭好奇的话便那般出口,“王大人,您口吃?” 闻言,王光宗满脸通红,急忙摇头,“不不不……是是是。” 这到底是‘是’还是‘不是’呢?武念亭歪着脑袋看着王光宗。 王光宗的脸更红了,神情越发的慌乱、不自然。 武必好笑的看着小孙女那明亮的眼神,摸着她的黑发道:“你不是要给姥爷做菊花宴?还不快去。再晚,姥爷就没有食欲,你可就白做了。” 知道姥爷的饮食、作息时间相当的规律,武念亭急忙‘哦’了一声,然后礼貌的和王光宗打了声招呼后,往厨房方向跑去。 看着武念亭消失的方向,王光宗努力平复乱跳的心神:这世上长得像的人有许多、许多、许多…… 026 菊花宴 至晚间。 满满一桌十八道菜,都是武念亭亲手做的。 虽然样式粗糙,但花色齐全,而且由于从来没有见过,武必笑得嘴越发的合不扰了。 “姥爷,这是天珠酿的菊花酿。是天珠拿了我们园子中开得最甜的菊花,然后拿去岁梅花上的雪酿的哦,这可是天珠第一次酿菊花……老爷尝尝。” 笑得嘴都合不扰,武老爷子就着孙女的手,喝了一杯菊花酿,道:“好味道。香、醇、浓。特别是……甜。”语毕,爱怜的揪了揪小孙女粉嫩的脸颊,然后狠狠的亲了一口。 笑得甜极的回吻了武老爷子的脸颊一口,武念亭又拿起一块糕点式的东西放在武老爷子嘴边,道:“姥爷,这是天珠将菊花花瓣洗净,然后裹上玉米粉、珍珠粉,鸡蛋青,佐以甜料腌渍了一柱香时间,最后放在油里炸至微黄而成的,既没有失这菊花的颜色也没有失这菊花的味道哦,你尝尝。” 仍旧就着小孙女的手,武必尝了一口,道:“嗯,不错。怎么像没加盐啊。淡了些。” “这加盐便会失了菊花的味道。我只略加了一点麦糖。” “哦,是这么回事啊。”虽如此说着,但武必心内却是暗笑,小孙女超爱吃甜食。只怕这十八道菜都是甜的。明天,自己的这一把老牙齿肯定要痛了。 但再怎么痛也是甜的。 如此想着,武必指向那大大的汤碗中,一朵非常大的红色菊花正浮在汤中,而汤中还有数朵小白菊飘浮其上,看着很是赏心悦目。问:“那是什么?” “那是红装素裹。” “红装素裹?” “老爷觉得不形象吗?” 再细看了看,还真是那么回事。武必点头,道:“像。这汤看着雅,名字更雅。是谁教我们天珠的?” “这都是那个江湖上的大人物教天珠的。这还是天珠第一次做呢。” 算起来,那个江湖上的大人物才是小孙女的启蒙老师吧。“听你王爷伯伯说,你和那个江湖中的大人物达成了协议,如果学业不成便不再见她,是不?” 武念亭点了点头,“是的。” “你不遗憾?” “虽然有遗憾。但天珠知道她是为了让天珠学得更多的知识,树立更好的人生信念,养成更好的人生习惯,等天珠学业有成,性子也定了的时候。我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将她吓一大跳。看她还说不说我顽皮。”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性子早在幼时便已定下。不过是用后期的所学约束自己的行为。而这些所学,可以让人很好的区分什么是丑、什么是美、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世间的善与恶,有时错综复杂、难以分辨,所以凡事不要只看表面,不可轻易论断他人。 但愿长大后的孙女能够理解这份道理。 武必思绪间,武念亭早舀了一勺红装素裹至武必嘴边,道:“姥爷,尝尝这个。” 满满的一小勺,其内还有一朵小白菊在荡漾,武必张开口一口吞下:果然又是甜的,而且满口溢着菊花的清洌之香。 然后,武念亭一一为武老爷子介绍着另外的菜式和千奇百怪的名字。无一例外都是甜的。 虽然想着明早牙会痛,但看着孙女那兴奋的小脸蛋,武必仍旧咬着牙和孙女吃着各色菊花制糕点、喝着新酿的菊花酿、谈论着近段时日的趣闻。 孙女从来不对他隐瞒任何事,那张叽叽喳喳的小嘴更是他晚年生活的全部。他很感激上苍,替他送来了孙女,使得他晚年生活充实、无遗憾。 “姥爷,你有没有觉得师傅其实就是我老爹。” 口中的菊花酿喷出,武老爷子呛得不停的咳嗽,道:“什么?老爹?” “是啊。”武念亭相当热闹的将那一日求上官澜允泅水一事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姥爷,你想想啊。如果不是老爹的话,师傅干嘛这么顺着天珠,不但允天珠泅水,更允许天珠去澜院学泅水。我听天英、天巧说过,澜院是逍遥王府的第三大禁地,非亲非故者不得入内。如今我能进去,是不是沾亲带故了呢?本来我认为他是我哥,可他不承认他是老爹走丢的儿子。好吧,虽然他不承认是我哥,但却是那般肯定我老爹只有我一个孩儿,那他肯定是我老爹。师傅和老爹都年青为为,都异曲同工……可师傅的脸怎么马上变天,黑得好厉害……” 小孙女叽叽喳喳,武老爷子头顶有一片小鸟绕圈圈,要晕了要晕了…… 什么走丢的儿子?! 什么年青有为是那般的异曲同工?! 直待小孙女住口,武老爷子好不容易止住心神,道:“乖孙女,姥爷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你老爹只有你一个女儿,我也这么肯定,那是不是说你姥爷我也是你的老爹呢?” 武念亭鼓起了腮邦:似乎不能这么说。 武必心内暗笑:也难怪好脾性的上官澜听了这些荒唐话后会拂袖而去。 呃,说句实在话,上官澜如今为武念亭做的这些事,有时候连武老爷子都分不清到底应该是哥哥该做的还是老爹该做的再抑或是一个未婚夫应该做的。“乖孙女,你再想想啊,如果你师傅真是你老爹,也就是说你师傅8岁年纪便有了你这个女儿,你觉得可能么?” 八岁有女儿,好像确实……应该不可能。 看着小孙女失落的神情,武必心疼道:“乖孙女想你老爹了?” 知道她想起老爹的话,姥爷也会跟着难受。所以她从来不在姥爷面前提老爹的事。武念亭急忙说道:“天珠只是觉得师傅突然对天珠这么的好,不似原来那么严肃、严格。倒更像一位慈父。” 武必也不希望小孙女在他面前提儿子的事,他只希望她自己去感受、去发掘。是以回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正所谓师傅亦是师父啊。也难怪你会如此想。” “若师傅就是师父。那天珠是不是要一如待老爹般的为师傅也供个牌位,每日一柱香?” 武必再度被菊花酿呛着了,半晌止住咳嗽道:“不必,不必。只要我的乖孙女好好听话、好好学习便成。”上官澜啊上官澜,怎么连我这个老头子都有些可怜你了呢。 “好吧,我尽量做到学习就像每日上香一样的勤……”话未尽,武念亭的声音越来越含糊不清、头也越来越低,突然‘咚’的一声,从椅子上溜了下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027 酒曲 酒是小孙女的禁品。 武必犹记得小孙女第一次醉酒时的情景,如今想来都让人心惊胆颤。第一次醉酒的小孙女明明倒头便睡,可是半夜醒来后,偏偏赤着脚要在花园各处捉蝴蝶,搞得府中的一众人都陪着她大晚上的在花园捉蝴蝶。 当然,晚上没蝴蝶。 小孙女不依了,于是拔了许多花花草草编了个花环,戴在了武老爷子头上,然后偏要武老爷子学蝴蝶在前面飞,她在后面追。 武老爷子不依,她便大哭大闹…… 那是小孙女第一次哭,心疼得武老爷子恨不得陪着孙女哭。于是为了逗小孙女笑,武老爷子硬生生放弃了他一生威武不屈的秉性,戴上了花环,装扮成蝴蝶,任小孙女追了他一晚上。 那一晚,武府的夜空响彻了一晚小孙女清脆的笑声。 结果,闹腾一晚上的小孙女笑极伤心。翌日便卧病在床,整整七日后才能下床走动。而且,她将自己醉酒中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经查证,小孙女对酒中的酒曲过敏。 从此,酒成了小孙女的禁品。 可是,小孙女偏偏有些嗜酒。为了满足她的喜好。武老爷子特地劳人亲自调配出一种虽然有酒的味道但却并没有酒曲的果饮给她解馋。从此,她再没有因醉酒过敏过。 今日,小孙女昏睡的样子和那次醉酒过敏一般无二。 难道是这菊花酿…… 讶异间,武必端起酒杯闻了闻,接着苦笑不已。他喝酒习惯了,再烈的酒都可以当白开水,所以忽略了这菊花酿中居然有稍许少量的酒曲。 照说,乖孙很是牢记她不能沾酒曲的事实,不可能啊。 “是谁在这菊花酿中加了酒曲?”武必问话间,再也没有往日的慈祥,脸上有的是乌云密布。 众仆佣的眼同时看向那个娇弱的丫环俏俏。今天一天,都是俏俏帮着姑娘打下手。 俏俏‘卟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道:“对不起,老爷。奴婢真的不知姑娘对酒曲过敏。” 俏俏,就是武念亭、龙世怀二人逛街时从人贩子手中救回的丫头。 说起来,俏俏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因其出生导致父母相继去世,所以在族人眼中她便是个煞星,没有人搭理她、关心她、照顾她。她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很快便被人贩子相中,劫了她欲卖个好价钱。偏她也是个极贞烈的主,在马车中和人贩子做着垂死挣扎,不但伤了她自己更是在夺刀过程中使得刀具飞出扎在了马屁股上,于是导致那日马车在大街上失控的局面。 自从被武念亭、龙世怀救下,养好伤后,武念亭念俏俏孤苦无依,又怜她体弱多病,于是便留她在身边当了个帖身丫环。 虽然是丫环,但之于俏俏而言,那简直就是从地狱到了天堂,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才算是人的生活。为了珍惜这份生活,她行事相当的小心谨慎,务必处处讨好老主子、小主子和这武府中一众大大小小的仆佣,可谓用尽心思、八面玲珑。这次在菊花酿中加酒曲也是为了讨好武念亭和武必,她家族便是酿酒的,她天生便有品酒的天赋,小主子早间酿的菊花酿虽然味道甘甜,但总少了点醇厚。于是她趁小主子不注意便偷偷的加了点酒曲进去,一来老主子喝不出来,二来又不失酒香的醇浓…… 她是真的真的想讨好小主子的,自从小主子救了她,不仅要老主子命刑部的人重判了那两名人贩子,更是千金散尽的替她请医问药,终于将差点命丧黄泉的她救了回来。 便是卖身百次,也偿还不了小主子的恩情。 所以,俏俏决定:一辈子只对小主子好,只对小主子一人好。 她加酒曲的时候还想着老主子喝了菊花酿一高兴,会更喜欢小主子,那小主子也会更高兴…… 万不想,万不想好心办错事,害得小主子沉睡不醒。 从小主子倒地,老主子急匆匆的抱着小主子到这花厅次卧间,她便隐约猜到小主子可能是醉酒了。唉,千错万错都是无知惹的错。 生怕被武必赶出武府,俏俏不停的叩着头,不停的解说着,最后道:“奴婢该死,该死。求老爷责罚。求老爷责罚。” 武府的仆佣有着严格的进出手续,为了安全起见,用的都是自己人,自己人虽然办事牢靠,但年岁上难免大一些,那些嬷嬷们和小孙女很难走到一处。自从俏俏来到武府后,小孙女身边有个年岁相当的,正好有个伴。再说,武必也将俏俏的身世打听得相当清楚了,确是孤女。再加上俏俏自从伤好后留在武府处处小心谨慎、生怕出差错、尽全力将她的事做得最好,使得武必对她亦存了三分怜惜。 现在见她额头都叩得出血,武必道:“罢了,不知者不为罪。去,将自己的伤口处理一下,免得天珠醒来又担心你。” 知道老主子没有赶自己走的意思,俏俏感动得热泪‘卟卟’的往下掉,道:“是,是,奴婢告退。” “桂嬷嬷,去烧些热水来。” “是,老爷。” 今夜,武府只怕不能入眠啊。 武必心疼的走到床榻边坐下,看着脸红得似血的小孙女,伸手试着她额头不停冒出的汗珠,轻声道:“小乖孙,这回又要受苦喽。好在你王爷伯伯不在,要不然俏俏那丫头……若你王爷伯伯在的话哪容人如此伤你,便是误伤也不能。” 桂嬷嬷端着烧好的热水正要进花厅偏厅,俏俏急忙从暗处现身,怯生生的喊了声‘嬷嬷’。 看着眼中盛满惊惧的小丫头,桂嬷嬷叹了口气,知道小丫头现在是想多做些事以减少罪孽,于是,她将手中的水盆递到俏俏手中,道:“去吧。” 展颜一笑,俏俏露出感激的神,屈膝道:“谢谢嬷嬷。” 桂嬷嬷扶起俏俏,摸了摸她已包扎好的额头,“还疼不?” 她在病中,多是桂嬷嬷照顾,恍惚中,她总觉得桂嬷嬷便是她的娘。如今见桂嬷嬷一如以往亲热待她,更知她有将功赎过的心,俏俏感动得又流下泪来。 “傻丫头。”桂嬷嬷亲抚去俏俏的泪,又好生教导道:“老爷都说了不知者不为罪,你就不要再自责了。你为着老爷、姑娘的心是好的,但以后再不可如此鲁莽。若你事先问过我们,也不至于发生今日的事。以后啊,不管什么事,便算是为了讨好老主子、小主子,事先也要问一问我们成不成,不要总是闷在心里,知道不?” “是。” “好了,进去吧。” 028 月下精灵 俏俏端着水盆进屋,看到的就是老主子亲自为小主子拭汗的一幕,还有老主子那双看别人威严百生,看小主子就无限心疼的眼。 自从来到武府,俏俏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溺爱、宠爱,小主子便是一个得尽世间宠爱的人。不像她,从出生便遭人嫌弃,最后还差点被人贩子卖掉。 好在小主子救了她。 可现在,她却害了小主子。 她这是不是忘恩负义? 越想越自责,一边想着,俏俏一边拧了热毛巾,小心递到武必手上。 瞅眼见是俏俏,知道她如今有着强烈的将功赎罪之心,武必道:“好了,去休息罢。这里有我就成了。” 虽然她很想陪罪,亲自照顾小主子,但老主子有交待,她便只好退下。退下的她仍旧不放心,于是守在花厅外,随时等候老主子的吩咐。 守自半夜,本有些睡意的俏俏突听得里面传来老主子和蔼可亲的声音,“乖孙女,你醒了?头痛不痛啊?要不要喝点茶?啊……乖孙女,你干什么?做什么?乖,地上凉,快将鞋穿上……” 随着老主子声音传来的还有小主子清脆的‘咯咯’的笑声。 那笑声,若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清脆。 俏俏不自觉的抬头看向天空的明月。感觉小主子的笑声似乎敲得那明月都笑弯了眉似的。 紧接着,俏俏便看到了一身雪白的绸衫,满头披着秀发、赤着双脚的小主子从花厅次卧间内‘咯咯’笑着跑出,似一只月下精灵扑向了淌满月色的花园。 “乖孙女。乖孙女。”想起小孙女第一次醉酒的情形,武必心有余悸:又来了啊。 提着孙女的鞋,他紧紧的跟在了后面。 然后,俏俏看到了从来威严百生、威武不屈的老主子在小主子胖乎乎的小手装扮下,戴上了用菊花编织而成的花环,装扮成一只老蝴蝶在前面时飞时停。而小主子呢,戴着花环的她越发的赛过了月下精灵,笑得风声水起的直追着老主子。那一双赤着的脚,拆射着月华的光芒,便有了赛玉的光泽。 月上中天。 知道小徒弟误喝了酒曲,皇宫中的重阳家宴还没结束,上官澜便隐遁了。当他赶到武府的时候,正逢小徒弟已经闹腾得差不多了,正有气无力的瘫软在武老爷子的怀中。 戴着菊花编就而成的花环的武老爷子,抱着似个小棉布娃娃般的武念亭,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当武老爷子看到上官澜的时候,便道:“澜儿,你来了。” 噙着一惯的笑,上官澜只是轻点了点头。他不想告诉武老爷子,当他一接到武老爷子派人传来小徒弟误喝了酒曲的消息后,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便直接翻出了皇宫的高墙深院,一路飞驰而来。这是他自有映像以来,第一次表现得这般毛燥也是这般急切,他自己都分不清对小徒弟这般上心是出于自己的关心还是因为这个小徒弟是父王放在心尖上的人? “老爷子,您累了一宿了,我来罢。”说话间,上官澜很是自然的伸出手。 不放心任何人照顾小孙女,但上官澜除外。武必放心的将已是熟睡的小孙女交到上官澜手上,“麻烦你了。” “应该的。” 语毕,上官澜一愣。看向怀中的小徒弟。他比她要大上许多,但这并不是禁忌。这个年龄差距结为夫妻者在东傲很是正常。便算他们师徒的名分也不是禁忌,东傲国中并不反对师徒结成夫妻。 只是一如她日前所言,他是不是她的哥哥抑或是父亲? 其实,自成为师徒以来,想到他为她做的事。他也时时的在问自己,他到底是她的兄长、父亲还是未婚夫? 一想到未婚夫的名分。上官澜脸色微变:他一生喜静,小徒弟太过好动,动得他有时候觉得难以招架。 这个太好动的小徒弟若真成了他的妻子……他将来定会日日头痛且一如他这段时日老觉得头痛般。 那就,等她长大之后再说罢。 反正他们二人之间只有口头之约并无实质性的定婚程序。如果长大的她喜欢上了别的男子…… 他都不知道,因为想到‘她喜欢上了别的男子’而不自觉的加紧了手臂的力道,箍得小徒弟极度的不舒服,发出了‘呃呃呃’的梦呓之声。 感觉到小徒弟的不舒服,上官澜回过神,急忙将抱紧小徒弟的手松了些,很是熟悉的往小徒弟的闺房而去。 翌日。 因在皇宫中饮了些酒,再加上照顾了小徒弟一宿,至午间,本一直坐在床缘边照顾小徒弟的上官澜止不住睡意,随意靠在床头眯眼小憩。 一时后,便觉得手有动静。 警觉的睁开眼,便看见小徒弟正趴在床榻上非常好奇的比划着他和她的手。呵呵,小徒弟时常把玩他的手,问他什么时候她的手也可以长得如他这般大,他都不明白小徒弟为什么那般急切的盼着长大…… 估计感觉到他醒了,小徒弟抬头,睁着她灵动的大眼睛瞪着他。 “师傅。” 素来精气神十足的小徒弟何曾有过这般虚弱的时候?这声弱弱的呼唤轻敲着上官澜的心,无形中便起了丝怜惜。“天珠,可有哪里觉得难受。” 仍旧趴着,似一只晒干的小鱼,念亭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处,道:“就这里觉得堵得狠。师傅,徒儿病了吗?” “嗯。” “是菊花酿是不?”看着上官澜讶异的神情,武念亭又指着她的小心窝说道:“这里痛,和上一次醉酒之后一样痛,所以,肯定是酒曲过敏。” “是你救的那个小丫头俏俏……”上官澜将事情大略说了一下。 “哦,姥爷真好,知道我不会怪罪俏俏,俏俏好可怜……”接着,武念亭讲述的几乎都是俏俏的出生和可怜生世。 上官澜早将俏俏的生世打听得一清二楚,如今听小徒弟讲俏俏可怜很觉好笑,现在可怜的是躺在病床之上不能动弹的她好不? “师傅,你也不要责怪俏俏好不?”师傅和姥爷是一个队伍的,都为着她好,她相当明白。 “嗯。” 见上官澜同意了,武念亭长吁了一口气,放心了,又问:“师傅守了徒儿很长时间了吗?” “嗯。” “我以为醒来的第一眼应该见到姥爷才是,不想却是师傅……可见师傅比我姥爷更疼我啊。” 029 太子监国 这话若叫老爷子听到,肯定哭得鼻涕眼泪直流。想着武老爷子一身正骨被这小徒弟折磨得头戴花环的样子,上官澜笑道:“你姥爷守了你一晚上,方才才去休息。休息前还担心着你,叮嘱为师务必要守着你醒来。如今倒好,你居然觉得为师好过你姥爷了。不怕你姥爷听了这话哭吗?” “时不时哭一哭,对眼睛有好处,可以洗掉眼中的沙子和灰尘。”说话间,她拼命的挪着她的小身子,便似一条小蚕在桑叶上蠕动。 上官澜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手被她抓着,他一时还真不好动弹。 挪啊挪,终于蹭到了。她尽量将小脸窝到上官澜手中,这才道:“师傅,你说,徒儿这次病得厉害不?” 因了她的脸颊枕着他的手,他感觉到她说话透着热热的气息。担心她发烧,上官澜急忙用另外一只手试探她额头的温度。还好。“不厉害。以天珠的身子,为师可以保证,三天便可以下床。” 才三天啊。武念亭露出失望的眼神,连语句都带着不满。“师傅,徒儿的心痛得难受,只怕三天下不了床。肯定得要十天、半个月才下得了床。” 这个小东西。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想着病休?! 上官澜好笑又好气的看着小徒弟很是无辜的眼神,道:“你是觉得为师的医术一般只会满口胡谄呢还是希望自己病得很重,重得最好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上官澜故意着重那‘希望’二字。 讪讪中透着虚弱的一笑,武念亭道:“师傅是金牌御医,说三天肯定是三天。只是徒儿觉得吧,就算三天能好,能下得了床。但身子也伤了元气了,起码得花几天将那元气补回来,十天便足够了。” 小孩子心性终究是好玩的。若不答应她这个十天的请求,谁知道她又会从哪方面搞十天的病休?与其让她多动歪心思,不如答应她的好。再说她此番笑极伤心,确实需要静养几日。 念及此,上官澜道:“好,除却养病的三日外,为师许你休息七日养元气。” 心中“耶”的一声,武念亭很想翻身而起,但她确实没有力气翻身,是以非常讨好的亲吻着上官澜的手,道:“师傅,你若真是我哥哥或者我老爹该有多好。” 她的唇轻轻的碰触着他的手心,柔柔的气息、湿湿的感觉。 上官澜的心再度柔软了,喜爱的伸出一只手亲抚着小徒弟的小脑袋。不一时,只觉得小徒弟的头似乎猛地一沉,然后整张脸都趴在了他的手心中。 他吓了一跳,急忙禀住心神,将小徒弟翻身躺好,这才伸手探向小徒弟的脉:还好,只是疲劳太甚。 上官澜替小徒弟轻柔的擦试额间薄汗的时候,武必老爷子进了来,他手中还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一看便知出自皇家,想来是龙世怀送给小徒弟的礼物。 照说,因重阳皇家家宴的原因,再度没有实现带武念亭进宫的承诺,龙世怀应该亲自前来‘赔罪’方是,哪有只送一方礼物的道理?只怕又是忙着和东平王、西宁王两位王爷打‘交道’去了吧。 上官澜思绪间,只听武必道:“这是太子殿下命小福子送予天珠的,小福子说太子殿下很忙,今天可能过不来了。”说话间,武老爷子将盒子放在床头的茶几上,接着呆呆坐在床缘边,满眼的担心,不知所想。 只当老爷子还在担心天珠的事,上官澜安慰道:“天珠没事,只要按时服药,三天后便可下床,老爷子不必过于担心。” “我不是担心天珠。”说话间,武必坐在床缘边,长叹了一口气,手指着皇宫的方向道:“我担心的是陛下。” “陛下……怎么了?”昨晚他偷偷溜走的时候,陛下还好啊。 “方才,小福子说陛下昨夜受了风寒,今天浑身酸痛,卧床不起。太子受陛下诏,这几日主持国事。” 陛下风寒、太子监国?! 小福子是龙世怀身边最信得过的小太监,对他的话一点也不怀疑,震惊中上官澜问道:“确信是风寒?严重不?” “说是太子殿下不放心,已宣了几批御医前往,听说诊断的结论一致,都说是风寒。还说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龄,只要按时用药,应该不会有问题。”言及此,武必再度长叹一声,略带力不从心的语气道:“可说是这么说,但你我都知道,陛下是个痴情的主,若非太子殿下年幼,陛下早就追随孝慈皇后而去。以往陛下也不是没病过,但都没有让太子殿下主持朝政过,如今陛下将国事委任于太子,难道……” 闻言,上官澜皱起眉,思虑半晌,断然道:“不会,一定不会。这些年,太子的成绩、作为虽然如日中天,但终究只有十三的年纪。一些老臣并不一定服他,新的力量还没有完全培植到位,民间有意针对皇室、后族的暗涌暗流尚不知到底源于何处……陛下应该想得到这些困难,定不会就着此次病重便放纵自己然后由太子那年幼的肩挑起国家大事。” “你确定?” “陛下若真有放纵求死之心,那就枉废孝慈皇后当年以命换命救下太子殿下的苦心了,便是到了黄泉,孝慈皇后也必饶不了他,这一点,陛下应该相当清楚。所以,不会。” 听上官澜一说,武必一直纷乱的心才安静了稍许,道:“你这一说,我心也定了不少。我是担心啊,担心往事重现。” 自然知道武老爷子担心的是战争重现,上官澜道:“老爷子不必担心,如今兵权被陛下四分,真要起大战争,很难。” 东傲兵权其中有五分被东平王府、西宁王府瓜分,但另外的五分兵权却牢牢掌握在后族林氏家族和靖安帝手中,而林氏家族是皇权最忠诚的维护、支持者。 五五对抗,若真起战争还不知鹿死谁手,再说两位王爷不一定会联手。 这就是陛下的精明之处,既放权于两位兄弟,同时又制约着他们。 武老爷子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但……“也许五五对抗的局面会有变化。方才小福子还带来一个消息,说昨晚家宴过后,陛下亲赐龙奕勋濯州侯之职。” 030 庶子封侯 武老爷子口中的龙奕勋是西宁王龙吟风的庶长子,也是这三年来皇室家族小辈中风头最劲的人物。 说起龙奕勋,便不得不说西宁王府的主人龙吟风━━靖安帝的庶长兄,他待人处事素来不掬礼法,比如说他的嫡庶观念就不浓。无论什么宴会,便是皇家宴会,他都会带着庶子出席。 龙奕勋长得高大威猛不说,处世更是成熟老练,无论是外形还是内在都极似其父,因长期随西宁王出入官场,自然而然便被官场中人所关注,自然而然也便被靖安帝关注。 三年前,靖安帝特意叮嘱西宁王将龙奕勋带往军中历练,并叮嘱西宁王好生教导这棵好苗子,同时许诺,只要龙奕勋在战场上有作为,它日掌兵权也不是不可。 按东傲国传统,兵权素来由皇子掌握,最不济也是王子。而龙奕勋如此被圣上看重,并很有可能以庶出之身手握兵权可以说是东傲第一人,也将是东傲开国八百余年来的一个例外。 别说掌兵权,便是封侯,龙奕勋都可谓是为西宁王府锦上添花! 三年来,龙奕勋不负圣隆,在边关倒也和军民打成一片,风头大有超出其父西宁王之势。今年更被靖安帝亲诏诏回京中参加皇室重阳家宴。 前些时京中便传得沸沸扬扬,说龙奕勋此番被皇帝亲诏赴宴,便算还不及掌管兵权,但封官加爵定是板上钉钉! 果不其然:重阳家宴,靖安帝念龙奕勋劳苦功高、稳重沉着,册封其为濯州侯 庶子封侯,莫大的荣宠,从此脱了庶民之身,真真正正跃身于达官显贵。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西宁王府不是没有嫡子,但一个庶子大过了嫡子的风头真可谓别出一格,搞得整个东傲皇朝的庶子似乎都扬眉吐气了般,都有和嫡子一争高低的意思了。 “前些时传闻封官加爵之事如今果成事实……空穴来风必有因。再说陛下早期便对龙奕勋许下‘它日掌兵权也不是不可’的话。若陛下果然许那龙奕勋兵权,便是一分,那这个五五平衡亦会被打破,到时候……” “不会。”上官澜再度肯定道。 “为何?” “陛下如今如此看重龙奕勋,无外乎是在向所有的青年才俊发出‘不掬一格录人才’的信号。若龙奕勋真有掌兵权的一天……我估摸着陛下会将这份拉拢人心的好手段留予太子殿下。再说,即便太子殿下赐兵权予龙奕勋,也未必一定就会是林氏家族和陛下手中所掌的啊。” 对啊,也可以从他西宁王府中分一杯羹啊! 无论这份兵权来自于哪里,太子殿下赐兵权予龙奕勋,龙奕勋自是感恩且会为太子殿下出生入死。那太子殿下便得了一个死心塌地的忠臣。 想通个中道理,武必用手戳着上官澜的额头,道:“我们这些武将就是不如你们这些文臣的花花肠子来得快,你们这些狼崽子们一个个学得和你们的父王没个二样,都比狐狸还要狡猾。” 武必虽做了多年的刑部尚书,但终究是戎马出生,许多方面仍旧讲究浩然正气、大义凛然,在这些拐弯抹角方面确实不如长期伴在圣驾前的文臣来得快,一如后起之秀上官澜。 也只有武必老爷子还有资格戳着他的额头笑骂,上官澜也不生气,只是笑得清雅的揉着额头。 半晌,武老爷子似想起什么,长叹一声,有些懊恼无奈道:“若那耀霄孩儿有你一半的才智,也不至于闹得如今要被陛下削去世子之封的尴尬之境。说起来,在众多的王子王孙中,除却太子殿下外,老夫最喜欢的就是他,唉,哪知他如此不成气候。” 武必老爷子口中的‘耀霄’指的是龙云海的嫡长子,东平王府的世子爷龙耀霄。 按东傲贯例,每座王府嫡出封王者一人,余者皆封郡王。庶出优秀者可破例封郡王,余者按功劳封公伯侯,无功劳者不可破格提封。 两年前,龙耀霄满十五岁,按照东傲传统,做为嫡长子的他年少承世子爷之爵位,当是时好不潇洒风流,羡煞多少豪门贵族,又有多少豪门贵族有女者皆前往东平王府提亲。 可这位霄世子爷当年相当有志气,信誓旦旦说出‘男儿不立业何以为家’的豪情壮语,于是乎,豪情满怀的世子爷两年前随其父驻守边陲。 照说,如果龙耀霄在封世子之后的路上不出什么差错,他便是东平王府稳稳妥妥的继承人,未来的东平王爷。 然,这位素以‘东傲第一风流人物’冠名的世子爷在驻守边陲的两年却惹了不少花边情事,搞得边陲重镇许多名门闺秀、花坊妓娘都为他要死要活。久而久之,这些花花段子便传到了靖安帝耳中,靖安帝相当不喜,今岁不但驳了这位世子爷回朝参加重阳家宴的请求,更在昨晚的重阳家宴上重点点了名,说是‘再有不雅传入朕的耳朵,仔细他的世子之位,朕能予他亦能拿了它’的话。 唉,好端端的一出家宴,西王府的庶子风光无二,东王府的嫡子差点便被削了爵位。 武必素来喜爱龙耀霄,今儿听了小福子带来的消息后,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 “老爷子,那霄世子爷成不成人,有没有造化可不是您该担心的事,您还是多担心担心天珠成不成人、有没有造化的好。” 不再郁闷,武必回神,一笑,意味深长道:“天珠成不成人、有没有造化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还有你么?” 上官澜闻言,明白老爷子又提及了未婚夫的责任之谈,头痛之下,只得转了话题道:“陛下身体有恙,我得进宫瞧瞧去。” 就知道这小子又开始逃避话题了,武必看着上官澜起身欲走,急忙‘诶’了一声,道:“陛下有太医看着呢,天珠不也病着吗?” “我早写下药方,您老按这药方给天珠煎药便是,保证三天后她又会闹得您不得安生。” 看着上官澜匆匆忙忙消失的身影,武老爷子再度笑骂‘小兔崽子,跑得真快’的话。语毕,转头看着仍旧在昏睡的小孙女,不由得叹道:“小乖孙啊,你这不长大吧,我不放心。你长大了吧,我更不放心了,唉。” 031 小醋坛子 林府。 说起林府,不说东傲国,便是南越国、北极国亦是无人不知,只因林府出了个令人谈之色变的人物━━孝慈皇后。 自从有了孝慈皇后,林府的祖上十八辈都被人扒了出来,毫无任何*可言。 远的不说,只说孝慈皇后的父亲林老爷曾官拜东傲右相,而她的母亲林老夫人出生于异姓王世族,贵为郡主。 这般家族出生的孩子自是非富即贵,仅靠祖荫便可安然无忧渡过一生,但林家子弟不但不靠祖荫庇护而且个个闯出了一条非同凡响的路。 比如说林老爷、林老夫人育有的三子一女。 长子林漠轻,先帝时期的文科举状元,更是先帝选中的驸马爷,在先帝时便已拜兵部侍郎之职,如今是兵部尚书,除掌控兵部调度外,更掌管着京畿安全。 次子林漠寒,亦是先帝时期的文科举状元,在先帝时期便官拜工部侍郎,如今官拜骠骑大将军,长年驻守东傲国东北边陲军事重镇,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家和父母妻儿小聚。 三子林漠楼和唯一的女儿是龙凤胎,女儿早一刻出生,林漠楼便垫了底。也许是龙凤胎的原因,姐弟二人长得出奇的相似,只是在才智上,女儿可谓天、儿子可谓地。 但……说起来,这个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和聪明的女儿相提并论呢。便是这个才智不如女儿的小儿子,在先帝时期的文科举中亦拔得头筹,不落两位兄长亦来了个状元及弟。先帝高兴之下,赐官礼部侍郎,如今官拜吏部尚书。 不说林家三个兄弟的才华横溢,只说他们的兄友弟恭,这么些年来,虽然他们各自成了家,但仍旧挤在林家老宅内。 兄弟们亲热是一回事,这般窝在一处未免显得太过拥挤。靖安帝实在看不过眼,硬生生在林府五进大院的原址上又扩建了三进宅院。这样一来,林府便宽敞了许多。 每日清晨,林老爷最喜欢做的事便是站在林府的最高处,看着林府一众忙碌的身影,有打扫的、端茶送水的仆人,有一大早便匆匆忙忙准备出门上朝的儿子,还有穿梭在游廊准备来给老妻请安的儿媳、孙子、孙女…… 好一幅和美、安宁的画面。 每每此时,林老爷都忍不住热泪盈眶,抬头看着遥远的苍穹。“我的小心肝,你在那边还好不?转世了没?投胎了没?若再转世投胎,一定不要投女儿身,一定要投男儿身,知道不?” 当年,唯一的爱女纵身投崖,老妻痛心之下双目失明,这些年来得御医局不停憩用药,终于可以感受得到光线,也大体上看得清谁是谁了。但就是不能谈及唯一的爱女,一旦谈及便又止不住眼泪,太医们叮嘱‘老夫人不能再哭了,再哭眼睛真废了不说,还会引发身体其它方面的疾病,年岁大了有可能撑不住’的话。所以,如今在林府,‘孝慈皇后’四个字是禁忌,‘林镜镜’三字更没有人敢提。 在爱女跳崖的那一年,林老爷引咎辞去右相之职,权当替女赎罪。从此便在家陪着老妻含饴弄孙。 至于三个儿子,因了要保护龙世怀的原因,不得不身居要职。可以说,三个儿子替唯一的外孙稳守着半壁江山。 一晃,就过了十三年,外孙也长大了,长大的外孙如今是林老爷心中唯一的骄傲。也许是爱屋及乌的原因,林老爷对这个唯一的外孙最是喜爱,用小醋坛子林璇的话说‘爷爷心中没有我,只有太子哥哥’。 方想到林璇,游廊便传来林璇那“大伯伯、三叔叔,亲亲,亲亲”的稚嫩的声音。 紧接着,林老爷便看见最小的孙女林璇摆脱了她母亲的手,往另外的走廊扑去。 另外的走廊上,准备出门上朝的林漠轻、林漠寒、林漠楼三兄弟急忙定下脚步,待那个柔软、娇俏的小人儿扑过来的时候,林漠轻率先抱起她,然后狠狠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紧接着,林漠楼从大哥怀中夺过小人儿,亦是狠狠的亲了一口。一时间,惹得小人儿‘咯咯’笑个不停。 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被兄弟们疼爱,林漠寒心中亦是痒痒得狠,一边说着‘璇儿乖,爹抱抱’的话,一边伸手要抱了林璇过来。哪曾想林璇在她三叔怀中一个扭头,双手死死的抱着林漠楼,气鼓鼓道:“璇儿不要爹爹,不要爹爹抱。” 嗯?林家三兄弟都傻了眼,照说,这个林璇最腻的就是她爹啊。因林漠寒长期驻守边关的原因难得父女团圆,所以但凡林漠寒从边关回来,林璇几乎就是腻着他不放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一段时间没见面生疏了? “璇儿,我是爹爹啊。”林漠寒的声音透着委屈,哪像一方守土的大将军。语毕,再度伸出手,作势欲抱。 林璇再度扭身,道:“爹爹昨天晚上回来都不抱我,只知道抱娘。所以,璇儿不要爹爹抱。” 原来,林漠寒奉命从边关马不停蹄赶回京城参加皇家重阳家宴,奈何途中出了点状况,于是误了时间,直至昨晚才赶回来…… 林璇的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倒是她的母亲叶紫闹了个大红脸,一时间臊得紧,伸手捂着脸不敢看众人。 林璇这个小醋坛子不懂,只知道继续数落她爹的罪行,继续很是气愤说道:“爹爹坏,还将我抱给嬷嬷,不许我和娘睡觉觉。” 这一下,笑声更大了。 见妻子臊得不行,林漠寒好气又好笑,佯装伸手要打宝贝女儿的小脸,但在途中化做了轻抚,接着便一个巧力,轻巧的抓过女儿搂在怀中,然后狠狠的在她的小粉颊上亲了一口,道:“好了,爹爹错了,这一下亲了,可以了不?” 小唇一嘟,“不够。” “好,那就多亲几下……”一迳说,林漠寒一迳亲吻着小女儿的小脸颊,惹得小女儿再度‘咯咯’的笑了起来。 林府的上空因了林璇的醋意横生瞬时间便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032 天赐的姐姐 这快乐的气息同时感染了林老爷,本还惆怅满怀的他嘴角亦染遍笑容。眼见儿子放下小孙女习惯性的向他这边看来,林老爷亦习惯性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上朝去。 不一时,大儿媳妇、三儿媳妇亦领着小孙女们前往老妻房中去了。 又在高处待了会子,估摸着媳妇、孙女们的安都请得差不多了,林老爷这才往老妻房中走去。 “老爷早啊。”温厚的问候来自老妻林老夫人。 “父亲大人好。”问好的是林门的三个儿媳妇。 “爷爷,亲亲。”率先撒娇的是林璇。 大大的眼睛若浮翠流丹,长长的睫毛似蜻蜓点水,挺直的鼻、樱红娇小的唇、赛雪的肌肤……一看见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孙女,林老爷所有的遗憾就都没有了,立马抱起她,狠狠的亲了一口,道了声‘璇儿乖’后便抱着小孙女坐在了老妻身边,然后伸手握了握老妻的手。已是满头白发的夫妻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爷爷好。”上前问好的林珺、林瑾姐妹。 这对姐妹花是小儿子的女儿。 九岁的林珺,穿着一袭淡雅的海天蓝薄袄,披着狐茸披风,显得清秀之极,长相中有七分似其母,三分似其父,所以这个孙女最得林老夫人喜欢,因为她长得有三分像孝慈皇后。 八岁的林瑾,穿着一袭耀眼的红色牡丹印纹薄袄,披着大红的红狐披风,显得英姿飒爽之极,这般英气和其母如出一辙,且她的性子亦和其母一般豪爽,脸上总挂着甜甜的笑。 林老爷一手抱着林府的宝贝疙瘩林璇令其规矩的坐在他腿上,一手招呼着林珺、林瑾姐妹坐在他旁边,一一用手拍了拍姐妹二人的脑袋,道:“这段时日功课如何?有没有不懂的地方?要有不懂的,等你们的大哥哥、二哥哥回来,好好的问问他们。” 林老爷口中的‘大哥哥’指的是林门的长子长孙林镜之,文科举探花出身,今年十九岁,官拜东傲国礼部侍郎。‘二哥哥’指的是小醋坛子林璇的同胞兄林念之,今年十一岁,就读于太学。前段时日,因林镜之出使北极,林念之便想去凑凑热闹,死活央着带了他去,是以如今两个孙子都不在家。 一听爷爷问及功课,两姐妹都急忙回‘懂了,没有不懂的’。 “好,好。” 这林珺、林瑾姐妹二人都到了上学的年纪,但偏偏小儿子林漠楼认定双生的姐姐‘慧极而伤’的事,于是没送这对姐妹花前往学校读书,而是抽时间自己在家中亲自教导她们,亲叮嘱她们有不懂的便去问林镜之、林念之二人。在小儿子的认知中,只要她们能识字、能算帐便可,并无太大的要求。 林老爷口中说着好,心里却有些叹气,小儿子终究是没有走出双生姐姐红颜早逝的劫。 “璇儿,别累着爷爷了。”说话上前的是老二媳妇叶紫。她见林老爷脸上似乎有疲惫之像,以为是抱林璇过长时间所致。 岂能让母亲得逞,林璇一个扭身,将头窝在林老爷脖颈处,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死死的搂着林老爷的脖子,撒娇道:“璇儿喜欢爷爷,就要爷爷抱抱。” 林老爷笑着示意二儿媳退下,道:“不妨,我再抱一会子。” 林璇得逞,得意的向母亲眨了眨眼睛,可爱的神情惹得一众人都笑了起来。 “太子哥哥好不容易不在,我就要爷爷多抱抱。” 林璇的话再度惹得一众人笑起来,林老爷更是喜爱的亲着她的额头,道了声‘小醋坛子’。 “爷爷就是最喜欢太子哥哥嘛。”林璇语气三分委屈、七分不满。 “一样的,一样的哈,都一样喜欢……”话虽这么说,但林老爷自己都觉得有些言不由衷。 “爷爷,皇帝姑父病了,太子哥哥在主持朝政,是不是代表着太子哥哥再也没时间来我们家了?” “等你皇帝姑父的病好了,太子哥哥就有时间了。” “那今天会有时间吗?璇儿想太子哥哥了。” “明天休沐,也许会有时间吧。” 自重阳家宴后再没见到外孙,林老爷还是有些想的。但国事繁重,他也希望外孙尽量不被外界打扰,能够尽快熟悉国事处理。所以,对于林璇五次三番要到宫中见太子哥哥的请求他总是扯着理由阻止,不想今天林璇又提出想太子哥哥的话。 念及此,林老爷又道:“等会子你和你大姐姐、二姐姐一起下去温习一下功课,要是你太子哥哥明天果然来了,问起你的功课,免得你又都不会。” 小嘴一嘟,林璇不满道:“太子哥哥的眼中、口中如今都是那个天珠姐姐,就算他问我的功课我都会,他还是会笑我没有天珠姐姐聪明。” 当然知道林璇口中的‘天珠姐姐’指的是谁,其实一开始他们对武念亭也相当的感兴趣。总想见个一二。但那个武老爷子自从得了宝贝孙女后,便和这帮老友们都不活络了,而是闭门谢客,独自在家教导着天赐的孙女。再后来,那天珠又得逍遥王爷喜爱,总被逍遥王爷带着畅游三国,越发不得见。 她归国念书的时候,正逢老大林漠轻受皇命巡视各部边陲军事布置,就着机会,林门一家便举家前往边关和老二团圆,小聚了几个月,再回京城时已是中秋,听闻武念亭已拜上官澜为师。本想举家前往看看武老爷子和她,偏宫中传来陛下身体欠安的话,担心之下他们时常进宫等候消息,便将前往武府的事耽搁了下来。这一拖,便到了重阳,而陛下又感染了风寒,严重得太子监国的地步。这一下,他们越发没有心情前往武府了。皇宫的事没定论,他们也没有任何心情去做别的事。 多少听说了武念亭近段时日的一些事,都是龙世怀来林府的时候告诉他们的,不想这个小醋坛子倒上了心,吃起武念亭的醋来。 “说起来,今年中秋、重阳因我们有事,没去拜会武老,真是过意不去。趁着老二回来了,他们三兄弟好不容易聚齐了。明天,我们一家子便看看武老去。” 一听闻明天要去看武必老爷爷,林璇的眼睛便笑弯得似月,拍手道:“好啊,好啊。璇儿喜欢武爷爷,还可以看到那个天赐的姐姐了,璇儿倒要看看,太子哥哥凭什么老是说她聪明。” 这到底是喜欢武爷爷呢还是要去挑衅那个天珠姐姐? 林老爷子又爱又怜又恼的轻弹了一下小孙女的额头。 033 好肥的胆子 东傲城,帝都,是东傲国最繁华的城市,没有之一。 一座四四方方的城,南北纵向九条主街道,西北纵向亦有九条主街道。如棋盘般将这座城划分为八十一个区。皇城区楼阁耸峙,官署区威严凌厉、住宅区小桥流水,佛教、道教区香火鼎盛,学区朗朗读书声,手工作坊区百业兴旺……吃、喝、住、宿、购物、游玩区域划分得井井有条。 这般走向分明的城市对龙世怀来说,仍旧有些吃不消。 当他带着武念亭闲逛在最繁华的商贸区时,时不时的会抬头看看天,然后好确定一下自己的方向,免得走岔了路,到时候徒惹武念亭笑话。他可不想让武念亭知道他有路痴的毛病。 他知道武念亭病了,而且病得下不了床的时候已是三天后。但他在监国,没时间。好不容易抽了点时间,已是七天后了,当他飞奔到武府的时候,正好碰到武念亭生龙活虎的蹦下床。 然后在她那祈盼的眼神下,在武老爷子声明反对的情形中,他仍旧将她带了出来。如今看着满怀大包、小包的小妮子,龙世怀撇嘴道:“还说病得下不了床?我看你都有将这整条街搬回去的精气神。” 用胳膊肘将龙世怀拐了拐,武念亭故意冲着龙世怀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道:“故意说严重些,免得师傅反悔。” 当然知道她静不下来的恶习,再听闻她说及那日上官澜许她七日养元气之事,龙世怀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道:“又想成偷懒的小猫。亏前些时还豪情满怀的说要赶超我母后呢。” 非常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左右,武念亭讪讪笑道:“这世上,谁人能赶超孝慈皇后?我越发的不能。” “那你前些时还有……” 不待龙世怀语毕,武念亭截话道:“目标是目标,结果是结果,过程是过程。我现在不走这个过程并不代表着我放弃了自己的目标。再说,如果最终结果我果然成了孝慈皇后般的人,难不成太子哥哥得唤我一声母后?” 这都是什么话?还强词夺理了?龙世怀又好气又好笑的弹着她的额头,道:“好好好,怕了你了。” “太子哥哥。让我进宫去看看皇帝伯伯好不好,我担心他。” “父皇病中见不得有人打扰。以后罢,等父皇的病好了,我再带你进宫。”如果说父皇上次欠安是为巴扎尔打掩护的话,这一次却是真欠安了,他担心父皇的风寒之症过予这个小妮子。 闻言,武念亭嘟着她肉肉的小嘴看着龙世怀。 见不得她这付模样,龙世怀将她往旁边一带,指着身边那坐高耸的酒楼道:“这‘东颜酒楼’是阿澜家的产业,我们进去坐坐,吃个白食,挂在阿澜帐下。” 语毕,也不由武念亭反对,直接将她拉了进去。 如果说别的人不知龙世怀、武念亭的身份,这东颜酒楼的掌柜却是极清楚的。一看贵客来了,急忙亲自迎了出来,然后将二人迎到二楼。 本想将两位贵客迎到雅间,但武念亭偏选了二楼大堂中靠窗的位子,她说坐在那里喝酒用餐的同时还可以看街道下面的热闹。 进宫一事驳了她,这件事便得由着她了。龙世怀明白她的秉性,是以没反对,直接命掌柜上菜去了。很快一色菜系上来,掌柜的亲自在旁边侍候。 知道武念亭喝不得酒,龙世怀又点了两壶好茶。 长期在三国游玩,少有在东傲城中游逛,这也是武念亭自归东傲大半年来仍旧觉得东傲城逛不厌的原因。她一边喝着掌柜亲自上的茶,一边品着各色菜色,然后还和龙世怀说及菊花宴的事。 第一次听闻以花做宴,龙世怀很感兴趣,道:“累了几天了,难得我休息,要不今天你也做个菊花宴我尝尝。” “那是应时应景的东西,失了重阳的节日氛围便不好玩了。要不,等梅花开的时候,我做一桌梅花宴你尝尝。” 龙世怀急忙点头道好。 那掌柜一直在旁边侍候着,耳听得龙世怀和武念亭大谈特谈各色花宴,那掌柜的也感了兴趣,笑道:“武姑娘如此雅人,莫不抽个时间到我们酒楼来当个大师傅,教我们也做那各色花宴,也好应应时、应应景成不?” 武念亭的‘也不是不可,但……’的话还未完全落地,楼底下便传来乱哄哄的声音。她和龙世怀好奇的伸着脖子看向楼下。 大街上,人潮涌动、鸡飞狗跳,许多小摊小贩来不急躲避,被一路跑在最前面风驰电掣的白衫少年撞得人仰马翻。 “站住,你给我站住。”后面有两个腰挎弯刀的女子一边叫嚷一边穷追不舍那白衫少年。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酒楼中的人都起了身涌到窗户边、廊道上看热闹。 少年虽然是东傲服饰,但那两个女子穿着的明显不是东傲服饰。 自从三个国家互通往来以来,在街上猛然看到外国人并不是稀奇事。但一个本土少年被两个外族女子狂追不停,倒也相当的有意思。 “瞧那两名女子的服饰,应该是南越人。” “难不成那少年惹了什么风流债?” “再或者欠了那两名女子的银子……” 议论声是不断的传来。 那白衫少年的身手比较敏捷,似泥鳅般的穿行在人群间。因了速度之快,一时竟也看不清他的长相。 只知他跑过去后,一些摊位上被撞得满地狼狈的物品倒很好的阻止着后面那两名女子的猛追势头。 转眼间,白衫少年已逃至东颜酒楼门口,他本想拼命的挤开站在酒楼门前的人进酒楼,奈何看热闹的人太多,他无奈的抬眼看了看楼上,然后又转过头,拼命的往另外的方向跑去。 也就在白衫少年抬眼的一瞬间,龙世怀的凤眼便眯成了一条线,然后道了声‘好肥的胆子,这个时候居然敢回来’后,飞身跃出二楼的同时说道:“天珠,自己回家。” 武念亭‘诶诶’了两声,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道破龙世怀的身份,只能眼睁睁的瞪着龙世怀追那少年而去。 “瞧那两名南越女子的气势,方才那白衫少年只怕逃不远了。” “还别说,那白衫少年长得唇红齿白,一看便是个好惹风流债的主。” “话说,那白衫少年看着似乎挺眼熟的……” 听着一众议论,武念亭也是个好奇的主。龙世怀扔下她并不代表着她会听之任之。就在众人议论纷纷间,她亦是快速的下楼,往龙世怀消失的方向猛追。 也许她追不上龙世怀,但只要紧跟着前面那两个挂着弯刀的女子应该就错不了。 如此想着,武念亭脚下越发不敢怠慢了。 ------题外话------ 中秋快乐*^_^* 034 世子爷 龙世怀为什么要追那个白衫少年? 原来那白衫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被当今圣上在皇家重阳家宴上点名批评且差点被削了爵位的东平王府世子爷龙耀霄。 龙耀霄没有受诏便敢回京,胆子确实够肥。 当龙世怀追上龙耀霄的时候,他正背靠在一处隐蔽的墙角处弯着腰喘着粗气。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龙世怀,嘴角不自觉的一歪,接着便勾起一抹笑,显得相当的轻佻。“本世子道是谁?原来是太子爷。” 龙世怀缓步行至龙耀霄身边站定,亦学着龙耀霄背靠着墙角,环臂于胸,道:“这种关键时刻回来,你不要命了?” “死在东傲城总比死在边陲强。” ‘哦’了一声,龙世怀很是诧异的看着龙耀霄,道:“边关似乎没有告急的战报。” “不是战报,是情报。” 凤目微蹩,龙世怀嘴角勾起一抹深不测底的笑,不紧不慢道:“世子爷是想和本太子打太极!” 知道龙世怀这种‘耍我,你死定了’的笑代表着什么。龙耀霄不再似方才轻佻,很快正了正颜色,道:“不是关于战争的情报,而是……而是……” 素来面不红心不跳的霄世子,如今倒有些缅腆,搞得龙世怀越发觉得有意思了,更是挑高了眉,等着他说下去。 “这个吧……你是知道的,本世子素来比较花心。” 似乎明白了,龙世怀好笑道:“你惹了方才那两个追你的南越女子了?” “不是她们。” “哦?” “是她们的主子……” 闻言,龙世怀眼睛一亮。南越国,配带弯刀的女子多为侍卫,护卫的不是郡主便是公主……莫不是,霄世子这回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如此一想,龙世怀不知不觉站直了身子。脑中已经在想着要如何将这段风流艳史写到他的八卦报中,好赚取噱头。 “……南越的大公主。” 龙耀霄那尘埃落地的话猛地让龙世怀觉得这噱头确实够大,大得不但可以让他的八卦报赚尽万金,更有可能引起东傲、南越的战事。 对于南越的大公主巴雅,龙世怀还是比较了解的。 她是南越皇帝巴扎尔的嫡长女。颇有其父的豪爽个性。最重要的是巴扎尔允这个嫡长女训练了一批女兵,这些女兵的能力不在男人之下,还负责着南越京畿中某些重要事务。 若真是巴雅,这一回,这个霄世子爷似乎玩大了些。 看着龙耀霄不自在躲避的眼,龙世怀沉声道:“说重点。” 大体上是这位回不了京、参加不了家宴的霄世子在边关太过清闲,于是便清闲到亲自当探子前往南越国打探军情。 方方进了南越国的龙耀霄痴迷于南越国中女儿那亦柔亦刚的风情,很快便流恋于各大风月场所,然后有一天非常不小心的就碰到了巴雅。 那巴雅明显是被人陷害的,不但被人下药,更是送到了风月之地想让她被万人糟蹋。 也不知怎么回事,龙耀霄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不忍心她被那么多人糟蹋,于是便抱了她回房。 那一晚的公主太过热情,龙耀霄有些抵不住。但男人嘛,哪可能拒绝送上门的美差……于是,将那公主……呃,确切的说,霄世子任那公主吃了个干、抹了个净。 想起那晚的情景,龙耀霄这个惯常在风月场所混的人都觉得太过丢脸。 翌日,那巴雅公主不追究她被谁下药的问题,只追究龙耀霄要对她负责的问题。这一追,便追到了东傲城。也是在你追我跑的过程中,她知道了他是东傲的龙耀霄,而他也知道了她是南越的巴雅公主。 “你是说,巴雅公主来了?” “嗯。” “你不打算负责?” “负责?女人?”说话间,想起那一晚如狼似虎般的巴雅,龙耀霄禁不住的打了个哆嗦,道:“我宁肯死在牢中也不愿死在女人手中。” 女人很烦的,一如他东平王府中,一个母妃、一个姨娘便搅得东平王府一天到晚总有种阴沉沉的气氛,所以他龙耀霄今生虽然可以有女人,但并不打算娶女人。 听着龙耀霄的毒誓,龙世怀哭笑不得。他不是不懂这位霄世子爷。这位霄世子爷虽然风流但绝不下流。而且这位世子爷不想惹下任何情债,是以无论在何时、何地都非常的小心翼翼。只是这一次,真是‘情报’啊━━孽情的报应。 指了指天牢的方向,龙世怀道:“所以你便是逆旨也要跑回京,便是想躲在那里?” “不错。”说话间,龙耀霄捋了捋自己方方跑乱的头发,潇洒的一摆衣摆,头一仰,道:“本世子我坐牢去了,看她们还怎么追。最好被陛下判个秋后斩,嘿嘿……” 天牢重地,未得允许,任何人不得轻易踏入。 看着龙耀霄潇洒的背影,龙世怀好笑道:“明年你就十八了,按我朝惯例,你可以成婚了。” 龙耀霄的身子一顿,脚步硬生生的僵住。只听龙世怀又道:“如果那巴雅公主请求父皇指婚。到时候,便是你死在牢中,父皇也可谕旨冥婚以安慰巴雅公主。” 龙世怀的话并不是妄言。 靖安帝龙今朝的大哥西宁王龙吟风就曾经是个冥婚的主。 二十多年前,北极国有位公主爱上了年青气盛的龙吟风并且一路追至东傲国中,最后意外的死在了欢迎龙吟风归来的道路上。为了给北极国一个交待,龙吟风甘愿与那北极国的公主冥婚并且守丧五年。直至守丧期满,龙吟风才在先帝的安排下娶了正妃,纳了两名侧妃。 当年贵为皇子的龙吟风都冥婚了,那如今他这个爵位岌岌可危的世子爷又算得了什么呢? 也就是说……便是死,仍旧会有女人成为他的妻子? 一想到会有个妻子追至阴间,龙耀霄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转过身,求救的看向龙世怀。 “先到我的八卦楼躲一段时日罢,我探探父皇的口风再说。” 露出感激涕零的神情,龙耀霄大步往龙世怀面前走去,临近,突的伸出手抱紧,重重的拍着龙世怀的背,道:“好兄弟。” 这是打算拍死他?龙世怀亦不客气的重拍着龙耀霄的背,咬牙切齿道:“兄弟,应该的。” “兄弟,我走了。” “嗯。” 看着龙耀霄潇洒的往八卦楼方向而去,龙世怀不仅叹了口气:明明少不得女人,但又偏偏的怕女人,有这样的兄弟也真是令人头疼。 035 京城第一纨绔 武念亭的小短腿肯定是没有龙世怀快的。 追过两条街道后,看着纵横交错的街道,她第一次感到茫然了。 左顾右盼之下,她眼尖的发现那两个腰挎弯刀的南越女子。很显然,从她们垂头丧气的神情可以看出她们也追丢了人。 这个时候可不能给自己找不自在。武念亭摸了摸鼻子,转个身,然后顺手拿着一个摊子上的玉佩把玩问着价钱。 直待那两名女子远去,武念亭才放下玉佩,对摊主说了声‘不好意思,我再看看’的话后离开了小摊。 又随着那两名女子走了一段路程后,突地觉得再跟踪下去也许会有危险,她站住:是继续跟踪呢还是回家等消息? 太子哥哥说了明天也会抽时间来陪她的,那……明天见了面再问他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好。 如此一想,武念亭迈开自己的小短腿,打算回家。 这里是商贸区,武府远在皇城区。路极远,得过几条主街道和几条附属小街。最快的办法便是先走回‘东颜酒楼’,让那个掌柜的叫个马车送她回去。好歹她是上官澜的徒弟,掌柜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她不是不能自己叫辆马车,只是想着俏俏的遭遇,还有幼时自己也曾被人贩子买卖过,所以万事以谨慎为原则。 武念亭一边往东颜酒楼的方向走,一边嘀咕着龙世怀的不仁不义。 这段时日,可以说武念亭和马车相当的有缘,谁叫这是天子脚下,动不动便都是以马车代步的达官显贵呢? 就在武念亭唠叨着龙世怀各种不是的时候,街道斜对面驶过来一辆马车,也就在那一瞬间,一个只有五岁左右、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怀抱着一个布娃娃从另外一个街道口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叫嚷着‘大姐姐、二姐姐,你们快来抓我啊’的话。 很显然,回头笑闹的小女孩根本没有看到飞驰而来的马车。 照马车的速度,正好可以将险之又险到了路口的小女孩撞飞,非死即残。 “糟糕。” 注意到动静的武念亭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迈开小短腿飞快的往小女孩方向跑去,接着便若泰山般挡在了小女孩身前,连推开小女孩的时间都没有,武念亭直觉的抱住小女孩蹲下,然后伸出一只手臂,意图以小小的手臂阻挡那速度极快的马车。 这简直无异于螳臂当车。 如果说赶马车的人没有看到刚好拐过十字路口的那个小女孩倒情有可原,但武念亭是正面方向飞奔而来,而且就蹲在了大路上。这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也不知武念亭抱了个什么,却见武念亭伸出一只胳膊想挡住飞奔的马车,赶马车的人吓了一跳,急忙拉缰绳。 奈何,拉不住不说,缰绳更在关键时刻断了。 两匹拉车的马仍旧撒开脚丫子撒了泼的往前跑。 十字路口四面八方的人都发出刺耳的惊叫声。便是那躲在武念亭怀中的小女孩和紧追着小女孩而来的另外两名年岁大些的女孩见此状亦惊得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小女孩手中的布娃娃掉在了地上。 就在人们认定那冒失的、勇于救人的小胖子和她怀抱的小女孩儿肯定要被两匹健马踩成肉酱的时候,那两匹马似乎受了什么惊吓,扬起的前蹄来不及跨出便痛‘嘶’一声相继跪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紧接着,不但马车夫因为惯性力的原因来了个前空翻的飞出数丈远,那马车车体更因了撞击地面而四散五裂。然后,那四散五裂的车箱内滚出两个身影。 第一个滚出的身影滚到了大街上,十数个前滚翻、侧滚翻后才止住去势。 第二个滚出的身影也好不到哪里去,亦似陀螺般的滚到了大街上,直至将第一个身影给压住了才止住了去势。 看两个身影的穿着,应该非富即贵。更何况他们乘坐的是一辆双匹马制式的马车。 “找死啊,老赵,你怎么赶车的?”似踩着鸭脖子的声音发出质问的是第二个滚出的身影。他一边质问着一边匆匆忙忙的爬起来,同时不忘整理自己的衣容。 那‘老赵’显然指的是马车夫。他早就吓得七魂去了六窍,如今被小主子一吆喝,立马醒神。连滚带爬的爬到小主子身边,叩头道:“三爷,我的爷,没事吧,没事吧。” “怎么赶车的,你这是打算将三爷我往死里整呢?”那名唤‘三爷’的一边气呼呼的整理着衣容,一边捋着散乱不堪的头发,同时抬起头,瞪着马车夫,眼中的怒火恨不得将马车夫烧焦。 唇红齿白、凤眸斜飞,好一个长相俊美的少年。 啊,是他。 围观的人同时噤了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带着怜悯的神情看向武念亭,直觉今天这个勇于救人的小胖子运气不好,惹上了京城第一纨绔。 “三爷、三爷,是她,都是她突然出现在马车面前,马儿受惊……”说话间,马车夫指着武念亭,将她方才突然出现且拦马车的事说了一遍。 听了马车夫的讲述,那有京城第一纨绔之称的美少年怒目看着武念亭,道:“原来是你这个倒霉鬼干的好事。” 直到此时,那第一个从马车中摔出的人影才在地上缓过气,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用手拄着腰,一边‘唉哟、唉哟’的叫道:“奕真,奕真,快扶我一把,站不直喽。” 本还在怒责武念亭的美少年斜目一看,急忙上前几步,扶住颤颤微微、歪歪斜斜的人,道了声‘无邪,没事吧。’ “小爷的腰快折了。”说话间,那名唤‘无邪’的亦抬起了头。 呵呵,是他。 围观的人开始为武念亭掬同情泪了,如果说美少年是京城第一纨绔的话,这名腰快要折了的少年就是第一纨绔的狗头军师。这小胖子惹谁不好,偏生惹上了纨绔榜上排名数一、数二的人。 虽然一直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但情形也差不多看清楚了,再听马车夫一说就更明白了。军师级的纨绔少年手指着武念亭,咬牙切齿说道:“奕真,不要放过她。” “放心,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三爷我也不会放过她。倒霉鬼……你,就是你,给三爷我过来。” ------题外话------ 嘿嘿嘿嘿,俺们的奕真出现了呢,欢迎欢迎*^_^* 036 输定了 半晌,武念亭才全然清醒。虽然不知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觉得老天总算开了眼,马车停了,怀中的小女孩得救了。 她和小女孩两双大大的眼睛相互瞪视着,无视了其它,都有大难不死的感慨。 对于美少年的叫喊,武念亭心中下意识的反驳:我有名字,不叫倒霉鬼。 无视那美少年更无视他的话,武念亭捡起地上的布娃娃,送到怀中小女孩手上,道:“以后在大街上不要疯闹,这里马车太多,危险。” 小女孩接过布娃娃,仍旧毫无意识的看着武念亭。 武念亭郁闷的想:这小丫头不会是被吓傻了吧?(话说,俺们天珠也是小丫头的说╮(╯▽╰)╭) 眼见武念亭无视自家小主人,马车夫不依了,狐假虎威喝道:“小胖子,倒霉鬼,说的就是你,没听到我们三爷的话吗?过来。” 我不是倒霉鬼,更不是小胖子,无视、继续无视…… 那两个一路追着小女孩打闹的大些的女孩此时倒平静下来,二人双双走到武念亭面前,同时弯腰鞠躬,道:“谢谢。” 听方才这小女孩喊眼前两位女孩‘大姐姐、二姐姐’,武念亭问道:“她是你们的妹妹?” “是。”语毕,年岁长些的女孩牵过仍旧呆愣的小女孩,护在了怀中。 “那以后出来玩的时候最好是牵着她的手,不要让她到处跑,你瞧,多危险。”如果说马车有错,但在路上疯跑且不看路况的人亦有错。 “是,谢谢。”年长的女孩温婉的笑着受教,又问道:“小妹妹,你有没有受伤?”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顾危险死死的护着自家妹子的一幕还是挺让人震惊、感动的。 “还好……”武念亭暗咬了一下牙,隐去了护着小女孩蹲下的时候崴了一下脚的事实。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年长的女孩又问。 那有着京城第一纨绔之称的美少年显然没多少耐性,久不见那倒霉鬼过来受教领罚不说,还被三个丫头围在中间当神一样崇拜着的一幕相当的刺激到了他,简直对他这‘第一’的名号是一种污辱。 于是,不再替自己的军师揉腰,他一个健步冲了过来,直接将围着武念亭的三个丫头似拔萝卜般的拔开,一把推向武念亭,道:“三爷我和你说话呢?你听不懂?” 武念亭不妨被推倒,崴过的脚越发的痛了。抬头看去…… 方才情形有些乱,她对第一纨绔看得并不仔细,只到此时,她才第一次真正看清楚第一纨绔的面相,是一个和太子哥哥差不多大的人,特别是那一双凤眸,和太子哥哥神似,本有怒气的她便缓和了几分。于是,她一边起身一边解释道:“这里人来人往,人群密集。你们的马车不该行驶得那般快。我若不出来阻止,你们就撞上这个小丫头了。到时候,非打官司不可。” “官司?”说着话,一跛一跛来到武念亭面前的是那纨绔派的狗头军师,他穿一身青衫,伤得重一些,脸上有擦破皮的血渍。明明一张狼狈之极的脸,却染着嚣张的笑,显得有些狰狞,他道:“别说我们今日有理,便是没理,谁敢和我们龙家三爷打官司,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龙家三爷? 武念亭脑中迅速翻着关于龙家三爷的讯息。 在东傲皇朝,龙姓者多为皇族,在京城中姓‘龙’且称‘爷’的人不外乎西宁王府和东平王府的人。而且方才恍惚听着有人唤‘奕真、奕真’来着,莫非眼前这位龙家三爷就是龙奕真,这就难怪他会和太子哥哥长相神似了。 如此一想,武念亭试探问道:“你是……” “我们三爷是西宁王府的三爷龙奕真。”马车夫急忙拿家势吓人,唯愿自己快些洗脱嫌疑,唯愿这个倒霉的小胖子快些赔钱了事。 果然。 是他。 西宁王府那个风头正劲的庶长子龙奕勋的同胞弟龙奕真。 难怪眼前这位青衫少年口出‘谁敢和我们龙家三爷打官司’的狂言。这是典型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写照。 见武念亭不说话,只当她吓傻了,那纨绔派狗头军师又得意洋洋道:“本小爷是奕真的表弟阴无邪。吓傻了吧……瞧瞧……我这伤……”说话间,阴无邪又指了指仍旧跪在地上的两匹马,还有因了撞击而四散在地上的马车车箱道:“还有它……它们,如何赔。” “赔?”说话间,久不说话的龙奕真在盯着那三个女孩瞅了半天后,阴阴的笑起来。 如果说方才他只顾阴无邪的伤势而未看全那三个围着武念亭的女孩的样貌的话,如今倒看了个一清二楚。笑过后,他又道:“无邪,只怕今天这场官司我们真不能打。若要打,便是有理,我们西宁王府也输定了。” 西宁王府也能输官司?! 阴无邪‘哦?’了一声,很是不明白的看向龙奕真,只见龙奕真的嘴呶了呶,呶的却是那三个女孩站立的方向。 阴无邪初来京城,不甚明白,问道:“她们是谁?” “她们三个是孝慈皇后的侄女,你且说,我们的官司打得赢吗?” 便是孝慈皇后故去了十三年,但一提孝慈皇后,围观的人都由不得抽了口冷气。 武念亭闻言,亦由不得好奇的看向那三个女孩:难道她们就是太子哥哥经常提及的林珺、林瑾、林璇三姐妹。 如此一想,武念亭越发仔细的一一看去,最后眼光落在了她救的那个小女孩身上:听太子哥哥说,他二舅当年娶东傲第一美人叶紫为妻,生的女儿颇有其母之风,想来应该就是这个小女孩了,太子哥哥常以‘未来东傲第一美人’为之冠名。 真真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片子,难怪太子哥哥每每提及她的时候是赞不绝口、与有荣焉。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郁闷啊,原来美人果然都是要比划比划才比得出美丑来的。 一直对容貌比较自信的武念亭此时相当的失落,总算知道什么是美人了。 因了孝慈皇后的原因,武念亭对林府的一众人、事是再清楚不过。更知道林门三兄弟中的林老二官拜骠骑大将军,林老三官拜吏部尚书,而林老大如今高居兵部尚书更兼着太尉之职。林门一族可谓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如此算下来说林家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所以,对龙奕真方才说出‘只怕今天这场官司我们真不能打。若要打,便是有理,我们西宁王府也输定了’的话,武念亭也就能够理解了。 037 睚眦必报 她理解,但围观的人群也许就是另一番‘理解’了。 她清楚知道林门三兄弟在先帝时期便得重用。只是后来,随着今上靖安帝继位,因了孝慈皇后的原因,人们便借题发挥,说靖安帝重用后族。现在说得更难听的都有,说什么若靖安帝有一天驾崩而去,难保这三兄弟不会外戚干政的话。 因了太子哥哥的原因,她自然是要站在林家人这一边,是以,便算郁闷自己长得不如林璇美,但她很快便对那三个傻傻的站着的女孩有了好感。 她得帮她们,帮她们便是帮林府,帮林府便是帮太子哥哥。 在武念亭思绪的功夫,只听阴无邪意味深长的怪笑一阵,阴阳怪气道:“原来他们便是林府的人。奕真,林府又如何?再大的权也大不过法,没人能将权凌驾于律法之上。她们伤了我们的马、马车,就得陪。” “可是,这东傲皇朝谁人不知,不说林家独霸兵部、太尉府、吏部,只说当今圣上对林家一门盛宠……哼,谁敢和林家过不去。无邪,你名字叫无邪也便罢了,性子怎么也这般的天真。” 说话间,唯恐天下不乱似的,龙奕真笑看着一众看热闹的人,继续道:“诸位,你们倒是说说,三爷我这官司能打吗?” 围观的人有的笑着说‘能打’,有的说‘打不得’,而更多的是说一些‘真打啊,太不自量力’的话。 龙奕真的话可以说是架柴拔火,无形中令一众围观的人都遐想到了‘重用后族、外戚干政’的话题,无形中就将林家推到了阴暗面。 从小处看就是官司我们不能打,就算我们有理我们仍旧会吃亏,因为我们不是林家的对手。 从大了看就是堂堂西宁王府斗不过权倾朝野的林府。 一桩小小的马车撞人案偏偏演变成一场政治事件……舆论的力量有多大,武念亭深深的清楚。 看了眼脸色发白的林珺、林瑾姐妹,又看了眼仍旧对所发生的事懵懂不知的林璇一眼,武念亭清了清嗓子,看向龙奕真、阴无邪二人问道:“你们是东傲国的人吗?” 武念亭的问,不仅让龙奕真、阴无邪愣住了,更是令方才还闹哄哄议论着林家权大势大的围观群众亦愣住了,不明白这个见义勇为的小胖子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场面居然是出奇的静。 龙世怀赶回东颜酒楼才得知武念亭追他来了,是以他急忙又沿路返回寻找,想着武念亭肯定会懊恼他丢了她,是以沿路又买了许多武念亭喜欢吃的小零嘴想着堵她的嘴。一路行至此,因了这里围了许多人,他便过来看看。不想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很想冲上前伸手将那正在架柴拔火的龙奕真、阴无邪掴几掌,但有人拉住了他的袖。 他回眸看去:外公、外婆、大舅、二舅、三舅…… 什么时候,外公这一家今天到得是这般的齐?! 可现在,外公、外婆和舅舅们显然有些无视龙奕真、阴无邪,因为他们眼中只有震惊,正眨也不眨的看着武念亭。 武念亭穿着一袭月牙白薄袄,上官澜说她长期穿白色难免失了小孩子的天真,是以亲自送了件大红的狐茸氅予她,今日她听师傅的话,披着这件红得似火的狐茸氅,领口处的红狐毛随着风轻轻摆动,衬得她的脸赛过桃花。 便算大街上有东傲未来第一美人的林璇,但许多人的眼光仍旧被武念亭给吸引了过去。 被武念亭那双赛过黑曜石的眼盯得极度不自在的龙奕真答道:“三爷我当然是东傲国的人,而且是西宁王的儿子,当今濯州侯的同胞亲弟。” 皇家重阳家宴,龙奕勋庶子封侯,无上的荣宠,谁人不知。 武念亭在家休息的几天多少也听说了些。 看着龙奕真骄傲的脸色,她笑道:“一来,你们若真是东傲国的人,便不会说出林家独霸朝纲、圣上一门盛宠的话。我东傲国谁人不知孝慈皇后的三个兄弟在先帝时期个个就是状元及第的人物,是先帝眼中的栋梁之材,他们在先帝时期便已得重用,倒不是今上的盛宠。若说林门仗着今上的盛宠而独霸朝纲,哼哼,辱林门也便罢了,三爷你更辱了今上和先帝。口口声声辱我东傲帝君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我东傲国人呢?” 这个‘辱今上和先帝’的帽子扣得大,大得林奕真和阴无邪一个哆嗦下居然不知如何反驳。接着,便听武念亭轻‘哧’一声,又道:“二来,濯州侯……又不是你封侯,你得瑟个什么?我们东傲人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才不像你们两个没断奶的娃子动辄抬自己的家门出来吓唬人。一天到晚只知道说些什么父亲是谁、母亲是谁、哥哥是谁的话来给自己长脸,哪有半点我们东傲人的风采。还说是东傲人呢。简直是丢我们东傲人的脸。” 这隐指龙奕真凭借一人得道就想鸡犬升天的话硬生生让龙奕真突地羞红了脸。他确实是仗着他大哥在世人眼前抖威风啊。 吃了个瘪,龙奕真‘你’了一声,说不下去了。 “这女娃子是谁?” “敢揭龙三爷的短?” “不过话说,林门三兄弟确实在先帝时便得了重用,至于今上盛宠……” “嘘,不要命了,小声些。不要掺合进去了。看热闹便成。” 听着围观人群悄悄议论之声,龙奕真的脸一时红一时白的看着武念亭,然后狠狠的瞪了阴无邪一眼。 阴无邪明白,冷笑上前,行近武念亭面前,喝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污我们三爷,掌嘴。”语毕,抬起手,便是一掌。 由于出其不意,更没想到对方说不过道理便动手打人,而且是男人打女人,武念亭一个避之不及脸上便挨了一掌。 这彻底的颠覆了她以往对那纯洁的‘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认知。 龙世怀大怒,欲上前的身子却是被几个舅舅使命的拉着。大舅更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燥。 是啊,如果此番他龙世怀走出去为武念亭出头、为林家出头,那不就越发的坐实了林府不过是得孝慈皇后荫佑的人家、是父皇重用的后族而已。 在龙世怀咬牙切齿间,武念亭已是回过神,她岂是个吃亏的主。很快便踮起脚,毫不犹豫的一掌回敬了过去,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对手如果不是君子,那她习惯做睚眦必报的小人。 ------题外话------ 国庆快乐*^_^* 038 东傲律 不想这个矮自己一头的小丫头居然一掌扇到了自己,而且还扇得脸颊火辣辣的痛。本想再一掌扇回去,手却突地像被什么针扎了一下似的,动弹不得。阴无邪那扬起的手便掴不回去了。他想,也许是方才摔下马车受了伤的缘故。 见阴无邪不动弹,以为他被打傻了,龙奕真怒冲冲上前,亦欲抬手掴向武念亭。万不想手臂似乎亦被什么针扎了一下似的抬不起来。他亦想,可能是方才摔下马车受伤的缘故。 看着两个怒气冲冲高出自己一头的少年,武念亭亦不怕,正气道:“正所谓黑对黑、白对白,正义对正义,纨绔对纨绔,你们只知道抬你们的身世压人,那好,我也来抬抬我的身世,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手脚动弹不得、酸软无力,龙奕真恼道:“管你是谁?三爷我在林府面前动弹不得便罢了,难道还由得你教训三爷我不成。” “我是武念亭,我姥爷是当朝刑部尚书武必,我老爹是东傲历史上最年青的太尉武长亭,我老妈……呃……”在非君子面前,后面的就省了吧。 一说‘武念亭’之名,围观人群中年纪长的已恍然记起武必老爷子天赐的孙女一事,于是人群中便都是关于武念亭的话题。 看来,今天有一场官官相斗的热闹啊。 很显然,围观的人群皆有了期待、兴奋之神。 一直在人群中当观众的林家一众人一听‘武念亭’之名,神色各异,林老夫人更是‘啊’的一声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嘴翕合着,另一只手则紧紧的抓着林老爷的手,因了力气太大,青筋暴露。 显见,激动得很。 听着人群的议论,龙奕真和阴无邪便明白武念亭原来是那个天赐的孙女,龙奕真‘噢’了一声,道:“又如何?难不成因了你刑部尚书孙女的身份便想压我西宁王府一筹。” 闻言,阴无邪‘哧’声笑道:“什么刑部尚书?不过一个时刻在家等着致仕的老头子。” 因了阴无邪这句话,原本觉得官官相斗好玩的人群瞬时不满的看着龙奕真和阴无邪。在他们心中,武必老爷子可是威武不屈、刚正不阿的神化级人物。 也不与他们争,武念亭只是一笑,啧啧道:“小人心渡君子腹果然有之。龙三爷,我之所以抬出我的出生并不是想搞得西宁王府和刑部尚书府争来斗去,然后看谁权大、看谁势大。我之所以抬出我的出生是想告诉你们,正因了我是武念亭,也正因了我姥爷是时刻在家等着致仕的刑部尚书,所以作为他的孙女,我非常不巧的掌握了东傲整部《东傲律》。就今天这桩案子,无需去刑部,我都知道刑部会如何审判。龙三爷和阴小爷若信得过我,不妨让我审一审、判一判。” 《东傲律》可是东傲治国的根本,王子犯法当于庶民同罪。 他今天驾着马车疾驰横行在繁华的街道故然有不对的地方,但林家那个林璇却有更多不对的地方。是她在路上疯跑出现在马车前,便是真撞了她也只怨她不没长眼睛,怪不得他西宁王府。 如此一想,龙奕真的底气又足了许多,很是不屑的看着武念亭。 看龙奕真的情形,知道他心中有底了。阴无邪很是心有灵犀的‘咦’了一声,不屑的冲着武念亭道:“就你?审案?那你倒是审审看,本小爷倒想看看有没有理?也想看看当初国人传言刑部尚书府和林府早就沆瀣一气是真的还是假的?” 靖安五年那场靖安帝和龙老二的内战,要不是武必武老爷子率着他儿子太尉府的一众嫡系部队临阵倒戈反了龙老二,那场战争还不知会持续多久?还不知要再死多少人? 历史犹在眼前,犹在眼前啊! 想起战争中的森森白骨,围观人群中年纪长的不仅打了个哆嗦。 虽然觉得那‘沆瀣一气’之词不应该用在威武庄严的武老爷子身上,但靖安五年的那场战争,武老爷子率众反戈便是帮孝慈皇后,帮孝慈皇后便是帮林家。 如此一算,武府和林府似乎确实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 于是,人群中又起了议论之声。 知道阴无邪又想转变话题引导围观人群遐想,武念亭也不急,笑着对龙奕真、阴无邪二人道:“按《东傲律》,损人财物者需照价赔偿。你们这些损坏的马车、马匹折算成银两的话,约八百两。这是林府欠你们的。” 居然知道照价赔偿一事,看来不过是个没有弯弯肠子的小丫头片子。 如此想着,龙奕真笑看向阴无邪。道:“无邪,这小胖子审判有理啊。她并没替林府说话,看来武府并没有和林府沆瀣一气。如此说来我们是冤枉武府了,原来武府根本没有想过压我西宁王府一筹。”说话间,他又对武念亭说道:“三爷我为方才和我兄弟无意间冒犯了武老爷子向你说声对不起。”语毕,还像模像样的揖了揖手。 龙奕真如此做为是因为他机灵的注意到人群对他和阴无邪二人抵毁武老爷子的话起了不满,他这也是顺势想拉回一些人气。 “不客气。”武念亭亦还了礼,又笑道:“不过,一行归一行,一码归一码。算完林府的,我们再来算算龙三爷和阴爷的过错。” 龙奕真和阴无邪同时不明白的看着武念亭,只见武念亭走到破败不堪的马车前,拍着马车车体道:“《东傲律》有交待,圣上出行者,六匹马以上制式马车。太子出行者,四匹马制式马车。三品官衔以上出行者,双匹马制式车,然功劳高者,经陛下审准,亦可四匹制式。余下人等,皆采用单匹马制式车。制式可下,但绝不可上。有逾矩者,当违律论,轻者鞭刑十六,重则沙威棒一百。” 随着武念亭将《东傲律》背出来,龙奕真的脸白了又白。 他知道,她说的无论是否出自《东傲律》,但肯定有理。一如他方才觉得她审判林家要赔他八百两纹银般有理。 这车是重阳家宴时靖安帝赏赐予方方拜升为侯爷的大哥龙奕勋的,今天他趁着大哥不在,于是便赶了出来想风光风光。不想就出了事。 别说三品,他九品都不是啊,他逾矩逾制了。 东傲的鞭刑是鞭鞭到肉、皮开肉绽啊。别说十六鞭,一鞭他都受不了。 039 纨绔的操守 在龙奕真的脸白得不能再白的时候,武念亭走到阴无邪面前,道:“方才你表兄龙三爷说过林家独霸兵部、太尉府、吏部,还说当今圣上对林家一门盛宠的话,是也不是?” 这话龙奕真方方确实说过,方才还被这胖乎乎的小丫头扣了个‘污先帝和今上’的帽子,阴无邪再混蛋也知道这话现在不能承认。但……好歹他和龙奕真也是横行一方的人物,又不能当着这许多的人否认方才说过的话,要不然以后会落得一个万众嘲笑的下场,那些狐朋狗友定会唾弃他们没骨气或敢做不敢当。 纨绔也有纨绔的操守。 念及此,阴无邪想到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挺直脊梁道:“你待怎地?” “我待怎地?”武念亭好笑的觑着阴无邪,道:“我不能怎地。但……” 一听这个‘但’字,龙奕真和阴无邪同时竖起了耳朵。 一迳走到龙奕真面前,武念亭笑道:“一介庶子,仗着自己的兄长是侯爷便越制驾车横行无忌于繁华街道也便罢了。还口口声声讨论皇家是非。说皇家是非也便罢了,居然污蔑当今圣上盛宠林府一门。这不是说圣上重用后族、任人唯亲吗?我东傲泱泱大国,在靖安帝治理下,百姓安康富足、四海歌舞升平,若靖安帝果然只是个任人唯亲的人,又怎么会有东傲如今的盛世繁华?” 好一长串浩然正气的言词,气势上绝对压倒对方。更惹得围观的人都定定的看着武念亭,直觉得她说得精彩、说得妙、说得好。 龙奕真和阴无邪彻底的没有了方才纨绔的气势,腰越来越弯、肩膀也越来越低,恨不得将头都窝在肩窝中的好。只听武念亭又道:“《东傲律》有载,凡逞口舌之能者,挟舌七天。凡造谣污蔑者,轻者挟舌一月,重则割舌示众。” 眼见着龙奕真的脸越来越白,身子也颤抖起来,武念亭笑问:“龙三爷,我们暂时撇开尊敬的先帝陛下不说。只说如今,你造谣污蔑林家独霸朝纲也便罢了,居然还造今上靖安帝的谣,污蔑靖安帝的用人政策,这可是重中之重的污蔑之罪啊。啧啧啧……不要说你没说过那些污蔑靖安帝的话,你的好兄弟阴无邪方才可没否认你曾说及‘圣上对林家一门盛宠’的话哟。” 阴无邪闻言,一时间吓得低了头,不看龙奕真的眼:早知道方才不要纨绔的操守,直接来个否认就好了。 再度‘啧啧’两声,武念亭又道:“龙三爷。先有越制之罪,后有污蔑之罪,你这两项罪责加身,得花多少银子打理啊。哦,对了,银子只怕都买不来命和舌头哟。” 耳听得武念亭一迳说下去,龙奕真一步步的往后退,直退得歪身在破烂的车体上,他才止住去势,只见武念亭又凑近阴无邪面前,笑道:“我姥爷是个在家时刻等着致仕的老头子,自是不屑和你这个小辈争什么‘沆瀣一气’之词。但做为他的孙女,我眼中却是揉不进沙子的。我今天就要敲响刑部的大鼓,替我姥爷申申冤,要在刑部理论理论,什么是沆瀣一气?走啊……” 语毕,武念亭一把拉起阴无邪的手。阴无邪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有摔一跤。 这一去,依这小女孩方才述及的罪责,他二人哪有命出来。阴无邪吓得急忙摆脱武念亭的手,道:“不不不,没说,我们什么也没说。” 好看的眉一挑,武念亭疑惑道:“你们没说什么?” “不管什么,我们方才都没说。”龙奕真反应快速,接过话来。 当然明白龙奕真、阴无邪二人怕的是什么,武念亭好笑问道:“也就是说我姥爷不是沆瀣一气之徒?” “当然不是,武老爷子一身正气、刚正不阿,是我们东傲国人的典范。”阴无邪觉得这句话是自己这辈子说得最浩然正气的一句话。 “也就是说圣上不是重用后族的皇帝?” 就算以后遭狐朋狗友嘲笑,今天先保命再说。龙奕真、阴无邪二人的头摇得像泼浪鼓,异口同声道:“没有,没有,我们没说这样的话。” “那林府独霸朝纲呢?” 就算以后遭狐朋狗友唾弃,今天先保住舌头再说。“当然不是,谁敢说林府独霸朝纲我们便和谁急。” 看着从善如流的龙奕真、阴无邪二人,武念亭又暗自觉得好笑,继续正色问道:“那这马车和马匹怎么算?” 纨绔的操守其实一文不值。阴无邪急忙说道:“是我们自己不小心、不小心出的问题,和林府的人无关。” 倒也识时务。武念亭颇是严肃的语重心长道:“便是以后驾单匹马制式的车子,在这繁华的大街上也得放慢些速度,明白不?” “明白。” “明白。” 两个纨绔翻了白眼,都怪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撞到的哪是个倒霉鬼,明明就是个小煞星。三十六计走为上。见小煞星有息事宁人的意思,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心有灵犀的转身便跑。 若这事真闹到朝堂,民间又会有孝慈皇后的传闻。无论这官司是赢是输,孝慈皇后又会成为民间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太子哥哥最不喜欢人谈论他的母后。所以,便当此番是敲山震虎罢,为了他们的舌头着想,以后他们的言论肯定会悠着些。 念及此,武念亭决定到此为止,不再把话拿龙奕真、阴无邪,由了二人慌乱离开。 果然,围观的人见龙奕真和阴无邪二人狼狈不堪、惊慌失措的逃离了现场,他们亦是有的摸脑袋,有的摸鼻子,有的打了个寒碜后都相继走开。 武念亭发了会子呆,这才转身看往林珺、林瑾、林璇处。 这一转身没看到她们三人也便罢了,却是被人搂入怀中,差点便让她喘不过气来。 好在是她喜欢的太子哥哥的味道。武念亭伸着她胖乎乎的小手死劲的拍着龙世怀,道:“太子哥哥,能不能小些劲、小些劲。天珠喘不过气来了。” “哪,都是你的。”龙世怀有些激动的将沿路买的小吃塞进武念亭怀中。 ‘耶’了一声,武念亭毫不客气的将一应小吃胡乱拆开,一一往小嘴中塞着,同时道:“累死我了,饿死我了,太子哥哥,下次不许抛下我开溜,否则……否则……” 一来她嘴中塞满了吃的,实在也说不出话来。 二来,她面前怎么突地站了许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而且个个激动之极的看着她。 武念亭一时间忘了嚼嘴中的食物,亦睁大眼睛看着那一众人。 040 小胖子姐姐欺负我 顺着武念亭的目光,龙世怀一一看向他的外公、外婆、舅舅们,怎么……怎么似乎都有眼泪!?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还好啊,不刺眼。 讶然道:“外公、外婆、舅舅,你们……怎么了?” 龙世怀语方落地,只见素来沉稳如山的二舅已在武念亭面前蹲下,很是激动且带着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 武念亭嘴中包满了零嘴,哪腾得出空地来说话。只得抬起胖乎乎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嘴,意思是‘不好意思,没空间’,然后她又指向龙世怀,意思是‘问他’。 方才看‘热闹’的时候不就知道她是武念亭吗?龙世怀诧异的看着今时不同往日的外公、外婆、舅舅们,笑着介绍:“她就是武大人的孙女儿,武念亭。” “武念亭?!”林府的人异口同声。 林老夫人更是激动的在武念亭面前蹲下,一双苍老的手捧着武念亭粉嫩的脸颊,和蔼可亲道:“好可爱的小乖乖,几岁啦?” 伸出胖乎乎的手,武念亭比划了个‘七’。 外婆不是知道武念亭七岁回国读书的事吗?怎么还问?龙世怀再度不理解。 “七岁……七岁……七岁就救了我的小孙女,好勇敢的小乖乖,走,到外婆家玩去。外婆给你做好吃的感谢你,好不?” 外婆? 想起太子哥哥方才对这些人的称呼,一眼扫去,她便能够一一对号入座了。武念亭的眼睛笑弯了,鼻子也笑皱了,心道难怪觉得这些人一见可亲,原来他们便是太子哥哥的家人。而眼前这个和蔼可亲的老妇人肯定便是孝慈皇后的母亲了。 舍不得吐出嘴中的食物,武念亭不断的、拼命的咀嚼,终于有些艰难的吞下了它们,急忙道:“外婆,你们家有很多好吃的吗?那有好玩的吗?外婆,我听那个江湖上的大人物说……” 又要老调重弹了,龙世怀懊恼的抚上头,说句实在话,这个小妮子安静的跟着自己的时候是个淑女。问问题的时候令人头疼,解释问题的时候得耐得住性子。可将人往陷阱中带的时候不着痕迹,等你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如她方才聪明的对付龙奕真、阴无邪,首先给了八百两银子的甜头让他们尝,让他们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然后后面让他们还的何止八百两银子,八千两都不够。 外公、外婆、舅舅们啦,千万别太顺着那个小妮子的话往下接啊。否则,你们也会掉进她挖的坑中,从此爱她之极、恨她之极、见到她会烦她、不见她又想得难受啊。 龙世怀感叹间,却不知自己的嘴角已染遍春回大地的暖阳般的笑。 看着家人众星捧月般的捧着武念亭,林珺、林瑾、林璇三姐妹都有些傻眼。 一直被林家人当娇宝宝捧在手心的林璇,眼睛都红了。眼中滚起两包泪,委委屈屈的看着父亲的方向,柔柔的喊了声‘爹爹’。 可惜,那个素来宠她、溺她、亲她的爹这次不待见她了。眼中似乎只有方才那个救她的小胖子姐姐,而且爹还蹲在小胖子姐姐面前示意小胖子姐姐趴到他的背上去。 爹的背从来是她林璇的。 她有些紧张的看着小胖子姐姐,希望小胖子姐姐不要抢她的专用领地。结果……却见小胖子姐姐咧嘴一笑,然后似乎故意张大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最后非常用力的跳到了爹的背上,然后……然后……一如她原来紧箍着爹的脖颈般的箍着爹的脖颈,还笑嘻嘻的在爹的脖颈处吹着气,惹得爹笑得眼泪似乎都出来了。 爹原来背着她的时候从来只是笑,笑得漫无边际,笑得像天上的月亮发出的光。可现在,爹不但笑得像天上月亮发出的光,那眼泪更像天上的星星般的灿烂。 爹更喜欢小胖子姐姐。 这是林璇脑中最基本的认识。 一时间,她的眼泪便委屈的流了出来,走到素来疼她的龙世怀身边,伸手拉了拉龙世怀的手,柔柔的喊了声‘太子哥哥’。 怎么太子哥哥似乎也听不到她的话了呢?而且也只看着小胖子姐姐的方向? 林璇更委屈了,再度用力摇了摇龙世怀的手,道:“太子哥哥。” 龙世怀终于回神,低头看向那个一袭粉团紫衣的小人儿,乍见小人儿脸颊上还有两道泪痕,且大大的眼睛中还包着两包泪,他讶然道:“璇儿,怎么了?” 嘴一瘪,林璇向龙世怀伸出双手求抱。 莫看龙世怀只有十三的年纪,但因了打小习武的原因,身子骨长得比一般年纪的少年要高许多。 龙世怀急忙伸手抱起了林璇。替她擦着眼泪道:“别哭,到时候皮皲了,好难看。”眼见他越哄小人儿的泪越多,龙世怀只当小人儿是被方才的龙奕真、阴无邪吓到了,是以又哄道:“璇儿不要怕那些欺负你的人,谁敢欺负太子哥哥的璇儿,太子哥哥便为璇儿报仇去。” “真的吗?” 听着脆脆嫩嫩的声音,龙世怀若听着清泉涧溪般的舒爽,道:“当然是真的。” “那她,那个小胖子姐姐欺负我了。” 顺着林璇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时间龙世怀凤眸睁得老大,嘴角都有些抽搐了,“璇儿,你说……天珠。” 哼,林璇嘴一嘟,“就是她,她欺负我了。” “可她方才救了你。” “但她抢走了我爹。”说到这里,林璇的嘴又瘪了,眼中又起了两包泪,继续告状道:“她还抢走了大伯伯、三叔叔。” 龙世怀再度瞥眼看去,果然,素来清冷的大舅和傲骨的三舅怎么似乎都有些不正常啊啊啊,居然一左一右的架在了二舅的身边,似乎都想抢那个在二舅背上疯闹的小妮子入怀。 我我我,我这个正宗的唯一的林门外孙都不曾受过如此高度的关注啊啊啊…… 龙世怀郁闷了。 “太子哥哥,你是不是也吃醋了?” 直到听到林璇在他耳边柔柔嫩嫩的声音,龙世怀才从郁闷中回神,不甚有底气的回答道:“谁吃醋了,只有你这个小醋坛子才会吃醋。” 语毕,龙世怀又瞄向前方。 真个是众星捧月啊啊啊。 二舅背着她,大舅替她擦着她嘴角的零嘴渣沫,三舅,呃……三舅就更不用说了,亲腻含笑的看着她,左眼写着‘喜’字,右眼写着‘爱’字,两眼中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 别说五岁的娃子会吃醋,便是他这个素来被外公、外婆、舅舅们似月亮般供着的人也有些心酸啊。 他龙世怀第一次被林门的人冷落了。 041 因为很美 本在郁闷中的龙世怀,直到觉察到怀中似乎有个小东西在一抽一抽的,他才回过神:我的天,这个小醋坛子是醋得可以啊,瞧那伤心的小模样。 想笑又不敢笑,龙世怀轻柔的拍了拍怀中的小人儿,道:“这只是暂时的,等回了家,你爹、你大伯伯、你三叔叔最喜欢的肯定还是我们的璇儿。” “可我要爹时时刻刻的喜欢。” “那个……那个小胖子姐姐不是璇儿的救命恩人么?你爹这般待她是感激她救了你的命。” 小孩子最是好哄,听得龙世怀的解释,林璇天真道:“是吗?” 其实,那众星捧月的情形看着又不全然是。龙世怀仍旧硬着头皮道:“当然是。” “那太子哥哥,我们追他们去。” 追,只怕是追不上了。 因为林老爷、林老夫人、林门三兄弟簇拥着武念亭上了马车后扬长而去,全然忘了后面还有一个嫡亲的外孙、三个嫡亲的孙女。 林璇的眼迷茫了,呆呆的看着远去的马车,扬起手,小嘴想叫唤却不知该叫唤什么。 龙世怀的嘴角再度抽搐了一下,抱着小人儿,亦是呆呆的看着远去的马车。 林珺素来乖巧、安静、心思缜密过人,但如今亦有些不知所措,来到龙世怀身边,轻轻唤了声“太子哥哥”后亦是呆呆的看着远去的马车。 素来英气袭人的林瑾一挑好看的眉,三蹦两跳的来到龙世怀身边,伸手狠狠的拍向龙世怀的肩,道:“太子哥哥,你们都发什么呆啊,快追啊,追上救我们璇儿的小恩人,我们林府的小恩公啊。” 被林瑾一拍,龙世怀这才回神。为了彰显自己无失落、无吃醋,他潇洒的招了招手,招停了一辆过路的马车,抱着林璇上车的同时又招呼着林珺、林瑾二人上车。 “快,快些,追上前面林府的马车,有偿。” 林府的马车谁人不识?马车夫道了声‘好嘞,坐稳了您啦’后‘驾’的一声,驾着马车疾驰而去。 看着和他窝在一处的三个女娃子,龙世怀突地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唉,有够失落。 马车夫的技术好,三下两下便赶上了前面林府的马车,问道:“这位爷,前面就是林府的马车了,要超过去吗?” 龙世怀揭起车帘,看了看,道:“不必,紧跟着就成。” “好嘞。” 林璇依旧伤心的窝在龙世怀怀中,眼睛红红的定定的看着前方的马车。 龙世怀则挑着车帘,颇是郁闷:外公、外婆、三个舅舅外加小妮子,我说你们是想累死那匹马吗? 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龙世怀定能发现原来他除了有当老妈子的潜质外,还有一张怨妇的脸。 林家今天之所以到得这般齐,是因为他们去武府拜会武老爷子并再次遗憾没有见到武念亭。于是想着出都出来了,便一起逛逛街,再说老二又要回边关了,也要多带些东西给那守边关的将士不是。 在逛街的时间,几个孩子闲不住,吵闹着下马车买零嘴、玩意。 林璇抓在手中的布娃娃便是方方逛街时买到的,她很是喜爱,两个姐姐故意逗她玩,要抢她的布娃娃,然后林璇便跑,林珺和林瑾便追…… 偏巧不巧,碰到了龙奕真、阴无邪二人摆阔,他们的马车还差点撞着了林璇。 因为那个街道是个转角,视力范围达不到,林家三兄弟根本就不知道前面出了这么一出戏,只到听见阵阵惊叫声才急忙跑出,然后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一袭月牙白的衣袍,一件红红的狐茸氅…… 瞬时间,林门三兄弟便似点了穴般,动弹不得。居然忘了要上前救人。 紧接着,林老爷和林老夫人也跑了来,然后两老亦看到了那个胖乎乎小女孩,两老同时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亏得他们的几个儿子扶住,否则…… 然后,见义勇为的小女孩一身正气的教训了纨绔子弟龙奕真、阴无邪,直教训得两个纨绔子弟落荒而逃。 直到将武念亭簇拥上马车,林家的人仍旧感觉一切都非常的梦幻、不切实际。 是老天垂怜还是老天开的玩笑,这孩子长得何止是像啊,简直便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啊。 可是,不可能、不可能啊。 都死了十三年了,不可能会有一个七岁的孩子? 再抑或是再次转生了,又投胎来了东傲国? 我的天! 马车中,林老爷夫妇,林家兄弟各怀心思,最终眼光却是不停的拿武念亭、林漠楼二人做比较。 武念亭何其聪明,见众人的眼光不时的在她和那个吏部尚书林漠楼之间流转,她亦好奇的看向林漠楼。 突地,似发现什么似的,她的凤眸亦睁得极大的瞪着林漠楼。 她如今尚小,模样并未定形。但假以时日,等她长大了是不是就会是眼前人的模样呢? 呃,好罢,一个女人长得像男人可以说英姿飒爽。但如果说一个男人长得像女人,那便是娘娘腔。如果堂堂吏部尚书被人说长得像女人,也不知眼前这个呆呆看着她的吏部尚书会不会气得死翘翘。 念及此,武念亭笑弯了眉的捂着嘴,终是憋不住,似小老鼠般‘吱吱’的笑了起来。 这神情,这笑……林老夫人一个激动,一把将武念亭搂在怀中,道:“小乖乖,看见你三舅,为何笑成这样?” 武念亭早由着龙世怀的称呼亲热的称呼这些人。闻言,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有些止不住,于是仍旧捂着嘴笑着,眼睛时不时的看向林漠楼的方向。 林漠楼,却是心思翻涌…… 很久很久以前,他的那个双生姐姐便喜欢这样看着他,然后亦是这样的笑他。他懊恼、无奈、郁闷却偏偏又无可奈何。更令他郁闷的是,他那个双生姐姐喜欢装扮成男子并以他之名行招摇撞骗之事,令他对她爱恨交织,甚至有时连掐死她的心都有。 如今,如今又有一个小女孩,一如双生姐姐幼时的貌,一如双生姐姐幼时的笑…… 明明知道这个小女孩心中所想也许一如当年的双生姐姐心中所想般。但他对这个小女孩就是懊恼不起来、无奈不起来、郁闷不起来也恨不起来。 满满的,都是爱。 思绪间,林漠楼轻轻的抓过武念亭捂着唇的手,道:“这般看着我,是不是觉得你长得很像我?” 大大的眼睛‘卟哧、卟哧’的眨了两下,武念亭点了点头。 “你希不希望长大后如我一般的容貌?” 笑得牙不见眼,武念亭又点了点头。 “为什么?” “因为很美。” 042 不如归去 男人被人说帅、俊、雅都可以,就是不能被人说美。但武念亭很直白,这个‘美’字便这般脱口而出。 曾经,双生姐姐说他长得很‘美艳’,较之这个‘美’字更入骨三分。念及此,林漠楼眼中有泪浮现,为避免让眼前小女孩看到,他刻意转过头,挑起车帘看向窗外,略抬头逼回眼中的泪。 只当林漠楼生气了,武念亭缩回脖子,像个小老头般的,讷讷道:“天珠说错什么话了吗?江湖中的大人物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在天珠眼中三舅舅以后可是宰相级人物……” 再一次听武念亭口中的‘江湖中的大人物’之语,林老夫人心中一动。抱过武念亭,道:“你三舅舅不是生气是高兴。高兴得受不住。小乖乖,你是什么时候回的东傲啊。玩了哪些地方?还有啊,那个江湖中的大人物是谁?在哪里啊?” 江湖中的大人物是她的启蒙老师,生活在桃花源中。大人物曾经告诉过她不能说出桃花源的秘密,便是再亲的人也不能说,否则那个桃花源会一如陶公笔下的晋时桃花源般消失,那大人物也便不再了。 她喜爱大人物,希望再看到大人物,更希望不负大人物所望学有所成后再去看看大人物。 念及此,黑黝黝的眼珠轱辘辘一转,武念亭道:“外婆,您问这些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个呢。那我就先回答这些年我随着王爷伯伯去了哪些地方罢。” 于是乎,小嘴半刻也停不下来。从南越说到北极,从北极说到南越,小小的唇说得都要吐白沫子了,就是没提星点桃花源的事。倒是将那些琴棋书画界的大人物狠劲的提及了一番,半句也没提及江湖中的大人物之词。 看着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林家人也被她的话题所吸引,什么哪里的风俗最诱人,什么哪里的风景最好看,什么哪里的小吃最可口,什么哪里的温泉最惹人怀念。 自是知道小丫头口中的王爷伯伯指的是逍遥王爷。原来,逍遥王爷带着她都走了这么多地方了啊。 一直以为,一直以为武老爷子孤苦无依,是以在晚年捡了个孙女聊以解闷。万不想……万不想…… 这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啊?! 因了重阳醉酒伤身,再加上方才一路追赶龙世怀,最后又智斗龙奕真、阴无邪,在马车的一颠一颠中,武念亭说着说着眼睛便眯了起来,后来更是直接倒在林老夫人怀中睡了过去。 “小乖乖,小乖乖……”林老夫人一边细细亲吻着武念亭粉嫩的脸颊,一边老泪直淌。 担心眼泪惊醒了熟睡的小人儿,林老夫人又不停的用手抹着泪。 “娘。”三个儿子异口同声、哽咽的叫着母亲,然后各自伸出手拥着母亲,意图给母亲力量。 “夫人。”林老爷颤抖的搂着林老夫人的肩,道:“你眼睛不好,如今方好一点,别再哭了。” “老爷,你说,我们的小心肝是不是没死啊,她还活着,而且……而且……” 林老夫人口中的‘小心肝’指的是她唯一的女儿━━孝慈皇后,也就是林漠楼的双生姐姐林镜镜。 东傲国中,年幼的一辈也许没见过孝慈皇后幼时模样,但年长的以及和孝慈皇后同辈的一代却是记得极是清楚。比如说刑部判书王光宗,当年‘有幸’亲审过与孝慈皇后有关的两桩案子,记忆深刻,自然便对孝慈皇后幼时容貌一清二楚,这也是他见到武念亭便惊得七魂去了六窍的原因。而林家人见了武念亭自然而然就越发激动不已。 因为武念亭长得和幼时的孝慈皇后一般无二。 听着老妻颤抖的话,看着老妻期待的目光,林老爷自是明白老妻那未尽的话中的意思。他痛苦的闭上双眼,第一次对老妻用了重话:“你又在胡说什么?我们的小心肝死了都有十三年了。” “可这个小乖乖比珺儿更像我的小心肝,她更是武老……” “夫人。”林老爷突地睁开眼,严厉的瞪着老妻,道:“我问你,十三年前,如果我们的小心肝活着,她会如何?” 如何?会如何? 十三年前,东傲国内战频频,三国风云际会,因为女儿,天下起无数战争,那些战争中死去的人不计其数,至今是萦绕着东傲国人的噩梦。 若非女儿以命换命救下龙世怀并推着龙老二一起跳下万丈深渊的壮举深深的感染了善良的东傲国人,至今东傲国中便是女儿的一席衣冠冢都不会存在。 如果当年女儿没有死,那些在战争中失去父亲、兄弟、儿子、丈夫的家族定不会轻饶,女儿不是被人送上斩首台就是被人送上火刑台的命。 若如此,靖安帝定会以命相搏救人。 那战争,战争仍旧将持续。 又哪会有这十三年的平静安宁! 往事历历浮现在林老夫人眼前,她禁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夫人,我再问你,十三年后,我们的小心肝如果突地活着出现在我们面前,她又会如何?” 即使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但女儿在国人眼中仍旧是红颜祸水,是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 今天,若女儿真的活着回来,只怕仍旧逃不脱一个被送上斩首台或者火刑台的命。 那时候,女儿的衣冠冢定会被在那数场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家庭踏为平地,踏得渣滓不剩。同时他们会怨靖安帝为了维护孝慈皇后这个红颜祸水、罪魁祸首居然不惜制造‘孝慈皇后薨逝’的假像骗取国人同情,然后有人会趁机大举反旗…… 那不光是靖安帝了,便是长大成人的龙世怀亦会以命相搏救人。 那战争,战争,只怕又将卷土重来。 然后又是女儿的万死不足以谢罪。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林老夫人颤抖着身子,喃喃呜咽道:“十三年,十三年了,便算我们的小心肝活着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不能认,不能认啊。” 长叹一口气,林老爷沉痛的拍着老妻予以安慰,同时叮嘱道:“所以,夫人,以后这种话断断说不得,这侥幸的心万万不可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几个长得像的人又怎么了?夫人难道忘了福伯捡了个儿子的事?” 043 小恩公 林老爷口中的福伯指的是林府的老管家。 两年前,林家的三个儿媳妇去相国寺进香的时候碰到一个小叫花子,惊异的发觉那个小叫花子长得和福伯的儿子林正有七八分像,她们三人便将那个小叫花子带回了林府,还笑话福伯是不是在外面养了个儿子,现在儿子千里讨要饭来寻爹来了。 当事时,福伯、林正父子二人看到小叫花子亦是惊诧万分、啧啧称奇。 福伯在林家数十年,为人忠厚老实、心无旁骛,很得林府人尊敬。要说他有花花肠子在外胡来,没有人相信。再说那个小叫花子也信誓旦旦说得清清楚楚他的父母是被洪水卷走的,他并非生来便是孤儿。 后来,福伯便收了那个小叫花为义子,取名林拾。 一听丈夫提及林拾的事,林老夫人不再似方才那般激动。只是仍旧轻轻的抚着武念亭的脸,喃喃道:“是啊,是啊。人有相似并不奇怪。只是这个小乖乖……我一见着就喜欢,感觉她就是我的小心肝,再或者就是……就是我小心肝的小宝贝啊。” 何曾你有这感觉,我也感觉如此啊。林老爷心中的话不敢说出口,瞥眼间看向仍旧目不转睛盯着武念亭的三个儿子。 如果说女儿是他们夫妻的掌上明珠的话,那女儿亦同时是这三个儿子的宝贝疙瘩。如今,三个儿子的眼神让林老爷觉察到一个危险的事实,那就是儿子们所想和老妻所想一般无二。 “老大、老二、老三,马上收起你们那丝丝侥幸的心。” 林老爷话一出口,马车中的三兄弟同时吃了一惊,倏地回神。只听他们的父亲又道:“天珠之予我们而言只是一份相似的惊喜,而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一份侥幸的惊吓。这是为了世怀好、陛下好,也是为了东傲好,更是为了……为了这个小乖乖好。” 一边说着,林老爷一边伸手摸向武念亭熟睡的脸颊,若他的小心肝能够活着该有多好,至少可以摸着她,感受她的气息。如今摸着武念亭,这感觉怎么…… 不知不觉,林老爷便湿了双眼,又道:“国人也许多不知镜儿小时候的模样,但极大多数的人却知镜儿长大后的模样。天珠终有长大的一天,随着她长大,自然而然便有人会如你们此时一般将她和镜儿联想到一处,也许还有人会肯定说她便是镜儿的女儿……” 林老爷口中的‘镜儿’便是孝慈皇后林镜镜,林门三兄弟都愿意拿命去换的人。可惜的是他们的命不值钱、一文不值。而他们的宝贝疙瘩身上承载着太多人的命、太多。每每触及这份无可奈何,便是林门三兄弟心中的痛。 只听林老爷又道:“如果你们都不能平淡的看待这个小乖乖的长相,那国人又将如何看待?她以后的路将多么的难走?所以,不要再做无谓的猜想。你们只要坚信这世上……人有相似便成。明白吗?” 当然明白个中厉害,林家三兄弟含泪点头,道:“是。” “人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救了璇儿的命,是我们林府的小恩公,以后我们多疼她也是应该,护着她平安长大更是应该。”林老爷一迳说,却不知自己的泪一迳的掉在了武念亭的脸颊上,这泪代表着他自己也在强迫自己不得不承认武念亭和林府的关系只限于‘小恩公’而已。 马车在林府门前停下的时候,林门的三个媳妇正率着一众人迎了出来。 如今主持林府中馈的是老大媳妇龙秋彤,她是当今圣上靖安帝龙今朝的同胞妹子,虽贵为公主,但她没有丝毫的公主毛病,上敬公婆、下敬兄弟妯娌,对一众仆人亦是和颜悦色之极,是林府公认的好当家、好主母。 方才,早有小厮跑来说家中要来一位贵客。是以她急忙率着一众人迎接出来,方至前门,便听守门的人一个个高呼着‘回了,老爷、老夫人、大爷、二爷、三爷、各位姑娘都回了’的话。 看着丈夫极是轻柔的抱着一个小女孩下马车,只当是林璇,龙秋彤笑着上前帮忙,但当她看到小女孩熟睡的模样时,整张脸瞬间苍白,便是身子亦是抖了一抖。她擦了擦眼睛,再度细看,确信没有看错,一时间伸手捂住嘴,惊愕的看着丈夫。 妻子的震惊之态,林老大林漠轻早在意料之中,他用眼神示意了后面,接着道:“爹、娘还没下来呢。” 紧接着,龙秋彤便见不大的马车中,公公、婆婆、林漠寒、林漠楼相继下来。 龙秋彤稳住心神,急忙搀扶婆婆下车。 老三媳妇也只当老大抱的女孩是林璇,并未在意,但见马车中突的下这么多的人,担心龙秋彤忙不过来,于是她急忙上前帮忙,瞥眼间见老大抱的女孩似乎…… 她顿了顿,急忙转身追上林老大,细看那被抱着的孩子模样,接着她瞪大眼睛,惊得倒退了一步。只当自己看错了,她又猛地摇了摇头,然后急步上前盯着武念亭,“她她她……她是……”结结巴巴之下,居然语塞,呆愣的站在原地,傻瓜似的看着林家老大抱着武念亭远去。 只有老二媳妇叶紫,眼尖的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被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的龙世怀抱着,是以快步上前,从龙世怀手中接过叶璇。 原来林璇也因疯闹了一天,再加上吃醋、哭的原因,累了,在龙世怀怀中睡着了。 叶紫轻轻的亲吻着小女儿的额头,道了声‘小调皮,又累你太子哥哥’后,道:“原来今天林府要迎接的贵客是太子殿下啊。” 语毕,抬头,龙世怀已没有身影。 叶紫好奇的看向公公、婆婆等人的方向,似乎都簇拥着什么人似的,只见龙世怀业是挤了进去,接着便见他抱着一个小女孩进府而去。 叶紫回头看了看身边的林珺、林瑾,“一个也没少啊。”她皱了下眉头,问:“那个小丫头是谁?” 044 和你什么关系 林珺年长一些,急忙将今天的事事无巨细的说了。 叶紫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璇儿的救命恩人,那我们真得多谢谢她了。” “可璇儿是吃了一路的醋哦。” 说话间,林瑾将林璇这个小醋坛子一路哭闹的事说了一遍,听得叶紫眉头直皱,一边抱着女儿往府里走,一边轻点女儿小巧的鼻子,道:“小恩公的醋也吃,看娘要罚你。连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也忘了么?” 自从看到武念亭便不再关注自己女儿的老二林漠轻闻得林瑾之言,这才知道自己疏忽宝贝女儿了,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心疼的从妻子手中抱过女儿,对着妻子说道:“你陪大嫂和明月去照看天珠去。” 林老二口中的‘明月’便是老三媳妇任明月,真论起身份来,任明月的地位也不低,是北极国的郡主。 “天珠?”叶紫好看的眉轻扬,笑道:“不会这么巧吧,我们这个小醋坛子的救命恩公是武老爷子的孙女武念亭?” “就有这么巧。”林漠轻一边怜惜的亲吻了一下怀中小醋坛子的额头,一边又叮嘱妻子说道:“只怕以后天珠会是我林府的长客,你和大嫂商量商量,最好专门为她打扫一间院落出来。” 林府的小恩公,武府的孙女,能不是林府的长客么?叶紫迳自笑着连连点头,道:“好,你放心,我和大嫂、明月一定不会委屈我们林府的小恩公的。” 其实,自从陛下为林府又扩建了三进宅院,林府的各房仍旧没怎么动,新扩建的房间院落都用做书房、客房了。所以要打扫一间院落也不是多难的事。 再说是女儿的救命恩人,若能长住林府,女儿便又多个伴。方才一眼看去,那小女孩……应该是小女孩吧,年岁似乎也不大。 如此想着,叶紫不再顾及丈夫和女儿,急步往前赶,终是赶上了大嫂和任明月,却见二人都有些魂不守舍,她好奇道:“大嫂、明月,你们怎么了?” 龙秋彤、任明月二人似乎没听到叶紫的话似的,仍旧魂不守舍的边走边看着前面。 叶紫只好随二人的眼光往前看,却见公公、婆婆极是小心的一左一右的拥着龙世怀。而大哥林漠轻似乎担心龙世怀抱的那个小女孩受凉,专门解了身上的披风往小女孩身上盖。至于那个从来便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女儿手的老三林漠楼,这个时候似乎忘了他有两个女儿似的,只知道跟屁虫般的跟在龙世怀身后。 能够劳动林家一门三兄弟个个牵肠挂肚的人,似乎不是一个‘小恩公’这么简单。 叶紫更诧异了,不知不觉问:“这……这是什么状况?” 龙秋彤和任明月仍旧在魂不守舍中,完全无视了叶紫的问话。 叶紫决定自己去看个清楚。她又急走了几步,终于要接近了。 小女孩睡得很香,头搁在龙世怀的肩窝上。胖乎乎的小手在龙世怀背后随意的左右摆着。 莫不是受了伤? 可林珺那丫头方才明明说马匹、马车都毁了就是没伤到人啊。 如此一想,叶紫又加快了脚步,终于凑近了,仔细一瞧,接着她‘啊’的一声,一个踉跄,便那般硬生生的坐在了地上。 随后赶来的龙秋彤、任明月这才回过神,急上前几步,一左一右的扶起叶紫。龙秋彤道:“你看到了?” 叶紫愣愣的点头。 “太像了,是不?” 叶紫再度愣愣的点头。方才见到武念亭的一瞬间,她直觉得时间似乎倒流了,流到了二十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小姑子林镜镜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她一见小姑子便喜欢上了,然后豪情满怀的小姑子便如一个小英雄般的带着她,为她挡流氓纨绔,带她吃喝玩乐烧烤,知她心事后又促成了她和林老二的婚事…… 一桩桩、一件件,如今回忆起来,只觉得心痛若刀绞,叶紫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龙秋彤一边替叶紫擦泪一边道:“好了好了,都两个孩子的妈了,还哭成这样,也不怕人笑话。” 龙秋彤虽然一迳说,但她的泪又何曾停下来过。自从见到武念亭,她方才亦觉得时间似乎倒流了,亦是倒流到了二十多年前,第一次看到小姑子林镜镜时的情景。那个时候,贵为一国公主的她对林老大芳心暗许,但林老大素来冷清,对她并无半点男女之情,有的都是公主和臣子的疏离。后来,小姑子知晓她的心事,花尽心思促成她和老大的婚姻,从此她便幸福的生活在林府…… 可以说,林家老大、老二的婚事都是孝慈皇后这个红娘一手促成的。是以,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对小姑子的感情自然就非同一般。这么些年来,但凡想到那个可爱、聪慧、善良、可人的小姑子,二人的伤心难受并不下林老爷夫妇和林家三兄弟。这也就难怪她们二人一见武念亭便止不住的震惊呜咽、魂不守舍。 只有老三媳妇任明月,她打小生长在北极国,对小姑子林镜镜幼时的模子自是没什么映像,她之所以震惊是因为第一眼看到武念亭的时候震惊于这个小女孩和丈夫长得太过相像,比起她生的两个女儿更像林漠楼一些。她现在心中的小九九打的可不是武念亭是何许人也,她的魂不守舍也不是龙秋彤、叶紫二人魂不守舍的状况,她的魂不守舍更多的是这个小女孩莫不是丈夫在外面生的女儿? 如此一想,素来火烈的脾性便再也压抑不住了,舍了龙秋彤和叶紫二人,任明月快速跑至丈夫身边,一把揪了他的耳朵,道:“林漠楼,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本来一直沉浸在往事中的林漠楼突不及防被妻子揪了耳朵,他吓了一跳,回过神,茫然的看着妻子。 只见妻子的脸红得比她穿的衣物还要红。 这素来是妻子发脾气的先兆。他可不知什么时候又得罪了这个脾气一来便犟得似头牛的妻子,林漠楼不奈的用手拍开妻子的手,道:“做什么你。” 丈夫何曾对自己甩过这样的脸色? 任明月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酸辣苦是齐齐涌上心间,再度伸手揪住丈夫的耳朵,指着前面的武念亭道:“她,那个小丫头到底是谁?和你什么关系?是不是你养在外面的外室生的?” 045 私生女 闻言,林漠楼只觉得乌云压顶、电闪雷鸣。 这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猜测好不好。 觉得妻子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林漠楼用巧力拍开妻子揪着他耳朵的手,道了声‘无聊’后,不再搭理妻子,往前走去。 任明月哪里肯依,信步上前,一把扯了林漠楼的衣袍,道:“林漠楼,心虚了?给我把话说清楚,否则咱俩今天没完。” 唉,怨只怨他的双生姐姐林镜镜当初披着他的衣服做了太多缺德事,东傲胜传他林漠楼小妾成群,风月场中有无数的相好。 这位来自北极国的妻子当然不明白事情原由,在听闻这些事后只当他真是个多情种,还一本正经的对他说‘原来的既往不咎,只要以后你待我一人好便成’的话。他懒得解释,想着你终究会知道我的好。 但万不想,万不想……妻子心中仍旧存着心事。 可是,就算妻子今天存着再多的心事,他林漠楼都懒得解释,因为他的心如今都在武念亭身上。所以,对于异想天开、天马行空、无理取闹的妻子,林漠楼显得相当的不耐烦。于是,小夫妻二人便开始拉拉扯扯起来。 一个要留,一个要走。 一个拉,一个扯。 一个泫然带泣的哭责,一个满不耐烦的瞪眼。 别说打架了,便是吵架那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事啊。林珺、林瑾姐妹花都带着惊骇的神情看着父母。林珺有些不知所措,林瑾却带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期待。 走在前面的林老爷、林老夫人本来准备停下脚步劝解那正在闹矛盾的小夫妻,但听得任明月的质问,一时间,两老非常有默契且有灵犀的相视一眼。然后,仍旧一左一右的走在龙世怀左右。 亦听到任明月那猜测的话,老大林漠轻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看着身后正在拉拉扯扯的三弟夫妻。直待三弟相当不耐烦的甩袖来到跟前,他一把拉住林漠楼,然后眼神示意妻子拉走任明月。 知道丈夫肯定有重要的事要说,龙秋彤强拉硬拽任明月离开,叶紫亦将林珺、林瑾姐妹一一拉着紧随而去。 待所有人走远,林老大才凑近林漠楼耳边,道:“小楼,明月的怀疑……不要承认也不要否认。由着她的性子去。” 若由着妻子的性子,那还不闹得整个东傲国人尽皆知,知他林漠楼养了个外室,养了个私生女? 可看着大哥眼中那抹意味深长的眼光,林漠楼的心猛地开了一扇天窗,定定说道:“大哥,放心。我不会承认也不会否认。就由着明月沾酸吃醋罢,最好是闹得大嫂、二嫂也都如此认为,然后都对明月起同情。” 如此一来,东傲城中不但会流传武念亭是天赐予武老爷子的孙女的事,更有可能会流传武念亭其实是林漠楼的私生女一事。 林漠楼和武必老爷子的儿子武长亭那可是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党,将私生女过继给兄弟党一来可避醋妻吃醋,二来可为兄弟党尽义,三来女儿可以在自己眼前长大,这一石数鸟的好处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到时候,便算武念亭长得再像孝慈皇后,也没人能够拿她说事。 他们兄弟三个曾经将孝慈皇后捧在手心,他们兄弟三个也曾经骄傲的认为以他们的力量足以保护得了他们最爱的亲人,他们兄弟三人从不曾想过他们最爱的亲人会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丧生而他们却不能动弹半分。 这又何尝不是他们兄弟三人的奇耻大辱? 如今,老天爷给了他们兄弟再一次机会,那便让他们保护武念亭罢。 也许是因了林漠楼自始自终没有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任明月心酸难奈之下,第一次在公婆面前发了脾气,不但没有侍候公婆用餐,更是直接甩袖子走人,自然而然便没有参加林府为了感谢武念亭这个小恩公而设的晚宴。 林珺、林瑾姐妹见母亲这般伤心,本想去安慰母亲,但又觉得在这般隆重的场合宴会上舍弃武念亭而去的话有点不合礼仪,毕竟武念亭是冒死救下的林璇啊。是以姐妹二人仍旧留下来和武念亭说说笑笑。 饭桌上,听着武念亭讲述着各国的奇闻趣事,众人不时响起愉悦的笑声。 便是老管家福伯,都眼含泪花的注视着餐厅中的情景,不时的笑着点头,又不时的长叹摇头,更不忘吩咐手下的一众丫环、婆子们尽量快些上菜。 可以说,这是林府自从孝慈皇后去世十三年后最欢乐的一天。 最纠结的莫过于小醋坛子林璇,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小胖子姐姐一如太子哥哥所言比她聪明许多。因为不管是哪个菜端上桌,小胖子姐姐都能够说出菜的名字、出处、吃法,真的比她懂许多许多哇。也许是因了小胖子姐姐讲解得出彩,她觉得今天这些菜比原来都好吃了许多,不用娘亲喂她都吃得津津有味。 一餐饭下来,林珺、林瑾姐妹看武念亭的眼光已然从好奇到敬佩了。 喝过茶后,武念亭拍着圆圆的肚皮,道:“时间晚了,天珠该回去了。” “都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留下来吧,和外婆说说话。”林老夫人舍不得的挽留。 嘻嘻一笑,武念亭道:“外婆府上的菜很合天珠的味口,天珠正想着以后还要时不时的来打扰一二、解解馋的说。所以,外婆,以后吧,只要天珠有时间,天珠便来外婆这里混。不过现在嘛……天珠真的该回去了。” 好久没见外婆笑得如今天这般开心,龙世怀想当然要帮外婆留人。他道:“如果你是怕你姥爷担心就不必了,我待会子回宫的时候顺便去一趟武府,告诉你姥爷你在林府便是。” 她也想在林府多陪陪外婆的说,只是现在……武念亭笑得有些扭曲了,道:“我不是要回武府啊。” “那是……” “我得回逍遥王府。”说话间,武念亭再也忍不住了,‘嘶嘶’叫了两声,又道:“我的脚真的好痛啊。” 自从见了林府的人,她便被这群人抱过来、背过去,他们当然不会发现她的脚其实受伤了。起初她不想扫林府一众人的兴还能忍着,可现在那受伤的地方越来越痛,她真的忍不住了啊。 一瞬间,林府所有的人围在了武念亭身边,蹲下,个个抢着为她脱鞋、看脚。 小醋坛子口吮着手指,再度纠结:小胖子姐姐的脚是为了救我受伤的吧。 046 家长 逍遥王府。 武念亭呲牙咧嘴的叫唤着‘痛痛痛,师傅你轻一点’的话。 上官澜好笑的看着小徒弟,道:“现在知道痛了,那勇猛救人的气概到哪里去了?” 咦,难不成师傅看到她勇于救人的一幕了? 一见小徒弟滴溜溜转着的大眼睛,上官澜便明白她的心思,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现在整个东傲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武府那个天赐的丫头勇救林府的三姑娘成了林府小恩公的事。” 原来自己芳名远播了啊,武念亭有些得意的挑眉。她希望人们谈论她的时候不要再谈论她天赐的身份,更希望人们谈些别的,比如说乐于助人的小恩公,嘿嘿…… 看小徒弟那自得其乐的模样,上官澜小心翼翼的替小徒弟矫正崴着的脚踝的同时心却飞回到日间的一幕。 因担心小徒弟的醉酒后遗症,他今日一大早便去了武府,却得知小徒弟和龙世怀出去了。 那个时候,他的心起了丝丝遗憾,更起了丝丝不爽。 怎么又是龙世怀? 于是,他便决定到处走走,看能不能够碰到小徒弟。 当小徒弟迈着她的小短腿在大街上追龙世怀的时候,他便看到她了。只是觉得小徒弟那个时候就像一只肥肥的羊羔焦急的左冲右突的很有意思,于是便一路不着痕迹的跟踪,最后跟踪得他差点肝胆俱裂。 小徒弟居然凭着弱小的身子想挡住那飞驰的马车?! 震惊中,他毫不犹豫的出手。 然后,他便看到了小徒弟隐忍中偏带着丝张狂,狡黠中偏带着一丝正义的一幕幕。 他很欣慰,真的很欣慰。 龙奕真、阴无邪的动弹不得都是他的杰作,那算是他客气的了。若非念及他们二人和西宁王府的关系,以他当时的想法那就不是动弹不得那般的简单了。 当林府的人将小徒弟若众星捧月般的捧走后,他有些黯然的回了王府。话说,他也想为小徒弟摆庆功宴的说。 然后,他一直都在思考为什么会有那么急切的心救助小徒弟,为什么当时会那么怨怼龙奕真、阴无邪两个无知的少年…… 后来,他得出结论:护久了,成习惯了。 不过,令他想不到的是,晚间,小徒弟居然命林府的人将她送来了王府。原来,小徒弟在救助林璇的时候小脚崴着了,林府的人要去请医,可小徒弟说请医会惊动她姥爷,会令姥爷担心,不如送到逍遥王府来,让她师傅诊治的好,再说她姥爷最放心她师傅,这样姥爷就不会因为担心她的事而大晚上的睡不好了。 林府的人有感武老爷子将天赐的孙女教育得真好。 上官澜也有感武老爷子没有白疼这个天赐的孙女。 上官澜感叹间,小徒弟身子一歪,已是倒在了床榻上。 原来是睡着了。 身子没好全,又满街的跑,还救人受惊,又在林府众星捧月的一闹,再多的精力也没了。 看着小徒弟可爱的睡相,上官澜仔细的将她的脚放下,又替她将另外一只脚的靴子脱了,拉过薄被替她盖上,然后在她额头眉心处的梅花痣上轻轻一点,道:“还以为你有使不完的精力,原来不过如此。” 接着,上官澜吩咐天英、天巧二人:“这桌上的两副药,红色的明天一早便予天珠吃下,绿色的是中午的。”这是治醉酒后遗症的药。 “脚上的伤呢?” “明天晚上我来换。” “是。” “龙奕真和阴无邪终究有些少年烈性,也不知他们吃不吃得下今天的教训,保不准回头觉得亏了又会找天珠的麻烦。这段时日你们两个暗中保护天珠一二。只要不是关乎到天珠性命的大事便不要出手相助,所有事让天珠自己解决。” “是。” “观察些日子后,如果龙奕真和阴无邪没什么动静便不要暗中保护了,免得日后被天珠知晓,说我这个师傅干涉了她的人身自由。” “是。” 今日小徒弟处理事情的手段还是不错的,令他这个师傅刮目相看。那个时候他觉得小徒弟就是一株怎么压都压不倒的野草,充满着活力和生气,是那么的生机盎然。所以,他不希望小徒弟在他的保护下变成一只金丝雀或者一朵养在花园的花,他更希望小徒弟一如今日般永远是一株小野草,一株坚强、不屈、骄傲的小野草。 念及此,上官澜禁不住又弯下腰,伸手在小徒弟的额头轻弹了一下,道了声‘小东西’。 也不知主子知不知他此时的笑相当的诱人心魄,咳咳……天英、天巧二人面面相觑,挑高了眉。 “天猛回了没有?”久不见有人回答,上官澜将投在小徒弟脸上的视线收回,看向身边两个似木头般站立的保镖,道:“天英、天巧。” 天英率先回神,急忙恭敬答道:“回了,正等着主子。” ‘嗯’了一声后,上官澜指了指武念亭又道了句“好生照顾着”后这才出了房间。 方进澜院,保镖天猛急忙上前,道:“主子。” “武老爷子那里说清楚了?” “都说清楚了。老爷子还说,有你,他很是放心。最好是天珠的脚伤好后再回武府,免得来来回回又伤了脚。” 想到武老爷子总是迫不及待的将小徒弟往自己怀中塞的情景,上官澜脸上浮起无奈的笑。又问:“西宁王府那边如何了?” “龙奕真和阴无邪二人灰溜溜的回了王府,生怕王府的人知道,走的是后花园,而且是翻墙而入。” 闻言,上官澜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终究是还没有长大的孩子,瞒得了今日又如何瞒得过明天?” 你比他们也大不了多少。心虽如此想着,天猛道:“我们要不要主动出击?让这两个小子涨点记性,让他们以后见着你的小徒弟最好是绕道走。”看主子日间的神色,他觉得主子杀龙奕真、阴无邪二人的心都有。 略沉吟片刻,上官澜道:“小孩子们今日闹、明日忘。倒是我们这些做家长的轰轰烈烈的闹腾起来太不像话,还是静观其变罢。” 瞬时,天猛瞪大一双若铜铃般的眼看着上官澜。 047 感情这种事 瞧出保镖眼中的异样,上官澜很是讶异的看着保镖。眼见保镖的剑眉挑得竖上了天,上官澜道:“怎么了?” 天猛的眼睛不停的抽搐着,提醒道:“家长?” 上官澜这才想起方才自己不经意间的笑谈,不禁苦笑起来。若说小徒弟总觉得他这个师傅是哥哥、父亲。他这个师傅呢,不也总将小徒弟当个孩子看? “这个……这个……主子,属下觉得您应该摆正摆正自己的位置。” “未婚夫的位置?”见天猛点头,上官澜笑道:“你希望我和那么点小屁孩谈情说爱?” 闻言,天猛有些纠结了,他摸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听上官澜又道:“如果哪天一个小屁孩站在你面前并被告之是你的未婚妻,你……” 不待上官澜说完,天猛吓得一个哆嗦,直是摆手截话道:“别说了,别说了。” 轻叹一声,上官澜道:“所以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啊!”语毕,又是一声长叹。 听着主子很无奈、很惆怅的长叹,天猛突地很同情主子。很为前些时看武念亭在课间时常将主子捉弄得哑口无言便笑得过瘾而觉得内疚,觉得非常的不地道。 “对了,天玄呢?还没有回来?” 方才林府的三兄弟同时出阵,将武念亭送往王府,上官澜命保镖天玄送客去了,这么长时间了,没有还没回的道理。 上官澜的问话才落地,天玄却是捂着嘴,‘嘿嘿’的笑着,一迳自得其乐的进了澜院。一时间,看得上官澜和天猛都有些惊恐。要知道,天玄素来是个面瘫啊啊啊。 “天玄。” “嘿嘿……” “天玄。” “嘿嘿……” 如今不再是惊恐,简直称得上惊悚了。上官澜都要怀疑这个保镖是不是中了什么毒。 天猛跨前一步欲拦住天玄,天玄突地喝了声‘谁’后出手。 就听‘唉哟’‘叭’的两声响…… 上官澜伸手抚住额头,看向那抹跌向花丛的身影。 半晌,天猛吭吭哧哧的从花丛中爬了出来,头上还戴了几株杂草,样子相当狼狈。 “暗箭伤人。”天玄相当不屑的笃定。 天猛翻了白眼:“恶人先告状啊啊啊,我招呼了你两声……两声……”见天玄一副不相信的面瘫相,天猛指着上官澜,又道:“不信你问主子。” “啊,主子。”天玄立马恭敬作揖。 上官澜握拳至唇边佯装着咳了咳,道:“林家的人送回去了?有没有什么其它特别的事?” 在主子面前,天玄素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属下方方送林门三兄弟至王府门口,不想林家老三的夫人那个北极郡主就站在王府前,一看见林老三便揪了他的耳朵……” 然后,天玄像模像样的学着任明月的语调道:“你这个杀千刀的,你明明答应有了我后不再和那些莺莺燕燕们往来,我也予你承诺既往不咎。如果说天珠那小妮子比珺儿、瑾儿年岁大,我也就认了。可那小妮子明明比她们两个都要小,这不就是说你在有了我后仍旧和那些莺莺燕燕们有往来?说,告诉我……那个外室到底养在了什么地方?” 上官澜和天猛的脸顿时五彩缤纷起来。 接着,天玄一个泫然而泣的姿态后,再度学着任明月的语调哭诉道:“你不告诉我,死活都不说是不是,好,我回北极去,找我表哥,报……仇。”语毕,还像模像样的跺脚甩了甩衣袖。 ‘轰’的一声,上官澜和天猛同时被雷了个外焦里嫩,双双拜倒在天玄面前。天玄这才停止了模仿,又恢复面瘫的表情,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切和他无关。 天猛有时候真想打开天玄的脑子看一看同行的脑子是不是和别人的脑子不一样。可看着面瘫的天玄,天猛吞了吞口水:打不过,不要想。 上官澜拄着下巴来回走动,道:“如此说来,那吏部尚书的夫人吃醋了,有意思,有意思了。” 天珠像林漠楼,他原来怎么没有想到呢? 只是现在这个任明月的醋嘛……上官澜先是觉得好笑,接着他的眼睛一亮。‘咦’了一声。一向清冷的声音居然有了波动,“既然尚书夫人如此吃醋,我们不妨加把柴、添把火。不但要让所有的人觉得这件事好像是真的,而且还要让所有的人虚虚实实的分不清楚。” 虽然不明白主子为何这次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节奏,但做属下的唯命是从却是职责,再说干这种事他们最在行,天猛当仁不让的揖手,“是。” 上官澜摆了摆手,“去吧。” 眼见两个保镖退下,上官澜似卸下了什么大包袱般的长吁了一口气,接着轻松自在的挥了挥胳膊,看向夜空,突地觉得月亮都是那般的美好。 那一年,他十岁,父王抱着天珠,对他说:“从此,你要宝着她、贝着她、爱着她、护着她、宠着她、溺着她,不要让任何人欺负她,不要让她轻易流眼泪。因为,她是你未来的妻子。” 将父王视为人生标的、唯父王之命是从的他从此越发刻苦练功,无论是文是武都务必使自己最优秀,为的就是一如父王所言有宝贝、爱护、宠溺这个小妻子的资本。 也许小时候不明白‘妻子’是个什么概念,但随着长大,他开始越来越排斥‘妻子’这个字眼。 在排斥着‘妻子’的同时,他亦排斥着她成为他的妻子。 一晃,小徒弟七岁了,父王似乎知道他非常排斥这种长辈间订的亲事,是以将眼光看向了他另外的十一个兄弟。 可那十一个兄弟,个个狡猾赛过狐狸,除了喜欢看他这个做大哥的不自在、看他的好戏外,个个躲小徒弟躲了个十万八千里,这也是他那十一个兄弟如今根本不待在东傲的原因。 于是,父王将眼光再度重新看向了他。然后还不择手段的让他掉进陷阱,成了小徒弟名符其实的师傅。 他明白父王的用心,父王是想让他和小徒弟天天在一起,然后日久生情! 但感情这种事…… 上官澜想到这里,脑中便出现一片灿烂的桃林,以及桃林中迎风独立的白衣胜雪的女子。 手不知不觉摸向佩在腰间的香囊。 一个塞满了干桃花的香囊。 048 真命英雄 这香囊做工精美,是她亲手做的。桃花也是她亲手采摘、晒干的。无论他归或不归,她总是站在桃树下等着他,一看到他便会高兴的飞奔上前,落落大方的将她新做的香囊系在他腰间玉带环扣下,并将原来那旧的取下来用手帕包好,塞在他胸前说‘回去后,放在书桌抽屉里,有太阳的时候拿出来晒一晒,免得生虫子’,还说‘桃花香提神、醒脑,免得你看书多了眼胀头痛’的话。 夏天的时候,她不但给他绣香囊坠在腰间,更会绣扇坠坠在扇子上,这样扇子轻轻一挥,便也有了桃花的味道。 从此,这桃花清香就一直伴在他身边,无论是他读书、经商、从医,从来就不曾断绝过。 一迳想着,上官澜一迳行至书桌边,抽开最中间的抽屉,满满一抽屉都是绣着桃花样式的荷包、香囊、扇坠。 其实,她年岁不大,比小徒弟大不了多少,但因了她行事素来稳重,显得比其她同龄人便痴长了几岁似的。再加上她性子偏淡,正合了他性子亦偏淡的味口,更因了她也好医,于是二人时常谈人生、谈理想。 每当他们谈得热络的时候,长辈们或者师兄弟、师姐妹们便会突地出现,然后笑话他们二人说‘哟,总算盼回来了’‘荷包送给爱人了’‘扇坠送给爱人了’‘小两口好甜蜜,羡煞旁人’‘我们燕如这朵桃花终于等来了桃花郎’等等话。 每每那个时候,她的脸比那满树的桃花还要红。情急之下,她便会跺着脚、捂着脸跑开。他就会指着那帮人,笑骂:“瞧瞧你们干的好事。什么桃花,不如说是解语花的好。” 是啊,他一直觉得她是他的解语花。他也一直认为她将他当作她的解语花。 呃,好吧,男人不应该用花。但他并不介意别人说他是桃花郎,因为打出生起,他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爱极了那桃林,也爱极了那些桃花。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他便迫不及待的想回那桃林看看,然后静静的听那桃花落地的声音。 当他一人独留在桃林的时候,她就会出现在他身边,然后陪着他看满树的桃花,听桃花落地的声音。 原来他们的共同爱好有这么多,难怪他们有着太多太多共同的话题。 她素来柔静、内向,无论被长辈或者兄弟姐妹们如何逗乐,也只是静静一笑。唯对他,只要玩笑涉及到他,她便有些急、有些羞…… “那些长辈们多属为老不尊之辈,而那些兄弟姐妹也多是落井下石之人,他们的话你可当个没听见。”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看见她微讶的脸庞。他又道:“你越是逃避、着恼,反倒越让他们有机可趁,倒像真有什么似的。莫若像我……” 他一路说,她方方还红得赛过桃花的脸便一路的白,最后苍白无了血色,他才猛地觉得有些什么也许是他不知道或者并没有感觉到的。所以,后面那句‘坦坦荡荡’的话硬生生说不出口。而且他怀中塞着的桃花香囊便似一个烫手山竽般的烫到了他的心。 亏他早练就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功夫,只是盯着她苍白的脸色一动不动,从而没有冲动的将那烫心香囊拎出来甩到十万八千里之地。 眼泪在她眼中打转,将滴不滴之际,她道:“阿澜,你也信了那些诨话么?我们是一家人啊。我跑开是因为怕他们越说越不成体统,到时候你恼了,不回家了,那桃花盛开的时候,就没有人和我一起来赏这桃花了。” 原来,是他想多了。 很快,他怀中的烫心香囊不再烫心了。 那个时候,他觉得心无限的放松,有些惭愧道:“放心,我们是一家人。每年,我都会回来陪你赏桃花。” “好啊,这可是你答应我的。”说话间,她举起手,示意他拉勾盖章。 她让他身边一年四季泛着桃花清香,她还当他的解语花为他解忧解闷,而他却差点误解了冰清玉洁的她对他存着什么非分之想…… 感觉有些对不住她,那就拿年年共看桃花的承诺偿还她罢。他举起手,盖章道:“是,我答应你的。” 可今年,因了小徒弟的事,他没有回老家,当然也便失了约。 感情这种事啊,呵呵…… 连比小徒弟都长些、成熟些、稳重些、听话些、懂事些的小师妹都没有令他动情,更何况是年幼些、稚嫩些、活泼些、调皮些、爱挖陷阱的小徒弟呢? 若说日久便生情,那他和小师妹相处那么久了不也没生情?如此算下来,便是和小徒弟共处个十年、八年的,只怕也动不了情。 “父王啊父王,这份再怎么培养都不可能培养得起来的男女之情……你……不是为难我吗?” 至于那十一个兄弟,更不用说了,要想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接下这个担子,上官澜根本不作此想。若他真这样想了,依他那十一个兄弟的出手,一旦小徒弟及笄,他们肯定会趁着哪个月黑风高夜将小徒弟直接往他被子中一塞,更会直接将某些药往他口中一堵,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等着第二天喝喜酒。 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 若说原来一想到这些状况,上官澜就头疼。 可如今,情形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如果说父王原来替二人缔结婚约的行为是为了保护天珠在东傲能够无忧、无虑的成长。那现在,被传成林漠楼的私生女的小徒弟有了林府这个强有力的后盾,就无需时时需要逍遥王府这个后盾了。 这样一来,无需逍遥王府的刻意保护,天珠依旧可以在东傲的土地上正常的生长、开花、结果。 这样一来,是不是也就代表着他可以摆脱长辈们强加在他身上的桎梏了呢? 想到这里,上官澜心中便有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他做了个无耻的决定。 他决定从下一刻起便教授小徒弟接触一些可惊天动地、可泣鬼泣神的爱情传说,要让小徒弟极早的在心中定下一个她的真命英雄的形象来。 父王护天珠得紧,一切以天珠的喜恶为喜恶,如果长大的天珠不喜欢他上官澜,有她自己的意中人…… 不知不觉,上官澜紧拽在手中的香囊因了‘意中人’三字而成了粉齑他都不觉得。只是在心中暗赞自己的这个计划真叫一个妙。 049 徒儿厉不厉害 翌日。 怀着满腔心事,上官澜的步伐少有的沉重。 自从靖安帝在重阳节感染了风寒之症,御医们用尽心思居然就是不能让靖安帝的身体好转。龙世怀难免着急,下朝后特让上官澜给又处于晕睡状态的靖安帝拿脉。 不拿则已,一拿上官澜便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靖安帝根本就没有用药。 发现这个事实后,龙世怀当时就瘫软了身子,跪在地上半晌起不来…… 唉,难怪靖安帝会突起太子监国的心思,武老爷子的担心居然成真,靖安帝不吃药任由身体垮下去明显就是想去找孝慈皇后的节奏啊。 一国帝王痴情如许,孝慈……孝慈…… 上官澜感叹间步进澜院,接着便发觉今天的澜院似乎有些不一样。他提了提神,再仔细看去,哦,原来是他的主屋正门上居然……居然挂了一个非常不一般的门帘。 奇怪,这是谁干的? 暂时抛开皇宫中的纷扰,上官澜兴步上前细看,原来是用新鲜的菊花串成的门帘。 他揉了揉脑袋,茫然的看着菊花门帘出神,一阵清风袭来,挂在门口的菊花珠帘传来阵阵菊之清香,熏醒了上官澜的神,似糨糊的思绪突地清明起来。 对呀,陛下虽然偷偷将药倒掉,但为了糊弄龙世怀,用膳、用水还是有的。既然如此,那便配一副让陛下轻易发现不了的药方子放在膳食或者饮水中,偷偷的让陛下喝下。虽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至少不会让陛下的身体继续糟糕下去。 如此一想,上官澜急忙揭了菊花门帘进屋,行至书桌边准备写药方的时候,突地发现书桌的抽屉大开,那些个装满了干桃花的香囊、扇坠、荷包都成了破布烂片七零八落的洒满书桌,独不见其内的干桃花。而那把肇事的剪刀则刺眼的摆在一堆破布烂片之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澜将那些七零八落的碎布片抓起一把,大声道:“天猛。” “属下在。” “这……这……还有这……”上官澜将碎片递到天猛面前,接着指着零乱的桌面道:“你解释解释。” 天猛清楚的知道这些碎片应该出自主子相当宝贝的那些个荷包、香囊、扇坠,更知道它们上面的图案是主子的小师妹亲手绣的,而里面的桃花是那小师妹亲手采摘、晒干、装袋的。主子时常有拿着那些香囊、扇坠出神,众人还时常笑话主子“想小师妹了”的话。 “这……这……还有这……”天猛开始鹦鹉学舌,继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问你。” 是啊,主子先问的。“对啊,爷,属下和您才从宫中回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属下也不知啊。” “你……” “莫若问问天玄?” “去,去传他来。还有……”上官澜说话的功夫,铺纸、蘸墨、提笔,以极快的速度写了一封信递予天猛道:“马上去趟皇宫,将这信亲手交予太子殿下,记住,只能是太子殿下。千万不要让陛下看到了。” “是。” 在上官澜烦燥的将书桌上的破乱碎片一一翻弄的时候,洗浴室方向隐约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 上官澜有点洁癖,偏又素好泅水,为了有专人的泅水场地,他特意将紧临他主屋东面的三间厢房中的二间打通,修了个大水池子,很好的将洗浴、泅水做到二合一。为了解决冬日水凉的问题,他将整间洗浴室铺了地龙,并将东间剩下的唯一一间厢房改造成火房,里面一年四季都有专人负责烧火,是以,洗浴室这片所在可以说四季如春。 想当然,这片所在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接近。 如今这‘嘻嘻哈哈’的笑声……他确信是他的小徒弟、天英、天巧。 这个时间,应该是小徒弟学习泅水的时间。 再看了看手中的碎片,突地,上官澜心中似乎开了扇天窗,于是丢下手中的破乱碎片起身往东间走去。 碧波荡漾的池水、五彩的池底拆射着五彩纷呈的光线,满池漂浮的……如果他没看错,是桃花。 这个季节应该没有桃花,那池上漂浮的应该是干桃花。 如今那些干桃花经了水的浸泡都蕴了开来,红是红、白是白的漂浮在池面上,就着那五彩缤纷的光线,如梦似幻。 这么多桃花,肯定不只出自于他那满满一抽屉的香囊、荷包、扇坠。 上官澜瞥眼看向泳池四周。 他在四周的地砖处设置了暗格,格中亦存放着干桃花,那些桃花的馨香随着暗格的缝隙时不时传出来,这洗浴间便充满了桃花的味道,他相当的喜欢。 可如今,所有暗格都被翻开,内里的干桃花几乎无存……便是这地砖上,都是零落不堪的桃花瓣。 “姑娘,姑娘,时间够长了,快出来,别玩了。”没有发现上官澜的到来,天英仍旧趴在池边紧盯着水池,然后又时不时的换个地方,用手扒拉着池面上漂浮的桃花瓣,想找到那个在池底憋了许久气的小人儿。 奈何小人儿和她们二人捉迷藏,就是不让她们找到。天巧亦是趴在池边,一点点的拨开池面上的花找人,亦说着‘快出来,快出来’的话。 本怒火攻心的人不再纠结于他的那些个香囊、扇坠、暗格毁于一旦的事,上官澜急步走到天英、天巧身边,问:“怎么回事?” “郡王,姑娘有半柱香时间没露面了。” 半柱香?前期听闻天英、天巧说小徒弟在水下憋气的时间长,他还不信,如今居然都能达到半柱香了吗?担心小徒弟因了太过逞能在水底憋气时间过长从而伤及脑子,上官澜亦急了,伸手扒拉着池面的桃花,大声道:“天珠,出来。” 奈何,扒开的地方水底无一物。 上官澜又行至另外一个方向,再度蹲下,继续扒拉。如此三番四次后,仍旧没有小徒弟的身影。这一回,他真急了。又寻至一处蹲下,此处若再没寻到人,他打算亲自下水寻找,正扒拉着花瓣的时候,突地,一个小脑袋从水底破水而出,紧接着一水注直直扑面而来。 因寻得急,再加上蹲着不容易躲避,上官澜被喷了满脸的水。 很快,那喷他满脸水的肇事者似乎知道错了,若鱼般的潜入水底,接着摆了摆小短腿,很快便隐身于重重花瓣之下不见了身影,再度破水而出的时候,她已立在了水池中间,‘哈哈’笑个不停,并清脆问道:“师傅,徒儿厉不厉害?” 050 这是谁绣的? 小徒弟穿着一套自诩为游泳衣的衣物,还别说,紧巴巴的裹在身上,确实很适合泅水。 上官澜缓缓坐下,抹着脸上的水,咬牙切齿的瞪着水池中那个满头满脸披满了桃花花瓣的人,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师傅。”聪明的看出师傅的脸色不善,武念亭摆动着她的小短腿,使自己伫立在水中不沉下去,但也不游往上官澜的方向。 “过来。” “师傅生气了?” “过来。” “就是一脸水嘛,师傅,来,泅个水就没事了。”接着,觉得自己的主意相当好,武念亭颇是兴奋的拍着身边的水道:“师傅,来,我们比划比划,看谁游得快,好不?” 指着满地满池的桃花瓣,上官澜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这些,都是你的杰作?” “师傅,好看不?”说着话,武念亭扑腾着手,故意扇起水花,惹得桃花纷纷从水中溅起又落下,她喜道:“师傅,像不像桃花雨?”语毕,她扑腾得更厉害了。 桃花雨? 还莫说,真像。那雨中的小人儿更像一个桃花精灵。 上官澜心中的怒火被眼前的场景灭息了不少,静眼看着在水池中间扑腾的小徒弟。 天英、天巧见势不对,早就溜之大吉了,洗浴室只剩下师徒二人。 察颜观色最是在行,见师傅不再似方才那般唬着脸,武念亭若鱼般的游到上官澜面前,小胳膊趴在池壁上,笑得眉眼弯弯的讨好说道:“师傅,那个菊花门帘漂亮不?” 难道那个菊花门帘是她的杰作? “徒儿醉酒,师傅守护几天,徒儿无以为报,于是便趁着菊花开得灿烂,采了一些替师傅做了个门帘,挂在门上不但好看还应景,更重要的是师傅每天从宫中回来都很累的样子,一闻那菊花的味道,脑袋便会清醒许多,减乏。” 还别说,方才他就是因了闻到菊花的清香才想出替靖安帝治病的好法子。如今,上官澜的心神都被那随风飘弋的菊花门帘占满,哪还有心思想他的干桃花。 “师傅,你喜欢不?” “喜欢。” 一听师傅说‘喜欢’,武念亭一个高兴下从水中冲了起来,很顺溜的坐在了上官澜身边,又道:“那以后,等这个菊花门帘上的花枯萎了,徒儿再重新做一个。等这一园子的菊花都谢了,那个时候梅花就开了,徒儿再用梅花替师傅做梅花门帘,一样可以清神醒脑,好不?” 虽然这洗浴室一年四季如春,但仍旧担心小徒弟冻着,上官澜随手抓了件浴巾替小徒弟裹上,道了声‘好’。 “师傅,也就是说你不反感菊花的味道嘛。那就好,徒儿晒了许多菊花,等明天它们干了,徒儿和天英、天巧便将它们都放在暗格中,那样一来这洗浴室仍旧香香的。还有啊,等梅花开的时候,徒儿便替师傅做个梅花门帘,又可将梅花晒干放在这些暗格中替换掉那些菊花,然后还有牡丹、茶花、槐花、荷花……但凡是花,四季皆可替换,这样一来,师傅这洗浴室便再也不单一了。” 也许,他确实太过单一了些也执着了些。 再多质问小徒弟的话便这般说不出口,唉,罢了,由着她罢。也许,他宝贝着她、爱护着她、宠溺着她已成习惯了,这习惯真可怕。他轻弹了弹她因了兴奋而在额间轻轻舒展的梅花痣,道:“好,只要你有这个闲功夫。” “徒儿可没有闲功夫。师傅,你瞧……”说话间,武念亭举起她那双胖乎乎的手,很是委屈的说道:“为了今天将那菊花门帘赶制起来,天珠的手被扎了好多下。” 啊。上官澜吃了一惊,急忙抓过小徒弟的手细看,果然,每个小手指上多多少少都有一到两个针眼。心无来由的一痛,他责怪道:“怎么不小心些?让天英、天巧来不就成了。” “这是徒儿送给师傅的节礼,怎么能够假手她人?那不就显得徒儿心不诚?” 这个时候就心诚了?原来设陷阱宰人的时候又怎么算? 好笑间,同时也担着心,上官澜一把抱起被浴巾裹着的小徒弟,往书房方向走去。 直至书房,他将小徒弟放在书桌上坐好,转身去找外敷的药。并道:“虽然这些伤口不算什么,但涂点药预防预防总是好的。以后不管伤口大小,千万不要碰水更不要泅水,听到了没?” 看着书桌上七零八落的碎布片,武念亭吐了吐舌头,看着上官澜的背影问道:“师傅,这些香囊、荷包、扇坠是谁送的呀?” 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来气。将方方找到的外敷药重重的放在书桌上,道:“未经为师允许,怎么可以私自动为师的抽屉,你这是不礼貌的行为,难道为师原来没教过你?” “师傅,你冤枉徒儿了。” “怎么说?难不成这些香囊、扇坠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徒儿是看到有一只蟑螂爬到了这抽屉里,徒儿要来赶走蟑螂。可是打开抽屉便发现了这些香囊、坠子。徒儿想着它们是不是就是蟑螂的家,如果是,师傅这一屋子的书就危险了,于是就将它们一一剪开,结果原来它们不是蟑螂的家。既然剪开了,这些干桃花丢掉就可惜了,于是天珠想着可以将它们泡在水池中用来香香。可那么大的池子,这么点花瓣不够用,于是天英、天巧就告诉徒儿那洗浴室地砖四周有暗格……”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要配些灭蟑螂的药洒在这屋中了。 “师傅,虽然徒儿剪坏了这些香囊、扇坠,但以后等徒儿的手工活好了,徒儿便绣几个赔给师傅,好不?” 看着她举在他面前那可怜兮兮被针眼扎满的小手,上官澜叹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 以后说就以后说呗。只是师傅的神情怎地有点落寞啊。武念亭的大眼睛轱辘辘一转,随手抓了一片碎布片,举到上官澜面前,问:“师傅,这些香囊、扇坠市面上没见有卖啊,你是哪里得的?这么旧了都留着,是不是师傅很喜欢啊?这么喜欢的话……师傅,这是谁绣的?介绍给徒儿呗,以后徒儿跟着她学。” 看着小徒弟好奇的眼神,听着她似倒豆子般的问,上官澜无来由的觉得心中虚了一下下,将这些破布碎片一古脑全部扫到抽屉中,接着关好抽屉,正色道:“天英、天巧,你们进来。” 两个保镖几乎是哭丧着脸进来的。自从武念亭说出暗格是她们告诉她的话后,她们便知今日再劫难逃了。 “将天珠打理干净,替她将这药给擦了。然后,去暗房,十天。” 果然,暗房,呜呜呜……天英、天巧的脸瞬时成为苦瓜脸。 “还有你,小东西,明儿个起,开始上课。”他得尽快实施计划了,但愿她能上钩。 051 前嫌尽释 原来师傅也是有脾气的啊。 听闻暗房是个特别恐怖的所在,逍遥王府的一众保镖、护卫都将进暗房当成人生最大的苦难。 清楚的看到人高马大的保镖一提暗房便抖如筛糠,武念亭意识到自己的小身板肯定受不住那恐怖的惩罚,是以,自从天英、天巧二人关进暗房以来,为了安全起见,武念亭便规矩了许多。 再则,这几天,她觉得师傅的课上得不同以往,不但不再讲那些死板的‘之乎者也’‘规矩方圆’‘中庸大学’之类的东西她听,更是倾她所好的讲些故事她听。用师傅的话说是让她从故事中体会人生的真理。 因这些全新的或风花、或雪月的故事令她很觉新奇,是以她的课上得相当认真,得到师傅的表扬,额外的奖励了两天休息。 趁着休息的第一天,她屁颠屁颠的前往林府。 林府的人虽然很想邀武念亭来林府做客,但也知道不能耽搁她的学习,是以这几天时时差人前往逍遥王府、武府打探武念亭的消息,得知武念亭今日休息且会到他们家来,一大家子人高兴异常,早早的就迎到府外。同时迎接的还有老大媳妇龙秋彤、老二媳妇叶紫,以及林珺、林瑾和那个小醋坛子林璇。 “林正,林正,你去瞧瞧,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林老爷望眼欲穿,不忘提醒家奴该准备的大餐还是要准备的。 “放心,老爷。一切都是依着武姑娘的口味准备的。”方方接替其父职务提升为林府的大管家,就碰上迎接林府小恩公的酒宴,林正有如临大敌的感觉,不自觉的有些紧张。 “林拾,你腿快,你去瞧瞧,迎远点,别是什么事耽搁了。”林老夫人的心比林老爷更急。 “老夫人莫急,奴才这就去看看。”林拾说话间,迈开大步往前方的主街道跑去。那是武念亭来林府的必经之路。 不一会,林拾飞跑而归,兴奋道:“来了,来了,武姑娘来了。” 闻言,林老爷、林老夫人相视而笑,急忙由着丫环、婆子们搀扶着,越发的往街道上迎去。 林璇被她母亲叶紫抱着,看着爷爷、奶奶那急切的样,‘哼’了一声,很是失落的扭身抱着她母亲的脖子,不看向那热闹的场面。 一跳下马车,武念亭急忙跪下,恭敬道:“天珠给外公、外婆请安。” 林老爷、林老夫人急忙一左一右的搀扶起武念亭,同时道:“小乖乖,快起来,起来。” “师傅说外公是国之功臣,外婆是国之典范,见面必须行礼。” “什么功臣、典范,小乖乖可是我们林府的小恩公。叫我们一声外公、外婆就是我们的福气了,以后见面,可不许跪拜。” 闻言,武念亭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林老爷。 知道上官澜教导严谨,林老爷爱怜的摸着武念亭的头,道:“外公我会去和你师傅说,是外公特允你不跪的。” 林老夫人亦是柔和的蹲下,抱着武念亭道:“见面亲一口,比那跪拜要好许多,外婆更喜欢。” 原来是这样啊,武念亭毫不犹豫的亲了林老夫人的脸颊一口,甜甜道:“天珠知道了,外婆。”然后示意林老爷蹲下,她亦在林老爷脸颊上亲了一口。 “好好好。”林老爷笑得眼中泛泪,突地一把抱起武念亭,道:“小恩公,走喽,看外公、外婆给你准备了什么。” “外公,这个,天珠……胖了点。”这个时候,武念亭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胖,担心林老爷抱不动她。 “不胖,不胖,再来两个,外公一样抱得起。” “咳咳……外公,天珠大了。”武念亭说话间有了些不自在,她是真担心林老爷这老胳膊老腿的出什么状况。再说,她早就留意到林璇那红通通的眼睛,知道这个小醋坛子似乎又吃醋了。 太子哥哥声明:林璇那个小醋坛子担心你这个小恩公取代了她林府宝贝疙瘩的位置,要想去林府不被她敌视,讨好她是关键。 咳咳,从一见林府的人她便喜欢上了,她可不想因了林璇吃醋的原因而导致以后不好意思来林府。所以,她今天特意带着亲手缝制的小布偶来送予林璇,虽然样式粗糙,但好歹心却是诚的。 林老爷见武念亭不自在,只好放下她,刮着她的鼻子道:“小东西,是担心累坏外公,是不?” 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手中抓着布偶,一一和林家老大媳妇、老二媳妇,林珺、林瑾姐妹打过招呼后,武念亭将手中的布偶举到林璇面前,道:“好看不,送给你的。” 这个布偶真丑的说,但……这个样式她从未见过,林璇从先前的吃醋到好奇的抓过武念亭手中的布偶,脆生生问道:“这是哪里买的,我怎么没见过。” 嘿嘿,太子哥哥果然说得对,这林璇爱极布偶,只要投其所好便可减少敌意。 “这是我昨晚花了一晚上的时间亲手缝制的。”武念亭举起她的手,诚恳道:“不骗你,你看,这手指上还有针眼呢。” 看清楚果然有针眼,林璇急忙示意她母亲放下她,一站稳,她便抓过武念亭的手,放在口中轻吮,并心疼问道:“还疼不?” 太子哥哥果然没说错,这林璇一旦喜欢上你就是真心喜欢上你,嘿嘿,这苦肉计用得还不错。 “不疼,不疼,早就好了。就看你喜不喜欢?” 不管这个布偶有多丑,但它柔软,且穿着一条新奇的裙子,特别是裙中还有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再看武念亭手指上的针眼,林璇这段时间的醋都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对武念亭的崇拜,脆嫩道:“喜欢。” 看林璇似抱着一个宝贝的抱着布偶,武念亭的眉不自觉的便挑高了:搞定,以后来林府就可以堂而皇之了。 “天珠姐姐,可以教璇儿做吗?”已经从‘小胖子姐姐’转为‘天珠姐姐’了。 “当然。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教你做。以后,你若学会了,想要什么样的布偶便会有什么样的布偶。不但可以做娃娃头的,还可以*、狗、猫、鱼的呢。” “是吗,璇儿喜欢,天珠姐姐,你教璇儿,璇儿想学。” 看着粉雕玉琢的一对小人儿前嫌尽释,林老爷和林老夫人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一人一个的牵着武念亭、林璇的手往府中走去。 052 三舅舅的女儿 花厅。 因第一次和武念亭见面有些仓促,没有做好准备。是以这一次,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到武念亭手中,武念亭依着龙世怀的称呼称呼众人并甜甜的道着‘谢谢大舅娘、谢谢二舅娘’的话。 “好甜的小嘴,这武老爷子怎么就将你养得这般好。” “还有啊,年纪虽小,但有勇有谋,说说看,你姥爷平时都是如何教导你的?” “不光是姥爷的功劳,还有王爷伯伯和师傅。”一说及师傅,武念亭便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看着林珺、林瑾二人道:“天珠真是羡慕珺姐姐和瑾姐姐,你们每天不用去学堂念书习字。天珠真想就是三舅舅的女儿,这样的话不知有多幸福。” 武念亭一句开玩笑的话却偏偏被迟迟到场的老三媳妇任明月听见,本来她就对武念亭的身份起疑,是以很是不待见。今天一大早更是一直磨蹭着不想迎接。如今好不容易磨蹭到了花厅门口,就听到武念亭想当‘三舅舅的女儿’的话。 任明月一个趔趄差点便站不住,好在左右有老嬷嬷、丫环扶住这才站稳。但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中顿时便有了泪。 她不是没有严刑拷问过丈夫,但丈夫对武念亭一事即不承认也不否认。她也和大嫂、二嫂相互着商议揣摩,大嫂说‘我是看着小楼长大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可二嫂说‘男人心海底针,小时候一个样,大了又是一个样,保不准’的话。 这段时日,她便是在煎熬中渡过的,人都瘦了一圈。 这要在原来,她若瘦了,夫君定会心疼死,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再胖起来。可如今,别说想办法了,便是看她的眼神都是冷漠的。 越想越委屈,任明月一甩袖子,转了个身,直接便往她住的‘秋枫院’而去。 因了长像有三分似孝慈皇后,林珺不但得林老夫人的喜爱,更得靖安帝龙今朝的宠爱,早早的便封了郡主。打出生她便知道自己有一个聪明绝伦、笑傲红尘的姑姑,从小她便知道龙今朝对她的喜爱是因了姑姑的原因。可惜她才资平庸,当不了姑姑那样的人。那她就努力的要将自己养成一个大家闺秀,才不枉孝慈皇后侄女的身份。莫看她年纪不大,在东傲城中,却也博了个‘气质美如兰’之名。 林珺心细母亲的没到场,早早便发觉了外面的动静,一瞅眼间,见爷爷、奶奶、林瑾、林璇、大伯娘、二伯娘等人都正围着武念亭热闹的讨论着布偶的做法未发觉外面的动静。于是她不着痕迹的退了下来,直追母亲而去。 至秋枫院门口才追上任明月。林珺急急的喊了声‘娘’。 回头间,任明月的眼中满是泪。 林珺轻叹一声,行至母亲面前,颇带着些无奈的语气道:“娘,家中来了贵客,你怎地不迎接?” “我为什么要迎接她?今日迎接了她,明日是不是就要迎接她亲娘?” 她任明月好歹也是个烈性的,怎么能够容忍和其她的女人共侍一夫。她如今想得最多的是不是要和林漠楼和离的事,然后带着两个女儿回北极国的娘家去。 母亲的心事做女儿的岂有不知?林珺轻轻的上前,替母亲擦着眼角的泪,道:“娘,许是你想多了。” “可她比你还像你爹。” “这天底下长得相像的人多之又多,如果就因了像就断定谁是谁生的,谁是谁的女儿、儿子,谁是谁的父亲、母亲,这也太荒唐了些。娘难道忘了那林拾的事?” 是啊,林拾明明和林正、福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也长得如出一辙? 任明月心头一亮。只听女儿又道:“所以说,这世上的事是无奇不有。既然能够发生在福伯身上,为什么便不能发生在我们身上呢?娘啊,爹是怎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可他这段时日根本不管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任明月完全便没有一个母亲的样,似一个赌气的孩子。 林珺‘扑哧’一笑,道:“十年夫妻最后落得一个怀疑和不信任,谁心中没个脾气?只许娘有,难道就不许爹有?” 正所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若她被人无端怀疑,她定也会生气的。这样说来,这段时日夫君那冷漠的眼光便可以解释过去了。如此一想,任明月的脸不觉红了红。 “娘。你再想想。我们林家是什么人家。爷爷只有奶奶一人。大伯只有大伯娘一人。二伯亦只有二伯娘一个。这样的人家别说三妻了,便是四妾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允许小辈们有外室?若天珠果然是爹的私生女,别说娘不依,只怕爷爷和奶奶是首个不依且要打断爹的腿的人。你说,是不?” 闻言,任明月心中更明朗了,抬眼看着女儿。 柔和的阳光映照在女儿娇好的面容上,那清秀的眉、柔和的眼、淡定的神便是天然而成的一副清远雅致的山水画。只到这个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女儿长大了,大得都可以开导她这个糊里糊涂、乱吃飞醋的娘了。 她一把抓过女儿不逊美玉的手,道:“珺儿,娘居然不如你。” “不是娘不如女儿,而是娘在局中,自然看不清局中的变化。女儿身在局外,自然便看得清楚些。” 看着女儿端庄从容、恬静淡雅的面容,任明月柔声说道:“娘知道错了,走,我们去花厅。” 母女两个到花厅的时候,正好武念亭痛苦的‘呀’了一声。原来林璇急切,早早便拿了针线盒来让武念亭教她小动物布偶的做法。 武念亭也没驳她的兴致,意思一下的做了一条小鱼,在缝线的时候一不小心又被针扎了一下,血珠一下子便出了来。 闻声,林老爷、林夫人急忙心急的看向武念亭的手指,林老夫人更是心疼的抓过她的手轻吮起来。 “小乖乖,还疼不?” 看林老夫人心痛的眼神,突地有些感动,武念亭的鼻子有些酸,她轻声说道:“外婆,不疼,您别紧张。” 扭头,正好看到进花厅的老三媳妇,林老夫人吩咐道:“明月,快,拿药去,给天珠上点药,免得感染了。” 任明月不再吃醋,急忙‘诶’了一声,跑向里间。不一时便拿了药匣子过来,利索的开匣、取药、替武念亭上药。 053 枫林苑 在任明月替她上药的时候,武念亭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妇人: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妇人。不过,她似乎……咳咳,也喜欢吃飞醋。 太子哥哥言:三舅娘来自北极国,是郡主,打小娇生惯养。如今更误会你是三舅的女儿,所以对你有些看法。至于如何讨好她,你懂的。 眼前这个妇人方才明明一见她便扭头而去,如今却这般热心为她疗伤,看来……武念亭的眼光看向那个去而复返的林珺,看来是这个珺姐姐的功劳。 “三舅娘,谢谢。”语毕,趁着任明月愣神的功夫,武念亭快速亲了任明月一口。嘿嘿,太子哥哥说她的亲吻是无敌神功,打遍天下无敌手。 想着先前的种种猜测、不满、厌恶,任明月突地觉得自己不但不如女儿,更不如眼前这小女孩。好歹人家是林璇的救命恩人,她却如此疑鬼疑神,简直有种恩将仇报的感觉。念及此,她越发的觉得羞愧,伸手抚着武念亭娇好的容颜,道:“你这手受了伤,待会子不能见水见汤,可有喜欢吃什么,就和三舅娘说,三舅娘帮你。” 笑得见牙不见眼,武念亭甜甜道:“好的,谢谢三舅娘。”搞定。原来林府的人都吃苦肉计。 在林府被伺候得如大爷一般的武念亭,兴致颇高,提议下午前往枫林苑参观。 枫林苑原来是一所皇家园林,后来靖安帝将它贡献出来以供国人观景。所以,但凡到了秋天,那可是处好去处。 早听闻枫林苑的枫叶被秋风染得红透半边天,再加上是武念亭提议,林府的人当然乐意前往。 用过午餐后,林老爷便吩咐林正去准备了一辆豪华的、超大的马车。 因要准备晚宴,林家的三个媳妇没有跟随,只有林老爷、林老夫人带着四个孩子出来游玩。 林拾赶着马车。 不过短短时间的相处,四名年岁相当的女孩便亲若姐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惹得马车上的林老夫人、林老爷笑得是合不扰嘴。 远远的,看着枫林苑,似一片火海般的灿烂,四个女孩便坐不住了,吵嚷着要下车。 林老爷无奈,只得吩咐林拾停车,然后,武念亭、林家三姐妹是鱼贯而下,叫嚷着往枫林苑跑去。 这枫林苑的独特之处除却枫红赛火外,最难得的是野菊花也开得烂漫,红的、白的、黄的野菊便似为这枫林苑铺上的一层华丽的地毯,将整个枫林苑装点得美不胜收。 枫林苑中早有了许多游客,但因了武念亭、林瑾的到来,仍旧小小的惊艳了一把。似火蝴蝶般穿梭在枫林的武念亭、林瑾更吸引了许多人的眼光,人们纷纷议论着这两个好看的女娃子是哪家的丫头的话。 紧接着,当看一席水蓝衫的林珺牵着一袭粉红衫的林璇出现的时候,众人的眼光再也移不开林璇的脸: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哦,是她,林家的三姑娘林璇。她母亲当年可是我们东傲的第一美人,瞧这个小丫头的长相,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如此说来,那个牵着她手的、年长些的定是林尚书的长女林珺,林府的大姑娘。” “不错,正是,那个气质美如兰说的就是她。” “那……那两个穿着红衣的,哪个是林府的二姑娘林瑾?” “应该是瘦些的那个吧。” “是瘦些的那个,我见过她一回,和她的母亲那个北极国的郡主长得十分像……” 人们的议论声不时的传入武念亭、林珺等人的耳中,武念亭虽然因别人议论她胖有些小郁闷,但很快她郁闷的心便被眼前的美景吹散。和林瑾手牵手的直追那憩在花间的蝴蝶而去。 “天珠姐姐、二姐姐,等等,等等璇儿和大姐姐。” 林璇最小,跑不快,在这凹凸不平的丛林小径上跑得很是辛苦,时不时便摔跤。林珺心细,扶着林璇有一脚没一脚的追着前面的武念亭、林瑾二人。 林老爷、林老夫人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急忙吩咐随行的林拾上去看着四个孩子。 因知道枫林苑这段时日游人如织,那些会做生意的人也早早的就将摊子摆到了园林中,有卖玉器的,有卖竹蓝的,有卖各色枯草编的小虫子的等等,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将这枫林苑渲染得好不热闹。 见林璇苦苦的追着,武念亭和林瑾站在一个小摊前等。 好不容易追上,林璇很快便被眼前小摊上的各色物件吸引,“天珠姐姐,你走的地方多,这都是些什么啊,原来在城中没见过,你给璇儿讲讲呗。” “好啊,你看,这是茭白叶子编的蛐蛐、螳螂、蝉、喜鹊,还有这是柳枝条编的小灯笼,这是干麦叶编的蚱蜢……” 武念亭耐着性子给林璇讲解那小摊子上的蛐蛐、小灯笼等物件的制作材料,中间偶尔还讲点子关于螳螂捕蝉、喜鹊登枝等等各色动物的有趣故事。直听得林璇不停的要林拾买下这个又买下那个。 因武念亭的讲解出色,又引来园林中一些其他游玩的孩子上前,听了故事便也央着家长们买…… 震惊于武念亭知识丰富的同时,小摊主发觉自己今天的生意好了许多,笑眯眯的用嫩竹皮现编了个蜻蜓递到武念亭手上,道:“这个,送给你。” 出其不意,武念亭急忙伸手接过,道了声“谢谢。” 很快,林璇又发现另外的小摊子上的新奇玩意。“天珠姐姐,这里,还有这个,是什么,什么?” 对于林璇这个小问号,武念亭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是,整座枫林苑都响着林家三姐妹的惊叹声,更惹得人们往这里回头张望。 一个卖花的小女孩亦看向武念亭、林家三姐妹处,心中一喜:是她们。 转眼间,小女孩便提着花篮小跑到了林家三姐妹面前,喜道:“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 “呀,秋文,是你。”林家三姐妹异口同声。 本还在卖力讲解这个小摊子上的面人的来历的武念亭,闻声往那名唤‘秋文’的小女孩看去。十岁的年纪,一身素色衣衫,手上拎着小花篮,篮子中大多是菊花,其余的亦是一些常见的应季花,但经这小女孩的搭配,倒也赏心悦目。 在林珺含笑温婉的和那个秋文打着招呼的同时,林璇早已趴在了那个小花篮中,问东问西,秋文也不嫌麻烦,仔细的讲解。 也就在这个功夫,林瑾凑近武念亭耳边,将秋文的事简单的说了一下。 054 可怜之人 原来,秋文姓‘方’,她还有个姐姐叫方春文。 方家姐妹的父亲是个秀才,因屡试不中,只得做个花匠耐以糊口渡日。眼见大女儿已过及笄之龄却仍旧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找不到一个好婆家,于是秀才夫妻决定上东傲城,看能不能替大女儿找户好点的人家结桩好姻缘。万不想在前往东傲城的路上偏生遇到了一群劫匪,秀才夫妻被打伤,小女儿被打晕,大女儿被抢走…… 正在秀才夫妻哭天抢地的功夫,奉命回京参加重阳家宴的林家老二林漠寒路过。听了秀才夫妻的哭诉后,他便沿着秀才夫妻指的路线追踪,最后终于从劫匪手中救下方春文。只是待他将方春文送到秀才夫妻身边的时候,秀才夫妻因被劫匪打得伤重不治而亡,身边只有一个哭哭啼啼的方秋文。 遭遇变故、父母双亡,老家的一切已然变卖,回老家肯定是活不下去了,姐妹二人决定还不如继续前往东傲城。至少,繁华的东傲城也许会给她们姐妹一条活路。 因可怜这对无依无靠的姐妹,更担心如果没有他的保护的话这对姐妹花也许又会落入歹徒之手,再说是同路,于是林漠寒便起了侧隐之心,帮着这对姐妹安葬了秀才夫妻后,沿路保护着这对姐妹来到了东傲城,这也是林漠寒在路上因事耽搁而误了参加皇室家宴的原因。 “她们姐妹现在住在林府?”武念亭问。 “没有。回东傲的当天晚上,二叔叔便予了银子予那个方春文,要她们去住客栈。不过第二天她们姐妹又来到我家,买了些东西说是答谢二叔叔的救命之恩。” “她们有银子?没被劫匪抢走?既然有银子,二舅舅干嘛还给银子她们去住客栈?” “呵呵,她们能有什么银子?我看,那买东西的钱也是从我二叔叔予的银子中出的。” “哦,羊毛出在羊身上啊。这份感谢……有意思了。” 林瑾不明白的看着武念亭。却见武念亭挑高眉毛的看着方秋文。 武念亭年纪虽小,但走的路多、逢的人多,再加上这段时日受上官澜讲的一些或风花、或雪月的故事的浸染,听了林瑾的讲述后,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这对方姓姐妹第二天再度前往林府感谢救命之恩肯定有着什么企图。 常言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不是师傅那些故事中高频率出现的一句话么?难道那方姓姐妹打着这样的主意?若真如此,嘿嘿,那对不住了。能够有资格站在我二舅舅身边的女人只有我的二舅娘,其她的女人还没出生呢。 如此想着,武念亭越发感兴趣的看着和林家三姐妹热闹聊着天的方秋文,总觉得方秋文的眉眼间有一股不属于同龄女孩的成熟,而且说话间眼神飘移不定。 “三姑娘,既然你喜欢这一束花,来,便送予你。”方秋文大方的从花篮中取出一束包扎得十分养眼的花递到林璇手中,直乐得林璇笑得眉眼弯弯的道着‘谢谢’。 “秋文,你们姐妹生活也不容易,哪能白送,这银子你拿着。”说话间,林珺将银子递往方秋文手中。 “不,不要,不要。”方秋文推让着,并有些手足无措的急急道:“那天,林二爷予了百两纹银,足够我们在客栈住半个月的了。只是我姐姐受了惊吓,身子时好时坏,我这才想着卖花筹些钱替我姐姐看病。” “怎么才半个月?”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林璇显然对于父亲这么小气有些不满。又问道:“那半个月后呢?你卖花能卖多少钱?够你姐姐看病不?不成,我爹真小气,我去向他要去,要他再多予你们一些银子。” 急忙摆着手连声说‘不不不’的话,方秋文急得脸上有红是白说道:“林二爷一点也不小气,一百两银子很多很多了。” 如果不是在东傲城,一百两银子确实很多。但因了是帝都,消费较高,一百两银子其实真就不多了,但也不至于只能在客栈住半个月的道理。看着方秋文明明急切解释的脸上偏偏有着一双飘忽不定的眼神,武念亭的心里不舒服起来,从初时的感兴趣到现在冷冷的看着方秋文。 “秋文,我爹最喜欢我了,要不我去和我爹说一声,让你们姐妹到我们府上来……” 林璇的话还未说完,林珺急忙扯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林璇却不满了,嘟嘴道:“大姐姐,难道你不可怜春文、秋文吗?再说春文还病着,秋文这么小还要照顾她姐姐,多可怜啊。不是有句话叫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吗?你不会也会和我爹一样小气,认为只帮助她们姐妹半个月便足够了吧。” 林璇的不谙世事将林珺堵了个满脸通红,一时间将林珺堵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是做不得声。 别看方秋文年纪小,但也是个人精,她知道能够进林府对她们姐妹而言简直就是进了天堂。这好的机会她如何会放过呢?她是真的再也不想过苦日子了。眼前的林璇小,正是好利用的年纪,林璇的建议也正中她的下怀,只是那个大姑娘林珺似乎有些反对,还拉了拉林璇的手…… “三姑娘,别,别,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只怨我,怨我们姐妹可怜了些。”语及此,方秋文还擦了擦眼泪,又道:“三姑娘,大姑娘是极好的,哪会小气呢?以后不可再说这种话了,免得影响你们姐妹的感情。” 这话明着是为林珺开脱,但仔细润色润色的话,其实就是认定了林珺是小气之人,而她方秋文是可怜之人,还望林珺能够海涵一二,学学林璇的大度,可怜可怜她们这对可怜的姐妹。 眼见林璇爱心泛滥成灾,眼见林珺马上就要被人冠上一个‘小气’之名,武念亭再也看不下去了,懒洋洋说道:“可怜之人怎么了?一定就要被人可怜怜悯吗?世间有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知你们听过没有?” 本还在好生劝慰林璇的方秋文闻言,吃了一惊,这才看向武念亭,乍一看,感觉眼前的小女孩虽然胖,但胖得相当的不一般,应该用胖得可爱来形容,更因了那一身火红的狐茸氅,衬得眼前的小女孩若画中走出来的女娃娃般,很是惹人注目。 “三姑娘,她是……” “她是我的天珠姐姐。是天赐的哦。”林璇骄傲的牵着武念亭的手,为方秋文做着介绍,然后又道:“天珠姐姐,你不会也小气的觉得我爹只需帮助春文、秋文半个月就成了吧?” 055 算帐 天珠? 原来她就是金牌御医上官澜的小徒弟,武府那个天赐的孙女武念亭?! 方秋文这几日在京中听得最多的事除了龙奕勋庶子封侯、龙耀霄差点被削世子之封的事外,听得最多的当是武念亭智斗那个京城第一纨绔龙奕真的事了。当时她还羡慕过那个女孩好命,居然能投身于武府,不像她投身于贫寒之家,如今更落了个卖花糊口的命。 若说原来她还羡慕武念亭的好命的话,但如今一看到武念亭,莫名的,方秋文的心就起了丝丝的恨、怨、不甘,连带眼中都涌起了不甘的泪。 这泪看在林璇眼中,越发觉得这个方秋文可怜,她必须帮她。于是林璇牵上方秋文,道:“秋文,别哭,走,我带你去找我爹。” “别,别,不可……”方秋文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二,然后似乎摆不脱林璇的拉扯似的,任着林璇拉扯着往前走。 呵呵,十岁的居然拉不过五岁的……伸手拦住林璇,武念亭冷眼看向方秋文,“方秋文。” “是,武姑娘,我是。” “你和林家沾亲带故?” “不,既不沾亲也不带故,而且林二爷是我姐姐的救命恩人。更帮着我们姐妹义葬父母双亲。” “哦”了一声,武念亭又道:“那林家欠你的银子?” “不,林二爷护送我们姐妹二人至东傲城不说,还予了百两银子住客栈渡生。” 又提及这一百两,哼,明明是想所有在场围观的人听到然后都来笑话林府的人小气吗?武念亭的眼神更冷了,道:“在不沾亲带故的情形下,我二舅舅救你们姐妹性命不说,还予你们姐妹一百两银子渡生,你应该感激才是,怎么听来听去你倒有些嫌我二舅舅小气之极的意思呢?” 这武念亭居然喊林二爷是‘二舅舅’,看来她和林府关系匪浅,不能得罪。方秋文压下心中莫名的对武念亭的敌视态度,急忙回道:“没,我没有啊。” “可我怎么听着就有。要不然,璇儿怎么就说她爹小气了呢?” “这,这……是三姑娘误解了。” “既然是误解,你当解开这个误会才是,怎么反倒让璇儿更进一步的认为她大姐姐和她爹一样小气呢?” 素来牙尖嘴俐,万不想今日遇到一个更牙尖嘴俐的人,方秋文一时间有些傻眼。但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她强行将‘委屈’二字堆在脸上,让人看着我见犹怜。 “如果我没记错,一百两纹银是我二舅舅一个月的饷银。也许这一百两纹银在皇城区确实算不上什么,但在远城区那还是相当有份量的。在远城区,租个民房,一年只需二十两纹银,剩下的八十两,只要你们姐妹二人节俭一些,安然渡过一年的日子还是有的。就算你姐姐病了,也可找个舒服一点的诸如洗缝浆补再或者是卖花的生意填补家用、药用。一年的时间,足够你们姐妹二人筹到来年的生活费用。” 听着武念亭精明的算着帐,方秋文的脸彻底的挂不住了,那‘委屈’二字感觉是强行堆上去的,看着再也不觉得我见犹怜了。 本一直护着方秋文的林璇,在听了武念亭的话后,瞅了瞅武念亭,又瞅了瞅方秋文,然后她放开方秋文的手,转而抓住了武念亭的手。 只听武念亭又道:“对于救命恩公,你应该时刻烧香感恩才是,哪有怂恿着不知事的小孩子嫌弃自己父亲的道理?可你呢,方才口口声声一百两、半个月,搞得我二舅舅像欠了你什么似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二舅舅欠了你什么,便是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怕也会顺着你的话认定我二舅舅是个小气的人,至少是没有继续帮助你们姐妹支付住客栈的银子的小气之人。又有谁会去算皇城区、远城区的那笔帐呢?” 闻言,林璇低下了头,方才她真认为她爹是个小气的人来着,她是不是真的很容易被人糊弄啊。 林瑾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悄悄的竖起大拇指,夸奖武念亭说得好。 林珺呢,不再似方才委屈,她也说不上来什么,她只是觉得林璇嫌弃自己的父亲不好,再有就是不能将不相干的人带进林府,而现在武念亭的话令她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原来这个方秋文果然心怀不善。 被武念亭呛得说不出话,看围观的人对她指指点点,知道不能再任由着武念亭这般说下去,方秋文倔嘴道:“我……皇城区用得着人的地方多些,我和姐姐住在皇城区的客栈也是为了方便找一份事做……” “既然你们决定在这皇城区谋一份事……我也不是看不起苦出身的人,但做为苦出身的你们更应该精打细算。不要拿着那一百两银子去住那高档的客栈,而是应该在皇城区较偏僻的民居区租个民房,那里的民房虽然一个月租金二十两,但也总比住客栈要强得多。也足够你们姐妹二人半年的开销。无论怎么算,那百两纹银不是够你们姐妹生活半年便是够你们姐妹生活一年,这要看你们姐妹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哪里才半个月便在这里哭穷的道理?我看,你们住高档客栈不是为了找事做,而是为了贪图享受罢。” 随后而至的林老爷、林老夫人听着武念亭的话,眼中露出欣慰的赞赏。两老是知道这方春文、方秋文姐妹的。那天晚上,老二将这对姐妹带回的时候,两个老人看尽人情世故的眼早就看出那个方春文的眼痴恋儿子的神,这才命儿子予了百两纹银予姐妹二人,原本是打发她们去远些的地方,一如武念亭所言做点零活不至于活不下去,但万不想这对姐妹不但没有去远城区更是在皇城区中离林府最近的高档客栈住下了,而且第二天又来了林府,说是感谢老二的救命之恩,其实她们打着什么主意,两老心中还是有数的。 “是啊,林将军一给就是一月的饷银,真大方。” “就是,苦出身怎么有着大手花钱的行为?” “一百两,就是在皇城区较偏僻的民居区租屋,过半年也是可以的。” “何止,若找点零工赚点银子贴补贴补,生活一年也不成问题啊。要是在远城区,那生活个二、三年都不成问题……” 听着围观人的议论,方秋文才算明白京城中流传的武念亭智斗龙奕真不是虚言。而素来能言善辩的她亦被武念亭堵得说不出话来。 056 跟着天珠混 林璇是那种爱就爱极、恨就恨极的性格。如今听了围观的人们的议论,便开始看方秋文不入眼了,她一手拽了武念亭,另一手拽了林珺,气鼓鼓道:“天珠姐姐、大姐姐,我们走。不理她了,她居然怂恿璇儿嫌弃自己的爹爹,还差点嫌弃自己的大姐姐了。大姐姐,对不起。” 林珺笑摸着林璇可爱的脸庞,道:“没事,是我们璇儿心太善良,容易被人误导。”语毕,和武念亭一左一右的牵了林璇的手,拉着她尽快的离开方秋文。 林璇呢,终究太小,是那种说爱就爱、说恨就恨的年纪。虽然被武念亭和林珺拉着手,但越想却是越发的不甘,于是又回过头,对着方秋文‘哼’了一声。 围观的人呢,也都丢了个轻蔑的眼神给方秋文后转身离去。 林瑾更是快意恩仇似的大笑着追前面的林珺、林璇、武念亭去了。 那笑声落在方秋文耳中便是个嘲讽的意思。一时间,她被堵得满眼泡泪,怨怼中带着恨的眼看着武念亭的背影。当突然觉察到林老爷、林老夫人从她身边走过且看都不看她一眼的时候,她更是吃了一惊。 “不成,不成,不能让林老爷和林老夫人误会了……” 虽然这样想着,虽然想上前和林老爷、林老夫人解释清楚,但方秋文的头却突地痛了起来。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她脑中说‘你走开,让我来,你不是她的对手’之话。方秋文痛苦的捂着头,道:“不,不,我不走,不走。” 原来,在随着父母、姐姐来东傲城的途中,在遭遇那帮劫匪的时候,方秋文的头部曾经受过伤,当时她被劫匪伤及头部后晕倒在地,那帮劫匪以为她死了这才弃了她只抢了方春文上路。从此后,文秋文便落了个时不时头痛的毛病。而且,头痛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中飞出来一般。 揉了半晌,脑袋中要飞出的东西似乎再次被她压制下去了。方秋文看着眼前一众人远去的模糊影像,喃喃道:“武念亭、武念亭……不成,我得找姐姐去,让姐姐想想办法,看还能不能挽救。” 她们姐妹二人在离林府最近的高档客栈住下,本就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到东傲城的翌日,姐妹二人还正儿八经的去了趟林府感谢林二爷的救命之恩,偏生林二爷上朝去了,姐妹二人扑了个空。 一来手上的银子不够再买礼物,二来再度去感谢的话也许会被人看出她们的企图,是以姐妹二人决定在林府必经的上朝之路上等。想着住得这么近,总有机会再度碰到林二爷。 万不想事与愿违,回京后的林二爷相当忙碌,不是早出便是晚归。 初时,姐妹二人不知林二爷上朝、下朝的时间,总是错过。后来终于摸清楚了便起早贪黑的等,万不想那林二爷又进了军营营房,一连数日在营房交接什么事务,连家都不回那就更别提能够‘巧遇’上她们了。于是,她们姐妹二人便想去营房找林二爷。 但那营房是什么地方,哪容女人进去。别说通传一声了,在离营房三里远的地方,她们便被驻守的士兵给赶走了。所以,自从到了京城和林家二爷一别后,这么些天了,恁是没碰上面。 好不容易今天碰上了林家的三个姑娘,原以为巧舌一番以示弱姿态定能博取她们的同情,便算不能立马进林府,起码也可以徐徐图之……万不想中间冒出个武念亭搅局,而且似乎还让林家的老爷、老夫人看到了。 若说林老爷、林老夫人原来还可怜她们姐妹,但今天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想来心中定也起芥蒂了。 如此一想,方秋文不打算追上林老爷、林老夫人解释个什么,有武念亭在,她担心越解释越出问题。如今,她只有找到姐姐然后和姐姐合议合议,看还能不能补救一二。 进林府,势在必行。 这个决定一下,无论是她还是她脑袋中的那个要飞出的东西似乎都同意。于是,脑袋中那个要飞出的东西不再打扰她了,安静了下来。方秋文的头一点也不痛了,步子越发的快了。 枫林苑的游玩并没有因为方秋文的出现而中断,林家三姐妹和武念亭仍旧兴致勃勃的玩了一个下午这才打回转。 武念亭早就养成午睡的习惯,因今天太过兴奋,在枫林苑中好生一闹加之午间没睡,所以在回程的马车上便睡着了,和她一起睡着的还有林璇。 林老夫人抱着武念亭,不停的亲吻着,道:“小乖乖,好聪明的小乖乖。” 林老爷看得心痒,但因为抱着林璇不得空,只好说道:“别亲了,别亲了,再亲就吵着她瞌睡了。” 林老夫人‘去’了一声,道:“你那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 林老爷被说中心事,讨了个没趣,恼得胡子一撇,瞪着老妻。 爷爷这偶尔老顽童的形象惹得林珺、林瑾姐妹二人笑了起来,二人一左一右的靠在林老爷肩膀上,道:“爷爷别吃醋,有我们呢。” 轻点着两个孙女的额头,林老爷叹道:“你们两个,如果有天珠一半的机灵,爷爷我也就欣慰了。” “对不起爷爷,我知道该出来维护二叔叔的,但又不知怎么说?” “呵呵,大姐姐不知怎么说,我更不知。我只知道,大姐姐反对璇儿带方秋文进府,这事就有问题。至于什么问题,我随着大姐姐走就是。” 恨铁不成钢的戳着林瑾的额头,林老爷笑骂道:“你就是个疯闹不长记性的。” 举着手发誓,林瑾没心没肺笑道:“爷爷放心,以后我就跟着天珠混了。这个记性还是有的。” 这神情又调皮又可爱,林老爷和林老夫人同时用手掌拍着林瑾的头,道了声‘胡闹’。 “如果说原来我只知道跟着大姐姐走便是,如今我知道我只要跟着天珠走便成。反正,以后,天珠就是我的偶像了。跟着她不会错,才不是胡闹。” 一点不介意自己的妹子敬佩她人,林珺亦是由衷说道:“我觉得瑾儿说得对。天珠虽然比我们小,但见识却一点也不比我们少。有些事,我们虽然看得明白但不一定说得明白。天珠这份聪慧,足以让我和瑾儿以后跟着她混了。” ------题外话------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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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孙女,虽然林珺只痴长林瑾一岁,但性子却沉稳许多,也许她是知道了自己三分似孝慈皇后的原因,是以便时刻以孝慈为榜样,素来书不离手,那掌握的知识当然就比林瑾多了许多。只是这首诗…… 照说,大孙女素来稳重、贤淑,少有与外界的男子接触。能够令她写下这相思之句的……应该是和她时常接触的人才是。 林老夫人迅速的排除着所有的可能,最后脑中只剩下一人:龙世怀。 念及此,林老夫人醒悟,大孙女只怕是已知道她是太子妃人选的事了。 为了确保万一,林老夫人柔声问道:“好孩子,是你太子哥哥么?” 不想奶奶一语道破她的心事,林珺闹了个大羞脸,在又羞又急之下一个转身,扑在了她爷爷怀中,直是绞着她爷爷的衣物。 林老爷一听老妻的问话,亦是明白了,心中又惊又喜,推了推大孙女的肩,道:“珺儿?你奶奶问你话呢。” 知道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今日的问话,林珺在扭怩了半天后,终是轻‘嗯’了一声,在林老爷怀中点了点头。 东傲国历来的规矩,太子满十八岁后,凡三品以上,各大臣家凡十岁到十五岁的未婚或未定婚的女子要在元霄节这一天到宫中备选,只待这些女子及笄后就可嫁入东宫。而东傲的太子妃,素来出自兵部尚书府。 按年龄推算,龙世怀十八的时候,林珺正好可以参与备选。再加上今届兵部尚书是林老大,是林珺的嫡亲大伯,所以林珺当选太子妃的把握就更大了。 因了亲上加亲的原因,林老爷、林老夫人认定她是可以全心全意辅佐龙世怀治理国政的最优秀的人选,当然便曾经在她身上存过心思。 但随着姐妹三人和龙世怀一处长大,看他们兄弟姐妹和睦,似乎完全没什么男女间的心思,于是林老爷、林老夫人也不想强求,抱着过一日、是一日,走一程、看一程的心思。万不想这个大孙女居然…… 突地十分欣慰,但又为皇宫未来有可能存在的勾心斗角而担忧,林老爷道:“那可是一条极苦的路,只要你不愿意,爷爷我还是有办法的。” “不,孙女愿意。”因为她从小便是以此激励自己的啊,习惯了。再说,她是真的愿意帮他。 “好,好。” 不明白爷爷和姐姐的话,林瑾有些糊涂,问:“爷爷,大姐,什么太子哥哥?他怎么了?什么路极苦啊?你们在打什么太极?” “过来,给我安静的睡。”林老夫人一把扯了林瑾入怀,强行按着她的头让她睡觉。 几番挣扎,终究是累了,林瑾不甘不愿的睡着。 待听到林瑾均匀的呼吸声,林珺这才从林老爷怀中抬头,问:“爷爷,珺儿是不是做得不对?” “什么对不对,你有心便是好的。也只有你进宫帮你太子哥哥,我和你奶奶才会放心。” “是啊,珺儿,如果你真有这个心,爷爷、奶奶便成全你。只是宫中,你受得了以后你太子哥哥会有三宫六院的事实么?” 皇帝君临天下,更多的时候讲究的不是臣子的忠心,而是臣子间的相互制衡。朝中的制衡原则不但体现在朝堂上,后宫亦是一方战场。 说白了,皇帝的女人都是为了均衡朝堂势力而生。 龙世怀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的后宫不可能只拥有她林珺一人,她早就看得相当的清楚。 虽然会有点难受,但她打小的志愿便是辅佐太子哥哥,想来应该能够忍受,不是说爱一个人就要包容他的所有么? 念及此,林珺说道:“珺儿看了许多《女戒》《妇规》《烈女传》方面的书,明白疏可为疏不可为,明白大事大非。若珺儿有幸助太子哥哥一臂之力,便是幸福的。再说,只要太子哥哥心里有我,便是他身边有再多的女人又算什么呢?心宠才是一世之宠啊。” “苦了你了,孩子。” “为了太子哥哥,再苦,珺儿也乐意。” 058 讨钱要饭的 林家老大、老三兄弟二人今日上朝前就知道武念亭要来林府,无奈他们得上朝。好不容易盼到散朝回到家,这才知道武念亭他们去枫林苑玩去了。本想赶往枫林苑,听老大媳妇说武念亭还要在林府吃晚饭,兄弟二人这才做罢,在家中等着。至于林家老二,因明日要回返边关,现在仍旧在营房交接一些事情,暂时还没有回府。 这一等,就等到了华灯初上。 远远看到马车,林家老大、老三兄弟二人急忙迎了上去。一看,四个女孩子睡着了三个。林老大毫不客气,一把抱过武念亭。林老三手慢了些,只好转手去抱林府的小宝贝林璇,却不想叶紫笑着阻止了他,然后指了指仍旧在熟睡的林瑾。接着,叶紫则抱过林璇。 见状,林老三只好抱过熟睡的小女儿林瑾,一时间觉得有些沉,突地想起似乎好久没有抱女儿了,女儿似乎突地长大了。于是,他看了已是跳下马车的大女儿一眼,出手,轻拍了拍大女儿的头。 林珺看着父亲柔和一笑。 将三个女娃抱进花厅偏房中齐齐放在屏榻上睡下,林老爷、林老夫人简单将今日在枫林苑中碰到方秋文的事说了一遍。 林家兄弟和三个媳妇都很是震惊的看着武念亭,林老大更是说道:“不想天珠小小年纪,听话识人却是这般的机灵。” “那日和龙奕真的较量就见识过了,不想今日居然能够听出那方秋文话中有话,这份聪慧,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能有的啊。” “也不知这份聪慧对她是好是坏,可不要像镜儿……” 一提及‘镜儿’,林老大急忙住口,担心的看向老母亲。果然,老母亲的眼中含着泪。林老大急忙道了声‘娘’。 “没事,没事。为娘不是难过。为娘是高兴的,高兴的。”语毕,林老夫人摸着武念亭的小粉颊,亲个不停。 也许是吻得重了,武念亭缓缓的睁开眼睛,因了才睡醒,尚有些不明白眼前的情景,只是迷茫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小乖乖,醒了。” “外婆。” “睡好了没?还累不累。不累的话就起来用饭。都是你最爱吃的。是你的三个舅娘亲手做的哦。” “谢谢大舅娘、二舅娘、三舅娘,哦啊……大舅舅、三舅舅,你们回来了?”说话间,武念亭急忙翻身而起,给林家老大、老三见礼。 林老大喜爱的抱过武念亭,道:“上次听你说最爱吃螃蟹,现在正是吃螃蟹的季节,你大舅我呀专门去御膳房捡了最大的挑了几只。是你三舅舅亲自处理的哦,走,瞧瞧你三舅舅的手艺怎么样?” 一听有她最爱的螃蟹,武念亭吃货的本质尽显,眉飞色舞道:“是吗?那三舅舅,你放了葱姜蒜入调料了没?还有啊,加了醋没?放了酱没?那调料中最好吊点糖和……” 看着武念亭喷得嘴角有口水流下,林老三喜爱的用手帮她抹掉,道:“瞧你这样子,莫不是将三舅舅当作了螃蟹。” 一句话,惹得众人都大笑起来。 从林老大怀中一手抄过武念亭,林老三道:“走喽,吃螃蟹去。” “三叔叔……” 太吵,林瑾、林璇相继被吵醒。林瑾倒没什么,早一个咕噜翻身而起,跳下屏榻。而林璇呢,突地看到最疼她的三叔叔抱着武念亭,心中有了小不满,急忙伸手又道:“三叔叔抱璇儿,三叔叔抱璇儿。” 林老大急忙抱起林璇,道:“你大伯伯抱不是一样的。”眼见宝贝疙瘩又要吃飞醋,林老大急忙道:“你忘了天珠姐姐送给你的小布偶了吗?还有天珠姐姐的手都被针扎坏了哟。你三叔叔多疼疼天珠姐姐是不是应该的?” 睡糊涂了,如今听了大伯伯的话才想了起来。林璇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可以,三叔叔可以抱天珠姐姐,也只许抱天珠姐姐。” “老爷、老夫人,再不去,饭菜都要凉了。” 在林正的提醒下,林老三林漠楼抱着武念亭率先步入餐厅。紧接着,林家的人鱼贯而入,围桌而坐,一时后,饭桌上响起欢快的笑声。 其乐融融。 众人正吃得高兴间,一个老嬷嬷走了进来,有些怯怯的看着林老夫人。 “有什么事?” “回老夫人,有对名唤方春文、方秋文的姐妹,说是冲撞了我们大姑娘、三姑娘,现在跪在府门前,说是来赔罪来着。” “岂有此理。”这对姐妹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还。这般跪在门前像什么话。是要所有人误会林家仗势欺人逼得一对姐妹要跪在府前赔罪吗。林老夫人将手中的筷子重重搁在桌上,道:“老大媳妇,你去看看。” 龙秋彤虽贵为公主,但如今终究主持着家中中馈,这种事来了,自然便得她来打发。闻言,她急忙道了声‘是’后站了起来。 明白也许是日间自己的言行将那对姐妹逼急了,想着那对姐妹很有可能借此造势以迫林府留人,武念亭的眼睛转了又转,片刻,她站了起来,边跑边道:“大舅娘,我和你一起去。” 本不乐意武念亭掺和进来,林老爷、林老夫人等人‘诶诶’了几声,哪唤得住武念亭。见她一路跑着追龙秋彤去了,众人只得急忙起身去追武念亭。 远远就可以看到府门前跪着的方家姐妹,林老爷、林老夫人皱起眉头:果然,门口围了不少人。 担心他们出现在门口越发造成以众欺寡的事实,林老爷、林老夫人率着儿子、媳妇、孙女站在偏厅观看。 再说龙秋彤,不想武念亭会跑出来并且追上她,她此时也不好让武念亭转身回去。只好牵上武念亭的手,站在府门口,看向那对跪着的姐妹。 “呀,这对姐妹跪在林府门前做什么?” “好像说是得罪了这个府的大姑娘、三姑娘。正在赔罪呢。” “哟,得罪哪家的人不好,怎么偏生得罪林府的人。” “瞧瞧这高门大院的,小户人家的女儿吓成什么样儿了。” 议论的都是对林府不利的。 见方家姐妹跪在地上叩头不止,果然是一副想博取同情然后通过围观的人造势最后好迫林府留下她们的节奏,武念亭冷笑一声,道:“大舅娘,这两个人是讨钱要饭的吧?快让管家打发些钱了事,免得跪在这里惹人误会。” 误会? 议论的人群很快便静了下来:原来这对跪着叩头的姐妹是叫花子,不是林府的人欺负了人家? 059 奴婢 讨钱?要饭? 一开场便扣了她们这么大个帽子,什么意思?被雷得外焦里嫩的方春文、方秋文姐妹二人抬起头,便看到了武念亭。 “是你。”方秋文心中再度升起莫名的恨,连带着眼中都漫起恨意的泪,道:“不是,我们不是来讨钱要饭的。” “原来是方姑娘啊。”只到此时,武念亭才做出方方看清这对姐妹的样子。又指着大些的问:“这个就是你的姐姐喽。” “正是。” “不是说你姐姐病了吗?怎么还有精气神跑到人家门前跪着?” “家姐确实病着。只是听闻日间枫林苑的事后,家姐很是着急,说奴婢口拙,连件事都说不清楚,不但导致武姑娘误会,更导致大姑娘、三姑娘都心生误会。家姐一急之下便不顾病情携着奴婢前来赔罪,任武姑娘、大姑娘、三姑娘责罚。” 闻言,武念亭连忙摆着小手道:“别别别,别口口声声奴婢、奴婢的,你可不是我的奴婢,更不是这林府的奴婢。” 当然听说过日间的事,知道眼前的女孩就是日间将自家妹子堵了个哑口无言的武念亭。如今只几个回合,方春文便知道自家妹子不是这个武念亭的对手,担心自家妹子又被绕进去了,她急忙道:“林二爷对我们姐妹二人有救命之恩,便是做牛做马都无以为报,说声奴婢都是抬举我们了。” “哦,原来是我二舅舅对你们有救命之恩,你们跪在这里是来报恩说声感谢的。” 闻言,围观的人越发明白了:原来不是林府家大业大欺人,而是林府的二爷救了这对叫花子姐妹,这对叫花子姐妹前来感恩的。 于是,围观的了便开始陆续散去了。 只到此时,龙秋彤才开口道:“我道为何要在我府前行如此大礼,原来是方家姐妹。如果是来谢谢我家二叔的就不必了,急人所难是我家二叔一贯的秉性。心意我们领了,你们走罢。” 明明计划不是这样的啊,明明计划是先搏得众人同情,接着林府担心事情闹大于是便会收了她们进府叙话,然后再进一步装可怜、无辜甚至装病的留在林府……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走,方春文急忙叩头,道:“大少夫人,林二爷救我们姐妹恩同父母再造。而我妹子却有眼无珠,有口无心,今日在枫林苑冲撞了大姑娘、三姑娘,特来赔罪。” 咦,这还是赔罪的节奏啊? 莫不是这林府仗着恩人的身份做了什么?吓得人家小姑娘前来赔罪? 少数好事者又驻足观望。 那方春文长得倒也清秀,穿着亦是素得狠。姐妹二人长相有七、八分相似,便是眼中的神亦有七、八分相似。一如开始就不喜欢方秋文般,武念亭也不喜欢这个方春文。 武念亭思绪间,只听龙秋彤又道:“小孩子们闹得玩,多大的罪,用得着这般正儿八经的赔罪。不必了。走罢。” 一迳叩着头,方春文一迳抽泣道:“蒙二爷救护,才有我们姐妹今天。万不想我这不懂事的妹子今儿个还冲撞了贵府的大姑娘、三姑娘,真是罪该万死。若大少夫人不谅解,大姑娘、三姑娘不原谅,我们就跪着不起来。” 这是活生生逼着林珺、林璇出来说‘原谅’的节奏么? 可林珺、林璇身份尊贵,无论她们出来说‘原谅’或说‘不原谅’,都是跌了自己的身份,都会落个不是,都会落个一身腥。 眼看着围观的人再度多了起来,龙秋彤担心围观的人以讹传讹,于是想着要不要将这对姐妹请进府中…… 正在此时,武念亭却是笑嘻嘻问道:“那你们今天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要当奴婢以感激我二舅舅的救命之恩呢还是为了给我珺姐姐、璇儿妹妹来赔罪呢?” 这话问得真有水平,如果回答‘当奴婢’,那这大张旗鼓的跪在林府门前就有种逼人收下的感觉。可如果回答‘赔罪’,是不是就要失去当奴婢的好机会呢? “愿一生一世当奴婢给大姑娘、三姑娘赔罪。”回话的是方秋文。 虽然觉得妹子回答得突兀了些,但总比没有回答的好。方春文没有作声。 呵呵一笑,武念亭笑看着龙秋彤道:“大舅娘,你说这世间到底有什么罪非得罚人家拿一生一世来赔啊?” “罪大恶极的罪吧。” “那她们姐妹是不是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罪了呢?如果真是这样,只怕不是我们林府能够承受得住的,这般大的罪,只怕要送官府查办的好。” 明知道这对姐妹心怀不轨却差点又不得不‘请’她们进府,如今被武念亭一说,龙秋彤脑中似开了扇天窗,很是顺势答道:“嗯,天珠言之有理。我原本只当日间的事是小孩子间的胡闹,可看她们姐妹如此上心,别是我们大姑娘、三姑娘心善,瞒了我们什么也说不定……”语及此,龙秋彤转身吩咐:“林正、林拾,好生扶了这对姐妹起来,送去官府,让官府的人问清楚了,她们到底对我们家的大姑娘、三姑娘做了些什么以至于罪大恶极到要惩罚自己当一世的奴婢?” 万不想自认为天衣无缝的一句话又被眼前这个武念亭挑了根刺,方秋文再度傻眼的看着武念亭,做不得声。 怎么死缠烂打在这个武念亭面前就是行不通呢? 不但行不通,如今更要落个去官府的下场?! 眼见林正、林拾上前,方春文、方秋文姐妹措手不及,震惊慌乱中不停喊着‘不不不’,手上亦是慌乱的推攘着。 虽然东傲的男女之防还不到牵个手就要被认为男女授受不清的地步,但终究男女有别,推攘中,林正、林拾也不好用蛮力拿人。 府中的老管家福伯见了,于是对两个腰肥臂圆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些婆子们明白,急忙捋了袖子冲到府前。直接似拎小鸡般的一人一个的将方家姐妹拎了起来。 偏偏那方家姐妹今天是横了心想进林府,于是叫闹撕扯间抓脸的抓脸、咬手的咬手,痛得那两个肥婆子‘啊啊’的叫了两声后,方家姐妹顺利脱身,二人再度齐齐的跪在了林府门前。 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传来,瞬时间,十数骑人马已行至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外围,那为首的人一拉马缰绳,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060 奇葩 中气十足的声音压下了看热闹之人的一片嘈杂之声。惹得众人都回头观望。只见来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铠甲在夜色中闪着寒冷的光,一见之下霸气森然。 “呀,是林家二爷?” “是,是他。我朝的一品骠骑大将军。” 原来,为首的人正是林府的老二林漠寒,他方从营盘交待完事后赶回来,正好碰上这一出。 随着议论声,围观看热闹的人自觉的给以林老二为首的十数骑人马让出一条路。 林漠寒一抖马缰,率着身后的十余骑人马沿着人群让出的那条路一径行至林府门前。 诧异的看着围观的人,林漠寒潇洒的跳下马,将马鞭甩到随行的士兵手中,本待喝令围观的人散去,但接着他便发觉府门前跪着两个人,定睛一看,不禁讶异道:“这不是方家妹子,你们跪在这里做什么?” 林漠寒为人素好正义,自从搏了个文科举状元后,在官场上越发如日东升,如今四十不到已官拜骠骑大将军之职。再加上长期沙场练兵的原因,更养得一身好体格,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但脸上偏偏就有一股二十岁的年青男子所没有的成熟稳重,自然而然,对他投来痴迷目光的人是多之又多。 比如说方春文,自从被林漠寒救下后又加上一段时日的同行,哪个少女不怀春?从决定为奴为婢以报救命之恩始,知道林漠寒有妻有子有女后,她便一心一意幻想着当林漠寒的小妾,若小妾不成通房亦可,然后再慢慢往上图之。奈何这个林漠寒是个正人君子,对她的暖昧服侍皆视而不见,搞得她无从下手,就这般一直拖到了京城也没给她见缝插针的机会。 如今见到林漠寒,见他还记得她,方春文的心又活了,又有了念想。急忙叩头道:“林二爷,奴婢是来赔罪的?” “什么罪?”说话间,林漠寒一眼瞥见武念亭,一时间他笑得是见牙不见眼,不顾一大堆人围在林府门口,直接冲到武念亭面前将她抱了起来,一连甩了好几个圈才定住,道:“天珠,今天玩得高不高兴?” 虽然在营盘交接事务,但也时不时派小校尉来打听林府的事,知道天珠来做客了,知道她去枫林苑玩去了,知道她要在林府用晚餐,是以他紧赶慢赶的忙完事就匆匆而归。 “二舅舅,我告诉你啊……”武念亭凑近林漠寒耳边,捡着重要的将今天的事说了一遍。还时不时的看向方春文、方秋文姐妹。 在武念亭小声说话的功夫,围观的人亦是有人道:“我道这个小丫头是谁?原来是她。” “她是谁?” “林家三姑娘的救命小恩公。” “哦,那个智斗第一纨绔的武府姑娘。” “不错,上官御医的徒弟。” “怪道林府的人这么喜欢她。” “也怪道这么聪明。那上官御医可是我东傲的少年圣儒、第一夫子。” “名师出高徒……” 眼见着形势离她们设定的越来越远,而围观的人对武念亭的兴趣更大,方春文有些着急了。又眼见林漠寒皱眉向她们看来,她急忙叩头道:“二爷。我们姐妹真是不识好歹。二爷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说,还冲撞了二爷府上的大姑娘、三姑娘,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多大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听武念亭简要说及今日之事,林漠寒原本对这对姐妹尚存的丁点怜悯之心皆无,抱着武念亭进府,同时道:“既然你们偏觉得罪大恶极,那就按家嫂说的办,去官府解决罢。” 方春文愣住了。道:“二爷,你……你也觉得这事要到官府才能解决吗?” 林漠寒回头,冷冷道:“家嫂是我林府的主母,她说一我自是不说二,这是规矩。倒是你,大张旗鼓的跪在我林府门前口口声声说是赔罪却又不把家嫂说的话当一回事,如今更是挑战家嫂的权威,你这是真心实意赔罪呢还是别有用心?可千万不要是我林漠寒瞎了眼,救了不该救的人。” 闻言,两人是两番心境。 林漠寒的妻子叶紫是由衷的高兴。她再迟钝,今日方春文这一闹,她也明白了,这个方春文是觊觎她的丈夫了。她是懂自己的丈夫的,也是相信自己的丈夫的。说起来,她从小便心仪眼前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如今是她的丈夫,她的婚事还是小姑子用计成全的。要不然这世上只怕没有人能够获得他的心。不说她的美貌,只说他的忠诚,十几年的夫妻,她信他。如今看丈夫对别的女人郎心似铁,她更是感动,禁不住泪盈于眶,心中念叨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话。 有着另外心境的一个人就是方春文了,看着林漠寒冷冷的神,听着他冷冷的声音,怎么都不一样了呢?怎么和所想的都不一样呢?她长得不差,人也温柔,也懂得识字写信,更懂得侍候人,为什么他就是不多看自己一眼呢?如今更是训斥她不懂规矩还说不该救她? “二爷,关外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十数天同行,更是日夜铭记,万不想造成二爷如今对春文的嫌隙,春文真是该死、该死。”说话间,方春文起身,欲往林府门前的石狮子撞去。 在方秋文凄怆的‘姐姐,不要’的叫唤声中,林正眼快,飞身上前,阻止了方春文的去势。 撞在了林正身上的方春文软软的趴在了地上,然后低低的抽泣起来。 这是寻死的节奏吗? 在林府门前寻死寻活闹腾的是为哪般? 联系着她方才说的一番话,在场的观众皆露出会心的一笑:一个是救命之恩,一个要舍身相报,十数天同行,要说没什么谁信啊,哪个男人真正能够做到坐怀不乱。 见方春文如此胡闹,林漠寒心里怒火更盛,他一生救人、助人无数,这对姐妹倒也算是奇葩。他不图她们的感激也便罢了,而她们却故意说些令人遐想之词误导众生。现在这个大的更是寻死觅活,搞得他和她似乎真有了一腿而他即不承认更还打算抛弃她似的?妈的,如果不是抱着武念亭,他定会一剑挥出,像砍萝卜白菜般的砍去。 “二舅舅,你回京的这段时日,都有谁陪着?” 061 司马昭之心 虽然不明白武念亭突然发问有何用意,但林漠寒收回冷冷看方春文的眼,手指着一众十数骑随从,道:“小伍他们。” “可是日夜相随?” “我们情同兄弟,当然日夜相随。” 武念亭看向替林漠寒牵马、拿马鞭的一众士兵,问:“我二舅舅可有说谎。” 那为首的名唤小伍的小校尉急忙作揖,道:“林将军虽贵为将军,但便是在边关,亦和我等同吃、同住一处,从来不以将军之身待人。此番回京,亦是如此。” “这样啊。也就是说,这一路同行,无论白天、黑夜,你们都和我二舅舅形影不离?” “正是。” “那这对姐妹呢?” “她们是女子,男女授受不清,怎能日夜形影不离?而且林将军专门为她们租了马车,白天这对姐妹在马车上,我们和将军皆是骑马。晚间林将军为她们安排上好的房间,而我们和林将军住的都是大通铺。” 小伍也是个极机灵的,看了一出戏,便知道这对姐妹心怀不善,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是越说越详细,力证他们的将军和这对姐妹没有任何接触的可能。 随着小伍的回答,方春文那本来就青白的脸越发的白得没有血色,便是唇亦是白了,还不停的抖动着。 若在方才,围观的人还会觉得她这副形象我见犹怜。但如今看这情形,再观武念亭和小伍的对话,是个傻子也都明白这其中的奥妙了。 眼前这个顾做姿态、梨花带雨的女子赔罪是假,另有所图才是真啊。 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武念亭道:“这样说来,这十数天同行,我二舅舅都是以礼相待嘛。那这个春文姐姐干嘛一副宁死捍卫贞洁的样子,我还以为二舅舅和这个企图寻死以保贞洁的春文姐姐果然发生了点子什么似的。” 林漠寒闻言,好气又好笑的刮着武念亭的鼻子,道:“你懂什么?红口白牙,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什么了啊。如果二舅舅和她果然有些什么男女授受不清,那岂不是小伍他们也在旁边看着?” 说话间,武念亭的小脸相当懵懂和苦恼,摆明了她只知道‘男女授受不清’是不好的,那如果一个女人和多个男人‘授受不亲’肯定就更不好了。 虽然秋天的晚风有些寒意入骨,但方春文从来没有觉得她有今天这般冷过。便是在大雪封山的日子,她也从来不曾觉得有今天这般冷过。武念亭的话摆明是说她方春文如果果然和林老二有什么的话自然便逃不过和小伍他们有什么,一女多男,妓而已? 这顶帽子扣得比那要饭、讨钱更要令方春文难堪十分。本低低抽泣的方春文身若筛糠的抬起头,看着武念亭,恨意掩在了泪眼后。 围观的人再度心照不宣的一笑。有人道:“走喽,走喽,原来就是个想倒贴的。” “简直有点恩将仇报啊,算计救命恩公有什么意思。” “还说什么是来给林府的大姑娘、三姑娘赔罪的。这明明就是司马昭之心啊。” “林将军救人心切,不想却惹了一身腥……” 误会澄清,眼见林府门前围观的人散尽,不再看向方春文、方秋文姐妹,林漠寒抱着武念亭转身进府,道:“关门。” 看着林府的大门阖扰,那个男人看都不看她一眼,方春文恨恨的捶了捶地。 “要饭的、讨钱的……妓……呵呵……”方春文的眼中燃烧着怒火,道:“武念亭……” 看着姐姐狰狞的面容,方秋文的头似乎又痛了,她揉了揉头,压制住那个想跃跃而出的东西。她明白,事情的发展超出姐姐的预料,这一切怨武念亭,都怨武念亭,正因她武念亭的出现才导致所有人都围着她的思路转,最后转到她们姐妹成了讨饭、要钱甚至连妓都不如的人。 “姐姐,我们……” “走。” “去哪里?” “跟着姐姐走就是了。” “哦。” 林府外是方春文、方秋文姐妹远离的背影,林府内却是欢声笑语一片。趁着一众人不注意,叶紫悄悄的握着丈夫的手,凑近丈夫耳边道:“瞧人家也怪可怜的,要不收了算了,在边关也有个替你洗洗补补的人。” 看妻子眉眼含笑,知道她这是打趣,林漠寒笑道:“我那里还确实缺个洗洗补补的人。要不,你到边关服侍我,免得我想你的时候难受。” 林漠寒的声音偏大,桌子上的人都听到了,立马都看向他们。叶紫更是臊得紧,挣脱丈夫的手,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看众人。倒是林老夫人笑道:“前些时去老二那里的时候,便觉得老二那里太过凄凉了些,是得有个女人服侍一二才是。” 闻言,林老二笑着拉开妻子捂着脸的手,道:“瞧,娘肯定有后话。如果娘要我收小,我可就不能反对了。你也得大度一二才是。” 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如果婆母大人真有让丈夫收小的决定,她这个媳妇还真不能反对。一时间,叶紫事先羞红的脸瞬间变成惨白。 林老夫人见二儿子居然揶揄媳妇,而这个从来没什么心机的二媳妇居然还真相信了。她好气又好笑的一掌拍到二儿子的头上,道:“别做美梦。紫儿为我林家生了一儿一女,是我林家的大功臣。你要想纳小,首先便得从我林府滚出去再说。” 这是儿子如果纳小的话将会被林府除族的意思吗?林漠寒扮了个鬼脸,很是委屈道:“娘,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林老夫人一把抱过叶紫搂在怀中揉着,道:“我只认紫儿这个女儿。” “她是媳妇。” “我还觉得你是赘婿呢。” “娘。”老二更委屈了。 明知道老二这是因了明天要回边关,今天故意逗她开心,林老夫人终究是心疼的摸了摸二儿子的脸,道:“其实啊,前番随着你大哥在边关转了一圈,从你那里回来后,我和你父亲就商量着要将紫儿送到你那里去。正好,明天你回边关的时候,便带了紫儿去罢。” 更重要的是林老夫人觉得那个方春文不简单,十有*还会纠缠自己的儿子,不如将媳妇送去,以绝方春文的后路。 062 希望 当然不明白老母亲的用意。但如果老婆能够时时陪在身边的话当然是最好不过,林漠寒闻言欣喜之余又突地想到老婆留在京中是为了替他尽孝、服侍双亲的,他又止了笑容,道:“儿子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也便罢了,哪有让紫儿也……” 不待老二说完,林老爷道:“有你大嫂在,还有明月在,你操什么心?倒是你,一个人在边关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总令我们担着心。如果紫儿去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知道爷爷、奶奶都同意母亲去边关陪父亲,林璇当仁不让,举手道:“璇儿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就留在京中陪着爷爷、奶奶。”如果这个小宝贝去了的话,肯定会妨碍小夫妻的生活。林老夫人还希望叶紫再为林府添丁加口呢。 “不,璇儿要去。”说话间,林璇从椅子上跳下,跑到林漠寒身边,扑到他怀中,大大的眼睛看着父亲,道:“爹,带璇儿去,璇儿要骑大马。” 素来不忍拒绝这个宝贝女儿的请求,更何况这双像极了妻子的水灵灵的大眼睛在自己面前一眨一眨的。 就在林漠寒想点头之际,只听林老夫人说道:“璇儿,你不是一直吵着想要一个小弟或者小妹玩的吗?” 小弟、小妹是用来玩的吗?林漠寒眼角直是抽搐着,暂时忽略老母亲这天雷滚滚的话。 林璇点了点头,道:“想要。” 林老夫人又道:“奶奶向你保证,只要你陪着奶奶在京中,不出两年,你娘肯定给你生个小弟或者小妹来玩。” 好吧,虽然脸红得不能再红,但叶紫也决定忽略婆母口中的‘玩’字。 林璇睁着漂亮的眼睛,清脆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林老夫人抱过小孙女,让她坐在腿上,轻哄道:“你看啊,有了小弟或者小妹,你就可以给他做衣服、做裙子了。是不是?” 林璇将手指放在口中,权衡着这件事和她是否留在京中到底有没有关系。 林老夫人又哄道:“再说,你还得跟着你天珠姐姐学做小布偶呢?如果连小布偶的衣服和裙子都不会做的话,那哪还能为将来的小弟、小妹们做衣物呢?那他们就不会给你玩了。” 好吧,所有的人决定都忽视那个‘玩’字。 林璇倒是明白了一点,她得留在京中和武念亭学做布偶,只有这样她以后才能够做许多漂亮的衣物给未来的小弟、小妹穿。否则,小弟、小妹不会给她玩。想通这些,林璇亮晶晶的看着林老夫人,道:“那璇儿就留在奶奶身边。” “嗯,这才是小乖乖呢。奶奶答应你,如果璇儿哪天想你爹娘了,奶奶就让你大伯伯或者三叔叔送你去见他们,好不好?” 这样当然最好,林璇喜得直拍手,道:“好。” 虽然舍不得女儿,但想起前番去边关的时候,丈夫那里确实太过荒凉了些。身边没个女人照顾也实在不像话。叶紫感动的看着公婆,道:“如此,麻烦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倒是你,去了边关后好好的照顾老二就成。至于念之和璇儿,交给我们你放心便是。这一年节假日的不少,三番两头的也能回来,再加上老大每年还有巡视边关的机会,我们亦会凑着机会去看你们。分别的日子算不上长。没的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 听了婆婆开通的话,叶紫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听林老夫人又道:“倒是珺儿,此番便随着你们前往边关罢。” 林珺出其不意,只听林老夫人又叮嘱道:“你们两个以后好生的培养珺儿,最好是我林家能出一个上马能战、下马能谋的姑娘。” 林老夫人语毕,林家三兄弟、三个媳妇和林老爷自是明白了,这是要为林珺入宫做准备了。只有有勇有谋的女子才能站在龙世怀身边辅佐他。 林珺亦是明白了,应该是爷爷、奶奶决定尽力成全她了。她和太子哥哥亲近是好事,但也正因了太过亲近,太子哥哥不可能对她产生什么儿女之情,距离可以让人产生念想,也许就可以成全他和她的情也说不定。想通个中情由,一时间,她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小的诸如林瑾、武念亭、林璇就不明白,林瑾更是诧异问道:“为什么只培养大姐成为上马能战、下马能谋的人?将我们都培养成那样的人不好吗?二伯伯,瑾儿也随你前往边关,也成为有勇有谋的人。”说话间,生怕林漠寒不答应,她还急急的跑到林漠寒身边,急切道:“二伯伯,至少,骑马你就不用为我操心了,我的马术比大姐还要好。” 这些姐妹中,林璇还未长大,尚不知她的心性,但这个林瑾却是个难得糊涂的,可以说是林府的开心果。林老夫人一把拽过她,道:“你日间不是说从此以后要跟着天珠混吗?去了边关,你怎么和天珠混。” “啊,是啊。”林瑾恍然大悟状,接着便又似醒悟道:“天珠也可以到边关啊,我们照样跟着她混。” “对呀,对呀,那样的话,我也要去边关。”跟着拍掌起哄的是林璇。 方才好不容易说服了林璇,眼看着因了林瑾的掺合又要泡汤。林老夫人正在瞪眼之际,却听武念亭笑嘻嘻说道:“我不能去边关的。” “为什么?”林瑾、林璇异口同声。 “因为我舍不得我姥爷,他年岁大了。我得陪着他。” 林瑾、林璇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林老夫人喜爱的拉过武念亭,道:“真是小乖乖,也不枉你姥爷如此的护着你。”一迳说,林老夫人的声音便偏于哽咽了。 “外婆,您怎么了?吃我姥爷的醋了吗?您别伤心,以后,天珠就像孝敬我姥爷般的孝敬您。” “好,好,好乖乖。” “奶奶,别伤心,璇儿不去边关了,和天珠姐姐一样,留在京中孝敬你。” “嘿嘿,那瑾儿也不去了,也留在京中。一来孝敬奶奶,二来仍旧跟着天珠混。” 闻言,林老夫人好气又好笑的拍了拍林瑾的头。 063 叮嘱 因了林老夫人临时决定叶紫、林珺二人明日随着老二前往边关,想着要和她喜爱的二舅舅、二舅娘、林珺分开一段时日了,武念停决定今夜便留宿在林府。 武念亭愿意留宿林府,林老夫人自是求之不得,一边急忙命人前往武府送信,一边又命几个老嬷嬷好生侍候着几个小丫头前往林珺姐妹休息的卧房而去。 翌日。 虽然几个小丫头晚上闹腾得很晚很晚,但一大早,存着心事的林瑾、林璇仍旧醒了,一见大姐林珺不在,只当林珺走了,她们二人急急爬下床,连洗漱都顾不上,衣服都没穿好便往外冲,说是要去送林珺。 还是丫环、婆子们一个个眼明手快的似抓小鸡般的将二人抓住,道:“大姑娘还没走,在外面和三爷说话呢。” “嬷嬷骗人。” “没骗人,没骗人。”一个老嬷嬷抱着林璇来到窗前,轻轻的揭开一条缝,指了指外面,道:“瞧,你大姐姐在那里。” 林瑾亦趴在窗台瞅眼看去,果然见大姐林珺正站在院中和她父亲说话。是以,放了心,道:“璇儿,快,我们快梳洗了,免得大姐不等我们。” 于是,一大早,小姐妹的寝房中,穿衣的穿衣、洗漱的洗漱,一时间房间好不热闹。半晌,林瑾似想起什么,道:“对了,嬷嬷,天珠呢?”昨天她们四个可是挤在一张床榻上的啊。 “武姑娘在老夫人房中。”嬷嬷笑着回答。 “哦”了一声,林瑾不再多问,先梳洗好的她又麻利的帮着动作较慢的林璇。 院子中。 林家老三林漠楼终是有些舍不得大女儿的,一大早便站在院子中仔细的叮嘱着大女儿一些话。 林珺含笑带俏的点着头,答应着林漠楼的各番叮嘱。直到任明月红着眼睛过来,林漠楼才叹了口气离开,其实他是相当反对女儿进宫的,只是进宫是女儿自己的意思,而且辅佐的又是龙世怀,他真不知这事是好还是坏,只好自我开导一切随缘了。 “珺儿,答应娘,在边关的日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太累了千万不要逞强,该休息的时候便要休息。还有,边关的日头毒,能不晒太阳便不要晒,免得变黑了。你带了那多书,白天练功晚上看书的,眼睛哪受得了,千万注意要保护好眼睛。还有啊,边关的风大,我又加了些防冻、防疮的蛇膏到你的包裹里,你记得一定要擦。还有……” 轻轻的抱住母亲的腰,林珺将头偎在任明月怀中,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娘,女儿都晓得。你在京中,也要珍重才是啊。” “娘知道,知道的。” “还有。不要怀疑爹爹。这个世上,你可以怀疑所有的人,就是不要怀疑爹爹,明白不?” “嗯,娘听你的话。” 这边母女难分难舍,那一边林瑾、林璇已是梳洗完毕、穿戴一新。二人跑至院中,一左一右的拉了林珺,林璇更是说道:“大姐姐,走,我们去将天珠姐姐吵醒。” 林珺笑看着她的母亲,任明月抹了抹眼角的泪,道:“去罢。”语毕,亦是跟着三个小丫头的脚步往林老夫人的房间走去。 一大早,林漠寒、叶紫夫妻二人来给林老夫人请安,知道老母亲还没起床,他们二人轻手轻脚的行至寝室。 转过屏风,便见老母亲根本没有睡,而是斜靠在床头,怀中圈着武念亭,眼睛红红的盯着仍旧在熟睡的武念亭看着。 原来,昨晚武念亭留宿林府,上半夜和林珺等人疯闹,林老夫人便没去打扰。但到了下半夜,知道几个孩子挤在一张床榻上睡了,她实在想念得紧,便过来抱了武念亭至她的房间睡去了。 可能是睡在林老夫人身边的原因,武念亭一夜好睡,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娘。” “嘘,别吵醒她。” 林漠寒、叶紫急忙噤了声。 “娘,媳妇侍候您更衣、梳头。” 林老夫人一夜未眠,就这样看着武念亭一晚上,如今神情显得相当憔悴。为免武念亭醒来担心,老夫人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下了床,然后叮嘱林老二不要吵醒熟睡的人。 “儿子知道,娘去罢。” 今天就要去边关了。想着以后孝敬婆母的机会不多,叶紫让一众仆妇都退下,她则静静的、有条不紊的替婆婆梳洗、更衣。 林老夫人亦一迳叮嘱着叶紫以后眼睛要放亮些,对一些往老二身上投怀送抱的女人要狠一些,不要动不动就可怜人家,还说着武念亭昨天说过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话。 婆媳间的悄悄话不时的传入林老二耳中。 出于喜爱,林老二伸手在武念亭的额头处轻轻的弹了弹,道:“小妮子,心思真是灵活,比我这个舅舅还要懂得察颜观色,长大后可怎么得了。”语毕,手却是流连在小妮子额头的梅花痣上,摩挲着舍不得离开。 不想,此时武念亭睡得正酣,而且似乎梦到了什么令她很开心的事,她嘻嘻笑着,将头往林老二手上拱了拱,轻道了声‘老爹’。 她的老爹是━━武长亭。 一想起武长亭,一想起那个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林老二突地泪盈满眶,低头,在武念亭额头处一吻,道:“天珠想老爹了吗?二舅舅当你的老爹,好不好?” 似醒非醒,武念亭缓缓的睁开眼,尚有些不明白眼前的情景,一切都是雾蒙蒙的。 “天珠。” “二舅舅。” “天珠梦到你老爹了?” “嗯,很帅、很霸气、很威武。” “像不像二舅舅?” “有点点像。” “那二舅舅当你的老爹,好不好?” “那璇儿会酸死的。” 武念亭醒的时候,林老爷、林老大夫妻等人方方进屋,自是听到了她和林老二的一袭对话。 起初,一众人皆因武念亭的话而偷偷抹眼泪,接着又因了她的话,一众人又忍俊不禁、含泪而笑。只听武念亭又小声道:“千万不要告诉我姥爷我梦到老爹的事,要不然姥爷会伤心的。我想想老爹不要紧,可是姥爷想起老爹的话会哭、会减寿。”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林老二抱起武念亭,紧紧的抱在怀中。 “所以,天珠还是称呼二舅舅为二舅舅的好,免得姥爷多想,也免得璇儿多想。” “好。” 064 十里长亭 在林漠寒答应武念亭之际,林老爷等人都从屏风处转出身来,个个喜爱的叫唤着‘天珠’的话。 从来没有一大早就有这么多人和她打招呼,即羡慕林家有着这么一大家子人,又感叹着林府的热闹,武念亭乖巧的从林漠寒怀中蹦下,一一和林老爷、林老大、龙秋彤等人见礼。 “好了,既然天珠醒了,我看,就由我这个二舅娘来好好的装扮装扮我们天珠。”说话间,已是服侍好林老夫人的叶紫笑着来到武念亭面前,左右瞅了瞅,道:“嗯,二舅娘瞧瞧,该怎么装扮装扮我们天珠呢。” 武念亭是临时决定住在林府的,自是没有换洗的衣物,叶紫看向一个老嬷嬷道:“去,将上月替二姑娘做的那套狐皮小袄、灰鼠皮裙子取来,哦,对了,今日风大,将那件银狐斗篷一并取来。” 老嬷嬷闻言,道了声‘是’后含笑退下。 趁着衣物还没有取来的功夫,叶紫熟练的替武念亭梳洗,又替武念亭梳了个时下的女孩子流行的发式。最后看着镜子中娇俏的小人儿,问:“天珠,喜欢吗?” “喜欢。”其实,在家中,嬷嬷们替她梳头,她都不怎么讲究的说。二舅娘梳的头真复杂啊。 不一时,林家三姐妹和林家老三夫妻亦是进了来,一个个和武念亭打着招呼。众人说话间,那个替武念亭拿衣物的老嬷嬷拿着一套衣物进了来。 “咦,这不都是我的吗?我还没穿呢。”林瑾说道。 “怎么?舍不得了?”叶紫戏谑的看着林瑾。 “谁说我舍不得,我又不是璇儿。”语毕,林瑾讨好的坐在武念亭身边,道:“以后,但凡是我林瑾有的就有天珠的。就算天珠要我这条小命,我也毫不犹豫的给了。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眼见二孙女像模像样的举手发誓,林老夫人‘啐’了一口,好气又好笑的拍了林瑾脑门一记,道:“一大早的,也不讨个吉利,发什么毒誓呢。” 林瑾也不恼,笑嘻嘻的摸着脑门,道:“我从此要跟着天珠混嘛,总得适当适当的讨好她才是。” “原来你这是讨好……” 房屋中不时传来林瑾憨憨纯纯的话,又传来林老夫人似恼似喜的话,还有一众人时不时嘻嘻哈哈的笑声,大抵冲淡了即将离别的不舍。 很快,叶紫便将武念亭焕然一新。武念亭虽然比林瑾小,但却要胖上些许,所以衣服是刚刚好。 当武念亭再度出现在一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的人差点被晃了眼,都怔忡的看着武念亭。 乌黑的秀发铺在银狐斗蓬上,似一方从山间泄下的瀑布。粉嫩的双颊上,菱角般的唇微微勾起,显得整张面庞即自信柔和、又狡黠可爱。 世上银狐本就难得,这银狐皮还是任明月远在北极国的王爷表哥送来的。念着林瑾的生日快到了,于是便紧着料子替林瑾做了件斗篷。斗篷做成之日正是夜间,当任明月将银狐斗篷抖开的时候,漆黑的屋子满屋生辉。当事时,林珺、林璇还羡慕不已。 如今,这件银狐斗篷穿在了武念亭身上,映着她赛过黑曜石的眸,那眸中便似闪着千万颗星辰,熠熠生辉。更有她额间的梅花痣,在银狐毛的应衬下,随着光影的流动呈徐徐开放之态。 林老夫人上前,情不自禁的亲着武念亭的额头,道:“好可爱的小乖乖。只有这里,这里……不一样。” 感觉到林老夫人在亲吻自己的梅花痣,武念亭清脆问道:“外婆,什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啊?” 这糯糯清脆的声音,差点便将林老夫人融化,她捧着武念亭的小脑袋,道:“外婆是说,这一打扮了就是不一样。如果说原来我们天珠看着像画中走出来的。如今看着我们天珠就像是天上飞下来的。” “外婆是说我像仙女般漂亮吗?” “当然,外婆再也没见过比我们天珠更美的小仙女了。” 哪个女孩不喜欢别人说她漂亮的。闻言,武念亭笑得眉眼弯弯之际,突地瞥见小醋坛子似乎又有点吃醋了,她笑道:“但在天珠看来,璇儿更漂亮些。” 闻言,林璇的心总算有了些安慰。 瞥眼看了眼小孙女,林老夫人不得不感叹着武念亭的大度周到,一笑,拉过林璇的同时亦拉过林珺、林瑾姐妹,道:“在奶奶心中,你们都是最美、最漂亮的,不分伯仲。” 一时间,姐妹们都圆满了,又都围着林老夫人叽叽喳喳说笑不停。还一径拉着林老夫人前往花厅用餐。 用过餐后,便送林老二、叶紫、林珺出门。一路相送,至东傲城外的十里长亭,小小的八角亭中,早有一个魁梧的身影驻立在那里。 “姥爷。”武念亭兴奋的跳下马车,扑向那个魁梧的身影。 原来,武必老爷子想着林老二要去边关了,这一去不定什么时候再见。是以便准备了些水酒、糕点之类的摆在十里长亭的八角亭中,送送这个视若已出的晚生后辈。 眼见着武念亭扑来,武必急忙蹲下,一把抱住,然后哈哈笑道:“我的个天老爷,才一天不见,我的小乖孙怎么就变成月亮了。” 第一次看到打扮隆重的小孙女,再加上那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银狐斗篷,武念亭能不像个小月亮? 武念亭‘叭’的一声亲在武老爷子的脸颊上,甜甜的喊了声‘姥爷’,然后抱着武老爷子的脖子扭过来扭过去。第一次穿得这般隆重,她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说句实在话,她更倾向于穿得闲散些的好。 经不住小孙女撒娇,武老爷子的一颗心差点便被小孙女揉化了。只是不停的亲吻着小孙女,然后拍着她、安慰着她。 武念亭虽可爱,但在林府一众人面前素来小大人形象,而在武老爷子面前那才是小乖孙的形象,这祖孙乐的画面看在林老爷、林老夫人眼中怎一个羡慕嫉妒啊啊啊。 “请武老伯(武爷爷)安。”林家三兄弟、三个媳妇、三个孙女皆跪在了武必面前。 放下武念亭,武必扶起林老二,然后示意一众人起来,这才叮嘱林老二道:“漠寒,边关苦寒,一切小心为上,一定要好生保重。” “是,武老伯的话,侄儿一定谨记。” 见大人们有话要交待,武念亭、林瑾等人也不打扰,而是相当自觉的扑进八角亭中,争抢着武必早就在石桌上备好的糕点、水果。 因了女孩子们的叽叽喳喳,这临别的气氛倒也不再忧伤。 065 男女授受不清 八角亭外,男人们以林老爷、武必老爷子为首的一堆人自是在叮嘱着林漠寒一些该注意的事。而女人们则是以林老夫人、龙秋彤为首的一堆人自是在叮嘱着叶紫、林珺一些该注意的事。 龙世怀和上官澜赶到的时候,送行的一众人谈得正欢。 众人见面,自然又是一番叮嘱。倒是林珺,自从认定她以后定然是龙世怀的女人后,再见龙世怀居然就有些忸怩了。龙世怀不明就里,除却叮嘱林珺在边关万事小心且不要被边关的风沙吹得太难看外,还说他以后有时间了便去边关看她的话,搞得林珺越发的红了脸,低了头。 和男人堆打过了招呼,又和女人堆打过了招呼。虽然觉得林珺今天有些忸怩含羞之态,但龙世怀不作多想,看向热闹的八角亭,然后舍了林珺,一迳扑向八角亭中一迳喊道:“天珠、瑾儿、璇儿。” 八角亭中,林瑾、武念亭、林璇三人正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石桌上的那些糕点的材料、做法。武念亭走的路多,见的世面广,再加上本就是一吃货,是以对于这石桌上的糕点,她都能讲个出处。搞得林瑾、林璇对武念亭的敬佩之心又涨了三分。 叽叽喳喳的三个女孩根本就没注意到上官澜、龙世怀的到来,只到龙世怀喊她们,她们才回神,一时间,八角亭中‘太子哥哥’的叫声一片。 龙世怀听得好不舒服,分别赏了林瑾、林璇、武念亭每人一个贴面吻。并问着小醋坛子林璇道:“你娘和你大姐姐要去边关了,你舍得?怎么没有跟去?” 龙世怀问这番话本就抱着唯恐天下不乱之心。如果他知道自己这架柴拨火的一问会引发后面一系列差点让他撞墙的举动,龙世怀发誓,时间若倒流的话,打死他他都不会问。 “奶奶说我娘去边关后,不出两年就会生个小弟或者小妹给我玩哦。” 玩……咳咳,龙世怀急忙点头‘哦’了一声。 “所以,璇儿要留在京中跟着天珠姐姐学做布偶,然后学会做衣服、做裙子,以后做给小弟、小妹穿。” 这好像和去不去边关没有必然的关系罢。念及此,龙世怀敷衍道:“很好,很好。” “可是,太子哥哥。为什么非要我娘去边关后璇儿才能有小弟或者小妹呢?” 龙世怀尴尬的拿起石桌上的杯子,佯装没听见,喝茶。林璇哪肯依,摇着龙世怀的胳膊,道:“太子哥哥,为什么,为什么啊?” 打死他他都不会说为什么。龙世怀正想着转个什么话题将这事给岔过去的好。 “我知道,我知道。”武念亭举手,暂时帮龙世怀解了围。 龙世怀‘卟’一声,将喝在口中的茶都喷了出来,很是震惊的看着武念亭,问:“你知道?”语毕,他还特意看了看在八角亭不远处若玉树临风般站在男人堆中的上官澜。 龙世怀的眉头不自觉的一挑:这个距离,应该听得见吧。 一时间,龙世怀觉得自己的邪恶因子似乎又开始冒泡泡了。 武念亭带着语不惊人誓不休的豪情肯定道:“当然知道。肯定是做了什么男女授受不清的事。” 瞥眼间,龙世怀只觉得上官澜似乎用手擦了擦额头。 话说,今天天气很凉,不应该出汗啊。 “什么是男女授受不清的事?”林璇又问。 再瞥眼间,龙世怀发觉站在八角亭不远处在闲话家常的女人堆中的女人们似乎都踉跄了一下,而且故意转个身都背对着八角亭。 龙世怀觉得自己有些冤,如果早知道会被林璇问这种问题,打死他他也不会来这里凑热闹并拉开话题。问题是,他现在装着无事人般的躲开可以吗? “嗯,应该就是一男一女二人在同一个房间吹灯、脱衣、上床、盖被子、睡觉。”武念亭再度回答。 龙世怀看着武念亭两眼灼灼、一派清纯的神,他那口口水硬生生不敢喷出来,而是强忍着悄悄的用手抹了抹胸,硬抹了下去。然后,他想趁着三个小丫头片子不注意时开溜。 “是吗?太子哥哥,天珠姐姐说得对不对?” 起了身的龙世怀痛苦的抚了抚额头,然后只得顺势再度坐下,装做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笑问:“什么对不对?” “天珠姐姐说的只有我爹爹和娘做男女授受不清的事我才会有小弟、小妹的事对不对?” 什么事啊这都是。正在龙世怀又想和稀泥之际,武念亭很是正气道:“肯定是对的,师傅就是这样教我的。” 上官澜,你居然教天珠这些东西? 龙世怀咬牙切齿的看向八角亭外已经彻底石化的一众男人,似乎都瞪着眼看着上官澜。上官澜背对着八角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从他紧绷的身躯可以看出他非常的不自在。 龙世怀觉得自己的声音是从牙缝中传出来的。“天珠,果然是你师傅教你的?” “是啊。这几天,师傅总是讲一些故事天珠听,结尾总是什么‘从此这个秀才和这个女子便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再或者是什么‘从此这个侠士和这个侠女便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之句。于是天珠便问师傅什么是幸福生活,师傅就回答说天伦之乐。天珠问什么是天伦之乐,师傅回答说三代同堂再抑或四世、五世同堂。天珠想着那不管三代、四世还是五世同堂,肯定少不了孩子,于是天珠便问师傅孩子是如何出生的,师傅就告诉天珠说孩子是女人生的。天珠觉得师傅回答得太简单敷衍,于是又问师傅女子为什么能生孩子而男人不可以,师傅回答说女子的身上有孕育孩子的胞宫。那天珠就又问师傅那孩子为什么会跑到女子的胞宫中去呢,师傅回答说一男一女二人在同一个房间吹灯、脱衣、上床、盖被子、睡觉后,孩子就会到女子的胞宫中去了。” 武念亭一直背对着上官澜,当然不知她师傅来了,此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她知道她师傅在这里,肯定还会来一句‘师傅,你说徒儿记得对吗’的话。 上官澜,你牛,我龙世怀崇拜你。 上官澜的内心也在咆哮:既当爹、又当妈,容易吗我,当这个小问号的师傅我容易吗我。 066 嫌弃 因了武念亭的长篇大论,不知林璇相信了没,反正林瑾是信了。她恍然大悟道:“难怪昨天那个方春文想混水摸鱼,让大家都认为我二叔叔和她男女授受不清,原来她是想生我二叔叔的孩子啊。” “你才想明白啊。她那明显是想当主子的意思,才不是想当奴婢的意思呢。”妾虽然也是奴婢的命,但有了子女的话那就是半个主子了。 闻言,林瑾显得有些后怕道:“啊,天珠。好在你厉害,将她说得哭着跑了。”要不然,林府出了一个妾,肯定家宅不宁。 “应该是羞愧万分的跑了。”武念亭解释。 林璇很是纠结的看着武念亭,道:“可是,不对呀,璇儿和太子哥哥也曾经在同一个房间吹灯、脱衣、上床、盖被子、睡觉,可璇儿没有孩子啊。” ‘卟’的一声,龙世怀终于喷了,趴在石桌上,使劲的捶着石桌:来个人,来个人,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 八角亭外,一众男男女女,似乎没有一个听到龙世怀的心里话,而且居然还同时不知不觉的将步子又往外挪了挪,离八角亭越来越远了。 龙世怀趴在石桌上瞥眼看着一众想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人,心中暗恨:不地道,都不地道。 “你没孩子那是因为你年岁还没达到的原因。”武念亭再度解围。只是她不知,她的每一次解围又都将龙世怀推向了水深火热中。 “年岁?”林璇又问。 “师傅说,女子满及笄,男子满弱冠后,才会孕育孩子。” ‘哦’了一声,林璇扳着指头数了数,没数清,只说了一句:“因为璇儿还小,所以璇儿没有孩子。” “正是。” “那太子哥哥,等璇儿及笄的时候,你应该是弱冠之龄了吧。” 何止弱冠之龄,都超了都。龙世怀暗暗咬牙,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是。 “太子哥哥?” 看着那双纯净、充满好奇的眼,龙世怀心一横、牙一咬,点了点头。 “那太子哥哥。到那个时候你可不能和璇儿再做男女授受不清的事。要不然,璇儿会有孩子的。” 什么男女授受不清?什么再?我什么时候对你做过啊啊啊?还有啊,你这是嫌弃我、嫌弃我吗?我都没嫌弃你这个小不点好不好、好不好?龙世怀郁闷得真想一头撞向远方的大树。 看龙世怀脸上太过扭曲,以为他是难过了,林璇又有些可怜他,于是安慰道:“太子哥哥别伤心,璇儿虽然不想生太子哥哥的孩子,但璇儿肯定喜欢太子哥哥的孩子,以后太子哥哥孩子的衣服就都由璇儿包了罢。呃……还有啊,既然璇儿喜欢太子哥哥的孩子,那太子哥哥的孩子肯定是由璇儿喜欢的人生的才是,嗯……就……就……” 林璇一边说,大大的眼睛一边在武念亭、林瑾脸上晃啊晃的。 这晃着的哪是眼神啊,明明就是一把刀啊。 林瑾再糊涂,这个时候也明白林璇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无形中便真将林璇当成了小判官,生怕林瑾将龙世怀判到她的身上,林瑾吓得往后一蹦,道:“不要是我,我才不要和太子哥哥生孩子呢。” 啊啊啊,你也嫌弃我、嫌弃我吗?我都没嫌弃你这个小糊涂蛋好不好、好不好?龙世怀再度郁闷了,拿头撞石桌。 林瑾表了态,林璇的眼睛就只有看向武念亭了。 不待林璇开口,武念亭亦是吓得一跳之下蹦了起来,方方准备说话。龙世怀一手搂过她的腰,一手捂着她的嘴,道:“不许说、不许说。”她要再说一个字,他便将这八角亭掀了。 八角亭中的场景,八角亭外的人当然听了个一清二楚。看龙世怀少有的暴跳失态,林珺有心想为龙世怀解围,但又怕落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羞涩难忍下,她只好轻轻的摇着林老夫人的手,用眼神求着林老夫人去替龙世怀解围。 轻轻戳了戳大孙女的头,林老夫人佯装咳嗽两声,向着八角亭方向挥了挥手,道:“璇儿,快出来。你爹、你娘、你大姐姐要走了。” 闻言,林璇马上就忘了方才那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事,也不再安慰龙世怀,而是急忙迈着小短腿往亭外跑去。 武念亭这才看到她师傅,喜不自禁的上前扑到上官澜面前,抱着他的腰身。清脆的道了声‘师傅’,然后问道:“师傅,你也是来送我二舅舅的吗?” 真担心这个小徒弟将八角亭中的话题带到面前,上官澜急忙回着话的同时亦故意扯些别的话题,务必让小徒弟暂时忘记八角亭中的一切。 “嗯,这银狐的皮毛很是适合你,正好,为师前些时新得了一些,要不再给你做一件袄子。” “不用了,这件斗篷还是瑾姐姐的呢。要做的话,就给瑾姐姐做吧。” 果然,话题转开了,武念亭叽叽喳喳的都是衣物之事。上官澜暗中抹了把汗。 而另外一边呢,林家老二林漠寒抱着他的小宝贝疙瘩亲个不停,还不时的抹着林璇的眼泪,一再保证年关会回来看她,又哄着说下次给林璇带狼皮回来给她当做布偶的外套的材料才引得林璇不再悲伤,而是兴奋的和她爹勾手指,说着‘不许食言’的话。 林老夫人终究舍不得大孙女,在林珺上马车后,她又上前拉着林珺小心叮嘱。 叶紫也是拉着龙秋彤、任明月二人的手,再度要她们二人以后多担待担待,替她多孝敬孝敬婆母。 知道叶紫心中有万般不舍,但临别搞得像‘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味道就有些煞景,任明月一向是个热闹人,是以故意戏谑道:“好了,东傲第一美人,可别在边关待久了就被边关的风吹得黑瘦黑瘦的,黑了倒无所谓,瘦了的话就会被风吹下我们东傲的美人排行榜的哦。” 知晓任明月是想让叶紫走得不那么伤感,龙秋彤亦是笑道:“你若真想回报我们,便早早的替我们林府再生个大胖小子,这才是实衬话,这才真不枉我们替你多担待担待。” 妯娌一向情深,叶紫闻言,笑了,心里的难过少了许多,和龙秋彤、任明月二人拥抱着一一告别,这才上了马车。 067 不许藏私 在安抚好林璇后,林漠寒来到武念亭面前,默默的抱着武念亭不说话。武念亭亦是乖巧的抱着林漠寒,不言不语。 二人就是静静的看着,无声胜有声。 半晌,林漠寒凑近武念亭耳边,轻声道:“二舅舅马上就要走了,天珠去哄哄外婆,不要让外婆伤心。好不?” “好。” “乖。”说话间,林漠寒放下武念亭,而武念亭则懂事的一溜小跑,跑到马车处,牵着林老夫人的手和林老夫人说着话。 林漠寒拍了拍上官澜的肩,凑近他耳边道:“澜儿,苦了你了。” 上官澜突地有种找到了组织的感觉,很是感动的看着林漠寒。 “天珠生性虽聪慧纯真,但也顽皮好动,以后你多担待担待。”语毕,林漠寒翻身上马,向着老父亲、武老爷子的方向作揖后,一声‘出发’,扬鞭打马而去。 早在远处等候的小伍等人亦一一翻身上马,一待林漠寒一马当先冲向官道,随着叶紫、林珺的马车驶过,小伍等人亦纷纷‘驾’的一声,骑马扬鞭疾驰而去。 队伍过后,徒留黄沙飞尘漫漫。 武念亭一直便陪伴在林老夫人身边说笑逗乐,自然而然引得林瑾、林璇凑了上去,叽叽喳喳的相当热闹。这种时候,林老夫人再怎么伤感也伤感不起来了。 林家老大、老三转身间,不约而同的来到上官澜身边,一左一右,同时拍着上官澜的肩,然后对着上官澜竖了竖大拇指,意思是‘牛,真牛’。方才武念亭那一番‘男女授受不清’之谈,他们算是涨见识了。 上官澜心思清明之极,当然明白他们二人的意思。但林漠轻、林漠楼都是他的长辈,他只得硬着头皮装作不明白的揖了揖手。 老三林漠楼更是凑近上官澜耳边,轻声道:“好,好师傅。天珠以后就看你的了。” 老大林漠轻亦是凑近上官澜耳边,轻声道:“好好教,不许藏私。” 龙世怀早就唯恐天下不乱的凑到三人面前,当然便明白了两个舅舅的话外音。于是,他故意压低声音,以一副很是受教的神情看着上官澜,问:“请教上官夫子,男女授受不清是什么意思?” “跪下,当我徒弟,我不藏私。” 上官澜的一句话,惹得龙世怀瞪眼。而林漠轻、林漠楼兄弟则‘哈哈’笑着,直拍着二人的肩离开。 也只有这个上官澜,总能让他一朝太子吃瘪,龙世怀恼道:“出息了啊你,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教啊。” 当然明白龙世怀言外之意,上官澜冷哼一声,道:“不是我教得好,你方才还脱得了身?” “那我岂不是要谢谢你。” “客气、客气。” “好,东颜酒楼,我请客。帐就记在你上面了啊。” 上官澜磨牙中。 一听到‘东颜酒楼’四字,武念亭、林瑾、林璇三人马上凑到龙世怀、上官澜面前,吵着闹着现在就去。 经过方才那惊心动魄的问答,龙世怀至今心存余悸。哪还敢待在这群小问号之中,一把将所有的小娃子推向上官澜,道:“找他,找他,东颜酒楼是他家的。” 知道龙世怀素来滑得赛泥鳅,上官澜再度磨牙中。但也不得不马上专心致志的应付起围着他转的三个叽叽喳喳的女娃子。 看着小辈们一派和乐,林老爷相当欣慰,悄悄凑近老妻耳边,道:“什么时候,瞅个时间,好好的教导教导瑾儿、璇儿,方才那种百无禁忌的话再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林老夫人点了点头。指着天珠,戏谑的看着林老爷道:“那这个小乖乖呢,要不要我传授传授?” 早就从武老爷子口中得知武念亭和上官澜有婚约,林老爷老神在在道:“有澜儿,你操个什么心。” 武必老爷子亦是一抚花白的胡须,笑眯眯道:“是啊,有澜儿,你操个什么心?” 说句实在话,方才小乖孙那口口声声的回答,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也真是难为上官澜了。这种问题,便是父母有时候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更何况是那个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小乖孙呢?不过,听小乖孙方才所言,这上官澜似乎开始给小乖孙讲什么风月故事了,是不是上官澜开了窍,也想早些让小乖孙走进男女感情的世界呢? 如此一想,武必心中十分舒坦,越发笑得意味深长的看着上官澜。 看武必是十足的相信上官澜、看好上官澜的神情,林老爷和林老夫人对上官澜、武念亭未来的生活心有戚戚的同时又都同时充满着期待。林老夫人更是长叹一声道:“我要是能活到小乖乖长大、嫁人该有多好。” “别说看到小乖乖长大、嫁人,保不准你以后还要帮着她带孩子呢。” 一笑,林老夫人道:“那要借老爷的吉言了。” 闻言,林老爷心中酸涩之极,想起日前替老妻诊病的太医说老妻的身体虽然看着还行,但因了伤痛压抑其实内里早在这些年消耗了个一干二净,如今还能走、能站、能说话,皆是因有了强大的外因的原因。 这个外因是什么太医不知,林老爷却是知道的━━武念亭。 念及此,林老爷看向武念亭,见她正一左一右的拉着老大、老三的手,亲热的招呼着‘大舅舅、三舅舅你们也去’的话。而老大、老三呢,正笑得合不扰嘴的点头,说‘去去去,我们去吃垮东颜酒楼’的话。 再看老妻,她看着武念亭的眼都发着光。 背过身,林老爷悄悄的将眼角的泪抹了:好在有天珠,好在无憾了。 在送行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后,离八角亭不远处出现了两道身影。 身影拉近,正是方春文、方秋文姐妹。 “姐姐,我们还去边陲吗?” 姐姐说林二爷回边陲后,身边定然没人照应,她们姐妹可以去照应一二,时间长了便是石头亦能捂热。可现在林府的二少奶奶和大姑娘都随着林二爷前往边陲了,只怕不用她们照应了。 说实话,看着叶紫、林漠寒夫妻二人双双前往边陲,真令她措手不及。看着林家人远走的方向,方春文恨恨道:“肯定是那老夫人的主意,想不到这么老的一个老婆子居然还有那般精明强干的心。” “精明强干吗?我看着她怎么像是病入膏肓呢?” “病入膏肓?你怎么看出来的?”方春文诧异的看着自家妹子。 “我怎么看出来的?”是啊,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068 反常必有妖 照说,医者断病皆要望闻问切,而她不是医者,更和林老夫人的接触不多啊。念及此,方秋文的头似乎又有些痛了。 眼见妹子又在揉头,方春文担心道:“秋文,头又痛了吗?” 是啊,头真的好痛。从一见上官澜、龙世怀的时候便痛了。 一见龙世怀的时候,她脑中那个东西似乎又要飞出来,痛得她差点叫出声。 但一看到上官澜,她脑中的那个东西似乎很害怕,这次不用她压抑便自动的躲了进去。 她怎么了?她脑中到底长了个什么东西?还是她的精神出了问题? 若真是精神出了问题,那真叫可怕,她不想变成一如老家隔壁的那个疯女人般的疯癫之人啊。 方秋文越想越觉可怕,越想头就越痛。 看着痛苦的妹子,方春文很难受,在她生病期间,还是她妹子强撑着身体照顾着她,越想越是自责,方春文抱着妹子轻轻的帮她揉着头,道:“都是姐姐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没事的,姐姐,一会子就好了。”头痛中,方秋文不忘安慰她姐姐。可脑中有个声音似乎不断的在声嘶力竭的喊着‘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快,笨蛋,去追我的太子哥哥,快去追啊’的话。 天啦,她脑袋中难道真长了个不该长的东西? 事若反常必有妖。 如果她脑袋中真长了个妖怪的话,她会不会被人当妖怪烧死啊。 所以,不能说、不能说,便是最亲近的姐姐也不能说。在疼痛中,方秋文保持着自己的清醒,心中暗暗的做着决定。 这一次,妹子的头痛时间持续较长,方春文一边耐心的揉着,一边问:“好了吗?” “姐姐,没事,别怕,只是现在,我们怎么办?” “天下之大,总有我们姐妹的容身之处。走,还是回城给你请个郎中看看。” 语毕,拉着妹子的手,方春文往东傲城方向走去。如果连繁华似锦的东傲城都没有她们姐妹的容身之地,那其它的地方就更不用提了。所以,她一定要在东傲城中立下脚,一定要。 “姐姐,我们这是要回东傲城吗?可是,东傲城没有我们的立身之本啊。”更别说花银子看病。 “你忘了吗?京中有一个我们的远房亲戚。” “远房亲戚?” 看妹子蹩起眉,方春文叹了口气。 原来,方秋文两个月前曾经溺过水,醒来后便有些沉默,不似原来叽叽喳喳。当她知道秀才父亲要替姐姐选亲的事后,便极力拾掇着父亲上京,说是京中高官遍地走,与其在乡下为姐姐选一门亲事一辈子在乡下穷困潦倒,倒不如到京城为姐姐选一门亲事,保不准就能寻一门高官姻亲,从此荣华富贵。 而方春文呢,虽出身低但心比天高。她也认为这乡下没有一个人入得了她的眼。于是,在感谢妹子想了个好主意的同时亦拾掇着父亲上京。 秀才夫妻也觉得这乡下没人配得上他们的大女儿,要不然何苦都过了及笄之龄都没选定一个呢。经不住姐妹二人的劝说,他们想起京中有一个远房亲戚,这些年虽未走动,但好歹也有书信来往,并未生疏。 于是,秀才夫妻同意了姐妹二人上京的建议并变卖了老家的一切,寄希望于这个远房亲戚为大女儿寻一门好亲事的美好心愿踏上了前往东傲城的路。 万不想一家人在路上碰到劫匪。 方秋文头部受伤,醒来后独独忘却了自溺水以来到头部受伤的这两个月的所有事。 方春文一边说及往事,一边又道:“好在,你只忘却了两个月的事,其它的事都记得,想来病情不是非常严重。静养一段时日后,你这头痛的毛病肯定会好的。” 闻言,方秋文心中稍稍安定。看来她这段时日的反常不是她的脑袋中有什么妖怪,也不是她的精神有什么问题,应该是得了间歇性的失忆之症。 一想起‘间歇性失忆症’,方秋文不禁又打了个寒噤,这个词她是从哪里得来的啊啊啊。 离东傲城门不远,一个出城的游方僧人险险和方家姐妹擦肩而过。 突地,那游方僧人驻脚,回头,紧紧的盯着方秋文的背影。半晌,他突地说道:“两位施主。” 方家两姐妹回头,见是一个衣衫虽遍布补丁却不失整洁的年约五旬的僧人。 姐妹二人左右看了看,旁边没有其他人,那僧人说的‘两位施主’应该就是她们姐妹了。 做秀才的父亲时有教导她们要尊敬僧尼,姐妹二人倒也受教。同时施了一礼。方春文摸着干瘪的口袋,从中掏出几个铜钱,递到僧人手托的陶钵中。 僧人盯着陶钵中的几枚铜钱半晌不作声,直看得方春文都觉得不好意思想着僧人是不是嫌施舍少了的时候,僧人却抬头看向方秋文,道:“请问小施主,前些时是否遭逢大难?” 不待妹子回答,方春文急急点头。“是啊,是啊。” 想这游方僧人独具慧眼一眼看穿妹子的劫难,那也许妹子的病不是病,方春文心念一动,急急将妹子两个月前溺水,接着前些时又被劫匪伤及头部,最终导致失了两个月记忆的事说了一遍。并小心翼翼问:“大师,我这妹子自此落个头痛的毛病,是不是撞了什么不该撞的东西?” 没有回答方春文的话,游方僧人只是抬起手,仔细的揉着方秋文的额头,道:“好了,没事了。” 倒也怪,自那僧人摸了她的额头后,方秋文觉得她的头不再痛了。 接着,只见那僧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黄包,递到方秋文面前,道:“这个护身符送予小施主,小施主记住要随身携带,每月初一、十五必须前往庙宇拜佛。” 方秋文好奇的接过护身符,在接过护身符的一瞬间,她觉得身体中有个什么东西打了个寒噤后,别说她的头不痛了,便是神思也格外的清明起来。于是欣喜的看着她姐姐,道:“姐姐,好了,我好了。头不但不痛了,心也不再似原来膈得慌,而且非常的舒服。” “是吗,真的。”方春文蹲下,抱着妹子欣喜不已,待想着也许是那位僧人治好了妹子的病,她一边说着“谢谢大师,谢谢大师”的话一边抬头。 哪里还有那游方僧人的身影? 想着遇到神人了,方春文急忙拉着自家妹子跪下,向着游方僧人方才出城的方向叩了三个响头。 待方家姐妹进城后,城外一棵高大的杨树下,那游方僧人现了身,默默看着方家姐妹消失于城门的身影,他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道:“痴男怨女念去去去,孤魂野鬼方空空空。看你的向佛之心了。” 语毕,他一甩袍袖大步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夕阳下。 069 妖无双 雾,白茫茫的一片。 一双深情中带着邪肆、温柔中漫着狂野的眼在白雾中时隐时现。 一袭白衣的少女不停的追着那双眼睛,她认定追上这双眼睛便是追上了她的一生一世。 直至一高耸入云的台子前,她的心寒了寒。但……看着台子上那双令她着魔的眼睛,她咬了咬唇,毫不犹豫的跨上台阶。 一百级、二百级、三百级,追上了、快追上了。 当跨上最后一级台阶,她笑了:追到头了,追上了吧,终于追上了吧。 可那双眼睛呢?那双令她着魔的眼睛呢? 空旷无人的高台上,白衣少女惊慌的四处查看,直至发现那台子上隐隐约约高耸的一方石碑。 似乎知道那石碑上有什么,又似乎不知道那石碑上有什么,白衣少女怀着忐忑、好奇的心缓缓的往那石碑走去。 雾,好浓的雾啊。 直至石碑前,白衣少女终于看清石碑,更看清了刻在它上面的三个字:诛妖台。 “啊”的一声,白衣少女吓得后退数步,一个大意下便从高台上坠落、坠落…… 紧接着,再度‘啊’的一声,却是从鲛绡纱帐中传出。龙咏萱从恶梦中惊魂而醒,满额的冷汗刷刷的流淌。 若非帐外那精致的宫灯中发出的淡淡光晕映进这鲛绡纱帐中,让她很快的看清房中的一切,只怕她又要误以为她不在人间,不在东平王府,不在倚兰院。 “郡主,郡主。”一边急切叫唤着一边跑进房间的是大丫环司棋。靠进帐幕,她一边担心问“郡主,又做恶梦了吧”的话一边准备揭起帐幕。 “别,没……没事。”龙咏萱阻止了丫环揭起帐子的举动,她不喜欢被人看到她此番狼狈的模样。 司棋的手定住,不放心,“郡主?” “什么时辰了?” “卯时。” 卯时……呵呵,若放在原来,按规矩,她此时便得起床,梳洗好后便得前往她母妃东平王妃那里请安。可现在,最是心疼她的父王近段时日一直待在京中,知道她病了,于是便命她不要讲那些个什么晨昏定省的规矩,先养好了身子再说。 真是个好父王啊! 拜她父王三天两头宣御医、名医前来诊断,也拜各色药方、名方的滋补调养,她的病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你先出去,我再躺会,一会子唤你的时候你再进来。” “是。” 眼瞧着司棋退出房间,恭敬的将门掩好,龙咏萱长吁一口气,缓缓的躺下,将整个身子裹进被中,裹了个严严实实。 “诛妖台……诛妖台……” 念及这三字,龙咏萱禁不住的打了个哆嗦,伸出手上下揉搓着手臂,以缓减这三个字给她带来的疼痛。 睁着好看的眸盯着鲛绡纱帐外那盏发着淡黄烛光的宫灯,艳丽的容颜在透进帐中的昏黄灯光的渲染下越发的灿若桃花,龙咏萱慵懒的翻了个身,若猫般的蜷缩着身子,轻轻的闭上了眼睛,神思渺渺…… 曾经,她是妖界万众宠爱的妖无双,跳诛妖台的时候,元神被长年缭绕在诛妖台四周的戾气所伤,四分五裂之下失去了所有记忆,包括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她不得不跳诛妖台从而沦落到了人间。 诛妖台……诛妖台…… 每每念及这三个字,妖无双都会不自在的打个哆嗦。 诛妖台是用来惩罚那些犯了妖界规矩的妖的,跳诛妖台者:躯壳灰飞烟灭,元神四散无踪。 有意思的是她跳诛妖台的时候,幸运和不幸同时伴她左右。 幸运的是:在她跳诛妖台的一霎那,历尽八十一难的她长出了第九根尾巴得道成魔。 不幸的是:因成魔时间不长,戾气仍旧伤了她,躯壳仍旧灰飞烟灭,元神仍旧四散五离。 好在,诛妖台,只诛妖不诛魔。 她利用那方方滋生的零星魔性,聚积了零星元神,投生到这个时空一个名唤北极的国家,寄生在一名不怎么受宠的公主魏缕身上。 魏缕那一世,她妖界记忆全无,只知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生活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中。 最要命的是她不得宠也便罢了,只因上官澜多看了她一眼,她就莫明其妙的被北极国最受宠的公主妹妹给害死。 在她的元神从魏缕身上解脱的时候,她才想她是妖无双。想起妖无双,自然而然便想起诛妖台上的凌迟之痛。 “嘶……” 龙咏萱又肉痛了,不自觉的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虽然她妖无双是史上最短命的魔,但好歹因了那第九条尾巴的原因,如今不算妖、不算魔的她可以任意穿行于各个时空并享受九次生命。 虽然有九次生命的机会,但却不再拥有万年修行,那些修行在她跳诛妖台时便若东流之水般再也不属于她了,她不过是一个可以拥有九次生命的、普普通通的人。 成为凡人似乎也不错,她倒也爱这花花绿绿的人间。更何况她每重生一次不但不会忘却前尘,更会捡回一些妖界的记忆。 所以,现在说她是‘人间先知’也不为过。 咳咳,似乎有些夸大…… 其实,因为元神有限,便是提前掌握的这点先机,她也不能记太多的事。她得用有限的元神记住对她最有用的事。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活得又如魏缕一世那般窝囊,也只有这样她才知道什么是她命中之重。 比如说,在魏缕那一世,她难以忘怀的不是那受宠皇妹对她的刻薄而是上官澜温柔的眼神。 所以,之于魏缕之死,她虽然觉得冤、怨、不甘,但再次重生时她却不想再度成为魏缕去和那受宠的皇妹争个你高我高,而是想用她的第二次生命做一些对她更有意义的事。 于是,她的元神回到了上官澜和武念亭相遇的那一年,她想重生到武念亭身上,她想以上官澜老婆的身份日夜沐浴那温柔的眼神。 只可惜,她妖无双的第二世并没有如她所愿般的寄生到武念亭身上。 原因何在? 妖无双至今记得不甚明白……如今想来,唯一的解释应该和武念亭的身体十分强健有关。 070 把天珠还给我 因占据不了武念亭的躯壳,她妖无双的元神不能在选定的时空空置太久,必须找个宿主,于是她匆匆忙忙的重生在一个名唤‘俏俏’的丫头身上。 也是巧了。那个时候,俏俏方方被龙世怀、武念亭从人贩子手中救下,却也因在马车中和人贩子搏斗时伤及头部,是以元神很是虚弱。 既然不能占据武念亭的身子,那也得占据一个与武念亭最亲近的人的身子,只有这样才能借着武念亭的机会去亲近上官澜。 所以,她妖无双那个时候便毫不犹豫的占据了俏俏的身子,第二世寄生为俏俏。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俏俏的真身元魂虽然被她妖无双踢到不知哪个角落空儿,但偏偏那个俏俏也是个心比天高的主,时不时的就会趁着她妖无双休息的时候便出来捣捣乱。 所以,在她妖无双是俏俏那一世,她不知道自己对上官澜的感情到底哪些来自于她,哪些来自于那个俏俏。 但有一点可以不用怀疑,她妖无双彻底的爱上了上官澜。 如果说魏缕那一世只是贪恋那一眼的温柔,那俏俏这一世就是美好、纯粹的爱。 她模糊记得她是俏俏那一世时,上官澜初时并不心悦武念亭,倒对他的小师妹有着懵懂的感情。 后来也许是因为龙世怀的介入刺激到了上官澜,上官澜这才对武念亭生出执着之心。而武念亭,呵呵……那就相当的有意思了。 按时间算,再过不了多少日子,武念亭将会和靖安帝相遇,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一见面靖安帝便极度喜爱武念亭,并册封武念亭为公主。从此,龙世怀和武念亭便有了兄妹的名分。 上官澜、武念亭、龙世怀很是安静了一段日子。 可是,眼见着武念亭及笄之日的来临,眼见着上官澜和武念亭婚期的接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武念亭居然失踪了。 当上官澜找到武念亭的时候已是三年之后,即便如此,因婚约的原因,二人还是举行了婚礼。 初时,新婚的夫妻倒也你侬我侬、羡煞一众旁人,特别是她这个妖不妖、魔不魔、人不人的俏俏更是羡煞得想撞墙。羡慕嫉妒恨中,她暗暗扎了个偶人,夜夜用针刺那偶人,求各路神灵降场大病予武念亭,这样的话,她这个陪嫁的小丫环也许有机会得上官澜的雨露。 也许她的祈祷被老天听到了也说不定,虽然武念亭没有她预期中的病态缠身,但一个月后,上官澜看武念亭的眼光不再是原来的爱恋,而是怀疑探究。而武念亭呢,亦是开始躲着上官澜。 那个时候,她俏俏还想着武念亭对上官澜也许并没有什么死生契阔、非卿不可的感情,之所以嫁予上官澜更多的原因是两方家长所为。所以,新婚的新鲜劲一过后,那个武念亭就开始时不时的能躲上官澜多远便躲多远。 武念亭躲避上官澜最多的地方便是皇宫,龙世怀那里。 她妖无双是俏俏一世时,还有些怨怼武念亭不知珍惜,害得她不得不陪着到处躲,不能时时看到上官澜不说,还要时时忍受武念亭对着龙世怀玩暖昧。 那个时候,整个东傲国都盛传上官澜被戴绿帽子了。 而上官澜呢,亦从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变成一个戾气森森的男人。 她是真的很心疼很心疼上官澜啊,这么优秀的男子她得不到,但武念亭得到了却不知道珍惜。 “贱人……”想着武念亭吃着碗里的还巴着锅里的将东傲两个最出色的男子玩弄于股掌之间,龙咏萱至今都恨得有些牙痒痒,又恨道:“可贱人,居然就是那般好命。” 当事时,就在上官澜对武念亭越来越冷淡甚至于到了厌弃的地步的时候,老天似乎相当的眷顾武念亭,武念亭居然怀孕了,按时间推算,应该是他们二人新婚时那一个月孕育的生命。 于是,上官澜将武念亭囚禁在了逍遥王府且不允踏出府门一步,武念亭自然而然便再也看不到龙世怀了。 从此,每天,上官澜会去看望看望武念亭,但在去看望武念亭的时候,上官澜总会带上一个、两个新人去刺激武念亭,在武念亭面前展示着他对她们的宠爱,而且这些新人后来一个、二个都成了上官澜的妾。上官澜一如他的父王般,拥有美妾无数。 那个时候,俏俏都心痛了,想着若有一日她也能成为上官澜的妾就好了。 可也是那个时候,上官澜不但不似原来那般宠爱着武念亭,而且似乎相当恨着武念亭了。想当然,恨乌及屋,上官澜当然就不会正眼看她这个小丫环一眼。那个时候她相当后悔,后悔不该寄生在俏俏的身上,白白陪了武念亭这么多年最后亲近不了上官澜不说,还白白的得了上官澜的嫌弃。她有时恨不得直接毒死武念亭算了。 直到武念亭临产那一日:早产加难产。 上官澜整个人几近疯狂了般,扑在武念亭的身上,大声叫着“把天珠还给我,把我的天珠还给我”的话,吓得她这个妖做的俏俏躲在帐幕后再也不敢多看上官澜一眼,那是多么扭曲的一张脸啊,那个时候,赛过谪仙的上官澜似乎变成了最恶毒的魔。 她想,武念亭要死了,上官澜这是后悔了吗?后悔曾经对武念亭做过的一切,如今终于醒悟了,于是希望老天将武念亭还予他吗? 她才不希望武念亭继续活着,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于是躲在帐幕后的她又往偶人身上连扎数针,希望武念亭的血越流越多,快快死亡…… 也是在那个时候,龙世怀突破了重重障碍冲进了产房,他一把拽起上官澜的领口,指着产房外面乌压压的巫医、萨满法师道:“你疯了,疯了吗?这个时候应该请御医,而不是请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人。” 上官澜似乎没有看见龙世怀,也没有听见龙世怀的话,他只是一把甩开龙世怀,再度扑在了武念亭身上,在外面不时传来的巫医、萨满法师的阵阵咒语中不停摇着产后大出血的武念亭并声嘶力竭道:“把天珠还给我,把我的天珠还给我。” 071 给天珠陪葬 不光是龙世怀,便是她俏俏亦觉得上官澜那个时候已经疯了。 龙世怀见情形不对,重重的击伤了上官澜,然后抱着武念亭如飞而去。 待上官澜再度清醒的时候,见屋子中没了武念亭的影子,他亦疯了般的狂追而出。 再回来时……再回来时…… 便是今生成为龙咏萱,念及上官澜抱着武念亭回来时的场景,妖无双都忍不住噙了两包眼泪。 那个时候,上官澜抱着武念亭,而他……那一头好看的乌发尽数幻做雪般的白,和他那染着血的白袍一起翻飞在风中。就似魔界来的阿修罗,抱着他最心爱的姑娘,只是那姑娘已然身亡,笼罩在阿修罗四周的只剩下毁天灭地般的悲伤。 产房外那些念经、念咒语的巫医、萨满法师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念经的不再念经,念咒的也不再念咒。 只听上官澜冷冷道:“都杀了,一个不留,给天珠陪葬。” 瞬时间,产房外,凄厉声一片,血流成河。那上官澜请来的一百零八巫医、萨满法师尽皆倒在血泊中。 随后赶来的龙世怀见此情景,怒骂上官澜没有人性。然后,他们二人因一个要将武念亭葬在皇陵,一个要将武念亭葬在上官家祖坟地而争论不休,继而大打出手,最后更不惜割袍断义,兄弟变做了仇人! 照说以上官澜的武功不会输予龙世怀,可那天,估计上官澜应该是走火入魔了,输了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龙世怀抱走武念亭。 龙世怀更是轻蔑留下‘除非我死,否则,你只能承认天珠和你上官家没有任何关系。’ 那一瞬间,俏俏猛地看到上官澜的双眼冒出红胜火的光,将她吓了一跳:如果没记错,这红胜火般的眸应该出自魔族。 若上官澜出自魔族,那妖对魔素来敬畏,只怕她动不了他。 随着龙世怀抱走武念亭,上官澜便疯了,确切的说应该是疯狂了,他不但毁了逍遥王府的一切,过后更闪着血色之眸指天发誓:“龙世怀……都怨你,你要死,我成全你。” 然后,疯狂了的上官澜,也不知从哪里引来大军全力围攻东傲。 为了红颜,他要颠覆整个东傲皇朝,只为从龙世怀手中抢回武念亭的尸身。 在漫长的战争岁月中,是她俏俏和那个小师妹一直陪伴在上官澜身边,也是她俏俏和那小师妹一起照看着武念亭那早产的稚子。 在随军的很长一段时间,俏俏一直觉得上官澜发动这场战争有些本末倒置,依她来看,虽然武念亭以有夫之妇之身还去招惹龙世怀有错,但武念亭怀孕后他上官澜日日刺激武念亭,不为武念亭请医保胎也便罢了,后期更是请一些巫医、萨满法师日日在关押武念亭的房间外念经、念咒。 武念亭开始还能忍受,但时间长了后,她被那念经声和念咒声逼得几近疯狂,开始焦躁不安、坐卧不定。这也是导致武念亭早产的原因。 可以说,武念亭的红颜早逝绝大多数是因了上官澜的原因,而上官澜如今却疯了般的将武念亭死亡的原因全泼在龙世怀头上,这不是本末倒置是什么? 也许是因上官澜几近疯狂后的样子着实令人害怕,又不知他到底是魔是人,一直对上官澜有觊觎之心的俏俏便暂时收了心,只是小心翼翼的照看着武念亭那个早产的小稚子。每每抱着小稚子,俏俏的感情是复杂的…… 而上官澜呢,时不时的会抱着那个小稚子发呆,然后亲吻着那个小稚子道:“终究,你身上流着你娘亲的血,这是变不了的。” 原以为小稚子长得似武念亭会惹得上官澜厌烦,万不想上官澜爱极那小稚子却正是因了小稚子长得像武念亭。当事时,便是妖无双活了两世,也没分清原因何在? “简直就是矛盾重重,说不过去,说不过去啊……”龙咏萱拍了拍脑袋,想着原来那悲壮的一幕幕,仍旧有些不明白。 她还模糊的记得,她对那个小稚子的照顾倒也尽心尽力。偏偏那个小稚子只喜欢和上官澜的那小师妹粘在一处,也因那小师妹以姑娘之身带着小稚子多遭人非议,上官澜便续了弦,充做独子的继母之意。 “哼,只恨我记得不清楚,但一定不是遭人非议那般简单,小师妹,哼,可不是个省心的。” 再后来,再后来…… 妖无双拍了拍脑袋,哦,对了,那小稚子似乎夭折了,而紧接着不久后那个续弦师妹似乎也红颜早逝。 在那个续弦师妹去世的那个晚上,俏俏看着上官澜躺在摇摇椅上,盯着满树的梅花发呆。 突地,鬼使神差般的,她不再害怕,而是心疼万分走向上官澜。然后伸手,从梅树上摘了几朵梅花,将梅花塞在了上官澜随身佩带的腰包之中,对着他展颜一笑。 当事时,上官澜失神的看着她,眼睛亮过黑曜石之光,一扫他这段时日的疯狂戾气。 从此,上官澜的身边只剩下她俏俏一人。 从此以后,但凡她有将梅花塞入上官澜腰包的举动,上官澜便会对她疼爱万分。 那个时候,她很欢喜很欢喜,觉得再世为人一切都值了。 可好景不长,她居然也落了个红颜早逝的命。 当事时,地牢中,妖无双的元魂出窍,呆呆的看着俏俏的尸身,看着自己一双透明的手,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啊……”如果不是她主动寻死,每一世她都可以活个寿终正寝,没有早死的道理,除非是外力因素介入。 半晌,她开始担心,是不是上官澜战败了、被抓了,所以他们都被投入地牢。而她受不住严刑拷打是以丢了性命。 那阿澜呢? 她得去找他、去帮他。 就在她的元魂匆匆忙忙飘出地牢的一瞬间,她被吸入一股洪流之中。 洪流之中,她看到上官澜拿着一个小瓷瓶并将它递到惊恐万状的小师妹面前…… 洪流之中,她看到小师妹手拿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并将瓷瓶中的东西灌入小稚子嘴中…… 也是在那滔天的洪流中,她清楚的看见武念亭笑嘻嘻的将梅花塞到上官澜腰包中的一幕幕,时而惹得上官澜仰天大笑,时而惹得上官澜爱怜亲吻…… 072 阿澜,非我莫属 不,贱人,贱人,阿澜是我的,是我的,不许你勾引他。 妖无双怒火中烧中伸掌掴向武念亭的脸,想将武念亭掴离上官澜的身边。 奈何……她一掌掴下去不但没掴到武念亭,更让她在洪流中偏离了方向。 偏离方向的她就不能随心所欲的重生。可她又不甘心被洪流卷到另外一个时空从而和上官澜失之交臂,于是她在洪流中拼命做着挣扎。 洪流之中,波涛滚滚,她的力气已将耗尽…… 就在她觉得已然无望的时候,她看到了龙咏萱的元神出现在洪流中。 妖无双之所以用有限的元神记住了龙咏萱是因为龙咏萱的父亲和上官澜的父亲是拜把子兄弟,两家走动非常频繁。她在俏俏一世时曾经还对龙咏萱时不时在上官澜面前发嗲感到厌恶、恶心。 心念一动间,她将龙咏萱的头发猛地一拉,借着力道将自己反弹出去,那个时候她只有一个执念,无论如何也不要和阿澜存在的时空错过,只要不错过,变成谁都无所谓。 再度醒来时,她发觉她果然变成了龙咏萱。 如今,她妖无双的第三世寄生为龙咏萱,虽有遗憾但一点也不后悔。 由于在洪流中差点耗尽元神,是以此番重生很是艰难,半年之后她妖无双的元神和龙咏萱的躯体才吻合。勉强下床之际,她掐指一算,正是俏俏的马车出事的日子,于是急忙赶到酒楼坐看热闹,不想果然、果然……一模一样啊,一模一样的马车失控、人贩劫人的情景再次上演。 “小师妹,那孩子是你毒死的罢,所以,阿澜二话不说便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的毒死了你。哈哈,如此看来,阿澜待你根本没有半分情意。” “至于武念亭,你和阿澜在梅树下的一幕幕温情,我和阿澜一样有,不差你分毫。” 这一世,她要成长为一个贤惠识大体、才识冠东傲的郡主。她要先武念亭一步夺得上官澜的心。前二世的事虽然记得不多,但多多少少记得上官澜的喜好。 “呵呵……什么小师妹,什么武念亭,都一边去吧。这一世,我妖无双携有两世先机,阿澜,非我莫属。” 想到这里,龙咏萱嘴角再度勾起自信的笑。 “司棋。” 早在外间守候的司棋听到内室动静,急忙灵活的跑了进来,道:“郡主,要起来吗?” 鲛绡纱帐中传出轻‘嗯’的一声。 闻言,司棋熟练的将帐子用银勾勾了起来。 看着主子慵懒的神情,看着主子有意无意那非常浮翠流丹的一瞥,司棋的心不觉小小的跳动了一下。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主子这次大病过后,她便发觉主子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 原来的主子虽然喜欢撒娇,但那也要行动和语言表达出来,有时候还让人觉得做作。 如今的主子无需言语,只需一个小小的眼神便让人觉得媚态天成,再配上那慵懒之极的语调和身姿,便是她这个小丫头的心都有点禁不住。 想来是主子长大的缘故。 啧啧……就这份神、态、媚,不知要勾得多少少年郎魂牵梦萦。 一边想着,司棋一边扶着龙咏萱下床,只觉得扶着的人轻飘无骨,一阵风吹来只怕都会吹走的感觉。 “帮我穿那件。”龙咏萱手指着一件月白色华服锦衣,那是她父王最喜爱的颜色。 司棋不敢有慢,急忙取来衣袍一迳替龙咏萱穿着一迳小心翼翼问:“郡主,你这是要出门?”前些时日,郡主非要出门一趟,害得方方好转了点子的身体又急势而下,王爷将所有下人一顿好批。那可是好脾性的王爷第一次让人不寒而栗。 知道小丫头担心的是什么,龙咏萱轻柔道:“放心,我这次不出府,只是去给父王请安。” 原来是给王爷请安,司棋放下心,麻利的替龙咏萱梳洗起来。 待司棋将她打理好,龙咏萱摆了个相当优雅的姿势,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脂粉未施,透着的都是青春靓丽的色彩。好看的眉梢眼角因了妖无双的形神露出的皆是春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来般的我见犹怜。若樱的唇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好一个风情万种、娇媚赛花的郡主。 对自己的形象相当满意,龙咏萱伸出手,任司棋扶着,道:“走,给我父王请安去。” 龙咏萱的父王便是东平王府的主人,靖安帝的庶弟,东平王爷龙云海。 东平王爷龙云海膝下三子一女,长子龙耀霄、三子龙耀宇是嫡出,次子龙耀霖、最小的女儿龙咏萱皆是庶出。 龙咏萱虽是庶出,但因是龙云海唯一的女儿,深得他的喜爱,如今更贵为郡主。 许多相士都说她的命贵不可言。 如今,贵不可言的龙咏萱正袅袅柔柔的搀扶着小丫头司棋的手缓缓的往龙云海的寝楼走去。 王府的亭台楼阁、枫树栏杆、假山假石一一映入她的眼中。东平王府的一众仆役们看到他们尊贵多病的郡主终于出了闺房,急忙纷纷恭敬的问安。龙咏萱皆微笑着回礼。 当个凡人也不错。 当个有权有势、地位显赫、未卜先知的凡人则更爽心。 一迳想着,龙咏萱一迳已走到王府最高处,习以为常,她转身看向逍遥王府的方向。眼前浮现着上官澜冰清玉润、顾盼烨然的俊颜。 今岁,上官澜恰满十五,虽是异姓王的后代,但按东傲传统应该已是封世子之龄,可上官澜说他还有十一位兄弟,他并不一定是最出色的那一个,且先枉挂一个郡王的头衔看看再说。至于世子之位,待他那十一位兄弟都长成后,谁最有出息便封给谁罢,也不枉东傲历代帝王对上官这一族异姓王的隆恩。 真是泰然处之于功名,心如止水于利禄,这份波澜不惊的气魄足以让他冠一个‘澜’字。 她心中本是打定主意,趁着她父王在京城的日子,她要好好唠叨唠叨自己的学业,然后好好的艳羡艳羡武念亭成为上官澜徒弟的事。依着父王对她望女成凤之心,她成为上官澜的徒弟应该是迟早之事。 偏不想靖安帝的身子似乎出了点问题,东平王爷自中秋待在京中以来心神一直不宁,无遐其它的事。于是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扰她父王。再说她的身子当时也并未好完全。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的身子不但养好了,而且眼看着她父王就要回边关了,所以,今天可以适当在她父王耳边吹吹风了。 只要成了上官澜的徒弟,她就有了接近他的借口。然后凭她的手段将那个乳臭未干的武念亭踢出局还不是眨眼间的功夫。 一迳想着,龙咏萱的嘴角一迳咧开一个艳丽的笑。 073 知恩图报 见主子笑得潋滟,看的又是逍遥王府的方向,司棋的心又‘卟卟’的跳了起来:郡主肯定又想起上官郡王了。 如果说原来郡主想起上官郡王的时候就会身体力行前往逍遥王府看望郡王一番,这段时日郡主倒变得不似原来那般热络了,也不知是不是长期被上官郡王甩脸色的原因,郡主终于知难而退、消停下来了。如今顶多都是让她这个小丫头去打听上官澜的事。 她如实将她所能打听到的事一一相告,她清楚的记得这段时日那个慵懒得似猫的郡主听到上官澜收徒的消息时眼中放出如猫眼石般的幽光,当时还将她吓了一跳。 司棋正在回想往事的时候,身边的龙咏萱突地问道:“这两天还是没有逍遥王府的什么消息吗?” 急忙回神,司棋恭敬答道:“暂时没有。” 见主子眼中流露出不满,司棋急忙解释:“这几日,京中盛传的仍旧是西宁王府的大爷和我们王府的世子爷两位爷的事。所以那些关于逍遥王府的事便传得极少了。”主要是上官郡王的事传得少。 司棋口中的‘西宁王府大爷’指的是龙奕勋,而‘我们王府的世子爷’指的是龙耀霄。 这段时日也从司棋口中听闻了不少他们二人的消息,‘呵呵’笑了两声,龙咏萱道:“奕勋哥哥居然封侯了,而耀霄哥哥却差点被削了世子爷的头衔,司棋,这是不是典型的西府的风压倒了我东府的风啊。” 不敢妄论主子,司棋笑着没有回答,只是另拣了话题将这段时日听闻的关于龙奕勋、龙耀霄二人的事拣着有趣的说了一二。 有意思,有意思了。只可惜她妖无双的元神有限,她不想用有限的元神记住那些和上官澜无关的事。所以,她对龙奕勋、龙耀霄二人前世命运到底如何真记得不是非常的清楚。 “既然没有用心记,想来不怎么重要,那龙耀霄应该不似传言中的落魄,而龙奕勋应该也不似传言中的那般风光罢。”不知不觉,龙咏萱将心中的话说出。 司棋没听明白,“郡主,什么风光?” “哦,没,没什么。” 司棋真心觉得郡主不一样了,但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至少原来的郡主从来不会对她这个小丫头和颜悦色,更不会在某些方面做些‘哦,没什么’的解释,素来是鼻孔翘得比天还高的样。 莫不是……上次因了被上官郡王甩脸色后怄病了的原因痛定思痛了?不但对上官郡王改变了策略,便是对他们这一众奴仆们也改变了略策? 主仆二人都在心思飘渺之际,一声‘咏萱’的亲腻呼唤将龙咏萱的神思惊醒。她瞥目看去,一身形有些发福但面容仍旧姣好的妇人正向她走来,正是庶母杨夫人杨韵绮。 说起这位庶母,其出生不低,其父方方荣升为东傲右相。 但,娘家再风光也没用,因为是侧妃,她生的儿子便是庶子。 按东傲传统,在官场中,庶子几乎是没有什么作为的。特别是和皇家沾亲带故的庶子,如果没有过人的才华、本领、功劳,别说在官场上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便是脱去庶子之身都是难上加难。 只不过,如今情势不同了,因为西宁王府破天荒的出了个庶子封侯的龙奕勋。 历经一世为妖、三世为人,龙咏萱多多少少心思通透,似乎明白庶母这般愁容满面的原因。 龙咏萱出生的时候,亲母难产而亡,打出生她便寄养在庶母杨韵绮名下,这个庶母看似和蔼可亲与世无争,但龙咏萱却清楚的知道这位庶母最能出幺蛾子,这段时日因了龙奕勋的事,庶母只怕越发的要蹦哒上了。 谁叫庶母的儿子是庶子呢,而且是东平王府唯一的庶子。 想着愁容满面的庶母有可能会向她倾诉苦恼然后借机求她,龙咏萱暗叹:与其她开口求助于我,不如我主动的帮她一把,好歹落个情义在。再说,不管怎么说,生恩不如养恩大。 她妖无双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这也是她修行万年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刻得道成魔的原因。 好歹如今这具身子的真身是由庶母养大的。无论这个庶母对她是出于真爱还是出于利用,但庶母从来就没有亏待过她龙咏萱倒是事实。 念及此,龙咏萱迈着轻快的步子上前,柔柔弱弱的挽起庶母杨韵绮的手,热切、亲热的唤了声“姨娘”。 这‘姨娘’二字便是杨夫人杨韵绮心中永远的痛。即使是亲生儿子唤她也是‘婕娘’二字,唤那王妃何津瑶才是‘母妃’。 她不信命。 若真讲命、讲出生,虽然她和何津瑶皆出生于‘世族七贵’,但闺阁之中时,她杨韵绮便胜何津瑶一筹。因为论权利地位,她出生于正三品大员之家,而那何津瑶出生却是四品之家。 龙云海当年在先帝的授意下娶她们为妃的时候不过随手一指,何津瑶好运气被指到为正妃而已。 实属可恨。 更可恨的是,这些年过去了,何津瑶的爹在官场上虽然一直没怎么变动,但其同胞兄弟一个领了正三品的羽林将军之职,一个更荣升为左相之职。 左相啊,年纪青青就官居一品。与她杨韵绮的右相父亲在同一档上。 每每念及此事,杨韵绮都暗恨得磨牙,怨自己的兄弟不争气。 兄弟不争气,娘家不给力,如今她的指望只能全部压在儿子身上了。首要的是她必须想办法为儿子谋得一份前程,让儿子脱去这庶子之身。 同样是王府,同样是庶子,凭什么西宁王府的庶子便要高东平王府的庶子一头?论文、论武、论貌,她自觉儿子不比任何人差,只是当今圣上还没有注意到而已。 她得想办法,想办法让靖安帝见到她儿子。 眼见着王爷马上要回边关,各府、各院送行的宴会是多之又多,若王爷带着她的儿子出席,让儿子在各大宴会中露脸,那……何愁不得靖安帝赏识,何愁儿子不会成为第二个龙奕勋! 念及此,杨韵绮的眼中亮晶晶的闪着光,似乎看到了她儿子侯爷加封、威风凛凛骑高头大马的耀眼未来。 “姨娘可是去给父王请安?” 龙咏萱的问话将做着美梦的杨韵绮的神思拉回到现实,她有些失落道:“是啊。” “正好,我们娘儿俩同路。” 074 蹦哒 这个小丫头是去给龙云海请安的…… 要想儿子出席各大宴会,首先要过的便是龙云海那一关。要想让嫡庶观念极浓的龙云海改变观念带庶子出席各大宴会继而是皇室家宴,那眼前这个受尽恩宠的小丫头龙咏萱则是最佳进言人选。 眼睛一亮,各番主意打定,杨韵绮亲切问:“咏萱,你的身子好了?” “劳姨娘关心,已是大好了。” “才好的身子就去给你父王请安,也难怪你父王宠你胜过你的三个哥哥们。” “那也是姨娘教导有方。” 谁不喜欢往自己脸上帖金,杨韵绮闻言,脸上的愁容不见,柔和笑道:“咏萱,你虽不是我亲生的,但却总能让姨娘高兴一二、欣慰一二。如此,便算耀霖再没出息,有你这个闺女,姨娘也心满意足了。”语毕,还像模像样的握着龙咏萱的手轻柔的拍着。 杨韵绮口中的‘耀霖’是东平王龙云海唯一的庶子龙耀霖,也是她唯一的儿子。在东平王府中排行老二。 心中明了杨夫人后续会说些什么,龙咏萱会意的接着话道:“姨娘说的哪里话,女儿怎么能和耀霖哥哥比?姨娘也不能为了让女儿开心而拿耀霖哥哥开涮啊。” 看着龙咏萱心无城府、巧笑靓兮的面庞,杨韵绮话中带话道:“就那个没出息的,拿他开涮都是抬举了他。” “姨娘这是怎么了?耀霖哥哥这是哪里又惹得姨娘不开心了?” “都十六的人了,家不成、业不就,一点造化也没有,你姨娘我又能开心到哪里去。” 东傲有规定,皇亲国戚者年满十五加封进爵,但这个规定只限嫡出。这也是龙耀霄在两年前便能承东平王府世子之封,而龙耀霖今岁十六了却还什么都不是的原因。 “耀霖哥哥并非池中物,只要有机缘定能一飞冲天。姨娘,你不必太过担心。” “机缘?能有什么机缘?一个庶子能够有什么机缘?” “姨娘,瞧你说的。那西宁王府的奕勋哥哥不就封侯了吗?” 这句话正中杨韵绮的下怀,但也同时是她近段时日最不爽的事。龙咏萱的话戳中她的痛点,她的声音无形中提高,“你父王能和你大皇伯相提并论吗?不管什么场合宴会,你大皇伯他们家是嫡子、庶子齐上阵。可你父王从来只带嫡子出席。哼,说起来,整个东平王府也只有你耀霖哥哥他没资格。” 杨韵绮口中的‘大皇伯’指的是西宁王府的主人龙吟风,也就是靖安帝龙今朝、东平王龙云海的大哥。 听庶母这一说,觉得整个王府似乎在欺负龙耀霖一人似的。可谁叫龙耀霖是东平王府唯一的庶子呢? 心中的话说不出口,龙咏萱只是劝导道:“姨娘,现在机会来了。” 杨韵绮明知顾问。“什么机会?” “奕勋哥哥便是个机会,何不拿奕勋哥哥的事在父王面前多提及一二,趁着这股东风,保不准父王不再似原来总拿规矩说事,也不再似原来总将嫡庶分得那般的清明。” “可你父王,他最不喜那些嫡庶不分的大逆不道之谈。” 轻握着杨韵绮的手,龙咏萱道:“姨娘,女儿知道您的苦衷。放心,姨娘的事便是女儿的事,姨娘不好开口的便由女儿来开口。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便由女儿来说。想来就算父王生气,但念着女儿年幼,也不会训斥女儿的。” “咏萱,你……” “姨娘,放心。就算女儿最终落个被父王训斥,但只要能令父王对嫡庶观念有丁点的改观,女儿便心满意足了。” “好孩子,你……让姨娘该如何感激你。” 将头撒娇的话在杨韵绮颈窝,龙咏萱笑嘻嘻说道:“谁叫女儿是姨娘疼大的呢。” “好好好,姨娘没有白疼你。”杨韵绮感动的摸着龙咏萱的头发,声音有些激动。 “姨娘,女儿和你说啊,待会子给父王请安,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无需父王开口训斥,你就用那些所谓的规矩时不时的训斥女儿一二。这样一来,父王不但不会对你起疑,还会觉得姨娘是个讲规矩的。” 唱红脸、白脸的规矩,杨韵绮多少还是懂的。虽然她如今相当乐意,但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些的。她很是迟疑道:“这样一来,姨娘就有些小人了,而且还委屈你了。” “在咏萱眼中,但凡是为了儿女着想的便是再小人也是值得的。那就是好母亲。” 母亲、母亲……这两个字是多么的神圣,杨韵绮的眼突地就红了。只听龙咏萱道:“姨娘,再不济……女儿有个两全其美之策,不知姨娘是否愿意听一听。” “什么两全其美之策?” 龙咏萱凑近杨韵绮耳边低声细语,一时间便惹得杨韵绮连连点头微笑。 一片残荷点缀着秋天的湖景。 远远的,隔着错落层叠的残荷败叶,隐约看着杨韵绮、龙咏萱二人母慈女孝的一幕,东平王妃何津瑶觉得有些刺眼。说起来,她待龙咏萱也差不到哪里去,但龙咏萱就是偏心那个杨韵绮一些。 自从西宁王府的龙奕勋庶子封侯后,素来佯装低调办事、唯唯喏喏的杨夫人似乎再也沉不住气了。 “龙耀霖……呵呵,若真给了他机会,一鸣惊人也不是不可能。”何津瑶轻笑。 不说别的,只说他的长相,长得最似龙云海,和当今太子龙世怀亦有五分相似。那龙世怀得尽靖安帝之宠,就相貌而言,只要靖安帝见到了龙耀霖,爱屋及乌也不是没有可能。 起初,东平王妃何津瑶认定龙咏萱那个胸大无脑的丫头不会插手这件事。但瞧方才的情形,还有杨韵绮近来那愁眉不展的脸突地乌云散尽来看,龙咏萱似乎又要给杨韵绮当枪使了。想来,应该是同意在王爷面前替杨韵绮进些什么‘东风、西风、青云’之类的忠言。 前有龙奕勋这个成功先例,后有王爷对龙咏萱的有求必应,看来龙耀霖的出头之日真不远了。 不知不觉,何津瑶露出幽怨的眼光。 陪在何津瑶身边的是一名老嬷嬷王氏,本是何府世家奴,因奶大何津瑶有功而被赐‘何’姓,后来人就称何嬷嬷了。她当然也明白何津瑶如今纠结、怨怼的眼神为何而来,是以安慰道:“娘娘,别担心了,王爷心中嫡庶分明,那杨夫人再怎么蹦哒,也蹦不上天去。再说,那世子之位不仍旧在我们世子爷身上承着吗。” 075 从长计议 何嬷嬷口中的‘世子爷’便是何津瑶的大儿子,东平王府的嫡长子龙耀霄。 闻言,何津瑶痛心道:“只怕这个孽障承不住了啊。怨只怨这个孽障太不让人省心,这两年来随着他父王镇守边陲重镇不出成绩也便罢了,反倒出了许多花花段子传进宫中。今岁陛下不但不允他归京,更被陛下训斥要削爵,唉……这个孽障。” 本来,大儿子的地位在东平王府不可动摇,一来已承世子位,二来她娘家的后台也不弱,三来她还有一个小儿子,做为一母同胞的小儿子长大后可以很好的辅助大儿子。 但偏偏,计划没有变化快,大儿子也忒不争气。 她何津瑶清楚的知道杨韵绮的为人,别看杨韵绮在她面前一副殷勤讨好之态,但背地里却无时不在算计如何搞垮她。 现如今,机会的大门明显向那个野心不小的杨韵绮打开。 一想到这些,何津瑶只觉得头痛,轻叹一声又道:“杨夫人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机会?她有什么机会?”何嬷嬷不屑撇嘴,老脸说道:“不是嬷嬷我仗着年长说浑话。娘娘,就算世子爷果然被削了爵,但娘娘莫要忘了,您还有一个儿子。” 《东傲律》载:父死子继,无嫡子及有罪疾者立嫡孙。无嫡孙则立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子。无庶子,立嫡孙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孙。曾、玄以下准此律。 是啊,若按《东傲律》之规定,就算她的大儿子不成气候,她还有小儿子可以承爵位。 可,如果说原来她仗着有两个嫡子撑腰,仗着娘家的强大,恁那杨韵绮玩什么手段她也能将那些手段灭于无形。但如今,大儿子的玩世不恭导致她招招失算,步步惊心,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一向沉稳的她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万事再也不敢如原来那般拿大。 “嬷嬷,你莫不是忘了。那边府上,便出了庶子压过嫡子的一出戏。” 何嬷嬷明白,主子指的是西宁王府庶长子龙奕勋封侯的事。 一个庶子大过了嫡子的风头,西宁王府别出一格,对于东傲所有的嫡子而言简直就是要命的节奏。这也难怪主子这段时日忧心如焚、焦头烂额。 何嬷嬷劝道:“娘娘,您多虑了。便算它西宁王府的庶子如今风头正劲,但也劲不过律法。” “律法?律法在陛下眼中算得了什么?” 何津瑶说出这般呕气的话也是有原因的。人人皆知靖安帝龙今朝是个说一不二、掷地有声的主,在处理许多事情方面并不是按东傲皇朝历来的规矩办事,倒颇有不拘一格之风,主旨‘任人唯贤、不计出身’。 如今,这股风终于要扫到她那个孽障儿子龙耀霄的身上了。 一想到这些,便想到西宁王府的那位庶长子龙奕勋,风头那般劲做什么? 可恨啊! 本来,她从不介意庶子进入官场加封加爵,便算加封进爵也只当是给东平王府锦上添花。只是如今,在大儿子的世子位岌岌可危、小儿子年幼尚不能展翅之际,庶子龙耀霖无论如何也不能加封进爵。要不然以他的聪明、才识,一旦踏入官场,一旦真得了靖安帝的赏识,然后在靖安帝那不拘一格的用人政策下,他就真的有蚕食东平王府世子之封的机会。 若龙耀霖夺得了机会,搞不好东平王府也要唱一出庶子大过嫡子威风的戏。那她何津瑶就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一想到整个何氏家族会因她而丢脸,一想到杨韵绮会威风凛凛的站在她面前,何津瑶眼中怨气更甚。 最心疼这个她奶大的孩儿,最见不得她忧郁、忧愤,何嬷嬷心思一动,恶向胆边生,发狠道:“既然娘娘如此担心,那老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语毕,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当然明白何嬷嬷的动作代表着什么,何津瑶吓得一个激灵捂住胸口退了一步。瞪大一双惊恐的眼看着何嬷嬷。 “娘娘。” “不,不要。” 当年先帝指了三个女人予龙云海,龙云海随手指出一名正妃、两名侧妃。她命好,正好被龙云海指为正妃。 随着龙咏萱的亲母难产而亡,龙云海也没有再纳什么人。这些年来,他的身边只有她和杨韵绮二人。 “王爷子嗣本就单薄,想当初兰英妹子难产而亡便有人诬陷在我身上,至今这脏水还未洗净……” 何津瑶口中的‘兰英’便是龙咏萱的亲母,龙云海的侧妃之一兰夫人。 当年兰夫人死得奇巧,所有茅头都指向了何津瑶。好在龙云海力排众议,仍旧让何津瑶主持王府中馈,这才压住了所有的流言蜚语。 何嬷嬷和何津瑶至今都不明白兰夫人之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加上当初查证的结果对她们确实不利……于是,这件事便只好隐忍下来。 她们也曾怀疑过一个人━━杨韵绮。 这也是杨韵绮再怎么低调、再怎么唯唯喏喏,何津瑶却总是防着她一手的原因。 只是这么多年来,杨韵绮对龙咏萱疼爱有加,也确实没有发现什么杀人害命的确凿证据,倒也不能奈那杨韵绮如何。 何嬷嬷思绪间,何津瑶又道:“若耀霖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了事,我自然而然便逃不过嫌疑。保不准兰英妹子之事亦会旧事重提。” 如果东平王府只剩何津瑶一人独享清闲,那真就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了。念及此,何嬷嬷道:“娘娘言之有理,如果此时老奴冒然出手……先有兰夫人,后有龙耀霖,那世人的眼光自然而然便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 “所以,凡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以何嬷嬷的办事手段,她素来崇尚要么不出手,出手便致对方予死地的宗旨。但她看着长大的王妃却总有仁慈的一面,做事不喜欢做得太绝。 以往,有龙耀霄这个嫡长子在,作为庶子的龙耀霖要想出头很难。 可现在情形不一了。龙耀霄失宠,年幼的嫡次子尚抬不上台面,王爷的眼光很有可能便会看向老二龙耀霖这个庶子。 杨韵绮肯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要想灭了杨韵绮的精心布置,便得一步步的来。 076 打铁要趁早 理清了头绪,何嬷嬷道:“娘娘平时多聪慧的一个人,这个时候怎么也关心则乱了?” 看着何津瑶迷茫的目光,何嬷嬷又道:“她杨夫人有再多的算计,那我们便一如原来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让她的算计皆胎死腹中。” “如何胎死腹中?” “眼见着王爷要回边关了,各府、各院为王爷送行的宴会不少。杨夫人只怕就盯着这些宴会了,她和郡主方才母慈女孝的只怕就是在捣估着这些宴会的事。目前,我们的首要之急便是让龙耀霖根本没有机会参加任何宴会。这样,他就越发没有机会见到圣上了。” “那又如何?只要她杨韵绮动了心思,又有咏萱那个小妮子帮忙,王爷的心终究会软下来的。迟早的事而已。” “将龙耀霖打发出京城不就成了。然后趁着他不在京中的这段时日我们力辅小少爷。如果世子爷果然不成气候,到时候我们还有小少爷啊。” 何嬷嬷口中的‘小少爷’指的是何津瑶的小儿子龙耀宇,东平王府的老三,今岁十三,尚在太学就读,离封爵之期还有两年时间。 唯今之计,只要将龙耀霖踢出京城两年时间,一旦等小少爷长大成人,到时候就算龙耀霖光辉灿烂,相信也不会有他什么事了。 分析清楚个中曲折,何津瑶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以什么由头踢耀霖出京?” “娘娘,老奴坚信,有人比我们更希望龙耀霖出京。” “谁?” “杨夫人。” “为什么?” “因为,她想让她的儿子成为第二个龙奕勋。”语毕,她凑近何津瑶耳边,又咕嘀了几句话。 何津瑶默默点头,“好。” 理清了头绪,整个人心神俱爽。 于是,主仆二人便站在廊桥上,又看了满湖的残荷半晌。算算时间,想来杨韵绮和龙咏萱在王爷面前的戏演得也差不多了,何嬷嬷这才搀扶着何津瑶的手往东平王龙云海的寝楼走去。 二人到达东平王寝楼外院的时候,便听得里间传来龙云海、杨韵绮、龙咏萱三人的笑声。很显然,三人谈得正是开心。 一些丫环、婆子们见王妃到了,本要通传,何津瑶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一众人不要出声且示意她们退下。 见状,丫环、婆子们只得躬身,安静退下。 再往里走,便听杨韵绮的声音道:“既然我们咏萱丫头立志要做一个才识冠东傲的才女,王爷你这个做父亲的当在后面为她加把劲的好,妾身不才,倒有一个建议。” “哦,说说看。”龙云海浑厚的声音传来。 “妾身斗胆建议王爷细心为我们咏萱丫头找个好夫子才是首件要紧事。” 从杨韵绮那轻快的语句中可以听出她今天的心境奇好,想必她的事是办成了的。念及此,何津瑶心中冷哼一声:女儿为庶母甘当跳板,庶母为女儿谋一份前程,真可谓是母女齐心、其利断金啊。 寝楼里间,笑谈的三人尚不知何津瑶来了,龙云海闻得杨韵绮之言更是‘哈哈’一笑,道:“好夫子么,本王心中早定下一人。” “谁?” “澜儿啊,你看如何?” “上官澜!” “正是。” 杨韵绮喜得双手一拍,道:“好,真是太好了。上官郡王可是我东傲的少年圣儒,这东傲哪个学子不想当他的徒弟。王爷,打铁要趁早啊,不如趁着您还在京中的日子就定下这件事的好。” 龙咏萱闻言,心中更是惊喜连连,心中直是感叹自己没有白白为庶母说话。如今庶母的句句建议简直就说到她的心坎上去了。 “只怕这几日不成。” “为何?”杨韵绮讶然。 龙咏萱有些心慌。只听龙云海那磁性的嗓音柔声细语解释道:“咏萱拜师是大事,而且要拜的又是澜儿,这各可不能小视,自然本王要亲自出马。偏这几日因本王要回边陲的原因,各部、各院的欢送宴都排满了,实在是没时间和澜儿会面一述。” 闻言,杨韵绮便明白王爷是太忙了,再说方才在龙咏萱半是胡搅蛮缠半是以龙奕勋当标杆的状况下,龙云海终于松了口且答应带龙耀霖出席各部、各院的欢送宴会了。儿子能够出席宴会那比什么都重要,自然比女儿拜夫子的事还要重要。于是急忙道:“既如此,王爷将咏萱丫头拜师这件事放在心上便是。马上就要进年关了,到时候王爷回京再处理此事不晚。” “不错,本王亦想着这件事最好是年关之时再说。那个时候,若飞定要回京祭祖,到时候本王再和他商谈此事。” 龙云海口中的‘若飞’指的便是逍遥王爷上官若飞,上官澜的父王。 龙云海早听闻那个武必老爷子天赐的孙女一事,更知道好兄弟上官若飞和那个武念亭之间的奇缘,而上官澜收武念亭为徒十有*是上官若飞的决定,因此他断定上官澜收徒弟一事肯定还得上官若飞首肯才可。所以,他不光要和上官澜会面一述,更要和逍遥王爷上官若飞会面一述。 知道父王对她求学的看重,龙咏萱自是笑意盈盈,心中的愉悦似一只小兔子般的就要蹦出:如果没记错,离上官澜娶武念亭的日子还远着呢。而自己现在只需等三个月而已。不要紧,不急。 随着龙云海话落地,何津瑶出现在一众人面前。 年青时期的龙云海便是个万人迷,如今留有八字胡须的龙云海更增其龙潜凤采、飞鸾翔凤之姿,比年青时看着成稳许多、潇洒许多。 便是他这若春风拂面般的笑最能打动何津瑶的心。虽然她心中筹谋已定,但看着杨韵绮、龙咏萱一左一右搀扶着龙云海的场景,倒显得他们三个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她这个正室嫡妻倒像是个多余的人似的。 如此一想,何津瑶的心似乎被针扎了一下。 何嬷嬷拐了拐何津瑶的手。 接到何嬷嬷‘大事为重’的眼神,何津瑶抛却心中的不自在,盈盈下拜,道:“妾身给王爷请安。” “一大早天冷着,你出来做什么?前天还咳嗽来着。”龙云海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被长子气病的,那个不成气候的东西。 “王爷说的哪里话。没有规矩哪得方圆,这礼总不可废。便是病得起不来,妾身也会让人抬着来给王爷请安的。” 这话一箭三雕。一来表达了她对王爷的尊敬;二来间接的说龙咏萱病的这段时日仗着王爷的宠爱,不给她这个王妃请安也便罢了,便是王爷这里也不见请安的人影。这三来嘛是告诉杨韵绮,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国礼之下你就不要再蹦哒了,妾斗不过妻、庶斗不过嫡,国制使然。 重生的龙咏萱自是没有原来糊涂,一听之下已是了然:大鬼、小鬼打架了,可不要伤着她这条九命猫妖,反正杨韵绮交待的任务已完成,如今明哲保身为要。 念及此,龙咏萱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少许,淡出了一众人的视线。 077 锦上添花 龙云海一生朗如明月,自然没这些弯弯肠子,他笑嘻嘻扶着何津瑶在他身边坐下,道:“就你呀,总是规矩不离口,倒失了少时的调皮。本王时时在想是不是这王府淹没了你的娇憨?” 露出羞涩一笑,何津瑶道:“妾身倒也不想失了原先的纯粹,奈何王爷许了妾身主持中馈之权,妾身便得有个管家的样。要不然如何撑起这偌大的家业做王爷坚强的后盾。” 是啊,这些年来他长驻边关。若不是妻子雷厉风行的管好家业,他在前线又如何能够安稳保疆守土。闻言,龙云海心疼的搂着她的肩道:“苦了你了。” “有王爷这句话,便是再多苦也是值得的。”语及此,何津瑶有意无意的扫了杨韵绮一眼,漫不经心道:“只有身在其位才知其苦。而有的人不明白这份苦,总羡慕着这份苦。却不知这份苦虽是无尚的权利,却也是最大的义务啊。” 福祸相依、利弊相存,千古皆然。 那些一门心思想攀高枝想嫁入侯门王府的人不少,却只有身临其境之后才知富贵的生活并不是表面现象下的悠哉悠哉,才知高门深院的义务远远大过权利。 为了这份义务,有的人不得不丢失许多东西:比如说善良、纯粹…… 何津瑶的娇憨想必就是为了镇住这偌大的家业而丢失的,因为她不得不稳重、不得不严肃、不得不严厉。 明白个中道理。龙云海更是搂紧了何津瑶,道:“津瑶,你是本王的好当家,本王真心说声谢谢。” 龙云海再度这般亲热的唤出她的闺名,何津瑶的眼中由不得一热,漫上了些许浅湿。道:“王爷厚爱,妾身惭愧。只怨妾身有负王爷所托,万死难辞其咎。” 龙云海急忙伸指捂着何津瑶的唇,道:“呸呸呸,一大早的,什么死啊活啊的,不吉利。” “王爷,耀霄那个孽障……他也忒不争气了些,真是枉废了王爷这许多年的教导。都怨妾身,真应了慈母多败儿那句话,妾身如今悔恨不已……” 知晓长子是妻子心中的病。龙云海轻叹道:“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你又何错之有?放心,本王重归边陲后必亲自教导他,便是打死也要打得他改了那纨绔子弟的习气。” 看来,丈夫并没有放弃儿子。何津瑶放了一大截的心,抹了泪,道:“有王爷的保证,妾身也便安心了,但愿那个孽障能够痛改前非。” 何津瑶的话方落地,杨韵绮有些迫不及待道:“王爷,妾身倒有个办法,定能激起耀霄的斗志。” “哦?” “此番王爷去边陲之际莫若将耀霖带往边陲。一来有耀霖作伴,耀霄有个照应。二来,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兄弟两个在一处正好可以互补长短。王爷,你说,是不?” 什么互补长短,在你眼中,我的耀霄孩儿不过是纨绔子弟,哪及你的耀霖孩儿万一,又有何长处给你的孩儿补一补?这满口肺腹之谈其实通篇都是鬼话。 微低头,何津瑶的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杨韵绮,你也忒着急了些,你以为你的耀霖真是第二个龙奕勋不成?你莫非忘了龙奕勋是得了陛下赏识才出的关?而我现在要做的便是让你的孩儿在不得陛下赏识,不得京官赏识的情形下便滚到关外去。到了关外,有我的人看着,就算你的孩儿有再大的抱负只怕也由不得他了,耗我也要他在那里耗个十年、八年,保不齐还会耗得丢了命…… 丢了命也和我不相干,因为是你自己建议你的孩儿去那边陲险恶之地的。 呵呵,嬷嬷,姜还是老的辣。果然一如你所言,有人给我们送大餐来了。我就免为其难的打蛇随棍上罢。 念及此,何津瑶抬头笑道:“王爷,妾身觉得韵琦妹妹言之有理。”在杨韵绮一愣的功夫,何津瑶又道:“耀霖都十六了,若非庶出,按东傲惯例早该封官加爵了。这些时日,妾身一直为耀霖觉得委屈。以他的才情、才识,这诸多王子中有哪一个比得上他?便是我那个不成气候的孽障也不及耀霖的万一。如今,一如韵绮妹妹所言,若耀霖去往了边关,除了两兄弟有个照应外,妾身倒觉得正好让耀霖给耀霄那个孽障甩一马鞭,起到鞭策、激励的作用。保不准那个孽障从此便改了纨绔习气也说不定。” 语及此,何津瑶很是感动的拉过杨韵绮的手,继续道:“真是好妹妹,亏得你想了个如此周全的法子。即解了姐姐我的心结,亦可为王爷分忧。” 在龙云海心中,嫡庶观念非常强。这也是龙耀霖年满十六至今未得重用的原因。在龙云海的认知中,只待庶子十八岁成亲便予二分家业,让庶子另立门户便可。至于这王位、爵位都是要留给嫡长子的,剩下的八分家业,其中二分是给女儿留做嫁妆的,另外的六分则是要留给嫡次子的。 相对那些根本毫不考虑庶出的名门望族而言,他一直觉得自己这般分配很有人情味且很公平。 只是如今,计划没有变化快。 嫡长子非常的让人不省心。嫡幼子年幼,尚看不出造化。倒是老二龙耀霖,无论文武才识皆有祖上之风,若非庶出倒是个可造人材。 方才,便是一向娇弱的女儿龙咏萱亦在他面前建议他应该将耀霖带往各场合让人见识见识。 起初他还不乐意,但女儿晓之以理的抬出龙奕勋之事他便有些心动了。说句实在话,确实不能以出生论英雄。以后的所有场合宴会若带上耀霖……保不准真会成为龙奕勋第二,这不但是为家好,更是为了国好。 于是,他答应了。 不想现在杨韵绮更愿意让耀霖赴那冷寒的边陲之地…… 大儿子在某些方面的作为确实不及二儿子。若二儿子去了边关,大儿子在二儿子的激励、鞭策下,保不准真就灭了那纨绔子弟作派也说不定。 到时候,东平王府兴盛、国家兴盛! 如此一想,龙云海越发高兴了,一左一右的拉过二人,道:“你们如此为本王和王府着想,本王很是欣慰,就这样决定罢,此番回边陲,本王就带上耀霖了。” 既能参加宴会,接着又去边陲锤炼……真是心想事成。杨韵绮免不了心花怒放,心中只念着‘阿弥陀佛’。 何津瑶瞟了杨韵绮一眼,见她喜形于色的样,心中冷哼一声。 “津瑶,本王还有一事要向你说,眼见本王要回边陲了,各府、各院有几场送行的宴会。今番耀霄不能去,本王决定带耀霖和耀宇赴宴。” “耀霖?” 看着何津瑶惊异的神情,生怕何津瑶搅了她的计划。不待龙云海回答,杨韵绮说道:“耀霖十六了,王爷有心让他露脸。若那孩儿争气,保不齐以后还能加官进爵,为我东平王府锦上添花。” 078 示弱 锦上添的不是王府的花而是你头顶的花环罢。接下来便是抢权、抢位、抢名声。最后便是蚕食东平王府…… 心中冷笑,待杨韵绮语毕,何津瑶大方稳重的摇头笑道:“妹妹这说的哪里话?食君俸禄、替君担忧。做为臣子的怎么老是往加官进爵的方面想呢?难不成陛下不加封进爵,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便不为陛下效力了不成?” 一席话,说得杨韵绮一愣。 只听何津瑶又道:“家宴也好、国宴也罢,能出席便是好的,不要老往加官进爵方面想。我们东平王府可不要做出那等怡笑大方的事,让其他人笑话我们只是巴望着功名利禄去的。” 闻言,杨韵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何津瑶仍旧沉稳道:“想原来,王爷总带着耀霄、耀宇赴各种宴会。如今耀霄被罚不能赴宴了,王爷却巴巴的带着耀霖前往,别人会怎么想?心善的会想着王爷是为了人多图个热闹。那些心不善的肯定想着‘哟,西宁王府的一个庶子方方封侯,东平王便巴巴的带了另外一个从来没有出席任何宴会的庶子来凑热闹,只怕是想当龙奕勋第二以减少东平王府的损失罢’的话。” 语及此,眼见丈夫有了惭愧之神,这么些年的夫妻,她终究是懂他的,心软、耳根子亦软。何津瑶‘卟通’一声行大礼跪伏于地,又道:“王爷,妾身的话也许不中听,但我东平王府是钟鼎世家,多少眼睛看着,多少嘴巴议论着。在这关键时刻,我们东平王府可不能有什么话柄让那些心不善的人嚼舌根啊。所以,妾身斗胆,请王爷收回要耀霖赴宴的决定。至少不应该是在这种时候。” 看着落落大方的王妃,看着言词虽犀利但不失稳重的王妃,龙云海心中歉疚百生,亲自搀扶起王妃,道:“津瑶,你说得对。带耀霖赴宴之事,本王考虑确实欠妥了。这种时候,确实不该,不该啊。” 知道已说服了丈夫。何津瑶压下心中的得意,却仍旧放低姿态,低声道:“妾身让王爷为难了。” “不,你说得对。津瑶,你说,本王这算不算得上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龙云海的话似乎令紧张的何津瑶不再紧张了,她‘卟哧’一笑,道:“王爷也不要责怪韵绮妹妹,韵琦妹妹的加封进爵之心虽然重了些,但也是为了我们王府着想。” “不怪,不怪,当然不怪。一切听你的。”一迳说,龙云海一迳拍着何津瑶的手。 何津瑶这才落落大方的看向杨韵绮,道:“妹妹,姐姐在这里肯定的告诉你,耀霖也是我的孩儿,我也替他操着心。但姐姐我觉得其实我们二人对耀霖孩儿都不必太过忧心。方才王爷不都答应带耀霖前往边陲么,以耀霖的才识,不出三年在边陲肯定会有一番作为,到时候有了成绩,别说要王爷带耀霖进宫面圣的话,便是陛下都会亲诏耀霖进宫。那个时候,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又有谁会嚼我们东平王府的舌根呢?” 何津瑶瞟眼间,见龙云海暗自点头,便明白他完全听进去了。至于杨韵绮呢似乎被她那一袭大义凛然的话说得羞愧难当了吧,至少现在是哑口无言。 呵呵,那便再添一把火罢,烧得更热烈、更彻底些。于是何津瑶又巧笑靓兮道:“怎么?妹妹半天不应声,莫不是担心耀霖孩儿的才情、才识不堪边关历练,到时候不能出人头地?妹妹,这你可就委屈耀霖孩儿了。” 杨韵绮不是没听何津瑶的话,她之所以这长时间不出声是因为她想起龙咏萱方才言及的‘两全其美之策’。 来之前龙咏萱就对她说:“第一策:直接走奕勋哥哥的老套路。但这条路上有个问题,奕勋哥哥是先被京中权贵以及陛下赏识,接着被派往边关取得成绩,然后庶子封侯。如果我们走奕勋哥哥的套路,耀霖哥哥成功了自是可喜可贺,但如果不成功便会落许多人的笑话。第二策: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不妨倒着来。先撇开各种宴会的机会不说,只求父王给耀霖哥哥去边陲历练的机会。等耀霖哥哥有了成绩,不怕他的美名传不到陛下耳中。到时候,不走奕勋哥哥的老套路一样的封侯在望,一样的替我东平王府锦上添花。这便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两全其美之策。” 当事时,王爷同意带耀霖赴宴后,杨韵绮不敢有进一步让他将耀霖带往边关以出成绩的请求,担心王爷看出她的功利之心,是以她想着等耀霖在宴会中露了脸得各部、各院之人的赏识后她再向王爷进言、慢慢图耀霖的边关历练。后来是借着龙耀霄的事她灵机一动才提出来让耀霖远赴边关,偏误打误撞,何津瑶的同意导致王爷欣然同意。 看来如今,走女儿所谓的‘第二策’之路是势在必行了。 至于何津瑶同意得这般爽快……哼哼……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着什么主意。 儿子无名无望远赴边关,能不能够回来都是大问题。她何津瑶只怕打的便是在边关给我的耀霖孩儿使绊子的主意。呵呵,无妨,你有何氏家族,我有杨氏家族,半斤八两,谁怕谁? 念及此,杨韵绮走到何津瑶面前福礼,很是羞愧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姐姐说得对,妹妹的功利心确实重了些,考虑也确实欠妥。” 语毕,杨韵绮很是羞涩的在龙云海面前福了一礼,道:“王爷,妾身惭愧。” 闻言,龙云海‘哈哈’一笑,亲热的拉着何津瑶的手,赞道:“所谓王妃当如是。”语毕,又看向他的侧妃道:“韵绮,在这为人处世方面,你还得和津瑶好好学学才是。” “是,王爷说的是。姐姐的话,妾身受教了。” 看着一夫二妻一派和乐的场面,龙咏萱长吁一口气:呵呵,花点心思动点心神,即成全了庶母的期待、得了庶母的赏识,亦成全了王妃那早就有将龙耀霖赶往边关最好永世不得回京的心…… 庶母肯定会记得她的情义,以后在府中会多少帮衬着她。 至于王妃嘛,龙咏萱不得不感叹这个王妃的戏唱得真好,且不说她主持东平王府中馈那雷厉风行的手段,也不说她有两个嫡子和强大的娘家当靠山,只说今天她的笑里藏刀和那绵里藏针的功夫,就已知她是个不好惹的主。 大鬼小鬼打架,明着看大鬼略胜一筹,实则好戏还在后头。但龙咏萱坚信大鬼的三昧真火不会烧到她身上来,因为在这个母妃眼中,她龙咏萱只不过是一个被人当枪使的毛丫头,有这样一个毛丫头总比那有心机的丫头要好得多。 有时候,适当的示弱、蛮撞其实都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武器。 079 宠妾灭妻 西宁王府。 远远看去,红漆门楣上巨大的牌匾上雕刻着‘西宁王府’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两只洁白的石狮子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耸立在大门两旁。门口还有八名持刀持枪站岗的士兵。 一迳往里走,楼阁耸峙,花木扶苏,湖光船影。 西宁王府的主人是当今圣上龙今朝的大哥龙吟风,他膝下四子一女。长子龙奕勋、三子龙奕真皆是侧妃阴丽华所出,幼子龙奕康是侧妃梅艺菲所出,只有次子龙奕凡和唯一的女儿龙熙敏才是正妃于茜月所出。 西宁王爷年青之时不泛风流情史,比如说那个为了追求他而死在了东傲的北极国公主,比如说他和那个北极国公主举行冥婚并为那个公主守丧五年。 但自从守丧期满,先帝为他指了一正妃、两侧妃外,这么些年来,他再也没有纳过其它的妃子。可以说他和龙云海一般,不是那般在乎色相的人。 龙吟风最不介意的便是嫡庶,而且他非常放心庶长子的为人,甚至有将西宁王府的王位传予长子龙奕勋的念头。 还是龙奕勋婉转的拒绝了,龙奕勋说‘只想自己争取功名为西宁王府锦上添花,王位还是按祖制留予二弟罢’的话。 因了这话,龙吟风更看重长子了。而多年的事实证明,长子不是一个说空话的人,他经过自己的努力,终于博得‘濯州侯’之爵位,果然为西宁王府锦上添花了。 这几天,龙吟风的嘴笑得有些合不扰。 远远的看着自己意气风发的丈夫,西宁王妃于茜月心情很是复杂。 高大威猛、一表人材、气宇轩昂的龙吟风在东傲有着‘战神’之称。在于茜月眼中,他便是神的化身。她尚在闺阁之中时便是龙吟风最坚强的拥趸。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这个男人的妻子,哪怕是继室她都不敢奢求。 她永远记得先帝将她和阴丽华、梅艺菲三人指于龙吟风的那一天,她一直认为那一天是她的人生迈向无限幸福新篇章的第一天。 但错了,一切都错了。 原来,那一天是开始她屈辱生活的第一天。 她永远记得洞房花烛夜时,龙吟风宁肯去侧妃房中亦不到她的房中来,这位她看好的战神丈夫一开始便给她来了个典型的‘宠妾灭妻’。 她原以为只是空守洞房花烛,但错了,错得相当的离谱,七年,整整七年的时间,她一直独守空闱。她大好的青春年华便在空守中渡过。 一开始,她认为龙吟风是忘不了那个北极公主,认为龙吟风一看到她这个继室便会想起北极公主那个原配。所以她忍、她等,她觉得龙吟风是个痴情种。 可,当她看到龙吟风永远是宠幸另外两名侧妃的时候,她开始后悔自己是龙吟风的继室妻子,她宁肯自己是个侧妃,这样的话也许龙吟风会来她的寝楼。 最后,阴丽华怀了孕、生了儿子,龙吟风越发的不待见她这个王妃了,便是连祭祖之日,龙吟风有时候都让阴丽华那个贱人僭越正室之位代她出席,祭祖的旁边从此站着的是侧妃阴丽华而不是她这个正妃于茜月。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猛然发觉,龙吟风并不是痴情于什么因了‘继室’的位置而想起原配北极公主,因为在龙吟风的心目中,阴丽华才是他真真正正的继室。是她太天真,天真得为龙吟风不宠她找着种种借口。 想通这一切,她对阴丽华、梅艺菲二人,从开始的羡慕、嫉妒到了恨。 恨到最后,她突地觉得很悲哀:一切关女人什么事呢?一切不过是男人的错,是龙吟风的错。 七年的空守,如果说她恨阴丽华、梅艺菲的话,更恨的便是龙吟风。 她的恨转为不甘。 七年,他拿走了她七年的时间,无论如何,她如何失去的她便要如何拿回来。 也许老天都怜悯她,为她送来了一个机会。 她永远记得靖安五年末的一天,龙吟风从外面抱回来一个不到两岁的女婴,正在和阴丽华商量着将女婴养在阴丽华名下的事。无意中,她偷听到了女婴的真身,呵呵……机会来了,她岂能错过?是以当时她便出现在二人面前,笑道:“王爷。妾身嫁入西宁王府七年无出,莫若将这女婴养在妾身名下。”也好绝了你休妻的意图。 七年,是他和她的家族达成的‘无出便休’意向的最后时间。 而她,不能将龙吟风并没临幸她的事说予家族中人听,因为说出去的话人家只会嘲笑那是她自己没本事,只会平白无故令她越发蒙羞,更令整个于氏家族蒙尘。 她永远记得龙吟风当时的脸色,可她知道便是他是战神也不能杀她,她出身于‘世族七贵’,七贵盘根错节,家族势力不可小觑,这也是他给她七年时间的原因。 既然她决定将她失去的七年从眼前男人的身上讨回来,那她不防再添加一些筹码,是以她又道:“王爷。妾身只有一个要求。求一嫡子。从此便不再烦劳王爷了。” 当事时不是她对龙吟风多有情,而是想着既然你无情便不要怪我薄义。是你将我渐渐的从一个纯真的少女变成一个薄凉的王妃。你觉得我碍你眼了吗,既然如此,我便永远碍你的眼,一辈子! 因了女婴这个筹码,当晚,龙吟风第一次走进她的寝楼。她怀孕了。次年便生下了嫡子龙奕凡。 嫡子是龙吟风的第二个儿子。 她永远记得阴丽华眼中初闻她怀孕时那嫉妒、不郁的目光。记得阴丽华看到龙奕凡出生时那失落的目光。 随着嫡子的出生,她再度守着空闺。 如今,便是独守空闱又如何,她特别乐意看到阴丽华那嫉妒、不郁、失落的目光,一旦看到这样的目光她便开心、激动。 直到今天,她才真心发觉,便是空守着继室这个位子也是不错的。至少继室的儿子是嫡子,是真正可以继承家业、爵位的人。至少自从有了嫡子,祭祖的时候,龙吟风的身边只能站着她,再也不是那个贱人阴丽华。 “请王妃娘娘安。” 卑微的恭请声令于茜月回了神,她转身笑看着那个向她请安的女子━━侧妃梅艺菲。 这个虽然长期被临幸却不下蛋的母鸡梅艺菲在纳入西宁王府十年后居然也开了锅,替龙吟风生下了幼子龙奕康。现如今又有孕在身,突出的肚子显示着她正在龙吟风盛宠之时。 不得不说,于茜月的心还是痛了痛。 不过,好在,好在她有个正妃之位。 一迳想着,于茜月一迳命梅艺菲起身,道:“王爷不是有交待,妹妹有孕在身,一切礼仪皆免。妹妹这般拜我,知道的当是姐妹情深,不知道的只怕又要说我拿权压人。” 080 算盘 这么些年,梅艺菲当然知道于茜月心中的苦,但同为龙吟风的女人,又有谁不希望多承他的雨露呢? 同在一个王府中,若对另外的姐妹起怜惜,简直就是对敌最大的仁慈,对敌最大的仁慈便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这是梅艺菲在西宁王府这些年得出的结论。 只因,当年,成亲晚上,龙吟风最先进的是她梅艺菲的房。 但万不想,阴丽华就是个心比比干的人。首先利用了她梅艺菲得龙吟风的宠的关系日日到梅艺菲那里讨好卖乖,讨得梅艺菲那时只觉得阴丽华是个可以肝胆相照的好姐妹,然后时不时的便在龙吟风面前说阴丽华的好话…… 后来,阴丽华果然得宠了。 虽然梅艺菲仍旧不失龙吟风的宠爱,是这西宁王府中另外的两个女人不能企及的。但阴丽华率先怀孕,生下了龙吟风的长子龙奕勋,母凭子贵的阴丽华的地位便‘噌噌噌’的往上升,升得梅艺菲好不懊恼。只恨自己生不出儿子来。 十年,整整十年后她才怀上了孩子,生下了龙吟风的第四个儿子也就是幼子龙奕康。 她时有恨,恨这个儿子来得太晚了。如果这个儿子来得早的话,哪有龙奕勋的今天。 一想到龙奕勋庶子封侯,而她的儿子龙奕康别说封侯了,以他现在九岁之龄,离正儿八经的嫡子十五之封的年纪还不知差了多少去了,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啊。 越是这般想,她便越是悔,悔当初在龙吟风面前说尽阴丽华的好话。恨,恨阴丽华心机太深,抢走龙吟风后母凭子贵。 不知不觉,她颇是幽怨的看向远处练武场中的一家三口。 那三人看着,真的像一家三口啊。 琴案上燃着香,香烟缭绕。阴丽华谈着琴,若云雾中的仙子。 龙吟风和龙奕勋父子二人一人手执大刀、一人手握长枪的正在比试武功,漫天刀光枪影,他们父子二人随着阴丽华那时而热烈、时而低沉、时而奋进的乐曲便似两条蛟龙不时的翻飞在大海中。 “妹妹看到这一幕,作何感想?” 听着于茜月之问,梅艺菲的心肝又抽疼了会,终是柔顺道:“王爷、奕勋父子情深,西宁王府家和万事兴。” 明知梅艺菲言不由衷,于茜月冷笑道:“是啊,他们父子情深,倒苦了奕凡和奕康了。” 于茜月口中的‘奕凡’是她的亲生儿子,而‘奕康’是梅艺菲生的儿子,此时故意提及,意在指龙吟风只宠阴丽华的儿子,全然将她们二人的儿子忘在了脑后。 果然,经不起唆使的梅艺菲撇了撇嘴。于茜月心中冷哼一声,故意四周瞧了瞧,又道:“还有一个时常和他们在一处,父子情深的奕真呢?从来都是一家四口幸福满满,今天怎么破天荒的少了一个?” 龙奕真为人虽然纨绔,但一样很得龙吟风喜爱,而且龙吟风称龙奕真的纨绔作为皆是少年心性,是人不风流枉少年,还说龙奕勋为人耿直就是少了其弟龙奕真的一点子圆滑。 哼,只要是阴丽华那个贱人生的,无论是耿直的还是纨绔的就都是好的。 而她为他生的龙奕凡虽然是以一个条件换来的,但好歹是嫡子啊,却从来不入龙吟风的眼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嫡子。 原来她不争是因为儿子还小。可如今,儿子离十五岁的封爵之期只剩两年时间。 她要在这两年为儿子做些什么。 就算不能将龙奕勋拉下马,但也得阻止龙奕勋进一步加封的步伐。只有这样,两年后她儿子按祖制封爵才有希望。到时候,她要看的是阴丽华阴郁的脸,还有眼前这个凭着盛宠全不把她这个王妃看在眼中的梅艺菲那肉疼的模样。 值得庆幸的是,西宁王府虽然对不起她,但老天却总是相当的眷顾她。总能令她绝处逢生。 比如说,这几天老天接连着送‘好消息’予她。 想必阴丽华在这连番的‘好消息’的打击之下必无生机。 她决定暂时不出手,她要好好利用利用身边这个有身孕的人,让这个梅艺菲和阴丽华二人先斗个热火朝天,她坐山观虎斗之后再添把柴。 于茜月心中有算盘,梅艺菲心中一样也有小算盘。 梅艺菲也不是个全无心机的人,自从知道自己被阴丽华阴了一手后,她也多长了个心眼。虽然家族的势力没有于家、阴家的大,但也有各种小道消息的来头渠道。 昨天,她的人说:龙奕真在外闯祸了,这段时日躲在院子中不敢声张,连王府的门都没有跨出一步。 得知这个好消息,她决定将它告诉于茜月,然后让于茜月将它在王爷面前戳破,最后好让阴丽华记恨于茜月,她只需当个渔翁看一出鹬蚌相争的好戏。 如今听得于茜月问龙奕真的话,正中下怀。梅艺菲叹道:“奕真啊,现在不知躲在哪里好避过祸事呢。” “奕真他又闯祸了。” 见于茜月一派云淡风清之神,梅艺菲翻了白眼,暗道奕真闯祸太多,这王妃都见怪不怪了。只是此番,奕真闯的祸只怕不能大化小、小化无了。念及此,她决定卖个关子,故意委屈道:“姐姐的心事全部放在奕凡和熙敏身上了,眼里哪还容得下其他的孩子。” 说起来龙奕凡和龙熙敏都是于茜月所出,但龙熙敏其实就是龙吟风抱回来的那个女婴。而这个女婴的真身秘密成了于茜月左右龙吟风的把柄。 但于茜月是个见好就收的人。知道龙吟风最不喜欢被人挟制,是以在有了儿子后,她再也没有用龙熙敏的真身挟制过龙吟风做些什么事。而且多年的哺养下来,她和龙熙敏倒也有了地地道道的母女之情。 如今见梅艺菲故意借事说不满,于茜月也不再打太极,而是厉声道:“笑话,奕凡和熙敏虽然是我生的。但奕勋、奕真、奕康不一样要唤我一声母妃?便是你肚子中这个未出生的,将来生下来开口的第一声也是我这个母妃。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哪个不关心?” 于茜月出生大族之家,要么不发怒,发起怒来还有模有样。梅艺菲见此情形,气焰上首先便矮了一截,诺诺说道:“妹妹口不择言,失礼了。”语毕,摸着自己的肚子,心内暗恨,生下来有什么用,又不能唤自己一声母妃。 “你说奕真闯祸了,那说说看他到底闯的是什么祸。看我能不能够替他平。妹妹你也是知道的,这些孩儿们无论是谁犯了错,王爷只会怪在我这个母妃头上。就拿奕真来说,大祸小祸闯了不少,何曾怪在他亲娘头上过?若这次奕真犯的事果是要紧的,姐姐我自是记着妹妹你这次提点的恩。” 081 好可怕 呵呵,我才不是想施恩于你呢,我只想当个渔翁看一出鹬蚌相争的好戏。 急切的想看于茜月如何教训阴丽华,于是梅艺菲将龙奕真前些时带着阴无邪在街上显摆然后还差点撞人的事事无巨细说了一遍。最后不无添油加醋道:“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那马车可是陛下赏赐给奕勋的。哪天奕勋如果突起兴致要乖车,车都报废了上哪找去?那层纸终是要捅破的。这不,我方方听人说,奕真在王府躲了段时日后那脚又痒了,又想往外跑,他还想了个找替罪羊的主意,打算将这事给糊弄过去,然后他好继续出王府在外面逍遥去。” “你是说奕真他驾着他大哥的侯爷制式车差点便撞了林府的人?” “是。” “救人的是武老爷子那个天赐的孙女,而教训了奕真的也是武老爷子那个天赐的孙女?” “是。” “奕勋那侯爷制式的车废了?” “是。” “好大的胆子。”于茜月怒极,手一挥,石桌上摆的杯子、碟子被挥至地上,一时间碎裂声一片。 于茜月在西宁王府虽然不得宠,但好歹有娘家当后台,好歹也生了个嫡子,而且名下还有一个已经受封的郡主。这三个关系成了她王妃之位最强劲的支撑,任谁也动弹不得。是以当她发起威来,吓得西宁王府一众丫环、仆佣都跪了下去。 “于嬷嬷,走,去奕真那里看看,我倒要听听奕真怎么说。” 看着于茜月引领着一众人浩浩荡荡而去,梅艺菲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袅袅绕绕的往龙吟风所在的练武场而去。她决定先去那里等着,等着于茜月到王爷的面前来告龙奕真的状,让那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阴丽华下不了台。 别看练武场近在眼前,但真要去那里,还得绕过一个荷塘,然后还要经过一处花园、绕过一座假山才能到达。 当梅艺菲扶着大丫头雪珍的手途经假山的时候,却听假山后传来一声‘好可怕,好可怕’的话。 好奇下,梅艺菲摆了摆手,示意雪珍不要出声,然后主仆二人小心翼翼靠近假山,贴着假山山壁,仔细看去。却是两个丫头。 一个丫头体型较胖,因了她素来疯癫,人称‘傻姐儿’。龙吟风念及傻姐儿父母为西宁王府效力一辈子且膝下就此一个傻女儿,是以留了她在西宁王府扫地,每月发个月银是个意思。方才那傻乎乎一句‘好可怕,好可怕’的话便是出自这个傻姐儿的口中。 另一个青衣的丫头眉目清秀,却正是阴丽华手底下最得宠的大丫头青双,说起这个青双,别看她一个丫头的身份,但因了阴丽华的原因,她在西宁王府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只是今天,那个最受阴丽华宠爱的大丫头一双颇具灵气的眼睛中充满着惆怅。只听她说道:“傻姐儿,知不知道在西宁王府中这么多年,我所有的心事为什么只对你一个人说?” “好可怕,好可怕。”傻姐儿笑嘻嘻的回答着青双的话。 对傻姐儿的反应习已为常,青双仍旧说道:“那便是因为你不会将这些话说出去。因为你现在听着,一时后就会忘记。自然不会生是非。” 青双说的话倒也是真的。傻姐儿之所以傻就是因为她这一刻记不得上一刻的事。 轻叹一声,青双又道:“这些话憋在心中不找人说,我都难受啊,感觉心要爆开了似的。事越积越多,我的心就越来越胀。说些出来,只当将心里的事清空一点罢。” “好可怕,好可怕。”傻姐儿只知道重复说着这两句话。 “是啊,好可怕,好可怕。其实,梅夫人进西宁王府十年无出并不是她的原因。那些年,梅夫人喝再多的药也都是白喝。” 本以为是小丫头长大了思春透露心事,便想偷听个热闹然后再好生嘲笑阴丽华没有管教好手下的丫头。但,事情似乎关系到她了啊。梅艺菲一听此话,心中响了铃,越发屏了气,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青双和傻姐儿。 这一次,傻姐儿仍旧来了句‘好可怕’。 有哪个人愿意自己的致命伤被人拿出来议论,更何况是一群身份低贱的丫头?眼见主子咬牙,想着主子是不是羞恼那‘十年无出’之事,雪珍正待出去喝止青双、傻姐儿二人,不料梅艺菲一把拉住了她,眼神示意她再听一听。 可以说,梅艺菲也曾经奇怪过自己方方进府的那十年为什么无出,她还记得那十年她喝的那些治不孕不育的药都可以填平眼前的荷塘了,真是苦啊…… 只听青双道:“王妃娘娘、我们夫人、梅夫人方方进府的时候,最得宠的是梅夫人。我们夫人自是羡慕嫉妒着的。为了让王爷看向她,我们夫人便想尽办法和梅夫人成为好姐妹,也终于将王爷的心拉了些许到我们夫人身上。” 青双口中的‘我们夫人’指的自然是阴丽华。 是啊,那段时日,是梅艺菲最美好的回忆。有一个宠她、疼她入骨的丈夫。有一个怜她、为她着想的好闺密。也是那个时候,她们二人长期一左一右的陪伴在龙吟风身边,或赏花赏月,或弹琴赋诗,好不快活。她时有劝龙吟风去阴丽华那里,而阴丽华也时时劝龙吟风来她这里,看着姐妹二人情深无隔,龙吟风还予她们二人‘并蒂花开’的赞誉。 可后来,母凭子贵的阴丽华不再似原来那般讨好她,而且再也没有并蒂花开的场景了。 现如今,到哪里都能看到龙吟风、阴丽华、龙奕勋、龙奕真一家四口的幸福画面。 梅艺菲心绞得难受时,只听青双又道:“为了感谢梅夫人在王爷面前的美言,我们夫人送了许多花花草草予梅夫人。可……梅夫人又怎知晓,那些花花草草上其实早就被我们夫人洒了药,那些药是导致梅夫人不能受孕的最主要原因。便是喝那些治疗不孕不育的药也没有用,越是喝,越是和那些花草上的药起反应,越发怀不了孕。” 如遭雷击,梅艺菲那‘啊’的一声好在被傻姐儿的‘好可怕、好可怕’遮盖住,没有引起青双的注意。而梅艺菲呢,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同时示意雪珍也捂好她的嘴,不得出声。 082 借腹杀人 雪珍是梅艺菲的大丫环,自然知晓主子的一切过往,也知晓主子不孕时的纠结痛苦。万不想,万不想原因居然在阴夫人身上。当然明白此事事关重大,她亦急急的捂着自己的嘴好歹别因惊吓而发出声,免得打扰了对一切仍旧没有察觉的青双。 “直至十年后,我们勋爷十岁,我们真爷也出生了。我们夫人觉得梅夫人再怎么受王爷的宠也抵不上她的两个儿子。便算梅夫人侥幸生了儿子,她的儿子也赶超不了我们勋爷和真爷。于是,我们夫人便命我不要再洒那些药在梅夫人所栽的花花草草上了。果然,我不再洒药后,梅夫人便怀孕了,生下了康小爷。人人只当是梅夫人喝十年药喝好的原因,却不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青双口中的‘勋爷’指的龙奕勋,‘真爷’指的是龙奕真,而‘康小爷’指的自然便是梅艺菲的儿子龙奕康。梅艺菲记得儿子出生的时候体弱多病,龙吟风于是替儿子取了个‘康’字,希望儿子一生安康的意思。 如今想来,儿子的多病只怕和阴丽华那个贱人下不孕不育药害她十年有关。这应是属于毒素累积造就。 想到这里,想到仍旧多病的儿子,梅艺菲咬得唇差点就破了。 “好可怕,好可怕。”说话间,傻姐儿仍旧双目有神的盯着青双手中还在编织的草蟋蟀。 “你是觉得我们夫人可怕呢还是觉得我助纣为虐可怕?也许我确实是个可怕的人,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主子有命我这个奴才又怎能不从?说句实在话,倒是我……越来越觉得我们主子可怕了。” 能不可怕吗?都是贱人!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主子罪该万死,奴才一样要生剥活抽。 咬得牙根‘咯咯’响,梅艺菲眼中几近冒出火来。 “如果说原来我们主子有让梅夫人不孕的法子,但好歹没有绝梅夫人的愿,梅夫人终究还是替王爷生下康小爷了。这样算来我们夫人也没有可怕到哪里去。可现在,我们夫人如今总是相当贤德的推让王爷去梅夫人的寝院,明着看都以为她和梅夫人是想重修旧好,暗地里我们夫人总是对我说女人上了年纪后生孩子,容颜会老得相当的快,身子骨也会差许多,搞不好还会丢命……” “好可怕,好可怕。”傻姐儿说着的同时还用手拍着胸以示害怕。 呵呵,难怪龙吟风在京的这段时日几乎全在她梅艺菲的院子中,原以为是阴丽华向她重抛修好的橄榄枝……如果不是听到这些话,她梅艺菲还想着要不要原谅阴丽华曾经玩阴的手段,好再她多留了个心眼,决定考察阴丽华一段时日再说,如今、如今…… 梅艺菲只觉得牙齿都咬出血来了:原来蠢的仍旧还是自己,自己这次一次中标怀孕还高兴得不得了,原来、原来阴丽华那个贱人居然玩起借腹杀人的套路了。 青双一边给傻姐儿编草做的蟋蟀。一边又道:“梅夫人又怀孕了,然想起往事,我的心越来越实沉,几乎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了。” 闻言,傻姐儿伸手在青双胸前揉了揉,没有说‘好可怕’。 青双咧嘴一笑,说了声‘谢谢’,然后又道:“这段时日,我总是做恶梦。梦中我和我们夫人的事败露了,王爷拿刀砍向我们,我总是从梦中惊醒……便是醒来,我也觉得自己的项上人头不是自己的了啊。” 梅艺菲不傻,越是听越是心惊胆颤。 将青双前后说的话一联系起来,她得出一个结论:她十年的不孕不是她的原因,而是阴丽华那个贱人下毒的原因。 说起这个原因便得回到她方方进府被龙吟风盛宠的日子。那个时候,阴丽华时常光顾她的寝居。 那个时候,梅艺菲知道自己在西宁王府中属于最没有家族势力的一个,是道行最浅的一个,她觉得嫁入西宁王府便是她最幸福的事,其它的她不做多想。是以她最喜欢摆弄花花草草打发时间。惹得龙吟风直夸她性格淡然、不计名利。 后来,由于阴丽华来得勤了,总说王爷太宠她梅艺菲,惹得王妃娘娘不喜的话。梅艺菲便有些害怕了,自然便上了阴丽华的钩,想着如何和阴丽华共同敌对王妃于茜月。 阴丽华说只有姐妹齐心、并蒂其芳才能阻止于茜月的出手。 也是那个时候,胆小、懦弱的梅艺菲便偏听了阴丽华的话,不但和阴丽华站在了一条船上,更故意要龙吟风去多疼阴丽华。 阴丽华来看望她的时候,也总喜欢送她一些花花草草,还说是知她喜欢而精心挑选的。那个时候,梅艺菲真心觉得阴丽华一如她姐姐般的疼着她、护着她,是以对阴丽华很是依赖。 呵呵,万不想人家都杀到门上来了,把她卖了,她还在帮人家数钱。 原来,阴丽华不但在送予她梅艺菲的这些花花草草中下药,更是公然在她梅艺菲种的花花草草中下药。 阴丽华这般胆大妄为的原因,皆因她出生于太医之家,药理颇丰。同时亦是欺梅艺菲不懂药理。 更可怕的是,她梅艺菲的儿子都九岁了,这事又过了这么多年,那些洒在花花草草上的药物早就失效,查都查不出来…… 现如今,若晴空一个霹雳,她被她偷偷听到的消息轰了个外焦里嫩。 不能怀孕在阴丽华的算计之内也便罢了,原来怀孕亦在阴丽华的算计之内。而且让你查无可查。 “好可怕,好可怕……”梅艺菲如今亦只会重复傻姐儿的话。 “好可怕,好可怕……”扶着梅艺菲的雪珍亦吓傻了,亦只会重复傻姐儿的话。 本一直低头编着草蟋蟀的青双猛听得假山后传出人声,她吓了一跳,抬头间便看到梅艺菲和雪珍的脸,一时间她吓得大叫一声,连草蟋蟀都丢了,拨腿就跑。 猛然清醒想抓个人证的梅艺菲急忙喊着“站住,你个小蹄子给我站住”的话。但青双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瞬间已是没影了。 “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雪珍,我们走。要王爷抓人去。”语毕,看了只会仍旧傻笑,仍旧说着‘好可怕,好可怕’的傻姐儿一眼,梅艺菲厌恶的撇了撇嘴,扭头怒气冲冲的往练武场地而去。 “夫人,慢点,慢点。”醒过神的雪珍急忙跑上前,一把扶住。 主仆二人却不知,待她们二人绕过假山后,不远处却又出现了两个人,正是王妃于茜月和常伴于茜月左右的于嬷嬷。 看着梅艺菲和雪珍急急而去的背影,于茜月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 083 委屈 远远的,于茜月可以清楚的看见梅艺菲一路不顾有孕在身跌跌撞撞的小跑到了练武场,接着不顾龙吟风的好心相迎,迳自走到了还坐在琴案边的阴丽华面前,捋起袖子,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看到这里,一直陪在于茜月身边的于嬷嬷冷笑道:“梅夫人以为抛出真爷的事一定会惹得娘娘对阴夫人做出那打蛇打七寸的事。她居然想当个渔翁坐观鹬蚌相争的戏,也不掂量掂量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其实,以于茜月阖族的实力和她在王府的地位,她又何曾不知龙奕真在外闯祸的事。原本她想让梅艺菲这个炮仗去轰阴丽华,但万不想梅艺菲居然也玩起坐山观虎斗的戏,呵呵……女人啊,高门深院中,性子都磨得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和阴氏在一处的时间长了,难免说个话都要绕几道肠子。她以为她这架柴拨火的功夫做得滴水不漏,却不知还没开口呢,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便亮了底。” “这就是命数。梅夫人的话再绕肠子也绕不过娘娘的法眼。如今,连老天都在帮衬娘娘。” “是啊。老天都在帮我。帮我当渔翁,来看一场真正的鹬蚌相争。” “那娘娘可要趁势追击、痛打落水狗?” 略沉吟片刻,于茜月轻拂衣衫,一笑,道:“既然是狗,何必与狗争。没的惹得自己一嘴毛。” “那,娘娘……” “走,到奕真那里去。至于这里,就由着他们闹去罢。” 练武场。 出其不意,阴丽华被梅艺菲的一掌打得差点便晕了过去。 怔忡间,眼见大儿子风风火火的上前,她急忙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儿子不要鲁莽,这才委屈起身,眼泪欲滴不滴的看着梅艺菲问道:“艺菲,怎么了?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呕了气?来,快讲给姐姐听听。”一迳说话,她一迳还好心的搀扶着梅艺菲欲拉她坐下,同时又道:“你有身孕,小心身子,别气了啊。” 阴丽华和梅艺菲一直是以闺名称呼对方。便是这几年貌合神离,亦是以闺名互称。 看在龙吟风眼中,她们这是亲若姐妹之举。 “姐姐?你也好意思自称你是姐姐?配在我梅艺菲面前称姐姐的只有王妃娘娘一个。”如今知晓了事件真相,再看着阴丽华那阴险小人的嘴脸,梅艺菲只觉得心中阵阵欲呕,说话间,再度抬起掌来又往阴丽华脸上扇去。 龙吟风眼明手快的一把拽了梅艺菲的手,道:“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但却是被这贱女人逼疯的。”一迳说着话,梅艺菲的手一迳颤抖的指着阴丽华。 阴丽华很是糊涂,不明所已的看着梅艺菲。倒是龙奕勋,为人确是十足十的孝敬自己的亲娘,他不满蹩眉道:“梅姨娘这是在哪里惹了一身的不快?再或者是在哪里着了什么魔?” “是啊,我的不快都是你娘惹的。我就是着了你娘这个恶魔的道了。” 虽然宠着梅艺菲,但也由不得梅艺菲如此的不分青红皂白,龙吟风怒喝一声“够了”后,道:“梅艺菲,把话说清楚。” 素来唤她‘艺菲’,不想今日居然唤她‘梅艺菲’,梅艺菲心中委屈更甚,心中一抽,再加上今日所受的种种打击,眼睛一黑,便那般倒了下去。 龙吟风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大步往梅艺菲的寝院而去。并说道:“奕勋,传太医。” 暗香院,梅艺菲的寝院。 太医拿完脉后,道:“王爷不必担心,梅夫人是因怀孕的原因,有些焦虑罢了。小臣这便去开些安神的药,王爷命人拿去煎了,待夫人醒后予她喝下,一连三日,定然无事。” “她上次怀奕康的时候没有这种情形。” “女人怀着孩子,多少情绪会有波动。不能说上一次没有那这一次也没有。每时每刻,情绪是不停变化的。有时候便是她自己也控制不住。更有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闻言,龙吟风命雪珍随太医去拿药煎药,他则轻轻的坐在梅艺菲的床榻边,细细的看着她。 阴丽华这个时候也相当小心的跟随在旁边,不停的替梅艺菲擦着额头的浅汗。 “丽华,委屈你了。” 闻言,阴丽华眼中泛起水线,有些哽咽道:“艺菲怀着身子,定不是故意的。也许一如太医所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倒是奕勋方才情急间越矩冒犯了艺菲,还望王爷海涵,别责怪他。” “你呀,总是这般替别人着想,就是从来不想想自己。”说话间,龙吟风拉过阴丽华忙碌的手,示意她坐到他身边,这才道:“奕勋方才此举也是护你心切,在我眼中这便是孝,我又怎么可能会责怪他。” 二人说话间,听得梅艺菲‘嘤嘤’的发了声,龙吟风急忙看向床榻上的人,见她悠悠醒转,急忙俯身问道:“艺菲,如何?” 模模糊糊中,梅艺菲的眼神越来越清晰,见龙吟风那俊朗的脸离自己的脸十分的接近后,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伸出手紧紧的搂着龙吟风的脖子,一迳痛哭一迳抽搐道:“王爷,您要替妾身作主啊。” 为方才的声色历荏吓着了梅艺菲本就有悔意,龙吟风急忙哄道:“好好好,你说,不管什么,本王都替你作主。” 一时间,梅艺菲只觉得这件事不知道从何处说起,只得又一番痛哭。 看着龙吟风不断的轻哄着梅艺菲,阴丽华心中也不是味,便翻了白眼:这梅艺菲,真是一个会撒娇的女人啊。 见梅艺菲哭得差不多了,她才道:“艺菲,别哭了,你还怀着王爷的骨肉呢。” 一听阴丽华的声音,本还在撒娇痛哭的阴丽华却是突地不哭了,一把推开龙吟风,直直的坐了起来,抬手指着阴丽华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说话间,她扭头看着龙吟风道:“王爷,是她,就是她,是她害得妾身十年无出。” 龙吟风不明白,阴丽华的脸却瞬间苍白。她一个踉跄后恢复心神,强笑道:“艺菲,你说的什么话?你这是在哪里听了什么嫌言碎语了?什么十年无出?你不是有奕康么?”说话间,她指着梅艺菲的肚子,又道:“你瞧,你现在不还怀着王爷的骨肉?” 再也不想看眼前这个女人假惺惺、装好人、装无辜、装委屈的嘴脸,梅艺菲一把抹了泪,哽哽咽咽、断断续续向龙吟风讲述今天在假山后听到的的一幕幕。 084 自尽 随着梅艺菲的一迳哭诉,龙吟风听得额头几近成一个‘川’字。 最后梅艺菲哭道:“王爷,阴丽华她送花草予我并不是姐妹情深,而是在那花草中下了不孕的药。便是妾身这院中的花花草草,她也不放过。只到十年后,她的奕勋孩儿长大了,又有了奕真,她才放下对我的介心,这才不再在我这院子中明目张胆的下毒。如今她总在王爷面前说我的好,表面上看是她大度得体,是我们姐妹情深,但实际上她……她居然想的是我年纪大了,生孩子的话,轻则身子骨变差或者容颜失色,重则是在生产的情形下丢命啊。” 梅艺菲是个什么样的人,龙吟风最清楚不过。在这座王府中,可以说梅艺菲是最单纯且最无心机的一个。所说十有*是真,她不会骗人。 最是懂得龙吟风的脸色,阴丽华苍白着脸‘卟通’一声跪了下去,尖声道:“王爷,没有的事啊。这是天大的冤枉。妾身再怎么小人也不敢将主意打到王爷的子嗣上来啊。妾身若真动了这个念想,它日黄泉下又如何见列祖列宗。” “啊呸,你一个侧妃,列祖列宗愿不愿意见你都不清楚,说什么见列祖列宗的话。”痛诉阴丽华后,梅艺菲又看向龙吟风道:“王爷,事情是真是假只需传那个青双丫头来一问便知。” 当然知道青双是谁。看着跪在地上瑟缩发抖的阴丽华,龙吟风沉声道:“传青双。” 在下人去传唤青双的功夫,梅艺菲抽抽噎噎、简单大致的将她和雪珍今日在假山后听到的话又捡着说漏的说了一遍,一迳说是一迳痛哭。龙吟风的脸几近成了铁青色。 半晌,青双没有传到,却传来一个更令龙吟风震惊的消息━━青双上吊自尽了。 梅艺菲闻言,‘什么’一句后,血红着眼睛看向阴丽华,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杀人灭口?” “我杀人灭口?” “青双可是你疼在心尖上的人,这府中谁人不知她唯你之命是从。如今眼见着情形败露了,只有她死,无了人证,你才能逃脱罪责。定是你,定是你这个恶魔令她自尽而亡的。” 这个时候,阴丽华倒没有方才的慌乱了,她有些凄惨的看着梅艺菲,道:“既然青双丫头是我疼在心尖上的人,我又怎么可能对她下杀手?艺菲,你这话不是自相矛盾?” “丢卒保车啊。” 凄婉一笑,阴丽华不再理会梅艺菲,倒是跪行到龙吟风面前,凄凄惨惨一拜道:“王爷,求王爷作主,妾身真是冤枉的。” 说话间,阴丽华的眼泪越来越多,脸上一片惨淡之神。 “猫哭耗子假慈悲。” 听着梅艺菲的冷嘲热讽,阴丽华也不理会,只是哽咽说道:“艺菲。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艺菲了。请你莫要小人心渡君子腹,可好?” “小人?”梅艺菲怒气冲冲的下床冲到阴丽华面前,道:“天底下的小人被你占尽了,我便是想当小人也插不进去。还有,我要庆幸你不再唤我艺菲,若再唤我闺名,简直便是对我的污辱。” “那好,梅夫人,我且问你,今时今日,至你在假山后听到所谓的青双和傻姐儿说那些所谓的悄悄话以来,可有见我离开过你的视线?哦,对了,你晕倒的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未曾离开过半分,这一点王爷可以作证。今日我不是和王爷一处便一直在梅夫人你眼前晃,又哪有时间去理会青双并赐死青双,丢她那个卒来保我这个车?” “奕勋呢?他去了哪里?你可以安排他啊。” 冷声一笑,阴丽华道:“一则,奕勋虽然唤你一声姨娘,但这是内宅,他如何能进来?二则,假山离练武场颇远,难道我有顺风耳或者千里眼,能够听到并看到所有的事然后命奕勋去杀了青双?最后告诉你,奕勋一直在忙着替你请太医之事,太医可以为他作证,他不会受我之命去杀人灭口的。” 闻言,梅艺菲‘你’了一声,道:“再也许是青双知道事情败露,为了保护你畏罪自杀。” 这个时候,倒是阴丽华重重的将头叩在地上,声嘶力竭道:“王爷,求王爷为妾身作主。” 用那双看尽人世沧桑的眼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龙吟风选择更相信梅艺菲。但阴丽华的申辨却也强劲有力。龙吟风只是‘哦’了一声。 “王爷,妾身怀疑有人杀了妾身的丫头然后栽脏陷害于妾身,欲强行给妾身加个预绝王爷子嗣的罪名。” 梅艺菲闻言,懵了。她阴丽华如今这是反咬一口的节奏吗?是以怒道:“你胡说。” 冷声一笑,阴丽华道:“梅夫人,我这样说,看你觉得有没有理。”说话间,也不待梅艺菲反应过来,阴丽华又道:“我想着,是有人觉得我碍眼了,于是她便逼迫青双丫头说些什么欲绝王爷子嗣的话来陷害我。青双丫头是我一手带大的,是我心腹中的心腹,这事这座西宁王府谁人不知。只要青双丫头愿意作证,我便在这西宁王府死定了。奈何青双丫头节烈,宁死也不愿意出卖自己的主子,更何况是对主子的欲加之罪?担心事情暴露,于是那欲害我之人便害死青双然后栽脏说是畏罪自杀。最后因了死无对证便可以为所欲为的对我枉加罪则。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居然将帽子全扣在她头上了?听阴丽华的意思,这一切都是她编派的呢?而且还逼死了人家的心腹?情急下,梅艺菲道:“还有傻姐儿呢,她可以作证。” “傻姐儿傻乎乎的,别说她作证的话,便是一年她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说什么傻姐儿作证,不过是青双丫头死了后这世间便再无作证之人罢了。” 阴丽华的话方落地,龙吟风掷了手中的茶杯,雷霆般的‘够了’一声手,他扶着气得已是颤抖不已的梅艺菲上了床榻,并轻声说道:“别说了,小心动了胎气。” “王爷。我……” 手指轻轻的按着梅艺菲的唇,龙吟风道:“听话。这事,本王会给你一个交待。”语毕,轻轻为她盖上被子,又示意雪珍过来服侍梅艺菲后,他才大步跨出梅艺菲的寝房,不忘交待道:“阴丽华,你随本王来一趟。” 085 秘密 从来唤她‘丽华’,如今这一句生分的‘阴丽华’差点便凉了阴丽华的心。她明白,终究,龙吟风对她是起疑了。 虽然说不过阴丽华,但王爷临出门前的那句‘阴丽华’之称,梅艺菲听着极其的舒坦,她知道阴丽华的好日子只怕要到头了。侧卧在床榻上,梅艺菲一时间想着多病的儿子,一时间又想着肚中的这一个生不生得下来都说不定,忍不住的悲从中来,眼泪涮涮的往下掉,一点也没有战胜了阴丽华的得意之心。 再说阴丽华,亦步亦趋的随着龙吟风,心中忐忑不安。 突地,龙吟风站定,道:“如果是一个长期跟随本王的忠仆突然离世,本王那个时候就算受了再多委屈,断然不会只知替自己申辩,而是会为那忠仆收尸厚葬了再说。阴丽华,将心比心,你可明白本王这句话的意思?” 看着龙吟风岸然的背影,阴丽华的脸瞬时苍白,不自觉倒退三步。她自负一生有颗七巧玲珑心,办事游刃有余。但万不想方才在急切间为了开脱自己的罪责,虽然口口声声称青双是自己的心腹,是自己疼在心尖上的人,但却忘了要先去替那忠仆收尸。这个失误在这个精明的王爷夫君眼中便落了个欲盖弥彰。 “还有。正因艺菲坚定她是听青双和傻姐儿谈及往事,所以本王才更相信艺菲。艺菲素来有什么说什么,肚子中藏不住话也不顾及后果,方才的生气懊恼更是性情所致。”语及此,龙吟风默默的转身,看向阴丽华苍白的脸,又道:“阴丽华,在本王心中谁人其心可诛,你可明白?” ‘扑通’一声跪在龙吟风面前,阴丽华不敢作声,她明白,便算她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但在这个沉府极深的王爷面前,她那些心机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他心中既然有了认定,若你还反驳,他便会去查,他真要查个什么这天下就没有他查不到的。与其被查出来死得难堪,不如…… 阴丽华心思百转间,只听龙吟风道:“绝我西宁王府子嗣,其罪当诛。” 闻言,阴丽华的身子抖了一抖,差点便瘫软了下去。 “但艺菲有出,便说明你的心肠还未毒到不让她当母亲的地步。念在奕勋和奕真的份上,本王可以不同你计较。” “王爷。” “本王这就命人将后院那废弃的院子辟成一间庵堂,你便自请带发修行以赎自己的罪孽。一来还可以时常见到奕勋、奕真。二来它日黄泉之下,凭着多年的修行,倒也不再愧对我龙家的列祖列宗。” 以她之罪,重则死,轻则发配到农庄上为奴从此任她自生自灭。但龙吟风却给了她一条更好的路。闻言,阴丽华心中一痛,不知是后悔还是感动,泪喷薄而出。 “奕勋和奕真你便放心,本王会好生的待他们。倒是你,要安于现状、安分守己,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本王相信你心中有数。不要做出过激的事,到时候对不起的不只是我龙吟风,更是奕勋和奕真。” 本想着龙吟风对她宽大处理的举动也许是还念着‘一日夫妻百日恩’的阴丽华闻得此言,一怔,看着龙吟风大踏步而去,她心中似有道光亮一划而过,接着便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冰窟窿中,冻得她浑身一个哆嗦,语气不无凄怆道:“王爷,您如此看重奕勋,便是知道终究会有这一天,是吗?” 儿子的权势地位越高,她就会越在乎,在乎它的失去。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为了它儿子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她知道的秘密虽然足以催毁整座西宁王府,但西宁王府若倒了,儿子龙奕勋也便倒了。那儿子辛辛苦苦谋来的权位也便会灰飞烟灭。 便是为了儿子,她也得守口如瓶的过一辈子。 什么夫妻之情,什么母凭子贵,原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梦而已。 一念间的大彻大悟,阴丽华突地笑得比哭还难听。 西宁王府的侧妃阴夫人,新晋侯爷龙奕勋的亲娘阴丽华不图母凭子贵,只愿带发修行为西宁王府求百年安康的消息一经传出,别说西宁王府中那些原本觉得阴夫人为人太过算计、太过要强、太过争宠的人觉得起先都误解了阴夫人,便是整个东傲内外一夕之间亦遍传阴丽华不以子贵的淡泊、良善、贤惠。 龙奕勋的脸上却有郁郁之神。 “怎么?那天我和你娘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素来崇拜父亲,在父亲的面前他从来不撒谎,是以,龙奕勋点了点头。 看着和自己年青时几无二样的面孔,龙吟风又问:“你觉得为父提拔你、重用你就是为了禁锢你娘?” 那天,漫长的游廊上,当母亲声嘶力竭的喊出‘王爷,您如此看重奕勋,便是知道终究会有这一天’的话的时候,他龙奕勋的心都凉透了。那个时候他真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觉得自己一生的努力原来早在父亲的算计之中,原来自己的各种作为不过是套在母亲脖颈上的绳。如今这根绳狠狠的勒着母亲的脖子,由不得她反抗,否则那绳只会越套越牢。那个时候,龙奕勋突地觉得他的二十年都白活了。 看着长子倔强的神情,沉默代表着不反对。龙吟风不怒而威道:“你也用女人的心思来丈量男人的心思了吗?若真如此,也枉为父这些年对你的栽培了。” 龙奕勋在沙场游历了数年,在官场上游历的时间则更长。许多事他差不多都可以一眼看透,却硬生生看不透父母绝决那天的那场谈话。他道:“那父王可否告诉孩儿,父王叮嘱我娘那些‘不该说的’是什么?还有我娘有可能做出连累到我、奕真、父王再抑或西宁王府的那‘过激的事’又是什么?” 默默的看着龙奕勋半晌,龙吟风道:“终究心性太浮。正所谓成家立业,你已十九了,按皇室规矩,去岁便可成亲。还是先娶房媳妇再说罢。” 看着父亲撩袍出门,龙奕勋紧追几步,道:“父王。儿子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令我娘亲说不得?是关系到我西宁王府的生死存亡的事吗?儿子不小了,儿子愿意替父王分忧。” 猛地驻脚,龙吟风厉声喝道:“不小了就成亲。” 游廊之上,听着父子争吵的于茜月停下脚步。看着游廊上挂着的鸟笼,看着里面拼命扑腾的鹦鹉,她拿了根竹棍逗弄着鹦鹉的同时却是心思缈缈。 阴丽华,阴丽华,你那能够将死说成活、将活说成死的本事从此以后只能在佛的面前卖弄了吧。 带发修行?哼,若是我做出那绝王府子嗣的事,只怕会落个尸首分家的命。 念及此,于茜月的嘴角挂起一抹薄凉的笑,轻声对着鹦鹉道:“青双,青双,真是个好丫头,走好,放心。” ------题外话------ 呃呃呃,朋友们稍安勿燥哈,一篇文有鱼有肉固然可,但也不能缺了青菜萝卜,这两座王府的事估计还有最后一个章节就可以码完了,再就都是天珠的戏份了。朋友们不妨换个角度想一想,这个秘密是神马?和战争有关吗?会造成王府中的勾心斗角最终以至于造成国家动乱吗? 086 手腕(二更,一更前番在作品相关 万不想最看重的长子居然也有这般轻浮、性急的时候,龙吟风盛怒之下,也不搭理身后长子那‘父王、父王’的叫唤声,一迳出房而去。 方步出房间,便见于茜月正拿着竹棍逗着廊下鸟笼中的鹦鹉。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追来的龙奕勋,又回头看向于茜月,这般近的距离,看来他们父子二人方才的争吵这个女人都听到了。 一如当年,她听到龙熙敏的真身。 “王妃这听墙脚的习惯依然如故。” 听到冰凉的、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于茜月收回心神,放下手中逗弄鹦鹉的竹棍,幽雅转身,低头敛衽作福,“请王爷安。” “起来罢。” 龙奕勋赶紧上前,躬身作揖道:“请母妃安。” “免礼”一声示意龙奕勋起身后,于茜月丝毫不惧的盯着龙吟风冰凉的眼,道:“王爷,妾身前来并不是有意听墙脚,只是事有赶巧要向王爷禀报,奈何听到了王爷和奕勋的争执。妾身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承认听到了争执,走的话倒有些此地无银的意思。 不走,冠冕堂皇的听,倒显得坦荡许多。 从眼前的女人以龙熙敏的真实身份来要挟他的那一天起,龙吟风便已知眼前这个女人的厉害。虽然他龙吟风可以毫不犹豫的将拿他短的人一刀毙命,但手中的大刀却不会挥向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更何况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于氏家族。再说,这个女人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有了嫡子后果然便再无所求,且对龙熙敏亦精心照顾,不下亲生。 当然,他的西宁王府也需要这样一位心机深沉的主母。既然她愿意当,他便予她。这么些年来,他在边关保疆守土,她在京中主持中馈,二人各行其职倒也相安无事。更难得的是这些年来后院一直就没给他闹过什么事,可以说这些都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功劳。 看着她一如以往不喜不怒、略带薄凉的神,龙吟风问道:“如果是后院的事,你拿主意便成,无需向本王禀报。” 如果说这些年他从未予爱予她,但信任却是予得极多。一笑,将凉薄掩在嘴角,于茜月道:“是奕真的事。” “奕真?” 于是,于茜月将龙奕真为了显摆而驾着龙奕勋的侯爷制式马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且差点撞了林府的三姑娘林璇的事说了一遍。 万不想自己方方封侯,娘和兄弟便相继出事。一迳听,龙奕勋的脸色一迳的黑下去,神色中颇多懊恼。 只听于茜月最后说道:“如果是以往,妾身教训一下奕真,然后打发些银子赔了也就是了。但此番却关系着林府、武府。听闻此事,妾身不敢怠慢,本想向王爷讨个主意,可偏不巧梅妹妹又病了,妾身不敢拿此事打扰王爷以免分了王爷的心。所以,妾身只好私下处理了。这几日,每每想起这件事,妾身心中越发没底,也不知处理得妥不妥帖?想着王爷不日将回边关,是以方才特地急急前来回禀王爷。若王爷觉得妾身的处理办法有不妥,还望王爷在回边关之前补救一二。” 这话回得天衣无缝,既解释了她于茜月听墙脚的无奈,也诉责了龙吟风这几日因了梅艺菲而完全忽视了其它。龙吟风想起来,这几天,丫环、婆子们确实时不时的传言说‘王妃求见’的话来着,可当时他一门心思都在梅艺菲的保胎上,当然就直接来了好几个‘不见’。 “你是怎么处理的?”这件事肯定不能只是赔银子那般简单。 “妾身此番并没有赔罪,只是派人向林府、武府解释奕真并不是驾车显摆,而是得奕勋的通知驾车前往接奕勋,不想路上就出了事。然后妾身想着林府、武府的丫头好歹也因差点撞了车而受惊,于是命人送了两杯压惊酒过去。只是,妾身这几天越想越觉得似乎怠慢了林府、武府,毕竟王爷和林府、武府的交情不错。是以,王爷看看,可还要补救一二。” 本觉得事情一团糟的龙奕勋闻言,心中突地明亮起来,深深的看了于茜月一眼,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玲珑手腕。这件事若真赔银子的话那便是认定西宁王府的错了,而她这番解释外加压惊酒压惊的做法可以说是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听到龙奕真又在外闯祸的消息,龙吟风的太阳穴本来一直在隐隐跳动,但在听了于茜月的解释后,他亦是深深的看了于茜月一眼,道:“如此处理甚好,无需本王补救。” 看来,自己没有追打落水狗的举动是正确的。否则,依龙吟风的性子,必定会怀疑那个最终落得好处的人。于茜月心中冷笑一声,再次作福道:“既然王爷不反对妾身如此处理。妾身便告退。” 不待于茜月告退,龙吟风道:“奕勋大了,该娶亲了。你这个当母妃的好生帮他挑选挑选。” 一时间,龙奕勋有些着急。“父王,我……” 想起自己当年被父皇指婚的无奈,似乎知道龙奕勋为何着急,龙吟风道:“王妃觉得入得了眼的便多选几个。然后一一介绍给奕勋观察观察,合了奕勋心意的再订下亲事不迟。” 呵呵,从订亲到成亲,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二年,这样一来,龙奕勋就不会在其它的事上有作为了。这样,她的孩儿岂不就有了时间。于茜月心中无限欢喜,道:“是,王爷。妾身定为奕勋挑选几个极出色的。” 只当于茜月的喜上眉梢是出自肺腑,龙吟风心中很是欣慰,转身看向龙奕勋道:“你母妃的眼光自是不错的。你要相信她。到时候你自己做主选一、二个便是。” 虽为庶子,但心比天高。好在时势造人,亲娘助势、父王厚爱,他龙奕勋一直便想寻一个聪慧一如亲娘且能够在仕途上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女子,最好他能够爱这名女子,这名女子也爱他。如今未来的爱人虽然是由于茜月挑选,但也要过他的眼,这样一来那女子定是合心的罢。不再推脱,龙奕真作揖道:“是,孩儿听命。” 一直以为龙奕勋是人中龙凤,不想他方才那番和龙吟风的争吵还有听闻兄弟惹事后的神态也不过非大稳大沉之人。看来,别人敬他一丈不过是因了龙吟风总护在他身边而已。若没有龙吟风的盲目爱护,他龙奕勋根本不可能是今天的龙奕勋。 看着父子二人远去的背影,于茜月笑得更开心了。 ------题外话------ 啊,不容易,王府的戏终于码完了。接下来都是天珠的了。 今日两更,一更《前番:小娘子》在‘作品相关’卷。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点开‘目录’去看看。主要是写上官澜、龙世怀、武念亭三人初相逢的戏。想了想,添加一个章节,文也显得连贯些,是以还是上传的好。 087 告天状 转眼入得十月,逍遥王府秋色更浓,远远望去,有层林尽染之彩。 清荻斋。 看着小徒弟灵动的双眼中因了他讲的故事而有了浅湿,上官澜突地觉得自己这段时日相当的罪恶,不但滔天而且昭彰。 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他这段时日陆续的给小徒弟讲了许多故事,若说前些时他讲的是一些或风花、或雪月的风月故事的话,但自从发生八角亭的事情后,这几天他便有意无意的讲了些关于忠、孝、节、义、烈之类的正气凛然的故事。 今天讲的这个《告天状》内容大体上是一个名唤席方平的年青人,为了给死去的父亲平冤,不惜得罪被恶鬼收买的差役、郡城隍、县城隍、阎王,历尽苦难不改其志,最后终于将状子告上天庭的励志故事。 上官澜讲这种故事也是有目的的,他希望小徒弟听了这样的故事后,能够对那位性格正直、不畏权贵、不惧黑暗,怀着赤子之心终于替父亲平冤的席方平式的人物产生兴趣。从而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如此一来,她定也会追逐这样的人。 咳咳,好罢,他也是有苦心的。 如果小徒弟真喜欢这类形象的人,起码也是个执着之人,他希望这执着之人能够一如席方平待他父亲般的待他的小徒弟,对小徒弟执着的不离不弃。 “师傅,那差役、郡城隍、县城隍均被恶鬼收买,只打席方平的板子也便罢了。可阎王爷却是生生的将席方平锯为两半,便是心也锯成了两半,那得多疼啊。” 上官澜自感罪恶,声音当然便有些低:“他父亲的冤屈未雪,席方平的心就不会死,就永远是热的。在经受了那般多的折磨后,他的心越来越强大,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一个拥有强大的心的人才是可以战胜一切困难并取得最后胜利的人。所以,只要他永远怀着赤子之心,再多痛之于他而言也便不痛了。” “师傅,徒儿也想去告天状。” “嗯?” “那席方平告了天状,他的父亲就回来了,而且席老爷还被天上的神仙多送了三十六年的阳寿。如果徒儿也去靠天状,那老天会不会也将徒儿的老爹还给徒儿?这样一来,姥爷便不再孤独了。天珠也有老爹了。” 上官澜闻言,心中一悸,没有任何思想的看着自己的小徒弟。 “姥爷是世上最好的父亲,老爹是世上最好的儿子,老爹是为国靖难、是英雄。看在老爹为国为民的份上,如果天珠去告天状,天上的神仙肯定也会将老爹还给姥爷,而不是只赐一个孙女给姥爷。姥爷有了天珠,虽然很开心、很开心。但天珠想着,无论姥爷有多疼爱天珠,只怕天珠始终也替换不了老爹在姥爷心中的位置。所以,天珠真的想去告天状,让老天将老爹还给姥爷,以减少姥爷的遗憾。” 默默听着小徒弟的话,上官澜在心中将自己骂了个千遍万遍,选哪个故事不好,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故事呢? 好不容易平复心神,上官澜起身至小徒弟身边,轻轻替小徒弟试了眼中的泪,道:“人人都说西方有极乐,但却不明白生和死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意识知觉便都模糊了,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也不知去往何处。这些死而生、生又死的变化不过故事而已,当不得真。只要知道这些故事是告诉我们忠、孝、节、义、烈是为人的伟大之处便可。天珠的老爹对国家忠诚、对姥爷孝顺,是个极伟大的人。天珠也只要记住这一点便可。” “原来当不得真啊?那天珠告不成天状了吗?” “自古以来,忠、孝、节、义、烈的人多之又多,如果他们的后代皆去告天状,这世间的秩序又该如何遵循?” 细想了想师傅的话,武念亭点头,道:“师傅,徒儿明白了。徒儿只要在心中记住老爹是个极伟大的人便是。然后,天珠也要做一如老爹般极伟大的人。以后,天珠还要找一个一如老爹再或者如席方平般极伟大的人和天珠一起孝敬姥爷,这样的话,姥爷的遗憾就会越来越少的,对吧,师傅?” 咳咳,小徒弟果然认为席方平很伟大而且要找一个一如席方平似的人,“你姥爷有你,从来不觉得有遗憾。” “真的吗?” “你姥爷在为师面前总是说你的出现是老天对他最大的眷顾。还说就算他有十个儿子只怕也不抵你这么一个孙女强。”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这就好。天珠相信师傅。” 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心中到底是何滋味,上官澜道:“这样吧,方才的故事虽然是个美满的结局,但过程却太过悲壮,为师再给天珠讲一个欢快一些的故事。” “好。” 上官澜给小徒弟讲的第二个故事是《打山贼》。 戏本子的内容大体上是讲一个少年壮士勇救落入山贼手中的少女,最后二人终成良缘的故事。 里面讲到少女被山贼抢了的时候,那少年壮士是如何不畏山贼群殴的孤身救她。又讲了少年壮士在救少女的时候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最可恶的是,少年壮士在救了少女后二人渐生爱意,却不料少女的家人棒打鸳鸯赶走了少年。那少年壮士不但不恨少女的家人,更觉得女方家人的所做所为全是为了少女好着想,于是少年离开少女走上从军的路,从此拼战沙场不惜马革裹尸还,最终建了一份伟功、立了一份伟业,然后回到少女的家乡高调的娶她为妻的故事。 上官澜发觉,这个故事小徒弟听得就津津有味了。当听到少女被抢的时候,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神情很是担忧。当少年壮士出现的时候,她的神情转忧为喜。当听到少年壮士受伤严重差点死掉的时候,她的牙齿咬着,小拳头都紧张的捏了起来。当听到少年壮士为国征战沙场不惜马革裹尸还的时候,她居然也与有荣焉的点头赞许。最后,当听到少年壮士和那少女终结良缘的时候,她笑得很是开心。 小徒弟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变化都尽落上官澜眼中。他想:这故事果然又对了小徒弟的路子。 最后,上官澜一如以往般说出近段时日所讲的那些风月故事后的总结性陈词:“从此,少年壮士和少女便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照以往的套路,讲了总结性陈词后,小徒弟就会知道今天的故事到此结束,然后会收心且非常用心的听他讲那些正儿八经的课业。 但今天,小徒弟不但没有翻开课本,而且很是意外的来了一句:“师傅,这位少年壮士一点不比席方平逊色哦。” 088 少年壮士 咳咳,怎么又提到席方平? 看来刚才那个《告天状》的故事在小徒弟的小脑袋瓜中根深蒂固了。 上官澜“哦?”了一声,只听小徒弟道:“这位少年壮士不但对国家忠诚,对他心悦着的女子更有一颗赤诚之心。无论三年五载,他一直便守着对那女子的承诺。也正是因了这份执着,老天才让他和那女子团圆。当然,这女子也不错,在家人屡次逼迫下仍旧守着承诺,这才最后有情人得以终成眷属。” 有情人终成眷属! 啊啊啊,小徒弟开窍了么? 真的开窍了! 上官澜的心不觉‘卟卟’的跳了起来,脑袋不知不觉便回放当初在梅院的时候,小徒弟对孝慈皇后、靖安帝和他父王三人感情纠葛的谈论,那个时候他还觉得小徒弟也许是早熟,其实不然。只到现在他才发觉,小徒弟那个时候的言论多是心向着谁就为谁说话,倒不是真的懂什么成人间的感情。只不过如今这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论点倒颇有懵懂的意思,也不知小徒弟到底懂了几分、在心中坚定了几分、还有…… 就在上官澜揣测的功夫,只听小徒弟突地问道:“师傅,只是不知这位壮士有没有父母家人,是不是一如席方平般的孝顺他的家人?” 故事就是故事,不可能方方面面顾及。但小徒弟问了,他总不至于说‘那位少年壮士是个孤儿’的话。于是上官澜答道:“人都是父母生、父母养的,他当然也有家人。他能如此忠诚为国,那在家中定然也是个孝敬父母之人。忠孝有时虽然不能两全,但忠孝却永远是相辅相成。”这么长时间的教化,他还是相当懂小徒弟的,是以将小徒弟后面有可能会问的也一并做答。 闻言,武念亭果然似有所悟的点头,道:“原来如此,徒儿受教了。师傅,你会画画吗?” “嗯?” “人物?” “尚可。” “那麻烦师傅帮徒儿画一幅少年壮士的画像。” “画像?” “就是方才那个《打山贼》中的少年壮士的画像。” 不明所已,上官澜诧异的看着小徒弟。他很想告诉小徒弟虚构的人物没有具体的面像。但看着小徒弟很是兴奋的神情,他又实在是不忍心泼冷水。 “徒儿是女孩,不可能如那位少年壮士一般当个气震山河的大丈夫,但徒儿以后可以找一位这样的大英雄、大丈夫,他不但忠诚为国,更会孝敬姥爷,一定能够做到忠孝两全。当然,他还会爱护我,对我不离不弃。” 咳咳,这么歪七歪八的东西,小徒弟接触得怎么就这么感兴趣且开窍得这般快?上官澜心中莫名的泛起了点子恼,也不知是恼小徒弟还是恼那个虚构的少年壮士? “徒儿要以那少年壮士为英雄日日膜拜。” 原来画那少年壮士的画像就是为了日日膜拜?上官澜不知不觉暗暗咬了咬牙。 “师傅,师傅,你怎么了?快,帮徒儿画一幅画像,好不?” 上官澜回神的功夫,这才发现小徒弟早跑到他的讲桌边来了,而且一只手以手托颌的看着他。另外一只手则不停的摇着他的胳膊。 上官澜他有些艰难的开口道:“那是虚构的人物,无像可画。” 语毕,他便觉得小徒弟兴奋的眼神便似那金星不停的在他眼中闪着光,且回道:“无妨,师傅按徒儿说的来画便成。” 难道小徒弟心中已烙出那少年壮士的形象了?上官澜再度震惊、失神。 “师傅,师傅。” 在小徒弟不停的摇晃下,上官澜再度回神,道:“好啊。” 待摆好笔墨、铺好纸张,小徒弟便凑近他身边,不停的比划示意。道:“嗯,这位壮士定有一张方型脸、大额头,否则就装不下他的眼睛、鼻子、耳朵。” 不明白小徒弟的意思,但上官澜还是按小徒弟的意思在雪纸上画了一张方型大额面孔。 “他应该有一对非常大的耳朵。否则不会在两座山头外便听见那少女的呼救声。是了,一定是这样。师傅,你这耳朵画小了。对,大一点,再大一点。不成,还要大一些才好。” 上官澜在小徒弟的一再示意下,替那位少年壮士画了一对大耳,呃,怎么无论从何角度看,都觉得是一对猪耳呢。 上官澜有些傻眼,想着小徒弟不会将少年壮士画成猪八戒的模样吧?在他揣测间,只听小徒弟洋洋得意道:“少年壮士后来是有福之人,这大耳朵有福的道理果然不错。师傅,再画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肯定大若铜铃。” “为什么?” “师傅不是说他的眼睛一瞪,那些山贼便吓得倒退十数步?所以,他的眼睛肯定很大。对,大得像铜铃。” 不得已,上官澜又在那脸孔上添加了一对铜铃般的眼睛。眼睛画上去后,上官澜有些放心了,他可以肯定小徒弟心目中的少年壮士不会是猪八戒形象。 “不错。眼睛很大很有神。嗯……师傅,再为他配上一对扫帚眉。” 微皱眉,上官澜道:“扫帚星是不好的兆头,如何和他那有福的耳朵相提并论?” “师傅,你想想啊,这位少年壮士不仅能够凭一已之力杀退十余个山贼,且还能够在战场上厮杀数番而不死于千军万马中,说明他定然是一个杀气十足的人。一般情形下,那长着扫帚眉的人不用动口,别人都会惧他三分。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他杀气重。至于扫帚星是不好的兆头么……他的耳朵不是大吗,福祸相依,就是这样的了。” 这道理虽讲得七七八八,但听来却也似乎有理可寻。 上官澜只好在所画的那少年壮士铜铃般的眼睛上添上一对扫帚眉。 在画像的鼻子和嘴都没有画的情形下,仅看着画上的半截人脸图,上官澜不觉打了个寒碜:还不如猪八戒的形象。 “鼻子。再就是鼻子,定也是大极的,就画一个朝天鼻罢。否则他冲锋陷阵流那么多的血将鼻子堵了就不好呼吸了。对,还有嘴,嘴要画得大一些,这样他一吼才能气震山岳。肩膀,对了,肩膀肯定有许多的肉,要粗一些,只有这样,他流血再多也不会死。还有身高,肯定极高,对,只有高才能胜人一筹……” 终于,在小徒弟的一一指点下,上官澜画笔下的一张《少年壮士图》大功告成。 见小徒弟拿着《少年壮士图》啧啧称赞且神思渺渺,上官澜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若小徒弟看中的果是画上的人,别说他上官澜第一个不依。就是找也找不到啊,万里挑一也找不到。这简直比钟馗还要钟馗,只是少了钟馗那怒发冲冠的胡须而已。 看来,以后得时不时描绘描绘故事中男主的形象才是。 089 习惯 因了林珺去了边关的原因,担心林老夫人少了乐子,武念亭但凡休息便会前往林府陪林老夫人说话解闷。 武府、逍遥王府、林府倒成了武念亭三点一线式的生活。 武念亭的生活有规律了,不再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了,相对而言,上官澜的生活也便有了规律。如今他只着手两件重要的事:一件是在不被靖安帝发觉的情形下仍旧隐匿着替靖安帝治病,以便维持靖安帝的健康现状。二件便是细心教导武念亭。 当然,自从起了要将小徒弟心目中的真心英雄改个面子工程的主意后,上官澜也是这般做的。 可以说,这段时日上官澜是变着法子教导小徒弟的审美观。 亏了小徒弟的性子未定,在他有意的疏导下,初著成效。 她不再执着于那方脸大额、眼大眉大、鼻大耳大、臂粗肉多的壮士了,而是最终选定了一个看上去总算像一个正常人的画像。 好在,小徒弟再怎么变,忠诚、孝敬、执着之爱却是一直不变的。 小东西是个善良的小东西。 想到这里,上官澜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在水池中尽兴的游了两圈后,上官澜靠在水池边上,随手打开一个暗格。顿时,阵阵菊花的清香迎面扑来。盯睛一看,内里果然满满的放着晒干的菊花。 小徒弟倒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自从毁了他的桃花后,这菊花便聊以冲数。还别说,试着尝试一下别的花也不是非常的反感。 其实,他原来的喜好确实太过单一,一如他喜好医学从而便忽视了其它的学科,最后终于导致在御封‘金牌御医’后他在医学面前再也没有进益。 然后他就想挺而走险,看能不能找到一条在医学上另辟蹊径的路。 由于长期的思索、苦练而不得,那个时候他陷入了医学不再有所作为、难以突破的苦恼中。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父王告诉他说:另辟蹊径不能拘泥于一种格式,也许看看其它学科的书反倒能令你开辟眼界,也许寻到那条路就轻而易举了。不妨试着去看看其它的书籍,去掌握另外一门新的知识,头脑一时间开阔了了说不定。到时候,你掌握的学科越多,就越会发觉学问其实是个一理通、百理融的东西。也许,你很多原来在医学方面不能领悟的问题在其它的学科中就有所领悟了。再则,到个新环境去锻炼锻炼,放松心情,保不准就找到了方法。 他觉得他父王言之有理,是以非常自然的便接受了父王所说‘到国乐小学当夫子去吧’的建议。 如果说初当夫子的那一段日子,因了那些学子们的无邪、天真,他日渐喜欢上了夫子的生涯,甚至再也没有陷入医学不再有所作为、难以突破的苦恼中,他相当感谢父王那番醍醐灌顶的话的话。也是那段时间,他吸收了大量的其它知识,觉得它们一点也不比医学知识差到哪里去,也相当的有意思。 可后来,随着小徒弟的到来,他才知道父王当初那说的什么‘另避捷径走出医学迷局、学无止境可以看见另外的风景、一理通、百理融……’的睿智之言都是屁话。其实他早就在他父王的算计之中了。 原来他父王早就有安排小徒弟到国乐小学上学的意向,只是为了让小徒弟有一个稳定的夫子,这才选中了他上官澜。而那番苦口婆心的睿智之谈不过是圈着他上官澜先小徒弟一步到了国乐小学报道而已。 原来他上官澜一直过着被人卖了还在帮人家数钱的日子。 可随着时间的延长,他对他父王的安排不再似当初的怨怼,他看着小徒弟也不再似当初的如坐针毡。可以说,在他和小徒弟长期相对的日子里,他在教授小徒弟知识的同时,小徒弟的言行亦在影响着他。每当看到小徒弟,他便觉得他有看不完的新鲜风景,而且甚至有些期待那些因了小徒弟而出现的层次不同的景像。 学习如此,那爱好呢? 一样的罢。总会因为某些因素而变化。最后就看你是不是真能将这所有的因素做到一理通、百理融。 思绪间,上官澜将菊花抓了一把出来,撒在水面上。感觉满室飘的菊花香更浓郁了。 来人的声音很轻,但仍旧没有逃过上官澜的耳朵:龙世怀。 在上官澜无奈摇头间,果然,龙世怀如鬼魅般的飘进洗浴室。接着胡乱的将自己的衣物一扯一拉后便落入水池中,溅得上官澜满头满脸的水。 在水池中尽兴游了两个来回后,龙世怀长吁一口气,一如往常般的坐到了上官澜对面。将双臂展开,放置在池缘边。接着,他‘咦’了一声,笑道:“不会吧,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这娘儿们的做法,还在水池上撒上花了都。” “好长时间没比试了,来,比划比划。” 闻言,龙世怀当仁不让,很快游到上官澜身边,道:“老规矩。” “老规矩。” 很快,两条人影似两条在水中翻滚的蛟龙,将水池的水花舞得四散开来。 按规矩,在水池中游了两个来回后,二人几近是同时扶着池缘冒出水面。同时一笑,道:“平手。” 二人重新安静的泡在水池中,闭目养神。然后,上官澜将小徒弟毁了这里所有桃花的事讲了一遍。 龙世怀‘哈哈’大笑起来,道:“难怪此番没有闻到桃花味。怎么,没有将她的小屁股打肿?” “舍不得。” 呃,龙世怀睁眼,看向上官澜,戏谑道:“不会真爱上你的小娘子了吧。” 将水劈向龙世怀,上官澜恼道:“胡说什么呢你。” 急急避开劈来的水柱,龙世怀笑道:“你可不要否认,那天在大街上,对奕真他们动手脚的不是你。” 小徒弟差点被飞驰的劣马撞上,千钧一发之际是他出手使得劣马倒地。小徒弟差点再度被龙奕真、阴无邪二人扇耳光,也是他暗中出手迫得那两个纨绔子弟动弹不得。 龙世怀是一国太子,身份特殊。那种场合虽然出不了手。但以龙世怀高强的武功,便算被林家的人拉着动弹不得,但能够感知外界的动态还是不在话下的。 “是我又如何?” “瞧你护天珠的那个样,你还不承认你爱上了你的小娘子?” “只是宠着她、护着她成习惯了而已。” 习惯? 宠着、护着也能成习惯? 龙世怀不屑撇嘴,道:“鸭子死了嘴巴硬,不承认也便罢了,别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还有啊,不要告诉我,你这段时日尽讲些风月故事给天珠听没什么居心叵测之意。” 轻叹一声,上官澜道:“世怀,如果有一天,你父皇说你的未婚妻早就定好了,你会如何?” 得意的一挑眉,龙世怀道:“这点你不必担心,父皇早就承诺予我,我的皇后由我自己挑选。不按东傲祖上的规矩来办。” 090 不过情趣而已 不按规矩? 当然明白靖安帝不按规矩所为何来? 因为靖安帝和孝慈皇后的一段情便吃亏在了规矩上。 轻叹一声,上官澜道:“再不按规矩,但能够进宫陪你的人仍旧都会按东傲历来的规矩挑选。你能够选择的范围仍旧有限。这般婚姻,你真的觉得舒服?” 皇家联姻,虽然他父皇予他承诺以他的心为重,但他知道以他的出身、身份、地位都不可能太过任性,他必须以皇室、国家、天下为重。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便是他可以和那些有资格参加备选的女子多接触接触、交往交往,然后选择一个相互中意的立为太子妃。这在保证了皇室联姻的基础上,也可以保证二人以后不会变成一对怨偶。 念及此,龙世怀叹道:“能舒服到哪里去呢?但好歹有个选择。” “所以啊,要将心比心才是。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啊。你们一个个可以不满长辈按排的权力、地位结合下的婚姻,为什么我就得顺心接受呢?” “诶,瞧你这样子似乎对天珠相当不满似的。算了算了,本太子就免为其难罢,你不要天珠,我要就是。” “你……”了一声,上官澜心中大惊,眼睛瞪得极大的看着龙世怀。 “别像看仇人般的看着我。我又不是抢,是你不要我才接手。” “谁说不要了。”心急下,上官澜说出一句不知是真心的还是违心的话。 “瞧瞧瞧瞧,急了吧。还不承认。” 上官澜游到龙世怀身边,担心的盯着他道:“你不会真……真有这种心吧?” “什么心?” “要天珠的心啊。” 好笑的看着上官澜,龙世怀道:“你以为本太子和你一样有恋童癖啊。” 再一记水柱劈向龙世怀,上官澜怒道:“你才有恋童癖。” 龙世怀灵活的闪开,抹着脸上的水,笑道:“恼了吧,恼了吧。阿澜,什么时候你有这般失态过?一提及天珠你就急,也不问问你自己的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而言之没有你说的恋童癖。”见龙世怀仍旧一副不相信的神,上官澜道:“要不然,这段时日我也不会讲些风月故事她听了。” “难道不是居心叵测想让天珠早些开窍。” 又一记水柱扑面而来,龙世怀笑了,亦是一记掌风劈去,水池中的两道水柱相撞,发出‘轰’的一声,四散而开,若满天的暴雨。 不想龙世怀的误解越来越深,上官澜只得将自己的苦心一一道来,最后说道:“如今,天珠终于有了她心中的真命英雄形象了,如今更将她认定的真心英雄形象挂在清荻斋中,日日观望膜拜。唯盼老天一如将她赐于武老爷子般也给她赐个一如席方平式的英雄下来。” 上官澜的语气越来越郁闷,说起来那画像还是他替小徒弟画的,也是他替小徒弟挂在墙上的。只是每日看着小徒弟看着《少年壮士图》遐想无限的模样,他的心却是越来越纠结,感觉也是越来越复杂。 龙世怀不明白,道:“席方平?” 于是,上官澜将那日讲《告天状》和《打山贼》的故事予小徒弟听的一幕幕都说予龙世怀听。最后道:“起先天珠总是对画像中的人物‘少年壮士、少年壮士’的叫着,这几天,她干脆将这两个故事的主角合为一人,直接称呼少年壮士为席方平了。” 闻言,龙世怀明白了,少年壮士和席方平是一个人,一个虚构的人。 只是听闻天珠也要一如席方平般为她老爹去告天状一事,龙世怀深有感触。不觉低喃道:“若是我,也想去告天状,让老天将我的母后还予我。” 万不想龙世怀居然也有这般心思,一如小徒弟般,上官澜一时间便愣了。 龙世怀凄怆一笑,道:“阿澜,你有父亲、有母亲。所以你不懂、不懂我们这种没有母亲或者没有父亲的人的心思。这也是我和天珠为什么总能说到一处、玩到一处的原因。多少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在里面。” 原来是这样?是寂寞吗? 上官澜叹了口气,道:“世怀,便算你告天状告赢了,你母后又活过来了,你想想,东傲会如何?” 到时候,母后的‘假死’会引起滔天巨浪。父皇和东傲百姓的战争,和叔伯兄弟的战争将会再度重演,更有可能导致三国战乱再起。无论结果如何,在这个过程中,百姓又将生灵涂炭,国家又将动荡不安。无论母后是生、是死,伴随着她名字的永远便只‘战争’二字。她生前,一直以战争为耻辱不惜以死谢罪,难道还要在她死后再让她死而复生的再历一次耻辱? 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龙世怀一双凤眸中流出深深的无奈和恨意,接着有些痛心道:“我知道,知道母后不可能活过来。但我希望她能够活着,哪怕不能活在东傲也要活在一个美丽的、没有战争地方,在那个地方,她会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东傲的方向,守护着我和父皇。” 闻言。心中难过,上官澜游到龙世怀身边,拍着他的肩道:“孝慈皇后一直都活着啊。”看着龙世怀通红的眼,他又道:“她一直活在你和陛下的心中,一直便在你们的心中守护着你们。” 见龙世怀又佯装着打水其实是想掩盖眼中的泪,上官澜又道:“之于我而言。她也活着,活在你所认定的那个美丽的没有战争的地方,不但在为你们父子祈福,更在为整个东傲国祈福。” 也只有在这里,龙世怀才能得到彻底的放松。便是在父皇面前,他也总是坚强如磐石。“谢谢你,阿澜。” 为了让龙世怀高兴起来,上官澜插开了话题,有意将话题引到了小徒弟身上,还笑着说道:“所以说,你不可能是天珠的真心英雄了。若你真是她心目中的真心英雄,画你的像不就得了。诶,我告诉你啊,你不知道,开始她要我画的她未来的真命英雄形象简直比钟馗还钟馗,好在我后面好生的描绘了一二,她才将人物形象正常化了些。诶,什么时候,你去清荻斋看看便知道了。反正不是你。” 一笑,龙世怀道:“看我还是要看的。但我知道肯定也不是你。阿澜。这个世上有句话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意思?” “天作虐,犹可违。自作虐,不可活啊。如果哪天,你真爱上了你的小娘子,嘿嘿……” “不可能。” “话不可说得太满啊。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那什么来着,感情世界中的千般谋算不过情趣而已……” 091 林镜之 同样的夜晚。 一顶不算起眼也不打眼的四人抬软轿缓缓的行在大街上。 一位身着东傲礼部侍郎官服的高大青年坐在轿子中,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的掀起轿帘,侧耳倾听着街道两旁传来的漫天口水。估计是被这沿街的劲暴消息轰得外焦里嫩的原因,他精致若雕刻而成的下颌微扬,薄薄的唇始终都微翕着,似塞着一片参片似的,始终挂着一个颇有韵味的弧。 街道两旁的灯笼光线透过轿帘的缝隙,映照在他俊雅的面容上。若漆的眉似剑入鬓,细长的眸凌厉中透着柔和,柔和中透着刚劲。只不过如今因了听到的那漫天口水的原因,他朗若辰星的双目因了好奇而熠熠生辉,使得他的俊脸越发的刚毅出尘。 他便是林氏家族的嫡长孙林镜之。 林镜之身份之尊贵,在东傲算来只怕仅次于太子龙世怀。且不说林镜之有一个官居兵部尚书兼太尉之职的父亲,也不说他有一个贵为公主的母亲,更不说他有一个曾经官拜东傲前任右相的爷爷。只说他的奶奶林老夫人。 说起林老夫人的家族,当初亦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是东傲国两个受封的异姓王之一(还有一个就是逍遥王府上官一族)。奈何林老夫人家族历来子嗣单薄,到最后只落她一人,自她嫁入林府后,林老夫人的家族便再也无人承爵。 因了靖安帝的偏宠,林镜之在出生之时便袭了林老夫人家族的爵,封了郡王。 当然,林镜之并没有被他高贵的身份冲晕头脑,禀承着林氏一族的家训,认真向学、倾力习武,文武双才的他以十五之龄便博了个文科举探花,当事时,探花郎打马御街的耀人风采羡煞一众国人。至今仍是东傲国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如今四年已过,年仅十九的他官居东傲国的礼部侍郎。 前段时日,他出使北极国,好不容易完成任务归来,在宫中交接了一切手续,一路兴冲冲的往家赶的时候,便听到了些关于他三叔林漠楼在外养了外室且生了个私生女的事。 于是,他让轿夫尽量的走慢些,他想再多听听,好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说起初他听到这样的话置之不理,但随着‘北极国的郡主要和离’‘听说状纸都送到刑部去了’‘这一下看那吏部尚书是要郡主老婆还是要外室私生女’的话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的灌入他耳中的时候,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他也开始怀疑他三叔是不是晚节不保了。 林家有家训,除非正妻到了四十还无出,这才许纳妾传宗接代,否则一律不允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三妻四妾存在。 三婶娘任明月虽然只生了两个女儿,但三十还不到啊。再说,就算三婶娘四十了仍旧没生出男孩儿,林家有他和林念之两个儿郎承继家业,三婶娘生不生儿子都无所谓了啊。 且不说三婶娘贵为北极的郡主,只说三婶娘那火暴的脾气,呃……想着三婶娘气急之下总是喜欢揪着三叔的耳朵的一幕幕,想着三叔总是笑着讨好三婶娘的一幕幕,林镜之不觉打了个寒噤:三叔,你真有这么肥的胆子了吗? 难怪今日在皇宫之中交通关文牒并回复北极一行之事的时候,龙世怀一副‘你快些回家吧,家中定然有好戏等着你’的神情看着他。 原本以为龙世怀又犯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毛病,原来却是这么回事。 只是不知那个外室的私生女…… “大哥,我们又要有个小妹妹了吗?” 问话的是林念之,是林家老二骠骑大将军林漠寒和有着东傲第一美人之称的叶紫的儿子,也就是那个小醋坛子林璇的同胞哥哥。他本在太学就读。此番为了凑热闹硬是闹着他大哥带他出使去了北极国。所以说,如今他也是方方归国,然后一如他大哥般便听到了三叔的传闻。在他的理解中,三叔的私生女应该是才出生的,应该比林璇还要小。 因了一路听三叔的传闻且小心揣摩去了,林镜之倒一直忘了这个小兄弟了。他看了看紧紧的抓着自己手的小兄弟,道:“不清楚。” “三叔的腿会不会已经被爷爷、奶奶打断了?”虽然只有十一岁,但林念之多少也知道林府的家规。 揉了揉小兄弟肉肉的脸,林镜之笑道:“也许……三叔是冤枉的。” “可大哥你也不能肯定,是以才说‘也许’,是不?” 这个小兄弟没别的本事,就喜欢揣摩人家的心事。林镜之再度揪着他肥肥的脸道:“无论人家说什么,我们要眼见为实才是。如果三叔不承认的话我们便得相信三叔,因为三叔是我们的亲人。” “做错事的人谁敢承认啊。再说三叔一向怕三婶娘。” ‘卟哧’一笑,林镜之好笑的拍了拍小兄弟的脑袋,指着不远处的‘林府’说道:“那我们就去看看,然后我们用自己的心去比较比较。看看三叔到底有没有做错事。” 早从龙世怀那里得到林镜之、林念之今天归来的消息,是以,武念亭今天早早的便守在林府想见一见他们两个,并期待着他们能够喜欢她,就像林家所有的人喜欢她一样。 而且,为了给林镜之、林念之二个留下好的映像,趁着秋天的尾巴,武念亭亲自再度做了一餐菊花宴。 有别于重阳节为武老爷子做的菊花宴,今日武念亭越发卖弄的做了二十八道菊花菜式。 林老爷、林老夫人、老大媳妇龙秋彤、老三媳妇任明月此时都围着那一桌子姹紫嫣红的各色菜式‘啧啧’称奇,林老爷更是喜欢得抱着武念亭转个不停,直夸奖她‘心灵手巧东傲无人能及’的话。 至于林家老大、老三他们两个则在门口迎接林镜之、林念之去了。 半晌,林管家福伯那个捡来的儿子林拾一溜烟的跑来,喜滋滋道:“到了,到了,大少爷、二少爷到了。” 虽然林镜之贵为郡王,又官拜礼部侍郎之职,但在家中,下人一律称呼‘大少爷’以示亲切。 一如林珺、林瑾、林璇虽非一母所出却仍旧按年岁大小排次称为‘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般,林镜之、林念之亦按年岁大小排次称为‘大少爷、二少爷’。 许久没见到儿子,要说不想那是假的。林老大嘴角勾起笑,大踏步上前,抻着脖子看向远方。 092 暴雨梨花针(5000字更) 前方不远处,晕黄的灯光下,一辆轿子缓缓而来。 林家老三林漠楼亦上前,走到他大哥身边,道:“这一下,大嫂该放心了。” 林漠楼口中的‘大嫂’就是林老大的妻子龙秋彤,也就是林镜之的母亲, 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再说龙秋彤就林镜之这么一个儿子,是以无论林镜之到哪里去,去多长时间,她总是担着心,而且夜晚也总是睡得不安稳。 龙秋彤睡不着,便是大半夜,宠妻如命的林老大便会陪着她逛。有时还闲不够热闹,还要拉了林老三和任明月起来陪着逛。所以,但凡林镜之出公差,这林府的花园就尤其热闹,特别是晚上。 说句实在话,林漠楼有时真是叫苦不迭。 今天林镜之归来,想必大嫂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大嫂睡安稳觉,那大哥也不会来闹他们了。 方下轿,便看见父亲、三叔亲自出门迎接,林镜之吓了一跳,急忙拜倒,“儿子给父亲大人请安。请三叔安。” 唯大哥马首是瞻的林念之亦急忙拜倒,“侄儿给大伯父请安,请三叔安。” “起来吧。”林老大、林老三两个一人一个的扶起林镜之、林念之兄弟。 林老大一拳头打在儿子的肩上,道:“瘦了些,黑了些,这一下,你娘又得心疼了。” 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林镜之笑得无奈。如果说他在外是个风光的礼部侍郎的话。那在家中,便是如今,他娘仍旧将他当小孩儿一般,唉,有苦难言啊。 林漠楼则是揪着林念之的脸颊,道:“哦哦哦,念之你可一点都没瘦哦,反倒又长肉了。” “没办法啊。大哥在北极赴宴的时候,凡不吃的就都塞给我解决。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兄弟情深,知道的就会懂大哥的嘴有多刁。” 一句话,惹得林老大、林老三、林镜之都笑了起来。林老大更是喜欢的将林念之一抱,道:“走,今天有贵客。你这张脸啊再也不算我林家最肉的了。” 啊? 林念之不懂。但早就被他大伯父、三叔拉着往府内走去。 方方接近花厅,便看见平时用餐的餐桌边围了一大圈人。林镜之急忙跪下,再拜倒,道:“镜之给爷爷、奶奶、母亲、三婶娘请安。” 林念之是有样学样,亦急忙拜倒,道:“念之给爷爷、奶奶、大伯娘、三婶娘请安。” 林老爷、林老夫人、龙秋彤、任明月急忙走上来,一迳走一迳道着“呀,快起来,快起来。” 林瑾和林璇早就飞也似的扑了上来,喊着‘大哥哥、二哥哥’的话。林璇更像一只跳跳鱼不停的蹦着说‘大哥哥抱抱、大哥哥抱抱’的话。 ‘璇儿’一声,林镜之已抱起了林璇,亲了她额头一口,然后举着林璇转了几个圈。直逗得林璇‘咯咯’的笑个不停,最后道着‘晕了、晕了’后,林镜之才抱着她站定,问道:“这段时间想大哥哥了没?” “想。”回话间,林璇在林镜之脸颊上用劲的回亲了一口。 “璇儿,还有我呢。”说话的是林念之。 林璇转眼间便溜下了林镜之的怀抱,然后用劲的抱着林念之的腰,示意林念之低头,然后‘啪’的一声亲在了林念之的脸颊上。 笑得十分畅快,林念之亦亲了林璇粉嫩的额头一口,然后从身后亮出一直藏着的布偶,递到林璇面前,“给,送你的。在北极买的,我们东傲可没有这种布偶卖哦。” “谢谢二哥哥。” 虽然林念之是林璇正儿八经的亲哥,但因了林府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处,于是自然而然的统一称林镜之为大哥,林念之为二哥。 在林璇和她哥亲热的功夫,林镜之亦是摸了摸林瑾的脑袋,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予林瑾,道:“这是你表舅让我带给你的。说你的身上流着他们北极马上民族的血,定是喜爱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还说这匕首正适合你赶明儿打猎烧烤的时候割肉吃。” 林镜之口中的‘表舅’指的是任明月的表哥,在北极国高居王爷之位,是北极国的兵马大元帅。 “呀,我喜欢,我最喜欢表舅了。”林瑾一边欢喜的接过,一边将匕首从刀鞘中拔出递到她娘面前,炫耀道:“娘,你看,表舅真是最懂我。知道我喜欢这个。” “你表舅他呀,这是惯着你呢。” 林瑾则‘哼’了一声,坐在桌边,执着匕首细细的把玩,并且说道:“今天天珠做了一桌菊花宴,真是可惜了。要是烤全羊或者烤乳猪的话这匕首就正好派上用场了。” 自从听他爹说‘今天有贵客’始,林镜之就相当的留意这花厅中的人,奇怪的是并没见到什么生面孔。便是在一旁服侍的丫环、仆佣等亦没什么生面孔。他正在奇怪呢,便听见林瑾说什么‘天珠、菊花宴’之词。 于是,林镜之问了声:“天珠?” 林老夫人急忙拉了林镜之、林念之兄弟两个至她身边,道:“天珠就是你武爷爷家的孙女武念亭。” 武念亭是天赐于武老爷子的孙女,更因了逍遥王爷的喜爱有幸常伴逍遥王爷身边,长期陪着逍遥王爷游历三国,是以虽然她少有出现在国人眼前。但她的名字在东傲是无人不知。 听着林老夫人断断续续的讲述,林镜之、林念之方明白,这个武念亭还是林璇的救命小恩公。而且如今更是上官澜的小徒弟。 武念亭之所以现在不在花厅,是因为她正好如厕去了。其实,在林镜之、林念之二人进花厅的功夫她就回了,看着林镜之、林念之、林瑾、林璇兄妹那般热络、亲密,不知怎么的她极是羡慕。于是,便一直站在花厅外,静静的看着花厅中的热闹。 花厅中一大家子的注意力都在林镜之、林念之身上,当然也便没有注意到武念亭,只到林老夫人指着满桌的菊花宴说‘你们瞧,这是天珠亲手做的,说是为你们两个接风洗尘的’话后,回眸间发现了静静站在花厅外的武念亭那孤单的身影,突地,林老夫人眼泪一迸,强忍着心中的酸,抹了泪强笑道:“天珠,傻丫头,你怎么站在那里不作声?” “天珠!”林镜之急忙回头,便看到了武念亭。 大大的眼睛赛满天的星辰,眉目灵动,高鼻小嘴,笑靥如花,便似一个从年画中走出来的胖瓷娃娃,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林念之转头间,亦是一愣:原来,这世上果然有人的脸比他的更肉啊。 一迳盯着武念亭,林镜之一迳走到武念亭面前,看着眼前婴儿肥的小女孩,看着她毫无畏惧的大眼睛,林镜之只觉得有一股熟悉感自心间而生,但这股熟悉感却又不知来自于何处。 蹲下,伸手揽着她,林镜之道:“天珠?!” 早就对林家的人了如指掌,再加上方才他们兄弟姐妹间的亲热,武念亭知道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定然是林镜之了。于是笑嘻嘻道:“嗯。我姥爷是当朝刑部尚书武必,我老爹是东傲历史上最年青的太尉武长亭,我老妈……呃,听一个江湖上的大人物说,我老妈是这个世上最令人头疼的女子,所以,头疼得我老爹先到阎王那里报到,替她打通关节去了。” 听着武念亭经典的开场白,林老爷和林老夫人撇过脸去,偷偷的擦了擦眼角的泪。 林镜之心中却是一个‘咯噔’,眼睛有些热了,道:“嗯,天珠的老爹是我最尊敬的人。” 在武念亭小小的认知中,但凡尊敬她老爹的便都是大英雄、大丈夫,再加上她对林府人天生的免疫力,是以闻言后对林镜之的好感是直线上升,于是问道:“那我也可以称呼你为大哥哥吗?”方才,林璇的万般宠爱还是深深的令武念亭小伤心了一回,武家就她一个,终是有些孤单。 “当然。” 林镜之说话间,林璇却是抱着她方从林念之那里得的小布偶跑上前,似乎感觉到武念亭有些小伤心似的,她将布偶递到武念亭手中,道:“天珠姐姐,你今天教了我一天布偶的做法,这个便送给你。” 本来对林璇将他的礼物转手便送人很是不满,但紧接着,林念之想着那一桌子的菊花宴听说是武念亭做的,他想着等会子还要求教她,是以也便不觉得林璇将他送的布偶转手送人很无趣了。 武念亭接过布偶,看了眼林念之方向。她知道这个布偶是林念之送予林璇的。见林念之事先咬着唇便知道他不舍,武念亭笑着将布偶重新送回林璇手上,道:“谢谢。不过,我没有你那般喜爱它们,自然就不会如你般保护好它们。所以,还是你保护着它的好。要真将它留在我身边,我保证过不了几天它就不知有多脏,保不准还会不见呢。” 这个布偶样式很特别,而且还是从北极国带回来的。本来就有些舍不得,再听武念亭这么一说,林璇就收回了布偶,转头看向她大哥林镜之,问:“大哥哥,你还带了什么礼物没?” 轻刮了刮林璇的鼻子,林镜之道:“带了,带了好多。暂时都堆在马车上。明天你自己去翻,看喜欢什么就留下什么呗。不过,那一厢子书却是不能动的,因为它是留给你大姐姐的。” 林珺喜好读书,素来书不离手。无论林镜之去了哪里,都会选一些新奇的、能够使她受益非浅的书带回来送给她。 “我不是从大哥哥要礼物,大姐姐的东西我也不会动的。我只是想着要送件什么礼物给天珠姐姐的好。” 再度刮了刮林璇的鼻子,林镜之道:“送你天珠姐姐的礼物自有大哥哥,你操个什么心?”说话间,林镜之抱起武念亭,一迳行至桌边坐下,令武念亭坐他腿上,道:“不知道今天会遇到你,你想要什么好呢?嗯……这样吧,就这个。”说话间,林镜之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递到武念亭手中。 她走了这么多的地,第一次看见这么个新奇的东西,武念亭好奇接过,一边把玩一边问:“这是什么?” 问话间,眼角余光发觉林璇的小嘴不知不觉似乎瘪了。武念亭的心思多敏捷啊,立马明白这只怕是个极好的东西,而且林璇肯定从林镜之要了许多次都没要过来。是以一念间,她便将那东西握紧了。 从她紧张的握紧礼物起,林镜之就知道这东西算是送对了。他的嘴角染上了一抹笑意,道:“这东西名唤暴雨梨花针,是我姑姑当年送予我防身用的。” 暴雨梨花针?好听,一听便知极厉害。 姑姑?林镜之的姑姑是孝慈皇后。 想着手中紧握的东西曾经属于孝慈皇后,武念亭更激动了。一句‘真的’后,她兴奋的跳下林镜之的腿,然后开始左看看、右看看的摆弄着暴雨梨花针。 紧接着,林镜之一句‘小心’后若疾风般的出现在武念亭面前,然后快迅的将那东西的喷射口转了个方向。 ‘砰’的一声,数枚银针飞出喷射口,射向远方的几个瓷器,瓷器碎裂声一片,带着烛光的反射光,耀得武念亭眯了眼睛。 糟,闯祸了。武念亭翕合着唇说不出话来。 林家的人在震惊过后,林老夫人率先回过神,见武念亭白了脸还以为她是吓着了,急忙抱过她轻哄道:“小乖乖,别怕,别怕。不过几个瓷瓶而已。快,给奶奶瞧瞧,有没有受伤。” 武念亭没想到方才的一幕有那般惊险,她回着‘奶奶,没事,我没事’后急忙转身,抱着林镜之的腰身,问:“大哥哥,你有没有受伤?”说话间便想翻衣找伤口。 林镜之笑着推开那太过热情的胖手,转移注意力的指着暴雨梨花针道:“这东西还是我姑姑发明的呢。” 闻言,武念亭果然很是兴奋,“真的?” 肯定的点头,林镜之道:“这暴雨梨花针存世仅此一件。”见她爱不释手的翻转着暴雨梨花针,林镜之又细心的替武念亭讲解着暴雨梨花针的用法。 原来那暴雨梨花针类似于弓弩但比弓弩又小巧许多,可以轻巧的藏于胸前或者靴子中不被人发觉,只要触动它的机关,它一次性可发射数枚银针。 确实是个极好的防身暗器。 武念亭喜爱的亲了它一口。 见武念亭喜欢,林镜之心中亦异常的高兴,问:“现在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了吧。以后用它的时候小心些。别伤着了自己。” 武念亭点了点头。 瞅眼间只见小醋坛子林璇的泪将滴不滴,武念亭直接无视,快速将暴雨梨花针塞进了翻毛鹿皮靴中。如今,她的两只靴子中,一只藏着冰月匕首,一只藏着暴雨梨花针,嘿嘿,只怕武林高手在她面前,也得胆寒三分。 念及此,她难免喜形与色,喜滋滋的看着林镜之,示意他低头,然后亲了亲他的脸颊,道:“谢谢大哥哥。” 林镜之心中一热,亦亲了亲武念亭肉肉的脸颊,道:“以后,不管谁欺负你,和大哥哥说一声,大哥哥保准打得他满地找牙。” 如果是师傅或者太子哥哥欺负了她,不知他们被大哥哥打得满地找牙是什么样子。 脑补着师傅和太子哥哥满地找牙的样子,武念亭‘嘻嘻’一笑,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笑,这笑…… 林镜之心中一顿。他清楚的记得,他的三叔擅丹青,但却极少作画,唯一画的只有人物,且只画一个人。有一次,他看到三叔画的一个捂着嘴笑的小女孩,很是感兴趣,便问他三叔‘她是谁’,而他三叔说‘她是你的姑姑’。 在林镜之的映像中,只有他姑姑成年时的影像,并不知他姑姑小时候的模样。他清楚的记得当时他拿着画像‘啧啧’称叹说‘万不想姑姑小时候长得肥乎乎的,笑得好可爱,就像一个年画娃娃’的话。 当事时,他三叔亦感叹说‘珺儿、瑾儿长得都不像她们的姑姑,神采差得越发的远,深以为憾……’ 三叔当年说了些什么,林镜之已记得不大全。但那年画娃娃般的姑姑给他的映像却是极深,深到方才他见到武念亭时脑中亦冒出年画娃娃的想法。 如今这笑,这一如年画娃娃般的笑……他似乎终于明白初见武念亭时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感觉了。 突地,林镜之脑中灵光一闪。猛然觉得武念亭的身份也许不只是林府的小恩公那么简单。念及此,他心中柔肠百生,抱过武念亭,揉着她的头,问着些‘在三国经历了什么有趣的事,现在学业如何,觉不觉得难’的话。 武念亭一一的答着,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见小辈们和乐,林老爷、林老夫人自是欢喜。还是林正说‘老爷、夫人,菊花宴都要凉了’的话后,林镜之才抱着武念亭入席,让她坐在他身边,一一请教这些菊花菜的做法和吃法。 林念之本就是一吃货,如果起先他和武念亭的关系不如他大哥活络的话,那上了饭桌,属他最能津津乐道。 在未请教武念亭的情形下,他居然就猜中那道精致的汤碗中,数十朵小白菊拥着的那唯一一朵非常大的红色菊花,看着很是赏心悦目的那道菜名叫‘红装素裹。’ 同时,他在尝了一口菊花糕后,便道:“这是将南方贡菊菊花花瓣洗净,然后裹上玉米粉、珍珠粉,鸡蛋青,佐以甜料腌渍了一柱香时间,最后放在油里炸至微黄而成的,既没有失这菊花的颜色也没有失这菊花的味道,不错。” 一时间,武念亭和林念之这两个吃货大有相逢恨晚之意。本是一家子人团圆的菊花宴,只剩下他们两个的口沫横飞。 093 林家人特有的优点(5000字) 林府,梅清院。 三尺青锋若长虹贯日,映着点点星光,撒满了梅清院的后花园。那执剑的青年便似一条出海的蛟龙,执着剑左右腾挪,英气尽显。 唇角带着满足的笑,林家老大林漠轻缓缓的倒了杯酒,就着月光喝下,然后又看向花园中舞剑的儿子。 说起来,这么多年了,自从妻子为他生下这个儿子后他们夫妇便再也无出。 不过,有一个这样的儿子也足够了。 十五之龄夺得探花,十九之龄拜为礼部侍郎…… 年青有为的儿子很是令他骄傲。 林家的门坎亦差点被媒婆们踏平,皆是来提亲的。 但儿子打小心高气傲,又是孝慈皇后一手带大的,心中便一直存了心事,要找一个一如他姑姑孝慈皇后般的女子。 人啊,都靠缘分,林漠轻也不急,便由了儿子去。 眼见着儿子舞了一圈剑,龙秋彤急忙抓着柔软的汗巾上前,亲自替儿子试着额头的汗。 林镜之笑得极柔和,抓了汗巾,道:“娘,儿子长大了,别老将儿子当小孩子看。” “无论你长多大,在为娘和你爹的眼中,永远就是个小孩子。” 母亲对自己的溺爱林镜之是知道的,他一手抓着汗巾胡乱的擦额,一手揽了母亲的肩笑嘻嘻的往父亲所坐的小亭走去。 这梅清院是林漠轻、龙秋彤、林镜之一家三口所住的院子。因林漠轻年青的时候宠极了他唯一的妹子孝慈皇后,更因了孝慈皇后喜爱梅花,是以林漠轻的院子中便栽满了梅树。虽然方入初冬,那些花期早的梅树上已经开始打起了花苞,隐隐的透来一股淡淡的梅香。 亲自为儿子斟了一杯酒,眼见着儿子喝下,林漠轻才笑道:“为父清楚的记得,有一次,你病得厉害,发着烧,便是在晕睡中你亦吵着要那暴雨梨花针。只到抓到了它,你才不再吵闹。想来,你那般宝贝着暴雨梨花针,便是你的命只怕也不如它,今天你倒也真是舍得。” 是啊,暴雨梨花针便是他的命。因为那是姑姑送给他的。 他小的时候长得胖,姑姑便将那暴雨梨花针送予他,还笑说万一哪天他成了恶狗眼中的肉包子的话,这个暴雨梨花针可以保他这个肉包子不被恶狗分食…… 虽然姑姑离世很早,那个时候他很小。但姑姑在他的一生中却占着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他犹记得他小时候,非常不喜欢老夫子的课,总是腻着姑姑。因为姑姑会讲许多有趣的故事他听,也会讲许多正儿八经的课业他听。他觉得姑姑讲的比老夫子讲的有趣得多。 他还清楚的记得有一年,老夫子出了个‘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是什么意思的题目。他巴巴的跑去问姑姑,姑姑毫不犹豫的解释说是‘我喝死都不怕。一杯怎么能够呢?’的意思。那个时候,他便觉得这个解释相当中听。 后来,他长大了,明白它真正的意思并不是姑姑所说的玩笑话。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将这个解释深植心中,再也忘不了。以至于在他参加科举的那年殿试中,他用了姑姑的话解释了那个巧之又巧的题目,从而让他与状元失之交臂,成为继林府三兄弟三个状元后的第一个探花,当事时在东傲是大暴冷门…… 可他却一点也不后悔,他觉得这个解释是姑姑的,是只属于他和姑姑的。可惜的是,姑姑红颜早逝,看不到他这个探花郎了。 念及往事,林镜之止不住的便湿了眼。 知道儿子伤感所为何来,龙秋彤瞪了林漠轻一眼,大有怨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要知道林镜之那次生病就是在孝慈皇后跳崖的消息传来后,病中亦只吵着闹着要‘暴雨梨花针、我要暴雨梨花针’的话。 从那次病后醒来,儿子一身的肉再也没了。从此都是精瘦精瘦的,怎么养都养不胖。她这个做娘的都心疼死了。 不想儿子又沉浸于往事伤神,龙秋彤转移话题道:“因了你将暴雨梨花针给了天珠,璇儿都哭了呢。” 果然,林镜之闻听母亲的话后不再回忆过去,而是想起他送走武念亭返回时,看到林璇在花厅哭得差点断肠的一幕,无可奈何道:“那个小醋坛子。” 龙秋彤笑道:“璇儿是我林家最小的宝贝,一直得我们这些人的爱护。因了天珠的到来她觉得她被忽视了。好不容易因了天珠教她布偶的制作方法才缓解了二人的矛盾,这下倒好,你的暴雨梨花针送得真是时候。不知璇儿什么时候才会放下心中那个醋劲。” 说起来,林璇对那暴雨梨花针很是喜爱。一直便想从他手中要走。他可以给林璇任何东西就是不能给它。因为它是姑姑留给他唯一的东西,纪念意义非凡。所以,每当林璇从他要的时候,他总是顾左右而言其它令林璇转移注意力……但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见武念亭,他便将这纪念意义非凡的东西送予了她。却真未曾想林璇会闹成那般。 “我答应了璇儿,有机会再帮她做一个。再说她还小,保不准过几天便忘了也说不定。” “那可是你姑姑亲手制的图,请工部最好的工匠打造而成。如今图也失了,那工匠也不再了,你上哪去帮璇儿再做一个?她小……她的心眼更小。若成日介见天珠拿着那个东西在她眼前晃,她哪忘得了。定是天天和你扯皮。” 想到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林镜之不觉有些头疼的笑了起来。接着,他想起武念亭得到这个暴雨梨花针时的好奇样以及他教她如何玩的时候她那兴奋、如获致宝的神,还有她瞄到林璇将滴不滴眼泪时急忙将暴雨梨花针塞进翻毛鹿皮靴中当个没看见的小孩心性,是担心他怜林璇而一个反悔将送她的礼物给收了回去么? 念及武念亭那小心翼翼、心思透明却又装糊涂的神,林镜之不知不觉又笑得开怀。道:“我虽然不知姑姑小时候的模样,但想着爹你们总说姑姑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时的神便觉得应该和天珠方才的神采一样。” 眼见得父亲的眼神一黯,林镜之又故意试探道:“有一年,我看过三叔所画的一幅人物画像,画像中的小女孩捂嘴而笑、眉眼弯弯,胖乎乎的,就像一个年画娃娃似的。如今想来,和天珠像极。不,不但像极,便是神采亦传神十分。” 儿子是他一手养大的,儿子想什么他哪有不知的道理。长叹一声,林漠轻道:“其实,不说天珠的神态,便是她的模子和你姑姑这个年岁的模子确实一般无二。” “难怪觉得她长得和三叔好像,比珺儿长得还要像一些。”说话间,林镜之将今日大街上所听的消息说了一遍,又笑道:“原来,她就是东傲城中如今人人传言的三叔的私生女。” “呵呵”一笑,林漠轻道:“你姑姑少时喜欢穿着你三叔的官服在东傲城中为非作歹。更顶着你三叔之名去了许多风月场所,所以……”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林镜之又笑了,遥想着姑姑少时着一袭红衣穿梭于各大酒楼、风月场所的模样。 “这次你圆满完成任务,你舅舅给了你几天休沐之期?”林漠轻有意岔开话题。 林漠轻口中的‘舅舅’指的就是当今靖安帝龙今朝。因为龙秋彤是龙今朝的同胞妹。龙今朝亦极喜欢林镜之这个外甥,私底下总是要林镜之唤他‘舅舅’便成。 “十天。” “你小子,居然一下子便得了十天假,有你的。比你老子强。”说话间,林漠轻一拳头擂在了儿子的肩头。 心疼儿子,龙秋彤嗔怒看着夫君,然后慌慌张张的站起来,行至儿子身边,仔细的替儿子揉着肩膀。 林镜之好笑的看着母亲,道:“娘,儿子没事。没那么细皮嫩肉。” “你爹那拳头比铁还沉呢。”不待儿子反驳,龙秋彤又道:“待会子去我那里拿一瓶花清露,好好的涂一涂,肯定都淤了。” 见妻子仍旧像护着小孩子的护着儿子,见儿子一副无可奈何之态,林漠轻笑着一边饮酒一边道:“秋彤,小心慈母多败儿。” 再度嗔怪的瞟了丈夫一眼,龙秋彤道:“镜之这般大了,性子早就定了,能够败到哪里去?” 闻言,林漠轻感叹道:“原来,你也知道镜之大了啊。” 丈夫用意居然在此,龙秋彤红了脸,一如以往般的甩了丈夫一个隔空掌。惹得林漠轻‘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他道:“秋彤,你先下去,我有话单独和镜之说。” 想着他们父子要谈的可能是朝政上的大事,龙秋彤虽然贵为公主,但也一直秉着女人不论国事的态度,是以又闲闲的叮嘱他们父子不要喝多了,早些休息的话后便退下了。 眼见母亲远去的身影,林镜之回头看向父亲,道:“是天珠的事罢。” “嗯。” “如果天珠长大的话,容貌定和姑姑一般无二,是不?”其实,他这‘镜之’名字当年亦是为了纪念姑姑所取。因为姑姑名唤‘林镜镜’。 “是。” “她不可能是三叔的女儿。” “镜之,有些问题不一定就得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有时候有了明确的答案不一定是好事。但无论这个答案是‘是’或者是‘不是’,只要你心中有一盏明灯便成。” 他是姑姑一手带大的,在姑姑的身边他渡过了最无忧无虑的童年,最欢快欢乐的童年。可以说,姑姑在他心中的分量超过了父母爹娘。姑姑去世后,他痛哭了七天七夜并大病一场,一身的肥肉自此荡然无存。有时候,他真的非常怀念,怀念他和姑姑二人悠闲的逛在街道上的情景。那时,因了他们手中的零嘴多了,会被几只恶狗围上,每每此时,姑姑总会一把抱起他,然后笑道‘小肉包子,将你丢出去喂狗如何’的话。 念及往事,姑姑的英容笑貌出现在他的眼前,如果说原来模糊了许多,但如今因了一个小胖子的到来,那模糊的映像似乎便又清晰起来。林镜之眼含浅湿道:“爹,儿子明白。天珠定不能卷进林家的是是非非中,她和林家除了‘小恩公’的关系外没有其它任何关系。这是为她好,为姑姑好,为舅舅好,为世怀好,更是为东傲好。” 儿子这般快便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林漠轻甚觉欣慰,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叮嘱道:“答应为父,以后若真有动乱生,一定要保住天珠,哪怕是你的命也在所不惜。” 难怪要将母亲支走,原来是有这般郑重的托付。林镜之心中那个模糊的概念似乎越来越明白了,他郑重的点头,道:“儿子明白。” “既然明白了,也当知道以后你的路有可能会非常的难走。要不……先给我林家留个后先?” 啊啊啊,着了道了。林镜之一反在朝中那清冷的神,很是委屈的看着父亲,道:“爹,原来你早挖了个坑,等着儿子在这里跳,是不?”这明显是逼婚的节奏啊。 “若说挖坑,这好像是我林家人特有的优点。” 说话间,林漠轻将武念亭智战龙奕真、阴无邪的事说了一遍,接着又着实将武念亭激退方家姐妹的事事无巨细的向儿子说了一遍。字里行间无不是对武念亭的喜爱和赞扬。 林镜之勾唇听着,心中却在想父亲也许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说了‘林家人特有的优点’的话。这是不是无形中就承认了武念亭其实就是林家人呢?如果她果然是林家人,那她…… 想到武念亭有可能的出生,林镜之不知不觉端正了身子。心血沸腾起来。 在足足将武念亭夸奖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后,林漠轻才止住了继续夸奖武念亭的话题。最后,他才道:“有没有觉得为父老了,罗嗦了许多。” “还好啊。儿子喜欢听。”自从姑姑去世后,父亲从来不似今夜这般开心过。看得出来,他这是将所有对姑姑的怀念和喜爱都转移给武念亭了。 “好在璇儿不在,若在的话,听我只记得天珠、只夸奖天珠,她肯定又得醋了。” 林镜之‘卟哧’一声笑了。道:“说起璇儿,我想起珺儿了,她真的下了决心了?”席间,隐约提起怎么不见林珺的话,林老夫人只简单的说去了边关锻炼锻炼。 那个时候,林镜之便有些明白了,只怕是为了林珺进宫做准备了。 “你爷爷和奶奶本不想考虑这件事,但万不想是珺儿有了这段心事。既然她有,我们自然便要成全她。再说有个亲上加亲的人辅佐太子,我们也会省心许多。” 明白后宫在朝堂的重要性,林镜之道:“可是太子他……” 摆了摆手,林漠轻道:“我知道,太子对珺儿没有男女之情,有的皆是兄妹之义。可是,时间还长着呢,几年后谁说得准呢?” “太子聪明得狠,会不会觉察到?然后依他的性子,肯定逆反。别到时候牵怒于珺儿徒惹珺儿伤心。” “东傲历来首立兵部尚书的女儿为太子妃,其次是太尉的女儿。今兵部尚书和太尉都是我,我没有女儿,太子自然便不会多想。当然,太子聪明之极,为了防他察觉出来,年末时我会呈请交出太尉一职。” 父亲主动提出辞去太尉一职?可那职位是太子最坚强的后盾啊。 看着儿子震惊的神,林漠轻轻笑道:“听闻西宁王府近段时日闹得极热闹,龙奕勋如今如日中天光耀了阴氏一族,于氏一族难免多有忐忑,到时候我当建议于一川任太尉一职。好歹也可以平衡平衡西宁王府的势力。” 与其说是平衡西宁王府的势力,倒不如说是平衡朝中的势力。 世族七贵中以于氏一族最是强悍,出任官场的人员最多。 在东傲,人人传言林家‘独霸朝纲’,这些话或多或少皆出自于世族七贵的推波助澜,其中当以于氏一族居功至伟。他们七贵这是成功的将林家推到了风口浪尖,而他们则隐身在后看笑话。 林镜之恍惚记得于一川是西宁王妃于茜月的同胞兄,他膝下倒有一个女儿。到时候正好符合选太子妃的条件。 若于一川成功得了太尉之职,那国人自然而然便会认为于府将出一位太子妃了。 “七贵中人将我林家推到国人面前不知吃了多少口水,如今我也要将他们推到国人面前吃吃口水再说,便让于氏一族暂时先做着将出一位太子妃的美梦罢。” 虽然说龙世怀年少气盛,已得靖安帝的允许可以不按规矩挑选自己未来的太子妃,但少年敏感的心仍旧会将他的眼光牵引向兵部尚书府和太尉府。兵部尚书是他大舅,大舅没女儿。那么按惯例,未来太子妃应该出自太尉府中。 林漠轻此举一来可以彻底根除龙世怀的怀疑,将龙世怀的眼光引向于一川的女儿,自然而然便会不再敏感于林珺的边关之行。二来还可以看看于氏一族是不是因为将要出一位太子妃而再次得意忘形。只要他得意忘形,到时候便给他一棒,给他一棒自然便是给世族七贵当头一棒。可谓一举两得。 林镜之轻点头,表示明白了。这是真真正正的捧杀! 儿子在官场历练几年,将官场这套花花肠子倒也领会了个七八分,林漠轻甚感欣慰。于是又和儿子扯了些轻松的话题。直到龙秋彤使人来催了几次并说‘镜之方归,路途多有劳累,你暂且放过儿子,让他好生憩息一晚再说’的话。林漠轻这才和儿子散了。 094 贵女中的贵女(5000字更) 今天是林老夫人的生日。这也是林镜之之所以千赶万赶的赶回国的原因。 林老夫人娘家姓贾,自她曾祖父那一辈起,便已是单传。直至她,从此贾氏一族再无出。而且她出生的时候便身逢大难,正赶上一场瘟疫。在那场瘟疫中,尚在襁褓中的她差点便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那个时候,恰逢一个僧人路过,那僧人看到了襁褓中气息皆无的她,直赞她以后必是儿孙满堂、大富大贵、寿终正寝之人。并且掏出一颗药丸,叮嘱她母亲喂她吃下。 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她母亲毫不犹豫的将药丸予她吃下。说也怪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的神志居然慢慢的悠了过来。 她母亲大喜过望,急忙要感谢那僧人,哪里还有僧人的影子。 是以,从此,但凡她生日,她母亲都要带着她去佛寺祈福。同时这一天,还要广开粮棚,舍粥舍银予乞丐。 便算后来贾氏一族彻底没落,但嫁了人的她时时谨记她母亲临终所说的话:笃信佛教、善待众生。 所以,做为林家妇后,她亦时时叮嘱自己的丈夫不要为她的生日大举庆贺,只需在那一日去佛寺上香并且为乞丐施舍粮银便可。 以往,都是丈夫、儿子陪她去,后来有了媳妇,就多是媳妇们陪她去了。 是以今天一大早,林老夫人的院子便显得相当的热闹。 林瑾、林璇一左一右的窝在林老夫人身边,而林老夫人则喜爱的搂着她们不时和她们说笑,时不时的又问龙秋彤‘粥棚搭好了没有、施舍的钱银有没有装好’的话。 龙秋彤笑道:“娘,放心。粥棚早搭好了,比往年的还要大许多。那些要施舍给乞丐的钱银也分别用钱袋装好了。您别操心,只比往年多,不会比往年少。” 轻轻的摇晃着两个小宝贝,林老夫人笑道:“我这是老糊涂罗。如果不是你们一大早的巴巴的来说,我都要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了。” “娘是大富大贵之人,真正应了贵人多忘事那句。” 说话的是任明月,一席话使得林老夫人笑指着她不知说她什么才好。正在此时,林漠轻、林漠楼、林镜之、林念之都走了进来,齐齐的跪在林老夫人面前。 “儿(林漠轻、林漠楼)恭敬母亲大人寿比天齐、福如东海。” “孙(林镜之、林念之)恭敬奶奶寿比天齐、福如东海。” 笑得合不扰嘴,林老夫人一迳说着‘快起来、快起来’的话,一迳示意龙秋彤、任明月扶起他们。只有林璇,看着笑着要摸她脑袋的林镜之,居然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知道小丫头还在吃昨天的醋,林镜之笑道:“我呀,从北极国带回一匹小马驹。” 果然,林璇的大眼睛中生了好奇,但因了生气就得有个生气的样子,是以虽然仍旧不看林镜之,但眼珠其实已斜向了林镜之的方向。 “那匹小马驹虽然不似汗血宝马珍贵,但长相极可爱,浑身雪白,毛极长,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一团绒毛……” 林镜之的话还未尽,林瑾已跳了起来,道:“真的吗?真的有这样的小马驹?” “当然是真的。很像璇儿曾经喜爱过的那个类似马儿的布偶,但这个马驹是活的哦。” “昨晚怎么不说。不是骗人的吧。”林瑾表示怀疑。 “你大哥哥我今次不但出色的完成出使任务,更因得北极皇帝的喜爱,他送了两千匹战马给东傲,另外还单独送了几匹汗血宝马予你大哥哥我。因我们林府没有专门的养马场所,所以,你大哥哥我暂时将那几匹汗血宝马养在了木兰马场。包括那匹小马驹。” “给我,我要,我要。”林瑾摇着林镜之的胳膊,满脸的乞求之色。 林镜之‘诶’了一声,将林瑾的手一一掰开,然后坐到林璇身边,一把将林璇圈在怀中,道:“我当时想着这小马驹我们璇儿肯定喜欢,是以专门带回来送给璇儿的。可不是给你的。” 林瑾“啊”的失望的叫了声,她自命有着做姐姐的觉悟,做为姐姐的她是从来不和林璇抢东西的。 林璇早就心痒难耐,再也装不了腔也作不了势,立马转身,手搂着林镜之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一匹小马驹终于将林璇心中的醋排得一干二净,林家的人都笑了起来。 “大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木兰马场?” “明天吧。今天我们都先陪着奶奶去相国寺进香。” 当然知道陪奶奶最是重要,林璇高兴的点头。 林老夫人笑叹道:“你们一个、二个啊,欺负着我年纪大了,不记事了,都瞒着我。若我知道今日是我的生日,昨晚就留下天珠了。” 其实,林老夫人倒真不是年纪大了不记事,而是这段时日心神皆在武念亭身上,自然而然便忘了她自己的许多事。 随着林老夫人语毕,就见武念亭一袭浅蓝淬染白色幽兰的薄袄袍,腰系白玉质绫罗缎带,披着一件浅蓝色系的大氅跑了进来,直接跪在林老夫人面前,清脆道:“天珠恭祝外婆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在林老夫人惊喜的扶着武念亭起来的功夫,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进门的却是林老爷和武必老爷子。 原来昨晚林镜之送武念亭回去的路上便提及今日是林老夫人生日之事。 武老爷子一迳作揖一迳笑道:“老寿星,恭喜你啊。” “同喜、同喜。”林老夫人急忙示意林镜之请武老爷子入座。 林璇因了小马驹的事不再吃武念亭的醋了,拉了武念亭在她耳边说着今天要去相国寺进香的事。乐得武念亭不停的点头说着‘好好,我也去,我也去’的话。 众人在说笑的功夫,林正匆匆跑来,道:“宫里来人了。” 众人急忙迎了出去。 每年的这个时候,靖安帝都会遣人送来大量的进香物品。今年亦一样。看着赵公公率着一众宫人将十数箱进香物品抬进府,林老夫人又急忙遣身边的老嬷嬷去拿赏钱。 好一番忙碌下来,赵公公看时辰不早了,道:“差不多要上朝了,洒家该走了。” 林老爷急忙遣人送赵公公出府。林老夫人则叮嘱大儿子、三儿子上朝去。 林老夫人的生日一贯本着不声张、不铺张是原则。在和母亲又说了些‘去相国寺注意安全’的话后,林漠轻、林漠楼就上朝去了。 林镜之方从北极国归来,有十天休沐假,倒不用去,是以今天决定陪着奶奶林老夫人去相国寺进香。 “我有镜之保护,你们就都别操心了。你们两个老头子便帮我一个忙。” 林老爷、武必急忙道:“说。” “听秋彤说今年的粥棚搭得比往年还要大。来的人定然比往年的还要多。你们便都帮秋彤、明月去罢。我担心她们两个忙不过来。” 不但要派粥,而且还要派银两,虽然说都是给乞丐的,但也有平时生活清苦的贫困之家今天也有来凑热闹的。是以每每此时,人山人海。知道个中辛苦。林老爷道:“成,别担心,我保证完成夫人交待的任务。” 一袭话,若得众人再度笑了起来。 清理好进香物品后,林老夫人携着林瑾、林璇、武念亭上了马车。林镜之骑了马跟在马车旁。林正亲自赶车,马车后还有四个粗使婆子随着。再往后,就是林拾带着十数个家丁抬着各色进香物资。 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往相国寺而去。 因为不想惊动众人,每年这个时候,林老夫人出门的时间比较早,街道静悄悄的。等他们一行人来到相国寺的时候方方辰时。 早有相国寺的方丈迎了出来,将所有的进香物品抬进相国寺后,林镜之遣林拾带着家丁们都回去,只留下林正和那四个粗使婆子相随。 在方丈的带领下,林老夫人携着林瑾、林璇、武念亭至大殿。然后一行人在菩萨像前跪下。 林老夫人双掌合十,默默祈祷:“信女林贾氏,得我佛慈悲而苟全活于世,夫爱子孝、家族和睦。只心痛于爱女早逝,早前求佛将爱女还予信女。我佛慈悲,终为信女送来一个奇迹,信女一生无憾,知足矣、知足矣。” 这厢林老夫人在佛前诚心还愿,那厢林瑾、林璇、武念亭、林镜之四人则安静的按着方丈的指引跪佛、叩头、上香、祈愿。 因林老夫人祈愿、还愿后,还会诵读经文,知道小家伙们肯定会嫌这枯燥,再说以这三个女孩子之龄要她们安静的上香、祈愿已经不错了,实不指望她们能够陪着她诵读经文,于是便让林镜之领着她们三个去转转其它的大殿。 知道奶奶向佛之心虔诚,林镜之领了三个丫头片子出大殿而去。叮嘱那四个粗使婆子在殿外小心侍候着。 等林镜之领着三个丫头片子逛了一整圈相国寺后,已是巳时了。许多香客也陆陆续续的进了来。 那些香客中最吸引人眼球的莫过于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缓走进相国寺的于府于一川的嫡女于长月。 一袭浅蓝绣白色郁金香花案的薄袄袍,腰系白玉质绫罗缎带,披着浅蓝色大氅,头梳双髻,两边的耳垂处挂有两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在阳光的反射下,光线在她粉嫩的脸上游曳不停,衬得她小巧的眼、小巧的鼻、小巧的唇满是灵秀。 若单看她的五官,都不算出彩。但这些小巧的五官长在同样一张小巧的脸上,就相当出彩了。 是以,于长月一进相国寺,引起的轰动自然不小。当然也吸引了武念亭等人的目光。 武念亭被吸引是因为撞衫了,除了花案,她和于长月强烈的撞衫了。都是浅蓝色系啊啊啊……而且于长月的身材均衬,似乎比她这胖乎乎的身材更适合穿浅蓝色。 凑近林瑾耳边,武念亭问:“她是谁?” “西宁王妃于茜月的侄女于长月。她父亲叫于一川,现在我大伯父手下当差。” “原来是世族七贵中的人。” 东傲官场分两大派,一派为世族,一派为寒族。 世族是自东傲皇朝成立以来便一直存在的一派,初始被东傲皇朝仰视为顶梁柱。他们讲究的是血统出身,子子孙孙凭着对东傲皇朝数百年的贡献,无需参加科举,只需凭借血统便可入朝为官。至于官场造化,那就要看他的政绩了。这一派人中,以‘世族七贵’最引以为人津津乐道。这‘七贵’便是七个姓氏的大家族,西宁王妃于茜月的于氏一族、东平王妃何津瑶的何氏一族、东平侧妃杨韵绮的杨氏一族皆在此列。 寒族起步较世族晚,初始皆为世族所用,这也是自古所谓‘上品无寒族、下品无世族’的原因。但红尘滚滚,数百年来,寒族中不乏青年才俊脱颖而出被皇朝重用而且成绩相当卓著的,他们慢慢的引起皇朝统治者的注意。为了削弱世族在朝中越来越大的掌控力量,皇朝统治者开始大量启用寒族人员,企图让寒族和世族相抗衡。 从被世族压迫掌控的寒族一下子跃为皇朝的新星,寒族的崛起自然而然引起世族的反对。于是皇族便和世族达成协议,无论启用哪个寒族中人,事先都要通过世族的同意。 这个举措看似是皇族、寒族对世族的妥协,但其实这举措就如温水煮青蛙般,经过数百年来的发展,当世族猛然发觉寒族已达到了他们不能掌控的地步的时候已是为时已晚。 至靖安帝这一辈,寒族已到了辉煌时期,全然达到和世族相抗衡的境地。这一派人中以‘寒族五姓’最引以为人津津乐道,这‘五姓’中便有如今贵为皇亲国戚的林氏一族。 当然,经几百年的发展,世族七贵中原有的只许在七贵中相互通婚以保持血统纯正的历史正悄然远去,而寒族五姓中亦不乏有和七贵乃至皇族通婚的人。 虽然世族、寒族血统已有些混淆,但要仔细分的话还是可以分清楚个一二的。 这个中间的‘一二’指的便是至今仍旧纯正的世族血统,他们的后代仍旧可以凭借老祖宗的特权,无需科举便可堂而皇之享受各种特权出入官场。 于是,靖安帝他便想将这‘一二’都从朝堂中抹去,真真正正做到不拘一格录用人才,真真正正做到能者上、庸者下。这样的话,一来可以保证他的儿子龙世怀以后在朝堂上彻底不受制于七贵中人。二来也可以让龙世怀爱他所爱,不要因朝堂的制衡原则搞得他的后宫也需要制衡原则,更无需为了这些原则而错失了他最爱的人。 这些弯弯曲曲的门道都是龙世怀对武念亭讲的。今日真真正正看到一个七贵中的嫡出姑娘,她也是相当的感兴趣的。 听闻这个于长月的血统便属于七贵中那超纯正的仅剩的‘一二’血统中的精华,在七贵中,论她的身份之尊贵不下一朝公主,那可是贵女中的贵女。这也是她今日来相国寺进香,而作陪的丫环、老嬷子、看护的家丁不下百人的原因。 待于府乌压压的一众人在香客的指点、议论下被方丈迎了进去后,林瑾突然猛地一拉武念亭,指着于府那群丫环中的某个熟悉的身影,道:“你看,那是谁?” 武念亭急忙仔细看去,低呼:“方秋文!” 不错。那群丫环中确实有方秋文。 原来自那日在东傲城外碰到一个游方僧人治好自家妹子的病后。方春文携着方秋文投奔至东傲城中那个远房亲戚的家中。 起初,因了那个远房亲戚是世家奴的身份,这样低贱的出生是不被方春文看中的。但为了能在东傲能够生存下去,她不得不纡尊降贵选择了投奔。好在那远房亲戚憨直,不但接受了她们姐妹,更将她们姐妹引荐给了于府的当家主母也就是于一川的妻子杨氏。 杨氏见方春文生得清秀,办事灵活。而方秋文小小年纪似乎懂些医术,更懂得煮一手上好的药膳,于是便将她们姐妹二人都留了下来。如今,方秋文更被杨氏派给了于长月,专门负责调理于长月的身子。 因当初那个医好她的游方僧人说逢初一、十五便要拜佛,方秋文是一日不敢耽误。时时谨记。今天,趁着于长月拜佛,她便也来了。 其实,她一进相国寺便看见了林瑾、武念亭,恨意的眼神转瞬便逝。然后她小跑几步至她姐姐身边,低声的告诉她姐姐,“林家的人。” 方春文不敢大动,只是瞟了一眼,便瞟见了武念亭、林瑾。接着便见林璇被抱在一个高大、俊朗的青年怀中。这段时日她服侍予杨氏,偶有听闻那些贵妇们的谈论,对朝中的事也略知一二,再加上对林府的了解,她可以很快便猜测出这个青年应该就是林府的嫡长孙林镜之,且他的面相和林府的大爷林漠轻有七八分相似。 若当初能够进得林府,便算入不了那个老成持重的二爷林漠寒的眼,只怕也能勾动这个初出茅庐的林镜之的心…… 只是现在,唉,可惜了、可惜了。世族七贵和寒门五姓是天生的死对头,她既然已效力于七贵,便得和七贵同仇敌忾。更何况,她相当的讨厌当初那个完全不给她们姐妹留丁点余地的武念亭。武念亭因了林府小恩公的身份,如今可是林府人心中的宝。她方春文若有得道升天的一天,一定要让武念亭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等会子瞅个机会悄悄的去打听打听,林府的人今天到相国寺是什么原因。” 听着姐姐的吩咐,方秋文点了点头。 095 我是上官澜(5000字更) 至午时,林老夫人方将整本经书诵读完。 简单的用过斋饭后,她便叮嘱林镜之道:“你带着天珠、瑾儿、璇儿去施粥的粥棚那里去罢。我还要去扫扫相国寺后的那座舍利塔。” 这是林老夫人每年的生日都要做的事。她向佛但并不强求自己的儿孙们也向佛。她担心这种枯燥的事禁锢了孩子们的性子。 “奶奶,我们帮你。” “是啊,外婆,等我们扫完塔后一起去粥棚。” 施粥的粥棚离相国寺不远。转过两条街就到了。那里曾经是个集市,后来慢慢的荒废下来,成了流浪人员、乞丐们的大本营。 终究扭不过孩子们,林老夫人只好携着他们往后院的舍利塔而去。 待林老夫人一行人走远,方家姐妹才露了脸。方春文看着妹子,问:“打听清楚了?” “是。” “林家今天在那个废弃集市施粥?” “正是。” 凑近妹子耳边,方春文好生交待了几句。方秋文听得连连点头,并道:“姐,放心。这件事,妹子一定做得人不知、鬼不觉。以洗我们姐妹当初被污辱之仇。” 这对姐妹也真算是奇葩,不记人家对她们的好,也不认为她们的贪得无厌有错。一门心思只想着该如何打击武念亭、打击林府好出心中那口恶气。 看着妹子走远,方春文这才转身前往大殿侍候于长月。 只是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龙咏萱居然也出现在了方家姐妹方才站立的地方。 虽然她前世为妖,但并不和今世为人相矛盾。这人世间只有拜佛没有拜妖、拜魔的,是以她这个郡主只得很是识时务的时不时便来寺庙拜上一拜。如果说原来她进寺庙的时候还有忐忑不安之心,如今已皆无。 她不过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今天一大早在相国寺转悠的时候就发现了林镜之、武念亭等人。悄悄的随了一路,原本指望着可以看见上官澜,结果没有,上官澜根本就没来。可巧之又巧的,让她发现了鬼鬼祟祟的方家姐妹。 虽然不明白这对姐妹要做什么,但龙咏萱已起了好奇,如果她分析得不错,那个姐姐是让妹妹去那个林家今天施粥的粥棚做点子什么事。 眼睛一转,龙咏萱心生一计,急急的跑回自己念经的厢房,示意丫头司棋过来。在司棋耳边嘀咕了两句。 “郡主,不,不可啊。”按惯例,每隔一段日子,王妃娘娘何津瑶、侧妃娘娘杨韵绮便要携着龙咏萱到相国寺吃斋念佛三天,今天是第二天,郡主如果玩失踪,那她这个小丫环还不得被打死。 “你敢不听本郡主的话。” 看着横眉冷对、眸中骄纵之气丛生的郡主一扫这段时日的和蔼可亲,司棋的心一寒,‘卟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道:“奴婢不是不听郡主的吩咐。而是如果王妃娘娘、侧妃娘娘要传郡主用斋,那可如何是好?” “你告诉她们,本郡主念了一天的经,累了,没味口。等饿了自然要你去取些斋饭来用。”一般情形下,她们不会打扰她睡觉。 “可,可听不到郡主的念经声,王妃娘娘、侧妃娘娘会不会起疑心?” 何津瑶、杨韵绮、龙咏萱三人虽然在一个禅院中,但每人有一间厢房,而且紧挨着,龙咏萱的房间居中。要想不被发现真的会非常的难。 “你替本郡主念经呗。” “啊?” “就这样定了,你一人分饰两角。务必拖到本郡主回来。快,把你的衣服脱给我。” 从来不敢反驳这个郡主,司棋认命的脱下衣服。然后看着郡主将一袭郡主的服饰褪下换上。 “你将本郡主的衣物套在枕头上,对,就这样,然后盖好被子。好,成,务必拖到本郡主回来。不要让我母妃和姨娘发现了。” “郡主。” 司棋手颤脚颤的看着龙咏萱。想着郡主怎么似乎又变回原来那个嚣张、霸道、无事生非的性子了。她是真的好怀念这几个月那个柔和温馨、平易近人的郡主啊。 才不管司棋心中想着什么,龙咏萱现在的好奇心胜过一切,她轻手轻脚的出门,然后还好心的将房门带上。左看看,右看看,确信到相国寺后山去拜菩萨的何津瑶、杨韵绮没回。于是,她站直了身子,低着头,一迳出禅院而去。 守禅院的那些东平王府的粗使婆子们只当是司棋出去替郡主办事,也没大瞧清。任了龙咏萱就这般混了出去。 她清楚的记得林家施粥的那个废弃的集市离相国寺后门处不远。于是一路往后门方向而去。 守后门的小僧人见她的穿着,也以为是东平王府的丫环被主子差出去办事,也没多问,就这么放了龙咏萱出了相国寺。 出后门,转过一条街,便听到那集市方向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龙咏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伸手将身上的衣服扯裂两处,又拍了些泥巴、灰土在衣服上、脸上,看自己完全就是一个乞丐的样子,她便向集市方向走去。 好巧不巧,当她转过第二条街道的时候便看到了鬼鬼祟祟的方秋文。于是她不动声色的、小心翼翼的跟上了方秋文。 不说龙咏萱跟踪方秋文到底发现了什么,只说去扫舍利塔的林老夫人、林镜之一行五人拿着扫帚进了高达十三层舍利塔。 一层一层的扫来,便是最小的林璇都不曾叫累。林老夫人看着很欣慰。直扫到最顶层,日头已是西移。 一天的功课做完,林老夫人引领着孙儿们拜别方丈。 当他们来到粥棚的时候已是酉时。只见粥棚中好一派热火朝天之景。一溜排十数口大铁锅、十数个大蒸笼都冒着热气。 热气腾腾的大铁锅旁,龙世怀、林漠轻、林漠楼都挽着袖子在帮忙施粥,看来他们几个是一散朝就来了。 今日粥棚施粥一天,早、中、晚三餐,一碗粥、两个肉包头,一勺咸菜。还每人派发一个装有一两散银的银钱袋。 因为林府每年这般所为,这里等着派粥的人知道不会少了他们的份,是以相当自觉的排着队,没有争吵插队现象。当他们看到林老夫人来了后,一个个相当恭敬的和林老夫人打着招呼。 龙世怀穿得极普通,和林家的家丁们的穿着一样,当然不会有人认出他是当朝太子。林老夫人心疼的走到他身边,问了些‘累不累?你父皇的身体可好?’的话。 龙世怀一一答了。 林老夫人今天特别高兴,袖子一捋道:“来,让外婆来。” 龙世怀将饭勺一扬,笑道:“外婆,您还是先憩憩吧。我不累。”接着,他看到了武念亭,立马从蒸笼中拿出一个热气直冒的肉包子递到武念亭面前,道:“快尝尝,这个是我亲手包的,一直留着就是给你的。” 太子哥哥居然会做包子?武念亭急忙伸手接过,大口吃起来,接着小脑袋直点,道:“嗯嗯嗯,好吃。” 见她狼狈的吃相便知她没有骗他,又见她嘴边沾有包子肉馅。龙世怀高兴的伸手,替武念亭擦试。 也就在这个功夫,突地,粥棚中有人叫着肚子痛。紧接着,又有人叫着肚子痛的话。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林老夫人慌了神。林老爷急忙冲上前,扶起那个最先倒地的乞丐,问:“你怎么了?” “痛,肚子痛。”说话间,乞丐捂着自己的肚子再度叫了起来。 也许是连锁反应,才一会子的功夫,粥棚中近百号吃粥的人都倒下叫着肚子痛。 林老爷、林漠轻、林漠楼等人招呼了这个招呼不了那个,一时间粥棚中乱了套。 粥棚外面的人似乎又没问题,很是不明白的看着里面,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一个乞丐从里面冲出来,叫着‘毒,有毒’的话倒地后,外面的人才恍惚明白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接二连三有人从里面冲出来喊着‘毒、有毒’的话后随之晕倒。 ‘乒乒乓乓’的声音很快响起,外面的人将手中的碗都摔在了地上。 粥棚里,龙世怀、林镜之等人救人去了。林瑾、林璇、龙秋彤、任明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知道傻站着。倒是武念亭,她四处看了看,估摸着这粥棚里有百十号人倒了地后,她急忙冲出粥棚。 还好,还好,外面除了那些从里面冲出去而倒地的人外,没有其他倒地的人。而且外面那些人将那些冲出来晕倒的人一一扶起来靠坐在一根挂着大铁挂钟的粗大树杆之下,并问着‘如何?如何’的话。 很快,外面有一部分人冲进粥棚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另外一部分人则将陆续跑出粥棚倒地的乞丐或者人都扶起来靠在那挂着铁挂钟的树杆之下。 那树杆上挂的铁挂钟有两百多斤重,仅用一根铁索链吊着,铁索链下端则松松的系在树杆上。那大铁挂钟本是原来这个集市用于开市、闭市时摇铃用的。后来由于这个集市废弃了,这铁挂钟又太重不好搬动,是以仍旧留在了这里。由于铁挂钟长期不用,又经了风雨,早就锈蚀斑斑。 如今,有了太多人靠着,又有太多的人摇着靠着的人问着他们‘如何、如何’的话。树杆就不停的摇晃起来。 因现场太乱、太过嘈杂,没有人注意到摇晃的大铁挂钟。 又在一阵推摇之下,终于,‘哗’的一声,铁索链彻底松开,树杆上那重达两百多斤的铁挂钟迅速下坠。 若那铁挂钟果然掉下,那靠着树杆而坐的数名叫着肚子痛的人和围着他们的十数人都将被砸得血肉横飞。 武念亭眼明手快的跑上前,大喝一声‘快走’后,使出生平所有的力气,险之又险的拽住了铁索链下端。 下坠的铁挂钟在发出一声沉重的轰鸣声接着又摇晃了数下后终于稳住,险之又险的停在了离武念亭还有一个头高的地方。 粥棚里面乱极,林家的人和龙世怀等人都在抢救人,当然不知道粥棚外发生了什么。只有武念亭一人,小小的身躯,脸憋得通红的拉着铁索链下端,道:“走,快走。” 虽然她天生力气就大,再加上从小泡药水的原因,身子骨极强,力气亦随之增强。可她终究是个孩子,根本不可能支撑太久。 可是,那些方才还围着晕倒的人焦急的询问‘如何、如何’的人都在吓得一个激灵后一哄而散,生生将那几个说是中了毒的人弃之不顾。另外几个捂着肚子叫痛的则艰难的往外爬,还喊着‘救救我们、救救我们’的话。 武念亭紧紧的拽着铁索链,道:“不怕,不慌,我还撑得住。”接着,她又大喝一声倒退几步,硬生生将大铁挂钟往上拉了拉。这才看着仍旧在围观的人道:“快,你们帮个忙,扶他们一把。还有,帮忙将那些晕倒的人抬过去。” 就算她有足够的力气支撑,但这个树杆似乎没有承受力了,开始发出断裂的‘砰砰’声。 听到断裂之音,本想上前帮忙的几个人突地停住脚,踌躇不前。 危险迫近,武念亭红了眼,看着那几个人,道:“救救他们。快把他们拖开。我不会松手的。”再不拖开,她都没办法了。 因了说话,她岔了一口气,紧拽在手中的铁索链一松,‘哗哗’的声音之中,那铁挂钟又往下滑了些。把武念亭拖得往前踉跄了好几下。 她的力气似乎也耗尽了。可如果她松手,那下面那几个不能动弹的人肯定要被砸死。可就算她不松手,那树杆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一边是摇摇欲坠的大铁钟,一边是不断发着断裂之音的树杆,还有一个踉跄着拉着铁拉索的小丫头…… 这中危险情形下,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也没有一个人上前帮武念亭一把。 “小丫头,你还是快松手,快跑吧。” “拖开还不是个死。”有人说话了。 “反正他们中了毒,活不长了。”又有人说话了。 武念亭怒瞪着他们,道:“谁说他们是中毒了?你们说中毒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林家的人故意要害你们?林家的人便算要故意的害你们也不会选在今天这个无论如何解释和掩饰都解释不了也掩饰不了的日子。” 闻言,有人点头,道着‘是啊,是啊’的话。但也有人说‘林家家大业大,越是这种日子越不会让人怀疑’的话。 武念亭‘呵呵’的笑了起来。“果然、果然,好人难当。小人心渡君子腹。我也是林家的人,我方才是不是应该就不救你们任你们被砸死在这铁挂钟之下?反正我林家的人有害你们之心。你们是大富之人是吧,我们林府缺银子所以想杀了你们夺银子?你们是大贵之人是吧,我们林府的人想杀了你们好夺了你们的权位?” 武念亭的一句‘大富大贵’之谈惹得那些人红了脸。 是啊,林府的人杀他们图什么呢?若说林府的人图他们什么,那简直就是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有几个人心中愧疚,欲上前拖那还晕靠在树杆下的乞丐。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树杆彻底的断裂了。大铁挂钟彻底失了着力点,迅速下坠。 武念亭一个趔趄往地上扑去,小手再也拽不住铁索链,恁了那铁索链从手心飞速的滑过。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从天而降,一手搂过武念亭,转身的同时一脚踹出,只听‘晃啷啷’的一声响,那重达两百多斤的铁挂钟硬生生被来人踹飞到十丈开外的院墙上,接着将院墙撞开一个口子活生生嵌入其中这才止住了去势。同时,他抱着武念亭再度转身,再起一脚,将砸下来的树杆亦是一脚踢飞,树杆飞至铁挂钟处,撞得灰飞烟灭。 混在人群中的龙咏萱眼睛都亮了,“阿澜。” “师傅。”看到最亲的人,武念亭方才忍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上官澜出现的时候,正是小徒弟口口声声说着那些人‘大富大贵’的时候。小小的身子似乎有着无尽的能量,憋得满脸通红的脸上也憋着委屈、愤懑。但她没有松手,没有因为这些人的冷漠而松手。一头秀发随着寒风在风中飘扬。就似一个小斗士,一个充满了能量的小斗士。 “傻子。”上官澜放下小徒弟,擦着小徒弟的泪水。然后从腰包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里面的药水替小徒弟洗着一双被铁索链划伤得血污不堪的手,同时道:“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双受伤的手可以让你永远记住,有些人是不值得救的。” “外婆说众生平等。” “那是因为你外婆将他们看做平等的人。而那些人呢,有没有将你外婆看成是平等的人?他们吃着你外婆的、喝着你外婆的只会认为是心安理得。他们一有不舒服,首先想到的是你外婆下毒害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过往年你外婆为什么没有下毒害他们。一个从来不把你外婆看做平等的人你也要认定他们众生平等?” 上官澜面上虽然淡淡的不动声色,但这番‘见人不救’的理论是他原来无论如何也不会这般教导的。他是见了小徒弟的伤,这次是真气了。如果放在方才,他要是知道小徒弟的手伤成这样了,肯定在救下小徒弟后任那铁挂钟下坠,才不会将它踢飞到无人区,管它砸死多少人。 “师傅。”武念亭抱着上官澜的腰身,将头埋在他肚皮上,默默的哽咽着。 上官澜轻拍着小徒弟,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天猛、天满等人进粥棚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个猛然从天而降的少年一袭白袍裹身,披着雪色的狐茸斗蓬。斗蓬帽沿边围着一圈狐茸毛,狐茸毛随着寒风不时的摇曳在他的脸颊、鼻尖,令人看不清他真正的容颜。只是他的出现让所有在场的人无形中生出一种压迫感,一种清贵逼人的压迫感。 而且,这个方才紧拽着铁索链的小丫头唤这位少年‘师傅’。 他是谁? 就在一众人都在猜测着上官澜身份的时候,很快,天猛、天满又回到上官澜身边,耳语了几句。 素来清冷的眼中抹过些许冰霜,上官澜将斗篷的帽子取下,露出他那张倾城倾国的脸,在一众人惊艳的震惊中,他淡淡道:“我是上官澜。” 096 这锅粥有问题 这句话,不啻于‘我是活神仙’般的在人群中炸开。 有一些捂着肚子叫‘痛’却尚未晕倒的人已开始往上官澜脚边爬去。更有一些捂着肚子叫‘痛’的人从粥棚里冲出来,想去拉上官澜的手,还喊着‘救我,救我,毒,我中毒了’的话。 上官澜不着痕迹的转了个身避开这些人的拉扯,然后任了他们倒下,又看向武念亭,问:“你看,又一些坚定认为自己中了毒的。他们现在心里想的肯定是林家的人要害死他们。他们是一群只记现在却全然抛却了以往那数十载风雨无阻的前来施粥的林府的好的人。你说,为师还要救他们吗?” “救。” 看着小徒弟委屈中又透着倔强的眼神,上官澜摆了摆手,示意天猛过来,道:“去,告诉他们。那些‘毒’是本郡王下的。” 上官澜的一句话再次若凭地起惊雷,震得所有的人都呆掉了。 这事上官澜若担下来,他的前途可就尽毁了啊。龙咏萱急了,想冲上前阻止上官澜担责但又扒不开那些围着上官澜的人群。 “再告诉他们,他们所谓的‘毒’并不是毒,而是本郡王亲自调配的一剂灵丹妙药。这剂灵丹妙药的好处就是人吃下后,可以清楚的知道这些人本身是不是存在什么顽疾。比如说,至今没有肚痛的人说明他们的身体素来十分强健,本身并无疾病。而那些肚痛的,说明他们平时身体就不好,肯定有顽疾缠身。” 随着上官澜话落,一众人‘啊’的一声,恍然大悟。但也有极个别人道:“这是真的吗?” “本郡王是上官澜,你说是真的吗?” 上官澜可是东傲的金牌御医,谁敢说他的话不是真的?谁敢说他调配的药是假的? “本郡王想着今日是林老夫人施粥的日子,是以一时兴起也想来回义诊。只是可惜啊可惜,本郡王来晚一步,还未言明就造就了这般大的误会,且污水都泼向了林府。唉,当真是好人难做、人心难测。”语及此,上官澜看向天猛,又道:“去解释。” “是。”天猛急忙跑进粥棚。 龙咏萱傻眼:不,不是这样的,明明是那个于府的小丫环化装成小叫化子然后趁着林家的人不注意偷偷的在一锅米粥中下了毒药啊啊啊。还有啊,你不是有洁癖吗,你的小徒弟将你那一身雪狐茸斗蓬映得满是血手印,你不嫌弃她吗?不嫌弃她吗? 冷冷的看着一众摸着头、不知所措傻笑的人,上官澜牵着小徒弟的手,缓缓的走进粥棚中。 “林老、老夫人,对不住了。不成想我想来回义诊却给你们添麻烦了。”上官澜进粥棚的第一件事就是道歉。 天猛早将一切按上官澜所言解释清楚,天满等人亦支起了桌椅给上官澜看病用。而天平等人则早将一众歪七竖八的人都抬至桌前排好队。 从腰包中又掏出一个瓶子,上官澜递到天猛手中,道:“一人一颗。” 上官澜的一众保镖办事效率之高,便是龙世怀亦是惊叹不已。更奇的是,在吃下上官澜的药后,那些明明事先还捂着肚子叫痛的不再叫痛了,而那些晕厥的人居然都醒了。醒后的他们很慌张,甚至有的还义愤填膺的指责林老夫人借施粥谋财害命。 谋财害命? 呵呵,武念亭的心彻底的冷了。再也不觉得委屈了。她觉得,为了一群这样的人而难过是浪费自己的感情。 于是,天猛按照上官澜先前的解释又重新解释了一遍‘灵丹妙药’的妙用之处。 一听上官澜,那可是东傲医学界的金字招牌啊。这些人便迫不及待的想上前和上官澜打招呼,恨不得上官澜看的第一个病人便是他。 天满、天平、天猛、天玄等人一一不着痕迹的上前挡了。 上官澜看的第一个病人是武念亭。只见他极慢极慢的似捧着一件珍宝般的捧着武念亭的一双小手,轻声道:“好在为师带着药水,要不然那些铁锈入血入骨,为师便是华佗再世只怕也救不了你。” “怎么回事?”龙世怀吃了一惊,问话的同时亦抓过武念亭的手看,这才发觉武念亭一双肉肉的小手掌心上的皮肉模糊。“谁,谁干的。”只当是有人趁乱攻击了武念亭,龙世怀的眼瞬间暴红,看向人群。 龙世怀虽然穿着林府小厮的衣物,但那气势让人不容忽视。所有的人被龙世怀的眼神吓了一跳,那些想让上官澜看病的还涌在前面的人都不自觉的倒退了几步。 “义诊完再说。”上官澜是知道龙世怀的性子的,如果说了武念亭受伤的真相,只怕今天这里所有的人龙世怀会弃之不顾。更不惜亮出太子的身份。这样的话,对龙世怀、对林府就都不好了。 “没事,我没事。”武念亭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笑道:“快,你快去帮忙去,别误了师傅义诊的时间。今天可是外婆的好日子。搞砸了,小心外婆揭你的皮。” 所谓义诊都是幌子而已。龙世怀心思透亮。但见武念亭不停的推着她,又担心她的小手用力下受伤,他只好捏紧了拳头恨恨的退下。 上官澜这才又小心翼翼的替小徒弟上药。最后让小徒弟坐在他身边,轻声道:“好好看着,你就会知道哪些人该救,哪些人不该救。不要说出来,你心里有个定论便是。”虽然此举残酷,但能用吃一堑换一个教训,也权且可当小徒弟人生的历练。 在上官澜言传身教小徒弟的功夫,天猛、天满等人又重新让那些自认为中毒的人排好了队。 很快,第一个病人上前,坐在上官澜对面。估计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美的人,而且是一个男人。那人早忘了肚子痛的事,只知道定定的看着上官澜。 “手。” 闻听上官澜一声‘手’字,那人才发觉上官澜那双美极的眼中便似堆有三九严寒时节的雪,令人不自觉的便打了个哆嗦。一个冷颤之下,那人急忙将手抬起,放在桌上。 上官澜戴上蚕丝手套,为那人号脉。过后,很是平静道:“你一直有便秘问题。” “是,是。” “这正是你吃了本郡王下的那灵丹妙药的粥后肚痛晕倒的原因。”上官澜一迳说,一迳写着药方,最后递到那人手上,道:“按这个药方,连续服用三个月,本郡王保你便秘之疾不会再犯。” 看那人为难的脸色,上官澜又道:“本郡王既然说了配合着林老夫人施粥来一趟义诊,那便不会打诳语。天猛,银子。” 于是,天猛急忙予了可以买足三个月中药的银子,那人拿着银子欢欢喜喜的退下。临走还不忘再度回头看了上官澜一眼。 上官澜凑近小徒弟耳边,道:“你看他拿了银子后的高兴劲,他肯定不会拿这银子去买药治病,而是拿着他去喝酒。” “为什么?” “因为他满口的酒糟牙。之于这种人而言,酒比他的命更重要。” “那他的病不好,会不会砸了师傅的招牌。” “他不按我开的药方治病,好不好便和为师没关系了。” 武念亭似有所悟的点头。 接着,第二个人上前。上官澜同样号了脉后,道:“你有消渴之症。” 那人像看一个国宝般的看着上官澜。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是是。” “这也正是你吃了本郡王下的那灵丹妙药的粥后肚痛晕倒的原因。”上官澜一迳说,一迳写着药方,最后递到那人手上,道:“按这个药方,连续服用一月。消渴之症可以暂时缓解。以后注意饮食,少吃糖等食物便会减少许多的苦痛。天猛,银子。” 于是,天猛急忙予了可以买足一个月中药的银子,那人拿着银子亦是欢欢喜喜的退下。不忘抛着手上的银子对排着队的人道:“神了,真神了,果然是神医。” 见上官澜一拿脉便能断出病情,那排着队的人便都信上官澜方才的‘灵丹妙药’之言了。更欣喜于可以被上官澜亲自诊断。而被阻隔在粥棚外面那些没有肚痛的人现在恨不能肚痛就好,至少有病没病都可以让上官澜诊诊。 这个时候,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句‘原来那灵丹妙药果然灵,今天人太多,一一义诊的话就忙不过来了’的话。 接着又有人又道:“是啊,那灵丹妙药可以很快区分谁有疾、谁无疾,于是上官家的郡王爷就有充分的时间给那些有疾的人看病开药方了。免得让无疾的人耽误了义诊时间。” 一时间,外围的人都恍然大悟的点头。而内里排队看病的人也都点头道‘是啊,果然,原来如此。’ 听到这些言论,直到此时,林老爷、林老夫人一直担着的心方才放下。看向上官澜的眼神多是欣慰和感激。 上官澜却一直看着他诊治的第二个那个有消渴症的病人的背影,眼见他抛着银子一迳出去,邀了几个外围的人而去。上官澜又凑近小徒弟耳边,道:“他拿着这银子也不会去买药治病。” “为什么?” “看到他方才邀了几个人没有。” “看到了。” “为师笃定那几人应该是他的酒肉朋友。他应该是拿着那银子和那些酒肉朋友潇洒快活去了。” “师傅怎么可以这么肯定?” “你方才看他手上的刀伤了没?” “嗯。” “那是长期和人打架新伤加旧伤累积而留下的。他不是不知他这种患有消渴之症的人伤口最是难愈合。可惜,估计因了这群酒肉朋友,他是宁伤身体也不伤感情。保不准,今天酒后一个高兴劲起,他手上又会添一道新伤了。” 武念亭再度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接着,第三个人上前。上官澜同样号了脉后,道:“你没有病。” 那人“啊?”了一声看着上官澜。 “你吃粥后肚痛晕倒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你担心自己中了毒而已。”语毕,上官澜摆手示意他退下。 眼见着前面两个拿了银子,到他就没银子,这个人很着急,道:“上官御医,再看看,再看看,我真的没病?” 默默的盯着他看了少许,上官澜看向天猛道:“给他十两银子,终究今天受了惊吓,少不得要买点压惊酒喝。” 于是,第三个人喜滋滋的拿着天猛给的十两银子跑了,跑得飞快。 上官澜凑近小徒弟耳边,问:“你说为师该不该给他银子?” 武念亭大眼睛一黯,然后摸着自己的手,因为这个人她很眼熟,就是那几个靠在树杆上正对着铁挂钟的人之一。 如此一来二去,至子时,那晕倒的百十来号人都被上官澜一一诊过脉。其中真正有病的只有三十几号人,而没病因了惊吓而晕倒的倒占了绝大多数。 最后一个,龙咏萱磨磨蹭蹭的走到上官澜面前,伸手。 上官澜看了龙咏萱一眼,仍旧替她号了脉。最后他拿开手,将蚕丝手套取了扔掉,道:“郡主,你没病。” 居然认出她了?她这个样子也能认出她?忘了她这一世是龙咏萱,还以为她是前世的俏俏,龙咏萱一时间喜得情不自禁,道了声‘阿澜’。 “郡主,请自重。” 一声‘郡主’令龙咏萱如梦初醒,她早已不是前世他深爱的那个俏俏了,今世一切又得重来,她又是痛又是羞又是恼道:“谁说我没病。” “你有病?”这个郡主总喜欢缠着她,算起来应该是神精上的病。 “我有……我有……”相思病,相思亦成疾啊。龙咏萱喏喏道了两声,心中的话终是说不出口。要是在妖界,妖界之于情爱一事很是开放,想爱就爱、想恋就恋,不似这规矩众多的人间。 可是,正所谓入乡随俗,她既已是人,便不想被上官澜看成是轻贱之人,一声‘阿澜’的称呼眼前人便让她自重,若说出‘相思病’,上官澜还不得将她看成勾栏院中人还不如。 如此一想,龙咏萱道:“至少我知道你那什么灵丹妙药之说都是扯谎。” “哦?” 看着上官澜冷冷盯着她的眼睛,内里没有丝毫风云,不似前世梅花树下那灼灼的眼神中满是排山倒海般的情愫。 在龙咏萱将上官澜的眼神做着两世对比的时候,只听上官澜又道:“奇怪了。郡主是怎么知道本郡王的灵丹妙药之说是扯谎?莫不是郡主知道真相?再或者是郡主看到了什么真相?” “真相是……”语及此,龙咏萱猛地住口。不能说,不能说。绝对不能像龙咏萱那个没头没脑的本尊般口无遮掩。那个往粥锅中下药的小丫环是于府的人,是世族七贵中的人。而她们要陷害的是林府的人,是寒门五姓中的人。 七贵和五姓之间的斗争由来已久,肯定是于府的人故意安排的。那做为皇室成员的她便不亦插手。 再说,保不准现在她一说,马上就有风吹到了于府,然后于府的人会办死那两个丫环。 那两个丫环死了不可惜。死无对证之下……不,也许是查无此人之下,无论是七贵还是五姓的人都会认定是她龙咏萱这个皇室中人想挑拨是非。到时候她岂不是徒惹一身腥还会累及皇室?终究,皇室的身份是她今生是否能够得到上官澜最大的保障了。她不想皇室对她失望。 心中过了几个弯后,龙咏萱道:“真相是我在这里待了一天,没见你往那锅中下什么灵丹妙药。你哄别人可以,哄我肯定不成。” “谁说没有?阿澜予我下的,你当然没看见。”语及此,龙世怀一把拽起龙咏萱,道:“还有。你一个郡主,穿成这样跑到这里成何体统。” 龙咏萱气鼓鼓道:“太子哥哥你不也在这里?” “本太子在这里是施粥。你呢,在这里是吃粥。如果明天传出一朝郡主和乞丐抢粥的传闻。你说,你父王和母妃会不会剥了你的皮。” 真传出去的话。她这个郡主的面子就丢尽了。一朝郡主居然小气、吝啬到要和乞丐抢东西吃的地步。“我,我,我只是……”龙咏萱开始有点后悔今天的好奇心了。 “听说你和你母妃、姨娘在相国寺祈愿,吃斋念佛三天。” 龙咏萱低头不作声代表着默认了。龙世怀将她一把推到林镜之身边,道:“大哥,麻烦你将她偷偷送到相国寺去,不要让人发现了。”龙世怀和龙咏萱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自然而然是希望她不要出事的。再说她出事也象征着皇室的丑闻。 龙世怀发怒,龙咏萱还是要听的。再说龙世怀确实是为了她好。一朝郡主三更半夜的游荡在外,而且衣服也破了,脸上还都是泥巴,谁见了都会七想八想。 随着林镜之非常绅士的请了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龙咏萱出粥棚,方才还热闹的粥棚突地便安静了下来。林瑾、林璇紧张了一天,早就睡着了。很快,在林老爷的授意下,林拾赶着马车过来,林老爷示意龙秋彤、任明月抱了两个孩子回家去睡。 武念亭今天受的打击颇大,当然不会睡也不愿回去。她还想知道真相。她知道她师傅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手段而已。 虽然敬佩着师傅的手段,但她不希望林府当这个冤大头。 现在,粥棚中只剩下林老爷夫妻、林老大、老三兄弟、武必爷孙、上官澜、龙世怀了。到于林府的一众在这里负责派粮、派银的仆役则被天平、天玄等人远远的拦在了集市外面。天平等人知道,今天的事不调查清楚,这些人一个都不能走。 上官澜挨次走到那十数口大铁锅边,一一低头闻了闻。最后,他指着其中紧挨着墙边的一口铁锅道:“这锅粥有问题。” 097 原来,他就是那个狼首 果然有问题?! 林老爷急忙跑了过去,低头闻了闻,“没什么啊?没霉味或者馊味啊。”可叹林老爷一身朗若明月,自然没想着是有人刻意陷害,还想着方才的乱套是不是用了不洁的米熬粥而导致的。 “这锅粥果然被人下了断肠草。”上官澜道。 断肠草? 一听闻断肠草,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仅这名字就让所有的人打了个寒噤,林老夫人更是捂着胸口,问:“是毒药?” 上官澜沉重的点了点头。 “不可能。”几乎是所有的人异口同声。 “其实,事先仅观他们面色便知确是由中毒引起。但我还不能肯定到底是什么药物引起的中毒。于是暂时便给他们所有的人服用了可解百毒的解毒清丹。在号脉的过程中,我发现那三十多号病人所有的中毒特性均是一样的,应该来自于断肠草。现在我闻了闻,便可以断定了,果然是断肠草。幸亏……幸亏下药之人的份量掌握得不好,下的药被这锅粥稀释了许多,是以毒性不重。” 那意思是不是说如果份量重的话是不是当场就会死人?! 闻言,林老夫人惊得呆坐在椅子上。武念亭急忙跑过去抱着她、安慰她,说着些‘外婆,别伤心,别着急,会搞清楚的’的话。 “老爷子府中的人……” 不待上官澜语毕,林老爷子摆手截话道:“不,不可能是他们。今日在这里负责施粥、负责派发银两、包子的除了我们一众主子外便都是林府的世家奴,这几年都是他们在这里负责,并未出差错。所以,定然不是林府的人搞的鬼。我是绝对相信自己家的人的。” 见林老爷子如此笃定,上官澜也不再反对,毕竟因了孝慈皇后的原因,林府这些年在买卖仆役上是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而且用的几乎都是世家奴。再说如果真有问题,早几年便出了,也不必等到现在。 上官澜思绪间,林老爷义愤填膺又道:“谁?是谁这么心狠手辣,要置我林府予死地?” 如果不是林府的人,那定然是来这里接受粥银的人了。 可是,今日连乞丐带贫困人员来了上千号人。发粥的、发包子的、发咸菜的家丁、婆子们人手有限,做事都分不出神,哪还分得出谁来了、谁没来呢?而且一日派了三餐,那就更记不全了。 比如说,龙咏萱只怕在这里混了一天,他们还不是没有一个发现她。 想必那心狠手辣下毒之人肯定一如龙咏萱般乔装改扮了的,要么不露真容,要么故意破衣乱衫。 所以,这件事只怕还真不好察。 “莫不是龙咏萱?”林老大率先开口,最后又道:“不可能,不可能。如果真是她,她有什么理由?我林府和东平王府素来无瓜葛,而且东平王爷和我的交情不错。再说,如果真是她,她哪还有胆量留在最后。” “确实不是她。”上官澜道。 “为什么?”众人再度异口同声。 “断肠草的味道极特殊。若她用过,气味会留在她手上至少在十二个时辰内不能散去。方才我替她拿脉的时候,可以清楚的感知她身上没有断肠草的味道。” 武老爷子也恼得顿足,道:“到底是谁?是谁?既然如此歹毒,为何不将这所有的铁锅都下毒?”如果都下的话,也许他们就会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上官澜再度走近那放了断肠草的铁锅边,道:“因为他做贼心虚,是以必须偷偷摸摸。你们瞧,这口大铁锅紧靠墙边,他应该是躲在墙后,再通过这墙上的缝隙将药送进来投入锅中。这也是其它的锅中没有断肠草的原因。” 众人急忙涌上前去细看,发现紧挨着铁锅处的墙体处果然有个缝隙。上官澜伸手沾了沾缝隙中的粉末,放在鼻子处轻闻,道:“果然。” 很快,天猛递了帕子让上官澜净了手。 林老爷、武必二人亦急忙上前用手把那粉末沾了些许放在鼻子处闻,却并未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 上官澜道:“没有十年医术的修为,是闻不到这个味道的。这也是那人下毒能够成功的原因。”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别说人多手杂下他们不会注意什么,更何况人家是有备而来偷偷下手。更是察无可察。 “要不要报官。”林老三开口问。 “不可。”上官澜摇了摇头。“一来,我已明确说明这是义诊,再报官自然便人心慌慌。二来,真要查,你们觉得有谁有我逍遥王府的能力。” 看来上官澜的意思是由逍遥王府暗中查探这桩事了。 “澜儿。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查清楚。要不然他下次出手,估计就要死人了。”林老夫人语带哽咽。又道:“万不想我的好心会被有心之人拿来利用,真是罪过、罪过啊。” “老夫人,放心。”上官澜安慰着林老夫人说一定会彻查清楚此事,给林老夫人一个交待。 正在此时,林拾将龙秋彤等人送回去后又来了。林老爷急忙要林老夫人先回家休息。 “不,回去也睡不着,我不回去。”出了这大的事,她怎么放心回去呢。 “老夫人,这件事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子也不会查得清楚,您不如还是回家静候消息的好。在这里候着伤神徒劳无益。若伤了身子,老爷子就又多一桩忧心事了。” 是啊,这下毒之事没查清,她若病倒的话,自家老爷子岂不是一个头两个大。听了上官澜的话,权衡利弊后,林老夫人叹了口气,“好,我回去。天珠,你随外婆回去,天晚了,小孩子也熬不得夜。” “不,外婆,我还待会子。”有件事,她得和师傅唠叨唠叨。要不然,别说今晚,便是以后所有的晚上她都会睡不着。 见武念亭眼中全无睡意,林老夫人只好作罢。林老爷便吩咐小儿子送老妻回府。 随着林老夫人、林漠楼走后,粥棚中只剩下林老爷、龙世怀、武老爷子、上官澜、林老大、武念亭等人。 “澜儿,真察得出来?”武老爷子还是挺了解上官澜的。 “难。” “那……” “老夫人不能再忧心了。” 一句话,其他的人都沉默了。只听上官澜又道:“若是下毒抑或是主使下毒之人不懂医术,我只需从各药铺下手便可察出来。但如果他懂医术,这种毒虽然烈,却对懂医的高手来说要制成它却是极简单。” 一众人明白了,如果下毒之人是从医之人那察出来的机会会相当渺茫。因为他是懂医的高手。难怪上官澜会说‘难’,只听他又道:“所以说,医之高者就算没有仁心,但也一定不要存着一颗害人之心。” 医之高手要害人的话,那只能是令人防不胜防。 “是不是世族七贵中人?”林老大再度问。 “是又如何?无凭无据。”龙世怀回答后,很是气恼的一拳头捶向桌子,结果方才那张简易的看病的桌子受不住他的力,四分五裂。他又道:“别落在我手上,否则……他们会连这桌子都不如。” 上官澜道:“算了。无论他有多厉害,但他若有心再下手,一定会露出破绽的。我们以后注意些就是。现在有两件事最是重要。” 自从上官澜出现,林老爷便觉得有了主心骨似的,急忙问:“哪两件。” “一件,就是这件事无论查不查得出来都务必要圆个已经查出来了的谎,让老夫人信了。这是为她的身体着想。免她日思夜忧。” 当然明白老妻不能再犯忧思,林老爷急忙点头,道:“这个没问题。第二件呢?” “第二件就是要将这里都处理一下。特别是这锅粥……”上官澜指着被下了断肠草的铁锅,又道:“必须深埋。” 好在,好在这铁锅靠着墙。因为离得远不方便,除非是其它铁锅中的粥都派完了暂时接济不上才会考虑到用它,否则,今天真正中毒的肯定不会只有三十几号人。 处理好所有的事,天已渐明。 回程的轿中,武念亭恹恹的倒在上官澜怀中,道了声‘师傅。’ “手还痛不痛?” “没有方才痛了。” 看着小徒弟有气无力的样子,上官澜道:“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情急之下救人也有错吗?”思考了许久,她再度认定自己救人没错。但师傅方才那样严厉的教导她,她又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做错了。而且后面那些拿药并闹着要银子的人,唉…… 看着小徒弟清明、倔强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小徒弟手抓铁索链、小脸涨得通红、秀发随风乱舞的一幕在上官澜脑海中不停的闪过。 “师傅,我今天和外婆一起扫了舍利塔。” “嗯。” “总听人说舍利子、舍利子,那舍利子到底是什么?” “舍利子就是释迦牟尼佛圆寂荼毗之后,在他的骨灰中还未化为灰的一块头顶骨、两块肩胛骨、四颗牙齿、一节中指指骨,这八块骨头有的色泽如玉,有的红艳似火,有的灿若琥珀,有的剔透如玛瑙,还有的似水晶般晶莹……总而言之,就是色泽不一。” “什么是荼毗?” “就是火葬。” “原来这就是舍利子。那这八块舍利子有那么多的色彩,肯定非常的漂亮。” “是否漂亮为师不得而知。但据佛经记载,这八块舍利子一现世,当时就照亮了整个天空。整个国度都闪烁着琉璃之光,波光遴遴,许多心情烦燥的人心瞬间归于平静,许多有杀生念头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屠刀。” “那是不是就是说,便是圆寂了,释迦牟尼佛爷爷也没有放弃他心心念念的众生,还想用他仅剩的骨头来保护他心心念念的众生?” 闻言,上官澜看着小徒弟一派求知的神,他不是不知道小徒弟好挖陷阱,然后让人掉进她挖的陷阱中。如今小徒弟这般引着他说舍利子,不外乎就是想说‘众生平等、救人无错’。 也许他方才让小徒弟见识世间残酷的一面太过激了。毕竟小徒弟现在还小。这个世间,终究善良的多、邪恶的少。如果哪一次小徒弟因为他教授的‘不救众生’而错失救助一个善良人的机会,以小徒弟的善良,她肯定会内疚一辈子。 念及此,上官澜道:“嗯,想必释迦牟尼佛确实是这么想的,而且他也是这般做的。” “既然我们东傲有舍利塔,想必那舍利塔中应该有舍利子。” “是,我们东傲有两块释迦牟尼佛的舍利子。” “可是,在舍利塔中我并没有看见舍利。” “因为舍利埋在地宫中。你当然看不到。”见小徒弟诧异的看着他,上官澜解释道:“相国寺的前身是佛门寺,那个时候,佛门寺尚不属官家机构。后来,供奉在佛门寺的舍利子被人偷盗过一次,所幸追回,也因了此,佛门寺更名为相国寺,且将相国寺收官管辖。当然,担心舍利再次被盗,便又修了地宫存放。” “师傅方才说舍利子一现世就照亮了整个天空。整个国度都闪烁着琉璃之光,波光遴遴,许多心情烦燥的人心瞬间归于平静,许多有杀生念头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屠刀?” “是的。是以后来《大般涅磐经》上写有‘若见如来舍利,即是见佛’这句话。” “也就是说,舍利子是个普渡众生的好东西。” “嗯。可以这么说。” “可是。就像曾经因为被蛇咬过一次,于是担心杯中那弓箭的影子是蛇一样。舍利子曾经被盗过,所以就要将它藏在地宫不再让它的佛光来普渡众生?这和杯弓蛇影又有什么差别?那是不是天下雨的话,我们最好是都不出门呢?” 唉,果然。小徒弟果然在挖坑。她这是想表达因为曾经救过错的人,所以以后是不是就要不再救助所有的人呢? 上官澜心中抹过一抹难言的情绪,即有心疼也有欣慰,道:“也不是全然总是藏着它。比如说佛法大会的时候就会请出它,还有东傲国太子大婚的时候也会请出它。但凡在那两天来朝拜舍利的人,均会沾佛祖的祥瑞。” “可是,如果那两天有些人有事来不了,那可怎么办?是不是佛爷爷就不予祥瑞他们,也不会保护他们。那不就是众生不平等了吗?” “佛门还有一句话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意思是所有外在的一切对佛的供养都比不上内心的恭敬。广结善心、饶益有情、福慧双修,菩提方得圆满,这便是心诚则灵的道理。心诚,则佛光自然普照。” “哦,我就说嘛。如果那两天,有些坏人也得了舍利子的普照,那他们岂不也沾了佛的祥瑞。那对那些因有事而赶不到这里来的‘心诚’之人而言是多么的不公平啊。原来佛爷爷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只要他们心诚,仍旧会予佛光予他们。这样说来,在佛爷爷面前,众生果然是平等的。” 绕来绕去,果然再度绕到了众生平等之上。上官澜心中微叹,嘴角却是含笑道:“是,众是平等的。” “那徒儿救人没错。” “是,没错。” “师傅,如果方才的事再来一遍,徒儿还是会选择义无反顾的去救他们。因为徒儿在救他们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想着要他们的感激。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因为徒儿只知道外婆方方拜了佛、扫了塔、一心向善。如果在她的生日出现意外,外婆的心会很难受、很难受。” 上官澜伸手轻抚着小徒弟的手,很是骄傲,道:“是,为师的徒儿最厉害。无论是选择还是决定都没错。方才的事是为师偏激了。” 见师傅终于放弃了他先前的偏见而承认了她的主见,武念亭的嘴角笑得似开遍的野花。但她同时道:“师傅过激也是心疼徒儿受伤,是不?” “嗯。”了一声,上官澜的心更欣慰了。轻刮着小徒弟的鼻子道:“虽然你没错,但也得记一个教训。以后无论是做什么事,一定要量力而行,只做力所能及的事。如果因了救别人而伤了自己却是大大的不该。是,如果你不救他们,他们也许会受伤、会死,他们的家人会伤心。但你也要想着,你也有亲人,你如果因了救他们而受伤了或者伤重不治,你姥爷怎么办?他会不会也伤心呢?” “是,师傅。徒儿受教了。以后做事必不会伤及自己,害师傅、姥爷为我担心。” “嗯。知道就好。好好睡一觉。你这伤口睡一觉会好得快些。” 骑马随行在软轿外的武必老爷子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难怪小乖孙将他推下了软轿,原来是有话和她师傅讨教。看来,上官澜在小乖孙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了,嘿嘿…… 待武老爷子、上官澜一行人走过。五个身影出现在他们经过的道路上。四高一矮。 四个高个子穿的都是北极*人服饰,其中的两个身材魁梧,一看就是男子。另外的两个高个子身材修长,虽然着男装,但一看便知是两位女扮男装的女子。那个唯一的矮个子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年纪,亦穿着一袭普通的北极*人服饰,但罩着她脑袋的头盔下却有一张极其清秀美艳的脸,一看便知是女孩,特别是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三分威严、七分狂野。 “阿大,查清楚了,他是谁?” 一身材魁梧的急忙揖手出列,道:“禀公主,他就是上官澜。” 那被称为‘公主’的少女双手负于背后,略抬下颌,看着上官澜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轻声道:“原来,他就是那个狼首。” 098 皇太女 这位公主来自北极国,名唤魏缘。 说起来,在北极国,这魏缘可是个大人物。她的地位比她的兄弟们的地位还要高。因北极皇帝至今还未立太子,现在北极国人多有传言,说他们的皇帝陛下也许会将帝位传予她,北极国将出一位女皇帝的话。 这魏缘是北极国皇帝最宠爱的人,没有之一。是以,她的性子一向骄纵,更养就她狂野不羁的性子。 自去岁始,这魏缘越发的无法无天了。时不时的就会跑出皇宫,在外闲闲的逛个两、三天再回来。 初始,吓坏一众宫人,因了此,北极皇帝陛下还砍了不少人的脑袋。她回宫后,也没为那些因了她而掉了脑袋的宫人们流一滴泪,只说‘看护不牢、死有余辜’的话,是以这魏缘在北极皇宫可谓是个狠角色。 后来,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北极皇帝陛下便专门为她安排了四个武功高强的帖身侍卫保护她。无论她去哪里,他们只要跟着保证她的安全便是。 如果说原来他们只是在北极国逛也便罢了。大不了七、八天就会回宫。可这一次,这魏缘突发奇想,居然混进了使臣队伍,一路无人察觉的来到了东傲国。 说起来,其实她和东傲国也有些渊源。因为她的母亲便是东傲国的公主,靖安帝的庶妹龙云烟。 当年,龙云烟和亲到北极,生下魏缘。人人都说母凭子贵,只有这一位是反向行之,是母凭女贵。因了这个女儿,龙云烟在北极国后宫位居贵妃之位。 北极国没皇后,如今掌凤印的便是贵妃龙云烟了。这也是北极国民间传说魏缘将是‘皇太女’的原因。 这位皇太女成天游走于民间,当然便听过上官澜的名号。 她知道,前年,逍遥王府的商务在北极国出了点问题,是上官澜亲赴北极国全盘运筹帷幄,短短时日便将那和逍遥王府作对的商家整焉了菜。做为东傲国人的上官澜居然将手染指到了北极国且成功的将北极国的本土商人击败,至今北极国还在流传着上官澜倒买倒卖、霸盘垄断的传奇。 她还知道,正因了逍遥王爷的十二个儿子个个不简单,是三国人口中所称的十二匹狼,那么,做为老大的上官澜自然而然便被称为‘狼首’。 可叹前年她年纪尚小,行动不如现在自由,无缘和上官澜结识。不过因为‘狼首’二字,便对上官澜很是好奇。 此番她混进她父皇派的使臣队伍偷偷的一路从北极国随着林镜之的队伍来到了东傲国,一来是想看看她母亲的故国是不是一如母亲口中所言的繁华遍地、江山似锦。二来便是想见识见识上官澜这个人,看他是不是真如传言中的那般厉害。 不想,今天第一天逛东傲城,关于上官澜的消息那是扑天盖地而来。 有的说他去岁以十四之龄便在东傲国四年一度的‘朝夕阁’会试中夺得头魁,被靖安帝御封为少年圣儒的。 还有的说他如何因了医术之精而以少年之身便被靖安帝御封为金牌御医,现在更位列御医局首座的。 如果说原来她只是好奇于上官澜在商界的手段的话,因了这些传闻。她对上官澜更好奇了。 然后,她又从过往行人口中得知林府今天广开粥棚,凡去的人不但管饱而且还管银子。 说起林府,和她算来也有点渊源。因为她的小表姑任明月是林家的媳妇。想着也许在粥棚可以看到那个素未谋面的表姑,她便带着四个手下往粥棚方向而来。 因他们穿着北极*人的服饰,担心去粥棚引起轰动。再说一国的军人去人家施舍的粥棚讨要吃的会落人话柄,是以她选了个离粥棚极近的酒楼决定看看再说。 虽然那酒楼离得近,但离粥棚至少也隔了三条街。好在酒楼有三层。于是,她便在三楼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拿出千里眼,仔细观察粥棚的动静。 先期,她可以从粥棚中忙碌着发粥、发包子、发银子的人的穿着中很好的区分谁是主、谁是仆。然后,她将目光全然锁定在那些穿着主人服饰的人,于是很快便能区分哪个是林家的大媳妇龙秋彤,哪个是她表姑任明月。只有那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林老爷、武必),她分辨不出哪个是林老爷。 后来,随着林漠轻、林漠寒二人相继到来,她也可以根据他们的年纪准确的分析出谁是林府的老大,谁是林府的老三。至于没看到林镜之、林念之兄弟,她有些奇怪。后来想了想,也许林镜之有事,而林念之耽误了太多太学的学业,只怕今天要去太学院恶补。 紧接着,林老夫人带着三个女孩来了,领路的正是林镜之。 林镜之她是认识的,林老夫人也好推测出身份,她只好奇那三个女孩,是以急忙将千里眼对准,她可以很快便确定那个最小的、牵着林老夫人的手的、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是林璇。因为太美,便是自认美艳无双的她见了林璇也不得不承认林璇比她美。 “那后面两个手牵手的应该就是林珺、林瑾吧,说起来,她们两个还得唤我一声表姐呢。”说话间,她可以准确的确定那个穿着一袭红衣、英姿飒爽的女孩是林瑾。因为早听过林瑾长得似极任明月,一见便能认定。 至于那个和林瑾手牵手的那个胖乎乎的穿着浅蓝色衣物的女孩,“咦,林念之可没有说林珺比他还胖的事。而且似乎说林珺是他们兄弟姐妹中最瘦的啊。” 因林念之随着他大哥出使北极国。魏缘和他年纪相仿,再加上两家算起来还有任明月这个纽带关系,是以二人是无话不谈。 于是,她极好奇于那个穿着浅蓝色衣物的小胖子,便一直将千里眼对准了她。更有意思的是,那个小胖子和一个穿着林府下人衣物的人似乎相当的亲密,而且那个下人居然拿包子给那个小胖子吃,还帮小胖子擦嘴角。 “莫不是这个小胖子是这个家仆的妹子?” 当她正如此想着的时候,粥棚中便乱了,有许多人捂着肚子倒地。再然后,好多人跑进跑出。她的千里眼清楚的看到那个小胖子跑了出来,然后她清楚的看到那个小胖子凭自己小小的力道拉着铁索链的一幕幕。 当事时,她还‘啧啧’摇头,道:“不自量力。” 可是,也就在大铁挂钟坠落的一瞬间,也就在那挂着大铁钟的树杆断裂的一瞬间,她的千里眼中出现了一位白衣飘飘若流风回雪般的俊美少年。 瞬时,她便被他吸引了。 雪衣雪襟雪斗篷,黑发赛墨,剑眉入鬓,眸赛繁星。在那乱糟糟的场合中,他便犹如寒梅初放、鹤立鸡群,要人不注意他都难。没来由的,她便心中一悸。 愣愣的看着他救下那个小胖子。魏缘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原来是个武功高手。好,好男儿。”语毕,她摆手道:“阿大,去打听清楚,那个救下小胖子的白袍公子是谁。” 侍卫打听消息去了,而她则一直在这里用千里眼观察着那白袍公子的一举一动。因了他的出现,因了他清贵逼人的风采,那施粥现场的混乱似乎很快便安静下来。而那个小胖子和他的关系似乎不错,抱着他,搞得他一身雪衣满是脏兮兮的血手印。但那白袍公子似乎一点不嫌弃那个小胖子,而且似乎相当的爱惜她。不但为她疗伤,更让她坐在他身边,不时和她低头耳语,状极亲密。 一时间,魏缘便有些醋了,觉得这个时候坐在那个白袍公子身边的人应该是她才是。她还恼声抱怨道:“那个小胖子不就是一个家仆的妹子么?怎地和穿着这般华贵的人也不分贵贱?她这是因为救了几个人、受了点伤就趁机占他的便宜么?” 越说越有气,她丢了千里眼。 可就算是丢了千里眼,满眼仍旧是那个白袍公子的身影。她只得重新捡起千里眼,再次将它对准了白袍公子的方向。 从他拿脉来看,应该是在给人看病。“难道是粥里有什么不洁的东西?那林府这一次是好心办错事了。” 如此想着,她便直问‘阿大回了没?’的话。问了三遍都没回,她便恼了。后来又派阿二去打听消息,一样的,很长时间后,阿二也没回。 她虽然骄纵,但头脑不笨。很快她便想着肯定是出大事了。于是她不再独看上官澜,而是看向粥棚的外围。 粥棚明显分为里、外两个层次,里面的都是林府的人和正在排队等着白袍公子看病的人。 外围是看热闹的人。但这些看热闹的人也许不知其实他们早被人包围了。包围他们的人清一色黑衣黑裤劲装。 再远的地方,又是一群黑衣黑裤劲装的人包围着林府方才派粥的下人。明着看似乎是保护、维持现场,但其实是包围,绝对是包围。 有意思了,如果她记得不错,这些黑衣人应该是白袍公子的手下。明明先期只有四个伴在他身边。但随着他进粥棚后,很快便有近二十八名黑衣人集合在此处,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看似帮忙、安抚,其实是不着痕迹的将所有的人隔开了,而且成功的隔离成几个区域。 “这个白袍公子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有这么多黑衣人坐阵,想必这也是阿大、阿二至今打听不到消息回来的原因。 于是,她决定等,耐心的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个貌似看好了病的病人都兴高采烈的出来,看似不经意间的离开,其实每一个离开的病人身后都会有一个黑衣人跟踪。至一里地左右之处,见那病人没事了,这黑衣人才会重新回到粥棚处,继续不着痕迹的维持着这里的秩序。 “原来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暗卫。” 魏缘如此认定后,不得不感叹这位白袍公子的出行阵仗着实惊人。比她这位公主的出行阵仗还要风光十分。 到子时,阿大、阿二还没回来。魏缘也不生气。她清楚的知道,阿大、阿二暂时是探听不到消息的。因为那些黑衣人实在是太精明了。如果阿大、阿二现在去和那粥棚里面出来的人接触的话,保不准就会引起黑衣人的注意。 又等了等,酒楼要打烊了,掌柜来摧,魏缘直接便丢了十两金子予掌柜,道:“包夜。” 掌柜二话不说,立马拿着金子走人,而且很快奉上了酒水。 在她霄夜的功夫,阿二回来了,低声道:“进不去。太多暗卫。便是被那些暗卫送出来的人,属下们也不能联系。免得被那些暗卫误会。阿大担心公主着急,是以让属下先回来说一声。” 魏缘笑眯眯道:“嗯,我知道了。” 别看这位公主年纪小,但心智极成熟。许多事,她的见识比他们都长远。于是,阿二不再多话,只是揖了揖手,退至一边。守着她。 “一起霄夜吧,反正本公主也吃不完。” 如果说她对其余的人都极其狠的话,独对她的四个侍卫总是网开一面。二话不说,众人围坐一处,开始吃吃喝喝,还不时的讨论一下那粥棚有可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恶,要不是东傲国的那探子总是跟着,本公主早就换了衣物,这样就可以混进去了。” 原来,他们五人混进北极国使臣的队伍后,虽然一路瞒天过海到达了东傲国,但因为他们是以护送战马的马倌的身份来的,是以他们一行人和那些战马一起被送到了木兰马场。不似那些出使使臣一来便被迎到了驿馆。 他们昨天到,在木兰马场熟悉了一下行情。今天便出来逛街。本想在逛街的时候换一套衣物再好生的逛一逛,免得穿着军服感觉怪怪的,万不想被阿大发现了一个一直尾随着他们的东傲国探子。 使臣出使,明着都是你来我往、欢宴迎接。实际暗里都你防着我、我防着你,这是不传的秘密。 他们穿着军人的服饰闲闲的逛街那还没什么,如果鬼头鬼脑的换一套衣物的话,那这个问题可就大了。 是以,他们决定就不换衣物了。 然后偏巧不巧的遇到了林家施粥这档子事。 直至天将明,阿大还没回。而那白袍公子一行人似乎处理好了所有的事各自告辞,最奇的是,那个小胖子居然和白袍公子上了同一乘软轿。 呶着唇,魏缘放下手中的千里眼,将它时不时的敲打在她的掌心。“不对,不对,这个小胖子绝对不是一个仆人的妹子的身份那么简单。而且那个仆人绝对不是仆人。要不然,所有的仆人都被隔绝了,怎么只有他仍旧留在现场。而且看情形,他对这事非常的懊恼,一个懊恼下还拳烂了那个白袍公子看病的桌子。呵呵,有意思了,有意思了,他会是谁呢?” 她这个时候绝对没有想到他就是她的表哥龙世怀。 在她揣度的时候,阿二道:“公主,那白袍公子的轿子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她心中一喜,急忙下楼。正在此时,阿大回来了。她急于见白袍公子,摆手示意阿大暂时不要说。 阿大揖手,退至一旁。 待白袍公子一行人走过。她才率着她的四个侍卫出现。遗憾不能近处得见白袍公子的容颜的同时,她问:“阿大,查清楚了,他是谁?” “禀公主,他就是上官澜。” 无原由的,她的心再度一悸,接着心里升起狂喜。她为他而来,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徒有虚名,但万不想第一天相见便被他的风采武功所折服,这是不是就是有缘呢:“原来,他就是那个狼首。” 直待看不见上官澜一行人的身影,她才又道:“不错,很配。” 闻言,四个侍卫同时抹了抹额头的汗。两年时间的相伴、一路行来,这五人或多或少建立了一定的感情。公主说的是什么,他们或多或少都能清楚的知道。 其实打去岁始,陛下已开始在为这位公主选驸马了,但这位公主要么嫌那些人虽然长得好看但太过娘娘腔,要么嫌那些人虽然阳刚但都长得不漂亮。要么会文的不懂武,要么懂武的不会文。总而言之,没有一个能够入得了的这位公主的眼。 此番,公主随着林镜之的队伍来东傲国,他们四人还以为公主看上林镜之了。毕竟林镜之少年官袍加身、探花之资,而且长得朗如明月不失男子气概,更难得的是文武双全。再说,公主和林府多少还沾点子亲带点子故,可以说是亲上加亲。 便是他们四个都真心认为林镜之不错。 万不想今天,这位公主居然看着上官澜远去的方向说出‘不错,很配’的话。 看来,他们四个一路都揣摩错了。 看来,公主看上上官澜了。 在北极,这位公主那真是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人物。连性格难以捉摸的皇帝陛下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宠着她、哄着着、依着她、溺着她。如果她看上了谁,只要她说了,那皇帝陛下肯定会答应的。 一直没开口的女侍卫阿三道:“既然公主心意已定,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回国,其余的事就交予皇帝陛下便成。”皇帝陛下没有不答应这位公主的事。再说皇帝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谅东傲不能驳了这桩姻缘。 很有气势的摆了摆手,魏缘道:“本公主的事本公主作主。如果是权力缚来的婚姻有什么幸福可言。” “啊?” “本公主暂时还不想暴露了身份。” “是。” “走,回木兰马场。阿二,两天时间,无论用什么办法。本公主要上官澜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消息。还有那个小胖子的。” “是,公主。” 099 水落石出 七天后。 林府。 看着跪在堂下的人,林老夫人小心翼翼的走近他身边细瞅着,约摸是个二十左右的男子,她心痛问道:“果真是你下的毒?” 男子垂头丧气,语气极无力,道:“是。” “为什么?” “老夫人可还记得去岁曾经拒绝过一个乞丐前来府上求着当奴的事?” 因林家的三个媳妇在相国寺捡了个乞丐,然后那个乞丐撞了大运居然被林府的大管家林福收为义子取名林拾,从此这林拾吃香的、喝辣的一生无忧的事不知羡煞多少乞丐。所以这几年不知有多少乞丐希望能够一如林拾般撞大运撞进林府当奴才,林老夫人对这事还是有些清楚的。 但跪在眼前的男子去年到底有没有来过她倒真没映像了。于是林老夫人问向旁边的林正:“你可有映像?” 林正摇头,道:“禀老夫人,每年来府上求着当奴的乞丐多之又多,哪个个记得全。请老夫人恕小的眼拙,真记不大清了。” 林老夫人又看向林拾,林拾也摇头。便是他们二人的爹,林府原来的大管家福伯亦摇着头,道:“老喽,如果是二十年前,老奴这双眼倒也能够做到过目不忘。只是如今,老眼昏花且精神不济,哪还记得去年的事?” 这也是他早早的便将大管家的位子传予了林正的原因,现在的福伯在林府顶多就是养老而已。越发的不怎么记事了。 既然他们都不记得,林老夫人便只得当眼前的男子是去岁曾经来过的乞丐,于是问道:“想必你是因为被我林府拒绝了,是以对我林府心生怨恨?” 那男子突地抬头,眼睛泛红道:“男子汉大丈夫,若非逼于无奈,谁愿当奴?不过是上有七老八十的双亲必须赡养,是以才舍了面子前来求助。” 一听闻这男子有七老八十的双亲要抚养,林老夫人对他的怨减了许多,道:“那你的父母呢?” “死了。” “死了?” “因为我没用,无论打什么工都挣不到太多银子,能够保证一家三口不挨饿便算不错了。可是我父母他们两个年纪大了,病也多……唉,算命苦吧,这一年都相继离开我了。” “啊”了一声,林老夫人有些自责,想着去岁收下这个男子的话,也许这个男子的父母都不会病死。 “其实,人谁无死?说起来,我父母活到七老八十,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听得这个男子的话,林老夫人的心才好受一点。只听他又道:“那日经过粥棚,也不知怎的,看着林府一派热火朝天的情景,想着我家徒四壁的凄凉,一时间我就想着去岁你们不要我的种种坏。于是……” “于是你就下了断肠草想嫁祸我林府?” “是。” “你那断肠草是哪来的?” “一个铺子一个铺子慢慢的小量的买来的。大约买了几十个铺子才凑齐那一点。” 闻言,林老夫人看向上官澜。只听上官澜道:“这断肠草虽然是剧毒之药,但在许多药方中却属于上好的药引。因知道它的毒性,所以所有的药铺有个共知,每日卖出量不得超过二钱。这几天,我派出手下查了所有的药铺,这才查出他来。他也算是狡猾的,居然知道分批、分量、分铺子购买。不过,好在药量仍旧不足。” 林老夫人吃惊的看着上官澜,道:“那如果有人成心使坏,是不是都可以像他这般做?” “老夫人放心,这药价格极贵,不是一般的人买得起的。” “既然极贵,那……” 在林老夫人怀疑的目光中,那一直跪在堂前的男子突地伸出双手,手上托着一个钱袋递到林老夫人面前,道:“老夫人可认得这个钱袋?” 林老夫人伸手摸向她的腰包,钱袋早不翼而飞。她震惊的看着他,“原来你是个小偷?”居然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形下偷了她的钱袋。想必就是她方才凑近他时他下的手罢。 “不,我不是小偷。虽然我有一手偷鸡摸狗的本事,但始终不屑于这种做为。便是在我父母生病的日子,我也不屑于去偷盗。要不然我父母何至于无银子治病?再说,盗来的银子为父母治病只怕更会折了父母的阳寿。”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看来他倒也分得清疏可为疏不可为,再加上如此神偷绝技,若前些时不犯那下毒的浑招,倒也是个人才。 在林老夫人思绪间,只听那男子又道:“只是那天,看着粥棚的热闹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恨,且恨意越来越深,于是便犯了大忌,不但偷了一些银子,更是去买了许多的断肠草,然后趁着你们一众人都不注意,通过那墙缝投入熬粥的铁锅中。” 林老夫人心痛的看着男子,指着他的额头道:“造孽啊造孽,你可知你这样做会害死多少人?” “当时真的就像被猪油蒙了心,整个人都似乎不清不白似的。一门心思只想着要你们林府倒霉。只到做了这事后才有了后怕。看到那么多的人捂着肚子叫痛,我才明白出大事了。好在上官御医来了,救了所有的人。我想着上官御医既然能够救他们,想必亦会查清楚这中间的始末。于是便想趁着还没有发现的功夫逃出东傲城。只是不想,才逃出城不过三天,便被上官御医的人抓回来了。” 于是,上官澜就简要的向林老夫人说及如何派手下查出买药之人有可能的身份,又是如何去抓捕他才发觉他早就不知踪影,于是越发可以断定他是做贼心虚,是以派出逍遥王府所有的保镖分四个方向前往抓拿,最后在一个城隍庙将他抓住的事。 听了上官澜讲述一路追踪的事,林老夫人不再怀疑,而是指着那跪着的男子道:“你你你……” 男子突地叩头,道:“人说明白鬼、明白鬼,如今将死之际,我也想得明白。老夫人愿意施恩予我,我当感恩铭记。老夫人不愿施恩予我,我应当不恨老夫人,因为老夫人不欠我什么。所以,老夫人,对不起。” 看着不停叩头的男子,老夫人心情复杂之极。想原谅他又觉得太过便宜他,不原谅吧又觉得不忍心。 此时,上官澜道:“老夫人,因这件事当初我说了是义诊,倒不好报官。如今这事已是水落石出,这个人是死是活就都凭老夫人一句话了。” “其实,这事并未造成大错,死倒也不至于。” 一直叩头的男子突地抬头,呆呆的看着林老夫人。 看着他额头的血迹,林老夫人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道:“如今你有那一番感悟,说明你的人生并不是一无是处,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可愿意从此改姓为‘贾’?” “贾?”跪着的人吃惊的看着林老夫人。 便是林老爷、武必等人亦不明白的看着林老夫人。 “说起来,贾门至我这辈已彻底没落,唯老身一人心心念念贾氏列祖列宗,一日不敢忘怀。我贾氏一门的家庙在潞州……前儿那个守家庙的老仆人传来消息,他身体不怎么好,要我再派一个年青一点的……” 不待林老夫人语毕,那跪地的男子急忙以头点地道:“愿意,小的愿意,老夫人放过小的饶小的一死便是小的再生父母,小的愿意从此改贾姓,替老夫人守贾氏家庙。” 果然是个聪明的,林老夫人欣慰的点头。 林老夫人家族的贾氏家庙在潞州,里面不但供奉着菩萨,亦供奉着贾家的列祖列宗。而守在那里的人除了主事的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外,其余的多是原来在贾府犯过错最后被送到那里赎罪的人。如今那老仆人上了年纪,行动上不方便。前些时托信来说要再找个年青一些的也好帮他管管事,毕竟那些在那里赎罪的都不是怂角。林老夫人本想从林府中抽调林正再或者是林拾过去,今日见了这男子于是便灵机一动。 一来她觉得这男子做事虽然心狠手辣,但贾氏家庙那里看管的皆是赎罪之人,若不是个心狠手辣的只怕还镇不住他们。二来她觉得这男子有一门好手艺,这偷鸡摸狗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必要的时候却能够发挥极大的用处。三来嘛,男子那一番临死前的‘明白鬼’之言让她觉得这男子还有得救。犯过错的人,他的人生往后走一般都会顺畅许多,必不会再走糊涂路。再说,估计是因了他‘父母病死’的言论,林老夫人对他的同情已多于怨恨。 如此种种,林老夫人在心中便有了计较。是以说出要他守贾氏家庙且改姓‘贾’的话。 “你的子子孙孙亦得姓贾,你可愿意?” “小的到了潞州后,定会安心娶一房媳妇,然后好生生养。头一个男孩儿需得随我那病死的爹娘之姓,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然后其余的孩儿,不论男女,不论有多少,皆姓贾。老夫人,成么?” 如果这男子立马答应了,也许林老夫人会又生犹豫。偏这男子说出第一个孩儿需得冠以他原来的姓倒打动了林老夫人,终是认定他是个孝顺的。于是亲手扶了他起来,道:“好,成。就这么说定了。” 如此一来,这男子就是承认他贾府世家奴的身份了。 虽然结果出其不意,但大堂中的林老爷、上官澜、武必等人都暗中长吁了一口气。 林老夫人得一世家奴,心中高兴,念着‘可见得失有天定’的话,看向林福、林正、林拾父子三人道:“我贾氏家庙的事你们三个最清楚不过。等会子带他下去好生说予他听。然后,看是林正还是林拾,你们把一个抽出点时间送他前往潞州。” “老夫人,这事您就不用操心了,都交给小的就是了。”说话的是林正,他是林府新任的大管家,打小便随着其父打理林家的事,对林家的事再清楚不过,对贾氏家庙的事自然也是再清楚不过。每年贾氏家庙中的供奉和那些人员的一应供给都是他亲自送去的。 林正开了口,林老夫人就更放心了。笑着点头,让那男子和林正等人下去办事去。她则笑看向上官澜,道:“澜儿,来,我有话问你。” 林老爷、武必、林老大、林老三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林老夫人此举何意,是怀疑了呢还是有别的事? 上官澜倒是从容淡定的一揖,道:“是,老夫人。” 眼见二人离开,林老爷等人只好在外面等。 不说林老爷等人怀着焦虑的心只当林老夫人是不是还怀疑着些什么,只说林老夫人携着上官澜进了偏厅,她在长榻坐定后示意上官澜坐下。 上官澜在旁边的圈椅坐了,只听林老夫人和蔼可亲的问了些武念亭手上的伤会不会有影响?这段时日有没有仗着病痛就又调皮的话? 摸不明白林老夫人的用意,上官澜只好一一答了。说‘天珠手上的伤愈合得好极,如今除了仍旧有些红痕外,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什么’以及‘还好,天珠近段时日没有调皮’的话。 林老夫人听得不停的笑着点头。突地问道:“说起来,你父王好久没有回国了。”眼见上官澜诧异的看着她,林老夫人又道:“好像自从天珠归来念书后,你父王就不怎么回国了。” “父王他忙,有太多重要的事要办。他分不开身。” “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呢?在他眼中真有比天珠还重要的事吗?” 林老夫人的又一问,问得上官澜心中一个‘咯噔’。只听林老夫人又和蔼可亲笑道:“说起来,你总是‘父王、父王’的不离口,从来没有听你喊你父王一声‘爹’过。倒显得有些疏离。” “父王是澜儿最敬重的人。” “却不一定是最亲的人,是吗?” 心中一颤,上官澜默默的盯着林老夫人,但林老夫人便一直这般含笑看着他。最后,他站了起来,行至林老夫人面前,轻轻跪下,道:“老夫人可是有什么话要澜儿带予父王。” 亲扶了上官澜坐在她身边,林老夫人叹道:“算起来,若飞曾经也是我的半个儿子。” 林老夫人口中的‘若飞’指的便是上官澜的父亲逍遥王爷上官若飞。 想当年,林老夫人唯一的爱女也就是孝慈皇后林镜镜幼时拜逍遥王爷为师,师徒二人更是联手在东傲四年一度的‘朝夕阁’比试中一举夺魁,可以说爱女是逍遥王爷最得意的徒弟。随着他们师徒二人在两家长辈的做主下结成夫妻,二人的故事一度成为东傲国人人谈及的一段佳缘。那个时候,逍遥王爷见了林老夫人一样得称呼一声母亲。 “只可叹我的镜儿,那个时候看不透情缘,对你父王是又敬、又爱、又恨,最终却因你父王的二十四妃而自请下堂……” 民间多有传闻,林镜镜因对逍遥王爷拥有二十四妃而吃醋犯了‘妒’之大忌,被逍遥王爷休出王府。但实际上,只有几个知晓内情的知道,林镜镜当初吃醋是事实,但她并不是被逍遥王爷休出王府,而是她自己写下休书且盖上了逍遥王爷的大印出的王府。算起来,她这是自请下堂,自己休了自己。 这也是林老夫人说‘若飞曾经也是我的半个儿子’的原因。 “老夫人”一句后,上官澜越来越不明白林老夫人要说什么。 轻轻替上官澜整理着头发,林老夫人道:“澜儿,也许是我老了,也许是我不中用了,这段时日总喜欢回忆过去,也总是想起你父王。你看你能不能够通知你父王一声,让他回来见见我?” 素来清冷的眸中涌起了滔天巨浪,上官澜定定的看着林老夫人,半晌道:“好,澜儿会立马飞鸽传书父王。” “嗯,好孩子。你能不能称呼我一声‘外婆’?” 这,这是要定下他和小徒弟的事吗?上官澜心中有了丝丝的别扭。在林老夫人面前,他真的装不来清冷,是以面相上就坦露了心事。 观颜色便知上官澜心中的别扭所为何来,林老夫人又和蔼可亲道:“虽然镜儿自请下堂恢复了自由身,虽然她最后选择了今朝而进宫陪伴今朝,虽然她最后被追封为孝慈皇后。虽然自此你逍遥王府和我林府开始日渐疏远……” 林老夫人口中的‘今朝’指的便是靖安帝龙今朝。 想当年,自从林镜镜恢复自由身后,一直对林镜镜不离不弃、宠爱有加的靖安帝龙今朝开始狂热的追逐着林镜镜,甚至不惜以命相护,最终成就了他和林镜镜的一段情缘。 虽然直呼皇帝名讳太过大不敬,但靖安帝是林老夫人看着长大的,亦如疼儿子般的疼着他。再说靖安帝从来不允林老夫人以臣妇之礼拜见,是以林老夫人如今一声‘今朝’倒也说得过去。 只听林老夫人继续道:“但你逍遥王府王妃之位至今空缺。若飞是什么心思我不是不知道。他这是认定他逍遥王妃这个位置仍旧只有镜儿才配。这样算下来,你逍遥王府自始自终也便只有镜儿这么一个当家主母。真论起身份,她是你们逍遥王府十二位少爷的母妃。所以,你唤我一声‘外婆’并不为过。” 真的只是这样吗? 看着林老夫人眼中那慈祥母爱的光芒,上官澜的眼睛不自觉的跳了跳。但嘴中仍旧很是纠结的唤了声‘外婆’。 似乎知道上官澜的纠结和抵触所谓何来,林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了声‘好孩子’后,又再度轻摸着上官澜那乌黑赛漆的头发,道:“当年我的镜儿生性顽劣不堪,但却最懂大仁大义,对你父王是敬、爱、恨五味掺杂。如今我看得出来,天珠待你一如当年我的镜儿待若飞,对你是又敬又爱。要不然,以天珠那顽皮、好动的个性不可能这般快的便沉下心来,便是受伤了亦心甘情愿的去上课。这要放在原来,她早就变着法子想心思该如何病休……” 敬可能有? 爱么?肯定没有! 那个小东西如今便是病了也不再仗病请假是因为清荻斋中挂着《少年壮士图》的原因,她每天都要前往瞻仰好不好? 心中腹诽着,也不知是什么味道,似乎酸甜苦辣都有,上官澜不自觉的便呶了呶嘴。 100 减肥 难得上官澜在人前有这么小孩子脾性的时候。 轻点着上官澜的额头,林老夫人笑道:“你呀。在外看着不是个八面威风的郡王就是个冷清孤傲的御医,其实你才多大,也不过是个孩子。你父王他真是完全不辜负他的‘逍遥’二字,把这一大摊子事都落在你的头上,特别是天珠的,唉……苦了你了。” “外婆。”这一声,上官澜是发自肺腑的叫的。因为他也觉得他父王太残忍了些。算计他也便是了,也不看看他的承受能力到底有多大,是不是承受得住。 “澜儿,其实外婆一直都知道你抵触着你和天珠的这段姻缘。外婆也曾经年少过,对于长辈们定下的婚事也曾经抵触过。是人,都会有这样的年纪且经历这样的事。但,澜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事先撇开这段姻缘是长辈们订下的不谈,假定你和天珠从未订过亲,假定你们相遇了,你会不会爱上她?” 这一问问得上官澜一怔,但很快他便道:“怎么可能。澜儿又没有恋童癖。” 好笑的戳着上官澜的额头,林老夫人笑得和蔼道:“想当年,你父王看上我的镜儿的时候,我的镜儿才多大。可你父王也真是有耐心,便一直等,只等着我的镜儿长大,终于成就了姻缘。你敢说你父王也有‘恋童癖’不成。” 是啊,那个时候父王一等便是七年。直等到林镜镜及笄,才得以成就姻缘。 “敬啊、爱啊的又如何?终究抵不过后来的一个恨字。我的镜儿从自请下堂出逍遥王府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她一生的命运多舛,唉……不提她了。只说你和天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天珠也恨上了你,你会如何?” “天珠恨我?为什么?不可能!”上官澜笃定道。 如果说林老夫人原来在上官澜和武念亭的婚事上抱着‘长大了再看,不喜欢就分’的原则,但现在因为上官澜非常完美的解决了断肠草事件,林老夫人相当的看好他,认定只有他才能给武念亭平安顺畅的一生。是以,她决定好好的撮合撮合他和武念亭。 “感情的事没人说得清楚,唉,你未经历,我无论如何和你说只怕你也不会明白。可是澜儿,答应外婆一件事。” “好。” “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一定不要让天珠误会你,一定不要让天珠恨上了你。” 上官澜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他脑中不停的回放着林老夫人所言的‘只可叹我的镜儿,那个时候看不透情缘,对你父王是又敬、又爱、又恨,最终却因你父王的二十四妃而自请下堂……’ 一时又回放着林老夫人所说的‘敬啊、爱啊的又如何?终究抵不过后来的一个恨字’的话。 最后定格成林老夫人那句‘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一定不要让天珠误会你,一定不要让天珠恨上了你’之话。 敬、爱、恨、误会…… 是说孝慈皇后对父王的那份‘恨’来自于误会吗? 那是不是说明林老夫人早就明白了许多事? 念及此,上官澜悚然心惊,驻脚看向林老夫人所处的偏厅。似乎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正襟微笑的坐等她想见的人的到来。 “师傅。” 等上官澜被一声‘师傅’惊醒的时候,小徒弟已经从后面将他围腰抱住。没来由的,他方才心间所有的迷雾一扫而光,将抱着他腰的小手一一掰开细看,道:“嗯,不错,恢复得不错。注意保养,不出半年,你手上的这些红痕便会散去了。小手又会恢复原来那可爱的样子。” “什么可爱的样子,是肉肉的样子好不好。”武念亭撇嘴,圈着上官澜的腰身一步步挪到上官澜面前,道:“师傅,你的医术那么高,要不你配个能减肥的药方我吃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天珠觉得自己太胖了。看到的所有的小女孩她们的身材都比天珠好。比如说珺姐姐、瑾姐姐,再比如说璇儿,还有那个于长月、龙咏萱,她们的身材都比天珠好。” 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小徒弟,上官澜道:“你管她们是胖是瘦。你这一身肉赶明儿抽个子的时候自有妙处。到时候,她们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师傅没骗徒儿?” “为师为什么要骗你。” “那有什么妙处?” “有……”难不成要对小徒弟说些青春发育期的内容。他可说不来。就算说下来,依小徒弟那十万个为什么的性子,他也会被她问得手足无措。于是弹着她额间的梅花痣道:“反正有妙处就是了。不信的话你就这般一路胖乎乎下去。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为师所言不差。” “那好吧,徒儿相信师傅。”武念亭笑嘻嘻的抱着上官澜的腰左右摇摆,最后又道:“但是,等天珠长大了还是有这一身肥肉的话,那说明师傅也有教错的时候,到时候可一定要配几副减肥的药天珠吃啊。” “行,到时候我一定配几副减肥药你吃,吃得你被一阵风吹了就能飘走。” “好啊,好啊。这是不是说天珠现在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就算长得再胖也无所谓。” 难怪小徒弟这几天的食量减少。原以为她是因为受伤影响了食欲。可现在听她的语气,难不成她这是在节食减肥?一时间,上官澜恼得恨不得抽小徒弟几鞭子,但看她笑眯了眼的看着他,他还真下不去那个手。只是伸手揪着她的脸颊道:“是,想怎么吃都成,便是吃得比现在还胖个一倍,到时候为师也能让它们都减下来。” “耶,师傅万岁。”武念亭一蹦之下,又道:“师傅,我和大哥哥、二哥哥、瑾姐姐、璇儿要一起去木兰马场。大哥哥他带回几匹汗血宝马说可以任我挑选送我一匹,还说那里还可以烤肉吃,你去不去?” 果然是在他这里得了保障然后好敞开肚皮子吃个痛快。上官澜狠狠的刮着她的鼻子,道:“我还有点事,等处理好了便去木兰马场找你们。” “什么事?怎么外公、姥爷、大舅舅、三舅舅他们也说有事去不了呢?今天不是休沐吗?” 只怕他们都等着他商量那个断肠草的替罪羊的事。说起来那个替罪羊是他的一个手下。原本确定林老夫人心善必会放过手下一命,到时候扯个由头便过去了。但万不想林老夫人放是放过了手下的命,却要让手下前往潞州守她贾家的家庙。 手下本就是孤儿。姓什么都无所谓。既然林老夫人有此一着,他们便得将戏演全。潞州本就有上官家的产业,手下去了也不会寂寞或者无事可做。 上官澜思绪间,只听小徒弟又道:“和皇帝伯伯有关吗?是断肠草的事被皇帝伯伯知道了吗?” “你皇帝伯伯的身体时好时坏,这种事我们怎么能告诉他让他担忧呢。放心,都不是的。你外公他们和为师还有点别的事,等处理完了,只怕你太子哥哥也该到了。到时候,我和你太子哥哥一起去木兰马场找你们。”有一些事,孩子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哦,好,那天珠先去了哈。” “嗯,记住,不要再说断肠草的事了。免得给林府增加无妄之灾。” “知道了,师傅。根本就没断肠草这事,有的都是师傅的义诊。” 看着小徒弟一径说着话一径蹦跳着而去,上官澜禁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小东西…… 不说上官澜和林老爷子、武必等人汇合商量如何安排潞州的事务,只说林镜之,似一只老母鸡般,将林念之、林瑾、林璇、武念亭四人邀上了马车。好不容易到了木兰马场,他又似一只老母鸡般的邀着四个孩子下马车。 木兰马场。 它是皇家马场,亦是为国家屯战马、养战马、驯战马的地方,这里更驻扎着东傲最精锐的铁骑之师。林漠轻从北极带回的战马都送到了这里。包括北极皇帝送他的几匹汗血宝马亦送到了这里。 因了这里是皇家马场、军事重地,守门的便是认出了林镜之,但也要检查林镜之的腰牌,确认无误后才放行。 然后,素来威严肃穆、铁血军魂的木兰马场便出现了相当稚气的一幕。有谪仙之称的林镜之身边围着四个孩子,那四个孩子相当的兴奋,不停的在他身边或者面前叽叽喳喳、蹦蹦跳跳。而林镜之呢,脸上的笑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且很有耐心的一一答复着这些孩子们的问题。 四个孩子之所以如此兴奋,皆是因林镜之许了他们承诺,他们今天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挑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 在再三得到林镜之的肯定后,四人再度高兴得蹦了起来,几乎是同时撒开脚丫子的往四个方向跑去。 在他们四人的认知中,现在是挑马的时间。 ‘诶诶诶’的叫了数声,林镜之眼明手快之下似老鹰抓小鸡般的一一将脱了缰的四个孩子抓了回来,道:“往哪里跑呢?这里刀剑不长眼,小心被箭射到。都跟着我,为你们准备的马都在马厩呆着呢。” 在林镜之小心翼翼的招呼着武念亭等人的时候,不时有许多马匹从他们面前跑过,还有一些骑兵看见林镜之后笑问“林侍郎,你这有点像老母鸡的节奏啊”和“林侍郎,什么时候你有这许多的儿女”之类的话。 林镜之一直便和木兰马场有往来,再加上他出使北极国的时候,想着北极国是马上民族,是以就专门带着木兰马场懂马的将士们随行。这些士兵都是前些时和他出使北极国的,一路来回,相处时间长了自是熟络,言下便有些不拘礼节。 林镜之亦打哈哈说着‘嗯,家长,老母鸡’‘嗯,是,是我的儿女,就是忘了请你们吃酒’的话。更逗得那骑马匆匆而过的士兵们大笑起来。 一望无际的草原因了秋风的吹拂,披上了一身金黄装束。马群跑过,尘土飞扬。呛得武念亭等人不时的咳嗽。 “大哥哥,他们骑马去干什么?” “这是要比赛。” “比什么赛?” “看谁能抢到那匹山羊。”说话间,林镜之手指着远方。 果然,那里围了许多人,更有近百骑人马早立在了跑道上。跑道更远处的地方有一个小白点,那小白点便是今日那百骑人马要抢的山羊了。 林镜之对木兰马场的一些规矩、游戏熟极,知道这抢山羊的活动是每天要上演的好戏。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军士都有资格参与抢山羊的比赛。比赛前夕,各军、各营、各房早就进行了小范围的比赛,会选出优秀者代表他们这一房、营、军参加每天晨间的总决赛,谁赢得比赛,谁就赢得那只山羊。 这么多年比赛下来,有的营房一只山羊都没赢到,而有的营房赢的山羊初时他们都解了馋吃掉,但后来总是吃也腻了,于是将山羊养着,养着养着便多了,于是还派了专门的小兵去放羊并逐渐形成了规模,都可以开个放牧场了,馋得那些总是输的营房将士只能望‘羊’兴叹。 这种比赛相当有趣味,不但可以激发将士的好胜之心,更激发了他们将马养得更好的意志。 听了林镜之的解释,武念亭等人暂时放弃了对汗血宝马的兴趣,而是一蜂窝的跑向那比赛场所,他们想看看今天谁能够赢得比赛。 林镜之只好跟上,然后护着他们站在人群中观望,生怕一个不小心,小家伙们会被等会子过于兴奋的将士们推倒或者踩到。 “哟,林侍郎,你今日也来看热闹了。” “是啊,沿路听你们说,心痒得狠,今天就来见识见识。” “林侍郎保不准是我们营的福星,你今日一来,我们营定会一血前耻,赢他娘的一只山羊也说不定。” “好啊。若真赢了也是我这个福星带来的。奖品得归我啊。” “行,没问题。赢了的话山羊就是你的。但荣誉是我们的。” 和林镜之说话的名唤曾志远,虽然只是个校尉,但说话那也是掷地有声的主。 既然曾志远拍胸脯保证了,想当然那个许诺就没问题了。林念之喜上眉梢,看着比赛场中跃跃欲试、刨蹄喷气的马,问:“曾大人,哪个,哪个是你们营的?” “哟,念之兄,你也来了。”曾志远一语落地,惹得身边的一众将士都笑了起来。亦个个称着‘念之兄’的呼着林念之。 原来他们都认得林念之。因出使北极国的时候,林念之一路上皆有书生作风,再加上林念之胖乎乎的相当可爱,他们这些相当血性的大老爷们就喜欢逗他,今天亦是文字绉绉的称呼着林念之。 早就和他们打成一片,林念之也不恼,而是像模像样的和一众将士揖手。又问:“曾大人,到底哪个是你们营的,我们给你们喊加油。” “那个,那个黑色额头有搓白毛的就是。” “啊,是赵虎的马。” “不错,正是。” 在林念之等人说话的功夫,比赛鼓声响了,眼见着近百匹马气势如虹的飞驰而出,林念之急忙跳起来举着膀子喊‘赵虎加油、赵虎加油’的话。 知道赵虎的输赢关乎着有没有烤山羊吃,武念亭、林瑾当仁不让,亦学着林念之的样子,跳起来挥着胳膊喊着‘赵虎加油、赵虎加油’的话。林璇最小,林镜之担心她被挤倒,早抱了她在怀中,她亦在林镜之怀中有样学样的喊着‘赵虎加油、赵虎加油’。 几个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很快便淹没在群情鼎沸的场合中。 不过,也许真应验了曾志远那句‘林侍郎是福星’的话,赵虎的马在跑出近三百米后突出重围一马当先,又一阵子后便率先临近山羊处。 山羊吓得不知所措,撒开脚丫子想跑。但它的速度哪能和马比,没跑出十米,赵虎瞅准机会,灵活的在马上一个矮身,一手抓起了地上还在跑的山羊,再然后潇洒的翻身而起,稳坐马鞍上,‘驾’的一声,独手举着山羊很快的便冲过了终点。 曾志远在呆愣后,这才高兴得跳了起来,拍手道:“赢了,他娘的真赢了。”接着,他兴奋的握着林镜之的手,道:“福星,果然是福星。” 其余那些不是曾志远这个营房的将士则很是唉声叹气的撇了头,更有将士道:“高兴个什么?今天是方平没来,方平要是来了,你们营房还能开张。” “管他方平来不来,今日林侍郎来了,我们营房就能开张。”曾志远相当的得瑟也相当的笃定。 原来曾志远的营房就是那一直没有赢到山羊的营房,今日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真可谓一血前耻了。 说话间,赵虎抓着山羊骑着马来到了曾志远面前,接着将山羊往曾志远面前一扔,问:“怎么处置?” 将地上的山羊一把拎了起来,曾志远将山羊递到林镜之面前,道:“多亏了你,还有你身边这群小福星,我们营总算开了张,大男人说话算话,这山羊,是你的了。” 林念之、武念亭、林瑾等人高兴得‘哦哦’的叫了起来。林镜之却是笑道:“这样吧。你们将它烤了,留只腿给我们便成,待会子送到杨木亭子中,正好当我们的午食。” “好,一切听林侍郎的。”曾志远将山羊重递到赵虎面前,道:“拿去烤了,一只腿是你的,一只腿是林侍郎的,另外的都是兄弟们的。好兄弟,以后再加把劲,等咱们赢得也将它吃腻的时候,也将这些山羊养起来,也馋馋他们的眼。” “好嘞。”赵虎接过山羊,和林镜之打过招呼后,拍马飞驰而去,中途还不时举起手中的山羊‘嗷嗷’的显摆个不停。 101 摊上大事了(题外话一定要看) 知道中饭是烤山羊腿,这一边武念亭、林瑾等人兴奋不已的商量着是该大口的吃还是该秀气的吃。那一边曾志远说着要去比箭的话和林镜之揖手告辞。 眼见着曾志远走远,林念之道:“大哥,是不是比那百步穿杨?”一路和军士们混熟了,他自然也知道了这木兰马场的的一些规矩和活动。 “是的。” “我们也去看看。听他们说的时候我便一直想去了。”更何况,难得今天太学放假,以后机会就不多了。 “那里太危险。” 林镜之之所以说百步穿杨的场地很危险,是因为他知道能够参加百步穿杨比赛的弓箭手都是各军、营、房选出来的最优秀的弓箭手。他们比赛并不是站在某个预定的地方然后将手中的箭射向远处的靶子,最后看谁射中的环数最多谁就赢了。这种射法只是对于普通兵士而言的。 木兰马场的百步穿杨射箭比赛相当灵活,有专门的比赛场地,这场地中设有许多屏障,穿着藤甲的比赛将士会依靠这些屏障做掩护,保护自己的同时找准机会射杀对手夺得猎物。 这个射杀对手并不是真的置战友予死地。他们比赛穿的藤甲是可以防弓箭射穿的。只不过事先在藤甲上涂了特殊的颜料,如果真被弓箭射中的话,利箭触藤甲便会滑落,然后在藤甲上留下鲜明的触点,以触点的多少和触点是否是致命伤便可判定谁阵亡、谁存活。 每每比划百步穿杨的时候,比赛场所中射出的利箭时不时会飞出比赛场地。所以,站在那比赛场地外围观看的将士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要不然时时便会有被利箭透胸的可能。 这也是林镜之说那里危险的道理。 小孩子们哪个不淘气,一听危险越发的来了劲,死活央着林镜之要带他们去。架不住林璇、武念亭联合起来撒娇,林镜之没办法只得带了他们去,并叮嘱他们不能离开他左右。 到了比赛场所,早有将士认出是林镜之,又看他带着四个孩子,于是邀请他携着林念之等人去了最高的观战台,相对而言观战台的危险系数要小许多。 站在观战台上便可将比赛场所一目了然,原来是个用铁栏杆围了的圆形的大型露天赛场,赛场内有许多屏障。观战的将士们可围在铁栏杆外观看,亦可到观战台上观看。 主管木兰马场的将军姓胡,是靖安帝御封的从五品游骑将军。正好,他在看台上。亲热的迎了林镜之上了看台,然后还细心的命几个小兵去取了四套藤甲战衣来,并道:“他们还小,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当藤甲战衣送来的时候,看着黄金闪闪的藤甲战衣,武念亭一眼便看出这藤甲战衣的出处。 说起来,她随着逍遥王爷游历四方的时候见过制作这藤甲战衣的人,是个身怀绝技的隐士。她更知这藤甲战衣是由特殊的藤条制成,然后经了油的浸泡后成型,刀剑砍在它上面亦会滑不溜秋,是真真正正的刀剑不入。尤其在胸、腹等重要部位,战衣上的藤条则铺得更厚实一些。 “这藤甲战衣不但刀枪不入,而且穿在身上相当的灵活,不似那厚重的盔甲笨重。人穿着它骑在马上,马也不会受累。” 听着胡将军的讲解,林念之摸着战衣赞不绝口,同时道:“既然这战衣有这许多的优点,可不可以多做几套,等有战争的时候,战场上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哈哈”一笑,胡将军拍着藤甲战衣道:“小子,你以为做这战衣很简单吗?你真这样认为可就大错特错了。这可是采用千年老树的藤条制作而成的。还是逍遥王爷卖我们马场一个面子,请了能人异士替我们做了二十套。” 果然,果然是王爷伯伯的人情。武念亭笑嘻嘻的看着藤甲战衣。 只听胡将军继续说道:“起初,我们也想着多做几套。在得了这二十件藤甲战衣后,我们也寻了类似的藤条模仿着做了两件,然后也用油浸泡了,可惜穿上身后,箭一射就穿,没有任何防御功能。只到这时我们才不得不信逍遥王爷说的必须是千年老树的藤条的话。你想想,这世上,千年的老树少之又少,而经过千年风雨侵蚀的藤条更是少之又少。有这二十套你就知足吧小子。” 语毕,胡将军还喜爱的拍了拍林念之的头,接着又笑道:“小子,不要读书读傻了,瞧瞧你这一身的肥肉。到我军营中来罢,保证不出两年,把你练得全身都是腱子肉。” 林念之憨厚的摸着脑袋,一笑,道:“我还是再练两年书再说罢。我大哥说他小时候也这么胖来着。我们林家的人都这样。长着长着自然就瘦了。”他可不想吃军营的苦。 “谁说你们林家的人在你这个时候都这么胖来着……”说话间,胡将军看向林瑾、林璇,道:“你看,她们就都不胖。”接着,他‘咦’了一声,看着武念亭道:“啊,她有点胖。” 女孩被人说胖是大忌,要不是看在这个胡将军豪爽的份上,武念亭肯定就要恼了。只听胡将军又问:“林侍郎,她是谁啊。” “她是武老爷子的孙女。” 闻言,胡将军眼睛一瞪,看着武念亭道:“你就是那个天赐的孙女。” 武念亭笑得眼如弯月,道:“是,是我。” “就是你将龙奕真、阴无邪他们教训得现在还窝在家中不敢出门?!好,将门出虎女。教训得好,教训得好。” 原来,这位胡将军的嫡长子和龙奕真、阴无邪等人最是交好,可以说是纨绔党中的一员。长期跟着龙奕真、阴无邪等人是爬树淘鸟窝、溜狗看斗鸡。胡将军好不头疼。自从龙奕真栽在武念亭手上后,龙奕真很是安静,自然而然,胡将军的嫡长子也就安静的窝在了府中。胡将军还正筹划着再过几天就将嫡长子带到军营中来历练历练的事,他先前希望林念之到军营中历练也是出于将林念之安静的性格和嫡长子骄纵的性格相揉合揉合的考虑。不想今天就碰到了武念亭。 在胡将军和林镜之等人聊天的功夫,几个小兵已麻利的将藤甲战衣替林念之、林瑾、林璇、武念亭穿好。因他们几个是小孩子,个子矮小,只需要穿上上衣、戴上头盔便可,至于下面的裹膝、裹腿的都不必要,上衣便将他们罩得从头到脚了。 看着几个小孩子穿着藤甲上衣站着看比赛,一众将士即觉得好玩亦觉得好笑,不时的和林镜之开着玩笑,林镜之亦不疾不徐一一的回了。 很快,随着锣响,比赛开场。十数个身穿藤甲战衣的将士灵巧的飞进比赛场中。 比赛场中,设置了许多阻碍。他们有的藏在树后,有的藏在山丘后,有的藏在草丛中,十数人皆灵活的找到一个有利于自己的屏障躲了起来。 “他们不是分成两派?”在武念亭的认知中,以为是分成两派相互射杀,最后赢的那一派获胜。可看他们在场中藏匿毫无章法可言,应该没有分队、分派。 ‘哈哈’一笑,胡将军道:“分两队也行,分三队也可,一人一队亦行。这要看他们这十几人在上场前有没有暗中有交待。到底有没有分队、分派,便是我这个将军也不知。不过,无论他们最后分成几队,但最后只一人获胜。所以,如果真拉了帮或者结了派的,在联手战胜对方后,最后决赛却必须得出卖自己的战友。” 这个游戏规则很残酷,但也极考验人的灵活性,这是练兵的最有效的方法之一。 在武念亭问话的功夫,八个大汉抬来一个特大的笼子,笼子中关着一只正焦躁来回走动的野猪。 哦,好家伙,那野猪至少有三百多斤,那獠牙还不停的顶撞着关押它的笼子,眼看着那笼子就要被它顶废了。那八个大汉加快脚步,将野猪抬进百步穿杨的比赛场地后,急急的跑出比赛场所并拉上了大铁门。 比赛场所和外界彻底隔绝。 看来,今日比赛的猎物就是那头野猪了。 这十数个射手不但要将野猪击毙,更要‘干掉’其余的对手才能算做是赢家,赢的奖品便是他一人独得这头野猪。 比赛场地中,野猪仍旧在不停的咆哮着,一会子后关押它的笼子果然被它顶废,它跑了出来。 围观的人兴奋的‘哦哦’的叫了起来。 听到人群的叫唤声,许是知道危险,野猪开始左冲右突起来,正好冲到了铁门处,蛮横不停的顶撞着铁门。铁门开始摇摇晃晃起来。原本守在铁门处的一些将士吓得急忙后退了数步。 以它的猛劲,要顶开铁门似乎易如反掌。 但按规定,野猪跑出比赛场所的话,那十数个参加百步穿杨比赛的人便全部要取消比赛资格了。所以,为了防止野猪跑出比赛场所,这些人得事先将野猪击毙在比赛场地内再说。 很快,一个射手从树后现身,手中的弓箭‘嗖’的一声飞向野猪,正中野猪的脖子。同时,射手担心被同行趁机射中,那射手射箭后急忙又隐身树后。 受伤的野猪吃了痛,不再撞击铁门,而是改变方向往左面冲去。左面方向有一个山丘,山丘后也藏着个弓箭手。 那弓箭手本一直静静的趴在地上,本想将箭射向先前射中野猪脖子的那个藏在树后的对手,但由于野猪速度太快,他不得不改变策略,当看到野猪向他跑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出箭,在野猪的额头上补了一箭。在他射出箭的同时,有两支箭若流星般向他飞来。 知道射箭后会暴露位置,那射手也好生厉害,射出箭的同时早就在地上滚了几滚,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向他射来的两箭。 比赛场地外,围观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着‘好’。 野猪再度受伤,再加上太多人的叫喊声,它发狂了,往草丛方向跑去。躲在草丛中的射手眼明手快的拉弓,很快便射中野猪的胸。他出箭的同时亦快速的滚到了另外的阻碍物后以躲避对手的袭击。矫捷的动作再度引得围观的人叫着‘好’。 如此几次三番,野猪身中数箭,最后耗尽力气的它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林璇心善,看得不忍心,扭了头。而林念之、武念亭、林瑾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 野猪翻不起浪了,眼看着它趴在比赛场所中一动不动,最为激烈的那十数个射手间的比赛便正式开始了。 瞬时间,比赛场地中,箭矢如雨,四面八方的都有。还有一些利箭果然飞出了比赛场地,好在围观的将士们也都不是怂角,利落的将箭或拔开、或躲过。便是被视为最安全的观战台之上亦时不时的飘过利箭。 虽然四个孩子都穿着藤甲战衣,便是被箭射中也无妨,但眼瞅着两枝利箭飞来且是林念之、林璇的方向,林镜之仍旧眼明手快的拔开了它们。引得林璇拍手叫好,称赞‘大哥哥真厉害’的话。 再观比赛场地,那些先前射了野猪的射手虽然变换了位置,但因为暴露得过早,再加上弓箭数有定量,射过野猪后的他们相比其他的人便少了一只,是以成了最先‘阵亡’的人。很快,那些滕甲战衣上留下痕迹的七七八八的射手便垂头丧气的背着弓出了百步穿杨的比赛场所。 当比赛场所中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林瑾、武念亭更紧张了。林瑾觉得那个膀上绑着白布条的射手能赢。而武念亭坚信那个膀上绑着黑布条的射手能赢。 最后,不出武念亭所料,那个绑着黑布条的射手赢得比赛。 一时间,比赛场地内外响起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早有旗牌官跑进去高举起那最后一名士兵的手,以宣誓他是赢家。 那赢家开始似乎有点不相信,最后确信是他赢了后,一蹦老高,摘下头盔抛往空中。而其余场外观战的一群士兵则冲了进去将他围了起来,抛起又放下,放下又抛起。 只到此时,林镜之才‘咦’了一声,道:“奇怪了,今天赛马场地不见方平,这百步穿杨的比赛怎地也不见他?” 胡将军笑得神秘,道:“方平他啊……林侍郎,这一回,你的马可摊上大事了。” “我的马?我的什么马?” “陛下赐你的马啊。” 陛下?哪个陛下?是东傲的陛下还是北极国的陛下? 赛马、比箭和马有联系吗? 这胡将军打的什么哑谜? 林镜之疑惑下,胡将军笑得更神秘了,道:“你不是要去马厩那里挑马吗?去了就知道了。” 接着,胡将军仍旧卖着关子,就是不让林镜之明白。只是吩咐着一个小兵领着林镜之等人前往马厩去挑马,然后又说他要去点兵不作陪的话后和林镜之告辞。林镜之不得其门,只好由了那个小兵领着他们一众人往马厩方向而去。 看了精彩的赛马夺羊,看了惊险的百步穿杨,认识了几名豪气硬郎的将军、校尉,武念亭和林瑾都有点热血沸腾的感觉,在前往马厩的时候仍旧止不住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倒是林念之,小心翼翼的牵着林璇的手,因为林璇后悔不该去看那百步穿杨的比赛的,她仍旧在为那死得凄惨的野猪伤心。而林念之则用‘野猪不值得伤心,它专门吃小孩’的话来安慰她。这才让林璇的心好受了一点点。 临近马厩,林璇的眼睛一亮,甩开林念之的手往马厩跑去。原来,一匹身材矮小、浑身雪白且毛将拖地的正在吃草的小马驹亮了她的眼,引起了她的兴趣。 将野猪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林璇乐颠的跑上前,摸着小马驹乌溜溜的大眼睛,又摸向它红红的大马嘴,道:“大哥哥,我喜欢它,我就要它。” 早就知道她会喜欢这匹马,林镜之笑着上前,将林璇抱起放在小马驹背上,道:“这就是大哥哥从北极国专门为你带回来的啊。” 喜不自禁,林璇在林镜之脸颊上亲了一口,道:“璇儿最喜欢大哥哥。” 在林镜之招呼林璇的功夫,林念之、林瑾均已各自挑选好了马。只有武念亭,仍旧四处闲逛,似乎什么马也没看中。 “天珠,那匹不错。它长得最壮,跑得最快。是这次我从北极国带回的几匹汗血宝马中最珍贵的一匹。”说话间,林镜之指着远处一匹浑身红得透紫的马。 原以为武念亭会喜欢,却不想她说道:“我不要这般大的,我想要小一点的,让它和我一起长大,这样有感情一些。要是我要了那匹马的话,等我长大了,它就老了。” 只当武念亭看中了自己的小马驹,林璇紧张的紧了紧马缰绳,然后紧张的看着林镜之。 当然知道她的小脑袋瓜中在想些什么。林镜之好笑的拍了拍林璇的脑袋,接着他让林念之来帮林璇牵着马绳,这才走到武念亭身边,问:“那你想要一匹什么样的小马呢?” “黑的。浑身黑透的。”这段时日,师傅讲的故事中,黑黝黝的男主素来是骑黑壮的马。非常的有英雄气概。 闻言,林璇长吁了一口气,还好,她的马是雪白的。 “黑色的。”林镜之托着下颌想了想,道:“没有。” 随着林镜之的话语落地,对面的马厩中有了大的动静,人声鼎沸,接着便可以看见许多士兵都往那里涌去,但很快又有许多士兵似乎被人像扔盘子般的从马厩中给扔了出来。 ------题外话------ *^_^* 1、此文公众字近26万,这几天日更五千余,终于在V前多码了些字。主要是考虑到文后某个V章要借《夫子栽了》一文中的大约两千字左右情节以便使此文更加独立完整,于是提前给看过《夫子栽了》的朋友们一个补偿。 2、下章V,前期会万字更以飨读者,再看订阅、点击、月票量来安排日更字数。 3、优秀短评、长评一如以往有奖(只对正版)! 4、留下的朋友看过来,此文两个看点。一:看前世迷雾一一揭开,看师傅在前世如何用执念为今世保驾护航。看本土男、女主如何让大鬼小鬼、穿越重生之辈前世成灰、今世成空。二:看俗世红尘中的爱恨情仇、生死成全,看三国风云中的王图霸业、金戈铁马,看最终是谁成全了天下。 5、不防猜猜是谁把士兵们扔出来了,哈哈。 朋友们,VIP见! 102 席英雄 木兰马场屯养着大量的战马,仅马厩便有三座,处于马场东南角的东、西、南方向。只留北面一个出口,方便马的进出。 马厩虽然大,但站在东马厩的林镜之还是很容易便看清对面西马厩前方那混乱的情景,显然那里出事了。 “念之、天珠,你们都待在这里,不要动。”说话间,林镜之急忙翻身上马,马鞭一甩之下,如飞而去。 当林镜之飞骑赶到西马厩的时候,那里正闹得不可开交。几近有二十余名士兵被人从马厩中给甩了出来,像沙包似的一个压着一个,很快便形成初具规模的人肉小山丘了。而那群你压我、我压你的人肉小山丘中不时的发出‘唉哟、唉哟’的叫声。 林镜之下马,凑近看热闹的校尉曾志远身边,马鞭一指马厩方向,问:“怎么回事?” 因太过热闹,曾志远也没有在意问话的是林镜之,只道:“方平那小子疯了,正在揍人呢。” 曾志远口中的‘方平’也就是方才在夺山羊比赛场地中那些士兵们提及的方平,亦是林镜之在百步穿杨比赛场地提及过的方平,姓‘席’。 这席方平天生神力,不喜文、独喜武。因了他天生神力和从不服输的性格,再加上他非常大丈夫的英雄气概,是以很得上级赏识,虽然只短短两年的军营生活,但已然升至从七品的武骑尉之职,手底下有了五十号服他管的兄弟。 林镜之出使北极国的时候,席方平就在使臣队伍中,所以他对席方平再熟悉不过。他还知道席方平的马不但快,而且箭术也相当精湛。先前说的赛马比赛中夺得山羊吃腻了只好养着最后形成放牧壮观景象的指的就是席方平这个营。这也是林镜之奇怪今天这席方平既不赛马也不比箭的原因。如果席方平出手的话,那些赢家都只能靠边站。 眼见着马厩中又陆续的抛出了几个士兵,那人肉堆成的小山丘又增加了高度,可马厩里面的嘶吼声仍旧不断,可见里面的打斗拉扯仍旧十分的激烈。林镜之再问,“那你可知方平那小子发了什么疯。” “方平那小子的天马死了。”语毕,曾志远还‘啧啧’叹息着摇头。 闻言,心中一突,林镜之瞪大眼睛,“啊”了一声。他知道席方平爱马如命,对坐骑那就更爱了。而且席方平的坐骑之神奇名贵不下汗血宝马,听席方平说似乎是其父从‘大业国’带回来的。 林镜之听说过那个大业国,知道它并不在东傲、南越、北极国所处的这片大陆上,而是处在大海彼岸的另一片大陆上。 据席方平所言,那匹宝马是他父亲经商到大业国后机缘巧合下所得,因它是天马的后代,是以席方平替它取名‘天马’。 一路出使同行,林镜之见识过那天马,确实是匹极有灵性且极神骏的宝马。 若真是天马死了,别说席方平会心痛得发疯,便是他林镜之也觉得心痛了。他有些心痛的问:“那天马是如何死的?” “难产,难产死的。真惨啊,那小马驹还在肚子中没出来那天马便死了,真真正正的一尸两命啊。” 啊,那天马怀孕了?林镜之惊问:“谁干的。” “呃”了一声,曾志远遥指着马场对面东马厩那匹正喷着热气且直‘扑哧、扑哧’的浑身似血的马,道:“它。趁方平那小子不注意的时候干的。” 啊,是它! 林镜之的额头出了微汗。也终于明白胡将军所说‘林侍郎,这一回,你的马可摊上大事了’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那匹马确实是他的。说起来,它也是汗血宝马。是南越国皇帝巴扎尔送予靖安帝,靖安帝又转送予他的。 自从有了这宝马,林镜之将它宝贝得不得了。担心林府的普通马厩不适合它,又生怕拘了它的性子,于是便一直将它寄养在木兰马场,让它和众多的宝马生长在一处。只是偶尔得空便来木兰马场看看它、喂喂它、骑骑它。此番前往北极国,它便是他的坐骑。北极国的皇帝看见它还赞它骨骼精奇、是匹上好的汗血宝马。 说起来,他将它存放在木兰马场也有两年时间了。他还一直奇怪他这匹宝马总是对一些前来献媚的母马们怎么一点兴趣都没有,搞半天它是看上席方平的天马了。 娘诶,这长时间,他没发现端倪也便罢了。爱马如命的席方平怎么也没发现这个端倪呢? 他听席方平说过,天马在生产的时候绝大多数会出现难产的事,差不多都是一尸两命的情况,也有少数小马驹能够被生下来的,但母马也会因体力耗尽而亡,所以小天马绝大多数是孤儿,因它太过尊贵,人为饲养的话难度超强,这样一来,它的存活率又低了几成。 当然,也有天马在生小马驹的时候母子平安的,那种情形仅限于天马与天马之间的生育繁殖,也就是说公马、母马必须都是天马的情形下才可以保证天马母子在生产时侥幸存活,但这种侥幸的机率也极低。而且还得讲究什么天时、机缘等等一些因素。这也是这世上天马越来越少且越来越稀罕的原因。 所以,席方平宁愿自己的天马老死也不愿意天马难产而亡。 沿路,他对所有的公马是防之又防,只可惜防不胜防。 按时间来算的话,这宝马和天马它们早在一年前便应该好上了。然后还一路前往北极国,再一路从北极国回东傲…… 林镜之汗滴滴之际,只听曾志远又道:“方平那小子一直不相信他的天马怀孕的事。他确信他的天马看不上任何公马。即便随着天马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他仍旧不信。还只说他的天马肯定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消化不好。还总骂老张红口白牙瞎说话。” 胡将军口中的‘老张’指的是木兰马场的马医。林镜之也是认识的。老张的话那席方平居然都不信,呃,席方平对他的天马确实太过自信了些。 “只到今天。天马发作要生了,席方平才不得不信。可惜可惜,那天马原来果然有在生产的时候一尸两命的事,唉……如今,方平那小子将天马生不出小马驹的事都怪罪到老张的医术不精上,不但气得胡说要杀了老张为他的天马报仇。还扬言要杀了林侍郎寄养在我们这里的那匹汗血宝马。兄弟们怕他出事便去劝阻,这不,都扔出来了。” 既然曾志远言之灼灼说这事是他林镜之的宝马所为,那也就是说他们肯定见识过那两匹马干坏事的经过。于是,林镜之恼道:“你们也是,明知道那天马不能生产,明知道是我那宝马干坏事,你们怎么不阻拦阻拦?” “呃……”曾志远这才回头,一看是林镜之,他‘嘿嘿’一笑,道:“原来是林侍郎啊。”接着,他摸着脑袋又道:“还不是方平那小子一天到晚的吹嘘,所以我们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回事,万不想果然是真的,唉……” 也是,母马要么生下小马驹后即刻死亡,要么一尸两命连小马驹都生不下来。这样的事林镜之原来也是不相信的。可今天,看着眼前堆成山‘唉哟、唉哟’叫唤着的人堆,他不得不信了。 眼见着最后一个士兵被扔了出来,从马厩中颤颤抖抖、连滚带爬的出来一个人,口中还喊着‘方平,住手,住手,那小马驹可能还有救’的话。林镜之一看,认出他正是马场的马医老张。 “天马都死了,小马驹还能救,你哄老子是三岁小孩吗?老子先杀了它,再来杀你。”一边怒气冲冲的出来一边怒气冲冲的骂着话的正是席方平。他手指的方向正是林镜之的宝马站立的位置。 林镜之的宝马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非常得瑟的朝着席方平的方向长嘶了两声。 以手抚额,林镜之痛恨自己的宝马干了坏事还不认错,还在这里穷得瑟。 而席方平呢,将那宝马的长嘶归结为挑衅,越发红了眼,袖子一捋便朝那宝马走去,一边走一边喊着‘敢挑衅老子,看老子不捶死你’的话。 这席方平若真发起蛮力来,这军中铁定没有能够治得住他的人。 武念亭早就随着林镜之跑来了,只不过因为身材矮小而被淹没在人山人海的将士中没人发现而已。当然在将士们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她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她将挡在她面前所有的将士拨开终于挤到最前面的时候,正是席方平将最后一个士兵扔出来的时候,她细数了数那用士兵堆成的人肉小山丘,至少有四十多个脑袋。 然后,当她看到马厩中出来的席方平的时候,眼睛‘呼’的一下便瞪大了,闪着激动的、亮晶晶的光。 高大的身材、黑黝黝的肤色,方脸大额,大大的眼睛,眉虽然不似扫帚,但极浓极黑。鼻虽然不是朝天鼻,但挺直纯厚。唇虽然不是血盆大口,但也足够硬朗。这人简直便和师傅笔墨下的那个《少年壮士图》中的少年壮士丝毫不差啊啊啊。 更何况,他一个人都干掉四十余人了。很显然,其余的人应该也不是他的对手。也就是说,这人应该是个以一挡百的英雄人物。 武念亭眼中的英雄人物正一步一个脚印的往林镜之的那匹大红汗血宝马的方向走去,左右都是想拖住他却无论如何也拖不住他的人。 “方平,方平,好说,好说。那是陛下亲赐予林侍郎的,你可不能胡来啊。小心杀头抑或是灭族之罪啊。”左右不下十数个士兵一迳拦阻拉扯一迳说着好话。 皇帝的赏赐那都得贡着,若有闪失都算弥天大罪。何况是将皇帝的赏赐不当一回事且毁之,那就真有可能是灭族之罪了。 席方平猛地站定,遥指着大红宝马的方向,道:“可那个该死的东西居然敢干我的兄弟。” “方平,天马只是马,不是兄弟。”拉着他的将士们哭笑不得的劝。 席方平血红的眼睛一瞪,道:“天马随了我这么多年,和我兄弟没两样,怎不是我的兄弟?” 闻言,武念亭的眼睛更亮了,心道:对马尚且如此,对人就更不用说了,这位英雄人物应该是个忠诚之极的英雄人物。 武念亭思绪间,她耳边又传来席方平的怒喝声,只听他道:“更何况,那天马是我父亲送予我的,千叮咛、万嘱托不能有闪失,可它如今死了,这再叫我如何跟我父亲交代?再有谁拦我为我兄弟报仇,都是他们这个下场。”语毕,席方平指了指那正在‘哭爹叫娘’的人肉小山丘。 呵呵,果然,这个忠诚之人还是个极讲孝道的人。 一个忠诚的、讲孝道的英雄人物果然出现在了她武念亭的人生中。一时间,武念亭心中的小老鼠又‘吱吱’的笑了起来,大大的眼睛有神的盯着席方平的方向。 只见此时的席方平,左右手一摆一抖,那些拉扯他的将士们一个个‘唉哟、唉哟喂’的叫着趔趄倒向草地。而席方平呢,再度迈着大步往那大红宝马所立之地走去。 “天啊,拦住他,拦住他。” “不能让他干傻事啊。” “拦,你去拦。你没看已倒了四十号人了。便是再来四百号人,只怕都拦不住他。” “但那是陛下赐予林侍郎的宝马啊。” “哟,林侍郎,您在这里,正好,那小子听您的话,您快劝劝啊。” 人太多、现场又乱,林镜之太过注意席方平自然便没有看到偷偷摸摸来到这里的武念亭。知道再不劝阻的话,席方平蛮力之下就不是伤人这般简单了,林镜之上前几步,拦住席方平道:“方平,听我一言。” 见是他很尊敬的林侍郎,席方平红红的眼睛才稍有一丝清明,道:“林侍郎,今日之事和你无关。人是人、马是马,我还是分得清的。” 闻言,林镜之心中苦笑不止,嘴上仍旧劝道:“方平,听我一言,那马……” 不待林镜之语毕,席方平截话道:“我知道那马是陛下赐予你的。但,一人做事一人担,我为我的兄弟报仇后,任陛下是剐是杀,无怨无悔。”语毕,直接横起胳膊一推。 饶林镜之有一身的武功,但碰上这个一素喜欢来硬的人,被席方平一推之下,身子仍旧止不住的晃了两晃。 由着外面闹,武念亭却是机灵的扶起倒在地上的马医老张,道:“老伯,您说那小马驹还有救?” 老张早吓得三魂去了七窍,不知道眼前的小女孩是谁,也不管她是谁,只是答道:“如果时间来得急的话,应该有救。” “好,你快去。我去帮你拦着。”说话间,武念亭便往林镜之方向跑去。 当武念亭跑到林镜之身边的时候,正是席方平和林镜之缠斗得正热的时候。只不过很显然林镜之不是席方平的对手,被席方平扭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住手。” 对于凭空出的一声清脆之声,众人都吃了一惊。然后眼光不约而同的都看向武念亭的方向。 却见一个微胖的小女孩,一身白衣,腰系大红缎带,脚穿大红翻毛鹿皮靴,身披大红狐毛氅,明亮的眼睛赛过天上的星星,正一步步往这边走来。她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胖,第二感觉是可爱,第三感觉便似画中走出来的年画娃娃。 只见年画娃娃有模有样的走到席方平面前,看了眼正难受得变了脸色的林镜之一眼,又定定的看了席方平半晌,这才举手作揖,正儿八经的问:“请问英雄大名。” 席方平很是震惊的看着武念亭,接着便破口大骂道:“奶奶你个熊。今天是哪个守门?这里不是菜市场,这小丫头片子是怎么进来的?” 随着席方平的虎目一瞪,所有的士兵吓得倒退三步,便是那上前想掰开席方平那紧箍着林镜之胳膊的大手的曾志远也吓得一个激灵的后退三步。 呵呵,声若洪钟,虎目一瞪,敌兵吓得倒退三十里。 虽然实际情形只有三步,却一点也不比那三十里逊色。 想起师傅讲的故事中那些英雄人物形象,武念亭不但不惧怕席方平此时的模样,而且她笑得更是开心了,笑眯眯的对着席方平又一个非常豪气的揖手,道:“英雄别生气,我是林侍郎带进这马场来的,并不是你的兄弟渎职。还有,英雄,我唤武念亭。” 随着‘武念亭’的名字落地,席方平便松了林镜之的胳膊。 林镜之痛得趔趄数步才止住去势。见席方平往武念亭面前走去,他担心席方平的蛮力会伤了武念亭,于是急忙上前几步将武念亭护在胸前。道:“方平,别闹,她是我妹子。” 席方平却是不理林镜之,只看向武念亭,道:“你是武老爷子天赐的孙女?” “不错。” 东傲国谁人不知武老爷子的刚直不阿,又有谁不知武长亭为国英年早逝。一时间,人群沸腾起来。众人看武念亭的眼光都有了敬意。便是席方平,那一身的戾气也去了不少,声音也变得柔和,问:“你今日随林侍郎前来有什么事?” “今日我随着我大哥哥来选马。” “选中了吗?” “选中了,只是还没出生。当然,也怕那马的主人不愿意将那小马驹送予我。” “奶奶个熊。只要是武姑娘看中的,谁敢不送,老子便要了他的命。” 随着席方平的话落地,其余的一众将士又都各自后退一步,机警些的已先在脑中回想着自己的马有没有小马驹的状况。 呵呵,英雄果然很护短,而且英雄现在就这般护着她。‘吱吱’的捂嘴一笑,武念亭很是有模有样一身正气道:“谢英雄了,请问英雄贵姓?” “老子姓‘席’名‘方平’,一生最敬佩的便是武老爷子和武太尉……” 席方平后面说了些什么武念亭没有听,她只听到‘姓席名方平’后,眼睛便瞪大得再也不能大了,两窜小火苗在眼中便那般烧啊烧啊,心中冒泡般的冒出三个字:有缘啊啊啊。 上官澜在林府和林老爷、武必、林漠轻、林漠寒等人商量好那个手下前往潞州的事后,正好龙世怀也到了,想着答应小徒弟的事,于是他便邀上龙世怀一同前往木兰马场。 他们二人到的时候,正是席方平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当上官澜听到席方平的大名,再看小徒弟那亮晶晶的眼睛还有那眼中千转百回的神,他诧异的顺着小徒弟的眼神看向席方平。一瞧席方平那长相,上官澜的心便像漏跳了一拍,‘啪’的一声,他似乎清晰的听到脑中的某根弦断裂的声音。下颌几近掉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合上来:好……巧! 龙世怀倒还没注意席方平的长相,犹自看着混乱的现场,看着‘唉哟、唉哟’的从人肉小山丘上下来的将士,拦住一个小兵问明了个大概后,这才道:“这席方平是合州人氏,出生巨贾之家。席家世代经商,论财富只怕仅次于你逍遥王府之下。席方平排行老三,天生蛮力且喜武。成天叫嚷着要从军。奈何我东傲有十五才能从军的规定,于是他便成天在家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架,将他席家搞了个天翻地覆。不得已下,他爹找了许多关系才将十三岁的他送进军营。好在他确实是个人才,两年的时间便混了个从七品,今年正好十五。诶,说起来,他和你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借八卦报的先机,龙世怀对席方平的人生了解比席方平本人还要详细。详细到了席方平的家族有多少被称为儒商的祖先。 “当然,我对席方平感兴趣还是因了你那个《告天状》的故事。当时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我就想着怎么这么巧,和你故事中的人同名同姓,于是便将他的事打听了一些……”语及此,龙世怀这才看到上官澜微翕着唇两眼灼灼的看着前方。 兄弟党可从来没有出现过将震惊、惊痛、痛苦、苦笑、笑得咬牙切齿的多番状态揉和在一起的神情。 诧异中,龙世怀伸手在上官澜面前晃了晃,发觉上官澜仍旧没有反应。 这一下,龙世怀更诧异了。顺着上官澜的眼神看去。当他看到席方平的时候,一时间,他终于也领会了在何时、何地、碰上何各情形后会有将震惊、惊痛、痛苦、苦笑、笑得咬牙切齿的多番状态揉和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什么神情的体会,然后他亦翕合着唇看着席方平:娘的,真像。 呆愣的上官澜和龙世怀被淹没在将士之中。没有人发觉他们的到来。 “生了,生了,方平,生了,哈哈,还是活的。我说能活你还不信,快来看,是活的。” 马医老张的话打断了席方平和武念亭的交谈,看着马医兴奋的神情,看着马医满手是血的指着马厩内,他茫然的不明白。 想着是她要马医进马厩接生的,武念亭心思转得极快,马上便明白了,来不及和席方平打招呼便一个转身,激动的跑向马厩。 马厩中,一匹方方出生的浑身湿漉漉的小马驹正歪歪斜斜的想站起来,但每一次站起来便又倒了下去,浑身沾满了泥巴和草屑。 看着它那黑黑的眼睛像大大的葡萄,可能是方出生的原因,眼睛中还漫着水色,更显得它的可爱无辜,简直是萌翻了、美翻了。武念亭惊叹一声,冲到它面前,捏着拳头,道:“加油,站起来,加油。” 也许是受了武念亭的鼓舞,小马驹再度强撑着身子歪歪扭扭的站了起来,四条腿打着颤的同时,还歪歪扭扭的走到了武念亭的身边。然后用头磨蹭着武念亭的手,还用鼻子闻了闻武念亭。 武念亭高兴得一把抱住了它,搞得她的白袄上都是泥巴和草屑她都不觉得,只是惊喜道:“小马驹,你喜欢我,是不是,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也不知小马驹是不是听懂了,它居然又在武念亭的手上闻了闻,还点了点头。 “你真坚强,真勇敢,是自己出来的,是不?肯定也是老天赐给你老妈的。一如我般,是老天赐于我姥爷的。” 席方平的天马是一匹纯黑的马,林镜之的宝马是一匹纯红的汗血马,这小马驹的毛色红中透着黑、黑中透着红,暂时还分不清颜色。就天马和汗血宝马的后代而言,它确实是极尊贵的。可是一匹从死马的肚子中爬出来的小马驹无异于从死人的肚子中出来的小生命一般,都会被认为是不吉祥的。 从死人肚子中出来的孩子被称为棺材子。 那从死马的肚子中出来的小马驹当然便被称为棺材崽。 无论是棺材子还是棺材崽,最坏的结果便是宰杀,最好的结果亦是被遗弃任其自生自灭。 看着天赐的孙女抱着一匹从死马的肚子中出来的小马驹,而且小女孩还和小马驹热络的说着话,而且他们似乎还听得懂彼此的话,一众在马厩外围观的士兵只觉得有些寒碜,不自觉的便打了个哆嗦。 因了武念亭的原因,更因了小马驹居然从已然死去多时的母马尸体中出来的原因,席方平再无方才的戾气,而是相当震惊的走到小马驹面前,瞪着小马驹。 “席英雄,你方才可是说了,只要是我看中的,谁敢不送你便要了他的命。现在,我就看中这匹小马驹了,你说话可要算数哦。” “可是,可是它……它是棺材崽,生来不祥,你……你不能要它。” “谁说它不祥?我只知道它勇敢、坚强。我要定它了。你不许赖皮,更不许杀了它。” 武念亭当然明白棺材子、棺材崽的事。说话间,她的眼中便闪着泪花,生怕席方平会杀了小马驹,她紧紧的抱着它。又道:“自古以来,都道棺材子不祥,但所有的棺材子却都是极有出息的人。比如说宋慈,他就是棺材子,但他写下《洗冤集录》让后世许多仵作成功破获众多疑案、悬案。至于棺材崽,史书中虽然没有记载,天珠原来也没有见到过,但想着棺材子是那么有出息的人,那这棺材崽应该也是有出息的马才是。就像天珠一样,也是很多年后老天才赐给姥爷的,难道天珠也是不祥之人吗?” 其实,席方平也从来不将这些不祥之类的东西放在眼中。他如此说只不过是想收回方才说过的话然后好要回天马的后代。可看着眼前小女孩那倔强、祈求、责问、伤心的神,他又有些动摇了。 只听武念亭又道:“师傅这段时日讲了许多关于英雄的故事我听,他们个个忠胆义胆、不顾世俗,只行忠孝节义之事。席英雄说天马是你的兄弟要为兄弟报仇,天珠觉得席英雄待马尚且如此,那保家卫国、待人处事将是越发的忠诚之人。席英雄说这天马是你父亲送予你的,天马死了不好对你父亲交代,天珠便觉得席英雄是一个孝道之人。一个忠诚孝道的英雄为什么还要信那什么棺材子、棺材崽的无稽之谈呢?若席英雄也相信那些无稽之谈,那师傅教导天珠的是不是又都是错的呢?那什么是英雄,什么才是壮士呢?” 眼见武念亭一迳说,眼中一迳还荡起了泪水。素来以男子汉大丈夫大英雄气概自居的席方平真心为他居然出尔反尔的想从一个小女孩手中诓回自己的天马的事感到羞耻,脸一时红、一时白,最后道:“好,小马驹便送予你了。老子认错。其实老子没觉得它不祥来着,老子只是想将它从你手中诓回来而已。” 闻言,武念亭破涕而笑,道:“原来,英雄果然是英雄,不但不信那些无稽之谈,更能够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看来师傅没说错,师傅的教导也都是正确的。英雄就是壮士,壮士就是英雄。而英雄壮士都是忠诚孝道守诺之人。” “你师傅是谁?” 武念亭抬手指着揉着额头进来的上官澜,道:“是他。” 这是一间极普通的亭子,用杨树木搭成,上面也只用茅草铺盖着,它处于木兰马场的正中心位置,以供南来北往的将士偶尔避雨用的,所以,它虽然普通,但却大极。 亭中有两个杨木搭成的桌子,每个桌子边亦围着一圈用杨木搭成的椅子。 如今,上官澜、龙世怀、林镜之、席方平等一众人都都围坐在其中的一张杨木桌边。 本是兴致勃勃捧着一只烤熟的山羊腿而来的赵虎一见亭子中有那么多人,一时愣住了,这一只烤山羊腿他们这么多人似乎不够分。 很快,赵虎不愁了。因为主管木兰马场的胡将军知道太子殿下光临,在太子的授意下,早就吩咐着伙房的主厨烤了一整只山羊送了来。 曾志远则拉了赵虎,道:“走。它是我们的了。” 待整只烤山羊送上桌,林瑾迫不及待的从怀中掏出那把林镜之从北极国为她带回的匕首,道:“终于派上用场了。” 林念之‘哧’笑一声,道:“这山羊早就分好了好不好,你那匕首派不上什么大的用场。” 伙房中的主厨心细,在将山羊烤好的同时早就划分成许多的小块了,并着调料一道送来。只需用筷子将肉挟了放在调料中沾上一沾便可以吃,真的不必再用其它的刀具了。 林瑾‘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我说它有用,它就有用。我说它没用,它就没用。现在,我认为是它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它便有用。” 语毕,林瑾将匕首往那块最大的腿肉上一插,然后顺利的将那大块肉都挑了过来,举到林念之面前,道:“这么一大块,你嘴里放得下?还是切切的好,是吧。” 林念之嘴角抽了抽,道:“说不过你。”接着,他看向一直在亭子中陪着小马驹且给小马驹喂奶喝的武念亭道:“天珠,别将它喂得撑着了。够了。你也快过来趁热吃一点东西。顺便我们讨论一下怎么在烤肉的时候烤出花香的味道来。” 自从菊花宴后,林念之和武念亭在‘吃’这一途上是吃逢知己千杯少,不时的会谈论如何开创吃的先河的话题。 一边轻轻的摸着小马驹,武念亭一边将碗中最后的马奶悉数喂到小马驹的口中,这才轻声道:“葡萄,真乖。你再睡会子,等会子和我一起回府哈。” 因了她对小马驹最熟的感觉莫过于它那双眼睛,是以她替她的小天马取名‘葡萄’。 小天马似乎听懂了,点了点头,窝在武念亭临时替它搭的窝中,闭上了眼睛。 担心小天马冷,武念亭解下自己的大氅替小天马盖上,这才拍了拍手站起来,然后拍了拍她浑身脏兮兮的衣服,走到木桌边,接着她大眼睛一转,一把拽了上官澜,道:“师傅,你坐对面去。” 上官澜坐在席方平的左手位,接着是龙世怀。坐在席方平右手位的是已经开吃的林瑾。武念亭不好和林瑾抢位子,当然只好拿上官澜开刀。 不知怎么的,上官澜有些郁闷。不起身吧显得他和小徒弟一般计较,起身吧总觉得心里有些堵。于是用脚踢了踢龙世怀。 自从入了这杨木亭,龙世怀一直便煞有介事的抬手支颌的看着上官澜,如今被上官澜踢了一脚,这才发现武念亭在拽他,马上就明白了。于是便踢了林镜之一脚。 于是,林镜之踢了林念之一脚。林念之明白是要挪位子。只得放下手中正在啃的烤羊排,挪了个位子。 于是,一溜人都挪了挪。武念亭就坐在了上官澜和席方平的中间。 “席英雄,今年多大啊?” 军营中的人,消息不似外面来得那般快,虽然对上官澜的风采早就如雷贯耳,但上官澜收徒弟这段时间席方平正好随着林镜之出使北极国去了,这也是席方平暂时不知武念亭是上官澜徒弟的事。现在一众人见了面互相聊了聊,对彼此的事了解得也就多也些,而且真是巧了,他和上官澜居然是一天的生日。 “和你师傅同龄,同年同月同日生。”语毕,席方平看向上官澜,笑得很是爽朗,还揖了揖手。 “啊,真巧啊。”看都不看上官澜一眼,武念亭单手支桌拄着下颌,仍旧笑眯眯的看着席方平又问:“那席英雄是哪里人氏?” “合州。” “啊。那可是先时帝都。那里可是龙泽祥瑞之地,难怪会养出如席英雄般的人物。” 席方平还没回答呢,‘卟’的一声,龙世怀被啃在口中的羊排噎了一下,林镜之急忙递了杯热茶予龙世怀喝下。 林念之觉得今天这桌上的气氛有点怪,一边仍旧用心的啃着羊腿,一边两眼不停的睃着龙世怀、上官澜、武念亭、席方平等人。 席方平道:“若说英雄人物,老……我这一生最佩服的便是武老爷子和武太尉。像我这样的只能仰望他们。” 她武念亭敬仰着席方平,而席方平敬仰着她姥爷、她老爹,这是不是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道理呢? 念及此,武念亭的笑越发的染遍眉梢眼角。直看得林瑾愣了神,道:“天珠,你今天怎么笑得这么开心?不就是一匹小天马吗?” “对呀,我也得了小雪,可都没像你笑得这般开心。”林璇替她的小马取名小雪。 “那是因为我还认识了席英雄。” 林瑾、林璇二人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在武念亭不停的问着席方平,而席方平耐心的回答着武念亭的问题的时候,上官澜已细心的替小徒弟挑拣了几块烤羊肉,而且沾了调料,放在小徒弟的碗中。眼见小徒弟还在和席方平热络的说着话,根本不吃东西,他拐了拐小徒弟的胳膊,道:“天珠,先趁热吃点,等会子冷了就不好吃了。” 武念亭这才转过头,张开嘴。 她这是和席方平热络得连用手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可看着她张着嘴求食的样子,着实可爱。上官澜咬牙切齿的将羊肉塞了块她口中,只见她嚼着羊肉的功夫又扭过头,再度问着席方平如何将小天马养得又肥又壮的问题。 这可问到席方平的拿手好戏上去了。他道:“虽然葡萄是天马的后代,但无论是什么马种,都怕寂寞。如果你府上只有它一匹神马的话,就算它长大,神马也会变成普通的马。” “啊?” “你看啊。你大哥哥的那匹汗血宝马为什么一直养在我们木兰马场呢?就是因为你大哥哥担心像它这样的神马和一群普通的马待在一处而拘了它的性子,时间长了的话,神马也会变成普通的马了。” 对呀,她怎么没想到这么回事呢?她的小天马可是天马的后代,必不能和普通的马一起成长。秀眉一蹩,道:“那可怎么办?”待她的问题问完,上官澜又趁势喂了块羊肉到她嘴中。 “要不,你将它暂时养在我这里,我保证替你将它养好。你看啊,我们木兰马场的马种繁多,我将它和汗血宝马放在一处养,自然便能将它养出神马的灵性来。至于你吗,如果不放心它的话,时不时来看一看它便是。就像你大哥哥时不时的来看他的汗血宝马是一样的。” 就在此时,那一直闭着眼睛假寐的小天马突地睁开眼睛,看着武念亭。眼睛中明显流露着‘我舍不得你,不要抛下我’的信息。武念亭一边嚼着嘴中的肉,一边摇着头道:“不,我不和小天马分开。” “你们武府有马厩?” 武念亭点头。 “都是什么马?” “很普通的。最好的也只是大宛良马。”她语落间,上官澜急忙趁机又送了块羊肉她嘴中。 席方平两手一摊,道:“那就没办法了。要想将你的葡萄养成具有灵性的神马,便得按我方才说的来。再说,你会养马吗?” “不就是喂些马奶?以后等它长大了便喂点大豆、高梁、草之类的?” 因为武念亭边嚼肉边说话,她的话说得有点含糊不清,但席方平还是听明白了。“天马不是那么好应付的。随着它每长大一个阶段,它吃的东西都有严格的要求。一直待它长大后,才可让它随了性子吃东西。那个时候便是一天到晚吃草也成。可在它没长大之前,你不懂得用何种食物喂它的话,别说长毛了,便是它这一身从娘胎中带出来的胎毛都会掉光。” “啊”的一声,武念亭很纠结。上官澜趁势又塞了块羊肉到武念亭口中。 席方平怪异的看了上官澜一眼,这才又看向武念亭道:“所以,还是养在木兰马场吧,老……我替你看着。你时不时的来看它一下就成。”和武念亭、上官澜一众人面对面,席方平将那‘老子’的口头禅硬生生的吞回了几次。 一直给小徒弟喂吃的上官澜突地说道:“养在我逍遥王府罢。” 咦,对啊,逍遥王府的跑马场超大,马厩也极大。而且那里有许多良马,汗血宝马也有几匹。武念亭眼睛一亮,这才看向她师傅,急忙‘嗯嗯嗯’赞同的点头。这样一来,她每天早上在逍遥王府就可以看见小天马了。 见她很吃了几块肉,上官澜担心吃多了上火,于是趁着她转过头的功夫便拿了汗巾替小徒弟擦嘴上的油。 林镜之、林念之、龙世怀三人瞪大眼睛看着上官澜若行云流水般的喂食动作,嘴都忘了嚼食物。林瑾今天用这烤全羊祭她的匕首,早就吃饱了,现在正小心翼翼的喂着林璇,是以两个小家伙对桌上的诡异并没在意。 “上官兄家的马倌懂得养天马?”席方平和上官澜第一天见面,却并不拘束。一声‘上官兄’倒显得他豪爽。 “想来和养汗血马应该差不了多少。”上官澜一迳说,一迳又捧了杯热茶,硬生生将小徒弟的脸扭了过来,示意她喝。 武念亭的一双手脏兮兮的,自然而然便就着她师傅的手喝。 林念之、林镜之、龙世怀三人再度瞪眼。便是席方平看得也若有所思起来,他虽然大条,但也看出了门道:上官澜极宠武念亭,而武念亭爱极小天马,那…… “要不这样吧。上官兄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去你逍遥王府帮忙照看葡萄。” 闻得席方平的话,武念亭激动了,立马不再喝茶,而是转了脑袋,双手拉着席方平的胳膊,道:“真的,真的可以吗?会不会耽搁你出操、练兵的时间?” “虽然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七品武骑尉,但却有不必夜间也住在军营的特权。只需早间早些到马场来报道便成。所以,即不会耽搁我出操,也不会耽搁我练兵的时间。” 他的意思是说晚上回逍遥王府,然后住在逍遥王府。只需早上来马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每天早上去王府早一点,晚上回武府晚一点,那是不是每天就可以在逍遥王府碰到席方平了呢? 武念亭心花怒放的时候,只听席方平又道:“我养过天马,知道天马的许多习性。养葡萄的话自然会比上官兄府中的马倌要有经验得多。再说葡萄太小,只怕上官兄府中的人不好招呼。万一真出了问题,伤心的还是天珠。所以……” 不待席方平语毕,武念亭已经‘嗯嗯嗯’的点头,然后马上转身,双手抓着上官澜的胳膊,道:“师傅,让席英雄住在逍遥王府好不好?让他住在王府照看葡萄。徒儿喜欢葡萄,徒儿要葡萄健康的长大。”说话间,还不停的摇着上官澜的胳膊,眼中更漫着满满的乞求。 明明知道小徒弟心中打的不止是小天马的算盘,但席方平一个堂堂从七品的官愿意义务帮着小徒弟养马,他上官澜这个时候反对的话就忒对不住‘豪爽’这两个字。是以,他点头,道:“好啊,只要席兄不觉得委屈了自己,逍遥王府的大门随时为席兄打开。” “耶”了一声。武念亭急忙转身抓了席方平的手,拖着他来到小天马跟前,对小天马道:“葡萄,记住了,他是席英雄,是你母亲的主人。从此后由他照顾你,你可要听话。每天早上我会很早就去看你。白天要好好的吃东西,晚上要好好睡觉,明白吗?” 似乎听懂了,小天马用脑袋蹭了蹭武念亭的手。 杨木桌边,龙世怀用脚踢了一下上官澜的脚,上官澜冷清的看向他。只见龙世怀向他挤眉弄眼了几下,口语道‘情敌出现了哦’的话。上官澜闲闲的将背靠在木椅背上,闲闲的拿过汗巾擦手,对龙世怀的戏谑不置可否。 远处的山丘上,魏缘和她的四个侍卫人人执着一个千里眼看着杨木亭中的场景。 眼见着上官澜对武念亭的宠爱,魏缘的牙咬得都痛了。最后‘哼’了一声,道:“不过是师傅对徒弟的关爱。父皇原来也这样喂我吃东西。” 公主又醋了。 这几天,他们几个将上官澜和武念亭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后,知道公主对武念亭是上官澜小徒弟的身份很是吃醋。 其实,公主要嫁上官澜的话,真论起身份,上官澜的地位似乎低了点,但好歹逍遥王府有财可通天的能力,这一点完全可以弥补上官澜地位上的不足。再说,保不准逍遥王府的王爷之位以后会传予他,这样就更配了。当然,他接不接王爷的位也无所谓,成为北极国人人艳羡的驸马,那比什么王爷的不要强数百倍?保不准以后还能当皇夫。 四个侍卫随着公主两年时间,因培养出了一定的感情。虽然有时候有些怕这位公主,但护着她的时候则更多,为她着想的时候也更多。 起初他们还觉得上官澜配公主的话他们的公主委屈,但这几天将上官澜的事打听清楚后他们亦觉得公主说的‘不错、很配’着实是明见。 如今听着他们的公主满口的酸词酸语,阿三劝道:“公主,要不我们亮出身份,光明正大的和他们亲近,以公主的魅力,自然便能吸引那上官郡王的目光。” 这话中听,魏缘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接着又冷哼一声道:“若真吸引了,本公主倒怕了。” “啊?” “那岂不证明他有恋童癖!” 啊,好吧,怪她失言了。阿三闭嘴,心中腹诽着以公主的年龄,在北极谈婚论嫁很是普遍,算不是恋童。 “就算这个小片子丫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惜啊可惜,她宁弃凤凰也要去择鸡。” 啊,公主,你也是小丫头片子好不好。四个侍卫同时腹诽着。 “不明白吧。本公主虽然不懂你们大人的世界,但小孩子的世界还是懂的。你们看,那个小胖子看那个莽夫的神情一如我看上官澜的神情,这就是其中的奥妙之处。在那个小胖子的眼中,上官澜不如那个莽夫。哼!” “那公主您‘哼’个什么,应该高兴才是啊。”侍卫阿四少有言语,但说话却是最随性的一个。 “本公主哼是因为那个小胖子有眼不识金镶玉。那席方平有哪点好,和上官澜比他就是地上的泥。怎么在那个小胖子眼中,上官澜就不如那个莽夫呢?” 好吧,也许处于情中的女人都有些固执。她看着爱人好,那便要所有的人都觉得她的爱人是最好的。阿四道:“如果那个小胖子果然看上了上官郡王的好,而去亲近上官郡王,那她可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那算了算了,她还是有眼无珠的好。哼,什么天珠,地珠都不如。” 阿四撇嘴:霸道的、任性的、矛盾的公主。 “可惜,当时太过注意观察林家的人去了,没有注意到有人下毒,要不然这倒是个天大的功劳送予上官澜,好予下人情。起码也结个眼缘。”语及此,魏缘用千里眼狠狠的捶着自己的手心。恨自己当时没看到下毒的人。 她才不信什么义诊和灵丹妙药之说。 她的人打听得清楚,上官澜几天的功夫就查出了下毒的人。如今那人进了林府后到底如何了就不得而知。依她判断,想必早就碎尸了罢,毕竟上官澜那天是以‘义诊’平息的那场差点便到来动乱。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才不会揭开那天的真相。不错,办事利落,不愧狼首之称。 更有意思的是,原来施粥那天那个溺爱的擦着武念亭的嘴角的仆人不是仆人,而是东傲太子龙世怀。呵呵,说起来,太子可是她的表哥。 这东傲国两个最尊贵的少年似乎都宠极武念亭,而武念亭那个有眼无珠的居然独中意席方平…… “还是阿四你说得对。那个小丫头片子中意那莽夫也好。至少,她便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至少,我还来得及长大。”如果说前几天她还有些担心武念亭和上官澜太过亲近会日久生情,如今她一点也不担心了。只是为武念亭的兴趣爱好感到好笑而已。 “公主,既然公主做出了及笄后再来寻上官澜的决定,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大皇子都着急了。” 不说则矣,一说魏缘就来气,冷哼一声道:“大哥也忒过无用。若有上官澜一半的魄力,何至于我这个妹子为他出谋划策。还有,阿二,是你传的消息吧。” 阿二笑着作揖赔罪。想当初,他们陪着这位公主踏上东傲国的土地的时候,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出国了! 想着事关重大,也不知这一次猴年马月才能回国。还是阿二机灵,早早飞鸽传书予北极皇帝陛下说公主来了东傲的事,并一再保证会安全的将公主护送回北极。同时也希望皇帝陛下不要急,估计这一次玩的时间会有些长…… 想必那份飞鸽传书被贵妃娘娘看到了,这样大皇子知道公主的消息也就不足为奇了。 昨天他们接到大皇子的飞鸽传书,说是二皇子动作太过明显,要公主回国助他一臂之力。 “算了算了,反正我还小,接近了上官澜也没什么作为。阿大,你去安排一下,我们回国。” “公主,便是见上官澜一面也不见?”这不像是公主的作风。 “见了又如何?一个小孩子,他不会放在眼中的,免得从此给他倒留下一个本公主就是一个小孩子的映像。回国罢,先将大哥的事搞定再说。搞不定他的事,本公主的后方阵营不稳,也没心情做好自己的事。” 这是不是说其实经过这几天的打探、分析,公主对上官澜和她的事已经有些忐忑了呢,不再似前些时日的觉得得上官澜如探囊取物般容易。无论如何,有一个强大的皇室当靠山,不管做什么想来都要容易许多。 103 归去来兮 自从得了小天马,武念亭的高兴劲自是不用提。 上课也积极了许多,早早到逍遥王府,必到马厩亲自喂小天马喝马奶。陪它说会子话,唯愿它快快长大。下午则一如往常般的上课。 至于那个席方平,武念亭每天早间来到时逍遥王府的时候,他总是去了马场。而武念亭放学的时候,他总是没回来。 十数天下来,二人居然恁是没碰上面。 于是,武念亭有几天故意天抹黑就早早的来到逍遥王府,好不容易碰到了席方平吧,他总是在快速的用着早餐然后快速的飞奔出门往木兰马场而去。在席方平用早餐的功夫,武念亭也不好和他说话,担心一个不小心让他噎着了。再或者担心和他说话期间耽搁了他用餐,从而导致他耽搁了他出操练兵的时间。 好吧,武念亭决定晚上同他说说话。于是有几天故意在逍遥王府磨蹭得吃了晚饭。等是等到席方平回来了,但每每此时,一天训练下来的席方平总是一身汗水,除了用心照顾小天马外,他急于洗漱、用餐、休息,好养足精神以准备第二天的操练。这种时候,武念亭也不好打扰他,免得影响他的体力。 这样早出晚归几天,她的精神头不济,明显有了黑眼圈。有一天还是上官澜居然闲闲的给她讲了一首诗,诗中有句‘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话倒叫她给记住了。于是,她便有了大彻大悟之感,想着她的心事她师傅最懂,不但允了席方平进王府,更在此时开导她,要她不要因了一些小儿女情怀坏了席方平的大志。 这样一想,武念亭便决定一切随缘了。不再提前去王府,也不再推迟回家。过了几天,黑眼圈也没了,生活又有规律了。只是她觉得她师傅似乎总是发呆,有时候还看着清获斋中的那幅《少年壮士图》发呆。 在师傅发呆的时候呢,她便会给席方平写信,大体上是询问他这段时日在王府住得可习惯?操练累不累?小葡萄有没有不听话?军营中有没有特别好玩的事?有没有特别的兴趣爱好? 这些信她会存放在小天马处,然后第二天她一般同样也会在小天马处收到席方平的回信。从回信上她可以看出席方平没怎么读过书,字写得极其的大且难看。他的回信字数少极,多是‘习惯、不累、听话、没好玩的事、爱好养马、驯马、揍人’等字样。 武念亭很喜欢这种和席方平写信交流的方式。她觉得这种方式不但不影响席方平的早出晚归,而且也不影响自己的早出晚归,更难得的是这种静心的交流更能增加二人的感情。虽然极少见面,但却感觉天天在见面似的。 转眼便入得十一月,林府传来消息,林老夫人病重。 素来得林老夫人疼爱,也极喜爱林老夫人,武念亭征得武老爷子的同意,经请示上官澜后,上官澜刻意安排武念亭休学一段时日,以方便她日日前往林府看望林老夫人。 她便万分郑重的将小天马全权交托给了席方平。 这一日,武念亭陪着龙世怀在相国寺为林老夫人祈了愿后回到林府,便听闻靖安帝龙今朝方才亦来看望过林老夫人。 “皇帝伯伯人呢?”只当可以看见靖安帝,武念亭兴奋的问。 “走了。” “走了?”语毕,武念亭急忙转身想去追,却被林老爷子一把拉住道:“只怕都到宫中了,追也追不上。” 武念亭很是遗憾没有见到靖安帝的面,林老爷安慰了她一两句,然后说她外婆正等着她。武念亭一听,便将靖安帝的事置之脑后,而是快速向林老夫人的寝居跑去。 林老爷这才看向龙世怀问道:“世怀,你觉得你父皇的身子有没有好转?” “有阿澜的方子,暂时没事。但阿澜也说了,便是暗中有方子,但父皇不配合的话,要想好转太难。”语毕,龙世怀叹了一声,呆呆的坐在太师椅上。父皇今日出宫明着是看望外婆,实则是故意吹风吧,这一趟回去,不定病情又要加重。 其实林老爷也一直关心着靖安帝的身体健康问题,当然知道靖安帝病后不吃药且将药偷偷倒掉的事。要不是上官澜心细发现然后暗中在靖安帝饮食中配下良方,只怕这个时候靖安帝早就油尽灯枯了。虽然上官澜下的药量少之又少,可靖安帝也是个精明的主,长时间下来只怕已引起靖安帝的怀疑。他方才看靖安帝的脸色,感觉越发的不对劲了。 思绪间,林老爷道:“世怀,如果陛下发现他的膳食、饮水中有药可延缓他的病,致使他的病不致恶化,他再偷偷的倒掉膳食那可怎么办?” “不会的,孙儿这段时日天天在宫中陪着父皇。一日三餐都盯着呢。” “唉,你的手段和你父皇的比起来不知逊色多少。也许他当着你的面吃了,过后又吐出来了呢?” 闻言,龙世怀的脸‘唰’的白了:难怪父皇的病总不见好,难道真如外公所言,父皇将那些配了药方的饮食吃过后又背着人都吐出来了吗? 思及此,龙世怀的身子颤了一颤。接着他焦急的拉扯着林老爷的手,道:“外公,你去,你去劝劝我父皇啊。这个世上,他只听你和外婆的话了。我没有母后了,不想又没有父皇。” 见不得外孙伤心,林老爷急忙安慰道:“世怀,乖孙,别急,别急啊。”说话间,他又问:“世怀,除却在陛下的膳食中偷偷添加药方外,澜儿有没有说还有别的可行的办法?” “阿澜说还可以在父皇养的花鸟虫鱼上下文章。” “哦?” “可以在那些花花草草上洒些利于缓解父皇病情的药。” 林老爷眼睛一亮,问道:“你们有试用吗?” “阿澜说,那些洒在花花草草上的药虽然不能起死回生或者将病治愈,但起码能缓解病情。但药洒在花花草草上的话,难免会有气味并且也会压制花草原来的气味。阿澜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两方面的矛盾,说是待他尝试成功后,再试用看看。也许双管齐下,父皇的病会好得快些。可如今,父皇若真将吃过的膳食都吐了出来,阿澜那些洒花草的药方又没配出来,那……那……” 朝中局势不明,两个王府势力不小,世族七贵亦咄咄逼人……若靖安帝此时抽身告退,年幼的外孙就算有三个舅舅保护,但七贵若联合起来共倾林家,那个时候必然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明争暗斗,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但终其结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林家本不在乎功名利实禄这破玩意,但偏偏林家此时不能放手,只怕放手后,外孙的前路更是岌岌可危啊。 看着六神无主的外孙,林老爷长叹了口气,抱过他,轻拍其肩道:“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若人存了死心,纵是仙丹妙药也没用。孩子,放心,外公这就进宫,好好劝你父皇一二。他……不能,不能这样。” 是夜,林老爷子便进了宫,可他的劝解似乎没什么起色,靖安帝的身体越发的虚弱了。虚弱得连来看望林老夫人最后一眼都没有成行。 原来,林老夫人先期生活顺畅、保养得当,但后期却因爱女的事抑郁寡欢,最终忧虑成疾。累年下来,身体早已垮了许多。这段时日因了武念亭的原因,她强打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但内里其实早就油尽灯枯。所以这一次病来如山倒,她再也扛不住,无论林府如何请医问药皆无起色,至上官澜诊断说了‘尽人事、听天命’的话后,不过月余便已至弥留之际。 弥留之际的林老夫人在今夜十分的有精神,似要交代后事似的将所有亲人都叫到了床前一一叮嘱。叮嘱着大儿子、小儿子要担起林家的担子、做好东傲的臣子。叮嘱着大媳妇、三媳妇为儿子们守好后方。叮嘱着大孙儿赶紧娶房媳妇,赶紧为林家添砖加瓦。叮嘱着小孙子好好念书。又叮嘱着两个小孙女要做才冠东傲的女孩,不要恃宠而骄。 “这个才啊,不一定是学识上的。比如说瑾儿,你至今未定性,奶奶也不知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但璇儿么,她的布偶做工却是极好的,只要坚持下去,以后长大了在这方面肯定会有所造诣,这就是她的‘才’了。女孩儿么,虽然长大后都会嫁人,但也不能只靠夫家,一定要有自己养活自己的本事,这个本事就是你们的才华。记住,靠天靠地、靠山靠海都不如靠自己。只要你们有一技之长,还哪会怕那什么有活不顺心的时候?” 似有说不完的话,足足叮嘱了一个时辰有余,直至最后,她抓着两个儿子的手,问:“你们是不是把我的事告诉老二和紫儿了?” “是。” “你们啊,又不是什么大事,叫你们不要通知他们,不要,你们就是不听。他这个边关主帅怎么能轻易的离开边关呢?” “娘!”林家老大、老三颤抖的异口同声。 “算了,你们也是担心娘,娘不怪你们。为娘这一生,因为有你们几个,骄傲了一辈子。” “娘。” “没事,没事。别哭,别吓着孩子们。”说话间,林老夫人一一安慰着儿子们不哭后,又一一抓过林镜之、林念之、林瑾、林璇的手,道:“你们都是奶奶我的心头肉,更是我林门的骄傲。你们要一如你们的姑姑一样,心存天下百姓,做个最善良的人,能为国靖难的时候便为国靖难,知道吗?” 林镜之、林念之、林瑾大一些,哭着回答“是,奶奶”,林璇小一些,懵懂不知,只知道随着姐姐、哥哥们回答‘好的,奶奶’。 “秋彤、明月,你们两个也累了这长时间了,带孩子们回去憩着罢。明日,有得你们忙的。” 人道人在将死之即什么都看得明白。老夫人此时的‘忙’似乎指的就是为她操办丧事而忙似的。一时间,老大媳妇、老三媳妇都落泪跪下,唤着‘娘’,不忍离去。 “镜之、念之,拉了你们的爹、娘、叔、婶、妹妹下去,留点时间,我想和你们的爷爷说说话。” “是,奶奶。” 林老夫人想单独和林老爷说话,做儿子、媳妇、孙子的便得成全,于是众人三步一回头的步出房间。 正好,龙世怀、武念亭、上官澜到了。 林镜之示意在里面,又哽咽道:“只怕是最后一面了……” 闻言,也不管里面林老夫人要交待什么,龙世怀喊了声‘外婆’后便冲了进去,武念亭亦慌张的喊了声‘外婆’后冲了进去。而上官澜,则握着拳、咬着牙,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发呆。 一见到龙世怀和武念亭,林老夫人的精神头似乎就更好了,一左一右的抱着两个孩子,道:“好哇,见着你们了,外婆的心更安了。” “外婆,念亭还想吃您包的饺子。” “外婆,世怀只用外婆做的鞋垫。别走,别走。” 看着两个哽咽之极的孩子,林老夫人慈祥的笑道:“傻孩子,人总有一死,就看死是否死得其所。外婆这一生,活得无愧天地,足够了。相信外婆,即使外婆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仍旧会在那个地方为你们祈福,那样的话外婆其实根本就没有死,明白不?所以,不要伤心了,来,擦干眼泪,让外婆再亲亲你们两个。” 一一亲吻着龙世怀和武念亭的额头,林老夫人最后定定的看着武念亭,突地便笑得欣慰道:“好孩子,小乖乖,因了你的到来,外婆一生无憾,一生再也无憾啊。”说着说着,居然又掉下泪来。 不是很明白林老夫人说的话。但武念亭只觉得难受得紧,忙替林老夫人抹着泪,道:“外婆,不哭。天珠心痛。” “好,外婆不哭。那……天珠、世怀,你们能不能够给你们的外公留点时间呢,外婆有好多话想和你们的外公说。” “好。”龙世怀一把抹了泪,一把拽了武念亭,做为男孩子,他得坚强些。他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多懂些医,他看得出来,外婆这是回光返照。所以,他得让外婆走得安详,他得让外公、外婆再聚聚。 “不,我不,我要陪着外婆。”一迳说着话,一迳摆脱龙世怀的手,武念亭爬上了林老夫人的床,然后便那般偎在了林老夫人怀中。 眼见林老爷和龙世怀都要上前拉她,她将林老夫人抱得更紧了。 轻摆了摆手,林老夫人笑着将武念亭搂在怀中,轻轻的拍着,道:“小乖乖,外婆唱首歌你听,好不好。” “什么歌?” “我的小心肝小时候最喜欢听的一首歌。” ‘小乖乖’是林老夫人对她的昵称,却从来不曾称她作‘小心肝’。念及此,武念亭诧异的抬头,盯着林老夫人,“小心肝?” 一手拉过龙世怀的手,一手继续拍着武念亭的肩背,林老夫人含笑道:“我的小心肝就是世怀的母后,东傲的孝慈皇后。” 原来是自己的偶像。武念亭点了点头,龙世怀的眼却湿了。 一时间,小小的房中便传出柔和、宁静若天籁般的歌声。歌声虽小,但冲破了云层,将云层后的月亮亦熏得睁不开眼睛,晕晕欲睡。 看着因了摇蓝曲而沉睡在自己怀中的武念亭,林老夫人低头,长久的吻在了她额头的梅花痣上,然后不舍道:“世怀,抱她走。” 便算有再多的不舍,但看着外婆眼中那‘听话’的眼光,龙世怀一咬牙,抱起武念亭出门而去。 待龙世怀出了房间,林老爷和林老夫人便这般静静的望着。 “敏儿。” 林老夫人单名一个‘敏’字,这么多年了,再度被丈夫唤出口,林老夫人脸上露出些许红晕。道:“天海。” ‘天海’正是林老爷的名,他含泪道:“为夫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也知道,你会成全我。” 明知道老妻将所有的人支走就是为了留点时间等,等那个令老妻记挂了一辈子却不一定能够等得来的人。林老爷抹了一把泪,起身,道:“敏儿,走好。” “天海。” 林老爷将步出房屋的身影一僵,只听林老夫人道:“从此只苦你一个了。” “不苦,那是敏儿的希望、心愿。” “来生,敏儿想再遇天海。” 林老爷转身,缓步走到老妻身边,在老妻额头印下一吻,道:“那就一定不要再逃婚了,白白浪费几年时间。” 曾经年少时,曾经年少时,谁没有自以为是过。林老夫人一笑,道:“好。” 定定的看着老妻安详的笑容,半晌,林老爷道:“来生,天海必定会找到敏儿。” “天海,保重。” 陪伴自己一生的老妻即将归去,想着自己的一生少时丧父丧母,中年丧女,老来又将失去老妻,若非知道靖安帝死心已定,若非有个放心不下的外孙,林老爷都想就这般随着自己的老妻而去。 然,他清楚的知道他的不放心也正是老妻的不放心。所以他只得活下来,让老妻放心而去。 老泪纵横间,林老爷素来强健的步伐便有了些趔趄。 “老爷。”几个丫环想上前搀扶。 摆了摆手,林老爷道:“你们就守在外面罢。不要进去打扰。老夫人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老爷。” 看着老父亲满脸是泪的出来,且步伐不稳,林漠轻、林漠楼兄弟急忙上前搀扶。龙世怀、林镜之等人亦是围了上来。 “爷爷。” “外公。” “爹。” 叫声响成一片。瞬时间,林老爷膝下便围了一团。既欣慰又心酸,一一摸着孩子们的头,林老爷道:“瑾儿、璇儿是女孩子,累不得,让她们休息去罢。来几个人,安排姑娘们休息去。” “不,我要陪着爷爷。”林瑾虽然素来大条,但她直觉今夜有点不对劲。林璇虽然什么事都不明白,但看这许多的人似乎都在哭,心中有些害怕,自然也不想下去休息。于是抱着她爷爷的脖子,道:“璇儿也要陪着爷爷。” 欣慰于两个孙女的举动,林老爷抹了泪,一把抱一个坐在他的腿上,道:“好,那便陪着……陪着……” 静静的,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似的,所有的人均不作声,都只盯着蜡烛出神,生怕那蜡烛灭了,林老夫人也便去了似的。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林瑾、林璇虽然不愿,但也禁不住爷爷的轻哄和瞌睡虫的侵袭,在强硬的坚持一段时间后,最后一一倒在林老爷怀中,沉沉睡去。 见状,林老爷吩咐几个丫环婆子们上来,将已然熟睡的姐妹二人抱了下去。 见两个孙女睡觉去了,林老爷这才看向上官澜,道:“澜儿,有劳你了,送天珠回去。”语毕,又相当不舍的摸了摸熟睡中武念亭粉嫩的脸颊。 轻点头,上官澜将大氅往怀中的小徒弟身上一裹,然后抱着小徒弟告辞而去。方至林府门前上了软轿,便发觉有两匹马飞奔而至。他揭起轿帘看了看,是林家老二林漠寒夫妇。看他二人头发零散,衣服狼狈,明显苍老了许多,显见得是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从边关赶回京城的原因。 只见林漠寒、叶紫二人至府门口后双双跳下马,接着一路喊着‘娘、娘’的往府中跑去。根本就没注意到府门前上官澜的软轿。 上官澜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皎洁的明月,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徒弟,半晌,他才摆了摆手,道:“去武府。” 不说上官澜带着武念亭回武府,只说林家老二林漠寒、叶紫二人匆匆忙忙跑至林老夫人的院子,才进外屋的门,便被一屋子的人吓了一跳,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 林老爷率先迎了上去,“回来了?”接着,他没看到林珺,很是担心,问:“珺儿呢?”大孙女自从去了边关后一直水土不服,这次没回别是出了什么事。 “珺儿好不容易适应了那里的气候,经不住长途跋涉和折腾,所以这次娘的事我们都瞒着她,只说是陛下有诏要归京看看。”林漠寒急急的解释着,接着他又急急道:“爹……娘,娘呢?怎么样,好了没?” “你娘她……” 林老爷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哽哽咽咽的‘老妈’的呼唤声却像是从林老夫人弥留的房间方向传来。 老妻弥留的房间除了她就是守在外面的丫头,不可能有人叫‘老妈’的。而且这这熟悉的亲切的呼喊一素出自于已经死去十三年的爱女。林老爷虽然一直在外招呼着众人,但耳朵却一直留心着里屋的一切,当然便听得明白,一时间由不得老泪纵横而下:敏儿,你是对的,终于等来了。我们的小心肝果然活着,她来看你了,来看你最后一眼了。 其余的人不似林老爷般一直留心着里屋的动静,当然便没有听到那声哽咽声。 见老父亲突然不说话且只知道哭,林漠寒有些着急。急于见到母亲的他也不再顾及老父亲了,而是撩袍往母亲的房间跑去。 “站住。”林老爷却是一把拉住了二儿子的手。他得给爱女、老妻一些时间,让她们告别。而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爹。儿子要见娘,让儿子看看娘,儿子才放心。” 林老爷却是牙齿一咬,紧紧的拉着二儿子不许他动弹半分。 林老爷子的举动惹得一众人不明白。一时间,外屋很是安静。因了太过安静,林家老大、老三还有林镜之等人隐隐约约听得里屋似乎不停的传来哽咽声和细语声。 人都在外面了。里面只有老夫人和几个守夜的丫环,莫不是守夜的丫环在哭?!如是想着,他们也没怎么起疑。但龙世怀却清晰的听到一声‘老妈’的哽咽。 “老妈……老妈……” 如果他没记错,他父皇总是笑着对他说,“你母后啊,从小顽劣,称呼你外公、外婆从来不称什么‘爹、父亲’啊或者‘娘、母亲’啊的,总是称呼‘老爹’或者‘老妈’。一开始没人听得惯。可后来却是怎么听怎么亲切。所以啊,后来国人多有效仿你母后的那声称呼。” 龙世怀还清楚的记得,当听到父皇说母后喊外婆‘老妈’的时候,他极羡慕,总想着若有一天,我也能畅快的喊一声‘老妈’该有多好。因为喊不了‘老妈’,是以他有时便喜欢喊靖安帝一声‘老爹’以图一乐。 可是,外婆的屋里怎么会有人喊‘老妈’呢? 三个舅舅不都在外面吗?三个舅娘不也都在外面吗? 一迳想着,龙世怀一迳往他外婆弥留之际的房间走去。 林老爷子发现了,悚然心惊,道了声“龙儿。” 这‘龙儿’是龙世怀的小名。直至他母后为了救他跳下悬崖后,靖安帝才替他取名‘世怀’,意思是生生世世的怀念。要他永远怀念着他的母亲。 林老爷的一声‘龙儿’让龙世怀定住了身,他有些恍惚的转过头,看向林老爷,道:“外公,你有没有听到,里面有人在喊‘老妈’?” 他语一落,不说林家所有的男儿,便是林家的三个媳妇都吃了一惊。 林老爷上前几步,拽着龙世怀的手,道:“没,没有听……” 林老爷的话还未落地,一声凄厉的‘老妈’的呼唤却是从林老夫人弥留之际的房间清晰的传出。 因了这声‘老妈’的绝望呼喊,林家三兄弟心中均是一震,接着大步往林老夫人弥留的房间跑去。三个媳妇在脸色刷白后亦个个急忙紧随着前面的兄弟三人。 林镜之一个激动下,一把拽了震愣中的龙世怀亦跟了上去。 ‘诶’了几声,见儿子、媳妇、孙子都跑走了,林老爷担心事情败露,急忙追随而去。他要阻止,阻止儿子、媳妇、孙子的冲动。否则,这个后果没有人能够承受。 林念之见爷爷、父母、大哥都跑了,只留他一人,他左右瞄了瞄,毫不迟疑的追爷爷而去。 一路追去,这才发觉守着他奶奶房间的那几个丫环们都倒在地上,似乎都熟睡了。 照说,林府的丫环们都相当的精心,没有这么怠工的状况发生。 这是怎么了? 在林念之疑惑的功夫,随着他爷爷一声‘不可’后,只见奶奶弥留房间的门被他爹一脚踹开。接着,他恍惚看到有个东西以极快的速度从窗子飘出。 林家的三兄弟个个是武功高手,不容反应便一个个亦跟着从窗子飘出。 龙世怀在林镜之的拉扯下最后飘出。 空寂的院子、空旷的天,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有。龙世怀开始觉得方才眼前晃过的一团白影似乎是看花了眼。 “姑姑。”林镜之哽咽的唤了声。 这一声,惊得龙世怀一个激灵。他看了眼满含热泪的大哥一眼,大哥的姑姑是谁?是我的母后啊。 也就是说,方才他没听错,确实有一声‘老妈’的称呼传来,不止他一人听见,应该有许多的人听见。 老妈……老妈……你来了吗? 念及此,龙世怀突地往院中又跑了几步,不管不顾的跪在了庭院中央,对着空旷的天空凄怆喊道:“老妈!” 半晌,在所有的人都要绝望之际,空中似乎有了动静,皎洁的月亮影下,一个浑身雪白的身影似乘月而来,若月里嫦娥,风风韵韵的飘到了一众人眼前。 最后,她落在龙世怀面前。 高挑的个子、苗条的身段,一身雪衣硬被她穿出赛过流风回雪的神采。似有烟霞轻笼,如梦似幻,不是尘世中人。 她伸出柔荑般的手,轻抚上龙世怀的脸颊。龙世怀的泪便这般倾泄而下。 她轻轻的擦净龙世怀脸上的泪,收回手,轻卷帽纱,并将帷帽揭下、抛开。一时间,一张灵动绝俗的脸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脑后若乌云般的一头秀发披在后背,如今因微躬着身看着龙世怀,有少许泄在前面,随着夜风在她雪白的衣物上左右摇曳。 “啊,镜儿。”林老爷、林家三兄弟同时失声低呼。龙秋彤、叶紫、任明月三人则同时将手捂着嘴,急促的哽咽着不出声。 “姑姑。”林镜之的泪早流了下来,岁月没有在他姑姑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还是当年他的姑姑,还是当年那个抱着他要将他往野狗堆中丢的姑姑。还是当年那个逼着他钻狗洞而她则一飞上墙的姑姑。 “姑姑?”林念之不明白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出生的时候,他的姑姑不是都去世好久了吗。 “老妈!”龙世怀不顾一切的扑向那个绝美的女子,跪行的抱着她的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放手,不放手,是人、是鬼、是魂都不放手。 绝美女子的身子因了龙世怀的冲击而趔趄了一下,她仰头看天,似乎想逼回眼中的泪,但终究却是泪如雨下的看向林老爷的方向。 “走,什么都没有看到。”语毕,林老爷抹了脸上的泪,然后一把拽了林念之和林镜之进了屋子。同时道:“老大、老二、老三,还不进来为你们母亲送行。” 林家三兄弟这才回过神,在给那绝美女子均露出一个笑得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后,一个个分别将自己的老婆往里屋拉。 是啊,是啊,一如他们的父亲所言,今天的这一幕,他们只能当没看见、没看见。十三年前的兵荒马乱、内忧外患、尸横遍野,又有谁不知道真正的主凶和原因呢? 哪怕她是无辜的。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只要我们知道你还活着就好。 原来,这绝美女子正是孝慈皇后林镜镜。十三年前,千丈崖上,她以自己的命换下龙世怀的命,推着龙老二龙凭栏跳下千丈崖后,巧遇一友人相救,直至一年后才捡回一条命。谁救的她,文后再交待。只看此时。 待林家所有的人进了屋,林镜镜这才伸手摸着龙世怀的头,含泪问道:“我的孩子!你怨老妈么?” “不,不怨,不怨,世怀的命是老妈换来的,在世怀的心中,老妈是为了世怀而跳崖的母亲。是最伟大的母亲。”龙世怀仍跪在地上,抱着他母亲的腿,生怕她要飞走了似的,又急急说道:“而且,世怀一生以老妈为榜样,誓要如老妈般大败红毛番子、出口成章、弯弓射雕。” 林镜镜蹲下,将龙世怀搂入怀中,哽咽道:“孩子,你要相信,老妈虽不能守着你长大,但心中一直有你,一直有你。” “嗯,我知道,我知道。老妈,你……是人还是鬼啊?” 林镜镜将龙世怀的手抓住,摸上她的脸,道:“你说呢?” 是热的,“原来老妈不是来接外婆的,是来看外婆的。”接着,他兴奋的抬起头,恳切的看着林镜镜,道:“老妈,那也去看看老爹好不好,他念着你,过得很苦。” 银牙咬着红唇,林镜镜痛苦的摸着龙世怀的头,半晌才稳住心神,道:“孩子,我不属于东傲,也不能属于东傲。” 东傲因了她经历了太多的战争、苦难,她是东傲的罪人、是东傲的红颜祸水,东傲有太多的人因了她而失了性命。若她归来,她死事小,可她的儿子、爱人、亲人都会为保她、护她而不惜一切再起战争,她再也经不起因她而起的战争之痛了。 “我知道老妈不属于东傲也不能属于东傲……可老爹病了。”龙世怀痛心的看着母亲,又道:“老爹觉得儿子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于是,趁着生病不吃药,他想早点去看到母后,他以为你,以为你……” 儿子长大了,你就生无可恋了么?闻言,似有锥子锥着林镜镜的心般,她喃喃哽咽道了声‘傻子,今朝,你叫我情何以堪?’ “老妈。”龙世怀摇着林镜镜的胳膊,轻声的乞求着。“世怀没有老妈了,不能再没有老爹。你去看看他,让他放下求死之心好不好。” “好。” 龙世怀的办事效率很高,他有属于自己的暗卫。他明白他母亲还活着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一定会再度惹得天下大乱。所以,安排抬轿的都是他的人。就算有人诧异一个女子居然和太子同轿,但他们也必不清楚和他一起坐在轿中的戴着白纱帷帽的女子是谁。 软轿中,龙世怀一直靠在他母亲的身上,双手紧紧的抱着她的腰,生怕这一切是梦,也生怕母亲突然又再次不翼而飞。 “母后,你知道吗?儿子一直以为你为了救我而去世了。” “母后,你知道吗?儿子方才还以为你是鬼。但便是鬼儿子也不想放手。” “母后,你知道吗?儿子每隔一段日子便要去趟相国寺,在菩萨面前请求。求菩萨将母后还给我。哪怕因此折儿子的寿都成。” “母后,你知道吗?儿子总在做一个相同的梦,梦中的母后活得很好,虽然不在东傲,但那个地方好美丽,没有战争、没有饥饿,在那个地方,你总是静静的站在最高处看着东傲的方向,守护着我和父皇。” “母后,儿子方才说儿子没有老妈了,你伤心不?别伤心啊,你知道儿子有多想将你留下来,当着所有国人的面喊您一声老妈、喊您一声母后。但儿子清楚的知道留不住老妈,老妈不能再属于东傲。至少是目前暂时不能属于东傲。” “老妈,相信儿子,总有一天,这东傲会以你为荣,那个时候,我们一家必不再生离。那个时候……” 皇宫中的女人都将他当宝,但他一直觉得他没有真正的母爱。如今见着了亲母,那便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再也关不住嘴。 看儿子这么腻着她,林镜镜的心也不好受,看着懂事、知大义、不骄纵的儿子,看着贪念母爱的儿子,她的泪珠不停的从帷帽中滑落,似滚烫的开水砸在龙世怀的手背上。 龙世怀轻轻揭开母亲戴的帷帽,伸手替她擦着眼泪,道:“母后,别哭。别哭。我们死别的痛都经历了,这生离的痛还有什么经不住的。儿子只要知道您还活着就好。” 一路说话间,皇宫到了。 龙世怀命人将轿子直接抬去了靖安帝的寝宫青龙殿。 “啊,太子殿下,您可回来了啊。陛下他……陛下他……”一路迎接出来一路哽咽出声的是靖安帝的大内总管赵公公。 林镜镜从儿子的讲述中知道靖安帝这些年有多么的思念她,知道靖安帝为了早些见到她居然不吃药一心求早死,知道靖安帝有时候为了加剧病情不惜吹冷风,知道……如今听得赵公公哽咽的话语,坐在轿中的她身子突地一僵,拳头捏成团,接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千万不要。 龙世怀拍了拍他母后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而后一把揭了轿帘出轿,道:“我父皇怎么了?” “方才陛下偏要到御湖边去散步,老奴等人劝不住,唉,又吹了风,一直咳嗽不停。方才请了几批御医,好不容易将咳嗽止住了,但陛下他……陛下他又晕倒了。” “现在呢?” “还没有醒。老奴正想着要不要去请上官御医来看看。” 龙世怀摆了摆手,道:“老状况了,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 “啊?” “将所有的人都带走。我要和父皇好好的说说话。” 感觉今天的太子殿下有点不一样,但素来听靖安帝和太子殿下的话。赵公公只得躬身退下。同时将守在青龙殿的内外的宫人们一一招唤走。 一时间,整个青龙殿安静之极,唯听得风声不停的吹过。还有落叶随着风滚过地面的声音。 龙世怀拍了拍手,很快,先后出现十数个黑影,一一单膝跪在了龙世怀面前,异口同声道:“太子殿下。” “方圆一里内,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青龙殿。” “是,太子殿下。”很快,那些黑影若鬼魅般分数个方向飘忽而去。 青龙殿再度静了下来。 林镜镜一把将轿帘掀起,跌跌撞撞的下了轿,寻着熟悉的记忆,踉踉跄跄的往青龙殿内跑去。没有人知道她现在的心便似那在炉上煎熬的滚过又滚过的世上最苦的药汁,一遍遍的滚过她的心。 熟悉的正门、偏殿、主殿、寝殿、外殿、内殿,雪衣衣摆在她急切的脚边翻飞,人过处,地面上绽开的是滴滴青泪。 一把掀起内殿的门帘,她再度急走几步,急急转过一硕大的屏风。硕大的龙榻出现在她的眼前。 龙榻上,躺着的正是可以为她生又可以为她死的人,是可以为她不惜抛却江山又可以为她不惜以整个江山为葬的人,更是给了她三千宠爱超过一国之重的人。 明明人在眼前,却突地觉得他很遥远,遥远得她感觉她和他之间隔了千重山、万重水,再也迈不开最后的步子。 只知道站在那里痴痴的、呆呆的看着,流着泪。 “母后别伤心,父皇这段日子都是这般。不吃药也便罢了,还觉察到我将药下到了他膳食中的秘密,趁我不注意又将膳食都吐出来。身体完全不用药下哪好得了。每每到了这个时辰都是晕睡不醒。有时候我醒来还要试探试探他有没有鼻息,生怕他、生怕他……”语及此,龙世怀跪在了靖安帝的榻前,伸手抓着他父皇的手至脸上摩挲。又道:“今天病重一些,想来是他又故意在御湖边故意吹风的原因,唉……父皇有时候,真的很固执。” 心中拥有一片比江山还重的情的人,能不是固执之人?! “外公说父皇是心病,还得心药医。今天母后来看父皇,父皇一定能感觉到,只要他知道母后还活着,他一定便会有活下去的意志。所以,母后,别伤心,今天你来了,父皇明天一定就会好好的了。” 林镜镜这才抹了脸上的泪,轻手轻脚的来到靖安帝的龙榻前,轻声低喃,“今朝、今朝……” 依旧是那般俊美的容颜,依旧是熟悉的睡姿,依旧轻蹩着眉。不知不觉。林镜镜亦长跪在靖安帝榻前,伸出手,摸向靖安帝的眉间,轻轻的揉着,哽咽道:“十三年啦,我知道,你若知道我活着,当时一定会随我而去。那么东傲将失去一个最好的皇帝,国家才历内忧外患,你若离开,国家又将处于动荡飘摇之中。可……我如果回来,皇室会再度起干戈,我又将成为红颜祸水、祸国殃民。无论选择哪一条路,我都死不足矣谢罪。” 万不想曾经的爱人,那个可以为她挡刀挡剑,可以为她挡风挡雨的高大身躯也有这般脆弱的躺在这里,也有会病入膏肓的时候。 他的一生似乎永远在为她收拾着烂摊子,哪怕整个国家成了烂摊子,他亦帮着她收拾着…… 想着往事,念着今朝,林镜镜心如刀绞,好不容易将靖安帝蹩着的眉揉开,她又轻抚着靖安帝依旧黑如墨般的头发,道:“今朝,今朝,你……要原谅我。我该怎么办,怎么样才有让你活下去的希望……” 在她的轻抚下,靖安帝的头发滑了部分至榻下,林镜镜握至手中。然后,她将自己的头发亦抓了些至手中,将二人的头发卷在一起,轻轻的打着结。 一边打着结她一边道:“你父皇对我的头发最是熟悉,在他心中我才是他的结发妻子。因为,他说过,他从来没有将我当后宫的女人来看,只是将我当做他的结发妻子来看。其实,这世间,我负得最大的便是你的父皇。生只为他带来无穷无尽的战争,死又为他带来生无可恋……” 林镜镜一迳说,一迳流泪,手中的同心结已渐成型。龙世怀噙着热泪急忙递过来一把剪刀。林镜镜接过,将编好的同心结剪下,轻轻的放在了龙今朝的手中。然后用手握着。 似乎感觉到有人,晕睡中的靖安帝反常的动了动。林镜镜凑近他耳边,轻声道:“今朝,你若不是皇帝该有多好。” 突地,靖安帝轻吐了一声‘镜儿!’ 林镜镜吃了一惊,急忙抬眼看去。却见靖安帝仍旧处于晕睡状态,只是他的眼角似乎有了氤氲。 “今朝,梦到什么了?梦到我了是不?是不是我又将你气哭了?再或者我又遇到危险了,你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救我,急哭了,是不?” 也就在此时,靖安帝再度轻声吐出一声‘镜儿!’ 一时间,林镜镜泪如泉涌。长跪而起,伸出手,轻轻的捧着靖安帝的头,将她的头窝在他颈窝半晌,哽咽难当,最后泪如雨下的抬头,吻上靖安帝的额、鼻、唇,最终将唇停留在他的脸颊上,久久不愿舍弃。 靖安帝脸上的泪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再或者是他们两个的。咸咸的尽入林镜镜嘴中,她再度轻凑到靖安帝耳边,饮泣说道:“今朝,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一定要死在我的后面的,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大树,为我遮风挡雨的大树,即使现在我不在你的身边,但你这棵大树却已扎根我的心底,永远不会死去,永远不会干涸,因为,我会用心血来灌溉着它。” 果然,果然,泪有她的,也有他的。她看见,他的眼角又有泪滑落。伸手,她将他的泪轻轻的抚去。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靖安帝仍旧处于晕睡中。不知那两声‘镜儿’是他清醒了还是睡梦中所唤。 可是,醒了又如何,她再拖累他吗?再来拖累整个国家?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林镜镜长叹起身,含泪看向龙世怀,道:“世怀,答应老妈,以后一定要如你老爹般,做东傲国最有出息的皇帝,让黎民百姓不愁吃穿,让国家没有战乱。” 龙世怀点头,他明白他身上的责任,也明白他将来要做的事。更明白他的母后现在要离开了。这一别,只怕再也无相见之日了吧。 他好想开口问他的母后,你现在生活在哪里?可是,不能,不能,他怕知道了后他会止不住想念的跑去看。然后有可能会露了马脚,然后……再度打扰了母后的宁静。 他觉得够了,足够了,只要知道母后还活着,只要知道他不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便足够了。 可是,真的足够了吗?若再无相见,他真的又非常的不舍。 在龙世怀纠结间,林镜镜轻轻的替靖安帝整顺头发,又轻轻的替他掖紧被角,最后在靖安帝额头印下深深的一吻,然后霍然转身,往殿外走去。 方步出内殿,也许是走得太急,她趔趄了一下,站住,以手捂胸,抬眼看向外殿依稀熟悉的一切…… “母后。” 她回头慈爱的看了龙世怀一眼,再度转过头,不似方才急切,而是缓缓的摸遍外殿、偏殿、正殿中的书桌、椅子、屏榻、瓶、胆、花架等物,又一迳一一不舍的将青龙殿中所有的栏杆、柱子拍遍,一迳一路低喃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不知怎么的,龙世怀听着特难受,眼又湿了。 “母后,我们以后还会见面不?” 林镜镜身子一顿,未转身也未回头,只是摇了摇头。 果然,果然。龙世怀眼中的泪滴下。又道:“母后,如果儿子以后统一了三国,我们还会见面不?”若有三国之乱,一个东傲之乱又算得了什么?到时候,人人只会说,孝慈皇后的儿子真伟大,生了一个一统天下的儿子。到时候还有谁会说孝慈皇后是红颜祸水。 “我这一辈子,最恨的事情就是战争。”语毕,林镜镜仍旧未回头,只是快步往青龙殿的院子中跑去。 母亲生气了?! 他只想以三国之乱掩盖一国之乱,以三国的统一得以和母亲团圆。难道这也有错吗? 可是,他似乎错了。 他怎么没有想到呢,母亲最恨战争。如果是为了和她见面,为了和她团圆便发动战争,哪怕是三国一统,母亲想的只怕不是她有一个多么令她骄傲的儿子,而是想着在战争中那失去生命的成千上万的将士,想着那失去亲人的痛苦的家庭。 她会将战争的灾难又强加到她的头上,她会将那所有失去亲人的罪孽强加在她的头上,那即使他们母子在一统天下后相见,母亲只怕仍旧会觉得生不如死。 他真笨、真傻、真蠢。这无疑是又往母亲的胸口上捅刀子啊。恍然大悟之下,龙世怀急忙追出。 方步进青龙殿的院子,一股暗风袭来。逼得龙世怀不得不眯了眼。也就在他眯眼的功夫,一条白色的长绫直直横在了他的眼前。 龙世怀自信自己的武功可以排进东傲前十。但来人的武功之高高出他十倍不止。在他伸手绞断白绫放眼看去的时候,哪里还有他母后的身影。 若不是脸上有泪,若不是软轿还停在眼前,若不是…… 他真要以为今天又做了一场梦。 直挺挺的跪下,龙世怀看着天空,凄厉的喊着:“老妈,保重啊!” 龙世怀这一声穿云破月的呼喊,将皇宫中守夜的宫人都吓了一个激灵,接着个个叹息的摇头,他们的太子殿下肯定又做梦了,又梦到孝慈皇后了。 静静的跪在院子中,龙世怀眨也不敢眨眼的盯着天空的皎月,他好希望他的母亲又再乘着那月亮破云而来一次,来到他面前,摸着他的脸,和他轻声细语说着话。 他好想再抱一抱他的母亲,在母亲的怀中尽情、任性的撒娇。 可,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似乎是他将事搞砸了,他似乎伤了母亲的心。 他真浑,真浑啊。 龙世怀恼得以拳捶地,道:“老妈,对不起,对不起,儿子知道错了。儿子答应你,一定做一个一如父皇般的好皇帝,爱民如子。不会轻易的发动战争,不会让子民的血白流。老妈,儿子向你保证,一定想办法找到先皇遗诏,将有可能又强加在你头上的战争弥于无形。老妈,你听得到儿子说的话吗?无论你在哪里,儿子希望、希望你能幸福,一定要比儿子和父皇都幸福。” 寒风呼啸而过,龙世怀的话随风而散。再抬头,脸上的泪似瀑布而下,他看着天空中那轮依旧皎洁的明月,高声喊道:“老妈,你一定要幸福啊,一定要比儿子和父皇都幸福。” 104 复仇的种子(一更) 林府。 白幔遮天。 中堂上,一个大大的‘奠’字证实着林老夫人仙逝的事实。 靖安帝谕:追封林老夫人勤国夫人。 林家三兄弟、两个孙子、两个孙女孝服加身,均跪在林老夫人的灵柩前,一一为前来给林老夫人上香、拜祭的客人答礼。林家的三个媳妇则跪在香炉前,不时的替香炉添香烧纸钱。 孙辈中独缺了林珺,那是因为林老爷心疼她,叮嘱家中人务必不要让林珺知道她奶奶已去世的消息,好让她在边关安心养病。 随着兵部、太尉府、吏部的人一一拜祭完毕,林正、林拾二人便将客人带至另外的专门待客的宅院入座。早已不再管家务事的老管家福伯这个时候又重操旧业,帮着两个儿子安排林府的一应事。 “太子殿下驾到。” 随着老管家林福颤抖的声音,龙世怀一身披麻戴孝的出现在了中堂,然后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林老夫人的灵柩前。 好不容易被林正、林拾扶起,龙世怀却是倔强的跪在了林镜之身边,不去那为客人准备的宅院。 林老爷在后堂看得清楚,清叹一声,来到龙世怀面前,硬生生将倔强的外孙扶起,道:“龙儿,使不得啊。” 这‘龙儿’曾经是龙世怀的小名,如今由林老爷唤出,龙世怀只觉得亲切不已。凤目中眼泪便止不住的滚下。 “龙儿只想送外婆最后一程。” “来,随外公在后堂送外婆是一样的。”说话间,林老爷子便将龙世怀拉入了中堂的后堂。 若一国太子跪在这里,别说后面将要来拜祭的人了,便是先前来拜祭的人也都得跪在这灵柩前。这样一来,便是从这中堂跪在外面的大街上去只怕也跪不下。 仔细将后堂的前后左右都检查后,林老爷这才拉着龙世怀坐下,轻声问:“你父皇可好?” “嗯,好了些。只是昨天在御湖吹风加重了病情,今天仍旧动弹不得,所以不能前来送外婆最后一程。” “你母后……是真的吗?” 昨晚,去世十三年的女儿突然出现在了老妻的弥留房中,当他们一众人都冲进去的时候,惊动了痛哭的女儿。然后,因为速度太快,根本辨别不清到底是不是有人拥着女儿如飞而去。若非几个儿子不依不饶直直追出,若非因了龙世怀那一声凄厉的‘老妈’的呼喊声迫得女儿乘月破云而来,林老爷仍旧觉得昨夜是一场梦。 所以,他现在急于想得到确认。 “外公,是真的。母后还活着,还活着啊。昨晚,母后随着我到了青龙殿,那个时候父皇因了病重仍旧晕睡着。母后很难受,哭了许久。还将她的头发和父皇的头发编了个同心结塞在了父皇的手中。”一边说,龙世怀一边哽咽道:“我知道,母后在这里不能待太长时间,也不可能留在东傲,所以,就算万分心痛,我仍旧让母后走了。” 非走不可啊。否则,留下来的结果定是战争无疑。 十三年前的罪好不容易是用死险险赎回的。 十三年后若因她归来再起战争,别说再死一次,便是再死万次也不能赎其罪。 女儿虽无辜、虽无罪,但一切因她起、因她生,伯仁为她而死啊! 原来昨夜不是梦! 女儿真的还活着。 老泪纵横间,林老爷抱着龙世怀,道:“好好好,我们的龙儿长大了,知晓了大义成全。” 泪亦是扑扑而下,龙世怀道:“世怀日日夜夜祈求着老天将母后还予龙儿,哪怕母后生活在一个世怀永远也看不到的地方,但只要她活着就好。如今老天终于让龙儿得偿所愿,龙儿一生足矣。” 很是欣慰的边点头边抹着眼泪,林老爷问道:“你父皇果真因病晕睡着?” “父皇这段时日皆在这个时辰昏睡。但我不知道昨夜父皇是不是一如往常般的昏睡着。父皇似乎知道母后回来了似的,在睡梦中流了许多泪,还呼唤了母后的名字。今早,父皇醒来便看着手中的同心结发着呆,然后命太医来替他诊治,且很是用心的喝了太医煎的药。” 如此看来,靖安帝那个时候应该是醒着的。正因为醒着,才知道他的皇后活着,知道他的皇后回来了。是以又有了活下去之心。但,对女儿的爱超过一个国家之重的靖安帝终于舍得放手,想来那个时候他的心必在流血罢。可便是流血,他也不能留下他的皇后,他宁肯他自己痛苦,定不允他的皇后再历痛苦。 如此一想,林老爷用衣袖试着自己的眼泪,道了声‘苦了你了,今朝’的话。 “外公,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父皇和你一样,都选择了爱一个人不一定是要拥有,有时候爱也是一种放手。” 虽然不是很懂外公的话。但龙世怀仍旧点了点头。又有些懊恼道:“可是,孙儿把事情好像搞砸了。” “怎么了?” “母后临走前叮嘱孙儿,要孙儿当一个一如父皇般爱民如子的好皇帝,让我的子民有衣裹体,有食裹腹。可是孙儿,居然问了母后一句‘如果儿子以后统一了三国,我们还会见面不?’的话,然后母后似乎生气了,说了一句‘我这一辈子,最恨的事情就是战争’的话后一去无踪……”说话间,龙世怀将昨晚的事大体上讲了一下,最后不无懊恼,摇着他外公的手道:“外公,怎么办?怎么办?孙儿知道错了,可不知母后听没听到孙儿的话。” “孩子,别担心,便算你母后没有听到。但你可以让她看到啊。” “看到?” “你不是说,你母后说其实她一直都守着你的么?既然她一直都有守着你,那你的一言、一行、一动她都清清楚楚啊。” 见外孙的眼睛亮了。林老爷继续说道:“所以,做给你母后看,做一个好皇帝给你母后看。” “嗯,对,好。” “孩子,别为你昨天的话自责。你母后是我生的,我明白她。她不是生你的气,她是心痛,心痛母子的团圆居然还要年幼的儿子想办法。她这是心疼你,心疼得怕一个转身下便不忍离开你,可偏偏的她又不能留下。因为她留下来,只会给你、给你父皇、给我林家甚至于给所有国人带来灾难。明白不?” “啊,是这样……”龙世怀倒在外公怀中,眼红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母后生我的气了。” “傻孩子。你母后的一生,除了生她自己的气外,从来不生别人的气。” 似想起什么,龙世怀突然说道:“外公,母后可有认识江湖中人?” “你母后幼时曾有过奇遇,她的师傅就是江湖上有名的萧魔秋离,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事?” 于是,龙世怀将昨天他母后突然凭空消失的事说了一遍,又道:“将母后带走的人,武功之高强世所罕见。别说那守在青龙殿一里范围内的暗卫了,便是我都没有察觉到那人的到来,看来,当年母亲跳崖后应该有一番奇遇。说不准就是此人所救。” “你怀疑是秋离?” 龙世怀摇头,“秋离行事诡秘多变,但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来去,你恨他也好爱他也罢,他就是他。可昨夜那个人,明显不是秋离。应该是我认识的,要不然他不会先以白绫缚我眼光,让我看不清他到底是谁。所以,将母后带走的人肯定不是秋离。” “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去找不成?找到了又如何?” “我就,我就……” 看着眼神黯淡的外孙,林老爷叹道:“让你母后就这么去罢。她的一生够热闹的了,好不容易静下来,我们就不要再去打扰她了。你不也说只要她幸福就好么?” 在林老爷开导龙世怀的功夫,只听老管家林福又唱道:“武老爷子武必武大人携孙女武念亭拜祭勤国夫人。” 随着老管家福伯的声音落地,一头花白头发、花白胡须的武必一扫往时的威风,身子有些颤抖的进了中堂。武念亭早就‘扑通’一声跪在了林老夫人的灵柩前,声泪俱下的呼着‘外婆’之称。而武必老爷子要跪下的身子却被从后堂冲出来的林老爷子扶住,道了声‘使不得’的话。 林正见状,急忙递了支香到武必手中,武必接过,小心敬上,然后给林老夫人的灵柩鞠了三躬。 然后,林家三兄弟、两个孙子、两个孙女同时给武老爷子还跪礼。林老爷子一把拉了武老爷子,道了声“走。咱们老哥俩去后面坐坐,送敏儿最后一程”后亲自携着武老爷子往后堂而去。 武念亭没有随着她姥爷前往后堂,也没有随林正前往那待客的宅院,而是在头上戴了孝,跪在了林瑾的身边。 龙世怀在后堂见了本想出去,但被进后堂的林老爷子和武老爷子同时一左一右的按住,林老爷道:“你的心我理解。但别越了礼数。今日整座城的大小官员都到了。别给人留下话柄。” 如此一说,龙世怀也便不再想着要出去戴孝了,很是规矩的守在后堂。 紧接着,只听福伯又唱道:“西宁王府王妃于茜月、侧王妃梅艺菲、濯州侯龙奕勋、子龙奕凡、子龙奕真、子龙奕康、郡主龙熙敏拜祭勤国夫人。” 除却仍旧在边关的龙吟风外,便是方方回京办事准备回边关的龙奕勋也因为林老夫人的事而滞留京中,西宁王府可谓一家全体出动,足显对林老夫人的尊敬。林老爷和武必急忙起身从后堂步入中堂,示意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嬷嬷搀扶起于茜月、梅艺菲、龙熙敏,然后又示意一众家仆们急急的一一搀扶起龙奕勋、龙奕凡、龙奕真、龙奕康等人。 林家的孝子贤孙赶紧给西宁王妃和梅艺菲、龙奕凡等人还跪礼。 王妃于茜月只是叮嘱了声‘林太尉、林大将军、林尚书,节哀’后率着西宁王府的一众人由着林正、林拾二人引领着去了待客的宅院。 西宁王妃口中的‘林太尉’指的自然便是林老大林漠轻,因他兼职着太尉,所以此时称他为太尉是为了和林漠楼的尚书之职以区分,倒也合情合理。 只有龙奕真,一溜眼间发现跪着还礼的武念亭,他不仅抬了抬自己的下巴,磨了磨牙,恨恨的瞪了武念亭一眼。 “东平王府王妃何津瑶、侧妃杨夫人、世子爷龙耀霄、子龙耀宇、郡主龙咏萱拜祭勤国夫人。” 除了驻守边关的龙云海、龙耀霖外,东平王府一家子居然也全体出动了!先前来拜祭且在待客宅院中的人不知不觉在这大冬天的日子都抬手试了试额,心道‘好险,好在来了’的话。 同样的,林老爷和武必老爷子又急忙步入中堂,仍旧示意那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嬷嬷搀扶起何津瑶、杨韵绮、龙咏萱,然后又示意一众家仆们急急的一一搀扶起龙耀霄、龙耀宇等人。 林家的孝子贤孙又按规矩给东平王妃和龙耀霄等人跪着还了礼。 在东平王妃何津瑶叮嘱了声‘林太尉、林大将军、林尚书,节哀’后,林正、林拾二人亦打算引领着东平王府的一众人前往待客的宅院。 东平王妃此时却驻足在林家的一众孝子贤孙前。说起来,东平王妃何津瑶她此时相当的感激林府。 为什么呢? 因由就是陪在她身边的长子龙耀霄。虽说龙耀霄是个纨绔,便是怎么打也改不了他那纨绔的性子,偏偏不成想这个不屑子和当朝太子龙世怀是好兄弟,虽然他们本就是堂兄弟,但何津瑶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所有的堂兄弟中,太子和她儿子的关系最好。也正因了这层关系,便算她的那个浑帐逆子未奉诏便偷偷的回了京城的罪亦因了龙世怀到靖安帝面前求了情,靖安帝才没再追究。 而且这个逆子这次从边关跑回来后似乎转了性子,居然在王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或习文、或练武。逆子突然这般正经,搞得何津瑶倒有些替他担起心来。今天若非林老夫人的丧事,他定然也是规规矩矩的蹲在王府。 观察了几天后,何津瑶认定儿子一切的好转都是龙世怀的功劳。龙世怀是林府的外孙,那她对林府自然而然便会又看顺眼几分。她甚至想着要将娘家的几个兄弟都说服成林家党,帮林家就是帮太子。帮了太子那哪还愁儿子的王位不顺。 何氏一族虽然是七贵中人,但在世族中的地位比于氏一族低了许多。世族中人也不过踩低拜高之人,如果是于氏一族有难,只怕世族七贵早就动手相帮了。哼,什么世族七贵,什么寒门五姓,她统统不在乎。在她儿子的世子之位岌岌可危的时候,也没见世族七贵中的人帮儿子一把,还是龙世怀,这个寒门五姓的外孙帮的忙。 既然如此,她帮龙世怀也算还恩。看来,过几日,她得回家一趟,和她几个兄弟好好谈一谈她何家未来的走向了。 如此想着,何津瑶伸出手,一一抚着林瑾、林璇的头,口上道着‘好孩子们,别太伤心’的话,心里头却在想着要不要将这二个孩子中的一个替自己那不成器的长子定一个下来,亲上加亲总是更稳当些。再说这二个孩子的模样,一个比一个清秀,一个比一个娇美,真是越看越爱啊。可惜的是今天没看见林珺,按年岁来看的话,林珺和大儿子的年岁更配。 二个如花赛玉的穿着孝服的女孩儿因了痛哭,眼虽然红,脸亦更红,衬着那白衣,越发的比平时美了三分,何津瑶的眼睛落在林璇的脸上便恍了神,再也转不开了。 “娘,走了。”龙耀霄不想他娘在这里搞得林家的人不自在,再说后面还有人要参拜,他娘待在这里算什么话。于是便拉着他娘走远。 龙咏萱却是意味深长的盯着武念亭的方向,在一众老嬷嬷、婆子们的带领下三步一回头的往待客的宅院而去。 知道前来拜祭的人肯定会有许多,是以林家专门辟了一进院子来迎客。待客的宅院院子坐北朝南方向是五间正主屋,东西厢房皆改建成了宴客的花厅。中间的场院是留着唱戏用的,非常的开阔。男客自是被林正、林拾引进了花厅,而女客则自是被林府的管事嬷嬷按地位高低分别引进了坐北朝南的那五间大屋子中。 一到宅院,龙咏萱的眼睛就亮了。 今日,在这待客宅院主持事宜的正是上官澜。 其实,在东傲,只要你谨守着礼仪不要做出男女授受不清之事,男女之防倒也不似有些国家那般拘禁。没有防到男女连偶尔碰个面、不小心牵个手都要浸猪笼的地步。 只是万不想来祭拜老妻的人会这么多且多是携家带口,林老爷担心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趁乱做出什么事来抵毁林家的名声,是以急忙请了上官澜来帮忙。 不说上官家可通天的的财力,只说上官澜身边那孔武有力、心思灵光的众多保镖,那可都是一顶十的人。男客那边自有天猛、天玄等人招呼。女客这边则有天英、天巧等人帮忙,这也是今日这待客宅院进出人数虽多,但也井井有条的原因。 一见到她的三生挚爱,龙咏萱便似喝醉了酒般,歪身坐在了中间场院就近的石椅上,美人托腮状的倚着石桌,看着正百般忙碌着迎接客人的上官澜。 “上官家的郡王亲自来操持林老夫人的后事,定是受了逍遥王爷的主使。可想逍遥王爷仍惦记着和林老夫人的一段母子情。” “是啊,说起来,逍遥王府至今没有主母。真正计较起来,逍遥王府的这位郡王爷称林老夫人亦得称呼一声外婆。” “先有孝慈皇后的薨逝,再有林老夫人的仙逝,想来逍遥王府和林府的这段恩怨终究是作罢了罢。” “……” 今日众人看到上官澜出现在林府,八卦的自然便是其父逍遥王爷和孝慈皇后之间曾有过的一段传奇。 妖无双活了三世,对孝慈皇后的事再清楚不过。想当年,孝慈皇后林镜镜幼时拜逍遥王爷为师,长大初嫁逍遥王爷为妃,后来因对逍遥王爷拥有二十四妃而吃醋犯了‘妒’之大忌,被逍遥王爷休出王府。最后进宫成为靖安帝最宠爱的女人,死后追封孝慈皇后。一生可谓跌宕起伏。便是她这个妖都对林镜镜的一生都要叹上三叹。 如今,逍遥王府自林镜镜之后至今都没有主母,林镜镜仍旧可以说是逍遥王爷曾经的、唯一的原配正室。是以,上官澜称林老夫人一声外婆并不为过。 若说原来随着林镜镜被休出逍遥王府,紧接着被追封为孝慈皇后的原因,逍遥王府和林府逐渐少了往来。但如今,如果说先因了武念亭的原因,上官澜和林府开始有了不冷不热的往来的话,如今却是因了林老夫人的过世,逍遥王府首先伸手相助打破僵局,看来果然应验了那句‘人死万事休’的话,一切恩怨终究是烟消云散了罢。 妖无双本性虽为妖,但三世为人的她对孝慈皇后的事亦是唏嘘不已。听着过往人群的低声议论,想着自己的心思,龙咏萱的眼睛却是是眨也不眨的一直盯着进进出出的上官澜。一袭月白的蜀锦袍子,身披白狐茸里子大氅,便是这极简单的装束,却衬得上官澜一如谪仙般的俊逸。还是她熟悉的那副永远不冷不热的清冷傲然之神,还是她熟悉的那副永远不疾不徐的贵气逼人之彩。总在不着痕迹间便避过了一众想和他套近乎的人。 正所谓情人眼中出西施,上官澜如今就算忙得眼都直了,脸都白了,腰都弯了,腿都不灵活了,但在龙咏萱眼中他便是西施。 可惜的是,西施招呼的都是男客,像龙咏萱这样的女客自有一群仆妇们引领入座。龙咏萱在一位年长的仆妇轻唤了数声后才从看上官澜的神思中惊醒,施施然的一笑,随着那仆妇去了坐北朝南那一溜排中最是居中的屋子。 一待坐下,她又去追寻上官澜的身影。 东平王妃何津瑶见龙咏萱心神不定,她便笑道:“这是怎么了?我们咏萱的魂去了哪里?”语毕,还笑嘻嘻的在龙咏萱面前晃了晃手。 阿澜,今世,你一定会是我的…… 正在神思遥遥的龙咏萱突地觉得眼前有黑影在晃动,她吓了一跳,被迫回神,见王妃何津瑶正戏谑的笑看着她,龙咏萱心中虽有不乐,但仍旧作含羞态道了声“母妃!” 这娇羞状有看点啊。何津瑶顺着龙咏萱方才的眼光看去,当她看到上官澜的时候,‘咦’了一声,道:“那不是上官御医。” 东平侧妃杨韵绮笑盈盈道:“正是。” “这上官家真是得天独厚,且不说逍遥王爷当年以甘罗拜相之龄便被先皇御封为东傲第一圣儒,只说这上官澜,不靠祖荫,年纪少少亦被御封了个金牌御医。东傲国中,有哪对父子有如此荣耀。” 龙咏萱急忙与有荣焉道:“还有呢,去岁的‘朝夕阁’比试,阿澜夺得头魁,获封少年圣儒之名。” 闻言,何津瑶笑着刮了刮龙咏萱的鼻子,“阿澜?好亲热。” 脸一时臊得通红,龙咏萱扭了扭身子,嗔道:“母妃。” 虽然龙咏萱是杨韵绮养大的,虽然和杨韵绮亲一些。但何津瑶因了龙咏萱幼失亲娘的原因也并不怎么反感龙咏萱。一来,龙咏萱在她眼中除了爱撒娇外,一直便是个鲁直的丫头,对她不会有太大的威胁。二来,王爷深宠龙咏萱,她没必要去碰王爷的逆鳞。三嘛,龙咏萱终究是个女孩,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便算她有再大的造化那也都是她未来夫家的。 正因了以上的原因,何津瑶对龙咏萱素来没什么防范之心,偶尔还会投龙咏萱所好的做点事讨得龙咏萱的欢心。虽然她不指望龙咏萱会和她站在一处对付杨韵绮,但她也不希望龙咏萱会和杨韵绮站在一处一起对付她。 方才龙咏萱的眼神、行事都没有逃过何津瑶的眼,如果为龙咏萱寻一门她中意的亲事定然能够获得她的好感和感恩。再说,能和逍遥王府结亲的话她东平王府也不吃亏。这东傲城中,不知有多少待嫁女儿家的眼睛都盯着逍遥王府那十二位少爷呢。若龙咏萱真嫁了上官澜,她这个正妃才是上官澜正儿八经的岳母,走出去也威风。 想着龙咏萱的年龄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又想着方才看见的林瑾、林璇,莫不是东平王府这段时日红鸾星动了。何津瑶只觉得这段时日老天待她极好,事事顺心。是以说道:“听闻这位金牌御医今岁十五……”她约摸着掐指算了算,接着欣喜道:“咏萱,再过两年你正是及笄之龄啊。唉,近段时日因了你大哥的事,我这个母妃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呢,该打,该打。” 按东傲的规矩,女子过十岁便可将亲事提上日程,问名、订盟、纳彩、纳币、请期、亲迎等程序一一走完,至十三成亲的不在少数。当然,皇室的程序则更加繁琐,一一走完这些程序后,也便差不多是及笄之龄了。 何津瑶的话说得虽隐讳,但聪明的人一听便明白了。龙咏萱历经三世越发的明白。一时间心花怒放,想着若何津瑶若真有心撮合这门亲事,那这一世便没有武念亭的什么事了。是以一半欣喜一半含羞道:“母妃,你又取笑孩儿了。” 杨韵绮也是个极精明的。她早就明白龙咏萱在上官澜身上的心事。只是鉴于侧妃的地位不好主动提出罢了。如今见何津瑶有意讨好龙咏萱,她亦不甘示后,道:“你母妃才不是取笑你,她啊,是想撮合你和上官御医呢。” 呵呵,这话一出口,何津瑶如果不撮合便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肯定得罪龙咏萱。但是撮合的话也有她杨韵绮直白的功劳。料龙咏萱在感激何津瑶的同时亦不会忘了她这个辛苦将她养大的养母。 不想杨韵绮捞了个便宜的同时还将她推到了一个不得不为之的境地。何津瑶心中懊恼,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我倒是想撮合呢,只是咏萱丫头可是我们王爷的心头肉,只怕王爷心中早就有了人选。我这个母妃只怕是没有撮合的机会了。” 若她父王心中果然有了人选,是上官澜当然最好,如果不是上官澜……龙咏萱的脸色一变再变,鼻子上都冒了汗。她现在是人,一个没有任何修行护身且只能听天由命的人…… 看龙咏萱苍白了脸,杨韵绮道:“瞧姐姐说的,王爷心中便算有了人选,姐姐你也可以建议一二,多预备一些待选的人做做比较总是好的。姐姐心思素来玲珑,对于姐姐推荐的人,王爷定会考虑三分。” 杨韵绮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赞了何津瑶,又为龙咏萱说尽好话,却更是搞得何津瑶如今真是为也不成,不为更不成。 何津瑶正了正神色,道:“推荐自是要推荐的。只是便是要推荐,也得等林老夫人的事办完之后再说。” 便算林老夫人的是白喜事,但在人家的丧事上惶论喜事,终究有些不成体统。 龙咏萱眼皮一跳,不再作声:上一世,武念亭以十八之龄方嫁上官澜,不急,她可以等。父王已有了让她拜上官澜为师的想法,这是好事。若成为师徒,日日相处下来,感情自是不一般,只要给机会,她自信凭着前世的优势,必能将上官澜紧紧的拽在手中。 而这一世,何津瑶、杨韵绮这两个女人如今都想拉拢她,也许这便是这一世能改天命的契机了。 想到这里,龙咏萱掐指一算,林老夫人的丧事只需七七,也就是四十九天后便大功告成。那个时候,正逢年关。皇室定然又有一系列的宴请活动。到时候她在宴会上肯定会碰到上官澜…… 先订师徒名分,不愁以后夫妻的情分。 如此一想,龙咏萱很是惬意的抓过桌上的瓷盅,轻抿了一口茶,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女客的座位排序是按地位等级而排的,今日来的女客最尊贵的莫过于东平王妃何津瑶、西宁王妃于茜月。是以,那坐北朝南的五间正屋中,居中的一间便被用来招待东平王府、西宁王府和一品、二品、三品官员家的家眷。另外靠近正屋的左右两间正屋则用来招待四品和四品以下的官员家的家眷。 只说居中的正屋,东面首张条案处落坐的是何津瑶,其次是杨韵绮、龙咏萱的条案,依次则是一品官夫人、二品官夫人、三品官夫人携女儿坐定的条案等。西面首张条案处落坐的是于茜月,其次是梅艺菲、龙熙敏的条案,依次亦是一品官夫人、二品官夫人、三品官夫人携女儿坐定的条案等等。因来的人实在是太多,再加上又各自带了丫环、婆子,是以将这正屋是塞了个圆圆满满。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便显得这主屋中相当的嘈杂。 也是因了嘈杂的原因,许多人说的话便如泥牛沉海般无了踪影。 但,龙咏萱、何津瑶、杨韵绮的谈话却是一字不落的落入对面西宁王府的郡主龙熙敏的耳中。 因为,她一直竖着耳朵注意着东平王府那一家子的动静。 她之所以竖起耳朵注意对面的情形,是因为她听到了龙咏萱她们谈及上官澜的事。 呵呵,上官澜,我们又见面了。 不错,她龙熙敏是重生的,重生在她万弩穿心的那一瞬间。 有意思的是,前世她是龙熙敏,而这一世她仍旧重生在龙熙敏的身上。 前世,她两岁不到入西宁王府,养在西宁王妃于茜月名下,更因了龙吟风的喜爱,早早便替她请封了郡主之衔。那个时候,西宁王府盛传她的亲母是龙吟风养在边陲的外室,在她年幼的时候,外室暴病而亡,龙吟风觉得愧对那外室,于是便将她这个私生女抱回了京城并且养在了于茜月名下视做嫡出。 也是在前世,一直认为自己是外室所出的龙熙敏活得非常的小心翼翼,力争做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她总觉得务必要对得起父王对自己的重视,要对得起母妃对自己的爱护,更要对得起她这难得的郡主头衔。不要让龙吟风对她失望。 直到后来……后来…… 龙熙敏的眼光亦透过宽敞的大厅看向在大院中间场地正穿梭忙碌于宾客之间的那抹非常熟悉的雪衣身影。 他是上官澜。 便是今世这般又一眼看到他,她仍旧是止不住的激动。 只是如今这份激动对她而言,不知是出于爱还是出于恨。 前世,大家闺秀且有着国之典范之称的龙熙敏结亲与南越国大太子巴格。 公主、郡主联姻,在三国很是正常,这就是她们的命。前世,作为郡主,能够为国联姻,龙熙敏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的地方,反倒认为这是她唯一能够报答龙吟风对她宠爱的方式。所以她越发的学习女工女红、闺中礼仪,务必在嫁到南越国之后不失东傲女子的美名。 也是前世,她嫁给大太子巴格之后,倒也做到了夫妻之间的相敬如宾。可是,这般宁静的日子却没过几年,一切的恶之源起始于两场战争。 一场是上官澜不惜举兵围剿龙世怀为夺武念亭尸身的战争。 另外一场……想到另外一场战争,龙熙敏的嘴角牵起一抹泛着冷的笑:万不想自己也当了回红颜祸水。 她成为红颜祸水却与南越国的二太子巴顿有关。 那个时候,她在南越国中做着稳稳当当、安安静静的大太子妃,有一次偶遇南越国的二太子巴顿,却偏偏被巴顿看中。更不想那巴顿为了得到她不惜起兵谋反,最后走向了和他大哥巴格公然对峙于战场的路。 南越内战中,大太子巴格战败,二太子巴顿完胜并成功的主宰了南越,她和一众大太子的嫔妃成了巴顿的阶下囚。 她是东傲的郡主啊,她的一切代表着东傲的利益。所以,她不惜以死反抗巴顿的纠缠。 “好,你心中即然只有一个东傲,那本太子便去灭了东傲。到时候,本太子便是东傲。你的心中便只得有本太子一个。” 巴顿说到做到,在方方夺得南越政权的情形下,他又举全国之兵兵伐东傲。 也许是老天都在助他,那个时候也正是上官澜举兵围剿东傲的日子。所以,很是自然,上官澜和巴顿便结成了联盟。 东傲在两路兵马围剿的日子中,山河欲碎。 她不忍,不忍自己的国家便这般破碎,更何况那个国家中还有自己最敬爱的父王龙吟风。那个时候,她只想着她要帮东傲一把,更是帮她父王一把。所以,趁着巴顿不注意她逃跑了,她决定跑回东傲,然后让东傲以她当人质勒令巴顿退兵。 她能为东傲做的便只有这一点了,起码至少可以让东傲少受南越国的攻势。 万不想,在逃跑的过程中,她迷路于一个山谷,国没有救成,她自己却是差点便丢了命。 也是在那个时候,上官澜救了她。 说句实在话,当事时,看着上官澜,她的心是矛盾的。 哪个少女不怀春。 而她少女时代怀的春便是上官澜。 不过因了她郡主的矜持,因了她和大太子巴格的亲事,她便阻止着自己那份情的滋生。 可万不想,天意弄人。她和上官澜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下见面,他居然救了她的命。 可他,是东傲的敌人。 如果杀了他,东傲不就又少了一份威胁吗? 夜色深沉,看着熟睡的上官澜,看着握着兵书趴桌而睡的上官澜,她持刀的手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那一刀。反反复复几次后,她终于弃了手中的刀,那个时候她还唾弃过自己居然让东傲少受战争之苦的这般好的机会便这般从自己的手指间溜走。 弃刀后,她连鞋子都没有穿,然后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往东傲的方向逃。可没逃多久,她便摔倒了,正摔在了一丛野花之间。慌乱中,她努力的挣扎着坐了起来。 紧接着,上官澜便出现在了她面前。并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时候,上官澜认定她从南越大营逃走只是不想当巴顿的女人而已。他救她、收留她也只是因了少时有过几面之缘。 而她却清楚的知道上官澜救她除却少时的几面之缘外,更多的也许是想禁锢她然后最终利用手中的她让她成为巴顿的禁忌,巴顿利用上官澜想灭掉东傲以获得她龙熙敏,而上官澜禁锢她从而达到利用巴顿的目的又何不是为武念亭呢。 上官澜和巴顿不过各取所需。 只是如今,她落在了上官澜手中,自然而然,上官澜便胜了一筹。 她知道,一旦上官澜和巴顿的联军破了东傲。那她将成为上官澜手中的王牌,巴顿若真对她念念不忘,便得放弃取东傲之心。 抬头望着她这个少女时代的梦中情人,听着他柔和的问话,看着他带着关切的目光,她的心五味陈杂,灵机一动,仓促的将她身前的野花一迳的往手中扯拉,道:“睡不着,出来走走,看这里的野花开得盛,便想采了些做个花环。万不想这里有个坑,便摔了一跤。” 也不知这话怎地就似打动了上官澜的心,那个时候的上官澜心神动荡,丢掉了平素那挂在脸上的一贯的冷清之神,且很是动容的看着她,道:“我帮你。” 月夜,萤火虫飞舞,上官澜修长的大手轻柔的替她编着花环,最终,将编好的花环戴在了她的头上,便那般定定的看着她。 那个时候,她突地觉得如果她当初不嫁南越而是嫁给了上官澜,是不是这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不会碰到那个为了红颜便谋逆篡位的二太子巴顿,而上官澜也不会有武念亭。 若真如此,那自然而然便不会有如今的这两场战争。她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番田地。 在她怔忡、茫然的功夫,上官澜却是握住了她没有穿鞋子的脚,很是轻柔说道:“瞧瞧,又不穿鞋子,脚又受伤了……”一迳说话间,他一迳轻柔的替她拍着脚丫上面的杂草、泥屑,又道:“这里有伤口,走,我替你清洗清洗,然后包扎包扎。” 当上官澜背着她的时候,当事时,她突地希望,希望那一刻便那般定格,时光永远便那般停住:什么相敬如宾的大太子夫君,什么东傲,她都不想要也都不想顾及了,她只想要他━━上官澜。 她留在了他的军营中,再也没想着要逃走。 战争持续了很长时间,东傲在两方联军的挟击之下并没有如她想像般的那般脆弱。仍旧苦苦的支撑着。 只到有一天,巴顿的弓弩手从天降,出现在了上官澜的军营中。面对万弩齐发的场面,她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挡在了上官澜身前。那个时候,她只有一个愿望:若再活一世,定当和上官澜结良缘。这样的话,她不会再嫁巴格,不会碰到巴顿,而上官澜也不会有武念亭。如此一来,她爱着的东傲便不会有战争。 似奇迹般的,也许老天都感动于她的爱国情怀,在她万弩穿心的一瞬间,她真的重生了,而且仍旧重生在了龙熙敏的身上。 重生那一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亲人,熟悉的一切一切。只不过,时间似乎倒流了,倒流到了她和巴格还未订亲之时。 前世,因龙吟风对她的宠爱,想将她在王府多留几年,是以直至她及笄之日才被龙吟风订下了亲事。但今世,也许是前世万弩穿心的原因,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她便落了个心痛的毛病。更因了心痛的毛病,别说亲事了,便是一朝郡主的及笄之礼都做得相当的低调,龙吟风只是携着西宁王府中的一众人去往了相国寺为她求平安符。 也因了这突发的心痛的原因,龙吟风对于那些上门来求亲的人都以‘再等两年’而打发了。 知道她的亲事有可能缓后,那是不是代表着她不会如前世般和亲南越国呢。念及此,那个时候,她的心别提有多么的高兴。她觉得老天待她真是不薄,不但许了她重生,照此路数,下一步定是许她和上官澜的亲事。 她开始做着美梦,美梦中她的病养好了,她去找上官澜,上官澜一见到她便惊为天人,亦如前世般替她编着花环,然后将花环戴在她的头上,柔柔的看着她。南越国呢,南越因没有了她,自然便没有巴格、巴顿的夺位之争,亦没有巴顿后来的灭东傲之举。东傲没有战乱,四邻和睦、百姓安康,一切的一切好得不能再好。 然,是美梦总有惊醒的一天。 也是在养病的那几个月,一如她神奇的重生般,重生的她即便是她出生时候的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清楚的记起自己的亲身父亲不是龙吟风,她更不是那个什么所谓的西宁王受宠外室所生。她的亲生父亲是龙凭栏,是靖安帝龙今朝的二哥,是那个为了孝慈皇后不惜谋朝篡位的龙老二。 靖安五年,父亲和靖安帝龙今朝内战生,东傲国中白骨累累、尸殍遍野。最后结果却是以她父亲战败收场。 父亲战败前昔,将她龙熙敏亲手递交予龙吟风手中,并叮嘱:大哥,这个孩子虽然来得出乎兄弟意外,但终究是兄弟唯一的骨肉。大哥,求你,收下她并将她养大,让她嫁个好人家,平安一世的生活。也不枉今生我们父女一场。 于是,龙吟风收下了她。 东傲有规定,谋朝篡位者,阖族男子皆要斩尽杀绝,阖族女子皆入奴籍。 龙吟风收留她龙熙敏且隐瞒她的真实身份并在靖安帝面前求了个‘郡主’之衔,呵呵,这简直就是冒着被杀头的死罪,这份胆量和气魄也只有被称为‘战神’的龙吟风做得出来。 往事一一浮现在龙熙敏眼前,她的目光再次不期然的看到了在外忙碌的上官澜。 如果说前世她是因了执着,执着于一段美好的情,执着于不让东傲有战乱而获得重生,但重生的她却悲哀的发觉,原来她和上官澜仍旧不可能。 为什么呢? 因为重生的她在记起幼时往事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也知道了她和上官澜有着夙世之仇。 原来,上官澜的父亲逍遥王爷才是真正导致她父亲龙凭栏兵败的罪魁祸首。是逍遥王爷举逍遥王府的惊世之财求得江湖中人帮忙,寻找出她父亲的八个巢穴并将她父亲的八个替身并百多个暗探杀了个精干。 没有了替身,没有了暗探,父亲便如同失了左膀右臂,靖安帝再也没有牵制,挥兵气势如虹,打得父亲节节败退,最终含恨葬身于千丈崖。所以说,她父亲的死和逍遥王爷脱不了干系。 不仅如此,逍遥王爷和她龙熙敏还有杀母之恨。 也是在父亲兵败的那一年,逍遥王爷亲自将装有百多个暗探并八个替身的人头的袋子丢在了母亲面前,并且残忍的赐了母亲三尺白绫。 母亲绝望的上吊自杀。 可以说,是逍遥王爷间接的杀了她的父亲龙凭栏。 也可以说,又是逍遥王爷直接赐死了她的母亲。 这杀父、杀母之仇,能不令龙熙敏痛断肝肠! 也许,她对亲生父亲没什么感情,毕竟亲生父亲死的时候她对任何事都没映像。但至少他在他临死前将她托付予了龙吟风,并且希望她一世好活。 便是这点点的血脉之情,浓得让龙熙敏的心中只有对上官家族的恨。这份恨中自然而然便有上官澜。 因为恨,她又心痛得病倒了。又躺了一些时候。 今天,她的病还未养好。但她知道,前世这个时候上官澜亦在林府帮忙。所以她带着病体来了。果然,不期然便和上官澜相遇。 她原以为二人一旦相见,上官澜看她的目光定一如前世在那迷谷中视她如天人般。 但,意外,她相当的意外,他的目光不但没有前世在那迷谷中看她的柔和,如今更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哪怕是一时半会儿。 一时间,龙熙敏恍惚觉得前世那远嫁南越、深陷迷谷、野花花环、裸脚治伤是不是都是她的一个梦…… 也是在这个恍惚的功夫,她听得对面传出上官澜之语,然后她细听之下这才发觉,一如前世般,东平王府有意结亲于逍遥王府。 也就是说,前世真的存在,不是梦。 前世,东平王府机关算尽也未和逍遥王府结亲。 那今世呢,她龙熙敏如果是个变数,那东平王府和逍遥王府的事是不是也会存在变数呢? 若真有变数,若东平王府和逍遥王府结亲的话,她的仇便不好报了。 相较而言,她更希望上官澜一如前世娶了武念亭,一如前世般和太子龙世怀反目。然后趁着东傲内战的功夫,她愿助南越二太子巴顿发兵东傲,一杀上官澜,二杀龙世怀。 无论是上官澜的父亲还是龙世怀的父亲,再或者是上官澜、龙世怀,他们四人都是她龙熙敏的仇人,杀父的仇人。 只不过,这个中间便要便宜一个人━━武念亭。 因了武必老爷子当年率领太尉府中一众将士反水,亦是令父亲龙凭栏兵败的原因之一。所以,在龙熙敏的复仇计划中她想让武念亭也尝尝看着亲人死去的痛苦滋味。可后来她又想起前世武念亭应该死于早产大出血,也正因了她的死,上官澜和龙世怀才打起来。所以,她反倒不好动武念亭了,而且还得确保武念亭嫁上官澜才是。 心中谋划早已演练了一遍又一遍,无论如何都不能少了武念亭嫁上官澜这一环,龙熙敏冷哼一声:武念亭,便宜你了。 纤手举起一杯薄酒,龙熙敏的眼睛看向院子方向,那里有上官澜,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母亲,你的仇,女儿来替你报。父亲,你的江山,女儿来替你夺。你们……且等着罢。 ------题外话------ 今天晚些时候会有二更,因为情结还没有码完,所以朋友们还需要再等待下下,此二更是为了特别感谢亲爱的朋友5698708的大手笔。所以从昨天开始便开始在用心码字了。朋友们,我们二更见哈! 105 可爱的纨绔(二更5698708 相对于叽叽喳喳的女眷正屋而言,用来招待男宾的东、西花厅就安静了许多。便是来回走动和敬酒,声音都低沉许多。 东花厅中,最尊贵的客人莫过于新得晋升的濯州侯龙奕勋,也许是前来为他敬酒的人多了,他喝过了头,此时他的条案处是空的。不知他去了哪里。 一众男宾还开着‘濯州侯喝多了,定然尿遁了’的玩笑话。还有的说‘也许是代替西宁王爷给勤国夫人上香去了’的话。 与此同时,一抹白袍人影六神不稳,时不时的东张西望,接着他趁着一众人的不注意,悄悄的溜了出去。 细看去,白袍人影身材消瘦,偷偷摸摸、左顾右盼间流露的皆是机灵之相,直至一个没有行人的月亮门前,他才回头看了一眼。 清俊的面貌便这般入了人眼,原来这白袍人是龙奕真。 龙奕真之所以溜出来是为了武念亭。 自那日在大街上被武念亭义正词严了一番,吓得他在西宁王府躲了一段时日,不得不说,那段时日是他一生最憋闷的日子,躲在家中实在是拘了他性子,出门吧又怕被另外的那帮纨绔党们嘲笑。 好在母妃于茜月替他出了个主意,说驾那侯爷制式的马车是去接大哥的,他才发觉大街上的他和阴无邪是多么的幼稚,当时怎么就那般愚蠢,没有急中生智的想到这一借口。 后来,亲娘阴丽华自请入庵堂一事,他龙奕真虽然不大明白,但想着定不是亲娘自己的主意,他想着十有*是因了他在大街上闹事的事被他父王知道了,于是父王变相的处罚了亲娘,是亲娘代他受过了。 一想到亲娘代他受过,龙奕真心中就越发难受得要命。恨不能食武念亭的肉、喝武念亭的血的好。 按他原有的计划,他本来早就想找个机会将那个小胖子胖揍一顿,最好是揍得连她姥爷都认不出她的好。 奈何,这个小胖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段时日很是中规中矩的早出晚归,不是逍遥王府便是林府,再或者是呆在武府,就算是去相国寺为林老夫人祈福,也有龙世怀相伴。总而言之,小胖子身边总有人,他找不到机会下手。 直至昨日,听闻林老夫人仙逝,想着小胖子和林老夫人的关系,想着她必然会来林府,是以,今日借着来林府的机会,他决定好好的揍那个小胖子一顿,一来报大街上被嘲笑之仇,二来也好替他和他亲娘出出气。 这个林府的待客宅院他早就来打探清楚了。这宅院有一处后花园,后花园上有一个年久未开的角门。而阴无邪正率着他的一帮狐朋狗友们在那角门外候着,只要他龙奕真开了角门,那些狐朋狗友们便可以鱼贯而入,然后来个鱼目混珠,最后,嘿嘿…… 想着小胖子变成猪头的模样,龙奕真就觉得爽快。 不过,这只是原来的计划。 因为,今天计划有变。 想着阴无邪等人此时肯定已等在角门处,便算计划有变,他也得去通知他们一声才是,免得又被他们嘲笑说他是缩头乌龟,不但是缩头乌龟而且还放他们鸽子的话。 偷偷溜出东花厅,方至后花园。远远的,龙奕真就发觉他大哥站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桑树下,一个青衣人正在和大哥嘀咕些什么。 从衣着上看,那青衣人应该是林府的某个仆役。因为他龙奕真也准备了许多的青色衣物,一如林府仆役穿的衣物,此时正穿在阴无邪等人的身上。 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龙奕勋摆了摆手,那青衣人低头快速的告退了。 虽然龙奕真想知道那青衣人是谁,但那青衣人一直低着头,倒看不清青衣人的模样。眼见着青衣人远去,龙奕真抻着脖子、踮着脚看去。 回头间发现是他的兄弟,龙奕勋问道:“奕真,你来这里做什么?” 未回答龙奕勋的话,龙奕真只是指着那青衣人消失的方向,疑惑道:“大哥,那人是谁?难道是大哥认识的人?原来大哥在林府中也有相熟的人啊。” 听着龙奕真一连串的问,龙奕勋只是一笑,道:“席间酒喝多了,便来这里散步。可巧内急,便招了个人来问问茅厕在什么地方。那人便引着我去了。倒不是什么熟人。只是觉得他为人勤快、机灵,便问了一些话而已。” 原来如此。龙奕真这才不再好奇,而是摸着脑袋想着如何应付眼前的大哥。 “你呢,来这里做什么?” 果然问来了。龙奕真老神在在答道:“也是喝多了来走走,走着走着便到了这里。正好,小弟也想去茅厕,大哥,那茅厕在哪个方向?” 龙奕勋大手一指东南方向,道:“去罢,大哥在这里等你。” 一边捂着肚子往东南方向飞奔,龙奕真一边道:“不了,大哥还是先回宴席罢。小弟我要大解。” “那好。为兄便先回席了。你也要快些回席的好。” “知道了,大哥。” 快速跑到茅厕,龙奕真急忙将茅厕的门关上,然后伸头看向他大哥站立的方向。果然,大哥站了会子后便离开了。 龙奕真长吁了一口气,拍着胸道:“好险,好险。” 又等了一会,确信四周无人,他便猫着腰出了茅厕,然后再四处察看,然后又猫着腰往后花园角门方向而去。 这一次他聪明了许多,一直猫着腰藏身于花丛枯草间行进。再说今日宴客,林府中所有的人包括仆役都到了前院,这后花园自是没什么人的。是以龙奕真非常顺风顺水的摸到了角门。 左右瞄了瞄,确信没人后,龙奕真这才站了起来,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柄长针戳进角门铜锁,左右扭弄一番,铜锁应声而开,他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阴无邪早率着七八个狐朋狗友候在角门外,且都早就穿好了林府仆役们穿的衣物。见龙奕真将后门拉开,一时间,他领着这群人鱼贯而入。 龙奕真又将角门给锁上了,然后得意的对一众狐朋狗友说道:“三爷我说过什么,说报仇便报仇。瞧瞧,今日让你们见识了本三爷的开锁本事了罢。报仇的第一步便顺利完成了。” 这些狐朋狗友多是龙奕真在溜鸟摸鱼、斗鸡斗狗斗蟋蟀的时候认识的。有贫有富、有嫡有庶。 正所谓人以群分,这几个都是特爱摆面子又特丢不起面子但此时真正是又没什么面子可显摆的一群少年。说白了,就是纨绔。 但,纨绔也有纨绔的操守。 比如说他们特鄙视没有骨气的人。 前些时,龙奕真、阴无邪二人在大街上被武府那个小胖子教训得唯唯诺诺的事早就在纨绔间传遍。 也因了此,龙奕真、阴无邪二人这段时间便成了纨绔间的笑柄,说他们二人是缩头乌龟。 为了捡回面子,也为了替亲娘报仇。龙奕真想到了今日这个好法子,他决定当着众多纨绔的面教训武念亭一顿,地点就选在林府。 林府啊啊啊,东傲城中,那可是除了皇宫外最为人忌惮的地方。更何况要在林府干偷偷摸摸的事,想一想都觉得寒碜。 起初纨绔党们有些胆寒,但又经不住龙奕真的鄙视说他们‘怕了’的话。于是乎,纨绔的操守使得他们胆子横着生的答应了龙奕真,事先便弄到了几套林府仆役们穿的衣服穿在身上扮做林府仆役的样子躲在了角门后,然后在龙奕真的帮助下进入林府,接着准备在林府来个浑水摸鱼,看一场龙奕真、阴无邪二人报仇的好戏。 一个纨绔进门后,左右看了看,道:“奕真,那个小胖子呢?”一段时日在大街上守株待兔,他们对武念亭亦熟极。 又一个纨绔亦是左右看了看,道:“别说什么是绑了扔在了某个草丛里去了。可不能忽悠我们。没看见的都不算数。” “是啊,就是绑,我们也得看活物。否则,谁信你报过仇了?别真是忽悠我们。” “谁忽悠你们了。”龙奕真急道,可立马又似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有些无可奈何道:“只是,计划有变而已。” “怎么了?”一众纨绔异口同声问。 按原计划,龙奕真以为武念亭应该也进待客宅院。只要进了了待客的宅院,他可以随便支使个仆人去诓了武念亭出来。然后他挟了武念亭到一众纨绔们面前,教训她、恶心她,也便算报了仇了。 可是,万不想,计划没有变化快,那个武念亭正当着孝子贤孙的跪在中堂。中堂啊,只怕没那么好忽悠的便将她忽悠出来。 将情形说了些,龙奕真最后两手一摊,道:“所以三爷我说报仇的第一步算是顺利完成了。可第二步,真不知该怎么办?” “你这也算完成了第一步?你这是将我们都忽悠过来了好不好?”一个纨绔不满,他今天可是本着看好戏的精神冒险进入林府的。 “就是就是,不成不成,你这哪能算报仇。我们什么都没看到。连小胖子的影子都没看到。倒是我们,再待下去的话还有可能会被林府的人发现。到时候,回家少不了一顿板子。” “是啊,是啊。你这哪是让我们来看你报仇、看热闹,明明就是把我们往坑里带好不好。” “真无趣。” 眼见一个个狐朋狗友向他翻白眼且有要走的趋势,龙奕真急了,急忙伸手拦着他们道:“今天报不成仇,让你们看不成热闹,并不代表着以后报不成仇啊。这个热闹三爷我是一定会让你们看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一个纨绔明显不相信的语气。 “开门开门,我们回去了。”一个纨绔以手拍门,也许动静大了些,引得前院中一个林府的小厮模样的人往这边瞧了瞧,并问了句‘是谁在那里’的话。 龙奕真等人一惊,急忙蹲下,用草丛作掩护。 那小厮往这边瞧了瞧,虽然没看见有什么人,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往后花园方向走来。眼见着离龙奕真等人越来越近,阴无邪看见有只猫从他身边经过,于是急智顿生,捏着鼻子学了声猫叫,然后一把将那只猫给抓起甩了出去。 ‘喵’的一声,那只猫急切间空中转了个方向,正好扑到了角门上,撞得角门‘咣咣’的一阵响,最后它又‘喵’的一声,翻过院墙而去。 林府的小厮站住,摸了摸脑袋,道了声‘原来是只猫’的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眼见着小厮走远,龙奕真等人都长吁了一口气,软软的倒在了草丛中。一个纨绔更是恼道:“瞧瞧,怎么说来着,差点就是一顿家法不。” “是啊是啊,还是快放我们出去吧。” “我昨日个才被我老头子打了一顿,屁股上的伤还未好呢。” 也许是经历了一次有惊无险,龙奕真此时的胆子倒大了起来,他道:“不,既然来了,哪有让你们走空路的道理,这场好戏,让你们看定了。三爷我的仇,也要报定了。就在今天、此时、此地。” “怎么报?”一众纨绔再度异口同声。 “只要将那个小胖子从中堂骗出来不就成了。” 从待客宅院骗一个人出来容易,但要从中堂骗一个人出来那就难了。阴无邪等人都看着龙奕真,期待他的下文。 龙奕真指着狐朋狗友中长相最是出色的一个纨绔道:“你,就你了。装成丫环的模样,将那小胖子给引到这里来。” 吓得一个哆嗦,那秀色可餐的纨绔一个倒退坐在了地上,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最漂亮。” 最漂亮的纨绔有些恼了,一拍屁股站了起来,大义凛然道:“不要污辱哥,哥这长相是俊、是帅。” “好吧,好吧,哥最俊,最帅,所以麻烦哥将那个小胖子引到这里来。” 得到最俊、最帅的承认的纨绔哥顺了心,道:“问题是,我们这里没有丫环穿的衣物。” 龙奕真将眼光看向了狐朋狗友中身手最是灵活的一个纨绔。那身手灵活的纨绔极是机灵,不待龙奕真开口便站了起来,道:“我去。” 然后,随着他语音落地,那身手灵活的纨绔便不见了踪影。 说起来,京中纨绔子弟颇多,但这群纨绔能够结成纨绔党也不是那种一无是处的纨绔,他们是各自凭着某种非常出色的技能才加入这支纨绔党的。比如说龙奕真就有一手开锁的技术活,只要是锁,到了龙奕真手中便不再是锁。再比如那个秀色可餐的纨绔,在某些时候,便是他穿着男装,亦有人会将他当成女扮男装的女人。又比如那个身手灵活的纨绔,有一副灵活的身手,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东西便没有逃出他的手的。 所以,这群纨绔是一群自命清高的且不同于其他纨绔的纨绔。 “趁着衣服还没有来。我们再想想办法,看以什么理由可以哄那个小胖子过来。” “必须一击即中。” “是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否则,若引起小胖子的怀疑,今天不是我们看她的好戏,而是她看我们的好戏了。” “我倒有个极好的建议。” “什么建议?” “我听我那个死老头说,这个小胖子新近得了一匹上好的棺材崽,取了个名字叫什么‘葡萄’,宝贝得不知怎么似的。不但将它寄养在逍遥王府,更是专门请了木兰马场的一个驯马养马的好手叫什么席方平的人照顾它。你们看看,我这个主意成不成……” 于是,一众纨绔的头都挨向了那个出主意的纨绔。 “嗯,好。” “妙。” “高。” “就这么定了。” 在这群纨绔确定如何诱骗、如何出手、如何看好戏的功夫,那个身手灵活的纨绔已抓着一套丫环的衣物过来了,直接抛到那秀色可餐的纨绔哥头上。 秀色可餐的纨绔哥默默的将丫环的衣物套在了身上。整理好衣物后,他将头发散了下来,然后很是顺手的挽了个简单的丫环头发样式,最后还故意摆了个比较娘的造型,问道:“如何?” 这长相、这姿式、这神情,怎一个温柔娇媚、明艳动人可以形容。 顿时,后花园响起一片吞口水的声音。 秀色可餐的纨绔哥急了,道:“哥是男的,男的。” 众纨绔一一撇过脸去,还是龙奕真最为稳重,似托孤般的叮嘱道:“哥,全看你了。” 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秀色可餐的纨绔郑重的点头,然后转身直出后花园而去。 有的纨绔斜躺在枯黄的草丛中叨着枯黄的草,有的纨绔则蹲在一处商量着既然来都来了,要不要趁此机会去逛逛林府,还有的纨绔机警的守在月亮门处张望。 当然,那个守在月亮门处张望的纨绔是阴无邪。今日,他报仇之心最是强烈。好久,他眼睛一亮,手一招,道:“来了,来了。” 闻言,众纨绔一下子都来了精神,有的从草丛中爬起,有的从树上溜下来。瞬时间,月亮门处便堵满了纨绔。远远的,可以看见那个秀色可餐的纨绔正带着武念亭在往他们的方向而来,而且沿路都在指指点点说着些什么。 原来,跪在中堂的武念亭正在悲痛欲绝的时候,那个秀色可餐的纨绔行至她身边,低声告诉她说席方平来了,而且是牵着她的小天马来的。似乎是小天马病了,席方平急得不得了,又不好打扰林府中的人,所以来请示她,看要不要带那小天马去趟木兰马场让马医看看。 这段时日因了林老夫人的事,武念亭倒真将小天马的事给忘了。如今一听小天马病了,心中一急,便急急的随着那秀色可餐的纨绔往后花园而来。 不得不说,这帮纨绔还是有急智的,整套诓人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更有甚者这秀色可餐的纨绔说起谎来眼皮子都可以不眨一下,这也是他的技能之一。武念亭上当便在情理之中了。 虽然急,但看着这么美的一个姐姐很是陌生,武念亭还是好奇的问:“你是哪个院子的,我原来怎么没见过你。” “奴是守后花园的,武姑娘自然便没见过。” 后花园她武念亭也来玩过。这林府的一众地方她都玩了个遍。倒真没见过这个漂亮姐姐。也许这个漂亮姐姐和她总是错过了罢。如此一想,武念亭便不再问了。只听那个漂亮姐姐又道:“正因为是守后花园的,所以席大人敲角门的时候,奴方才听见。” 这番解释武念亭越发的信了,于是小短腿更是急急的往后花园的方向跑去。 离后花园的月亮门还有二十步远的距离,武念亭突然发现月亮门里似乎塞满了人头。她‘咦’了一声。照说今日林府忙极,哪还有闲人都拥在这里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因了众纨绔均穿着林府仆役的衣物,武念亭只当那些纨绔是林府的下人,她好奇下越发是大踏步的往月亮门而来。待只有几步远距离的时候,她眼尖的看见了穿着林府仆役衣物的阴无邪和穿白衣的龙奕真。 武念亭脚步一顿,大眼睛一一扫过那些穿着林府仆役衣物的人。 那些仆役她一个都不认识,而且他们的眼光都是看好戏的眼光…… 一个激灵下,武念亭的大眼睛轱辘一转,心中便明白了九分。她快速转身,捂着肚子道:“漂亮姐姐,我的肚子痛,先去如个厕,你去和方平说一声,我马上就到。” 眼见小丫头片子要跑,似老鹰抓小鸡般的,秀色可餐的纨绔出手利落的拎起武念亭的后衣领,道:“这后花园中便有茅厕,奴带武姑娘去。” 人家至少比她高两个头,她武念亭哪是人家的对手,便那般倒退着任人拎到了月亮门。 秀色可餐的纨绔将武念亭拽到了龙奕真面前,道:“计划的第二步顺利完成,余下看你的了。” 极阴森的露着雪白的牙齿一笑,龙奕真大手一伸,直接将武念亭从那秀色可餐的纨绔手中拽了过来。然后往后花园方向一扔,道:“可逮着你了。” 屁股着地的武念亭机灵的坐了起来,直直问道:“龙奕真,你想怎地?” 龙奕真阴阴的上前,一脚踏在武念亭面前的一个有半膝高的石头上,弯着身,居高临下,很是有气势的看着武念亭,道:“怎地?三爷我想报当日大街上被你羞辱之仇。还要报我娘代我受过之仇。” 那日大街上事发数日后,西宁王府便派人来解释说龙奕真驾侯爷制式的马车是准备去接龙奕勋的,万不想在大街上差点撞上了武府的千金,特送压惊酒予武府的千金压惊、陪罪。 武念亭当时还揣度那说出‘接龙奕勋’借口的人定是心机过人之人。后来听说西宁王府的阴丽华也就是龙奕真他娘入了庵堂一事,她便猜测着那阴丽华是不是代龙奕真受过。当时她的心还小难受了一阵子,觉得那天的事不应该做得那般绝。 如今,这龙奕真果然说出要为他的娘报仇的话,看来她的揣度是正确的。想着阴丽华在庵堂的凄苦,武念亭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但她仍旧说道:“是你错在先。你若不显摆,你娘自然便不会因你受罪。若说报仇,还不如先检讨检讨你自己的行为。” “三爷我有什么行为要检讨?” “整日斗鸡溜狗、爬树摸鱼、走马观花,听闻你们西宁王府因为你赔的银子可以堆成山了,你说你有什么行为?” 闻得武念亭的质问,龙奕真‘啧啧’两声,将手中的枯草在武念亭的左右脸颊上轻轻的扫了两扫,这才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这么有底气,还摆着一副教训人的口吻。” “我教训你是为你好。才不是那个看似对你好,其实保不准是故意捧杀你的人。” 闻言,龙奕真的眼角狠狠的抽了一抽,心中莫名的痛了一痛:呵呵,捧杀,难道我龙奕真就不知那是捧杀吗? 心中虽然如此想着,但他的脸上仍旧阴森的看着武念亭,道:“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叫捧杀。三爷也倒想让你捧杀捧杀我,只怕你还舍不得出银子。当然,就算你有银子,就算你想以后捧杀你三爷,但你以为你今天能够活着出这后花园。” 当然,龙奕真再怎么胡闹,也知道杀人偿命的后果。如此说大话,无非是想吓一吓武念亭。 自从那日大街相遇、相对后,武念亭这段时日将龙奕真的事也在龙世怀或者武老爷子处打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龙奕真虽然胡闹,但也不至于闹出人命的地步。是以,她闻言后,顾做害怕的将手摸向胸口,装得十分害怕的样子拍着胸,道:“唉呀,我好怕哟。” 眼见武念亭脸上未有丝毫的害怕,看她神情和语气,倒是戏谑居多,龙奕真恼了,突地伸手,准备去拽武念亭的前襟,打算推倒她,让她来个狗吃屎。 不想武念亭虽然胖乎乎的,但身子却极是灵活。在龙奕真伸手的一瞬间,她便就地来了个驴打滚,很快便滚到了一旁,而且极迅速的将暴雨梨花针从胸口掏出握在手中,对准龙奕真道:“不要过来,否则我便启动机关。” 龙奕真一愣,道了声‘什么东西’? “别说我没告诉你,这个暗器很厉害的哟,不见血不收的。” 众纨绔从未见过暴雨梨花针,龙奕真更是不相信武念亭的话,伸腿便往武念亭身上踹去,同时道:“小胖子,又想唬你三爷啊……啊……” 随着龙奕真第二个‘啊’的一声尖叫,他捧着腿在地上不停的蹦着、转悠着。 不知道龙奕真出了什么事,阴无邪急忙上前扶定龙奕真,一瞧之下,只见龙奕真的膝盖处居然有血滴渗出。 “果然是暗器。”龙奕真痛苦的呲牙咧嘴道。 闻言,阴无邪看着武念亭大怒道:“你个小胖子,居然来真的。” 真是出身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他龙奕真那个旧仇还没有报,如今又添新恨。关节处的痛痛得他眼泪直在眼中打转,他踉跄着放下受伤的脚,修长的臂膀一挥,道:“围起来。” 在这群纨绔中,龙奕真虽然是庶出,但也是皇室中的庶出,是以出身最是强悍,自然而然,他便成了这群纨绔中未经选举却正儿八经的老大。如今老大恼羞成怒发了狠,看来不打算单挑而是打算群殴。于是,这帮纨绔们很是自然的便将武念亭围了起来。 似乎害怕了似的,武念亭低着头,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便是有意的。”说话间,龙奕真指了指一圈将武念亭围住的人,道:“便算你那个暗器厉害,但一次只能伤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有足够的时间将你打得比猪头还难看。” “我这个暗器一次不只能伤一个人,而且还可以伤数十人。你们只有这么几个人,不是我的对手。”武念亭好心的提醒。 只当武念亭是拿大之词,龙奕真冷笑道:“来呀,来呀,让三爷我见识见识,什么暗器可以一下子便伤数十人。有种你就来。” “还是不要来吧。”武念亭皱着眉头盯着龙奕真,又道:“再说,我也不想看那血淋淋的场景。” “臭丫头,不敢了吧。”龙奕真语毕,向着一众纨绔党道:“无论谁拿下这个丫头,东颜酒楼,三爷我请客。受伤的,三爷我出诊金。上。”语毕,大手一挥。 眼见着一群狼扑向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小羊羔,眼见着小羊羔要被恶狼们分食。却也在这个时候,恶狼们纷纷传来‘啊呀、哦哟’的凄厉的叫声。接着,这群恶狼们一个个的捧着自己的脚,有的在原地跳,有的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捧着膝盖喊着‘痛痛痛’的话。 “说了不来不来,说了这暗器不见血不收,是你偏要我射你们的哈。不要怨我。”说话间,武念亭很是委屈的看着龙奕真,眼中闪烁着‘我很听话’的意思。 龙奕真痛声道:“我什么时候要你射我们来着。” “你方才‘来呀、来呀’的喊得那么急切。搞得我都不得不来了。要不然,多不听话。”一迳说着话,武念亭一迳爬了起来,将暴雨梨花针从容的塞入胸口。她走到二次负伤的龙奕真面前,满眼都是怜惜,道:“痛不?” 龙奕真这个时候只痛得想喊爹骂娘,偏又被武念亭如此一问,他的话便有些不经大脑,道:“你将自己的膝盖弄伤试试。” “那我岂不是比你还笨。你自己想再试试也便罢了,还想我也同你一样。” 一时间,龙奕真只觉得满腔的悲愤,伸手便往武念亭脸上揪去。可当他看到武念亭的手刻意的在她胸口停下的时候,龙奕真一个激灵,硬生生停下了已到中途的手。 “天珠。” 闻得熟悉的声音,武念亭急忙站了起来,扭头道:“师傅。” 龙奕真、阴无邪等人看到那个超凡脱俗的身影出现的时候,越发的想喊爹骂娘。个个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便是中了暗器的痛都忽略了。 原来上官澜在待客的宅院忙碌的功夫,想着小徒弟一直跪在中堂,是以趁着缓口气的功夫决定去看看他那个倔强的小徒弟,至少得想办法让她喝点子水的好。 一路上,他还在想着用什么办法将小徒弟哄出来哪怕是一时半会子的都好,也在他感叹自己为什么就那么惯着、宠着小徒弟的同时,偏偏就那么巧,被他看到一个丫环模样的人领着小徒弟往后花园而来。 因了断肠草事件,上官澜对林府的仆人方方都滤过一遍,他脑中实在是没这个丫环的什么映像。 再看小徒弟慌慌张张的样子,而那个丫环在回答着小徒弟的问话的同时总是东张西望…… 有问题! 于是,他便一路不动声色的跟随而来。 在离月亮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眼尖的发现龙奕真、阴无邪等人。 “有意思了。”如此一想,上官澜便隐了身,不着痕迹的躲了起来。 果然,是龙奕真、阴无邪吃不下上一次大街上的亏,此番找准了机会准备惩罚小徒弟一番。 若在原来,眼见着小徒弟被龙奕真等人推倒,他肯定要暗中出手相帮,再不济也要现身喝止了龙奕真等人。但今日,他顿了顿,想着小孩子们的事有着他们自己的解决办法,他这个年长些的插手的话也许不妥。再说,这根刺龙奕真是不吐不快,便算此番因他上官澜插手而作罢,但龙奕真还是会瞧准机会再来下一次,与其让这件事闷着发酵,倒不如让它正大光明的发泄出来,再说,龙奕真不一定就是小徒弟的对手,保不准还要再一次吃小徒弟的亏,也好让龙奕真长长记性。 如此一想,他便决定静观小徒弟是如何解决问题的。 果不其然,小徒弟此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举止又让他十分的欣慰。 “天珠,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师傅”一声,武念亭急忙跑到上官澜身边,抓着他的手道:“师傅,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还没告诉为师,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呢?”上官澜故意隐去了他看到一切的事实。 武念亭哪知上官澜心思,在她的潜意识中,她已认定阴丽华入庵堂之事和龙奕真有关,阴丽华是代龙奕真受过。而龙奕真如今要报仇也是情有可原。再说,今天是她外婆的大日子,她不想在外婆的大日子因了她而出什么差错。是以有意无意,她开始替龙奕真等人开脱。 “龙奕真有一群好朋友,素来敬仰外婆的声名,无奈他们辈份小不够祭拜资格,是以他们很是遗憾。所以托了龙奕真打开后花园的门放了他们进来,允他们在后花园拜祭我外婆。”语所及,武念亭又指着一众膝盖受了伤的纨绔们说道:“师傅,你瞧瞧,他们的心好诚,膝盖跪得都出血了呢。天珠觉得他们好可爱,正打算给他们的膝盖涂些止血的药并劝他们回去算了,并告诉他们,他们有这份心便可以了。” 可爱?! 一时间,龙奕真又有想哭的冲动。顺带着这群纨绔都有想哭的冲动。 知道小徒弟是有意开脱龙奕真等人的罪责,上官澜轻抬起衣袖,将自己的笑掩藏在了袖笼中,这才道:“奕真,难为你了。告诉你的这些朋友,一如天珠所言,有心便够了。你们……可祭拜好了?” “啊,好了,好了。”纨绔们几乎是同时抽搐着嘴角回答上官澜。 “既然已经好了,那这样罢,到前面去用点糕点。” 有几个纨绔的老子是官场中人,如果这个时候去了,铁定被发现。那晚上肯定要被揭一层皮。如是一想,这几个急忙摆手道:“不必,不必,我们不饿。” 另外几个非官场出身的纨绔越发没有去前面的胆量,亦急忙附和,“是啊,是啊。我们不饿。我们马上回去。” 知道不能将人逼得太急,上官澜道:“既然如此,我叫人送你们回去?” 上官澜是什么人,逍遥王府的郡王爷,东傲国的金牌御医,这东傲除了陛下和太子,还有哪尊大神能劳动他上官澜。他龙奕真再怎么嚣张,在上官澜面前却是嚣张不起来,是以急忙道:“不,不用。” “那你的朋友他们……” “他们休息会子便可。我等会子送他们出去就是。” 说了句‘那好’后,上官澜牵了武念亭的手,道:“走罢。” 一迳由着上官澜牵手出后花园,武念亭一迳回头对着龙奕真、阴无邪等人做着鬼脸。 今天,这个小胖子算是救了他们吗? 那前期的帐又怎么算? 龙奕真有些苦恼。也不好意思问‘这个仇报得怎么样、算不算得上’的话。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后,他顺利的开了角门的铜锁,放了阴无邪等人鱼贯而出。 阴无邪等人亦是恹恹的看了龙奕真一眼,没多说话便走了。 待重新锁好角门,龙奕真又佯装在院子中转了一圈后,这才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待客宅院的东花厅中。 ------题外话------ o(∩_∩)o 今天二更到,前面的一更相当重要,龙熙敏,一个重生的带着复仇火焰的女人,是全文的灵魂人物哦。看二更的朋友别忘了今天的一更哈。 106 一出戏 靖安十九年,腊月。 雪纷纷扬扬,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银装。 因林老夫人的丧事,武老爷子、上官澜等人这段时日皆住在林府帮忙。林府也专门辟了间院子给武老爷子、上官澜、武念亭三人住宿。 小小的院落如今被雪完全盖住,就似月亮上的广寒宫,显得极度凄婉。 武念亭一个人呆呆的站在梅树下,看着梅树发呆,浑不觉雪又开始漱漱而下了。不一时,她小小的身躯裹满了雪花,就似一个堆在梅树下的小雪人。 上官澜推开院子的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看了眼倔强的徒弟,又看了眼在不远处亦是被雪盖得似雪人的欲言又止的俏俏,他摆了摆手,示意俏俏可以进屋了。 俏俏艰难的挪了挪自己冻得麻木的脚,发觉根本就动不了。 小徒弟打小是药水泡大的,身子骨强健得狠,便是在三九天泅冷水也不在话下。而这个小丫环的身子骨虽然差,但却忠心之极。无论风吹雨淋,每日必陪着他的傻徒弟呆站在院中做伴。念及此,上官澜道:“天英、天巧,扶俏俏下去。给她打点水、热个脚。” 闻言,俏俏感动得差点便流下泪。这个世上,除了小主子、老主子、武府的人外,最关心她的就是眼前的上官澜了。 她俏俏何德何能?得东傲的郡王爷、金牌御医牵挂。这是东傲国中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到的事。 在感激涕零中,俏俏被天英、天巧二人扶了下去。 看着仍旧不为所动的小徒弟,上官澜轻叹一声,上前,轻轻的替小徒弟拍着头上的雪花。接着,她肩膀上的、狐茸氅上的雪亦被上官澜一一拍干净。 “师傅。” “嗯。” “明天,天珠就再也见不到外婆了吧。” 明天是林老夫人出殡的日子,想必这也是今日小徒弟相当难受的原因罢。“舍不得了,是不?” 伸手抱着上官澜的腰,武念亭抬着头,大大的眼睛瞪着上官澜,一眨不眨。看在上官澜眼中,灵气虽灵气,但如今却是满满的写着不舍、忧伤。 轻点了点小徒弟的眼睫毛,上官澜道:“天珠,有句话,人生七十古来稀。” “徒儿知道。” “你外婆是白喜事。” “徒儿也知道。” “可你每天这般难受,你外婆地下有知,心会不安。” “天珠不想难受。可一想起外婆,无形中就难受了。天珠不是故意的。” 这就是缘啊。林老夫人泉下有知,当含笑了吧。上官澜再度轻抚着落在小徒弟身上的雪花,道:“而且,你这个样子,你外公也担心。” 终于低下头,武念亭看着地上的白雪出神,然后用右脚去踩自己的左脚、左脚踩自己的右脚,有一下没一下的,不停的踩。 知道小徒弟这是六神无主了。上官澜蹲下,平视着小徒弟,道:“我东傲视死如生。讲究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你外婆一生向善得以善终,定会很快超生的。到时候,她又会到另外一个世界享受富贵荣华、享受爱人和人爱的滋味。” “那就是说,外婆再也不会来天珠的梦中,是不?这么多天了,天珠都没有梦到外婆。” “只有放不下才会入梦来。你会做一个让你外婆放心不下的人吗?” 闻言,武念亭这才抬起头,看着她师傅。道:“不想。天珠不想让外婆担心。” “这就对了。只有做一个不让你外婆担心的人,你外婆才能在另外一个世界活得安生。” “另外一个世界?” “也许是再生的世界,也许是婆娑世界。”语毕,上官澜起身,牵着小徒弟的手往屋中走去。 可是,走了一两步,小徒弟就拽住了上官澜的手,问:“孝慈皇后也会在那里吗?” 心中一悸,上官澜停下脚步,看着小徒弟。只听小徒弟又道:“太子哥哥说,他母后在另外一个世界活着,而且每天都静静的看着他和皇帝伯伯,每天也保护着他和皇帝伯伯。孝慈皇后是外婆的女儿,如今外婆是不是找孝慈皇后去了。这样说来,孝慈皇后再也不孤单了,而外婆也不会孤单,是不是,师傅?” “这样想的话,你的心是不是会好受些?” “嗯。” “若你的心会好受些,那你便如此认为便是。” “师傅,你是在敷衍徒儿吗?” 看着小徒弟微嘟的唇,鼓鼓的双颊,上官澜不觉莞尔,道:“《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心经又说: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见小徒弟的眉头皱了起来,上官澜又笑了,轻抚着小徒弟的眉,将它展平,这才又道:“它的意思是说,心静才能听到万物的声音,心清才能看到万物的本质。沉淀自己的心,静观事态变迁。一切取决于你心底最真最真的想法。” 低头略想了想,武念亭再抬头时,嘴角已有了笑意,她略带兴奋的抱着上官澜的腰,抬着头,大眼睛再度眨也不眨的看着上官澜,道:“明白了,谢谢师傅教导。” 轻抚着小徒弟嘴角的笑容,上官澜嘴角亦染上笑意。 大雪纷飞的日子、虬枝杂干的老梅树、若玉树临风般的男子、若画中走出来的女娃娃,相拥对看的定格画面…… 很多年以后,每每回忆此幕,俏俏都不觉感慨万分。 “还是郡王有办法,瞧瞧,天珠终于笑了。”天巧亦是感慨不已。 “可不,都四十多天了,就没见她笑过。今天是头一遭。”天英亦不无感慨。 “要不要送把伞?”俏俏提议。 天巧、天英同时摇头,异口同声道:“不必。”语毕,二人再度转头看向窗外,看向窗外那幅比雪景更美的图画。 翌日。 林老夫人出殡的日子。 启柩的吉时是辰时,还有一段时间。 林老爷很是不舍的围着老妻的灵柩走,时不时的叮嘱一两声,时不时的又摸一下灵柩。看得林家的人、来送行的人都好不心酸。 大雪纷飞的街道上,一辆马车正在快速的行驶,方向是林府,而驾马车的正是原来随着林家老二林漠寒回京的小兵士小伍。 原来,虽然林老爷担心大孙女林珺的身体,要几个儿子、媳妇严守口风不要告之林珺她奶奶过世的消息,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林老夫人去世被追封为勤国夫人的诏书仍旧传到了边关,林珺日夜兼程赶回了东傲城。 临近林府,林珺慌慌张张的跳下马车,要不是小伍眼明手快的扶住,她差点便摔了一跤。 抬眼,果然便见林府漫天白幔: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奶奶”一声,林珺跌跌撞撞的往府内跑去。 早有林正、林拾听到声音急忙迎了上来,又一路引着林珺来到祭拜林老夫人的中堂。 看着那个大大的‘奠’字,林珺‘扑通’一声跪倒,泣不成声,“奶奶,孙女回迟了,不孝。” 知道林珺是大病初愈,想着她定是日夜赶路而归,担心她的身体受不住,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老三媳妇急忙要搀扶林珺起来先去休息休息,好歹喝口茶再说,奈何林珺倔,摆脱了她们的手,跪在地上不起身。 林老爷从灵柩后走出,叹了口气,道:“由着她吧,这也是她的一片孝心。” 然后,林瑾、林璇、林念之三人一路跪行到林珺身边,一一拉着林珺的手,兄弟姐妹几个泪眼相看,令堂上守灵的一众婆子丫环们都忍不住抬手拭泪。 果然,林珺还没跪一会子,便因太累和身体不济而倒在林老夫人的灵柩前。一时间,将林府的一众丫环、婆子们吓了一跳,又好一阵的忙。 还是龙世怀急急的将上官澜抓了来,替林珺施了几针,然后又灌了几口热汤给她喝,她才慢慢的缓过气来。 林老爷早从小伍那里打听到林珺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很是心疼道:“你奶奶最是心疼你的身子,以后可不要再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了,听到没?” 林珺哭着摇着林老爷的胳膊,道:“爷爷,让珺儿送奶奶一程,好不好,好不好?” 替大孙女擦了泪,林老爷欣慰道:“好,但是要答应爷爷,你得乖乖的呆在轿子中。”眼见大孙女想反对,林老爷眼睛一瞪,道:“要不然,就不许送。” “是,爷爷。” 至辰时,吉时到,林正、林拾请了林老爷示下,又一百零八僧妮前来请灵,林老爷这才摆了摆手,林老夫人的灵柩缓缓启动。 送殡的队伍中,有六部的,有太尉府的,下至京兆尹,上至东傲左相、右相,再加上林府的,不下千人。队伍中,规模豪华的大轿不下十顶,小轿连绵数百,连前面的一应执事陈设,浩浩荡荡连绵四五里之远。 沿路,多是路祭,都是曾经受过林老夫人的好或者被林老夫人救济过的人家搭了彩棚或设席张筵,或和音奏乐。平民百姓之家,彩棚的规模较小,但心意到了还是令林老爷子很是安慰,直叹老妻一生好人有好报。 行不多远,一座豪华高大的彩棚,伫立在前的身影居然是西宁王龙吟风。原来,他在边关听到了林老夫人去世的消息后急急的从边关赶回。因昨晚才赶到不方便前往祭拜,于是连夜在路上搭了彩棚路祭。 林老爷急忙上前,和龙吟风说了一番话后,实在抵不过龙吟风执意相送,只得允了龙吟风所请。于是,龙吟风骑马随在了送殡的队伍中。西宁王府的一众王妃、侧妃、子女骑马的骑马、坐轿的坐轿,都随在了龙吟风身后。 方出城门,又一座高大的彩棚,却是东平王府的,虽然搭得高大阔气,但显见得十分的仓促。而彩棚前,跪着的居然是东平王爷龙云海。 “使不得,使不得。”林老爷急忙迎了上去,跪在了龙云海面前。 “请老相爷允小侄送勤国夫人一程。”龙云海今儿一早才赶回东傲城,一脸的风霜,显得他老了十数岁似的。语句悲怆,又道:“要不然,小侄不起来。” 以侄儿自称而不是以王爷自居,林老爷急忙道:“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 于是,龙云海骑马随在了送殡的队伍中。东平王府的一众王妃、侧妃、子女骑马的骑马、坐轿的坐轿,亦都随在了龙云海身后。 林府送殡,一路都有祭棚接祭,少了许多送别的苦,倒多了丝热闹。送行的队伍中,凡在京任职的人一个不落,再加上东平王府、西宁王府的人,一时间,小轿、大轿、小车、大车、步行的人是络绎不绝,怎一个浩浩荡荡可以形容。 突地,满天大雪纷纷扬扬,似乎也在为林老夫人送行。 送行的队伍行不多时,因了雪太大的原因,无论是人还是轿、车都沾染了一身的雪白,令送行的队伍越发的肃穆、悲壮。 做为最小的孙儿,林念之披麻戴孝的跨坐在林老夫人的灵柩之上。小小的人儿被冻得满脸通红,却也没叫一声‘冷’或者‘我要下来’之话。 心疼儿子的叶紫很欣慰,越发紧紧的搂着怀中的女儿林璇,一步步艰难的行走在已是漫过膝盖的大雪中。 她不是不可以坐轿,她只是觉得婆婆疼了她一辈子,她得再做点什么给婆婆尽孝。她觉得只有陪着婆婆走完这最后的一程方能表达她的心意。也许是因这段时日的忙碌,她消瘦了一大圈不说,味口更是不好,再加上抱着林璇,时间一长,她便倒了下去。 唬得一众林府的仆妇们急忙抱起哭着喊‘娘’的林璇,又忙着抬起叶紫送往马车中。 林家的三兄弟林漠轻、林漠寒、林漠楼和长孙林镜之在抬棺之列,目光悲痛深遂,并未注意到后面的状况。 林璇在马车中哭着喊‘娘’,终于将叶紫喊醒。她道了声‘璇儿’后,抱着女儿失声痛哭起来,并且说着‘娘真没用’的话。 突地,送行的队伍停了下来。一时后,一位仆妇急冲冲的跑到叶紫的马车边,说道:“二少夫人,老爷前面有请。” 一迳擦着眼泪,叶紫一迳揭起车帘问道:“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亲家老爷来了。” 之于林府而言,这林府的亲家老爷只剩下一个,那便是叶紫的父亲叶硕。一听‘亲家老爷’之称,叶紫浑身又来了精神。她突地揭起车帘,跳下马车往队伍前面跑去。 林璇急忙‘娘、娘’的叫了两声,接着便要一个老嬷嬷抱着她追母亲去。 那老嬷嬷不敢怠慢,只得抱了林璇,深一脚浅一脚的去追叶紫。 说起叶紫的父亲叶硕,当年贵为东傲国的左相,和贵为东傲国右相的林老爷合称‘东傲双杰’,才识卓越的二人不但没有在权位上起争执,倒好得似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后来更是结为了儿女亲家。 叶硕膝下一子一女,女儿便是叶紫。 叶紫的哥哥名唤叶问,那叶问曾官拜东傲的吏部侍郎。一身的武功修为在东傲国中无人能出其左右。只是奈何那叶问自从靖安五年发生龙老二龙凭栏之乱后便厌倦了官场,更在随后东傲和南澹的战争中看透了世态炎凉,虽然他的官位随着战争一再提升,但战争一结束他便辞去了所有职务,携着老父归隐老家的山林去了。 从此,叶硕、叶问父子二人很少来东傲城。 可以说,叶紫和其父、其兄见面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万不想分别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居然会是在林老夫人出殡的路上。 原来,林老夫人追封勤国夫人的讣诏传遍天下后,叶硕、叶问父子也得知了消息,然后亦是风尘仆仆的赶来设了路祭。 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送行队伍的最前端,叶紫一眼便看到了老父亲那熟悉的容颜,只是那容颜伴着胡须皆白而显得苍老了许多。 ‘扑通’一声,叶紫跪在了老父亲的面前,哽咽道:“爹,女儿不孝。” 叶硕颤抖着扶起叶紫,亲抚着女儿娇好却瘦得不成人形的容颜,道:“你婆婆一生,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玩的玩了,该见的也见了,没什么遗憾了,走得相当的心安、宁静。倒是你,你若仍旧如此做贱自己任着自己的身子垮了下去,那反倒会令你婆婆的在天之灵不安。紫儿啊,听为父一句话,好好的待自己,好好的带大念之和璇儿,便是对你婆婆最大的尽孝了。明白不?” “是,女儿明白。” 便是明白,只怕也得一段时日恢复心神。叶硕最是明白这个手软心慈的女儿的心,内心轻叹了一口气后,他侧了侧身,道:“紫儿,见过你大哥。你们兄妹也好多年没见面了。” 大哥也来了吗?! 她方才只注意她父亲去了,如今听了父亲的话,叶紫这才泪眼朦胧的看向父亲身边,果然,她的哥哥站在父亲身边含笑看着她。 依旧挺拔的身姿,依旧俊朗的容颜,依旧如青松般高洁的眼神,依旧如原来暖阳般的笑,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举手投足间已不再似原来那个时刻护着她的少年,如今眼前的人倒更具备着一个上位者的气势。但这股气势因了他暖阳般的笑,不但没让叶紫觉得疏离,倒让她觉得她更安全了,因为她的哥哥比原来更成熟、更有迫人的气势了。 “哥。” “紫儿。” 轻抱着唯一的妹子,叶问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妹子的背,柔声细语道:“节哀。” “哥。” 见妹子恸哭不已,叶问由了她泪湿他的衣襟。待她停止哭泣,叶问这才一把拉过站在身边的一位小少年,道:“叶歌,来,见见你的姑姑。” 叶歌! 叶紫心中一惊一喜,急忙抬着哭肿的眼看向她哥手指的身着青衣,腰系玉带,披着狐茸斗篷的少年。 少年削瘦的身材至她肩高,一头墨黑如缎的长发整齐的束着,清俊的长相上却生得一双虎目剑眉,无形中看着便有了冷峻之意。和她大哥叶问少时简直如出一辙,小小的年纪便已具备清贵之气。只是如今,他那双赛黑曜石的双眸中,盛满着好奇。 终究只有八岁的年纪,哪个小孩子第一次看到亲姑姑会不好奇呢? 叶紫一把拉过叶歌,喜爱说道:“打你出生,姑姑便没见过你。来,这是姑姑送你的。”语毕,便将自己打小挂着的金锁取下挂在了叶歌的脖子上。 直到此时,那抱着林璇的老嬷嬷才赶到,小醋坛子林璇一见此场景,眼睛便红了:为什么我喜欢的东西总要不来,偏偏别的人不要就能够得到呢? 小醋坛子的心发着酸,只是一个迳的瞪着叶歌胸前那挂着的金锁,伸着手指在口中纠结的吮着。 乍地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虽然是第一次看见,虽然她仅着一袭孝衣,但那如黛的眉目、绝丽的姿容对于叶硕、叶问而言是那般的熟悉。那简直便是叶紫幼时的翻版啊。 叶硕率先上前,从老嬷嬷怀中抱过林璇,亲了又亲,道:“璇儿是不是,你就是璇儿。快,叫外公。” 林璇这个时候哪还有心神唤外公,更没有心神应付这个外公的不时亲吻,她只是时不时的扭头避开外公的亲热看向叶歌,只是盯着叶歌胸前的小金锁看着。 “璇儿,乖,叫外公。还有,那是你舅舅。这个是你的叶歌哥哥。” 叶紫指着叶硕、叶问要宝贝女儿叫人。可宝贝女儿这个时候哪听得进她的话,仍旧一个迳的瞪着叶歌的胸前,搞得叶歌莫明其妙、不知所措。 叶问似乎知道这个小醋坛子的心事似的,伸手将林璇从老父亲的怀中硬抱了过来,然后亦从脖子中取出挂着的小金锁,在林璇面前晃了晃。 林璇这才回过神,呆呆的看着叶问。 叶问挑高眉,问:“喜欢吗?” “喜欢。” “叫声舅舅便送予你。” 方才模模糊糊中似乎听母亲说叫外公、舅舅的来着。林璇看了母亲一眼,母亲点了点头,她这才又看向叶问,清脆道:“舅舅。” 喜爱的亲了林璇粉扑扑的小脸颊一口,叶问将金锁挂在了林璇的脖子中,道:“舅舅送给我们璇儿的见面礼。” 轻轻的抚着金锁,林璇不好意思的看了叶问一眼,最后柔柔的亲了亲叶问,细声道:“谢谢舅舅。” “璇儿,还有我,外公呢。”叶硕佯装怒目瞪眼表示自己的不满。 一看这个胡须皆白的老爷爷,感觉就像看到了自己的爷爷。既然舅舅来了,那母亲口中时常提及的外公肯定也来了。林璇得了金锁,整个人都是高兴的,是以高兴的喊了声‘外公’。 叶硕闻言,喜爱得伸手轻拍了两下林璇的小脸,道:“真是个小乖乖。” 一见这个粉雕玉琢、似画中走出的仙女妹子,叶歌就喜欢上了,急忙自我介绍,“我呢,还有我呢。我是你哥哥。” 眼前的哥哥肯定就是舅舅的儿子了,母亲亦是时常提及的。林璇清澈之极的大眼睛盯着叶歌,道:“我有大哥哥,还有二哥哥,以后,我叫你三哥哥,可以吗?” 林镜之十八了,林念之十二,叶歌八岁,这声‘三哥哥’确实使得。 对林家的人再熟悉不过,叶歌细细算了算,点头道:“行,由你。” 闻言,林璇便笑开了花,示意叶歌靠过来。 叶歌不明白她此举用意,自是靠了过去,不想她低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之于林璇而言,她亲她喜欢的哥哥们习惯了,这是她表达喜欢的一种方式。 但之于小小的冷峻哥叶歌而言,他却有些不习惯,脸禁不住的红了一红。 “好了好了。”见孙子、外孙和洽,叶硕也高兴,看向林老爷子道:“我有一事相请。” 不待问叶硕相请的是什么,林老爷子却是爽朗的一笑,一把提起叶歌跨坐到他肩膀上,然后一直将叶歌背到了老妻的灵柩前,接着便一把将叶歌甩上了老妻的灵柩之上。并叮嘱着林念之,道:“将你表弟抱好了。” 叶硕所求,正是求林老爷准许孙儿为林老夫人摔丧驾灵。 二人一生为挚友,有许多话不必说便心意相通。见林老爷子此举,叶硕的虎目中便有了泪花。 早知道了叶歌的身份,知道是自己的表弟,林念之急忙懂事的将叶歌抱在怀中坐稳。小孩子终是不知人间生离死别的愁苦,于是,两位少年便在灵柩上相互攀谈起来,倒也冲抵了许多送行的悲苦。 其实,依林老夫人仙逝的年岁来看,属白喜事,倒真不必太过悲苦。只是依个人心情而定。 经了叶家一事,送行的队伍再度缓缓启动。 至酉时,方至墓地。 随着林老夫人的灵柩方方落地,送行的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句‘听闻,勤国夫人的墓室甬道内设了三道石门’的话。 声音虽细,但因了北风呼啸的原因,那话便清晰的传了很远很远。 东傲人素有视死如生的习俗,按照东傲的传统,除却皇帝、皇后的陵在元宫甬道内设五道石门外,其余的贵戚功臣和妃主墓一般只设一道石门。然,林老夫人的墓得靖安帝龙今朝特批,承恩特葬,墓室甬道内设三道石门。 紧接着,有人应道‘啊,若真如此,这已不是墓葬了,而是陵葬了’的话。 这话,亦随着呼啸的北风传得很清晰、很远。 林家三兄弟、林镜之、叶问等人蹩眉细听,想辨出说话之人的地方,奈何北风呼啸,辨别不是那般容易。 说这些话的人明显是来给葬礼添堵的,在葬礼上添堵明显就是想给林家难堪。若这个‘陵葬’之事被所有送行的人认定,也就认定了林家‘功高震主、外戚干政’。就算是靖安帝特批,也终究是‘僭越皇权’了。人家会说靖安帝隆恩是一回事,你林家有否推让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人群之中,上官澜侧耳细听,也不能判定那说出‘三道石门、墓葬、陵葬’的人到底出自何处。他略竖起眉,一一看过脸上悲痛之色惭露的林家三兄弟和林镜之,还有虎目中有愤懑之神的林老爷子以及林老爷子拼命拉着龙世怀。 林老夫人的墓,确实是三道石门。只是那添堵之人应该早就知晓,却偏选在此时所有人在场的情形下才提出来,其心可诛。 如果这件事此时不彻底的解决,那林老夫人的灵柩今日便不能下葬了。这不但是打林家阖族上下一巴掌,更是打了靖安帝龙今朝一巴掌。 略一思索,上官澜看向身边站立的小徒弟,很显然,小徒弟很是迷茫,看来她不懂这些石门的规矩。上官澜蹲下,借着替小徒弟清理斗篷上的雪花之际,凑近小徒弟耳边,轻声道:“天珠,为师现在说的话,你要一字不漏的记好了。” 武念亭迷茫的看着师傅,愣愣的点了个头。 知道小徒弟还没有回神,上官澜又道:“如果你能够一字不差的记好了,为师便再放你半个月的假。” 虽然悲痛于林老夫人的仙逝中不能自拔,但这段时日无需上学却令武念亭相当的滋润。再说席方平也因要过年的原因休沐回合州了,小天马也被他带回合州了。她去逍遥王府也没意思。今猛闻师傅允半个月的假,再加上年假,这样算来她休息的日子将长之又长。 她送席方平回合州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办完她外婆的事后会去合州找他,同时就待在合州过年。席方平爽快的答应了,还说等着她来。如果现在多半个月的假的话,那她在合州就可以多待一些时了,甚至于可以和席方平一起回东傲城了。嘿嘿,这个划算。 如此一盘算,武念亭的眼睛便亮堂起来。 看着小徒弟明亮的黑若曜石的眼,知道她已回神。虽然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但眼前的事迫在眉睫,于是上官澜一边在小徒弟的耳边低声的长篇大论。一边却是缓慢的替小徒弟检查着斗篷。让看着他们的人觉得上官澜如此行为似乎是担心斗篷哪处漏了风让小徒弟着凉似的。 武念亭一字不漏的听着,小脑袋不停的点着。 语毕,上官澜问道:“可记清楚了?” “嗯。” “那便去罢。” 多少年后,叶歌再也没有忘记这个场面。一个一袭白衣狐裘的小胖子似踩着风火轮般的从一大群送葬的人群中冲了出来,高举着她胖乎乎的小手,清脆的说着‘我来了、我来了’的话若风般冲到了一众人面前。 小胖子的出场很气派,但接下来的场面着实有些不气派。因为雪大路滑,小胖子冲到林老夫人的灵柩前一个不小心便摔了个狗吃屎,且行了个标准的五体投地。 看着狼狈不堪的小胖子,叶歌冷峻的脸颊上无意识的勾起一抹笑来。只见小胖子满嘴啃着雪花,艰难的从雪地中扬起她的头,然后小胖子伸手抹去她满脸的雪花,最终伸了伸舌头将她嘴边的雪花都舔到了嘴中,还道了声‘好吃’的话。 一时间,叶歌脑中闪过‘茹毛饮血’四个字,眼前小胖子的形象在他眼中突地高大起来,让他觉得她更像一个女英雄,一个非常豪气的啃雪舐血的女英雄。 这个女英雄非常从容的爬了起来,朝着林老夫人的灵柩一鞠躬后,非常正气凛然的转身,面朝着一众送行的人,清脆道:“东傲皇朝四十年,孝贤皇后义父护国公亡,大帝有感护国公忠心为国,特许护国公墓设三道石门,开我东傲三道石门墓葬规格的先河。东傲皇朝一百二十年,长乐公主薨,文帝爱女情深,以三道石门葬长乐公主。东傲皇朝二百八十年,平国夫人亡,平国夫人乃追封,生前她官职不过五品,是一介平凡得再也平凡不过的妇人,武帝念其平凡中却透露着真性情,是以特追封她为平国夫人,更赐平国夫人墓三道石门。东傲皇朝三百二十年,孝穆皇后母亲亡……” 一一数下去,武念亭从东傲皇朝开国以来一直说到了东傲皇朝现今,其下举证不下十余人的墓中皆有三道石门,其中多为皇亲贵戚,但平凡的人亦有。最后,她道:“我东傲皇朝八百余年,非皇亲国戚者用三道石门葬之者有三人,皇亲国戚者用三道石门葬之者有十五人,这十八人皆是忠义仁善之辈,是我东傲的典范。” 武念亭的出场震惊了所有的人。再加上她语句流畅、通篇没有打一个哽,从平凡到不平凡,从出生贫寒之家到出生世族之家,是男、是女她都清楚之极且能够一一例证。简直就是将东傲皇朝八百年的历史在众人面前述及了一遍。 如今,送行的人早已不再为那‘三道石门’所惑,倒更想知道这个小女孩是谁? 众人震惊间,只听武念亭又道:“勤国夫人林贾氏,出身名门,袭郡主之封。曾获封一品诰命。薨于今岁,今上追封勤国夫人。我东傲泱泱历史八百余年,典范何其多,但勤国夫人无论是从出身到追封,无论是一个平凡的母亲还是作为孝慈皇后的母亲,她都比之前那十八个典范有过之而无不及。试问,这样的勤国夫人享有三道石门的墓葬规格又怎么了?” 武念亭的一问,令许多送行的人都张大了嘴,出不得声。均怔忡的站立在风雪中,看着武念亭的方向。 “天珠年岁虽小,但也知道万事有前车之鉴。从历史一一比对下来,天珠觉得勤国夫人无愧于靖安帝所赐的三道石门之墓葬规格。”语及此,武念亭又道:“天珠再小却也清楚的知道,历史证明,正是因了有历代先皇的仁见之举,才有更多的仁人志士为我东傲皇朝的繁荣前仆后继,更不惜为了我东傲皇朝的安宁抛头颅、洒热血。所以才有了我东傲皇朝八百年屹立不倒于这片土地。所以,今靖安帝以三道石门赐勤国夫人一如前朝历代先帝般,没有那么多叽叽歪歪的心思,有的都是光明磊落之举。” 语及此,武念亭抬起胖乎乎的小手,随手一指,道:“今日,我倒是要问一问那说出‘墓葬、陵葬、三道石门’的那位朋友,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提醒我们东傲国人勿忘历史好将先前那些均以三道石门葬之的人再可歌可泣的赞美一回呢还是有别的用意呢?” 站在灵柩前讲述往事、陈述历史史实的小女孩浑身似乎充满了能量,就似一枚发着光的宝石,站在那里睥睨天下、笑指江山。 一众人都瞪大眼睛,想看清楚这个小女孩的样子,奈何层层大雪似一层层厚厚的纱幔,武念亭就如那掩在纱幔中的人,始终都看不清楚。 西宁王龙吟风、东平王龙云海,也在这群瞪大眼睛的人群中,脸上的神情倒不似其他人的震惊,而是带着点煞有介事。 龙奕真呢,自是认得武念亭的,此时见着武念亭,脸上的神情很是难以捉摸。 女眷之中,犹以龙熙敏、龙咏萱的神情最是丰富多彩。 龙熙敏是恨,恨她必须放过武念亭,因为只有武念亭才能引起上官澜、龙世怀的战争,她才能趁乱为父、为母报仇,否则依着武念亭武府孙女的身份,她定要将武念亭五马分尸。 龙咏萱是怨,怨武念亭再度夺得先机,再度先得上官澜的教诲。暗恨自己至今尚无亲近上官澜的机会,更恨自己还得等。终究,这种场合,便是父王在京亦不能提什么拜师、收徒之事,在人家的丧礼上大谈其它的事,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各府、各人神情不一一细表,只说武念亭,只听她又道:“回顾可歌可泣的历史也便罢了,但若是有别的用意,那我武念亭就来一场小人心渡君子腹,莫不就是为了给勤国夫人的葬礼来添堵的?” 原来她就是武府那个天赐的孙女,金牌御医上官澜的小徒弟。 闻名之下,众人对她的离奇身世、离奇遭遇的震惊认识不下于她方才那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 只听她又冷哼一声,继续说道:“连一个即将下葬的老母亲都不放过,在这种日子还要来给一个老母亲的葬礼添堵,哼哼,这人的心,真正是可诛啊。” “天珠。休得胡言。” 一边严厉的喝止着小徒弟,一边缓缓的步出人群,上官澜来到林老夫人的灵柩前,恭敬的向着灵柩鞠躬后,这才再度训斥小徒弟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小人心渡君子腹?又知道什么是其心可诛?为师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可是,方才那人的话明明其意不善,明明是扇阴风、点鬼火,想架柴拨火烧到一个即将下葬的老母亲身上。这样的人……” 不待小徒弟语毕,上官澜一声‘够了’后,又道:“为师平素教导你,以仁心看天下,如今你不听为师的教导也便罢了,居然以小人心渡天下人?看回去后,为师如何责罚你。” 语毕,上官澜缓缓转身,看向送行的一众人,道:“方才,小徒失礼了。想那说‘墓葬、陵葬、三道石门’的朋友并没有小徒那般狭隘的小人之心,说出那番话想必定是亦想感叹东傲皇朝八百年的历史中,勤国夫人是第十九位以三道石门下葬的值得敬佩的人。只是他后面要感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小王这个冒失的小徒弟先说了出来。” 上官澜如此一说,送行的队伍中便有了‘是啊,有可能’‘定是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的附和之声。但也有说‘上官郡王不必责罚令徒,令徒今日之谈我等亦觉羞愧’‘令徒见识之丰,我等自认不如’的话的人。 闻言,上官澜又严厉的睨向小徒弟,道:“听见没,便是你如此冒失,但还是有许多为你说话的人。他们又怎么会是你认为的架柴拨火的人呢?再说,今日来为勤国夫人送行的都是极尊敬勤国夫人的人,又怎么会有你所谓的其心可诛的小人。便是有,依为师看来也只有你一个,小小年龄便这般揣摩大人的心思,这还了得。” 委屈的看着上官澜,武念亭呐呐道:“师傅,徒儿是心急啊。担心来送勤国夫人最后一程的这些人中有人存着不良之心,然后以不良之心来蛊惑其他的人心啊。” “什么是蛊惑人心?不是跟你说了吗,人家的话是还没说完而已,就是你心急,急巴巴的跑出来一篇长篇大论。依为师看,你不是心急有人会对勤国夫人不敬,而是急着来显摆自己的才识了罢。” “师傅。”武念亭委屈的看着上官澜。 “今天是陛下追封的勤国夫人的葬礼,亦是陛下御赐的三道石门规格。谁置疑勤国夫人那便是置疑陛下。在今天这万人空巷的日子里,在这万人送葬的场合下,便是给他一颗豹子胆,他也不敢对勤国夫人不敬啊。否则,这成千上万的人都可以做人证,你说是不?” 闻言,武念亭‘呵呵’一笑,道:“是啊。对勤国夫人不敬就是置疑陛下,是对陛下的大不敬。徒儿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啊啊啊,徒儿确实心急了些。师傅,徒儿错了,您就原谅徒儿一回罢。” 虽然严厉,但严厉中似乎又带着宠溺,上官澜伸手拉了小徒弟站在一边,道:“原谅可以,罚你抄写你方才说的那番话一百篇权当祭文,然后在勤国夫人墓前焚尽,以赎方才打扰勤国夫人之罪。” “啊?”方才师傅可没有说这一遭的说。 看着小徒弟吃惊、出其不意的神情,上官澜压下心中的忍俊不禁,俊目一横,自然便威严百生。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嘟起嘴,武念亭十分委屈的低头,小肩膀一垮,道:“是,师傅。” 上官澜见小徒弟认错,便郑重的看向林老爷子,道:“老爷子,小徒方才无礼了,打扰了勤国夫人,请快快让勤国夫人入土为安罢。” 别说现在没有人反对,便算有反对的,一旦叽叽歪歪,定要被人说成是‘小人’和‘扇阴风、点鬼火’的其心可诛之人。而且,再多说一句,别说现在是对靖安帝不敬。只说前朝,不但是将东傲皇朝八百年间那些得到皇帝特许三道石门下葬的仁人志士、英雄典范的成绩给否定了,更是将给那十八位先祖前辈赐三道石门下葬的先帝一并污辱了。 林家的人和龙世怀自然知道这是上官澜和武念亭唱的一出戏,这出戏不但很好的解决了林老夫人下葬的问题,更是使得一些想看林家好戏的人都闭了嘴。 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靖安帝没有来为林老夫人送行却是早就想到会有此一出。他知道他若出席葬礼,虽然镇压得住场子,虽然送行的人不敢言,但那忌妒的种子终究会发酵,然后会漫延。所以,他没有来,他倒想看看林家的人或者自己的儿子是如何解决这桩事的,万不想这桩事居然被一个小小的丫头装痴卖傻的给解决了。后来当靖安帝从儿子口中听闻此事的时候很是遗憾说了些‘可惜了,朕不在场,想必定极精彩。世怀,年后,将那孩子带来父皇瞅瞅’之话。 林老夫人的灵柩终在吉时下葬,在回程途中,当武念亭方方步上上官澜的大轿的时候,上官澜便将小徒弟抱了个满怀,欣慰道:“不错。”语毕,更是十分喜爱的在武念亭额头上那株盛开的梅花痣上亲吻了一口。 ‘嘿嘿’一笑,武念亭道:“师傅,那个罚抄百篇祭文的事,是不是你开玩笑的啊,当不得真的,是不?” “为什么当不得真?” “起先你没有说要抄写的事啊。再说,徒儿没时间。” “都放假了,怎么会没时间?” “我答应了方平,今年过年带着姥爷去他们合州看看,陪着方平在合州过年。方平告诉我了,他们合州的年可热闹了……” 口口声声‘方平、方平’,小徒弟心中对席方平打着什么主意,上官澜心中最是清楚。如今小徒弟越是说,上官澜的神色越发的深沉。他突地有些后悔方才允小徒弟多放半个月假的事,最后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坚定说道:“百篇祭文的事并不是玩笑,非抄不可。” “啊?为什么啊?是师傅推徒儿出去的啊,徒儿很冤的好不好?” “你后悔出去了吗?” 为外婆做再多的事都不会后悔,武念亭摇了摇头。 “既然不后悔,那有什么冤?” 是啊,她到底有什么冤呢,武念亭一时间倒真说不上来。 “便是为了勤国夫人那般疼爱你,便是为了你唤她一声外婆。罚抄百篇虽然是罚,但你若真心抄个百篇却是为勤国夫人尽孝。你不愿意为勤国夫人尽孝了吗?” 看着上官澜相当严厉且不容有它的神情,武念亭嘟着小嘴,一会子后,似乎觉得师傅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她掰起小手细算,最后叹道:“一百篇啊……再加上那么多的作业,啊,这样就去不了合州了,看来,我和方平要失约了。” 闻言,眼睛不自觉的一跳,上官澜伸手悄悄的摸了摸鼻子。提到心口的十五个吊桶在小徒弟那句‘和方平要失约’中突地都落到了肚子中,一时间只觉得浑身的轻松。 107 牙在人在 由于今冬润了个十一月,当林老夫人的丧事完毕后,正逢小年,腊月二十三。 “二十三,要打发灶神爷爷上天。二十四要打扫屋子。二十五要蒸团子。二十六要割点肉。二十七要擦锡器。二十八要沤邋遢。二十九要洗脚手。三十要贴门神和对联。” 喜滋滋的抱着小孙女坐在腿上,听着小孙女叽叽喳喳的安排,看着小孙女掰着小手指数着日子说着习俗,武必老爷子伸手刮了刮小孙女的鼻子,道:“还有正月初一,我们的天珠便满八岁了。” ‘嘻嘻’一笑,武念停习惯性的捂着自己的小嘴。 瞧孙女可爱至厮,武必禁不住在孙女额头亲了一口,道:“说吧,八岁了,想要姥爷送我们天珠什么礼物?” ‘嗯’了半晌,武念亭仰着脖子想了半天,最后说道:“天珠想要在我八岁的这一年里,姥爷越活越年青。” 心中具是感动,武必再度亲吻着小孙女的额头,又道:“还有别的吗?” 再仔细想了想,武念亭摇了摇头。 这个小孙女果然是老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他武必也因有了这样一个聪慧至厮的孙女而觉得一辈子都没有白活。亲抚着孙女乌黑、柔软的头发,武必瞧着小孙女亮晶晶的大眼睛一时间喜爱得回不了神。 武念亭呢,亦是看着她姥爷和蔼可亲的眼光,一眨也不眨。小手还不停的玩着武老爷子垂于胸前的花白头发。 每每这个时候,武府的下人就都轻手轻脚的来去干活,免得打扰这对爷孙的宁静。 龙世怀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祖孙乐的场景。来武府的时候他便叮嘱武府的下人不要声张,这也是龙世怀进来而武必、武念亭都没有发觉的原因。 悄悄的走到凝神对望的祖孙身边,龙世怀低头,快速的在武念亭脸颊亲了一口,将武念亭吓了一跳,和武必老爷子同时惊讶回神。 “殿下。” “太子哥哥!” 急忙搀扶着武必老爷子令其不必跪拜,龙世怀又将手中的礼物送到武念亭手上,道:“给。” 武念亭眼尖,一眼就认出这可是上好的蜜饯,产自南越国,东傲国中少有。她随着逍遥王爷在南越的时候吃过,但因逍遥王爷担心她的牙齿,给她吃得少之又少。是以她对这种蜜饯馋嘴得狠。如今眼见着龙世怀替她拿来这么多,料想是南越进献东傲皇室的。她兴奋的抓过,甜甜的道了声‘谢谢太子哥哥’。 知道龙世怀和武念亭肯定有许多话说,武必也不打扰他们二人,自是找着借口离开。武念亭急忙拉了龙世怀在软榻上坐下,她也窝在他怀中,道:“皇帝伯伯的病好了不?” “嗯,好了,而且相当的有精神。” 武念亭喜得双掌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接着又道了声‘还是师傅最厉害。’ 父皇的身体不至于被他糟蹋得彻底,说起来上官澜功不可没。但真正的救命良药却是母后的归来,自从发现了母后用他们二人的头发编制而成的同心结后,父皇如获至宝。每日高高兴兴的用餐吃药。身体能不好? 想着母后活着的事事关重大,不能让眼前的小妮子知道。是以龙世怀道了声‘是啊,你的师傅最厉害’的话后,又道:“我呀,还将外婆下葬那日的事说予父皇听了,父皇又欣慰又遗憾。” 一边迫不及待的拆着蜜饯的包装,武念亭一边疑惑的看着龙世怀,问:“欣慰?遗憾?” 见武念亭这般喜欢他送来的蜜饯,而且还拆得焦急,龙世怀好笑的一边替她拆着包装将蜜饯一颗颗拿出来往她口中送,一边说道:“父皇欣慰的是武老爷子有这么聪慧的一个天赐的孙女,说武老爷子有福了。父皇遗憾的是那天他没到场,没有看到你说得一众人哑口无言的状况。” ‘嘻嘻’一笑,武念亭道:“如果皇帝伯伯那天到场的话,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哦?” 吃得两边的腮都鼓了起来,武念亭的声音便有些含浑不清。但龙世怀还是听得懂的。大体上武念亭是说:“你看啊,如果皇帝伯伯那天在场的话,便是再借那说‘三道石门、墓葬、陵葬’之人十个胆,那人也不敢在皇帝伯伯在场的情形下说出那番话来,如果他敢在现场说,那便是和皇帝伯伯过不去。” 其实回宫和父皇一席长谈后,龙世怀也总算明白父皇为什么不去送葬的用意了。 “还有啊。这三道石门的事,就算那些人在外婆下葬之日惧于皇帝伯伯在场而不敢说,但以后呢?既然他们存了这个心思,总会寻着个日子说出来。时间一长,这事会如酒般越酿越发发酵得快。与其让酒发酵成一坛好酒以至人人喜欢,不如在它要发酵之时便断了它的路,让它成不了好酒,让它没人喜欢。皇帝伯伯定然也是想透了其中的道理,所以他才不到场……” 不想眼前这个小妮子居然也能够体会他父皇的良苦用心。思绪间,龙世怀轻轻的替武念亭将她不小心嚼到嘴中的头发拉了出来。道:“你和父皇肯定会很谈得来。” “哦?” “父皇自从失去母后后,一直很孤独,少有人走进他的内心,他也极少和人交谈。除却军国大事外,他总是独处青龙殿中,也只有我,时不时的还可以逗得他开心一二。” 随着龙世怀的形容,武念亭脑中便出现一副靖安帝孤独一人独守大殿,外带还吹着冷冷的北风的画面。她眼中不觉漫上浅湿,道:“皇帝伯伯真可怜。” “不过,我相信,有你后,一切会不一样了。” “为什么?” “父皇听我说了你的几件事,更特别的是外婆下葬那天的事后,对你极是好奇,要我年后便带你进宫,多玩几天。他要亲自接待你。” “为什么是年后?” “这年前吧,父皇除了要接待各国来使,还得主持东傲国的风俗习惯。除夕是团年夜,大年初一得祭祖……” 看龙世怀掰着手指数着日子,武念亭伸手阻止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年后去便年后去。”都等了这长时间了,不急在这一时。皇帝伯伯可是她的第二个偶像呢。 “见了父皇后,将你那天的机灵劲都拿出来,父皇定会喜欢你。” 一边吃着蜜饯,武念亭一边不解道:“哪天?” “外婆下葬那天啊。” 闻言,武念亭倒不好意思起来,更是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那天吧……是师傅教我说的。那些历史也是师傅告诉我的。” 当然知道上官澜和武念亭那天是演戏,但难得的是武念亭有那般强的记忆力。龙世怀将武念亭的头发揉得乱成了鸟窝,道:“那终究得看你师傅教导的是谁啊。如果是别人一时间只怕也记不住那般多。” 这话武念亭爱听,她眉飞色舞道:“那倒是,我可是一字不漏的记下来了呢。” 眼前这个小妮子是给她点颜色她便会开染房的主,龙世怀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神情,戏谑道:“是啊。一字不漏。那百篇罚抄是不是也是一字不漏呢?” 闻言,武念亭立马嘟起了小嘴,道:“师傅最坏,当时以孝道为由诓了我,去不了合州。” 当然知道武念亭和席方平、小天马一事,龙世怀又笑道:“你师傅怎么就诓你了?” “佛家有‘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之句。那我对外婆的孝道也不一定非得摆在明面上啊,记在心中不也一样。不一定非要将那些历史祭文罚抄一百篇……” 这个解释也有几分道理,正被欲进门的上官澜听了个一清二楚。突地,他觉得这个时候进去肯定不是时候。所以,略想了想,他一转身,找武老爷子去了。 因过年,各府有各府的事要忙,皇宫更有皇宫的事要忙。所以无论是林府、逍遥王府、东平王府还是西宁王府,诸如林家三兄弟、上官澜、王光宗等人便不能一如往常般的窝在武府给武老爷子解闷了,只是提前送了许多年货过来。 上官澜告辞的时候,见龙世怀和武念亭二人仍旧说得热闹,便没有去打扰他们,悄悄的走了。 便算没有那些大族之家人多,但有了这个天赐的小孙女,武必觉得足够了,而且小孙女很能闹,闹得他都有些应接不暇。等龙世怀一告辞,小孙女便吵着闹着要祭灶神。 长长的供桌,各色的糖果,长长的寿面摆满了台面,小孙女一本正经的跪在灶神像前,一边将她亲手做的苏绣锦袋烧毁,一边道:“灶神爷爷……这里面有您的毛驴一应吃的、喝的。还有您的盘缠和干粮。您回天上后一定要替天珠和老爷说好话,天珠今年很乖,没有闯祸。所以,下一次,您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满足天珠的愿望,让天珠的姥爷越活越年青。” 民间祭灶神便是烧些吃的、喝的给灶神和灶神爷骑的毛驴,烧的东西越多,灶神满足的愿望就越多。 可小孙女的愿望不多,只要他越活越年青。 看着正儿八经的小孙女虔诚的参拜,武必轻柔的揉着小孙女的头发,道:“会的,姥爷一定会越活越年青,一直活到我们的天珠出嫁的时候,然后还要帮我们天珠带小天珠。” ‘嘻嘻’一笑,但紧接着想起姥爷说的‘小天珠’之词,武念亭又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脑中出现的都是席方平的模样。她一时便脱口说道:“也不知方平现在如何了?” 不知小孙女无缘无故为何要说席方平,只当小孙女想小天马了,是以道:“你是担心小天马?” “即担心葡萄,也担心方平。”接着,武念亭有些遗憾说道:“可惜,本来我都答应了方平,带着姥爷和他一起去合州过年的。方平说他们那里的年相当的热闹,还有龙灯会、花灯会什么的。还有诗谜会和对歌会……” 听着小孙女如数家珍,武必也不做它想,笑眯眯的扶起小孙女,一边替她拍着膝盖,一边说道:“既然你喜欢那里的热闹,那我们明年过年的时候便去合州过年。”反正,之于他而言,只要小孙女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 武念亭眼睛一亮,“姥爷也喜欢方平?” “我们天珠喜欢的,姥爷都喜欢。” “是吗?”武念亭心中的小老鼠又笑得止不住了,脸上一片春意盎然,道:“姥爷,你知道不?方平不但力大如牛,对兄弟一视同仁,而且孝敬他的父母,对国家更是忠诚不渝,是个顶好的顶天立地的英雄。” 当然不知小孙女心中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但席方平的为人武老爷子却是见识过的。小孙女所言一点也不虚夸。他也希望小孙女在性子未定的年纪多接触类似于席方平这般忠诚、忠孝之人,是以点头道:“姥爷我知道啊。以后,我们的天珠会一如方平一样,忠于东傲,忠于父母,忠于朋友。” “姥爷,那以后,如果让天珠和方平一起来照顾姥爷,你高兴不?” 一时间,武必被口水呛得不轻。喝过俏俏递过来的茶后,他掩住心中的慌乱,将小孙女有可能早恋的情形在心中首先便否决得干干净净。他认定,就算小孙女要早恋,也应该早恋那个日日相伴的上官澜,而不是才有几面之缘帮她养着小天马的席方平。所以,小孙女对席方平是爱屋及乌,是因为爱小天马是以及到席方平这只乌鸦身上。 心思翻飞间,武老爷子道:“好啊。多一个人照顾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闻言,武念亭笑得更开心了:看来,席方平也很入姥爷的眼。万事开头难是假的,如今头都开得不错,只等我长大了。 小手指便在暗中算着帐,接着眉头一皱:居然还要七年才及笄,七年后方平都二十二了,不行,得想个办法将我和方平的婚事订下来。 如此一想,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规划很不错,有许多有意义的事要做。 但目前最要紧的是过年,一切等过完年后再说。再说,席方平如今在合州,还不知他是个什么心意,答不答应。 她么,觉得感情的事还是一如师傅所讲的故事中所言的两厢情愿的好。 武念亭心思翻飞间,外面却传来‘二十三,祭罢灶,小孩拍手哈哈笑,再过五、六天,大年就来到,辟邪盒、耍核桃,滴滴点点两声炮,五子登科乒乓响,起火升得比天高……’的歌声还有稀稀拉拉的鞭炮声。 很显然,是别家祭过灶神的小孩子们正结伴在外玩耍。顿时,什么席方平、订亲、及笄等事在武念亭脑中不翼而飞,她有些兴奋的问道:“姥爷,天珠可以去放炮仗不?” “去罢。” 接下来的几天,武念亭没有一如她计划的什么二十四要打扫屋子。二十五要蒸团子。二十六要割点肉。二十七要擦锡器。二十八要沤邋遢。 因为她病了,而且非常不幸的是患了牙痛的病。 人说牙痛不是病,痛起来真要命。武念亭现在就属于这种情形。 “不拨,我不拨。打死我也不拨。” 一迳拒绝着武老爷子请的大夫,武念亭一迳往床里侧躲去。任武老爷子和林镜之如何哄,她就是不出来。 林镜之之所以出现在武府是因为他出门办事,正逢武府的老管家到医局请大夫为武念亭出诊,他和老管家碰到了。询问下才知武念亭嘴馋,自小年二十三那日多吃了龙世怀送来的蜜饯后,二十四便犯病了。可武念亭有一个倔强的地方便是受不得药苦。她宁肯忍着也不就医。武老爷子便这般被她瞒了一天。直到二十五,武老爷子发觉孙女一整天怏在房中不出门且不用餐,觉得有些不对劲,去察看这才看到武念亭那肿得像猪头的脸。大惊下责问一房下人的时候,小丫环俏俏才道出了实情。 二十五的晚上便熬了药,但武念亭趁人不注意便将药泼了。如此便拖到了二十六。那头肿得越发的大了。大得武必老爷子以为那个大夫是个庸医,本想去请太医,但又想着过年过节的谁家没有一两件大事,更不想惹得皇帝或者太子担心,是以重新换了一家医局。但重新换的这家医局的药照旧被武念亭趁人不注意泼了。 如此一来,病情越发的严重了。重得武念亭只剩下‘哼哼’的份。腊月二十七,换的第三家医局出诊的大夫明确的说‘必须拔牙’。 一听说要拔牙,武念亭跑得比兔子还快,就这般躲在了自己的闺房中,两天不出门也死活不许人进来。 今日腊月二十八,担心孙女痛死过去,武必心疼得不得了,他也没办法了,只得遣了老管家去第四家医局看看,看是否可以不用拨牙便治好武念亭的牙痛之病的办法,便这般就碰到了林镜之。 一听闻武念亭的状况,林镜之二话不说,只命随着他的林正回林府告之府上武念亭的消息,而他却是随着武府的老管家到了武府看望武念亭。 武念亭终究是喜欢他这个大哥哥的,终究是开了门。 在看过武念亭那充满着血的口中那一颗被虫蛀得只剩下一个大洞的牙齿后,这个大夫和上一个大夫一样,说了句‘必须拔牙’。 然后,武念亭便一个机灵的滚到了床角,死活不许任何人动她。恁人怎么哄都哄不下来。 “不不,我不拨,不拨。身体牙齿,受之父母,这是天珠的老爹、老妈留给天珠的。牙在人在,牙亡人亡。” 唉,又来了,又是这句话。只要这句话一出口,武必老爷子再多的英雄气概便荡然无存。只得回头对老管家道:“快去逍遥王府,请郡王爷来。” 上官澜是东傲的金牌御医,想必有什么法子也说不定。现在小孙女病成这样,武必也不管逍遥王府如今忙得如何了,先救小孙女再说。 老管家急忙‘诶’了一声,出门而去。 老管家才出门,林老爷、林家老三便匆匆忙忙赶来了,林漠楼还抱着林璇。 原来林璇正在家中和她爹林漠寒闹别扭,听闻她喜爱的天珠姐姐一如她般牙齿也出了问题后,死活吵着要来武府。林珺、林瑾两姐妹也担心武念亭的病,是以也随着来到了武府。 当他们看到武念亭那肿得比猪头还猪头的脸时,一个个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紧接着,林璇便哭了起来,柔柔的爬到了武念亭的床榻上,柔柔的伸手摸着武念亭的脸,柔柔的哽咽着问:“天珠姐姐,很痛,是不?” 看林璇如此痛心自己的牙痛,武念亭倒不好意思起来。忍着痛道:“还好,不痛。”语毕,又‘嘶’了两声,眉皱得厉害却是忍着不哭出声。 林老爷子歪身坐在床沿边,一边伸手拉武念亭,一边说道:“小乖乖,来,外公看看。” 虽然平时很喜欢林老爷,但担心林老爷拉了她后便会强行让那大夫替她拨牙,武念亭急忙再度往床里侧缩了缩,惊慌的摇着头。 “放心,外公不让任何人拨我们小乖乖的牙。” 随着林老爷语毕,林璇却是哭了起来,道:“爷爷,你说话要算数。拨牙很痛的。上一次,爹爹也说不拨璇儿的牙,可仍旧拨了。璇儿不喜欢爹爹了。” 前天,这个林府的小宝贝林璇也因糖吃多了而坏了牙,也是躲着不许大夫拔她的牙。她爹林老二林漠寒就骗着她说‘不拨不拨’,将她哄到手后便制住了她,然后她的牙齿便少了一颗。 因了这件事,这两天她一直记恨着她爹,这也是今天她又在林府和她爹闹别扭的原因。正闹得不可开交,林漠寒头大之际。听林正回来说武念亭病了,且也是牙痛。 过年,家中事多,虽然林家老大、老二和几个媳妇都想来探视,但林老爷还是令他们守在家中。他自己则带着老三来了武府。顺便将那个闹得林漠寒头痛的林璇也带了出来,还带上了林珺、林瑾姐妹。 林璇一迳说,眼泪一迳在眼睛中打转,看得林漠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拨了又如何?只痛那一会子,你这两天不是都很舒服吗?” “可爹爹骗了璇儿,璇儿不喜欢。” 呃,好罢。小孩子估计都护自己的东西护得紧,哪怕是一颗坏得必须拨掉的牙齿。林漠楼轻声道:“其实你爹爹这两天也挺后悔的,但你不理睬他,又不给他机会,他想道歉都不成啊。你爹还求了三叔叔我,有机会的话代他在你面前道歉呢。” 林璇才多大,好哄得狠,很快就收了眼中的泪,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三叔叔我可从来没骗我们的璇儿。”说话间,林漠楼又伸手,道:“来,到三叔叔这里来。你天珠姐姐不舒服,你爷爷想抱抱她、哄哄她。” 偏偏的,林璇唯恐天下不乱的又说了句“天珠姐姐,他们一哄你便会哄得你拨了牙”的话。 一时间,武念亭吓得一个哆嗦,越发的蹲在了床角,将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林漠楼‘你’了一声,哭笑不得。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再怎么办才好。 倒是久不作声的林珺说道:“璇儿,别添乱了。如果你天珠姐姐的牙齿一直这么痛下去的话,过完年,她也不能教你做布偶了。” 将大千世界里的东西全部做成布偶是林璇的心愿,如果没有武念亭的帮忙肯定完成不了。闻言,林璇急忙转身看向被子隆成的山丘,道:“天珠姐姐,拨牙好,拨牙便不痛了。你瞧,璇儿前天拨的牙,今日便不痛了。” 武念亭在被子中瓮声瓮气道:“放心,便算不拨牙,我也会帮你做布偶。” 闻言,林璇噘着嘴,回头看向一众人,神情很是无奈,意思是‘我劝了,可天珠姐姐不听’的意思。 瞧着这个宝贝妹妹可爱的神情,林镜之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一把抱过她,刮着她的鼻子道:“别添乱了。乖乖的。” 不乐意的‘哼’了一声,林璇抱紧了林镜之的脖颈。将小脑袋窝在林镜之的脖子中生着闷气。 林瑾此时冲着林璇扮了个鬼脸,道:“你呀,还劝人呢?方才还吵着要吃糖的又是谁?瞧瞧你天珠姐姐现在的样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吵着闹着要糖吃。”语毕,又冲着林璇羞了羞脸。 “珺姐姐,瑾姐姐羞我,替我报仇。” “好,我替我们璇儿报仇。”说话间,林珺便伸手去揪林瑾的脸,林瑾机灵,‘哈哈’一笑便躲开了。 于是,林璇挣扎着从林镜之怀中下来,不依不饶的追着林瑾。 林珺在三个女孩中最长,是以佯装着帮林璇报仇,但时不时的又故意放过林瑾。 “镜之,带你三个妹妹出去玩去。天珠要静养。”说话的是林漠楼。看着武念亭的牙痛,他觉得就像牙痛在他身上般。这种血脉相联,如果有人说武念亭不是他林漠楼的私生女,他都要跟人急。 林镜之得了三叔的吩咐,急忙牵了最小的林璇的手,然后和林珺、林瑾说道:“听闻武爷爷家的梅花开得很热闹。我们去摘两枝带回去插在瓶中。” 林珺、林瑾大些,终是懂事些。知道林璇在这里肯定闹得没办法收场,是以急忙装做非常有兴趣的样子要林镜之带她们前往。林璇最喜热闹,自然便攀着林镜之,央他快些去。 待房中安静下来,林老爷悄悄的去拉武念亭紧拽在手中的被子,又好气又好笑的轻哄着,“天珠,乖,外公不哄你,外公只是看一看。” 奈何武念亭拽着的被子纹丝不动。 从来没见过这么倔强的孩子,大夫叹了口气,道:“鄙人无法,该告辞了。好在老爷子也派人请上官御医去了……”一迳说着话,大夫一迳收拾着自己的医箧。 武必不好意思的道着歉,叮嘱老管家送大夫出门,又道“多付些诊金,过年过节的还在外面跑不容易”的话。 方送了那大夫出门,上官澜便到了。老管家急忙拉着上官澜快速的到了武念亭的房间。 上官澜看到的便是一大家子人围在小徒弟的床前,而小徒弟仍旧躲在被子中的场景。 “天珠。” 上官澜觉得小徒弟的小身子在被子中抖了一抖。 “天珠,让为师看看。”一迳说着话,上官澜一迳坐在床沿边,又道:“为师向你保证,定不拨牙。” 在路上便听武府的老管家将情形说了些,上官澜心中多少有了谱。 “不,师傅是哄徒儿的。” “为人师者,言必行,行必正。如果做不到一言九鼎就枉为人师。为师答应你,如果今日为师哄了你,日后天珠也可以哄为师。”这段时日以来,对小徒弟的性子,他多少是了解的。只要你顺着她的毛皮摸,多少她都买你的帐。 被子中的小徒弟有些纠结,似乎在考虑,半晌,她缓缓的将被子拉了下来,露出那堪比猪头的脸。 这还是自己才几日不见的小徒弟? 上官澜心中不由抽了口冷气。 林老爷更是焦急,道:“乖啊,快给外公看看。” 那个要拨牙的大夫走了。如今有了师傅的承诺,定是拨不了她的牙的。武念亭爬到林老爷身边,张开口。 ‘呀’了一声,林老爷看见武念亭血充得厉害且肿得厉害的口中有一颗牙的牙洞很有些大,且都有黑色了。心疼道:“这不拨可怎么办?如何好得了?” “原来也有吃糖疼的时候,但天珠忍几天便能忍过去。”说话间,武念亭的泪珠便差点又要流下来。 所以忍出这么个大洞来!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上官澜自是也看清楚了。心中苦笑不止:这个小徒弟的忍功还真不是一般。 正感叹间,只听小徒弟又很委屈的说道:“可这一次怎么越忍越痛。” “那是因为这颗牙到了该换的时候了。不如拨了的好,以绝后患。” 闻听上官澜之言,武念亭一个‘不’字后,又缩在了床角。 零乱的床铺,皱巴巴的衣物,蓬乱的头发,慌乱得似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的神情…… 上官澜好气又好笑的走近床缘边,说道:“不拨也成,但你得让为师看看。” 武念亭警惕的瞪着上官澜,道:“你先说说,既不喝药又不拨牙的情形下如何治好牙痛之病。” 这般防人……上官澜好笑的看着小徒弟,道:“为师新近学得一门手艺,针灸之下再辅以一些止痛的药物敷贴,可以治好牙痛。”眼见小徒弟眼睛亮了起来,显然是相信了。他又道:“但是……” 武念亭的眉头一纠,紧张的看着上官澜。上官澜好笑又道:“但是,半年内却是再也不能吃糖,否则,再犯牙痛,便是针灸和敷药都没用。” 小徒弟嗜甜,对她的牙确实不好。上官澜说的这半年时间其实说得有些过了。但他想趁此机会让小徒弟彻底的断了爱甜这个嗜好。 半年不吃甜食相对这时的牙痛又算得了什么。只要现在牙不痛就成。武念亭一比较,觉得应该听师傅的话。于是爬出床角,道:“师傅,那快给徒儿止痛。” 闻言,林老爷、林漠楼、武老爷子急忙让开,给上官澜留出个地儿。 示意跟随而来的天巧将医箧打开,上官澜用药棉擦了擦手,取出银针,在小徒弟面前晃了晃,道:“这个银针扎到穴位中便如蚂蚁咬一口般,你怕不?” 她时有缝布偶或者做手工活,时常被针扎过,这痛还是忍受得了的。闻言,武念亭急忙摇头。道:“不怕。” 当上官澜在武念亭身上扎了不下十处穴位后,最后一针,武念亭哭了,很是委屈道:“什么蚂蚁咬一口?什么不痛?师傅骗人,原来是用这些痛来抵挡牙齿不痛罢了。” 这些穴位针灸法是上官澜新近摸索出来的,如果说一个、两个穴位扎下去也许不疼,七个、八个也不疼,但最后一针却是致命关键的,扎下去也最见效,便有了痛的感觉。这种痛,正好可以转移身上其它地方的痛感。 念及武念亭的牙痛了这许多天,上官澜便试了一试。宁肯让她其余的地方痛也要暂时缓解她的牙痛。 如今听得小徒弟的愤懑之词,上官澜也不多做解释。只是从容的从医箧中取出一副膏药出来,道:“再该贴药了。”语毕,也不待小徒弟反应过来,他便将膏药快速的帖在了小徒弟的脸颊上。 凉凉的感觉让武念亭打了个哆嗦,舒服的感觉还没过多久,紧接着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她脸上啃咬般的痛自然而然而来。她痛得‘啊’了一声,颤颤抖抖咬牙切齿的说道:“师傅,你又骗徒儿。你没有告诉徒儿,这膏药帖着原来是这么的痛。” “为师怎么骗你了?至少现在你的牙不痛了,不是么?”说话间,上官澜又快速的取了张膏药,又结结实实的在小徒弟的脸颊敷上了。道:“再说,为师又没说针灸和敷药不会痛,为师说的是它们可以治好你的牙痛。” 牙痛确实不再,但脸颊上的痛却越来越盛。而且师傅在她眼前晃动的手上似乎托着一个白胖胖的馒头。 一时间,数天未进食的武念亭只觉得肚饿难忍,一把将白馒头抓了过来放在嘴中便咬。 啊啊啊,那可是上官澜的手啊。 武必老爷子、林老爷子、林漠楼同声疾呼“天珠”,接着便想将她拉开。 上官澜只是摆了摆另外的手,道:“由她,一会子就好。” 武必看着上官澜已是渗出血珠的手背,道:“可是,这……” “此时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上官澜也很郁闷,他所下的那贴膏药中有类似于麻痹人的心智类的止痛药,早估摸着会有这么一着,他早准备了毛巾。但因了和小徒弟说话过多,将这一茬给忘了。 看来以后出诊,分不得心。 虽然小徒弟因了牙痛的原因下口不算太重。但手背上的痛却仍旧一*的传来,上官澜仍旧不动声色的看着一众人道:“大过年的,你们快回去罢。天珠有我,我保证她明天又是活蹦乱跳的天珠。再说,你们在这里,等她清醒后看到我的伤,她肯定会不好意思。若知道你们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她定然越发的不好意思了。” 这话说得实在。林老爷、林漠楼一一上前拍了拍上官澜的肩膀,林老爷更是说了句‘拜托你了,澜儿’。 武必急忙起身相送。 眼见所有的人都出去了,上官澜这才‘嘶’了一声,伸手揪向小徒弟的耳朵,恨声道:“你属狗的啊,就不能轻点?” 一旁的天巧‘扑哧’一笑,将手中的毛巾递到上官澜面前,道:“郡王,这个,还要不?” 分心是行医之人的大忌一点也不错的。也活该自己被小徒弟咬。看着仍旧在自己的手背像啃骨头的小狗般的小徒弟,上官澜道:“你说,还要不?” 看主子的手背流的不再是血珠而是血迹了,天巧‘呃’了一声,收回毛巾,道:“我看,不用了。” 许是血腥味令武念亭清醒了许多,她愣愣的看着上官澜的大手,愣愣的看着他大手手背上的血渍,抬头疑惑道:“师傅,你的手怎么了?” 只觉得眼睛抽搐得厉害,上官澜仍旧好脾气道:“没事,来武府途中,被小狗咬了一口。” 似乎不记得方才师傅的手有流血的啊。但看着流血不止的手背,武念亭仍旧有些心疼的问,“那还痛不?” 看着小徒弟关切的目光,上官澜忽然觉得自己的手不痛了。道:“不痛。为师上点药就好。” “师傅待徒儿真好。好得连自己的伤都不顾就先治徒儿的病。天巧,快,替师傅包扎。” 天巧一边咳嗽一边替上官澜上药包扎。 其实,上官澜替小徒弟扎的针也好、敷的药也罢,也就痛那一时半会子,也就那一时半会子神智不清。 不再觉得牙痛也不再觉得头痛、脸痛的武念亭如今便似一只小猫般的瘫软在上官澜的大腿上,道:“师傅的医术果然天下无敌,徒儿不再觉得牙痛了。” 闹了这么多天,没吃东西不说,休息也休息得不怎么好,如今牙齿陡然不痛了,似乎全身都放松了般。说不出的舒服。说话间,武念亭便开始打起了哈欠。 受伤的手任天巧包扎,另外未受伤的手却是轻柔的将遮掩着小徒弟脸颊的头发捋开,上官澜轻声道:“那你方才还说为师骗你?” “那是徒儿不懂师傅的针灸之术、敷药之术一如良药苦口般,虽痛,但真的是一味良药。” 小徒弟清醒的时候比谁都聪明。一语道破他这些年苦心追求医术新造诣的玄机。上官澜突地觉得心中一柔,便是声音也轻柔之极道:“累了不,别说话了,快睡,为师陪着你。” “师傅待徒儿真好……” 说话间,武念亭便已沉沉的睡去。 武老爷子送走林府一众人后转头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上官澜抬着一只腿放在床缘上任小孙女的头搁在其上,他很是舒适的靠在床头。一只手正在轻缓的拍着小孙女,那只受伤的手则任由那名唤天巧的保镖包扎。紧接着,待上官澜的手包扎好后,他便接过天巧手中的毛巾,轻缓的替小孙女擦着她嘴角的血渍。 很温馨的一幕。 武老爷子欲进房间的腿缩了回去,笑着离开。 至晚间,武府各处的灯笼都挂了起来,武念亭仍旧没有醒。 看着仍旧任由小徒弟当枕头的郡王爷,想着王府中有一大摊子事等着郡王爷回去处理。天巧小声道:“郡王爷莫不回王府去罢,这里交给属下便是。” “不急。”说话间,见小徒弟似乎动了动,估摸着小徒弟可能要醒,上官澜看向天巧道:“去将那药粥热一热拿来。”药粥是他亲自配的,内里虽苦,但他却在小徒弟帖的膏药中下了几味麻痹神经的药,小徒弟此时是分不出药粥的苦甜的。 “是。” 上官澜的时间掐得特别的准,当天巧将药粥拿来的时候,武念亭正好醒了。饿了几天的肚子,如今一场好睡,自然便将那碗辨不出苦甜的药粥都一股脑的喝了下去。整个人瞬间便精神起来,一扫白天的颓废。 见小徒弟无恙,上官澜又仔细的叮嘱了几句后,这才告辞而去。 108 亲人归 上官澜的医术确实令武必老爷子叹为观止。 不过两日,小孙女那比猪头还猪头的脸便全然褪肿,神采又恢复如初。 三十除夕,小孙女忙忙碌碌的又是指挥着一众下人们贴门神,又是指挥着一众下人们贴对联。还亲自去厨房指挥着年夜饭的菜单。整一个标准的小大人形象,倒也将武府一众人指挥得井井有条,乐得武必老爷子落得个清闲享受。 年夜饭,满满一桌菜,整一百单八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样样考虑周全。若非小孙女这几天忌惮牙痛的原因,武老爷子想着只怕这一桌菜又将是全甜宴。不过,就算是全甜宴,就算一把老牙都甜光了,他也心甘情愿。 想着明天是小孙女八岁的生辰,不知小孙女又会想什么法子闹腾,目的便是闹腾得他高兴,他相当的期待。 越想越觉得高兴,武老爷子不知不觉便多喝了几杯。 “老爷,有合州的人来,说是给姑娘送礼物。” 老管家话刚落地,武念亭一个激灵的蹦了起来,脸上的神情相当的精彩,几乎是不可置信道:“合州?” 老管家笑着点头,道:“送礼的人说路上大雪封山,所以晚了几天,好在在这个节骨眼上赶到了。否则,不能按时完成他们少爷的交待的话,依着他们那位席三少的性子,回合州只怕要被他们家的少爷打断一条腿。” 合州?席三少?席方平! 武念亭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身手敏捷的跳下了椅子,一迳往大门方向跑去,并道:“姥爷,天珠去看看。” 武必自是也听懂了,想着定是席方平了,是以也没怎么在意,只说‘去罢,去罢’的话。 武念亭来到大门处,果然看见一个着青衣且十分魁梧的汉子伫立在大门口。漫天的飞雪将那汉子几近堆成了雪人。 “好汉贵姓,请进内一叙。”想着席家是大族之家,她得给席家的人留一个好映像,是以武念亭一板一眼的说着文字绉绉的话。 那汉子见了武念亭,先是错愕,接着见武念亭请他进内一叙,他便愣了。 见状,武念亭急忙道:“在下武念亭。” ‘哦’了一声,那汉子急忙拜了一拜,道:“原来是武姑娘。” “外面冷,雪大,进来罢。” “不了。这是我家三少爷命小人送予武姑娘的礼物,请武姑娘收下。” 看着那汉子递过来的书。武念亭笑得极是开心的伸手接过,道:“谢谢。只是请好汉进府内略等一等,也帮我带一样礼物送予方平的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汉子也不好再拒绝,和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人说了些什么后,随着武念亭进府。 “他们怎么不进来?都进来喝杯热茶也好啊。” 闻言,那汉子躬身回道:“回武姑娘的话。小人们还要赶着给逍遥王府的郡王爷送礼。进来喝茶的话,担心耽搁了时辰。” 原来还要给师傅送礼? 武念亭心中想了想,是了,这段时日席方平住在逍遥王府,得上官澜多方照顾,这个时候送点礼也是应该。念及此,她道:“那确实不能耽搁。”语毕,她急忙命老管家去酒窖搬两坛桂花酿出来。 老管家下去后,武念亭还是坚持让那汉子喝了杯热茶,后又打听到那汉子是席家的世家奴,随‘席’姓,大名席武。 “我未如约前往合州,方平有没有生气?他这段时日可好?我的小天马葡萄这段时日可好?方平可定了什么时间回京?会不会提前?” 武念亭的话似炮仗般不停飙出,席武倒也机灵,一一答道:“三少爷一点也不生气,只说家家过年都有繁琐事,失约也极正常。还有,我们三少爷很好,他将小天马照顾得也非常的好。少爷还说过两个月后回京。” 军人一般长久待在军营中,离家远的有时喜欢将休沐之期都集攒起来,待过年的时候回家就可以休息一个月或者两个月。 想着席方平得两个月后再到京城,武念亭觉得有些郁闷。 只当武念亭担心小天马,席武又道:“武姑娘那匹小天马又涨高、涨壮实了不少。都可以沿着我们席府的马场小跑一圈了。” 一听小天马的事,武念亭心中的失望便不翼而飞,于是兴高采烈的和席武攀谈起小天马的事,直到老管家从酒窖中搬来两坛桂花酿,武念亭才指着桂花酿道:“这是今年桂花开的时节,我亲自采的桂花酿的桂花酿,烦席好汉带予方平。就说这即是新年的礼物,也是失约的赔罪。” 听着‘好汉、好汉’的称呼,席武只想笑。但看着眼前小女孩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他终是忍着笑道:“好,小人定不负武姑娘所拖。”接着,他起身告辞。 若非路上大雪封山耽搁了行程,她就可以多些时间打听打听席方平的事了。虽有遗憾,但也知道这些大族之家讲究的是个合时合宜,武念亭起身相送,并叮嘱道:“要不,去了逍遥王府后,再到我府中来吃个团年饭?” “不了。除了逍遥王府外,我们还有几家要去走走。” 席方平手底下有五十多号兄弟,其中有些兄弟的家庭属贫困。席方平回合州时便同她说过,过年要送些物资救济那些兄弟。想来定是此事了。 越发觉得席方平为人大方豪气,武念亭心中更是升起与有荣焉之感,道:“既如此,你们就忙你们的去罢。” 送走席武等人后,武念亭爱不释手的摸着席方平送她的新年礼物《孙子兵法》。按照师傅故事中所言,但凡男女儿女情长的开头都会和些什么东西有关,特别是书,这书讲究一来二去,有借便有还。 所以,当她送席方平回合州时他曾问她想要什么新年礼物,她毫不犹豫的便说了书。不想席方平很实在,果然替她送来了书做礼物,而且这本《孙子兵法》包装精美,是官家书局出的精品。 席方平为人虽然豪情侠义,但识字不多终究是弊端。她要利用这本书慢慢的改变席方平对文科不喜的陋习,她要让他明白什么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还要让他明白为将者不能只凭拳头打天下,有时候以逸待劳就能解决问题。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席方平的抱负,但若在文科上没有造诣,就算他再勇猛也于事无补。这本书,将是他将席方平引领上文武双全之路的最有利的法宝。 以后,有了这本《孙子兵法》,她和席方平之间的交流将会更多。嘿嘿,到时候这本书就一来二去的你借我还…… 一想到此,武念亭便又笑得有些像小老鼠了。 像小老鼠的武念亭再回大厅的时候,发觉她姥爷喝多了,正歪在大厅一旁的软榻上眯眼小憩。 她急忙示意老管家、家仆、丫环等人不要出声。静悄悄的将大厅收捡了,然后命小丫环俏俏取了件大氅来替老爷盖上,接着她又命老管家多取了几个火炉送到大厅来。只待觉得大厅温暖如春后她才放心。 老管家对这位小主子很是敬佩,眼见诸事妥定,忙得团团转的小主子长吁了一口气,他心疼道:“姑娘,夜深了,你该休息去了。” “不,姥爷既然睡了,那今晚我替姥爷守夜。” 守夜都是男人的事。 老管家这句话没有说出口,看了眼睡得沉的老爷子,又看了眼势在必行的小主子,他道:“老奴陪姑娘。” “好啊。老伯,你吩咐人再多取些碳火来,最好是太子哥哥送的银丝炭,那银丝炭燃烧时间长且不出烟,我们就在这里边烤火边烤肉吃。还可以时不时瞧瞧姥爷。哦,对了,还有我老爹那里,供品可都上齐整了?香准备好了没有?子时我要给老爹上香。” 老管家笑眯眯的一一回答了武念亭的问题,最后又吩咐其他一众仆人各忙各的去。 很快,银丝炭便送了来,俏俏将它们点燃。 “俏俏,今晚你也别睡了,和我们一道守夜罢。” 她也能守夜?俏俏有些震惊的看着小主人。却见小主人亲自搬了个小杌子来到碳炉前,示意她坐下。 在她的映像中,往年在家乡过年的时候,没有人管她,衣物是破烂的,鞋子是漏底的,茅屋四处吹着冷风,锅中只有一个蒸地瓜便是她的年夜饭了。今年是她俏俏过得最温暖的一个年,小主子不但替她做了新衣,方才她更和武府的下人们围在一起吃了个热热闹闹的年夜饭。现在,小主子更不计出身的让她守夜。 泪水漫上俏俏的眼,她有些哽咽道:“姑娘,奴……奴是个不祥之人。” “什么祥不祥?本姑娘不信这一套。”说话间,武念亭硬拉着俏俏坐下,又道:“说起来,你来我们武府也大半年时间了,我们武府可有因了你的到来就发生了什么祸事的?你看,我和姥爷不一样挺好,还有老伯……” 老管家被武念亭一指,急忙笑道:“是啊,我不也挺好。不要相信那些什么祥不祥的鬼话。” 武念亭将手中的铁叉递到俏俏手中,道:“说起来,我们二人还有些像。” 俏俏有些茫然的问:“什么?” “其实,你比我还幸福些。” “什么?” “你想想啊,至少你还和你的老爹、老妈待过一段时日。可我呢,我连我老爹、老妈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知道小主子是老主子天赐的孙女,俏俏多半是不信的,她觉得是人便应该有父有母,哪有什么天赐之谈。可小主子心地善良,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善良,要她不相信小主子是天赐的她又有些难以接受。 念及此,俏俏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偏偏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却是听老管家道:“说起来,老奴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却有缘得老爷的眼,和老爷相伴了一辈子。你们两个倒是说说,老奴是不是也是个不祥的人呢?” 这个老管家的话果然让武念亭和俏俏都转移了注意力,二人均诧异的看着老管家,只见老管家一笑,道:“讲个故事你们听。” 故事很俗套,就是老管家幼时丧父、丧母,一如俏俏般被族人欺侮。他性格硬,为了摆脱苦难,不到从军的年纪便从了军,恰巧和年轻时候的武必一个军营,武必怜悯他年小,便如大哥般时时的护着他,在一场战争中他失了一只胳膊,再也当不了军人。于是,武必便将他领回了家。 依武必的意思是想和他结拜兄弟,但他不肯,只说做个家奴便可,否则他便独自回家乡。武必为人豪爽,应了他的要求让他当了武家的家奴,说是家奴,其实根本没有卖身,相反的,不管什么事,武必都将他当武府的一份子和他商量。 说到这里,老管家吞了一口酒,长叹道:“老奴活了一辈子,再也没见过比老爷更好的人。所以啊,求了老爷一件事,改姓了‘武’。” 原来老管家的‘武’姓是这么来的,并不是世家奴出生。 “老伯,你为什么没有成亲呢?” 看着自己空着的一截衣袖,老管家笑道:“老奴一个残疾人,成亲……岂不是拖累人家?” 摸着老管家空空的衣袖,武念亭有些痛心道:“那个时候,定是很痛罢。” “这么多年了,早忘了那痛了。”看小主子心痛的眼神,老管家只觉得心中暖意如春,他轻拍着武念亭的手道:“没事了,早没事了。” 说话间,三人隐约闻到一股焦味。却是武念亭、俏俏二人听故事听得入迷,忘了翻烤那鹿肉,却是将鹿肉烤焦了。 三人急忙手忙脚乱的重新清理一通后,看了看软榻上的武老爷子,发觉他还没有动,于是三人又悄悄的坐下,重新围着炉火烤肉吃。 俏俏说了些幼时如何受族人欺侮的事,老管家则讲了些战场上的事,武念亭则讲了些陪着逍遥王爷在三国游玩时的趣事,虽只有三人,因了话题多,倒也热闹得紧。说话间,时间过得也快,转眼便到了子时。 子时一到,便要放鞭放炮迎新年。 武念亭吩咐着老管家和俏俏去放鞭炮,她则独自一人来到家中小小的佛堂替她的老爹上了一柱香并烧了许多的纸钱,还说了些希望老爹的在天之灵保佑姥爷身体健康、越活越年轻的话。 在武念亭祈愿间,满城均响起辞旧迎新的鞭炮声。 担心鞭炮声惊醒熟睡的姥爷,武念亭又急急的前往大厅,见她姥爷睡得香,她才放了心。又检查了武老爷子的体温,一切正常。 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说守夜也太过牵强。再加上前几天她因了牙痛病过一次,身体终究有些受损,待老管家和俏俏放了鞭炮进来的时候,便见武念亭已是窝在武老爷子的身边睡下了。 老管家轻轻的‘嘘’了一声,示意俏俏不要出声,他小心翼翼的上前,将盖着武老爷子的大氅拉了些盖在武念亭的身上,又命俏俏去拿床被褥来,将二人盖得严实这才放了心。 因了心中想着事,武念亭睡得不踏实,一时在武老爷子怀中睡成个‘一’字,一时睡成个‘大’字,一时睡得又像一条小虫子。折腾了一晚上,卯时不到便醒了。 睁开眼一瞧,原来自己睡在姥爷的身边。再转眼一瞧,老管家和俏俏都含笑看着她。 武念亭有些不好意思了,摸着头道:“失言了,失言了。” “姑娘守到子时,放了鞭炮,上了香。已是很难得了。”老管家一边替小主子披着大氅,一边又道:“要不要叫醒老爷?” 看着仍旧在熟睡的武老爷子,武念亭道:“不了,老人的瞌睡本来就少,还是让姥爷睡到自然醒罢。”语毕,她溜下床,仔细的替她姥爷掖好被子。 待梳洗过后,武念亭换上了一身喜庆的新衣,新衣是武老爷子早就替她准备好的。一袭玫瑰红暗金绣腊梅交领对襟长袄,衣袖、领口、对襟处皆镶着雪白的狐茸毛,脚蹬着她师傅亲自命人用银狐皮为她做的翻毛小皮靴,至于斗篷,她还是喜欢那件银狐斗篷,于是便要俏俏将银狐斗篷拿来她穿上。 整套穿在她身上,颇具英姿飒爽之姿,看得老管家眼睛一亮。不停的赞着‘这长了一岁就是不一样,更漂亮、帅气了’的话,搞得武念亭倒不好意思起来。 用早餐期间,武念亭看向一边仍旧在熟睡的姥爷,叮嘱了声老管家‘以后还是得注意姥爷的酒量,终究年纪大了,这般醉下去可不好’的话后,她随手抓了个馒头一边吃着一边走到武老爷子面前,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她有些奇怪的又道:“明明我昨天许的愿是希望老爷越活越年青啊,怎么今天看着姥爷似乎又苍老了些似的?” 老管家瞧了瞧,道:“老奴看着还好。也许姑娘是心急了些。” 伸手摸着武老爷子花白的胡须,武念亭贼眼兮兮的看着熟睡的爷爷,似询问又似肯定道:“听说,胡子留长了显老。” “老奴倒觉得老爷的胡子很威风。” “不试试怎么知道。”说话间,武念亭放下手中的早餐,开始在大厅四处翻找,终于找到了把剪刀。她持着剪刀来到武老爷子面前,将剪刀晃了两晃。 终于明白小主子‘试试’说的是要试些什么,眼见着小主子要拿老主子那引以为傲的胡须开刀,老管家吓得一个踉跄,急忙上前抓住小主子的手,道:“姑娘,使不得。” “放手。” 这个小主子平时看着总是笑嘻嘻的,但真正严肃起来吧,还真小模小样的甚有威风。老管家看着小主子严厉中带着威严,威严中带着冒险的眼神,只得将手松开。 然后,俏俏将自己的拳头塞进了自己的嘴,免得自己失声惊叫。 武老爷子那引以为傲的胡子被他的小孙女剪得参差不齐。 看着熟睡的武老爷子,武念亭略竖起眉,颇有些遗憾道:“似乎也没年青到哪里去。好像,还是原来留着胡子威严些,因了威严也显得精神些。”语毕,她的大眼睛轱辘一转,便看到目瞪口呆、哭笑不得的老管家还有受惊吓过度的俏俏。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她太过拔苗助长了些,似乎在新年的第一天便犯了个滔天的大错。思及此,武念亭将剪刀一扔,道:“姥爷醒后,告诉他,我到宫里去了,估计今天不会回。” 当然知道小主子是想进宫避难,老管家提醒道:“姑娘,今天皇室祭祖,任何人不得出入。” 闻言,突地想起龙世怀予她说及的初一皇家在太庙祭祖之事,武念亭眼睛一亮,“太庙!”还没有去过呢,再看了看还在熟睡的武老爷子,估计他醒来她定是在劫难逃。 念及此,她一边慌张往府外走,一边叮嘱道:“告诉姥爷,如果他不生气了才许去接我。生气期间千万不要去接我。” 姥爷那一把上好的胡须,唉……为避免小屁股被姥爷打开了花。当务之急是找到太子哥哥那棵大树要紧。 “皇宫!还没有去过呢!嗯,先去太庙……嘻嘻……” 眼见小主子溜得比兔子还快,老管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急忙招手示意几个家丁过来,道:“你们几个快去保护好姑娘。” “是。” 只是不久后,那几个家丁都怏怏的回了来,告诉他,‘姑娘不见了’。 老管家瞪眼,“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 原来,武念亭天生方向感极强,认准太庙方向后便一路小跑而去。可偏偏今天是皇帝祭祖的日子,无论是皇宫方向还是太庙方向的大道上守着成千上万的御林军。武府的这些家丁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很快便被御林军发觉并被御林军推出了警戒范围,可武念亭的身子矮小,也便在那御林军推拉武府一众家丁的时候,她便趁机溜进了太庙,失了踪影。 老管家闻言,头疼的拍着脑袋,又看了眼仍旧在熟睡的老爷子,这才道:“快,再去太庙看看。实在找不到小主子便找太子殿下,悄悄告诉殿下,我们姑娘在太庙中,可不要被御林军当刺客伤着了。求太子殿下尽量先找着姑娘。” “是。” 且不说这厢老管家正在焦急的等着家丁的消息,只说武念亭。自从她趁乱溜进太庙后,便一路躲躲藏藏的在太庙中遛跶,在无数次从御林军的眼皮子底下成功脱逃后,便钻进了太庙中最是雄伟的一处建筑。 金黄的地毯一路从这处建筑铺向了太庙外。 “想必这里便是主庙。” 如此想着,武念亭便悄悄的推开了这处大殿的门,然后仅容小小的身子进去后,她快速的将门阖上。 转头间,‘空旷、凄冷、威严’这六个字飘入武念亭的脑中。借着微弱的烛光,她的眼睛不自觉的便被大殿中的数十副悬挂着的硕大的画像所吸引,有男有女,男的穿龙袍,女的戴凤冠。 “这些应该就是太子哥哥的祖爷爷、祖奶奶们了罢。” 念及此,武念亭急忙跪在了那些成排成排的画像前,双手合十道:“各位爷爷、各位奶奶,你们好。我是武念亭,小字天珠。我姥爷是当朝刑部尚书武必,我老爹是东傲历史上最年青的太尉武长亭,我老妈……呃,听一个江湖上的大人物说,我老妈是这个世上最令人头疼的女子,所以,头疼得我老爹先到阎王那里报到,替她打通关节去了。所以,诸位爷爷、诸位奶奶,天珠不是坏孩子,只是好奇闯进了这里,求诸位爷爷、奶奶们不要责罚天珠,天珠这就为你们上香。” 语毕,武念亭又急急的爬起来,一顺溜的替那些画像前的香炉中添香。等一顺溜的忙完,她额头都有薄汗了。 正待出门,门外却传来阵阵‘陛下驾到’的声音。紧接着,外面锣鼓喧天,响起祭祖的乐曲和炮仗声。 武念亭吃了一惊,急忙将大门拉开了一条缝,从缝隙中往入看去:乖乖,不得了,明明方才还没什么人守卫的主庙门前,此时已被持刀配枪的御林军堵了个严实,更远处,一袭明黄衣袍的人正在缓缓的往她的方向行来,前后还拥着庞大的队伍。 提灯、掌扇的宫女,提香、捧柳的太监,还有前面开道后面压阵的御林军…… 乌压压是一片人啊。 这个时候出去便是送死。 念及此,武念亭急忙将门小心翼翼的阖上。然后回头看向空旷的大厅,眼睛看向了那长长的供桌。 那是唯一可以藏人的地方了。 不再犹豫,武念亭动作极快的跑至供桌前,掀起黄色的锦缎,委身桌下。 武念亭方方藏身桌下,便听到大门被人推开,然后有许多人进了来。 铺在供桌上的锦缎离地面尚有些距离,透过那些许缝隙,武念亭看到许多脚在眼前晃悠,最后,站在供桌前的却是一双穿着龙纹图案云靴的脚。 是靖安帝龙今朝。 如此一想,武念亭急忙伸手捂着自己的嘴,越发不敢出声了,老实的蹲在桌下,大气都不敢出。 然后,她便看到这双脚一如她先前般,在那许多画像前停留、上香。最终,又来到了她躲藏的供桌前。 还有她熟悉的太子哥哥的声音传来,说的是‘都下去’。 “是。” 瞬时,许多脚步出去了,太子哥哥似乎也出去了,厅内空空,只剩下靖安帝一个人。 这个时候要不要出去呢?会不会将皇帝伯伯吓一跳? 虽然她很想将皇帝伯伯吓一跳,但因蹲的时间过长,她的小腿都麻了。她不想这般难堪、狼狈的出现在皇帝伯伯的面前,是以她悄悄的坐了下来,轻轻的揉着自己的腿,决定腿不麻了再出去将皇帝伯伯吓一跳。如果皇帝伯伯受不得吓,她也好快速的冲出去找太子哥哥那棵大树。她相当的清楚闯太庙、吓到皇帝会有什么后果。 在武念亭思绪间,从供桌外传来的“镜儿……”一声呼唤,将她吓了一跳,这声音……这声音皇帝伯伯似乎在哭。皇帝伯伯喊的人是谁?镜儿是谁? 武念亭伸手拍了拍脑袋,接着便恍然大悟,是了,太子哥哥说他的母后孝慈皇后名唤林镜镜。还说他母后人如其名,一生通透如镜,未染半丝杂质。 所以,皇帝伯伯这声‘镜儿’应该就是在呼唤太子哥哥的母后。 “知道么?那一天,你来了,我感觉到了你,一如十数年前,我生着病,躺在床榻上,你走了进来,抚上我的眉头。是那么的清晰,你的气息那么远我都能感受得到。” 听着靖安帝哽咽的声音,武念亭不知不觉就感受到了靖安帝的悲痛,心中感叹着靖安帝果然痴情,这么些年了,居然还梦见了孝慈皇后,居然还梦到孝慈皇后来看他。 一时间,武念亭极想看看这个痴情的皇帝长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是以悄悄的掀起供桌的锦缎。无奈靖安帝长得极高大,就算她仰着脖子,但最多也只能看到靖安帝的腰际和腰带上绣着金黄的双龙飞舞夺珠的图案。 若再想往上看,那便得钻出供桌才行。 看不见皇帝伯伯,武念亭有些郁闷。失望中,她聪明的发觉太子哥哥要一众人都出去,也许就是留一些时间给靖安帝怀念孝慈皇后的罢,这个时候她若出去,不就打扰了靖安帝对孝慈皇后表衷心的一片痴情。 拜上官澜近段时日所讲的风月故事所赐,武念亭不想做棒打鸳鸯的人,更何况是人世上已然死别的一对鸳鸯。 她的眼睛,不知不觉便看向靖安帝那修长的大手:骨节分明,手中紧紧的握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结发、结发,你是我结发的妻子,永远是。不管现在你在哪里,我只要你幸福、快乐,而这最是简单的、你最想要的生活,我……却给不了你。” 原来那黑乎乎的东西就是同心结,是头发编的吧。武念亭待要细看,却见靖安帝已将手抬了起来,很显然,靖安帝将同心结拿到他眼前看去了。 只听靖安帝又道:“你在宫中生活得是那么的压抑,我感觉得到也知道。可……你是我的命呀!我以为,只要我给你三千的宠爱,只要我对你一天比一天好,那样你就会快乐起来,可你……没有。你一天比一天的不快乐,一天比一天的觉得愧疚累赘,一天比一天的强颜欢笑。” 听及此,武念亭心中‘咦’了一声,照太子哥哥所言,靖安帝和孝慈皇后极恩爱啊,也正恩爱才情深不寿。可如今听靖安帝所言,那孝慈皇后在宫中似乎不开心。 接着,武念亭便明白了。她也听太子哥哥说过,孝慈皇后为人善良,自入宫后,靖安帝身边的女人受不了靖安帝冷落,于是纷纷先后出手想置孝慈皇后于死地,爱极孝慈皇后的靖安帝对那些女人毫不心软,赐死的赐死,打入冷宫的打入冷宫。而那些女人中,有曾经和孝慈皇后亲若姐妹的人。 或许,孝慈皇后的不开心和愧疚是为那些女人而生的罢。 这样一想,武念亭便明白了,心中居然也为孝慈皇后难过起来。 “我好想卸下这满身的责任,携手与你同游,可我知道,你最怕自己是红颜祸水,你最怕东傲的风雨飘摇是因你而生,你最怕的是一国的百姓衣食无计。所以,我当着皇帝,当着皇帝护着你喜爱的百姓也护着你。然……人生事,不可两全,顾此就要失彼。” 红颜祸水? 唉,时也、命也、运也。 孝慈皇后终究是无辜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如果连孝慈皇后都觉得她是红颜祸水,那更何况其他的人呢? 偏偏皇帝伯伯不认为他的皇后是红颜祸水,而且还尽心尽力的爱着她爱着的百姓。 身在帝王家,也有帝王的无奈。 人生事又岂可两全。 武念亭在感叹间,只听靖安帝又道:“知道么?那天晚上,我是用了什么样的力量才没有拥住你?知道忍了多大的痛才没有将你搂入怀中?那种痛可以承载一国的沉重。那有一国之重,一国之重呀!重得我的心,我的手……” 这话怎么听不明白? 手,手怎么了? 武念亭又偷偷的将供桌的锦缎悄悄拉开了些,再度抬头看去,仍旧只能看到靖安帝的腰际处,再也看不到别的。但她露出锦缎的脸上却突地觉得有东西落了上来,她伸手一抹,是水。再将手伸到唇边用舌头舔了舔:咸的。 是泪! 靖安帝哭了吗? 武念亭一时间傻了。 “那天晚上,你来了,你在我耳边说……” 闻言,武念亭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来了?谁来了?孝慈皇后来了吗?她不是去世十三年了吗? 再或者,是皇帝伯伯做梦,梦到了孝慈皇后? 大大的眼睛抬头看着金黄的腰带,武念亭的脸颊上又接到数滴泪水。 唉,皇帝伯伯好可怜,只有在梦中才可和孝慈皇后相会、相见,还将孝慈皇后梦中所言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怪她方才分心,没听得太全,武念亭懊恼间,再侧耳细听。 只听靖安帝又道:“是呀,战争、战争,因了你起了数场战争,我少不了你,可东傲的百姓却是接受不了你。我知道,建立在百姓风雨上的幸福,你不会要也不想要。虽然你会选择陪在我的身边,但你不快乐。若我选择你而放弃百姓,你会更不快乐。好想再抱一抱你,可,怕呀,一旦抱上了将再也不会放开。只有握紧自己的拳头,握紧同心结,任那指甲刺心的疼,提醒着自己不要再让你留在宫中,那样你只会痛苦。只有用手心的疼提醒自己,止住自己即将疯狂的举动,时刻提醒自己,宁愿自己痛苦也不能让你再历痛苦。” 原来便是在梦中,靖安帝都不敢抱他的皇后。 便是在梦中,他都期望着他的皇后能够不再为了姐妹而愧疚伤情,不再为了红颜祸水而伤心。于是他愿意独自承受痛苦,为的就是给他的皇后一片自由广阔的天空。 不知怎么回事,越是听,武念亭越是难受。她很想现身抱抱靖安帝,让他不要哭。她很想去看看靖安帝的手,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曾经,在你熟睡的多少个夜晚,我看着你微蹩的眉头,总是用手指轻抚,问你‘镜儿,你的心在哪里?’那一晚,你拥着我低声轻喃‘你若不是皇帝该有多好’,也是那一晚,你吻着我,我豁然开朗,你心中有我,一直有我。你的心在哪里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在你的心里扎根之深超乎了我的想像,我答应过你一定要死在你的后面,既然你还活着,那么……我知道自己又有活下去的理由,好好活下去的理由,因为我答应过你的。” 活着,因为他答应过她的! 这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武念亭呆呆的坐在地上,手仍旧轻掀着锦缎,耳中传来靖安帝摩挲同心结的声音,还可以听到靖安帝似乎轻轻的亲吻了同心结一口。 在靖安帝垂手的瞬间,武念亭眼尖的看到他已然结茄的掌心。 她吓得一个激灵,伸手捂着自己的唇:若靖安帝果然将指甲刺入掌心中提醒他要冷静并阻止他去拥抱孝慈皇后的话,那……便不是梦,是事实。 师傅说过,若梦中疼痛,人便会醒来。 也就是说:孝慈皇后还活着! 她方才还以为那都是靖安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其实不是、不是。也就是说孝慈皇后真的活着,不但活着而且还来看了靖安帝并希望靖安帝能够继续活下去。 这才是靖安帝病好的原因吗?! 若孝慈皇后还活着代表着什么?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的话将代表着什么? 衣冠冢毁! 硝烟弥漫起! 白骨累累、尸殍遍野! 不成,无论如何,今天听到的只能当个没听到的。便是为了太子哥哥,也得当个没听到的。 在一迳的重申中,突地,武念亭想起师傅曾经给她讲的一个故事,故事的结局是男主放手让女主投入自由的广阔空间生存,结局虽然令人无限感伤,但却也是男主爱女主的一种方式,有时候,放下、放手更是爱的升华。 师傅啊师傅,我原来不明白,如今因了皇帝伯伯却突地明白了,皇帝伯伯最终的放手,原来是因为爱得更深! 一直呆呆的坐在供桌下胡思乱想的武念亭全然不知靖安帝已然出了门,也不知又有人进来收拾整理,在终于觉得自己又理会了情之境界的又一境界的时候,她恍然大悟,就那般大大咧咧的从供桌下钻了出来。 “谁?” 看着齐齐挂在自己面前的刀枪剑戟,武念亭傻了眼。 “绑了。” 然后,武念亭被绑成一个肉肉实实的粽子。 她相当的清楚这些御林将她绑成粽子算对得起她的,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她射成马蜂窝算她命大了。但如果此时不闹点子动静,只怕下一步她便要被这些御林军直接扔到乱葬岗活埋了。来太庙本来是来求太子哥哥当大树以躲避姥爷有可能的雷霆之怒,可不能就这般丢了小命。 思及此,她急忙大声呼着‘救命呀,救命呀’,希望熟悉她声音的太子哥哥能够闻音赶来。 已然步出大殿多时的靖安帝正迎着北风长身而立,高大的身躯似泰山般沉稳,仍旧年青俊朗的面容上,微笑若春光明媚。痴痴的看着手中的同心结,一扫十三年来祭祖时的孤寂落寞之神。 直待武念亭那两声凄厉的童稚的叫声传入靖安帝的耳中,这才惊醒了他的神思,他回头,往声源方向看去,不怒而威。“怎么回事?” “禀皇上,有一个小女孩,私闯太庙。” “噢!”了一声,靖安帝龙今朝蹩了蹩眉,“私闯?” “末将看不是私闯,而是早就来了藏在里面,只是现在憋不住气了就跑了出来,正好被抓个现形。” “小孩子的,不要吓着她。”龙今朝看向远处被御林军押着的一抹白色小身影,又道:“放了她。” “是!” 正在此时,龙世怀亦急冲冲的往大殿方向而来。原来那些来太庙寻武念亭的武府的家丁还算机灵,在找不到他们家姑娘也找不到龙世怀之际,逮着个空,求一个御林军传了话予龙世怀,龙世怀只当武府有什么事,一见那家丁后才知武念亭一大早就躲进了太庙,至今不见踪影。 想着御林军中人多不认识武念亭,更想着武念亭有可能已被御林军当成刺客刺成了个马蜂窝。也不管这个时间是父皇每年特意留给母后而不许人打扰的……龙世怀的脚步就有些急,远远的果然听到武念亭那凄厉的‘救命呀、救命呀’的声音。 武念亭眼尖,看到匆匆而来的龙世怀,急忙道:“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快来救我。” “天珠!” “嗯、嗯、嗯……”婴儿肥的脑袋点头如蒜,武念亭急忙道:“是的,是我,快来救我。” 龙世怀迳自路过神色诧异的龙今朝身边,也未同他父皇打声招呼,急忙快速上前,直至武念亭面前,看着被绑成粽子的武念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看向御林军,道:“放了她。”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有着无尽的威仪,御林军们相互的瞄了眼,心中悄悄的抹了把汗,好在这个小女娃子穿戴不落俗套,特别是身上的这件银狐斗篷,那可是绝世珍品,是以他们才手下留情留了她一命,要不然依着陛下和太子殿下都要放她的情形来看……越想,替武念亭松绑的一众御林军的手越发的抖了起来。 龙世怀‘唉呀’一声后,推了御林军一边,亲自替武念亭松绑,然后一边检查着武念亭有没有伤,一边关切的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明知道理亏,武念亭不答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来?” 这话说得,龙世怀挑了挑眉,伸手牵着她的手,道:“走,带你见父皇。” “皇帝伯伯,好啊,好啊。”武念亭的眼睛又活了起来,喜不自禁的道:“我听那个江湖上的大人物说……” 龙今朝蹩目望着远处的场景,诧异与唯恐天下不乱的儿子有那番细腻之情对待一个小女孩,眼见着儿子牵着小女孩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一如二十年前,自己的手牵着一个小女孩,同样的走在七夕节的夜晚,走在大街上…… 小女孩说,“三宫六院不是我想要的。” 小女孩又说,“听说,宫门一入深似海呢。” “知道么?”小女孩神秘的靠近自己,贼兮兮道:“里面有一句话我记得最清楚,可就是不明白。” “……” 往事一幕幕在靖安帝脑中回放,泪水不知不觉便溢满他的眼,记忆中的小女孩和眼前越来越近的小女孩成了叠影,因眼含浅湿,眼前雾蒙蒙的一片。 随着眼前小女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记忆中的小女孩和眼前的小女孩叠影重为一个。 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啊。 心似鼓擂,待武念亭走近,还未等武念亭开口,龙今朝蹲下,一把抱过武念亭,搂入怀中,道:“孩子,你叫什么?” “武……武念亭!”武念亭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激动的抱着她,而且这靖安帝简直比林家的人见了她还要激动,一时间忘了介绍自己的标准开场白,脑中全是方才大殿中靖安帝的孤独心里话,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抚上龙今朝的眼,道:“皇帝伯伯,你为什么哭了?” “念亭……念亭……”龙今朝震惊的看着武念亭。 一时间,往事若花再度飘进他的脑中。 曾经,他的皇后对他说:“长亭要我再嫁人……他要我的女儿过继给他……” 曾经,他的皇后还对他说:“长亭说他本一俗人,见不得我们忘了他,所以呀,即使是走了,也要我们能记得他、念着他,还说要让过继的女儿取名‘念亭’……” 那个时候,他还有些懊恼,问着他的皇后,“你舍得么……镜儿,嫁给我吧,我可以让我们的女儿认长亭为义父,但不允许过继,因为……她会是我最疼的公主。” 如今,如今…… 龙今朝震惊的看着武念亭,惊道:“你就是武必的孙女儿。” “是呀,是呀!”武念亭婴儿肥的脑袋再次点头如蒜,笑靥如花道:“我姥爷是当朝刑部尚书武必,我老爹是东傲历史上最年青的太尉武长亭,我老妈……呃,听一个江湖上的大人物说,我老妈是这个世上最令人头疼的女子,所以,头疼得我老爹先到阎王那里报到,替她打通关节去了。” 他一直以为,一直以为是武必老爷子想念儿子,又年老了,随便找了个小孩认养,颐养天年,权充养子之意。而名字不过巧合而已。不想、不想……“哈哈哈……”含着浅湿,龙今朝暴笑出声。 “不过,我知道。”说话间,武念亭低头,小脸上有了黯然。 这神情,太熟悉,真的太熟悉了啊。曾经,为了这神情,他宁愿拿整座江山来换,可惜便是整座江山也换不来。此时再见熟悉的神情,靖安帝只感觉到丝丝的心疼,柔声问:“知道什么?” “知道无论是我姥爷也好,还是我老爹也罢,他们……他们不过都是皇帝伯伯的手下,皇帝伯伯是他们的老大。” “我当他们的老大不好么?” “好是好。”武念亭丝毫不畏惧的看着眼前的靖安帝,极委屈的说道:“只是,这样的话,皇帝伯伯排老大,太子哥哥排老二,我姥爷和老爹却连老三都排不上,我就更不用提了,离皇帝伯伯那是越发的远了。” 在龙今朝不明白的神情中,武念亭的小脸上又有了黯然,语句越发的委屈且带着伤心,道:“离皇帝伯伯太远的话,天珠会非常伤心的,因为天珠一见皇帝伯伯就喜欢,想离皇帝伯伯近一些,再近一些。” “好。”龙今朝笑了起来,一把抱起武念亭,道:“我让天珠排老二,比你的太子哥哥离我还近些。” “真的。” 看着眉飞色舞的武念亭,龙今朝心中柔得只剩下一池春水,刮着她的小鼻子,道:“当然是真的。” ‘好啊,好啊’的拍手间,武念亭猛然觉得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对不起龙世怀,于是又拿着眼睛瞟向龙世怀,再度低下头,轻声道:“那……太子哥哥要是醋了怎么办?我……我就不排老二了,只排老三便是。” 这么些年来,父皇从来没有像今天笑得这般开怀过,这小妮子果然是父皇的开心果。龙世怀一边想着,一边好气又好笑的睨着武念亭。道:“放心,我不醋。” “他醋了我们也不管他。”语毕,龙今朝抱着武念亭大踏步出太庙而去。 皇帝伯伯好高大、好威武、好帅气,而且是那般的痴情,比师傅讲的一众男主都要痴情许多。 江湖上的大人物说得不错,皇帝伯伯肯定会喜欢她,而且皇帝伯伯可以当她武念亭肆意妄为的港湾。比太子哥哥这棵大树还要浓荫十倍不止,嘻嘻…… 如此一想,武念亭越发的箍紧了靖安帝的脖子。对着后面紧紧跟随且一脸郁闷的龙世怀做着鬼脸。 这个小丫头。 说不醋是不可能的。 想当初,父皇手中唯一的宝只有他一个龙世怀。如今,这个小丫头才一刻功夫便得尽父皇所爱,他龙世怀真有点不甘心啊,真要排老三? 瞅眼间,见武念亭正在给他扮鬼脸,龙世怀没好颜色的亦回去了一个鬼脸,口型还比划出一个‘走着瞧’的句子。然后竖起眉毛看着她,显得气极。 悄悄的靠近靖安帝的耳边,武念亭声若蚊蚋,“皇帝伯伯,太子哥哥果然醋了。” 靖安帝回头,正好看见儿子竖着眉瞪着武念亭,不觉好气又好笑道:“世怀。” 龙世怀一惊,急忙伸手摸着脑袋,佯装看着天空道:“啊,今日果然是个好天气,好天气。钦天监总算算对了一回。” 钦天监预言:初一日,大吉。兴万物,亲人归。 ------题外话------ o(∩_∩)o 手中有月票的朋友开砸哦,此文月票过五十则加更的哈。然后但凡出现五十的倍数,亦加更,嘿嘿,加油投哈。这是第一篇我决定总是唠叨唠叨月票的文。原来唠叨少了,现在补回来。 109 她幸福、我幸福 若说有什么是令东傲皇朝在靖安二十年开春的第一天便惹得东傲皇朝抖了三抖的话,不啻于靖安帝龙今朝在正月初二亲拟的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氏一门忠肝义胆,独留遗孤武念亭,有感该女聪慧秀丽、惹人怜爱,特赐明镜公主冠衔,享食邑奉田,职俸一品,钦此! 如今,这道御封武念亭为公主的圣旨尚在内阁,虽没有正式行文,但满朝已然震荡。本在家中休沐过年的朝臣,近七成给靖安帝上了折子,皆是反对靖安帝此举。 内阁是专门负责皇帝敕令、诏书的地方,由六部、执宰中的精英组成,皇帝所下的敕令、诏书都要经过他们复核后才能真正行文付诸实行。 当然,这并不是说内阁的权力有多大,说白了不过是让圣旨走走过场而已。换句话说,就是担心皇帝陛下一个兴奋下会拟出什么令人哭笑不得或者有违大德的旨意,他们好把把关,审核不过是一种形式。 所以,以往,皇帝陛下的诏书从来没有驳回过。 然,唯此番,这个御封明镜公主的圣旨,在东傲掀起的反对之声犹若滔天巨浪。 反对一说:民间女子获公主之封虽古来有之,但不是一步登天。 反对二说:便是亲王之女,亦得从郡主之衔册封起。非皇族出生,应该越发长远计划。初封县主即可。 反对三说:西宁王府中的熙敏郡主、东平王府中的咏萱郡主,如今不过五品之封。 反对四说:若这位民间女子获封公主之称,那西宁王府、东平王府那许多未获封的王子再该如何? 反对五说:既然陛下对民间女子如此破格,是否也可为西宁王府、东平王府破回格。 反对六说:若陛下要做到一视同仁,便不要寒了皇族的心。 反对七说:世族七贵中有许多贵女身世比武念亭更是贵不可言,陛下是否也当酌情考量一二…… 奏折似雪片般的飞往了内阁,迫于形势逼人,内阁只得驳回了这道御封公主的圣旨,请皇帝陛下再斟酌斟酌。 是日,靖安帝大怒,命近身内侍总管赵公公亲自前往武府一趟传达圣旨,无需经过内阁。 只不过,赵公公的脚还没跨出太和殿,便不得不收了回。 那些本应该在家中过年的臣子们居然全体出动,乌压压一片跪在了皇宫太和殿广场上,阻止着御封武念亭为‘明镜公主’的圣旨下达往武府。 “道者,所以明德也;德者,所以尊道也。是故非德不尊,非道不明。虽有国焉,不教不服,不可以取千里。虽有博地众民,不以其地治之,不可以霸主。是故昔者明主内修七教,外行三至。七教修焉,可以守;三至行焉,可以征。七教不修,虽守不固;三至不行,虽征不服。是故明主之守也,必折冲于千里之外;其征也,衽席之上还师。是故内修七教而上不劳,外行三至而财不费,此之谓明主之道也。” “上敬老则下益孝,上顺齿则下益悌,上乐施则下益谅,上亲贤则下择友,上好德则下不隐,上恶贪则下耻争,上强果则下廉耻,民皆有别,则贞、则正,亦不劳矣,此谓七教。七教者,治民之本也,教定是正矣。上者,民之表也。表正,则何物不正?是故君先立于仁,则大夫忠,而士信、民敦、工璞、商悫、女憧、妇空空,七者教之志也。七者布诸天下而不窕,内诸寻常之室而不塞。是故圣人等之以礼,立之以义,行之以顺……” 萧瑟北风中,一众臣子跪于太和殿外,三天三夜不曾离去。阵阵谏言随风送入靖安帝耳中。 手握奏折,靖安帝笑道:“这大过年的时节,不想这帮臣子们却是如此忧心国事,今儿个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齐、来得早。” 照惯例,过年十五天假。可今年不同以往,不到初三,文臣武将们就都跪在这里了。 冷哼一声,靖安帝丢下手中奏折,又道:“这大殿前跪着的人中,只怕于氏一族、何氏一族、杨氏一族这七贵中人就占了七成。剩下的三成才是些真正讲究什么忠、义、礼、顺的人。” 于氏一族是西宁王府王妃于茜月家族。于家家大业大,东傲皇朝中数于氏一族做官的人最多,其中尤以于茜月的同胞兄长于一川最为出色。年前林家老大林漠轻有感于兵部尚书、太尉之职的双重身份太过繁重,于是请辞了太尉一职,而接手太尉一职的正是于一川。太尉手中拥有东傲一成的兵权,主管京畿。 何氏一族指的是东平王府王妃何津瑶家族。想当初,那何津瑶当上东平王妃的时候,她爹不过是个四品官宦,可能是借助何津瑶这股东风,这些年何老爷虽没什么作为,但她的两个同胞兄弟倒是一个比一个优秀,如今她大哥是御林军的首领,领了个正三品的羽林将军之职,名唤何伯豪。她兄弟名唤何仲侠,已然荣升东傲从一品左相之位。这两个兄弟一文一武,何氏家族在东傲怎一个风光无二。 杨氏一族指的是东平王府侧妃杨韵绮家族。当初,杨韵绮当上东平王侧妃的时候,她爹是正三品大员,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杨老爷虽然当上了东傲从一品的右相之职,但杨韵绮的兄弟造化都不大,一个在刑部挂着闲差,一个在礼部挂着闲差,倒是听闻有个庶出的兄长,凭着一已之力,在商务上有所作为。 细瞧靖安帝的神色,听闻靖安帝的讥讽之语,大内总管赵公公仔细的将在七贵中领头衔的‘于氏、何氏、杨氏’三族阖族人员仔细在心中过了一遍后,笑道:“陛下。依奴才看,那西宁王府龙奕勋领了濯州侯之职后,风头确实盖过了西宁王府正儿八经嫡出的龙奕凡。于氏一族的人跪在那里,这是为了他们的外孙着急呢。” 赵公公口中‘于氏一族的外孙’指的自然是西宁王妃于茜月的嫡出儿子于奕凡。 映像中对龙奕凡其人没有过好也没有过坏的映像,龙今朝道:“按东傲贯例,王府一众嫡出长子十五封世子,奕凡开春也才十四,于氏一族的人着的是什么急?还怕朕将那西宁王府的王位袭予奕勋不成?” “瞧前阵子濯州侯气势如虹,便是老奴也捉摸着只怕那濯州侯要接西宁王的位呢。” “真的这么明显?” “不但是老奴,便是这京城中九成九的人传的都是濯州侯有可能接西宁王的位的话,还传什么濯州侯将会是我东傲立国八百余年来头一个庶子承王爵的人啊。” “这样啊……” “陛下若不信,可以出去转一转。” 前阵子病了,没什么心思出去转。当然便不知民间传言了。既然赵公公如此说,那他便信了,也没必要出去转。 当初,他那般看重龙奕勋不过是希望向天下传达皇朝不拘一格录用人才的决心。希望有更多的能人异士走出来以后为龙世怀所用。让龙世怀管理江山的时候不至于如他般有时放不开手脚。 万不想,因了龙奕勋皇室的身份,那些臣子们不敢反驳龙奕勋的破格录用也便罢了,更是将这股子发酵后的不满都发到了武念亭御封公主的事上来,借打击御封民间女子为公主之名,实则是希望成全各自的狭隘自私。如今不但一个个举着明晃晃的旗帜为他们的外孙、孙儿、儿子、侄儿来谋最大的利益也便罢了,便是七贵中的贵女也想来分一杯羹。若说历史上七贵中的贵女封郡主、公主的确实大有人在,但历史是历史,现在是现在…… 念及此,靖安帝道:“看来,万事急不得,还得慢慢来。这皇族成员啊还是按皇族的规矩办的好。如果连皇族的人都搞不定,又如何去搞定世族七贵?这到哪一天才能实现大千世界不讲出身、不分贵贱,但凡是人才便皆为朕所用啊。” “陛下是心急了些,只唯愿着将一切早早的都打理好然后交到太子殿下手上。陛下这拳拳爱子之心,老奴看着都觉得心疼。” “谁叫他是朕唯一的儿子呢,为他想得长远些是应该的。” 这是爱屋及乌吧,因太子是孝慈皇后所出,所以陛下才会恨不得将世界上最好的都送到太子殿下面前,恨不得太子殿下当上皇帝后什么事都可以不用操心。 思绪间,看着靖安帝神思渺渺,知道靖安帝肯定又想孝慈皇后去了。赵公公心内叹了叹,又将话题引回正题,笑道:“既然陛下方才说对皇族成员还是得按东傲规矩办事,那对明镜公主这位即将成为皇族成员的人是不是也应该按规矩办事了呢?否则,就真如这些奏折中所言,陛下偏宠民间女子啊。” 其实,说起来,武氏一族虽为寒门五姓中的一族,但武氏一族中曾有人娶过世族七贵中女子为妻,真正讲究血统,武氏一族的血统也只较纯正的世族七贵中人差一点而已。说武念亭是民间女子有失偏颇。 赵公公是看着靖安帝长大的,亦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着靖安帝,甚至愿意为了靖安帝献出自己的老命。如果说这皇宫中还有令靖安帝尊敬的人,这赵公公便是其中之一了。这也是赵公公在靖安帝面前说话并不拘束的原因。 闻言,靖安帝冷哼一声,道:“偏宠。他们偏宠他们的子孙就可以,怎么就不将心比心,朕也可以偏宠朕的公主?不要以为朕不知那跪在太和殿门口的那一群人的心事,于氏一族自是希望借着天珠这事,破格提前封龙奕凡为世子。还有那何氏一族,耀霄为人是个真正的纨绔,何氏一族担心耀霄的世子位被削,自然而然便希望早早将他的胞弟耀宇封郡王,以后好承世子位,接着便是王位。” “原来圣上都看得明白。” 不怒反笑,靖安帝道:“这于氏、何氏一族之心朕揣摩了个七八分,你倒是说说,杨氏一族闹腾又是为哪般?再怎么说,那杨韵绮所出的龙耀霖乃庶出,按东傲贯例,这庶出之人不能袭爵也不可能袭位啊。” “可西宁王府的濯州侯不就封侯了吗?” “那是奕勋自己闯出的天地,没有沾半点西宁王府的光,反倒给西宁王府添光了。” 赵公公扬着佛尘一笑,道:“龙耀霖前番不是已经随着东平王爷出关了吗,他在边关若真闯个名堂出来,陛下若真给那龙耀霖机会,估摸着那龙耀霖会成为第二个濯州侯。” “哦”了一声,龙今朝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公公道:“朕怎么觉得,你是在替那龙耀霖说话。难不成你也成了杨氏一族的人了?” “老奴生生死死都是陛下的人。”语毕,赵公公又道:“那龙耀霖今岁开春后便十七了。他若是嫡出早就封世子了,再不济也是个郡王。偏他是庶出,庶出也便罢了,偏偏西宁王府的庶出那般风光。于是杨氏一族的人心中自然而然便有了比较。与其说他们的人马现在在太和殿门口扮正义之师,倒不如说他们更想浑水摸鱼,就着御封公主的机会,好歹捞个职位,脱了庶出之身再说。” 龙奕勋就是庶出,但封侯后便脱了庶籍,从此跃身于贵族,风光不说,升迁便有了更多的机会,爵位亦可由子孙传承。 当然明白个中道理。龙今朝闭目沉思,修长的大手轻敲着御桌。半晌,他道:“赵公公,你说,如果朕将西宁王府、东平王府中的一众王子管他嫡出、庶出,都封世子的封世子、封侯的封侯,那太和殿门口将走多少人?” 赵公公笑着用手比划了个‘七’,道:“七成。因为陛下说过,那门口跪着的真正讲究忠、义、礼、顺的人不过才三成而已。” 靖安帝闻言,不由得又笑了起来,指着赵公公道:“你个老不朽。” “陛下,为了御封公主的事,难道您真的想妥协,要将那东平王府、西宁王府中的一众王子提前封爵?再或者真提升七贵中的一些贵女当郡主、公主什么的?” “朕才不妥协。走,看看天珠去。朕的圣旨走不出太和殿,难道朕还走不出太和殿吗?哼,当了二十年皇帝,这圣旨被驳回还是头一遭。赵公公,你说,要不要朕亲自带了圣旨去传达圣意?” 一笑,赵公公道:“依老奴看,那武府的姑娘便是个聪慧的。如果她知道陛下是驳了满朝文武的意强行下的圣旨,那她宁愿仍旧当她的小民。她不会令陛下难堪,更不会让陛下为了她而难堪。陛下难堪她会难过。至于陛下,文武全才,当然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定不会做出让武姑娘难过的事。” 闻言,靖安帝再度指着赵公公直是笑道:“你个人精,话说得八面玲珑,谁也没得罪。” “陛下圣明。依老奴看,御封公主之事不急在这一时。” 御花园。 两棵高大的松柏树上有一架秋千。 虽然是万物萧条的冬天,但那秋千上别出心裁的由上自下都绕满了或红的花、或绿的叶、或黄的蕊,一眼看去姹紫嫣红之极,一个不小心会以为这里就是春天。 一袭月白锦缎薄袄,一件火红狐茸斗篷,武念亭将秋千荡荡得老高老高,头上戴的斗篷早就被风吹得掉在背后,而那件斗篷则随着秋千的起起落落不断的上下飘浮,似一朵红云包裹着一片白云。 武念亭清脆的‘咯咯’笑声传遍御花园。偶有从御花园中经过的宫人们受了感染,看向秋千的方向,不知不觉便溢起了笑容。 一切和宫外那严阵以待、跪着死谏的紧张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 “天巧、天英,快,再高点,再高点。” 一来上官澜觉得俏俏太小尚不懂得照顾人,要不然也不会出现武念亭醉酒的事。二来也是因为一众大臣反对小徒弟御封公主的事,他知道这些人可都是狠角色,保不准就会在暗地做出那什么能要了小徒弟的命的事。于是,上官澜专门派出天英、天巧二人随身保护小徒弟。 这哪还是原来那个让人时时提防会不会挖坑的小丫头,简直便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精灵。 这快乐的一幕感染了龙世怀,笑意便这般染上了他的嘴角。放下手中的茶杯,转瞬,他飞出小亭,很是轻巧的跃上了秋千,然后抱着秋千上的人荡了起来。 秋千上的人首先是吃惊,接着是惊喜,再后来似乎使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尽情高兴的喊道:“太子哥哥。” 望着怀中的小丫头宠溺一笑,龙世怀道了声‘抱紧喽’后,一个巧力下,秋千不但飞得更高,而且还在空中摇了个圈再落下。然后再度荡得老高,并在最高处再往反方向摇个圈再落下。 如此一来,反反复复。 御花园中,尽是太子爽朗的笑声和武念亭特有的脆若银铃的尖叫声。 武念亭就喜欢这刺激的游戏,而太子似乎也太过纵容她。无论何时,只要她高兴、乐意,她若想寻刺激,那太子绝对甘当她的助力。天英、天巧面面相觑,不敢出声阻止。又想龙世怀武功之高,应该不会让武念亭出什么危险吧。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秋千上的人似乎叫累了,龙世怀略一使内力,秋千便止住了去势,稳稳的停了下来。 武念亭紧紧的抱着龙世怀的腰身,半晌才在他怀中抬起头来,笑得粲灿的看着方才让她尽兴玩乐的太子哥哥,眼中充满了崇拜。 就是这崇拜的眼神,让龙世怀甘愿为了她不惜做出任何事,哪怕是上天入地,哪怕是刀山火海。 轻刮着怀中武念亭鼻子上的汗珠,龙世怀像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然后将包裹缓缓的打开,一阵梅之清香充溢着小人儿的鼻端。 “梅花清露糕。”武念亭欢喜的道出糕点的名字,然后欣喜的拿起一块正准备塞入嘴中的时候,天巧、天英二人急忙伸手阻止,天巧更是说道:“姑娘,你前几天才闹牙疼呢,郡王有交待的,半年不许嗜甜,否则这牙齿肯定得拔,你忘了?” 因了天巧的提及,武念亭想起前几日的牙痛之苦,一时间小脸皱成一团,手止不住的抖了一下。但看着那色泽圆润、香气扑鼻的梅花清露糕,她的小嘴又不自觉的咂了一下。 “牙又疼了?”龙世怀将怀中的人推离了少许,然后抬起她的下颌,并道:“张开嘴,我瞧瞧。” 武念亭相当听话的张开嘴。 果然,有一颗牙已泛着黑,确实是平时甜食吃多的缘故,而且这些甜食一向来自于他。 想到这里,龙世怀感到丝丝汗颜。明知道她不能吃甜食,但只要看到她那期盼的眼光,他有时会想,哪怕是毒药,哪怕是饮鸩止渴,只要她想吃,他便会成全她,然后想办法替她解毒。 只是这一次,她的牙齿黑得也太可怕了些。是不是还是忍几天的好?如此想着,龙世怀就想收回手上的梅花清露糕。 武念亭似乎知道自己的甜食之路就要断送了似的,便似要了她的命般,比那牙痛还难受,她噘起嘴,斜飞着眼睛看着龙世怀。 再度无法招架这种眼神,龙世怀对天巧、天英二人说道:“天珠正是换牙的时候,这坏的牙齿终究会掉的。不过几块糕而已。怕什么。” 啊,对啊,她的牙齿要换的,怕什么?武念亭心中一喜,就要伸手拿梅花清露糕。 “可郡王爷说……” “万事有本太子担着。” 天英的唇不时翕合,说不出话来。 “下去罢。你们就当个没看到不就成了。” 这里终究是皇宫,太子都发了话了,她们便不得不告退。天英、天巧垂头丧气的走到离秋千有些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秋千方向。 眼见天英、天巧远走,龙世怀马上掩去方才的端正严肃之神,将手中的糕点亲自拿了块送到武念亭嘴边,满眼含笑道:“快,好好的多吃几块,反正这牙是要掉的,不吃白不吃。” 哪怕是砒霜,只要它是甜的,武念亭都会毫不犹豫的吃下去。再说,太子哥哥说得好,反正牙是要换的。 一如以往般,只要有她武念亭的份,那就一定有龙世怀的份。所以在狼吞虎咽的同时,她不忘时不时的送一块、两块糕点到龙世怀嘴中,直到一口气将梅花清露糕扫尽,她才调皮的一伸小胳膊小腿,顺势将头枕在了龙世怀的腿上躺下,然后很是惬意的拍着自己舒服的小肚皮。 龙世怀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秋千,时不时的问着她前段时日在家中年是怎么过的。 武念亭便将过年期间做的事事无巨细的告诉龙世怀,当然也将她牙痛病犯了的糗事也说予了龙世怀听。这世上,她认定,能够听她的糗事的人只能有龙世怀。 龙世怀果是‘哈哈’大笑起来:“阿澜居然被你咬了,而且他居然说是狗咬的?嗯,咬得好,咬得好,居然敢说我们天珠是小狗,下一次,咬两口,让他长记性。” 咬师傅的事还是后来听她姥爷说的,呃,她确实糗了很长时间,不过太子哥哥居然说她咬得好…… 她伸出肉肉的小手,摸着龙世怀若雕刻般的下颌,谄媚道:“还是太子哥哥好,便是笑我出糗也是因了真正的喜欢。还是那个江湖中的大人物说得好,有了太子哥哥这棵大树,万事大吉、百灾不扰。” 这个哄死人不偿命的小丫头,说出这等好听的话来,定是想着在哪一日、哪一时又挖个陷阱好让他心甘情愿的跳。龙世怀也不道破,只是静静的听着她说完,笑道:“反正你有那么厉害的师傅,他肯定能够确保你不拔牙的,既然如此,那便再多吃些甜食也无防。” 龙世怀的话像毒药般侵蚀着武念亭本就对甜食的薄弱意志。她诺诺问道:“如果真牙痛了,师傅生气我不听他的话,不为我医治怎么办?” “我要他来他便得来。” 平时多见太子哥哥在师傅面前吃瘪啊。武念亭露出怀疑的眼光,“是吗?” 居然敢怀疑他的权威?龙世怀眼睛一瞪,道:“这天下谁是老大。” “皇帝伯伯。” “谁是老二?” “太子哥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这话听说过没?” 点着婴儿肥的小脑袋瓜,武念亭‘嗯嗯嗯’的答应着,甜甜道:“听说过。” 轻刮着她肉肉的小鼻子,龙世怀正色道:“你师傅不过是个郡王,本太子是一朝太子。本太子的话谁人不听?他还想反了天不成?” 这话最中听。就算她是孙悟空,她师傅是唐僧,但太子哥哥是真正的如来老佛爷,唐僧敢不听如来老佛爷的话?!武念亭心里笑得贼兮兮的,道:“好哇,好哇。那就再吃些甜的东西。” 龙世怀这才很是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颇具太子气势的招了招手,很快便有小太监、宫女等人捧着各式点心至秋千前。 武念亭则捡着样式好看、色泽诱人、闻之欲涎的糕点逐一尝试。 在她品尝时,但凡她喜欢的龙世怀便暗中记着,想着下次多买些。她不喜欢的龙世怀也记住了,下次最好是不要买,甚至要让它们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天英、天巧不禁苦笑摇头,这要不要派个人回去报个信,告诉主子知道,他的小徒弟明日定要搅得皇宫人仰马翻。 还没到御花园,便听到清脆的笑声。不自觉的,靖安帝和赵公公二人嘴角都勾起了笑容。 再往里走了走,远远的便看到一黄一白的二个身影在御花园的秋千上相依相偎,那白白胖胖的身影在时不时的尝到一块好吃的糕点后会亲一下身边的黄色身影,惹得黄色身影笑得很是滋润,满脸写满了‘不错,不错,我没白疼你’的意思。 这一黄、一白的二人正是龙世怀和武念亭。 但紧接着,便是龙世怀的惊声惊叫,接着便是武念亭快速的滑下秋千,看着龙世怀的方向捧腹大笑。 原来,武念亭吃得尽兴处,眼见着最后一块糕点有她太子哥哥的脸那般大,一时兴起,趁着龙世怀不注意,将整块糕点‘啪’在了龙世怀脸上。 龙世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那般摊着双手,呆愣的坐在秋千上。 猛地看去,这样子相当的滑稽。 一旁侍候着的小太监、小宫女从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掩嘴而笑,有小太监急急的要上前替龙世怀将脸上的糕点揭下来。 龙世怀却是率先在脸上一抹。 不抹还好,这一抹下,糕点上的红的、绿的、奶油都抹在了龙世怀脸上。乍一瞧去,比那唱戏的花脸还要花脸。 武念亭更是笑得弯下了腰。 “天珠。”龙世怀咬牙切齿中。 “太子哥哥……啊……”武念亭随着‘啊’声便迈开她的小短腿撒开脚丫子跑。 “给我站住,看你往哪儿逃。” “太子哥哥饶命,饶命。” “不饶,不饶,除非给你也帖个大饼脸。” 于是,一个追,一个逃。御花园中,龙世怀和武念亭二人的尖叫声响志一片。 依龙世怀的功夫,武念亭被擒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但龙世怀有意吓唬她,是以在后面叫得恐怖的追得前面的人不时发出惊叫声。 太子殿下这么多年独自在皇宫中太过孤单,如今有个玩伴倒是真心不错。如此想着,赵公公便想起第一次看到武念亭时的场景。 初一日,陛下祭祖归来,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他乍见小女孩的面容,当时便吓得一个哆嗦的倒在了地上。像,太像,简直和孝慈皇后幼时容貌一般无二。 孝慈皇后是靖安帝看着长大的人,是靖安帝疼在心尖上的人,与其说赵公公是看着靖安帝长大的,不如说他亦是看着孝慈皇后长大的。 他记得当时他倒在地上后引起一众慌乱,更惹得靖安帝意味深长的一笑。接着武念亭便陪着靖安帝一天一夜,叽叽喳喳的和靖安帝说了一宿的话。 翌日,靖安帝拟诏武念亭‘明镜公主’的圣旨。 然后,圣旨未出便轰动朝野,谏官成群结队的涌入皇宫,搞得皇宫太和殿门口是人满为患。这个年过得倒也热闹。 “镜儿,知道我的年号为什么称‘靖安’么?那就是‘镜安’呀。我一生所求的镜儿平安,如今看来老天是应了的,我的镜儿果然平平安安的活着,只要知道你还活着,那就是最好的,最好的!” 靖安帝的喃喃自语打断了赵公公的沉思,看着含笑立于风中的靖安帝,赵公公的眼睛不觉湿了:原来,‘靖安’是谐‘镜安’之意。 “天珠。” 本在和龙世怀玩闹的武念亭听到靖安帝的声音,一声‘皇帝伯伯’后,急忙往靖安帝站立的方向跑去,那可是她的终极救星。临近身前,她急忙伸手抱着靖安帝的腰,道:“皇帝伯伯,救我。” “别怕。”靖安帝护着武念亭至身边,然后看向龙世怀,道:“快去洗洗,像什么样子。” “父皇,你不瞪罪魁祸首却瞪儿子,儿子不依。” 龙世怀这委屈的形象加上花饼脸,看得靖安帝也忍俊不禁。知道儿子不是存心的,于是靖安帝不再多说,直是牵着武念亭往暖亭方向走去。武念亭回头看着龙世怀做了个鬼脸,而龙世怀也瞪着她举了个拳头。然后,他急急的下去洗脸换衣去了。 “皇帝伯伯,听太子哥哥说正月十五,梅山寺有梅花节,还有梅花灯谜,天珠想去,皇帝伯伯和天珠一起去,好不好?” 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龙今朝只是轻刮着武念亭的鼻子,轻柔的替她擦着鼻尖的汗渍,道:“叫‘父皇’。” 微嘟着嘴,武念亭道:“现在不成。” “为什么?” “现在有太多人反对。”说着,武念亭侧耳倾听,接着指着太和殿的方向,道:“皇帝伯伯,你听。” 谏言篇篇仍旧不时随风送来。 一边牵着武念亭的手往小暖亭中走去,靖安帝一边不屑说道:“管他们做什么。他们爱跪便让他们跪去,总有跪得膝盖受不了的时候。” 到得暖亭,武念亭小心翼翼的坐到靖安帝的腿上,道:“可我不想皇帝伯伯为难。” ‘哈哈’一笑,靖安帝再度刮着武念亭的小鼻,道:“你不是说我是老大吗?谁敢和老大为难?”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皇帝伯伯,能不硬拼的时候便不要硬拼。再说,当不当公主之于天珠而言无所谓,天珠不在乎别人知不知道天珠是公主。天珠只要知道,皇帝伯伯一如爱着女儿般的爱着天珠,而天珠一如爱着老爹般的爱着皇帝伯伯就是。” 这话说得龙今朝相当动容,一时间他便想起当初他的皇后拿着封后的圣旨亦是说“……不,不要颁布。我不在意别人知不知道……就像我从来没将你当皇帝看一样,我也不要你将我当皇后看,我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就足够了……” 在龙今朝思绪的功夫,只听武念亭稚嫩的声音再度传来,“当然,便算没有那一纸圣旨,但天珠希望,在皇帝伯伯的心中,天珠永远是皇帝伯伯最宝贝的公主。” 轻吻着武念亭额头的梅花痣,龙今朝的声音有些哽咽亦有些欣慰,道:“好,父皇答应天珠,永远是父皇心中最宝贝的公主。” ‘啪’的一声亲在龙今朝的脸颊上,武念亭有些得意的说道:“那皇帝伯伯便让那些人退了罢,天珠想回去看看姥爷,也不知姥爷这几天怎么样了,气消了没有。” 当然知道武念亭将武必那引以为傲的胡须给剪了的事,龙今朝笑道:“好久没有去看你姥爷了,我陪你去。” “真的?”这样一来,有皇帝伯伯替她撑腰,姥爷越发不能生气了,想到这里,武念亭心中的小老鼠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看着那熟悉的笑,龙今朝只觉得春天又回归了。他亦笑道:“当然是真的,我还决定带皇宫最优秀的理发师傅去。” ‘嘻嘻’的捂着嘴,武念亭笑得更开心了。 因靖安帝说‘明镜公主’一事容日后再议。太和殿门口那成群成队的‘正义之师’终于褪了了一干二净。 一顶豪华的软轿缓缓的从皇宫而出,方向是武府的方向,里面坐着的正是靖安帝和武念亭。 一路上,武念亭又不停的讲着她和逍遥王爷游玩三国的趣事。龙今朝却沉浸在武念亭的讲述中想着心事。 他清楚的知道这个武念亭很有可能是他的皇后在外生的女儿。按照武念亭今岁方满八岁而言,应该是在他的皇后‘去世’后第五年所出。 虽然他忌妒着那个如今守着他的皇后的男人,但同时却也感激着那个男人。他知道,肯定是那个男人救了他的皇后的命。 睹然见着武念亭,他曾有冲动的想去找他的皇后,但一想到找到的结果也许又会为他的皇后带来痛苦,又会让他的皇后处于国仇家恨中生不如死,他便不得不压下冲动,让自己一再的冷静再冷静。 他也曾想过那个男人有没有可能是他的好兄弟逍遥王爷上官若飞,否则上官若飞为何偏偏那般喜爱武念亭,独带着武念亭畅游三国?但偏偏的,他从儿子那里隐讳打听到,逍遥王爷之所以那般喜爱武念亭的原因,其一是武念亭幼时遭人贩子所拐正好被上官若飞所救,上官若飞觉得和她有缘,曾经收为义女还祭过祖。其二是上官若飞和武必老爷子暗中已订了上官澜和武念亭的亲事。 如此一来,唉,那个令他羡慕、嫉妒、感谢的男人必不是上官若飞,否则哪有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儿子的道理。便算上官若飞是个再开通之人,也做不出此等事。 那个男人会是谁呢?你又在什么地方呢? 正想到这里的时候,听武念亭口中又说出‘江湖中的大人物’之语,龙今朝心神一亮。 林老夫人去世那一晚,他‘去世’十三年的皇后归来,若非他手中握着皇后亲编的同心结,若非儿子的一再肯定说‘母后来过’,他都要怀疑那晚上是一场梦。 如今细想起来,不论是保卫森严的林府还是壁垒森严的皇宫,他的皇后能够自由出入且不为人所发现,想来身边没有个江湖高手只怕不能成行。更何况,儿子确切的说‘有个比儿子的武功高出十倍不止的人带走了母后’的话。 念及此,靖安帝问道:“天珠,你总说江湖中的大人物,那江湖中的大人物是谁啊。” “是天珠的启蒙老师。” “那他住在什么地方?” “桃花源。皇帝伯伯,告诉你哦,桃花源中居然有一棵存活了八百年的桃树,每当桃花盛开的季节,那桃树便开满紫色的桃花。还有啊,最为奇怪的是它从来只开花不结果……” 听着武念亭讲述着桃花源的美景,龙今朝心中越发对桃花源起了疑。道:“那桃花源在什么地方?天珠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很是纠结的想了想,武念亭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成。” 龙今朝失望的问了声‘为什么?’ 似乎看出了龙今朝的失望,武念亭道:“皇帝伯伯,你听说过《桃花源记》吗?” “陶公的?” “嗯。” “当然知道,如果你想听的话,我还可以背给你听。” “那皇帝伯伯肯定记得那个渔夫因了私心,将官府的人带往桃花源,从此导致桃花源绝迹于人间的事。” 《桃花源记》中确实有这项记载。龙今朝道:“你可以只带我一个去。我肯定不带官兵前往,也不和任何人说。” 很是为难的嘟着嘴,武念亭讷讷出声,道:“可天珠答应了江湖中的大人物。除非她答应,否则必不带任何人前往。” 这样啊。不想武念亭为难。龙今朝紧了紧武念亭的小肥腰,道:“好。我便等着。等他答应了再说。” 一笑,武念亭不再为难了。道:“好啊,下一次,天珠若再见那个大人物,必定在她面前求允皇帝伯伯相见一事。当然,皇帝伯伯得有些耐心。” “怎么了?” “因为天珠答应了那个大人物,再见面时必是天珠学有所成之时。所以,在天珠没达到学有所成的地步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天珠都见不到她了。这样一来,皇帝伯伯便得等很长时间。” 虽然有些遗憾,但龙今朝仍旧安慰着武念亭道:“不急,我等得了。”十三年都等了,又何况是这几年呢?他隐隐觉得,也许江湖中的那个大人物或许知道他的皇后的事也说不定。于是他又问:“奇怪的是你怎么见到他的?” “是王爷伯伯带我去见的她。” “若飞……”龙今朝微蹩眉间,只听武念亭又道:“王爷伯伯可厉害了,认识的人好多。不但认识那个江湖中的大人物,还有许多各行各业的大人物王爷伯伯都认识,比如说有个煤矿业的大人物,还有个织布业的大人物,还有养蚕业的大人物,还有印染业的大人物,还有琴棋书画界的大人物……” 武念亭一迳的掰着小手数大人物,一气之下数了不下二十多个。个个均是一等一的大人物。最后她骄傲道:“在王爷伯伯的引荐下,天珠都已经认识他们了哦。而且,他们都很喜欢天珠。” 也正是因了这些大人物,才成就了逍遥王府那商务通达天下的神话。 靖安帝一时间又为方才自己心中的猜测觉得好笑。只得收回心神,细细的看着武念亭。细看着她的眉飞色舞。最后,武念亭道:“当然,这所有的大人物中我最喜欢的仍旧是那个江湖中的大人物。” “为什么?” “因为她不但是我的启蒙老师。她更说我老爹是她最尊敬的人。” 随着武念亭话落,轿子也停下了,龙世怀在外道了声‘到了’。 龙今朝整了整武念亭的斗篷,替她将斗篷戴严实了,这才牵着她的小手,缓缓的从软轿中走下。 早看见龙世怀,武府守门的仆人机灵的跑着通报去了。但武必这次是真伤心于小孙女动了他一生引以为傲的胡须,真生气了,便是有太子这棵大树,他也不打算原谅他的小孙女。是以虽得家人通传,他却是并没有出来迎接。 武念亭没有等到她姥爷,就知道姥爷还在生气。是以一个猫腰躲在了靖安帝的身后,道:“皇帝伯伯,我姥爷听你的话不?” 很是好笑的转头看着躲在他身后的小丫头,龙今朝笑道:“当然听。” “那你先传个口谕进去先,令姥爷不生气先。” 轻刮着武念亭的鼻子,龙今朝笑着看向龙世怀,道:“你先进去,向武老爷子说一声,我说的,他不得生气。” 好笑的瞪着武念亭,龙世怀道了声‘是’后便飞也似的往武府中跑去。不一会,武必一路踉跄跄的跑来迎接,“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啊,皇帝亲临。 武府的人在武必跪倒后,全部趴在了地上,三呼万岁。 龙今朝亲自扶起武必,武必越发颤颤微微道:“老臣见驾来迟,望乞陛下恕罪。”的话,龙今朝便说‘老爷子言重了,不过出来走走罢了,无需讲官场客套’的话。 接着,靖安帝又摆手示意众人都‘平身’,这才看向武老爷子,却发现老爷子脸上那参差不齐的胡须…… 好吧,靖安帝在心中很是不厚道的笑了。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忍着笑说道:“好久没有陪老爷子喝酒聊天了。走,今儿个我就在这里讨杯水酒喝。” “请请请。”说话间,武必一手恭敬的做着请的姿势,一只手习惯性的去摸胡须,奈何胡须没有了。 他故意一直不打理那胡须且任它参差不齐,目的就是要留着给那个罪孽深重的小孙女看的。哪成想小孙女带来了靖安帝,还不许他生气。 念及此,他瞪眼看向一直牢牢牵着靖安帝的小孙女。 武念亭抬起她婴儿肥的脸,摆了个生平最甜的笑容,笑得鼻子、眉毛都皱成一坨,很是嗲声嗲气的唤了声“姥爷。” 这一声‘姥爷’的称呼,不仅让武必浑身一个哆嗦,就是龙世怀亦浑身一个哆嗦。倒是龙今朝又愣了一愣,这谄媚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他的皇后小时候做错事时但凡有求于人便是这般…… 趁着一众人都受不了的功夫,武念亭又伸出一只小手牵着武必,一迳往武府中走一迳道:“姥爷这几日想天珠了没有?” 想也白想。武必又是爱又是恨的看着小孙女,冷哼了一声。就差没说想的都是如何打得你屁股开花之句。 龙世怀摸了摸鼻子,给了他父皇一个眼色,意思是‘老爷子原来不是这样的,这回是真生气了’。 龙今朝会意,笑道:“老爷子。才多长时间没瞧您,倒显得老了许多。您瞧瞧,今日我带了个理发的师傅前来,让他替您打理打理?” 肯定是小孙女在靖安帝面前告的饶。武必压下心中的愤懑,恭敬道:“谢陛下隆恩。” 在宫庭理发师为武必老爷子整理头发、胡须的功夫,武念亭拉着龙今朝将武府逛了个遍。还逛了自己的小闺房,那里有许多她游玩于三国时逍遥王爷替她买的东西。 龙今朝心中暗笑上官若飞对未来的儿媳妇也太过宠爱了些。但转念又一想,如果不是猜测武念亭有可能是他的皇后在外生的女儿,他亦会将武念亭纳入麾下成为儿媳妇也这般宠爱着。 当理了发、剃了须的武老爷子出现在龙今朝、龙世怀、武念亭面前的时候,三人同时惊呆了。 高大魁梧、身躯凛凛,一身藏青色蜀锦罗袍穿在老爷子身上,衬得老爷子似一座山般,有万夫难敌之势。 武念亭惊叫一声,扑到武必怀中,兴奋道:“姥爷,你果然年青了,年青了至少十岁。” 打理后,那宫庭理发师让他看过镜子了,镜子中的他确实显得比以往年青了许多。但却少了满脸胡子时那不怒而威的气势。但一切都不重要了。小孙女高兴就成。武必抱着小孙女轻轻的拍着,柔声道:“我们天珠的愿望果然又实现了,这老天爷啊就是喜欢成全我们的天珠,小乖孙,高兴不?” 今年许的愿就是希望姥爷越活越年青,嘻嘻,成功了。武念亭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亲吻了武老爷子一口,道:“那姥爷,你和皇帝伯伯先下下棋,天珠亲自为你们去做一顿美味的大餐,然后我们一起喝酒聊天。走,太子哥哥,你帮我做美食去。” 看着武念亭拉着龙世怀往厨房方向跑去,龙今朝笑道:“天珠小小年纪,懂得做美味大餐?” 武必亲自为龙今朝斟上茶,这才回答道:“她做的美味都是应季而生,比如说八月中秋正盛的时候,她会给我做桂花饼、酿桂花酿。重阳节的时候给我做菊花宴。这次,十有*会做梅花宴。” 一听菊花宴,龙今朝便感了兴趣,于是请教了一二。武必老爷子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在小孙女那里学的一点子知识都卖弄了出来。惹得靖安帝直是叫嚷着‘明年菊花再开的时候,我定要请天珠进宫,让她也替我做那十八道菊花宴’的话。 “就是牙齿有些吃亏。” 在靖安帝诧异的功夫,武必将小孙女爱甜且无甜不成宴的事说及一遍。最后又将前些时龙世怀送的蜜饯搞得武念亭差点拨牙的事亦说了一遍。 一时间,靖安帝又‘哈哈’大笑起来,道:“这个世怀,以后我会叮嘱他,少由着天珠的性子,这不是宠爱而是害啊。” “陛下英明,陛下英明。” 漫不精心的抿了口茶,靖安帝道:“老爷子,天珠是什么时候到你府上的?”虽然从龙世怀那里打听了些消息,但总想亲耳证实一番为好。 总算问到正题了。就知道该来的终是要来。武必内心轻轻的一叹,回答道:“是在她一岁的时候。” “老爷子如何知道她一岁了?” “裹着她的襁褓中有她的出生年月日和时辰。” 轻轻的点了点头,靖安帝又道:“真的是从天而降?” 武必眯起眼睛,尽量的回忆那一年的情景,最后道:“那一日,也飘着大雪。突地,房屋中传来一阵阵婴孩的哭声。老臣觉得好奇。于是率着一众手下、仆役一路沿着那哭声寻找,最终却是找到……” 言及此,武必的声音哽咽了一二,眼中亦有了泪花,他轻轻试了试,又道:“找到小儿旧时寝居,觉得那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于是,臣下当时第一个踹开门进去。便发觉小儿常睡的床榻上有一个襁褓。” 那襁褓定是武念亭无疑了。靖安帝轻轻的用杯盖捋着茶水,只听武必又道:“更奇的是,那襁褓胸前居然挂着我武府遗失多年的玉佩。” 一听‘玉佩’,靖安帝手中的茶杯一歪,些许茶水泼了出来。这一点他倒没听儿子说过,他疑惑道:“玉佩?” “是老臣府中祖传之物,代代相传。自从小儿出生后,便一直戴在小儿身上。至小儿去世后,那玉佩也便失踪了。” 映像中,许多孤清的月夜,他的皇后总是手执着一方玉佩出神,他问她,“哪来的玉佩?” 她回答他,“长亭予我的玉佩。小时候我还打着主意要偷去卖了换银子闯江湖呢。不想长亭在去世前,偷偷的将这玉佩藏在了我的荷包中。” 那个时候,提起武长亭,他亦觉伤感,于是执起玉佩细看,那上好的玉质就着月光泛着寒光,其上明显有一天然而成的‘武’字。 念及往事,龙今朝失神问道:“是那方天然而成有着‘武’字的玉佩吗?” “正是。”也未觉得靖安帝脸色怪异,武必继续说道:“最奇的是,想当初我刑部机关重重,恁他有天大的本事又怎么可能闯进我刑部重地。可偏偏的这个小婴孩就神奇的出现在了那里。那个时候,随着我一起发现天珠的一众人都啧啧称奇,直道这孩子肯定是天上掉下来的。于是民间便多有了天珠是从天而降之说。也许正应了此说,这个孩子真正是老天赐于老臣的啊,陛下是不知,她给老臣带来多少安慰和欢笑……” 在武老爷子细数小孙女的种种孝道之际,靖安帝却是在一旁发着呆:果然,果然天珠是他的皇后生的孩子,因那块玉佩,这一点无需再怀疑。果然。 只到武老爷子语毕,靖安帝才失神的问,“老爷子,你有没有觉得,天珠长得一如镜儿小时候。” 当然知道靖安帝口中的‘镜儿’指的是谁。武必轻叹了口气,道:“陛下,这天底下长得像的人何其多。便是林府的一众人在见到天珠后都差点疯了。可又想着他林府中方方拾回去一个和林正一般无二的人,于是也便释然了。陛下,老臣觉得天珠是真可爱,并不是因为她像镜儿才觉得她可爱啊。难道陛下是因了天珠长得似镜儿幼时才喜爱她,才爱屋及乌的想册封她为公主?” 林府捡得一个和林正长得差不多的人之事他自是知道的,他还称奇过。但……龙今朝缓缓的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那里清楚的映出他的容貌。他轻声道:“爱屋及乌有一点。更多的是,我觉得天珠就是镜儿的孩子。” 闻言,武必从太师椅上滑了下去,接着便跪在了靖安帝面前,道:“陛下,这么些年了,该忘的还是忘了罢。否则,死者何息啊?” 放下茶盏,龙今朝扶起武必到太师椅坐定,道:“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天珠果然是镜儿的女儿,那当年她跳崖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当年我在崖底下只找到她的尸骨和衣物?” 看着靖安帝深锁的眉,武必心内再叹了一叹。当年孝慈皇后以她自己的命换回被龙老二把持的龙世怀,然后推着龙老二一起跳崖。龙今朝心痛难忍下亦跟着跳下去,却被林家老大林漠轻抓住。紧接着众人结藤而下,崖底下却只剩一堆白骨,白骨旁除却有孝慈皇后和龙老二的的零星衣物外,还有两只老虎。靖安帝大怒,亲斩了两只老虎又在崖底寻找了三天三夜后,靖安帝这才相信孝慈皇后已离他而去的事实而痛晕,林漠轻做出撤兵的决定。 思及往事,在心痛靖安帝的同时,武必沉声问道:“陛下,老臣只想问您一句,便算孝慈皇后活着,您又当如何?” 这一问,似记重锤锤在靖安帝的心间,将他震得倒退了一步,坐在了太师椅中。 是啊,就算她活着,他又能如何? 再把她拉到尘世间,再历尘世所有的痛和耻辱吗? 那一夜,已然想通透的他、已然放手的他怎么如今又起了执着之念? 念及此,靖安帝凄怆中带着释然一笑,道:“她活着、我活着。她幸福、我幸福。足矣。” ------题外话------ 啊啊啊,月票来来来,给俺加更的机会! 110 皇后的定位 在靖安帝、武老爷子谈话的功夫,武念亭正在热络的准备着她的梅花宴。 不过她现在还在准备材料。 武府的梅花品种有限,颜色也不多,所以她决定到逍遥王府走一趟,那里的梅花品种多极,尤以腊梅出彩。但同时,那片最美的腊梅林处于梅院,那可是逍遥王府的第一禁地。 除了那晚她偷偷的溜进去且被师傅抓了个现行外,她再也没有踏足过梅院。 如今,她急切的想在靖安帝面前显摆一手。不得不再度冒险,于是便央着龙世怀偷偷的带他进入那片腊梅林中。 龙世怀一身功夫出神入话,再加上逍遥王府是他长期出入无忌的地方,轻而易举的便带着武念亭溜进了梅院。 各色腊梅迎着雪花开放,灿烂了一园的冬景。 龙世怀惊艳的感叹:“便是我皇宫的梅林也没这般美,逍遥王爷真是个享受之人。” ‘嘻嘻’一笑,武念亭压低声音道:“我们偷偷的摘些就走,可不能惊动这府中的人。特别是师傅。免得他到王爷伯伯面前去告我的状。” “你还怕你的王爷伯伯啊,不是说你的王爷伯伯将你当手心里的宝吗。”龙世怀的话说得有些酸酸的。 说起来,他龙世怀主持八卦报的中馈是因了逍遥王爷的建议,他父皇才让的步。可以说,他龙世怀也曾是逍遥王爷捧在手心的人物,可……自从逍遥王爷有了个未来的儿媳妇后,对他多少有些疏漏。 似乎听出龙世怀语气中的酸味,武念亭捏了捏鼻子,然后故意用手在面前扇了扇,道:“咦,大冬天的,谁在梅林中煮醋呢?” “醋,哪里?”不明就里的龙世怀急忙四下张望。但偌大的梅林,除了他和她外,再无一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语毕,武念亭‘嘻嘻’一笑,然后快速的迈着小短腿往梅林深处跑去。 “好你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说我吃醋。”语毕,龙世怀亦装做张牙舞爪的向武念亭扑去。 一个逃、一个追。 一个叫,一个笑。 很快,追逐演变成了打雪仗。 武念亭哪是龙世怀的对手,很快从头到脚都中了雪团,不停的求饶。 龙世怀哪肯诊,仍旧追着打。武念亭慌慌张张中摔了一跤。她摔的位置正好是一片深雪区域,又是正面着地的摔法。看在龙世怀的眼中便是她扑下去后便不见了踪影,雪地上徒留一个深深的‘大’字。 这番场景就像将一个肉球丢进雪地中肉球被雪埋了只剩下个洞般,龙世怀愕然的看着那个‘大’字。 半晌,‘大’字一动不动。 龙世怀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只见武念亭在那个呈‘大’字型的雪坑中不停的蠕动着,好半晌,她才将她的小脑袋从雪中抽了出来,然后尽量的抬高,扭头,‘卟’的一声将嘴中的雪都吐了出来。 瞧这滑稽可笑的场景,龙世怀‘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捂着肚子,差点便笑岔了气。 最后,看武念亭实在是不能从雪坑中起身,他这才伸手一把将她拎了出来,然后‘啧啧’说道:“你这该是有多么的胖啊,地都被你砸出一个坑。” 一边吐着口中的雪,一边左右摇摆抖动着将身上的雪抖下去,武念亭道:“别夸张好不好,是雪是雪,不是地。” 看她这样子着实可爱,龙世怀揪着她的小胖脸,咬牙切齿道:“以后还戏不戏谑我?再戏谑我就不救你了。”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武念亭被龙世怀揪得痛得差点就流泪了。心中愤懑龙世怀下手也不轻点。 龙世怀这才帮着她拍着身上的雪,一迳拍一迳道:“话说,你王爷伯伯有一段时间没露面了。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啊。今年的祭祖都没回来。我要有他这么个园子,到了冬天我就哪里都不去,成天到晚的看着这梅林发呆就可以了。” “那是因为有比这梅林美景更吸引王爷伯伯的东西呗。” “呃?” “我听师傅说,王爷伯伯正在忙着讨好十三姨娘呢。” 早从上官澜口中便听闻过十三姨娘的事,当然知道武念亭口中的十三姨娘应该就是上官澜所说的那个十三姨娘,那个令放荡不羁一生的逍遥王爷终于收了性子的女人。龙世怀诧异道:“不都已经是十三姨娘了吗?为什么还要讨好?” “啊啊啊,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将女人追到手,以后就都不用讨好了吗?” 看着武念亭脸上气鼓鼓的表情,龙世怀好笑道:“你知道什么是追?什么是讨好?” “当然知道了。师傅讲了许多故事我听,我什么都知道。” 当然知道上官澜讲了许多风月故事武念亭听的事,当初他还认为上官澜此举阴险,只怕是想让武念亭早些懂男女之事方便他们二人早点顺理成章的成亲。可是上官澜偏偏矢口否认了,便是否认,他龙世怀也不信。于是静观了一段时日,他发觉上官澜的用意确实不在此,不但不在此而且似乎故意想让武念亭喜欢上别的男子。 龙世怀隐隐觉得上官澜也许正在做一件蠢事。 虽然他想提醒上官澜立马刹车,但他打小又喜欢看上官澜出糗。所以,他决定还是静观其变的好。没想到这一静观其变便静观来了席方平。 念及此,龙世怀好笑问道:“噢,那你说说,你知道什么?” “知道一个男人如果喜欢一个女人,除却起初用心的追求外,便是成亲后也得对女人好。并不是你说的追到手就可以不用讨好了。太子哥哥坏,认为只要追到女人就不用讨好,以后肯定是个花心大萝卜。” 重重的戳着武念亭的额头,龙世怀邪恶说道:“什么是花心大萝卜?本太子以后是皇帝,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就算我不想当花心大萝卜,但也不得不为之。你懂不懂,你懂不懂。” 突地伸手抱着龙世怀的腰,武念亭闷闷道:“那太子哥哥,如果以后我给你当皇后,你还要不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闻言,龙世怀差点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但看着武念亭正儿八经的小脸,正儿八经的神情。他的眉皱了起来。他知武念亭在上官澜的刻意教习下心中早便定了个真心英雄,而且这个真心英雄出现了,更巧的是这个真心英雄连相貌带名字都巧得不能再巧的和《少年壮士图》上的如出一辙。这段时日,这小丫头在真心英雄席方平身上用的心思他可是全看在眼中的,那小天马简直差点便成了她和席方平中间的红娘了。 如今她说出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一段时日没见席方平而移情别恋了? 啊,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念及此,龙世怀道:“那个,你的真心英雄呢?不要了?” “谁说不要。” “那你还要当我的皇后?” “如果,如果。我只是说如果。” “如果啊。”龙世怀摸着下巴,考虑半晌,最后道:“就算你当我的皇后,我想,我还是会有三宫六院。” “为什么?不是爱一个人就得给她最高的宠、最多的爱、最大的权力,全心为她付出,此身只守着她一人吗?” “这个世上确实曾经有人有过这样的爱。” “谁?” “我母后。” 在武念亭愣神的功夫,龙世怀又道:“你想想啊,我父皇那般爱着我母后,最后结果如何?不过是他们二人无尽的生离死别。而我呢,此生不想和父皇一样。在我眼中,皇后那个位置只不过是因为需要人而设,和爱无关。你方才所言的宠也好、爱也罢,权力也好、付出也罢,对皇帝的女人而言那些其实都是偏宠。而我的皇后我不会偏宠,因为在皇宫中,偏宠不是爱而是害。” 语及此,龙世怀轻弹了弹武念亭的额头,又道:“明白了吗?即使你是我的皇后,我一样必须立另外的七十二妃。” 唉,珺姐姐,你就只能是自求多福了。她听林瑾说及红叶上的事,又将一些事一权衡便明白了林珺的心,也似乎明白了林珺前往边关的原因了。如今发问也不过替林珺问问。她觉得她和林珺在龙世怀眼中应该是一样的。如今龙世怀肯定的回答爱不会予她一人,那他以后肯定也会这般的待林珺。 在武念亭郁闷的功夫,只听龙世怀继续说道:“若我以后真的一不小心爱上一个人。别说立她为皇后,便是皇宫,我也不会让她进。” “为什么?” “因为皇宫中的爱注定会成为一场悲剧。一如我的父皇、母后。与其一生痛苦,莫若早些放手,彼此成全。” 知道龙世怀的感情观是受了靖安帝和孝慈皇后的影响,知道龙世怀不可能会用心去找一段真爱的感情也不可能用心去真爱一个人,武念亭倒有些为龙世怀心疼和惋惜,她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倒是龙世怀,不再和武念亭说及感情之事,插开话题道:“这一回,看来你王爷伯伯是动了真格的了。这般讨好那个十三姨娘……诶,有没有好消息传来?比如说,逍遥王府会出一个十三少?” “照这个情势发展,也许很快会有好消息传来。” “你不吃醋?” “为什么要吃醋?若真有了十三少,我准备好好的爱护他呢。” “为什么?” “因为是王爷伯伯的呗。和十三姨娘无关。” 呵呵,这语气,还是有点吃十三姨娘的醋的。龙世怀架柴拨火道:“你以后得注意些了,以后碰到那个十三姨娘便得让着她一些,免得一个不小心撞她手上,你王爷伯伯是心疼她呢还是心疼你呢?依我看,为了讨好一个十三姨娘而一年都不见你的面,由此看来,在你王爷伯伯心目中,十三姨娘的位子比你可重多了。你王爷伯伯要心疼也是心疼她。” 知道龙世怀就是喜欢看她吃醋,武念亭偏不上当,偏神秘兮兮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什么?” “王爷伯伯有些忌妒太子哥哥哟。” 龙世怀很是讶异的看着眼前的小妮子,“忌妒我?” “因为我说在太子哥哥和师傅之间,我更喜欢太子哥哥。” 什么意思?这和逍遥王爷妒忌他有什么关系?不过这话怎么听着怎么舒服。龙世怀等着小妮子的下文。 “你想想啊,你是皇帝伯伯生的,而师傅是王爷伯伯生的。如果我喜欢太子哥哥一些的话呢,那说明太子哥哥比师傅优秀,要追根溯源起来,从而也就是说皇帝伯伯比王爷伯伯优秀。所以,王爷伯伯很郁闷也很妒忌你呢。” 呵呵,与其说逍遥王爷妒忌的是他龙世怀,不如说逍遥王爷妒忌的是父皇才是。终究,在父辈那一代,父皇和逍遥王爷可是人中难分伯仲的龙凤。 念及此,龙世怀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所以啊,太子哥哥,以后不要说一些架柴拨火的话。这世上,只有王爷伯伯吃我所说的话的醋的可能性,我可不会吃他的醋哟。”语毕,武念亭得意的‘哈哈’一笑,然后趁机抓了捧雪,丢在了龙世怀脸上,以报方才打雪仗的大败之仇。 龙世怀没注意,被雪团扔了个正着,大叫之下,一把将跑没远的武念亭似拎小鸡般的拎起。佯装打着她的屁股,道:“居然敢说我架柴拨火?” “你本来就是。” 好吧,虽然是,但他也不会承认。“快说点好听的话我听。否则,我打烂你的屁股。” 虽然被龙世怀拎着,但她的小胳膊小腿仍旧不停的踢着抓着,但就是沾不到龙世怀的边。武念亭只得说道:“说什么呢?” “嗯,比如说,在我和阿澜之间,你为什么更喜欢我一些?” “太子哥哥比夫子哥哥长得更帅些。” 闻言,龙世怀不仅撇嘴:小女生的通病。 但这话从武念亭口中说出来他却爱听。他挑眉笑道:“不错,这回就放过你了。下一次,再敢偷袭,决不轻饶。” 语毕,他放下武念亭,又替她拍着树林间落在她斗篷上的雪。 拜这处院子是禁院所至,自然而然便无人发现龙世怀、武念亭二人。两人在院中闹了这许久,也没人来打扰。 等身上的雪被扫净,武念亭道:“太子哥哥。你等着,我去看看,看看哪株梅花好使。” “好。”反正他也不懂,不如静看。 在武念亭转悠在各个梅树间的时候,龙世怀随手摘了枝梅枝含在口中。看着眼前的美景。 思绪不知不觉回到一年前。 在得知上官澜的小娘子要回国读书的消息后,他便迫不及待的赶去了国乐小学,迫不及待的想看上官澜的囧态。 万不想,从此他便掉进武念亭挖的深坑,从此成了她的大树,陪她吃喝玩乐,替她遮风挡雨、无怨无悔。而这个小妮子呢,从此便坐在他这棵大树下逍遥的乘凉看景。 也是那个时候,也许是因她长期在外游历的原因,初到学校的她极度的厌学。在就读国乐小学的短短半年时间,她便将国乐小学整了个风声水起。除却她乍舌、多话、见人熟且极喜爱问上官澜一些刁钻的问题等原因外,更多的原因便是他这个当朝太子。 当所有的学子在津津求学的时候,她却是仗着他这棵大树长期不务正业的翘课在外。然后每天分手前的第一件事便是求他务必找个理由好在第二日带她继续翘课 虽然知道干涉她的学业对她不好,但只要看她期盼的眼神,他便什么也顾不了,而是揣着各种理由造访国乐小学并肆无忌惮的拉走她。 当事时,上官澜的脸都有些黑了。 想当初,一看到上官澜的黑脸,龙世怀心里就相当的惬意,他要看的就是变了脸色的上官澜。 只是长久之后…… 虽说他喜欢唯恐上官澜不乱,但如果这份唯恐不乱最终是建立在眼前这个小妮子的不务正业上,他又觉得有没有可能会荒废她的人生。 好在后来,上官澜收徒,她也收了心,要不然他都能预料到她这颗好苗子会毁在他的过度宠爱上。 宠爱?! 猛地想起她方才问的‘如果以后我给你当皇后’之语,龙世怀不禁打了个寒噤:不,不成,一定不成。必须,必须不成。他龙世怀这辈子一定不能也不会全心爱上一个人。父皇的痛,他看够了也痛够了。 心中下了决定,龙世怀定下心神,抬眼看向在梅树下不停看来看去的武念亭。 因了雪太大,武念亭的斗篷上很快便又满是雪花了。更因了风吹得梅花不时飘落,便有许多落在了武念亭的身上,一时间,她就像是一个花下的小精灵,移动在梅林中。 终于,她在一棵梅树下站定,估计是看中那枝黄色的腊梅了,她伸手去摘,奈何她太矮,梅枝太高,她摘不到。于是,她又蹦起来去抓,奈何还是抓不到。 这幅画面看在龙世怀眼中便感觉似乎看到一只胖胖的小青蛙在蹦跳似的,龙世怀好笑的蹲下,口衔着梅枝,支着下巴,继续观看。 跳了几跳仍旧没够着,武念亭急了,准备爬树。 奈何因了雪大的原因,梅树上集了一层厚厚的雪。因了武念亭的晃动,那雪全部落了下来,直接将武念亭堆成了个小雪人。 “哈哈哈哈……”龙世怀看得再度开心大笑起来。同时又担心武念亭冻着了,他急忙跑到武念亭身边,快速的替武念亭刨着堆在她身上的雪。 好久,一张小脸露了出来,武念亭‘卟’了一声,将落在口中的雪都喷了出来。不无愤懑道:“今年冬天的雪我吃得最多。” “小雪人,冷不?要不要我帮忙?” “快,这一枝,太子哥哥,就这一枝黄色的,对,快摘一朵我尝尝。” 龙世怀领命,飞身上树,摘了一朵予树底下的武念亭。她一尝之下,欣喜道:“好,就是这个了。太子哥哥,多采一些。回去后我给皇帝伯伯做金玉满堂。” 在请教过后,知道‘金玉满堂’是一道用黄色梅花做的一道菜的名字后,于是龙世怀当了个采花大盗,盗了这枝梅树上的许多黄色腊梅。 将它们装进花兜,瞧着分量够了,武念亭又指着另外一棵梅树道:“太子哥哥,这一枝,就这一枝绿色的。也摘一朵我尝尝。” “好嘞。”直接从黄色腊梅树飞到绿色腊梅树之上,未惊动树上的积雪,龙世怀挑了朵最大的摘下,丢到武念亭手中。 将腊梅放入口中尝过后,武念亭的小脸都皱起来,口水直呸道:“不好,不好,又苦又涩。太子哥哥,再找找,看有没有一株开着花却不苦的绿色的腊梅树。” 于是,龙世怀便似一只喜鹊般在梅林间穿梭。终于找定一株开着绿色梅花的树,它的花朵不苦也不涩,于是,再次当了回采花大盗,又采了许多。 “呵呵,这一下,翡翠芙蓉也有了。” 经龙世怀询问什么是‘翡翠芙蓉’,武念亭解释就是绿梅拌虾仁。引得龙世怀再度‘哈哈’大笑起来。说了句‘倒也形象’。 二人在梅林中选得痛快、采得痛快、盗得痛快,不知不觉便有些忘形。声音引来护院的保镖。一见是这两个祖宗,也不敢招惹,于是急急去通知了正在待客的上官澜。 因了过年,各府来往很是繁琐,这段时日,上官澜几乎日夜泡在酒桌上。但神形依旧俊朗,似乎未熬过什么夜似的。 等他悄悄到了梅林的时候,龙世怀、武念亭二人已采了不下七、八袋各色梅花了。而龙世怀呢,正站在一棵硕大的梅树上,摇着花枝,任那花儿飘在武念亭的身上。 小徒弟呢,很是兴奋,兴奋得脸都红透了。展着双手、抬着头,迎接着从天而降的梅花,时不时的就将落入口中的梅花嚼了吞下,又喊着‘再来,再来’之语。 一阵猛摇后,龙世怀快速跳下梅树,亦学着武念亭的样子抬头、展臂、张嘴,亦是将飘入口中的梅花嚼下吃了。 上官澜摆了摆手,示意保镖们退下,他只是静静的站立一旁,默默欣赏着这幅雪中美景。 一时后,梅花不再飘落。龙世怀又准备飞身上树之际却是被武念亭一把拉住。她轻轻的‘嘘’了一声,小声道:“太子哥哥,你听。” 龙世怀和上官澜不禁都仔细的侧耳倾听,却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再度神秘的伸着手指至唇边,武念亭指了指顶上的梅树,道:“是雨声,梅花雨的声音。” 就在龙世怀和上官澜都不明所已的时候,只见武念亭兴奋的指着前面,道:“看,来了,来了。” 随着武念亭语毕,呼啸的北风迎面而来,眼前的影像就似千帆过尽的感觉,梅树上积压的雪花纷纷随着北风飞舞,更有许多梅花禁不住这阵烈风,纷纷从枝头坠落。 有雪,有各色的梅,夹杂着风迎面扑来。 果然是梅花雨。 龙世怀、武念亭就是那沐浴在梅花雨中的人。 就在上官澜和龙世怀震惊于这番美景的时候,只听武念亭兴奋的说道:“太子哥哥,快,收集,收集。这些花都是熟透的,而这些雪是无根雪。将它们都收了,我要给皇帝伯伯做一道七彩火锅。” 于是,龙世怀若行云流水般的身影便穿梭在漫天的梅花雨中。 也不知是这么些天下来终究是喝多了酒的缘故还是方才的美景醉人的缘故,龙世怀和武念亭什么时候走的,上官澜居然浑然不知。 等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梅林中一片冷清,只剩下一地残红之时,他才知道这偌大的梅林只剩下他一人。 他轻轻抬步,走到小徒弟方才站立的地方,看着偌大的梅树发着呆。 “郡王。” “嗯。” “方平来了。” “方平?” “就是木兰马场的席方平。” 哦,帮小徒弟养马的人,小徒弟心中的真心英雄。上官澜此时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醉了。他揉着额道:“不是有两个月的假?” “可能他……想天珠了也说不定。” 是吗?这么快就两情相悦了?上官澜有些失落。半晌,他再度揉着额头,道:“去看看再说。” 将出梅林之际,天英、天巧二人同时现身。 “怎么了?不是让你们这几日保护天珠,不离半步。” “担心明天天珠将皇宫闹翻,所以事先来求药一颗。” 在上官澜不明白的眼神中,天英嘴快的将今日皇宫中龙世怀纵容武念亭吃下太多甜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主子,非属下无能,只是太子殿下他……” 摆了摆手,上官澜叹道:“便是我,只怕那个时候也只能听太子殿下的。”语毕,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到天英手中,道:“晚餐的时候,趁她不注意让她吃下。” “知道了。” 看着天英、天巧二人飞身而出,上官澜再度回头,看着梅林一地的狼藉,心内笑道:好在是你。若是别人,看父王不卸了那人的手脚。 当上官澜随着天猛、天玄回到宴客的大厅的时候,便看到了席方平。 席方平为人本就豪爽,见到和他性子相投的越发是没个拘束,这个时候的他更是本色尽显,正在和今天到王府做客的东平王府的一家子干杯畅饮。 见上官澜进来了,席方平兴匆匆上前,作揖:“阿澜,新年新气象啊。” 上官澜作揖还礼,道:“彼此彼此。坐。” 说起来,因为武念亭那匹小天马的原因,席方平在逍遥王府也住了段日子,和王府的一众人也熟识了。再说他本就是一个一旦与人熟识便会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的人,是以和上官澜之间也没那许多的规矩俗称。 上官澜的本性其实也充满着侠义之气,但因处身于官场,又有个郡王爷的身份,是以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只将温文儒雅的一面展示给世人。 自从席方平住进王府后,二人倒也有许多共同的话题,于是越发的日日熟识起来。有时候他们会煮上一壶好酒对月畅饮,有时候他们也会比试比试拳脚功夫,更多的时候是席方平求教上官澜下棋,上官澜见他勤学好问,于是便倾力相授。别看席方平是一介莽夫,但真要学起东西来接受能力极强,一段时日后,已能和上官澜时不时的摆一局棋杀个你死我活。 按照以往,席方平都会在老家过年,玩上两个月再来京中报道。但今年,他却提前了一月有余来到京中。在上官澜看来,席方平这是放不下他的小徒弟。 于是,上官澜就问了些关于小天马的事情。席方平一一回答了,而且还说了合州的新年有什么样的热闹给上官澜听,同时邀请上官澜以后到合州过年看看。上官澜也回了些‘合州中旧时帝都,有空一定前往打扰’的话。 看着笑谈畅饮、熟识无二的上官澜、席方平二人,龙咏萱有点气恼。 今日,好不容易可以到逍遥王府做客,好不容易她父王提出让上官澜费费心指导指导她学业的话题,但上官澜一句‘今生只收一徒,若郡主有心师从上官一脉,还请等小徒长大有收徒的资格后,看郡主是否愿意屈就’的话。 就这一句话,便将东平王龙云海后面要说的话堵了个一干二净。上官澜虽然是晚生后辈,但再怎么说,人家发誓今生只收一徒了,你不能以权压人,强制人家改了誓愿吧。更何况,上官澜是他的好兄弟逍遥王爷的儿子,多少他得看点逍遥王爷的面子。 于是,就收徒一事,龙云海不再发表言论。 龙云海不说,龙咏萱越发不能说。至于东平王妃何津瑶、侧妃杨韵绮就越发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龙咏萱想拜师一事,便此揭了开去。 因今天是单独宴请东平王府,所以男客、女客也没那般一定要分得清清楚楚。都坐在逍遥王府的宴客花厅中。居中首席空着。 龙云海靠花厅东面条案首位而坐,依次是何津瑶、杨韵绮、龙耀霄、龙耀宇、龙咏萱。独缺龙耀霖守在边关未归。 花厅西面条案,上官澜居首,依次是上官二少、三少、四少,七少,如今席方平来了,二少急忙让了位置,让席方平坐在了紧临上官澜的位子,是以才有上官澜和席方平不停的开怀畅饮、畅所欲言。 如此一来,不能正面看上官澜,斜线距离有些远,龙咏萱越发的郁闷了。便是有心扯话题,只怕上官澜都听不到。她开始希望这个宴会早些结束,也许还能够捞到些和上官澜独处的时间。可是,那些男人们的话题似乎怎么讲都讲不完似的,郁闷中,她只得低头猛饮案上的酒水,不知不觉便多喝了几杯。 喝多了的龙咏萱,再也不似方方进王府时的中规中矩、温柔婉约,那双眼睛便一直痴痴的看向上官澜处,最后干脆支着手,一边一杯又接着一杯的将酒水灌下肚,一边尽情的看着开怀畅谈的上官澜。 当看到席方平又斟了满满一盏酒和上官澜再度笑着一饮而尽的时候。龙咏萱差点便拍案而起:那位子是我的,我的。 然后,她又有些幽怨的看着上官澜:阿澜,你不是有洁癖的吗?怎么能够和一介莽夫如此熟络无忌呢。 然后,她又恨恨的瞪了席方平一眼,那席方平此时居然离席,干脆和上官澜同一个条案而坐了。而且似乎因了一个问题他正极度好奇的在请教上官澜。而上官澜呢,正在细心的解说,那席方平便听得眼睛都亮了,直是点头称‘对,是啊,我怎么没想到’的话。 是不是她酒喝多了眼睛出了问题啊,怎么她觉得席方平看上官澜的眼神很是不一般:晕了晕了,我简直是晕了。席方平是男人啊。不是武念亭,不是。 龙咏萱就一个人在那里唱着独角戏。 其余的人都被话题所吸引,倒没有人注意到龙咏萱的失态。 “澜儿,你的意思是说,那个老者在说谎?”问话的是东平王爷龙云海。 原来,龙云海在席间谈到发生在边陲的一桩奇案。说的是在一个十五的月圆之夜发生的一桩杀人弃尸案。案件中唯一的证人是一名老者。他口口声声说看到了案犯杀了人。但那案犯却称自己是冤枉的,而能为案犯作证的只有案犯的妻子,案犯妻子可以证明丈夫那个时候不在场,奈何《东傲律》明文规定家属不得为案犯作证。 可以说各说各有理,又在年关。龙云海便暂时压下那个案子,说是等过年之后再审。今天在逍遥王府做客,无意中便提起这桩案子了。不想上官澜一口咬定那唯一的证人也就是那名老者在说谎。 只听龙云海继续说道:“澜儿,你可不要忘了。那老者虽然上了年纪眼力劲不好,但那日是十五,黑夜若白昼,再不好的眼力劲他也是看得清楚的。更何况,他将那案犯是如何置那死者予死地的细节都说了出来,经查证那死者身上的伤口确实都吻合。而且作案工具也在那案犯家中找到。” “没错,在一个亮若白昼的十五之夜,目睹一场杀人案确实应该再清楚不过。但王爷方才为了还原案发现场在条案上摆放的案犯、死者、证人的位子却道出了疑点的所在。”语及此,上官澜指了指花厅中的一盏灯,道:“这样吧。为了更清楚些,王爷,我们就将那盏灯当作十五那天的月亮,如何?” 不明白上官澜要卖什么关子,龙云海点了点头。 于是,上官澜拍了拍手。早有保镖上前,将花厅中其余的灯都灭了。只剩下上官澜指定的那盏代表月亮的灯还亮着。 一时间,方才还亮若白昼的大厅便暗了许多,但仍旧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每人在干什么。 上官澜起身,作揖,然后指了个位子道:“王爷,劳烦你移驾至这个位子。”指的却是正中台阶上首席位处。 龙云海起身,至首席位处站定。 上官澜亦行至一处位子站定,道:“王爷,按您方才在桌上摆放的方向、位置,小王将这里权且暂时充做案发现场,而王爷您的地方便是那老者证人所处的地方。按案发时间来推断,那盏灯应该正是那个时辰月亮挂在空中的方向。” 龙云海抬头看了看灯,又左右看了看,明白了。上官澜这是将案发现场重演一遍。他代表证人老者,灯代表月亮,上官澜代表案犯。 这种情景演示他在边关也演练过多次,每次都证明那案犯确实是杀人者。 但上官澜言词灼灼,他也不介意再演练一次。于是点头,道:“不错,和案发现场一般无二。” “小王现在离王爷有二十步远的距离。不知王爷看小王是否看得清楚?” 龙云海点了点头。 “如果小王没记错的话,王爷说过,证人的位置离案发位置有五十步远。” 龙云海再度点头。于是,上官澜静静的往后退。他越是退,龙云海的眉便皱得越深。直至上官澜数到‘四十’步,他笑问:“王爷,可还看得见小王?” 背光,四十步,相当的模糊。 龙云海看得模糊,但龙咏萱离上官澜却是近了。一时间,她提起精神,炯炯有神的看着上官澜。看在一众人眼中,都认为她是对这个案子起了兴致。 “王爷,您的眼力劲如何?可有不如那个老者?” “本王比那老者要好许多。” “若小王退至五十步开外,王爷还能看到什么呢?” 只怕仅能看到一个黑影。 果然,上官澜又退了十步,离龙云海有五十步远。他站定,又问:“王爷,如何?” 叹了口气,龙云海道:“那老者果然骗了本王。如果说本王都只能看见一个黑影的话,那老者眼力劲不如本王,只怕连黑影都看不到,又如何能将作案的工具都描述得那般清楚?” “是啊。王爷虽然考虑到了月圆之夜亮如白昼。却没有考虑到背光、顺光的问题。小王想,王爷那般肯定那个证人的说词,只怕肯定都是在白天将案件还原的原因。” 不错。他确实考虑了种种,甚至于考虑到了将案件还原,但却因了十五月夜亮若白昼的原因,他将案件还原都安排了了白天,他认为亮若白昼和白天是一样的,于是便忽略了月圆之夜的背光、逆光问题。是以在大白天还原案件的情形下就总是证实了证人老者所言也笃定了案犯是真正的杀人犯。若不是那案犯的妻子指天发誓使得他同情心生疑虑,他早就判那案犯斩立决了。只因那被杀之人死得相当的凄惨。 如今被上官澜一个案件还原,真是惊醒梦中人,龙云海心有戚戚道:“好在提起来了。否则开年去了边关,本王就要被那老者借刀杀人了。” 既然那老者说谎,而且又能将案发手段、工具都描述得那般仔细,那就说明老者有问题,不是真正的杀人犯便是替真正的杀人犯开罪的。 想通个中情由,龙云海‘哈哈’一笑,道:“澜儿,若非你,本王这次就要栽个大跟头了。好,好样的。” 一迳说着话,龙云海一迳拍掌从上首位处走下。 席方平更是高兴,手举着酒杯一边往上官澜方向走一边道:“少年圣儒、举世无双,举世无双啊。” 就是席方平那个‘啊’字落地的功夫,龙咏萱已经是与有荣焉的蹦了起来,一把抱住上官澜,道:“阿澜,真棒,你真棒。” 原来,上官澜在还原案件不停倒退的同时正好站在了龙咏萱的条案处。 被龙咏萱抱了个出其不意,上官澜急忙巧妙脱身,不动声色道:“郡主,你喝多了。” 怎么回事啊,上官澜不喜欢她抱他吗?不是这样的啊,上一世时她抱过啊,他没这么反感啊。龙咏萱悲痛间突地想起她不是上一世的俏俏,她是龙咏萱,看着上官澜冷清的表情,她清楚的知道他嫌弃着她。不知不觉,她轻道了声‘阿澜,你不认识我了吗’的话。不是说,爱一个人,就算那人无论改变成什么样子,但内里却是不变的,无论她化成什么样,他都应该认出她来吗? 一众被龙咏萱大胆的举动和那亲热的‘阿澜’之称惊呆了,何津瑶和杨韵绮等人是急急起身,龙耀霄亦是一个起身后大箭步而来。 因了众人的动静过大,在杯盏撞击声中众人都没有听到龙咏萱那句‘阿澜,你不认识我了吗’的话。倒是上官澜离得近,听得相当的清楚。他心下奇怪,但脸上仍旧冷清的看着龙咏萱。 也就在这一瞬间,龙耀霄已行至龙咏萱处,半抱过龙咏萱,借着上官澜给龙咏萱的台阶顺势下,道:“咏萱,你喝多了,瞧这脸红得。” 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知道上官澜嫌弃她了,不想上官澜继续将她嫌弃下去,龙咏萱决定找回些颜面,于是就势软软的倒在龙耀霄怀中,借酒笑得娇媚道:“阿澜是厉害,是真的很厉害嘛。咏萱想学,想学。” 龙云海再怎么纵容这个女儿,但却是不容她如此在人前失态的,无形中声音就有些清冷,“耀霄,扶你妹子回去休息。” “不,父王,咏萱不回去。要和阿澜学,要学。”龙咏萱继续装疯卖傻,让众人越发觉得她喝多了。只听她又道:“父王,咏萱要学,要向阿澜学。” 口口声声‘阿澜、阿澜’,上官澜不仅轻皱了眉头,但也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以往的云淡风轻。只见龙耀霄点了个头,道了声‘不好意思,先行告辞’后半抱半拖着龙咏萱而去。 途中,龙咏萱还挣扎了一二,还举了手,又说了些什么‘我不回去、要学、要学’的话。 龙云海叹了口气,道:“这个丫头被本王宠坏了。今日失礼了。澜儿,别往心上去。” “都是小王的不是,不想这些水酒会惹得郡主醉酒。” 这话是给足东平王府面子了,龙云海越发的喜欢上官澜,道:“可惜啊可惜,你真不收徒弟了?都说酒后吐真言,我们咏萱丫头是真被你的才识倾倒了。澜儿,看在本王的面子上,破例一回,如何?” 未做回答,上官澜但笑不语。 如果强迫的话,上官澜肯定得依。但龙云海本就欣赏上官澜的才识,再加上方才上官澜轻巧的便替他破了疑案,他更欣赏他了。见上官澜但笑不语,知道上官澜是不想把话说绝以至在一众人面前驳了他的面子,龙云海叹道:“算了,当本王没说罢。只是以后,若本王有什么疑难问题咨询于你的时候,你可得替本王出谋划策才是。” 上官澜这才揖手,道:“若有托,定不辱命。” 再度“哈哈”大笑,龙云海拍着上官澜的肩,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胜于蓝啊。若飞这家伙,真有福气。” 龙云海口中的‘若飞’指的便是逍遥王爷上官若飞。说起来,逍遥王爷和东平王爷那好得也像兄弟般。许多时候,东平王爷不以靖安帝马首是瞻,倒总是以逍遥王爷马首是瞻。 因为龙咏萱一闹,龙云海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便携着何津瑶、杨韵绮等人告辞。 直将东平王府的一众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上了轿而去,上官澜这才转身。接着,便见他将身上的衣物撕掉,随手掷于路上,道:“拿去烧了。” 这是上官澜的习惯,他不允的人若接触了他,那衣服便得化为灰烬了。 上官二少最懂这个大哥,斜眼摆手示意天猛等人将那破损的衣物拿走,这才道:“好了,这个年总算又混过去了。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该走了。”一连下来接待了上至东平王府、西宁王府,下至各部的家眷人马,确实够累的。不过好歹一年到头只需累这几天。 “你们不见见天珠?”上官澜讶异问。 “见她做什么?缠着我们不放?还是算了吧。再说为她准备的礼物都放在你这里,你替我们送了便是。”说话间,上官二少、三少、四少、五少等人一一翻身上马,扬手催马而去。 “一帮无情无义的东西。总只丢下我一人。”上官澜很是郁闷。 “阿澜。” “方平。” “我打算还是住在你们王府,不知你欢不欢迎?” “什么话。你要住多久便住多久。” 月色中,上官澜、席方平的身影越拉越长,只听席方平又道:“有时间,我也想和你学学那断案的手段,可以教我吗?” “成,没问题。只要你有时间。” “这样不算是徒弟吧。” 明白席方平方才应该看透了龙咏萱的伎俩和他的推拒嫌弃,上官澜笑道:“只算友人间的尽相传授。” 闻言,席方平爽朗的笑起来。 111 谋算 武念亭的公主之封暂时延后再议,这事很快便传遍朝纲。 东平王府中,侧妃杨韵绮这段时间将手指都咬得破了皮,心中的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自跪在太和殿前的所有官员散了后,她爹至今在朝中也未传回什么消息。 那些跪着的一众臣子中,就有许多杨氏一族的人。他们是特意去为她的耀霖孩儿说话的人。如果一个非皇族的野丫头都能够封公主,那她的耀霖孩儿身上不但流着世族七贵中人的血,更流着皇族的血呢。便算不能封王,封个什么郡王啊、侯爷啊什么的也总是可以的。 其实,虽然杨氏一族打着的是反对武念亭御封公主的旗号,但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他们多是期望靖安帝能够封武念亭为公主的,这样一来,借着武念亭这股东风,再借着这许多跪着的臣子,如果靖安帝能够退一步的话,她的儿子便有指望了。 不想等了几天,靖安帝居然再没有说什么册封之事了。 “姨娘,你这段时日是怎么了?”问着话,走进来的是东平王府的郡主龙咏萱。她的心这段时日亦非常的忐忑不安。 一来,那日逍遥王府她情不自禁的以酒买醉亲近了上官澜,虽然衬了她的心,但事后她想到上官澜有洁癖的事。前世她还记得但凡不经上官澜允许便接近他的人,他都会将那人接触过的衣物烧个干净。而那一天,她……一想到上官澜可能将她接触过的衣物也烧了个干净,她连肉都是疼的。于是越发的忌妒武念亭能将满是血污的手在上官澜身上的肆意妄为。 二来,她也在极力关注着武念亭这御封公主之事到底是否成功。前世应该是没有遇到任何阻力便御封成功的,当时她是俏俏的时候还忌妒过武念亭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林府的人喜欢、逍遥王府的人喜欢、武府的人喜欢更甚那自是不用说也便罢了,但靖安帝凭什么一见武念亭就宠那个武念亭如命?那一世,只恨自己不是天赐于武府的丫头,对武念亭是羡慕、妒忌并恨着。但今世,她希望武念亭的公主御封之路最好是不成功,希望这份狗屎运不要再降临到武念亭的头上。 她依稀记得,前世,龙世怀对武念亭的宠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她龙咏萱敢拿十个手指头去和人赌,龙世怀应该爱着武念亭。而前世,龙世怀之所以不得不放弃武念亭,并不是看他和上官澜那兄弟间的情分,而是自从武念亭御封公主之后那重禁锢着他和武念亭的兄妹身份。 所以,今世,龙咏萱唯愿武念亭的御封之路不要成功,只要不成,武念亭和龙世怀就不会有兄妹之嫌。只要他们二人没有了兄妹身份的禁锢,那龙世怀…… 呵呵,前世连武念亭的尸身都要抢走,更何况今生的一个大活人。 也许正如她是个异数般,今世的某些事居然也并没全按前世的路数走,这一点令龙咏萱心中雀跃不已,自从靖安帝不再提及御封武念亭为公主之事后,龙咏萱便是走路都轻盈了许多。她一直就觉得,也许此次的异数是老天为了她和上官澜花好月圆的某一天铺路。也不枉她辛辛苦苦的再度来到这个空间。 当然不明白龙咏萱心中所想。杨韵绮只想着三个女人一台戏。自己的心这段时日提起就没有放下过,好歹让龙咏萱也替自己出出主意。就算出不了主意,谈谈对此事的看法也是好的。念及此,杨韵绮道:“咏萱,你猜猜看,那个武家的丫头到底有没有可能被封为公主?” 如果被封为公主,那东平王府、西宁王府中的一些王子、少爷都可以借武念亭获封的这股东风,多多少少可以平步青云,最不济也可脱去庶出之身。当然明白杨韵绮心中所想,龙咏萱笑道:“这是朝中的事,咏萱一介女流之身,不好妄自揣度。” 总觉得这个女儿和原来不一样了。但不一样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好像比原来有主见了,好像没有原来会撒娇了。也好像比原来更能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了。杨韵绮蹩眉盯着龙咏萱,道:“莫不是你也吃醋了。想着你这个皇族出生的人这么些年也才混到一个五品的郡主,而那个野丫头一下子居然就能混成一品的公主?” 说不吃醋是不可能的。也许,这也是她希望武念亭今生最好不要获封的原因罢。凭什么好事便都让武念亭那个丫头占尽。 眼见杨韵绮有不郁之神,想着以后还要靠她才可以多在父王面前提点一二,是以龙咏萱投其所好笑道:“吃醋又能怎么样,如果她的御封能为耀霖哥哥带来好处,咏萱这个醋便吃得值得。” “你的意思是……” “依女儿之见。靖安帝素来雷厉风行,他说过的话就没有收回去的,想必这事定能成。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闻言,杨韵绮的心稳了稳。道:“阿弥陀佛,若真能成的话,我的耀霖孩儿也好借着这股势。” 悄悄的指了指东平王妃何津瑶的院落,杨韵绮又道:“你再说说。她儿子都有世子之封了,她家怎么也派人上了反对的奏表呢?” 上一世,东傲皇朝的王爷似乎还挺多的。具体是谁她又记得不甚清楚。她只记得东平王府和西宁王府应该都打破了东傲的传统,最后承爵的似乎都不止一个王爷。于是,龙咏萱道:“也许,这是双保险罢。” “双保险?” “趁着陛下如此大破长规的情形下替耀宇哥哥提前求个郡王之封呗。” 龙咏萱口中的耀宇哥哥便是何津瑶的二儿子,东平王府的三王子。只听她继续说道:“若耀霄哥哥果然丢了世子之位,那耀宇哥哥做为嫡郡王可以顺势而上获得世子之位,最后,我东平王府的王爷之位仍旧可落在何氏一族的外孙头上。当然,如果耀霄哥哥仍旧能够承上王位,那他何氏一族出一个王爷外孙、一个郡王外孙,怎个风光无二。” 闻言,杨韵绮点头,暗恼何津瑶好命,生了两个儿子,可以做两手准备。 “母妃定也是看穿了此事,是以不惜要她何氏家族的人铤而走险上书反对武家那个丫头获封的事,目的便是想迫得靖安帝退一步。” 闻言,杨韵绮暗叹原来何津瑶打的主意比她打的主意还要深几分。 她不过是想着凭此机会让儿子脱出庶出之身。但不想那何津瑶却打着双保险的主意。若何津瑶的两个儿子真的一个当上王爷,一个当上郡王,她杨韵绮到底哪天才有个出头? 明明都出生于世族七贵,明明原来家族势力不比何津瑶家族势力低……但这些年来,何津瑶的兄弟年纪青青居然做到东傲左相之位,和她爹杨老爷子这个东傲右相平级。 娘家的两个兄弟虽然一个在刑部挂着差,一个在礼部挂着差,但都是闲差,又哪能和何津瑶那个左相兄弟比? 她再也不能拿家世安慰自己压何津瑶一筹了。 一想到这些,杨韵绮便郁闷难挡。 “姨娘,您别急,好事多磨。耀霖哥哥文武全才,长得又俊,听父王说,耀霖哥哥在边关很得民心、军心呢。相信不久后,耀霖哥哥的美名会传入京中,一旦陛下有所闻,那耀霖哥哥以后必得重用。所以,便算此番不能借助武念亭那个野丫头的东风青云直上,姨娘也不要太过心急。是金子总有一天会发光的。姨娘要相信耀霖哥哥。” 这话说得杨韵绮爱听。她拍着龙咏萱的手道:“我的儿,还是你贴心。” “女儿和姨娘本就帖心一些。只是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已。” 杨韵绮当然明白龙咏萱这句‘身不由已’意有所指的是何津瑶。她有时候都在何津瑶面前吃瘪,更何况是龙咏萱呢。于是她道:“明面上,我不介意你不敢得罪你母妃。但暗里,姨娘还是期望你能够多照顾照顾你姨娘。这样一来也不枉姨娘我将你养大的情分。比如就说今天,这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形下,你替姨娘出出主意便可,让姨娘心安便可,倒不至于那般谨慎。” “是,姨娘。有了姨娘的话,以后啊,只要姨娘看得上咏萱这些许的破烂见解,觉得咏萱有些许军师之才,那咏萱便自我夸大的当姨娘的军师。”语毕,她窝在杨韵绮怀中左右的倒腾着,若得杨韵绮对她又爱又怜,连带儿子没能从边关回来过年的郁闷也一扫而光。 也许是三世为人的原因,这世的龙咏萱较之龙咏萱那个浑浑噩噩的本尊要精明了十分,她开导杨韵绮的话确实是说中了何津瑶的心事。 何津瑶之所以由着她的家族上奏折反对武念亭册封公主一事也确实是想逼得靖安帝和各臣子间都退一步,这样一来,武念亭受封,那她堂堂王妃的小儿子便算封不得世子,封个郡王总是可以的。 不想,这几天靖安帝没了动静。而她的娘家只送了‘静观其变’四字予她。 看着远处挥着宝剑、身若行云流水的大儿子,想着近段时间的诸多事,何津瑶的头又痛了起来。 这个大儿子就从来没有让她享过一天的清闲。呃……当然,前些时很是清闲了一阵,却清闲得她有些怕。 她道这个逆子怎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在家习文习武规规矩矩起来,原来是在外闯祸了,闯的居然是睡了南越国的公主且不认帐的祸。 这不,人家公主昨天都找上门来了,在东平王府住下了,说是不给个交待便不走。 这件事,如今闹得东傲满城皆知。搞得她想求亲于林府的计划也搁浅了。若公主和儿子的事真成了,那依公主的身份定是正室。人家林府虽说出身于寒门五姓,但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别说妾了,便是平妻只怕也入不了林家那些姑娘的眼。 惹什么人不好,偏偏要惹公主。惹哪个国家的公主不好,偏偏惹了南越国的公主。 若是别的人家,有个儿子可以当驸马,定是欢天喜地的烧高香。 可她何津瑶一点也不稀罕儿子当个什么南越的劳什子驸马。去了南越,儿子就不是自己的了。便算南越的公主嫁到东傲来,就算她何津瑶出身于显赫的世族七贵,只怕也不好管教一个公主媳妇。更何况那个公主人高马大不说,更有一身上好的功夫,呜…… 何津瑶又捧着头哼了起来。 一旁的何嬷嬷自是知道何津瑶的心事,一边伸手揉着何津瑶的额头,一边劝道:“娘娘,这事,不一定就能成。” “哪桩事?”她现在头痛的有两桩事。一桩是小儿子能不能封郡王,二桩是孽障儿子和南越公主之事。 “世子爷和那个巴雅之事。” “为什么?” “我们世子爷虽然是个惹祸的。但却也知好歹,他不都说了吗,并不知那巴雅是公主,更何况,堂堂一个公主怎么还去那种地方?她不感谢我们世子爷救了她也便罢了,哪有偏要死死吃定我们世子爷的道理?” “可人家清清白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公主让我的耀霄孩儿吃了是事实。”语毕,何津瑶又头痛起来。道:“不说那个孽障了,说他就来气。嬷嬷,你倒是说说,耀宇的事能成不?” “十有*能成。” 何嬷嬷吃的饭比别人吃的盐还多,见解一般还是相当的有预见性的。“真的?”若真能成,她的小儿子至少也是个郡王。一时间,何津瑶不再觉得头疼了,而是相当有精神的看着何嬷嬷,道:“说说原因。” 何嬷嬷道:“虽说陛下时不时的唱一出令一众人都出其不意的戏,但无论是什么戏却都在情理之中。便说此番他封一个平民丫头为公主一事,虽说是出其不意,但也在情理之中。” “占了什么情理。” “天下子民莫不是陛下的子民。而陛下是天下子民的父母啊。” ‘哦’了一声,何津瑶道:“继续。” “陛下如今将此事压着,定也在想着对策。下一步,那武府的丫头获封之时,所有该露的山会露,所有该显的水也会显。” 她知道,因为武念亭的事,莫说东平王府的侧妃杨韵绮如今为庶子龙耀霖急得是火烧火燎。便是西宁王府的王妃于茜月为了嫡子龙奕凡亦是急得火烧火燎。她何津瑶虽然也呈火烧火燎之势,但之于她而言,只要她自己的位置稳,只要她儿子的位子稳,她才不管别的人会如何。 前些时为了和林府结亲,她还特地回了娘家一趟,试了试水,希望娘家的人走支持太子的路,做太子最坚实的拥趸。但娘家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并未给个肯定的答复。当时她还有些恼,恼娘家对她的事的不作为。但随之而来娘家人在太和殿为她的两个儿子请愿之事却又为她做到了仁至义尽,她又不恼娘家人了。想着娘家的父母兄弟也许另有考虑也说不定。 官场上的事她这个妇道人家少有研究,决定不再去想那些令她想不透的问题。如今她最关心的是她的两个儿子。于是说道:“我管别人家的山水,我只管我们耀霄、耀宇。” 已是舞剑完毕的龙耀霄此时正提箭而来,兴兴头上,他问道:“母妃何事只管孩儿和耀宇啊。” 看着死皮赖脸坐在自己身边的长子,何津瑶恨铁不成钢的戳着他的额头,道:“如果你是个省心的,母妃也就不管你了,少操多少心。” 瞪着好看的眼睛,龙耀霄很是认真的说道:“那我还是当个不省心的罢。” 何津瑶傻了眼。只听儿子又道:“只有这样,母妃才不会不管儿子。只有这样,儿子才会觉得自己不是个没母亲疼的人。” 这话令何津瑶又是气又是笑,再度戳着儿子的额头道:“你也别成天介的闭在王府啊。也该去皇宫走走,和你那个太子兄弟多联络联络感情。要不是太子殿下,你这个世子爷的位子早就飞到爪哇国去了。便是这颗人头,只怕也不在你这身子上了。” 当然明白他母亲要他和龙世怀亲近的原因,龙耀霄有些郁闷的看着他娘,道:“母妃,你能不能够不要这么势利?” “要我不势利。难道要等着你世子爷的位子被别人占了我再去势利?” 当然知道近段时日那闹得沸沸扬扬的武念亭将被御封公主之事,也知道他娘为了他不惜趁着这股东风动用整个何氏家族为他和胞弟下了个双保险之策,更知道姨娘杨韵绮也在暗中蠢蠢欲动。 他真的不明白这些女人怎么就将这些权利地位看得如此之重? 明白他母亲口中的‘别人’指的是庶弟龙耀霖,龙耀霄很是不屑道:“被人占了还不是我东平王府的。” 越发的恨铁不成钢了。何津瑶正要再戳大儿子的脑袋,却见那南越国的公主巴雅来了。 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唇虽然大,但大得相当的有特色,且红得艳丽。皮肤虽然不是非常的白,但略泛着红色,显得相当的健康。一袭红色猎装,鹿皮长靴,随身背着弓箭,很是飒爽英姿。 何王妃一时间头又痛了起来,不再唠叨大儿子,而是佯装拿着杯子喝茶。 “耀霄。” “公主。” 将背负的弓箭一把拍在了石桌上,未注意何津瑶手中的茶杯抖了一抖。巴雅说话毫不躲藏,很是干脆。道:“耀霄,我是来商量我们二人婚事的。你朝陛下并不反对,而且也还很赞成。” 原来巴雅居然去见了靖安帝,靖安帝倒赞了句‘好舅缘’的话。还问巴雅要不要他下道圣旨成全好事。但巴雅考虑到龙耀霄的尊严,于是说了句‘等他同意了再下旨’的话。靖安帝也无不可。 “赞成也没下圣旨啊。等有了圣旨再说。”龙世怀早传了话来,他龙耀霄也早知这件事。再说他坚信巴雅也有她的自尊、尊严,是不屑用旨意来强迫婚姻的。这句话无非是想杜绝巴雅的后路。 巴雅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龙耀霄,道:“你终究得对我负责。” “本世子睡过的女人不说成千也有上百了,难道都要本世子负责?” “我是公主。” “那种地方,谁知道你是公主。”他一生不喜欢被女人羁绊,更何况这位公主追至府中,他已到了士可忍疏不可忍的地步了。是以毫不留情道:“再说,本世子觉得,公主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不是追究是否要本世子负责的事,而是应该追究到底是谁陷害了公主。” “一码归一码。我处理好我们的事后,自是会去察清是谁陷害我。” “我们?我们能有什么事?别说要本世子负责的话。说起来,你倒是要感谢本世子。若非本世子怜香惜玉,你那天侍候的可就不是一个男人了,难不成你要将你所有侍候过的男人都逼成你的驸马吗?” 这话,是龙耀霄在这件事上至今说得最重的话了。说得巴雅再怎么豪爽,脸上亦是一点点的白透。 咳咳,何津瑶咳嗽了两声。虽然她对巴雅没什么好感。但再怎么说人家是个姑娘,是位公主。于是她提醒道:“耀霄,好歹人家是公主。终是吃亏了些。再说她不是被人陷害么,也不是她愿意的。” “所以啊。那晚的事并不是她愿意的。既然我们二人都非心甘情愿。那何苦要勉强的凑和在一起。”语及此,龙耀霄看着巴雅又道:“再说……公主……你真的是公主么?” “怎么不是?” “因了公主的所做所为,想必你南越国中如今传遍了你我二人之事。作为一国的公主,作为一国女子的典范,你不想办法尽量的将此事压下不说,居然还任此事漫延,请问这是一朝公主的作派么?” 闻言,巴雅一震,只听龙耀霄又道:“再则,本世子听闻,公主手上掌着京畿重兵护佑南越皇帝陛下安全,公主若被人陷害,定然是那图公主手中京畿之权的人而为。这样算来,南越国中便有危险,也就是说你父皇可能有危险。可公主你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你除了苦苦追着本世子要本世子负责外,你置你的国家予何地,置信任你予你重权的南越陛下予何地?” 龙耀霄的连连迫问,问得巴雅的脸都白了。只听他继续说道:“最后,公主这番只知追着男人跑的行为更放纵了那害你的歹徒。所以,本世子劝公主一句,不要在这里再做无谓的责任之谈了,快回去罢。也许那些害你的人害你是第一步,害你的父皇就是第二步了。” 她的手中确实掌着京畿重权。维护着她父皇和皇宫的安全。而她这段时日因了龙耀霄的事确实放弃了她的许多责任。 她的父皇在今秋的狩猎中被箭误伤,为了安心养好伤,父皇予了她的同胞弟也就是南越大太子巴格监国的权力,而她被父皇授以重任,陪他前往行宫养病,护卫他的安全。 父皇养伤期间,对她千叮呤万嘱托,不允许任何人进寝宫探视,包括她。只需要每日将三餐送到门前便可。 她从来没有反对过父皇的命令,是以她做到了。不但做到别的人见不到她父皇的面,便是她亦从父皇进行宫后未曾见过一面。 可万不想,有一天,她居然被人下了药,运出了行宫。然后碰到了龙耀霄,最后便一直追着龙耀霄跑。 说起来,都有半年时间了。要不是看到父皇传来的书信认定她父皇的伤治好了,她肯定是要先回国看看再说的。 其实巴雅哪里知道,她父皇巴扎尔自从进了行宫便发觉伤势不对,于是便暗中来了东傲,在东傲治好了伤后他又偷偷的回到了南越的行宫。他回到南越行宫的那天,正是巴雅被人下药的翌日。巴扎尔的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所以说她和他父皇是错过了。 但如今,越是听龙耀霄的分析,她越觉得龙耀霄的话有理。巴雅的脸白了又白。突地将放在石桌上的弓箭抓起背在背上,向着龙耀霄作揖道:“耀霄,你说得有理,那便告辞了。” 真的要走? 这么干脆? 龙耀霄心中居然‘咯噔’了一声,接着便沉声道:“好走,不送。” 看着公主矫健的背影,看着两个挎着弯刀的侍女追随而去。人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何津瑶眨巴眨巴眼睛,再眨巴眨巴眼睛,不可置信说道:“耀霄,她真走了。” “怎么?母妃喜欢她?希望她留下?”问话间,龙耀霄站起来,作势欲追道:“好吧,儿子去将她留下。” “不。不。”何津瑶急忙拉住儿子,笑眯眯道:“走得好。走得好。”这样一来,林府的女儿就又有希望了。虽然因为林老夫人的去世,靖安帝下令举国上下三个月中不得有喜事,但考虑一下还是可以的。“耀霄啊,你觉得林府中那三位姑娘如何?” 何津瑶口中的‘三位姑娘’指的自然便是林珺、林瑾、林璇。 龙耀霄想了想,没什么映像,是以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何津瑶焦急的提醒道:“太子殿下的表妹,表妹。” 真没映像。倒是在林老夫人的丧礼上似乎见过那么一、二个,但……龙耀霄蹩着眉,想了想,还是非常的模糊。于是再度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映像。” 何津瑶认输的趴在了石桌上。好吧,儿子不开窍,她这个当娘的就要多辛苦些了。呃……话说,历尽千帆的儿子又怎么可能是不开窍之辈?何津瑶心中一个激灵,又想起另外一件最重要的事,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回边陲?到时候,在那边给我好好的表现,不许输给耀霖。你可注意了,不管什么事,你不能差他一筹。” 女人啊,真烦! 很是无语的扫了何津瑶一眼,龙耀霄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只是淡淡的喝了口茶。 见不得儿子这个样子。何津瑶转而求其次道:“你不和耀霖比,总得为耀宇着想罢。如果耀霖真夺了你的位子,那耀宇怎么办?” “他又不是没有娘的孩子,我操什么心?” ‘你’了一句,何津瑶终于忍不住的狠戳着大儿子的头,“你个孽障,孽障。” 相较于东平王府过年的热闹,西宁王府便逊了一筹。 也许是因阴丽华入了佛门的原因,更也许是梅艺菲有身孕经不得吵的原因,所以西宁王府的年过得很安静。 王妃于茜月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倒不觉得如何。除了亦是操心着武念亭能否被册封公主一事外,她对诸事不急。 因为对手阴丽华已是憩了菜,而那个梅艺菲是个没什么心机的。 一想到大哥于一川年前荣升太尉一职,掌东傲一成兵权。于茜月的心便又妥当了许多。大哥是西宁王府的舅爷,他那份兵权相当于为西宁王府又多谋了一份前程,这比那个庶子龙奕勋封侯来得更喜庆一些。 大哥太尉之职一出,这西宁王府中的人看她便又多了三分敬畏。 “若能好事成双该有多好。” 一旁的于嬷嬷自是知道王妃的心事的,很是胸有成竹道:“此事定能成。” 虽然不知于嬷嬷为何如此肯定,但想着老嬷嬷看尽世态的炎凉,也许便有了几分先知也说不定。“若早成便更好了。”如果武念亭果然破格封公主,那她的嫡子龙奕凡就有望提前两年封世子。反正都是破格,平民百姓能破格,皇族之人为什么就不能破格?再说,于氏家族也不是皇族能够随便敷衍塞责的。 念及此,于茜月又道:“便宜武府那个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了。” “娘娘可不要忘了,那个丫头在勤国夫人的下葬之日很是出风头。只怕,这‘野丫头’三个字,还得再考量考量。” 林老夫人下葬之日,于茜月虽然去了,但因了头痛一直窝在轿子中恹恹的晕晕欲睡,对那天的事一直没在意,当然也便不知武念亭之事。但后来回府养好精神后,对武念亭一事,她倒也有些耳闻。 如今听于嬷嬷再度提及武念亭那日的风光,于茜月不禁诧异道:“那个丫头难道不是野丫头,莫不真是天赐的?要不然她怎么对我东傲的历史能够记得那般清楚且一毫不差?” “娘娘莫不是忘了,那丫头也是上官郡王的徒弟。” 因了龙奕真的事,于茜月这段时日将武念亭的事打听得倒也齐全。她恍然的‘哦’了一声,道:“少年圣儒的徒弟,想必才识自是比常人更胜一筹。莫非陛下看中的就是她的才智所以要册封她为郡主?” “只怕不一定。” “哦?” 于嬷嬷意味深长的一笑,道:“娘娘可还记得孝慈皇后?” 不明白于嬷嬷为何突地转了话题,于茜月有些怔怔的回答道:“你说的是林镜镜?” “正是。” 能不记得吗?想当年,林镜镜那可是个带着一众唯她马首是瞻的同学上树摸鸟、下河摸鱼、斗鸡走狗、专门和夫子对着干的‘小霸王’,夫子们拿她没办法,还有一个夫子被她活生生气倒在讲台上。直到逍遥王爷担任夫子后,虽然林镜镜仍旧乐此不疲和逍遥王爷斗智斗勇,但在这个过程中林镜镜总是输逍遥王爷一筹,这才灭了林镜镜的性子,从此好生的随着逍遥王爷学天地造化、经学子集,最后终成了逍遥王爷最得意的徒弟。 当然,拜林镜镜之福,她于茜月也有两年能在逍遥王爷名下当学徒。所以,严格算起来,她和林镜镜是师姐妹关系。 说起来,林镜镜有小霸王之称,而当时有‘战神’之称的龙吟风却自甘被林镜镜称为‘大霸王’,其目的便是恁由他之名罩着她。 那个时候,她于茜月是龙吟风坚强的拥趸,还很为龙吟风处处罩着林镜镜感到心酸酸的。 可是心酸酸的又如何?龙吟风给她更多的心酸却是在这西宁王府中,不但心酸更是心痛,最后心酸、心痛都没有了,只剩下麻木。 如今细回想少时的经历,倒觉得只有和林镜镜在一起上学时的时光最是能令人回味且最是美好了。 念及此,于茜月轻叹一声道:“可惜红颜薄命。” “娘娘心善,不似别人说孝慈皇后乃红颜祸水之人。” 知道于嬷嬷说的是龙老二龙凭栏为了林镜镜不惜谋朝篡位一事,于茜月又叹道:“想当初,龙家四兄弟,除了龙老二外,另外的三个倒是长期在林镜镜身边转悠,却万不想不打鸣的公鸡啄白米,却是那龙老二为了孝慈皇后举兵谋反。”语及此,她又叹了一叹,道:“这么些年了,人都化成灰了,还谈那些做什么?要我说,都是男人惹的事,无端的让林镜镜背了红颜祸水的名罢了。” “老奴要说的是……那武家的丫头的长相。” 于茜月疑惑的看着于嬷嬷,只听她轻声又道:“那丫头的长相,和幼时的孝慈皇后长得一个模子。” 于茜月没听真切,喃喃的道了声“什么?” “武家那丫头的长相,和幼时的孝慈皇后长得一个模子。” 于茜月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落,眼睛瞪得不能再瞪的看着于嬷嬷,道:“你再说一遍。” “娘娘,当初你去学里时,老奴长期的随着。孝慈皇后是个调皮的,要人不注意她都难。” 于嬷嬷的意思再清楚不过,长期随着去学里的她当然便认识了林镜镜。于茜月觉得手都有些抖了,连带着声音都是颤抖的,她道:“嬷嬷,你说这话的意思是……” “老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一句。”语及此,于嬷嬷四下看了看,这才凑近于茜月耳边,低声道:“或许,孝慈皇后根本就没有死。” “不可能。”于茜月惊声尖叫后急忙起身,快速将暖亭四面所有的门窗打开。 她二人身处暖亭,虽然小,但四面通窗。打开窗户后,可以看清方圆五十步内所有的情形。 确信无人,于茜月这才又走近于嬷嬷身边,低声道:“当年孝慈皇后为了救太子殿下,不惜以命换命,最终推着龙老二一起跳了崖。圣上在崖底寻了三天三夜只寻到白骨,为此还亲自斩杀了崖底的两只老虎,这件事东傲国乃至三国无人不知,又怎么可能……” 不待于茜月说完,于嬷嬷截话道:“这不过是人云亦云。” “当天看着孝慈皇后和龙老二一起跳崖的还有三千御林军。便是在崖底寻找的亦有上千人。如果一人撒谎可以遮人耳目,二人撒谎也可以遮人耳目,甚至于八人、十人都可以掩人耳目,但崖底下的人可是上千、上千。悠悠之口,恁谁也瞒不住。” 似又想起什么,于茜月又道:“嬷嬷莫不是忘了,我兄长那个时候便在千丈崖,更随着陛下在崖底寻孝慈皇后寻了三天三夜,难道我兄长会骗我不成?” 于嬷嬷示意于茜月不要激动,这才说道:“娘娘急个什么,老奴也只是猜测而已。” “猜测?” “如果那丫头果然是孝慈皇后所出,那一切就都解释得过去了。”在于茜月疑惑、震惊的目光中,于嬷嬷亦谨慎的四处看了眼,未看到什么可疑现象,这才低声道:“自从娘娘要老奴去打听武家那丫头的事后,老奴便亲自前往,万不想那丫头居然和孝慈皇后幼时一般无二,这只是其一。紧接着便是靖安帝要册封她为公主……老奴暗自捉摸了几天,最后才觉得,也许孝慈皇后还活着。” “活着?” “对,活着。应该就在皇宫中。只不过靖安帝向东傲所有的人掩盖了这一事实。” 东傲国人之所以原谅了孝慈皇后并允许靖安帝为她建衣冠冢全是因为孝慈皇后当年在悬崖上以命换命的救下龙世怀的举动,当时三千御林军看在眼中感动在心中,这件事一样也感动了东傲国所有的人,虽然他们一方面觉得孝慈皇后是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但另一方面又认为她亦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若孝慈皇后还活着,别说推上断头台是肯定的,便是东傲国那些失去亲人的家族的口水都可以将她再淹死一次。 聪明的靖安帝肯定知道这个结果,是以为了保护孝慈皇后,不惜向天下人宣布孝慈皇后被老虎吞食而亡的假消息,其实是将孝慈皇后救回宫中,养在自己的身边。继续宠爱着她。 人啊,死啊活的都不重要,倾国倾城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为了你愿意倾其一生的男人。 正好,之于林镜镜而言,靖安帝便是这样的男人。 “娘娘不要忘了,当年随着陛下下崖寻人的除了有舅爷外,还有孝慈皇后的兄长林漠轻,那林漠轻和陛下若想隐瞒一件事,别说崖底下的上千双眼睛,便是上万双眼睛也会给他们二人瞒过。瞒过舅爷那便很正常了。” 于嬷嬷口中的‘舅爷’指的便是于茜月的同胞兄,东傲新上任的太尉于一川。 闻得于嬷嬷的解释,于茜月的心神彻底的乱了,她怏怏的倒在太师椅中,失神道:“若真如此,若真如此……那圣上册封那丫头为公主便说得过去了。” “是啊。娘娘也不想想那武老爷子和陛下是什么关系?亲若父子啊。武老爷子替陛下看顾一个女儿又有何不可。更何况,武老爷子是那刚正不阿的人,没有人能够从他的嘴中撬出他不想说的事。娘娘再想一想武老爷子几番欲致仕,陛下为何不让他离开京城,而是还专门给他一座院子养老且东傲传遍那丫头是天赐的孙女?不过是为了遮掩那丫头出生于皇宫的真相。终究,天赐的孙女更能引起人们的津津乐道,当所有的人都认定那丫头是天赐的孙女之后,陛下再来个父女相认也就是水到渠成。毕竟,陛下可是老天的儿子,认一个天赐的孙女又有何不可?” 语及此,于嬷嬷冷笑说道:“圣上倒真是好计谋。既保护了孝慈皇后且专宠于后宫,又护住了女儿不失父女名分。” 闻言,于茜月又有些不赞同了,道:“陛下何必多此一举呢?只需说因思念孝慈皇后成疾,于是又纳个一如孝慈皇后般的女子养在宫中而且那女子偏偏生了个一如孝慈皇后的女儿不就成了?” “我的好娘娘啊。你莫不是忘了,那后宫中还有一个范贵妃、一个燕贵嫔。她们两个对孝慈皇后那可是熟悉之极的,便是陛下有意作假隐瞒却也隐瞒不过她二人的眼。所以,陛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让所有的人都认为他的皇后葬身崖底了,却不知道其实他早就将孝慈皇后深藏于宫中了。” 缓缓的点着头,于茜月道:“嬷嬷说得有道理。” “再说。十三年过去了,人们对孝慈皇后的恨也一点点的少了。于是,陛下觉得和那丫头相认的时机也到了,是以才会唱出大年初一那一招。娘娘可不要忘了,那丫头可是出现在太庙祭祖之时。太庙……祭祖……只怕这都是陛下早就安排好的戏。” 是啊,太庙中供奉的都是东傲皇朝的历代先皇先帝。那丫头去太庙,其实就有认祖归宗的意思了吧。于茜月思绪间,只听于嬷嬷又道:“还有,自从孝慈皇后过世后,除却必要的祭祖、祭天外,陛下几乎再也没有踏出过皇宫,娘娘可知这是为何?” “为何?” “老奴斗胆认为,陛下是舍不得离孝慈皇后太远。” 靖安帝宠溺孝慈皇后,天下人有目共睹。于嬷嬷说‘舍不得’并非虚言。当日悬崖之上,三千御林军可是看着靖安帝为了救孝慈皇后不惜飞身坠崖拉扯,不过是因被孝慈皇后的大哥死死拽住才不能成行…… 于茜月思绪间,只听于嬷嬷又道:“再说,教导武家那丫头的是谁?那可是逍遥王府的郡王爷、东傲的少年圣儒。娘娘想一想,那上官郡王可曾单独收过徒弟?” 上官澜执教国乐小学当过夫子,那些他教的学子都以他的徒弟自居。但真正算起来,这东傲国中,上官澜正儿八经收的徒弟只有武念亭一人。前儿个还听闻那东平王府的郡主龙咏萱想拜上官澜为师,结果被上官澜一口拒绝了的事。于茜月当时还曾嘲笑东平王府的心也忒急了些,这明显是想结姻亲的节奏,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也是那个时候,于茜月还感叹着上官澜好胆量,居然敢直接驳了东平王的盛情,她还赞了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话。 如今想来,能够使得清冷、傲骨的上官澜不得不低头收徒弟的人似乎只有一人,那便是来自于靖安帝。 念及此,于茜月恍然大悟道:“陛下。肯定是陛下。上官郡王别人的话不放在眼中,但陛下的话却不得不放在眼中。” “正是啊。娘娘,虽然孝慈皇后、陛下、逍遥王爷三人有说不清、扯不断的过往。但不可否认,林镜镜从逍遥王妃的位子上被休下来后便再也没有和逍遥王爷扯上关系。这也是这么些年来,陛下和逍遥王爷仍旧亲若兄弟的原因。陛下为了自己的女儿,这个算盘打得真是好啊,武有武老爷子护着,文有逍遥王府教着……” 后面的话,于茜月没有听全。于嬷嬷的猜测,她彻底相信了,心也彻底的乱了,待于嬷嬷不再言谈后,于茜月为了确信,又问:“那丫头和孝慈皇后幼时果然一个模子。” “确实一个模子。” “也有可能是相貌相似,毕竟这世上人长得相似的多了去了。” “如果说年青一辈的不知孝慈皇后幼时容貌倒也说得过去。但娘娘您这一辈,还有老奴我这一辈的人,但凡见过孝慈皇后的又有谁能够忘怀呢?” 是啊,没有人能够忘怀。那是一个笑便能笑倒众生、哭便能哭倒众生的人。 “别说武府那丫头长得和孝慈皇后幼时一个模子,便是那一颦一笑也如出一辙。若非血源,只怕恁谁也学不来啊。若只说长得相似便也太过牵强了些。” 于茜月‘啊’的翕合着嘴,作不得声。只听于嬷嬷又道:“所以,娘娘,只管让我于氏一族的人坚定上书反对那丫头的册封之诏。老奴敢肯定,那丫头的公主之封是迟早之事。陛下如今有些骑虎难下。若想破例,便得考虑皇族中一众人的感受。若想尽快父女团圆,那便只得依了皇族中的人,该封的封、该赏的赏,老奴估计,我们的奕凡少爷,不出今岁便可封世子。” 那样的话,便是提前袭爵了。那她也就不必再忧心如焚了。 闻言,于茜月喜道:“嬷嬷,若真如此,便借你吉言了。” “所以,娘娘无需着急,有好日子在后头呢。” “只是今日所言之事……” “娘娘放心,借老奴一百个胆,这种事老奴也不敢在外信口雌黄。”否则到时候未得到好却会惹得一身腥。于嬷嬷早活成了人精,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又道:“只是看娘娘日夜忧心,这才说出猜测,是想让娘娘宽心。同时,老奴建议娘娘也可适当的在舅爷面前透透口风。” 武念亭是靖安帝的嫡出女儿一事确实要让大哥于一川知道,就算不能向外传播,但掌得先机便能见机行事,多少,靖安帝便又有一个把柄掌在了七贵手中。 如此一想,于茜月道:“还是嬷嬷最疼我也最懂我。”说话间,她见龙奕真往这边来了,急忙示意于嬷嬷住口,待龙奕真行至廊下,她才开口道:“奕真,你不在前面随你父王、大哥招待客人,跑到这园子中来又是做什么?” 说起来,这些天,朝中闹得最热闹的事便是武念亭将被册封公主一事,龙奕真当然也知道了。一时间他便郁闷了,只想着若那个小胖子真被封为公主的话,他是再也不能惹那个小胖子的,否则便是以下犯上之罪。 这几日,他都为这事有些头疼,只盼着武念亭的册封下不来。 这不,今天他趁着他父王不注意的功夫,他又去佛堂看过他的母亲阴丽华。和过年府上各处张灯结彩的状况相比,母亲的状况很是凄惨。一想到母亲的凄惨可能都是他自己惹的祸,他就更恨武念亭了。恨不得马上去将那个小胖子揍一顿。 他正在垂头丧气的想办法呢,不想就碰到了于茜月。 一时间,他收了心神,恭敬的回礼,道:“儿子给母妃请安。” “你这怏怏不乐的,是谁又惹你了?告诉母妃,母妃替你出气去。”对于这个庶子,于茜月一点也不担心,在她眼中龙奕真就是个彻底扶不上墙的阿斗。所以,相较于其他的庶子而言,她对他算得上是最好,因为她觉得只要宠着他越厉害,他便会越发的上不了墙。 当然,在于茜月的认知中,她清楚的知道她这是捧杀而已。 “方才在前面喝多了酒,出来吹吹风。正觉得头闷闷的,就碰到了母妃。” 龙吟风从来不拘泥于嫡庶之别,无论什么宴会,有嫡子的便一定有庶子的。便是眼前这个扶不上墙的龙奕真,龙吟风近段时日似乎也想急于将他推到一众人面前,不管什么场合,都喜欢带上他。念及此,于茜月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若头不再闷了便快些回宴上去,好歹为你的兄弟们挡些酒。” “是,母妃。” “去罢。” 这个母妃虽然不得宠,但看见这个母妃总令龙奕真有些胆寒。所以,一得于茜月的话,他按礼告辞后便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他才不会傻到又回那无聊的宴会上去替兄弟们挡酒呢。好不容易溜出来哪有再回去的道理。他之所以溜出来,一是去佛堂看看他的亲娘,二是有要事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碰头。 碰头的地点便选在了东颜酒楼。 ------题外话------ 啊啊啊,票票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重要的问题一定要问三遍! 112 所谓吃醋 东傲城,人头攒动。 龙奕真一个人相当落寞的走在去往东颜酒楼的大街上。 因过年的原因,他表弟阴无邪回了老家濯州,他的身边便少了个得力的左膀右臂,不但没人陪他说话,所有的事更得他亲力亲为。 他何曾不想就那般天天待在王府,但王府总有一股压抑的气氛使得他不得不往外逃,只有逃到外面,他才能感觉到大口的呼吸真是畅快。 一路想着他母妃为他赔银赔礼的事,一路想着亲娘在庵堂修行的事,又一路想着武念亭的事还没解决,不知不觉长吁短叹起来,这些年他过得确实相当的混帐,如果说起初是为了逃离西宁王府那座令人窒息的囚宠,那后来就有些放纵自己为所欲为了。 “我教训你是为你好。才不是那个看似对你好,其实保不准是故意捧杀你的人。” 脑中不知不觉便想起武念亭那日教训他的话。 不屑的勾唇而笑,轻道了声‘小胖子,你还真知道什么叫捧杀’。 随着龙奕真的话落地,一声熟悉的‘奕真’的呼唤使得他诧异抬头。 原来,不知不觉,他已行至东颜酒楼楼下。 东颜酒楼三楼探出几个笑得灿烂的脑袋。其中有一个便是他方方还在感叹的左膀右臂。他不仅喜出望外道:“无邪。”语毕,龙奕真已是一摆袍摆,‘噔噔噔’的上楼而去。早有他的一帮狐朋狗友迎接了下来。 “你不是说过了正月十五再来?” 阴无邪一边替龙奕真解着斗篷,将斗篷上的雪花抖尽,一边笑道:“想着姑姑在佛堂静修,你这个年过得定然无趣,所以提前来陪你。还有啊,我已求得爷爷、奶奶托人走通了太学院的关系,开春后我便可以进太学读书,这样一来,我便可以长期留在东傲城中,陪着你了。” 阴无邪口中的‘姑姑’是龙奕真的亲娘阴丽华。 自从大哥被父王带往边陲历练后一升再升,终于升成濯州侯后,龙奕真觉得他和他大哥说话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偶尔一两句也觉得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而其它的兄弟,那个龙奕凡因是嫡出,总显得有些高傲、冷漠,倒是那个庶出的小弟龙奕康可爱至厮,只可惜偏生太小,和这么小的人根本没有共同话题。所以,当一听阴无邪要长期待在东傲城,想着自己终于有个玩伴有了个长期说话的人,龙奕真开心的笑了,道:“肯定是外公、外婆疼我,才允的你。” 阴无邪口中的‘爷爷、奶奶’便是阴丽华的父母,所以,龙奕真称他们为外公、外婆。 “好好好,是你的外公、外婆疼你。而且疼得还想办法让你我在太学一个班呢。” “真的。” 在龙奕真和阴无邪二人相互热闹的功夫,其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已纷纷入座。均纷纷含笑看着久别重逢的二人。只到二人话落地,那个曾经男扮女装、长得最是俊秀的狐朋狗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扔到了龙奕真的身上。道:“给你,回信。” 这‘回信’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龙奕真在知道武念亭很有可能成为公主后,他既想报仇但又不想公然得罪有可能成为公主的武念亭。所以,他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妙法,那就是给武念亭下了一封挑战书,挑战书上的内容尽是为了孝道必须替母报仇否则枉为人子之言,诚肯的请求武念亭给他一次做孝子的机会。 言词虽然恳切,但其实说白了,就是龙奕真希望武念亭能够给一次他轰轰烈烈的揍她的机会。一旦武念亭接受了他的挑战,那他便是将武念亭打得连武老爷子都认不出来,他龙奕真也不会有什么事。 终究,是两厢情愿的解决个人纠纷,不在《东傲律》的惩罚范围之内。 拜那个小胖子的所赐,这段时日,他龙奕真可算是认真了一回,相当认真的将《东傲律》翻了一遍,虽说掌握得不全,但便是掌握了一分,他也知只要在不出人命的状况下,哪些他可以下重手,哪些他必须放轻些。 今天,终于得到那个小胖子的回信了,也不知她定了什么时候? 一想到武念亭有可能被他打得猪头般的求饶,龙奕真不觉‘吱吱’的笑了起来,可紧接着,他的笑硬生生的停在了白纸黑字的信上。信上只有八个字:大雪封门,容后再议。 龙奕真左右翻了翻,正反翻了翻,确信只有这八个字后,他看向那个最是俊秀的朋友,问:“这,姜涞,这是怎么回事?” 那名唤‘姜涞’的最是俊秀的朋友指了指外面的天,道:“你看看外面的雪。” “这雪和她应不应战有何干系?” “他们武府的大门被雪堵了。”说话间,姜涞用手比划了比划,道:“一尺有余。我去送信的时候都差点就进不去了。” “他们家不扫家门前的雪的么?”他西宁王府的雪每日有人清扫,出门极是容易啊。 “武府的下人本就不多。现在天气这般寒冷,武老爷子心疼他们,令他们在府中烤火,说什么那些雪开春后自然会化掉,何必废这个人力。” 听着姜涞的解释,龙奕真郁闷了,抖着信坐下,狠狠的拍着桌子道:“等到雪化的时候,那个小胖子只怕就成公主了,给公主下挑战信,就算她应战,但我也不能下太狠的手。这可如何是好。” 闻言,那个妙手神偷盗得林府仆众衣物的、最是机灵的狐朋狗友‘诶’了一声,道:“我倒有个好主意,你愿不愿意听。” 龙奕真眼睛一亮,道:“莫不是你想偷偷的溜进武府,然后将那小胖子偷了出来,逼得她不得不应战。” 龙奕真一迳说,那个最是机灵的朋友便一迳的笑着摇头,最后等龙奕真的话落地,他这才说道:“那样就不合《东傲律》了。” 一样的,听闻龙奕真和阴无邪是倒霉在不懂《东傲律》才全然被武念亭拿住后,拜武念亭所赐,这群平时只知斗鸡走狗溜鸟赛蛐蛐的纨绔们都认真的学习了一下《东傲律》的知识,知道进府劫人可是大罪。就算后期有武念亭的应战,便算他们将武念亭伤得再狠也受不了《东傲律》的制裁。但前期入府截人的罪却是不可免。 听着那个最是机灵的朋友的一番解释,龙奕真又懊恼的摸了摸脑袋,道:“小卓,那你的意思是……” 原来,那个最是机灵的朋友名唤‘李小卓’,拿手的功夫活便是偷鸡摸狗于无形。 “我的意思是……帮武府一个忙,将他们门前的雪都铲了。” 武府。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梅山寺有梅花节,听说很是热闹。小孙女一迳的吵嚷着要去梅山寺赏灯赛诗看热闹。可是,这个雪下个不停,武老爷子很为明天马车的出行担忧。 如果说前些时他还令家仆们铲铲门前的雪,但后来那雪下个不停,家仆人力有限,武老爷子便随了大雪去了,只令家仆们在屋中取暖烤火。幸亏过年前皇宫、逍遥王府、林府、西宁王府等送了许多年货,便是再在府中窝个把月,都可以不用出门采买。 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武念亭仍旧不死心道:“姥爷,我们的马车出不了府,那我们走出府,然后在路上租个马车去赏灯。” “走出府的话,那深的雪,靴子灌了雪会湿的,到时候脚会冻坏的。” “那我们再另带双鞋袜,等走出去后换了便成。”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武老爷子正欲点头同意,便见老管家武伯从游廊那头一迳跑了过来,最后停在他和武念亭面前,气喘吁吁道:“老爷,你快去看,快去看看。” 武伯随了武老爷子一辈子,什么时候有这么惊魂未定的时候。武老爷子觉得奇怪,道:“什么事?这么惊慌?” 一迳指着府外,武伯一迳说道:“老爷,你去看了便知道了。” 这武府的前后院皆有游廊,便算园子中积了半腰身的雪,但只要沿着游廊绕,仍旧可以脚不沾雪的走至府门口。 当武老爷子和武念亭走到府门时,看着府外忙碌的身影,一时间,祖孙二人皆微翕着唇,说不出话来。 以龙奕真、阴无邪为首的一帮纨绔们正在帮武府门前清理积雪。 原来,那日在东颜酒楼商量过后,龙奕真觉得李小卓的计策可行且是唯一可行的好方法。但他们都是半大不小的毛头小子,没有什么俸禄收入。虽然府中有月银,但他们平时摆阔摆得厉害,长期是入不敷支。这个铲雪计划虽然可行,但却无钱请得动劳力。虽说可以吩咐家中下人前来完事,但想着若让下人们知道他们是‘帮’武念亭干活也实在是丢脸。是以各方权衡之下,他们只好亲自上阵,一大早的便来替武府铲雪。 这帮纨绔子弟一副认真铲雪的样子惹得经过武府门前的人时不时的回头指指点点。 其一道:这群闹药终于有个人样了啊。 其二说:莫不是也敬畏于武老爷子的名声? 其三感叹:武老爷子真是敢石啊,便是这群纨绔也有改邪归正的时候。 其四总结:孩子终究是孩子,哪有坏得无可救药的道理。这个时候便看出来了,浪子回头金不换…… 终究,这群纨绔在城中还是相当出名的,几乎无人不知。 那些指指点点的话都落入龙奕真、阴无邪等人的耳中,听着这些很是夸奖他们的言语,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居然有点沾沾自喜,越发的卖力干活了。 武老爷子久居京中,对这群少年再是熟悉不过。看着他们干得红透的脸,武老爷子很是感动的说道:“奕真、姜涞、小卓,来来来,你们都休息会子,进来喝杯热茶再说。” 可是,龙奕真、阴无邪等人仍旧卖力的铲着雪。 武念亭默默的接过俏俏递过来的暖炉抱在胸口,默默的盯着龙奕真等人。接着,她那黑若曜石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又浮现着小老鼠般机灵的笑容。 这群傲娇的娃子。武必老爷子叹气中摇着头,他决定不再劝这帮干得热情洋溢的娃娃们进来喝茶了。于是想牵着小孙女回府中去,毕竟这雪越来越大且风也越来越大了,可别冻坏了小孙女。 “姥爷,您先进去,我再看看。” “不要站太长时间。” “是,姥爷。” 打了个寒噤,武必裹了裹斗篷,迈步进府而去。独留武念亭、俏俏、老管家在外看着龙奕真、阴无邪等人。 终于,武府门前的雪被龙奕真等人扫净,一条容马车通过的道路直通到对面的街道上去。 看着杰作,龙奕真说不出的自豪,然后撇了撇嘴,阴无邪会意的从怀中又摸出一封信,来到武念亭面前。 知道肯定又是挑战书,武念亭接过信后,笑眯眯说道:“明天,晚些时候,你们来取回信罢。” 明天晚些时候? 虽然他非常想现在就拽了武念亭出去决战,但看了眼那个站在武念亭身边的独臂老管家,阴无邪吞了吞口水,瞄了眼龙奕真,见龙奕真点了点头。于是阴无邪说道:“好,就明天。明天一定要有个准信。” “好的。”武念亭将信揣入怀中,抱着暖炉进府而去。 也许老天都被龙奕真等人那‘改邪归正’的行为所感动,那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雪居然就那般停了。 翌日,武念亭小有失落的随着武老爷子乘着马车前往梅山寺。 原来武念亭和龙今朝父子约好赏梅的,奈何今日宫中事务繁忙,龙今朝要为那些过了节后便要前往边陲守关、守镇的西宁王父子、东平王父子等人送行。还要为各国的使臣大开国宴,所以,梅山寺之约不能成行。 空等了一天,武念亭当然便有了小小的失望。 武必牵着武念亭的手步入梅山寺的时候,已是酉时时分。 梅山寺,早已人山不海,那处最被世人传为‘吉祥之地’的梅林中,万梅开遍,雪压枝头,红的似火,白的赛雪。这里本来便是东傲的福地,来这里祈福的人相当的多,再加上今日梅花节的原因,那更是一个人头攒动。 最难得的是所有的梅树下都挂着一个红红的灯笼,而且树于树之间牵着绳索,绳索上挂着许多条符,色彩斑斓。在条符之间,还挂逐步形成许多的谜面。 武念亭一进梅山寺,便被那寺中的热闹所吸引,更从进进出出的人口中听闻‘谜语’比赛的事。于是,她一天的小失望不翼而飞。似一只百灵鸟般的扑进了梅林中,不一时手上便拽着数张字谜谜面,提着一盏小巧的梅花灯另带腋下还挟着几枝开得正旺的梅枝来到了武必面前。 看着小孙女红扑扑兴奋的小脸蛋,看着她满满一怀抱的东西抱着很是吃力,武必替她接过梅花灯,接着又接过梅枝,道:“这可是山寺的梅花,你就这般摘了,那些守梅的僧人没打烂你的屁股?” “这是那些小和尚给我的,不是我摘的。” 原来,因雪太大,压断了许多梅枝,是以梅山寺的僧人将它们都收集起来,一并送给进来的游人。 解释完,武念亭举着谜面到武必面前,道:“姥爷,瞧。听说每解开一个谜面就得一个礼物,我抓了这么多。” ‘呵呵’一笑,武必揪着小孙女的鼻子,道:“这么多啊,我的小乖孙居然猜出了这么多。”在武必的认知中,他认为小孙女肯定是看过谜面并且解得了才从那绳索上将它摘下来的。 不想武念亭一摇头,道:“没有啊,我还没看它们呢。只是觉得人太多,再不下手抢几个的话就都被人抢走解了怎么办。” 武必‘啊?’了一声,道:“你抓了这么多,猜不中可就丢脸了。” “丢脸怕什么呢,大不了再将那些猜不出谜底的谜面挂回去。如今,这谜面我抓得多便有赢得多的机会。”说话间,武念亭瞟眼间‘咦’了一声,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对面的‘印月阁’一晃。 武念亭眼睛一转,抓着手中的谜面,指着印月阁方向道:“姥爷,师傅好像在那里,我去瞅瞅。” 其实,在小孙女在梅林中转悠的时候,武老爷子就发现上官澜了。只是担心小孙女挤不过那一众抢谜面、抢花灯的人,是以才站在这处等着小孙女,就没有上去和上官澜打招呼。如今小孙女看到上官澜且要去找他,想着这是增加他们感情的机会,武必很是和蔼可亲道:“去罢去罢,姥爷我去找法正讨杯茶喝。” 知道老爷和这里的法正住持是好友,武念亭答应了声‘好的’后便如飞向印月阁而去。 当武念亭迈着她的小短腿登上印月阁的时候,更大的惊喜还等着她,她惊叫了声“方平。” 席方平年未过完便回到东傲城,除了三不五时的去军中兄弟们家中慰问一二外,更多的时间便是陪着上官澜在逍遥王府接待各府相互拜年的宾客。这些宾客不再是官场中人了,因为官场中的人几乎在上官二少、三少、四少等人在王府的期间便都已宴请完毕。余下宴请的皆是商场中人,席方平本出生于巨贾之家,虽然不喜从商,但言及商务的话还是相当的有见解的,和那些宾客也有话谈,更在这段时日替上官澜挡了不少的酒。令上官澜诧异于席方平的酒量。 这席方平虽然是一介武夫,但自从住进逍遥王府后,也许受上官澜的影响,倒也努力的往文人身上靠拢,如今更是发展到要论梅品茶的雅致境地。 今日上官澜就是应席方平之邀,前往梅山寺论梅、品茶、下棋的。 一来想着席方平近段时日的挡酒、周旋之恩,二来知道小徒弟早有来梅山寺的计划,是以上官澜推却了皇宫宴会的邀请,来梅山寺想碰碰自己的小徒弟。还别说,小徒弟长期在他身边晃的时候他有些奈不住她的好动、好问,但一段时日不见又有些想念了。 只是他想念小徒弟是一回事,可看眼前小徒弟看到席方平后那闪闪发亮的眼睛,上官澜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近段时日似乎忘却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席方平可是小徒弟那《少年壮士图》中的主角。 “方平,你什么时候回的东傲城?席武年前送礼物予我的时候不是说你要过段时日再回京吗?你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去找我?我的小天马如何了?还有……” 笑得灿烂的看着武念亭,席方平直待武念亭所有的问题问完,这才豪爽的笑道:“这么多问题,你要我先回答哪一个呢?” “算了,只要回来了就好。咦,你和师傅在做什么?下棋?”接着,武念亭像发现新大陆般的看着席方平,道:“方平,你会下棋?” 冲着上官澜一笑,席方平这才回头看着武念亭道:“才学不久,你师傅教我的。” “师傅教的?”武念亭很是感兴趣的来到棋案前,仔细的看了会子后,道:“这个黑子是你的罢。好像前景不乐观。不过,才学就能和师傅抗衡到这个地步,也相当的不容易了。” 武念亭是知道上官澜的棋艺水平的,反正她从来就不是她师傅的对手。所以,这番话倒不是贬低席方平。 其实,这个席方平真的就是一人才。别人全当他武夫,不想他要是认真的想学文艺范类的东西,他接手也相当的快。比如说这围棋,上官澜不过教授了他几次而已,如今虽不至于到能和上官澜相抗衡的地步,但也比一般学了数年围棋的人要强上许多。令上官澜都大叹‘神奇’,更叹席方平是个‘人才’,这才越发的和席方平走得近了。并不介意将自己掌握的琴棋书画之类但凡席方平想学的他都教授一二。 “只是要想赢你师傅,还得下苦功才行。”语及此,席方平横刀立马般的坐在石凳上,看向上官澜道:“阿澜,我这棋艺要想提升,以后还得有劳你了。” 上官澜素喜结交奇才,如今席方平在他眼中便是个奇才,他正待点头答‘好’之际,他的小徒弟却是说道:“别和师傅学了,师傅老赢的话会打消你的积极性的。不如和我学罢。看这棋局,你我二人的棋艺应该差不了多少,正好可以互有输赢,也不至于总败得凄惨。” 闻言,上官澜冷冷的看着小徒弟,她的心中打的什么主意他哪有不清楚的。曾经在一个故事中他对她讲过男主便是以棋会友夺得女主芳心的。小徒弟如今不过是举一反三,是想以棋艺之事多和席方平相处罢了。 在上官澜磨牙间,席方平却是‘哈哈’一笑,道:“我生平最怕不输不赢的场面。我的人生要么讲究输、要么讲究赢。相对来说我更喜欢输,也只有输我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败在什么地方,然后会吃一堑长一智。所以,天珠,你无需担心我在你师傅面前长输不赢。” “这样啊,那这样吧,你以后和师傅学了什么好招的话便来教我如何?” “天珠,为师一样可以传授你围棋博弈知识。”上官澜有些不甘心的提醒。 “可我的棋艺在师傅面前一直没什么长进啊,也许有了方平的教导,能够异军突起也说不定。” 好吧,小徒弟这个‘异军突起’用得不甚合宜,但他这个师傅却是懂她‘另辟蹊径’的意思。上官澜轻咳了咳,道:“天珠,你不要忘了,再过几日便要开学了,你哪有时间还和方平学棋艺?” 为师傅老是打断她和席方平的交谈有些翻白眼,武念亭道:“徒儿不是有休息的时间吗,休息的时间请教方平。”语及此,她生怕她的师傅打断她的好事,急忙将手中抓着的几副谜面塞到上官澜手中,道:“师傅,你快将这些谜底写出来,到时候徒儿好去领奖品。至于这局棋,我便替师傅和方平下完。” 不待上官澜答应,武念亭急忙伸手入棋篓抓了枚白子下在了棋局中并道了声‘劫’。 席方平看了眼上官澜,见上官澜脸上似乎露出无奈苦笑之神,他不觉也笑了起来。他知道上官澜是极宠武念亭的,武念亭既然抢了棋局,只怕上官澜会低头。 果然,上官澜顺势抱着小徒弟坐在腿上,并不理会小徒弟塞在他手上的谜面,而是抱着小徒弟的小肥腰,看着小徒弟下棋。 于是,上官澜和席方平二人的棋局变马了武念亭和席方平的棋局。而上官澜呢,时不时的便替小徒弟整整她的帽子,再递点茶她喝,时不时的还塞一块糕点到小徒弟嘴中。 初时,武念亭因初见席方平的兴奋倒不觉得有什么,只一门心事想着和席方平下棋可以多些相处的时间,增加相处的机会。是以对上官澜平素就是这般照顾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但随着棋局进入胶着状态,她有了空闲的时间后,这才发觉在她和席方平之间还有一个师傅。 她推了推她师傅,道:“师傅,你解谜面去啊。” 上官澜本认真看棋局的人,微挑眉,看向小徒弟。小徒弟再度推了推他,又道:“快快快,徒儿我今天能不能够得到礼物都看师傅的了。”语毕,她一迳溜下上官澜的腿,一迳用小胖手使劲的推着上官澜,还一迳给上官澜使眼色。 这是说他是第三者插足要他不要打扰的意思吗?上官澜心中微恼。但在席方平面前他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任由小徒弟将他推到一边,而小徒弟则再度兴奋看向席方平说了句‘方平,想仔细了哈’的话后,坐在了矮几上。 上官澜只得站在一边观棋,他知道小徒弟下了一手好棋,以席方平目前的棋艺也许没办法解得开。只要小徒弟再乘胜追击后,十手之内,席方平必败无疑。算出后手后,上官澜这才放下观棋的心思认真去解谜面。 这些谜面之于上官澜而言很是容易,是以轻巧的执笔纷纷在谜面上写下了谜底。等他再看向棋局的时候,发现棋局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席方平从垂死挣扎的一方又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上官澜细看了看,心中不仅苦笑一声‘小东西’后,面不改色的看向席方平。 真是巧合啊,这席方平怎么就和那《少年壮士图》上的人有七、八分像呢?而且似乎条条款款均符合了小徒弟心中对英雄的向往。 唉,他现在都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了,有时觉得好笑,有时又觉得懊恼,有时甚至有些郁闷失落…… 就说现在吧,以小徒弟的棋艺,再加上他先前的赢面,在十手间赢席方平应该是轻而易举。可偏偏小徒弟居然故意走错几手,让席方平钻了空子。使得本来无需一盏茶时间便结束的棋局硬生生变成了一个时辰都没有结束。 担心小徒弟这般坐着冻着了,上官澜解了自己的大氅将小徒弟的身子、双腿都裹着。而小徒弟呢,仍旧兴奋的示意着席方平下棋,哪有半点冻着的状态。 上官澜越发的郁闷了。 夜色开始降临,各处的灯笼点燃,便是那些挂在梅树上的各式花灯亦被梅山寺中的小沙弥点燃了灯芯,漫山漫野、漫漫雪景,显得好看之极。上官澜不再看小徒弟和席方平的博弈,而是站起身,看着这玉树琼枝、火树银花的夜景,很快的便沉浸其中,思绪飘渺。 “很美,是吗?” “嗯。”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在所有描写梅花与雪的诗词中,我最欣赏这一句。” 原来席方平和武念亭的博弈已然以平局结束,见上官澜似乎很是落寞的着着远眺山景,席方平便凑到了跟前。 之于席方平猛然说出‘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之句,上官澜一点也不诧异于席方平这段时日猛增的文彩,他清楚的知道只要席方平想学,这世间的经学子集、天文地理只怕都能掌于席方平手中,假以时日,这席方平定是东傲国中入则为相、出则为将的人物。 在上官澜思绪间,席方平温和的笑看着他,问:“阿澜你呢?喜欢哪一句?”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原来,你喜欢这一句。” “方平,快点,你答应和我下去领奖品的。”武念亭一迳说一迳抓起经上官澜批阅的谜面,然后不顾她师傅和席方平在说话,只是一迳拉扯着席方平下楼。 席方平和上官澜摆了摆手,然后‘哈哈’一笑,将武念亭一把抱起甩至背上,然后背着武念亭往楼下冲去。惹得武念亭亦‘哈哈’的笑起来。 看着疯闹着冲出印月阁的二人,看着席方平一路背着笑似脆铃的小徒弟冲进了梅林中,上官澜不知不觉便蹩了眉。 梅林中有个高台,破解谜面后的人可以将写有谜底的字条拿去高台上对答案,答案正确者可获得礼物,答对多少个便可获得多少份。方才小徒弟抓了十个谜面,并未难倒他上官澜。 果然,对面高台上不时的传来掌声和欢呼声,还有小徒弟清脆的笑声以及‘方平,我们对了,又对了’的声音。 “主子,看到今天这一幕,有何感想。”问话的是保镖天猛,天猛当然知道上官澜的事,也知道那幅《少年壮士图》,他总觉得主子有自作孽的因子存在。 轻轻的摸了摸鼻子,上官澜不答反问:“能有何感想?”接着,似乎就是为了说给天猛听,也似乎是为了开导自己,他又道:“天珠能够和天下能人异士结交是她的福份。这席方平虽然是一介武夫,但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想必你也应该了解了他还有许多不能为人所发掘的一面,若我能够细心引导,他以后和天珠倒也不错。” 主子这段时日和席方平走得很近,天猛大体上知道原因。一来武念亭的小天马得亏席方平照料,上官澜可以说是就近感谢席方平。二来主子担心席方平的粗言粗语会对武念亭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是以多和席方平接近,从言语上刻意的影响席方平。三来嘛,这席方平确实也是一位豪爽的值得人结交的汉子,别说主子了,便是他们这一众保镖亦会时不时的被席方平的豪爽感染,时不时的便和他把酒问盏、推心置腹。 可是,主子对席方平这般好看似是为了他的小徒弟,但天猛真想告诉主子:当你看到你的小徒弟眼睛放光的看着席方平时,你的眼中漫着幽怨。是啊,一如怨妇怨春般的幽怨啊啊啊。 也只有他们这帮旁观者看得明白。 念及此,天猛正准备给上官澜这个当局者迷的人来个当头棒喝免得这个迷路的人越走越远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他和上官澜回头看去,便看见武必正缓步前来,上官澜急忙上前迎接,作揖道:“老爷子。” “澜儿,天珠那些谜底都是你的杰作罢。”见上官澜含笑不语,武必笑眯眯道:“你也不能太宠着她,你方才是没有去看她那得意的样子。” 其实勿需前往,便是这么远,他都听得极清楚,他对小徒弟再清楚不过,知道她得意的时候会如何的笑又会是如何的神情。想着小徒弟得意的神情,上官澜心中一柔,不再多想,而是示意天猛上茶,然后邀着武必入坐,道:“听闻奕真、姜涞等人替武老爷子府上扫雪一事,是怎么回事?” 呵呵,原来你在王府中还关心着我武府的事啊。到现在还不承认对我的小乖孙的一片心,看我如何添点油加点醋让你明白明白。 心中思绪间,武必将那日龙奕真、阴无邪等人扫雪的事说了,还说及了过往之人的一些评价,最后才道:“有可能,他们真的是改邪归正了也说不定。”接着,他又道:“对了,那奕真已送了两封信予天珠了,天珠回了第一封信后不久,那龙奕真便带着他所谓的那帮兄弟们来我府上扫了雪。你看是不是……” 武必老爷子那句‘是不是龙奕真和天珠不打不相识,越打越相惜’之话没有说出口。有时候适当的停顿是最好的吊人味口。 本来上官澜让天巧、天英时不时护卫武念亭的安全,可事实是小徒弟有着非常应变突发事故的能力且从来不吃亏,是以他又让天巧、天英撤了。他总觉得一个自由生长且不受特殊保护的人才能够正常的成长,便是受些苦难也可当人生的磨砺。所以这段时日,他真没有小徒弟的什么消息,若非昨日来逍遥王府作客的人说及龙奕真等人的事,他定然不知。 如今听武老爷子说及那日扫雪之事,又听说这件事有可能与信有关,上官澜不觉问道:“信?” 武必老爷子决定再爆些猛料,不怕上官澜不警醒。“是啊,信。天珠回了奕真的第一封信后,奕真他们就张罗着来扫雪,便是茶水都不喝一口。后来我听武伯说那龙奕真在扫完雪后又送了封信予天珠,天珠今日出门前又给奕真回了一封信。这个……澜儿……你是知道的,我老头子不好问那信中的内容。但看情形应该是握手言和了,而且……如果再有些什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这个……这个,你还需担待些啊。” 担待?一旁斟茶的天猛闻言不禁撇了撇嘴,心道:老爷子,我们主子看似精明,其实在情字一途上却是个糊涂的。你是不知我们主子已经在为自己寻找和陪养未来的徒弟夫婿了啊。就算那龙奕真和天珠真有什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我们主子不但不会介意,保不准还高兴得狠。 上官澜自是听出武老爷子言中之意,脑中一一闪过席方平、龙奕真的脸,心中居然五味陈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老爷子说的哪里话。想当初天珠和奕真闹得不愉快,我还有些担心。如今他们两个能够前嫌尽释,做师傅的只有替天珠高兴的份。”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武必老爷子虽然在笑,但心中却是相当的郁闷。郁闷上官澜的无动于衷。 “姥爷、姥爷,你看。”说话间,武念亭抱着一大堆礼物跑到武必和上官澜面前,兴奋的将所有的礼物堆在石桌上,拾起一个上面缀着许多晶莹剔透的石头的颈箍道:“这个颈箍正好可以箍在小天马的脖子上。” 语毕,武念亭将颈箍摇了摇,那底部的小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又道:“姥爷,你听,好好听。小天马跑的时候就像在唱歌。” “嗯,好好。”武必笑着点头赞成。 接着,武念亭又抓起一件礼物,却是一本书,她递到席方平手中,道:“年前你送书予我了,我虽然命席武带了桂花酒回去,但按时间来看,你和他在路上居然是错过了的。那那两坛酒就送不到你手上了。这书虽然是年后送的,但好歹今天是元霄节,便算是元霄节的礼物,送给你了。” 席方平笑着伸手接过,道:“好。谢谢你。”语毕,还摇了摇,摆了个大大的笑容给武念亭看。 “姥爷,这个痒痒挠是送给你的。” 紧接着,武念亭一一抓起礼物,上官澜的几个保镖诸如天猛、天玄、天平、天满皆有份。便是今日未出现在梅山寺的天巧、天英二人亦有份。她将天巧、天英二人的礼物塞到天猛手中,道:“记得啊,今夜子时前一定要送到她们手中。” 上官澜看着石桌上的礼物越来越少,只剩下最后一个香囊的时候,心道:这最后一个总应该是我的了罢。 虽然他不在乎那个香囊,但不知怎么回事,随着小徒弟那胖乎乎的小手将所有的礼物一一送人后,他的心居然越来越失落,失落得就算现在留在这石桌上的礼物是他上官澜最不喜欢的,他也希望小徒弟能够记得他这个师傅,送份礼物予他。 就在武念亭抓起香囊而上官澜几乎要伸手接的功夫,一声‘武老爷子’的呼喊声使得一众人都回了头。 原来是叶硕、叶问、叶歌祖孙三人,说出‘武老爷子’之话的正是一袭青衫的叶问。 林老夫人送葬那天,武念亭已是认识了叶家的人,更因这叶家的人是林府二媳妇叶紫的家人,是小醋坛子林璇的外公、舅舅、表哥,是以武念亭对他们三人均有好感。 其实,他们一家今日本是去和武老爷子告辞的,年过完了,他们打算回老家了。但到了武府才知武老爷子携了武念亭来了梅山寺,于是他们便一迳的寻到了梅山寺。方才武念亭在高台上对出十个正确的谜底的时候,叶问领着老父亲、儿子正在台下观看。 “叶歌。” “天珠。” 说起来,叶歌虽比武念亭虚涨一岁,却也因武念亭生于正月初一的原因,其实叶歌只比武念亭大十数天而已。两个年龄相当的人说的话自然便有了许多。叽叽喳喳、你问我答中,得知叶歌明天便要启程回老家去,武念亭眼中流露出不舍。 然后,上官澜便看见他心心念念的香囊被小徒弟送到了叶歌手中。惹得他的牙齿不自觉的便使劲的咬了一咬。 上官澜此时神情却是尽落武老爷子眼中。 也就在这个时候,叶老爷子很是和蔼可亲的走到武念亭面前,道:“天珠,你方才好厉害,所有的谜语全中。” “嘿嘿,其实,不是天珠猜中的啦,是师傅,师傅猜出的。天珠只是捡了个便宜而已。” “姥爷我说你厉害便是厉害。要不然,在你外婆出葬的那天,我们的天珠不但为林府说了公道话,更是为武府争了光。” “那也是师傅教的,不是天珠的功劳。” 见武念亭不似一般的小孩得意洋洋、心浮气燥,倒时时的低调着。叶硕更觉欣慰,摸着武念亭的头发道:“这天下,不是所有人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的。就你师傅那一番耳提面命,那短的时间你记了个十成十,便是个厉害的。你老爹的在天之灵看着,不定多喜欢。”语及此,叶硕的虎目中居然润出浅湿。 武念亭多少知道叶家、武家、林家这三家的关系很铁,也因了此这三家的孩子就亲若兄弟。所以,叶老爷如今虎目蓄泪应该是性情所致,是真思念着她老爹的原因。她正待劝解叶老爷子不要伤心的时候,她姥爷却是走了过来,一把拉了叶硕道:“既然明日要走,便留些时间予这些小的告别。我们两个老的就不要打扰他们了。” 叶硕笑着抹了泪,由着武必拉着,然后又摸了摸武念亭的头后,便和武老爷子一旁说话去了。 倒是叶问,一时含笑看着和儿子说话的武念亭,一时又含笑看着和老父亲说着话的武念亭。 只到叶老和武必二人走远,武念亭才想起那个长相帅气俊朗、笑得很是温和的叶伯伯,她还没有同人家打招呼,太不礼貌了些。于是走到叶问面前,道:“叶伯伯。” 叶问喜爱的摸着武念亭的头发,轻揉着她通红的脸颊,柔声喊了声‘天珠,乖。’。 或许是叶问和她老爹好得似兄弟的原因罢。一见叶问便觉得亲切,武念亭很是自然的抱着叶问的腰道:“叶伯伯,你们不能在东傲城中多待些时吗?再玩些时再回老家不成吗?” “老家传信过来,有大事急等我们回去处理,以后罢,以后有时间,伯伯再和叶歌到这里来看你和你姥爷。” 听闻有大事要处理,武念亭倒也不闹。仍旧抱着叶问的腰,只是松了一只手,举到叶问面前,“一言为定。” 叶问笑着击掌盟誓,道:“一言为定。” “下次来了就不要住林府了,就住在我们武府。” “好。” 见父亲答应了武念亭,叶歌也高兴起来。急急的拉了武念亭至一旁的墙角蹲了下来,然后两个年岁相仿的孩子便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谈得极是热闹。 上官澜的保镖这个时候似乎是故意的将席方平请出了这群人中。而席方平为人豪爽,猜测着这些人肯定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听的,是以也相当自觉的随着天猛、天玄等人出印月阁而去。再回头看时,只见那个名唤叶问的硬朗男子拉了上官澜一边,似乎在细细问上官澜一些事,上官澜正在一一的回答。 于是,席方平煮的茶都被上官澜拿来招待了叶家人。 至午夜,梅花灯节落幕,茶亦已用尽,该交待和叮嘱的话业已交待完毕,眼见武念亭和叶歌两个小家伙睡意正浓,头一点一点的,于是,武必便和叶家的一众人告别。 上官澜和叶家人告别后,和席方平交待了些事,便亲自护送武必和小徒弟回武府。 至武府,上官澜一一搀扶着武必、武念亭下轿。只是在转身告辞的时候,他似乎想起一事,在临上轿前转身看着睡意满满的小徒弟道:“天珠,为师叮嘱你那百篇历史祭文的事如何了?” 所有的瞌睡在这一瞬间跑得不翼而飞,武念亭有些愣愣的看着她的师傅。 “你答应过为师,可不要令为师失望,亦不要令你外婆的在天之灵失望,更不要做个令自己失望的不能言出既行的人。”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的事,早将那百篇历史祭文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武念亭这个时候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只听她师傅又道:“还有,再过几日便要开学了。若忘了这事的话,这几日便老实呆在家中,将那祭文写足的好。” 哼,居然又邀席方平明天一起去木兰马场试着溜溜小天马,偏让你们不能成行。便是要溜马,那小的一匹马,逍遥王府的跑马场也足够溜百匹、千匹了。 冷哼间,上官澜不再看小徒弟震惊且还没回神的神情,只是缓缓的踱入轿中坐下,沉声道:“回府。” 看着上官澜的轿子远去,武老爷子伸手捂着嘴,一如小孙女惯有的偷笑般,笑了:澜儿啊澜儿,不过一个香囊而已,就是不知你可曾真正看清过自己的心。反正老头子我是看清楚喽,放心喽。 113 所谓思春 东颜酒楼。 当龙奕真收到武念亭的第三封回信的时候。整张脸差点便绿了。这第三封回信不似上两封回信只有廖廖数字,这一封信上的字数相当的多。 当然,龙奕真相当的清楚这信上全是林老夫人下葬那天武念亭在林老夫人灵柩前的慷慨陈辞。莫说,听到那个小胖子慷慨陈辞的时候,他的心还有小小的热血沸腾,觉得那个小胖子非常的煽情。 可今天,看着这长篇大论,他一点也不再觉得煽情了,而且有些无奈。他的狐朋狗友诸如姜涞、李小卓等人亦是瞪着眼、张着嘴,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类似于祭文的历史资料。 元霄那日,他们等来武念亭的第二封回信,拆开一看,却是‘大雪压垮柴房,房垮柴湿,需得几日整理,忙,挑战之事容后再议’几个字。 于是,二话不说,龙奕真率领着这帮好兄弟前往武府的柴房,硬生生将被大雪压垮的柴房整理了个清爽,然后还好心的将所有的柴拿到日头底下晒干,最后一一的将那些晒干的柴很是整齐有序的堆在了柴房中。便是武老爷子看着整齐一新的柴房,都有些汗颜原来的他管理太过随意了些。 当然,担心那厚厚的积雪压垮了武府另外的房间,无需武念亭说个‘忙’字,他们又防患于未然的花了一天的时间将武府所有房顶的积雪铲了下来运走,同时再次将武府门前的雪铲了一遍,以彻底方便武念亭的出行。 想着那个小胖子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拖累得走不开了罢,于是龙奕真又下了第三封挑战书,万不想她居然还有百篇祭文没有完成,仍旧一个‘忙’得不能分身分心。 当然,在第三封回信中,武念亭除了表示她太忙而不得不将应战之事后挪的无奈外,亦委婉的表示如果龙奕真等人等不得的话,不介意他们再帮她一个忙,帮她抄写祭文,同时还奉上祭文样板一篇。 “怎么办?” 看着一堆脑袋凑在他面前等着他拿主意,龙奕真道:“替她抄。”否则,前面那么多的努力就都白废了。时间不能等了,越等他们就越发的没机会了。 好在那个小胖子还有点良心,她自己说愿意抄写十篇,而他们只需帮忙抄九十篇即可。他们有九人,正好每人十篇的任务。 姜涞不依了,看着自己秀美的手,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他道:“十篇下来,我的手定会长茧,到时候再扮女人之流,没人相信。” 觉得姜涞言之有理,龙奕真看向李小卓。只听李小卓道:“别,千万别。多抄十篇我的手会抽筋,到时候如何帮你完成大计。” 是啊,他对付武念亭的大计还得李小卓这个妙手神偷来完成,定不能劳累李小卓。于是,龙奕真的眼光看向阴无邪。 阴无邪很是豪气的一拍胸,“没问题,我二十篇。” 东傲城中那些开着店子、铺面、酒楼、茶楼的人都相当的奇怪,奇怪这年过完了,怎么以龙奕真为首的那群纨绔子弟似乎转了性子,素来成群结队闲逛在大街小巷的一群,如今别说一个人影了,便是半个人影都见不到啊。 一连安静了两天,那些商摊老板们都有些担心了。这般安静下似乎酝酿着什么狂风暴雨的节奏。 他们又岂知,纨绔们正在家中写作业呢。 皇宫,太子东宫。 武念亭惬意的躺在软榻上,摸着吃得舒服、饱饱的肚皮,口中仍旧不忘叮嘱道:“太子哥哥,写快些啊,天珠就差这十篇了。” 龙世怀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道:“这年过完,朝中正忙的时候,你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趁着我这般忙的时候来。” “天珠的手写肿了嘛。就差这十篇了。天珠的外婆还不是你的外婆。你便替天珠抄十篇又如何?” 龙世怀斜眼看了看躺在床榻上拍着肚皮的那双胖乎乎的小手,哧道:“我看不是写肿的罢,似乎又长了不少肉。过年肉吃多了吧。” 闻言,武念亭翻身而起,很是生气的瞪着龙世怀道:“你写不写,不写就算了。不许笑话我胖。” “好好好,我写,我写。”他龙世怀顶多抄一份,其余的他还不是分发给他的帖身保镖诸如霸刀他们抄去了。 见龙世怀妥协,武念亭再度躺下,又舒服的摸着自己的小肚皮,叹道:“王爷伯伯在就好了?” 一边抄着文,龙世怀一边答复道:“怎么,如果你王爷伯伯回来了,你还敢劳动他替你抄不成?还是打算在你王爷伯伯面前告你师傅一状?莫要忘了,阿澜可是你王爷伯伯替你亲自选的师傅,这自古以来师傅罚徒弟一向是徒弟的错,你王爷伯伯定不会出手帮你。” 武念亭嘟了嘟嘴,想想龙世怀所言很有道理,不觉长吁短叹,“师傅的命真好,怎么就成了王爷伯伯的儿子。若我是王爷伯伯的女儿就好了。” 一个媳妇半个女儿,总有一天你会是逍遥王爷的女儿。心中如此想着,却是没有说出口,龙世怀一边仍旧奋笔疾书的抄着祭文,一边戏谑道:“怎么,你还嫌你王爷伯伯不够疼你吗?你王爷伯伯待你比待他那上官府中的十二个少爷还要好。哼,别身在福中不知福,阿澜他们不吃醋就已经是对得起你的了。” “他们都比我大,和我一个小孩子攀比,也不怕失了他们的身份。” “是啊,他们都让着你,不和你攀比。但是,你为什么觉得是你王爷伯伯的女儿就更好呢?” “我不是王爷伯伯的女儿他都这么疼我,如果我是他女儿了,嘿嘿……那我就更能肆无忌惮的在他那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龙世怀搁了笔,诧异道:“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做什么?” “我想成亲。” 龙世怀吓得差点便咬了自己的舌头,惊声道:“成亲?和谁?不会是你王爷伯伯吧?” 无语的瞪了龙世怀一眼,武念亭道了声“笨”后,道:“我说想当王爷伯伯的女儿,又怎么是想和他成亲?” 不再抄写,龙世怀小心翼翼的走到软榻边,撩袍坐下,好奇的盯着武念亭,问:“那……你想和谁成亲?” “方平。” “方平?” “席方平啊。” “席方平!”龙世怀尖叫起来。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逍遥王府这个小妮子的清荻斋中似乎挂着一幅《少年壮士图》。 武念亭急忙坐起来,伸手捂着龙世怀的嘴,道:“小声些,小声些,这可是秘密哦。我只对太子哥哥一人说。” 好气又好笑,但也因她愿意对他说心里的话感到欣慰,龙世怀压下心中的笑,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想和方平成亲?” “因为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关于真心英雄,这其中的原委龙世怀自是再清楚不过,他还曾经笑上官澜到时候可千万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万不想事情就有这么巧,画中的真心英雄出现在了现实生活中。龙世怀脑中不知不觉将画中的人物和现实中的人物一一比对,再然后想着小妮子方才的话,不得不感叹一句‘娘的不会玩成真的了吧’的话。 “太子哥哥,你说什么?” “唔,没,没说什么。”在小妮子面前,他一向不暴粗语。龙世怀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年纪有多小。” “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想我要是王爷伯伯的女儿该有多好啊。” “啊?” “你想想啊。如果我是王爷伯伯的女儿,王爷伯伯走的路多、见识广,很多言行不受世俗约束。如果我说想和方平成亲,王爷伯伯肯定会答应。” 还别说,逍遥王爷不羁一生,也忒不顾世俗之见,若眼前的小妮子果然是逍遥王爷的女儿,依逍遥王爷对她的宠爱,但凡有求只怕都会应允。龙世怀思绪间,只听武念亭颇是遗憾的语气道:“但我姥爷就不同了,他是个老古董,一天到晚只会和我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是想教化到你接受这些礼俗后从而可以接受上官澜。龙世怀心中的话没说出口。 只听小妮子又道:“如果我现在和我姥爷说我想和方平成亲的话,我姥爷肯定会吓得瘫倒,保不准还要伤心自责自己怎么教导出一个不讲礼俗的孙女,甚至于还会跪在我武家的祖宗灵前哭天抹泪的说对不起武家的列祖列宗之话,唉……” 看小妮子装模作样的叹气,龙世怀恨得牙痒痒,轻弹着她的额头,道:“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小东西,不说你姥爷了,便算你王爷伯伯是你爹,只怕也受不住你这番惊吓。” “为什么?” “瞧你才多大,居然就思春了。” ‘啊啊啊’,武念亭叫着直扑龙世怀,拼命的用拳头擂着他的头、胸、腹,同时气鼓鼓道:“什么思春,什么思春,好难听,好难听。” 龙世怀一边笑着躲,一边佯装躲不过的被武念亭擂了好几拳,还别说,这小妮子天生神力,若非他有一身的功夫,肯定要被她打吐血。看来,这小妮子是真急了。 但不知怎么回事,龙世怀就是喜欢这样逗她,仍旧笑着逗她道:“这么小就想成亲,不是思春是什么?” “我心中有一个英雄,他忠君爱国,他孝敬父母,他能和我一样对我姥爷好。而席方平就符合了我所有预定的条件。所以我才想和他成亲,才不是思春。太子哥哥坏,坏,坏,我再也不和你说心里话了。” 当然知道她是想找个人和她一起孝敬她姥爷。见她似乎真被他逗急了,龙世怀紧紧的抓着武念亭的手,不许她再施蛮力。道:“好好好,太子哥哥错了,错了,向天珠赔礼道歉,行了不?” “哼。”武念亭扭过一边,扑到床榻上,背对着龙世怀。 见小妮子真生气了,龙世怀摇了摇她的肩,道:“诶,真生气了?” 又一声“哼”飘进龙世怀耳中。 龙世怀好笑的摸了摸鼻子,决定曲线救国,先讨得她的信任再说。于是说道:“那你也不应该说‘想成亲’的话啊,别说我会误解,其他的人都会误解的。” “那怎么说。” 武念亭的声音瓮声瓮气,但能回答他的话说明有了转圜的余地了。龙世怀笑道:“订亲啊,订亲多好。” “订亲!”她不是没想过。所谓先下手为强,席方平那好的人,很有可能被其她的人抢走。“可订亲和成亲不是一样的吗?无论是订亲还是成亲,只要从我口里说出来,肯定要吓倒一大批人。总是受了惊吓的,不如一步到位。再说成亲比订亲更有保障。我又不是现在就想和他洞房花烛。” 咳咳咳,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龙世怀止不住的咳嗽出声。 “再说,师傅说过,不到及笄,女子不能和男子授受不清的。” 闻言,龙世怀再也忍不住,转个身,笑得捂着肚子,又不敢出声,怕真又惹这个小妮子恼了。好半天,他才平复心神,道:“要不,我让父皇下个旨,只要我父皇下了旨订下你和方平的亲事,这天下便没人敢和你争他抢他了。” 闻言,武念亭爬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但紧接着,她颓废道:“算了,因为御封公主的事,皇帝伯伯够伤脑筋的了。再说,我还不知道席方平的意思呢,也不知他愿不愿意。如果他不愿意,我又怎么能强求他。所以,还是算了,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件小事又令皇帝伯伯为难。” 龙世怀怀疑自己笑得内伤了,但脸上却是一派共同商讨大计的正经模样,又道:“这样啊,那可怎么办呢?” “太子哥哥,你是真的为我着急、担心,是不?” 看着小妮子纯纯的眼神,龙世怀压下心中的罪恶感,心虚道:“当然。太子哥哥方才说什么‘思春’之言都是戏谑之谈,并不是真心取笑你。” 伸出胖胖的手,武念亭倒在龙世怀怀中,抱着龙世怀的腰,道:“我知道,这世上,除了我姥爷外,对我最好的就是太子哥哥。其实,你不必为我担心,因为我都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 “我既然当不成王爷伯伯的女儿,那一切就得靠自己来。要想配得上方平,从现在起,我就得越发的充实自己,要和珺姐姐一样,成为一个才华冠京城、上马能战、下马能谋的女子。” 不明白武念亭此时为什么要提林珺,但林珺小小的年纪确实也算得上才华冠京城了。龙世怀只是静静的听武念亭又道:“这样的话,我就能吸引席方平的眼光,他就会喜欢上我了吧。” 在武念亭的思想中,认定林珺是为了得到龙世怀认可才赴的边关。所以,若真喜欢一个人,便得首先成为一个有资格站在爱人身边的人。正如那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之话。她得和林珺多学学才是。 可以说,这段时日,武念亭没少在席方平的事上动脑子,但今天和龙世怀说了心里话后,她越发坚定‘成为一个有资格站在爱人身边的人’这种办法是首选。 越想越赞同,是以抬头问道:“太子哥哥,你说是不是。才华冠京城、上马能战、下马能谋的我应该能吸引方平的眼光。” 上官澜,你干的好事。这个烂摊子,看你以后如何收拾。龙世怀咬牙切齿间,却也心疼武念亭小小的人儿有着这许多的心事,低头亲吻她额头的梅花痣,他柔声道:“当然,当然是。别说方平了,这京城中的所有才俊都会喜欢我们的天珠。”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就好。就这么定了。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看着小妮子举手发誓的正经样,龙世怀偷偷的摸了摸鼻子:不管真的假的,这长大还有许多年,小女生心性未定,存在善变的可能性极大。不过,先敷衍住小妮子再说。毕竟,和她在一处,是他最放松也是最惬意开怀的时刻。他可不想真惹得她疏远了他,他讨好她还来不及呢。 再说,席方平的事是上官澜和小妮子两个人的事,完全不用他担心。他没必要去触这个霉头。他只要和她开开心心在一处便成。 见她的太子哥哥还是一如以往的为她出谋划策,又定下了以后的人生大计,武念亭觉得人生相当的圆满。急忙推着龙世怀道:“太子哥哥,那你快抄,快抄,抄完了我好回去,继续学习去。” 这个时候就知道急了。龙世怀再度摸了摸鼻子,郁闷的起身行至桌边,再度抄写着祭文。 龙世怀的近卫保镖霸刀持着一摞纸张进来的时候,首先便瞪了眼那个舒服的躺在软榻上的主,然后恭敬的将抄写的纸张放在了龙世怀面前。 “你们这么快。”龙世怀头也不抬,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侍卫脸是黑的。他尤自写完最后一字,这才扔了笔,展了展胳膊,笑道:“好了,我的也抄完了。” 说话间,龙世怀将自己抄写的和霸刀送进来的摞成一摞,递到武念亭面前,道:“齐了。这样一来,阿澜便罚不了你了。” 类似于假一罚十,这是武念亭和上官澜之间的约定,完不成自己承诺的任务,一概十倍还之。如果武念亭此番完不成这百篇祭文,以后等着她的将是千篇,再往后便是万篇。这也是武念亭在她那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劳动她人的真理下第一次妥协。 兴奋的接过十篇祭文,她统统的塞入随身携带的小挎包中,甜甜的道了声‘谢谢太子哥哥’。 只觉得嘴角抽搐,霸刀郁闷的出去了:这都是什么事,俺是武将、武将好不好。 紧接着,进来的是太监小福子。他道:“太子殿下,陛下传膳,在暖香阁宴请武姑娘。” 但凡和这个小妮子在一处,就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想这就到晚膳时间了。 当龙世怀携着武念亭的手往暖香阁而去的时候,远远的,她便看到靖安帝身边还有两个女人。根据她们的衣物服饰穿戴,武念亭可以很好的区分她们中哪一个是范贵妃,哪一个是燕贵嫔。 说起来,这个范贵妃闺名范娟娟,出身于世族七贵的范氏一族,更是上任兵部尚书范阳的女儿。按东傲传统,能够位居太子妃的人除却要出身名门外,首出兵部尚书府,其次是太尉府,再则从一品官家出身开始鳞选等等,说白了就是皇室和朝臣间权与权的结合。所以说,当仁不让,这位范贵妃当年在闺阁之中时便是首当其冲的太子妃热门人选。 至于这个燕贵嫔,亦出身于世族七贵的燕氏一族,但这位燕贵嫔不似其她那些出身贵族的贵女那般倨傲骄纵,倒有些书香之气。可能是因其父是翰林泰斗,她打小便受家庭熏陶而耳濡目染所致。 如今,靖安帝身边只有这两位出身于世族七贵的妃子。 想当初,靖安帝心倾林镜镜多年,一直等着她长大,宁肯对着满朝文武的指责,也偏要空置后位多年,直到林镜镜入宫伴他左右。虽然没有传出立林镜镜为皇后的圣旨,但举国上下皆知林镜镜是名符其实的皇后。 一个寒门五姓出生的人居然能够位居皇后之位,当然引起朝臣的不满,其中尤以世族七贵闹腾得最是厉害,于是各种幺蛾子便层出不穷。不说宫外谋反的谋反、叛乱的叛乱。只说后宫之中亦不得停歇。 当事时,除却后来进宫的林镜镜外,靖安帝还有四名妃子。除却范贵妃和燕贵妃外,还有一个亦出身于世族七贵花氏一族的花嫔妃和通过联姻嫁到东傲的前南澹国公主李婉儿李贵妃。 自从林镜镜进宫后,因靖安帝独宠林镜镜。花嫔妃不堪寂寞首先出招,在一次狩猎活动中在林镜镜的坐骑上下了毒招,幸被靖安帝发觉相救,林镜镜才捡回一条命。也因了此,靖安帝大怒,将花嫔妃打入冷宫,后来这个花嫔妃在冷宫抑郁而终。 接着,便是一直自视清高的李婉儿。贵为一国公主的她自嫁入东傲联姻以来,不说未得靖安帝多少宠爱,万不想居然还要屈居一个无名无份的林镜镜之下。在花嫔妃病死冷宫中后,李婉儿也坐不住了,亦对当时已有了身孕的林镜镜出手。 她买通了宫中上下一众人,将毒药下到了林镜镜的膳食中。想当然,她的毒计最后被识破,而且还被靖安帝查出她是幕后主使,靖安帝在大怒中本要将她斩杀于剑下,奈何林镜镜求情这才放过李婉儿一命,李婉儿从此亦被打入冷宫。 后来,随着南澹国被南越国取代,李婉儿被南越皇帝巴扎尔接回国并以前朝公主之礼待之。机缘巧合下,李婉儿最终成了巴扎尔的女人,而且替巴扎尔生下了南越国的二太子。可以说,李婉儿的命较那个病死冷宫的花贵嫔的命要好了许多。 随着花贵嫔、林镜镜相继离世,随着李婉儿离开,如今,靖安帝身边便只剩下范贵妃和燕贵嫔二人了,而且这两位妃子至今无出。 武念亭听龙世怀说过,起初,靖安帝的四名妃子进宫数年无出,那些大臣们以为娘娘们有问题,本想再送几个世族七贵的贵女进宫好为东傲涎下龙嗣,万不想后来才知道不是贵女的问题,而是靖安帝给那些妃子们喝下了无法生育的汤药。知道这件事后,那些贵族们气得恨不能去撞墙。最后却不得不歇菜,走一步看一步,他们也想看一看一意孤行的靖安帝再如何传承东傲龙嗣。 紧接着,林镜镜进宫,并为靖安帝涎下龙世怀,偏偏又为了救龙世怀和谋朝篡位的龙老二一起坠了崖。想着龙世怀也许是靖安帝唯一的孩子了,又想着林镜镜救龙世怀时的壮举,再则所有的战争随着林镜镜的死而平息下来,众大臣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靖安帝做出追封林镜镜为孝慈皇后的决定。想当然,他们也不再想着送贵女进宫的事,那样的话无异于是将自家的高贵女送进宫中守活寡,是以,朝中再也没有要靖安帝纳妃的呼声,而靖安帝的耳根子亦清静不少。 一晃十三年过去了,龙世怀仍旧是靖安帝唯一的孩子,而靖安帝的后位仍旧一直空置。 不得不说,靖安帝是个相当矛盾的人。 说他太绝情吧,他对林镜镜的爱恁谁都看得出来,比一国江山还重。 说他太痴情吧,他对其她的女人又太过绝情。 念及往事,武念亭叹了又叹,道:“其实,你这两个母妃很可怜。” 知道这个小妮子说的是范贵妃和燕贵嫔,龙世怀回道:“之于她们两个而言,她们只想每日能够看看父皇便足够了。” 定是爱得极深的罢。武念亭心中想着,道:“她们妒忌你的母后不?” “应该妒忌过吧。只是她们两个妒忌过后却是看开了人生,如今落了个心如止水,悠哉悠哉的生活在这后宫。倒是有另外的那两个因忌生恨,更生出夺命之毒计,便怨不得父皇了。” 武念亭明白龙世怀口中的‘另外两个’指的是花嫔妃和李婉儿。看龙世怀的语气和神态也知龙世怀很是恨她们二人,毕竟她们两个下毒手的时候,孝慈皇后已怀着龙世怀。也就是说,这两个女人狠毒得连孝慈皇后肚中的孩子都不放过。 不想惹得龙世怀心中烦燥,武念亭插开话题道:“你不是说你还有两位姨母的呢,怎么没见到她们?” 虽然龙世怀有时候私底下称范贵妃和燕贵嫔为姨母,但正规场合大多数称‘母妃’。而武念亭此番提及的‘两个姨母’则是指出身于江湖的两位女子,这两位女子机缘巧合下成为林镜镜的侍女,随着林镜镜入宫后,她们二人顺理成章的成为靖安帝的隐卫,在林镜镜去世后,她们分别嫁给了靖安帝的帖身近卫,一直保护着靖安帝也保护着龙世怀。相对于范贵妃、燕贵嫔而言,武念亭更想认识这两位侠女。 “她们的主要职责是为母后守陵。为了防止有人在我母后的陵园捣乱,她们二人素以看护我母后的陵为主,极少回宫。” 难怪在皇宫中一直不见她们的身影。看来以后要去皇陵看看她们、结交一二的好。 也许是因在一众结识的大人物中最喜欢江湖中的大人物,所以这也是武念亭小小的年纪便对江湖中的人就比较感兴趣也比较关注的原因。 一迳说,武念亭和龙世怀一迳行至暖香阁,早有靖安帝笑着迎接了出来,然后一把抱起武念亭。 “皇帝伯伯,天珠都大了,再这样当小孩子般的抱着就不好意思了。” 很是喜爱的在武念亭脸颊上亲了一口,靖安帝笑道:“在父皇的眼中,天珠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子。” 虽然没有正式册封,但龙今朝在武念亭面前素来以‘父皇’自居。 “贵妃,来瞧瞧,这孩子像谁?” 说起来,武念亭来皇宫数番,今儿才是第一次和范贵妃、燕贵嫔会面。是以瞪大眼睛打量着方方跨出暖香阁的两个妇人。 在范贵妃范娟娟的记忆中,靖安帝唯宠过一个女孩子,那便是已然过世的孝慈皇后林镜镜。说起来,那林镜镜和她是手帕之交,她小时候因了知道自己是未来的皇后,是以在诸多行事方面总是非常的压抑着自己的性子,尽量的往恭德贤良方向发展。却因了林镜镜的原因,她时不时的将性子解放一回。也因了此,她和林镜镜长大后成了能够为对方两肋插刀的朋友。 自从林镜镜去世,靖安帝的脸上少见笑容。便是有笑容也仅在少数人面前,比如说龙世怀,比如说林家的人。 这段时日,靖安帝却因了一个名唤‘武念亭’的小女孩不但出了宫,更是要御封那女孩为公主,而且偶提及那女孩的时候,脸上满是止不住的喜爱之神。更奇怪的是今日在那小女孩的面前笑得这般的豪爽,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的状态。 范娟娟一迳诧异着一迳上前,当看清楚武念亭的模子的时候,她‘啊’了一声,倒退三步,好在燕贵嫔眼明手快的扶住,否则她定要跌坐在地上。 倒是燕贵嫔,和林镜镜不是打小培养的感情,所以对林镜镜幼时模样自是不熟悉。她只是相当的诧异范贵妃的举止,急扶着她问道:“姐姐,怎么了?” 范贵妃稳了稳心神,再度上前细瞧武念亭,最后颤抖的伸出手,便是声音都是颤抖的道:“陛下,她……她是……” 见范贵妃的神情不同以往,龙世怀诧异间回道:“母妃,她就是武老爷子天赐的孙女武念亭啊。” “武!念!亭!”一声后,范娟娟的脸色苍白,一时间脑中浮现多年前林镜镜在她面前愁眉不展说着“娟娟,长亭要我完成的第三个遗愿是过继一个女儿予他,为了不让我们忘了他这个俗人,他连名字都取好了,武念亭。我这胎若是女儿该多好”的画面。 那个时候她还回话林镜镜“若你所生是女儿,陛下怎么可能舍得过继,最多让你们的小公主认长亭为义父还差不多,所以长亭这桩遗愿,只怕你是完成不了”的话。 然后,林镜镜涎下了靖安帝唯一的子嗣龙世怀,接着是龙世怀遭劫,她当时正好在场便殊死保护,因此还受了伤。林镜镜跳崖之前,成功从龙老二手中换回龙世怀交到满身是伤的她的手中,然后便推着龙老二跳下了千丈崖。 往事一一闪现在范娟娟脑中,忆及跳崖一幕,范娟娟仍旧止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母妃,你这是怎么了?” 闻言,范贵妃这才止住自己的心神,再度看向靖安帝,他已然入座暖香阁,而武念亭正坐在他的腿上。 心想着范贵妃是不是病了。龙世怀相当体贴的扶着范贵妃入了暖香阁,又扶着她坐好,这才道:“母妃,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瞧瞧。” “不,不用。”范贵妃眼中浅湿,伸手摸向武念亭正诧异的瞪着她的眸子,哽咽道:“念亭。” “贵妃娘娘、贵嫔娘娘好。我叫武念亭。我姥爷是当朝刑部尚书武必,我老爹是东傲历史上最年青的太尉武长亭,我老妈……呃,听一个江湖上的大人物说,我老妈是这个世上最令人头疼的女子,所以,头疼得我老爹先到阎王那里报到,替她打通关节去了。不过,你们以后还是唤我天珠罢,这是我的小字。” “天珠。”范贵妃轻轻的喊了声。 燕贵嫔因了武念亭这一通长篇自我介绍而有些傻眼,倒是范贵妃在喊了声‘天珠’后哽咽着点头道“好孩子,你爹是好样的”之话,说话间还时不时的抹抹眼角的泪。 “贵妃娘娘也认识我老爹吗?” “当然,因为你老爹是东傲的大英雄。” 闻言,武念亭便笑了,看向燕贵嫔道:“贵嫔娘娘也认识我老爹吗?” “嗯,你老爹可是个一等一的英雄,我东傲谁人不识、不敬。” 武念亭有些得意了,又转头看向范贵妃道:“所以,你看到我就想起我老爹了,就哭了,是吗?” “不,我哭是因为你太像一个人。” “谁?” 范贵妃瞧了瞧靖安帝的神色,发觉他似乎并不反对她和武念亭的交谈。是以轻声道:“你认不认识林珺?” 微挑着眉,武念亭道了声‘是林府的珺姐姐吗’,见范贵妃点头,武念亭又道:“当然认识,她很温柔,很善良,我很喜欢她。当然,我更喜欢三舅舅。” “三舅舅?” “就是珺姐姐的老爹林漠楼啊。” 闻言,范贵妃‘扑哧’一声笑了,道:“他是吏部尚书大人,你可不能直呼其名,否则,他会生气的。” 武念亭闻得范贵妃亦嗔亦怪的言词,很是不好意思的捂着嘴笑了一阵,她这个样子,一时间令靖安帝、范贵妃便看失了神。最后,只听武念亭‘哦’了一声,道:“我知道贵妃娘娘提起珺姐姐是什么意思了,是说天珠和珺姐姐有三分相像,是吗?” 范贵妃喃喃的答着“正是”之话。 轻撇着嘴,武念亭又道:“其实,我和三舅舅长得更像,简直比珺姐姐还像她老爹一些。所以呀……”语及此,武念亭又‘嘻嘻’一笑,道:“前段时日,这东傲城中还盛传我是三舅舅的私生女,搞得三舅娘吃了好大一坛醋呢。” 林漠楼?私生女?任明月吃醋? 这桩事靖安帝还没听说过,急忙询问。于是,龙世怀将武念亭在大街上勇救林璇然后被林家的人捧在掌心的事一一说了。最后道:“因了外公、外婆、舅舅们都分外疼天珠,林璇那个小妮子不感激还吃醋也便罢了,三舅娘那大的人了还吃个什么醋?这天底下长得像的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就他们府上林老伯捡回的那个林拾和林正也长得有七、八分像呢,又怎么解释?” 然后,靖安帝、范贵妃、燕贵嫔三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问了武念亭一些什么‘你背得了《东傲律》’‘居然是龙奕真差点撞了璇儿’‘那任明月可还有吃醋’的话。 武念亭很是机灵的一一答了,最后笑道:“所以,贵妃娘娘一见我就哭并不是想起我老爹了,应该是想起孝慈皇后了罢。” 范贵妃吃了一惊,道了声“什么?” “因为我像珺姐姐,更像林漠楼,而林漠楼和孝慈皇后是双生姐弟,他们二人定然也有九分想像。范贵妃和孝慈皇后发小情深,乍见到我就如同见到了幼时的孝慈皇后,所以就哭了,是不?” 不想武念亭心细如丝,范贵妃竟是听呆了。同时看呆的还有靖安帝。倒是燕贵嫔喃喃说道:“居然是这么回事。姐姐,真的是吗?” 范贵妃出神间没有回答,却见武念亭伸手摸向靖安帝的眼睛,清脆的说道:“皇帝伯伯因了天珠的话,又想起孝慈皇后了是不?” 靖安帝仍旧盯着她不说话。 想起靖安帝在太庙中的伤心,武念亭说道:“皇帝伯伯。人谁无死啊,只要她活着的时候尽了兴、尽了情、尽了人生、做了她该做的事,活得痛快便是。若她去后,徒惹一众活着的人为她伤心、伤情、伤身,那九泉之下的她定不会安心,那不就成了她死得不痛快了吗?所以,皇帝伯伯,不要再伤心于孝慈皇后的去世之事,皇帝伯伯应该想着便是为了让孝慈皇后在九泉之下亦痛快的看着尘世的一切便应该以高兴的心活好以后的每一天。” 在这宫中,‘孝慈皇后’四字便是禁忌,也只有武念亭才敢说出来。 本已不再伤怀于母后离去的龙世怀此时又禁不住的湿了眼,而靖安帝龙今朝却是展颜一笑,亲吻着武念亭的脸颊道:“好,父皇答应天珠,以后啊,以高兴的心活好以后的每一天!” 其实,武念亭相当的清楚孝慈皇后还活着,这件事她还是通过偷听靖安帝的自言自语才知道的,至于龙世怀知不知道她便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这件事便算她知、他知、天知、地知,但却不能谈论,彼此都只能当个不知道的。 今见靖安帝笑得开怀,她想着只怕并不是她的话开解的原因,而是靖安帝清楚的知道他的皇后还活着的原因。 想到这里,她有些为靖安帝心酸,但脸上仍旧是笑嘻嘻道:“不但有太子哥哥,还有贵妃娘娘、贵嫔娘娘的相伴,皇帝伯伯每天当然都会开开心心的。” 将范贵妃、燕贵嫔提到和龙世怀一样的家人的地步,这是在劝他缘惜眼前人么?靖安帝心中苦笑,小丫头又怎么懂‘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呢? “贵妃娘娘,贵嫔娘娘,今儿天珠第一次看见你们,很是喜欢,要不我明天给你们做一桌大餐?” “你会做菜?”范贵妃诧异的问。 “我可是高手哦。”武念亭有些洋洋得意。 靖安帝此时道:“不错。朕可以作证,天珠的大餐极特别也极有特色。不但琳琅满目、色彩缤纷,更是品种多样、味道好极,称得上色香味俱全。你们如果吃了她亲手烹制的菜肴,定是一生不忘。” 听闻武念亭想小露一手,而且看他父皇兴致勃勃且他的两位母妃都已感了兴趣,龙世怀急忙命随侍左右的小福子前往武府报信,就说武念亭在皇宫憩下了,过两天再回。 小福子领命,急充充往武府而去。 在武念亭在皇帝显摆厨艺且悠哉游哉努力和范贵妃、燕贵嫔搞好关系的时候,龙奕真率领一众纨绔们替她抄写的九十篇祭文一篇不少的递到了武府。 这段时日,这龙奕真率领着他手下的一批纨绔给武府帮了不少的忙,真是一群热心的少年。武府的老管家急忙热情相邀:“奕真啊,来,快进来坐坐,喝杯热茶。”同时,老管家脑中在脑补着武府有没有其它大事值得这帮少年又来义务劳动的。 “不了,老伯,我们只找小……武姑娘。”龙奕真口中的‘小胖子’硬生生的止住了。 “啊,我们姑娘啊,她不在府中。” “那她?”难不成在逍遥王府。如果是在逍遥王府的话,只怕不能去找她了。如果是林府的话,他还是可以等一等的。 “我们姑娘在皇宫。” 随着武老伯的话落地,龙奕真脸上刷白一片。看着龙奕真脸上的绝望之神,武老伯压下心中的诧异,道:“你可是有急事要找我们姑娘?” 一听闻‘皇宫’,龙奕真真心绝望了。想着武念亭再从皇宫出来只怕公主的身份就要诏开天下了,那他就再也不能报仇了。那他这段时日所做所为就都白废了。 见龙奕真久不说话,武老伯的眼睛不自觉的便看向龙奕真手中由于激动而紧紧抓着的那个包裹。想着定是这帮不打不相识的小家伙们之间要传递的相当重要的东西,于是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们姑娘,如果重要的话,我这就派人给我们姑娘送去。” 闻言,龙奕真眼睛一亮,是啊,只要偷偷的送进宫去,只要小胖子在御封公主前偷偷的出宫,这个时间差还是可以利用的。 念及此,龙奕真似托孤般的将包裹递到武老伯面前,叮嘱道:“烦老伯将这包裹交予小……武姑娘。”再度将‘小胖子’给止住了。 见龙奕真很是郑重,想着他这段时日和自家姑娘感情越来越好,又见包裹如此厚重,老管家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将包裹送予宫中的武念亭。 在等武念亭回信的功夫,武老伯力邀龙奕真等人进去坐坐喝点茶。 龙奕真只是摆了摆手,说了声‘不了’后,开始在武府门前焦急的踱过来踱过去。他焦急的原因是他将挑战书上另加了‘死伤各不相干’之字,也就是说这份挑战书已变成生死状了,也不知小胖子敢不敢应?如果她不应的话,他报仇的事也就彻底无望了,将此恨绵绵无绝期了。 龙奕真不愿意进内喝茶,其余的阴无邪等人只好在外陪着他。武老伯也不好再度邀请,但也不好关门,只好站在门前和阴无邪等人叨唠,说了些感谢他们帮武府又是扫雪铲雪,又是修屋晒柴的话。 阴无邪和其他的纨绔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讪讪说着‘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话。 好在,不一时,那前往皇宫送包裹的武府的家丁回来了,同时带回武念亭的一封手书。 捏着手书,武老伯心中感叹着:好在及时送去了,看看,这不就有回信了,可想那包裹中装着十分重要的东西。 龙奕真很是紧张的盯着手书。 想着手书很重要,武老伯很是慎重的将手书递到龙奕真手中。 几近是一把抓过的,然后避开武老伯的视线,龙奕真急急将手书展开,只见其上廖廖数字:后日午时,勤国夫人墓地见,定一人独来,不带帮手,不告之任何人。 同时,生死状上不但有武念亭的印章,还有她摁下的指纹印。 长吁了一口气,龙奕真将手中的信一扬,扬眉道:“搞定,走。” 眼见着龙奕真率众离去,武老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暗道:这帮小家伙们似乎越来越青梅竹马了啊,都到了不见信不放心的地步了。瞧瞧龙奕真脸上那从绝望到开心的笑容……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老爷,然后再让老爷去刺激刺激未来的姑爷? 114 劣徒 隔日,勤国夫人墓地。 在这个见证历史的重要时刻,龙奕真、阴无邪、姜涞等人很是激动的一大早就到了,且很是灵活的躲过了守陵人的巡察,然后一直便在墓前或躺、或坐、或蹲的守了大半天,只无聊的看着天上的太阳升起直至正空又从正空往西而去。 “午时都过了。” “可那个小胖子怎么还没有来?” “不会是耍我们的罢。” 就在众人你一句、我一语的功夫,远处放哨的李小卓似猴般的一跳一蹦的跑来,道:“来了,来了。” 于是乎,所有或蹲、或卧、或坐的纨绔们都急速起身,看向远方。只见李小卓快速蹦到一众人面前,很是兴奋的又道:“方圆十里我都打探好了,守陵的都喝了酒睡得不能再熟。而且那个小胖子确实是独自一人前来,没带帮手,便是她的那个小丫头俏俏她都没有带来。” 在李小卓言词间,一抹小小的身影缓缓的往墓地方向移动,看情形确实只有一个人。远远看着,颇有点风箫箫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小卓,真的没有帮手?” “我以项上人头担保。” 将衔在口中的枯草‘呸’的一声吐出,龙奕真不得不佩服的叹道:“人肥也就算了,胆子也够肥的啊。” 说话间,武念亭已来至一众人面前,她拍了拍斜挎在背上的小书包,道:“再等我一会子,等我将这事忙完再说。”语毕,从小书包抽出一大摞纸张来。 顿时,龙奕真、阴无邪等人只觉得手有些抽筋。那一大摞的纸其实都是他们的杰作啊。 在他们心痛自己的手这段时日因了抄写祭文而磨出茧的时候,武念亭已是跪在了林老夫人的墓前,她又从小书包内抓出打火石、香烛等物一一点燃,然后道:“外婆,天珠来看您了。您现在在那边过得可好?可有想念天珠?若想天珠了就拖梦天珠,若想吃什么、喝什么就在梦中告诉天珠,天珠保证一个不漏的为外婆准备好。” 闻言,龙奕真等人不仅撇了撇嘴。接着,便见武念亭开始一张张的烧祭文,只听她又道:“外婆,这些祭文虽然不是天珠亲手抄写的,但天珠将外婆是祭在心中的。所以,外婆懂天珠的,不会怪天珠的,是吧。” 像她这样一张张的烧得烧到什么时候,月上中天只怕都烧不完。他们已等半天了,中餐没着落,有些饿了。若真捱到月上中天的话他们的晚餐也将没有着落了,如此一来哪有什么力气将这个小胖子揍得鼻青脸肿。 李小卓拐了拐龙奕真,让龙奕真说出大家的心声,“小胖子,你能不能够快一点。” 武念亭默默的回头,道:“那你们来帮个忙呗。” 又帮忙? 虽然觉得眼睛有些抽搐,但龙奕真这段时日最大的收获便是‘忍’,正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如今他不就忍到武念亭签下生死状的一天了吗?他觉得,在和武念亭书信来往的过程中,他早已不再是那个专爱惹是生非的无知少年了。再说,也不差这一点小忙了。 念及此,龙奕真摆了摆手。 于是乎,所有的狐朋狗友蜂涌而上,抓起武念亭堆在墓前的祭文。点火后,有的随手一扔,有的还抓着燃烧的祭文沿着墓地跑,有的还在追。 看着他们将烧祭文当游戏,武念亭有些不满道:“跪下。” 这一声清喝,令龙奕真等人都愣了神,只听武念亭又道:“死者为大,尊敬死者,这是我们身为东傲人所应该掌握的最基本的常识。瞧瞧你们现在的样子,你们还是东傲人吗?” 他们当然是东傲人,而且是绝对正宗的东傲人。 虽然不满武念亭的喝斥,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武念亭。于是,那些跑着的、追着的都静了下来。 龙奕真这段时日是真心体会到了什么是‘忍’。虽然额头不停的跳动着,但他仍旧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要和这个小胖子一般见识’,然后他领先跪在了林老夫人的墓前,非常虔诚的烧着祭文。 见状,阴无邪、李小卓、姜涞等人也都安静的跪在了墓前,有样学样。但仍旧时不时的你拐拐我、我拐拐你的嘻哈着。 只听武念亭又道:“外婆,你瞧瞧,这些哥哥们都非常的尊敬您。这些祭文有些就是出自他们之手。所以以后啊,外婆的在天之灵也要佑着他们,保佑他们成为东傲真正的栋梁之材。然后将再也没有人怀疑他们是不是东傲人了。” 其实人分三六九等,东傲人中亦有好有坏,但这群纨绔的心中仍旧以身为东傲人而自豪。可以说,武念亭一语说中他们的心事,也拿住了他们的死穴,更说得他们均是一怔,便那般直直的看着武念亭,有的纨绔直到祭文烧到了手才猛地惊醒。 然后,纨绔们似乎都有点因那声‘哥哥们’三字心中起了异样的感觉,脸上的神情都有点动容。分不清此时心中的感受,他们再也不嘻嘻哈哈了,而是全付心神的默默焚香、烧纸、拜祭,远远看去一派肃穆之景。 直到祭文全部烧完,武念亭并不起身,仍旧跪着,很是从容的拍了拍手,闭上眼睛,道:“来吧。” 说句实在话,看着从容跪着准备接受处罚的武念亭,龙奕真一时间居然还真下不了手。 其实,从挑战书升级到生死状……龙奕真并不是真想将武念亭整死,他虽然浑但还没浑到那个地步,顶多他只想替他如今在佛堂念经的母亲出口恶气。 这要是放在原来,早就一言不和拳脚相加。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吵吵闹闹、纠纠缠缠,不但是他,便是阴无邪、姜涞、李小卓等人亦对武念亭也生出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感情。 如今,一众纨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居然都哑口无言。 等了半晌,没有动静,武念亭睁开眼睛,诧异问道:“怎么了?” 很想说‘不打了,成不’的话,但龙奕真说不出口。只很是别扭的找着借口道:“你……你这个小胖子最是恶毒,肯定是想趁我们动手之际又祭出那个什么暴雨梨花针的暗器。” 一闻暴雨梨花针,一众纨绔不自觉的便摸向了各自的膝盖,想当初那里被那暗器伤得血渍斑斑,回家不敢说实情不说,便是伤也不敢让家人知道,只是背着家人咬着牙自己涂了些药水。 可能是记起在武念亭手上曾经吃过的亏,方才那不好意思下手似乎也就淡了许多。一众人又都有些怒视着武念亭了。 “放心,那个暴雨梨花针我今儿个没有带。” 闻言,龙奕真瞪大眼睛,这一瞪之下倒颇有点龙世怀的味道,只听他道:“真的,你没唬我们?” “真的。” “我们要搜身。” 眼睛轱辘一转,武念亭道:“东傲有规定:男女授受不清。” 一时间,龙奕真等人都咳嗽起来。阴无邪道:“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清?是心虚了吧,果然藏着暴雨梨花针。” 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龙奕真将武念亭的行情打听了个一清二楚,那武念亭自然也将他们的行情打听了个一清二楚。是以她一手指向李小卓的方向,道:“不信,让他试试就知道了。” 按照龙奕真等人的计划,首先便是安排身手灵活的李小卓盗走武念亭身上的暗器,然后再开始围殴。这也是当初李小卓为何不愿意多抄十篇祭文以防手抽筋的原因。 可武念亭居然点名让李小卓为所欲为,这无异于鱼肉往砧板上送啊。 事已至此,龙奕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道:“小卓,你去看看。” 李小卓的身手很灵活,只轻轻在武念亭前胸后背似摸非摸的转了个圈后,便跳了回来,惊声道:“她果然没有带任何暗器。” 那就围殴! 拳头捏得‘咯咯’的响,可龙奕真等人还是下不了手。 又等了会子,见龙奕真等人仍旧不动手,武念亭倒有些急了,道:“你们怎么还不动手?” 纨绔们傻了眼。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啊。”武念亭再度提醒,道:“别忘了,生死状签的是今日之期,若今日你们不报仇,它日便没机会了。” 纨绔们再度傻了眼。 “还有啊,便是以后你们再下战书我也不应了。”武念亭说完,再度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上? 不上? 纨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完全无了主意。 ‘哧’了一声,武念亭闭着眼睛道:“有仇不报枉君子。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诸位想一想,也许过不了多久后我就是一朝的公主,你们想挑战公主简直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所以,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否则过期不侯。” 似乎是故意激怒龙奕真等人,武念亭又道:“如果是我的母亲因我受罚入了佛堂,如果有人伤了我,我定不放过。我一个小女子都做到了睚眦必报,你们一众堂堂男子居然如此的畏手畏脚,连我这个小女子都不如。” 这些话,明明简直就是激怒对手且找揍的节奏。 “原来是个专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小傻胖子。” “而且是个胆子肥的小傻胖子。” “更是一个欠揍的胆子肥的小傻胖子。” “那还等什么?” 于是乎,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群起而围之。 远远的看去,庄严肃穆的墓地前,一群少年正围着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拳打脚踢。而那个胖乎乎的身子似乎也越来越低、越来越矮,低矮得最后缩成了一团。 武念亭仍旧是咬着唇一声也不吭。 见武念亭彻底的蜷曲在了地上,龙奕真等人吓了一跳,急忙齐齐住手的住手、住脚的住脚,龙奕真更是担心蹲下,推了推武念亭的小身子,道:“喂,小胖子,怎么样?” 武念亭很艰难的动了动。 “喂,你到底怎么样了。”龙奕真开始后悔方才怎么就没‘忍’住。怎么又变成原来那个爱冲动的少年了。 武念亭咳嗽了两声,却是‘嘿嘿’的笑了起来,有气无力道:“放心,我还活着。” 她是泡药水浴长大的,早泡得一身铜皮铁骨。虽然龙奕真等人的拳脚似疾风暴雨,但相对于她的铜皮铁骨而言根本无伤大碍,更何况他们的拳脚真的是雷声大、雨点小。看似凶狠,其实落在她身上根本就没什么力道。 由此看来,龙奕真等人根本没有真打她。 果然是一批心地善良的纨绔。武念亭在心中已默默下了决定和他们做朋友。 闻得武念亭之声,龙奕真等人皆长吁了一口气,只是气还没吁完,乍见武念亭抬起的头,一时间他们有吓得瘫坐在了地上的,也有吓得倒退几步的。 猪头! 嘿嘿,武念亭心中甚是得意。此番状况早在她的料想之中。为了造成此番状况,她不惜故意露出自己的脸好让他们下手。 她的脸上事先涂了药,那些药的作用便是促进脸面的鼻青脸肿状况。便是再轻的拳头落在脸上,在那些药的作用下,伤便会显得似入骨三分般的可怕。 可惜的是,这些人不知怎么回事,就没一个人来打她的脸的。 情急下,不想浪费自己脸上事先涂的药,于是她便一点点的故意装作被踹得难受的不得不弯腰,不得不一点点的趴在了地上,然后悄悄伸手揪了揪自己的脸七、八下之多。 当然,武念亭的自虐是有原因的。稍后再提。 再说龙奕真,一看武念亭变成了猪头,一时间便怒了,怒视着一众纨绔道:“谁下的手,这么狠?” 聪明的纨绔急忙倒退,独留不懂行情的阴无邪未动,看着就觉得他是走出来承认是他打了她的脸般。 龙奕真怒了,站起身,一脚踹向阴无邪,道:“你还真下得去手。” 白捱了一脚,阴无邪有些委屈,左右一看之下便明白自己为何会捱了这一脚的原因。他有些委屈的解释道:“方才那么乱,谁知道是谁下的手,既然都捱了一脚了,我便承认是我罢。” 呵呵,这个阴无邪倒是个讲义气的,也不枉将他收进纨绔党且奉为军师,只是这个军师的智商,咳咳……其他的纨绔们相互觑了眼后,露出心知肚明的笑。 看着小胖子的猪头,龙奕真郁闷了,他这是头次报仇却不爽快。他记得他打得很小心,且收了力。拳脚间看似狠毒,其实不过是为了在阴无邪、姜涞、李小卓等人面前装个样子、顾个面子而已。 龙奕真哪知,其实那阴无邪、姜涞、李小卓等人和他所思所虑一般无二,看着拳脚厉害,其实暗中都收了劲,都是装样子顾面子之徒。 但如今武念亭重伤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所以纨绔们恁谁也不敢承认他自己方才根本就是演戏,根本就没有打的事实。所以,都彼此认定是他人所为。 龙奕真扶着武念亭坐定,急声问:“怎么样了?要不要敷药?我带你去医局。走。”语毕,竟是蹲在了武念亭面前,打算背她回城。 “不了,脸上火辣辣的痛,你们先去找点水我来洗个脸。”不洗脸回城的话,师傅那么精明,脸上的药会浮事的。 龙奕真瞪向阴无邪,阴无邪这个‘罪魁祸首’急忙领命跑向远处的小溪,撕了自己的袍子下摆沾了些水,然后又一路的跑回来。 武念亭将猪头般的脸一遍一遍的擦,阴无邪一遍一遍的来回沾水。终于,武念亭觉得脸上不再痛了便明白药都被洗掉了,这才叹道:“终于不痛了。可以回城了。回城后,医局的诊金你出啊。” “我出就是。”了不起佘帐,到时候大哥回来都会替他还的。龙奕真后面的话不好意思说出口。 于是,龙奕真、阴无邪、姜涞、李小卓等人轮流的背着武念亭往东傲城方向走去。 为什么他们都没有骑马呢,原来他们一大早便集体出动担心引起他人的注意,是以均收了心,没有骑马。至于武念亭呢,为了做到没有人能够发现,是以也是偷偷出府,那越发不能骑马了,再加上她本就是个小短腿,是以走到午时过后才到了墓地。 就在一众人轮流背着武念亭回东傲城的途中,途经城隍庙后,发生了一件事。 当事时,正轮到龙奕真背着武念亭,而武念亭正乐得享受的昏昏欲睡。不想却传来马蹄‘嗒嗒’的声音,从声音听得出马匹不少且速度极快。 这么荒僻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马,惹得龙奕真等人皆抬头观望。 只见漫天灰尘飞扬处,数十骑铁骑迎面而来,而那铁骑之后还有一辆马车,马车之后又有数骑铁骑。远看的话,感觉是铁骑护拥着马车在急驰。 龙奕真不觉皱眉注目。武念亭也因了这过大的动静,瞌睡虫早跑了个一干二净,亦看着铁骑驰来的方向。 转眼间,打头的铁骑已至面前。那铁骑上的人均一一扫过龙奕真等人的面孔,然后仍旧无视的打马经过。 倒是那居中的那辆马车在经过龙奕真的时候,车帘却是随风鼓了起来,紧接着马车内现出一个妇人惊慌失措的脸,她的视线恰巧和龙奕真的视线相交。妇人大呼起来,“奕真,救我,救我。” 龙奕真喃喃的道了声“梅姨娘!” 那马车中的人正是西宁王府侧妃梅艺菲。 原来,今日梅艺菲前往相国寺进香,想求个母子平安。万不想她的排场过大、衣饰华丽,从而引起了一方下山打尖的山贼的注意,趁王府一众下人不注意的功夫用药迷晕了她,打劫。 谁曾想梅艺菲清醒后喝斥他们放了她,因为她是龙吟风的女人。 一听龙吟风之名,山贼们觉得今天倒了血霉,万不想劫了龙吟风的女人。龙吟风在东傲有战神之称,得罪龙吟风无异于自寻死路。于是,这群山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将梅艺菲劫回山中。之所以不杀梅艺菲是想着万一被龙吟风追察出来了也好有个人质求得个活路。 不说相国寺中为走失了西宁王侧妃一事乱成一团。只说如今龙奕真认出是梅姨娘,一时间吓得将背着的武念亭一松。 武念亭一个不妨,一屁股跌在了地上,痛得她龇牙咧嘴起来。正待问他‘发什么疯’时,便见龙奕真身手敏捷的飞身而起,将马车后面方方经过的最后一骑上的山贼一脚踹飞,然后稳落马背上,紧紧的抓着缰绳策马往前奔去,一边大声喝道:“大胆贼子,放了我姨娘,快放了我姨娘。” 知道龙奕真追上来了,梅艺菲急忙转了个身,又揭起后帘,道:“奕真,快救我,救我。”虽然因了阴丽华的阴险梅艺菲从来不怎么喜欢龙奕勋、龙奕真,但如今见个活人便似见了棵救命稻草,她也只得死死的抓住了。 那领头的山贼听出后面的动静,急忙回头细看。见一白衣少年抢了手下的马正在追赶马车,而马车中的女人正在求救。依他们二人的称呼来看,这个白衣少年应该是龙吟风的儿子。 倒了血霉的山贼只觉得若逃得过今日之劫,回去后定不再干抢劫妇人之事。 但眼前如何逃过这一劫才是迫在眉睫之事。 唯一的法子便是一不做、二不休。押了这白衣少年回山寨,权当又多一个人质。 好歹山寨能够养得活一、二个闲人。 念及此,领头的山贼‘吁’了一声令座骑停了下来。接着,他的手下均纷纷喝令座骑停下,纷纷问道:“大哥,怎么回事?” 山贼头领指了指最后追上的龙奕真,大手一挥,“围上。” 见山贼们都不跑了,他硬闯的话肯定人仰马翻。龙奕真急忙勒了马。 转眼间,龙奕真便被十余骑围了个水泄不通。 龙奕真倒是一点也不惧那群山贼,只是看向马车方向,问:“姨娘,你还好吗?” 完全忘掉了龙奕真也不过一个孩子,只当那些劫她之人怕了龙奕真,梅艺菲急忙揭起车帘,道:“奕真,快,姨娘要下车。”马车太颠簸,她的肚子中还有一个小的,受不住,如今只觉得肚子痛。 阴无邪、姜涞、李小卓等人本来被龙奕真的行为吓傻了眼,但猛然见龙奕真被围了,于是立马蜂涌着往龙奕真的方向跑去。武念亭见势不对,亦是一边揉着屁股一边一步一挪的往龙奕真方向跑去。 今天选的什么黄道吉日啊,原来诸事不吉。 看着猛然涌现的十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还有一个小不点的小胖子,山贼首领想着是不是捅了西宁王府龙吟风那尊大神的马蜂窝了,难不成这些孩子都是龙吟风的娃子? 他决定回了山寨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会看天像的狗头军师给斩了:什么他娘的黄道吉日。 山贼首领骑虎难下间,只见龙奕真一指马鞭,指向梅艺菲方向,说道:“放了我姨娘,今日之事便全当没发生过。” 闻言,山贼首领觉得这条路可行,可为了保险起见他问道:“若你父王追踪不放呢?” “你们是山贼吗?若果然是山贼,那你们是东傲城外的还是其它州来的?如果是东傲城外的,那有名气的山贼便有好几窝,你们是哪一窝呢?”语及此,龙奕真又笑道:“你瞧瞧,连你们的行情我们都不清楚,又如何追查你们呢?倒是你们如果不放了我姨娘的话,也许我父王会追查到底,那个时候便是你们躲在天涯海角只怕也逃不出我父王的追查。” 是啊,他们到底是不是山贼,龙奕真这个目睹的都不知,那其他的人只怕就更不知了。再说相国寺中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劫走梅艺菲的时候是人不知、鬼不觉,越发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踪。这个时候放了这个梅艺菲的话,以后也许还有条活路。如果不放的话,一如龙奕真所言,那个龙吟风可是个不见血不收刀的主。 思及此,山贼首领大手一摆,正准备来声‘放人’的时候。万不想这些年在西宁王府被龙吟风娇生惯养的梅艺菲却非常大义凛然道:“奕真,你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够这么轻易的便放了这些贼子呢?你应该将他们都拿去见官,然后让你父王将他们一一定罪。敢劫我,看你父王不揭了他们一层皮。”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龙奕真现在非常体会说出这句话的朋友,甚至想抓着这位朋友的手痛哭流涕。于是一抚额头,不再看向梅艺菲的方向。 他方才也不过一赌,只想先脱身再说,便算这帮山贼反悔,只要他领着姜涞、李小卓等人退守着方才路过的城隍庙,守着门窗守个一天一夜应该不会有问题。到时候不说西宁王府的人,只说武府失了武念亭的踪影定会搞得御林军大肆搜城,不出十二个时辰,一定会搜到这城隍庙来,然后他们便能得救。 可如今,因了这梅艺菲的一句话,一切都枉然了。 果然,山贼首领挥出的手停在了半空,那句‘放人’硬生生没有说出口,且硬生生变成了‘来人,全部拿下。抓活的’。正所谓事不做绝好留后路,都先抓了再说。山寨养十个、二十个闲人也不成问题。 于是乎,龙奕真和后来赶上来的姜涞、阴无邪、李小卓等人开始了和一众山贼拳拳到肉的肉博状态。 梅艺菲一时间傻了眼,不明白这些山贼为何要反抗西宁王府。她更吃惊的发觉,龙奕真等人似乎在打斗中落了下风,因为龙奕真那帮纨绔和人高马大的山贼比起来,身材上吃亏不说,力气上亦是吃亏不小。 纨绔党中有个最能打的,名唤‘胡杨’,便是那个木兰马场的胡将军的儿子。在这群纨绔中,他的身手最好,倒是打倒了两个山贼。其余的山贼一看便知胡杨是个练家子,于是那群山贼们将胡杨当重点对象给围了起来。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敌大我小,一时间,胡杨被生擒了。 少了胡杨,很快,一群毛头小子们便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只有挨打的份。唯有那个神偷妙手李小卓还算机灵,虽然他没怎么捱着打,但亦不能拿山贼如何。 梅艺菲这才再度害怕起来,身子亦抖了起来,只觉得肚子中一阵痛袭来,她尖叫一声,捂住了肚子。 “梅姨娘,快,随我来。” 原来武念亭趁着龙奕真等人和山贼们一通乱战的功夫,她却是偷偷的避开所有的人,鬼鬼祟祟的摸到了梅艺菲所坐的马车旁边,见马车夫也加入到肉搏中去了,她才悄悄的上了车。 乍见武念亭,一见那猪头,只当是从哪个阿鼻地狱窜出来的小恶鬼,梅艺菲吓得再度尖叫一声,往马车内一迳退去一迳道:“不,我不去,我不去。我还不想死,我还有个孩子没生出来。” 见梅艺菲吓得只剩下尖叫的份,猛然想起是不是自己那鼻青脸肿的样子吓着了梅艺菲。武念亭急忙解释道:“梅姨娘,我是武念亭。我姥爷是当朝刑部尚书武必,我老爹是东傲历史上最年青的太尉武长亭,我老妈……呃……”后面的还是不说了吧,事情紧急。 武念亭,是她,武老爷子天赐的孙女? 原来天赐的孙女长这个样子,也太吓人了些。呃,搞不好那些神神叨叨的人都长这个样子。如此想着,梅艺菲便停止了尖叫,只是瞪着武念亭没有说话。 只当梅艺菲不懂她的话,武念亭只好再度直接了当的解释。“我是奕真的朋友。” 突地,梅艺菲想起龙奕真在大街上差点撞了林璇最后被一个名唤武念亭的孩子喝斥得狼狈而逃的事。据她所知,龙奕真这段时日心心念念想的是如何报仇。念及此,她道:“如果你真是武念亭,又如何和奕真是朋友,你不要哄我。我不和你走,我只在这里等奕真。” 这种时候倒聪明了一回,那方才干什么去了?如果不是她拿威风的那一句要拿山贼们见官的话惹得山贼们改了主意,她早和龙奕真等人脱离苦海了。 武念亭心中不仅暗哧。 看梅艺菲神情坚定,又见她一迳的护着肚子。想着就算梅艺菲和她一起溜下马车,只怕也逃不过这帮山贼的追踪。如此想着,武念亭转眼再次看向战场,龙奕真、阴无邪等人似乎坚持不下去了。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快速坐在了马车驾驶室,一抖缰绳,‘驾’的一声,直往那肉搏现场冲去。 “喂,你做什么,停下来。停下来。原来是你,是你这个小鬼头要害我。因为奕真和你做对所以你便联合着山贼们来害我。”一边说着,梅艺菲止不住马车的颠簸,在马车内七倒八歪。却仍旧是声嘶力竭的喊着‘停下,快停下’之话。 闻言,武念亭只觉得眼角有些抽搐,她很难想像,这样的女人是如何被那个所谓的战神龙吟风选为侧妃的。而且传言似乎这个没有脑子的侧妃很得龙吟风的宠爱。 一边觉得那梅艺菲没有脑子也便罢了,想像力倒也丰富,武念亭一边驾着马车冲到了岌岌可危的龙奕真的身边。 “奕真,上车。” 当事时,龙奕真、阴无邪等人正都落于下风,眼见着就要被山贼们五花大绑的危急关头,不想却冲来一辆马车。 一众山贼不知出了什么事。一时间,都有些愣神。 就在山贼愣神的功夫,龙奕真却是咧开了嘴角,笑道:“小胖子,好样的。”说话间,他快速的跳上马车。然后抓过武念亭手中的缰绳‘驾’的一声,朝着已经被控制住的阴无邪、姜涞、胡杨等人方向冲去。同时道:“无邪、姜涞、胡杨,我来了。” 眼见马车冲过来,眼见自己要被撞成肉饼,那擒住阴无邪、姜涞、胡杨的一众山贼吓了一跳,害怕下只得松了手,一个个飞身跃起扑到了它处以躲避马车。 千钧一发之际,‘吁’的一声,马车在阴无邪、姜涞、胡杨三人面前转了个弯停下,龙奕真伸出手,将他们三人一一拽了起来扔上了马车,武念亭急忙从翻毛鹿皮靴中抽出上官三少予她的冰月刀,一刀便斩断了绑着他们三人的绳子。 在武念亭忙活间,龙奕真又驾着马车在其它地方横冲乱闯一气,直将山贼和李小卓等人闯得不得不分开,这才说道:“小卓,你们快去抢马。前面城隍庙。我垫后。” 这群纨绔平时多有聚会,干的就是偷鸡摸狗专寻刺激的事,如今真来了刺激他们倒也合作有序,并没什么慌乱之神。眼见着龙奕真驾车又冲向了山贼,李小卓率着其他的几个纨绔急忙匆匆的抢着离自己身边最近的马匹,然后飞身而上,‘驾’的一声往城隍庙方向驰去。 眼见着李小卓等人都脱了险,龙奕真这才将马车再度转了个方向,亦往城隍庙方向飞驰而去。 直到此时,被龙奕真驾车撞得晕头转向的山贼才醒了神,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看向龙奕真等人逃跑的方向。 山贼首领怒道:“上马,追。” 这些孩子们都见了他们的真相了,如果官府依据孩子们的描述画出他们的图像,他们躲在哪里都躲不了了。事到如今,必须将这群人都绑回山寨。 他们的马被龙奕真的人抢走不少,所以,有些山贼只好跟在他们首领的坐骑后面一路飞奔追人。 本就是一匹马拉的马车,又载了六个人,马车的速度便可想而知。 很快,山贼首领的马离马车越来越近了。 武念亭快速的从另一只翻毛鹿皮靴中抽出暴雨梨花针,然后委身进车厢,瞅了眼脸色发白已不再叫喊的梅艺菲一眼后,她快速的揭起马车后窗窗帘,将暴雨梨花针对着那山贼首领的座骑启动了开关。 中了银针,那座骑痛得嘶叫一声于急驰中跪地不起,那山贼首领一个不妨硬生生被惯性力甩下马去,飞了数丈才‘扑通’一声落地。趴着一动不动。 那些紧随其后的山贼们在愣神后彻底的慌了,下马的下马,喊着‘老大、大哥’之话的同时急忙往他们首领的方向跑去。 因了这一出,武念亭等人的马车和山贼间的距离拉得就有些远了。 ‘耶’的一声,武念亭露出胜利的喜悦。 很是秀美的姜涞看到了武念亭一切所作所为,很是诧异道:“小胖子,你不是说没带暴雨梨花针?” 武念亭小嘴一嘟,道:“你以为我真会恁你们群殴?” 原来这个小胖子将暴雨梨花针转移了阵地,李小卓这个盗宝的高手居然也栽在了这个小胖子的手上。毕竟,李小卓只摸了这个小胖子的前胸后背。看来,小胖子机灵得狠,她穿的这翻毛鹿皮靴的作用可真大,一边藏着短刀,一边还藏着暗器。 小胖子,真阴损。 姜涞心中不免懊恼了一句。但接着,他又觉得似乎冤枉了武念亭,毕竟小胖子并没有用暴雨梨花针阴损的对付他们。看着武念亭那伤痕累累的脸,他喏喏道:“可你的脸,你的脸……那个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还手?” ‘嘻嘻’一笑,武念亭道:“不可说,不可说也。” 阴无邪一直关注着山贼们的状况,此时听武念亭只说‘不可说也’的话,他急了,道:“什么不可说不可说,他们又追上来了。奕真,快,快些。” 原来那山贼首领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而且是亏在一群半大不小的毛孩子身上,这一口气他如何也吞不下。再加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这群小孩子们走掉,否则他们只能搬家了。有个稳定的山寨不容易。于是他在爬起来后又重新率着手下直追而来。务必要将这些孩子们生擒。 小孩子肯定是斗不过大人的,就算武念亭手中有暴雨梨花针,但其数量有限,只能用一时不能用一世。龙奕真明白其中的道理,更是加快了马速。 好在城隍庙已近在眼前,他一抖缰绳,驾着马车直直冲进城隍庙院内。 李小卓等人早就在城隍庙等候,也早训练有素般的将庙中该关的窗户都关上了,又找了些重物将那破烂的地方都堵上了,如今仅留院子的大门待龙奕真等人进来。 眼见龙奕真驾马车冲进了庙院,李小卓率先迎上去,阴无邪、姜涞、胡杨、武念亭等人纷纷跳下马车。 龙奕真一揭马车前帘,手一伸,道:“梅姨娘,快。” 眼见山贼一路追随,梅艺菲这才明白原来这是一群不惧西宁王府的山贼。越发的害怕了,她往车厢角落缩了缩,道:“奕真,为什么不跑了,我们继续跑,一口气跑回城。” 时间不等人啊。看着珠钗歪斜、神色慌张的梅艺菲,龙奕真没好气道:“我们这么多人,哪跑得掉。你听,他们来了。快些,要不然,不管你了。我进去躲了。” 说话间,龙奕真真的跳下了马车。 梅艺菲吓得一个激灵,急忙揭起车帘道:“不,奕真,等等我,等等。” 龙奕真又哪是真的不管他姨娘,只是他知道这个姨娘特爱撒娇,一撒起娇来就没有脑子,她却不知她撒的这个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也只有父王那样的人能够吃得消像她这样的人。 思绪间,龙奕真撇了撇嘴,伸手扶着梅艺菲下了马车。 早在龙奕真冲进来的时候,有几个纨绔上前关好了那扇风吹即倒的院门,为保险起见,这院子可以当作第一道屏障,除非院子守不住,再退守庙中。 等龙奕真扶着梅艺菲进了庙,又寻了块干净的地方让她坐下后,那群山贼也到了。 看着紧闭的院门,一众山贼看向了他们的首领。 “把门砸了。”首领的话简单直接。 闻言,武念亭急忙冲到院中扑在院门上,看着将要走近的两个山贼,对准他们的膝盖,启动暴雨梨花针。 一时间,那两个山贼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觉得膝盖奇痛,痛得他们双双跪在地上。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有两个山贼上前,武念亭再度对着他们的膝盖启动了暴雨梨花针的开关。 看着跪在城隍庙前的四个兄弟,首领的见识终究是大些,他突地想起那匹跪倒的座骑。一时间他大声喝道:“小心,不要上前了,他们有暗器。” 暗器! 众山贼吃了一惊。望着城隍庙的方向不知再是进、是退。 见山贼惧了她的暴雨梨花针,想来一时半会子不会再攻院门,武念亭急忙收手,将暴雨梨花针插在了翻毛鹿皮靴中。 愣愣的看着武念亭,李小卓的眼睛直是抽搐,他万没想到她会将那暴雨梨花针转移阵地。他觉得武念亭戏弄了他的手艺。‘呜’的一声,他只想掩面痛哭。从未失手的他丢脸了,而且是当着这许多兄弟的面丢脸。 纨绔的本质就是如此,便算此时他们性命不保,但无论如何,他记得的永远是他的面子。 “小胖子,你你你……” 知道李小卓痛心的是什么,从他看她的靴就看出来了,武念亭只是‘嘿嘿’一笑,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若说在原来,武念亭这顽皮的神态倒也能够惹人怜爱。只是如今她满脸淤青,这番表情下来,简直就一‘惨不忍睹’来形容。 李小卓打了个寒噤,转了脸,不再看武念亭。 早将庙子四外检查了一番,觉得兄弟们的布置相当不错,这个庙足够他们守一天一夜了。龙奕真来到了前院。正好也就见识了武念亭将暴雨梨花针插到翻毛鹿皮靴中的一幕。 “小胖子,我们把你伤得那么重,你为什么不还手?”龙奕真知道,当时武念亭完全有还手的机会,别说他们几个,就是再来十个,只怕都不是那暴雨梨花针的对手。 “总要捱一回揍,你们才解气,我们之间的恩怨也便了了。正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一回生、二回熟,不打不相识,你看,我们这不就成朋友了。” “是,是朋友。”龙奕真即是感动又是愧疚,又道:“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龙奕真指着武念亭的脸。意思不言而喻。 武念亭摸着脸‘呵呵’一笑道:“无妨无妨,这不是你们伤的,是我自己伤的。” “呃”? 再度‘呵呵’一笑,武念亭道:“我自己揪的,还下了点药水。这伤就显得很是骇人了。” 看来,真冤枉阴无邪了。 而阴无邪呢,冤枉终于被洗清,感动得双眼泛泪。 龙奕真很是好奇的问:“你为何要伤你自己?” 很是得意的冲着目瞪口呆的阴无邪、李小卓一笑,武念亭道:“我只是想混个病休。” 龙奕真、阴无邪、李小卓三人异口同声,“病休?” ‘嘿嘿’一笑,武念亭解释道:“明天不是要开学了嘛,我想再多休息一段时日。”曾经发誓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但席方平比它们又要重要许多。她想浑着病休,然后趁着席方平还有休沐假好和他一起逛逛东傲城、游游山、玩玩水。 原来是想搞病休!怪不得这个小胖子老是说些激怒他们的话使得他们不得不出手揍她。 一时间,龙奕真、阴无邪、李小卓三人觉得有被武念亭集体谋害的感觉。都瞪着武念亭。只听她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可是朋友啊,可不能浮了我这事。否则,我跟你们没完。” 纨绔们可不是吓大的。龙奕真正想反唇相讥,却听武念亭又道:“否则,我就将你们方才其实根本就没打我的事浮出去。” 没打? 龙奕真、阴无邪、李小卓三人相互瞪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他。 难道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纨绔的心是相通的。 三人同时摸着头,各自找了块角落,蹲着划圈圈去了。 就在龙奕真、阴无邪、李小卓三人闷闷的划着圈圈的时候,姜涞从庙中冲了出来,道:“奕真,快,你姨娘似乎有些不对劲。” 虽然不喜这个姨娘,但想着她肚子中有父王的孩子,龙奕真一惊,急忙撩袍跑进庙内。果见他姨娘捂着胸口正在叫‘痛’。龙奕真急忙上前半抱着梅艺菲,道:“梅姨娘,你怎么了?” 在马车上颠覆了一天,又惊慌恐惧了一天,梅艺菲只觉得心堵得慌,想吐又吐不出来。只是泪眼婆娑道:“奕真,姨娘觉得快不行了。你以后就替姨娘好生的带大奕康,啊。” 龙奕康是梅艺菲进王府十年后所生的唯一的孩子,也是王府最小的王子。 唉,又来了,这个女人又撒娇了。龙奕真只觉得一阵胆寒,怒道:“什么行不行的,你还怀着父王的骨肉呢,若你不生下他,父王定不饶过你。便是去阴间也要惩罚你。还有,我比奕康大多少,凭什么我要照顾他?” 闻言,梅艺菲一个哆嗦,清醒了大半截,半是幽怨半是恼怒的看着龙奕真,道:“再怎么说奕康也是你的兄弟,你怎么就不能照顾他了。” 龙奕真冷哼一声,道:“大哥,二哥都是我的兄弟,他们又何曾照顾过我?” 闻言,梅艺菲一怔:是啊,老大龙奕勋因了庶出的身份,心思皆在功名利禄、为王府锦上添花之上,对奕真的这份同胞兄弟之谊多是用钱帮奕真解决麻烦,建立在龙奕勋、龙奕真这对同胞兄弟身上的关系除了‘钱’没有别的。老二龙奕凡是嫡出,素来就有些冷眼瞧庶出的兄弟,又如何对龙奕真真心兄弟相待? 如此一想,梅艺菲觉得龙奕真也挺可怜的。但又想他是阴丽华那个贱人的儿子,她又觉得他不怎么可怜了。于是,使着性子道:“好罢,那我还是活着的好,起码可以照顾我的儿子。去,给我弄点吃的去,一天没吃东西了,也难怪心里不舒服。” 知道这个姨娘平时娇生惯养惯了,龙奕真也不和她置气,再说他们一天也确实没吃什么东西了。如今听梅艺菲说饿了,他也觉得饿意袭来,于是道:“小卓、胡杨,去杀匹马,烤来吃。” 众人早就饥肠辘辘了,闻言,立马答了声‘好咧’后行动起来。 “还可以喝马血。”说话间,武念亭‘嘿嘿’一笑凑近龙奕真身边,又道:“有没有茹毛饮血的意境。” 随着武念亭语落,梅艺菲‘哇’的一声全吐了。 好在武念亭和龙奕真二人机灵,齐齐的避过了。看这处地方味道难闻,于是急忙又扶了梅艺菲至另外的地方休息。 梅艺菲这一吐下,心不再觉得堵了,肚子倒是真饿了。却只知一味指着武念亭道:“你,这么恶心的话都说得出来?” 闻言,武念亭很是委屈的看着梅艺菲道:“恶心?难道你没吃过鸭血、猪血、鸡血……” 随着武念亭一迳说,梅艺菲是一迳的吐。龙奕真急忙捂住武念亭的嘴道:“小祖宗,我梅姨娘忌血。” ‘哦’了一声,武念亭示意龙奕真松手,道:“那就不喝马血呗,本来想尝尝新鲜马血到底是什么味道,是不是一如别人所说是热的……” 又闻得梅艺菲呕吐之声,武念亭急忙再度‘哦’了一声,然后伸后捂住了自己的嘴。 龙奕真知道武念亭是故意的,知道武念亭是为他抱不平,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认命的将梅艺菲再度挪了位子。 庙院内,胡杨、李小卓二人还没对马下杀手呢,却传来惊天动地的‘轰’的一声。 众人齐齐回头看去,却见整个院墙倒塌。残砖断壁外站着的不是山贼是谁。 原来这群山贼也是狠角,知道龙奕真他们有暗器,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寻着院墙薄弱处合着力将院墙给撞倒了。 这样一来,龙奕真他们的第一道防线便破了。 而作为食物的马在院墙倒塌的瞬间受了惊,撒开蹄子挣开一切束缚从院墙缺口处跑了。 李小卓、胡杨快速回跑,迅速的关上了庙门。 龙奕真急忙吩咐着一众人二个一组分四个方向守好,以防山贼采取同样的办法将这庙推倒。这庙若真倒了,到时候不是他们压死在这庙中便是被山贼活捉。 两两一组倒也起了作用,但凡山贼靠近,武念亭便会急忙跑去,用暴雨梨花针击退山贼。如此三番之后,那些山贼也不知武念亭他们手中到底有多少暗器,再也不敢冒然上前了。却是在庙外架了火,烧烤着食物、喝着酒。 看来,山贼们是想吃饱喝足、养精蓄锐后一鼓作气拿下龙奕真等人。 肚子饿得咕咕叫的一群纨绔闻着酒香、肉香只有吞口水的份。 梅艺菲饿得也受不住了,道:“奕真,我饿了。我可是饿不得的,不要忘了,我肚子中还有一个。” 龙奕真无语的瞪了梅艺菲一眼。倒是武念亭,笑嘻嘻的上前,将自己胖乎乎的小手伸到梅艺菲面前,道:“要不,吃这个。” 梅艺菲又想吐,但实在没东西吐了,肚子中的黄水都吐干了。如今干呕之下,只觉得肚子又痛了起来。 还不知能不能虎口逃生呢,龙奕真不再理会那个在这种危机时刻仍旧只知道撒娇的姨娘,只是问道:“小胖子,你的暴雨梨花针还能坚持多久?” 武念亭摇了摇头,道:“已经是个空壳子了。” 闻言,一众纨绔的脸都白了,他们不但年少而且还饿了一天,外面的山贼不但个个人高马大而且吃饱喝足了。 也就是说,今晚很有可能是他们人生的最后一晚。 念及此,一众纨绔的脸上露出些许凄惨的神情:万不想,人生第一次真正的冒险刺激变成了和家人的永别。 “要不,我们写遗言罢。” 武念亭的话震荡在一众纨绔的耳中,纷纷收起凄惨的心,道:“遗言?” “就是人在临死前最放不下的是谁,最想和他说些什么话?” 闻言,众纨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个都蹲在墙角处划圈圈去了。 龙奕真觉得他没遗言,唯一放心不下的亲娘有大哥那个骄傲的儿子已足够了,有没有他无所谓,所以他没有划圈圈,而是仔细的观察着庙外那些喝酒吃肉的山贼。好歹,李小卓等人在这庙中还准备了一些碎石、长木之类的东西,应该还可以阻挡这些山贼的再一次进攻。 阻挡一次后呢? 就在龙奕真想着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拖延时间的时候,却发觉有个山贼从远方跑来,接着似乎很是焦急的在那山贼头领耳边说了些什么,那山贼首领似乎很吃惊,然后将手中的烤肉一丢,道了声‘撤’后,一众山贼纷纷上马,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龙奕真只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擦了擦眼睛再细看,确信外面空无一人。唯余篝火还在燃烧。他大叫道:“你们快来看。” 那些在墙角划圈圈的阴无邪、姜涞等人急忙凑近门缝一看,一时间都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空城计。”武念亭肯定道,接着又说:“定然是那群山贼知道我们饿了,于是故意留下这许多的食物诱惑我们上当,一旦我们出去的话,他们定会出现且抓我们一个现行。” 觉得武念亭说得有道理,龙奕真道:“那我们再等等。” 静。 静极。 静得只闻彼此的心跳声。 果然,又有马蹄声响起。武念亭笑道:“瞧,敌不动我不动。我们长期不动,他们就奈不住了,又返回来了吧。” 武念亭的话方方落地,却见数骑人马已是冲了过来,领头的人是她再也熟悉不过的师傅上官澜。 原来武念亭瞒着所有的人偷溜出武府也不是什么大事,平素这事她也干过。但今日出门这长时间还没回府那就是大事了,武老爷子命人去林府、逍遥王府、皇宫都问了个遍也没有小孙女的消息后便慌了。 上官澜初时也认为小徒弟是顽皮,玩去哪里上了心忘了回家也说不定,但随着夜幕降临,小徒弟仍旧不见踪影,一时间他也慌了,在慌乱的四处寻找过后他倒冷静了下来,想着明天是开学的日子,小徒弟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做完,十有*是到林老夫人墓地来完成这最后一件事了。于是便示意武老爷子不要着急,他亲自率着天猛、天玄等保镖一路骑马急驰而来。 方才那个给山贼首领报信的小山贼就是个哨兵,放哨的他远远看到一群人来了,觉得这群人十有*和被困在这里的一群孩子和那妇人有关,于是急忙的告诉了首领。那首领权衡利弊间,作出了撤兵的决定。 上官澜打马经过城隍庙时,瞟眼间却见那城隍庙的围院倒塌了,院内生着几丛篝火,篝火旁边有酒、有肉却独独没有人。这番诡异现象使得他急急的拉住马缰,指着里面道:“天猛,进去看看。” 随着上官澜话落,一声熟悉的‘师傅’的声音清脆的传来,接着庙门大开,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直扑而出。 “天珠。”上官澜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急忙翻身下马。 因小徒弟是背着光,上官澜根本没有瞧见武念亭此时的模样。只是一把将扑过来的小徒弟抱了起来,恁她的小脑袋搁在他的脖颈间,伸出另外的手安抚着小徒弟不停颤抖的背道:“天珠别怕,师傅来了。” 上官澜认定这庙外的情景诡异,小徒弟紧闭庙门十有*是躲避恶人的劫持。同时也认定小徒弟一人呆在这凄怆的城隍庙中受了惊吓。更认定那帮欲劫持小徒弟的人应该是看到他来了便撤了。要不然,这些酒、肉、篝火便没办法解释。 武念亭的颤抖哪是因了怕啊,她是激动的、兴奋的,于是叽叽喳喳道:“师傅,你知道不,今天徒儿我到外婆墓前应对奕真他们的挑战,回程的途中居然撞到劫持了奕真姨娘的劫匪,我们……” 武念亭的话还没说完,上官澜已是转了个身,当她看清小徒弟的脸时不觉抽了口冷气,耳中只听到小徒弟说什么‘挑战、龙奕真’之语便再也无其它了。当他看到龙奕真领着数个纨绔亦是从庙内走出的时候,想都不想的一脚便往领头的龙奕真踹去。并道:“好大的胆子,欺负弱小也便罢了,围殴也便罢了,也不看看天珠是谁的人?” 这是上官澜少有的一次不冷静,他认定是龙奕真围殴了自己的小徒弟。也认定这外面的一切应该是龙奕真所为。更认定小徒弟的伤亦是龙奕真所为。 其实,当看到武念亭扑到上官澜怀中的时候,龙奕真很羡慕上官澜,虽说上官澜比他也大不了几岁,但上官澜此时便像一个父亲保护女儿般的保护着武念亭,这是尚且年少的他办不到的。羡慕、遗憾过后,他知道危险已经解除了,于是领着一帮兄弟们出来,万不想才出来便遭上官澜的一记踹心窝。 上官澜是真生气了,这一脚虽说未用内力却也用足了力气,那龙奕真如何受得住,不知不觉便飞了十丈远有余,这才‘扑通’一声落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接着便吐了一口血。 “啊,奕真。”阴无邪、姜涞等人急忙跑向龙奕真。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扶起他,又问:“奕真,你如何了?” 龙奕真摔得脑中晕乎乎的,只记得上官澜那‘谁的人’之句。半晌,在一帮狐朋狗友的猛摇下他总算是回了神,想着‘不就是你上官澜的徒弟,你上官澜的人吗’的话。思绪间,龙奕真恨恨的看了眼远处仍旧抱着武念亭不许她动弹的上官澜,他又抹了抹嘴角的血渍,用颤抖的声音轻声叮嘱道:“今天的事,我们认栽。不要告诉上官澜他有一个为了病休而不择手段的劣徒。” 115 合作 武府。 武必焦急的在府门前前后左右的走动。小孙女失踪整整一天了,便算有上官澜的担保,但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突地,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接着武府的一个小厮从远处一路跑来,高声唤道:“老爷,回来了,姑娘回来了。” 随着小厮语落,上官澜的马已是跑至武老爷子面前。 武老爷子定睛一瞧,急忙上前从上官澜怀中抱过小孙女。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只是乍见小孙女似猪头的脸,武老爷子倒抽一口凉气:莫不是牙痛病又犯了,然后痛晕在某个地方了? 一想到小孙女很有可能晕倒在外受凉受冻,武老爷子心痛难忍,急忙摇着小孙女,道:“天珠、天珠。” “不必摇她,她只是累了,没事。”语毕,上官澜跳下马。 原来那些山贼的马都跑了,龙奕真等人无法回来。 虽然对龙奕真率人群殴了小徒弟之事很是愤懑,但好歹他上官澜还不想和西宁王府结怨,再说还有一个有小产迹象的侧妃梅艺菲。天寒地冻又是荒郊野外的难免不会出事。于是上官澜命自己的保镖们似老鹰抓小鸡般的抓起姜涞、李小卓等人上了马,又匀出一匹马套上了那辆破旧不堪的马车,好歹安排下了梅艺菲那个孕妇,这样,一行人才赶在月上中天的时候回到了城中。 进城之后,一部分保镖得上官澜之令送人去了,只剩下两个随着上官澜来了武府。 武必暂时不知小孙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抱着晕睡的小孙女急急的进屋。上官澜只好也随着老爷子进来,准备将今天的事都告诉老爷子,以免老爷子担心。 俏俏乍见小主子模样,吃了一惊,接着无比自责道:“老爷,都是奴婢的错,如果奴婢一直跟着姑娘……” 武老爷子却是没听俏俏说些什么,只是心疼的不时拿额头去试小孙女的额头,看她有没有发热现象。 上官澜吩咐一旁的桂嬷嬷说道:“替你们姑娘洗洗,换套衣衫。然后去熬碗粥来。” 上官澜是小主子的师傅,是老爷子看中的人,桂嬷嬷当然便将上官澜也当武府的主子看待。闻言,急忙道了声‘是’后,伸手欲从武老爷子手中抱过小主子。武老爷子虽然有不舍,但也想知道小孙女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犹豫一会子后便松了手,恁桂嬷嬷抱了武念亭去。 待桂嬷嬷、俏俏等人拥着小孙女走远,武必这才邀上官澜坐了,然后忙问道:“澜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路上,小徒弟叽叽喳喳个不停,大体上上官澜知道小徒弟是接受了龙奕真的挑战书,然后将挑战地点定在了林老夫人的墓前,只是这帮小孩子们在挑战过后回城的途中,偏偏遇上了一帮山贼,而这帮山贼正是劫了西宁王侧妃梅艺菲的人。 怪道相国寺乱成一团,而西宁王府也出动了所有守府的侍卫。武老爷子乍舌道:“原来梅夫人是被山贼劫了啊。” “不知到底是不是山贼,奕真和天珠都不敢肯定。但定不是什么好人。好在巧不巧偏偏碰上了奕真他们,于是奕真他们就从山贼手中抢人。” 说话间,上官澜将小徒弟所说的城隍庙一事又大体的讲述了一遍,惊险之处令素来稳若泰山的武老爷子也时时惊恐且叹着‘好险、好险’的话,最后上官澜道:“事情大体上就是这样了。万不想这群不对盘的小家伙们因了这一战倒成了朋友。” ‘哈哈’一笑,武老爷子道:“这才是真正的不打不相识啊。” 上官澜却有些无可奈何道:“只是一路上,天珠都在替奕真、无邪他们说好话,还怨我不该踹奕真……” 不待上官澜语毕,武必虎目圆睁,道:“你踹了奕真?” “老爷子您当时不在场,如果在场,乍见天珠的行情,只怕杀那奕真的心都有,哼,几个半大不小的毛小子居然围殴一个小孩子……” 讲述中,上官澜的声音越来越激动,那素来一副总是温笑看人的神情有了精彩的变化,武必一迳听一迳笑眯眯的欣赏着。到最后,只听上官澜说道:“老爷子,你说说,就算他们后来遇到危险共同面对最后化敌为友,但先前的围殴又怎么算?我替天珠出头应该情有可原吧,但天珠却是怨了我一路,和我扯了一路的皮。” 上官澜又哪里知道,小徒弟虽然向他说了所有的事,偏偏就隐去了她脸上真正猪头的原因。所以,他才觉得小徒弟为龙奕真等人说好话且怨他不该打龙奕真的行为简直就有点无理取闹。 所有的事说了个大概后,上官澜也未发觉他言中有多少怨怼,这怨怼中带着多少幽怨。只是有点头痛的抚着额头,又道:“老爷子,天珠虽然没受什么内伤,但她这个样子只怕也上不得学了,便让她再休息几天罢。” “确信没有内伤?” “老爷子还不相信我的医术?”一路上,他早就迫不及待的替小徒弟都检查过了。 “她那脸不要紧吧?” “我早就叮嘱了天猛等人,他们送了奕真后便回府中取药。到时候一日三贴,三日定好。” 原来考虑得这么周到了啊。武老爷子心中很欣慰,如果说原来他觉得上官澜为小孙女所做的一切多有长辈对晚辈的味道,但自从在梅山寺看见上官澜那幽怨、愤懑、失落的神情后,特别是今日见上官澜为了小孙女的事一扫平素的沉稳,显现了少年本性后,他越发觉得小孙女和上官澜有戏。他的心彻底的圆满了。 估摸着小孙女已是梳洗完毕,武老爷子又邀上官澜再替小孙女把把脉。 知道小徒弟在老爷子心中的地位,为了让老爷子彻底放心,再说还得等天猛将为小徒弟敷脸的药送来,于是上官澜便陪着老爷子前往武念亭的闺房。 一路上,上官澜一迳又补充了今天的事,言中多是对龙奕真的不满。武老爷子却是一路暗笑,道着澜儿啊澜儿,你知不知道前些时日你的眼神有多酸,你又知不知道今天你的语气有多酸,你还知不知道你对天珠的宠有多霸道,为了天珠居然动手打人了。 二人心思不一,一个是糊涂的,一个却是清白的。说话间,上官澜和武老爷子已行至武念亭的闺房外,正好桂嬷嬷、俏俏二人出来,禀着已替姑娘梳洗妥当了的话。 “醒了没?”武老爷子问。 “没有,像团烂泥,睡得可香了。”桂嬷嬷笑道。 “好了,你们下去,看粥好了没。好了就拿来。差不多也该醒了。”小徒弟一路和他扯皮,他担心小徒弟兴奋伤神,又听不得她为龙奕真怨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小徒弟吃了颗安神药。这也是武念亭恁桂嬷嬷怎么梳洗却不醒的原因。 在上官澜重新替小徒弟拿脉的功夫,正好天猛将药送到,于是上官澜亲自给小徒弟的脸敷药,许是药物的清凉,再许是也该醒了,武念亭在迷迷糊糊中小嘴不停的嘟囔着‘别打奕真、别打奕真’的话。 上官澜不禁再度咬牙切齿,狠狠的暗‘哼’了一声后。将其余的药都交到武必手中,又叮嘱了老爷子几句后,这才告辞而去。 看着上官澜颇带着点火药的背影,武老爷子再度笑了。然后伸手戳着仍旧在嘟囔着的小孙女的额头,道:“你师傅啊,是真醋了啊。” 再说龙奕真,回到西宁王府后,所有人关心梅艺菲去了,自是无人关心他,无人替他问医请药,行情就凄惨了许多。仗着正处于迅猛生长期阶段,浑身有使不完的精气神,硬撑了两天后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奕真,其实我觉得你挺可怜的。” 对于阴无邪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龙奕真不明白,‘嗯?’了一声。 “你瞧瞧。你此番归来,鼻青脸肿、嘴角有血渍。很明显是和山贼在打斗过程中受了伤。但他们那些人没有一个关心你,只知道去护着那个梅姨娘,只知道催着人去给梅姨娘请医问药。便是那个梅姨娘,这两天好了许多,却也没有说到这里来感激感激你。” “她不是怀着孕吗,那是父王的骨血,出了事,这西宁王府所有的人都逃不了干系。他们紧张她很是正常。她受惊吓过度,还差点就小产了,大夫命她卧床休息一月,不过来感激我也很正常。” “就算她不能过来,最不济也当派个丫头过来看看你啊。” ‘切’了一声,龙奕真抖了抖身上穿的长袍,随手抓了件大氅披上,道:“我救她是自愿的,并不是本着要她还我什么人情。再说,与其说我救的是她,倒不如说我救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罢了。” 轻叹一声,阴无邪拍了拍龙奕真的肩,道:“我瞧着,这偌大的西宁王府中,就姑父一人对你算是真心。可惜,他长年驻在边关。”一迳说,阴无邪一迳的摇着头。 阴无邪的姑姑是阴丽华,那他口中的‘姑父’指的自然便是西宁王龙吟风了。 闻言,龙奕真心下黯然。 是啊,这府中,只有他父王对他是真心,其余的…… 亲娘心中只有大哥。 大哥心中只有功名利禄。 母妃于茜月虽然对所有的庶子不欺不诈且总是在他闯祸后为他赔礼道歉、摆平祸事,但他知道,她心中只有二哥龙奕凡。而对他的所作所为多有捧杀的味道。 至于梅姨娘……心中当然只有她自个儿生的龙奕康和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 如此一想,他龙奕真倒真成了无人管、无人疼的孩子了。念及此,他不仅冷笑一声。 “奕真,要不你随我回濯州罢。好歹爷爷、奶奶他们长念叨着你,对你是真关心。” 是啊,他外婆、外公确实是真关心着他。龙奕真眼中的光一闪即逝,却道:“算了,我也舍不得小卓、姜涞他们。” “以你的为人,到了濯州,还怕交不上新的朋友?” “那小胖子呢?” 知道龙奕真口中的‘小胖子’说的是武念亭,阴无邪摸了摸脑袋,道:“还别说,这个小胖子和别人是有些与众不同。” “走吧,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当龙奕真、阴无邪二人跨出西宁王府的大门时,龙奕真冷笑回头,看着金光灿烂的‘西宁王府’四个大字,道:“无邪,你知道吗,如果有一天我有一间宅院,哪怕只是一间小小的茅屋,只要它是我的,我也心满意足。只为不再进出这座西宁王府。” 阴无邪自是明白龙奕真此时心里的感受。受伤两天了,开学也两天了,也没有一个人问及龙奕真的伤如何,是否要去学里? 这座西宁王府不少龙奕真吃的、喝的、用的、穿的,独少亲情,哪怕是一丝丝关心。 这哪是西宁王府啊,简直就是一座冷宫。 念及此,阴无邪叹息一声,道:“好在我来了,总算有个和你说话的人。否则,多年后,只怕连话你都会说得不全。”语毕,他又恍然大悟道:“这是不是就是你总是和小卓、姜涞他们混在一处的原因?” “是啊,要不然,我真要变成哑子了。”语毕,头也不回的,龙奕真一摆长袍往武府方向走去。 武府。 龙世怀初见武念亭的模样亦是震惊难挡,直捋着袖子要去找龙奕真算帐。 被上官澜误会可以不用澄清,但被龙世怀误会的话只怕对龙奕真不利,龙奕真虽然出生皇族,但再怎么说只是个庶子的身份。 知道个中的厉害关系,武念亭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后,于是凑近龙世怀耳边,将为了病休不惜借龙奕真挑战的机会说了个一清二楚。并道:“当然,没想到奕真他们对我根本下不了狠手,万般无奈之下,我不得不出手伤自己。不过,我不会对自己下狠手的,我脸上事先涂了药的。” “你你你……”龙世怀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是在武念亭的额头使命的戳了一下。又道:“亏你想得出来。” 笑嘻嘻的将头埋在龙世怀的胳膊肘儿处,武念亭有些撒娇的说道:“太子哥哥,好太子哥哥,天珠有什么话都说予你听,有什么糗事都告诉你,你可不能笑话天珠、出卖天珠哈。” “父皇还念叨着你开课了,知道不能打扰你,是以特地要我前往逍遥王府看看你缺没缺什么,万不想你……若非阿澜的保镖告诉我你被龙奕真等人揍了一顿,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你倒是说说,你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虽然皇帝伯伯病好了,太子哥哥不用再监国了,但不是仍旧挺忙的吗?我是不想太子哥哥分心。还有啊,这件事千万不要让皇帝伯伯知道了哈,我不想奕真在皇帝伯伯心中留个不好的映像。太子哥哥,好不好?好不好?”语毕,便似一只小哈儿狗似的在龙世怀怀中蹭啊蹭的。 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龙世怀正在拿武念亭没有办法之际,俏俏走进来道:“姑娘,西宁王府三爷龙奕真求见。” “他还敢来?”虽说武念亭此番面貌不是龙奕真造就,但和他也脱不了干系。龙世怀说话间就动怒了。 “诶”了一声,武念亭拉着龙世怀不许他动弹,接着对俏俏说了声‘请他去花厅’后,见俏俏出去了,她这才对龙世怀道:“太子哥哥,你忘了奕真是被我陷害的了吗?再说不打不相识,我和奕真现在是好朋友,不许你欺负他。” “一口一个奕真、奕真的,叫得真是亲热。”龙世怀说话间,武念亭似块狗皮膏药的帖在龙世怀身上,不停的唤着‘太子哥哥,好太子哥哥’的话,恁他如何甩都甩不掉,被她缠得没办法,他只好道:“好好好,我不欺负他。” “也不许为难他。” “好,不为难他。” “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 武念亭这才拉着龙世怀往花厅方向走,途中又将她和龙奕真等人救梅艺菲的事说了一遍,将其中的惊险又夸大了三分,还直夸龙奕真、阴无邪、胡杨等人虽然纨绔,但也是具备侠义心肠的纨绔。 再说龙奕真,从这个名唤俏俏的小丫头口中得知龙世怀在这里,起先心中一寒,本想抽脚离开,但纨绔本性却又在那一瞬间滋生,挺了挺脊背,随着俏俏往花厅而来。 在长廊上和武老爷子不期而遇,龙奕真和阴无邪二人急忙恭敬的行礼,道:“老爷子好。” 一边搓着手中的核桃,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少年,武必‘好好好’的点头,又道:“来看天珠?” “是。” 见两个少年拘禁,武必又笑道:“人不轻狂枉少年,打打闹闹真性情。你们和天珠倒是不打不相识,这也是缘分。我府中独天珠一个小孙女,她难免寂寞,你们两个比她也大不了多少,以后有空就长来和她一处玩耍,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强些。” 闻言,龙奕真和阴无邪二人欣喜的相视一眼,急忙再次作揖道:“是,老爷子。” “我方才看见天珠在花厅沏花茶,想必就是等你们的。去罢。”语毕,武老爷子又一迳的搓揉着核桃往外走去。 不想在国人眼中被誉为神祉般的武老爷子如此的和蔼可亲,龙奕真和阴无邪二人同时摸了摸脑袋,直至看着武必的背影转过前方的月亮门,他们二人才再度在俏俏的带领下往花厅而去。 未到花厅已闻阵阵花香。本想说‘梅花已谢怎地还有梅花清香’之句,猛地见龙世怀在座,龙奕真和阴无邪两个急忙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龙世怀甩都不甩他们,搞得龙奕真、阴无邪二人冷汗直流又不敢起来。 武念亭急忙将已是沏好的花茶热络的递到龙世怀手中,笑眯眯的、讨好的看着龙世怀。 当然知道她打的是何主意。龙世怀好笑的接过茶杯,冷声道:“起来罢。” 龙奕真和阴无邪二人急忙说了声‘谢太子殿下’后小心谨慎的站了起来。只听龙世怀又道:“天珠今日亲自煮了梅花茶,我等了一个月才有这口福,你们两个真是好福气。既然来了,便一起尝尝鲜。” “谢太子殿下。”说话间,龙奕真和阴无邪在武念亭的安排下相继入座。 “太学早就开学了,今日你们怎么不去学里?” 太子殿下居然记得他们的学里之事。龙奕真和阴无邪两个心里不知是何滋味,阴无邪答道:“回太子殿下,奕真和小民担心小胖子……”在龙世怀的一个凤眼斜睨下,阴无邪一个哆嗦,急忙改口道:“奕真和小民担心武姑娘的伤势,所以先来看看,然后再去学里。” “你们倒是有心了。” 随着龙世怀语落,武念亭却是一把将龙世怀拽了起来,道:“太子哥哥,你该回宫了。” “为什么?” “虽说皇帝伯伯心疼你不想劳累你,但你也得替皇帝伯伯想想啊。他每天要批那么多的奏折有多累。你回宫帮皇帝伯伯批奏折罢。” 见武念亭一迳说着话一迳向他挤眉弄眼,又见龙奕真和阴无邪二人拘束,龙世怀知道武念亭赶他走的原因了,懊恼间在武念亭额头使劲的弹了弹道:“小胖子。” 乍听‘小胖子’之言,龙奕真和阴无邪二人一愣,接着相继转过头掩着唇角笑了起来。 武念亭怒瞪着龙世怀。 “好好好,我走我走还不成。”语毕,龙世怀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道:“什么时候放假了便去宫里,煮给我和父皇喝。” 见武念亭‘哼’声扭身坐了不理他,知道他方才那句‘小胖子’可能伤了她了,龙世怀又好笑道:“好罢,我问问阿澜你哪天休假,然后那天带着父皇来武府喝就是了。” 语毕,龙世怀又说了句‘我走了’后,龙奕真和阴无邪二人急忙起身相送。直至不见龙世怀的背影,他们两个才长长的吁了口气。 见龙奕真和阴无邪二人不再拘束,武念亭急忙收了脾气,将他二人再度一一拉入座,亲自为他们斟茶,同时说道:“这些梅花是我和太子哥哥前些时采的,现在还剩下不少,正好你们来了,我就拿来招待你们,你们尝尝,好不好喝?” “闻香就觉得不错了。”说话间,龙奕真轻抿了一口,接着他‘咦’了一声,再度轻抿了一口,道:“真是不错,你是如何烹的这茶?” “无根雪。” 龙奕真、阴无邪二人齐声问:“无根雪?” “就是飘下来却没有落在地上的雪。如果正好起风,那雪还会挟杂着熟透的梅花翻飞,若雨般,那个时候及时采了,在梅花树下挖个深窖将它们保存下来。想用的时候便拿出来用。” 说起来,龙奕真这群人闲时逛遍京中,这京城中哪家的茶好,哪家的酒好,哪家有什么特色菜都可以顺口拈来、如数家珍,但今日这梅花茶确实不同一般。不但香、甜,而且烹法更雅。惹得龙奕真和阴无邪二人‘啧啧’称奇。 只听武念亭又道:“还有啊,这一年四季繁花百种皆可入茶,那无根水、无根雪便都可派上用场。烹出来的茶便也有了不一样的味道。当然,那些百花还可酿酒……” 听着武念亭头头是道的一迳说,龙奕真和阴无邪二人就认真的听,不知不觉便将梅花茶饮完了。直到武念亭不再说话,龙奕真才道:“不想你小小年纪便懂得这多。” “这都是我王爷伯伯带着我游三国的时候我看见的,还有许多是我王爷伯伯教我的。” 知道武念亭口中的‘王爷伯伯’指的是逍遥王爷,更知道逍遥王爷和武念亭亲若父女的原因皆因逍遥王爷误打误撞的救过武念亭的命,有时候连龙奕真都不得不叹武念亭的命好。 然后,武念亭又开始和龙奕真、阴无邪二人说及她和逍遥王爷游三国时的一些奇闻轶事。 不知不觉,已近午时。 远远的,看着三个谈得热闹的小家伙,武老爷子示意老管家道:“去为他们三个准备午食,不要打扰他们,让他们再多谈会子。” 府中难得有这么热闹。老管家自是明白老主子的意思,急忙道了声‘是’后便下去了。 很快,八碗八碟便送到了花厅。武念亭等人这才知道已到午食时间了。 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色,龙奕真乍舌道:“这都是些什么菜啊。” “这十六道菜是我和王爷伯伯路经北极国的时候,在一个老庄子中学得的,因它浑、素、热、冷皆有,十分全面,所以我极喜欢。然后我回来后做给我姥爷吃,姥爷也特别的喜欢。我便将这八碗八碟传授给府中的厨子了。现在,这十六道菜差不多是我府中待客的必备菜,也是我府中人长用的菜。” “府中人?包括你府中的下人?” “是啊。” “可他们是下人,怎么能和你们用一样的菜?” “为什么不能?”说话间,武念亭示意他们二人入座,然后又道:“姥爷喜欢清静,所以我们府中下人不多,不过十人。我和姥爷、武伯一桌……哦,武伯就是我们府上的管家,方才领你们进门的就是。然后桂嬷嬷、俏俏和其他的人自成一桌。” 在西宁王府,除龙吟风回府一家子才有聚在一起用餐的机会外,其余时间都是独自用餐,不管你在不在府中、用不用餐,一日三餐都会准时送到各主子的院子中,然后准时来收盘子。这种用餐状况令龙奕真很感无味、无趣得紧。所以,府中为他送的饭菜,他十有*都未动,宁肯到外面找朋友花天酒地。 不想武府中的下人的待遇竟比西宁王府的王子、郡主的待遇还要好。不说菜式,只说氛围,那样用餐的话肯定相当的热闹吧。 念及此,龙奕真眼中扫过一丝羡慕,接着又叹了口气,很是郁郁寡欢。 “奕真,怎么了?” 郁郁寡欢中的龙奕真没有听到武念亭关切的问,倒是阴无邪很是懂得龙奕真的心事,于是凑近武念亭耳边,将龙奕真在府中的事细细的拣了几件重要的说了,最后道:“便是这次受伤,也没有人管他。” 武念亭就是那种遇强则她更强、遇弱则她更弱的主,一听阴无邪所言,她眼中便有了泪花,心中很是怜惜起龙奕真来。她伸手抓过龙奕真的胳膊,然后解开他的袖扣要查看他的伤势。她记得那天龙奕真的胳膊有擦伤,而且还记得他前胸后腹还捱了山贼不少拳头。胸口更被师傅踹过一脚。 沉思中的龙奕真猛地被武念亭拉扯,他吓了一跳,收回手道:“你做什么?” “看看你的伤。” 不明白她为何要看他的伤。龙奕真道:“有什么好看的。早好了。你瞧,你的伤都好了,我的伤哪有还不好的道理?” “我的伤是假的,你的伤是真的啊,给我瞧瞧。”说话间,武念亭便不顾龙奕真躲藏的偏要拉着他检查他的伤势。 虽说武念亭还小还不懂什么男女之防,但龙奕真却是半大不小的毛头小子了,这样被武念亭拉扯,他觉得别扭,于是急急的推攘着武念亭。 武念亭就是那种不管什么事都要及时了解详细、彻底解决的性子,是以不顾龙奕真反对,偏要解他的衣物。 于是,两个人一拉一扯、一推一抱的,好不热闹。 “天珠。” “师傅。” 原来上官澜今日处理完御医局的事后,想着已经是第三天了,也该来瞧瞧小徒弟的伤势如何了。是以便直接从御医局来了武府,万不想正见武念亭偏要脱龙奕真的衣物的一幕。无形间,心便有了怒,道:“你在做什么?”语毕,他已一步踏进了花厅,一把将小徒弟拉到身边。 远远看着花厅动静的武老爷子说道:“老武,好,做得好。以后只要是这种机会便让阿澜直接去就成。” 老管家在一旁‘呵呵’的笑了起来:看来,老主子是想刺激上官澜好让上官澜知道原来他也会醋啊。 “走,我们溜会子马去。”语毕,武老爷子又笑眯眯的看了眼花厅中的动静后,这才转身离开。 花厅中。 “师傅,奕真在府中躺了两天,没人给他治伤,我想看看他的伤好了没有。如果有伤的话,现在硬撑着也许尚可,但等年纪大了也许毛病、疼痛就都出来了。” 原来小徒弟是爱心又泛滥了。 上官澜本不想搭理龙奕真,但一个斜睨之下,他发觉龙奕真清俊的眉眼间果然有一团黑青之气,一时间上官澜的医者之心亦泛滥起来,撩袍坐下,道:“奕真,你过来。我替你看看。” 想着上官澜那记不问青红皂白的窝心脚,龙奕真便有些不舒服,只是站着,没有动弹。并很是疏离道:“不必,已经好了,没事了。不劳上官御医了。” 能够得金牌御医拿脉过问病情,这简直就是自家的祖坟冒青烟了。阴无邪急忙推着别扭的龙奕真坐下,又将他的手抓过放好,并讨好的看着上官澜道:“有劳,有劳郡王爷,昨儿个晚上他还咳口血出来了的。” “无邪,你出卖我。” “我是为你好啊。奕真,真的。” “是啊,奕真。我师傅最厉害了。既然你都咳出血来了,只怕是被我师傅那记窝心脚给踹的。现在就给个机会让我师傅将功赎罪罢。” 什么将功赎罪?上官澜冷冷的看着小徒弟。只见小徒弟对着他挤眉弄眼,又道:“师傅。” 这委屈、乞求的语调和眼神,上官澜暗中冷哼一声,不动声色的看着龙奕真。 龙奕真知道武念亭那句‘将功赎罪’是在给他找台阶下,心中感激的同时也有感动。这个世上,除了阴无邪和远在濯州的外公、外婆,还有远在边关的父王外,这小胖子是真正关心他的第五人了。 可前面的话都说出口了,纨绔的本性使得他落不下面子。就在龙奕真再次挣扎着想将手从阴无邪的手中抽回的时候,上官澜已是摁住了他的手。 上官澜一摁之下,龙奕真就动弹不得了,只剩下乖乖的恁上官澜把脉的份。 知道龙奕真在使性子,上官澜也不道破,只是本着医者之心细细的拿脉,不一时,他眼中晃过一丝震惊之神,但很快便隐于无形,只是看着龙奕真,很是平静问道:“你幼时是不是受过风寒侵袭?” 闻言,龙奕真诧异的看着上官澜,对这位金牌御医不得不佩服。于是便放下先前的别扭之心,讲述起来。 他五岁那一年确实受过风寒侵袭,但那一年受风寒侵袭的不止他一个,西宁王府中的孩子们都倒了。其实,最初他没受感染,身子倒好。只是病倒的大哥让亲娘阴丽华急得不像样,为了不让亲娘担心,小小的他便主动承担起照顾大哥的任务。后来大哥好了,他却病了。又为了不让亲娘担心,他便胡乱的吃了些大夫开给大哥的药,就那么胡乱的医好了自己。 听了龙奕真的讲述后,上官澜不仅深深的看了眼龙奕真,心中对龙奕真的恶不由得减了三分。 阴无邪倒是急了,道:“郡王爷,奕真这病对他的身子有影响吗?” “有,当然有,不但有,而且影响很大。” “怎么个大影响法。” “他幼时受风寒之症,囫囵吞药一番虽治好了标,但却没有治好本,也因了此寒气便入了骨,这病根就深埋在了骨头中。后来,更因了数次和人打架,别人的拳头伤及到他的身子,虽然当时看不出什么,但那些拳伤却亦如那风寒般入其骨中。再则还有器物所伤当时也没有及时治疗,于是引得一些邪病入骨。就比如此番的拳伤罢,表面上看似又挺过来了,其实内里病痛又入骨三分了而已。若是老年人或者先天体质差的人在受了这许多的摧残的情形下早就黯然辞世了。” “啊”的两声,分别来自阴无邪和武念亭。龙奕真却是翕合着唇,说不出话来:上官御医的意思是不是说他会是个短命鬼啊。 “现在看着奕真无事人般似的其实是假像。那全是仗着他先天性的好体质和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旺盛期将那病症都掩盖了罢了,其实他的身子不过是烈火烹油之势。” 一迳听,龙奕真的脸色一迳的变,因为他后来长期混在城中,时常和一些地痞流氓们打架斗殴,那些拳伤、刀伤之类的他确实都没有少受过。 也就是说,上官澜句句金断,无有差错。 只听上官澜又道:“奕真,我不想欺骗你。你的身子骨本来应该是非常好的,若不是后期这般不注意断不会差到如今这个地步。我实话告诉你,你最多还有十年的命了。如果你仍旧这般我行我素的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只怕十年我都说长了。” 十年? 那个时候不过二十三岁! 龙奕真心里默默一算,心虽凄凉,却是笑了起来,道:“十年,也够本了。” 阴无邪却是‘扑通’一声跪在上官澜面前,语句中带着哽咽,道:“求郡王爷救奕真一命。” 武念亭也急了,亦是跪在上官澜面前,道:“师傅,求你救奕真一命。” 一一将阴无邪、武念亭拉了起来,龙奕真笑道:“还有十年呢,我都不怕,你们怕个什么?有时候,死未尝不是解脱。” 猛听龙奕真说出这种话来,上官澜微蹩了蹩眉。 “师傅。奕真虽然有父王、母妃,有亲娘、大哥,但他们都没有将奕真当最亲的人。他父王只想着奕真有他母妃照看,可他母妃有自己的儿子又如何会对奕真上心?他亲娘只想着奕真有他大哥罩着,而他大哥却认为奕真有他亲娘照顾。其实这样推诿下来,真正照顾奕真的人根本就没有。” 方才听了阴无邪说的几件事,武念亭聪明,自然便清楚的知道龙奕真在王府的遭遇。她很是为龙奕真的遭遇心痛。万不想龙奕真的命苦也罢了,身体健康也出了问题。于是她继续说道:“天珠虽然无父、无母、无兄长,但天珠有姥爷、有师傅、有太子哥哥,天珠比奕真幸福许多。师傅,奕真是好人,天珠求师傅治好奕真的病。如果师傅都无法治好的话,天珠愿意求老天将天珠的福分许一些奕真。” 不说龙奕真很是震动的看着武念亭,便是上官澜亦很是震动的看着武念亭。他将小徒弟拉到怀中,轻轻的替她拭着眼泪,道:“哭个什么。福分……人的福分是这般就能轻易许人的?奕真能够碰到你便是他的福分了,若不是你,为师又如何能够诊断出他的伤势呢?” “那师傅,你能治好奕真的病不?” “有为师,你说呢?” 看着上官澜脸上的笑,武念亭梨花带雨的笑了起来,一把拉过龙奕真到师傅面前,道:“奕真,快,还不谢过我师傅。” 其实龙奕真对多活、少活没什么特别的追求,他觉得多活也就是那么活,少活也是那么活。每天的一成不变也甚是厌倦。大哥已是人中龙凤,亲娘以后的生活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也是他说‘死未尝不是解脱’之话的原因。可如今,阴无邪很是心痛的看着他,便是眼前这个前些时还是死敌的小胖子都这般替他心痛的在求着要活下来,他多少有些感动了,突地他觉得,也许他活着并不仅是为了自己,有时候是为了更多的人,比如说阴无邪、姜涞、李小卓、胡杨,再比如说眼前这个是真关心他的小胖子。 “奕真,你想活下来吗?好好的活下来?”上官澜问。 看着眼眶中眼泪仍旧在打转的阴无邪、武念亭,龙奕真肯定的点了点头,“我想。” “好。那便做好十年的准备。” “十年?”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更何况你这病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要想彻底治愈便得有长久的耐力。” 只要能够活下来,不要让朋友们担心,别说十年,便是二十年亦不会让他怕得眨个眼。可是,他虽然纨绔,但并不代表着他糊涂,他清楚的知道十年的治病费用不是个小数目。西宁王府中的支出有定例,他又是庶子,亲娘已经入了佛门无收入,大哥仕途正劲,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之又多,他不能再像原来那样大手大脚的花费他大哥的银子了。如果说一年、两年也许还可以靠他大哥,但十年甚或更长,那…… 在龙奕真思绪的功夫,武念亭却是突地问道:“奕真,你想开个茶楼不?” “茶楼?” “方才我们三个喝梅花茶的时候,你对茶津津乐道,这东傲城中,哪家春天烹的碧螺春好喝,哪家夏天烹的绿茶幽甜,哪家秋天烹的红茶醇厚,哪家冬天烹的龙井绵香,你可以一一道来如数家珍。如此说来,你在茶道一事上肯定有颇多的心得。” 虽然不明白武念亭的意思,但阴无邪却是答道:“还别说。只要奕真去了茶楼,那些茶博士便都得在奕真面前低头。奕真不但会品茶,更可以轻而易举尝出那些茶是存放了多长时间的茶,所以只要我们随着奕真去茶楼,这东傲城中无论哪座茶楼都不敢唬弄我们。” “那我们就合作开茶楼吧。” 闻听武念亭之言,龙奕真喃喃回道:“合作?” “是啊。合作开茶楼。”武念亭笑嘻嘻的看着龙奕真,又道:“连你这个胜比茶博士的人都对我烹的花茶赞不绝口,那我们可以推出花茶这个特色,肯定可以吸引许多的顾客,这样就能赚许多的银子了。” 终于明白小徒弟是何意思了,上官澜心中再度一柔,伸手揉了揉小徒弟的满头黑发。她这是在帮龙奕真想办法筹集医费啊。虽然他上官澜不在乎这点子医药费,可以开个金口说免了,但他如今却更想看这群小孩子的放养和自给自足,更何况他清楚龙奕真有龙奕真的自尊。 “好啊”一声后,阴无邪却又失落的摸着脑袋,道:“可惜的是我们手中没有银两。便是有花茶这个生财之道,也只能让它胎死腹中了。” “我有啊,不是说了我们合作?” “但我们一文都没有。”阴无邪越说越没底气,现在有些后悔当初的入不敷支了。 “我们可以拟个协议,这个协议上注明我是最大的老板,占有茶楼的五成分成。奕真和无邪你们是小老板,你们二人占另外的五成分成。既然要开铺子,那当然得在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热闹的地方……”说话间,武念亭便找了些笔墨纸砚,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将所有开铺子的成本统统计算下来,武念亭心中有了个谱,抬头看着一众人道:“大约六千两银子。” 小徒弟的数理学问上官澜是相当清楚的,超出她这个年纪的人许多。他轻瞟了眼雪纸,见小徒弟的帐算得不但快,而且上至铺子的路况、人流量、下至茶楼要购买的桌椅杯茶等等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罗列得相当清楚,令人一见就明白。 龙奕真和阴无邪二人则震惊于‘六千两’,要知道,朝庭的一品大员月银不过一百两,何况他们这些还没有任何官职的人。 相当不好意思的摸着头,阴无邪道:“五五分成啊……那我们便得出三千两。嘿嘿,别说三千两了,便是三两,我们也没有。” “无防,我们合作。你们听听,看我这个主意成不成?” “什么主意?” “我呢,是注定要有五成分成的,要不然就不是最大的老板。当然,虽然只分五成利,但我却愿意独自出六千两银子。” “你傻啊。如果你一人出六千两银子,你就是总老板了,还分什么五成利啊。十成利都是你的。你只需请我们为你守店、跑腿,到时候给我们发发工钱便是了。”阴无邪道。 “我还没说完呢。”说话间,武念亭将纸笔都搁下来,又道:“虽然我有银子,虽然我也能算帐,虽然我能创新,但论起真正的茶道,我却是两眼一抹黑。所以,你们想想,一个不懂任何技术的老板堂而皇之的开店,其后的结果会是什么呢?” 阴无邪回答道:“肯定是银子白哗哗的流走,最终落个关铺子的惨境。” “是啊,我什么都不懂却要开铺子,最后不就是白白的将银子砸进水里了么?说个实在话,若真砸水里还能听个响声,开店赔光的话连响声都听不到。” 似乎明白武念亭的意思了,上官澜嘴角上翘的看着小徒弟。果然,只听小徒弟又道:“所以,我开铺子事小,但却要几个真真正正懂行情且将铺子看成他们生命的人才是重中之重,只有这样,我的铺子才能一路开下去。” 龙奕真似乎也有点明白了,“那你的意思是?” “你现在就是那个将铺子可以看做生命的人。因为只有有了铺子,只有铺子有赚不完的银子,你才会有银子拿去治病救命。再加上这个东傲城懂茶道的人没有几人的水平能够超过你。你简直就是我要找的最合适的生意伙伴。有你的技术和管理投入,我这六千两的投入肯定不会打水漂了。” 龙奕真彻底的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虽然不出银子。但我出的是技术和管理。” “对呀。就是这个意思。” 在东傲,商人之间除了银子和银子的合作关系外,还有商人为了保证自己的铺子不倒台,在开铺前会专门请技术、管理相当优秀的人来为自己的铺子服务,同时为了不让这些优秀的人发生转行行为,商人们会和这些优秀的人签定协议,协议中这些优秀人才不但不用出开铺子的费用,而且因了他们优秀的技术和管理的投入可以享有年终的红利分成,而这个分成少占一成,多可达三、四成,这主要是看商人经营的会是什么,会有多大的利润回收。这样一来,投资的商人可以坐在家中数银子,而那些优秀人才因有红利分成的原因一来会下苦功夫用心经营好商铺,二来更不会考虑转行的事。可以说,是相辅相成的行为。 今天,武念亭和龙奕真说的便是这种开铺子的形式。 上官澜很欣慰,小徒弟不但体谅他人的难处,更善解人意的为龙奕真考虑到了方方面面,这样一来不但不伤及龙奕真的颜面自尊,更为龙奕真找到了一条不再总是徘徊在纨绔边缘的路。 阴无邪也不笨,很快便也明白了。高兴道:“好啊,好啊。如果是这样,我和奕真就答应了。前年,有个茶楼的老板看中奕真的才华,也想请奕真去坐镇他的茶馆来着,可惜奕真觉得那个老板是奸商,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是以拒绝了那奸商的邀请。但是你就不同了,你肯定不会是奸商。” 武念亭笑嘻嘻道:“我如果是奸商,那也是你们的技术不行、管理不善。”说话间,她草草的拟了份协议。 这个小徒弟啊,帮人也帮到别人不亦觉察的地步。还处处说人家的重要性、人家的好。 拿着草拟的协议书,上官澜说道:“不错。如果这个方案果然施行的话,奕真,别说你的医药费了,便是以后你得不到西宁王府的一分财产,也足以存足你的老婆本了。”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有自己的院子,哪怕是一间非常小的院子,他也喜欢得狠。念及此,龙奕真道:“好,我答应你。和你合作开茶楼,但这个协议得改一改。” “改?” “你仍旧是最大的老板,但年终红利分成不是五成而是六成。其余的四成,除却我和无邪外,再添上姜涞、小卓他们的名字。” 虽然他们是纨绔,但也有纨绔的操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也是他们能够结成牢不可破的纨绔党的基础之一。 龙奕真的一番话令上官澜对他们又有了新的认识。只见小徒弟果然执笔道:“好,那便改一改。嗯,既然要添上姜涞、小卓他们的名字,那便将你所有的朋友都考虑看看啊……” 然后,武念亭就掰着她的小手细细的算,在龙奕真那群朋友中,一共有九人,嫡子、庶子都有,还有个别是贫家的孩子。 仔细算过后,武念亭去除了四个家境状况较好的嫡子,只另录了姜涞、李小卓这两个出生贫家的人,还有一个非常会算帐、可以左右打算盘的庶子陈一飞进来。 那四个嫡子,一个是胡杨,他是胡将军的嫡长子,便算他愿意做生意只怕胡将军也不会愿意的。另外的三个嫡子,虽然各有本事,但他们的家族也不会允许他们从事商务,毕竟‘士农工商’,商在人们眼中看来都是最劣等的一类人干的事。而那些嫡子以后肯定都会依靠各自的家庭势力走入仕这条路,所以就没有必要考虑他们。 最后她道:“这样一算,奕真你,加上无邪、姜涞、小卓、一飞,你们一共有五人。如果分四成红利的话不好分。这样罢。还是按照先前规定的我得五成。另外的五成你们五人正好一人一成。虽然只占五成,但我仍旧是最大的老板。” 龙奕真不同意,道:“这样算,你亏了。” “不亏啊。你看,奕真你做为技术层拥有年终红利分成,无邪做为管理层有年终红利分成,姜涞、小卓、一飞三人则做为体力层拥有年终红利分成,这样的话,你们也不必每月到我这里来讨要什么工钱。你们算算,做为老板,我是不是最舒服的甩手掌柜。又怎么可能会亏呢?” 除了技术、管理外,她将体力劳动也算了分成,她这个大老板则不用出每月的工钱,倒也新鲜,这样一算,确实就算得过去了。上官澜暗暗点头,为小徒弟的新意叫好。 似乎知道龙奕真还想反对,武念亭又在协议书后面加了一条,说道:“实话告诉你们,我不但有开茶楼的打算,更有开酒楼的打算。这样的话,我再来加一条野蛮的协议,就是等我们的茶楼赚了钱开酒楼的时候呢,就算我不出资我仍旧要享有五成的红利分成,当然在酒楼事务中我仍旧要做个甩手掌柜。之于我这个甩手掌柜而言,不管是茶楼、酒楼,我到那里只有两件事,一件是白吃白喝,一件则是取分红。” 呵呵,这样一算的话,小徒弟将来不出一文一钱就可享有酒楼五成的分红,明着看小徒弟占了大便宜,实际上她却废了许多心思在尽量的不伤及龙奕真、阴无邪等人的自尊。当然,如果龙奕真、阴无邪等人真的将茶楼经营得活色生香并且可以再开一座酒楼的话,那个时候就无所谓自尊了,那个时候的他们就都是自立自强的人了。 上官澜暗中伸出大拇指,朝着小徒弟摇了摇。小徒弟呢,亦是很得意的一挑眉,能够得到师傅的赞扬,说明此计可行。再说真算下来,除却投资茶楼的银子外,她也没吃亏,反正银子放在家里也是放着,还不如放在外面钱生钱,有龙奕真帮她管着,她也放心。 经她这么一说,再看着武念亭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们,龙奕真、阴无邪感觉她真的是个抠门的东家。再看她因写协议而沾了少许笔墨的鼻子,龙奕真和阴无邪都不禁笑了起来,龙奕真道:“好,就这么定了。” 于是,武念亭、龙奕真二人重新书写了协议,将所有的事都列入协议中,待协议书写好,上官澜作了证人。一切商定后,上官澜道:“要不要我派几个人帮你们?” 如果有逍遥王府相帮,万事定是顺极。但龙奕真却是说道:“不了,这正是考验我们的时候,我们想自己试一试。” “可你们两个还有太学的学业?” “不是还有姜涞、小卓、一飞么?有他们就足够了。” 姜涞出生贫家,本就没读书。但因了姿色绝艳,惹得一些有着龙阳之好的人便有了色心。于是姜涞不得不找大树靠,自然而然便靠上了对他没色心的龙奕真。他能言会道,非常适合当个茶楼主持跑堂的。 李小卓出生亦是贫家,是个孤儿,自是没读书。为了生计,专干偷鸡摸狗的事,数年摸爬滚打后居然到了无师自通的地步。虽然撑不死但也饿不着。让他干守门、看场、跑场的正好。 至于陈一飞的算盘打得特别的精,做帐房先生再好不过。 将他们三人的优点再合计一遍后,龙奕真又道:“姜涞和小卓的家境最是差,如果我们有了茶楼的话,可以让他们将他们的家人接到茶楼住下,那茶楼总比他们住的那破屋子要好数倍。同时,他们的家人可以在茶楼帮忙干一些烧水、打扫的杂务……” 然后,上官澜便看着龙奕真、阴无邪、武念亭三人的小脑袋越凑越近,越谈越兴奋,他们三个虽小,但这茶楼的计划也算天衣无缝了。 这样一来,曾经游手好闲于京城的这帮纨绔子弟都将改邪归正了罢。 上官澜猛地发觉,他的小徒弟正不着痕迹的以她那小小的身子、大大的肚量影响着许多的人。便是纨绔也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一天。这同兵法上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是相同之道。于是,看着小徒弟的眼神不觉又欣慰柔和了三分。 ------题外话------ o(∩_∩)o 感谢所有投票的朋友们,离目标值越来越近了啊啊啊,抱抱。同时感谢所有送花、钻、评价的朋友们,抱抱! 116 果然是劫数 既然做了开茶楼的打算,当然事先便是得有栋楼。 当事时,正好在相国寺附近有一栋二层木石结构的楼宇要卖。龙奕真得知这个消息后,不动声色的前往打探了一番。 它是一栋七八成新的酒楼。龙奕真一见便喜欢上了,心中已盘算着要将它买下来。 照说它开在相国寺附近,而相国寺是东傲最大的佛寺,每日前来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应该少不了它的生意,何以出现年年亏损且导致这酒楼的老板要将它卖了呢? 说起来,这一切还和相国寺有些源缘。 原来,虽然每日来相国寺上香的香客不少,但相国寺推出了斋饭以供香客。香客本就禀着诚心向佛之心,当然也就不排斥简陋的斋饭了。是以,前往酒楼用餐的香客是少之又少。 于是,酒楼的生意年年亏损,至今年就有些做不下去了。再加上酒楼的老板正好出现资金紧缺,于是便做出要卖了它的决定。 打听到酒楼老板出现资金紧缺现象,龙奕真又不动声色的离开。然后又派了最会算帐的陈一飞前来和老板谈买楼的事宜。 莫看陈一飞的一手算盘打得好,谈判功夫亦是一流,七谈八谈之下,陈一飞说出想是想买的话,但要求酒楼老板在原有卖楼的价格上再便宜五百两银子。 这已相当于贱卖了,酒楼老板虽然不舍,但因陈一飞言词灼灼说银子一次性结清的话。老板又动了心。不是没有人前来买它,但买它的人却都有个三年内分批付清买楼资金的条件,可以说陈一飞的一次性结清款项很是诱人,于是在权衡利弊后,老板最后咬着牙点头同意了。 当事时,龙奕真、武念亭等人便前来签了转卖协议,然后拿了地契、转卖协议到官府上了档子,从此这栋楼就属于龙奕真、武念亭等人了。 当事时,在兴奋拥有人生的第一楼后,武念亭还小有担心生意会不会一如前任般年年亏损最后导致做不下去以至于要到卖楼的境地。龙奕真倒是安慰了些‘放心,酒楼的浑食是香客们的大忌,这才是酒楼办不下去的原因。而我们做的是茶道,茶道讲究的便是素,和相国寺的斋饭有异曲同工之效,生意一定会好得不得了’的话。 随着‘雨花楼’在一个不显眼的日子就那般热热闹闹的开起了张。不得不说,龙奕真有一颗相当精明的从商的脑子。他的话真可谓一针见血。 如果说原来去相国寺进香的香客因向佛之心而不吃浑的话,但喝喝茶还是可以的。于是,到雨花楼来憩息喝茶的香客们自不在少数。再加上雨花楼推出花茶一道且道法自然、新颖,很快一传十、十传百的在东傲城中传开,惹得许多客人慕名而来。 雨花楼不说日进斗金,但也收入颇丰。 李小卓本就是孤儿,他将铺盖一卷,直接住进了茶楼,晚上就拼几张桌子睡了便成。正好还可以守店。 姜涞呢,带着年迈的父母和唯一的妹子亦是住进了茶楼,茶楼后面有个小小的院子,院子中除却厨房、柴房外,还有三间平房。那平房虽然不怎么起眼,但朴实、结实得紧。比他们村中的老土房强了不知多少倍了去,姜涞他们一家四口便住进了这三间平房中。姜家父母和姜小妹正好承包了茶楼烧水、打扫的工作。 另外,姜家父母还认了李小卓为义子,李小卓更乐得和他们一处吃饭,倒也慢慢有了家的感觉,于是便不再有那些偷鸡摸狗的心思了。 这九人纨绔党中有五人收了心思,另外那四个以胡杨为首的嫡子自然而然也便收了心思。他们不但没有抱怨龙奕真没将他们考虑进雨花楼的红利分成,而且只要有时间他们便前往雨花楼帮忙,而龙奕真回报他们的就是茶水免费。 龙奕真每日去太学院上学,上学前还要先到上官澜那里报个道,让上官澜替他把脉、针灸、问药。每每这个时候,不是阴无邪押着龙奕真就是阴无邪提醒龙奕真去的。一段时日后,上官澜便给龙奕真开了一副长期对症调养的药,只需隔段时日前来会诊便是,倒也无需时时问诊了。 眼见着雨花楼红火起来,以胡杨为首的那四个嫡子有些不乐意了,开始嘀咕龙奕真不厚道,吵嚷着以后开酒楼的话便不得少了他们的份。龙奕真说了些‘便算没有你们的份,但只要你们来我们酒楼进食,一样的,任何时候都不收费’的话,还说了些‘以后你们都是走仕途的人,在官场上走动肯定少不了银子,到时候缺银子的话来我这里拿便是,只要我有赚的,就少不了你们’的话。 这番话说得胡杨等人感动不已,只是拍着龙奕真的肩道:“我们倒真不在乎那几个小钱。再说,我们几人的家族如果知道我们在外干这种商务上的事,定要打断我们的腿。奕真,别往心里去,我们嘀咕,只是担心你忘了我们,抛弃了我们而已。” “放心,我们永远是牢不可破的九人纨绔党。永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在龙奕真和胡杨等人拍手的功夫,姜涞、李小卓、阴无邪、陈一飞四人亦急忙跑过来,相互拍着,九人的手又握至一处,脸上都荡起青春洋溢的笑容。 从此,这九人纨绔党的情意又深了几分,时不时的胡杨等人仍旧会过来帮个忙。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雨花楼一切忙得差不多都步入正轨了后,已是浓荫蔽日的夏天了。 因了天气太过炎热,太学院不得不提前放假。 太学院放假,最属高兴的便是龙奕真和阴无邪二人,因了放假的原因,他们二人更是成日介窝在了雨花楼。 逍遥王府。 今日来为龙奕真取药的是李小卓,上官澜为龙奕真又开了一个月份量的药物调养并且叮嘱李小卓‘一定要督促他喝,一天也不能落下’之话。 李小卓恭敬的答应着告辞而去。 看着李小卓远去的背影,上官澜不知不觉的便笑了起来。 说起来他本来想插手雨花楼的事,但他又一想,如果当初他插手了小徒弟和龙奕真的事的话,只怕小徒弟和龙奕真至今仍旧会是死对头,就不会有今天雨花楼的事了。所以说,对小徒弟的放养还是有许多出其不意的收获。如此一想,他便放手让小徒弟他们轰轰烈烈的开茶楼去了,不想一段时日下来,茶楼开得相当的热闹且没出什么事。 主要是龙奕真他们本就是纨绔,谁会去砸龙奕真的场子呢。再说,龙奕真终究顶着一个西宁王府的头衔,是人多少会给些面子。更重要的是小徒弟他们的茶楼童叟无欺且不时创新吸引得客人们流连忘返。 万不想小徒弟的鬼点子多极,这才是真正招揽生意的好手段。 一旁的天猛看得有些愣神:来了,来了,这笑又来了。 猛然觉得有人在注视自己,上官澜瞥目瞅去,见自己的保镖一副苦恼中且带着纠结的神情,他不禁笑道:“天猛,你怎么了?” “主子,你有没有在想天珠?” 虽说不明白天猛的话,但上官澜方才确实是在想他的小徒弟,是以挑高眉期待着保镖的下文。 不回答就代表‘是想了’。念及此,天猛道:“主子,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天珠来到你的身边后,你变了许多。” “比如?” “就比如前番的城隍庙之行罢。主子平时天然一股不怒不争的儒雅清傲之气,素少动手动口,也素少有事能够牵引主子的情绪。可那日在城隍庙中,属下可是亲眼见识主子的眸中滚荡着滔天的怒火,像要燃烧整个枯黄的草原似的,大有‘格杀勿论’之意。然后,一脚便踹飞了奕真。” 闻言,上官澜一笑,道:“天珠那番模样,难道你不想为她报仇。别说只一脚踹飞了奕真,当时便是将他大卸八块的心我都有了。” “报仇?大卸八块?”喃喃自语中,天猛由不得抬眼打量主子,又道:“难怪啊,原来那句放狠的话还算轻的。” “放狠的话?” “主子可记得踹飞奕真之前你说过什么?” “当时心思都在天珠的伤上去了,说了些什么怎会记得那般清楚。” “主子说‘好大的胆子,欺负弱小也便罢了,围殴也便罢了,也不想想天珠是谁的人’。”一迳说着话,天猛一迳观察着上官澜的神色。 “我有说过吗?想来……是为了让奕真他们以后记住天珠的上面不但有武老爷子还更有我逍遥王府罢。” 坚定的摇着头,天猛道:“可是,不光是我们,便是奕真他们都觉得你那句话那个时候的意思是‘也不看看天珠是谁的徒弟’的意思,更有打了天珠就是打了你逍遥王府郡王爷的脸的意思。也就是说,主子认定天珠是你的人。” 一怔,上官澜愣了。喃喃道:“有吗?”语毕,他闭目沉思那日场景,除却小徒弟鼻青脸肿的映像外,再无其它。 细察上官澜的神情,天猛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主子原来素来讲究谋定而后动,可没有那般冲动过啊。” 不记得自己是否放过狠话,但踢飞龙奕真也确实是他忍不住冲动而为之。细想那日情景,上官澜心中似乎有些明白天猛要提醒的是什么了,道:“我还有别的方面的变化没?” 主子似乎犯了当局者谜的错误,那他这个旁观者得忠心的提点提点了。念及此,天猛的话匣子便再也关不住了,将这段时日以来上官澜的反常一一如数家珍般的道出。 “比如说,主子对所有人笑是一回事,但对小徒弟笑却是另外一回事,似乎那发自肺腑的笑只针对你的小徒弟一人。比如说,主子原来从来轻易不发脾性,但现在但凡关系到你那小徒弟的事动不动就会怒火滔天。比如说,主子原来从来不知焦急为何物,但现在但凡关系到你的小徒弟,主子无形中就会心浮气躁。比如说,主子原来从来不屑于和任何人争,可现在似乎有意无意的和太子爷在争什么上下高低。” 天猛一迳说,上官澜的眉一迳的拧。只听天猛又道:“比如说龙奕真,主子现在似乎极度的防着他和天珠亲近。照说,他们不打不相识,此刻走得亲近应该是好事。主子你为什么要防着他们呢?如果说是防着龙奕真再度使坏,这完全说不过去啊,因为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得不得了且有了共同的生意,又怎么可能使坏呢?再比如说那个少年壮士席方平,主子有没有觉得你这段时日看他的眼光颇多谋算……” “谋算?” “近似于如何将席方平凭空消失但却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谋算眼光。天玄说,他看的戏多,大抵上这种眼光表明了是如何挖个坑将此人埋了毁尸灭迹之类的。再比如说……” ‘啪’的一声,上官澜打开手中的折扇,烦躁的一边摇一边道:“够了。” “主子,你的扇子……扇子断了。”折断的扇子都扇得这般起劲? 指着折断的扇子,天猛又道:“这算不算得上是主子又一个心浮气躁的证明?” 看着手中折成两段的折扇,上官澜额头的‘川’字越来越深,似乎想通了什么,手居然有些颤抖起来,眼底居然起了丝丝的慌乱。 猫着腰看清上官澜的神情,天猛又恪尽职守的提醒道:“主子,看着主子这段时日的作为,属下怎么时时会冒出‘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这十二个字。还有,亦时常会冒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句话。” “胡说八道。”说话间,上官澜居然真的觉得自己脚有些痛了。 “去岁桃花开的时候,主子没回老家还觉得甚是遗憾。今岁桃花又已开遍且谢了,主子却半分未念及老家的桃花,却是为何?” 因了天猛的话,上官澜彻底的呆若木鸡。 为何?为何? 因为心中已塞满了一个人并以这个人的喜恶为喜恶! 当清醒的认知了这一点的时候,上官澜很是骇然的抬头,却见天猛已是摇着头远去了。 当心底的答案要呼之欲出…… 心,突地烦躁起来。上官澜决定去澜院的浴室泡个澡、静静心再说。 一进澜院,方方步进浴室,他便瞧见龙世怀正惬意十足的泡在浴池中,靠着池壁、伸展着双臂放在池沿边闭目养神。 “你皇宫中又不是没有这处所在,偏偏总跑在我这里来凑热闹,节约的那般?一朝太子还在乎这每日换水的几个银子?”一迳戏谑着,上官澜一迳褪去衣服跳入池水中,一如以往般来回游了个两个来回这才游到龙世怀对面的池壁坐下,亦如龙世怀般伸展着双臂放在池沿上闭目养神。 池底五彩斑斓的石头、微波荡漾的水面折射着稍许透进的阳光,显得这浴室中更是光彩夺目、变化万千。 两个人中龙凤在这里闭目养神,若有人见了定是转不开眼睛。 “诶,你父王到底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了连个面也不露露?你们逍遥王府的商务真有这么的忙?再说商务上的事不是有你的十一个兄弟在负责吗?” 听着龙世怀的问话,上官澜一边将水往自己的身上淋着,一边笑着回答道:“父王正在苦心讨好十三姨娘。” 逍遥王爷男女通吃,十二女妃个个才艺貌倾城,十二男妃亦妖娆万千,统称二十四妃,是东傲乃至三国人人艳羡的话题。 那十二女妃也很是争气,分别为逍遥王爷涎下了十二个少爷,且这十二个少爷个个不简单,在三国有‘十二匹狼’之称,其中狼首正是眼前的上官澜。 龙世怀还知,那十二女妃虽然出自歌舞伎坊‘百花楼’,但也是因了逍遥王爷事先看上了她们,然后才命她们进百花楼修身养性,待觉得她们果然符合了他的标准后,这才择优录用于王府,长伴在他的身边。 莫看这十二女妃出身于百花楼,但真正算起来,这十二女妃的身家其实也不简单,不是隐于深山的高士之后,便是江湖世家的千金小姐,这也是逍遥王府的商务为何在黑白两道均吃得开的原因。 逍遥王爷不在东傲的日子,除却是为了逍遥王府的商务繁忙外,更多的是在这十二女妃娘家消磨时光,几乎是一家一个月,做到了不偏不倚。这也是他身边的十二女妃和睦相处且对那十二男妃眼不见为净的原因。 只是如今,这逍遥王爷为了上官澜口中所谓的那个‘十三姨娘’居然遣散了十二男妃,这可就失了逍遥王爷那不偏不倚的原则,但不知是否引起过什么掀天巨浪,有否浪到了逍遥王爷身上? 是不是十二女妃同时吃醋了,醋浪滔天滔到了逍遥王爷的身上而早就将他分尸了?而上官澜不想家丑外扬,是以一直以‘讨好十三姨娘’为借口,来阻止这个真相的揭开?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龙世怀决定要问个清楚。“那十三姨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何方神圣?”上官澜冷哼一声,无奈说道:“也不知那十三姨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偏令父王这般游戏于儿女情场的人硬生生的定了性。为了她,父王已遣散了他的十二男妃不说,如今已经彻底的冷落了我的母妃和另外的十一位姨娘,唉……” 听上官澜说过,如果不是这十二女妃有出的话,只怕也是和男妃一样个个落个被休的命。也就是说,这个十三姨娘不但有令逍遥王爷抛了十二男妃的本事,更有令逍遥王爷弃了十二女妃的本事。这样一想,对那个十三姨娘就更感兴趣了,龙世怀游到上官澜身边,道:“咱们偷偷去瞧瞧你那个十三姨娘不就知道她到底是何方神圣了吗。” “你不是和我父王达成了协议。” 是啊。用知道上官澜和武念亭婚约的事换来不得打听逍遥王府的一众事,特别是商务上的事。一想到协议、承诺,龙世怀就郁闷了,早知道不换消息还好了,现在那个十三姨娘对他的吸引力更大。 “我知道,你这神情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想的肯定是我父王是不是被我母妃和我那十一个姨娘分尸了,我只是一味的用十三姨娘这个虚化的人来敷衍塞责于你。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十三姨娘确有其人,你又不是不知我父王的手段,他能够让他的十二男妃个个走得心服口服且不拖泥带水,自然而然便也会让我母妃和我那十一位姨娘们偃旗息鼓,不去醋、不去争、不去怒、不去怨。” 龙世怀点头:这个本事,逍遥王爷还是有的。 只听上官澜又道:“实话和你说,父王传来了消息,十三姨娘有孕了。” 啊,那也就是说真有十三姨娘,逍遥王爷并没被十二女妃分尸。 “你不是不知我上官府中的规矩,无论是谁的孩子都必须视如已出。如今十三姨娘有了身孕,且据消息说十三姨娘此番很有可能给我们上官家添个小子……我母妃她们早被父王调教得母爱泛滥,听闻如今她们个个喜得不知该如何迎接这个上官家未来的十三少呢。又怎么可能会有怒、怨,又怎么可能去争、去醋。” 那倒是,别看上官澜是十二女妃之首牡丹夫人生的,但其她的夫人待上官澜一如已出。而牡丹夫人呢,待其她夫人生的孩子亦如已出。孩子,是逍遥王府十二女妃素来和穆的主要原因。 如今这个十三姨娘有了身孕,那早被训练得以‘孩子为天’的十二女妃当然便会对十三姨娘额外开恩,保不准还将她侍候得像皇后呢。 上官家要有十三少了吗? 激动得就像是自己要有一个兄弟似的,龙世怀兴奋道:“这就是你父王这长时间没回东傲的原因,是不?是不是那个十三姨娘根本就不甩你父王,你父王舔不知耻的围着那个十三姨娘转?还有,你父王是不是担心抓不住这个十三姨娘的心,于是努力造人,期望有了孩子便可留住十三姨娘的人或者是心?” 好笑的斜睨着龙世怀,上官澜道:“怎么,你想将我们逍遥王府的这档子事在你的八卦报上宣扬得天下皆知吗?” ‘呃’了一声,龙世怀有些郁闷说道:“可因了你和天珠的事,我答应了你父王不得探听逍遥王府所有的事,更不得在八卦报上宣扬你们逍遥王府的事。要不然,依这十三少消息的劲暴程度,足可为我赚尽万金。可惜了可惜……算了,不能赚尽万金,多听听也是可以解渴的。说说,快说说,还有什么劲暴消息?” 看着龙世怀急得抓肝抓肺的好奇,上官澜笑道:“就算你再怎么感兴趣,从我这里是探听不到什么更多的消息的。因为我知道的并不比你所知道的多。想来……十三姨娘生下我逍遥王府的十三少后,应该随着父王回东傲祭祖,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你父王老来得子,嘿嘿……以他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遣散十二男妃、冷落十二女妃这种种行为来看……阿澜,你危险了哦。要不要我在父皇面前说一声,将这逍遥王爷的世子之位尽快戴在你的头上。免得到时候戴在了你十三弟的头上。” 闭着眼,上官澜没有回话。 龙世怀拐了拐他,道:“莫不是你吃你那未来十三弟的醋了?” 一笑,上官澜睁眼道:“你倒是说说,从世子到王位,这些东西之于我而言到底有什么用呢?” 也是,上官澜一身医术骇人,足可衣食无忧一生。他又有一身才学,随便收几个弟子那也是财源滚滚。要不要世子位、王位之于他而言确实无所谓。龙世怀道:“可是,你是长子啊,这位子本来就是你的,猛然有一天却不属于你了,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不自在?” “得失不恼,宠辱不惊。” “就算你没有不自在,那其他的人会如何说?是说你失德、失宠还是说你的母妃失德、失宠?” “我只为自己活着,管他人说些什么?若活在他人言下,自己的一生就枉废了。” 知道上官澜性子偏冷。简直就像一个得道的高人。如今又见上官澜那副‘那都不是事’的神情,龙世怀不仅故意激怒道:“人说爱屋及乌,若你父王果然独宠你那十三姨,以后自然便会独宠你那十三弟,然后甚至有可能独宠到将你的小娘子重新许给你的十三弟呢?你也不急?” 随着龙世怀一迳问,上官澜一迳的翕合着唇,直至他‘你也不急’之话落地,上官澜劈了个水刀往龙世怀面上劈去。 龙世怀反应灵敏,急忙扎入水中避过,再见已是游到了上官澜的对面,龙世怀‘哈哈’大笑道:“急了,果然急了。” 这个太子,上官澜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龙世怀。道:“皇帝不急太监急。若你真有这许多的疑问,别问我,等我父王回来了你问他便是。” “我不是太监,我是太子。”说话间,龙世怀再度游到上官澜身边,学着上官澜靠着池壁养神,道:“保不准你父王此番归来,为了弥补对你们这另外十二个儿子的遗憾,首先便会解决你和天珠的婚姻大事,就算成不了亲,但闹个轰轰烈烈的订亲也不是不可能。如此一来,天珠从此便可直接唤逍遥王爷为‘父王’了啊。” 起先上官澜不明白,但越听便越明白了,再看龙世怀挤眉弄眼的,他再度好气又好笑的要劈龙世怀的人。龙世怀急忙讨好的作揖,道:“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 “以后少说这桩事。” 龙世怀急忙讨好的点头,“少说少说。免得你的小娘子害臊。”眼见上官澜清冷的眼光瞪着他,知道碰了上官澜的逆鳞了,龙世怀急忙转移话题,“诶,你小徒弟应该知道你将会有十三弟的事吧?” “嗯。” “那她醋了没?”龙世怀知道女人发起醋来最好是不要惹的好。所以,他得考虑考虑这段时日要不要避开武念亭的好。免得殃及池鱼。 “她才不醋呢,而且还高兴得不得了。再说,如今雨花楼的事就够她忙的,她早就将她的王爷伯伯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道这段时日怎地总不见她。便是父皇要她入宫玩一两天她也总是推脱。原来又是为了她那个雨花楼。” 便算天气炎热,但一如以往,小徒弟每天辰时准时到逍遥王府,渡过她随心所欲、自我安排的上半天。午时准时午餐、午休,待他从御医局回来后,未时便是他授她课的时间了。 可自从有了雨花楼,小徒弟根本无法集中精神上课。于是他便许她不必每日辰时到逍遥王府报道,由了她,想去雨花楼就去雨花楼。但有一条不得变,那就是未时必须到逍遥王府听课。 自从允了小徒弟每日只需未时准时出现在逍遥王府的规定后,小徒弟绝大多数时间一大早便去了雨花楼查看生意,除非席方平有时间待在逍遥王府,小徒弟才会在早间不去雨花楼而来逍遥王府和席方平一起骑马、下下棋。 一想到席方平,上官澜就有些郁闷。天猛方才的一席话再度回荡在他的脑中,他想抵抗那些言论却偏偏又想得有些失神。 龙世怀拐了拐他,道:“怎么了?” 不待上官澜回话,便听浴室外传来天巧、天英惊呼着‘天珠,天珠,不要’的声音。紧接着,便听得一阵脚步匆匆忙忙的跑来。 在上官澜和龙世怀诧异的功夫,他们二人方方谈论的主角人物武念亭已是迈着她的小短腿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褪着衣物,口中直呼着‘热死了、热死了’的话。接着便在上官澜和龙世怀目瞪口呆的功夫,她已经是‘扑通’一声似小鱼般的跃入水池中,畅快的游了起来。 好在,小徒弟穿着她所谓的泳衣,否则,上官澜定然要一掌劈晕龙世怀。当然,他没有想过是否要劈晕自己。 方才谈得热闹,素来警醒的二人居然没有听到武念亭的脚步声。上官澜和龙世怀非常默契的转了个身,面壁。 在耳听得武念亭很是畅快的游了两个来回后,她似乎一动不动了,接着便传来她‘咦’的一声,然后她清脆的说道:“原来师傅和太子哥哥也在啊。” “天珠,出去。” “为什么?”说话间,武念亭这才看向水底,接着她‘吱吱’的笑了起来,似看好戏的说道:“原来你们两个没穿衣服啊。” 随着她那声‘啊’还未落地,上官澜已是蓄积了十成的功力一掌劈在了身后的水面。瞬时间,水池的水翻涌而起,似厚厚的水墙隔在了他们二人和武念亭之间。 趁此时机,上官澜和龙世怀迅速跃出水池,快速的抓起池边的衣物套在了身上。 犹如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幕,怎么看都看不清楚。厚厚的水墙轰然倒塌的时候,武念亭被水墙冲了个狗血淋头,待将脸上、头上、眼上的水珠抹干净的时候,只见已是穿好衣物的师傅和太子哥哥两个正怒气冲冲的看着她。 “天珠,上来。” “不。” “给为师上来。” 师傅好像生气了。武念亭不明白他生气的原因,但师傅少有怒容,也许此番不听他的话后果会有点严重。武念亭站在水池中央,歪着脑袋,手指在口中咬着,权衡着轻重。 但紧接着,她看到了龙世怀这棵大树。太子哥哥在这里,便是严重也不会有事。念及此,她道了声‘不’后,小身子往水池中一扎,又似条小鱼般的潜入池底。 黑若锦缎的泳衣和头发,白晰的、肉肉的小身子,五彩缤纷池底,组合成一副动态的山水画,令上官澜有一瞬的失神。但他很快知道失神的不是他一人,他有些懊恼的一掌推了龙世怀,道:“出去。” 龙世怀正欣赏得津津有味,一时间问了声‘为什么’? 等他的话还没落地呢,上官澜已是抓了他的衣襟,不由分说的将他推往室外。龙世怀‘诶诶’了几声都阻止不住上官澜的力道。 将龙世怀推出浴室,上官澜怒道:“不许进来。” “你……”龙世怀觉得上官澜有些无理取闹。 “来人,招呼好太子殿下。” 很快,天猛、天玄等人就出现在龙世怀左右,连笑带扯的拉了龙世怀远离浴室。表面上看似对太子一派恭敬,其实内里却是成功的阻止了龙世怀欲闯浴室的脚步。 以龙世怀的功夫,要想闯过天猛等人是轻而易举。但他突地想到上官澜此番应该不是无理取闹,天珠越来越大了,古人云七岁不能同席……看来,上官澜此番作为应该是严妨着男女授受不清的教条,是以他摸了摸鼻子,转了个身,坐在外室悠闲的喝着天巧方方斟上来的茶。 知道太子殿下这尊大神不好惹,天英也讨好的卖乖,替太子爷打着扇子。 紧接着,上官澜火气十足的‘天珠,上来’之声清晰的传到龙世怀耳中。震得龙世怀手中杯内的水都荡了荡:话说,阿澜说话从来没这大的声啊。 “不,师傅,有本事你抓住徒儿。快,师傅,我们来比赛。”武念亭不知轻重的声音依稀传来。 龙世怀摸了摸鼻子,脑补着武念亭和上官澜比赛泅水的画面:呃,好吧,十足违和。 浴室内,上官澜的脸色都有些青了,看着仍旧嘻嘻哈哈的小徒弟,他再度怒声道:“天珠,听到没,给为师上来。” 再度在水底潜泳了个来回后,武念亭似条小美人鱼般的冒出水面,‘嘻嘻’一笑道:“不,水里凉快。徒儿就不上来。” 语毕,眼见着她的师傅往她这边急速而来,她又长吸一口气再度潜入了池底,往对面的方向游去。 于是乎,浴池中上演了一番你来我往、你追我逃的画面。任上官澜围着浴池跑得再快,但武念亭就似一只小泥鳅般的在水底躲过来躲过去。 数次三番,眼见着小徒弟从他手底溜走,上官澜越来越气了,直觉得心中有把火在不停的烧着。当小徒弟再一次从他手底滑了过去后,上官澜再好的耐性也没有了,直接‘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武念亭吓了一跳,想着师傅今天的语气和脸色都不同以往,直觉觉得今番若被师傅抓住肯定没好果子吃,于是在师傅跳进水池的瞬间,她在微愣后快速回神,且急忙甩着小胳膊小腿拼了老命的往水池对面游去,一边游着一边喊着‘太子哥哥救命’的话。 在外面吃着点心打着扇子的龙世怀自是听清了里面的动静,一个起身就想进去救武念亭。但眼见天巧、天英二人不停的对他举手作揖,他只好再度慢慢的坐下来,再度悠闲的喝着茶水。 一时后,铁青着脸的上官澜扛着裹得似蚕蛹的小徒弟出来了。 因整个身子被上官澜用浴毯裹住,武念亭的手脚动弹不得,小身子便似鲤鱼脱离了水般的在上官澜的肩膀上不停的跳跃着。一看到目瞪口呆的龙世怀,她便似看到了救星,急忙道:“太子哥哥,救我、快救我。” “咳咳……阿澜……”龙世怀未尽的话缩入口中,因为他第一次看到了生气的上官澜。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原来,上官澜生气是这个样子的啊。 其实啊,以天珠的年龄,是该讲些男女之防了。上官澜生气很应该,要教训小徒弟也很应该。 权衡轻重后,龙世怀不再说话,而是佯装拿着茶杯喝茶,最后觉得这茶杯似乎也挡不住武念亭投予他求救的目光,于是他干脆从天英手中取过纸扇,拼命的替自己扇风的同时也扇走了武念亭求救的目光。 太子哥哥居然不救她且无视她,武念亭很意外也很委屈。 上官澜指了指院中的大树,瞪着小徒弟:“再问一次,知错了没?” “徒儿不知有什么错。” “一不遵师命,二不遵男女之防。” “什么是师命,礼、义、忠、诚、孝,徒儿都遵了,怎么说徒儿没遵师命?还是师傅要徒儿出浴池徒儿就得出来,这也算师命?如果师命就是这些细微末节,那徒儿不遵也罢。什么是男女之防,你们一个是我的师傅,一个是我的太子哥哥,我为什么要有男女之防?” “你……”上官澜居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龙世怀听得眼睛直眨,示意武念亭服软认个错。但武念亭脑袋一偏,当个没看见的,还冷哼了一声,心里直道‘太子哥哥不仗义’。 突地觉得不知再该如何教导这个小徒弟,大脑中一片空白,上官澜一失往日那云淡风轻、淡雅赛玉的神情,言词中不无威胁强硬,仍旧指着大树,瞪着小徒弟道:“好好好,你还有理了啊。再不认错,信不信为师将你吊上去。” 这也太过了吧。 龙世怀心中不满,但看着上官澜铁青的脸,他觉得当师傅的惩罚当徒弟的也正常得狠。他这个时候若出声的话就是护短,首先会落个不是。于是他决定先看看再说。一来上官澜难得有急得这般跳脚的时候;二来嘛,他赌上官澜不可能将小妮子吊在树上。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师傅说不赢徒儿便用威胁的招,错的是师傅。” 上官澜整张俊脸有些变形,道:“你再说一遍。”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师傅若将徒儿吊到树上,就说明师傅只想用暴力解决问题,那讲不通道理的人便是师傅。师傅才是错误的一方。认错的应该是师傅。” 也许,今天,上官澜确实有些不对劲。他在害怕着什么,又在拒绝着什么。看着小徒弟劈哩啪啦的一通理论,他不但无言以对,本就烦躁的心中更是起了怒火。 随着小徒弟的话落地,他长手伸展,一条似有似无的银丝线从袖间穿出,反射着太阳的光。 “咦,师傅,这是什么,徒儿怎么没……” 小徒弟似乎掐定了他不会罚她,不但不认错而且好奇的看着他的暗器。 他错了,错得离谱,一切都是他的错,太宠着她、太溺着她、太纵着她,导致她如今没有丝毫男女之防也便罢了,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今日小徒弟碰到的好在是他,若不是他…… 再也不敢想下去。不待小徒弟的话说完,上官澜手中的银丝已将小徒弟层层环绕,最后上官澜将银丝抛向大树,紧接着,武念亭便被银丝快速提升,吊在了大树上,似一只蚕蛹般随着夏风左右摇摆。小脸上写满意外,难以置信的看着上官澜。 “主子。” “阿澜。” “都不许替她求情。” 这是第一次数次三番听到上官澜怒气冲天的声音,接近于咆哮。便是打着扇子上前的龙世怀亦惊得一个哆嗦,脚步往后挪了挪。他‘嘶’了一声,然后摇着扇子,一迳思讨着如何让上官澜消气好救下武念亭,一迳慢悠悠的踱到树底,看着被吊在大树上的蚕蛹。 蚕蛹只是瞪大眼睛,委屈的看着他,不求一句。在明显看到他心疼的眼光后,蚕蛹更是傲气的扭了头,哼了一声后不再看他。 这个小妮子生他的气了,气他不救她。 龙世怀‘啪’的一声合了扇子,道:“阿澜,天珠还小。” “还小,她都八岁了。难道还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 “咳咳,八岁不也还小吗。再说我们一个是她的哥哥,一个是她的……”眼见得上官澜眼一瞪,龙世怀那‘未婚夫’三字未说出口,转而说道:“一个是她的师傅,不是吗?” “古人云七岁不得同席,她如此不讲顾忌,以后……以后……” “这不是还没到以后嘛。”一边说着话,龙世怀一边讨好的展开纸扇替上官澜扇着风,又道:“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天珠今日受了罚,自然便知以后该怎么做,她以后定不会再如此了。你吊也吊了、罚也罚了,消消气,消消气哈。”语毕,他抬头看向蚕蛹,道:“天珠,快向你师傅认个错,就说以后再也不如此了。你不是最喜欢讲识时务者为俊杰吗。” 武念亭也有个倔脾气,素来喜欢以硬对硬、以软对软,如果上官澜是好生待她、细细讲理,她也许就认错了。但上官澜今日如此强硬的待她,再加上龙世怀也不帮她,小女生脾气总是有些的。在她听见龙世怀的劝导更看到龙世怀对着她挤眉弄眼之际,她却是强硬的一个扭头闭上了眼睛。 “你瞧瞧,你瞧瞧她,这还了得。”上官澜的脾气再度暴发。 人生第一次,龙世怀终于看到了暴跳如雷的上官澜,但如果这个暴跳如雷是对着武念亭,龙世怀就有些不怎么乐意看见了。眼见着上官澜捋起了袖子在漫无目的的找着什么的时候,他心中一个‘咯噔’,急忙对着天巧道:“还不快些去将鞭子之类的收拾起来。” 说句实在话,天巧、天英等人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暴躁的上官澜。她们亦有些手足无措,如今幸得龙世怀提醒,众人急忙转身跑了,先将一切有可能被上官澜抄在手中的凶器藏起来再说。 龙世怀找的台阶,武念亭不下。 随着时间过去,烈日西移。说起来,夏日就属未时的太阳最是毒辣。而此时,毒辣的太阳正直直的照射在武念亭的身上。 再这样烤下去,武念亭肯定会被烤成鱼干。 龙世怀不是不能救武念亭,但逍遥王府的保镖都不是吃素的,宁得罪天下也要保护主子是他们的誓言。再说,就算他打得过保镖,但在上官澜面前只怕最多只能打个平手。所以,还是擒贼擒王的好…… 正在龙世怀思索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先将上官澜打晕救下武念亭再说的功夫。被吊在树上倔强不认错、不作声的武念亭突地蹬了起来。 原来,吊在树上的武念亭发现缓缓往澜院方向行来的席方平,似看到救星般的,她急忙呼道:“方平,救我,救我。” 席方平本是来还书的,不想还没到澜院就听到武念亭的求救,他四处一望,这才发现武念亭居然被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吊在树上。 这还了得。 “他娘的是谁干的。”一声怒喝中,席方平快速的往澜院方向跑去,一脚便踹开了澜院的门,他正准备冲进去的时候,天猛、天平等人已是挡在了他的身前。 席方平天生神力,再加上冲得急,急切间那力道便有万夫不挡之勇,天猛、天平有再高深的功夫却也禁不住席方平那一扯一拽,踉跄间便被席方平像拨萝卜般的拨到了左右。 眼见席方平打了进来,武念亭感动得恨不得掉几滴眼泪,奈何晒了太长时间,水都晒干了,连汗都快流完了,哪还有眼泪。但心中却是更坚定了还是席方平待她最好的认定,心中越发有了对席方平的敬慕。道:“方平,快,救我,救我。” 席方平心急间并没有看清他拨开的人是谁,因为他一直抬头看着武念亭。从见到武念亭被吊在树上的那一刻,他便一直认定她是被歹徒劫持了。所以,为了尽快救下武念亭,他毫不客气的出拳如风。之于再度上来的一拨保镖,他一样见一个揍倒一个,见两个便揍倒一双。 “方平,住手。” 一声熟悉的声音喝得席方平一愣,这才在又拨开两拔人后转头,看向不远处站立的上官澜,席方平一时指着树上吊着的武念亭,一时看着已然被他拨倒在地上正勉勉强强要站起来的天猛、天玄、天平、天满等人。问道:“阿澜,这这……” 他再鲁莽,却也知有上官澜在这里,那武念亭定然不是被歹人所害的吊在树上。 “呜呜呜……方平,师傅不好、他坏,他罚我。方平,快救我下去。” 一时看看脸色不善的上官澜,一时看看一脸无可奈何的龙世怀,一时又看看被吊在大树上正在呜呜求救的武念亭,席方平摸了摸脑袋,不知再怎么办才好。他清楚的知道这个龙世怀对武念亭的宠爱,想着太子肯定在上官澜面前求过情了。只是如今这番状况定然是求情没成功,这才导致武念亭仍旧被吊在这树上。 虽然不明白武念亭犯了什么错,席方平却是在摸着脑袋的同时想起他要来还上官澜的书,这本书中有一句话,也许用在此时有效。念及此,他将手中的书递到上官澜面前,道:“我今日前来是还书的,万不想碰到了这一幕。我记得这本书中有一句话,叫‘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无论天珠犯了什么错,以后阿澜你教导严些便是,哪有将一个小孩儿吊在树上的道理,再说这日头又毒,小心中暑。” 语毕,看着上官澜不断变化的神情,席方平心想着也许这话用对了地方了。 听了席方平的一席话,上官澜苦笑一声,此时倒是平静了下来,道:“正是,教不严、师之惰。天珠今日之错,我这个当师傅的也有过。哪有只罚徒弟的道理。” 一迳说,他一迳盘腿坐在地上打坐。他坐的那处亦是那太阳照射之地。再加上地上铺的是青石,那温度又要高上几分,并不比小徒弟吊在树上要舒服到哪里去。 “郡王爷” “阿澜。” 上官澜摆手示意一众人不必拉扯,道:“什么时候天珠承认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我们师徒就不再受罚。” 事情闹到这一步,龙世怀等人亦不知再该怎么办了。只得陪着干站着。一时抬头看向武念亭,一时又低头看着盘坐于地的上官澜。 不想师傅也甘愿领罚?!武念亭翕合着唇,震惊的看着盘腿而坐、闭目养神的上官澜。 师傅博古通今、博学多才,师傅坚持的一向是对的,师傅教导的多是对她以后有好处的。这是她在师傅手下受教一年多时间绝不怀疑的一点。 隐隐约约,武念亭多少知道自己今天也许真错了,但到底错在何处她并不是非常的明白,在她心中师傅和太子哥哥就是她的家人,对于家人她从来便觉得无需讲什么男女之防,再说师傅不是说过男女授受不清至少是长大之后的事吗,怎么如今就冠到幼小的她的身上去了? 可现在师傅的坚持又让她隐隐觉得,她也许真错了。 可是,师傅从来对她是有求必应、宠爱有加,从来没有罚过她,更何况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 烈日当空,夏蝉嘶鸣,武念亭的汗一点点的往下滴,正滴在底下坐着的上官澜的头顶。可上官澜仍旧一动不动。 日头继续西移。武念亭仍旧没有认错。小嘴唇已是干瘪了,似晒干的鱼干般就那般张着唇。 当不再感觉有汗滴在自己的脑袋上后,上官澜再也静不下来了,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抬头看向自己的正上方。 小徒弟的眼睛彻底无神了,却仍旧强自睁着,未有一丝认错的姿态。 劫数啊,果然是劫数! 上官澜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果有劫数一说。 117 霸宠 皇宫,青龙殿。 神情严肃的宫人们一路小跑着,不时的将水、冰、扇子之类的东西有条不紊的送进青龙殿。而青龙殿中,不时的伴随着靖安帝一声‘快,再传’的话后,又会跑出大批的宫人。不一时又有大量的解暑之物送进青龙殿中。 紧接着,又有御医被引进青龙殿。 整座青龙殿处于一种相当紧张的气氛中。 原来,今日靖安帝心血来潮,微服私访逍遥王府,正好见到上官澜将武念亭吊在树上审问的一幕。当事时,靖安帝龙颜大怒,也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抱了武念亭回宫。这才造就了青龙殿现在一片忙碌的情景。 其实,惩罚小徒弟后期,上官澜早就后悔了,只是在他还没放下小徒弟时,靖安帝便出现了。自靖安帝大喝一声‘谁给了你们胆子欺负朕的公主’并令随行侍卫救下武念亭暴怒而去后,他担心小徒弟被自己惩罚得太重而伤了身,于是亦跟随着靖安帝来了皇宫。可是,靖安帝不但不给他救治小徒弟的机会,而且还罚他跪在外殿。 看着来来往往的御医不停的进进出出,上官澜也知他们定是在为小徒弟把脉、检查,偏他进不去,一时间心里简直就像猫抓的般,第一次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见着第十七名御医被宣了来,而那进殿会诊的十六名御医都还没有出来,上官澜急忙暗中拉住从他身边经过的老御医的袍子,阻止了老御医的步伐。 “上官郡王。” 老御医似见鬼般的看着上官澜。这上官澜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怎么会跪在这里?而且听方才去宣他的宫人说他是第十七个。也就是说,前面的十六个都没有看好即将会诊之人的病。宫人似乎非常的焦急,只知连走带跑的拉着他,他跑得气喘吁吁,当然便没有精力问‘要去看谁’。只知宫人不时说‘快快快,您老是第十七个’的话。 直至跑至青龙殿的时候,老御医的心便‘咯噔’了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想着是不是靖安帝的病又发了。 可是,青龙殿严禁喧哗,进了殿的他越发不能发问了。跑得气喘吁吁之下,老御医的眼睛都是模糊的。当然就没有注意到跪在外殿的上官澜。 如今被上官澜拉住,他能不似见了鬼般? 前面十六个御医看不好病人的病还好说,怎么上官御医也跪在了这里?莫不是即将会诊之人的病连上官御医也棘手之极? 这里是青龙殿,靖安帝的寝宫,十六名御医外加上官澜…… 如此一想,老御医的额头顿时大汗淋漓。越发肯定了先时的猜测,穿在身上的袍子马上便汗湿了一片。 “王老。”上官澜的声音极轻,生怕惊动了内殿中人。 “郡王爷,你……你怎么跪在了这里?”王御医的声音颤抖如筛糖,便是身子亦颤抖起来,弯腰凑近上官澜耳边道:“莫不是陛下……陛下……” 当然知道王御医的害怕所为何来,上官澜亦是压低声音,“不,不是陛下,是小徒。” “小徒?”王御医满脑似糨糊。 “一言难尽。”上官澜苦笑间,伸手从袖兜中掏了个玉瓶悄悄塞到王御医手中,并道:“请王老务必让小徒吃下这玉瓶中的药,至子夜,便能醒来。” 王御医不大明白上官澜的话,只是机械化的接过,握牢而已。上官澜不放心,又在王御医耳边低语几声。 但王御医此时糊涂得狠,有没有将上官澜的话听进去都是问题。 前面的宫人见王御医停下和上官御医低声交谈,但想着靖安帝未宣,暂时不急,便由了他们去。 “再宣,再宣。怎么还没来?” 随着靖安帝不满的声音传来,那引领王御医来的宫人急忙招手,示意王御医随他走。 不再和上官澜说话,王御医急忙紧随着那宫人向内殿走去。至内殿第一重殿,只见殿内跪满了一屋子的人,有宫女、太监,还有同行。 一溜眼看去,如果没看错。十六名同行都跪在这里。 这么大的阵仗?! 王御医再度大汗淋漓,未干的袍子再度湿了一大片。急忙跪下,道:“臣下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快过来。替朕看看。” 听声音,靖安帝中气十足,应该没问题。王御医急忙起身,在宫人的带领下,绕过屏风,弯腰行近靖安帝坐着的屏榻前。 虽然弯着腰,但瞅眼看着靖安帝坐着且脸上气色好极,王御医这时才长吁了一口气,心稳了稳。他将医箧好生放下,伸手道:“请陛下出左手,臣下替陛下把脉。” “不是朕,是她。” 啊?王御医这才抬眼随着靖安帝手指的方向看去。竹制的屏榻上,一个若画中走出的小女孩闭目扰眉沉睡在屏榻上,那额间开的梅花痣恁谁一见不忘,“武姑娘。”一时间,王御医如今总算明白上官澜那句‘小徒’是什么意思了。 看来,今日要会诊的人是这个老天赐予武府的孙女武念亭,上官御医的小徒弟天珠。 一来不是陛下龙体欠安,二来手中有上官澜给的药。王御医的心稳了一大半,方才进来被这大阵势吓得几近丢到爪哇国去的医学常识如今又回笼了不少。 “快,快看看,如何?”靖安帝道。 稳定心神,王御医伸手,轻把着武念亭的脉,半晌,心中有了主意。 靖安帝坐在床缘边,看着王御医,问:“如何?” “陛下放心,武姑娘身子结实得狠。除了因酷热难奈有缺水之症外,并没有其他的毛病。” 这话和前面的十六名会诊御医所说相同。这王御医的医术在御医局仅次上官澜之下,想来所说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于是,靖安帝决定不再传唤其他的御医了。再传就得传上官澜了。 想起上官澜,靖安帝心中都是气恼。于是冷哼一声,问:“为什么她还不醒呢?” “禀陛下,应该是武姑娘在缺水之前做过剧烈的运动。”这个时候,王御医的医学知识不但捡回来了,就是上官澜方才在他耳边的仔细叮嘱他也捡回来了不少。 难怪方才上官澜说他的小徒弟泅水时间太长,运动量超出她的小身子应该承受的能力,在体力透支情形下又严重缺水,造就她的身子困乏之极。念及此,王御医又道:“这也是武姑娘长睡不醒的原因。” “剧烈运动?” “诸如泅水时间过长等。” 想起抱着武念亭回来的时候,小家伙身上确实穿着游泳的衣物。靖安帝明白了。想着也许是因为武念亭贪恋泅水不上岸,这才导致上官澜罚她,看来,上官澜罚小徒弟是为了小徒弟好。 但,罚便罚,好好教导也是罚啊。哪有将人吊起来烤太阳的道理? 一想到看到武念亭裹着毯子吊在树下放在烈日下晒的情景,靖安帝看向外殿方向,又冷哼一声。 见靖安帝阴鸷着险,老御医抹了抹额头的汗,这才取出上官澜事先予他的玉瓶,道:“陛下莫急,待武姑娘吃下这剂药丸,不出今晚子时,武姑娘便会醒。” “真的?” 上官御医方才都和他说了。而且这药丸也是上官御医悄悄塞手上的。上官澜是金牌御医,不会错到哪里去。再说武念亭是上官澜的小徒弟。念及此,老御医更是笃定,道:“臣下愿以脑袋担保。” “嗯”了一声后,靖安帝道:“那便快喂予公主吃下。” 公主?! 王御医的手一抖,差点便将药抖到了地上。好在多年伴在帝王侧,心脏也受得住惊吓了。很快他便回过神,细心的托起武念亭的头,将药丸塞到武念亭口中后,轻轻的抬了抬她的头,又熟练的拍了两下,便见武念亭的咽喉处有吞咽的动作。 “陛下,没问题了。” “没问题便罢,若朕的公主出事,逍遥王府悉数陪葬。” 陪葬! 这两个字,不啻晴天霹雳霹在了王御医的脑袋上。 靖安帝少有发怒,这是很长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王御医记得很是清楚,靖安帝最后一怒是在孝慈皇后去世的那一年,靖安帝要追封林镜镜为‘孝慈皇后’,当事时有许多朝臣反对,其中尤以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的一些大臣为最,言词之激烈别说追封林镜镜为皇后的话了,若林镜镜还活着,他们恨不能生吞林镜镜的肉、喝她的血。若找到全尸,只怕也要鞭尸三日。当事时,靖安帝在金銮殿上发怒,说‘既然你们这么舍不得你们的家人,那朕便成全你们,你们下去陪他们罢’的狠话后,在金銮大殿上亲斩了数名言词最是激烈的大臣。 一时间,血溅金銮殿。 杀一儆百起了作用,本着多方面的考虑,余下的一众臣子再也不敢作声,由着靖安帝颁布了追封‘孝慈皇后’的圣旨,亦由着靖安帝为孝慈皇后起陵。而那帮屈服于靖安帝强硬手腕之下的臣子们绞尽脑汁给孝慈皇后入皇陵的事找了个理由:孝慈皇后为救太子身亡,是个有大仁大义大爱的母亲,值得追封也值得葬入皇陵。 一晃十数年过去了,靖安帝除却变得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他的心外,倒不再似原来那般发怒过。便是年初御封武念亭为公主的事遭人反对,靖安帝也并没有发怒,只说事情暂缓再议。 如今,是再一次发怒,而且矛头指向了和皇室关系最铁的逍遥王府。 难怪,难怪上官澜会跪在外殿,看来这位被陛下宠在心尖的小人儿之所以晕睡应该是上官澜导致的。 在王御医心思翻飞间,一直垂头丧气、两手规规矩矩放在两侧站得笔直的龙世怀,直到听到‘陪葬’一词,这才呐呐开口道:“父皇,没那么严重,天珠不是子夜便能醒来吗?再说,阿澜这也是为了教导天珠不是?” 靖安帝冷哼一声,道:“你还好意思站在这里?你怎么没有和上官澜一同跪着。人家罚你的妹子也便罢了,你不拦一拦也便罢了,现在居然还为人家说好话?” 除了龙世怀、林镜之外,这一辈的孩子中,靖安帝最喜欢的莫过于上官澜。以往总是‘澜儿、澜儿’的喊得亲切,如今不但口口声声‘上官澜、上官澜’的称呼着,更以‘人家’称呼。看来,父皇这次是真动怒了。 今天,这么多的宫人,这么多的御医来来往往,上官澜跪在外殿,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对于一向冷清倨傲的上官澜而言,该有多打脸啊。好歹他龙世怀是上官澜的兄弟党,好歹他知道上官澜罚武念亭的真实原因,他觉得上官澜不至于在这许多人面前丢脸。 念及此,龙世怀干咳一声,正准备再替上官澜求情,却听靖安帝道:“咳什么咳,不舒服就让御医们替你看看。” 龙世怀的一口气提到心口硬生生被靖安帝给堵了回来。嘴翕合着出不得声。 靖安帝却是看都不看儿子一眼,又用毛巾沾了冷水小心翼翼的亲自为仍旧晕睡中的小妮子擦着过热的额头。也许是因了缺水的原因,小妮子额头那漂亮的梅花痣就像枯萎的花儿般蔫了。 最是喜爱这小丫头笑嘻嘻、眉飞色舞时候的神采,亦最喜爱那个时候的她额头的梅花痣因了她的神采飞扬而徐徐的开放之姿。不想今天这朵梅花痣枯萎了。 越想越是生气。靖安帝将一腔怒火转到了唯一的儿子身上,转头怒视龙世怀道:“还仵在这里做什么?走远些,别让朕再看到你。” 一句话,堵得龙世怀眼泪汪汪:父皇,至于吗?至于吗?我是你的亲儿子,亲儿子,你什么时候这般堵过我? 别说龙世怀在这里委屈难受,便是一众宫人和御医亦都被靖安帝怒斥太子殿下的话震惊得身子抖了一抖。要知道,靖安帝宠这个太子在三国都是出了名的啊啊啊。如今,为了一个小丫头居然连太子都…… 如此一想,所有的人不觉都抹了抹汗。便是那些念着上官澜往日的好想为上官澜说句好话的人亦及时的闭了嘴: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龙世怀也是有脾性的,他再怎么宠着武念亭是一回事,父皇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他的脸又是一回事。一时间,他‘哼’了一声,再也不看他父皇一眼,转身傲娇的步出内殿。行至上官澜身边的时候,他道:“走。没你什么事了。” 内殿的对话上官澜都听到了,如今他苦笑的看着龙世怀,道:“你走罢,别理我。免得殃及池鱼。” 龙世怀恨声道:“早干什么去了。本太子劝你的时候你干嘛不收手?” 儿子吃醋般的离去,靖安帝这才回了神。这才觉得忽略了儿子。如今又听到了儿子在外责怪上官澜的话,也就是说儿子起先还是劝了的,只是没劝住而已。 哼,没劝住更可恶。 既然劝了,也就是说小丫头的罪没必要受吊树之苦。 没劝成,那肯定是兄弟义大于兄妹情! 如此认定之后,靖安帝再度怒了,一迳从内殿中大步步出,一迳道:“来人,来人。” 很快,空旷的大殿中,十数名暗卫无声而降。只见靖安帝怒指着上官澜、龙世怀二人道:“将他们两个押到望云亭去跪着,免得在这里吵着了公主。” 咳咳…… 先跪上官澜,再跪太子?! 暗卫虽然吃惊,但做为暗卫,唯靖安帝之命是从,于是异口同声一声‘是’后,暗卫上前拿人,并且道:“太子殿下得罪了,上官郡王得罪了”的话。 别说那些暗卫吃惊了,便是上官澜和龙世怀亦吃惊的看着靖安帝。龙世怀更是委屈道:“父皇。” “你还好意思叫父皇。你当初劝了,便是说天珠错得再离谱也还不够资格受罚。既然劝了便得劝到底才是,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像你这般做事半途而废的人才是该罚之人。去跪着罢。” 劝了没劝住也是受罚的理由之一,天理何在? 龙世怀委屈郁积间,再度翕合着嘴说不出话来。只见他父皇摆了摆手,然后暗卫们蜂拥而上,一一押了他和上官澜往望云亭方向而去。 其余的宫人见到他们被宠了十四年的太子爷都被罚了,越发一个个吓得颤抖起来,话都不敢说了。恨不得气都不要出,免得靖安帝一个雷霆之怒怒到了自己的身上。 再说龙世怀、上官澜二人,在被暗卫押解往望云亭途中,龙世怀看到靖安帝的大内总管赵公公正急急的往青龙殿方向而来,他急忙喊道:“赵公公,赵公公。” 赵公公急忙停下小跑的脚步,看向龙世怀,接着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惊呼道:“我的爷,你这是怎么啦。”若说上官澜被押解着很是说得过去,但太子被押解还真是第一次。突地,他脑中灵光一闪,是了,这太子和上官郡王情同兄弟,只怕这次是因上官澜受了牵连了。 “快,你快去找我外公,要他来救我。” “诶,好好好。爷别急。国丈大人和武老爷子正在宫外侯旨呢。”赵公公口中的‘国丈’指的便是龙世怀的外公林老爷子了。 “咦,外公来了吗?这么快?”但紧接着龙世怀便想出,也许是事情传到外公他们耳中去了,是以他们才匆匆赶来。不过,外公来了,他就得救了。是以欣喜道:“那你快去,快去啊。告诉我外公,父皇要押我去跪望云亭。” 望云亭,伫立在御湖不远处的一个小土丘上。虽然上面有遮阳之物,但东升的太阳和西落的太阳的光线一年四季照顾着它,是以东晒和西晒相当的充足,到了夏天那西晒更能晒得人褪一层皮。 陛下,您……真舍得啊。 念及此,赵公公浑身打了个冷颤,接着一甩手中的拂尘,道着‘爷别急,老奴这就去’的话后,再度匆匆忙忙往青龙殿而去。 不想,上官澜和龙世怀二人在望云亭这一跪便是三天三夜。 不是林老爷子、武老爷子不救他们,也不是因为林老爷子、武老爷子心疼武念亭而偏了心,因为他们两个一连三天都没有见到靖安帝的人。 话说那天他们求见之下,靖安帝想着龙世怀是林老爷子的心头宝,而上官澜是武老爷子最为看重的乘龙快婿。他不知他们两个是为龙世怀求情来的还是为上官澜求情来的,再或者是心疼武念亭来的,但不管怎么说,若他们两老真求了情,他便不得不卖面子了。于是,干脆一个‘忙,不见’便堵了所有的路。 是以,一连三天,林老爷子、武老爷子二人都吃了闭门羹。两位老爷子送了十数封求觐见的贴子,最后都石沉大海。和他们关系最铁的赵公公这三天居然也没有跨出皇宫一步。 这一日。皇宫外,宫墙下,林老爷子、武老爷子二人都手捏着核桃,一个从东往西焦急的走着。一个从西往东焦急的走着。两两相对的时候,二人便对视半晌,接着便叹口气,再度走过来、走过去。 “诶,武老,快,来了,来了。” 林老爷抻着脖子看向宫中,方才他托了个御林军去探探消息,看龙世怀和上官澜还有没有跪在望云亭。 闻言,武必亦急忙走到林老爷身边,抻着脖子往里看。果然,那个方方拜托的御林军正一路小跑而来,当他看到两位老爷子期待的目光后,略点了点头,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继续守门。 那个意思就是‘还跪着’的意思。 武老爷子、林老爷子顿时有种天塌了的感觉,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如果说一开始听闻天猛、天玄等人传来的消息,说武念亭被罚了,被靖安帝救进宫去了,他们二人都是恨上官澜出手狠,都担心着武念亭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的话,如今三天过去了,武念亭大好的消息早就传来了,而龙世怀、上官澜居然还在望云亭跪着,两位老爷子不仅担心起上官澜和龙世怀来。 龙世怀是什么人,那是林老爷子疼到骨头里去了的人啊。一听闻外孙居然还被罚跪在望云亭,林老爷子急得恨不得捋了袖子和守门的御林军大干一架,然后冲进宫中救出龙世怀。 至于上官澜呢,那也是武必老爷子看中的孙女婿啊,人中龙凤、个中翘楚,他对上官澜是不吝赞美啊。怎么这小子这次这么犯浑呢?一听闻上官澜仍旧跪在望云亭,武必也恨不能打进宫中,救出上官澜。 但,他们又不想为难守宫的御林军。 守皇宫的御林军偶尔看一看在宫门前急得团团转的两位老人,又偶尔的叹息一回,说句实在话,这几天他们也有点心惊胆颤。担心着这两位老爷子不顾一切的闯皇宫的话,他们到底该怎么办?好在,两位老爷子行事素来有分寸,并未硬生生闯宫,也未令他们这一众守卫们为难。 不能打还能怎么办?只能等。 “你们家老大不是打听消息去了吗?他总该在陛下面前可以说说话啊。” 林家老大林漠轻和靖安帝从小一起长大,那个感情自是不可言说。很多时候,也只有林漠轻能够劝劝执拗的靖安帝。 “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叮嘱的我也都叮嘱了,说实在话,老大能不能够求情成功,我心里真没底啊。”林老爷摇头叹息不已。 两位老爷子正在这里急得团团转且不时叹息的功夫,他们寄予最大希望的林漠轻却是出来了。 眼睛同时一亮,林老爷和武老爷子急忙迎上去,异口同声:“怎么样了?” 林家老大好笑道:“什么怎么样了?老爷子问的是天珠呢还是太子、澜儿?” “都问。”二老又是异口同声。 “不是告诉你们了,天珠昨儿个就好了,早就活蹦乱跳了吗?” “世怀呢?” “澜儿呢?” 看着两位急巴巴的老爷子,林老大叹了口气,道:“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二老三度异口同声。 “依陛下的意思,除非是天珠想起太子和澜儿,主动提及他们二人并且主动原谅他们两个,否则他们二人便要一直跪下去。” 林老大能够打听到这点消息已经算是靖安帝对他另眼相看了。 可是,小孙女是什么人,武老爷子最是清楚。上官澜惩罚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属这次最狠而已。但那些惩罚对于小孙女而言,她素来不喜欢记在心上。一旦有了新玩意,她便会被新鲜玩意吸引,会将所有的人和惩罚抛到爪哇国去。也就是说,如果靖安帝有意让小孙女不想起上官澜、龙世怀的话,那小孙女根本就不可能想起上官澜、龙世怀,那上官澜、龙世怀二人便得继续跪下去。 武老爷子的想法,林老爷一样在脑中过了一遍。他最是清楚靖安帝的为人,加之让逍遥王府陪葬的话都传了出来,也就是说,靖安帝这次肯定会想着法子逗武念亭开心,逗武念亭玩一些新鲜玩意。如此一来,别说三天了,便是三十天,靖安帝都可以让武念亭玩得乐不思蜀,更别谈想起龙世怀、上官澜再或者原谅他们的话了。 “这可怎么办?”两位老人再度沿着宫墙走来走去。 看两位老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林老大道:“父亲大人,武老爷子,别急。镜之还在陛下那里呢,也许今天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提起林镜之,林老爷眼中一亮。他相当清楚,大孙子是女儿带大的,和靖安帝的情分自是不一。林老爷喃喃道:“如果镜之说情,也许……” “爹。”林老大好笑的看着父亲,道:“镜之和太子,哪个更为陛下喜欢?” “当然是世怀了。” “那您想想,如果镜之也去求情的话,是不是也会跪在望云亭。” 这倒是,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 “不过,爹,武老爷子,你们别急。我听镜之的意思是他会想办法见到天珠的。只要他能见到天珠,一切便都好商量了。” 武念亭自从入宫,吃宿都在青龙殿。 青龙殿暗卫重重,别说硬闯,就是未经诏见而近百步者便会被乱箭穿心。它是皇权的象征。历代以来,青龙殿只有皇帝才能入住。这番荣宠,除却去世的孝慈皇后外,武念亭可谓第二人。当然,龙世怀偶尔也会在青龙殿打打尖,但那都是他腻着靖安帝,倒不是靖安帝正式邀请。 靖安帝将武念亭保护在青龙殿,这也是林家老大林漠轻、老三林漠楼、长孙林镜之都不能见到她的原因。 当然,靖安帝此举也是摆明了杜绝所有人在武念亭面前求情的可能。 “你和小楼都见不到,镜之能见到?”武老爷子说出心中的疑惑。 “青龙殿再森严,地儿有多大。天珠总有玩腻的一天。再说,镜之想了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天珠不是喜欢打角球吗?镜之有意将这话传予赵公公了,就看赵公公灵不灵光,敢不敢捋虎须在天珠面前适当提及一二了。” 对啊,如果武念亭要打角球的话,那青龙殿只怕就不方便了,而且她一个人玩肯定也没意思。到时候靖安帝肯定要找些人入宫陪她玩,那样一来,机会就多了许多了。 林老爷、武老爷子正在感叹林镜之聪明时,只见皇宫中又匆匆忙忙出来一群宫人,为首之人人正是赵公公。 众人急忙上前作揖,“赵公公。” 赵公公急急回礼说着‘不敢当’之句,接着摆手,示意身后的一众人,道:“你们去罢,要快。” “是。” 眼见着一众宫人骑马扬鞭而去。赵公公这才作揖道:“两位老爷子,这几日事多,没有出来给两位老爷子请安,还请多担待担待。” 两位老爷子当然明白赵公公不出宫肯定是靖安帝的意思,还担待个什么啊。于是急忙道着‘没事,没事,你也为难’后,林老爷子问:“这一大早的派了这多人出去,这是要做什么?” “武姑娘今日不知怎么的想起要打角球,陛下一听便命老奴遣人前往东平王府、西宁王府和各府召集王子、少爷、郡主、姑娘们过来凑热闹。还有啊,陛下还说要林府的二姑娘、三姑娘还有念之也过来,都陪着武姑娘玩会子。” 靖安帝虽然口口声声称武念亭是‘朕的公主’,但诏书终究未达及天下,是以对外而言,包括赵公公这个心腹在内,称呼武念亭皆为姑娘。 闻得赵公公之言,林老爷子、武老爷子、林漠轻三人暗中长吁了一口气。呵呵,镜之好样的,赵公公也是灵光的,居然将话带到了。这样一来,人一多,武念亭肯定会想起她师傅和她太子哥哥。 林漠轻更是冲着赵公公作揖,“有劳,有劳。感谢,感谢。” 赵公公回了些‘不客气’之后,凑近林老爷耳边,轻声道:“这也是陛下愿意就坡下驴,陛下也心疼太子殿下。” 林老爷心中冷哼一声: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心疼了。 当然知道林老爷脸上不郁所为何事。赵公公笑道:“老爷子也不要生陛下的气。如果那日老爷子见了武姑娘的样子,只怕也会懊恼太子殿下的。” 林老爷心中一惊,“很惨吗?” “嗯,很惨。”说话间,赵公公故意将武念亭当日的惨景形容得厉害了三分,又故意说了些醒来后如何虚弱都要人扶着的话,还说如何没有胃口不愿吃东西的话,说得武老爷子和林老爷二人再度恨起上官澜来。 “不过话说回来。正所谓福祸相依,太子殿下和上官郡王这一回吃了这么一个大教训也不是坏事。” 也是,上官澜、龙世怀,二人可谓人中翘楚,打小锦衣玉食,也没受什么磨难。难免养成不可一世的倨傲之气,如今有个人能治治他们、压压他们的气焰也是好的。 “武老爷子,啥家要恭喜你了,你们武府只怕要出一位公主了。”经此一事,若靖安帝再提出御封武念亭公主之事,若再有人反对的话,就想想上官澜、龙世怀这几天的遭遇吧。 众人在宫墙下说着话的功夫,那去接人的宫人们也回得快。一时间,大车、小轿都聚集到了皇宫门口。 林老爷、武必老爷子细细看去,东平王府的老三龙耀宇骑着马护着东平王府的轿子。这个老三是东平王妃何津瑶所出,是东平王龙云海的嫡次子。至于东平王的老大、老二如今都在边关,不在家。那么这位嫡次子护着的轿子中肯定是东平王妃再或者是郡主龙咏萱了。 果然,随着轿子停下,龙耀宇亲扶了两个人下轿,一个是东平王妃何津瑶,另外一个正是郡主龙咏萱。 紧接着,便是西宁王府的老二龙奕凡、老三龙奕真一前一后的护着西宁王府的两乘轿子过来。龙奕凡是西宁王妃于茜月所出,也是西宁王府唯一的嫡子,也许是因了龙吟风偏爱龙奕勋的原因,这个龙奕凡少有在人前露面,更少出席皇家活动。不想这一次,他居然也来了。 至皇宫前,西宁王府的两顶轿子停下,龙奕凡躬身扶着第一顶轿中的人下来,亦有两人,西宁王妃于茜月、郡主龙熙敏。龙奕真则扶着第二顶轿子中的人下来,却是一个只有十岁左右的少年。这少年便是龙吟风最小的儿子,也是侧妃梅艺菲生的儿子龙奕康,长得相当的可爱,一见讨喜的那种。 可以说,除却驻守在边关的东平王、龙耀霄、龙耀霖、西宁王、龙奕勋外,东平王府和西宁王府的人几乎全部出动了。一时间,后面那些各府、各院的人都下了轿和马车参见着何津瑶、于茜月等人。 声势真是浩大啊。 其实,这些人急巴巴的赶来,都抱着看一看武念亭的心。这几天,因了武念亭,便是最受靖安帝宠爱的太子殿下都跪了,他们对武念亭能不感兴趣?更想着,开年时那轰轰烈烈的御封公主之事只怕又要提上议程了。连太子都罚跪,连逍遥王府都差点受诛族陪葬之险,这一次,若再有公主御封之事提出,还有哪个臣子敢反对呢? 所以,为了得到最新的行情,世族七贵中的人自是不会落后。于氏一族、何氏一族、杨氏一族等今天都有人到场。寒族五姓中的人亦是来了不少。 最后到的是林府的轿子,龙秋彤、任明月、林瑾、林璇、林念之都来了。一见林老爷、武老爷子,急忙请安。 林瑾、林璇的到来自然而然引起一众人的注意,特别是林璇那一见之下便欺霜赛玉的容颜,有些家族中人已开始打主意此次要和林家攀攀关系,若能订下一门亲事则最好不过。 各人心思不一一细表,只说这些人携家带口出示腰牌后被放进皇宫。接着皇宫中又有专车、专轿前来迎接,众人按品级一一有序的上车的上车、上轿的上轿,最后来到了御花园中。 打角球本来是应该将角球通过各个建筑的角落下特意挖的坑或者洞中,再由经坑或者洞传到别的地方。但皇宫象征着权力,不容众人嬉闹,是以靖安帝特意命将角球的比赛安排在了御花园。再说御花园大约十数亩,其中小桥流水、假山假石、亭台楼阁比比皆是。而且靖安帝早按武念亭所画的方向位置命宫人在各个亭台楼阁、假山假石处挖了不少坑洞,用于这些小孩子们的比赛足够了。 一众贵妇人皆以为会看到武念亭,不想失望了。因为靖安帝设置了专门的看台,那些不参加比赛的贵妇人早经宫人引往了看台。而其余的那些王子、郡主、少爷、姑娘则被引往了比赛场地。 早有宫人捧着衣物站在更衣室等着这一众尊贵的孩子们。 武念亭眼尖,一下子便看到了龙奕真,高兴道:“奕真,等会子你和我一队哈。” 龙奕真也听闻上官澜惩罚武念亭的事了。一直担心得不得了。只到今天见到了,见小丫头没大碍,这才放下一颗心,笑道:“好啊。” 林瑾、林璇自然是要随着武念亭的,见武念亭选择了龙奕真,她们二人亦急忙站在了武念亭的身边。 龙奕康出门的时候便得其母梅艺菲的叮嘱,无论如何一定要牵着龙奕真的手,不能走丢了的话,是以他非常乖巧的站在龙奕真身边,然后打量着林瑾、林璇、武念亭三人。 龙奕凡有些不理解母亲于茜月为什么要他选武念亭为队友,还说要多制造武念亭和他表弟于长阳在一起的机会。但他素来听母妃的话,再说武念亭一见龙奕真,他们二人便有说不完的话,他知道他们有个雨花楼,是合作伙伴关系,龙奕凡撇了撇嘴:庶子就是抬不上台面,居然从商,也不怕父王回来家法侍候。 虽然打心中看不起庶弟龙奕真,但顾及着母亲的叮嘱,龙奕凡道:“奕真,出门时母妃有交待,说我们西宁王府务必一处。既然你们在一处,便都到我这一队来罢。”这样一来,他们自然便和武念亭是队友了。 龙奕真也没多想,道:“好啊,二哥。那就麻烦你了。” 龙奕凡又道:“熙敏姐,你也是我们西宁王府的,也到我这一队罢。” 龙熙敏一直注视着武念亭的人突地回神,道:“不了,我和咏萱好久没见了,怪想她的,我和她一队罢。” 如果西宁王府的都在这一队,大有和东平王府对立的味道。龙熙敏愿意和龙咏萱一队,也好。 念及此,龙奕凡点了点头,然后又亲点了于长阳、于长月等人凑足十人后,选了蓝色的衣物。那么自然而然,以龙奕凡为首的便是蓝队了。得了衣物后,蓝队中的人急忙分男女更衣室去换衣物去了。 御花园中有两座高大的看台,以靖安帝为首,诸文武大臣皆在东面的看台入座。以范贵妃为首,带着一众女眷皆在西面的看台入座。 随着一众人分等级、官品坐定,很快,比赛的两队业已分定:蓝队、红队。 蓝队之人皆一袭宝蓝色窄袖猎装,腰间束条银白色腰带,足蹬着鹿皮小蛮靴,裤腿尽皆扎入靴中,男的显得精明干练,女的则显得英姿飒爽。 红队之人皆一袭红褐色窄袖猎装,腰间束条亮黑色腰带,其余装束一如蓝队,只在衣物颜色上有所区分。 蓝队以龙奕凡为首,红队以龙耀宇为首。一个是西宁王府的嫡子,一个是东平王府的嫡次子。年岁一般,可谓旗鼓相当。 蓝队龙奕凡这一队首先上场,阵容中包括武念亭、林瑾、林璇、龙奕康、龙奕真、于长阳、于长月等共计十人。当林璇穿着蓝队的衣物出现在赛场的时候,引得东、西方看台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林璇不知出了什么事,见大家都在笑,她边走边左右张望,结果一个不小心,摔了个嘴啃泥。一时间,惹得东、西看台上的人再度大笑起来。 龙奕真离林璇最近,急忙伸手拉了她起来,林璇吐了吐口中的青草,道了声‘谢谢’。 好可爱。这是龙奕真对林璇此番的映像。一别往日知她是林府的丫头便觉得可恶的映像。 随着蓝队林璇做为最后一名队员上场后,红队的人在龙耀宇的带领下亦是一一出场了,龙咏萱、龙熙敏的出场更是惹得看台上起阵阵叫好声。 从身高和年龄上来看,红队的人明显优胜于蓝队。 靖安帝在看台上看着下面那群活泼可爱的孩子,笑道:“奕凡这次只怕是要输了。他的蓝队有了璇儿,自然便落了下乘。” “这可不一定。不是我老头子自夸,论打角球,我的小乖孙排第二这里就没有敢排第一,自然可以弥补璇儿的不足。”说话的是武必。他也随着打角球的家属队伍混了进来,并且混到了靖安帝身边。 ‘哦’了一声,靖安帝笑道:“天珠还有这个本事?” “澜儿教的,不会有错。” 这语气、这讨好的神情明明就是来打机锋的。靖安帝方才还笑嘻嘻的神情立马便变了脸,转头看向赛场。 武老爷子‘呃’了一声,看了眼旁边的林老爷子,林老爷子示意他不要作声,看情况再说。武老爷子只好不作声,只看赛场。 红队、蓝队的人马都上场后,早有宫人讲解了角球的比赛规则,然后还带着两队人马前往各亭台楼阁、假山假石处找到指定的洞窝。直到两队人马都信心十足说‘知道了’的话,比赛正式开始。 其实,御花园离御湖不远,望云亭又在御湖附近,那今日人声鼎沸的御花园自然而然便引起了上官澜、龙世怀的注意。 龙世怀一个跃身而起,坐在栏杆上,看向御花园方向,道:“阿澜,快,快来看,好像有比赛。好多人,好像是群娃子们。” 在这边守着的宫人见太子爷又不规矩了,也不敢作声。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个没看见。还有的小声嘀咕上官御医是死脑筋,一跪就规规矩矩的跪了三天,哪像太子灵活,还知道不时的变个姿势,时坐时跪时卧时睡的。 “啊,是角球,角球,可恨啊可恨,如果不是在这里受罚,我就可以去打了。阿澜,肯定是你的小徒弟组织的。” 上官澜睁开眼,看向御花园的方向。 望云亭处于山丘上,高处望远自然很是容易:是啊,是打角球。便是这么远,他都一眼便可认出哪个是他的小徒弟。 便算他们穿着同色的衣物,但在他的眼中,所有人的衣物都没有小徒弟的鲜艳。所有的人都给小徒弟当了陪衬。 不知不觉,他的思绪便回到三天前,那个将小徒弟吊在树上的日子。 后悔了吗?因为心痛后悔莫及:若时间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那般暴跳如雷,不会那般大动干戈。 后悔了吗?因为心痛不后悔:至少,因了那件事,让他清清楚楚的明白一个事实━━他的劫数真的来了。 那个时候,暴跳如雷的他果然是气糊涂、气疯了吗? 不,他是严妨,是害怕。 严妨小徒弟和龙世怀的男女之妨,害怕着小徒弟和龙世怀根本就没有男女之妨的观念。 在陪着小徒弟静坐晒太阳的那段时间,他才猛地发觉,他的严妨、害怕中却独独都没有他自己和小徒弟的男女之妨。 为什么? 是因为师徒之间的无所顾忌?不,便是师徒也应该有男女之妨。 是因为未来夫妻身份的无所顾忌?应该是。 当他在树底下打坐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知道他完了,他掉进去了,掉进了那个他百般不愿意掉进去的坑中,而且跌得浑身火辣辣的痛,痛中他便知道他的劫数来了。 其实,也许这个他从来不愿意掉进去的坑,一个他一直排斥着的坑,他早就掉下去了,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也许是她两岁的那一年,父王抱着她,对他说‘从此,你要宝着她、贝着她、爱着她、护着她、宠着她、溺着她,不要让任何人欺负她,不要让她轻易流眼泪。因为,她是你未来的妻子。’ 也许是她七岁的那一年,她‘惊艳’般的抓着她的手,热烈的说‘原来夫子……夫子哥哥……长得这么帅!’ 也许是她偷偷溜到他的寝房,耍宝骗赖说‘夫子哥哥……咳咳……顺便检查、检查天珠屁股处的伤……只怕也不轻……咳咳……’ 也许是拜师那一天,天玑阁的三楼,她笑靥如花,“师傅,徒儿这份礼如何?” 也许是清荻斋中,她胡谄乱掰,“……是吧,是吧,师傅就是我老爹吧。这天理循环,终于将天珠又送到了老爹身边,是吧,是吧?” 也许是醉酒守候,“我以为醒来的第一眼应该见到姥爷才是,不想却是师傅……可见师傅比我姥爷更疼我啊。” 也许是澜院的泳池中,她似个小精灵般的跃水而出,喷得他满脸的水渍。并笑得见牙不见眼,“师傅,徒儿厉不厉害?” 也许是他心虚的听着她的问,“师傅,这是谁绣的?” 也许是她向往的说,“师傅,徒儿也想去告天状……如果徒儿也去靠天状,那老天会不会也将徒儿的老爹还给徒儿,这样一来,姥爷便不再孤独了。天珠也有老爹了。” 也许是她伤心的说,“自古以来,都道棺材子不祥,但所有的棺材子却都是极有出息的人……那这棺材崽应该也是有出息的马才是。就像天珠一样,也是很多年后老天才赐给姥爷的,难道天珠也是不祥之人吗?” 也许更多的时候,是她略带兴奋的抱着他的腰,抬着头,灵气的大眼睛一扑一扑,“明白了,谢谢师傅教导。” 也许是铺天盖地的梅花雨中,她倾神贯注,欣喜着说‘……你听……是雨声,梅花雨的声音。’ 也许是梅山寺,她全然没有关注到他,他郁闷失落,更想方设法不许她去合州和席方平团聚。 也许是看到她和龙奕真拉扯,他懊恼质问:“你在做什么?” 也许是她跪在他面前,梨花带雨,“……师傅,奕真是好人,天珠求师傅治好奕真的病。如果师傅都无法治好的话,天珠愿意求老天将天珠的福分许一些奕真……” 更也许……更也许…… 是将她吊在树上的那一天,她若鱼般的游在水池中,他当时居然遐想,若他以后有一个一如天珠的女儿,将是多么快意人生的事。 因了遐想,他知道遐想的肯定不是他一人,应该还有身边的龙世怀。 然后,他害怕、惊恐。 害怕、惊恐中,他强硬的要她认错,强硬的要她服从,强硬的要她以后谨守男女之防,而这个男女之防中,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他自己。 从来没有考虑过他自己,为什么呢?天猛有句话说得好:“其实主子那句‘也不想想天珠是谁的人’的意思是‘也不看看天珠是谁的徒弟’的意思。也就是说,主子认定天珠是你的人。” 谁的人?谁的人?天猛的话虽然侧面提醒,但他那时便已知其实话内的意思应该是‘也不看看天珠是我上官澜的人’。 是啊,是他上官澜的人。 一个打小便知道要宝贝、爱护、宠溺着的小妻子。 一段随着他逐渐长大便开始想排斥的婚约。 为了毁这份毁约,他还倾心教授小徒弟过早定下她心目中的真心英雄。 一如天猛所言,“主子,看着主子这段时日的作为,属下怎么时时会冒出‘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这十二个字。还有,亦时常会冒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句话。”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念及前番种种,上官澜脑中满是小徒弟的一颦一笑、一答一问。可以说,这三天来,他脑中除了小徒弟,再也没有容下任何人。 原来,不知不觉,他随着她喜,随着她怒,随着她哀,随着她乐。 原来,润物无声,小徒弟已占据了他的所有,入皮、入骨、入心。 只到此时他才知道,对小徒弟的宠来自于骨子里的深爱。 从教之育之到宠之溺之,他从来不知他真会爱上那个小坏蛋。也不知从现在开始补救还来不来得及? 无防,无防,跪着的这几天,他心中已有了主意。 席方平算什么,他能让小徒弟过早的定下心目中的真心英雄,他一样也可以让她早早的便弃了心目中的真心英雄。 他不介意将她宠坏点,再宠坏点,最好是宠到只有他能替她收拾乱摊子。那个时候,只有他才是她心目中的真心英雄。 118 偏心 龙世怀一直被远处的角球大赛吸引,自是不知上官澜起伏的心思,更没有看到上官澜不停变化的神情。 而比赛场中,比赛正酣。 如果说角球的单人比赛是将球打进事先便规定好的各个角落窝洞之中,距离越远、击中率越高则赢面越大的话。今天的团体赛则将距离、击中率都折合成了分数。哪队的分数高,哪队就是胜利方。 第一回合,以龙奕凡为首的蓝队因林璇在击球的时候杆子空杆得了零分影响了比赛成绩。暂时落后红队三分。 第二回合,林璇再度空杆,不但空杆,还因用力过猛而摔倒。一时间,惹得东、西看台上的人再度哈哈大笑起来。 东平王妃何津瑶越看越爱,正好她坐在林家老大媳妇龙秋彤身边,她将手中的手帕遮了半边脸面,凑近龙秋彤耳边,轻声道:“公主,你们家这位三姑娘订亲了没?” 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东平王妃是何意思,龙秋彤摇了摇头。 “莫若,订给我们王府,如何?” 龙秋彤再眨巴眨巴眼睛。 “耀霄如何?” 龙耀霄虽贵为东平王府的世子,但可惜是个花花肠子,去年这个时候还差点被削了世子之位,更传出他睡了人家南越公主却始乱终弃的花边情事。虽然心中有十分不愿意,但也不能立马驳了人家王妃的面子,是以龙秋彤笑问:“世子爷贵庚?” 一看似乎是有戏的节奏,何津瑶急忙道:“靖安二年生。” “靖安二年生啊。”龙秋彤掐着手指一算,摇头,道:“我们家三姑娘是靖安十三年的,这个年纪差距,大了些。” 也是啊。何津瑶又道:“那,耀宇如何?” 知道龙耀宇虽是东平王府的三王子,但却是眼前东平王妃的次子,做为嫡次子,以后一个郡王的封总是跑不了的。这事若落在别人家的头上,别家不定多欢喜,可……见王妃如此热情,龙秋彤也不好反驳,只是问道:“三王子贵庚?” “靖安六年的,算起来只长贵府三姑娘七岁,正好。” “这个年岁确实好,不过……” 听了龙秋彤前面的话,东平王妃兴致勃勃,但一听‘不过’她便知道不看好了。 果然,只听龙秋彤道:“林府虽然有三位姑娘,但她们的婚事只怕我们林府的人做不得主。” 什么做不了主,别是林府瞧不上东平王府罢。 见何津瑶脸上有了不郁之色,龙秋彤笑道:“王妃别恼。若和东平王府结亲,我林府幸甚。只是我早听我哥说,珺儿、瑾儿、璇儿的婚事得由他作主,谁都不允插手。所以,你看……” 龙秋彤的哥是谁?靖安帝啊。 如此说来,靖安帝要给林家的姑娘们亲自选郎君了? 这样看的话,只怕龙耀霄是没指望,但龙耀宇应该还是有点指望的。 在何津瑶盘算着要她娘家人下次觐见靖安帝便吹吹风、敲打敲打时,只听龙秋彤又道:“我看我哥的意思是不要过早定下孩子们的亲事,要等他们长大后再说。” 何津瑶以为自己的声音放得极轻了,但偏偏坐在她另一边的正是西宁王妃于茜月,正将何津瑶和龙秋彤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知不觉,于茜月便撇了嘴。 何津瑶什么心思她当然明白,想当初她也想和林府结亲来着。她也权衡过,林璇太小,暂时不能打主意。至于林瑾……唉,那个林瑾是个糊涂的,而她于茜月的儿子要娶便一定要娶个聪明过人的,否则如何能斗过龙奕勋呢?所以,她自然便将林瑾忽略了。 她有考虑过林珺,龙奕凡比林珺年长四岁,这样一算,年岁自然便不是问题。而且只要她儿子订了林珺,自然便可得林府倾力相助,那就算龙奕勋再得他爹的偏爱,就算龙奕勋再怎么优秀,她儿子的位置定可保住。这世上,谁的偏爱能够大过陛下的偏爱呢。因了林珺,陛下偏爱龙奕凡也就想当然了。 只是可惜得狠,前段时间她隐约让她于家的人去打听过,听闻的消息和方才她听到龙秋彤所说的话一般无二。林府三位姑娘的婚事不但是靖安帝作主,而且靖安帝说了要等她们长大了再说。要等林珺长大的话,别说五年了,就是一年,她西宁王府的黄花菜都凉了。那个庶子龙奕勋只怕都已夺走西宁王府的一切了。 于是,她便想着要在世族七贵中给自己的儿子龙奕凡选一门亲事。世族七贵一向同气连枝,就算龙吟风再无嫡庶之分的观念,但在王位的继承人上也不得不考虑世族七贵的影响力。 本来,在龙吟风要她替龙奕勋预选妻子的时候,她亦在为她儿子留心。更决定将那些最好的一定要留给儿子。可偏因林老夫人去世的原因,靖安帝诏举国三月不得有喜事。所以于茜月暂时停下了替龙奕勋选亲的举动。 这一晃三个月早就过去了。等她想再度替龙奕勋选亲并同时方便自己儿子的时候,就传来老嬷嬷说武念亭像幼时林镜镜的消息。 几番推敲之下,她断定武念亭是靖安帝的女儿,是东傲真正的公主。特别是在她偷偷的见了武念亭一面后,她越发的肯定了。 别看武念亭的公主之封暂时没影了,但靖安帝要办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更何况是他真正的公主呢。 于是,她心中有了一个更完美的计划:为她大哥于一川的嫡长子也就是她的嫡亲侄儿于长阳和武念亭定亲。 因儿子不得龙吟风的欢心,儿子几乎是她大哥带大的,于是儿子和同年出生只是比他小了月份的于长阳感情就相当的好。如果于长阳能够成为驸马,那当是儿子最好的助力,什么龙奕勋、龙奕真,都靠边站去吧。 可是,她清楚的知道,武念亭的婚事武老爷子只怕作不得主,能够作主的肯定是靖安帝。 要想靖安帝在这桩亲事上点头,龙吟风占着极大的关系。因为龙吟风的话,靖安帝多少是会听些的。 所以,这段时日,她是废心废力为龙奕勋挑选着世族七贵中未定亲的小娘子,便是原来暗中替自己儿子留下的她亦全部合盘托出,一共挑选了十八人,有嫡有庶,以嫡居多,且庶出的亦是才识过人的。无论是从地位还是从才识上个个足以配得上龙奕勋。她写了封信予龙吟风,信上将这十八位女孩的身家、样貌、才识、才能、特长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当然,她也相当的明白龙吟风对孝慈皇后那段相当隐讳的情,想着龙吟风肯定是想替龙奕勋结亲于林家的,最好是有孝慈皇后三分模子的林珺,以完成当年未完的遗憾。是以,于茜月在信中隐讳的提及了林珺的事,说靖安帝已放了‘林府的三位姑娘的事都由朕作主且长大后再说’的话,同时于茜月在信中隐讳的提要不要等一、两年再说。 信虽然寄出去了,但于茜月却相当的自信,自信龙吟风不会等。因为好不容易龙奕勋在成亲一途上退了步,龙吟风只会趁热打铁,绝不会拖延时间。 果然,从龙吟风的回信中可以看出他很高兴,说她的事办得好。等再次归京的时候,便会为龙奕勋专门办一场选亲宴会,要她从现在开始着手布置,不必再等了。 布置好说,她全部按照龙吟风的安排来办,如此顺着龙吟风只为图他高兴。一旦龙吟风高兴了,龙奕勋的婚事定了,那个时候她将趁着龙吟风高兴的劲求他亲自去和靖安帝提亲,将武念亭定予于长阳。 龙吟风这个人有个特点,只要你倾心付出不做小聪明,只要你顺着他使得他高兴,他答应事情还是挺爽快的。 年初她大哥于一川新晋级太尉,大哥的嫡女于长月如今是东傲最热门的太子妃人选,若她再助一把力促成侄儿于长阳和武念亭的婚事那无异于锦上添花,于氏一族中有一个是未来的太子妃,有一个是未来的驸马,那于氏在世族七贵中的领军地位将再度牢不可破。 虽然她在西宁王府不得宠,但她的娘家是她强有力的靠山,而她的娘家也将是她儿子强有力的靠山。而儿子和侄儿、侄女的关系很铁……越想,于茜月就越舒坦。从来凉薄的神中亦带上了喜色。 不说看台上于茜月、何津瑶的心事,其她的那些贵妇其实个个心中亦有一本帐,正拨得哔哩啪啦的响,各府、各院的贵妇们亦在暗暗的打听那场上比赛的闺女哪个订亲了、哪个没订,还有哪家的少爷订了,哪家的少爷没订的事,都盘算着门当户对的同时,也没忘观看场中的比赛。 场中的比赛已进入白热化阶段了。因了林璇两度空杆的问题,两个回合下来,蓝队已落后七分。红队胜利在望,以龙耀宇为首的红队的一众人越发的意气风发。 第三场,林璇出场,可她的杆子放在角球边,就是不打。 靖安帝在看台上笑道:“璇儿这是怕了,她怕这一杆下去又拖蓝队的后腿。朕看啊,这个时候,她眼中肯定都蕴着泪呢。” 一如靖安帝所言,似乎知道她拖后腿了,林璇大大的眼中满是泪。这一杆迟迟的挥不下去。 蓝队中人肯定着急啊。龙奕凡眼睛差点都翻成白的了。而龙奕真呢,此时居然好心情的走到林璇身边,扶着她的手,反复教导林璇几遍挥杆的动作后,道:“你看,就是这种姿势,就这样轻轻的挥出。不要图打远处得高分,你只要能够碰到球便算赢。” “真的吗?”不是太懂球赛规则,但打到球就算赢这句话林璇还是懂的。 “当然是真的,来,试试看。” 看着龙奕真鼓励的眼神,林璇依着他教她的动作,轻轻的一杆挥出。这一次,球杆果然打中了木球,木球在滴溜溜的旋转之后居然一路畅通无阻的往前溜去,紧接着,若瞎猫碰到一只死老鼠般的落入最近的一个洞中。 那等在窝洞旁记录分数的宫人挥了挥手中的小旗,报分道:“中了,一分。” “耶。”林璇高兴得蹦了起来。而龙奕真亦笑着夸林璇好样的。 蓝队所有的人包括龙奕凡在内都给林璇以热烈的掌声。 靖安帝抚掌而笑,道:“嗯,不错,奕真这小子不错。”然后,他笑看向武老爷子,又道:“听天珠说,他们合伙开了个茶楼,叫什么雨花楼,而且生意很是不错。” “是,开在相国寺附近。陛下什么时候有空也去座座,确实是个好去处。而且,那奕真的茶道确实数一数二,这东傲城中他要论第二就没人论第一了。” “哈哈,这就是缘分啊。万不想天珠和奕真是不打不相识,越打倒越亲热了。诶,如果不是天珠早定了,朕都想将她定予奕真了。” “啊?!” 看着武老爷了惊恐万状的神情,靖安帝再度哈哈大笑,道:“老爷子,去告诉你看好的那个未来的孙女婿,别说只是口头婚约,便是订了亲,只要他再敢惩罚朕的公主,朕便下旨解了他的婚约。” 下旨解婚约那就表明以后再没上官澜的事了。闻言,武老爷子吹了吹嘴上的胡子,作声不得。 武老爷子偶尔老顽童的一面惹得靖安帝再度哈哈大笑起来。 所有看台上的人都知道,和三天前那个说要‘逍遥王府陪葬’的雷霆之怒比的话,靖安帝今天相当的高兴。 想来,定是武府那个天赐的孙女惹得靖安帝如此高兴罢。 一众大臣心有戚戚,依着现在的情形来看,武念亭的公主御封之事只怕会再度提上议程,那个时候他们还能反对吗?陛下一个盛怒,连逍遥王府都要陪葬,更何况是他们呢? 在一众大臣想着要如何应对以后武念亭再度御封公主之事时,比赛场中起了一阵骚乱。 原来在龙咏萱击球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在击球的时候脚偏偏像踩到了什么似的滑了一下,然后被她击中的木球居然失控的飞向武念亭的面门。 速度之快出乎所有人意料。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蓝色的身影矫健飞起,扑向武念亭。同时,那蓝色身影在空中挥出球杆,正中木球。那飞向武念亭的木球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回旋后,恰恰击中龙咏萱面门,紧接着,龙咏萱‘唉哟’一声倒坐地上,接着她面颊肿了起来,嘴角流出鲜血。 但这个时候,众人都没看龙咏萱,而是看向被她的面门再度弹出的木球,那个木球在空中又一个回旋后,终于落了地,然后咕溜溜的一迳向前,最后居然落入一个窝洞中。守在窝洞旁的宫人急忙举起旗帜,道:“中了,三分。” 这是算乌龙球呢还是算乌龙球呢? 这三分归谁呢? “嗯,有意思,有意思。那个是胡杨吧,和奕真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听胡将军上次还在朕这里抱怨他的嫡长子被奕真带坏了呢。瞧瞧,这好的身手,怎么是被奕真带坏了呢,明明是带好了啊。” 靖安帝口中的胡将军便是木兰马场的主管,也就是胡杨的亲爹。 陛下,你这心长得是有多偏、多偏啊。你这是爱屋及乌啊。爱武念亭及龙奕真,及龙奕真便及胡杨……您还记不记得当初听闻龙奕真是京城第一纨绔的时候还大怒说‘若再如此下去,一辈子休想有封爵的希望’的话啊啊啊。 武必撇嘴间,却不得不感谢胡杨的这番仗义相助。如果不是胡杨,此番坐在场中脸上流血的就是小孙女了。 比赛场中,早有御医背着药箱跑到了龙咏萱身边,急急的替龙咏萱处理着伤势。 龙熙敏微挑着眉,相当感兴趣的看着龙咏萱,没有放过龙咏萱盯着武念亭那狠毒的一撇。 前世,这个堂妹咏萱郡主相当的心悦上官澜,几乎花痴到了整个三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别看她平时发嗲、撒娇,但她也是有毅力的主。就算上官澜躲着她躲个十万八千里远,但她仍旧不放弃,除了找就是找,找到了便是作小伏低的陪伴。 前世,武念亭于及笄之年失踪,一去三年…… 如果说前世上官澜寻找武念亭三年的话,这个龙咏萱便追逐了上官澜三年。也许是因身体病弱的原因,再加上长途跋涉、餐风宿露,她的身子越拖越垮,最后落得一生病,虽然有太医、上官澜的亲身救护,但她最终仍旧是年纪青青便殒了命。 便是死,这个堂妹也未能打动上官澜一丝一毫。 可以说,上官澜是个超级无情的人。 可以说,他的温柔、霸宠都留予了武念亭。而他的高傲、冷漠都留予了武念亭以外的女人。哪怕这些女人再温柔,哪怕这些女人再低眉顺眼,哪怕这些女人大哭大闹、伤心欲绝、寻死觅活,但他留予她们的永远是一个冷冷的眼神和冷冷的背影。但在武念亭面前,他不再清高、不再骄傲、不再冷酷,时而纡尊降贵、时而低头认错,那真是将武念亭看成他心里唯一的宝。 可武念亭是如何对待上官澜的呢? 即使那时她龙熙敏身在南越,但从家中书信来往中她却清楚的知道武念亭是如何让上官澜戴绿帽子的事。 那个时候,她还天真的不相信,不相信武念亭会这么轻易的抛弃到手的幸福,那份全东傲的女子恨不能都想得到手的幸福。直到后来因了武念亭起的战争,她才不得不信…… 龙熙敏一迳回忆,一迳看向武念亭。一如前世,这个武念亭又成为了上官澜的徒弟,一如前世似乎又要得上官澜的独宠。只是有些东西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比如说,前世这个上官澜似乎没惩罚过武念亭,比如说前世武念亭的公主之封并没有人反对且早早的获封。 再比如…… 龙熙敏不知不觉看向堂妹龙咏萱。 令龙熙敏奇怪的是,前世,这位堂妹郡主虽然花痴,但喜怒哀乐从来不藏在心中,不管有什么都会表现在言语和行动中,虽然她撒娇过分、言语过分、行动过分,但却从不藏着揶着,倒也是一番真性情。 可今世这个郡主堂妹,行为举止和前世已大有不同,不但不似前世撒娇卖萌、胡搅蛮缠,而且处处彰显一种端丽冠绝、风姿绰约之态,无形中比不撒娇更显娇媚。 更有意思的是,从今天比赛始,这位郡主堂妹的眼光有意无意便会停留在武念亭身上,时不时怨狠的一撇令龙熙敏这个重生的人都觉得有些胆寒。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就像一只猫盯上了一只老鼠,对,确实就像猫盯上了一只老鼠的感觉。 而且方才,这位郡主堂妹脚下根本就没有踩到任何东西,偏偏就做出脚滑的姿势,这番行为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她龙熙敏。这木球若真击中武念亭的话,虽武念亭不至丢命,但只怕是要破相的。 郡主堂妹如此恨武念亭,为什么? 难道一如前世,郡主堂妹又爱上了上官澜,今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桃花劫? 唯一的区别便是前世龙咏萱对付武念亭的手段都表现在明处,而今世这些手段则都藏在了背后。 呵呵,有意思,有意思了,似乎一切都有了变化,但似乎一切又都没什么变化,莫非是因为我重生的原因,某些地方也有了变化?这一世的龙咏萱似乎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这是龙熙敏此番的认定。至于要不要利用这位郡主堂妹,还有待观察和考虑。 看来,切不可因为提前知道一切就为所欲为,也许又有一个新的未知在等着你。 在龙熙敏思绪间,御医已处理好龙咏萱的伤势,并说着‘无大碍,养几天便可好’的话。 龙咏萱这一世是妖无双,她决定当个大度、纯善的人,是以忍着心头的火,道:“有劳太医了。” 胡杨这个时候倒不好意思了,上前,作揖,道:“郡主,对不住。小民看那木球要击中天珠,情急之下飞出击球,万不想会击中郡主。” “比赛之中都有意外。就像我的球差点打中天珠般,你的球打中我也不是没可能。没事,不怨你。” 龙咏萱这番将心比心之谈,惹得东、西看台上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都是夸她‘落落大方不失郡主范’和‘更难得的是她这份泰然处之的雍容大度’之类的话。 “谢谢郡主体谅。”语毕,胡杨走到蓝队站定,然后看了龙奕真一眼,口型比划道:“有问题。” 是啊,肯定有问题。龙奕真从上场就聪明的觉察那个东平王府的龙咏萱的眼光似乎有意无意的挑衅着武念亭,时不时的还流露出一丝怨狠的色彩。于是他便叮嘱胡杨,好生看着。 果然,在最后一个回合中,那龙咏萱便出手了。 虽然郡主貌似不小心,但只有胡杨知道那个木球的力道有多大。他的手臂至今都隐隐犯痛。武念亭若被砸中的话,不说头破血流,牙齿肯定要被打落几颗。暗恼中,他也是故意将木球击向龙咏萱的。 如今胡杨对他口型比划着‘有问题’,龙奕真便明白了。伸着拇指暗暗给予胡杨一个赞。 在龙奕真的认识中,比赛中玩勾心斗角的事大有人在,也许龙咏萱是妒嫉武念亭总是挥出高分杆的原因这才决定伤武念亭罢,她这番作为也是为了让红队拿下第一而已。 也未做其它的多想,龙奕真看向龙奕凡,道:“二哥,这个三分还是给红队吧。这个球是咏萱击出的,虽然走了方向,虽然被胡杨中途劫击,但最后还是因了咏萱的原因才落入窝洞中。而且咏萱这般不计较我队误伤她的事,真正令人敬佩。所以这个三分就让给红队吧。” 龙奕真比龙咏萱年长,直呼‘咏萱’也实属正常。 红队已领先四分,而蓝队中只剩下武念亭没有出场,武念亭的角球打得虽好,追回三分是有可能的,便算超常发挥打个四分球也只是个平局而已。更何况因方才那出意外,因了龙咏萱的不计较,红队便会落个好口风,就算今天两队平局,今日胜出的仍旧会是红队。 这个三分如果让给红队,那红队总分就会比蓝队高七分。高七分是红队赢,打平局一样也是红队赢,既然红队胜局已定,他也没什么好争取的,便让个三分又如何。更何况龙奕真都开口说话了,他这个二哥如果不同意未免显得小气。如此一想,龙奕凡点头,道:“理该如此。” 小家伙们中的理让让靖安帝更是欣慰,道:“不错,不错,都不错。哈哈,最后看天珠的了。” 武念亭出场了,她做为蓝队最后一个出场的人,表示压力相当的大。 她清楚的知道她这一杆,要想赢便得挥出八分的成绩,而八分是离她挥杆之地距离最远的雕刻着一尊巨大青龙底座的台阶下的一个窝洞。 要想打那么远并且一球入洞,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输一分是输,输七分也是输,与其在乎输的分数的大小,倒不如做最后一搏。 念及此,武念亭挥了挥胳膊,弯了弯小肥腰,伸展了一下身躯,然后将球杆靠近木球,做了几次挥球的动作,就是没有击打在木球上。 靖安帝和武老爷子都激动得站了起来,靖安帝一站,那坐在后面的都得站起来。东面看台的都站起来了,那西面看台的人自然而然便站了起来。 于是乎,最后一杆的场面显得相当的庄严,似乎就是生死时刻的较量似的。 师傅素来说她虽天生神力,再远的角球窝洞也许都可击中,但也正因了这份力量大,便算将角球击入窝洞,那角球也会在力道的趋使下反弹出窝洞。如果要想得高分,便得借力打力,利用角度反击。将角球撞击在第一个物体上,再利用力道弹击至第二个物体,顺推至第三、第四,借力打力之下,随着反弹的次数增加,力道会相对较弱,这样,最后当角球落入窝洞后便不会因力道过大而反弹出窝洞了。 在师傅的指导下,她曾经试过几次,效果都不太理想。师傅也教导她不要着急,慢慢练习自然便熟能生巧。 今天为了稳中求胜,她都没有使出师傅教导的那借力打力一招,直到胡杨空中拦球击中龙咏萱面门,她才想起这最后时刻只怕也只能用这招做最后一搏了。 仔细的看了有窝洞的假山、假石、台阶后,武念亭迎着光线慢慢的挥杆比划。在脑中将所有的线路都算计了一遍后,她不时的调整着站立的方向,最后,确信所站方向是最佳角度后,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木杆重重的击打在木球上。 木球受力飞出,在天空划出一个优美的弧,飞向远方的假山。 起初龙奕凡心中很是紧张,虽然已认定赢不了,但心中仍旧是有一定的期望的。但看木球是击向假山方向,他便彻底知道他们蓝队输了,因为便算武念亭击中假山方向的窝洞,也只是四分而已。如此一算,他觉得输定了倒坦然起来。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木球根本就没有击向假山的窝洞,而是击向了假山最高处的峰峦,就在所有人‘唉’了一声,笃定武念亭一分也得不到之际,那击在峰峦上的木球在峰峦的撞击下一个回旋飞向御湖边的太湖石,太湖石处也有一个窝洞。 有希望,靖安帝亦紧张起来,踮起脚看向太湖石方向。 奈何,一如方才撞击假山最高处峰峦般,那木球在撞击了太湖石后再度反弹。 东、西看台上群体发出又一声‘唉呀’之声。西看台上的一众女眷更是紧张得将手捂住了胸。 木球未进太湖石处的窝洞,反弹后再度在天空中飞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接着便落向最远处雕刻着那尊巨大青龙底座的台阶。直到落在台阶上三蹦两跳之后,这才一迳嘀溜溜的往前一路滑去。 半晌,一直守着台阶处窝洞的宫人举起旗帜,便是手都有些颤抖,声音亦颤抖道:“中了,八分。” “耶。”武念亭高兴得握拳蹦了起来。 东、西看台上的人则同时暴发出热烈的掌声。靖安帝更是高兴得直接从看台上冲了出去,跑向比赛场地。 很多年后,许多经历了此次比赛的人、参观比赛的人每当回想这一幕都会热血沸腾不已。阳光之下,一袭蓝衣的小胖子,高举着拳,似一只跳跃在山林溪边的小鹿,不时的‘耶、耶’的叫着、跳着。那脸上的神采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亮,那额间的梅花痣似开放到了极致,映着太阳的光。 看着冲到比赛场中的靖安帝,看着靖安帝一把抱起武念亭高举着她坐到他一侧肩膀上,看着武念亭在靖安帝的肩膀上仍旧不时的踢着脚、举着球杆‘耶、耶’的叫着,如果说龙奕凡开始不明白他母亲为什么要他想办法促使表弟于长阳亲近武念亭的话,如今似乎有些明白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比赛场中的人员因了靖安帝的突然出现跪倒在地。 “平身,平身。”靖安帝与有荣焉,道:“赏,都有赏。蓝队每人五十金,红队每人二十金。” “谢陛下隆恩。”众人再度跪伏一地谢恩。 而靖安帝呢,仍旧处于兴奋中,驮着武念亭扬长而去。 龙咏萱的手握成拳头,牙咬得站在她身边的龙熙敏都听得到,龙熙敏嘴角不觉上扬了一个弧度:有意思了。 靖安帝用肩膀驮着武念亭一路至东面看台,武老爷子急忙拿了杯茶至武念亭面前,道:“好乖孙,好乖孙,好样的。快,来喝一口。” 直到此时,武念亭才溜下靖安帝的肩,就着武老爷子的手‘咕噜’几声将茶水喝干,这才兴奋道:“姥爷,天珠厉害不?” 直竖着大拇指,武必道:“厉害,厉害,我们天珠是最厉害的。” 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武念亭,令东看台上的许多大臣一时间都失了神。更有几个年长些的老臣子,当他们看清武念亭的长相后居然吓得一个哆嗦的跌坐在了座位上。只见她道:“这是师傅教天珠的,原来试过几次都不理想,不想今天成功了。师傅……” 说话间,武念亭看向看台,瞄了一圈后,她‘咦’了一声,那句‘徒儿厉害不’的话没问出口,倒是问了句:“师傅呢?” 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师傅怎么没来?接着,她再度‘咦’了一声,道:“太子哥哥呢?” 我的小乖孙啊,你终于想起你师傅和太子哥哥了啊啊啊。武必激动得恨不得哭。眼睛直往靖安帝瞟去。那意思是‘陛下啊,天珠想起他们两个了,可以放人了不’的意思。 靖安帝摸了摸鼻子,当个没看到的,佯装着拿起一杯茶放在嘴边。 “皇帝伯伯,太子哥哥呢?出公差了吗?”真可惜,这么厉害的一幕,太子哥哥居然不在场,要不然可以诓太子哥哥替她买许多许多的零嘴。 “呃,你太子哥哥有事。” “那我师傅呢?” “你师傅也有事。呃,他和你太子哥哥在一处办事。” 武必扔了个‘陛下,君无戏言’的眼神给靖安帝,靖安帝只好再‘呃’了一声,道:“这个时候,估计他们的事办完了,你可以去看看他们。” “在哪里?” “望云亭。” 武念亭‘哦’了一声,急忙迈开小短腿往望云亭方向而去。嘿嘿,要趁此机会大捞太子哥哥一笔才是。他答应过她,只要在皇宫的比赛中赢得胜利,她想要什么他便予她什么。当然,还得在师傅面前显摆显摆才是,这样师傅就会说‘不错,不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话了。 看着武念亭往望云亭跑去的身影,显然,她早就将三天前的事忘了个精干。“瞧瞧,瞧瞧,朕的公主人虽小但却极大度,一点不计小人过。”靖安帝说话间,也不顾武必、林老爷子等人一众抽搐着的脸,招手示意赵公公过来,并叮嘱道:“你插个近路去望云亭,就说朕说的,既然公主都不记前嫌了就饶了他们罢。免得看到朕罚他们,公主倒生朕的气,说朕小题大作。” 靖安帝口口声声‘公主、公主’,看台上的一众大臣目瞪口呆之余,只见那赵公公一扬拂尘,带着一众小太监抄近路往望云亭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武念亭的绝世一杆,龙世怀、上官澜是看到了的。龙世怀更是高兴得蹦了起来,大呼‘好样的天珠’之话后想跑向赛场。 太子该跪不跪还好说,但如果跑出禁闭之地,这些监督的宫人便会遭殃了,一时间,围着望云亭的一众宫人齐唰唰跪下,道:“太子爷,留步。” 踢倒两个,龙世怀道:“滚开。” 那被踢倒的一个又迅速翻身而起,跪抱着龙世怀的腿,很是凄厉说道:“太子爷。奴们一众的身家性命都在这望云亭了啊,求太子爷不要离开。”这太监胆子虽大,却知龙世怀虽然地位尊贵,但也最是心疼这些为奴为婢的宫人。 果然,其余那些跪着的宫人亦求着‘求太子爷不要离开’的话,还直是叩着头。 只到这个时候,龙世怀才想起他还在禁闭中。一时间,很是无趣的踹开那抱着他腿的太监,然后郁闷的跳上栏杆,跷着二朗腿,无语的看着比赛场地。 “阿澜,你说,那个小妮子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我们啊。她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因她受罚啊?还有,她会不会因此恨上我们,从此不想起我们?啊啊啊,那样就糟了,我们不是要在这里跪一辈子?” 跪着的一众宫人同时撇了撇嘴:太子殿下,如果您要在这里跪一辈子,这太阳都会从西边升起。 看着小徒弟挥出的那一杆,上官澜心中亦是波涛汹涌,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比赛场地,看着那个笑得令太阳都失了色的人,龙世怀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他根本就没有看到也没有听进去。 “阿澜,你倒是说说话啊。”龙世怀回头不满的看向上官澜,这才发觉上官澜笑得别具风情的看着比赛场地出神。 不是吧,不是吧,这笑……龙世怀都觉得心突突的跳得比平时快了几分。 上官澜不笑则已,若真笑了,那真是倾城倾国啊啊啊。 赵公公带着一众宫人赶到的时候,正见龙世怀震惊的看着上官澜,而上官澜呢,正笑看着比赛场地。 这笑……赵公公亦不自觉的心跳加速。瞥眼看去,果然,一众宫人似乎都被上官澜的笑所吸引,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到底是老人,见的世面多,赵公公稳定心神,咳嗽了两声,提高声音道:“陛下口谕:既然公主都不记前嫌了就饶了他们罢。免得看到朕罚他们,公主倒生朕的气,说朕小题大作。” 小妮子终于想起他们了吗? 依这话的意思,小妮子似乎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受罚? 龙世怀欲哭无泪。 “郡王爷,令徒马上就要过来,还请郡王爷起来。” 这是罚了他还不许小徒弟知道的意思吗?陛下,只到今天,你才知道自己小题大作了吗?上官澜轻叹着起身。饶是武功再高深,因跪了三天,起来的时候还是禁不住踉跄了一下。幸亏龙世怀从栏杆处跳下,伸手扶了一把,这才令上官澜稳稳的坐在了石椅上。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道小题大作还罚我们跪了三天?” 什么意思?太子爷,陛下的意思就是从此之后,您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是真的排在公主之后了啊。 当然不能直说,赵公公只是笑道:“殿下聪智过人,自能体谅陛下的用意。” 老油条,龙世怀不满的看着赵公公。正待发话,此时,一声‘太子哥哥’的呼喊,犹如春天的细雨,立时便滋润了龙世怀的心。他急忙笑嘻嘻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袭蓝衣的小妮子英姿飒爽的出现在一众人面前,再度清脆的喊了声‘太子哥哥’后,很是兴奋的说道:“太子哥哥,你看见了没?天珠赢了哦,打了一个八分球。你说过,但凡是比赛,只要天珠赢了,天珠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当然。” “那走啊,天珠要吃玉露饼,还要喝……咦,啊,师傅。” 望云亭的人太多,直到走近,武念亭才发现她师傅也在亭子中。一个高兴下,扑向上官澜,兴奋的抱着上官澜的腰身,道:“师傅,你看到了吗,方才那个八分球。” 轻轻抚去小徒弟头发上的杂草,上官澜柔声道:“看到了。” “徒儿厉害不?” “厉害。” “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嗯。” 笑得若山间的小野花开遍一地,武念亭道:“那徒儿可以让太子哥哥带着去买甜食吃吗?” 原来,小徒弟一如以往不把惩罚当回事般根本就没把三天前的惩罚当一回事,仍旧这般和他亲腻无间。上官澜一时间有些感激上苍将小徒弟送到了他的身边,让他的生活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的同时也让他终于体会到原来他也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 看着小徒弟灿烂的笑,上官澜很庆幸,三天来一直担心小徒弟这次会因惩罚过度而从此恼了他的担心一扫无踪:小徒弟还是当个不懂男女之防的人最好。反正,他会守着她,时刻守着她,守着她长大。 所以,那些男女之防、男女授受不清都见鬼去罢。 念及此,上官澜道:“当然可以。想吃什么都可以。牙痛了,别怕,有为师。” 闻言,龙世怀伸手摸向上官澜的额头,“没发烧啊。”想当初,上官澜可是时时警告他不得买甜食武念亭吃的啊。 “那太子哥哥,走啊。”语毕,武念亭直拽着龙世怀,往亭外跑去。 ------题外话------ 啊啊啊,加把劲哈,票票似乎要过五十了,俺努力码字去,下午再来看看,如果过了五十,俺就加更,不虚言哈。群抱。 119 黑(二更,50月票加更) 转眼,初秋,菊花又已开遍。 逍遥王府,清荻斋。 “博学笃志、切问近思,此八字是收放心的工夫。神闲气静、智深勇沉,此八字是干大事的本领。薄族者必无好儿孙,薄师者……”语及此,上官澜发觉他的小徒弟又开始掰着她那胖乎乎的小手在算帐了。 唉,那雨花楼几近耗了小徒弟全部的心神,如今正是进帐的时候,小徒弟哪还有心思在这里上课啊。 等了半晌,见小徒弟的手已不再算帐了,小脸上更有了喜色。见此情景,上官澜不自觉的便笑了,原以为小徒弟是个一掷千金豪迈的主,但近段时日他才发觉他的小徒弟原来是个小财迷。 放下手中的书,上官澜行至小徒弟的身边,问道:“天珠,又赚了多少?” 武念亭脑中的算盘正拨得叮哩咣啷响,未觉有它,只是答道:“按昨日的收入,五成分红的话,赚了二十两。这还算是赚得最少的一天呢。” 赚得最少的一天她就有了二十两的分红……上官澜眼皮不自觉的一跳,道:“按这个赚法,到年底你就可以将成本都捞回来了。” “正是啊。不但成本都捞回来了,奕真的医药费有着落不说,还有多的……”说话间,武念亭的小脸就神彩飞扬起来,正准备将这段时日的生意经开讲的时候,这才发觉站在她面前的是她师傅,也恍然想起这里是她的学堂清荻斋。于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道:“对不起,师傅,徒儿又走神了。” “好了,既然你没有上课的心情,走,为师带你骑马去。” “骑马?” “是啊,你的葡萄都一岁了,今日可以试试。” “好啊”一声后,武念亭急忙站起来,拽着上官澜的手往跑马场而去。 莫看那小天马只有一岁的年纪,但将它拉到跑马场上,没有哪匹马的速度胜得过它,果然不愧是天马的后代。越发惹得武念亭喜爱之极,总想骑它试试。 但上官澜担心武念亭的个子小,骑术尚不是很精,所以总压制着她不许她独自骑马。便是她吵着嚷着要打马球,也总是上官澜和她共乘一骑手把手的教她、带着她。 经过这段时日的考量,上官澜觉得小徒弟骑葡萄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说他也想将小徒弟从老是为雨花楼的事分神中拉出来,拉出来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找一个她更感兴趣的事替代。骑马便成了首选。 跑马场上,席方平今日休沐,正牵着葡萄在溜圈。那葡萄长大后,皮毛的颜色就出来了,红似血中透着黑,黑如碳中偏又耀着红。极特别的颜色。 “方平。” “天珠。” “今日师傅允我骑葡萄。”说话间,武念亭已是兴奋的凑近小天马身边。 那小天马见了武念亭亦高兴得狠,四支强健有力的蹄子不停的围着武念亭转,还时不时将头伸到武念亭的脸上挨一挨,然后‘卟哧’出一口热气。逗得武念亭‘咯咯’的笑个不停,然后伸出手,将沿路采摘的一些可以吃的菊花塞到小天马的嘴中,道:“葡萄,快,甜的。” 这小天马可以说除了席方平的精心饲养外,更随着一年四季的变化而吃着武念亭予它的各种应季花儿,所以它一点也不排斥武念亭的举动,而是相当自然的张嘴吃着武念亭捧在手心中的菊花。 待葡萄将花吃完,武念亭摸着它的脸,道:“葡萄,今日让我骑一骑,如何?” 似听懂了她的话般,葡萄的铁蹄开始在地上刨土。 知道武念亭可以试葡萄了,席方平急忙将早就准备好的马鞍放在了葡萄的背上,又试了试它的牢固程度,确信没问题后,他一把抱起武念亭甩在了马背上。 葡萄虽是家养,但天马一族野性十足却是无论你如何家养也养不家的,担心葡萄的野性突发,席方平在上官澜的叮嘱下将小天马牵着围着跑马场走了一圈,这才将缰绳递到了武念亭手中,道:“坐稳了,不要怕。” “好的,我知道。”在席方平面前,她才不会丢脸呢。在威武高大的席方平面前,她要努力的长成一个英资飒爽的女英雄。现在骑在葡萄的背上,她已经有英雄的感觉了。如此一想,便有些得意了,马鞭一甩,道了声‘葡萄,跑’后,葡萄果然撒开脚丫子跑了起来。 估计这是葡萄第一次载人,非常的不习惯。再或者天马一族有着不被人征服便不会屈服于他人胯下的遗传,总而言之,当葡萄撒开脚子跑的时候,为了摆脱武念亭,它还不时的上下跳跃。 看着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小徒弟,上官澜紧跟几步,大声道:“天珠,坐稳了。脚蹬在镫子中不要拿出来。抓紧马缰。” 席方平亦紧跟着上前几步,将手作成喇叭状捂在嘴上,大声喊道:“尽量趴下,趴下一些。” 闻言,上官澜看向席方平。 一年时日的相处,这个席方平对小徒弟倒还真是不错。不但精心教导小徒弟骑马,还时不时的将小徒弟带往木兰马场去玩,如今木兰马场的一众人对小徒弟亦熟悉起来。而小徒弟呢,除了不沾酒外,亦时常和他们大口的吃着肉,豪情壮志尽显。 其实,上官澜知道这些都是小徒弟的计谋,她正在一点点的蚕食席方平的生活,最后一步也许便是今年年关的合州之行,准备去蚕食席方平的家族了。 想到这里,上官澜眼皮再度不自觉的一跳:得想个什么法子,让小徒弟一如去年去不成合州不说,还要将小徒弟的眼光给拉回来,不再将心思放在席方平身上。 可是,如果席方平果然对小徒弟也有心思……这样做的话似乎对席方平不公平。 念及席方平的豪爽、豪迈,念及席方平将逍遥王府一众人当生死兄弟,想着要出手对付席方平,上官澜有种心虚的感觉。 上官澜和武念亭在赛马场溜马的功夫,靖安帝、武老爷子在龙世怀的带领下来到了清荻斋。 原来,趁着今日凉爽,又念叨着武念亭去岁说的菊花宴之事,想着去岁梅花宴的淡雅出彩,靖安帝一时兴起,便传了武必老爷子一起来逍遥王府看看武念亭,顺便想亲自和她学学菊花宴的制作方法。 “咦,人呢?” 天英急忙给靖安帝见礼,答道:“郡王爷带着武姑娘溜马去了。这个时候应该在马场。” 闻言,靖安帝准备去马场。但在要跨出清荻斋的一瞬间,他被清荻斋墙上的一副画所吸引。走近细看,不禁细声道:“《少年壮士图》?” 龙世怀急忙献宝,“阿澜画的。” “不管从哪方面看,这人没什么特色啊,就算要教天珠学画人物,也不应该拿这幅画当典型。澜儿将图挂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龙世怀干咳两声,道:“不是阿澜挂在这里的,是天珠挂的。” “天珠,为什么?” 也不管武老爷子在场了。也许说出来可以帮兄弟党一把,让兄弟党不再因为有个小娘子的事时时感觉如坐针毡的好。于是,龙世怀将上官澜不满王府、武府两家长辈的订亲,又担心毁婚会惹得两家长辈生气的事说了一遍。 一时间,靖安帝、武必两人的脸都黑了下来。武老爷子心中更是暗恨,想当初他还以为上官澜讲述风月故事予小乖孙听是因为上官澜开了窍想早些让小乖孙走进男女感情的世界,搞半天自作多情的人一直是他这个老头子啊啊啊。 靖安帝沉默半晌,好不容易消耗掉龙世怀的话,问:“你是说,澜儿故意讲些风月故事给天珠听,目的是好让天珠在她心中及早的定下一个真心英雄,然后长大后她会按这真心英雄的模样性子寻找她的未来夫婿?而这个《少年壮士图》上的少年英雄就是以后天珠要找的真心英雄?” 既然为了兄弟党出头那便要出头出到底的好。不是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龙世怀有一是一、有二是二道:“是的,是这样的。阿澜说无论是逍遥王爷还是武老爷子,都将天珠所想、所求排在第一位。如果是天珠要毁婚的话,想必逍遥王爷和武老爷子都不会反对。” 闻言,武必有些心痛:澜儿啊澜儿,你就是这么看不中我的小乖孙,也这么看不起你在我们心中的位置吗?难怪,难怪小乖孙总是口口声声不离‘方平、方平’,啊啊啊,老头子我想杀人。 只听靖安帝怒‘哼’一声,道:“既看不起朕的公主,朕下旨解了他们的婚约便是。省得那小子动这种心思,教坏了朕的天珠。来人……来人……传圣旨。” 一时间以为是在宫中,靖安帝习惯性的叫人准备写圣旨。 “陛下,陛下息怒。”武必急忙跪在了靖安帝面前,道:“陛下,这都是小孩子们不知事,时日还没处长的原因。再往后看看,如何?”虽然上官澜的作法让武老爷子不耻,但他从来不觉得上官澜是真的不喜欢他的小乖孙。这段时日,上官澜的变化他都看中眼中,如果说不喜欢那绝对不可能。 “还小?上官澜他小到哪里去了?我东傲像他这般大的,有的都有一个孩子了。” 说话间,靖安帝气乎乎的坐在武念亭的专用小座椅上。随行的赵公公急忙替靖安帝打着扇子,亦笑道:“感情这事啊,确实是处出来的。也许郡王爷当初没将武姑娘放在心中,但时日长了,依武姑娘的可爱疼人,难保不放在心中。陛下不如听武老爷子的,暂时再看看的好。” “是啊。陛下,您看,这房间都是澜儿替天珠布置的。可以说花了许多功夫、下了许多心神,要说他心中没天珠,老头子我也不信啊。再有,但凡天珠出了问题,澜儿都是风风火火的第一个赶到,从来都是任劳任怨啊。还有……” 于是,武老爷子如数家珍将上官澜如何细心体贴的照顾酒醉的小乖孙,如何在城隍庙不顾风度的怒踹龙奕真,如何为了治好小乖孙的牙痛恁了她咬他,如何在梅山寺因吃一个香囊都不得的味而将小乖孙禁锢在东傲城令她不得和席方平团圆等等等之事是知无不言、言无不细的说了几件。最后道:“所以,依老臣看,澜儿不是不喜欢天珠,而是他根本不知道他喜欢着天珠。” 原来这些事的背后隐藏着别样的玄机吗?龙世怀有些傻眼,如今听了武老爷子的分析后,心道也许自己帮错了忙。 靖安帝却是疑惑道:“席方平?” “就是这图上的人物。”武必汗滴滴,自从小乖孙拜师后,他已不来这清荻斋了,这是第一次见图像,也觉得真他娘的巧啊,还真像。 靖安帝不明白的看向龙世怀。龙世怀此时心怀忐忑不安,想着是不是办错事了,想着上官澜也许真改了当初的主意也说不定。本想将席方平的事搪塞过去,可看他父皇冷冷的看着他,龙世怀无法,只好将席方平的事说了一遍。 世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靖安帝几近傻眼。 但想到上官澜的所作所为,靖安帝便有些恼,紧接着他冷哼一声,道:“说起来,天珠在上官澜这小子手上已当了两年的徒弟了。这日子处得也差不离了。若有感情早就有了,若无感情也不必这般拖着朕的公主。朕这就下一道毁婚的旨,看那小子是反对还是赞同,如果他赞同你们便不要再作他的指望,作席方平的指望还差不多。如果他反对,哼哼……朕也要替天珠出口恶气,居然敢嫌弃,朕这就成全了天珠,将她许允席方平便是。依着这图像的巧合来看,天珠和席方平他们二人保不准还真是有那天定的缘分。” 闻言,龙世怀不自觉的想起年初武念亭想当逍遥王爷的女儿,目的就是为了求得和席方平的订婚保障。呃,如今若真有了圣旨,这个保障不就有了吗? 那武念亭予他的私房话是说还是不说? 说,上官澜若真喜欢天珠的话从此就没戏了。 不说,这好的机会正好成全了武念亭,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这次他是应该站在兄弟义这边还是站在兄妹情这边呢? 在龙世怀纠结间,清荻斋中,其余的人因了靖安帝的话面面相觑。 天巧机灵,准备溜到马场报信。靖安帝眼尖发现,道:“你,站住。不许放信。” 天巧‘嘿嘿’一笑,只得重新走回来,规规矩矩的站在靖安帝身边。 “这王府到处是密探,保不准现在就有人报信去了。走,我们去马场,劫住报信的人,打那小子一个措手不及。” 可以说,靖安帝是带着雷霆之怒到的马场。远远的就看见一匹骄健的小马飞驰在跑马场上,那小马的颜色似黑寒红,似红赛黑,真是独一无二。更有那马背上坐着的穿着月牙白猎装的小女孩,一边喊着‘葡萄,快些,再快些’的话,一边‘咯咯’的笑着,那笑声似银铃般的清脆,响在了所有人的耳中。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金黄的跑马场、白衣的女孩、清脆的笑声,所有种种和广袤的天地融得似一副秋天的画,这一幕,无论是谁看了都不自觉的勾起唇,笑了。 靖安帝将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合扰,赞道:“朕的公主当如是。” 陛下,您又父爱泛滥了吗?您是多希望有个闺女,有个闺女啊。赵公公差点就翻白眼了。可以说,自从陛下认识武念亭以来,凡与武念亭有关的一切都是好的,其余的一切都要靠后。 “天珠。” “皇帝伯伯。”武念亭挥舞着马鞭,再度‘驾’的一声,往靖安帝方向冲去。 由于武念亭太过急切,再加上今天第一次骑天马,天马多少有些不奈,又奈不住武念亭不停的要求加速加速,在临近靖安帝不远处,天马突地一个止步的动作,前蹄上扬着发出得意的叫啸声。接着,马背上的武念亭若一朵白云从马背上飞出。 这个速度若掉在地上,非死即残。 “天珠。”跑马场上,叫声一片,同时飞出数个人影。 上官澜出手最快,在武念亭没落地时便已抱住了她,顺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这才止了去势。 很快,靖安帝、龙世怀、席方平皆飞至二人身边,靖安帝更是急切的问:“天珠,能听到不?” 虽然抱住了小徒弟,虽然将落地的力道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虽然尽量的让小徒弟没有擦到地面,但上官澜还是不放心,抱着小徒弟摇道:“天珠,天珠。” 方才一瞬间确实吓着她了,但很快武念亭便睁开眼睛,看着一众围着她担心的叫着她的人,她甜甜一笑,道:“没事。师傅,谢谢师傅。徒儿没事。” “你是怎么搞的,天珠这么小,怎么就让她一个人骑马?” 之于靖安帝的怒火,上官澜有一瞬的怔忡,居然回答不了话。只听靖安帝冷哼一声,道:“好歹今日天珠没事,若天珠有事……” 肯定又是‘逍遥王府陪葬’的话。龙世怀不待他父皇的话说出来,急忙截话道:“这不是没事吗,再说阿澜救了天珠,没功劳也有苦劳哈。” 靖安帝瞪了儿子一眼,一把将上官澜怀中的武念亭几近是夺过来。马上,盛怒的脸转为疼宠万分的神,叮嘱道:“还是再过一段时日,等再长大些再骑马好不好。瞧瞧方才,差点便出人命了。都怨你师傅,居然不阻止你。恁你做这么危险的事。” 武念亭此时也挺后怕的。但看靖安帝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不给她师傅面子,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皇帝伯伯,没事,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再说我师傅不是一直守着我不让我发生危险吗,你就不要怨师傅了,好不好。” 见靖安帝又瞪了上官澜一眼,武念亭再度摇着靖安帝的胳膊,问了声‘好不好’。 这撒娇的样子,将靖安帝的一股怒火揉到了九霄云外。 似乎知道错了,小天马跑了过来,低着头,不停的‘卟’着热气擦着武念亭的头。 “没事,葡萄,你真棒,好样的。”说话间,武念亭从腰包中掏出两颗糖果递到了小天马的嘴边。 小天马高兴的卷出舌头吃了,然后很是傲娇的撒着欢。逗得一众人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它。 “皇帝伯伯,你看这天马是不是很可爱,这都是方平的功劳哦。方平,快,来拜见我的皇帝伯伯。”武念亭决定趁着今天这个好机会,让靖安帝见识见识席方平的英雄气概,为以后铺路。 “方平?”靖安帝不自觉的抬眼,一时间,凤眸圆睁,感觉眼前那个魁梧的少年似乎就是从《少年壮士图》那画中走出来似的。 武老爷子不是不认识席方平,但他今天也只是第一次在清荻斋中看到《少年壮士图》,可以说,老爷子今天是承受着连番的打击,汗根本就没停过。 单膝跪地,席方平抱拳,“陛下。” 方才席方平出手救武念亭的一幕靖安帝是知道的,只是感觉一道黑影快若闪电至武念亭身边,不过那个时候他只关心武念亭去了,便忽视了身边的黑影。如今知道那黑影就是席方平了,靖安帝不禁赞道:“好好好,好体格,好样貌,好身手……” 啊啊啊,陛下,您不能因为武姑娘中意他便将他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啊。赵公公翻了白眼。别忘了您方才还说那《少年壮士图》的人长得没什么特色啊啊啊。 席方平第一次被人夸得不好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道:“谢陛下夸奖。” “平身。” “谢陛下。” 一时间,靖安帝想起清荻斋中龙世怀的一番话,他看了上官澜一眼,缓缓的将怀中的武念亭放下,这才和霭的问席方平,“你是哪里人氏?今岁几何?在哪里任职?” “小臣是合州人氏,合族皆是商人,只有小臣一人从武。今岁十六。在木兰马场任从七品武校尉之职。” “好好好。年纪青青便已是从七品之职,而且还是不靠家族之力一人打出的职位。”靖安帝笑眯眯的看着席方平,道:“朕没看到你也便罢了,如今看到了便能肯定你以后定是保家卫国的人才,这个从七品之职也太委屈你了。”说话间,靖安帝看向赵公公道:“回宫后,记得提醒朕传个话给漠轻。提方平为正七品的云骑尉之职。” 靖安帝口中的‘漠轻’便是林家老大林漠轻,如今东傲的兵部尚书。 东傲的武将之职一个品级有六个等级,比如说这个七品,便有从七品下、从七品、从七品上、正七品下、正七品、正七品上,席方平从从七品升至正七品,那等于是连升三级,这个连升三级是《东傲律》所允的最多奖励。 这也意味着席方平手下能管辖的兵士将由原来的五十人提升至二百号人。 可以说,在和平年代,这般提升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 席方平大喜,再度跪下,抱拳道:“谢陛下隆恩。” “起来,起来。”靖安帝亲手扶起席方平,又和霭问道:“订亲了没?” “啊?”席方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武必心中‘呃’了一声,突地伸手,戳了戳上官澜的脑袋,然后在上官澜不明白的眼神中,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眼中写满怒其不争。一时间,上官澜更糊涂了。 趁着靖安帝和席方平聊得正欢的功夫,天巧凑近上官澜身边,低声将今日清荻斋中发生的一切简要的告诉了上官澜。 上官澜一个踉跄,脸色瞬间惨白,唇一个不小心被咬得出了血。沾染在好看的唇形上,似开放在夜色中的曼陀罗,有着至毒至性的美。 也许是心中愤懑着上官澜的不知好歹,靖安帝今天有意要让上官澜难堪。再说靖安帝做事最不喜欢拖拉,如果上官澜真没心,那早说明就是,免得拖来拖去拖成问题。知道席方平尚未订亲,靖安帝更是喜道:“要不,朕替你结一门好亲事,如何?” “啊?”来自席方平。 “啊?”来自武念亭。 “啊?”来自上官澜。 瞅了眼唇红脸白的上官澜,瞅了眼心有戚戚的武念亭,再瞅向神情纠结的席方平,靖安帝笑道:“怎么,担心朕会订个丑八怪予你。” “不,不是。” “放心,朕很是看好你。既然想替你作媒,那定是许你天下最好的女孩,予你天下最尊贵的身份。” 最尊贵的身份? 莫过于皇族。 皇族中,有两位郡主,一位是东平王府的郡主龙咏萱。一位是西宁王府的郡主龙熙敏。难道是要为她们二人选郡驸马? 其余的人都已知靖安帝的心思了,但武念亭和席方平不知,二人想到一处。武念亭一时间急了,这席方平可是她看好的,不能给龙咏萱再或者是龙熙敏夺走了。念及此,她摇着靖安帝的腿,道:“皇帝伯伯,不要,不要替方平订亲。” 看着武念亭委屈的、肯求的眼神,看着她微嘟的小嘴,靖安帝心中一柔,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别急,父皇心里有数。”这个时候,靖安帝心中已有了主意,就算上官澜如今悔改了,喜欢上了武念亭,也没他上官澜的份了。靖安帝决定一切依着武念亭的来,只要是武念亭喜欢的就成。至于上官澜,见鬼去吧。 与此同时,席方平已是大骇的跪下,道:“陛下,臣下不适合当郡驸马。” 闻言,靖安帝“哈哈”大笑起来,越发欣赏席方平的耿直和不藏话,他道:“谁说郡驸马便是最尊贵的。你莫不是忘了郡驸马之上还有驸马吗?” 驸马?! 所有的人目瞪口呆中,上官澜更是咬紧了牙,恨不得冲去将靖安帝一直半抱在怀中的小徒弟给抱过来,然后逃之夭夭。 东傲皇朝有公主吗? 席方平怔忡中,武念亭却是‘嘻嘻’的笑了起来。然后又觉得不好意思,伸手捂住嘴的同时,将小脑袋扑在靖安帝怀中。 上官澜那不同一般的神情尽落武老爷子眼中,武必恨铁不成钢的再度戳了戳上官澜的头。 “陛下,我朝似乎没有公主。” “谁说没公主?朕有个明镜公主是天下皆知之事,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席方平这才想起年初时靖安帝御封武念亭为明镜公主之事,虽然御封之事被一众朝臣拦下来了,但天下人尽皆知,但凡武念亭入宫,宫人皆以公主待之。而无论宫内、宫外,靖安帝皆以‘朕的公主’称呼武念亭。 席方平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脑袋,总算明白靖安帝的意思了。而武念亭呢,不想心中所愿居然要被靖安帝成全,她心中的小老鼠高兴得‘吱吱’的笑个不停,便是扑在靖安帝怀中,但那肩膀却是一抖一抖的,谁都看得出来她在笑。 但看在席方平眼中,他觉得武念亭笑应该是觉得这件事肯定相当的好玩了。 上官澜这个时候没有看小徒弟,而是紧张的看向席方平。偏偏此时,席方平也看向上官澜。 二人的眼神一相遇。上官澜别扭的扭过头。而席方平呢,怔忡了一下后,咬了咬牙,道:“陛下厚爱,臣无以为报,只是……只是……” 万不想明明方才还豪情满怀、爽直过人的人居然扭怩起来,靖安帝奇道:“只是什么?” “只是,臣……臣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众人异口同声的“啊?”了一声,武念亭不再笑了,急忙从靖安帝怀中转身,大眼盯着席方平,问:“你喜欢上谁了?” “这……这……”席方平摸着脑袋,不知再该如何回答。 只要席方平喜欢的人不是小徒弟,那还有得救。于是,上官澜一双俊目再度紧张的盯在席方平身上,期待着席方平的回答。 看着上官澜期待的神,看着一众人都盯着他,席方平顿时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再摸,再摸下去,你后脑勺的头发就光了。便是光了,你也得给朕一个答案。” 闻得靖安帝之言,知道今天没个交待只怕脱不了身,席方平一咬牙,道:“陛下可知汉哀帝和董贤的故事?” 呃,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二人的故事多了去了,你指的又是那一个? “如果不知汉哀帝、董贤的故事,那卫灵公和弥子瑕的故事呢?” 如果说席方平先前的‘汉哀帝和董贤’让人如身处一片云里雾中的话,那‘卫灵公和弥子瑕’就让所有的迷雾拨云见日了。 因为这两对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断袖。 汉时,汉哀帝和董贤之间感情暧昧,有一日二人同榻而眠,哀帝见董贤熟睡不忍吵醒,于是不得不将自己的袖袍割裂去办公事,是以有了日后的‘断袖之癖’之谈。 至于卫灵公和弥子瑕,讲的是春秋时期,卫灵公有个男宠名唤弥子瑕,生得俊美非常。卫灵公爱极了他。两人情浓时,弥子瑕在桃园里摘了个桃子咬了一口,觉得很甜,就把剩下的给卫灵公吃。卫灵公感动之极,说‘卿对我真好啊,吃一口甜桃都不忘记我’。当然,后来弥子瑕色衰,卫灵公不喜欢他了,就以‘以剩桃哺君’治了弥子瑕的大罪…… 一时间,众人都大彻大悟,都不自在起来。独有武念亭,很是糊涂的看着席方平。 “对不起,陛下。”席方平语毕,起身,似逃般的迈着大步而去。去时,仍旧不自觉的看了上官澜一眼。 得知真相的上官澜一时间就像被雷霹中了般。一时间,一年多相处的点滴还有席方平对他的照顾,上官澜心中更是电光一闪:啊啊啊,不会是我罢,不会是我罢,天啊,来道雷,劈了我得了。 东傲不禁男风,也无人会看不起男风。比如说逍遥王府的逍遥王爷就曾经以有十二男宠而羡煞天下不知多少人。 但……这般大的一个乌龙,令方才还有雄心大志的靖安帝感到相当的不知所措。 “皇帝伯伯,汉哀帝和董贤怎么了?卫灵公和弥子瑕又怎么了?” “呃”了一声,靖安帝不知该如何回答武念亭的问题。突地,靖安帝想起龙世怀前些时日向他说及上官澜是如何教导武念亭什么是‘男女授受不清’的事,他当时还很不厚道的笑得前仆后抑,如今他似乎也开始同情上官澜起来。有时候有些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众人心思转念间,上官澜已是临空跃起,在龙世怀、靖安帝等人‘啊’的惊呼下,上官澜已是将小徒弟从靖安帝怀中抱过并一鼓作气的抱着小徒弟如飞而去。 天巧、天英二人急忙飞身相随。龙世怀正待飞出,不想靖安帝一把将他拦下,道:“你是要去给天珠讲解断袖之癖呢还是要去揍席方平那小子的人。” 凭什么揍人家?那是人家的特色,天生的不可更改。都怨你们这群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人。武必心中愤懑的同时,脑中又有乌鸦飞过:呃,此番似乎真的是皇帝急了。 “看方向应该是清荻斋方向,澜儿肯定给他的小徒弟上课去了。我们晚点子再去。”靖安帝的话语中无不带着懊恼。 “陛下,那……席方平连升三级的事……”赵公公期待的看着靖安帝。 “君无戏言。他是人才,人才便得提升,这和他拒婚无关。” “陛下,请恕老臣直言,陛下您还没赐婚啊。”武必抓狂。又道:“陛下您只是试探了一下,试探了一下而已。” 对呀,只是试探了一下而已。这么说面子还在。靖安帝就坡下驴,抓过扇子,替自己扇着风。 一众人在跑马场转了一圈后,算着时间往清荻斋方向而去。临近清荻斋,从窗口看去,武念亭正抱着上官澜的腰身,将头埋在上官澜怀中,一动不动。 只有受了打击的情况下,她才似一棵蔫了的白菜,无任何活力。 众人决定不打扰他们二人,于是纷纷放轻脚步,凑近窗口边,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 “天珠会恨方平吗?” “不会。你喜欢人家并不代表着人家一定要喜欢你。人各有喜好,强扭的瓜不甜。” 好吧,上官澜总算知道什么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强扭的瓜不甜’还是他当初谆谆善诱小徒弟的,唉…… “师傅,徒儿是不是非常的丢脸?” 什么丢脸?靖安帝一听,脸都黑了。正待进去,武必却是一把拉住了他,作手势要他看看再说。 只听上官澜道:“天珠从始至终没有当着席方平的面说喜欢他的话,所以算不上被席方平抛弃,更算不上丢脸。再说,天珠……”说话间,上官澜抬起小徒弟粉嫩的脸颊,道:“你心目中的真心英雄果然就是席方平么?到底是那个《告天状》的席方平还是现实生活中的席方平呢?其实,现实生活中,像《告天状》中的席方平般讲忠孝仁义的人有许多许多,这也是我东傲能够繁荣昌盛的原因。没有这个席方平,我们还可以找下一个张方平、李方平、王方平,你说,是不?” “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天珠还小,有的是时间再选一个忠义仁孝之人和天珠一起陪伴姥爷。” 闻言,窗外的武老爷子的眼睛都湿了。原来小乖孙寻一个一如席方平般忠义、仁孝、勇猛之人目的就是为了和她一起保护他这个姥爷。武老爷子心中又酸又甜。 在武老爷子心中酸甜苦辣翻腾得厉害的时候,只听上官澜问道:“天珠,如今你知道了席方平另有所好,会不会看不起席方平?” “为什么要看不起他?他喜欢男子也很正常啊。王爷伯伯不也有过十二男妃么,可天珠一样即喜欢着王爷伯伯也喜欢着那十二位男妃叔叔。所以,天珠不会因为席方平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他,更不会因为他喜欢男人就瞧不起他。他是英雄,天珠以后只会敬佩他,把他当大哥哥敬重。” “好,好天珠。”上官澜的心放下一半,却有另一半放不下,心中有戚戚,如果席方平心中的人真是……那小徒弟得有多恨啊啊啊。忐忑不安中,上官澜小心问道:“这个,天珠,除了席方平外,你心目中的真心英雄还有谁?” “天猛。” 保镖天猛一个踉跄,马上决定自觉去蹲暗房,总比被主子下黑手的强。 “天猛太壮了,不适合。” 上官澜的回答令天猛差点去撞墙,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 “那……天平。” 保镖天平摸了摸脑袋,然后拍了拍天猛的肩膀,眼神中写满了‘一起去’的意思。 “不成,他太高。” 好吧,上官澜的回答令天平翻了白眼:真奇葩啊啊啊,长高也是错,是错吗? “天满吧,天满不高。” 好吧,天满决定和天猛、天平一起去蹲暗房。 “不成,他太矮,你长大后,会比他高。” 啊啊啊,主子,你这是说我矮,说我矮吗?我矮得有特色,虽然矮,但长心啊,你不觉得我心计最多吗啊啊啊。天满心中抱屈咆哮。 然后,武念亭又念叨了两个保镖。而上官澜皆以太白、太黑否决了。那一众守在外面的保镖们均表示自己很无辜,皆恼得差点跳脚。 更恼的还有靖安帝,深恨上官澜这干的都是什么事,怎么能够这样教导武念亭。 房间内,随着一个个心目中的真心英雄被师傅否决,武念亭为难的摸了摸脑袋,道:“那天玄吧,他即不高也不矮,不壮也不瘦,不黑也不白。可以了吧。” 保镖之一的天玄,一贯的冰块脸没有受受丝丝惊吓,只是挑了挑眼,继续本着做保镖的本职继续守着门。 “不成。”上官澜道。 “为什么?” “你不觉得天玄有时候很娘吗?” 闻言,天玄终于踉跄了一下,冰块脸上有了抽搐:那是模仿、模仿,模仿无罪、无罪。 只听上官澜又道:“保不准,他和方平是同类中人。” ‘卟通’一声,捂着肚子笑得倒地的是龙世怀。为防止被里面的人听到,便算倒地他亦捂着嘴,尽量不出声,只发出怪异的‘唔唔’之声。 听到外面似乎有什么撞击了地面,武念亭从上官澜怀中爬起来抬头看去。只见天玄冷着一张脸踱进房间。 上官澜淡淡问道:“什么事?” “天猛、天平、天满他们派属下进来做代表。” “做什么?” “我们决定去暗房蹲十天。” “嗯,好。去罢。”语毕,上官澜摆了摆手,待天玄跨出清荻斋,上官澜又道:“再加十天。” 二十天?! 外面的天英、天巧一时间张狂的笑了。但又怕清荻斋中的小人儿恼了,她们只是笑却不出声。想上一次她们二人去暗房蹲点的时候,这一众保镖可没少落井下石,如今该看她们是如何落井下石了。 啊啊啊,主子,你好黑,好黑。明明不关我们的事,也不能牵怒于我们身上将醋都吃在我们身上啊啊啊。一众保镖很是傲娇的‘哼’了一声后,排着队前往暗房的方向而去。 “师傅,天猛、天玄他们这是表示宁肯在暗房受罚也不愿当天珠的真心英雄的决心吗?”语毕,武念亭很是意兴阑珊的走到那挂着的《少年壮士图》下方,看了会子后,拿了张凳子,爬上凳子,将那《少年壮士图》取下,又道:“徒儿决定重新找,再不按这种模子找了。” 好,好乖孙,这种模子的虽然男性化十足、英雄气十足,但总显得太过阳刚、强悍,要找就再找一如你师傅般俊美一些的啊。武必老爷子心中暗暗祈盼。 “天珠,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去哪里?” “出东傲城,我们去远些的地方,比如说合州、濯州,哪怕是江州、河州、湖州、海州也成。顺便为师带你认识一些你在书本中见识过但在现实生活中没见识过的东西。” 一扫脸上的落寞,武念亭的神采再度飞扬起来,“那……我们去找王爷伯伯好不好。” “天珠想你王爷伯伯了。” “嗯。” “可你的王爷伯伯很忙。” “忙忙忙,一天到晚都在说忙忙忙。”越说,武念亭的嘴嘟得越高。以表示她的不满。 “上次不是跟你说你十三姨娘有孕了吗?其实你王爷伯伯在来信中还说你十三姨娘此番怀孕凶险极大,已出现三次小产现象,保不保得住这一胎都是问题。” 武念亭紧张了,急忙丢了手中的《少年壮士图》,跑到上官澜面前,“啊,那十三弟没事吧。” “暂时没事,但……” “怎么了?” “你十三姨娘有事。” “啊。” “自从怀孕后,你十三姨娘的身子极度不适,出了一些状况。不过,别担心,有你王爷伯伯呢,他的医术也是数一数二的。因了这件事,你王爷伯伯也很紧张,来信还说你十三姨娘必须静养,不得人打扰,否则别说此胎凶险,便是你十三姨娘的性命也是极危险的。所以,我们最好是不要去,免得打扰他们,乱了你王爷伯伯的心神。” “不去,那我们不去。师傅,我们去相国寺给十三姨娘和十三弟求平安符,好不好?” “好。” 难怪若飞这两年几近没出现,原来是她的十三妃身子出了问题。 靖安帝想着的‘若飞’便是逍遥王爷上官若飞。一边想,靖安帝一边踱进清荻斋中,道:“天珠,父皇和你一起去相国寺。” 前往相国寺进香翌日,靖安帝只留下一张‘太子监国,朕携公主出外散心’的谕旨后携武念亭从东傲城消失了踪影。 ------题外话------ 啊啊啊,朋友们的票票好给力,五十票加更到,不虚言、重承诺!下一次就是一百票加更了哈,加油,群抱! 另外提醒一下朋友们注意,前面的一更相当重要哈,一定要看,剧透一下下:龙熙敏眼中的前世才是真正的前世,嘿嘿! 120 逍遥王 东傲皇朝,靖安二十一年,冬,合州。 一顶八人抬豪华软轿缓缓的、平稳的行走在合州的朱雀大街上。轿旁有八名体格雄壮的保镖开路。跟随在豪华软轿后面的是一抬四人抬豪华软轿,软轿旁亦有四名保镖护卫着。 自进入合州城始,这行人阔气的排场就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住轿。”温润如玉的声音从八人抬豪华软轿中传出。 “爷,请吩咐。” “合颜酒楼离那间豆腐铺太远,找间离那豆腐铺较近的酒楼住下罢。” “是,爷。” 主子临时改了行程,为首的保镖挥了挥手,“跟我来。” 一众抬轿的人训练有素的随着为首保镖的步伐踏上了另外的街道。 此时,天空的雪又飘飘洒洒起来,一时间便将过往行人铺了个满身白。那两顶豪华软轿轿顶亦很快都被白雪铺满。 不一时,软轿在一栋不算豪华但也不算简陋的酒楼前停下。 “爷。这间厚德酒楼离那间豆腐铺只隔一条街。” “嗯,就它了。”软轿中的声音依旧温润如玉。 “如果爷觉得不方便的话,待属下将这酒楼整个包下,爷再进去?” “只包一层便是。” “是,爷。” 那守在酒楼前招揽客人的店小二,早就注意到这阔气的两顶软轿,见软轿在酒楼门前停下,他急忙上前作揖道:“爷是要住店还是打尖?” “有空房间吗?” 好在年关临近,很多南来北往的人都回家过年了,在外奔波的人很少,所以厚德酒楼中的空房间真不少。 闻得为首保镖的话,店小二急忙答道:“有有有,您要多少有多少。”说话间,店小二斜眼瞄了眼软轿停下的方向,瞧那阵势,保镖都有几十号人。他知道来大主顾了,只怕不是他接待得了的,于是使了个眼色给酒楼跑堂的。那跑堂的也机灵,急忙点了个头,风风火火的往酒楼内院方向跑去。 “带我去看看。” “请请请。” 为首的保镖踱进酒楼,满眼一看,在大厅中用餐的人不多。倒也是个清静处。“有没有整层都空着的房间?” “三楼,天字一号房,都空着。”店小二极灵活,看这群人的阵势便知来头不小,是以开口便是最豪华、最贵的房间。且冬暖夏凉、最是舒适、服务到位。当然,价格自然便比其余的房间要翻上好几翻。 “马上整理好,三楼,我们全包了。” 在为首保镖说话的功夫,那跑堂的伙计引领着一个五十上下精瘦精瘦的汉子慌张的迎了出来,后面还紧跟一群小厮、丫环。他精明的眼睛一瞟,便知那为首的保镖是个主事的,于是急忙抬脚上楼,至保镖身边,作揖道:“小可是这酒楼的掌柜,敝姓王。” 保镖揖手,“王掌柜。” 王掌柜再度还礼,“客倌,好说好说。” “将所有房间的地暖都开了,床铺上的褥子全换过,需得方方晒过的,最好得有太阳的味道。所有房间点上上好的檀香。” “是是是。”一边答应着,那王掌柜一边挥手示意跟随在他身后的小厮、丫环们开始行动。 一时间,楼上、楼下是不停的人跑动的声音,还有门开开合合的声音。那保镖只是蹩了蹩眉,倒也没再说什么。 虽然慌乱,但也没出什么差错。很快,三楼所有房间的地暖热气扑面而来。那保镖一间间房间检查过去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马上安排三桌上好的酒菜,这最边上的天字七号房用做我们的食厅。” 啊,吃饭都要包下一整间天字号房,那软轿中的爷得是什么身份啊。便是自认为见过许多大世面的王掌柜亦心生了好奇,越发想快些下楼看看轿中是什么人。 “是是是。”王掌柜命一个小厮过来,指着天字七号房吩咐道:“马上抬上好的三张红木桌上来,摆在这个房间。” 小厮灵活得狠,道了声‘知道了’后跑下楼。 很快,彰显着富贵的红木大圆桌一一被人抬进天字七号房。 酒楼的这一番忙碌,引得在大厅中用餐的人都对这群来客起了好奇,更捉摸着那软轿中到底坐着什么人。 看所有的东西准备就绪,那保镖这才下楼。道了声‘不错’后同时丢了个钱袋予王掌柜。 感觉手中的钱袋有百两之多,但百两银子用于这些房间加上三桌上好的酒菜的话,似乎不够。王掌柜心中不觉一顿:可别是遇上了做仙人跳的人。 这做仙人跳的人看似阔气,可也只阔气在出场时,当你把他当大爷般的服侍几天后,他们会在人不知鬼不觉中全体消失无踪,等你发觉的时候哪还能看见他们的身影,徒留一屁股的欠债,你只能骂天骂娘自认倒霉白招呼了他们几天。 如果说这王掌柜先前因这行人阔绰的排场有一时的脑袋发热的话,如今因了这钱袋他倒冷静下来。 如果真碰到仙人跳,他可不想吃这个亏,他得让他们多支付预定金才是。于是,趁着那保镖下楼的功夫,王掌柜将钱袋偷偷打开,一时间,黄灿灿的一片光差点便耀瞎了他的眼:“金……金子。一百两金子。” 王掌柜不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人,但出手如此阔绰的机会他见得不多。 一时间,王掌柜的手都抖了起来,立马对身边的一个店小二说道:“快快快,去五福楼,将吴大师傅请来,这几天就请他在我们酒楼主厨。” 旁边的小二半晌没回神,仍旧盯着金子发着呆。王掌柜一见,伸掌拍去,怒道:“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快去五福楼请吴大厨来。” 小二这才回过神,道:“请得动吗?” 吴大厨可是合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厨,一般人根本就请不动。那王掌柜当然明白,直接从钱袋中抓出约十两重的一块金子,递到小二手中,道:“告诉他,帮十天忙,这金子就是他的了。” 一天一两金子的待遇,恁哪个大厨都拒绝不了。小二接过金子,道了声‘好咧’后,匆匆忙忙下楼。 小二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从那八人抬的豪华软轿中下来一名俊美非凡的男子。 俊美男子的皮肤就似那上好的白瓷白得无瑕疵,那一双似笑非笑、似愁非愁的眸竟似一汪泓潭要将人吸进去般的诱人心魄,无形中便有了一股极致的风流韵味。再看他那一头赛过锦缎的黑发,不似一般人束于头顶,只是随意披肩而下,在腰间处用一根银丝带轻轻束着,随着他每走一步,那头发便轻轻的左右晃荡,凭添一股飘逸之态。莫看俊美男子只穿一身简单的雪衣长袍,但配着他的飘逸之态,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味道。 呃,话说,谪仙也可以有风流韵味吗? 店小二巨汗,突地恨自己读书不多,此时居然不能用世间最美的语言来形容眼前的男子,脑中只剩下一个词:貌比潘安、貌比潘安、还是貌比潘安。 在店小二愣神的功夫,只见四名保镖开路,直接将那俊美男子往三楼方向引去。后面还有四名保镖押阵。 因了俊美男子,酒楼大厅中的一众宾客喝酒的忘了喝酒,吃茶的忘了吃茶,嘴中有菜的忘了嚼食,时间似乎都凝滞了般。 当保镖引领着那俊美男子上楼时,王掌柜似被人点穴般静静的看着那俊美男子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过,紧接着便进了天字一号房,有四名保镖随着进去,房门随之阖上。然后,剩下的四名保镖若泰山般的守在了天字一号房房门口,看都不看王掌柜方向一眼。 大冬天的,王掌柜摸了摸额头:出汗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提醒自己回神,然后急忙下楼,若他记得不错,这俊美男子所乘的大轿后面还有一顶规模相当的轿子。 果然,当王掌柜下楼到酒楼大厅的时候,那第二顶软轿中的人亦揭起了轿帘。 啊啊啊,别说还没见人,便是那揭帘的一方大手简直就是欺霜赛雪啊,若说那铺在轿顶的雪白得晃眼,那这手的白就有圆润的光泽,虽然输雪一分白,但却赛雪三分柔。 肤色已是如此,那长相呢? 大厅中的一众客人和王掌柜一般充满着好奇和期待,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抻着脖子看去。 只见随着轿帘的掀起,亦如方才先前进屋的那个俊美男子一样,一颀长的男子亦穿着一袭再简单不过的雪衣长袍,低头垂眼间出轿。所有的人只能看见他那若鸦翅般掩着他狭长双眸的睫毛。 不似先前俊美男子般披散着头发,这名男子将头发简单的束着,但偏有几缕发丝被风拂到他面颊上,便是他低着头的侧影,亦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下得轿来,男子一抬头,众人几乎惊呼:好一个眉目赛画的美少年。 入鬓的眉,黑若曜石的眼,高挺的鼻、淡粉的唇,清俊中透着艳色。若说外面飘飘扬扬的雪能洗涤人世间的一切尘埃,那眼前的美少年便更有一股清旷之气,冷艳得让人不能长时间直视。 不同于先前进屋的俊美男子,除却简单的雪衣长袍外,这美少年还多披了一件貂皮斗篷,有眼力见的人一见便知不是凡品。更绝的是,这斗篷似乎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大小长短很是合适,方方及地,斗篷上还连着一个风帽,风帽里面镶着上好的白狐毛,风帽边延亦镶着一圈白狐毛。那随风飘动的狐毛时不时略过美少年的脸颊,别具一股风情。 一时间,再度将店小二看呆了,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站在眼前的美少年。然后,他又恨自己学识浅薄,脑中只能再度冒出‘貌比潘安、貌比潘安、貌比潘安’四字。 当美少年跨进酒楼的时候,惊呆的不止店小二一人,还有其他所有抻着脖子观望他的人,更有从楼上下来的王掌柜。 时间似乎再度停滞。 半晌,王掌柜率先回神,急忙跑至美少年面前,揖手,“贵客光临,使敝下酒楼蓬荜升辉。请请请。” 一前一后保护着美少年的保镖本想将王掌柜挤开,但美少年只是轻摆了摆手,保镖们便略让开了一点路。 在笑着将美少年一行人往上引路的同时,王掌柜顺手拍向仍旧傻愣站在一旁的店小二的头,“还不快去。” 店小二这才想起自己要去五福楼请吴大厨的事,打了个寒碜,临出门时急忙随手抓了件斗篷,出门而去。 王掌柜一迳躬身上楼指引着美少年一行人上楼,一迳道:“请问先上去的那位爷是?” “是家父。” 哇,这声音,好听好听,真好听。若山间的泉水跳跃。王掌柜的心都活跃起来,语气亦有点跳脱,道:“瞧二位爷这气势、阵仗,是京里来的吧。” 美少年似笑非笑的看着掌柜,“哦?” 美少年这美目流盼的一撇,王掌柜心跳加速差点一个踉跄没有站稳。他扶着墙,强自回神,道:“这南来北往的人见得多了,小老儿这眼力劲应该差不离。也只有京中才能出如二位爷般的人物。” 美少年没回答,只道:“有赏。” 接着,随行的一个保镖丢了个钱袋至王掌柜手上,同时在出手间亦不着痕迹的将准备上三楼的掌柜拦下,道:“从今天起,没有我们的允许,任何人不得上三楼。包括掌柜老板在内。” 两名主子、十二名保镖、十二名轿夫…… 贵客莅临合州,这气势不可谓不大。 “二位爷真有眼光,咱们厚德酒楼在合州这一众酒楼的地位排名第二的话那就没哪个酒楼敢排第一。放心,小老儿一定让二位爷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一迳点头哈腰,王掌柜一迳快步下楼,既然别人不允他上楼他便不上,京里来的人讲究是多些的。 至柜台处,王掌柜暗暗掂了掂钱袋,十两左右。想着那出手一百两金子的豪阔,他偷偷的将钱袋开了个小缝:啊啊啊,出手真阔绰,赏都是十两十两的赏金子啊。真是要么不开张,开张都能吃三年了。 于是,他吩咐:“所有的人听好,务必伺候好三楼的那两位主子,一天十二个时辰有求必应。” “是。” 在王掌柜吩咐间,酒楼其他那些在大厅用餐的客人这才坐下,纷纷猜测着方才那两位人物到底是谁?京中有谁有这个气派? 而王掌柜呢则焦急的等待着吴大厨的到来。 与厚德酒楼仅一条街之隔的一座小巧的二进宅院中,进院的牌匾上高挂着三个字:豆腐铺。 推开豆腐铺的院门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非常整洁干净的院子,院子中间有一条用鹅卵石铺就的甬道,甬道两旁都是大块青石板铺就的场院。沿着院墙一溜排放着半人高的大缸,整整二十个。 大缸上都搭着简易的天蓬,以至那雪都飘不到缸里来。 这二进的宅院中,上房就有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靠近东厢房那边还带着一个小小的跨院,跨院中又有上房三间。 在合州城的繁华路段拥有这样一座二进宅院,是许多尚没有能力买房的人的梦想。 这间豆腐铺不似其它张记豆腐铺、李记豆腐铺再或者西施豆腐铺般在前面挂个响当当的名号,只是简简单单的‘豆腐铺’三个字而已。 豆腐铺的老爷姓‘凤’,膝下只有一女,名唤凤天珠。除了他们父女二人外,这个豆腐铺还有四名长工,两男两女,时不时听凤老爷称呼那两名男子为‘小刀、小槊’,而那凤家的小姑娘称呼那两名女子则为‘渺姨、茫姨’。 便是这简简单单的六口人,自从他们的豆腐铺开张以来,硬生生让附近的几家豆腐铺接二连三的倒台,已然有将这合州城其它豆腐铺都置于死地以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的趋势。 正所谓同行是仇家,想当然,其它尚未倒台的豆腐铺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会议上一致通过共同打压那凤家老爷豆腐铺的方案,这才有效的阻止了那凤家老爷所开的豆腐铺的蓬勃发展之势。 也因了此,凤家老爷不再出手豪绰的和同行去做那种你伤一千、我损八百的争个你死我活的蠢事,而是推出限时、限量销售豆腐的方案。 豆腐铺,日产豆腐百斤,每日巳时开张,销完便关门。 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这个卖豆腐能在三苦中占上一个名额,说的便是做豆腐的过程有多辛苦。那摆在院子中的二十口大缸就是最好的证明。那可是起早贪黑的活。 但凤老爷这家豆腐铺不同其它的铺子,不起早也不贪黑。 凤家的小姑娘早上出门上学,他们才开始做豆腐,等凤家的小姑娘放学回家吃午食的时候,豆腐也正好卖完。这个时间安排,说白了就是不打扰凤家姑娘的作息时间。 由此可知,这凤老爷是有多么的心疼他这个宝贝女儿。 按东傲习俗,女子及笄便可嫁人。也因了此,姑娘们自十岁便可问名,然后一溜订盟、纳彩、纳币、请期的走下来,四、五年的功夫堪堪够亲迎。而听闻这凤家的姑娘明年开春满十岁进十一岁,正是相亲的年纪。 虽然凤老爷从商的手腕很残忍且结了许多仇家,但能够在短短时间便在豆腐铺中独占鳌头,仍旧引起这合州城中许多大佬们的注意,眼光便看向了那个凤姑娘。可以说,这段时日到豆腐铺来说媒的媒婆几近踏平了豆腐铺的门坎。 虽然巳时才开始卖豆腐,但总是不出半个时辰的时间,那百斤豆腐便会被早就在这里排队的人一抢而空。余下等着宝贝女儿回家用午食的时间里,凤老爷最爱做的事便是翻看那些媒婆们送来的各家各户一些少爷、公子们的帖子,帖子上都是那些少爷、公子们的生辰八字、家族状况。 “嗯,这一家的小子今年十二,曾祖父曾官拜四品轻车督尉。我就不明白了,他曾祖父的功劳和这小子有何干系?”说话间,凤老爷交这帖子随手丢到一旁,很显然,他看不起那些仗着家荫说出身的人。 长工之一名唤小刀的捧了杯茶递到凤老爷面前,凤老爷随手接过,喝后将茶杯递到小刀手上,又拿起一本帖子细看,这一回倒是笑了,道:“看了七八十份,这个倒有点看头。没讲家世也没讲出生,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秀才嘛……不过……年岁似乎大了些。有点委屈我们天珠。” 说话间,凤老爷再度将贴子丢至一旁。 小刀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两下:老爷,至于吗,七八十份了,没有一个入眼的,这气派不下宫中选妃啊啊啊。 “小刀,你别不满,又不是老爷我求着那些人来的,是那些人求着我们来着,娶媳娶低、嫁女嫁高,我就天珠一个,眼光当然要高些。”凤老爷与有荣焉道。 于是,凤老爷又拿起一个贴子,看了会子后笑道:“看了这么多,世族七贵中居然没有一个下帖子的。我的天珠怎么就不入这些人的眼呢?照说,这七贵中也有穷得开不了锅的,如果娶了我们天珠的话,那至少可以解决温饱问题啊。” 如果只是为了解决温饱问题而娶您的天珠,您愿意么?愿意么? 小刀翻白眼间,只听凤老爷又道:“这些帖子中,从商之家的占了七成,祖上出过官身的占了两成,剩下的一成倒也是独立自强之家的。小刀,你说说,这是不是说明我们天珠注定要嫁予从商的人家?” 我想这天底下没有一个人能入您老法眼配得上您的天珠。小刀的话还未说出口,远远的便传来“爹,爹,爹,我回来了”那清脆、欢快的声音。 一听见这声音,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凤老爷一喜,站了起来,往外迎去。 很快,一个身穿银白色窄袖劲装薄袄,身披火红斗篷的小女孩出现在凤老爷眼中。 腰间一条宽宽的火红色腰带将薄袄紧紧的扎在腰间以防透风,脚蹬着翻毛鹿皮靴,裤腿尽扎入靴中,显得英姿飒爽之极。 也许是跑快了,有些热了,她一边跑一边喊一边将斗篷解了抓在手中,继续往豆腐铺方向跑去。 直到跑到她爹眼前,她那红红的脸庞赛过冬天最艳的牡丹,黑若曜石的眼更黑了,其中泛着闪闪亮光。这浑身的蓬勃朝气,教人看了精神不自觉一振。 凤老爷喜爱的伸出手,将扑到怀中的小女孩高高的举起甩了两圈,这才放下,道:“天珠,今天放学怎么这么早?” “爹,我打架了,打架了,而且打赢了。夫子让我早些回来,说是要你下午到学堂去一趟。” 没有因为‘夫子要约见’而对小女孩有任何责怪,凤老爷只是牵着她往豆腐铺方向走去,然后道:“打架了,好,好,赢了就好,赢了就好。老爹就知道,老爹的天珠最厉害。” 小刀的嘴角不觉再度抽搐起来。 同时嘴角抽搐的还有一条街道之隔,将‘父女乐’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的那个住在厚德酒楼天字二号房的美少年。 而美少年的父亲,那个俊美男子则一动不动,仍旧拄着下巴,仍旧将手支在窗台上,静静的看着凤老爷和凤天珠父女二人走进豆腐铺,然后关上了豆腐铺的院门。 “澜儿,有何感想?”问话的是俊美男子,问话时他的身子若雕塑般,仍旧一动不动。便似一副静默的山水画。 “父王,澜儿知错了。” 住在厚德酒楼的父子正是上官澜和其父逍遥王爷上官若飞。 原来,自靖安帝携武念亭前往相国寺进香,然后说什么要去行宫住一天后,接着便从行宫消失踪影。上官澜用尽各方人马打听,当打听到靖安帝、武念亭二人在合州的消息时已是一年后了。 知道这一回靖安帝是真恼了他,上官澜不知再该如何对待靖安帝的雷霆之怒,万不得已之下,只好写信求他父王归来给他解围、撑腰。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唉,澜儿啊澜儿,你怎么就走了和父王当年一模一样的路呢?” 上官澜清楚的知道,他父王说的是父王当年和孝慈皇后的一段往事。长辈的事他不予评说,他只知道现在他不能失去他的小徒弟。他和小徒弟的关系危险了。 如果说原来他认为他和小徒弟有婚约是件很危险的事。那现在,他认为如果和小徒弟解除了婚约的话就更危险了。 靖安帝喜恕无常,若真下旨毁婚,那后果…… 念及此,上官澜跪在他父王面前,很是委屈道:“父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念澜儿血气方刚难免做糊涂事,您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帮帮澜儿。” “听闻,送到今朝手上的庚帖达八十有余。”看着儿子咬着唇的看着他,逍遥王爷倒是笑了,又道:“如果今朝不下旨赐婚,你有和这八十人竞争并能重新追回天珠的信心吗?” 逍遥王爷口中的‘今朝’指的便是靖安帝龙今朝。他们二人当年也是亲如兄弟,直呼名讳已是常事。 “只要陛下不下旨赐婚。澜儿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这样啊。”逍遥王爷终于动了动身子,起身,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上官澜,戳了戳他的脑袋,有些怒其不争道:“动不动就下跪,像什么话。你不嫌丢人,父王还觉得丢人。” “澜儿只跪天地君亲师。” “你再这样下去,信不信要跪天珠啊。”语毕,看着上官澜倔强中有丝委屈,委屈中有丝后悔,后悔中有丝隐忍的神情,逍遥王爷居然‘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扶了上官澜起来,道:“好了好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千万不要像父王当年直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啊。” “是,父王,儿子知道了。如今只求父王成全。” “父王也不能给你十分的把握。你应该知道,今朝发起疯来,父王也拿他没办法。你瞧瞧方才今朝待天珠的样子,依父王看,你有点危险啊。” 原来,那豆腐铺的凤老爷就是靖安帝龙今朝,而凤天珠自然便是武念亭。至于小刀、小槊则是靖安帝的近卫,凤天珠称为‘渺姨’的是小刀的妻子,那‘茫姨’便是小槊的妻子。其实这两位女子当年出生江湖,机缘巧合和孝慈皇后结缘。然后一直陪伴在孝慈皇后身边,至孝慈皇后去世后,她们二人便守在了孝慈皇后的陵旁,以防有人存心破坏皇陵。 此番靖安帝携武念亭出京,便邀了她们二人同路,一来保护武念亭,二来也方便照顾武念亭。 再说靖安帝,牵着武念亭回了豆腐铺后,武念亭向着小刀问了声好,又问:“槊叔呢?” “他到乡下买豆子去了,暂时还没回。” 听着靖安帝的回答,小刀的嘴角再度抽了抽。话说,他们是近卫、近卫啊,如今都成豆腐郎了。别说做豆腐、卖豆腐,便是吃的不是煎豆腐、滑豆腐就是豆腐元子、麻婆豆腐。连喝的都是豆腐脑。啊啊啊,再这样下去,人都要疯了。 不知不觉,小刀回忆起去年的秋天一众人初出东傲城时的那一刻。 当事时,东傲城外野菊花开遍,武念亭高兴得差点就疯了,笑容赛过那遍地的野菊花,她蹦蹦跳跳的一迳采着野花,一迳兴致勃勃道:“皇帝伯伯,我们成功了吗?果然成功了吗?师傅不会发现,太子哥哥也不会发现吗?” “当然,你父皇出马,谁能察觉得到。”靖安帝回答得相当的得瑟。 “可是,为了不让他们所有人发现我们的企图,我们什么都没带。吃喝都成问题了啊。” “放心。你父皇锦衣玉食了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此番很想吃吃苦,你说,你父皇该从事点什么吃点苦头呢?” “野菜、野花,都很苦。” ‘哈哈哈哈’的大笑,靖安帝心情相当不错,道:“可父皇决定在外面玩一段时日,不能天天吃野菜、野花吧。” “一段时间啊,那我姥爷怎么办?”她以为只是偷偷出来玩个二、三天,然后就打道回府。 “放心。父皇我已留言你太子哥哥,让他每天散朝后去武府陪你姥爷下棋、解闷。” 闻言,武念亭一下子蹦起来,道:“那就是说,我们可以在外面玩很长很长的时间?” “不错。玩到你不想玩为止。” “好啊,好啊。想当初,我只陪着王爷伯伯周游三国,现在,我又可以陪着皇帝伯伯周游三国了。” “呃,父皇只怕不能周游三国。” “为什么?” “因为父皇的身份。就算是微服出巡,但若被人识破,在我们东傲国还好,如果是在南越国、北极国,那会引起骚乱。所以,父皇只能带着你在东傲的各州转转。” 武念亭的大眼睛轱辘辘的转了两转,最后一拍手道:“也好啊。当初天珠陪着王爷伯伯的时候主要游走于各国的大城镇,且是王爷伯伯他们王府的商务地。还真没好好的游历过东傲。那……皇帝伯伯,我们去哪里?” 看着武念亭眉飞色舞的兴致劲,靖安帝笑道:“父皇也不知去哪里。不过,这都出城了。如果再‘父皇、皇帝伯伯’的叫的话,岂不是暴露了我们的行踪,该改个称呼才是。” “那……爹。” 靖安帝很是激动,一边抱起武念亭亲吻着她的脸颊,一边‘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乖女儿,乖女儿。” 父女二人相处融洽的一幕,便是随行的小刀、小槊、小渺、小茫看着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乖女儿。为父身上没带多少银子,只有这一点,怎么办?”语毕,靖安帝将腰包中仅有的十两银子掏出来,递到了武念亭面前。 为难的看着银子,武念亭看向随行的四个护卫。 只听靖安帝道:“别看他们,他们比我还穷。他们一向是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 好吧,靖安帝这话让四个近卫同时踉跄了一下。真心感觉很是对不起他们的主子。 武念亭倒真发表了高见。说:“不管怎么说。现在天要黑了。先得找个地儿憩下来才是。要不然,荒效野外的危险。这么点银子住店外加吃喝的话肯定是不够的。我们不如先找间山神庙或者城隍庙住下来,然后让刀叔、槊叔去猎点野味烤来吃。先应付过今天再说。等我们吃饱了、喝足了,再来合计合计以后该怎么办?” 于是乎,为了躲避龙世怀、上官澜等人的追踪,一行六人专门选最偏僻的山道走,又走了很远后,好歹碰到了一处破旧的庙,庙中供奉的是关公。 为了防止蚊虫的叮咬,他们在庙中燃了野蒿以驱蚊虫。小刀、小槊猎了野鸡、野兔,小渺和小茫二人利落的将野鸡、野兔给宰了洗干净,然后放在火上烤。 虽然没加任何香料也没加盐巴,但众人都‘逃荒’一天了,实在是饿了。也没讲究太多,吃得是津津有味。靖安帝一边替武念亭擦着嘴角的油渍,一边问:“天珠啊,如今我们吃饱了、喝足了,是不是该想想以后怎么办?” 武念亭一指关公的泥塑像,道:“当年桃园三结义,他大哥刘备就是卖草鞋的。今天我们宿在这里,保不准就是他们兄弟想给我们指一条路。所以,我们暂时割些草编鞋子卖草鞋吧,这样一来,一路上我们不但有鞋穿,还可以用卖草鞋的钱买些吃的、喝的、用的。” “好主意。” 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卖了不少草鞋。还别说,还真解决了这一众人的吃喝住宿问题。 不但解决了吃喝住宿问题,而且他们还小有集蓄。看着近百两银子的集蓄,靖安帝有些不满了,叹气道:“天珠。你爹我出来是打算吃吃苦的。如今这算怎么回事呢?不但没吃着苦,还又赚了银子。” 当事时,四个侍卫差点就去撞墙:陛下啊,您真有打算吃苦吗?那您为什么不编草鞋、不扯着嗓子卖草鞋?苦的是我们四个,我们四个。 说起来,他们编的草鞋之所以这么有赚头,绝大多数是因了武念亭的原因。她突发奇想的将草鞋上编了各种动植物图案,那些买草鞋的哪舍得穿啊,都把它们当工艺品般的花大价钱买回去,说是要放在厨窗中当摆设。 一来是草鞋有特色,二来嘛是卖草鞋的人都是俊男靓女颜值相当的有看头。这个生意自然而然便越做越好,好得靖安帝觉得都没吃着什么苦。 武念亭颇是苦恼的蹲在地上,小手拄着下巴,看着靖安帝。半晌,她道:“爹,您真想吃苦。” “是,想。” “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要不,我们在这里选一个?” 靖安帝眼睛一亮,道:“好,不错。选一个。你选哪一个?” “这天越来越冷了,再卖草鞋的话肯定是卖不动了的,不如做打铁的买卖。一来暖和,二来可以继续维持生计。” “好,就打铁了。” 于是,去年的冬天,他们一行六人用那卖草鞋赚来的百两银子在江州租了个打铁铺,做了半年打铁的生意。不但没冻着、饿着,而且手中的银子又翻了几番。 靖安帝有些郁闷,抓着钱袋,和武念亭大眼瞪小眼。 武念亭举手道:“撑船,我们撑船。撑船一定赚不了钱而且肯定可以吃苦。” 于是,在靖安帝本着要吃苦的原则精神下,一行六人结束了在江州打铁的日子,来到了湖州,租了条渔船摆渡,过起了撑船的日子,在撑船的同时也打捞些鱼虾或卖或解馋当下酒菜。 湖上的生活相当的逍遥且诗情画意。虽然仍旧没有达到靖安帝那要吃苦的要求,但起码也没赚到什么银子。靖安帝的脸色才好看了些许。 但偏偏,有一天晚上,一众人才在渔船上休息,便听到湖中传来救命声。众人忙忙出船查看,见一个人在湖面上起起伏伏。 武念亭水性好,‘卟通’一声跳进湖中,游到那将要溺水的人面前,将那人救上了船。 原来那落水之人居然是湖州富甲一方的土豪。因长期被人笑话说他是‘不懂大雅’之流,于是乎他晚上便划了一条小船出湖,决定在湖中赏景赏月作诗,也风雅一回。看那些嘲笑他的人再如何嘲笑他。万不想他划的船漏水,月亮没赏成、诗没做成,他倒成了落汤鸡,还差点丢了性命。 那土豪感谢武念亭的救命之恩,出手豪爽之极:一万两白银。 看着堆在面前的一万两白银,靖安帝的眼神更幽怨了,似乎在说‘要想吃苦到底何时才是个头?’ 武念亭相当不好意思,道:“我们用这些银子买个豆腐铺,这样就眼不见为净了。再然后,我们就做卖豆腐的事,卖得出去我们有进帐,卖不出去的话,那豆腐既能吃、又能喝,反正也饿不着我们。那可是起早贪黑的活,是三苦之首,肯定能吃苦。” “好,就选卖豆腐。” 于是,靖安帝带着一行人风风火火的来到了合州城。用那万两白华华的银子买下这处院子。 好在这处宅院原来就是用于制作豆腐、卖豆腐的,所以工具锅碗瓢盆类的不操心。只是主要原料大豆那得花银子去购买。 于是,靖安帝破釜沉舟,将仅剩的银子全部用于买了大豆。一行六人再度成了身无分文的人。 唉,回忆第一个月那豆腐根本卖不动的场景,小刀现在都想吐。他们居然就真的陪着靖安帝吃了一个月的豆腐。 靖安帝倒是乐此不疲,武念亭终于吃得想吐了,再也不想陪靖安帝吃苦了。于是,这个小丫头又想到一个卖特色豆腐的奇招,她将一些农作物、可医用花草都熬成汁添加到制作豆腐的原液中。这样一来,制成的豆腐不但有了各种颜色,更有了各种农作物和花花草草的味道,于是乎,豆腐铺的豆腐一举成名、供不应求。 只一个月时间,他们便扭亏为盈,手上又有了大把的银子。 靖安帝又发愁了。也许是在朝堂上整人整治惯了,靖安帝老毛病发了,无事可干的他将手中的银子抛出,用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方式整垮了几间豆腐铺。 一下子,他们成了合州所有豆腐铺的公敌。靖安帝再度乐在其中。 这可苦了小刀、小槊、小渺、小茫四人。于是,他们求爷爷告奶奶的求武念亭想个主意还是让靖安帝停止折腾吧。武念亭这才对靖安帝说合州是个好地方,她想在这里念书。 但凡是武念亭的要求,靖安帝无不满足,便送武念亭进了学堂。既然武念亭进了学堂,那靖安帝便要考虑她的安全问题。于是,表面现象看靖安帝似乎是妥协于一众豆腐铺的共同打压而不得不罢手,但实际上靖安帝是担心武念亭在学堂被那些被他整垮的那些铺子的孩子的欺负才罢的手。 果不其然,武念亭从上学的第一天,这个打架就没停止过。都是原来那些被靖安帝整垮的豆腐铺的子弟所为。如果说开始靖安帝还派小渺、小茫随时保护的话,后来就彻底的不派人保护了。因为,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群殴,武念亭从来就没有输过。 夫子约谈就成了家常便饭。 但武念亭能言善道,每每讲出打架斗殴的原因所在,却都是那些子弟因恨生怨、无事生非。于是,便出现了打架的学生中总有武念亭的身影,而受罚学生中根本就没有武念亭的名字这回事。 再后来,便如今天靖安帝说‘打架了,好,好,赢了就好,赢了就好’般,这话几乎也成了靖安帝每天的口头语。 不管怎么说,一众人反正是安定下来了。 当然,除了早上卖豆腐,下午见夫子外,晚上阖家团圆的局面他们还是相当喜欢的。 除了上述的一些事外,隐隐约约,小刀知道靖安帝来合州还有着别的目的。 江州打铁、湖州撑船、合州卖豆腐表面上看似乎仅仅只是为了满足靖安帝想吃苦的心愿,但内里肯定有大文章。 其实从出东傲城始,无论是在江州、湖州还是现在的合州,小槊每天早出晚归,理由皆一如现在说是买豆子般的说些什么买原材料、卖成品的借口,但多年同事的经验告诉他,小槊应该在靖安帝的指使下还在干着别的什么事情。 不过,做为皇帝的近卫,他们也养成了你不说、我不问、各司其职的习惯。 可这一次,小槊似乎遇到了点子麻烦。比如说,昨晚上,小槊回来的时候,衣角还带着血渍。而靖安帝的脸色则相当的阴沉。只是点了点头,让小槊下去休息去了。 念及此,小刀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想着,今天,小槊应该又忙去了。才不是靖安帝敷衍武念亭‘他到乡下买豆子去了’那般简单。 ------题外话------ 啊啊啊,这个计数器和我的版本有出入,总是少200——400字不等,这章差了点字,好歹前面有多的,晕啊!昨日二更,今天的上传晚了些,朋友们原谅则个。票票啊票票,都月底了还兜着吗,嘿嘿,投啊,投了就是拼老命俺也会加更的。 121 徒儿受教了 引凤山庄。 说起引凤山庄,它的前身是引凤学院。东傲史料记载,八百年前,东傲皇室为纪念龙氏先祖和凤氏先祖而建引凤学院,世人俗称引凤国学。 曾经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宗旨的引凤学院在历经了八百年的历史尘烟后,终于阖上了它庄严厚重的门,成为东傲最古老的历史遗迹之一。如今更是皇家山庄,有专人把守。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至早间方停了下来。太阳缓缓升起,几缕红色的云在天边翻滚着,在太阳光、雪光的相互映衬之下,古老的引凤山庄显得更是厚重浓郁。 山庄中那虬枝杂杆的桃枝上,落满了雪花,有的经不住雪花的重量,‘啪’的一声掉落下来。 在桃树下下棋的两个人却是一动不动。 一个一袭白衣白袍雪狐氅,面若冠玉,一身风流之姿尽显。 一个一袭藏青大袍鹤氅,目似朗星,一看便霸气威武。 这两人正是有着两年没见面的逍遥王爷上官若飞和靖安帝龙今朝,二人一见面,老规矩,下两盘棋再说。 逍遥王爷手执白旗含笑看着手执黑旗举旗不定的靖安帝。 半晌,靖安帝将手中的黑旗丢到旗盘上,笑道:“输了,又输了,若飞,这世间想要赢你的人只怕还没有出生。” “陛下过誉了。” “怎么突地对我这般礼节起来?” “不讲礼节的话,保不准什么时候陛下一纸诏书,我的好儿媳就没了。臣不得不诚惶诚恐小心伺候啊。” 如果逍遥王爷说‘上官澜未来的小娘子没了’的话,靖安帝还能拿拿大,但如果说‘我的好儿媳没了’的话,靖安帝多少便要看逍遥王爷的面子。这般切入话题,靖安帝恼了声‘你’后,倒也拿这个多年的知交好友没办法。 半晌,靖安帝似乎找到逍遥王爷的病句,于是笑道:“既然是小心伺候也不知故意输我两局,保不准我一个高兴下饶了你的儿子也说不定。你那哪叫诚惶诚恐小心伺候啊,简直就是心有怨怼是以对我连下杀手才是。” 靖安帝是打太极的高手,再这般打下去,今天的戏肯定白搭。逍遥王爷也不罗嗦了,直入主题道:“今朝,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给澜儿一个机会。” “哼”了一声,靖安帝很是气恼道:“你也不看看你那个好儿子有没有给天珠机会。先前为了和天珠解除婚约,是想尽一切办法让天珠心中过早的便树立一个真心英雄形象。后来为了不解除婚约,又口口声声说天珠心中的真心英雄形象不是高了便是矮了,不是壮了便是瘦了,不是黑了便是白了,不是太阳刚便是太娘。我说,好在天珠性格强大,要不然只怕早就被这样的师傅教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闻言,逍遥王爷似笑非笑的看着靖安帝,道:“正所谓有得有失,天珠这强大的性格不正是澜儿教导出来的吗。” “你这心真是偏得没影了啊,怎么只为你儿子说话。我怎么听闻你最宠爱天珠?看来传闻果然有假,这没有血缘关系的和有血缘关系的一比起来,真喜欢还是假宠爱就都出来了啊。” “今朝,小孩子们再怎么糊闹也是孩子,没犯过错的孩子根本就称不上成长。澜儿在这事上犯错,给个警告便是,不能一棒子打死。再怎么说,天珠如今这么聪明伶俐,澜儿的功劳还是不能否认的。再说,人不轻狂枉少年,如果澜儿果然事事逆来顺受,我倒还真不放心将天珠交予他了。他这一闹正好能够早些看清他的心,可谓是好事不是坏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在一旁看着便是,就不要过多干预了,你说是不?” 不知是不是听进去了。靖安帝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他只是问道:“你这消失两年不见的,听说是为了你的十三妃?” 逍遥王爷细瞅了瞅靖安帝的神情,笑道:“怎么突地关心起我的家事来了?” “去岁便听闻你那个十三妃有了身孕,只是非常的不看好,有流产的迹象。诶,按时间算的话,应该生了吧。要不然你也不会因为澜儿的事亲自跑到合州来。” “生是生了……” 不待逍遥王爷语毕,靖安帝很是兴奋的截话道:“什么时候生的?是儿是女?” “去岁中秋,儿子。” “啊,上官家果然出了个十三少啊,取名了没?要不我替你想一个?”靖安帝兴奋中,看逍遥王爷的脸色不再似方才温润赛玉,倒有了莫名的悲凉似的,靖安帝很是疑惑道:“若飞,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逍遥王爷的手一下子握紧,狠狠的捶在石桌上,将桌上的围棋捶得四散五落,只听他很是愤懑道:“都怨我,都怨我,是我害了她,害了她了。”语毕,素来冷清的眸中居然翻滚着痛色。 他?她?靖安帝糊涂了,“谁?你害了谁?” 好久,逍遥王爷才平静下来,道:“我和她本就是逆天而行得来的一段感情,因遭天遣,注定没有子女。但我……我总是存着侥幸之心,尝到了甜头便想得到更多。只是万不想可一而不可再,可一而不可再啊。此番孩子差点没生下来不说,她也受了牵连,因早产晕厥,至今长睡未醒。” 起先不怎么明白,接着靖安帝便明白了,好友口中的‘她’应该指的是那位十三妃。好友说的‘害了她’中的那个‘她’也应该是十三妃。 只是那逆天而行得来的一段感情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好友和那个十三妃本不应该是一对儿? 因为不是注定的一对儿,所以便算是结合也会遭受没有子女的天遣? 这也是那个十三妃生了孩子后就晕厥的原因? 老天用十三妃的长睡替代了没有子女的天遣吗? 好友那句‘可一而不可再’是指逆天求得感情便不得再逆天求得子女的意思吗? 靖安帝心中不解太多,但此时见好友神情一别以往的悲怆,他倒也不好问得明白,只是关心问道:“按时间来算,那不就是晕厥一年有余了,你的医术也治不好她吗?” 逍遥王爷看着掌心,落寞的摇了摇头。 如果连好友都看不好的话那说明事情确实严重了,靖安帝又问:“一人技短,二人技长,你没请别的医看看?” “请了。这一年来,我带着她走遍三国,劳动了我所认识的所有医圣、医杰、怪医……没有,都没有办法令她醒来。” 看着好友素来不变的神情充满着悲伤,靖安帝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我不该问。” “不,对不起的是我。” 靖安帝不明白的“嗯?”了一声。 “哦,我是说,好久没见面,一见面却向你道烦心事惹你挂心真是不该。” “原本见了你,我还打算就你那般宠爱你的十三妃而笑话笑话你,在你心中是你的长子重要呢还是你的十三子重要。你的王位你是要传予澜儿呢还是要传予你的十三幺儿。万不想,唉……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你和你的十三妃的感情是逆天而来的呢?怎么会有没有子嗣的惩罚,这也太残忍了些。那你的十三少……”靖安帝都不忍往下说了,女人若在生产的时候晕厥不醒,那孩子便算生下来,十有*是活不了的。 “煜儿还好。这孩子差点就没了,不过好在他坚强,又经过一年救治,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看好友的脸色有了丝舒缓,靖安帝心道‘老天保佑,总算孩子无事’后,道:“上官煜?” “是,是的,上官煜。我们上官家的十三少。”一说及幺儿,逍遥王爷脸上的神情不再似方才悲苦愤懑,有了丝丝柔和,接着道:“这孩子的名字我还专门请了静远大师亲来加持。” 静远法师便是梅山寺现任住持法正大师的师傅。在东傲人眼中,静远法师那可是个老神仙,早就隐居于山林去了。不想好友和静远法师还有往来。靖安帝问:“你说的是梅山寺上一任的住持静远?” “是的。” “人说疼儿疼幺,果然如此,一个名字都要请大师来加持。呃,如此看来,你和你的十三妃那‘逆天而行便得承受没有子女的天遣’的命格就是静远大师批注的了。” “是啊,逆天而行,没有子嗣……呵呵,真被大师说中了。” 看好友又满脸的悲痛,靖安帝轻叹着拍了拍好友的手以示安慰,同时道:“虽然静远大师句句金断,但难保有不出纰漏的时候,就比如说此番,你和你的十三妃不就有煜儿了吗?可想那没有子嗣是错断了。” 红着眼,看着靖安帝,逍遥王爷痛声道:“不,没错,没错。我不但害了她,也害了我的煜儿。” 好友一生行事不羁,风流倍致。但他若想办成一件事那定是想尽一切办法办到,他为了十三妃逆天而行也就说得通。十三妃生了孩子后晕厥不醒遭了天遣,好友那句‘害了她’也可以解释得过去。但好友方才不是说煜儿经过一年救治总算保住了一条命吗,那说明煜儿还活着,怎么又害了煜儿呢? 越是想,靖安帝越是不明白,只是“啊?”了一声看着好友。 “静远大师为我的煜儿批了命格,说他……说他活不过……活不过十岁。”语及此,逍遥王爷不但身子颤抖起来,便是眼中也都蕴了浅湿。 这个世间,能够令逍遥王爷眼泪的人屈指可数,能够看见逍遥王爷流泪的人更是凤毛麟角。此番看到如此动容的好友,靖安帝再度震愣中,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的好友。 听儿子说过逍遥王爷对十三妃的特别,那爱屋及乌,逍遥王爷对十三妃所出肯定也就别有不同。看他此时眼中的浅湿便可以推断得出来了。莫说人世间最悲惨的事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如果明知道这个孩子活不过十岁却仍旧得小心翼翼的养着、疼着、爱着且生怕一个不小心便魂飞天外,这十年如一日的折磨不是谁能接受得了的。 想着想着,靖安帝都不知不觉替好友难受起来。 半晌,只听逍遥王爷略带哽咽的声音道:“也好,也好。她这般晕厥长睡着也好。若她知道这个消息只怕会生不如死。我想着,十年,十年,那孩子……也许她就会醒来,到时候只哄她说孩子没生下来便是。总比生下来又失去让人心痛欲裂的好。” “若飞,别胡说。不会的,不论是你逍遥王府的十三少还是你的十三妃,都会没事的。” “今朝。” “朕是皇帝,天之骄子,朕说没事就是没事。” 这一番话,令逍遥王爷的神情再度动容起来,不再似原来那素来冷清的神,也不再似原来那千年不变似笑非笑的风流之姿,而是相当镇重的跪在了靖安帝面前,道:“谢陛下,恕臣要借陛下的吉言了。” “快起来,快起来。”靖安帝急忙扶着好友起来。又道:“你绝对不是个束手待毙的人,你再打算怎么办?” 终究是多年的好友,这份知己之心令人很是熨帖。逍遥王爷道:“煜儿是我从老天手中夺回的,虽然只有十年,但我不会放弃,绝不会放弃。至于……至于她,我越发不会放弃。这三国中的名医我已用遍,想来是方法不对症。所以,我决定带着她前往大海彼岸去看看,也许那里有医治她的法子也说不定。” 这块大陆上,一共有三个国家:东傲国、南越国、北极国。 但过了海,应该还有别的国家,比如说靖安三年的时候,从大海的对岸来了一个高鼻、绿眼、红发的名叫‘汤姆汗可鲁斯’的人,他说他来自于爱国,还摆了个以‘魔方’为主题的挑战赛。再比如说,也是大海彼岸,有一个名唤大业国的国家,那个国家的摄政王曾经来过东傲国。 除了爱国、大业国外,还有许多别的国家。因了大海作天堑,这些国家都少有和东傲、南越、北极这三国往来。但也绝不是没有往来,往来多表现在经商上,比如说武念亭骑的小天马还是席方平的父亲经商的时候从大业国带回来的天马的后代。 但,因了大海的原因,十个商人有一个回来就不错了,那些经商的人葬身于海底的事屡见不鲜。 听好友的意思是想漂洋过海求医了。 想到大海的神秘莫测、凶险无常,靖安帝担心道:“万一在海上遇到风暴怎么得了?我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要不让我御医局的御医替你看看?” “澜儿都看不好,你御医局的御医又能如何?” 闻言,靖安帝不作声:是啊,如果上官澜都看不好,御医又能如何呢? “依你逍遥王府的实力,找到我和天珠不必要如此长时间,想来就是因了你那十三幺儿的事和十三妃的事才耽搁至今的吧。” “是。如果不是澜儿,煜儿只怕也活不下来。可便是有澜儿,她却仍旧不愿意醒来。” 看逍遥王爷落寞万分的神情,靖安帝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只听逍遥王爷又道:“好了。我的事不多说了。倒是你,带着天珠满国的转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一定全是懊恼澜儿吧。” 这要是放在原来。好友肯定是将所有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再来和他互掐。如今因了十三妃和十三幺儿的事,彻底的乱了好友的心神了。但兄弟就是兄弟,多少还是懂对方的。 念及此,靖安帝也不隐瞒,将他一路嚷着吃苦,实则是在查案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去岁秋,靖安帝携着武念亭在东傲城相国寺进香的时候,无意间听闻一个香客说江州年初便发生了一桩奇案,说是一个人死于非命,在官府的人装走死者后,用水冲洗那血渍斑驳的路面之时,诡异的事发生了,紧靠着死者的那堵墙上居然出现了‘老天有眼’四个字,而且血淋淋的。一时间,江州是人心惶惶,都说那死者肯定不是死于非命而是老天收拾的,是死有余辜。 这件案子在江州越传越神,如今更有一些人前往案发地上香拜佛求老天保佑。 靖安帝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的,他认为死者死得这般诡异肯定有着什么另外的原因,至少是杀人者有着什么厉害手段。 只是奇怪的是,这么大的一桩案子,怎么江州的人没有上报?依着王光宗的为人,这般奇特的案子一定会和武老爷子商量,只要是武老爷子知道的,他靖安帝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靖安帝想着,这件案子只怕被江州知府私自压下去了。 一来是对这案子感兴趣,想知道他手下那些当官的是如何查案的。二来也是因了想带着武念亭外出散散心。于是,靖安帝便假借要受苦之名,一路卖草鞋前往江州案发地做起了打铁的苦活,目的就是想打听清楚这桩案子到底如何了。 果不其然,这案子居然被江州知府私自压下来了。初时靖安帝很愤怒,想着要将江州知府下课,但看那江州知府在别的事务处理上倒也井然有序、井井有条,只怕案子不察个水落石出就不好惩治他,于是靖安帝决定亲自察出‘老天有眼案’再和江州知府来个计较。 结果,江州的案子还没有察清楚,湖州便传来一件一模一样的案子,离死者身边不远处的围墙上亦是出现‘老天有眼’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这作案手段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于是,靖安帝便携着一众人前往湖州做起了撑船的买卖。借撑船、卖鱼、卖虾之际,他多方打听案发中的死者身份,有什么仇家等等。倒真叫他打听出了一些端倪。 江州死者和湖州死者貌似没有任何关系。但他们二人却和十年前发生在合州的一桩案子有关,因为案发的时候这两个人都在现场。 逍遥王爷听得感了兴趣,道:“什么案子。” “百万银票案。” “百万银票案?”逍遥王爷搜索枯肠,脑中也没这个案子的具体内容。 知道好友对这种案子无映像,靖安帝笑道:“百万资产对你逍遥王府而言简直无异于九牛一毛,你又岂会在乎这种小案。” 知道靖安帝在打趣他,逍遥王爷手执着一颗白子轻轻向靖安帝面门扔去。靖安帝笑着伸手接住。一时间,二人觉得时间似乎突地倒流回了二人年青岁月的意气风发之时。那个时候,他们二人就常常这般打闹。直到林镜镜出现在他们的生命中,他们二人便不再如此亲密,虽然没有因爱生恨,但也有了疏离和隔膜。后来,随着林镜镜的仙逝,经历了战争、体谅了世态炎凉、共同失去爱人的二人这才再度亲如兄弟起来。 不知不觉,二人居然同时叹了口气,接着相视一笑。 逍遥王爷道:“说重点。” “这个百万银票案中涉及的是一个姓‘杨’的商人,他家祖籍濯州,家族生意做得非常的大。十年前,濯州水灾,接着便起了瘟疫,一应吃喝穿用等物急缺。于是这位杨老爷准备前往湖州买进粮食、丝绸、药物等物回濯州好发一笔横财。但在经过合州的时候,偏偏死得忒巧也便罢了,而他那要用于买进食物、丝绸、药物的银票却是不翼而飞。” “就是那百万银票?” “正是。” “这么多,只怕是内贼。” “怪就怪在所有陪着他的奴仆、保镖亦在那场事故中皆丧了命。要说有内贼就说不过去了。” 原来,那杨老板和他的一众保镖住的酒楼居然坍塌了。不但杨老板死了,连陪着他的一众属下亦都丢了命。这要说是内贼就不太可能了。 听着靖安帝的讲述,逍遥王爷好看的眉微挑,道:“真是巧啊。难怪你方才说‘死得忒巧’的话。” “是啊,怎么偏偏那天那栋楼就坍塌了呢?” “这天灾总是有的,也不知那天合州境内再或者与合州相邻的境内可有地动现象?” 靖安帝摇了摇头。道:“没有。” “如果说没有那百万银票的事的话,那酒楼坍塌尚可归咎于一个意外。但如果有百万银票不翼而飞,这样说的话,断不可能是意外了。” “你也这么想?” “是啊,虽说无巧不成书,但太多巧合凑在一处那定然脱不离‘算计’二字。” 闻言,靖安帝点头,道:“是,我也这么觉得。” “既然百万银票不翼而飞,定然有人谋财害命。”语及此,逍遥王爷蹩眉沉思,半晌又道:“你说那个江州死者、湖州死者和这百万银票案有关,也就是说他们二人在十年前那酒楼坍塌的劫难中活了过来。” “不错,他们二人那段时间正好也住在那栋酒楼。” “这样说来他们是过客,并不是酒楼中人也不熟悉酒楼的构造。诶,我猜猜啊,能够将一整栋酒楼都算计得坍塌的人……那此人对酒楼的了解应该是极熟的。应该还有一个和酒楼有着莫大关系的人活下来才是。要不然这件事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 闻言,靖安帝竖起大拇指,道:“不错,还有一个酒楼的掌柜活了下来。” 啊,果然。逍遥王爷的眉不自觉的挑起。 只听靖安帝又道:“整座酒楼,除了酒楼掌柜、江州死者、湖州死者三人在那天的灾难中活下来外,其余那些住店的、打工的小二、跑堂的、算帐的、但凡那天在酒楼打杂的都死于非命。” “好狠。” “你认定是那三人谋财害命?” 逍遥王爷点头,道:“可推断是推断,要有证据才成。” “是啊,正因为没有证据,这件案子最后不了了之成了疑案。” 除非瞎猫撞了只死老鼠,否则这种疑案最后都是翻不了盘的。逍遥王爷叹了口气,道:“其实,这案子当时要追查的话也不会太难,这要看处理案子的人精不精明了。” “可惜当时你不在这里,要不然这疑案也不会一拖就是十年无解。” “如今这江州死者、湖州死者也许就是解案的关键。” “正是。” 二人说得热闹,一旁的侍卫急忙趁机奉上了热茶,寻个机会让两位谈兴正浓的主子喝了。 靖安帝道:“江州死者、湖州死者他们二人本无任何关系,但却死于同样的‘老天有眼案’就有问题了。而他们二人人生唯一的一次交集便是他们是那次酒楼坍塌的三个活口之一。最奇的是那江州死者、湖州死者二人出生本就贫困,但自从那次死里逃生后,也许是应了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话,他们的日子倒过得红红火火起来,做什么生意便发什么生意,简直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而那个酒楼掌柜从此弃商入仕,在仕途上一发不可收拾,如今更贵为合州的知府。” “合州知府于文浩?” 靖安帝点头,道:“是,正是他。说起来,他和西宁王府的王妃于茜月同出一族,都来自世族七贵的于氏一族。不过就血统而言,于茜月的血统更纯正。但若真要论起关系,于文浩和于茜月还没出五服。” 没出五服,那关系便还算亲近。逍遥王爷笑道:“有意思了。这个于文浩虽贵为七贵中人,但从商……说明他是庶出,不被嫡系看中。可弃商入仕且升迁得这么快,没有一大笔银子根本就行不通。所以,他应该发了一笔横财才是。而那江州死者、湖州死者貌似从商发财,但只怕其中也有横财才是。” “你和我想的一样。但推测、怀疑没用,一如你方才所言,这事得有证据才是。证据就是那百万两银票。可当年,官府在那坍塌酒楼挖出杨老板的尸身时,大家都没想到会有银票一事。直到杨老板他家的家人前来认尸,办丧事后说及百万银票一事,这才在合州引起轰动。” 如果是在办丧事前说明百万银票一事只怕此事还有圜转的余地,如果是在丧事之后,这事只怕已彻底的没有圜转的余地了。 念及此,逍遥王爷道:“一来,查清死者身份再加上来回在路上通知的时间,时间已过去太多,死无对证。二来,杨家人提出百万银票的时间不对。毕竟是在为杨老爷办丧事之后提出。不过,我方才也说了,这案子真要追查的话也不是不无可查。毕竟百万银票没了,但钱庄的票根总还在,只要没有兑付,总还是有希望的。就看官府追查的力度了。” “官府追查了,确实有百万银票一事,但这笔百万银票在杨家人为杨老爷办丧事的时候便被人转走了。至于是谁人转走的却是再也查不到了。于是,有的说杨家人是监守自盗,有的说杨家人是想借死者发财,不但盗了银票更想对官府胡搅蛮缠。于是,此案便成了疑案。” “这样说,定为疑案也是正确之举。毕竟杨家人在时间上耽搁了。” “再说那个时候,江州死者、湖州死者、于文浩亦是受害之人,所有的人还都说他们三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话。而后期,他们三个发财的发财、升官的升官,似乎也确实映证了这句话。倒是杨老板一门,因那百万银子是倾其财力却不翼而飞,从此杨姓一门穷困潦倒。做为杨氏一门大房的杨老板这一支更是遭受着飞来横祸,他的妻儿皆因病无钱医治而去世。” 闻言,逍遥王爷不胜唏嘘,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如果杨老板当年不做此百万豪赌想发横财的梦,也不至于妻儿皆丧了命。只是,既然杨老板的妻儿都死了的话,便算是于文浩、江州死者、湖州死者他们三人私下谋了银票,那也不会有人来找他们索命才是。这样算来,难道是他们三人内讧?” 强盗盗了宝贝,后来因了种种原因起内讧的也不在少数。 “一来,我也认为是内讧。二来,我还想着是不是杨老板曾经施恩于某人,那人记得杨老板的好,在查出杨老板的真正死亡原因且查出杨老板妻儿皆因贫困丧了命后,于是便来替杨老板报仇,以报杨老板的救助之恩。于是找上了于文浩等三人。” 听了靖安帝的种种猜测,逍遥王爷道:“如此看来,你比我想得还全面一些。” “但不管是报恩还是内讧,都和于文浩有关。是以在查得江州死者、湖州死者的关系和于文浩有关联后,我这才急急的赶往合州,在这里开了家豆腐铺。只要守着于文浩,不怕案子破不了。” “今朝。不是我说你。你养那么多臣子是干嘛的?正是用人之际,何苦你要亲力亲为呢?” “事情一关系到七贵中人,这朝中又有几个是真正能够放得开手脚的。再说,那四个血淋淋的‘老天有眼’四字,如今被人传得神乎其神了,哪个当官的还真有心思去查,恨不得早早便以怪力乱神给结了案的好。哼,等着,这个案子过后,看我怎么治他们。” “你在合州这长时间可查出什么?” “前日,小槊夜探于文浩府上,和一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遇上。看那黑衣人的阵仗,似乎是为了杀于文浩而来。小槊和那人打上了,伤了那人的脸。但那人的武功奇高,还是叫他给跑了。看于文浩这两天仍旧逍遥自在且私毫没防心的样子,他都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 ‘咦’了一声,逍遥王爷道:“这样说的话,不是内讧?” “不好说。也许是于文浩觉察到了什么,故意演的一出苦肉计呢?但我已经传令小槊,要他集结了一帮人,守好合州城四个城门的出入口,凡是脸上有伤的人得细察。至于城内,所有的药铺、医馆也被我的人盯上了,一旦有人购买伤药、金疮药,那都有嫌疑。” 合州本就是东傲先时帝都,这里不但有引凤山庄,更有旧时皇宫,守护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调动起来也容易得狠。只是……“你这动作大了,说不准那受伤之人早就跑了。” “放心,无论是城门还是药铺、医馆,我的人都是暗中行事不会让人发觉的。可这都过了两天了,别说城门那里根本就没有脸部受伤的人出城门,那药铺、医馆亦没有脸部受伤的人去医治。还有那些买金疮药、伤药的人,我的人也都一一查了不是他们。我想着,那黑衣人武功奇高,保不准他随身有药也说不定,那样的话就麻烦了。” 看着靖安帝苦恼的神情,逍遥王爷却是眼中一亮,道:“莫若,我替你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 “这个案子交给澜儿。你限他三日结案。若他三日结案,你就不得再用解除他和天珠婚约的话来挟制他。若他三日不能结案,那任由你解除他和天珠的婚约,我也不反对。如何?” 呵呵,这是个好主意。一来可以考验上官澜。二来嘛也给靖安帝找了个台阶下。毕竟靖安帝生气在前,要他息雷霆之怒总得有个借口。 靖安帝一笑,道:“还是你的鬼主意多。” “这回我可谁都没偏帮。” “行,依你的。诶,澜儿呢?怎么,怕了,知道错了,都不敢来见我?” 上官澜不是怕了靖安帝,而是有一年多没见小徒弟的面,多有思念,如今更是在另外的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酒楼的二楼,拿着千里眼,看着‘琼林学堂’的动静。 这个学堂的教学氛围还不错,小徒弟在这里玩得相当的开心,交的小朋友也多,只是人嘛,在靖安帝的霸宠之下,已经不再如原来总是浑身充满着浩然正气的感觉,倒有些淘气顽皮了,时不时的还流露出一丝痞性。 “咦,打架了,又要打架了。”说话的是拿着另外一只千里眼观看对面学堂状况的天猛。 无需天猛提醒,对面学堂的一切尽入上官澜眼中。看着‘琼林学堂’的场景,他的小徒弟又是以一敌众,而那六个和小徒弟差不多大的孩子正组成一堵人墙的撞向小徒弟。 小徒弟不躲不闪,大喝一声,跺了跺脚,迎头而上,和那六个孩子抵在了一处。如斗牛般,一对六,一动不动。 小徒弟天生神力,这一点,应该吃不了亏。 “陛下真乃神人也。这般滋长天珠的劣性根,主子啊,以后拨乱反正,你有得苦头吃了啊。”天猛的话无不透露着唯恐天下不乱。 没有回答,上官澜只是静静的看着小徒弟,只见她似乎有些掐不住了,然后趁着对手在换气的功夫,她一个侧身快速的避开,那六个孩子全部‘啊’的一声往前冲去,最后你压我、他压你的压在了空旷之地上。 天猛一拍腿,‘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上官澜的嘴角亦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紧接着,琼林学堂哭声一片,然后一个夫子模样的人走了进来,看了看武念亭又看了看那倒地的六个孩子,最后对武念亭说了番话后,武念亭‘哦’了一声,跑进教室,背起小书包,很快风风火火便出了学堂。 “今天又早早放学,下午肯定又是夫子约见。嘿嘿,陛下真有耐心。教导得真好。” 上官澜一拍保镖的头,道:“约见你个头。陛下和父王在引凤山庄会面。不在豆腐铺。我们还不快去。” 琼林学堂离豆腐铺不远,隔条街转个弯便到。但上官澜因要看清楚小徒弟在学堂中的一切,是以选定的酒楼便离豆腐铺远了。当他和保镖赶到豆腐铺的时候,豆腐铺前居然围满了人。而小徒弟呢,正怯生生的一左一右拉着小渺、小茫的手,小嘴不停的说‘不是我,不是我’的话。 “怎么今天似乎有家长来闹事了,等不急夫子约见了?”天猛笑问。然后,他问向身边站着的一位牵着孩子的妇人,“这位大姐,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妇人闻言吃了一惊,回头,首先便见到上官澜,瞬时只觉得眼前百花盛开,一时间居然便呆了。只看着上官澜出神。 好吧,我就知道会这样。天猛搞了个无趣,只好再问旁边的人,“这位大哥,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那位被唤做大哥的在回头间亦是首先便看到上官澜,然后出神的看着上官澜。 天猛叹了口气,往上官澜面前一站,硬生生挡住了那位大哥和妇人的眼线。 看着人高马大的天猛,那位大哥和妇人同时红了脸。那位大哥更是不好意思,往旁边挪了挪,不再看上官澜。倒是那妇人,道:“死人了。死的是张掌柜家的二郎。听说是这位凤姑娘失手打死的。” 失手打死人?! 上官澜吃了一惊,急忙侧了侧身,看向小徒弟。只见小徒弟素来意气风发的脸此时憋得极红,大大的眼睛中泛着泪。小手紧紧的握着小渺、小茫的手,只知道说着‘不是我,我没有’的话。 如果是别的事也许还吓唬不到她,但如果是死人的事,唉,终究是孩子,小徒弟这个时候的样子倒是一个孩子真正的反应。 然后,不动声色间,上官澜听那位妇人说了个大概。 原来昨天,武念亭早放学回来也是打了群架的原因‘夫子约见’。昨天打群架的那群孩子中有个叫张二郎的,被武念亭伤及头部,晚上就发起了高烧,今天一早就死了。这不,被张家的人抬了来,放在豆腐铺前,正哭得彻天彻地的响呢。 “青天大老爷,你一定要替民妇作主啊,杀人偿命,一定要凤天珠给我家的二郎偿命啊。”哭天抹泪的是张家老爷的继妻张王氏。站在张王氏身边的是张家的大儿子张大郎,他正满脸怒涛的看着武念亭,似乎随时都要扑上去拼命似的。 知府于文浩正带着一众衙役们在这里了解相关的案情。当然也便知道了昨天这帮小孩子们打群架的事,也坐实了武念亭确实曾伤及了张二郎头部的事。然后,便命手下去铐人。 小渺、小茫将武念亭往身后一塞,小渺道:“凭什么,凭什么抓我家姑娘。他们家的儿子死了,凭什么就说一定是我们家姑娘打死的?保不准是他身体有别的隐情也说不定,就此机会就赖上我们姑娘了。要知道他们张家原来也有间豆腐铺来着,被我们豆腐铺挤垮了就此打击报复我们也说不定。” “这位姑娘,苦主在这里,一切都很明了。如果你有不同的意见,可以在大堂上申诉。请不要再阻碍我们执法。否则,一并连你也拿下。” 随着于文浩话落,小茫将手中的匕首往前一伸,在面前划了个优美的弧,道:“我看谁敢拿我们姑娘去府衙。” 于文浩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以避开匕首锋芒,然后阴着脸道:“抗拒从严你知不知道。按当下的情景,最多判个误杀,若你如此抵抗,那后果就会严重许多。” “我不管,一切事等我们老爷来了再说。” 见小渺、小茫护得干脆,于文浩一时间居然也不知道再该怎么办才好。又考虑到凤老爷,他对凤老爷的事多有耳闻,知道凤老爷来合州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能够搅得合州荡了一荡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中人。 要不,等等也成。 见于文浩犹豫,那趴在地上抱着张家二郎哭的张王氏哭得更是凄厉了,同时道:“青天大老爷,我的儿子都死在这里了,你一定要作主啊。杀了她,杀了她替我的儿子偿命。”一迳说,一迳还手指着武念亭的方向。 “是啊,杀人偿命。” “对啊,苦主都在这里了,死者也在这里,为什么不抓走。” “是不是知府大人也怕了这位凤老爷了?” “这张家真可怜,被凤老爷斗垮了豆腐铺不说,连儿子的命也搭上了。” 毕竟张家死了个儿子,得人同情也正常得狠。是以人群的议论皆是偏向张家的。 听着议论,于文浩的脸过不去了,脸色再度阴暗,一挥手,道:“给本府拿人。有违抗者,就地格杀勿论。” 一听‘格杀勿论’,围观的人都‘哄’的一下散开。空旷的门前,只留下死者张家二郎、趴在地上抱着张家二郎哭的张王氏、张大郎。武念亭和护着武念亭的小渺、执匕首的小茫。 当然,场地中还有两道身影并未随着人群散开,反倒因了人群的散开才让他们现了形,一个是身着一身雪衣,披着狐茸斗篷的美少年,另外一个是站在美少年身边的一个力拔山兮的壮汉,一看便知是那美少年的保镖。 当所有围观的人还在惊叹着美少年赛雪欺霜、玉树临风之姿,到底是何方人物的时候。凤家的丫头,那个杀人凶手居然‘哇’的一声后,往美少年方向跑去,接着扑在美少年怀中,很是委屈的道了声‘师傅’,最后抽抽噎噎的说‘师傅,徒儿没杀人,没有杀人。’ 轻叹一声,上官澜也不言语,只是轻轻的拍着小徒弟的肩背。 许是上官澜气势华贵,再许是上官澜身边的保镖气势汹汹,那于文浩居然一时间没有命人上前拿人。便是趴在地上抱着张二郎哭的张王氏亦一时忘了哭嚎,只是呆愣的看着上官澜。 直到怀中的小徒弟不再抽噎,上官澜抬起小徒弟的脸颊,手轻抚着小徒弟的泪,道:“既然没杀人,哭个什么?” “可张二郎死了。” “有师傅在,便是他死了,师傅也会命他开口说话,讲出真相。” 随着上官澜的话落地,那呆愣许久的张王氏突地一颤,接着又抱着张二郎哭了起来,还说着‘这可怎么让我向老爷交待’的话。 武念亭因了上官澜的出现,一直紧紧的抓着师傅的手,就像抓着一棵救命稻草。 虽然安慰着小徒弟,但张王氏的一举一动尽落上官澜眼中。他牵着小徒弟的手往张二郎的担架处走去,临近担架处,上官澜蹲下,伸手,把了把张二郎的脉。 “你……你干什么?”张王氏颤颤抖抖的问。 “看看他死透了没?” 上官澜的话既冷清亦无情,脸上更是看不出一丝神情。一时间,张王氏再度大哭起来,红着眼睛看着于文浩,道:“青天大老爷。你一定要为民妇做主啊。你看他们不但不认错,还唯愿我的二郎死得再透一些啊。快抓了这些杀人的凶手去偿命吧。免得我家二郎在阴曹地府都不安生啊。这可怎么办……老爷啊,我对不住你啊。” 张王氏哭得极凄惨。但于文浩心中亦有一本帐。其实,从上官澜等人进合州城引起的轰动,他便对上官澜等人注意许久了。今日见上官澜现身,又是以这凤家姑娘的‘师傅’身份出现,那一如原来他所猜测的,那位凤老爷肯定不简单。 念及此,他倒不再似方才般凶狠,而是小心翼翼上前,揖手:“请问您是?” 放了把脉的手,上官澜道:“天珠是我徒弟。我是她师傅,你说我是谁?” 闻言,皮笑肉不笑的干笑两声,于文浩又道:“令徒伤人性命,虽是误伤,但也得抓回府衙审判,这个……” “谁说是小徒伤人?”上官澜的话更冷了。 于文浩一滞,指了指张大郎和张王氏,道:“他们是原告,是苦主。” “那我现在要告他们诬陷,我是不是也是原告、是苦主了呢?你是不是也应该拿铁链锁了他们再说?再则,审案审案,在府衙外敲响大鼓那才叫告状,他们击鼓鸣冤了吗?但凡不去衙门击鼓鸣冤的那就不是真正的原告。知府老爷将这豆腐铺门前当做了衙门,是不是也太抬举这豆腐铺了呢?” 一连串的问,问得于文浩居然憋得红了脸,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他似乎确实疏忽了许多东西,而眼前这个清贵的少年句句中的,越发说明这美少年非凡人。于文浩越发的谨慎起来,不敢随意发飙。 “还有二位。张王氏、张大郎是吧。死了人不抬着往衙门跑,倒是在这里哭天喊地,你们在这里呼天抢地博取同情之态也未免太明显了些。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想先落个被众人同情的口实,到了衙门打官司的话也就有底气一些呢?” 上官澜锋利的问,令张大郎、张王氏一时间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张王氏也忘了哭了。 轻蔑一笑,上官澜这才看向小徒弟,道:“看见了没,如果有人泼你脏水,你不要慌也不要急,而是要一模一样的泼回去,明白了吗?既然你是被冤枉的,那你冤枉冤枉他人也是应该,这才叫公平。你看看这二人,明着看是苦主,实际看保不齐是杀人凶手也说不定。你要着急就真中了他们的圈套了。” 终究是孩子,一听闻自己惹了人命官司能不害怕。便是那个张家二郎的尸首她都不敢看。可自从上官澜出现,武念亭心定了许多,如今因上官澜接二连三问得于文浩哑口无言,她的心更定了,道:“是,师傅,徒儿受教了。” 122 老爹 其实,上官澜在外人面前一般少有言语,但事情关乎到小徒弟而且可以很好为小徒弟上一课的话,他一般不吝言语。 师徒二人别样的授课方式惹得围观的人目瞪口呆:现在这般教导也算是上课吗?只是这个美少年师傅的教导是不是也忒霸道了些? 张大郎再也忍不住,道:“看在公子面上,我们一忍再忍,但公子的话却越来越离谱。好,我们这便去府衙击大鼓告状。倒要看看公子再如何维护你的徒弟。” “慢着。” “怎么,心虚了?” 看着张大郎挑衅的眼光,上官澜指着躺在担架上的张二郎,冷冷道:“等我让他开口说话再去不迟。” “可舍弟已然被你徒弟打死多时了,如何还开口说话。” “谁说他死了。我说能让他开口说话他便能开口说话。”上官澜语毕,蹲下,伸手向张二郎的头部,作势欲翻过来看看。 不料那张王氏突地将上官澜的手拂开,恨声道:“滚开。你的徒弟杀了我儿子不说,现在你还要污辱我儿子的尸身吗?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接着,她又抱着张二郎的尸身‘儿啊、肉啊’的叫个不停。还道:“去官府,娘这就带你去官府打官司去。” 张王氏哭得好不凄惨,令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半晌,上官澜道:“天猛。” 天猛急忙上前,递了方巾至上官澜手中,上官澜将方巾慢慢的擦着手,擦得极是仔细、认真,最后将那方上好的方巾丢至地面。 这是什么意思?是嫌她的手脏吗?他都能用手直接察看死人的伤势,居然不允活人碰到他的手。是说明她比死人还脏吗?念及此,张王氏越发的恨上官澜了,将张二郎抱得更紧,哭得也更凶了。 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起来可以没完没了。 如果一个泼妇一哭二闹三上吊起来,便是神仙也得跳脚。 不想再和这张王氏有任何肢体上的牵扯,上官澜瞟了眼天猛。 天猛得了上官澜的眼神,急忙上前蹲下好脾气的一迳说‘让我家主子看看,定还你儿子一个清白’的话一迳想从张王氏手中抱过那个张二郎。 但那张王氏许是太过护犊子,偏偏一把将天猛给推倒在地。并且厉声道:“不许碰,你们这些杀人凶手都不许碰我儿子。”语毕,她凄婉的看向于文浩,道:“青天大老爷,你一定要作主啊。你在这里他们还这般胆大妄为,你若不在这里,我这个妇人是不是也会被他们打死啊。” 天猛岂是那张王氏一推就能倒的,他也不过是借力使力而已。在张王氏一迳哭诉的时候,他佯装起身却是一个不小心撞了张王氏一下,接着在他道着‘对不起’的时候又故意拉了张王氏一把,这一撞一扯之下,张王氏怀中的张二郎便落入担架中。张王氏还想赶紧抱过,但天猛灵巧的借蹲起而横在了张王氏和张二郎之间,张王氏的手伸在半空再也抱不下去,要不然,抱的可就是天猛了。 于文浩久经官场,多少有些见识,知道这个天猛是有意为之。从天猛的身手和处理事情的态度来看,保镖都如此训练有素,那主子是何方神圣就更有待考量了。眼见着张王氏着急的边哭边跪爬着绕过天猛又想夺张二郎,于文浩道:“张王氏,既然这位公子爷说能让令郎开口说话那便让他试试,如果没成功,本府一定为你作主,将他们一干人等都拿到府衙问罪。” “可是……” “怎么?你是连本府的话都不相信了?” 闻言,张王氏诺诺的看着于文浩,又看了眼张大郎,直到张大郎点头,她才不再伸手夺人,而是跪在一边紧张的看着上官澜。 示意小徒弟在他身边看好,上官澜这才伸手抬起张二郎的头,然后看向小徒弟,问:“天珠,你看看。这伤是不是你弄的?” 确实怕这具尸身,但因有师傅在身边,武念亭就不怕了。就着她师傅的手仔细看了看,“咦”了一声道:“这个肿胞是徒儿弄的,是昨天打群架的时候徒儿推倒了他,他不小心撞到地上的石头鼓起来的。但是,肿胞旁边的这个大裂口不是徒儿弄的,这一点,学堂的同学和夫子都可以做证。” 张大郎急忙解释道:“虽然那个大裂口不是你弄的,但也是因你打伤了我家二郎,他的头发晕,起床喝水的瞬间眩昏倒地,偏生碰到了桌角,然后裂开一个大洞,我们抢救不急而亡。说起来,我家二郎的死,追其根源,还是你先伤了我家二郎的缘故。”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就是说张家二郎还是因她而死。思绪间,武念亭的小身子明显的一个哆嗦。眼睛中又蕴了泪。 瞅了眼满是愧疚、痛悔、害怕的小徒弟,上官澜眼中戾气顿生,伸手道:“天猛,银针。” 很快,天猛将一个漂亮的包裹递到上官澜手中,上官澜展开,只见其内银针数百根,映着太阳光、反射着雪光,耀眼之极。 上官澜抽针、下针极快,众人一眨眼的功夫,他已在那张家二郎身上扎了不下二十余针,从头至胸皆有。 “大人,大人,不是民妇不相信大人,而是他们这样做太过分了啊。大人,快,快阻止他,阻止他啊。我家二郎死了也便罢了。他们还这么污辱我家二郎的尸身,这公理何在啊。大老爷再不阻止,民妇便是上京告御状,也要讨个说法。” 于文浩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合州知府,但好歹和于氏一族渊源颇深。京中的行情也了解得透彻。当他看上官澜熟练的扎针技术,又揣测着眼前美少年的年纪,他心中便有了个模糊的认知:金牌御医上官澜。 如果眼前人果然是金牌御医上官澜,那…… 念及此,于文浩对于张王氏道:“你慌个什么,本府说了为你作主就为你作主,且看看再说。”语毕,不再看张王氏,倒很是认真的看着上官澜。 围观的人也觉得上官澜做得过分了些,纷纷指责上官澜连小孩子的尸身都不放过。直到上官澜将最后一针第一百零八针扎到张家二郎的人中处,接着便见上官澜一把托起张家二郎,他自己的身子则轻微侧过。 很快,本已死去多时的张家二郎居然喷了一口黑乎乎的血,接着缓缓的张开眼睛。 “啊,诈尸,诈尸。” “什么诈尸,青天白日的诈的什么尸!” “啊,活了,是活了。” “他是谁?居然能够起死回生?” 在众人的议论、好奇声中,张大郎和张王氏相互看了一眼,接着二人极快的转过头。 见他们二人如此情形,上官澜心中越发有数,不由得冷笑连连。 因上官澜侧开了身子,所以睁开眼的张家二郎首先看到的便是站在他面前的张大郎,一见张大郎,张二郎立马吓得颤抖不已,更是张口虚弱说道:“大哥,别,别杀我。你和继母的事我不会和爹说的,真的,不会和爹说的。” “哗”的一声,围观的人都惊呆了,一时间难以将张二郎的话消化掉。 “二郎,你是撞傻了吗?胡说什么呢,既然没事便和大哥回家。大哥请医为你治病。”说话间,张大郎蹲下,作势欲去抱张二郎。 偏偏张二郎急忙往后退,一边退一边道:“大哥,别杀我,别杀我。我没看到,你和继母的事我真的没看到,大哥……大哥……” 如果起先觉得那张二郎的话也许是方方醒来脑袋还未清醒的原因造成的话。那现在呢,张二郎的眼睛很是清明,其内写满了惊恐,语句中更是充满了乞求。再联系着他话中的意思,围观的人便都明白了,不用再往后说,人们已经明白了一切。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于文浩官场多年,自是明白得再快不过,手一挥,道:“将张大郎、张王氏抓起来,押回大堂问审。” 张大郎和张王氏一下子都吓得瘫软到了地上。 “慢着。” 已隐约猜到了上官澜的身份,闻言,于文浩对上官澜自是不敢怠慢,揖手道:“这位公子,您这是要?” “就在这里审。” “您不是说这豆腐铺门前不适合做大堂?” “既然你在这豆腐铺门前定我徒儿的罪,那便得在这门前替我徒儿洗清罪名。于大人,你方才偏信这张大郎、张王氏,定我徒儿的罪在先,是不是也要替我的徒儿洗清罪名在后呢?于大人,做人可不能偏心啊,特别是做为一方父母官,越发不能偏心才是。” 一迳说,上官澜一迳用方巾擦了手这才将小徒弟拉过护在怀中,再看小徒弟的眉眼又恢复了以往的熠熠生辉之彩,上官澜的心才舒坦了点。却仍旧说道:“于大人你瞧瞧,我的小徒弟方才都吓成什么样了,我都怀疑她以后的成长会不会受这件事的影响。若真受了影响,别说死一个张二郎,就是死十个张二郎,那都是该死。” 啊,如果说上官澜前面的话句句都占了理。但后面这话也太过霸道了些。难道别人的十条命也不敌你小徒弟受的委屈吗? 京里的人都不好惹,更何况是树大根深的逍遥王府。于文浩决定和稀泥,以避开上官澜那年少气盛的锋芒,于是讨好的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在这里说清楚一切,还令徒清白便是。” 于文浩也是人精,只用了‘说’字,倒也没用‘审’字。这话便说得过去。 其实审不审都无所谓,但凡不是聋哑人,但凡脑袋没什么毛病的,早就猜透了其中的渊源了。 但面子上的工作是要做足的。于文浩来到那个紧张的缩在天猛后面的张二郎面前,轻声道:“别怕。我本府在,你大哥伤不了你。” 不再惊恐的看着他大哥,张二郎看向于文浩,认出了他,急道:“于大人!” “是,是本府。” “于大人,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 “好好说,好好说,别急。说清楚了,有本府保你,你死不了。” 张二郎这才从对他大哥的恐惧中回过神,道:“昨晚上。我去大哥房中找大哥借笔,结果在房门外听到奇怪的声音。我以为大哥出了事,急忙踹开门,万不想就看到大哥和我继母一起从床榻上伸出脑袋……然后,然后,大哥飞快的冲下床,抓住我,威胁我不要将事情说出去。继母却从床榻上下来说留着我有后患,不如杀掉算了,免得浮掉今日的事。还说,留着我以后还得分一笔家产……” 随着张二郎一迳说,围观的人一迳议论纷纷:“啧啧啧,继母、继子私通,真是冤孽。” “被人发现有一腿后还想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后可独得财产。” “不止啊。杀人灭口后还要来个污陷栽赃。” “只怕后期便是毒死张老爷,从此这对奸夫淫妇独得财产真正做到逍遥法外罢。” 万不想一石数鸟之计败在张家二郎根本没死透这件事上。闻得众人将他们的心声都道了出来,张大郎和张王氏的身体抖若筛糠。 “于大人,事情就是这样了。大哥终究听不住我继母的劝,于是对我下了狠手。我被大哥一把推倒,撞到了桌角上便痛晕过去了。再醒来,就在这里了。”然后,张二郎左右看了看,道:“这里哪里啊。咦,豆腐铺。凤天珠。” 能看得清地方,能认得人,也就是说这个张二郎没什么大问题。所说的事应该不是撒谎了。 于文浩叹了口气,越发肯定眼前的贵公子定是上官澜无疑了。于是讨好笑道:“这位公子,看来本府果然误会令徒了,本府在这里给公子赔不是。”语毕,还很是恭敬的鞠了一躬。 这一躬,看在一众围观人眼中,于文浩就是一个能上能下、能承认错误的好官。 “不必了。既然说清楚了,那便得饶人处且饶人罢。反正这个张二郎也没有死。就放了张大郎和张王氏罢。” 还以为上官澜要强行为他的小徒弟出头,至少也要将张大郎、张王氏关在牢中吃吃苦头、受受鞭刑的苦再说,可万不想上官澜居然要放过张大郎、张王氏,一时间,于文浩只当自己听错了话。 只见上官澜又看向张家二郎,问:“你想告你的大哥、继母吗?” 张二郎憨厚,急忙摇头。说他憨,也是他从来不喊继母‘母亲’而是喊‘继母’的原因。也因了此,那张王氏极不喜欢他且视他为眼中钉,当然逮着机会就想杀他了。可张王氏想杀他,并不代表着他也想杀他大哥,这也是张二郎‘厚’的原因。 上官澜轻点了头,这才看向于文浩,轻声道:“连一个小孩子都不计较杀人未遂了,我何必去计较污蔑杀人呢。” “这个……”于文浩倒有些迟疑起来。这终究是杀人未遂啊。 “这件事,让张氏宗族的人处理便是。就不劳于大人废心了。” 如果说起初听上官澜居然为他们说好话,说放过他们,张大郎和张王氏都感到莫名的欣喜的话,但上官澜接下来的‘宗族处理’之句令他们再度瘫软了身子。 这件事如果放在衙门去审,按照刑罚从重原则,‘继母继子私通’算轻,顶多‘污蔑杀人和杀人未遂’要受刑,但最多也只关个一年就可出来了。可是,如果是宗族处理的话,会以‘私通’为重,一般会判女方浸猪笼,那就是个死。 有时候,宗族的惩罚比官府的惩罚还要狠。但如果官府给案子定了性的话,宗族倒不能再插上一杆子了。 上官澜巧妙的将张大郎、张王氏二人避过官府的审判丢到宗族处理,这是明显要置张王氏于死地的节奏啊,真狠,不愧有着‘狼首’之称,还落了个大度不计较的名声。于文浩心中暗叹间,奉承道:“公子大人大量不予计较,本府自是不反对。连原告都没有,本府又如何审案呢?所以,便依了公子所言,放过他们罢。” 接着,于文浩又和颜悦色的看向张二郎,道:“二郎,事情都察清楚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不不不,我不和他们回去。不和他们回去,回去了他们会杀了我的。”张家二郎还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他害怕得直躲在天猛的后面,死活吵着不回去。 武念亭急忙行至他身边,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张二郎急问‘真的吗,真的吗’之句,武念亭点头道‘真的’。 于是,张家二郎不再如方才般担心回去后又会被他大哥、继母合着伙整死了。 “天猛,送张二郎回去。然后向张老爷禀明此事。他们府上这些抬担架的下人都可以作证。另外,告诉张老爷,抓几副养血的药给他家二郎补一补,几天后便会没事。” 这句话真听明白的话,就是上官澜借机告诉张老爷,他们张家的这个二郎不会因为此番伤了头便会变傻,以后完全可以将家族生意交到张家二郎身上的意思。这是完全杜绝了张大郎以后想继承家业的路。 天猛道了声‘知道了’后,似老鹰拎小鸡般的抓起张家二郎,再度将他扔在担架上,道:“抬回去。” 后来,那张大郎和张王氏果然受到张氏宗族的严厉审判,张王氏水性杨花、勾引继子、搅*常被判浸猪笼。而张大郎被判除族。 至于为什么张大郎和张王氏能够有苟合的时间,原来被张二郎发现的那日并不是第一次,这对继母子二人总是趁着张老爷外出购货的机会便私混在一处,只是这一次正好被张二郎撞见了而已。张老爷此番购货回来,差点被这件事劈得脑溢血而亡,一怒下将长子除族,并对合族人说以后他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归次子张二郎继承。他们张家虽然垮了一家豆腐铺,但还有其它的产业,零零总总算起来也不下百万两。可以说,张二郎因祸得福。此是后话,不提。 只说现在,随着张二郎被抬走,围观的人见没什么事也陆续的散了。倒是于文浩赔着笑脸作揖,问上官澜:“请问公子下榻何处。晚上本府摆宴合颜酒楼,请公子赏个脸,如何?” 这姿态简直就是低到尘埃里了。一众衙役看了他们的大人如此卑微,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上官澜才不相信于文浩的鬼话,他和他父王至合州的动静之大不可能不惊动于文浩,再加上今天露了这一手,于文浩心中定然有底了。他不想和地方官牵扯上关系,更不想和七贵中人牵扯上关系,是以道:“不必了。于大人今日还了小徒的清白,感激不尽。”语毕,上官澜拉着小徒弟的手往豆腐铺方向走去。进了豆腐铺后,头都不回,小渺、小茫便关上了门。 看着门就这样关上,衙门捕快倒不快了,挥了挥手中的刀,道:“大人,这少年欺人太盛,也太目中无人,要不拉了他出来给大人赔罪?” “你懂什么?”于文浩喝止捕快,又道:“本府告诉你们,自今日起,合州境内,看到他,不要得罪而且要尽力讨好,明白不。” “为什么?” “如果你知道为什么,早就该坐到本府的位置了。既然坐不上,就只有一条路:听本府的,没有错。” “是,大人。” 在于文浩领着衙门的人一一散去后,琼林学院那教导武念亭的穆夫子歪了歪脑袋,看着豆腐铺的门若有所思。半晌,他亦转身离去。 厚德酒楼,天字一号房。 逍遥王爷‘啧啧’摇头,道:“所谓师傅当如是。” 闻言,靖安帝‘哧’了一声,道:“你的好儿子你不夸他会死啊。” 原来,靖安帝和逍遥王爷在引凤山庄接到小刀说武念亭被讹打死了人的消息后风风火火从引凤山庄赶回豆腐铺,不想碰到上官澜也站在人群中。于是,他们二人没作声,而是退到了厚德楼酒楼的三楼天字一号房,清清楚楚的将方才发生在豆腐铺门前的一切都看了个明明白白。 也不恼,逍遥王爷只是笑道:“看了方才的一幕有何感想?你还怀不怀疑澜儿对天珠的宠不敌你这位父皇。” 靖安帝冷哼一声,没有作声。 “今朝,我们都老了,年青一辈的事就让年青一辈自己去折腾。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还操个什么心。一切,由了他们去罢。” “可听你的意思,你要带着你的十三妃到海之彼岸治病,煜儿太小不能跟随,要放在澜儿身边养大,澜儿既要照顾你那个多病的煜儿,还得照顾天珠,他忙得过来吗?” “这不是考验他的时刻来了吗?看他有没有资格当我逍遥王府的继承人。” “就你那个王位,澜儿从来没有放在心中。你还真以为他眼睛巴巴的看着呢。” “咦,你这是在夸奖我的澜儿么?” 若论年青一辈中人,除了自己的儿子外,靖安帝最喜欢的就是林镜之、上官澜,再加上上官澜比林镜之小几岁的原因,是以靖安帝偏疼上官澜就更多一些。他之所以生上官澜的气是因为怨怼上官澜不该那般胡闹,不该那般教授武念亭过早的接受一些男女情爱知识。其实,经过一年时间的冷静,再加上如今和逍遥王爷一番长谈后,他早就不再怨怼上官澜了,自然而然,言语中流露的又是对上官澜的喜爱。但就这般被好友道破心声,靖安帝还是觉得拂了面子,于是又冷哼一声,冷了脸。 逍遥王爷也不再多说,只是看向身边的保镖,摆了摆手,道:“去,请澜儿和天珠过来。” “是。” 很快,保镖出门下楼而去。 靖安帝叹道:“你这排场,每次都比我这个天子出巡还要隆重。你也不怕有人参你一本。” “参我的不都被你压下了。我还怕什么。” 靖安帝好笑的摇头,道:“说起来,你只怕也有两年时间未见天珠的面了。这次来却是为了和她道别。你也不怕她伤心?她在我面前提得最多的可是你这个王爷伯伯呢。” 轻叹一声,逍遥王爷低了头,半晌才道:“这次出海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如果能够扛过大海的风浪,到达彼岸,最好。如果能够寻到治她病的人,则更好。好的话自是尽兴而归,不好的话也许葬身海底再或者一辈子都在寻医的路上辗转反侧。今朝,我的这几个孩子,就都托付予你了。” 见好友这次铁了心要远赴海外为那个十三妃治病,靖安帝试探道:“你真将那个十三妃看得这么重?为了她宁愿抛弃自己的国家、儿子?” “没有她,我活不下去。” 看着少有情绪的好友如今神情寂寥、悲怆,靖安帝突地想起一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的话,一时间想到他对他的皇后的心也是如此这般。 一时间,靖安帝心中也不好受。他道:“放心。有我、有世怀,没人敢动你逍遥王府。再说,天珠是朕的公主,圣旨虽然没下,但我在出宫前留话予龙儿了,暂时压下所有到了年纪的皇室王子、王孙的爵位之封。朕要逼得那些当年阻止我御封天珠的人认识到阻止了天珠公主之封是个多大的错误。朕要他们亲自提出御封天珠的事,否则就都拖着吧。” 闻言,逍遥王爷好笑的看着靖安帝。只听靖安帝又道:“当然,他们不提也无所谓,天珠在朕的眼中就是公主,这件事三国无人不知。” 随着靖安帝话落,天字一号房外传来清脆的‘爹、爹’的声音。 靖安帝和逍遥王爷二人同时急急回头,看向房门方向。很快,俏丽的武念亭似画中走出来的娃娃出现在二人眼中。 武念亭的眼光自然而然看向熟悉的身影,欣喜的喊了声‘爹’后,扑到了靖安帝怀中。未曾发觉对面的逍遥王爷咬着唇,略带幽怨的看着她。 “爹,你看到方才师傅为天珠洗白白的一幕了吗?” “看到了。”语毕,靖安帝很是得瑟的看了逍遥王爷一眼,那意思是:你看,你媳妇和我亲。 “天珠的师傅是不是很厉害?” “当然。” “那爹,我们回京吧。天珠想继续当师傅的徒弟。”如果说原来不是没见识过师傅的惊天医学,不是没惊叹过。但现在,能够起死回生的师傅在她眼中简直就是神般的存在了。而神般存在的师傅似乎还是个断案高手,她已经决定了,要和她师傅学断案。 “嗯……好。三天后,我们回京。” “真的?” “真的。”当然,那还得上官澜三天破了案再说。 “师傅……”回头间,武念亭这才发现对面有个人正幽怨的看着她,但那人眼角、嘴角的笑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原来,她扑进来的时候自然而然便注意靖安帝去了,也就忽略了靖安帝对面而坐的逍遥王爷。再加上她是满扑在靖安帝怀中,当然越发不会发现逍遥王爷了。如今一声‘师傅’再回头间,看到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王爷伯伯,她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武念亭看眼前的王爷伯伯没消失,于是,一声‘王爷伯伯’后,惊喜得蹦下靖安帝的腿,然后扑到逍遥王爷怀中,接着爬上逍遥王爷的腿,搂着逍遥王爷的脖子,呜呜的哭了起来。一迳的喊着‘王爷伯伯’的话。 本来还想在靖安帝面前得瑟一下‘看,我媳妇还是和我最亲’的逍遥王爷一时间眼中蓄了泪,抱着武念亭站了起来,轻拍着她的背,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是王爷伯伯不对,两年都未见我们的天珠,我们的天珠长大了、更漂亮了,王爷伯伯居然都不知道。真是不衬职啊。”声音中居然无处不透着哽咽。 武念亭仍旧紧紧的抱着逍遥王爷的脖颈,生怕他不翼而飞了似的,“王爷伯伯,天珠好想王爷伯伯,好想好想。” “王爷伯伯也想天珠啊。” 这种时候,靖安帝不得不叹息,对正进门的上官澜说道:“我怎么就没有碰到那人贩子,从那人贩子手中救下天珠呢?要不然,此刻,我才是天珠最亲近的人啊。” 武念亭和他不是不亲近,他们中间的那种亲近也不下人间的父女之情。但武念亭在逍遥王爷面前显露的却是小女孩的本性,这却是父女之情浓到了极致才表现得出来的一种表现。靖安帝认定这是因为逍遥王爷占了先机先认识了武念亭的原因。 “想必父王和天珠有话说。陛下若不嫌弃,莫若到天字二号房,澜儿和陛下下一局棋,如何?” 想着逍遥逍遥王爷和武念亭两年没见,此番见面又是为了道别而来。又想着江州命案、湖州命案的事要和上官澜交待一二,于是靖安帝点了点头,不再打扰逍遥王爷和武念亭二人,和上官澜出门往天字二号房而去。 出门之际,靖安帝回头看了看逍遥王爷、武念亭二人方向,只见武念亭不再哭了,而是呆呆的看着逍遥王爷。而逍遥王爷呢,亦是含着笑看着她。他们二人就这般无声胜有声的对视着。突地,靖安帝觉得他们二人的侧脸似乎极度相似。 “陛下。” 上官澜的一声喊,令靖安帝回了神。他笑着揉了揉脑袋,道:“昨夜没睡好,今天眼都花了。”说话间,不再看逍遥王爷、武念亭方向,在上官澜的邀请下,迳自往天字二号房而去。 天字二号房中,靖安帝一边和上官澜下着棋,一边将‘老天有眼’的案情细说予上官澜知晓,当下完第一局的时候,案子也说得差不多了,靖安帝道:“如何,三天能破此案不?” “有点难度。” “可我答应天珠三天后回京。” 上官澜咬着唇看着靖安帝。 上官澜少年成名,素来老成持重,少有在人面前显现少年心性的一面。除却他父王外,只怕就是靖安帝能见他这番神情了。 见上官澜咬着唇相当委屈的看着他,靖安帝突地笑了起来,道:“你是不是认为我故意将你留在这里破案好生生分开你和天珠,又做那种棒打鸳鸯的事?哦,对了,你和天珠暂时还算不上鸳鸯。” “陛下。”上官澜的眼神更幽怨了。 如果说上官澜的长相不怎么像逍遥王爷的话,但这神采和逍遥王爷倒真是如出一辙。 一看到友人之子露出和友人一般无二的神情,靖安帝的心便软了下来,想起逍遥王爷所托,他道:“这样吧,如果你三天破得了案的话我便给你记一大功,从此不再说要解除你和天珠婚约的话,如何?” 上官澜眼睛一亮,道:“好,就三天。” 然后,靖安帝问了些最近朝堂上的事,知道龙世怀压下了何氏一族为东平王府龙耀宇请封郡王、于氏一族为西宁王府龙奕凡请封世子的事,只说不能只看重儿子却忘了女儿的话。 龙世怀这样一说,一众文臣武将才想起那两个早早便受封为郡主的龙熙敏、龙咏萱,于是又上书请求将两位郡主的品级由五品提升至四品。不想龙世怀又说‘你们漏了人罢’的话,再度将所有请封的折子驳回。 朝臣们目瞪口呆之下,这才想起西宁王府的侧妃梅艺菲于去岁涎下了一个女儿,取名龙熙怡。现在一岁有余。虽然很得西宁王龙吟风的宠爱,但一岁便获封未免也太早了些。按东傲一些老说法,小孩子要贱养才可长命,如果过早就将金贵命格加身的话只怕小小的身子受不住这等福气。 可是,如果不提及这个龙熙怡的话,其余一众皇室王子、王孙的请封似乎又都通不过,只能暂压着延后,难道要延后到等着龙熙怡长大再说? 太子监国期间,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得给些面子。就算太子再胡闹,他们也只能以太子处事能力尚不成熟来开导自己,那么处事成熟的他们就不能和一个处事不成熟的孩子去较真,于是乎,本应该今年年初便通过的一应加封之事拖到了今年年底都没通过。 听了上官澜的述说,靖安帝‘哈哈’大笑起来,道:“不错,不错。世怀很是领会我的意思,就这么办。很好。” 当然知道靖安帝此举是想拖得那些当年驳了武念亭公主之封的人亲自上书为武念亭请封,上官澜笑道:“七贵中有几个开了窍,上书说及天珠的事,说将龙熙怡的请封暂时不提,等到了年纪再说。倒可以提天珠的郡主之封,可以让天珠和龙熙敏、龙咏萱平级。” 郡主有七品,从七品开始,然后看皇帝的高兴再来提升品级。武念亭开始便能做个四品的郡主已经是破例提升了。可龙世怀说‘父皇御封天珠为明镜公主,你们却怂恿本宫封天珠为四品郡主,你们这是合着伙让本宫去打父皇的脸还是合着伙让父皇认为本宫不孝?你们是何居心’的话后,将为武念亭请封四品郡主的奏折驳回令内阁重审,还说‘内阁的人是不是要换一下了,连这么幼稚无知的奏折也送到本宫这里来’的话。 一时间,京城中人心惶惶,生怕龙世怀一个胡闹下真将内阁来次大换血。如今个个都很是怀念靖安帝,盼着靖安帝归京主持大局。 “他们这是觉得朕好欺负一些的意思?” 上官澜‘卟哧’一笑,道:“他们是深知您太过宠爱太子殿下,担心就算太子殿下胡闹办了错事,您也会听之任之。但陛下就不一样了,无论什么事都会权衡一二,不似太子殿下莽撞。” “如果他们知道是朕故意留书示意太子莽撞,这些人会不会气得去撞墙?” 靖安帝有这般戏耍之心,那龙世怀时不时流露的唯恐天下不乱之心便可以理解了,简直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念及此,上官澜笑道:“撞墙不至于,跳脚还是有的。” 闻言,靖安帝再度‘哈哈’大笑起来。 天字一号房中,武念亭将这两年的事也零零总总的说予逍遥王爷听了。而逍遥王爷呢,也将这两年不能归来的原因说予武念亭知晓,最后相当含蓄的说及要带她十三姨娘前往海之彼岸治病的事。 知道大海的凶险,知道逍遥王爷此番去了也许不一定回得来,武念亭大大的眼中再度蓄满了泪,抱着逍遥王爷的脖子,将头窝在逍遥王爷的颈窝,一动不动。 他清楚她,她的默不作声代表着反对,反对他出海,反对他冒险,反对她也许再也看不到他。 轻叹一声,逍遥王爷将怀中小人儿的脸颊硬生生扳到眼前,看着武念亭大大的眼睛,道:“天珠如果不让王爷伯伯去,王爷伯伯就不去。” 武念亭一个扭身,又要扑进逍遥王爷怀中,不想让他看她的脸。 逍遥王爷哪容她躲避,硬生生再度扳着她的脸,迫使她看着他,道:“天珠,告诉你王爷伯伯,你王爷伯伯只听你的话。” 武念亭嘟着嘴仍旧不作声,大大的眼中便那般流下泪来,滴滴似滚烫的开水砸进逍遥王爷的心中。 见打小宠到大、捧在手中怕飞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小人儿眼泪汹涌,逍遥王爷心中一痛,伸手替武念亭抹着泪的同时,道:“好了,好了,王爷伯伯不去了,不去了。别哭了,啊,别哭了。从此后,王爷伯伯再也不离开我们天珠了,啊?” “不,天珠虽然舍不得王爷伯伯,但师傅说如果天珠爱王爷伯伯,那便得爱王爷伯伯喜爱的一切。如今王爷伯伯这么喜爱十三姨娘,那天珠也当喜欢她才是。虽然天珠有点小小的吃醋,但却不愿见她一生不能醒来,更不希望她醒来的时候却看不到煜儿。所以,王爷伯伯去吧,去海之彼岸治十三姨娘的病去。至于煜儿,王爷伯伯就放心交给我和师傅,我保证,他一定会活很久很久,肯定会长命百岁。王爷伯伯在外为十三姨娘的治病的日子就不要再忧心煜儿的事了。” “天珠。”逍遥王爷有些哽咽,眼中亦有了浅湿,看着怀中的小人儿,又道了声‘天珠’。 “王爷伯伯,你要答应天珠,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一定不要放弃。因为天珠在这里等着你,煜儿在这里等着你,还有师傅、二哥哥、三哥哥他们都在这里等着你。” “好,王爷伯伯答应你。我会回来的。”语毕,逍遥王爷习惯性的举起手。 武念亭‘嘻嘻’一笑,脸上的泪还在往下掉呢,手就举起来拍了过去,算是和逍遥王爷击掌为盟。 “王爷伯伯,天珠可不可以唤你一声‘老爹’。” 逍遥王爷闻言,身体一个震动差点溜下圈椅。他不相信自己耳朵的看着武念亭,道:“什么?” “天珠想老爹了。可天珠从来不知老爹长什么样子。但有一天,天珠做梦了,梦到了老爹,很霸气、很威武、很帅。当时天珠还说了梦话,被二舅舅听到了,二舅舅说要当天珠的老爹,要天珠从此喊他为老爹。天珠当然不愿意,只是以担心璇儿吃醋为由拒绝了。其实天珠不好意思告诉二舅舅,天珠梦中的老爹和王爷伯伯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只是……” 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逍遥王爷这个历经人生波折早便看穿世事无常的人。但随着武念亭一迳说,逍遥王爷的泪便再也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的时候,为防被武念亭看见,他一把将她的头摁入他怀中,鼻音很重道:“只是什么?” 一边摸着逍遥王爷赛漆的黑发,武念亭一边说道:“只是梦中,天珠的老爹的头发都是白的。” 似想将她揉进骨血般,逍遥王爷紧紧的抱着武念亭,再度哽咽一声,道:“天珠,天珠,我就是你的老爹,就是。” 静静的趴在逍遥王爷怀中,武念亭轻声道:“王爷伯伯是不是一如二舅舅般,心疼天珠了?所以愿意当天珠的老爹。” 正在此时,靖安帝和上官澜推门进来,看见抱着武念亭流泪的逍遥王爷,靖安帝一震。想起先前在引凤山庄之时,便算好友谈及十三妃、十三少多有悲痛之色,多有蕴泪之意,但却从未见眼泪滴下过。如今,可以说是头次见到落泪的逍遥王爷。 想着也许是别离在即惹得好友和武念亭伤感,这种伤感不下于生离死别,靖安帝决定活跃活跃气氛,于是笑道:“若飞,先前我还在怀疑当初人人传言逍遥王爷宠爱武府天赐的孙女之话有待考究。只是现在么我不得不信了,我可从来没有见你哭得这般真性情过,便是镜儿……”突地,靖安帝住了口,眼中亦有伤感流露。 靖安帝口中的‘镜儿’指的便是孝慈皇后林镜镜,他要说的是‘便是镜儿去世也未见你哭得如此厉害’的话。 当然明白靖安帝未尽的话是什么,逍遥王爷闭上眼,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神。半晌,便觉得一只小手伸到了他脸上,替他抹着脸上的泪。 柔柔的、滑滑的,逍遥王爷心中柔得似要化开了般,抓过武念亭的小手亲吻起来。 武念亭跪在逍遥王爷的腿上,将头凑近逍遥王爷耳边,轻道了声“老爹。” 逍遥王爷身子不觉一震。 武念亭又在他耳边轻声道:“老爹,天珠在东傲等着老爹回来。老爹一定要安全的回来啊。” 闻言,逍遥王爷激动之下一把将武念亭搂得死紧,紧得武念亭差点便喘不过气来。 “瞧瞧,瞧瞧,有了王爷伯伯就不要我这个父皇了,看得我心都酸酸的。”说话间,靖安帝故意佯装心痛的捂着胸,然后很是沉重的坐到了对面的圈椅之上。又无不幽怨道:“还说悄悄话了,都不和我说悄悄话。” 逍遥王爷、武念亭却当没听到靖安帝的话似的,武念亭只是笑嘻嘻的看着逍遥王爷。而逍遥王爷呢,亦不再似方才悲痛,亦是含笑看着武念亭。 半晌,武念亭才滑下逍遥王爷的大腿,一溜跑到靖安帝面前,然后抱着靖安帝的脖子,凑近靖安帝耳边道:“我方才偷偷的喊王爷伯伯老爹了。” 靖安帝的身子不自觉的一僵,看向逍遥王爷方向,逍遥王爷又恢复了一惯的千年含笑的神情,似乎方才看到的那个终于食了人间烟火的逍遥王爷一切都发生在梦中。 武念亭仍旧凑近在靖安帝耳边,继续悄悄道:“这样一来,王爷伯伯心中就会多一个念想。不会因了大海的磨难就放弃生存的意志,不会因了十三姨娘的病没治好便从此辗转反侧在海之彼岸不归东傲。因为,天珠在这里,等着他归来。” 闻言,靖安帝感动的搂紧了武念亭,道:“天珠,好孩子,你王爷伯伯一定会归来的。因为不光是你在这里等着他,还有许多爱着他的人也等着他。若飞,你说是不。” “是,人生处处有青山,人间处处有希望。我会回来的,一定。” 是日晚,想着明日要告别,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武念亭便腻在了逍遥王爷身边。 早上和同学打群架,中午经了张家一闹,再加上初见逍遥王爷的兴奋,接着又是离别的悲伤,可以说武念亭这一天是悲欢离合尝尽。虽然她极力的睁着眼睛想多和逍遥王爷多处处,极力的找着话题想驱赶那不时袭来的睡意,但至午夜,她的眼皮再也睁不开,沉沉的阖上。 舍不得将武念亭放下,逍遥王爷只是抱着她坐着,任她窝在他怀中。静静的看着她,半晌,低头,在她额头梅花痣处印下一个吻,久久舍不得离开。 “澜儿。” “父王。” “天珠,就托付予你了。” “父王放心。” “还记得当初我对你说的话么?” “从此,你要宝着她、贝着她、爱着她、护着她、宠着她、溺着她,不要让任何人欺负她,不要让她轻易流眼泪。” “嗯,记得倒全。它日归来,如果让我知道你没有宝贝着她、爱护着她、宠溺着她,还惹得她流泪了,就仔细你的皮。” “父王放心。若澜儿真让天珠伤心了,无需父王动手,澜儿自己动手了结自己。” 逍遥王爷只是斜睨了上官澜一眼,又看向怀中睡得正熟的武念亭。接着伸出手,轻轻的抚着她粉嫩的脸颊。 “父王,让天珠去床榻上睡吧。” “不,让我再抱抱她,再抱抱她。这一别,以后,还不知能不能抱上。” 他父王一素志得意满,从来不曾如此没有信心过,上官澜担心的叫了声“父王。” “便是为了天珠、为了煜儿,我也会回来的。” “这一去路途险恶,父王就不要再操心天珠和煜儿的事,父王要相信澜儿能够保护好他们,能够处理好父王交待的一切事。父王只需放宽心,一门心思替十三姨娘寻得治病良方才是。” 分神容易出祸,逍遥王爷明白儿子劝他的道理。他点了点头,再度轻抚着武念亭额间的梅花痣,道:“我以为起码要等到她及笄才能唤我一声老爹。不想今日,她唤了我一声老爹。我很欣喜。” 上官澜蹲下,看着熟睡的小徒弟,嘴角不自觉的勾起,道:“天珠这是予父王希望和念想。要父王知道还有个女儿在东傲等着他归来。父王只要有了牵挂,那在外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挺过去的。” “是啊。有天珠,有煜儿,有你们,我一定会挺过去的。” 终究担心第二日的离别会伤感,也许一个伤感下就不能狠心离开了。逍遥王爷在又交待了上官澜一些事后,趁夜离开了合州城。 ------题外话------ 啊啊啊,离100月票加更的日子似乎不远了啊,加油加油,月底还是蛮有希望的!群抱所有的朋友们! 123 避嫌你个头 翌日,武念亭醒来,知道她的王爷伯伯已然离去,似乎知道王爷伯伯为什么要趁夜离开似的,她很懂事的没有悲伤,而是笑嘻嘻的洗漱干净、穿戴整洁后,背着她的小书包去了琼林学堂。 今天是她在琼林学堂的最后一天,同时她还要和她在琼林学堂的穆夫子告别,因为还有三天她就得回京了。 豆腐铺今日破例做了近千斤豆腐,不要钱,全部免费赠送。 消息一经传出,四乡八邻蜂拥而至,队伍几近排到了合州城外。 中午,武念亭放学回到家的时候,门前还有人排队,豆腐还没有送完。于是,她将袖子一撸,亦加入到小渺、小茫的行列,帮着她们用干荷叶将豆腐一块块的包好,然后小心翼翼的送到排队人的手上。 “听说今天是豆腐铺最后一天。” “是啊,凤老爷他们要走了。” “难怪没给凤姑娘定一门亲事,原来没打算在合州长住。”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姑娘,我们合州留不住。” “哟,你瞧,那不是豆腐西施吗?” “这一下,豆腐西施只怕要哭肿眼了……” 排队的人群不时传来议论声,同时众人的眼睛不自觉的看向那个匆匆忙忙赶来的容颜绝美的妇人。 原来,这位容颜绝美妇人就是人们正在议论的豆腐西施。 她也是开豆腐铺的,就是隔这里有三条街远的另外的一家西施豆腐铺的女掌柜。这女掌柜三年前便死了丈夫,独自一人带着女儿生活。因生得美貌,又是卖豆腐的,是以被人冠了个豆腐西施的美称。她的豆腐铺也被人冠以西施豆腐铺的美称。 自从靖安帝一行到合州开了豆腐铺,便打破了这里豆腐行业的平衡。有许多豆腐铺垮台。 也许是豆腐西施家做的豆腐好,再也许是豆腐西施长得漂亮会招揽生意,总而言之,她的豆腐铺并没有受到靖安帝的打压,而且靖安帝还将武念亭创造的那彩色豆腐的制作方法无私传授予她。是以,她的豆腐铺的生意并不比靖安帝所开的豆腐铺的生意差,而且比原来更好了。 行内有传言:凤老爷看上豆腐西施了。 无论凤老爷是不是看上豆腐西施了,但自从见了凤老爷,豆腐西施那颗尘封了三年的心便活了,在她的映像中,再也没见过比凤老爷更有男人味、更帅气的男人。 于是,只要卖完了豆腐,只要有空闲时间,豆腐西施便会来靖安帝所开的豆腐铺转转。偶尔送双亲手绣的鞋袜给靖安帝,偶尔还送件亲手缝制的衣衫给靖安帝,以感谢凤老爷将独门彩色豆腐秘方倾囊传授的大恩大德。 虽然从来没见凤老爷将她送的东西穿戴在身上,但豆腐西施来凤老爷的豆腐铺倒是越来越勤了。 今日听闻凤老爷的豆腐铺免费送豆腐而且是最后一天,过两天就要离开合州到东傲城做生意。一时间她便急了,连生意都顾不上,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凤老爷所开的豆腐铺。 原来,豆腐西施的女儿和武念亭同一个班级。武念亭今日在学堂和穆夫子说及今日是最后一堂课的事,穆夫子问了缘由,武念亭想着昨日那张家到豆腐铺门前大闹的事大家肯定都知道了,于是便如实相告,说她师傅找来了,她得回东傲城去了,她东傲城中还有一个姥爷,还等着她回去敬孝。于是穆夫子便准了武念亭的辞学申请,还叮嘱她以后要当个孝敬的人。 中午放学后,豆腐西施的女儿回家向她娘讲述了这件事,豆腐西施的心顿时乱了,放下生意便赶来了。见这里果然排满了人,想着她女儿说的*不离十,心越发的乱了。 “咦,西施姨,你怎么来了?是找我爹的吗?他在里面。”武念亭熟练的包好一块豆腐,递到了一位老妇人手上,并笑嘻嘻道:“王婶慢走。” “诶,好好好,好丫头。以后还来合州玩啊。” “好的王婶。” 武念亭一边招呼着顾客,一边招呼着豆腐西施去里面找靖安帝。待见豆腐西施进了院子后,武念亭贼兮兮的笑了起来,很快她也溜进院子中。 “凤老爷,您……您要走了?” “是。” “那您……以后……还来合州吗?” “说不准。” “那您……您这件铺子?” “住了这长时间,也有感情了。暂时锁着罢,保不准以后还来住个一天二天的也说不定。” 一听凤老爷说以后有可能还会回来,豆腐西施这才放下一颗乱跳的心,道:“凤老爷要是信得过小妇人,那便将这铺子租给小妇人,一来有个进帐,二来时不时的有人打扫也免得这好的院子荒了下去。” 这院子中有做豆腐的一应工具、用具,豆腐西施家又是做豆腐的,租给她再好不过。而且…… “爹,爹,我们就租给她吧。要是这里长期锁着缺了人,也许真的会荒下去也说不定。”武念亭一迳笑嘻嘻的说,一迳跑到靖安帝面前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小财迷,这豆腐铺是以你的名义买的,当然你说了算。你要说租,你爹我不敢说个不字。” 看着凤家丫头在凤老爷面前撒娇,豆腐西施很是羡慕,想着若是自己的女儿也能这样在凤老爷面前撒娇该有多好。可惜,没有爹的孩子性子明显就柔弱许多,而凤家这个小丫头明显就英姿飒爽些,这就是有爹的好处。只要不断了这间铺子的联系,凤老爷当自家女儿的爹的机会还是有的。 念及此,豆腐西施道:“那租金是按月结还是年结,小妇人该如何送到凤老爷再或者是凤姑娘手中?” “按月结罢,西施姨只须每个月月初将月租交到琼林学堂的席监院手上便是。” 武念亭口中的‘席监院’是指琼林学堂创始人席氏家族的人。说起来,这席氏家族的人一向乐善好施,他们见这合州城中有许多孩子因家庭贫困的原因上不了学、读不了书,于是自己出资建了学堂,同时请了名望不错的大儒坐馆,免费让那些读不起书的孩子上学。 豆腐西施当然知道席监院是谁。 “下午,我还要到学堂去一趟,西施姨你和我一起去。到时候我们到学堂签个协约便是。” 以为每月交租金的话还会有和凤老爷再见面的机会,不想租金要交给席监院,豆腐西施有些失望,问道:“为什么要把租金给学堂?” “因为学堂中有些学子家中十分贫困,可他们的学习成绩又相当好,而且他们也喜欢读书。我决定把这些租金捐赠给他们当作学费、生活费,资助他们完成学堂的学业。” 万不想这个凤丫头年纪小小,但肚量却很大。豆腐西施一时倒无语了。 靖安帝却是‘哈哈’一笑,一把将武念亭举了起来,甩了两圈放下,这才道:“好好好,不愧是爹的宝贝,有肚量,是个做大事的。”接着,他转头看向豆腐西施道:“那就麻烦你了。今天下午到学堂和我闺女签下租房协约。后日你便来取这铺子的钥匙罢。” “哦,好的,好的。” 武念亭在场,有些话豆腐西施不方便问。但人家去意已定也不是她这个小妇人能够改变得了的。好在有这个豆腐铺牵着,以后总能碰面的。如此想着,虽然心有遗憾,但豆腐西施仍旧怀着希望一步一回头的离开。 “嘿嘿嘿嘿,爹,人家有些舍不得哦。” 猛地拍了拍武念亭的头,靖安帝好气又好笑道:“舍不得你个头,还不快去用饭,吃了后去学堂将租房协约签了。明日我们逛街买些特产带回东傲城送予你姥爷、太子哥哥还有你外公、舅舅他们。过两天我们便得上路了。” 这个时间安排得确实够紧。武念亭急忙道了声‘是’后用饭去了。用饭后便邀了豆腐西施一起去了琼林学堂,找了负责学堂一众事宜的席监院,签下了将豆腐铺的院子所得租金皆用于琼林学堂贫困生的协议。 席监院当时便推荐了几个贫困学生予武念亭看。 其实这琼林学堂本就是席家为了一些贫困户家的子女上学所需而开的,只不过因了它的名誉好,后期便有许多有钱人家也将孩子送到这里读书。虽然学生越来越多,但琼林学堂仍旧只对贫困家庭的孩子免费,那些有钱的要在这里上学的那就得出学费、生活费了。所以,之于哪家学子贫困、哪家学子富裕它是再清楚不过。 武念亭在这里上了几个月的学,对这里的一切还是了解的,知道席监院在推荐的贫困生名单上没有做假,于是便笑着将名单推回席监院面前,道‘您老办事学生我还不放心吗’的话。 像武念亭这样赞助学堂的人也不少,这也是琼林学堂虽然赞助的贫困学子较多但一直能够维持下来的原因。当然,投资赞助的人越多,那些贫困生家庭的孩子的饮食、衣着就会越好,席监院对这些赞助素来来者不拒,但也很是讲规矩,是以他一再向武念亭保证,会每月将这些租金的去向报予武念亭知晓。 武念亭笑着回‘每月汇报太麻烦了些,就改成每年罢,每年我会派人前来查看’的话。嘿嘿,说起来,这席监院和席方平同属一宗,关系近得狠,到时候麻烦麻烦席方平便是。 处理好了租金的事,上了最后的一堂课,和教导她半年有余的穆夫子以及一众陪伴她半年有余的小伙伴们道别后,武念亭又风风火火的赶回豆腐铺,豆腐铺前的队伍终于没有了。门前清静了许多。 “天珠。” “咦,师傅。你来了。” “为师给你表演个绝活。”上官澜出门一天,特别仔细的查看了小槊受伤那天的打斗场所,让他发现一个惊人的现象,一如他听了靖安帝讲述案情后他心中所想像般的,他得到了证实。 “什么绝活?”自从张家大闹豆腐铺事件后,武念亭对上官澜那是崇拜之极。 上官澜使了使眼色,天猛等人急忙出院子,分四处守定。 招呼了靖安帝、小刀、小槊、小渺、小茫等人过来。上官澜神秘的将放在石桌上的包裹展开,只见里面零零总总不下五个瓶瓶罐罐。 拿出其中的一个瓶罐,上官澜举到一众人面前,道:“这里面装的是皂角粉。”语毕,他戴上手套,拿着瓶罐至一院墙处,将皂角粉倒了些手上,然后均匀的在院墙上涂抹着。 半晌,他收了瓶罐,问众人:“你们可看见我写了些什么?” 靖安帝、小刀、小槊等人都摇了摇头。 也不解释,上官澜笑道:“不知道就对了。”语毕,他又来到石桌边,取了第二个瓶罐,亦是递到一众人面前,道:“这里面装的是朱砂。” 语毕,他又来到涂抹皂角粉的院墙前,将那朱砂倒在掌心,一如方才不停的涂抹皂角粉般将朱砂也涂抹在那上面。半晌才又问:“这回,你们可看见我写了些什么?” 靖安帝、武念亭等人再度摇头。 又不解释,上官澜笑问:“那你们可看见这院墙上有什么?” “如果单独涂朱砂的话,颜色会暗一些。但事先涂了皂角,颜色便浅了许多。虽然颜色浅了,但仔细看的话,还是看得出来。如果徒儿走近的话,就知道师傅在这院墙上写了些什么。” 上官澜赞许的点头,道:“等会子再让你来看,现在确实还看得出来。”语毕,他再度来到石桌前,拿起包裹中的第三个瓶罐,也不作声,直接便拿到方才涂抹的院墙前,亦是倒了些于掌心,又在那涂抹之地重新涂抹了一番。 “好了,天珠,来看,看还看不看得见。” 武念亭信步上前,瞧了半晌,最后摇头,“什么也看不见。师傅,这第三瓶肯定是调色的吧。” 轻拍了拍小徒弟的头,上官澜道:“不错。”然后他叮嘱小徒弟千万不要抹墙,这才又走到石桌边,取出第四个瓶子,举到小槊面前,道:“这里面是石灰。如果我猜得不错,你那日为了保护于知府而受伤的地方肯定有石灰。” 为了江州、湖州的‘老天有眼’案,靖安帝一行人来到合州,果然如靖安帝所推测般,于文浩也遭到了追杀。不过那天幸好有小槊,在和黑衣人打斗过程中,小槊伤及黑衣人脸面,也因此他的衣角留下了黑衣人的血渍。在清理衣物的时候,小槊确实发现自己的脚上带有少许的石灰。 这事,便是靖安帝他都没说,只当是在某处不小心踩上了。不想今天居然被上官澜一语道破,小槊很是震惊,道:“不错,不错,确实有石灰。” 上官澜一笑,将装有石灰的瓶罐拿到院墙处,众人本以为他要一如方才般将那石灰涂到院墙上,却不想他只是将石灰轻轻的洒在了离涂抹处不远的地面上。 看着一众人不明白的神情,上官澜示意小刀取了桶水来,接着示意小刀将水泼向他洒了石灰的地面。 很快,洒向地面的水因了石灰的原因起了层层蒸气,便是小刀亦觉得有股热气扑面而来。接着,那股热气四散开去,有部分散到了附近的院墙处。 “啊啊啊,有字,有字。”武念亭震惊的指着上官澜方才涂抹的院墙处,接着道:“老天有眼。” 靖安帝等人急忙走近细看,果然,待那蒸气散尽,方才那经上官澜涂抹的院墙处显现四个血淋淋的大字:老天有眼。 这一下,靖安帝彻底明白上官澜是什么意思了,上官澜这是破解了那令人惊悚的四个字出现的原因。 只要找到了原因,那查案就方便了许多。 这一路行来,当然听说过‘老天有眼’的案件,更知道江州、湖州有两名死者都与这‘老天有眼’有关。武念亭急忙拽着上官澜的袖子,崇拜得不得了的道:“师傅,师傅,你是不是在查这件案子,带着我,带着我。” 不想小徒弟对这断案的事感兴趣,上官澜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道:“好,带着你。” “耶。” 然后,众人围坐一处,靖安帝这才将一路所行的事说了一遍。武念亭恍然大悟道:“我还真以为爹是想吃苦呢?不成想从出东傲城就想着要查案了。那一路卖草鞋至江州,在江州靠打铁为生,在湖州靠撑船为生,又在合州靠卖豆腐为生都是打着幌子查案啊。爹真坏,也不和我说一声。” 小刀现在也终于明白小槊这段时日在忙什么了,也知道小槊那天回来时为什么衣角有血渍了。小渺、小茫还有点糊涂,不过只要主子清楚便成,她们二人一般不怎么喜欢动心思。 靖安帝好笑的弹了弹武念亭的额头,道:“我若将事情告诉你,以你的好奇心那还不早就单独行动了?这其中的危险有多大,你会考虑吗?” 这也是这么长的时间,靖安帝只许小槊一人察案的原因,正所谓人多口杂,如果小渺、小茫知道了的话肯定会告诉武念亭的。 武念亭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道:“话说,当初江州有这个案子的时候我真的很好奇。当湖州有这个案子的时候我就更好奇了。本想去看看的,不过爹要来合州,我有再多的好奇心便也没用了。” 果然,果然这个小东西差点便参予进来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靖安帝一时觉得后怕,搂着武念亭道:“以后,切不可因好奇心起单独破案的心思,明白不?” “是,明白。”语毕,武念亭笑嘻嘻的看向上官澜,又道:“不过,现在有师傅,我什么都不用顾忌了。”接着,又挣脱靖安帝的怀抱,迳自抱着上官澜的胳膊,道:“师傅,师傅,你快讲讲,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什么就出现那四个字。” 看着空空的怀抱,靖安帝突地有种女大不中留的感觉。 看小徒弟兴致勃勃的神情,上官澜道:“其实很简单。案犯杀人之前会选定一个场所,这个场所最好是有一堵墙,然后一如我方才般他事先会将这些东西抹墙上的抹墙上、洒地上的洒地上。然后他就会开始行动,将人引到他布置的场所杀掉。当然,就算行动有差池,但他一样可以将尸身移到选定的场所来。” 靖安帝接话道:“按惯例,一旦出了命案,在衙门的仵作验过尸后,尸身停留处的血渍便会用水冲洗干净。而在冲洗过程中,那些水会碰到案犯事先洒到地上的石灰,石灰吸水聚热,蒸气便出现了。蒸气喷到院墙上后,那字便显现了。而且这些字是在挪尸后显现,就更增了神秘诡谲,越发让人觉得死者是死有余辜。” “不错,正是如此。” “你已找到了那四个字形成的原因,但没有找到案犯啊。” “找到形成原因,案犯就好找了。” 语及此,上官澜将那装着朱砂的瓶罐拿起举到一众人面前,道:“其实,如果不是为了增加恐怖感,无需在墙上涂抹朱砂,只需涂抹一些皂角粉便可。皂角粉经蒸气虽然能够显现出字,但那字不是非常明显,而且会在很短的时间消失,这样一来如果不注意的话也许大家根本看不到。那案犯肯定是想着要让所有的人看到并且惊心于那些血红的大字,这才另想心思往那些涂抹物中掺杂了朱砂。因了朱砂,字便可显红色,一来增加其恐怖之感,二来让一众人越发认定那些死者皆是死有余辜之辈。可以说,那案犯方方面面考虑得十足的全面。但再全面的方案,也有漏洞。” 靖安帝似有所悟,道:“你说的是朱砂。” “不错,朱砂,不好购买。” 朱砂主要用于御批奏折公文类,其它就是药用了。但朱砂本身极具毒性,便是药用也要相当小心。在东傲,朱砂的购买都是有严格进出记录的。也就是说只要查到有谁买过朱砂便可以*不离十了。 思及此,明白了上官澜的用意,靖安帝道:“江州、湖州离这里太远,要查只怕得几天功夫,三天时间不够啊。” “不够我们可以再等等啊。”武念亭急忙道。 靖安帝一笑,道:“那你师傅便输了。” “师傅输了什么?” 你啊。靖安帝不说,只是看向上官澜,道:“这可怎么办呢?” 当然知道靖安帝是在给他出难题,上官澜也不急,道:“我到小槊和那黑衣人打斗之地去看了的。仔细的检查了那里的院墙。在一处还残留着石灰之地我洒了些石灰,然后泼了些水,果然,有面避风避水的院墙处上有字显现,亦是‘老天有眼’四字。不过,颜色不似你们所说案件中般的红艳。” 靖安帝猜测道:“下了这么多天的雪,应该冲淡了些。” 上官澜摇了摇头,道:“那处墙面避风避雨,不可能是被雪水冲淡的原因。如果我猜得不错。所有皂角粉、朱砂、石灰等物,那案犯应该只准备了三次的剂量。因为他要杀的只有三人。也许前两次的剂量用大了,是以第三次的剂量就少了。因了剂量少,所以颜色才会暗淡些。奈何第三次因了小槊的插手,他失算了。可不杀于文浩他肯定不甘心,是以他还是会向于文浩下手。所以,他一定会在合州城有卖朱砂的药铺购买朱砂。我已命天平、天满他们去查这合州城有能力卖朱砂的药铺有几家,从于文浩遇袭至今又有谁买过朱砂的事。” “好啊,那我等着看啊。”靖安帝说话间端起茶杯老神在在的喝茶,心中却是对上官澜赞赏不已的。其实,便算三天破不了案,只要顺着这条线路,到江州、湖州查看是谁买了朱砂就很容易找到破案的线索,也就能很快抓到案犯了。 案子太过精彩,众人都忘了用晚餐,只到武念亭的肚子咕咕的叫起来,小渺才‘呀’了一声,道:“饭菜早就做好了,只怕冷了,我再去热热。你们等一会。马上就好。” 在武念亭腻着上官澜给她讲案子的功夫,很快,小渺、小茫将饭菜摆上了桌。 看着满桌花花绿绿的各色豆腐,上官澜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但他很快低头掩饰下去了。 小刀撇了撇嘴:还好,这吃豆腐的日子总算要过去了。 倒是靖安帝没什么讲究,一口饭一口豆腐的吃着,很香很香的样子,津津有味。 小刀再度撇嘴:这样子不知骗了多少人,其实每次上当后,真心不好吃。 在一众人用完餐后,天平、天满二人回了,将一张纸递到上官澜面前,道:“”全查了。卖朱砂的药铺只有两家,而这段时间买朱砂用的只有两人。东城的李大癞子家我们去过了,他那满头的癞子确实得用这个东西治。还有一个…… 语及此,天平看了眼武念亭,没说话。 武念亭巴巴的上来,看着纸的同时道:“还有一个是谁?咦……穆夫子?!” 翌日。 明明前一刻太阳当空,转瞬间太阳隐去,天空暗沉一片,紧接着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中纷纷扬扬、漱漱而下。很快便将大地裹上一层银装。 路上的行人急忙跑的跑、租车的租车。 上官澜替武念亭将斗蓬戴上,这才替自己也戴上斗蓬,然后牵着她的手,往豆腐铺方向而去。 二人身后跟随的天猛、天满等一众保镖怀中大包小包的抱着不少东西。都是武念亭采购的,说是带回东傲城送人的合州特产。 待一众人快到豆腐铺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已及武念亭的膝了。她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耗回来的。若没有上官澜在旁边牵着她,只怕她走不回。 “爹,爹。” 推开院子的门,武念亭没有看到靖安帝一如往常的迎接她,她‘咦’了一声,“爹他们去哪里了?估计也买东西去了,只是没我们快。” “快,湿透了,快些将衣物换了,免得冻着了生病。”上官澜一迳说,一迳将小徒弟推往东跨院,然后又示意跟随的保镖将所买之物暂时堆放在正院的花厅中。 东跨院有上房三间,一间是靖安帝住,另外二间打通成一大间,只用帘子隔成内室外室,内室是武念亭住,外室是小渺、小茫轮换着住,以方便在夜间照顾武念。 推着小徒弟进了她的寝室,上官澜熟门熟路的替小徒弟找了干爽的棉衣、大氅,快速的替小徒弟换掉早被雪花浸透的薄袄和斗篷。 “师傅,你也换一下吧,爹那边有衣物。” “你不用过去,我自己去就成。你在这里将炭火升起来,将手捂捂,都凉透了。”小徒弟的身子虽然打小是用药水泡大的,怕热不怕冷,但在上官澜的认知中,一切以小心为上。 “好,那师傅快去。” 在武念亭将松木炭放在炭炉中升起火的时候,上官澜已是换了身干爽的衣物过来了。原来保镖天平早就利落的回了厚德楼取了上官澜的衣物过来。 因了炭火,房间很快便暖和起来。 上官澜仔细打量这间小巧的闺房。心中不得不感叹靖安帝对小徒弟的宠爱。看得出来,从颜色到家具的样式,这里的一切皆是以小徒弟的喜好布置的。 讨好的将上官澜拉到炭炉边坐定,武念亭亦挨坐在他身边,道:“师傅,真的是穆夫子吗?不会是他吧?” 难怪小徒弟今日购物总是心不在焉,原来她还想着昨天的事。上官澜笑道:“和我说说你们穆夫子的事吧。” 穆夫子单名一个‘易’字,现年四十有余,来合州时日不足一年。任职于琼林学堂。学堂只提供穆夫子住宿,并不提供束修。所以,穆夫子相当于是义教。然后,武念亭还专门挑拣穆夫子做的几件好人好事说予上官澜听,以证实她看到的穆夫子是个大大的好人,不会做那血腥之极的诡谲事。 将穆夫子的事简单概括一下后,武念亭道:“师傅,你看,穆夫子平时为人耿直,教书育人精精业业,又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呢?” “如果真的是穆夫子,你会不会伤心、失望?” 随着上官澜的话落地,外面响起天猛的声音,“呀,穆夫子,快请进、请进。” 上官澜饶有兴趣的呶了呶唇,然后便见小徒弟一溜烟的跑出去了。他只好起身跟随。二人方出东跨院,便见他们方才议论的主要人物正被天猛迎进花厅中。 “穆夫子。” “天珠。”穆易喜爱的唤了声武念亭后,看向紧随着武念亭而来的上官澜,揖手道:“兄台便是天珠的师傅吧,幸会、幸会。” “穆夫子请坐。”上官澜语毕,示意天猛等人上茶。 一坐定,穆夫子便问上官澜:“贵姓?” “免贵姓聂。” 上官澜在外不想透露真身时一般采用‘聂’姓,说是他母亲的姓氏。一如靖安帝微服在外的时候就会采用‘凤’姓。因为‘凤’姓是东傲开国大帝皇后的姓氏,这也是东傲皇室一族素来以‘龙凤’的子孙自居的原因。 闻言,穆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光,但很快便借着垂眸隐了去,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又抬眸道:“前日在这豆腐铺门前亲见聂兄华佗之术、扁鹊之才,令死者回生,很是敬佩。不知聂兄师承何门?” “家学渊源而已。” “原来是家学。那聂兄可有将这一身惊天才识报效于国家的志向?” “有机会当然会报效国家。” “原来聂兄有报效国家之志,但却尚没有报效国家的机会。唉,可想今上那‘不拘一格录用人才’的宏图大略又不知被哪个关卡给卡住了。天高皇帝远,管不着啊。” “听穆兄的意思,穆兄也有报效国家的想法?” 穆易闻言,叹道:“若说原来有,如今却全没了。” “哦?” “早期,我也想通过科举进入官场,用一身所学之术报效国家的同时也当个为民请命、为民申冤的好官。可……次次落弟,越考越差。” “不会呀。听小徒说,穆夫子才高学深,教书育人有方有法、有进有退,不但很得学堂学子喜欢,亦得学堂一众老夫子们的欣赏。是个真正的隐于民间的大儒。” 听闻武念亭在她师傅面前如此称赞自己,穆易有些欣慰亦有些难受,他看了武念亭一眼,道:“小孩子,虚夸了些。” “那你现在是?” “自从考到秀才后,再也没有进益了。不是我浮夸,若非每次科考之时主考官们欺上瞒下的太多,我当不至如此落魄。保不准早就为官,且可以和包龙图一比。” 穆易口中的‘包龙图’指的是那个日可审阳、夜可审阴的人称‘包青天’的包拯包大人。 这世上,可没几个人敢自比包拯。 上官澜不动声色,道:“看来,穆兄对断案、识案有兴趣。” “是。” 上官澜似开玩笑又似正经道:“穆兄既对断案、识案感兴趣,偏又才高八斗怀才不遇,若哪天穆兄因为愤世嫉俗而在某地做出有损国法的事,那某地的父母官就得呜呼哀哉了。肯定没人能查得出来。” 世上知法犯法的人很多,尤以两种人最可怕,一种人会游走在法律边缘,时常钻法律的漏洞以规避自己应付的法律代价。还有一种人就是具备超强的反侦查能力,作案后让侦查人员根本没有办法查到他、抓到他。 接着,似乎觉得方才的话太过,上官澜又打哈哈道:“当然,我方才都是玩笑之谈,请穆兄不要介意。” “哈哈”一笑,穆夫子道:“我倒欣赏聂兄这般出言不藏着揶着的人。”语毕,他引颈看了看东跨院方向,道:“我记得这家的人挺多,怎么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也不见凤老爷他们?” 前面的话,师傅和穆夫子似乎都在打太极,武念亭插不上话,现在她有机会说了:“我爹、刀叔、槊叔、渺姨、茫姨他们出去买东西了还没回。” 穆易‘哦’了一声,看向上官澜道:“我记得你们两个是从东跨院出来的。” “是啊,我和师傅在房中烤火来着。” 穆易再度‘哦’了一声,很是严肃的看着上官澜道:“不才虽然知道聂兄是天珠的师傅,但纵你是她的师傅,是不是也应该避些嫌。” 别说穆易这番话令上官澜出其不意,便是端茶进来的天猛亦不自觉的一个踉跄,差点便洒了托盘上的茶。 “什么避嫌?”武念亭一迳说,一迳窝到上官澜身边,和他挤在一处圈椅中,道:“他是我师傅,为什么要避嫌?” 上官澜的脸色有欣慰也有狼狈。欣慰的是小徒弟一如以往和他亲腻,狼狈的是在穆易那严肃眼光的凌迟下,他此刻恨不得将小徒弟推开。 “喝茶,喝茶。”天猛救场,笑嘻嘻的将茶一一递到穆易、上官澜面前。 “天珠,我们后日就要离开了。穆夫子好歹也教导了你几个月,你去做顿好吃的,权当是和穆夫子的告别宴。” 天色越来越晚,而渺姨、茫姨等人还没回,师傅说得也有道理。武念亭急忙从圈椅中跳下,道了声“好的,徒儿这就去。”接着又看向穆易,道:“穆夫子请稍等,这一次,定让你知道学生的手艺不是自吹自夸。” 穆易和蔼可亲的点头,笑道:“好啊。” 在武念亭忙碌着晚食的时候,花厅中陆陆续续传来穆易、上官澜二人的笑声,接着还传来古筝的声音。可见二人相谈甚欢。 天猛、天平、天满、天玄等人是调节气氛的高手,自然而然,告别宴吃得也是宾主尽欢、师生尽兴。 至宴席散去,靖安帝等人还未归。穆易只得遗憾道别。说争取凤老爷一行出合州城的时候再来送行。 上官澜说着‘好说、好说’的话,将穆易送至豆腐铺门口正准备转身进院子的时候,穆易却是说道:“我方才的话,还望聂兄听进去一二。” “什么话?”方才说了那么多,二人只怕都已经心知肚明。只差点破的那一天。 “古人云七岁不能同席,天珠已十岁了。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学生,女孩子可不要毁在了名声上。你是她的师傅,当知这个重要性。” 一时间,上官澜只觉得有雷从头顶滚过。心中呐喊着‘她是我老婆,要你管要你管’,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是我大意了,谢穆兄指正。” “好。告辞。” “好走。” 靖安帝、小刀等人其实一直待在对面的厚德楼,目睹了今天的一切。靖安帝更是笑道:“临死之前吃一顿天珠做的饭,也算做了个饱死鬼,不亏,一点也不亏。” 小刀道:“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法的存在就是要一众人讲规矩、安本分。若你有仇、我有恨只需来个你伤我、我杀你,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不要为他可惜了,一个将自我感觉凌驾于律法之上的人,便是有再多的才华,那也是一种灾难。” “是。属下明白了。” “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 “这两天叫澜儿就在豆腐铺休息。我在他这里享享福。每次出巡,我这个皇帝的阵仗都没他逍遥王府的嚣张,搞得我也忒没面子。” “是。” 两日后。 天气晴朗,一连数天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化去。豆腐西施一大早便来到靖安帝所在的豆腐铺。 如果说起先她对靖安帝还有什么想头的话,今日看上官澜迎接靖安帝的阵势,她多多少少觉得她配不上靖安帝。是以只是红着眼睛欲说还休的取走了钥匙。 和左邻右舍的邻居们道别后,武念亭、靖安帝分别钻进上官澜为他们准备的大轿中。 上官澜则另坐了一顶轿子。 两顶轿子后是数辆马车,上面载满了合州特产。 一行人出城门的时候,穆易果然在那里。一众人自然又是好一番道别的话后,上官澜一行人这才出了城门。 直到看不到上官澜等人的轿子,穆易才转身。离去前,他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城楼,城楼上,合州知府于文浩亦是看着上官澜等人远去的轿子默不作声。 穆易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合州。 夜色降临。 因还有少数积雪未化的原因,就算没有月亮,因了雪的反光,周围一切还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 飞檐走阁、精雕细刻的一处三进宅院,正门挂着‘于府’字样。这里便是合州知府于文浩的府邸了。 两道白影同时跃进于府,欣长的白色身影几近是抱着那矮胖的白色身影跃进于府的。只到这个时候,矮胖的白色身影才嘟着嘴道:“师傅,天珠真的要减肥了,减肥后学轻功,以后自己翻墙入室,便不劳烦师傅了。” 上官澜随口答应了她会带着她破案,不想今夜就逃不脱,在她死磨烂缠之下,他不得不带了她来。要不然,她趁靖安帝一个不注意溜了,那后果更严重。 “还有啊,穆夫子说我十岁了,和你在一处要避嫌。” 难道这就是这段时日这一路上她总是溺在靖安帝身边,少有和他接触的原因。念及此,上官澜有些懊恼,伸手拍向小徒弟的脑袋,道:“避嫌你个头。” “师傅,你居然暴粗话。” “还想不想跟着的。” “想想想。” “想就闭嘴。” 武念亭急忙做了个闭嘴的动作,然后整个人窝在上官澜怀中,讨好的看着上官澜笑。 好气又好笑中,上官澜再度抱紧小徒弟,重新跃上另外的围院,几个起伏后,和小徒弟隐身在一处铺有薄雪的假山之后。 假山的正对面方向就是于文浩的主寝楼。 担心小徒弟冻着,上官澜尽量让小徒弟窝在怀中,然后将雪狐茸大氅将她裹得紧紧的。不仔细看,只当他们二人也是假山上铺的雪而已。 “师傅,穆夫子真的会来吗?” “天猛盯着他,知道他递了辞呈,应该是为逃出合州做打算。逃出合州前,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于文浩。” “穆夫子对师傅起疑了吗?” “那天的谈话,他屡次试探我,我也屡次警告他。所以起初,他肯定将我当做朝庭派下来查案的钦差了,然后故意找借口要去城门口送我。见我确实走了他才放心,想着也许我不是钦差,只是一个寻找小徒弟的师傅而已。但是,他这种人,做事讲究的是谨慎小心,无论我是不是钦差,他都得尽快将未尽的事办了再离开。” “可是,伤槊叔的人脸上受过伤,穆夫子脸上没伤。” “也许,你看到的穆夫子不是真正的穆夫子。” 武念亭吃了一惊,道:“师傅你是说穆夫子他戴了皮面具?” “是。这也是他明明被小槊伤及脸部但因有面具所以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伤口的原因。” “师傅从哪看出来的?” “看他皮面具长相确实是四十左右。但看他的身姿、手掌骨骼、笑时露的牙齿就泄露了他的真实年龄。如果我没估错,他最多二十左右。” 他们二人也就那天才见一面,不想谈话中师傅就能发现这么多疑点。而她和穆夫子相处半年有余,却是什么都没发现。这样说起来,她要想跟师傅学得真本领,这到哪天才是个头啊。武念亭有些嫉妒师傅的才华,咕嘟道:“也许是他保养得好。” “保养也得看是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比如说靖安帝、我父王,他们二人因保养得好,四十的人看着像二十多的人就说得过去。但你的穆夫子明明经历了那么多的怀才不遇、屡试不第,在这种种连番打击之下,他应该未老先衰才是。可是,他没未老先衰也便罢了,居然还返老还童,这就说不过去了。” “也许穆夫子本就二十多岁,只是看着老而已。你不也说他怀才不遇应该未老先衰吗,所以,他显老。” 轻弹了弹小徒弟的额头,上官澜道:“不要忘了,是你告诉我你的穆夫子四十有余的。” “那是学堂的档案记录中记载的。” “如果你的穆夫子果然是显老,那他为什么要虚报自己四十有余而不报自己的实际年纪呢?” 是啊,左右都说不通。那说明穆夫子果然有问题。 “你再想想,穆易、穆易二字合起来,是个什么字?” 武念亭在手心写写划划,突低声叫起来,“杨”字。不过是‘穆’通‘木’而已。 “如果我没算错。这个穆易应该就是那个‘百万银票案’中那个杨老板的儿子。十年前他不但没病死,而且得了什么机缘,不但顺利长大,更查出了他父亲当年死亡的真相。其实,那天他和为师的一番谈话就透露了许多。比如说,起初他也想通过科举进身官场好为父申冤,但偏偏因屡试不弟,他对官府失望,于是再也没将为父申冤的事寄托在官府手上,决定自己亲手处置当年共同谋害了他父亲的人。” “可是师傅,如果真是穆夫子,如果他真是杨家的后代,他就有些可怜了。” 轻叹一声,上官澜道:“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这种权利不允许任何人剥夺。就算于文浩再有错,就算穆易再报仇心切,这些都不能只用个人恩怨来解决。否则,国家律法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你的穆夫子确实是个人才,但却是一个孤芳自赏的人才,他太相信自己的实力而忽视了团体的力量。他因个人恩怨而对整个国家失望。这样的人,今天只是为自己报仇,它日他会把自己当主宰般的为他人报仇,一旦次次成功,他的心会越来越膨胀,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到时候想着自我主宰天下那天下不就一片澄澈吗,于是更大的灾难就会来临。” 主宰天下,那就是战争吧。“师傅,没这么严重吧。” “他现在都已经觉得包公爷都比不上他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人的侥幸心也是无穷的,人的贪欲亦是无穷的,这就是从小偷针、长大偷金的道理。你看,江州死者和湖州死者两个案子中间的时间隔了一年,而湖州死者和他杀于文浩的时间间隔却是一年不到。也就是说,第一次杀人后他怕了,足足一年后才再次出手。可第二次出手的再度成功令他的胆量涨了不少,是以才在不到一年的功夫就第三次动了手。如果这凶案中还有第四人、第五人,那他们被害、遇害的时间就会越来越短,只因他的胆量越来越粗。而每杀一次人,他的手段会较上一次更加高明,越发能顺利逃脱当地官府的追捕。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所以,这种人再无辜,也不可饶恕。” “穆夫子非得死吗?”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见小徒弟脸露不忍,上官澜又道:“天珠,记住师傅今天和你说的话,事情一旦发生,当断不断、必成祸患。你瞧瞧,你原来不就做得很好吗?之于奕真,你毫不犹豫戳穿他的同时要拉他去刑部告状。之于那方姓姐妹,你毫不犹豫的道破了她们的阴谋使得她们羞愧逃走。你想想啊,如果对于奕真的事你没有当断则断,那奕真后来是不是更会说些什么林家独霸朝纲的话。而那对方姓姐妹,也许她们的诡计就得逞了,或许现在林府因了这对姐妹正闹得不可开交。” 知道师傅是用龙奕真驾马车在大街上摆阔差点撞了林璇的事和方家姐妹不知羞耻的想拱进林府的事教育她。 可是,无论是龙奕真还是方家姐妹,那个时候她和他们多没什么交集,她对他们没什么感情,自然而然便出手置他们无回手的余地。但穆夫子教导了她半年有余,多多少少她是有些敬慕穆夫子的。 武念亭思绪间,只听她师傅又道:“再说,这世上何谓好、何谓坏?何谓黑、何为白?起初,奕真之于你而言就是个纨绔,但现在奕真和你是生死可交的朋友。穆夫子呢,起初之于你而言是个教书育人精精业业、接济贫困不计得失的好夫子,但你又何曾想到他会是个杀人犯?所以,无论黑白、好坏,除了眼见为实外,还得依心而定,切记万事不可只看表面现象,一定要看准内在。” “嗯,徒儿受教了。不管是谁,无论他做了什么,就该为他做的事负责。穆夫子亦是如此。一如师傅所言,所有人都有生存的权利,他不能无端判决他人的生死。他父亲当年被人判了生死,他有恨可以理解,但却不应该杀人解恨。若杀了,那被他所杀之人的后代是不是又可以来杀他以报仇解恨呢。这样杀来杀去何时才是尽头。” “是,这就是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因抱得紧,二人凑得近,武念亭抬眼间觉得师傅的皮肤闪着光。如果说她王爷伯伯的皮肤白得赛瓷器,那她师傅白得似瓷器的皮肤中则透着一点红,有点像春天的桃花,是那种淡白中透着一点粉红的桃花,对了,像桃花,色泽极美。 “师傅,有没有人说你的皮肤像桃花。”武念亭一迳说,一迳伸手揉着上官澜的下颌,又道:“这手感也比太子哥哥的好许多。” 这算是调戏吗?调戏吗?上官澜从震惊、呆滞到愤懑。压低声音怒道:“以后,不许摸你的太子哥哥。” “为什么?哦……避嫌。那……师傅,你呢,也要避嫌吗?” 上官澜正准备再说一句‘避嫌你个头’的时候,耳尖的听到风过的声音。他急忙伸手捂住小徒弟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武念亭明白,急忙点头,趴下,紧帖着假山。 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似幽灵般从假山前掠过。很快便出现在于文浩的主寝前站定。 一袭黑衣,在薄雪之地上显得极突兀。 从他入院的轻功来看,功夫不错。从身形上来看,确实和穆夫子一般无二。武念亭心中不仅叹了口气。 然后,黑衣人在主寝楼站了会子后,跃身飞上二楼,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状的东西,将窗糊纸戳了个洞。紧接着吹了吹竹筒。 半晌,黑衣人打开窗子,跳进房中。 “师傅,我们还要等?” “嗯,别说话。”上官澜早得天猛通知,穆易将皂角粉、朱砂等物涂抹在了不远处的包公祠中那泥塑的包公身上,所以这里将不会是命案发生地,也就是说于文浩不会死在此处。 自从师傅为她申冤后,她相当的崇拜师傅。所以,师傅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师傅要她不说话,她就不说话。只是瞪着眼睛紧张的看着寝楼。 不一时,黑衣人拎了个人出来,一路飞驰而去。 上官澜急忙抱紧小徒弟,小心翼翼的追了过去。 ------题外话------ 今日平安夜,送所有看书的朋友们一个爱心苹果,祝所有看书的朋友们在以后所有的日子里平安快乐。 124 真相 包公祠,半旧不新,香火倒很是旺盛,庙里供奉的正是被世人誉为包青天的包拯,俗称包黑子或者包公。 黑衣人将于文浩随手扔至庙中。 于文浩一个‘唉哟’后从晕睡中醒转,当他发现自己身处一堆干枯的稻草上时吓了一跳。很是惊恐的拍着自己的脑袋还道着‘又作恶梦了’的话。接着,他将自己死劲的揪了揪,再度‘唉哟’一声,道了声‘不是梦?’后,迅速爬了起来,跪在稻草上,开始哆哆嗦嗦的四处察看。 祠外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倒是祠内隐有火光跳跃。 于文浩的眼光不自觉看向那个背对着他正在上香的穿着一袭黑衣的高大背影,本想问‘你是谁’的话,但抬头间见香案前供奉的是包老爷,脸黑似锅、怒目瞪眼、呲牙裂嘴的,在夜里一眼看去还有些碜人。 又一个哆嗦下,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这,这是哪里?本府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是谁?” “故人相逢。怎么就不认识我了?”说话间,黑衣人转身,揭了蒙面的黑巾,正是穆易。 “穆夫子?!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哪儿?快送本府回去。”见有熟人,于文浩的底气又足了些。声音也不颤抖了。 “来到黄泉路,怎么能回去?” 一听这话不对劲,于文浩有些不明白。“什么黄泉路?” “我是索命的判官,今日特来索你的命。”语毕,穆易将手伸向脸部,一揉一抹之下,已经变做了另外一个人。 如果不是脸上那一条从左拉到右的伤口,眼前的人应该是个非常秀美的少年,双眉若箭颇具英气,只是那双满月似的眸中如今满是阴森的戾气,看着便似要勾魂般。 虽然少年脸上有伤口,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认得出少年的样子。于文浩在盯睛细瞧后,吓得一个哆嗦,快速的窜至墙角处,一只手捂着头,一只手不停的挥着,“啊……鬼……鬼啊……别过来,别过来”的惊声叫着。 “包龙图,日审阳、夜审阴,他接我诉状,今夜审你。” “啊,不是我,不是我,饶命啊……饶命啊……他们死了,我就知道是老天开眼了啊,可老天开眼就应该知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啊……” 穆易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起于文浩,怒指着自己的脸,道:“看清楚,苦主在这里,今夜不说出实情,马上就下十八层地狱过刀山火海。” “是他们,是他们撮合我的。如果我不干,他们就要杀了我啊。” 原来,十年前,濯州水灾,接着便起了瘟疫,一应吃喝穿用等物质急缺。于是,祖居濯州且世代在濯州经商的杨老爷准备前往湖州买进粮食、丝绸、药物等物回濯州好发一笔横财。不想途经合州时露了财,被江州死者、湖州死者二人盯上了。 这二人是惯犯,最喜不劳而获。如果说原来只是小偷小摸的话,如今就想大干一笔好收手。自从他们盯上杨老爷后,更是尾随着杨老爷住了同一客栈,也就是于文浩当年所开的客栈。然后,他们胁迫于文浩和他们合作,否则就杀于文浩全家。 于文浩受要胁,只得屈从。他对客栈的构造最是熟悉,当事时,他和那二人趁着夜间的功夫将客栈承重墙墙体内里掏空,看似结实的客栈实则受不得丝毫风吹雨打。 他们本等着来场风雨,好将一切都归于自然灾害。万不想那两天,合州天气晴朗,根本就没有风雨欲来的现象。 眼见着杨老爷在合州的事已是办妥,第二日要起程往湖州,再不动手就晚了,三人一合计,便想到了一条毒计。 在准备好一切后,看杨老爷和他所带的仆从、保镖都在,于是于文浩示意客栈的跑堂、店小二一众人等去三楼拖个桌子到另外的房间拼桌。 说要宴请朋友并要求拼桌的人正是江州死者、湖州死者。 跑堂、小二等一众客栈的伙计们在卖力拖桌子的时候,江州死者、湖州死者假借要和于文浩商量菜单的事借机离开,实则他们三人都躲进了客栈的地窖。 那桌子奇重。跑堂、店小二等人合众人之力虽然拖动了桌子,但因了拖动桌子产生力道的原因,客栈也在那一瞬间倒塌。 客栈中所有的人都被埋在废墟中。 早有准备躲在地窖中的于文浩等人自然没事。等人们挖空废墟的时候,于文浩等人趁乱掏走了杨老爷随身携带的银票。 官府查清了杨老爷的身份便差人前往杨老爷的老家濯州报信,由于路途遥远,待杨家的人来认尸的时候离那客栈倒塌之日隔了许久。 杨家的人在料理了杨老爷的后事后,这才说起杨老爷身怀百万银票的事,还拿出银票的副本予以证实。 官府的人去察了,说银票已被人兑换,而且就是在杨家人替杨老爷办丧事的这几天…… 这件事就说不清了。 当事时,这百万银票的事是人云亦云,有的说‘是杨家人自己拿了、贪了,监守自盗也就罢了,还想再讹官府一笔’的话,也有的说‘许是别的人拿的,借着杨家人办丧事之际去取了,栽赃在杨家人身上’的话。总而言之,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官府也未定论,只做‘疑案’存档。 后来,陆续传来杨老爷这一房的人死绝的事,见东窗事未发,于是,于文浩三人都觉得当初的计划真是天衣无缝。 转眼,十年过去了,去岁初,江州死者最先死亡,而且身亡地现‘老天有眼’字样。这件案子给了湖州死者、于文浩二人当头一棒。当事时,二人很是提心吊胆了一段时日,一年后发现他们二人无事后,于是他们二人还想着那江州死者的死是不是应在了其它事上也说不定,应该和十年前的事无关,于是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但紧接着,今岁初,湖州死者亦死了,身亡地亦有‘老天有眼’字样。 这一下,于文浩便想着定是老天的惩罚来了。 这段时日,他过得相当的小心谨慎。出门有许多保镖保护,上堂有许多捕快保护,不论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即使是夜里睡觉,从来只睡床里侧,让妻妾等人睡在床外侧守着他,还在睡房里摆着菩萨以驱鬼。 不想所有的防护都是白搭,成天做恶梦也便罢了,今夜报应还是来了,阎王叫他三更死他便活不到五更,如今轮到他了。 一来本就一直日防夜防、担心害怕,二来穆易的相貌和十年前的杨老爷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是以,在见到穆易的相貌后,只当杨老爷果然在阎王面前告了状,阎王派包公来审案了。于是,在包公像面前,于文浩一五一十将所有的事招了。 ‘哈哈哈哈’的抑天长笑,穆易笑得比哭还难看,这声音在夜中显得越发的碜人。于文浩缩在墙角,颤抖道:“杨老爷、杨老爷,你看,我真的是冤枉的啊。如果当初我不合作,他们二个就要杀我全家啊。” “所以,用我全家的死成全你们全家活着?” “不不不,不是,不是。后来我还专门派人去你们家来着,想送些衣物钱财,但没有找到你们。” 杨老爷死后,杨门败落。那百万银票并不是杨氏一门独有,还有几个合伙人。合伙人逼债上门,杨氏一门将能卖的都卖掉还了债,从此杨氏一门没落之极。 因牵连了整个杨氏一门,做为杨家大房的杨老爷这一支人也就是杨老爷的妻儿便被杨门的人赶了出来,可怜杨老爷的妻子和穆易当年不但身无分文且还落了个上无片瓦遮雨的境地。杨妻拼着最后一口气带着年幼的儿子又活了两年,最后含恨而终。临死前将百万银票副本交到儿子手上并叮嘱儿子一定要洗涮杨氏一门的冤屈以证实杨氏一门不是监守自盗之徒。 自从母亲去世,可怜年幼的穆易孤苦无依,在饿得将要死的时候,一个挂名的道士正好路过,救了穆易一命。那道士见穆易生得机灵,很是喜爱,便又将自己一身的文武造诣传予穆易。这才有了穆易后来一身的惊人才识和过人武功。 于文浩良心发现遣人前往寻找杨老板妻儿时,已是多年后。当然就寻不到穆易了。 听了穆易的讲述,对比了时间后,于文浩这才知道眼前的不是鬼而是人,不是杨老板而是杨老板的儿子杨斌。 至此,于文浩不得不感叹:时也、命也、运也。如果当初能早一步找到穆易,隐瞒此事照顾他长大,今日今时的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爹、娘,你们的仇,斌儿替你们报了,替你们报了。” 虽然知道眼前的是人,但于文浩仍旧一动不敢动,只是呆呆的看着穆易。只见穆易跪在泥塑包公像前,又将香案上的一个包裹打开,从中取出两个牌位,喊着‘爹,娘’的话。眼见穆易对着牌位跪拜三拜后,于文浩才忐忑开口,道:“杨……杨斌。我……我们谈谈。” “谈,谈什么?你知道了一切,比我那糊涂鬼的父亲要强了许多。便是死,也可瞑目了。” 穆易一迳说,一迳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瓶子,然后将瓶子打开,一迳将瓶子中的石灰往地上洒一迳道:“这里,就是你横尸的地儿了”。 随着瓶子中的石灰洒完,他又缓缓的将瓶子塞入袖袋中。接着,缓缓的从腰间抽出软剑。原来,他的武器是软剑,不注意的话会认为只是腰带而已。 穆易用剑指着洒了石灰的地,看着于文浩道:“来,过来,躺在这里,我让你死得舒服些。” “别,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说了,不是我的错,不是。我可以将所有的银子还给你,还给你,别杀我……”一迳说,于文浩一迳再度想往后退,奈何他本就退到了墙角,无路可退。而那柄闪着寒光的软剑反射着雪光不停的在于文浩脸上晃动。 自知今夜难逃一劫,于文浩不知不觉中裤子都湿了。 穆易冷哼一声,道了声‘孬种。’ 眼见着穆易提着软剑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于文浩两眼一翻,差点便要晕过去,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了。 “住手。” 穆易举过头的软剑顿时顿住,回头看向来人,正是靖安帝。他和于文浩同时道了声‘凤老爷’。 就似看到救命稻草般,本就在半晕不晕的于文浩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连滚带爬的爬到靖安帝身边,抱着靖安帝的腿,道:“凤老爷,救命,救命。” 靖安帝踹了于文浩一脚,将他踹至一边,亦是道了声‘孬种。’ “凤老爷,你不是回东傲城去了?” “我又回来了。” “今夜之事纯属个人私怨,请凤老爷不要插手。” “如果我偏要插手呢?” 一听凤老爷要插手,于文浩再度有了生的希望。急忙不顾一切的再度爬到靖安帝身边,躲在了靖安帝身后,猥琐的伸出脖子,看着和靖安帝两两对视的穆易。 “那就不要怪我出手狠毒了。”说话间,穆易那年轻俊美的脸因了刀痕、因了抽搐而显得阴森之极。 “爹。”武念亭担心靖安帝,不顾上官澜拉扯的从暗处现身,跑向靖安帝。 不想武念亭会出现,在穆易出手的同时,靖安帝亦出手,比穆易更快一步的将武念亭捞入怀中。并怒道:“天珠,你师傅呢?知不知道这里危险?” 武念亭从包公祠外跑进,要经过穆易才能到达靖安帝身边。如果穆易存心以武念亭为人质,那武念亭就危险了。好在靖安帝的武功不错,心思转念间出手也快,抢先一步救下武念亭。 穆易想将武念亭当人质的想法也就一瞬间,眼见靖安帝出手身后便空了档,露出于文浩猥琐的脸。是以在靖安帝救下武念亭的瞬间,穆易的软剑直接便转了方向,手起剑落直刺于文浩的心脏。 但紧接着,穆易只觉得有什么击中了他的剑,逼得他的剑不得不偏了方向,只听于文浩‘啊’的一声,那本要刺穿于文浩心脏的剑刺中于文浩的左肩。于文浩痛得倒地的同时,仍旧不忘飞快的又爬到了靖安帝身边,躲在了靖安帝身后。 知道有人用暗器迫使他的剑转了方向,穆易缓缓转身,看向缓缓走进来的上官澜。 “聂兄。” “穆兄。” “好功夫。” “彼此、彼此。”依上官澜的武功,救下于文浩轻而易举。但不知怎的他犹豫了一下,心中对穆易居然有了测隐之心,是以仍旧让于文浩吃了点苦头。 “你不是走了吗?”语毕,穆易还看了武念亭一眼,见武念亭的眼很是怔忡的看着他,穆易居然有了丝不自在,很快的别过脸,不敢再去看武念亭。 “我走是走了,不过是去带两个人过来。” 随着上官澜拍手,两个四十上下的清瘦男子走进包公祠。穆易一见,笑道:“曾知府、谷知府。” 在生死边缘混的人,爱钻法律漏洞的人当然对官场是熟悉之极的,穆易口中的‘曾知府’是江州知府,而‘谷知府’正是湖州知府。穆易在这两个地方犯下血案,自然便认得他们。 曾知府一挥袍袖,指着穆易厉声道:“杨斌,你先后犯下两桩血案,如今人证物证据在,还不束手就擒。” 穆易却是笑着摇头,道:“人证,谁是人证?” 谷知府道:“我等都是人证。” “你们在我眼中,不是活人,如何能成人证。” 这是要将他们都杀光的意思吗?穆易这话说得信心十足,倒让靖安帝‘哦’了一声,道:“你确信你有让我们全都闭口的本事?” 也不回答靖安帝的话,穆易只是看向上官澜,道:“听闻,京城中逍遥王爷的郡王爷上官澜年少便被御封为金牌御医,更被御封为我东傲的少年圣儒。他有一个徒弟,是武府武老爷子天赐的孙女,小字天珠。如果我没猜错,聂兄,你应该就是上官郡王上官澜罢。其实我该道你一声上官兄才是。” 曾知府、谷知府闻言均大吃一惊。他们二人虽然听说过上官澜,但并不曾和上官澜谋面过。他们只是接到密令,说是钦差至合州,命他们二人速至合州共同协助钦差破‘老天有眼’血案。不敢耽搁密令,两人速速启程,日夜兼程来到合州,然后今夜便被安排在了包公祠附近,接着便亲眼目睹了今夜的一众事。 现在,两位知府想着上官澜方才说的‘我走是走了,不过是去带两个人过来’的话,如今再联系着穆易的话,便认定上官澜的身份了,想着上官澜也许就是钦差。二人急忙作揖道:“参见郡王爷。” 上官澜只是摆了摆手,笑看着穆易,道:“穆兄的探子不错。既然你已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说出我们在你眼中只是死人的话。你这也忒小看我逍遥王府了吧。” “穆某虽不才,但也察得清楚。上官兄,你不过是寻徒而来误打误撞撞进杨家的私人恩怨中罢了,所以并未做多少准备。除却跟随着你的四个保镖外,那四个抬轿的轿夫也勉强可算保镖。也就是说,能够保护上官兄的不过区区八人而已。至于凤老爷,我倒是看走眼了。但凤老爷要保护天珠,就会束了手脚,所以不足为惧。” 语及此,穆易看向曾知府、谷知府,又道:“至于二位知府大人,我倒真不知你们来了。更不知上官兄明着回东傲城实则是接你们去了。这一招,上官兄瞒我瞒得好苦。我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来接徒弟的师傅而已。不过,便算如此,你们的人仍旧没有我的人多。所以,今天,这包公祠,将是你们一众人的葬身之地。” 语毕,穆易挥手间,包公祠附近四周居然同时燃起了火把,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乌压压手持弓弩的黑衣人。一眼扫去,近百人。 而这近百人同时弓弩上弦,对着包公祠的方向,形势紧急,一触即发。 万不想一个学堂的夫子居然也有这许多的随从。曾知府、谷知府同时吃了一惊。额头的汗不自觉的往下淌。他们想着来了合州自然便有合州官府的人帮忙抓拿案犯,无需他们出手,是以所带随从不多。哪曾想方才藏在暗处居然让他们听了一曲案中案,这合州知府居然是十年前‘百万银票案’的案犯。那于文浩已是自身难保,又怎么能做他的指望。 对方有那么多的帮手,看来这一次在这包公祠中的一众人确实在劫难逃,保不准就会被人射成马蜂窝。 在江州知府、湖州知府思绪间,武念亭看着她曾经崇拜的夫子,眼中有了浅湿,道:“穆夫子,你的意思是,天珠也要死?” 不敢看武念亭的眼睛,穆易只是说道:“你放心,夫子不会让你太痛苦。” 呵呵一笑,武念亭眼睛更湿了,道:“果然,果然天珠太小,许多事还看不清楚。天珠自以为看得清一切,但在处理问题的时候仍旧会感情用事。原来,穆夫子的贪欲越来越大,大得不但要报个人私怨,还要累及无辜。今天累及无辜,明天呢,是不是就要将自己当做替天行道的大侠,扯起反旗,和朝庭对着干。” 穆易含笑点头道:“若我能还一片澄净于天下,又何乐而不为呢?”语及此,他又道:“天珠,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学生。如果你没看到今夜的事,我当倾全力将自己所学教授予你,可惜……” 不待穆易将话说完,武念亭截话道:“不可惜,一点也不可惜。”说话间,她走到上官澜身边,抱着上官澜的腰身,看着穆易道:“因为天珠有师傅,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师傅。他会教导天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什么是大义、什么是小节。这些,都无需穆夫子操心了。一个心中只装着个人私怨的人,便算是才高八斗也只是庸才。在天珠眼中,穆夫子如今不过是一个庸才而已。天珠又怎么能和庸才去学什么才识呢。” 眼角不自觉的抽搐着,穆易道:“天珠,你……” “穆夫子,你放心。你死后,我会将你的骨灰带往濯州,葬在你父母的身边。使得你和你父母团圆,这是学生能为夫子最后做的事了。权当还夫子教导天珠这段时日的恩德罢。” “天珠,你这个样子,我倒有些不忍心下手了。” “不,您下手,下手的好。最好是重重的下手,这样天珠才不会又生出不忍之心。” “傻子。”一迳说,上官澜一迳替小徒弟擦着眼泪,又道:“明知他所做不对,还为他掉什么泪。” “穆夫子的母亲当年将那百万银票的副本交予穆夫子是为了洗涮杨氏一门的冤屈以证实杨氏一门不是监守自盗之徒。而穆夫子领会错了他母亲的意思,如今不但没有洗涮杨氏一门的冤屈,更没有向天下人证明他杨家不是监守自盗之徒。我是为穆夫子的母亲伤心,不是为穆夫子伤心。” 穆易恼道:“胡说,我杀了他们,自然就洗涮了冤屈,自然就证明了我杨家不是监守自盗之徒。” “谁,谁知道?我们倒是知道,可你要杀了我们灭口。”语及此,见穆易身躯一震,武念亭又道:“既然要杀掉我们这些知道真相的人。依此类推,所有知道真相的人想必你都会杀掉。那天下还有谁敢出面证实你们家是冤屈的,还有谁敢证实你们家不是监守自盗之徒呢?” 是啊,知道的便都知道他杀了人。知道他杀人的他都得杀死以绝后患。这样算来,有谁能够给杨门作证? 只有他一人,仍旧只有他一人而已。 念及此,穆易手持软剑的手无力的垂下。半晌,他又突地执起,指着武念亭道:“不,我有人马,我今日杀了你们,明日夺了合州,它日不愁夺不了天下。胜为王、败为寇,我说我杨家是冤屈的就是冤屈的,我说我杨家没有监守自盗就没有监守自盗。” “师傅,你瞧。他母亲在九泉下之下肯定要伤心。她的本意不是这样的。她拖着病体含辛茹苦的将儿子又养大两年,原以为她儿子至少懂了点道义。不想她儿子不但不懂道义还误解了她的叮嘱。你说,这位母亲在九泉下该是多么的伤心啊。伤心自己怎么生了、养了个为了个人私怨却要谋夺天下的儿子。这个儿子在谋夺天下的时候得杀多少人啊。” “不许说,不许再说了。我母亲没伤心,没有……”说话间,穆易的剑直指武念亭方向,但手却是颤抖着。 “果然,这国家还是依法治法的好。要不然,个个为了私怨便去夺天下。这百姓哪还有活头。” 随着武念亭语毕,穆易的剑直指她面门前,他那句“天珠,别怨为师”的话未尽,在众人的一片惊叫声中,上官澜看似缓缓出手,却仅用食指、中指便轻巧的夹住了穆易手中的软剑,在穆易不可思议的眼光中,上官澜只是轻轻的将两指挪动一二,那软剑‘啪’的一声,居然断为两截。紧接着,上官澜踹起一脚,踢向穆易心窝。 穆易也不是吃素的,只在一怔间便飞身后退,避开了上官澜的脚。退至包公泥塑像面前站定,他看了看手中断剑,道:“不可能,不可能。” 这柄软剑是他师傅也就是那个挂名道士送他的,是千年玄铁制成,无坚不催,更别说上官澜方才只是用手指头便轻巧的折断了它。 这等功力,这等功力…… 很快,穆易便想到上官澜家的财力,他抬头道:“上官兄。不想上官兄医术惊人也便罢了,更是武功高手。如果你肯为我所用。它日夺了天下,我许你和我裂土封王。” ‘哧’笑一声,上官澜道:“家父就是逍遥王,你说我的王位用得着你来封吗?” 一滞,穆易又道:“可你今日若不从我。这外面上百的弓弩手就会将你射成马蜂窝。你就没有未来了,也不可能承袭你父亲的王位了。” “嗯,是个问题。”语及此,上官澜很是为难的看向靖安帝,道:“陛下,您说,臣下该怎么办呢?” 一声‘陛下’之称。震得穆易手中的断剑‘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是啊,靖安帝御封武府天赐的丫头为‘明镜公主’的事虽然被一众朝臣拦阻,但这天下无人不知那也就是迟早的问题。既然眼前的上官澜是上官澜,眼前的凤天珠就是武念亭,那天下敢当武念亭的爹的人…… 在穆易的脑袋快速运转中,曾知府、谷知府早就跪伏于地,道:“卑职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未示意二人‘平身’,靖安帝只是看了目瞪口呆的于文浩一眼。也不知是流血过多还是惊吓连连,在知道凤老爷就是靖安帝后,于文浩两眼一翻,直接便晕死过去了。 “澜儿,你真调皮。朕多次许你王位你都拒了,如今倒为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王位来征寻朕的意思。你是真聪明呢还是装糊涂呢?大不了一死,陪着朕死,你也落个忠义两全。” “呃,既然如此,那臣下就还是陪着陛下罢。”语及此,上官澜牵着武念亭的手来到靖安帝身边。而武念亭呢,一手牵着上官澜,一手牵着靖安帝,高兴得时不时的左看看、右看看,完全一幅尚不知死神临近的神采。 曾知府、谷知府相互看了眼,然后亦急忙跪着爬到了靖安帝身边,虽然跪着,但仍是伸手挡在靖安帝面前,道:“臣等保护陛下。” “嗯,倒有可取之处。” 其实,穆易早就有夺天下以还天下一片澄澈之心,但他也知时机尚不成熟。不到万不得已,他一般不会出动自已暗中准备了几年的人马。今日出动这许多的人,也不过是因了上官澜的出现。就算上官澜回京了,但穆易总觉得还是小心谨慎的好,是以这次出手便在这包公祠备了许多人马。 穆易想着就算上官澜去而复返,他有这许多的人马,一样可以置上官澜于死地。 果然,上官澜去而复返。 万不想靖安帝也在这里。 此时他想,是不是老天真的有眼了呢。只要擒得靖安帝,这天下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再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念及此,因了激动,素来觉得稳重有余的他此时再也止不住的激动,脸一抽一抽的,因了刀伤的原因,显得极度的狰狞。他手指着靖安帝方向,看着包公祠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弓弩手,道:“留下他,其余的人,杀无赦。” 随着‘杀无赦’三字落地,‘唰唰’四声刺耳之声响若惊雷般疾弛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分别直贯穆易四肢。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穆易便接连后退,最后退到墙上一动不动。 再看,原来他的四肢被四根粗如臂膀的箭羽钉在了墙上。 穆易震惊看着着那四枝箭羽,居然没觉得疼痛。当他想动弹的时候才感觉到了疼,而且根本就动不了。那箭羽便似钉子般将他钉住了。 武念亭不忍,扭了头,上官澜轻轻用手捂住她一侧的脸拉入怀中,不让她看下去。 箭羽都有这么粗,那弓有多大就无法想像。这力道之大当然就可以将武功高强的穆易钉在墙上了。 小刀、小槊背着手走进来。本来相当有气势的二人,一见靖安帝便躬身跪下,道:“属下救驾来迟,望乞恕罪。” 紧接着,那围在包公祠外里三层、外三导的弓弩手亦跪下,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都撤了吧。” 原来,上官澜等人虽然出了合州城,但精明的感觉到一直有尾巴追随。如果有尾巴追随,那就说明穆易不是一个人在行动。是以,众人一合计下,直觉此事不是简单的‘老天有眼’案了,只怕有更大的隐情在后面。于是他们分做了三路。 一路由小渺、小茫等人组成,仍旧带着大量的合州特产招遥进京。一路由小刀、小槊暗地里拿着靖安帝亲批的密令去江州、湖州传曾知府、谷知府到合州看‘老天有眼’案的侦破过程。最后一路便是靖安帝、上官澜了,他们人不知、鬼不觉的重新潜回了合州城,住进了引凤山庄。 然后,天猛等人暗里打探,终于探知所有的事,知道穆易手中集结了一批为数不少的人马,这几天这批人马活动很是频繁。 可以说,如果穆易这次不小心谨慎、不调动人马的话,靖安帝、上官澜他们未必便能发现这个更大的隐患。 这也是上官澜在教导小徒弟的时候可以那般笃定穆易的膨胀之心、贪欲之念的原因。 可以说,今天,上官澜给小徒弟上了一堂扎扎实实的课。虽然残忍,但小徒弟却是受益匪浅。 天猛、天玄等人查清了一切,当然便知道穆易今夜为了小心行事而出动了大部队的事。于是,他们分做两拔,一拔直接将潜伏在这包公祠的穆易的人都悄悄杀掉换上自己的人。另一拔由天平、天满等人带着直接去了穆易的大本营挑馆,估计现在应该也是一个不剩了。 小刀、小槊早得靖安帝的吩咐,一旦他说‘杀无赦’三字便是事情结束之时。万不想靖安帝还没说‘杀无赦’三字,穆易却是狂妄的喊了出来,然后便出现方才穆易被钉在墙上的一幕。 ‘啧啧’的摇着头,看着穆易,靖安帝叹道:“朕都还没说那杀无赦,你便说了,唉,你这是有多狂。杨斌,事已至此,你可有后悔?” “成王败寇,何有悔之?” “至死,你没有完成你母亲临终的遗愿,你枉为人子。有何脸面去见你父母?” 穆易一怔,眼神黯然。只听靖安帝又道:“知道朕为什么不允你杀了于文浩?” 穆易抬头看着靖安帝。 眼中有了丝怜惜之彩,靖安帝道:“因为他是人证。是唯一可以证明你杨氏一门没有监守自盗的人证。你若杀了他,你杨氏一门就彻底的被钉在了监守自盗的耻辱柱上,你母亲的临终遗愿将再也完成不了。如今,朕还你杨氏一门的清白,但你也必须为你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语毕,不看穆易动容的神情,靖安帝牵了武念亭的手往包公祠外走去,临出门之际又站住,并不回身,只是说道:“杨斌,你也许想不到,最终是你要推翻的朕替你杨家一门翻了案。其实,朕亦如你一般,期望着这天下一片澄澈。但天下之大,朕不可能事事顾及。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而为,尽力不负天下百姓厚望。你呢,你的目光所及到底有多远?果然是看透了天下、心怀了天下?我们在你眼前做了这许多事你一无所知也便罢了,却仍旧在做着你主宰天下的美梦。如今,朕用你那一百五十随从的命祭旗,希望你能看得明白,你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一百五十,这么清楚? 原来自己没有长远目光,不过鼠目寸光。 原来自己没有心怀天下,因为这一百五十人都为他而死。 原以为的宠图大志不过是不符实际的纸上谈兵。 原以来的万丈高楼不过是虚构的空中楼阁。 到最后,却是他想推翻的人替他偿了他母亲的临终遗愿。 呵呵,他的人生哪有什么对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念及此,穆易‘呵呵’的笑了起来,道:“天珠,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放心。天珠说了将穆夫子送往濯州安葬便一定算数。” 口口声声仍旧是‘穆夫子’,在武念亭的心中,他不是那个只记个人私怨的杨斌,也好。穆易凄怆一笑,倒也从容。道:“谢了。” “不谢。” “陛下,对不起。” 闻言,靖安帝闭了闭眼,但也只是一瞬间他便平复了心神,仍旧牵着武念亭的手,坚定的步出包公祠。 上官澜看了穆易一眼,亦步出包公祠,武念亭的声音传来,“师傅,你们故意瞒着天珠,让天珠风风火火的请假说什么回东傲城,就是为了迷惑穆夫子的吧。” “不是。因为张家二郎之事,为师在合州露了身份。想那‘老天有眼’的案犯便会留心,既然他要留心,为师便得作态。只是为师也没想到会是穆夫子。只是误打误撞而已。” “哦,那就好,只要师傅不利用天珠就好。” 包公祠内,小刀、小槊行至穆易面前。 穆易看向小槊,道:“那一晚,在我脸上留下一刀的人是你。” “是。想报仇吗?” “不,我要谢谢你。”原以为是于文浩的保镖救了于文浩一命,万不想是靖安帝的侍卫。若起先还怨怼于文浩的狗命大的话,如今穆易却庆幸于文浩能够活着。 当然明白穆易如今明了自己错在何处,也当然明白穆易如今明了于文浩的活着才是洗清杨氏一门冤屈的关键,只可惜知道也晚了。 念及此,小槊拍了拍穆易的肩,道:“走好。” 穆易含笑闭上了眼睛。 小刀、小槊相视一眼,同时快速伸手,将钉着穆易的巨形箭羽拔出。瞬时间,穆易四肢处似碗口般大的箭洞喷出如柱的血。 穆易跪倒在包公祠,迷蒙的看着包公泥塑,看着包公泥塑前的牌位,嘴中道着‘爹、娘,对不起’的话,渐渐的合上眼睛。 合州知府于文浩居然是十年前合州发生的那桩‘百万银票疑案’的案犯! 这件事一夜间传遍合州城上下,两个月后仍旧是合州城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不想那杨老爷的百万银票果然不是他杨家的人监守自盗。” “更不想那穆夫子居然就是杨老爷的儿子杨斌。世事难料啊,那般儒雅有才识的人居然是那‘老天有眼’案的案犯。” “他也太过极端。若不是靖安帝亲临合州破了此案。这案子还不知要被传成什么样的怪力乱神呢。有才识的人走了歪路真是可怕啊。” “万不想那豆腐铺的凤老爷就是我们东傲英明神武的靖安帝。哈哈,我东傲之人有福了。” “你有福,那豆腐西施却是哭了三天三夜。” “为什么?” “因为彻底的无望了呗。” 一时间,都明白那个‘无望’代表着什么,酒楼中笑声四起。相邻的茶楼中,有人接话。 “不管怎么说,靖安帝还了杨氏一门的清白。杨氏一门总算可以抬起头做人了。” “我看,杨氏一门大房的人都死绝了,还不还都无所谓。”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好歹杨氏一门二房、三房的人都还活着。虽然他们当初将大房的人赶出来不地道,但他们也是倾尽财力将所有能卖的都卖了替大房还了债也算仁义。” “是啊,因了这个案子。杨氏一门二房、三房的人被钉在耻辱柱上已经相当可怜了,从商不允、入仕不可。这么些年,还不知他们是如何生活下来的。” “我听闻,陛下亲派上官郡王前往濯州安葬杨斌,并宣读了十年前的疑案真相。杨氏一门的人哭得稀哩哗啦。那杨老太君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这才闭了眼。” “诶,我还听闻陛下有意命上官郡王暂时接管合州一切事务,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小舅子就在府衙当捕快。他亲口说了,上官郡王确实接了合州知府的班,不是暂时管理我们合州,而是要长期管理我们合州。” “真的?” “那是当然。虽然上官郡王以郡王之身暂管合州事务确实委屈了些。但听我小舅子说,他不但要管理合州事务,便是江州、湖州的事务也要暂时监管起来。” “为什么还要管江州、湖州的事务?” “因为江州、湖州发生了那般大的命案两州知府破不了案不说,还准备以‘恶人有恶报’之说来结案。靖安帝不信怪力乱神之说这才下来查案,案破了自然便要责怪两州知府办事不力。还有,那穆易在暗中网罗了那么大的一个组织,做为两州的知府居然丝毫不查。这处处显得他们二人失职。不过好就好在那天在包公祠中,两州知府誓死保护靖安帝,于是靖安帝念及这两州知府虽然糊涂,但难得的有忠君之心,也算有可取之处。于是只治了他们两个的失职之罪,罚降职一级,罚俸一年,仍旧在知府之位留任察看。但在这察看期间,江州、湖州两州所有的事必须先呈报上官郡王才可下定论。” “啊啊啊,我可是相当期待上官郡王当我们合州的家啊。” “只怕还得再等一段时日。” “为什么?上官郡王两个月前便去往了濯州,按时间算应该早就回合州了啊。” “因为,还有一件相当重要的事,上官郡王必须处理好后再回合州。” 因茶楼中这人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无论是酒楼还是茶楼的人不觉都看向了他,同时问:“什么事?” “此番随着靖安帝潜伏一年有余破了‘百万银票案’、‘老天有眼案’、‘杨斌谋逆案’的还有一个重要人物,难道你们忘了?” “凤天珠!”几乎所有的人异口同声。 “正是。原来她便是武老爷子那天赐的孙女武念亭。” 于是,一时间,整条朱雀大街的酒楼、茶肆中谈论的皆是武念亭那神奇的出身,由楼上至楼下,由大厅至门外,由门外到隔壁的酒楼、茶楼,所有人都在感叹着武老爷子唯一的儿子英年早逝的事,谈及往事一众人都唏嘘不已。 “话说,去岁大年初二,靖安帝曾颁布了御封武念亭为明镜公主的圣旨,不想被内阁驳回。虽然这道圣旨被驳回,但天下谁人不知靖安帝对那武念亭的宠爱。” “不说靖安帝对她的宠爱,只说那武念亭小小年纪就和靖安帝潜伏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如今更协助着靖安帝破获了一起惊天冤案、两起恐怖血案、一起谋逆险案。如今谁再敢反对她明镜公主的御封,我就和谁急。” “呵呵,不光是你急,我也会和那些上书反对的人急。” “还有我,还有我……”一时间,谈论的人们皆举手,生怕少了他们的份。 那最先报料的人又道:“诸位别急,别急。我得来消息,上官郡王要处理的事便是那武府的丫头御封公主之事。他出手处理,这件事十有*便能成。也许你们不知道上官郡王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因为那武府的丫头可是上官郡王唯一的徒弟。” “谁不知道?上官郡王来合州的第二天……” 于是,议论的全部是上官澜来合州第一天的风光,以及第二天上官澜将张家二郎起死回生为小徒弟武念亭平冤的事。 待议论之声渐小,那报料的人憨笑着摸了摸头,道:“原来你们都知道啊。知道的我就不说了,我就说你们不知道的吧。我京中的朋友得来消息,说靖安帝回了京城后,将那武念亭在江州、湖州、合州陪着他潜伏于民间破获数桩奇案的事告之了内阁,内阁的人在感叹武念亭智勇双全的同时,忆起去岁过年时曾驳回了武念亭御封明镜公主的圣旨,一时间内阁的人都羞愧之极,于是他们在商量后同时起草了一份奏折,奏请靖安帝御封武念亭为明镜公主。但偏偏,靖安帝将这折子给压下了。” 众人听得精彩处,那报料的人居然闭口了。一时间,众人急了,道:“为什么?” “因为啊,靖安帝说武府那丫头的功劳虽然不小,但御封公主是不是也不合规矩了些。呵呵……” 这笑明明就是笑去岁内阁的人也是以‘不合规矩’驳回了靖安帝的谕旨的事,同时也是笑内阁的人如今是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可,可……如果内阁的人又收回奏请……” “急什么?这奏请只怕收不回了。” “为什么?” “上官郡王前往濯州为那百万银票疑案中受了冤的杨氏一门宣读洗冤圣旨时,随同上官郡王的还有他的小徒弟武念亭。听闻武念亭捧着杨斌的骨灰将它葬在杨老爷夫妻墓边的时候,说了一番‘学生敬重师长、一诺千金’的话,当时便感动了在场的好多父老乡亲。更感动了杨门的那个老太君,那个老太君在临死前便叮嘱杨家的二房、三房连夜赶制了一把万民伞,同时以一个活了百岁的老人的最后心愿亲手写了一封请求靖安帝御封武念亭为公主的万言书,如今那万言书和万民伞都在上官郡王处。” “啊,是啊。万言书出自一个受尽人世间悲欢离合的一个过世了的老寿星,而万民伞又承着万民所请,这样看来靖安帝没办法不得不批准那奏折了。” “不但如此,上官郡王在濯州一行后,同时又去往江州、湖州察看了一番,那两州的人一见上官郡王便激动得不得了,当他们看到武念亭时便更是激动了,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在那万民伞上签下名字。啧啧啧……两州数十万人,听闻那万民伞被签得密密麻麻,而湖州的人恨不得再制一把万民伞才是。” “这武府的丫头虽是天赐,但论出身却是出自于我们民间,算不上世族中人。可以说是寒门中首出的一位公主。不但承载着天赐的重任,更承载着我们民间众多美好的心愿,别说一把、二把万民伞,便是十把、百把万民伞要做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是啊,也正因了此,上官郡王便阻止了一众人的请求,只说有心便成。这不,听消息,上官郡王已拿着万言书、万民伞上京去了。这一下,没有人再能反对武府的丫头公主之封的事了。便是靖安帝那‘不合规矩’的话也得收回了。” “哦,等郡王爷的小徒弟御封公主之后,他便会回合州了吧。” “正是。” “啊。原来还有这许多的奇巧在里面。不论如何,我现在最希望的便是上官郡王早些处理好他小徒弟的事。然后来合州当我们的父母官。” 于是,再次议论的皆是不知哪家的姑娘有幸会成为上官澜的妻子的事,还有好事者将合州上下能够排得上名号的有才识、有家势的待字闺中的姑娘们比划了一番。一时间,酒楼、茶肆是笑闹声一片、啧啧声一片。 此时,一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轿从合州朱雀大街鳞次栉比的酒楼、茶肆、书肆等地方走过。 小轿内,听着外面传来的众口一致的赞美、议论,上官澜看向那个坐在他身边,只顾揭着轿帘,看外面的场景、听外面一众议论的小徒弟,那总如小老虎般斗志昂扬的脸上如今满满写着‘与有荣焉’四个字。他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 当普通的小轿出了合州城的时候,众人皆不知他们议论的主角已经离去。 ------题外话------ 圣诞快乐! 125 师傅骗人 东傲皇朝,靖安二十二年,春。 东傲城。 冰雪消融,大地回春,河边柳树新吐嫩芽,各色花儿竟相开放,处处显示着春的生机。偶有那阴湿背阳之地的积雪仍旧顽固不化,还有那屋角重檐之地背阳之处挂着的冰柱子在滴着冰水。 逍遥王府。 年前,上官澜和靖安帝在合州分手时,早就说好归京之日就是武念亭的公主受封之时。靖安帝回东傲城处理一些国事外另在武念亭御封公主一事上拿拿大、演演戏,而上官澜则分别前往濯州、江州、湖州处理一些事情。待一应事处理完毕,因想着要来合州暂任知府一事,上官澜又带着小徒弟前往合州查看一番,最后安排了几个保镖在合州及时向他传递消息后,上官澜这才和小徒弟踏上了回东傲城的路。 一路上紧赶慢赶,二人终于在一个百花盛开的日子回到东傲城。昨天,靖安帝亲迎至东傲城外,接下了民间为武念亭请封公主一事而献上的万言书、万民伞。当事时,靖安帝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向天下臣民正式宣告,今天夜间皇宫将专门摆御宴,庆祝武念亭御封公主一事,明日还会带武念亭前往太庙祭天地、祭祖。 今天是小徒弟受封公主的喜庆日子,一大早,逍遥王府也忙活起来。 “郡王爷,有一个大业国使臣名唤东方六六的求见。” “大业国使臣?东方六六?”上官澜微蹩眉。 在他的映像中,遥远的海之彼岸确实有个国家名唤大业国。八年前,曾经有个大业国的摄政王爷开着战船来到东傲国,当时东傲国还以为有人入侵,万不想是那个摄政王不过误打误撞而至。至此,东傲国才知海之彼岸有个大业国。 于是,两国的商人们开始了前仆后继的海上航行,想打通两国的商务。 奈何阻隔着两国的大海一片风云诡异,很多商船因在行驶过程中碰上海暴而葬身海底、有去无回。痛定思痛后人们才清楚的认知到若没有那摄政王爷的大战船,要想出海且在海上航行个二三个月平安无事到底彼岸很是艰难。所以,大业国和东傲国也就在那八年前有过那一次交集,然后便没了后续。 想当初,逍遥王府也曾想开通和大业国的商务往来,奈何商船皆沉入海底,这才让逍遥王府断了念想,不再做此方面的考量。 只不过,逍遥王府的商船败在了大海上并不代表着其余的商家也会败在大海上。东傲国中仍旧有少许商人侥幸到达过大海彼岸后还能活着回来的。当然,那些活着回来的后来觉得来往成本太高也便不再前往。 比如说席方平的父亲,他就是那些侥幸到达海之彼岸且能侥幸活着回来的商人之一。席方平的天马就是其父从大业国带回的。当然,那匹天马在生葡萄的时候便死去了,可以说,小徒弟的小天马葡萄是东傲国中仅存的、唯一的天马了。 如果不是因了小徒弟的天马,上官澜对大业国根本就不会再有任何映像。 看向老管家,上官澜问道:“你可知那使臣找我何事?” “这位使臣来东傲已三天了。奇怪的是,除却第一日进宫拜见陛下外,这三天每日必到我王府求见。似乎有什么急事,但他又不愿意告诉我。” 上官澜昨日才归京,忙着处理一些事,然后还要忙着处理小徒弟的事,简直可以说是分身乏术。老管家当然也就没有将大业国使臣的事告之上官澜。不想那大业的使臣今日又来求见,他这才前来禀报。 虽然大业国和东傲国没什么往来,但一来对于大业国可以三番两次越过大海天险到达东傲十分感兴趣,二来对于那位大业使臣到底是因了什么事找他找得这么急而感兴趣,上官澜放下手中所有的活,道:“请他进来。” 不一时,老管家领进一个人,远远看去,来人一袭紫袍,狐茸大氅披身。 颀长的身子,轻缓的步子,眉眼俊极,唇微微向上扬起,那笑颇具邪魅的味道,给人凭添一股不可亲近的清贵之感。上官澜揣测着来人的年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小。 之于这么年青就能位居使臣之职,可想此人必不是平庸之辈。再说,上官澜看人极准,从来人清俊的眉眼便知来人心怀坦荡,觉得来人是个可值得相交之人,是以急忙相迎。 远远的,东方六六便认定了上官澜。 可以说,自从来到东傲城拜见了靖安帝递交了国书送上了贺礼后,东方六六因受人之托便马不停蹄的来到逍遥王府。 奈何,上官澜并不在逍遥王府中,他只好打马回馆驿。 这两天虽然时时拜访,但上官澜总不在王府便引起东方六六的好奇,于是带着手下开始在东傲城中转悠,这一转悠不得了,坊间都是逍遥王府的传言。 什么逍遥王爷男女不忌,二十四妃中有十二个国色天香的女妃,有十二个倾城倾国的男妃,有十二个儿子,世人称为十二匹狼,十二少之首上官澜因其谋略深沉稳重,出手杀伐果断,处事荣辱不惊而被世人称为狼首。 当然,在听到逍遥王爷有二十四妃的时候,东方六六的心还小有遗憾了一把。但紧接着,他又被这几天街头巷尾那些关于武念亭的谈论所吸引。 什么武念亭以小小年纪就和靖安帝潜伏在江州、湖州、合州等地,成功破获百万银票案、老天有眼案、杨斌谋逆案,什么民间皆是万言书、万民伞的请封武念亭为公主之事。他一细打听,不得了,武念亭居然是天赐于武府的孙女。 据说,东傲国刑部尚书武必武老爷子唯一的儿子年青有为,是东傲国历史上最年青的太尉,奈何天妒英材、英年早逝,未留下半点香火,成为武府的彻腹之痛。可是,在某一日,也许是老天感动于武家为了东傲皇朝的所做所为于是便赐下了一个女婴予武必老爷子,最奇的是那女婴居然有武家的传家玉佩。于是,这位女婴便在武必老爷子的精心教养下逐渐长大,长大的她自从见了东傲的靖安帝后,不想那靖安帝对她是宠爱万分,亲封明镜公主。 这个女婴便是武念亭。 奈何,这位公主的越制御封得到了朝臣中近七成人的反对,最后不了了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靖安帝带着武念亭消失了踪影。再度传来他们二人的消息之时,却是一起惊天冤案、两起恐怖血案、一起谋逆案的破获之时。 这位陪伴在靖安帝身边协助靖安帝破获案子的武念亭顿时便被东傲国人传为神的化身、正义的能量。于是,民间便有人上了万言书、万民伞请求靖安帝将御封武念亭之事再度提上日程。 而那位武念亭,就是眼前逍遥王府的郡王爷上官澜唯一的徒弟。 昨日武念亭归京,东方六六本想去看看这位民间公主的风采。但因有事错开,很遗憾错过了。不过好在他接到了靖安帝的请帖,今夜参加御封武念亭为公主的国宴。想来那个时候看到武念亭也不迟。 知道上官澜昨天已随着武念亭归来,本来他昨日便想来拜访,但想着上官澜初初归京,肯定有许多事要处理。是以又忍了忍,直到今日再度前来逍遥王府求见。 眼前的上官澜一袭得体的白衣狐裘,俊眉天成,朗目熠熠生辉,长相俊美之极,脸上噙着轻切的微笑,便是那么闲闲的一站便通体显现出难以言说的华贵之感。令人一见便生好感。 随着东方六六一迳想一迳走,已经是行至上官澜面前。 “东方兄。” “上官兄。” 二人同时揖手问候,接着相视一笑,上官澜长臂一展,“请。” 花厅中,仆人们很快备好茶点。上官澜这才问道:“不知东方兄找我何事?” 喜欢这种直接切入话题的人,东方六六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从袖口掏出一封书信递到上官澜面前,道:“受人所拖,前来送信。” 一封来自大业国的信?! 难道大业国中有他认识的或者认识他的人?他怎么没映像呢?上官澜很是迟疑的‘哦’了一声,伸手接过,但一看到信封那龙飞凤舞的字时,他的俊眉瞬时定住,便是手也抖了起来,道了声‘父王’后,也不顾东方六六在场,急切的将信拆开。 上官澜少年成名,人前多属稳重,这是首次这般急迫,实在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出海后的父王未有只言片语传来,便是信鸽也没回一只,他难免不着急。 是父王,是他父王的笔迹,而且暗语他都懂。可上面的内容……一路看信,上官澜脸上一路略过不安和失望。 东方六六在上官澜看信的同时再度好生的打量着这位东傲国中人人称赞的少年圣儒、金牌御医。 说起来,大业皇朝和东傲皇朝没什么必然联系,不过是八年前,他爹也就是大业皇朝的摄政王爷偶然的误打误撞过了海,于是便那般知道了东傲国。 可因了那大海的原因,八年来两个国家再未走动。 直至去岁,东傲国的逍遥王爷居然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大业国。当事时,逍遥王爷的大船受了风暴袭击,幸亏碰到了渔船,漂浮在海上的一众人才获救。 但与此同时,大业国的人将逍遥王爷等人当做了间谍关押起来。恰好东方六六那日去了刑部,然后逍遥王爷以手绘大海安全航行通道为诱饵,诱使得他不得不放了逍遥王爷。 他以为逍遥王爷恢复自由身后会很快离去,却不想逍遥王爷不但没走,还向他打听大业国有没有能够治‘长睡不睡’的神医。 一说长睡不醒,东方六六吃了一惊,问是不是‘活死人?’ 逍遥王爷问他‘什么是活死人?’ 东方六六的两个舅舅当年战死沙场后,他母亲不舍兄弟亲情,逆天而行将两个舅舅制作成了活死人,那两个舅舅在当了十年的活死人后居然果然都恢复了人的意识且行动如常人,但因了曾经是活死人的原因,身体在疹治过程中受到过极大的伤害,在恢复人身十年后便相继去世,连活死人都做不成。 于是,他将两个舅舅的事讲给逍遥王爷听了,逍遥王爷摇头道‘你的两个舅舅当年是战死沙场后才做成的活死人,而我的妻子只是长睡不醒,并未去世,不可和活死人同日而语。’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逍遥王爷是为了一个女人才不远万里越过天险从遥远的东傲来到大业。 东方六六则劝‘王妃长睡不醒与那死人有何差别,莫若去其性命制成活死人,虽然需要十年的等待,但好歹能够再活十年’的话。 他这劝似乎打动了逍遥王爷,逍遥王爷只说‘要再想想’。 考虑了几天,逍遥王爷最后摇了摇头,说‘不可,不可,我好不容易能够守着她,哪容她当十年活死人然后又只活十年便去世的道理,看来,我还得去更远的地方去寻求治她病的办法。’ 再度出发前,逍遥王爷不知道下一次海难又将是什么时候,还有没有好运气让渔家救上岸,于是便写了封家书交予东方六六,并说‘如果有幸到了东傲,请将它交予我的儿子上官澜,要他不要担心。既然你们大业国有十年之法,别的国家也许就有百年之法也说不定,我不会放弃,治不好她,决不放弃’的话。 不知怎么的,也许是感动于逍遥王爷的执着,也许更是感动于逍遥王爷怀抱着那个根本不可能醒来的女人那抹落寞的身影,在逍遥王爷出发之前,东方六六赠送了逍遥王爷一艘战船,那艘战船比逍遥王爷那艘早就解体在大海的大船又要坚固数倍而且有红衣大炮,可以防止海上海盗的抢劫。东方六六还在战船上为逍遥王爷备足了粮食、钱财、衣物,更为逍遥王爷重新备下了通关文牒。 他想,能为逍遥王爷那个痴情的人做的也只能如此了。 也许是想当个信使,也许是想走一走他父亲当年走过的路,不管是出于什么心,东方六六求得大业皇帝的同意,载着成堆的贺品,带着一众人马,飘洋过海的来到了东傲皇朝。想好好的逛逛这个有着八百年历史的文明古国。 可万不想,到了东傲他才知道,逍遥王爷不似他想像中的痴情。因为逍遥王爷有着太多的妃子,男女不忌。虽然因那个至今长睡不醒的十三姨娘而放弃了男妃,但那十二个女妃仍旧存在是事实。而且那十二个女妃替逍遥王爷生下十二个儿子,上官澜就是那些妃子中的牡丹夫人生的长子。 他开始有些后悔了,后悔人不可貌相,空结识了逍遥王爷。这也是当他打听到逍遥王爷有二十四妃后还小有遗憾的原因。 在东方六六打量上官澜的功夫,上官澜已急急的将逍遥王爷所写的信从头至尾都看了一遍,最后他起身,对着东方六六长身一揖,道:“谢谢。” 想必,逍遥王爷在家书中提及了东方六六相救一事,也提及了东方六六赞助战船、食物、衣物、金银、通关文牒之事。 东方六六急忙起身回了一揖,道:“不必客气。我赞助、帮助你父王皆是凭我自己的心而定,并不是希望你感谢我。” “父王在信中交待,见了送信人,一定要说声谢谢。” 想来,这位传言中杀伐果决的狼首是个孝子。一笑,东方六六也不矫情,道:“那上官兄这声谢谢我便承了。” 虽然此前折服于逍遥王爷的风采以至于毫不犹豫的帮助,但因相处时间不长并未了解多少,以至后来在东傲城中听到逍遥王爷过多传闻后还心生当初不该相帮的悔意。但现在和上官澜结识后却有一见如故之感,只简单的几句话,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想着逍遥王爷的儿子尚且如此出众,有其子可观其父,那拼命想嫁予逍遥王爷的人当然便多之又多,那些男妃也好、女妃也罢,都是心甘情愿陪伴在逍遥王爷身边的,他们都不觉得委屈,他又何苦替他们不值、替他们委屈呢。 念及此,东方六六方才还颇具遗憾的心瞬间释然了。 “东方兄,可否多说及家父之事我听。”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宫。 主行道上铺满金黄的地毯,各处能挂灯笼的地方皆挂满了大红的灯笼,处处渲染着今日皇宫有一大喜事,靖安帝大宴群臣,以贺明镜公主回归皇室。 不说一众宫人们喜气洋洋的的面色,也不说一众宫人们曾经暗地里议论了多少次武念亭随着靖安帝出生入死、潜伏险地破获奇案的事,只说在一片喜气泛滥的皇宫中,太子东宫中却传来相当凄惨的“呜呜呜……呜呜呜……”的声音。 这声音,要多凄惨便有多凄惨,要多委屈便有多委屈。 方方下朝的皇帝龙今朝、太子龙世怀父子二人尚未踏进太子东宫便面面相觑。 正在此时,一名宫女焦急的奔出,在急急的见过这个国家最有权威的两个人后,慌张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武姑娘她……” 等不及宫女说完话,父子二人直接便闪身往太子宫中奔去,无视那沿途请安的宫人。 这声声痛彻心扉的哭声,揪着这对父子的心。龙今朝的脚步更是快出龙世怀许多。经过数坐寝宫便已然来到内寝。看着抱着枕头趴在床榻上仍旧‘呜呜’痛哭着的小丫头,龙今朝心内一紧,“天珠,怎么了?” 一迳说着话,龙今朝一迳大踏步来到床缘边撩袍坐下。伸手想扳过那仍旧在不断抽泣、抽搐的小身影,且说道:“乖,快,让父皇看看。” “不不不。”武念亭一边继续将自己的脸往枕头中埋去,一边急着伸手赶人,“父皇走,快走。不要过来。” “天珠,怎么回事?”龙世怀也诧异的上前,坐在床缘边,亦欲准备将那不停的往床里侧躲的小丫头拉出来。 武念亭急了,直是摆着手,道:“不不不,太子哥哥,快,让父皇出去,出去。”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相当有默契,一人捞出武念亭,一人抢走了她手中的枕头。 一时间,父子二人凤眸圆睁:我的天。 这,这还是那个人见人爱的小精灵么? 这简直就是一猪头啊。 不但是鼻青脸肿的猪头,而且那眉心的胭脂痣更是皱到一处,乍一眼看去,简直犹如印堂发黑的下下之兆。 一见之下,皇帝和太子均是吃了一惊。而武念亭,双手又捂着脸‘呜呜呜’的痛哭出声去了。 这脸上的青瘀之色明显是被人打的。 龙今朝愤怒了:自己要册封眼前这个小精灵为公主,遭到极大多数皇族成员、世族七贵中人的反对,虽然他有心,但终究得顾及律法规矩,要不是此番外出一趟破获诸多奇案,这御封公主一事只怕还得一拖再拖。今天进宫庆贺的人不少,那些沾亲带故的皇室成员中未得爵位之封的难保不会对小精灵羡慕妒嫉恨,然后暗中使绊子。这番鼻青脸肿之状难保便不是哪个皇室家族成员所为,更有甚者也许是几个人的围殴…… 当初,自己保护不了自己最爱的女人,如今难道还保护不了自己最爱的小丫头不成? 无论谁现在给他下书笺、上眼药,这个小丫头的公主之封是板上钉钉谁也阻止不了的事。否则,别怨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念及此,龙今朝一把抱过武念亭,道:“告诉父皇,这是谁干的?” 武念亭一边捂着自己的脸,一边‘呜呜’哭道:“是我自己。” 龙今朝只当武念亭要将所有的错揽下,目的是不让他为难皇族中人。心中一酸,越发的喜爱她,道:“天珠,不要骗父皇,自己怎么可能将自己打成这般模样。别怕,无论是谁,父皇为你报仇。” “哇……”的一声,武念亭扑到龙今朝的怀中,断断续续的说道:“父皇,真是天珠自己将自己搞成这般模样的……”接着,似乎受不住痛,她呲牙裂嘴的吸了几口气后,又‘呜呜’的哭道:“越说话越痛,只有哭才能让这痛减轻许多。” 都痛成这样了?龙今朝更心疼了。袍袖一挥,威严百生的看着颤颤兢兢的一众宫女,怒喝:“今日有谁来惹了公主?” 闻得靖安帝的咆哮,宫人们一个哆嗦下集体匆匆跪下,“没……今日没人来……” 只当这些宫人有意隐瞒,龙今朝阴戾的‘嗯’了一声。瞬时间,宫人们都吓得抖了三抖。趴伏于地。 “父皇,真的不关任何人的事,是……是我自己啊……呜呜呜……父皇,好痛,痛……”没有了枕头,武念亭干脆将龙今朝的怀抱当枕头,使劲的将脸放在里面揉搓着。 看了半天,龙世怀隐约有些明白了。 昨日武念亭归京,一年有余没见到她的人,龙世怀相当的思念,不待武念亭回武府,他直接从武府、林府一众人手中抢人,直接便将武念亭掳到了太子宫,然后献宝似的拿出准备一年有余的各色样式的甜点予武念亭一一品尝。而武念亭这个吃货,也许在外被禁狠了,那是个放开肚皮的吃。 念及此,龙世怀心中一寒。决定在这个小东西还没有出卖他前赶紧先躲一躲再说。思绪间,他正想着找个理由开溜,却听他父皇说道:“我看这不是个事,世怀……去叫太医来看看。” 这是个好时机,龙世怀道了声‘是’后正想开溜,不想武念亭却道:“不,不许请太医。” 龙今朝诧异了,“为什么?” “他们会拔我的牙的。” 心中一滞、一顿,龙今朝心下明白了。小丫头陪着自己在外一年有余,有颗牙齿一直不看好。而儿子和这个小丫头昨天在这东宫腻了一天,十有*又给了什么甜食给这个小丫头吃。 念及此,龙今朝狠狠的睨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搞得龙世怀讪讪的笑摸着脑袋。 “天珠,乖,来,张开嘴,让父皇看看。” 仰着一张鼻涕眼泪纵横的脸,武念亭乖巧的张开了嘴,靖安帝小心看去,一时间不由得抽了口冷气。有一颗牙已黑得见底了,而且因了它的原因,连四周的牙龈都跟着充血,这才导致整张脸都肿得不像话。 龙世怀也看到了。心中升起一阵阵歉疚,难怪素来坚强的小家伙会痛哭成这般模样。都是自己惹的祸。 这牙疼虽然不是病,但疼起来最是要命。不及细想,龙今朝道:“世怀,马上请太医来。” “不不,我不拨,不拨。身体牙齿,受之父母,这是念亭的老爹、老妈留给念亭的。牙在人在,牙亡人亡。” 这说的什么话,龙今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看着武念亭的整个小身子再度揉进自己怀中,拼命的摇着他的腰身撒娇,呜呜道着‘我不拨,不拨’的话。龙今朝无法,只得哄道:“好好好,不拨不拨,但总得让太医看看,开一副药止止痛的好。” “不,药苦,我不吃,不吃。” “好好好,不吃药,不吃药……”一迳说,龙今朝一迳对着龙世怀使眼色,用口形比划着‘上官澜’三字。 龙世怀何等精明,立马明白了,又想起上次武念亭对他说过上官澜有种方法治她的牙痛,无需拔牙的事。 念及此,他点了点头,急忙一溜烟的溜出太子宫,命小福子去逍遥王府送信。 当上官澜急匆匆赶到东宫的时候,武念亭的脸肿得越发的狠了,便是眼睛也都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上官澜亦由不得吸了一口冷气。 随着上官澜匆匆忙忙赶来的还有武老爷子武必,看见一年有余不见的小孙女成了这个样子,一时间他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了,上前一把抱过小孙女,‘心肝啊、肉啊’的叫起来,问她是不是痛得受不了了。 “姥爷,别伤心。还受得了。” 这声音还是原来那个看着就招人疼的小孙女,只是不再是一如原来般见面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已。武必更心疼了。“澜儿,快,快。” 因被武必抱了个满怀,再加上眼睛都疼肿了,见不到多少光。听她姥爷说‘澜儿,快’,武念亭才知她师傅来了,急忙歪头,看向上官澜处,道:“师傅,痛,痛,快,用针灸,天珠宁愿用针灸。” 上官澜示意靖安帝、武老爷子让开,这才伸手抬起小徒弟的下巴,道:“张嘴。” 武念亭听话的张开。 不见则已,一见之下上官澜不仅咬牙切齿的看向龙世怀。 龙世怀今天成了万人嫌,急忙又讨好的作揖示意上官澜快些。 也不多说,上官澜伸手从怀中掏了颗药送进武念亭嘴中,然后将武念亭的下巴阖上,迫使武念亭将药吞下。 “师傅,你给徒儿吃的是什么?上次没吃……”武念亭那‘药’字还未说出口,人便倒下。 上官澜顺势将小徒弟抱住,然后道:“天英、天巧。将她扶好、坐稳了。” 闻言,天英、天巧二人急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武念亭。 然后,靖安帝、龙世怀、武必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上官澜轻巧的将武念亭那黑得不见一点白的牙齿给拔了出来。 “照说,这牙龈发炎期间是不能够拔牙的。可这颗牙齿差不多也该掉的,留在里面反倒坏事,拔了的话倒能快些消炎。” 说话间,上官澜又取出一粒药,轻轻的用竹笺将药丸填充在那拔了牙后的牙洞处。然后,又沾了些药水轻抹着小徒弟苍白的唇。 “好了,放她睡下,一觉后会好些。”语毕,上官澜又在小徒弟脸上帖了几副膏药。 处理好一切,上官澜看向仍旧目瞪口呆的靖安帝等人,道:“差不多晚间会醒,你们是在这里等她醒,还是由我在这里照顾她。” 这,这小家伙要是醒了知道她的牙被拔,那后果…… 靖安帝急忙道:“你留在这里照顾她。这牙痛的我们也不懂。” “是啊,是啊,你留下。我帮父皇去准备晚宴的事。” “啊,我也帮忙去,我武府出了位公主还是头一遭,可不能马虎。澜儿,这里就拜托你了。” 看着靖安帝、龙世怀、武必慌慌张张离去,上官澜呶了呶嘴,道:“一个个人精。”语毕,他在床缘边坐下,看着小徒弟苍白的容颜,然后将那颗黑得彻底的牙齿举在眼前细看。 “郡王,你这可是在虎口拔牙啊。” 武念亭护牙如命,这上官澜是拔她牙的第一人,待会子醒了还不定她怎么闹。 “你们不说,她又怎知她的牙是我拔的。只说是她在睡梦中掉的便是。” 啊,对啊,还有这一说的。天英、天巧二人掩嘴笑了起来。 一如上官澜所言,武念亭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了。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皇宫某个地方传来鼓乐声,很是热闹。 可紧接着,她‘嘶’了一声,怎么这次醒来牙还痛着呢?师傅呢? 睁开眼,发觉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模模糊糊中,她发觉她师傅似乎就那般靠在床头睡着了。 武念亭努力的爬起来,揉了揉眼睛,似乎看得清楚了些,但牙仍旧在痛。她又‘嘶’了一声,痛得似乎更厉害了。于是,她伸手揉着上官澜,道:“师傅,牙还在痛,还在痛。” 早知道她醒来,上官澜也不睁眼,只是伸手至她面前,道:“你那颗坏牙齿已经掉了,痛的是牙龈,不是牙齿。” 看着那颗黑得彻底的牙齿,武念亭‘咦’了一声,道:“掉了?若是掉的怎么还痛?师傅骗人,肯定是拔的。因为拔牙,所以牙龈到现在还在痛。” 小徒弟倒也聪明,能够清楚的区分是拔牙还是自动掉牙,不知不觉,上官澜嘴角勾起笑容。 一见她师傅笑了,便知她猜对了,武念亭怒道:“师傅拔的?” 睁眼,见只剩下一条眼缝的小徒弟眼中闪着怒火。于是,上官澜选择不做声。 “还我牙齿,还我牙齿。身体牙齿,受之父母,这是念亭的老爹、老妈留给念亭的。牙在人在,牙亡人亡。”一迳说,武念亭一迳抡起拳头砸向上官澜。 上官澜一边快速的挡着小徒弟的拳头,一边道:“你出生的时候是没牙齿的。” “胡说,有。” “不信你去看看煜儿,至少他的牙齿现在还没有长全。” 一说‘煜儿’,武念亭倒安静了下来。本来她和她师傅二人紧赶慢赶回到东傲城想着首先去逍遥王府看上官煜的,但不想半路碰到一大帮迎接她的人,接着便被龙世怀劫来了皇宫,然后经不住那一桌子甜食的引诱,然后牙齿便犯了病。 “煜儿,煜儿在哪里?”说话间,她跪坐起来,四处张望。 “为师建议,你这个样子还是不要见煜儿的好,免得吓着他。” “啊?” 上官澜随手抓了一面镜子递到武念亭面前。武念亭接过一看,“啊”的一声,道:“妖怪。” “是啊,你现在这个样子像妖怪般,煜儿爱美,见了会受不了的。” “呜呜呜,我想见煜儿,师傅,我想见煜儿。我想疼他、爱他。”煜儿不但是王爷伯伯最小的孩子,还有可能是王爷伯伯最后的一个孩子了……就算是为了王爷伯伯,她也得好好的疼他、爱他。 “那就养好病再说。” 不再纠结她的牙齿被拔的问题,而是纠结是否能够尽快见到煜儿的问题。武念亭急忙道:“我的病什么时候能好?什么时候能变美。” “用心服药,加上为师特治的敷药,三天左右。” “三天啊。” “怎么,嫌长了。如果不拔了这牙,一个月都好不了。” 一个月啊,那她想煜儿会想死的。 虽然还没见煜儿的面,但她知道煜儿天*美,喜欢美的事物。王爷伯伯为煜儿安排的十二个美侍女保镖个个美得赛过天仙,而安排的十二个男保镖则个个俊美无俦。“那,为了煜儿,我原谅你拔我的牙齿了。” 就知道这一招管用。上官澜笑着起身,举着黑乎乎的牙齿道:“那这牙齿怎么办?” “穿上,我戴在脖子上。” 果然护牙如命啊,好在这次有煜儿护驾。上官澜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下。道:“天巧。” “郡王。” “将这牙齿穿上银线,给天珠戴着。” “好的。” 在天巧给牙齿清洗、消毒、穿线的功夫,武念亭打听着上官煜的事。知道上官煜已经能站起来了,已经能够歪歪斜斜的走几步路了,长得相当的可爱,就是因了多病身体很是瘦弱,一天十二个时辰仍旧只能生活在一个专门为他打造的可移动的玻璃屋中。除了允许的人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去。 “师傅,那个玻璃屋真的可以杜绝一切对煜儿不利的病因?” “那是你王爷伯伯想尽一切办法打造的,你不相信。” “我不是不相信。我只是觉得煜儿太可怜了,都不能骑马。” “看吧,等他再长大一点,也许就能走出玻璃屋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带着他骑马了。” “真的。” “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 正说到这里,天巧拿了穿好的牙齿过来递到武念亭面前,武念亭接过牙齿,撇嘴道:“师傅方才就骗天珠了。” 知道是说他骗她掉牙的事。上官澜干咳一声,抓过银线细看,道:“这银线是天蚕丝,可伸缩,负力可达百斤。也是一绝好的暗器。我教你,怎么使用它。” 语毕,上官澜将那银线或拉、或扯、或圈,几个动作,幅度都不大,但招招可致对手的命。 知道师傅这是在教她近身搏斗术,武念亭用心忆下,不再念叨上官澜骗她的事,道:“谢谢师傅。” 还别说,这由牙齿、银线而成的挂饰一黑一白的配着还挺好看,挂在脖子上应该别有风格。一迳替小徒弟戴着饰物,上官澜一迳思索着要不要将方方从东方六六那里听来的关于他父王的消息告诉小徒弟。接着转而一想,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还是不要让小徒弟为别的事分神的好,等哪天她情绪好些再告诉她,免得她担心。 如此一想,上官澜道:“好了,戴好了。你快些起来,让天巧帮你梳洗一番。马上陛下就要宣读你御封公主的圣旨了。” “可我这个样子……不去。”小女生都爱美,特别是在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在一众文武大臣面前,她真不想出丑。“再说,我牙还痛着呢。”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先干什么去了?若实在不想以这副尊容接圣旨,那便在脸上缚一块白绫吧。” “哦,好的。” “那你快起来。为师还得先回王府一趟,看看煜儿现在怎么样了。晚点再来宫中陪你。” “好的,师傅,你快去。” 天上明月似冰轮,照着大地的一切。 四处大红的灯笼点燃,映着天上的明月,将皇宫渲染得如白昼。更有民间许多人知道今天是民间的女孩被御封为公主的喜庆日子,东傲城中的许多大街小巷中有人家已点起了烟火,那美丽的烟火不时的升腾上天空,和天上的月亮、星辰比美,将整个东傲城渲染成了一座不夜城。 靖安帝将宴会安排在大吉殿。 今日能够参加宴会的全部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由于来人众多,各处喧闹声阵阵,显得喜气之极。 靖安帝坐在正殿居中的丹墀上,看着下面一派和乐的场景,不住点头微笑。 丹墀之下,左下首第一条案入座的是西宁王龙吟风,第二条案入座的是东平王龙云海,第三条案入座的是上官澜,依次往下的是兵部尚书林家老大林漠轻,骠骑大将军林家老二林漠寒,吏部尚书林家老三林漠楼。接着便是龙耀霄、龙奕勋、龙奕凡等皇亲国戚。 丹墀之下,右下首第一条案暂时空着,第二条案入座的是北极国使臣,第三条案入座的是南越国使臣,依次往下的是右相杨老爷(东平王侧王妃杨韵绮的爹)、左相何仲侠(东平王妃何津瑶同胞弟)、太尉于一川(西宁王妃于茜月同胞兄) 东傲的男女之防不至于到了牵手就说男女授受不清的地步,虽然男宾、女宾都在一个大殿,但仍旧会适当的分开。大吉殿中,男客安排在左偏殿,女客安排在右偏殿。其实中间仅只隔了丹墀之下的那两条条案而已。男宾、女宾一抬眼,倒也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的行情。 男宾那边尚且安静,但女宾这边就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众人在议论的都是靖安帝右下首第一个空着的条案安排的到底是谁? “难道是武老爷子?” “怎么可能?你瞧,丹墀之上,陛下右下首的那个小条案应该是太子殿下的。至于左下首那个小条案,那是武老爷子的地儿。” 武家出了个公主,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再加上武老爷子的为人,陪靖安帝坐在丹墀上也说得过去。 随着那女人的声音落地,果然,武必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来至大殿,然后经宫人引领上了丹墀,他先和靖安帝行了礼,然后才向丹墀下的一众人作了个揖。最后入座那左下首的小条案处。 “那那个位置是留给谁的?总不会是明镜公主的罢。这样安排不合理。” “是啊。真是再也想不出是安排谁入座的?诶,难道是林老爷的?” 这位女宾口中的‘林老爷’指的是龙世怀的外公。 又一名女子道:“不可能,我方才看见林老爷被人引领到了男宾那边顺数第三排的第六个位子,你们看,在那里。” “也是啊。林老爷早已不是我东傲的宰相。如今出席这宴会也只空挂着一个国丈的名头。不可能坐第一位的。” 在众女宾猜测的功夫,范贵妃、燕贵嫔二人被一群宫女引领着,分别在靖安帝左右手边坐下。靖安帝笑得柔和的和她们说着话。 “陛下这么喜欢女儿,干嘛不让她们生一个。唉,这两位娘娘可怜了,空当了个女人。” “嘘,你不要命了。”阻止的女子急忙抻手捂住方才那说话的女人的嘴,然后还急急的左右看了看,发觉没有注意她们,这才作罢。 那女子也吓出一身冷汗,再不敢言语。 女宾第一排入座的第一席是西宁王妃于茜月,第二席是东平王妃何津瑶,接下来是西宁侧妃梅艺菲,她还抱着一个小女孩,约摸岁余的样子,长得很是逗人喜爱,正是龙吟风一岁有余的小女儿龙熙怡。龙咏萱喜爱的在梅艺菲身边逗弄着龙熙怡,时不时逗得龙熙怡‘咯咯’的笑。再接下来是东平侧妃杨韵绮,时不时看看梅艺菲方向,时不时她又看向男宾方向,然后很是落寞的喝着水酒。她的耀霖孩儿在边关不是非常的顺利,暂时回不了京。 各家各户或一人、两人一个条案而坐,或三人一个条案而围,或友人相见围得更多的都有。是以虽然有皇帝在场,却是一点也不冷场。 见梅艺菲的小女儿可爱之极,靖安帝亲赐了一块玉佩至梅艺菲处,喜得梅艺菲急忙起身谢礼。靖安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 儿子是庶子,且是最小的庶子,这一事令梅艺菲本来意难平。但如今因了这个女儿,她的地位在王府简直不是水涨船高。因为这个女儿不但王爷爱极,便是当朝天子对这个女儿也另眼相看。在这么隆重的宴会上,居然只赐了宝物于这个女儿,一时间,梅艺菲看着笑得甚甜的女儿是越来越爱。 正在此时,在外祭祀了天地的龙熙敏进了大吉殿。 一看龙熙敏一身祭司的衣着,大殿中所有的人禁不住叹了口气。便是靖安帝龙今朝,心中亦有丝不忍。 今天,是龙熙敏自打修行以来的头一次亮相,做为最低级别的祭司亮相,为宴会上所有来宾祈福。 方方祈完福的她此时进大吉殿向靖安帝复命。 靖安帝笑着要她不要多礼,又叮嘱了她一些话说家人都在这里,好生聚一下才是。接着又要她去和她父亲说会子话。 龙熙敏一一的应了,这才行至龙吟风所坐的条案前,和她父亲说了话后,又一一和于茜月、何津瑶等人见过礼后,这才看向梅艺菲怀中抱着的龙熙怡,一见龙熙怡,龙熙敏便柔和的笑了起来。 梅艺菲急忙招呼着龙熙敏过来入座,待龙熙敏坐下,见龙熙敏也是喜爱之极的逗弄着小女儿,于是梅艺菲笑道:“熙敏啊,不是姨娘说你。既然你这么喜欢孩子,当弃了那当大祭司的想法,好生挑个人嫁了,生七个八个孩子,想怎么疼就怎么疼。” 梅艺菲人虽娇惯,但性子素来就直来直去,很得龙熙敏的赏识。所以之于梅艺菲的话,她并不反感,只是咧嘴一笑,道:“人各有志,熙敏的志愿是当个大祭司,以后为我东傲祈来风调雨顺。” “唉,这是他们男人家的事,关你一个女孩儿什么事。”说话间,梅艺菲眼睛都有些红了。 原来,一年前,龙熙敏突生在家修行之志,不顾父母阖家人的反对在家吃斋念佛当起女观来。说来也巧了,至此后她那多病的身体几近是不药而愈。 龙吟风、于茜月等人见龙熙敏自从当了女观后,身子居然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想着也许这孩子与佛确实有缘,于是在西宁王府为她建了一座‘女真观’供她修行,龙吟风同时还叮嘱说‘以后若有还俗之心便还俗’的话。 其实,也只有龙熙敏清楚的知道她自己为什么要当女观,为什么要立志当大祭司。因为这一世暂时有许多事尚看不透,和前世有着许多的不一。她得静心冷眼相看。 比如说,前世之时,武念亭初封公主一举通过,并没闹太多的幺蛾子。万不想今世动静这么大,万言书、万民伞都出现了。武念亭更在民间被宣传成了正义的化身。 比如说,前世之时,上官澜从来没有当过合州的知府。但今世,上官澜居然会出任合州知府一职,虽然是暂时的,但也和前世终究不一样了。 比如说,前世这个时候,东平王府正在竭尽全力的想撮合龙咏萱和上官澜的婚事,奈何因上官澜和武念亭早有婚约而不得不作罢。后来,东平王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坚定的又要将龙咏萱许予小官澜做平妻。虽然最后无疾而终,但前世此时,一朝郡主求婚于郡王爷只图平妻之事在三国那闹得是沸沸扬扬。可今世此时,似乎没什么动静。 再比如说,前世她龙熙敏在及笄之年便有南越皇室来求亲,并在及笄之年嫁予南越大太子巴格。那个时候,十里红妆,羡煞多少待嫁之人的心。可今世,南越皇室来提亲确实也来了,却是在今年此时,硬生生比前世晚了三年。 好在年前,已经在家当女观一年的她向外放了话,志向是当东傲国的大祭司。大祭司是但凡举国祭祖、祭天的时候站在神坛上为这个国家祈求风调雨顺的人。是终身不嫁之人。 靖安帝自从合州归来后,怜她身弱,又惜她的宏志,于是命人将皇宫中一处豪华宫殿改装成‘归真观’供她修行,同时祭祀天地,御封她为公主。 当然,因她这个公主是个吃斋念佛的公主,受封仪式自然便没有武念亭今天受封仪式的风光,只相当低调的领了金印、金册而已。 靖安帝疼她的身体,喜她的低调淡素,亦和龙吟风一般的叮嘱她,‘以后若有还俗之心便还俗’的话。 还俗,呵呵……我的还俗之日只怕就是东傲的颠覆之时。如果说她吃斋念佛一是为了养好身体静观处事外,再则就是这个大祭司的身份不但有利于她进出皇宫,更有利于她背后着手准备所有该准备的事。 念及此,龙熙敏不知不觉往对面南越国使臣的方向看去,那使臣果然是她认识的一个人。如果她记得不错,这个人后来唆使南越二太子巴顿谋了反、夺了权,可以说这个人是巴顿的谋臣之一,在巴顿面前说话特别有分量。 有意思了,这是老天替她送一个信使过来了吗? 这个信使就是前来提亲的,一如前世,希望她龙熙敏和亲于南越大太子巴格。 原来,南越皇帝巴扎尔听闻东傲国的靖安帝御封了西宁王府的熙敏郡主为公主,已祭拜了天地的事后,没有过多打听。想着她身为战神龙吟风的女儿,如今又贵为一国公主,想必是极得靖安帝喜爱的。想着靖安帝的救命之恩,想着将两国的友谊永久的进行下去,是以今岁特派遣使臣前来提亲。 奈何、奈何,龙熙敏已是出家修行之人。 于是,靖安帝委婉的拒绝了。 呵呵,好在她有先见之明,下意识中她总觉得该来的总是会来,是以一年前当了女观,有了冠冕堂皇的拒婚的借口,至少她和南越的关系不会搞僵。不但不会搞僵,她还会想办法联系南越的人,叮嘱他务必养精蓄锐。然后协助他今世顺利登上南越皇位,不似前世般大逆不道的谋逆皇权、空留骂名。 到时候,念及她的功劳,南越举国将是她手中一支颠覆东傲的奇兵! 只是现在,她暂时还不能在他面前现身,她担心他一旦见了她,前世的一切又将重演。她已知晓一切前尘,既然知晓了真实身份,她此生不想嫁到南越空惹南越的大太子、二太子为她相搏而伤了南越元气。 是以,如今眼前的那个南越使臣是她和他联系的第一步。 在龙熙敏思绪间,只听梅艺菲又道:“咏萱啊,你大姐姐不愿嫁人,志向是当大祭司也便罢了。你可不能有她的志愿。如果我记得不错,你今年应该是及笄之龄了吧。” “实岁十四,虚数算是及笄之龄。” 在东傲,想将女儿早些嫁了的便按虚岁算及笄之龄,这也很是正常。念及此,梅艺菲道:“那就是及笄之龄了啊。你父王、母妃、姨娘将你藏得这么紧,难不成是想将你在王府多藏几年?这可不好,女孩儿就那几年如花般的年纪,平白的浪费在了娘家可不好。我和你的母妃、姨娘去说说。” 说话间,也不顾龙咏萱的羞态,梅艺菲将怀中的女儿塞到龙熙敏手中,说了声‘好生照顾你妹妹’的话后,便去了东平王妃何津瑶的条案处,顺带还拉上了东平王侧妃杨韵绮。 但凡国宴,那些当官的都喜欢拖家带口那是有一定的原因的。其实,家眷们明里是参加宴会,但暗里却是在宴会上挑选合适的、门当户对的儿媳或者女婿。这种宴会正好让未婚的男女们对个眼,如果相互看对了眼且被双方父母认可那无疑便造就了一对佳缘。 是以,这种宴会上。未婚的女孩儿打扮得相当的得体,而未婚的男孩儿亦展现着自己最好的一面。从而也便显得这宴会的礼仪就相当的高了。 不一时,何津瑶、杨韵绮、梅艺菲三人的条案处三人指指点点起来。几人的手指不时指过今日在大吉殿中的青年才俊,有时摇头有时点头,当看着她们三人的手指险险从上官澜身上划过的时候,龙咏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可惜,离得太远,她听不太清。只恨自己不能太不知廉耻的去旁边旁听。 前世的龙咏萱花痴得举国皆知她要当上官澜的平妻,最后仍旧成空,徒惹一世笑话。今生的龙咏萱要走大方得体的路线,要走才冠东傲、贤冠东傲的路线,是以不似前世的龙咏萱那般一天到晚发痴卖娇的吵着东平王龙云海去撮合她和上官澜的婚事。 万不想,今生的大方得体、贤惠才识似乎仍旧不能入上官澜的眼啊。这是怎么回事?后来,龙咏萱想着是不是这具真身初时的花痴在上官澜心中埋下了阴影,这才导致后期她无论如何努力也不能在上官澜面前留下好映像的原因,所以,妖无双越来越觉得此生重生为龙咏萱亏了。 如今,更听闻上官澜年后就要赴合州任知府一事,简直无异于雪上加霜。 前世似乎没有这一招啊,今生怎么就凭白无故的多了这一招呢? 她再该以什么理由前往合州,好离上官澜近些呢? 龙熙敏抱着自家小妹子,将龙咏萱的一切尽收眼中,不知不觉,她的唇角勾起一个笑容:这个郡主堂妹与前世太过反常便很有意思了,莫非和自己是同道中人,也是重生的?看来,得防着些了,反常必妖、同道相杀,这个道理她龙熙敏还是懂的。既然看不透,不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 酒过半酣,靖安帝笑着问身边的范贵妃道:“天珠怎么还没有来?”照理说,小家伙应该和他的两个妃子一起出现才是。这等了半天仍旧没出现是怎么回事? “牙龈又痛了,脸肿得更厉害了。小女生爱美,死活不来。本来先前还听她师傅的话将脸上缚了白绫,结果她对着镜子看了看,十分气恼,又说了些‘这般遮着、掩着简直就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还说不愿意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刻来这里丢陛下的脸。” ‘哈哈’一笑,靖安帝道:“就她的想法多。朕的公主谁敢说她的一点不好。”语及此,想着小家伙的犟脾气,他也就不多说了。只是命身边的赵公公道:“再去看看。” 随着赵公公退去不久,大吉殿门口引起阵阵轰动。惹得靖安帝都引颈看去。 ------题外话------ 俺们伟大的又一个男神出现了,上官澜空前的最大的威胁哈哈哈!随着这个男神的出场,俺们的天珠将成为一个大大的美女,弹指一挥间啊啊啊! 126 奇遇 远远的,一袭紫袍裹身的颀长男子迈着轻快的步子步入大吉殿。乌黑的头发仅用一枝银簪束住,余者如缎倾泄胸前背后,红润的薄唇微微向上扬起,似夜间开放的罂粟花让人止不住的心悸,勾人心弦。明明阴柔的长相,因了这周身的气势,偏偏具有光风霁月之彩,无形中透露一股邪魅的味道。 “啊,谁,那是谁?” “没见过。好俊。” “这风采,比上官郡王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在一众人的惊叹赞扬声中,紫袍男子那双似朗月的俊眸目不斜视,依旧迈着轻快的步子一迳行至丹墀下,拜倒地上:“大业使臣东方六六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人一见惊艳,其声一听可亲,一时间,大殿中所有的人被这名唤东方六六的人的风采给吸引。便是一直视上官澜胜似谪仙的龙咏萱看着东方六六亦移不开眼睛。 “平身,坐。” “谢陛下。” 东方六六在宫人的引领下,入坐丹墀右下首第一个条案处。 大殿中的人同时‘哦’了一声,明白了,原来这个位子是安排给这个名唤东方六六的人的。 “朕给大家介绍一下,东方六六,大业国人,十五居丞相职,去岁不及弱冠便执掌大业国内阁首辅。他便是八年前误打误撞来到我国的大业国摄政王之子。可是,诸位卿家不要小看东方执宰,他在大业国得以重用可不关他的家世出身,他可是他们大业国集会元、解元、状元于一身的少年奇才……” 随着靖安帝一迳介绍,大殿中立马便似炸开了锅。很多人这才想起八年前确实有个大业国的摄政王曾经开着战船来到东傲国一事。 不想今日,大业国的少年丞相、首辅大人亲自到访。更不想他便是八年前那个误打误撞来到东傲国的那个大业皇朝摄政王的儿子。 就在众人惊叹的时候,东方六六站了起来,向着一众人作了一个揖,接着清悦的声音朗朗出口:“家父八年前曾经来过贵国,一见贵国便折服于贵国的神采,回国后屡屡和我们说及贵国的种种,令我们无限向往。同时,家父带回贵国的优秀文化令我们学习、效仿。八年的时间,因了贵国文化的种种熏陶,我大业国近八年的发展成绩相当于前期五十年的发展成绩。如今我大业国中,上至我朝陛下,下至平民百姓,无一不修习贵国文化和语言。” 东方六六一迳说,大殿中的人一迳再度惊叹。难怪这海之彼岸来的人说东傲话说得这么的好。原来八年前那个摄政王将东傲的文化带回国之后居然全盘挪用、效仿,更导致了大业国经济发展迅猛。 八年前那大业的摄政王是靖安帝亲自接见的,二人一见如故,靖安帝听了许多大业的风俗后,便也将东傲的风俗一一告之。那大业国摄政王相当的感兴趣,和靖安帝抵足而谈几天几夜更是相见恨晚。最后大业国的摄政王归国的时候,靖安帝将东傲国但凡关系天文地理、经史子集、文理数算、建筑工艺等等方面的书毫无保留的都赠送了整套,同时还将东傲国栽种的粮食、花草、树木等等的种子树苗亦毫无保留的让那摄政王带回大业国中。 万不想仅用八年的时间,那摄政王将大业国发展成了东傲国第二,这一点令靖安帝相当的惊喜。听着东方六六的讲述,靖安帝嘴角笑意更浓。 只听东方六六又道:“这些年,我大业国所有的人都有前来贵国看看之心。奈何大海天堑,每每不能成行。去岁正逢贵国逍遥王爷至我大业国,他找到了一条安全航行通道并手绘一份航海图予我朝,这也是八年来我国与贵国又能互通往来的原因。” 原来那大业皇朝也想来东傲,只是也奈那大海无何。 原来逍遥王爷到大业国去了!? 就在众人震惊的功夫,靖安帝喜道:“你是说我国的逍遥王爷到了你们大业?那他可还好?” 原来东方六六拜见靖安帝时只投了国书,却并没有说及逍遥王爷的事,二人一问一答的也都是本土的风土人情,说得最多的是靖安帝问及东方六六父亲的事。是以如今一听东方六六说及好友,靖安帝惊喜莫名,只当好友遇到了什么好的造化也说不定。 瞅了眼对面的上官澜,东方六六斟酌道:“还好。贵国逍遥王爷在我国停留的时间也不长,便又开着船走了。”除了折服于逍遥王爷的风采,感动于逍遥王爷的痴情外,逍遥王爷来自东傲国这也是东方六六对逍遥王爷能够倾力相助的原因。 靖安帝知道好友是携着十三妃去看病去的。但这大吉殿中的一众人多有不知,是以东方六六的话方落地,便传来“逍遥王爷真是不辜负他那逍遥二字”的话。也有说“话不能这么说,也许是逍遥王爷领了皇令想打通大海天险也说不定”的话。 在一众人的议论声中,想着日间因了小徒弟生病之事便匆匆忙忙进宫然后将东方六六落下一事,上官澜一直心有歉疚。虽然知道东方六六为人冷冽,也许并不拘束于这陌生环境,但上官澜仍旧执着酒盏来到东方六六面前,一笑道:“东方兄不嫌弃,我们同座如何?。” 他们二人在逍遥王府本相谈甚欢,不想宫中来人说‘公主病了’,当时事,上官澜二话不说便告辞而去,瞧那步伐简直恨不能涨了翅膀飞去似的,东方六六就越发的好奇了,越发想知道武念亭到底生得是何等模样,惹得靖安帝牵挂也便罢了,居然惹得这个欺霜赛玉的上官澜也一扫沉静冷峻的性子。 东方六六知道上官澜邀请共席是为了避免他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寡言冷场,但他想得更多的是上官澜是那个公主的师傅,保不准呆会子那个公主和上官澜会腻在一处,这样他不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多了解了解那位公主了吗? 念及此,东方六六一笑:“不胜荣幸。” 上官澜示意东方六六先入座了,他才在东方六六身边坐下。 两个人中龙凤的相互邀请看在一众人眼中,便觉得上官澜是想在东方六六处打听逍遥王爷的事。只是他们二人,一个紫袍、一个白袍。一个生得微睇绵藐,眼神和笑中总带着点邪佞的气质。一个生得若玉树临风,一谈一笑间赛过谪仙。二人一入座,便引得大殿中所有的人都倒吸了口冷气。 东平王妃杨韵绮的父亲杨右相一抚胡须,笑道:“陛下,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人道世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恕老臣斗胆,今日倒要评那话说得不尽对。” “哦?” 手指着上官澜和东方六六的方向,杨右相笑道:“谁说公子世无双,这东方执宰和上官郡王,真真两个无双的公子,不正好凑足一双。” 不待靖安帝回答,正对面的西宁王龙吟风‘哈哈’一笑,拍案道:“右相这话说得好,说得好。澜儿,平素你在东傲横着走都没有人敢说你,如今可来了个和你媲美风头的人,从此这东傲说你风头无两的话只怕要改写了。” 东平王龙云海亦是一笑道:“看着这些年青的后辈才真正觉得日月如梭、岁月如箭,本王老喽、老喽。” “四皇叔春秋正盛,哪里显老?”说着话出来的是龙世怀,跟在龙世怀身后的是去而复返的赵公公。 靖安帝细看了看,赵公公身后无人。 知道靖安帝想看到武念亭,赵公公摇了摇头,摊了摊手上的拂尘。意思是武念亭小犟脾气上来了,还是不来。 靖安帝微挑了眉,笑了声‘小东西’后,示意赵公公站在后面,其它的暂时不管了。 龙世怀说话间,已至大殿丹墀上站定,和一众人见过后,他的一双凤眸看向东方六六,接着他笑道:“阿澜,这东傲美男的排行榜只怕要改写了。你这个年年排在第一的只怕今年得挪挪窝了。”龙世怀暂时不知道东方六六,还只当东方六六是他们东傲国新出的新秀。是以直接说出东傲美男的排行榜之话。 东方六六有些不明白,上官澜在他耳边解释了。惹得东方六六不时的点头,轻笑。这场景看在一众人眼中,未免遐想:这要是一男一女,那当是一对璧人。 龙世怀一袭太子盛装加身,行至上官澜和东方六六身边,也不客气的席地而坐。东方六六急忙和龙世怀见礼。 这一下,大殿中吸冷气的人更多了。 龙世怀给人一种寡鹄孤鸾的天黄贵胄之气,上官澜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清新俊逸之感,而东方六六则给人一种玉面郎君光风霁月的感觉。 他们三人真要分个伯仲,只怕分不出来。 不想在明镜公主的御封之夜居然还能一睹三个少年的逸群之姿,一时间众人都将武念亭遗忘,讲的都是龙世怀、上官澜、东方六六的事。当然,之于东方六六的事他们所知不多,知道的也就渲染得越发的多了。还有某个大臣家有亲戚是从商的,偶尔曾经到过大业国,于是越发的卖力讲解这个东方六六的家世,甚至于将东方六六一路从解元、会元到状元的成才之路激动的道了出来,恨不得与有荣焉似的。 自从靖安帝回京后,龙世怀将所有的事都丢予他父皇了,他则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讨好武念亭去了。当然便不认识东方六六。初次见面,二人倒也有一见如故之感,于是说了许多关于两国的事情,又说及逍遥王爷到访的事情。 “逍遥王爷到大业了?”龙世怀震惊的问。 上官澜点头,将家书的事简要的提及了一二。 如果说他父皇是他关心且敬慕着的第一人,那逍遥王爷便是他关心且敬慕着的第二人。龙世怀听了上官澜的细述后,道:“阿澜,你父王真是执着。但我相信,你父王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谢殿下吉言。” “你倒和我客气起来。”说话间,龙世怀看向东方六六道:“东方兄,能不能将我朝逍遥王爷手绘的那大海的安全通道绘一份予我,以后保不准我也到贵国游历一番。” 笑着摇了摇头,东方六六道:“你东傲泱泱大国八百余年,而我大业只有二百余年的历史。真比拼起来,我大业不一定是你东傲的对手。所以这图还是不给的好。” 也是,小的国家躲大国都来不及,哪有将天堑通道送人的道理? 很喜欢东方六六开诚布公的言谈,龙世怀‘哈哈’一笑,道:“不给就不给。等哪天我朝的逍遥王爷回来了,我再从他要一份。” “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在逍遥王爷手绘大海安全航道后这大业国的人居然还是放走了逍遥王爷,可想大业国的人也是豪爽诚信之人。龙世怀就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更何况他们现在修习的都是东傲文化,有种同是一国人的感觉。于是龙世怀问起东方六六的家事,一时间,你问我答,好不快活。 看着小辈们和络,靖安帝也高兴。手一招,示意赵公公可以宣读圣旨了。 赵公公会意点头,行至丹墀前,朗声道:“陛下有旨……” 闻言,方才还哄闹的大殿一时静寂无声,只听赵公公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氏一门忠肝义胆,独留遗孤武念亭,有感该女聪慧秀丽、惹人怜爱,特赐‘明镜公主’冠衔,享食邑奉田,职俸一品,钦此!” 随着赵公公话落,大吉殿中静悄悄的一片,连呼吸声都几近没有了,一众人皆看着丹墀之上,半天也没见人,更确切的说,半天也没见那个明镜公主上丹墀领旨。 咦,明镜公主人呢?在这么风光的日子里,怎地不见了踪影? 眼见着群臣傻了眼,靖安帝甩了个眼色给武老爷子。 武老爷子是多么精明的人啊。立马明了小乖孙十有*是躲起来了,十有*是因牙龈的问题导致脸变了形而羞于见人。小女生嘛,都爱美。 念及此,武必老爷子急忙上前跪接圣旨,并道:“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再怎么说,武老爷子是武念亭的爷爷,接这个旨还是可以的。再说,靖安帝待武老爷子如亲父般,如今封了武念亭为公主,哪天封武老爷子一个亚父也不是不可能。 是以,一众本想看武念亭不来接旨正准备再吆喝上一两句的人很快便闭了嘴。而龙熙敏、龙咏萱本想看好戏的神情立马也黯然下来。 有意思了,主角不到场……东方六六煞有介事的看着丹墀之上,心思渺渺:万不想第一次这么想见到一个人,这个人居然不出场? 当然,宴会并没有因为武念亭这个主角的缺席而冷场,一众臣子们在短暂的惊诧后再度推杯问盏起来,好不热闹。 又过了一会子,又一个穿着大业国服饰的俊逸少年悄无声息的进了大吉殿,左右看了看,趁没人注意,他来到东方六六身边,凑近东方六六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一时间,东方六六的拳头不自觉的握起。 “东方兄,怎么了?这位是……” “舍弟东方五五。五五,这位是太子殿下,这位是上官郡王,打个招呼吧。” 一众人见了礼,龙世怀道:“一起坐吧。” “不了,他要在外面招呼我带来的人。”说话间,东方六六给东方五五使了个眼色,东方五五明白的退下。 按规矩,诸如东方五五等那些陪着使臣来的护卫的酒席都安排在大吉殿外。 虽然东方五五的风采亦是过人,但他就有一身能够隐去高调的本事。所以,他的来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眼见着宴会还在继续,而龙世怀、上官澜也不能冷落了别的国家使臣和一众大臣,是以都拿着酒杯闹酒去了。 东方六六这才抚额,叹道:“二二,我该拿你怎么办?” 如果说他东方六六是少年丞相得意洋洋醉卧官场笑看过眼烟云好不逍遥惬意的话,但只要碰到他命中的劫数━━他的幼弟东方二二,他东方六六就全然得意不起来也笑不起来。 今番,做为使臣的他领着大业皇帝的皇令出使东傲,但万不想那个平时看着木讷且少根筋的幼弟东方二二居然也混上了使船且一路混到了东傲。 他一直笃定他东方六六人生最悲哀的事便是有个名唤东方二二的幼弟。有时候,他觉得这个幼弟真不是他们东方家的种。 呃,这话可不能让东方家族的任何人知道,否则人人一口口水淹死他都是给予他最善良的死法。唉,谁叫这个幼弟是东方家族人人心中的宝呢。 为了防止这个东方家族人人心中的宝失踪不见,自从在使船上发现幼弟后,东方六六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心神仔细着幼弟的一举一动,生怕这个幼弟在他一个一眨眼下便不见了踪影。那后果……东方家族的雷霆之怒将他五马分尸都算对他手下留情。 呃,想想都后怕。 所以,一路之上,东方六六无论到哪里都要将那个宝贝幼弟带上以防万一。他笃定他的幼弟只有在他眼皮子底下才是安全的,只有幼弟安全了,那他才是安全的。 今天,是东傲皇帝靖安帝加封一个民间女子为明镜公主的日子。作为大业皇朝的使臣,东方六六自然而然得到了靖安帝的邀请。于是,他带上了对皇宫甚是好奇的宝贝幼弟。在进大吉殿之前,他将宝贝幼弟交予另外的一个兄弟东方五五,还千叮嘱、万嘱托一定要盯牢了,万不想东方五五还是看丢了人,方才东方五五进殿就是来说幼弟有一盏茶的时间没见踪影了。 东方六六起初虽然担心,但紧接着想这是皇宫,能出什么危险呢,这大吉殿的守卫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当知道穿着大业服饰的幼弟是使臣的身份。幼弟肯定在大吉殿的某处逛着呢。于是东方六六决定等等看再说。 在龙世怀、上官澜相继离度后,东方六六仍旧在大吉殿流年不去,他是真的很想看看那个迟到的明镜公主,她的迟到也引起他强烈的好奇。 东傲的臣子们见太子和上官澜不再护着东方六六,一时间都起了好奇心和结交之心,纷纷上前敬酒。东方六六来者不拒,在和一众大臣们推杯问盏的功夫他很快便将宝贝幼弟的事丢到了爪哇国中。也是在这一饮一啄间,他从这些大臣的口中听得最多的仍旧是关于武念亭天赐的孙女那许多神话般的色彩传说。 这几天他在坊间走动得多,许多都听说了,如果说起初听着觉得相当有意思外,听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可惜的是,酒过三巡,那位明镜公主仍旧没有现身。在这个重要的历史时刻,在这个册封公主的国宴之上,主角居然不现身?! 看来坊间传言属实,那东傲的靖安帝果然太过宠爱那民间公主。 东方六六认定那公主十有*是在闹性子,居然完全不给一众大臣和各国使臣面子。 公主不到场,这各国使臣来看个鬼的热闹! 这般宠着长大的女孩以后要么是不可一世之辈,要么是上房揭瓦之徒,哪像自己的宝贝妹妹东方一一,从小那可是历经劫难长大,以后定是端庄大方、稳重淡泊之人。 如此一对比下,东方六六将武念亭便贬到了旮旯空里。 当然,想到了宝贝妹妹东方一一,当然便想到了宝贝幼弟东方二二。 于是,东方六六抬眼看向殿外,正好,东方五五在那里打着手势,意思是又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东方二二还是不见人。 心中一惊,东方六六暗中磨牙:二二。 一时间,只觉得头痛,东方六六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看来不能再等等看了:找呗。 瞅准了个机会,趁着再没人来敬酒攀关系,东方六六借上茅厕之名,出了大吉殿。 虽然对皇宫不熟,但东方六六在其弟五五的带领下,他大致沿着大吉殿转了一圈,仍旧未发现幼弟的身影。直到这时,东方六六才吓得一个机灵,酒醒了不少:宝贝幼弟有时候一根筋,简直就是个冲天炮,脾气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虽然穿着大业服饰,但万一惹恼了这皇宫的守卫,那也是个闯宫的罪名…… 越想越觉得可怕,东方六六决定再仔细的找一遍。 “你回去招呼着,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方便去了。” 叮嘱好东方五五后,东方六六决定亲自去找,而且要适当的将搜寻范围扩大一点才是。 一阵冷风袭来,吹得东方六六又清醒了许多,不再似先前般的紧张,凭着绝佳的方向感,他想起方才经过了一处高地,他决定再到那高地去看看,看哪里有竹林便往哪里去寻。 因为他清楚的记起宝贝幼弟有个宝贝萌宠━━竹叶青。 竹叶青是条长得相当可观的巨毒青蛇,素好吃药草、食药膳,偶尔还和人共食,荤素不忌。在东方六六眼中,竹叶青就是一条不冬眠的妖蛇,而且这妖蛇的脑袋相当有意思,虽然它的脑袋和一般的蛇没什么区别,但偏偏它的眼睛上眉部份,有突起的肉块在眼睛之间交叉,就是因了这一点的与众不同,它就成了幼弟的最爱,打一点小就养起,养出了感情,而且幼弟将那竹叶青养得极肥,可以说这竹叶青是东方六六迄今见过的长得最大最肥的蛇。而且这竹叶青超喜爱在竹林待着。 十有*,幼弟将竹叶青带进宫中看热闹来了。 东方六六站在高处,放眼望去,果然,亮若白昼的御花园的西北角有一座竹林。 嘴角噙着自信的笑,东方六六往竹林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皇宫,御花园,竹林。 一位少年一时弯腰在地上不停的翻找,一时又抬头看看茂盛的竹林。 月光之下,映出少年俊美的容颜,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明眸中似藏着万千繁星,明明生就一副俊美阴柔之貌,却偏因了那双虎虎生风的剑眉的原因,凭添了一股英雄壮士之气。 这少年正是东方六六的宝贝幼弟东方二二,被他哥哥猜中,他确实正在寻找他的宝贝萌宠━━竹叶青。 他本想将竹叶青偷偷的带进宫让它大吃一顿,但守皇宫的将士们不允许。他只得和竹叶青说好让它从狗洞中溜进去,然后沿着气味找他。 竹叶青很聪明,听得懂他的话,也知道他的味道。是以很快便找到了他。 当然,那个时候竹叶青都是在地上溜来溜去的,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脚边曾经溜过去一条肥蛇。 偷偷的喂了不少异国它乡的东西给荤素不忌的竹叶青吃后,东方二二看那赵公公宣读圣旨的热闹去了,也就是在这一个晃神间,竹叶青便无了踪影。 想着竹叶青有可能会给宫中的守卫给剁了煮成蛇羹,于是东方二二急忙便来寻它,连和他哥哥东方五五的招呼都没有打一声。 也是在找了几圈没有踪影后,他想起竹叶青喜欢竹林,于是也找了个高处便看到了这片竹林,是以他毫不犹豫的寻来。 他在地上不停的翻啊翻,嘴中也不停的喊着‘小青’之词。 不一时,小青没出现在自己眼前,倒是有另外一双脚出现在了他眼前。东方二二不自觉的抬起头。 哦哦……大头鬼! 这是东方二二对武念亭的第一眼映像。 因了牙龈痛,脸上瘀肿未消且满脸贴着膏药的武念亭猛一出现在夜色中,确实让人有些吃不消。 但东方二二不怕,因为在他震惊过后,他看到了他的竹叶青正一溜烟的溜来,当它看到大头鬼的时候,竹叶青那绿绿的眼睛居然相当的兴奋,然后很是乖巧的窝在了大头鬼身边,还抬起它的头磨蹭着大头鬼的手。 大头鬼呢,对竹叶青似乎一点也不怕,还拍了拍竹叶青的头。 也就是说,竹叶青和大头鬼已经认识了,而且感情还不错。 竹叶青很有灵性,知道谁对它好,谁对它不好,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凡是坏的东西它沾都不沾,但如果是好的东西它便十分的依恋。 竹叶青现在正乖巧的蜷曲在眼前这个大头鬼的身边,很是欢快的吐着蛇信子,似乎在向他说:主人,她是好鬼,是好鬼。 此番现象表明这个大头鬼是个再好不过的女鬼。 看着比自己的妹子东方一一还要小一些的女鬼,想着她徘徊在这竹林中不肯离去,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念及此,东方二二心生侧隐之心,道:“你有什么冤屈吗?” 冤屈?什么是冤屈?武念亭睁大自己的眼睛,瞪着东方二二。他的服饰不是东傲国的,只怕是什么别的国家的使臣吧,呜呜,不能说不能说,否则浮了自己的身份,这些使臣会说她是个丑公主。 武念亭这一瞪,在夜色下,更显诡异。 见武念亭不说话,东方二二又好心道:“我是大业国来的使臣,如果你有什么冤屈,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奏请你们东傲圣上,为你平冤。让你魂魄有所依。” 果然是使臣。 而且这个使臣不但将她当做鬼,而且还当做是个有着冤情的鬼。 自己现在丑得像鬼了吗? 小女生都是爱美的好不好。 这才是真正的冤屈。 武念亭本不再疼的牙龈再度疼了起来,不自觉的、委屈的‘呜呜呜……’的呜咽起来。 正因了爱美,所以在今天这个很是值得纪念的日子里,她羞得不好意思去见各国的使臣,更是忍痛割舍着国宴上甜食的诱惑,一个人独自躲在这阴暗的角落,不想让宫人们找到她。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眼前出现一条非常可爱的、肥肥的竹叶青。一见到它,也许是因了它眼睛上眉部份,那突起在眼睛之间交叉的肉块圆溜溜像坨肉圆子的长相十分可喜的原因,武念亭就喜欢上它了。再则,这竹叶青似乎知道她的悲伤似的,很是怜悯的看着她并且用它肉肉的舌信递了一片嫩竹给她。 瞬时,她便爱上了竹叶青。 可是,依眼前这个少年找得匆忙并听他‘小青、小青’的唤着,依着这竹叶青一听见少年的声音便兴奋的眼光,看来这竹叶青是他的,且这萌宠名唤小青。 看来,这小青已经名花有主,要随了它真正的主人去了,小青没有了……呜呜……牙齿也没有了……呜呜呜……而且牙龈还好痛痛痛……而且以这么能够得瑟的日子里不能得瑟……怎么感觉她真的是挺冤枉的呢……呜呜呜…… 这‘呜呜’的哽咽声和着这竹林的风声,无形中便增加了阴森的感觉。 东方二二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但他的竹叶青此时居然露出非常怜惜的眼神,眼中似乎起了两包泪似的吐着肉肉的舌信子想去替那大头鬼擦眼泪。 于是,东方二二不再惧眼前的大头鬼,他一素爱屋及乌,凡是竹叶青喜欢的他都喜欢。哪怕眼前的是个大头鬼,但只要竹叶青喜欢便成。 难不成这大头鬼真有什么天大的冤屈? 是了是了,这大头鬼阴魂不散且是在这皇宫之中,那也许是皇宫中的冤死鬼。那自己方才说要奏请东傲国的皇帝为她申冤只怕不妥,只怕这也是大头鬼哭得越发起劲的原因?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东方二二一拍胸脯,豪气如云道:“大头鬼,放心。如果你朝皇帝不能为你申冤,那你便随我去我们大业国,大业国的皇帝是我的哥哥,他一定会为你申冤的。” 本来本着不揭人疮疤的理念,但东方二二素来心直口快,还是将那‘大头鬼’三字喊了出来。 原来自己现在的形象不但似鬼,而且还似个大头鬼。可想而知她现在的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要多丑就有多丑。念及此,武念亭伤心得眼泪开始往下掉了。早知道就听了师傅的,便是躲也起码要缚块白绫在脸上的好。 “别哭,你别哭啊。”东方二二不但不怕了,而且还上前伸出手,一如竹叶青般的替眼前的武念亭擦着眼泪。 因了东方二二的举动,武念亭心生好感,于是哽咽说道:“我不是大头鬼。” 东方二二一愣,接着,他下面的一句话弄得武念亭差点又痛哭起来,“那你是什么鬼?” 我才不是鬼呢? 宁当丑公主,不做大头鬼。 思绪间,武念亭拍开东方二二再度来擦眼泪的手,道:“我姥爷是当朝刑部尚书武必,我老爹是东傲历史上最年青的太尉武长亭,我老妈……呃,听一个江湖上的大人物说,我老妈是这个世上最令人头疼的女子,所以,头疼得我老爹先到阎王那里报到,替她打通关节去了。” 东方二二虽然是为了寻找竹叶青而误上的使船,最后不得不偷偷的藏在船舱中偷渡到了东傲皇朝,但并不代表着他不关心他二哥东方六六的一举一动。他清楚的知道他二哥做为大业使臣今夜出席东傲皇家晚宴便是为了庆贺东傲国的靖安皇帝喜收民间女武念亭为女儿并赐封公主之事。 原来,眼前的小女孩不但不是大头鬼,而且还是今天国宴上的主角。念及此,东方二二道:“原来你就是明镜公主武念亭!” 武念亭点了点头。 “啊,那你躲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去国宴上。你的御封圣旨都下了,是你姥爷替你接的。” 指着自己脸上大块、小块的敷帖,武念亭道:“你瞧瞧我的脸,这个样子,怎么去?太丢脸了。” “你病了。”东方二二这个时候倒是一点也不二了。 “嗯,牙痛。” 牙痛不是病,痛起来最要命。东方二二小时候也牙痛过,至今记忆犹新。他怜惜的扶着武念亭在一块青石上坐下,自己亦是坐在武念亭身边,道:“既然你不想去就别去了。我原来牙痛的时候,我的哥哥们虽然当着我的面不笑话我,但背地里他们都笑得肚子痛,还笑我是猪头。” 这话简直就是知音啊,武念亭急忙“呜呜”两声,点头表示赞同:不定太子哥哥现在在背后笑成什么样了呢。 “你的牙齿呢?” “拔了。” “拔了?”想起当初他被拔牙的痛,东方二二‘嘶’了一声,道:“谁拔的?真狠心。” “我师傅。” “你师傅真坏。” “不许说我师傅坏,我师傅也是希望我能快些见到煜儿。” “煜儿?” “就是我师傅的十三弟,我王爷伯伯的儿子。” 东方二二不是非常明白,于是武念亭将她和逍遥王爷的际遇说了一遍,也将她是上官澜徒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虽然我是天赐予姥爷的,虽然没有兄弟姐妹,但我有师傅,有二哥哥、三哥哥他们十二个哥哥,所以从小我不觉得孤单。还有,现在有了煜儿,他是唯一一个比我小的,又因了王爷伯伯的关系,所以我要很疼很疼煜儿,很爱很爱煜儿。” “唉,小小的孩子便得重病,不能到处走动且不得不生存在玻璃屋中,便算我不认识逍遥王爷,没有你和逍遥王爷的际遇,但我想我一定也会爱煜儿、疼煜儿的。” “你是好人。你叫什么?” “我叫东方二二。” “二二,排行老二是不?你方才说你哥哥是使臣,那你哥哥是不是叫一一。” “不不不。”一迳摆着手,东方二二一迳道:“一一是我的妹妹。” 呃,这是什么算法?武念亭糊涂了。 “是这样的。当初我父亲和母亲成亲后,父亲给母亲下了生育的任务。说是要母亲替他东方家族生八个孩子。” “八个?!”猪吗? “我母亲当然不乐意,于是据理力争,最后考虑到生育的艰险,再加上我父亲很爱我母亲,于是就让了步。” 闻言,武念亭赞道:“看来你父亲还是个疼女人的。” “七个,我父亲说八个就不必了,七个就成。” 呃,八个和七个有差别吗?这就是爱得让步了吗?武念亭觉得先前的话说也也太早了些。 “为了让母亲时刻记得她的任务。父亲给我们一众没出生的孩子事先就起好了名字。无论男女,老大叫东方七七,老二叫东方六六,依此类推,我是老六就唤东方二二,而我妹妹是老七,名唤东方一一。” 呃,武念亭再度傻眼,一时间有些发觉她的脑袋运转不过来,最拿手的理数知识居然全丢到爪哇国去了。 “此番来你们东傲国的是我的二哥东方六六。我很佩服他的哦,从解元到会元,从会元到状元,他是我大业国中继我父亲后的第二个集解元、会元、状元之姿为一身的人。十五岁出任丞相,去岁未及冠已是内阁首辅……” 然后,东方二二开始讲起他们东方家族的经,而且讲得最多的便是他二哥东方六六。可见他是非常敬佩他二哥的。 便是窝在他们身边听着东方二二说话的竹叶青亦与有荣焉的时不时点点头。最后,只听东方二二道:“不过,你也不错了,有十二个哥哥和一个煜儿。” “嗯,是不错。”于是,武念亭也开始给东方二二讲逍遥王府的家经。 因为笑谈,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二人居然浑然不知。然后,武念亭又兴奋的和他说起她的小天马葡萄的事,搞得东方二二‘呵呵’的笑,说了些‘言传太过了,早知道你喜欢,早知道我们二人能够一见如故,我应该带几匹天马过来送予你’的话。 两个小家伙因了天马的话题,谈得是不亦乐乎,而且武念亭的牙龈也不觉得痛了。 “今天认识你很高兴,我也总算是见识了一回什么是一见如故,这个送给你。”语毕,武念亭从她脖子上解下那穿着银丝线的牙齿,递到东方二二手中,道:“这是我今天拔掉的牙齿。你会不会嫌弃它?”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能将牙齿送给我说明你将我当真正的朋友,怎么会嫌弃呢?”说话间,东方二二接过牙齿,郑重的挂在脖子上。 “我教你啊,这银丝线是天蚕丝编织成的,可以用于近身防身杀敌。”说话间,武念亭便将上官澜方方教她的招数教予了东方二二。 东方二二虽然有些二,但他会细心听,不懂的又细心问,问了几遍再加上武念亭不厌其烦的又演示了几遍后他便明白了。笑道:“原来是这么个好东西。那我送你什么呢?” 摸脑袋间,他看到了窝在他们身边的竹叶青,一时间眼睛一亮,道:“小青,我将小青送给你,你喜不喜欢?” 一直在旁边喜眯眯的看着他们的小青不觉愣了一下,但是将它送武念亭的话,它还是相当喜欢的。于是它看向武念亭。只见武念亭很是高兴道:“喜欢啊,当然喜欢。” “小青,从此以后,你是这位公主的了。以后不可调皮,记得要好好保护她,明白吗?” 竹叶青急忙点头,为了示好,它还又吐了吐舌信子舔了舔武念亭的手。 “它听得懂你的话。”武念亭更高兴了。 “当然。只要是它喜欢的它就听得懂。它不喜欢的它就不理睬。它是我四岁那一年得的,陪了我十年,这十年一路走下来我得出一个经验,凡是坏的它都不喜欢,不论是人还是物,特准,你别不信。” “我信,我信,一看它就是个灵物。”语毕,武念亭高兴的蹲下,在小青它突起在眼睛之间交叉的圆溜溜像坨肉圆子的的肉块上亲吻了一口,并道:“从此后,跟着我,吃香喝辣,好不好?” 吃香喝辣它还是听得懂的。竹叶青急忙点头,口水差点流下来。 东方二二憨憨一笑,道:“还别说,它可是个吃货,最喜欢吃各种药材、药膳。当然,偶尔还和我们一起吃,反正是荤素不忌。” “难怪这么胖……呃……这样吧,小青这个名字太俗了。莫若就叫……肉圆子,好不?肉圆子!” 本一迳点着头的竹叶青听到‘肉圆子’的名字,一时间张着的嘴不再吐舌信子,舌信子很没力的搭拉在一旁,灵气的眼也不再灵气,而是相当怨怼的看着武念亭,意思是说:你看我像肉圆子吗?你才是肉圆子,你全家都是肉圆子。 竹叶青的神情更是逗乐了武念亭,她再度亲了它眼睛上眉部份那突起在眼睛之间交叉的神似肉圆子的肉块一口,道:“就这样了,肉圆子。放心,以后我会将你养得肉肉的,比真正的肉圆子还要可爱。” 一听有好吃的养它,竹叶青纠结了,最后,在吃的诱惑下,它点了点它高贵的头。 “哈哈”的笑了起来,东方二二道:“它是真喜欢你。好了,小青,从此她就是你的主人了。而你的名字就是……肉圆子。” 还别说,它眼睛上眉部份那突起在眼睛之间交叉的肉块真的像一只肉圆子。 东方二二今夜一扫以往少言寡语,话多极。“我曾经发誓,今生有一见如故的人,一定要和他结拜成兄弟或者姐妹,莫若我们二人也结拜如何?” “好啊。” “我今岁实岁十四。” “我今岁实岁十岁。” “那我长你四岁,比你大,为兄。” “嗯,我是妹子。” 于是,东方二二和武念亭两个便在这竹林中撮土为香,对月遥拜见。虽然没发下那些什么‘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的重口味誓言,但多少也说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话。 发完誓,东方二二扭头看向武念亭,憨憨一笑。知道武念亭有十二个哥哥,东方二二体贴道:“莫若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成啊。要不然,我那些哥哥会吃醋的,也分不清。你也唤我天珠便是。” 从地上爬起来,又拉了武念亭起来,东方二二从腰间解了个葫芦下来,递到武念亭面前,“给。” “这是什么?” “鹤殇。” “鹤殇是什么?”武念亭好奇的接过葫芦摇了摇。 “酒,是我们那里最浓最烈的酒。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既然我们结拜兄妹了,无酒不欢。”一迳说,东方二二便发觉武念亭一迳低下头。他道:“怎么了?” 武念亭对酒过敏,更何况是最烈最浓的酒。虽然有些胆寒,但却实在是不想扫东方二二的兴致。于是她抬起头,很是豪爽道:“好,无酒不欢。”语毕,拔了葫芦塞子,就那么对着葫芦嘴喝了几口。“啊,真辣、真香。”接着,她将葫芦递到东方二二面前。 东方二二接过,亦就着葫芦嘴喝了几口后,又递到武念亭面前,道:“那当然。这是我们大业最好的酒,每年只产二十坛,全部是供我爹、我娘饮用的。” 豪不客气的又喝了几口,武念亭道:“你爹、你娘?”语毕,又将葫芦递给了东方二二。 “我爹超疼爱我娘,偏我娘又好鹤殇。于是我爹就找人筹得酿造鹤殇的古方专门为我娘建了个酿酒坊,然后我爹亲自为我娘酿酒。” “哈哈,堂堂摄政王爷为妻子酿酒,真是美谈。” “美谈吗?可为了生我们几个的问题,我娘总说我爹是妖孽。” “妖孽?”酒太浓,再加上过敏,几个来回后,武念亭的脑子已有些不清楚起来。 东方二二不知道武念亭对酒过敏,所以仍旧是一来一去、一问一答,这一整葫芦的酒就被二人就这么喝干。 最后,东方二二摇了摇葫芦,叹气道:“我爹就对我娘、我妹子大方,对我们其余的这几个儿子就相当的小气了。这鹤殇还是我从我娘那里要的,集了几年了,直到今日才真正体会到了无酒不欢的感觉。” “起初,我王爷伯伯虽然有十二个儿子,但也是最喜欢我。当然,现在有了煜儿,我感觉得到他也喜欢煜儿不下喜欢我。也许是煜儿多病的原因吧。这是不是说,我王爷伯伯和你爹有些相似。” “可我爹只有我娘一个。我们所有的孩子都是一母同出。” “这样一比,我王爷伯伯似乎确实花心了点。不过,他现在独对十三姨娘一人好,也挺痴情的。”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在酒的作用下,二人越谈越是兴高采烈,似久别重逢的朋友,聊得极是热络。 “既然江湖上的那个大人物说你老爹被你老妈头疼得到阎王那里报道替你老妈打通关节去了,那是不是说明你老妈还活着?那你老妈呢?”他怎么听闻这明镜公主是武必老爷子天赐的孙女呢?他对这些东西素来不屑信,初闻之时还哧之以鼻。 呃,一时间被东方二二问住了,武念亭愣了神。她一直以来也是以这种方式介绍自己,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的老妈在什么地方,从来以为自己是天赐给老爷的孙女……是啊,她有老爹的话,应该会有老妈的啊。老爹先去阎王那里报道了,那老妈呢? 以往,她喝的酒都不烈,但因了过敏的原因在喝过几口后便会早早倒下,然后会睡到大半夜再起来折腾。可今天这鹤殇不一样,即浓且烈,而且越喝越兴奋,完全没睡意。只是脑中似一团糨糊似的,有很多东西都分不清楚,只感觉如今脑中像在扯棉花,越扯越乱。不知不觉,武念亭开始用手无意识的拍自己的脑袋。 “二二,你在干嘛呢?那是谁?” 随着东方六六声到人到,也打断了武念亭脑中暂时想不透也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她不知不觉的便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哦哦哦……饶是处世不惊、稳如泰山的少年丞相此时也不仅吓得‘蹬蹬蹬’的倒退三步。 眼前的小胖子整个头长得似成熟的南瓜,两只眼长得似一条线,脸上还帖着什么膏药,特别是额间乌七抹黑的一坨,一看便是印堂发黑的下下之兆。 然后,一句令东方六六后悔一生的三字便这般冲口而出,“猪头啊。” 127 终于抓住了 也许是酒意,再也许是东方六六吓得倒退的狼狈模样,武念亭指着东方六六‘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似银铃,穿云透月,相当的清脆悦耳。 可是,后面东方六六那‘猪头啊’的三个字,让武念亭莫名的难过起来,本因和东方二二谈论得不再痛的牙龈似乎又痛起来,她又‘呜呜’起来,道:“你才是猪头,你全家都是猪头。”语毕,武念亭反扑在方方结拜的兄长东方二二怀中,一个迳的哭。 东方二二当然不知武念亭如今是连着牙龈痛带着发酒疯了,只当她是不满他二哥那‘猪头啊’的三个字,这个方结拜的妹子方才似乎骂了他们全家是猪头。这要放在原来,他早就一拳头将污辱他家的人打得灰飞烟灭,可现在……东方二二很是纠结。 到底是长期笑看官场中的人,也到底是少年成名且经了历练后稳如泰山的执宰,东方六六很快平复下心神,整了整衣襟,从容走到二人面前。看宝贝幼弟不但不似以往将辱他东方家族的人一拳头揍得人家爹妈都不认识且还抱着这个猪头似乎在轻哄,东方六六从先前的诧异到后来的怒,道:“二二,做死呢你,还不掴她两巴掌。污我也便罢了,还污我全家是猪头。” 可是,幼弟不但没有推开猪头的意思,而且那猪头在幼弟怀中还‘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是在想像着猪头并并排排在一起的好笑模样吗? 好吧,东方六六脑袋居然天马行空的想像了一把阖家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前个个顶着猪头的样子…… 接着,他又被武念亭‘咯咯’的笑声打了个激灵,从天马行空中拉回神思。 也不知是怎么了,他将他方才的想像强行认定成武念亭的想像,强行觉得武念亭证据确凿的辱了他的家人。耳听得她笑得越来越欢、越来越放肆,素来以不生气、不动手打女人为原则的东方六六无形中更怒了,一把扯了猪头过来,扬起手掌就想向那猪头劈去。只是他的手才扬起来的功夫,却听武念亭一声刺耳的尖叫,硬生生将他扬起的手逼停在了半空。 此时,东方六六好看的眉眼在武念亭眼中就似一只美丽的蝴蝶,她伸手摸向东方六六若玉的面颊,道:“蝴蝶,好漂亮的花蝴蝶。这么大……” “你……”居然敢说他一朝执宰、内阁首辅是只花蝴蝶。东方六六咬牙切齿间,扬在空中的手正准备下手的时候,武念亭却是摇着他道:“花蝴蝶,快飞,快飞,我去抓你。” 直到这个时候,东方六六才发觉有些事不对劲:难不成这个猪头是个傻子。 “快呀,你快飞呀。要不然,我拍死你,将你晒干,用针扎着,做成标本。” 虽然自己不是标本,但在听了武念亭的话后,东方六六仍旧止不住的肉疼了一下。 哼,傻子也便罢了,还是个狠毒的傻子。只是,他一朝执宰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一个傻子去争个什么输赢的。 输,输给一个傻子他还不如去跳河。 赢,赢一个傻子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于是,东方六六决定不报那‘你全家都是猪头’的一掌之仇,看着东方二二道:“你在哪里碰到这么一个傻妞。这靖安帝也是,堂堂皇宫居然允许一个傻妞在这里晃荡。”一边说,他一边用力将武念亭推至一边。 一来武念亭喝多了酒,根本就不明白她自己在做什么。二来因东方六六出手较重,本就头重脚轻的她被东方六六推得踉跄出去,正好倒在了一丛花草间,整张脸扑在花草中没了踪影。 虽说是春天,虽然还有些积雪未化,但好在皇宫的花草品种繁多。武念亭摔在花草丛中倒也不痛,只是因了醉酒大笑的原因,摔倒的同时满嘴含满了花草而已。然后,她无意识嚼着口中的花草,似乎还不够,她开始扯着怀中的花草往嘴中送,并道着‘好吃、好吃’的话。 “二哥,你做什么?她不是傻妞。”东方二二一边怒斥他二哥,一边急忙冲上去将武念亭的小脸从草丛中抬了起来,扶着她在草丛中坐定。 武念亭方才和他说话还好好的,现在如此疯闹,十有*有可能是鹤殇的原因。毕竟这世上喝了鹤殇而不醉的人世间几无。当然,他们一家都是陪着父母练出来的,另当别论。 想通个中道理,东方二二又道:“她就是明镜公主武念亭。”一边说,他一边替武念亭拍掉她脸上沾上的花草,还将她含在口中的花草轻轻的往外扯,并说着‘快,吐出来,不能吃,不能吃’的话。 “明镜公主!”东方六六扯着脖子喊了一声,他吓得再度倒退三步。在他的认知中,那明镜公主的长相就算不是倾城倾国之人,也应该算中上等,要不然凭什么就入了靖安帝的眼还得上官澜牵挂如厮。 万不想,万不想居然是个长了猪头的小胖子。东方六六在失望之余不禁感叹:这靖安帝和上官澜的口味着实重。 “天珠,别,别吃啊。”一迳说,东方二二一迳慌乱的扯着武念亭再度扯在手中欲送往嘴中的花草。 “咦,你是谁?走啊,和我一起抓蝴蝶。” 果然,果然醉了,居然连他都不认识了。东方二二急了,看向他二哥,道:“二哥,快来帮忙啊。” 撇了撇嘴,东方六六拂了拂身上的衣物,道:“一个傻公主,帮不帮忙都一样。” “她不是傻子,她是喝了我的鹤殇了。” “鹤殇!”东方六六惊呼一声,方才他受惊吓太过慌乱没怎么察觉,如今急忙几个箭步冲到二二面前用力吸了吸,果然,那个猪头和幼弟的身上都是酒味。那鹤殇是幼弟的宝贝,存了数年才存了那么一壶。幼弟还说这鹤殇要留着和人结拜的时候用,还说真用了就是无酒不欢的时候。 念及此,东方六六道:“你和她结拜了?” “是啊。我们方方结拜成兄妹。我长她四岁,为兄。”接着,东方二二又急忙阻止着武念亭脱鞋袜的手,道:“别脱,别脱,冷。” 闻言,东方六六的脸都绿了。 因为醉了酒,暂且不论这住公主的智商,东方六六觉得幼弟结拜的妹子最起码完全降低了整个东方家族的颜值。 此时,只见那个降低了整个东方家族颜值的武念亭神秘兮兮的竖指至唇,轻声道:“打赤脚,蝴蝶听不到脚步声。”语毕,不顾东方二二的阻止,她强行将鞋袜脱了,然后‘哦呵’一声,将鞋袜甩得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今夜星光灿烂,月亮又大又圆,再加上这满园的灯笼,这里亮若白昼。武念亭的一双小脚解了禁锢,一时间便呈现在东方兄弟二人眼前。 东方二二是干着急,慌着去替武念亭捡鞋袜。而东方六六则傻了眼,万没想长得这般难看的一猪头居然有这么漂亮的一双脚,小巧玲珑不说,还散发着赛玉的光泽。那肥嘟嘟的十个小小的指甲盖上散发着灯笼映照反射的粉色的光,不停的耀着东方六六的眼。 东方六六不由自主的走向武念亭,蹲下,抓起武念亭的脚,细看。 好美的脚。 “啊,花蝴蝶,花蝴蝶……”武念亭一把抓住东方六六的胸襟,嘻嘻笑道:“叫你跑你不跑,这回抓住了,你跑不了了,做标本,做标本。” 东方六六出其不意被武念亭扯住,很快便彻底忽视武念亭的一双美脚,一边想挣脱武念亭的拉扯一边道:“放手,猪头,快放手。” “不放,不放,做标本,做标本。” 这次不似方才他推她时她没准备,武念亭力气本就大,这次拉着东方六六又有了准备,力气难免大了些,于是拉拉扯扯间,二人双双扑倒。 东方二二捡到被武念亭扔得四散的鞋袜回头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武念亭扑在他二哥的身上挥舞着拳头并兴奋喊着“啊啊啊,抓住了,抓住了”的一幕。 “啊,二哥。” “天珠。” 前面的话是东方二二喊的。后面的话却是出来透风的小官澜喊的。他隐约听到这里有笑声,而且笑声很熟悉,于是寻过来看一看。不看则已,一看却见小徒弟趴在东方六六的身上挥舞着拳头喊着‘啊啊啊,抓住了、抓住了’的话,在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前,他一时间心中是醋得可以。急步上前,一把将坐在东方六六身上的小徒弟扯开,又厉声道:“天珠。” 万不想这个丑公主是个天生力大的,就那般将他扑倒在地,而且还被她跨骑了一阵。东方六六觉得有史以来的丢脸。一时间更是羞怒兼并,恨不能将武念亭一脚踹到爪哇国去。 但,好歹也知道这位公主是上官澜的徒弟,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于是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东方六六起身坐在草丛中,掸了掸身上的杂草,淡淡道:“上官兄,令徒真是……别致。” 上官澜何等人物,在抓起小徒弟的一瞬间便闻到小徒弟嘴中的酒味。于是心不再似方才般酸得可以,而是柔和的抱着小徒弟,道:“天珠,喝酒了。” “师傅,蝴蝶,花蝴蝶。快抓住他,抓住他。做标本,做标本。” 瞅了小徒弟手指的东方六六一眼,上官澜笑道:“好好好,抓住他做标本。” 东方六六的脸再次绿了。猛地站了起来。怒瞪着武念亭。 “师傅,他要跑了,快抓住他。”说话间,武念亭挣脱上官澜,硬生生一扑,倒地的同时便那般抱住了东方六六的腿。 踢也不是,不踢心中憋屈得慌。东方六六人生第一次生气不能动怒还得维持笑看风云的模样。 东方二二这个时候又不二了,从结拜妹子和他二哥的话语中,他可以断定来人正是结拜妹子的师傅上官澜。可结拜妹子如此缠着他二哥不放手,他一时间还真不知再该怎么办的好,是以只知道傻愣愣的站着。 “天珠。”上官澜一边将小徒弟紧抓东方六六小腿的手一一给掰开,一边轻声哄道:“那也得穿好鞋袜再说,天冷,蝴蝶飞不快的。” 然后,东方六六震惊的看着眼前觉得不可思议的一幕:欺霜赛玉的上官澜替一个猪头公主穿鞋袜,而且是那般的小心翼翼,生怕伤着这个猪头公主的小脚似的。不过,别说,这猪头公主唯一可看的地方似乎就是这双小脚。 似乎感觉到东方六六注视小徒弟一双小脚的眼神。上官澜微侧身,全然挡住东方六六的视线。轻轻的替小徒弟拂着脚上的杂草、泥土,替小徒弟穿好一只鞋袜后,他又从东方二二手中接过另一只鞋袜替小徒弟穿好。 武念亭一待鞋袜穿好便扑在身边的草丛中,全然忘了抓蝴蝶的事,将草啊花啊的一一往手上扯,一迳笑一迳道:“花环,花环。” “好,为师帮你编花环。但你不要笑,好不好?”笑多了则伤心脉。 “师傅最好,天珠最喜欢师傅。”语毕,武念亭还‘哈哈’笑着抻起身亲吻了一下上官澜的脸颊。 上官澜笑着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道:“乖乖的坐好,花环马上就编好。” “嗯,好,徒儿乖乖的。” 虽然武念亭想努力的听师傅的话不笑,但似乎偏偏忍不住,在‘哈哈’笑的同时又伸手捂着自己的嘴,希望她师傅不要发现。 上官澜一边编花环,一边伸手刮了刮小徒弟的鼻子,道:“调皮。” 多年以后,东方六六一直都忘不了这一幕。每每回忆此情此景的时候,他时常会泪盈于眶,他希望时间倒流再或者他能够重生,重生在武念亭趴在他身上举着拳头说‘啊啊啊,抓住了、抓住了’的话的时候,最好那个时刻世界静止,最好那个时刻上官澜没有出现。 然时间不可逆转。 后话不提,只说此时。 此时,看着面目含笑、编着花环、轻哄小徒弟的上官澜,东方兄弟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若非亲眼所见,有谁会相信东傲的少年圣儒、金牌御医、郡王爷在大半夜居然会为一个长相赛猪头的小徒弟编花环呢?而且相当的有耐心,似乎在做着这天底下最精致的事情。 上官澜编好了一个花环戴在了小徒弟的头上,武念亭看着她师傅笑,道:“师傅也要一个,也要一个。” “好。为师也编一个。”说话间,上官澜接着便编第二个花环。 明月、寒风,亮若白昼的花园,坐在草丛中的有两人,站在草丛边的有两人,旁边还有一条懒懒的看着这一切的竹叶青。 很快,第二个花环编好了,武念亭急忙抓过并将花环戴在了上官澜的头上。 若谁敢将花环戴在他头上,他便将那人凌迟,东方六六心中恶狠狠的想。接着他又想,逍遥王府的人肯定都有问题,都不能只从表面现象上看。一如那个逍遥王爷,他起初以为他痴情,到东傲才知道逍遥王爷美妃如云,似乎对所有的女人都痴情。一如这个上官澜,一眼看去便有好感,觉得是个聪明的,但现在看似乎有些傻……戴花环啊,女子的事他也愿意? 这是迁就一国公主投其所好还是真的宠爱无度呢? “抓蝴蝶,抓蝴蝶,蝴蝶说我是猪头,我要将他做标本,晒干,做标本。” 上官澜斜睨了东方六六一眼,东方六六不自在的抹了抹鼻子,然后作了个揖,意思是‘不知是你徒弟,别见怪’的意思。 “好,走,抓蝴蝶,做标本。”说话间,上官澜便抱着武念亭如飞而去直扑竹林,在竹林间穿梭。 明月星空,竹影疏斜,时不时跃飞于竹林的人影,还有那传来的‘咯咯’的笑声和时不时‘快点,再快点’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就似醉了夜空般的,东方六六一时间看得似痴了。 “二哥,你有没有觉得上官郡王的功夫很高,不比我们娘亲差。” “嗯。” “天珠醉酒皆是我引起,靖安帝会不会责怪我啊。” “到时候再看呗。” “哦。” “那公主有什么好,偏惹得你和她结拜?” “肉圆子喜欢她,她是好人。” “肉圆子?” “小青。天珠替它改了名,叫肉圆子。” “小青!”随着东方六六拔高的声音,竹叶青很无辜的僵直了身子。 东方六六看了眼无辜的竹叶青,再看了再它眼睛上眉部份那突起在眼睛之间交叉的肉块,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两下:娘的,真像,比小青这名字更形象更有感觉。 从不暴粗口的少年丞相此时不得不在心中隐隐的暴粗口。 终究是自家兄弟惹得这位公主醉了酒,就这么走开很不地道。是以东方六六没打算离开。他知道这鹤殇的烈性,前面绵软,后劲却是十足。如果上官澜哄不好,他不防给颗解酒的药,也许有用。 不想这一等,就等了小半个时辰左右。 那上官澜也是好脾性,那丑公主要他飞就飞,要他抓月亮就去抓月亮,要他抓蝴蝶就去抓蝴蝶,呃……抓的当然都是树叶子。 与此同时,东方二二敏锐感觉到这片竹林已被人围了起来,任何人别想进来。于是,他在他二哥耳边低语了几句。 东方六六是何等人,心思敏捷,他亲眼见识过逍遥王爷的那群保镖的,个个训练有素。那上官澜的保镖定也是一样训练有素的。于是低声道:“这些人应该出自逍遥王府,应该是上官澜的保镖。将这里围着或许是不想猪头公主醉酒的样子遭人嘲笑。” “二哥,天珠不是猪头,她只是……” 东方二二那句‘牙痛犯病’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竹林中已无了动静也没了他结拜妹子的嘻哈声。想来,她应该再也没力气笑了,终于停止了折腾了罢。 月光之下,上官澜抱着小徒弟向东方兄弟二人方向走来。这一幕看在东方六六眼中,真的相当的违和。 东方六六拐了拐幼弟的胳膊,道:“有没有觉得是一朵鲜花抱着一坨牛屎。” “二哥,你太过分了。” “这好的月,这好的星,这好的夜,这好的竹林,赛比谪仙的少年圣儒,如果怀抱一个貌若天仙的小精灵,那就是人间一副绝美的山水画。但抱的不是小精灵而是一坨牛屎,就太有损画感了。” “二哥,你的嘴真毒。别说我没提醒你,以后你终究会吃亏在以貌取人上。” “哼。” 随着上官澜抱着小徒弟来到东方兄弟二人面前,东方兄弟二人也停止了谈话。上官澜看着东方六六道:“让东方兄见笑了。只是今夜的事,还望东方兄不要说出去。” 说出去会有损公主的面子。这个道理他懂。东方六六点头,道:“说起来还是我兄弟的酒误的事。” “兄弟的酒?”上官澜看向东方二二,那个替小徒弟捡鞋袜的少年。 东方二二急忙作揖道:“六六是我二哥。我是东方二二,方方和天珠结拜了兄妹。” 结拜兄妹?! 上官澜惊讶的看着东方二二,眼光不自觉的便落在东方二二胸前挂着的那颗黑乎乎的牙齿上。那颗牙齿他再熟悉不过。 “因结拜的事,我们高兴,便喝酒助兴。万不想天珠醉酒。” 不再盯着那牙齿看,上官澜看着二二憨纯的眼睛,道:“天珠不是醉酒,她是天生对酒过敏。” “啊。”难怪开始一听闻要喝酒尽欢之时她似乎有些为难,原来是过敏。这过敏可大可小,保不准还会伤及小命。东方二二失声问:“那要不要紧?” “无防。我方才已喂了药她吃下。”今天幸亏他发现得及时,药也喂得及时,顶多三天,小徒弟就会恢复好。 看着软趴趴的趴在上官澜颈窝中的武念亭,东方二二有些感动了,道:“真是个傻瓜,也不说一声,便是说了,难不成我就不结拜了。” 这个时候,武念亭的酒也醒了些许,认出东方二二,道:“二二。” “嗯,是我,是我。你看,你送我的牙齿。”说话间,东方二二举起胸前挂着的牙饰给武念亭看。 “嗯。”武念亭笑着,眼光看向了东方六六,一时间她似乎记起什么,居然又‘呜呜’起来,道:“师傅,他说我是猪头,打他,打他。” 怎么有种‘关门,放上官澜’的感觉。东方六六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但他也知道,就算上官澜喂了药,但也只能止住鹤殇酒劲前期的绵软,前期的种种只是小表现,后期的表现可能会更出格,只怕这位金牌御医的药压不住。 知道小徒弟的酒此时尚没有全解,上官澜只是抱着小徒弟坐到一旁的两棵松木搭的秋千上,摇晃着秋千道:“好啊,你睡一觉,等你醒了,自然便知道为师打他了。” “还要把他做标本。” “好,做标本。” “以后我再不喜欢蝴蝶了,蝴蝶说我是猪头。” “好,以后我们不喜欢蝴蝶。”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都有种违和的感觉。毕竟一个美赛谪仙,一个真的挺难看的。而且难看的还撒着娇,好看的还万事顺着其意。东方六六抚额,东方二二则好奇的瞪着上官澜。 “师傅,徒儿是不是很丑?” “谁说的。” “蝴蝶说的。” “那是他胡说。” “可是,猪头啊,很难看。连煜儿都不会看我。” “为师喜欢看啊。” “那师傅,徒儿嫁给你好不好?” “嗯?为什么?” “要不然,越长越大,头越长越大,就越来越难看。然后没人娶我,没人和我一起孝敬姥爷。” 这鹤殇的后劲确实足,前期绵软得只想使人笑。后期却烈得让人无形便勾起伤心往事。一迳说,武念亭一迳伤起心来,干脆再度‘呜呜’痛哭出声。时不时断断续续唠叨道:“方平不愿意娶我,天猛不愿意娶我,天玄不愿意娶我,天平、天满也不愿意娶我,现在师傅也不愿意娶我。” 啊啊啊,瞧瞧,有这么多人嫌她长得难看不愿意娶她,便是对她千依百顺的上官澜此时不也卡了戏?东方六六虽然欣赏公主有颗敬老的心,但也已经开始同情哭得眼泪鼻涕直飞的公主以后真有可能找不到和她一起孝敬武老爷子的人。 “谁说为师不愿意。” “你没答应,只问为什么?徒儿知道师傅这是安慰我、敷衍我的。” 武念亭彻底没了知觉,胡话连篇。上官澜却是听得心花怒放,道:“好啊。为师娶天珠。一起孝敬姥爷。” “上官澜,你居心叵测。” 咬牙切齿出来怒责上官澜的是龙世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上官澜抱着武念亭坐在秋千上的一幕和听到上官澜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本来哄得小徒弟顺了心且她的眼睛都快要闭上了,如今因了龙世怀出现,而且他声若洪钟,将方方有睡意的武念亭又吼醒,她迷蒙的看了眼上官澜,然后又看向龙世怀声音传来的方向。待看清楚是龙世怀,一时间便似看到亲人般大哭起来,抽搐不停。 上官澜也不得不抚额,指着龙世怀说不出话来。 “天珠,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替你报仇。”一迳说,龙世怀一迳跑到秋千面前,蹲下,好生安抚着痛哭失声的小丫头。 接着,龙世怀又担心是不是上官澜又惩罚了她,于是一把将她从上官澜怀中夺了过来。而武念亭在龙世怀怀中除了嚎啕大哭便是嚎啕大哭。 那鹤殇的后劲果然来了。挡都挡不住。如果睡着也许还好些,可偏生又被龙世怀吵醒。这可难办了。 上官澜只得瞪着龙世怀,眼中写满‘净不干好事’的意思。 龙世怀亦不相让的瞪着上官澜。 在武念亭断断续续的痛哭中,东方二二将事情讲了个大概,龙世怀这才知道冤枉了上官澜。但他也不好责备东方六六,更不能责备给酒武念亭喝了的东方二二。 “吃下这颗药,看有没有效果。”东方六六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走到上官澜面前。 一看到东方六六,武念亭哭得更起劲了,指着道:“太子哥哥,是他,他欺负我了。打他,打他。” 怎么又有种‘关门,放龙世怀’的感觉。东方六六突地觉得自己此番东傲之行也许惹了最不该惹的人。虽然这个人奇丑无比,但似乎得尽万般宠爱。不说将她御封为公主的靖安帝,也不说方才对她百依百顺的上官澜,就说现在的龙世怀,那一副心疼得恨不能代她受痛的表情也深深的烙在了东方六六的眼中。 “乖,别哭,别哭了啊……太子哥哥打他,替你打他。” 听着龙世怀的一迳轻哄,东方六六忽然决定重新审视东傲国的审美观,他开始真正欣赏起东傲国人那不以美丑论英雄、论出身、论宠爱的一切。为自己先前的以貌取人感到了些许的愧疚。他甚至于想到东傲的繁华昌盛也许就是在这种不以美丑论英雄的情形下越发的蓬勃发展起来的。回国后,他得好好的借鉴借鉴才是。 “太子哥哥,好痛。这里好痛。”由于哭多了、笑多了,武念亭的心脏似乎又有些不好了。 龙世怀急忙拿了东方六六的药,递到武念亭面前,道:“乖,吃了它,就好了。” “蝴蝶给的,不吃,不吃。吃了会越发变猪头。”语毕,武念亭还将药抢过丢在脚下踩得稀烂。 今天,武念亭就和‘蝴蝶’‘猪头’扛上了。 东方六六汗滴滴,决定回大吉殿去。反正他该道的歉已经道了,该给的药也已经给了,他不打算在这里仍旧和那醉了酒的丑公主胡搅蛮缠。万不想在他和上官澜、龙世怀告辞的功夫,武念亭却是突地推开龙世怀,推开人后她也站不稳了,倒地瞬间却是扑抓着东方六六的腿,接着便将口凑近东方六六小腿边,下死劲的咬了一口。 一时间痛得东方六六倒抽了一口冷气。 武念亭动作太快,上官澜和龙世怀都没注意。等发觉的时候已是晚了,二人目瞪口呆中。 等回神,龙世怀急忙想将武念亭拉开,但她却是一点也不肯松口的意思。 上官澜急忙上前帮忙,这才拉开小徒弟,而她的小嘴上已沾染了血渍。他好气又好笑,道:“天珠,你……” ‘哈哈’一笑,武念亭道了声‘终于抓住了,死翘翘了’后便那般再度倒下。 龙世怀眼明手快,急忙抱住。再看去,她双眼紧闭,似乎睡着了。龙世怀急忙伸手示意众人不要出声,轻轻的将武念亭抱了起来。拍着她轻哄。 笑够了、哭够了也闹够了,再加上上官澜先期趁她不注意给她吃下的药,终于让她消停了下来。不久,便能够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 上官澜急忙解下大氅,披在小徒弟的身上。 瞧上官澜和龙世怀的作派,啊啊啊,果然惹了最不该惹的人。忍着小腿的痛,东方六六轻声道:“没事了吧。” 龙世怀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东方六六没事。 上官澜很是好奇,他看向东方二二,问:“你兄弟给小徒喝的到底是什么酒?” “最浓、最烈的鹤殇。前劲绵软,后劲十足。” “我的天。”上官澜和龙世怀同时抚额。上官澜这才想起小徒弟先期还咬了东方六六的事,于是轻声问道:“东方兄,你的腿没事吧?” 不待东方六六有所行动,东方二二这才终于从他二哥居然被人咬了的震撼中回了神,他快速蹲下,揭起他二哥的裤腿一看,一圈深深的牙印在小腿上清晰可见,牙印处还在渗血。 一时间,素来追求完美的东方六六心中燃起滔天怒火,但偏偏有错的似乎是他东方家的人,是以他只得将这口恶气给噎下了。只以今天不是他的黄道吉日自我安慰。 看东方六六脸上神情多变且不停的压抑着,上官澜道:“东方兄,对不住。” 东方六六吃了闷亏,再加上使臣的身份,真不能丢了国家形象。只得回道:“没事,没事。都怪我兄弟不懂事,不知贵国公主对酒过敏。” “不知者无罪。这咬伤和醉酒便相互抵了罢。” “好的好的。” “如此,我送东方兄回大吉殿。”语毕,上官澜做了个请的手势。 龙世怀急忙轻声道:“我送天珠回宫睡下再来。” 于是,一众人轻声告辞。 待一众人走尽,逍遥王府的一众保镖也渐渐退下,龙熙敏这才出现。 她呆呆的看着那方草地出神,恍惚中似乎看见前世的她慌张的奔跑着,奔跑得鞋也飞了,袜子也脱了,脚上沾满了花草,最后摔在了一丛野花之间。慌乱中,她努力的挣扎着坐了起来。 那个时候,上官澜来了,眼睛赛过天上的寒星,亮晶晶的看着她,问:“你在这里做什么?”然后,他不但帮她编了个花环,而且还将花环戴在她的头上。接着,他似乎很是心疼她摔伤了,也心疼她的脚受了伤,柔柔的看着她,并且放下身段,一边轻声叮吟她以后不要调皮,一边亲自为她拍着脚丫上面的杂草、泥屑,为她穿好鞋袜,背着她走出山谷…… 便算今生,她将上官澜以敌人待之,恨不能因了家仇而食上官澜的肉、喝上官澜的血,但今生无数个午夜梦回中,她总是梦到前世的那个令她迷路的山谷,那个月圆的漫天飞舞着萤火虫的夜,还有上官澜那柔柔的看着她的神……醒来时,她早已泪湿一片。 她时有在想,如果,如果她不是龙凭栏的女儿该有多好。 再或者,如果,如果上官澜不是逍遥王爷的儿子那也该有多好。 这样的话,他们前世有情的两人应该今生再续前缘罢。 只到此时,呵呵,呵呵…… 今日眼前所见的一幕令她如梦初醒。 错了,原来一切都错了。 那一天、那一幕和今天是多么的相似。前世那摔在草丛中的她不过一个替身,一个替身而已。 原来,那一天、那一幕,上官澜是想起武念亭了么? 原来,前世他和她并不是有情人。 原来,她为他挡弓挡弩是自作多情。 原来,她因执念为他重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们二人不但无情可言,更不可能相爱、相守。 呵呵,傻子,傻子。龙熙敏你就是个傻子。 为了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居然再度承受一次红尘之苦? 你明明知道他对天下所有的女人绝情,却为什么偏做着他唯对你痴情的美梦? 你明明知道他对天下所有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却为什么认为他的眼光会在你的身上停留? 错了,原来一切都错了。错在自己的异想天开和曾经的少女情怀上。 前世的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念及此,龙熙敏踉跄了一下。 心还痛什么,还期待什么,还侥幸着什么? 指甲深深的刺进掌心,龙熙敏以此提醒自己:再不可儿女情长。 三天后。 和煦的日头挂在天空,御湖边,杨柳轻拂,柳枝冒出的新芽越发的多了,绿意盎然。许多宫人执着各种盆、盘、拂尘等物什,含笑看着围着御湖边疯疯闹闹、叽叽喳喳的一群孩子和少年。 宫人们心中不得不感叹:皇宫中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离御湖不远的望云亭中,靖安帝舒适的半躺在铺着虎皮的屏榻上,不时的伸手拿过屏榻旁边矮几上的奏折翻看,每翻看完一本,该圈的圈、该点的点后,他便放下奏折重新取另外一本。取奏折的同时,他亦是时不时的抬眼看看远处那群玩闹的孩子们。时不时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内侍总管赵公公递了杯茶予靖安帝面前,道:“陛下,看了半天了,憩憩,喝点姜茶,去去寒气。” 靖安帝将手中未批阅的奏折丢在了矮几上,一迳说着“怎么这奏折怎么批都批不完”的话一迳起身,接过姜茶喝了一口,又道:“不错。给瑾儿、璇儿他们一人送一杯去。” 闻言,赵公公摆了摆手,立马有机灵的急忙躬身退下。不一时,便有数名宫人托着姜茶前往那群小孩子们玩闹的地方而去。 紧接着,那群孩子们见了姜茶不约而同的尖叫起来,更有几个孩子向着靖安帝的方向挥了挥手。 知道这些孩子是在感谢他,靖安帝亦笑着挥了挥手,要他们继续玩。 因为醉酒的第二天武念亭根本就下不了床,靖安帝只得一个人去了太庙祭祖、祭天地,将武念亭的名字录入皇室宗牒。于是,武念亭醉酒这事便没能瞒住那些关心着她的人。 林家人知道武念亭醉酒后,林瑾、林璇姐妹她们两个就在太子东宫陪了武念亭三天。而龙奕真,也每天进宫看望,偏要看着武念亭喝下药睡下后他才告辞。 由于龙奕真的原因,他二哥龙奕凡自然便知道了,于是龙奕凡每天领着表弟于长阳前来看望,和龙奕真一般,直到武念亭喝药睡下后他们才告辞。他们的借口很简单,打角球的时候因了是一队而处下的感情。 西宁王府的人都出动了,那东平王府的自是不甘落下。龙耀宇、龙咏萱二人亦天天进宫看望。他们倒没什么借口,只是以探望公主、关心公主为由。 是以,这几天皇宫的孩子们相当的多,也相当的热闹。 “瞧瞧,还是朕的公主有号召力。她一来,这些小家伙们就都不请自来了,还想着法子变着花样编借口。” 不但是龙奕真,就是阴无邪、胡杨、李小卓、姜涞等人亦和龙奕真同进同出,看望武念亭。 “是啊,因了公主,这皇宫着实是热闹。”估摸着靖安帝此时的心情不再似前两天得知公主醉酒伤身般阴沉,定是相当不错,赵公公笑嘻嘻道:“陛下,公主的御封已达及天下,那东平王府的三王子、西宁王府的二王子他们二人的爵位是不是也应该达及天下了?” 赵公公口中的‘东平王府的三王子’指的是东平王妃何津瑶和龙云海的嫡次子龙耀宇。而他口中的‘西宁王府的二王子’指的是西宁王妃于茜月和龙吟风的嫡长子龙奕凡。 这二人同龄,今年都满十六岁。 按东傲惯例,王府嫡长子承爵位,十五封世子。其余嫡子皆在满十五后封郡王。 照说,在去岁龙奕凡就应该封世子之爵,而龙耀宇应该封郡王之爵。但偏偏去岁一年靖安帝不在京中,而是在合州搞潜伏。监国的太子找着各种借口几次驳了各府、各院的奏请,这事便一直压下来了。 不明白的只当龙世怀新官上任意气用事,明白的当知龙世怀这是在为武念亭抱不平,是‘公主不得封,所有的人都别想封’的意思。 如今武念亭的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这两位王子的事只怕也得提上议程才是。 “你呀,老滑头,东平王府和西宁王府又给你塞什么好东西了,值得你这么为他们说话。” “老奴是合着规矩说话,可不是为王府进私言。” 冷哼一声,靖安帝道:“他们让朕的公主晚封一年,那朕要让他们的心肝肉晚封三年。这才一年呢,急什么。” 闻言,赵公公无奈的看着靖安帝,道:“陛下。” “朕知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朕这般待天珠自然会惹得人眼红。到时候他们会将不得封的怨气怨在天珠身上,唉,罢了罢了。你传朕的口谕下去,让他们起草一份封爵的折子上来,朕看看再说。” 陛下愿意让步就是好的。就算再晚一段时日也不打紧,赵公公急忙笑道:“是,奴才这就去传陛下的口谕。” 靖安帝摆了摆手。 赵公公将出御花园之际,正逢东方六六前来觐见靖安帝。 原来,东方六六今天进宫是打算看望看望武念亭的。毕竟举国都在传她病了的事,其中有些还在传说她是经不住那公主的泼天富贵命才病的。只有他知道她是醉酒的后遗症。除了要慰问一下公主外,他还要征求一下公主的意见,看她病体康复后是否抽出个时间和她结拜的东方二二见个面,因为幼弟为明镜公主生病的事相当的自责,这三天都不下床,也不吃不喝,说什么是要和结拜妹子有难同当。 唉……幼弟的一根筋之病又犯了。 本想将幼弟拽到皇宫来看公主,但看幼弟那有气无力的样子,东方六六做罢。皇宫重地,哪容病人进入。 知道赵公公是宫中的老人,东方六六急忙和赵公公打着招呼。赵公公亦礼貌的笑指着靖安帝的方向,示意靖安帝在望云亭,然后又热心的吩咐着那个引领东方六六进宫的小太监‘好生侍候大业使臣’的话。 待赵公公走远,东方六六这才示意小太监继续带路。 远远便看到御湖边许多孩子们在笑闹,东方六六不想和那些小孩子们碰面,是以示意带路的小太监绕道而行。 虽然是绕道,但也得沿着御湖走。 那群玩闹的孩子中,林瑾最是眼尖,当她发现东方六六后,眼睛转了转,顺手抄起一只大公鸡,也不和众人打招呼,迳自往东方六六方向而去。 128 情不知所起 东方六六一边和领路的小太监说着话,一边打听着武念亭的消息,知道武念亭已经能下床了,他长吁了一口气。要知道鹤殇之烈没几个人能够挡得住,何况是两个孩子喝了整整一壶,更何况还碰上武念亭这个对酒过敏的体质。要是别人,早就丢命了。是以,东方六六不得不佩服上官澜的医术。 正在东方六六感叹上官澜医术的时候,林瑾却是毫不客气的站在了东方六六的面前,然后一伸手,将东方六六给拦下了。 林瑾在太子东宫陪了武念亭三天,亲眼目睹了武念亭的痛苦。若非上官澜悉心照顾,只怕到今天都下不了床。便是今天下得了床,也是歪歪扭扭的走路,根本掌握不住平衡。武念亭不想让龙奕真等人看她出糗的样子,于是便让林瑾、林璇二人拦下所有今天来看她的人,叮嘱她们二人引着所有的小伙伴们到御湖边先去玩会子,还说她等会子再来。 林瑾知道,武念亭现在肯定在太子东宫中练习走路。 而将武念亭害得这么惨的人也许别人不知道,也许连武念亭自己都不记得了,但她却在龙世怀那里套出了话:是眼前这个大业国的使臣家的兄弟害的,而且武念亭似乎还相当的介意这位使臣的‘猪头’之称,在醉酒的时候由于过度伤心哭得伤了心脉。 东方六六虽然不认识林瑾,但看她的眼神也知来者不善。 小太监是认识林瑾的,正要行礼时,林瑾摆了摆手,道:“这里没你事了,你先下去。”、 “是。”那原本要引领东方六六前往靖安帝处的小太监也不敢驳林瑾的意。再怎么说,林瑾还是很得靖安帝喜爱的。但小太监也担心误了东方六六的事,是以又道:“烦请姑娘将这位大业使臣带至陛下处。” 林瑾再度摆了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去罢。” “是。”小太监小跑似的离开。 看着站在他面前对他横眉冷对的女孩,东方六六煞是奇怪,但想着能够在皇宫对宫人颐指气使的人身份地位都差不到哪里去,于是作揖道:“请问姑娘有何贵干?” “你是东方使臣?” “正是。” “我是天珠的姐姐林瑾。” 林瑾?东方六六急忙在脑中翻着有关林瑾的资料。他聪明的脑袋已装下了这段时日来打听到的所有事。一时间他便想起,这林瑾是东傲国吏部尚书林漠楼和北极郡主任明月的嫡次女,也就是孝慈皇后的嫡亲侄女。 关于孝慈皇后的事他可没少听闻,心中更是对孝慈皇后感兴趣。想着林漠楼和孝慈皇后是龙凤胎,便想着也许林瑾长得像孝慈皇后也说不定。 如此一想,他便细眼看去。眼前的女孩十一、二岁左右,穿着件大红色的芙蓉花开薄袄,其衣襟、领口、袖口处皆滚有狐茸,颇显富贵。下穿窄装劲裤,底边皆深扎于翻毛鹿皮长靴里,披着件富贵牡丹的斗篷,斗篷帽沿处亦有一圈狐茸毛围着。这一身装束,显得眼前的小女孩英姿飒爽之极。 英姿飒爽归英姿飒爽,但总觉得有些美中不足,如果孝慈皇后就是这幅长相,他倒有些失望。 “喂,你看什么呢。” 东方六六这才回神,急忙作揖道:“林姑娘好。”若非念着她是孝慈皇后的侄女,依他在大业横着走的习惯,他才不将这种高傲的小女生看在眼中。一看便知是来生事的,肯定是为那个丑公主来打抱不平的。听闻丑公主是林家的小恩公。 哼,丑公主任性不出席国宴也便罢了,瞧这位丑公主的姐姐方才的作派似乎也是任性的人。果然是人以群分。 “听说你年纪少少便出任大业丞相。” “不敢,多有虚夸。” “确实多有虚夸。甘罗拜相不过十二,你十五拜相,又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呢?” 啊啊啊,我最得意的事就是十五拜相。你不去看看大业国有多少人因我十五拜相的事疯狂,却在这里大言不惭。本着不和小孩子一般计较的原则,东方六六压下心中的怒火,脸上的笑容不变,道:“是啊,惭愧惭愧。” “知道惭愧,倒也有可取之处。” 闻言,东方六六的脸黑了:我可取的地方可多了,可多了。 围着东方六六转了一圈,林瑾又道:“听闻你未及弱冠便拜内阁首辅。” “林姑娘倒是清楚。” “又是丞相又是首辅的,都是文官,那东方使臣肯定是位书生。” 啊啊啊,他最介意的就是人家说他是书生。他是真吃不了练武的苦。要不然,兄弟那么多,他怎么会成为武功最不济的那一个。虽然不能在武林称霸一二,但打个把地痞流氓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说话,看来我猜对了。如此看来东方使臣在武功上肯定是没什么建树的,原来大业的少年丞相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尔。” 估计这几天是被东方二二闹的,东方六六因了眼前小女孩的不断挑衅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只觉得胸中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于是道:“谁说我手无缚鸡之力?”当他后面那句‘要不我将你拎起来试试’的话还没说出口,相当应景的,身后‘咯咯’的声音响起。 林瑾瞪大眼,接着‘哈哈’一笑,挑眉看向东方六六。 东方六六好奇回头,只见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正踱着方步行至他身后,然后很是挑衅的看着他。 啊啊啊,要不要这么应景啊啊啊。 真他娘的巧,素来不暴粗口的东方六六瞪着大公鸡,胸中恨不得吐口血出来。 此时颇有些骑虎难下。 缚鸡:堂堂一朝执宰抓鸡就是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太丢脸。 不缚鸡:一个小孩子都认定他堂堂一朝执宰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其它的人呢? 因东方六六绕道而行,是以这块地比较偏僻,除了他、林瑾、大公鸡外,再无其它。 在林瑾挑衅的眼光以及大公鸡挑衅的眼光中,东方六六正在权衡要不要抓住跟前的大公鸡并将它‘一不小心’的扔在林瑾那笑得挑衅的脸上以证实他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徒的时候。一声‘瑾姐姐’的呼唤清晰、柔柔的传来。 “瑾姐姐,你躲在这里做什么?”说话间跑上来的是林璇。 眼前的小女孩应该十岁不到,长得明眸皓齿、大眼高鼻、粉唇红腮,怎一个粉雕玉琢可以形容。看她的穿束和林瑾差不多,只不过衣物不是大红色,而是偏粉蓝色,越发将小巧的人儿衬得似朵粉莹莹的花儿般。 一般,看到美好的事物,东方六六的心都会不自觉的飞扬起来。如今他见了林璇,先前觉得林瑾堵在他胸中的气便泄了许多。再依他的聪明才智,依着小女孩喊‘瑾姐姐’来论断,再观她年纪,他断定她应该就是林府的骠骑大将军林漠寒和有着东傲第一美女之称的叶紫的女儿林璇,是林府的宝贝疙瘩。有个第一美人的娘,当然女儿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在东方六六打量林璇的功夫,林瑾呶了呶嘴,呶向东方六六的方向。 “他是谁?” “大业使臣东方六六。” “是天珠姐姐那个结拜的哥哥东方二二的哥哥吗?” “是,是他。” “啊。”林璇很是欣喜的上前,抓着东方六六的手道:“我听说过你,你好厉害。十五拜相,不及弱冠又拜内阁首辅,还是你们大业国集解元、会元、状元为一身的人。” 呃,这对姐妹是唱红白脸的么?前一个将他贩到了地上,后一个将他褒到了天上。东方六六感觉不妙。 在东方六六心中警铃大作的时候,只听林瑾冷哼一声,道:“再厉害有什么用,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尔。璇儿,你要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闻言,东方六六怒,直觉还是林璇可爱些,肯定会为他说话。 果然,林璇不满林瑾的话,扭头道:“瑾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你怎么就这么认定人家一定就手无缚鸡之力?瑾姐姐,快向大业使臣认个错。” 林瑾撇了撇嘴,撇向那只仍旧傲然的站立的大公鸡。轻蔑道:“如果他抓得住它,我便认错。否则,哼哼……”林瑾哼了两声后,环臂于胸,乜斜着眼看着东方六六。 扭头看向东方六六,林璇好看的眸闪着期待的光,道:“你能抓住它吗?” 应该没问题。“当然。” “那你抓住它,证明给我瑾姐姐看。我让瑾姐姐向你认错。” 照说,御花园是不应该有大公鸡的。这大公鸡是龙奕真、胡杨等人带进来逗武念亭开心的。因龙奕真等人中途被林瑾、林璇拦下了,说是武念亭等会子到御湖边和他们相聚,于是他们只好将大公鸡带到了御花园。 然后,便有了林瑾‘借鸡’挑衅东方六六的一幕。她今日是铁定要羞辱东方六六一番,好为武念亭出口气。 东方六六虽然不知道林瑾的小算盘,但一个小女孩道不道歉的他并不放在眼中,更何况抓大公鸡有损他一朝使臣的形象。他是断断不会做这种事的。无论她怎么挑衅激将,他都不会上当。 “东方哥哥,抓它,抓住它,好不好。我很看好你。” 虽然不将林瑾的嘲讽挑衅看在眼里,虽然本着不上当的原则,但林璇这一声‘东方哥哥’喊得东方六六的心差点便化了,心中的堡垒开始出现了裂隙。 “东方哥哥,抓住它,给璇儿玩,好不好?” 看着林璇略带崇拜的看着他,看着林璇那纯真、可爱、期待的眼神,在她明亮的大眼一眨一眨间,东方六六的心彻底的化了,堡垒坍塌。什么使臣形象都丢到了旮旯空里去了,颇有点壮士断腕的豪情:好吧,全当是满足林璇这个小可爱的要求罢。 谁叫这个小可爱这么可爱呢,便是佛祖见了她只怕对她也是有求必应,更何况他这么一个凡人。不过一只鸡而已,一弯腰的功夫而已,他要让林瑾知道她是多么的识人不清,连她的小妹子都不如。 思绪间,东方六六将袖子一撸,然后撩起长袍前摆杂在腰间,对林璇道:“小可爱,看哥哥我抓只鸡给你玩。” 如果说起初这只大公鸡一动不动好奇的看着东方六六,但因了东方六六要抓它,它立马扑腾着翅膀便飞了。 还以为抓它不过分分钟,也就一弯腰一抓的功夫,万不想公鸡从他手指间溜走。东方六六愣了愣。 “东方哥哥,快,它飞了,飞了。我帮你。”说话间,林璇率先冲上去猫腰要抓公鸡。 这个时候要一个小孩子帮忙,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污辱。再说,做事有始有终也是他的原则,是以东方六六急忙一把扯了林璇,道:“看我的,它跑不了。” “哦,好的,我就知道东方哥哥最棒。”语毕,林璇冲着东方六六一笑,还握拳给了个加油的姿势。脆生生道:“东方哥哥,加油。” 于是,东方六六就像打了鸡血般的,将什么一朝使臣的身份早丢到爪哇国去了,眼中只有林璇这个可爱的小妹子,他如今只是一个为了满足小妹子那小丢丢要求的哥哥而已。 然后,御花园中上演着神奇的一幕。 大业国的内阁首辅大人开始围着御湖追着大公鸡跑,更神奇的是那只大公鸡屡番从东方六六手中溜走,‘咯咯’的叫得极欢。 其实,那大公鸡是斗鸡,跑路的水平当然不一般。 大公鸡不明白东方六六为什么老追它,于是扑腾着翅膀跑得更欢了。一时间,便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便是远远的正在笑闹的龙奕真、胡杨等人亦都停下了笑闹看向这边。胡杨的怀中还抱着另外一只斗鸡。 靖安帝也被这神奇的一幕吸引了,站起身,笑眯眯的看着御湖边鸡跑人追的场景。 真是冤枉啊,东方六六真没抓过鸡,但他不认为自己抓不上。可眼前的事实是那大公鸡似乎和他有仇似的,偏偏让他一根毛都没抓住。 于是,少年丞相的心火被勾了起来。誓要将那大公鸡抓到手,然后咬它的脖子吸它的血。 公鸡‘咯咯’的跑得更欢了。 “扑”的一声,大公鸡展开了翅膀。 “哧”的一声,东方六六抬头撸袖子,誓要将大公鸡抓住给生吞了。 但,紧接着,‘扑通’一声,大公鸡落水。 又‘扑通’一声,东方六六由于只看着天空飞翔的公鸡并未注意到前面的御湖亦刹不住紧随着大公鸡落水。 御湖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东方哥哥,快上来,快上来,我不要它了。湖水好冷。”林璇体贴的叫道。 林瑾闹归闹,但她也知道这使臣真出什么事,东傲国难辞其咎。是以也道:“算了算了,你上来罢,我承认你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便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 这简直是对他的污辱,一如那天武念亭和蝴蝶扛上了般,今天东方六六和大公鸡亦扛上了。 他水性虽然不佳,但这里是浅岸,应该没问题。于是他向那浮在水面的大公鸡走去。 大公鸡掉入水中后有一时的不知所措,但见那追它的人阴魂不散,于是拼了老命的扑腾着翅膀跃起,居然跃上了一块水草。 御湖上,零零散散的水草还是有的。那大公鸡从一块水草上跳上另外一块水草上,跳得相当的欢,一路‘咯咯’的叫,似乎在嘲笑追它的人似的。 再说东方六六,他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抓住那浮在水面的大公鸡,不想它居然飞了而且飞上了一旁的水草。于是,他想再抓住那站在水草上的大公鸡,万不想又没抓到不说,更因为伸手时力气过猛,脚底一滑,他很快向湖中滑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 当冰冷的湖水没过东方六六头顶的时候,远方的龙奕真、胡杨等人,还有望云亭中的靖安帝等人这才知道情形似乎不妙。 “快,救人。”根本不知那掉在湖里的是谁,只知道救人为要。 一时间,往御湖跑的人不下数十人。 就在众人一边往御湖跑一边脱衣服的瞬间,只听又一声‘扑通’声响起,早有一矫健的身影跳下御湖,然后便见那矫健的身影似鱼般的往东方六六沉水的方向游去。 太乱,众人不知掉进湖里的是谁,也不知现在跳下湖中救人的是谁。但见救人者泅水的姿势便知是个高手。于是,跑到湖边的人都停了下来。 “有一个去救就够了,人多了添乱。” “快快快,去拿干衣服,他们两个上来得换衣服,虽开了春,但湖水也冰。” 众人手忙脚乱,倒也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林瑾不知会造成这大的影响,一时间急得恨不得跳下湖去救人,好在被靖安帝拉住了,问:“谁掉进去了。” “是东方使臣。” 靖安帝一愣,声音不自觉的提高几分,“谁?” “是东方使臣。姑父,对不起……”林瑾终究还小,吓坏了。断断续续便将方才的事讲了下。 “你”了一声,靖安帝哭笑不得。但想着林瑾是为了武念亭出恶气,他也不好教训她。只得放眼看向远方。 东方六六自沉下去后,初时还窜了两窜,窜出水面过。但因他水性本就不佳,再加上湖中的水冰冷刺骨,他的腿受了刺激,很快有只脚便抽筋了,他下意识的抱着抽筋的脚,再也没有往上窜的力量,接着便似秤砣般往下沉。 气再也憋不住,水越喝越多,人也越来越往下。就在他苦笑有可能命丧异国它乡的时候,眼前游来一个人。 从模糊到清晰,婴儿肥的脸颊,大大的凤眸,高挺但小巧的鼻子,若菱的红唇。因她憋着气,她的腮都鼓着显得她极是可爱。更有她额间那一朵梅花痣,亦因了她如今一副斗志昂扬的气派再配着她炯炯坚定的眼神而尽开在她的额间,似一朵开放在水中的梅花。 东方六六呆呆的盯着那朵盛开的梅花痣:精灵! 精灵来救他了吗? “救我”二字还没出口,他便又喝了一口水。然后他觉得自己彻底的灌饱了。手也没力气抱着脚了。整个人瘫开,漂浮在了水中。 若在原来,他便这般浮着也可以浮出水面。但如今,另外那只没抽搐的脚被水底的水草勾住了,他浮不上去了。 突地,浅留的意识让他觉得自己被人抱住了。他缓缓的睁开眼,只见那精灵抱着他,菱形的唇猛地压向他的唇,然后他觉得有一股气直冲脾肺,要炸的肺好了许多。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那精灵示意他憋住气,然后她似条美人鱼般的游到他的脚被水草勾住的地方,伸手从她的鹿皮长靴中取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间斩断了那缠着他一只脚的水草。 终究水性不好,东方六六眼前的情景又从清晰到了模糊,最后一口气吐尽的时候。感觉再度被人抱住。然后,又有一口气渡过来。 肺似乎又好受了点,再睁眼间,留在他最后映像的只有那精灵额间的一朵梅花痣。 在水底救东方六六的正是武念亭。 原来武念亭在太子东宫好不容易学会了走路,身子也不再歪歪扭扭了后,她来到御湖边。就看见东方六六追着大公鸡下湖的一幕。当看到东方六六一个收势不住滑向湖中心的时候,以她丰富的泅水经验,她便知这个东方六六是半只旱鸭子。浅岸也许还行,深处只怕一个慌神就会出错,更何况这湖中的水很冰、很冰。是以她不做多想,‘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快速往东方六六方向游去。 也正是因了她的毫不迟疑,这才争取了救东方六六的时间。否则,这位大业国的内阁首辅就真要葬身异国它乡了。 当武念亭托着东方六六浮出水面游到岸边的时候,众人才震惊的发现救人的是公主。场面就更乱了。靖安帝更是伸手拉着武念亭出水。而东方六六亦被人七手八脚的拉出御湖。 两个湿漉漉的人相继倒在湖岸,武念亭则长吸了几口粗气。虽说她在水底憋气的时间可以很长,但如果将气渡给了东方六六,她所剩则不多了。好在她没犹豫,可以说跳水、救人、斩水草、托人浮出水面是一气呵成,这才保住了两个人的命。 “呀,东方使臣没气了。” 不知是谁的一句话将武念亭震醒,她急忙推开抱着她的靖安帝,看向躺在一边的东方六六。然后再度毫不迟疑的扑到东方六六跟前,用一只手把将他的鼻子捏住,另一只手用力捏住他的下巴迫得他张开嘴,她则长吸气,低头,将气就那般嘴对嘴的渡进东方六六的口中。 一时间,四周吸气声不断:这,这也太授受不清了啊。 靖安帝看呆了,不知不觉,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从御湖中救起亦是掉进湖中差点溺水的他的皇后的一幕幕,当年,他就是以这种方法救活了他的皇后…… 靖安帝在公主的旁边都没有阻止公主这太过火的举动,那在旁边的一众人便都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得任了公主授受不清的和那个没气的东方使臣嘴对嘴的亲密。 看着以嘴对嘴渡气给东方六六的武念亭,龙咏萱抬头,看了看正急急往这里赶来的上官澜、龙世怀。 呵呵,这一幕,很有趣。 龙咏萱冷笑间,武念亭已渡完口中的气。接着,武念亭急忙一个翻身半跪起,伸出双掌压在东方六六的胸口,连续按压数次后,她再度趴下,又和方才般捏东方六六的鼻子、捏东方六六的下巴,接着又长吸一口气再次渡进东方六六口中。待气渡完,又是按压东方六六的胸口。 如此数番后,龙奕真、胡杨、龙奕凡、龙耀宇等人开始有了模糊的认知:武念亭应该是在救人。 早从龙奕凡那里得知姑姑有将公主和他结亲的想法的于长阳,此时的眉几近竖在了额头:公主可爱是可爱,但她和一个男子如此亲密后,他还能娶她吗?她虽是公主,但来自于民间。他可是世族七贵中的嫡出,身份地位不下皇族啊。况且妹子于长月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未来太子妃怎么能够有一个和其他的男子有过亲密接触的嫂子呢? 在于长阳纠结间,上官澜、龙世怀二人已是急急赶来。龙世怀眼尖的看到武念亭的举动,一时间他抚额,斜眼看向上官澜。果然,上官澜的脸瞬间苍白。接着,他便见上官澜几近是豪无原来半点儒雅风度拉扯开几个围观的人后冲到了武念亭和东方六六身边。 几近是推开武念亭,上官澜只是道了声‘让我来’。 武念亭猛不防被上官澜推倒,好在靖安帝回神扶了一把将她拥在怀中,然后将大氅一围,将武念亭给围了个结实。 只见上官澜翻看了看东方六六的眼皮、摁了摁腹腔,然后他将东方六六整个翻了个面朝下,他则单膝半跪在地,接着将东方六六提起,快速的将东方六六的腹部摁在他半跪的腿上,猛地向东方六六的背部击掌。 只一掌,东方六六的身子便抽搐了一下,接着从他口中喷出水来。 “活了,活了。” “不愧是金牌御医啊。” 如此反复,感觉东方六六腹部的水排尽。上官澜这才将东方六六放平。接着将他自己的大氅解了将东方六六盖好,道:“来个人,送他去换干爽的衣物,然后熬碗姜汤给他喝。很快会没事。” 很快,有几个宫人七手八脚的抬了东方六六离开,龙世怀说了声‘我去招呼’后也急忙跟了去安排。 上官澜看向早冻得直哆嗦的小徒弟。 只一个晃眼的功夫,小徒弟就从东宫跑了。知道她有可能来了御湖,是以他和龙世怀急急寻来。万不想让他看到差点让他不能呼吸的一幕。可小徒弟是救人心切,再说如果不是小徒弟的那几口气维系着东方六六的最后一口气,就算他来了,只怕也救不活东方六六,一朝使臣克死异乡,那个后果…… 虽然有靖安帝的大氅护着,但武念亭仍旧觉得冷。本来她是不怕冷的,但因前期醉酒的原因,她的体力还没有恢复,是以觉得冷。但再怎么冷,当她看到她师傅救活东方六六的时候,仍旧止不住的与有荣焉,道:“师傅,你真厉害。” 上官澜心情复杂得狠,只是伸手刮了刮小徒弟的鼻子,道:“再厉害也没有你厉害。如果不是你维系着他的一口气,就算为师出手,他也活不了了。” 上官澜如此解释就是想消除那一众围观的人对武念亭举动的各番震撼和消除以后有可能传得满天飞的各种流言蜚语。他这个金牌御医是告诉所有人:东方六六是武念亭救的。武念亭方才的举动不过是救人性命而已。 闻言,龙奕凡、于长阳二人面上惊疑不定,龙奕真、胡杨等人是相信了的。龙奕真最是机灵,明白上官澜话中的深意,他急忙蹲在武念亭身边道:“公主,你这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接着,他看向靖安帝道:“陛下,公主如此果断、机智、勇敢,而且救的还是大业的使臣,是我们东傲的功臣,是以该赏。” “对,该赏。”靖安帝‘哈哈’一笑,抱起武念亭道:“你想要父皇赏你什么?” “还没想好。” “好,等你想好了,要什么父皇便予你什么。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快些回宫,换身衣服。” 随着靖安帝、武念亭、上官澜远去。那只跑到御湖中的大公鸡此时上了岸,而且还抖了抖身上的羽毛,水花四溅。 胡杨上前,一把将大公鸡抱起,道:“都怨你,看今天不宰了你。”斗鸡经此一疫,也几乎不能再成为一只优秀的斗鸡了。成为盘中餐的可能性极大。 “宰鸡,是不是要庆贺我东傲有喜事啊。” 说话的是龙咏萱。她很奇怪,如果她没记错,这个时候的上官澜对武念亭应该没什么儿女之情,顶多是师徒的情份在。可方才从上官澜的眼中她看到了滔天怒火,难道上官澜是在嫉妒么?如果是嫉妒那代表了什么? 不不不,肯定不是。 龙咏萱在安慰着自己的时候就听到胡杨要宰斗鸡吃,于是不阴不阳的便插了一句。她想将大家的注意力再度拉回到武念亭方才那震撼人心的救人举动中。 胡杨不明白,只是笑道:“当然有喜事。庆贺我们明镜公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我们雨花楼请客,今日在场的各位,今晚到雨花楼吃茶的都不收银子啊。” 说起来他不算是雨花楼的人,但因总是光顾雨花楼,龙奕真又不收他的银子,于是不知不觉中胡杨便将自己当雨花楼的人了。 那一年打角球的时候龙咏萱曾经被胡杨伤到,如果不是胡杨,她早就将武念亭额头那朵可恶的梅花痣打得面目全非成为残梅了,哪还有如今那熠熠生辉的光彩。因了胡杨救下武念亭,她那个时候看他就不顺眼了,当事时要不是为了维护自己贤德的美名,她早就冲上去撕乱了他。如今她看以龙奕真、胡杨为首的一众人总是维护武念亭就越发的不顺眼。他们越是要维护,她就越发要将这一池水搅得越乱越好。 念及此,龙咏萱冷笑道:“原来你们不过井底之蛙,只看到眼前的救人一命,却怎么没看到一份大好的姻缘呢。” “姻缘?”众人异口同声。 “嘴对嘴,那可是亲密接触。公主和东方使臣都嘴对嘴了,你们说,我们东傲是不是要有喜事了呢。” 龙奕凡、于长阳闻言相视一眼,于长阳有些别扭的扭过头。 龙奕真却是怒道:“咏萱,你胡说什么呢。” 算起来,龙奕真是龙咏萱的堂哥,训斥一下她还是够资格的。但龙咏萱心中早已决定抓住今天这个机会,促成东方六六和武念亭的事,这样上官澜和武念亭根本就不可能了。那她和上官澜多少还是有希望的。是以回道:“女规、女戒中有交待,这种亲密接触不是夫妻者当视作男奸女淫,女方是要浸猪笼的。所以,我说好姻缘可是救明镜公主一命,又哪来胡说之谈?难不成,奕真哥哥希望明镜公主去沉塘?” 这样一解释,好像龙咏萱确实是为了武念亭考虑似的,龙咏萱的话将龙奕真堵得说不出话来。 于长月一直默默的站在她哥哥身后,她今天也随着于长阳来看武念亭了。自然也便看到了武念亭方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幕。这要是她,断不会做此种男女授受不清之事。当她看见龙世怀的时候很是欣喜,可惜龙世怀又照顾那个东方使臣去了,看都没看她一眼。如今听了龙咏萱的话,于长月觉得龙咏萱倒是个守妇德的人,话不差。 于是,于长月悄悄的握了她哥的手,见她哥回头,她又点了点头,是‘郡主言之有理,你且放下和公主的心思罢,我们于府当不起这个冤大头’的意思。 当然明白她妹子的意思,于长阳亦点头,然后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隐在了人群后。龙奕凡见他表弟、表妹都退了后,于是亦退后一步。 当然明白于长阳这段时日腻在武念亭身边的心思,眼见他和龙奕凡皆退了,明显是觉得她言之有理,龙咏萱更得意了。 本来她打定做上官澜徒弟的主意,偏偏被上官澜一句‘今生只收一徒,若郡主有心师从上官一脉,还请等小徒长大有收徒的资格后,看郡主是否愿意屈就’给驳回。 去年,武念亭不在东傲,她想着今生的武念亭是不是比前世的还喜欢往外跑呢。这样一想,她便高兴得时不时的前往逍遥王府,当不成徒弟总可当个知己友人吧,成为知己友人还怕没有未来。奈何奈何,逍遥王府中的人对她虽然客气、以礼相待,却是十次有九次都见不到上官澜的面。 她学成那许多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没办法在上官澜面前展现。 她不禁暗恨龙咏萱这具真身,都怨这具真身在前期给上官澜留下了不好的映像,也难怪上官澜总是避着她。便是十次中唯一的一次见面也是离得三步远,云淡风轻的看着她。 而他看武念亭就不一样了,她记得武念亭归京的那一日,万言书、万民伞、万民空巷,真是威风凛凛、荣宠张扬啊。上官澜就坐在武念亭的身边,那眼中写满了欣慰、宠爱。这根本就是前世梅花树下他看她的眼神好不好。当事时,东傲城外,她龙咏萱的唇差点被咬破:不,这眼神是我的,是给我的,只能给我一个。 当时她发誓,就算这具真身被上官澜厌倦,她还是有办法让上官澜对她改观的。否则,此生不能接近上官澜,她还留在这一世有什么用呢。 就在她冥思苦想别的方法的时候,却有了今天正好可以被她利用的一幕。所以,她决定,利用女规、女戒,利用万民的口水,迫也要迫得武念亭远嫁。既然万民能将武念亭送上公主的宝座,那万民也可以将武念亭送往遥远的大业。 十天后。 武念亭救东方六六的事若一夜春风,吹遍东傲城内外。有的传得不堪入耳,完全忽视了武念亭救人的重要性,重点刻画了武念亭和东方六六的男女授受不清。 “一个是一朝公主,一个是一朝首辅,年岁也相当,倒也是桩好姻缘。” 大街小巷流传的全部是赞成武念亭远嫁东方六六的言论。 逍遥王府。 澜院。 和煦的阳光洒在院子的角角落落,也洒在院中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玻璃屋上。阳光透过玻璃屋,将玻璃屋中的一切照得一清二楚。 玻璃屋有一间房子般大小,里面摆满了各式兰草,以开紫色的兰草居多。最奇的是那些兰草不是以土栽培,而是或一棵、或一束、或一丛的栽种在盛满水的瓶瓶罐罐中。 玻璃屋中,除却地面上满铺的豪华波斯地毯外,还摆了一张豪华的黄梨木大床,其上铺着一张硕大的白虎皮,极尽奢华。 白虎皮上,躺着一个一岁有余的孩子,细看那孩子,黑发赛绸、肤白胜雪,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袍,眉极俊,长入鬓。便是在熟睡中,亦是含着浅浅的笑。只是那浅勾的唇泛着黑色,一看便知天生有心脉方面的疾病。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舒服的翻了个身,缓缓的睁开眼。朗目胜繁星、漆黑赛曜石。虽然他长得不似其他的小孩子们肉肉的,但就这般神情和长相,令人一见就恨不得上前抱着他、亲着他、揪着他,和他滚在一处、疯在一起。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他机灵的爬了起来,看着玻璃房外渐渐走来的人影。接着,他一笑,无形便流露出一种清新华贵之感。 “煜儿,睡得好吗?” 上官澜轻声问着,含笑靠近玻璃屋。今日太阳很好,他特命保镖们将玻璃屋移出屋子,让煜儿能够很好的晒晒太阳。 玻璃屋中的孩子点了点头,然后爬下床,歪歪扭扭的走到玻璃屋的门把手边。 上官澜伸手至唇边‘嘘’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道:“不可以哦,煜儿现在还不可以出来。” 很是听上官澜的话。玻璃屋中的孩子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等着上官澜进去。 玻璃屋中的孩子正是上官煜,逍遥王爷的第十三个儿子。上官澜的幼弟,逍遥王府的十三少。 早有专门服侍上官煜的两个侍女和两个保镖上前,上官澜一一看了他们送来的日记。上面记载着上官煜什么时候吃的饭,什么时候喝的水,什么时候吃的药,什么时候上的茅厕,今天有没有咳嗽等等等所有事宜。而上官澜就是根据这些记载为上官煜开出第二天的药方。 见十三弟的病没什么起色但也不再似原来般一路坏下去,上官澜微点头,将日记重新递回侍女和保镖手中,道:“明天还是按今天的方子。” “是。” “但凡有太阳,便让煜儿出来晒晒。”说话间,上官澜看了看天,道:“等会子太阳会烈一些,给玻璃屋上撑把伞,只余四周的阳光透进去便是。” “是。” 吩咐完后,上官澜拉开玻璃屋的第一道门的把手,进去后,急忙关上。 原来,这玻璃屋有隔层。隔层有通气装置,外界的气流要进入玻璃屋中,便得透过玻璃屋底部设置的一个小小的水盆,那水盆中装的都是用水泡着的药材。当然,隔屋和内层之间的底部亦有一个小小的水盆,水盆中亦装着用水泡着的药材。也就是说,外界的气流要进入玻璃屋,得过滤两道才成。这样便保证了玻璃屋中空气的洁净。 在隔屋,上官澜解了身上的大氅,褪掉了身上的外袍,脱了鞋袜,然后将隔屋中放置的药水喷了些自己身上后,这才拉开第二道门的把手。 走路不是非常利索的上官煜立马歪歪扭扭的扑到了上官澜怀中,清晰的吐着‘大哥’二字。 小心翼翼的将上官煜抱起,上官澜亲了亲幼弟的额头,问:“煜儿今天有没有哪里难受?” 上官煜指了指自己的心脉处,道:“还是这里。” 闻言,上官澜看了眼幼弟的唇,轻点了点,道:“很乖,今天煜儿没撒谎。” 原来有一次,上官煜实在是想出玻璃屋,于是撒谎说没哪里不舒服。明知道幼弟在撒谎,但看着他祈盼的眼神,上官澜仍旧冒险的将幼弟带出了玻璃屋,让幼弟闻了外面的花香、树叶香。结果当天,幼弟便处于休克中,差点没抢救过来。 从此,上官澜不敢再因自己的医术而拿大。而上官煜也知道了厉害,再也不撒谎。 “大哥,天珠姐姐呢。你不是说要带她来看我?”上官煜虽然只一岁有余,但说话已经比同龄的孩子要流利得多。 抱着上官煜倒在床榻上,任上官煜骑在他肚子上,上官澜道:“你天珠姐姐不顾湖水的冰凉跳入湖中救了个人。” “啊,她的醉酒后遗症还没好又跳进湖中救人,病了吧,和煜儿一样。” 幼弟虽然一岁有余,但因了多病的原因,很是早熟,才智已不下人家十岁的孩子。上官澜轻点了点上官煜的鼻子,‘嗯’了一声。心中却是一酸:父王啊父王,便是为了聪明、可爱的煜儿,你也一定要克服所有的困难归来啊。 感觉大哥很累,上官煜帖心的替上官澜抚着眉。上官澜的嘴角不觉勾起,不再抱着上官煜,任幼弟趴在他胸前。然后,兄弟两个在大床榻上一答一问。 时间悄悄流逝。 当天猛、天玄等人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上官煜趴在上官澜怀中小憩的一幕。然后,早有上官煜的保镖静悄悄的撑了伞出来,将玻璃屋顶的烈日挡了些许,只余四周的阳光淡淡的撒了进去。 半晌,感觉幼弟再次睡着,上官澜睁开眼,小心翼翼的将幼弟放在床榻上,顺手抓了件薄被替他盖上,这才悄悄的下床。 如今,对幼弟而言,睡觉是他的身体能够维持生命的最好良方。 并没有急于出玻璃屋,上官澜在屋内每个放置兰花的瓶瓶罐罐处细细闻了闻。这才小心的打开内层的玻璃门,来到隔离层。穿好外袍、披上大氅、穿上鞋袜后才悄悄的拉开玻璃门出来。 眼见上官煜的保镖要进去,上官澜吩咐道:“第一盆、第七盆、第九盆药兰中的药水分量减少了许多,明天新添加一些药水进去。” 原来那玻璃屋中生长在瓶瓶罐罐中的兰花都是药兰,是有利于上官煜治病的药生植物。那泡着药兰的水是药水,利于药兰维持生长。 “是。” 眼见上官煜的保镖、侍女进去了,上官澜这才看向天猛,问:“如何,察出放话之人了?” “是。” “谁?”左右不过是那天在御湖边的那些人。 “龙咏萱。” 上官澜俊目微蹩。龙咏萱的心思他不是不知,要不是看在两家长辈关系尚可的份上,他对她不会有丁点的好颜色。 念及此,上官澜‘哧’了一声,突地灵光一闪,道:“她多大了?” “今年实岁十四,若按虚岁算,正好及笄。”东傲女子多以虚岁算及笄之龄,意味着‘望生’,即‘旺生’的意思。 “女孩子长大了难免总想着嫁人的事,她既然这般唯愿天珠嫁得远远的。那我们便将她安排得远远的。” “郡王的意思是……” “等会子我还要进宫一趟,正好,建议陛下将龙咏萱和亲南越国。” 狠,真狠,这样就是彻底的眼不见心不烦,不但不伤两家长辈的颜面,更可以高唱和亲的赞歌。 天猛对着上官澜竖了竖拇指。上官澜轻轻踢了踢天猛,道:“东方使臣那里如何了?” “那东方使臣可是大业国的宝,那些随从听闻东方使臣差点丧命御湖的事个个吓得魂飞天外。更有那使臣的兄弟东方五五直接便做出回国的决定。” “回国了?”因小徒弟醉酒的身子未好全又下湖救人的原因,第一次发了高烧。他这段时日几乎天天在照看小徒弟,所以没留意东方六六的事。他还暗道东方六六怎么没来感谢武念亭呢。搞半天是走了?这也太不地道了。 “东方使臣送了许多谢礼到王府,说是感谢郡王爷你的救命之恩。只是爷当时在皇宫照顾着天珠,不在王府而已。” “哦?”不感谢武念亭倒感谢他,有意思了。 “估计那东方使臣也听闻了这段时日的传言,是以来逍遥王府送谢礼的当天他相当的高调。搞得整个东傲城是人尽皆知,有的人这才恍然大悟,说原来是‘金牌御医救了东方使臣’的话。还有的说‘那说明明镜公主救东方使臣的授受不清简直就是无稽之谈’的话。” 原来东方六六听闻是武念亭救了他,而且救出湖后还有什么不清不白的接触。于是他相当的着急,生怕靖安帝一个皇令下来他就真得娶那个丑公主了。一个急智下,他相当高调的摆明只认上官澜为救命恩人的姿态,吹锣打鼓的将谢礼送到逍遥王府。 其实,东方六六如此做,一来可以解除民间对武念亭的口水压迫,二来也是为他自己好,他是真不想娶猪头当老婆。 是以,在感谢了上官澜后,他于日前拉着他所有的队伍回大业国去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靖安帝呢,也有些心虚,毕竟这场事故是因林瑾引起,是以也没有对东方六六多做挽留。 “嗯,他这样做对天珠确实很好。难怪这段时日不再有那些污天珠的言论。对了,天珠的那个结拜哥哥呢,叫……东方二二的。” “听闻自从天珠病后,那个东方二二一根筋要和结拜的妹子有难同当,不吃药不用饭的。早就浑浑噩噩了,等他回到大业国只怕都不知他早已不在东傲了。” 一笑,上官澜道:“不想天珠竟结拜了这么一个人。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也不知还有没有缘再见。倒是东方六六,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的天珠。如果我没记错,他腹中的水吐出来的时候还断断续续的喊了声‘梅花’来着,如果我没猜错,那‘梅花’应该是天珠额间的梅花痣。” 天猛嘴角抽了抽,直接忽视主子口中那顺其自然的‘我的天珠’之话。 上官澜哪知,在他的心目中,他的小徒弟无论是什么样子就是他的小徒弟,无论脸肿得赛盆,眼眯得似缝,美丑都是他的小徒弟。可在东方六六的眼中,武念亭就是一猪头。 上官澜更不知的是,东方六六在溺水苏醒后,早忘了御湖发生的一切,如果不是看着自己换下的湿衣,如果不是龙世怀和一众宫人信誓旦旦说武念亭救了他,他根本不会相信他曾经落入湖中经历过溺水一事。只是此后多年,东方六六的梦中总是重复着一个情节,睡梦中,他沉在湖底,一个额头长着梅花痣的女孩披水斩浪向他游来……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百思不得其解,上官澜也不再多想,又问:“东方使臣是父王的大恩人,他走得匆忙,我又不在,你们可曾亏待了他?” “放心,属下只差没将我们逍遥王府搬空。总的算下来,所送的礼物百万资产总是有的。” “嗯,还行。”接着,上官澜又想起一事,问:“合州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天平、天满传来消息,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你新官上任了。” 其实,他是不喜欢这种为官为民的生涯的,但小徒弟喜欢上了断案,而且央求着他教她。他想着好歹有个东西可以使得她定性,再说这种断案的事做得多了,他还可以从不同的案件中教她做人的道理。比那照本宣科、纸上谈兵又不知要好多少。念及种种好处,如果说前期他只打算暂时接手合州事务的话,如今他是诚心接下了靖安帝的任命,不但接手合州知府之职,而且还要协助江州知府、湖州知府打理江州、湖州事务。 当然,上官澜答应得这么干脆,有个前提条件:要带上小徒弟。 靖安帝起先虽有不舍,但上官澜分析的种种也在理,再加上武念亭也确实喜欢那种断案的生活,又在他怀中死磨硬蹭,靖安帝在考虑几天后也便同意了。 这样一来,他有更多机会和小徒弟独处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对小徒弟有日久生情的一天,只是不知不觉中他便发觉小徒弟已成了他的全部。他坚信,在日后的相处中,小徒弟一定也会将他当做她的全部。 他如今要做的事便是守着她长大。 靖安二十二年,春。 一辆普通马车缓缓的离开东傲城,马车中,武念亭放下车帘,不再看窗外的风景,也不再看窗外送行的人,道:“师傅,煜儿的玻璃屋已安全到合州了吗?” “已经到了。你姥爷,还有你的肉圆子也都到了。” 武念亭这一去合州不定多长时间,武老爷子当然是要随着小孙女走的。他率着上官煜先行,是先头部队。 而上官澜口中的‘肉圆子’就是东方二二送给武念亭的竹叶青。对于东方二二临走没和她道别,武念亭还是多有愤懑的。但好在竹叶青和煜儿投缘,而且因了竹叶青的原因,煜儿的气色似乎明显的好了起来。这简直就是难以置信的奇迹,连上官澜都啧啧称奇。考虑着是不是竹叶青素喜药材、药膳,是以呼出的气体含有独特的药味的原因,从而对煜儿的病情有帮助。 因了这个原因,武念亭对东方二二那点小小的愤懑便不翼而飞了,直说到了合州便要找那到大业去经商的商人,写信给东方二二带去。 “师傅,听父皇说咏萱郡主及笄了,要开始议婚了呢,听闻是要和亲,对象是南越的大太子巴格。是真的吗?” “嗯。” “女子及笄便一定要嫁人?” “嗯。” “那我及笄了也要嫁人?” “嗯。” “我醉酒的时候真的求你娶了我?” “嗯。” “真的是酒后吐真言?” “嗯。” “好吧。嫁给师傅也不错。至少师傅什么都懂,还会和我一起孝敬我姥爷。”语毕,武念亭似乎是想宣誓她的领地似的,拐着她师傅的胳膊,将小脑袋蹭在师傅的胳膊弯中。而上官澜呢,嘴角亦勾起一抹和煦的笑。 “师傅。” “嗯?” 一问一答中,马车消失在夕阳下。 129 所谓逆天(一更) 靖安二十六年,冬。 古木遮天的森林,幽暗无光,偶有丝丝光线透过浓密的枝叶照射在地上,地上才略见斑驳的光影。 几抹若鬼魅的身影从森林中掠过,很快的融入阴暗之中,不见了身影。恍惚中还以为是大鸟飞过。 森林旁有一条蜿蜒的官道,官道上,一匹红色的汗血宝马正如箭般四蹄翻飞,坐在宝马上的年青男子脚穿牛皮军靴,一身青纹锦衣,矫健的身影和汗血宝马几乎成为一体,一看便知身手非凡。 往上看,是一张生得俊美非凡、洋溢着青春之气的脸。蜜色的肌肤无一不显示着男子的阳刚。凤眸藏星,赛过宝石之光。鼻高唇薄,嘴角微勾,连带着眼角都透着春意,眉目流转间顾盼生辉。 突地,感觉到森林中的动静,骑在马上的青年凤眸微眯,方方春意满园的眸色瞬间冰冷,那布满星辰的眸中更布满了寒气,若一汪千年未化的寒潭,不怒而威,见之胆寒。 眼尖的发现又一鬼魅身影掠过森林时,青年突地临空飞起,任跨下汗血宝马如飞而去,他却是直扑森林,一会子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在失去追踪之人的身影后,青年长身而立,闭目侧耳倾听:风声、呼吸声、人的味道。 很快,青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冷声道:“八个,出来。” 许是他语气的冷然,更也许是他那股黄天贵胄的威严,不一时,青年四周的土地出现松动现象。 青年一动不动,嘴角漫着讥屑的笑:又来了。 这一路,总计有三十六名杀手追杀青年,奈何青年智谋过人、胆识过人,更有那一身足以称霸天下的武功,所以短短十数天,二十八名杀手都赴了黄泉。 随着青年四周土地不停的松动,很快,便似一棵棵树苗从土壤中长出来般,青年四周出现八个黑衣黑裤,脸用黑巾罩面,只露出一双冰冷之眼的杀手。 正是追杀青年的那批杀手中仅剩的八个。 “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青年缓缓的问。 “那些死士的腰牌你不都拿到手了吗?”貌似杀手头领的人开口,他的话不似东傲语言,较为生硬。 青年冷笑,道:“西宁王府的腰牌吗?” 杀手头领不言不语,没承认也没反对。 青年又冷笑道:“今天,我只留一个活口。” “今天,是你看到太阳的最后一天。” 双方放过狠话后,杀手头领率先出招,手中的长刀有三尺多长,似剑非剑,似刀非刀,前面略弯曲。 青年走遍东傲、南越、北极,尚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兵刃。前期,他也曾差点便着了这种兵刃的道。只是在后来的数场较量中,他逐渐发现了这种兵刃的弱点,倒也应对有余。这也是前面的二十八名杀手尽丧命他手的原因。 更令青年感到奇怪的是,这群杀手的武功很是怪异,似乎可以和土地化为一体,出现的时候就像是从土地里长出来似的,消失的时候亦遁入土地中没了形踪。初时他还差点便被他们拖入土地中活埋,好在一身惊人的功夫令他化险为夷。后来的每场较量他再不也敢掉以轻心。在数番较量后,他差不多掌握了这种‘土遁’的大概形式,然后每每做到制敌于先,将追杀他的杀手灭于无形。 同时,青年以‘土遁之术’来形容这群杀手的武功。 纠缠了这长时间,青年知道,心静是应付这种土遁之术的最佳方法,一如现在:闭目,凝神静心,不受外界任何干扰。只用超凡的听力置对手于死地。 眼见青年闭上了眼睛,杀手头领摆了摆手,剩下的那七名杀手手上都抓着几块石头,眼见头领摆手,其中的两名杀手将石头抛出,随着石头纷纷落地的声音,二人的身影如鬼魅般临近青年身边,对着青年的胸就是两刀。 原来,这群杀手也找到破解青年静心的办法:用石头制造噪音,干扰青年的判断。 青年一笑,暗器出手,将石头击得粉碎。同时灵巧侧身,险之又险的避开了杀手的杀招。 “咦,变聪明了嘛,知道声东击西。” 在青年几近调侃的语调中,余下的杀手将手中的石头尽皆抛出,有的掷在树上,有的掷在远方的地面,还有的相互撞击发出刺耳的声音。 如果说一个两个的干扰,青年还可以区分得清楚,但干扰多了的话,可以说这些声音确实能够干扰青年的听力。 青年一边要根据声音的大小来判断哪些是干扰物,一边还要用心分辨哪些是真正的杀手,然后还要用一双手敌八双手,一双腿敌八双腿,再加上闭着眼睛,就算武功再高也有分神的时候,百十个回合后,那八个杀手和青年居然打成了个平手。 说起来,留在最后的都是最强的,这八个杀手也不例外。 青年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不好玩,不好玩。跟了一路,再不想陪你们玩了,否则打扰我和我妹子相聚,也太不划算。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一个新玩意吧。”语毕,从他袖中脱落出一物,状似一把匕首,只是这把匕首很是宽厚,不似人家的匕首以薄见长。 起初见青年放出匕首,那八个杀手吃了一惊,同时后退一步,以防遭这青年的暗算。但当看清匕首后,突地觉得这青年的兵器实在不怎么样。 就在他们准备群起而攻之的时候,青年嘴角邪魅一笑,将匕首托在掌中,很快,那匕首在青年掌中飞速转动起来,便似一朵莲花开放在青年的掌心,时不时的还反射着透过树林的光,显得耀眼之极。 偶尔有光线反射到杀手眼中,逼得那些杀手不得不以手挡眼。 杀手头领还是有见识的,惊道:“七星飞蝶。” “咦,不想你还挺有眼力见。”这可是他在皇家兵器库中寻到的宝贝,他一见就喜欢上了,听闻是东傲皇室某位先祖曾经用过的兵器。而他那古怪师傅教导他的武功以刀为主,其它武功辅之,是以这世间,若论刀功,他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咳咳,当然,古怪师傅除外。 “既认识七星飞蝶,当知七星飞蝶一出,就有七人毙命,例无虚发。”随着青年话落,他掌中的匕首一一旋转而出,每柄似飞在空中的蝴蝶。 杀手们吃了一惊,急忙闪身躲避。奈何无论他们怎么躲却躲不过飞刀的追踪,那飞刀似长了眼睛般的可以在空中转弯继续追踪。避之不及中,杀手们急忙一个二个的开始往土里钻。 青年周身的土地再次出现松动现象,条条走向就似那冬日解冻的大河之水往大海方向流去般,松动的土壤走向皆流向森林之外。 嘴角的笑颇有些扭曲,青年讥屑道:“看你们还往哪里跑。”说话间,手中暗器频发,个个击向空中仍旧在旋转的匕首。那些匕首受了暗器之力,急速往下飞去,柄柄似插入土地的利箭。 随着‘啊啊’的惨叫声不时响起,那些不断松动的土地再也不松动了,很快,黄褐色的土地上有血迹氤氲而开。 七把匕首见血后在惯性力的作用下自发回到青年掌心。 唯一没有被匕首追杀的杀手头领颤抖着倒退,最终无路可退的靠着一棵古树,难以置信的瞪着青年。 青年颇具豪爽的一笑,一步步跨到杀手头领面前,将匕首上的血迹在杀手头领的衣物上抹净,道:“我说了,只留一个活口。” 而那杀手头领似乎没听到似的,只是木然的盯着匕首,然后木然的盯着青年收拾好匕首放入袖笼中,杀手头领喃喃道:“七星飞蝶一出,七人毙命,不见血不收。果然,果然……” 青年动作很快,眨眼的功夫那些飞蝶便又化作了一柄宽厚的匕首,再眨眼它便隐于青年的袍袖中。 “你命大,来来来,快告诉我,你是谁派来的。” “主人,对不起,恕属下完成不了主人交待的任务,也不能再尽忠了。” 随着杀手首领语毕,青年脸上神色一变,急忙飞身上前捏住那首领的下巴,但仍旧是晚了。原来那杀手见任务失败,知道落入青年手中定是生不如死,便算侥幸回到主人面前只怕也是个服毒自尽的命,是以在青年问话间他便咬碎藏于牙间的毒药自尽了。 看着口吐污血的杀手,青年很遗憾的嘟着嘴,叹道:“可惜可惜了,陪着我玩了十天,一个不剩。”说话间,将手探向黑衣人的腰间扯下一块腰牌,不出意料,上面又是西宁王府的标识。 正所谓一而再、再而三,他原本不信,但现在……盯着腰牌怔怔出神,青年叹道:“大皇伯,真的是你吗?” 原来,这青年正是当今太子龙世怀。这五年来,只要一有时间,他便会踏上前往合州的路,去看望武念亭。可惜的是,老天总和他做对,每每他到了合州,武念亭总是不在合州,是以这五年来,他恁是没有见着武念亭的面。 说起来,这五年中发生的事不少。 先有江州江堤溃堤,泛滥的江水淹没了大片良田,导致江州十数万居民居无住所、衣不裹体、食不裹腹。要不是上官澜及时从湖州调济了大量的粮食衣物以资江州的水灾,江州如今便是十室九空。 后有湖州发生蝗灾,蝗虫过境、片草不生。又是上官澜,亲自从合州调济了大量的粮食衣物以资湖州。同时带去种粮,抢着种下了二季稻,保证了湖州的口粮,湖州民众当年便不再过着要靠人赈济的日子。上官澜的当机立断保证了湖州的千百万顷良田在蝗灾后的当年再度丰收。当事时,便算有一丝迟疑,湖州的居民都将会走上逃难的路,那做为战时粮食储备库的湖州将变成荒无人烟之地。 所以说,要不是上官澜治理合州有方,同时监管江州、湖州得力,有效的保证了湖州这块东傲粮库的话,这两次灾难足以动摇东傲的国本。靖安帝感叹之余,每每提及上官澜的功劳,说是要为上官澜加封进爵,还要提携上官澜进京当京官。 实际上,靖安帝是想武念亭了。 奈何,听闻靖安帝要提携上官澜入京的事后,合州、江州、湖州三州数十万人齐齐上了万言书、万民伞。近万人集结上京跪在了东傲城城门口,请靖安帝收回成命。 见上官澜如此得合州、江州、湖州人的爱戴,靖安帝不得不作罢。 当然,为了一解靖安帝对武念亭的思念,武念亭曾经回过东傲城几次。但偏偏那几次,龙世怀皆不在东傲城中。比如说有一次是龙世怀亲送龙咏萱和亲南越国,再比如说有一次北极国的大皇子娶亲,做为姻亲之国的太子,龙世怀前往祝贺。还比如说有一次南越国的皇帝巴扎尔驾崩了,做为邻国太子,他代表着他父皇前往吊唁。 所以说,因了种种原因,他和武念亭都错过了。 但是,就算没有龙世怀,却因了断案和赈灾的原因,因了上官澜的陪伴,武念亭的这五年过得是相当的充实。 武念亭的五年过得充实,龙世怀的五年过得就有些形单影只。因了太多的事,他都不能前往合州见武念亭,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又因水灾、蝗灾之类的事偏偏二人总是南辕北辙。 这一次,他是肯定又肯定武念亭在合州的消息后,立马飞奔而来。万不想路途中碰到了一群杀手,而且这群杀手很是毒辣,似乎不将他置予死地便不罢休。 奇异于这群杀手的武功,好奇他们的来历,本来一天就可以处置他们的人,偏偏和他们玩了十天。与其说那群杀手在追杀龙世怀,倒不如说自从他们追杀龙世怀的第一天起,龙世怀就将他们一一拴上了,一个都跑不了,不得不随着他逗圈子。如猫抓老鼠般,将老鼠玩得没了脾气再吃掉。 本来想留一个活口以逼问他们的真身,万不想这群人真是节烈。 再度叹了口气,龙世怀道:“算了。既然你们出了手,想必还有后手。只有到时候再说了。” 语毕,他将手指放入口中,一声长啸后,远方‘得得’的跑来一匹汗血宝马,正是他方才的坐骑。 说起来这坐骑还是他从他大哥林镜之那里拐来的。这么些年了,他和这汗血宝马越来越默契了。打架的时候它跑,打完了它来,一点也不耽搁主人的事。 “好家伙。”龙世怀笑着翻身上马,再度拍马扬长而去。 合州。 引凤山庄,绛桃苑。 一袭雪衣长身而立的青年,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从院墙外探进来一枝老梅树枝,其上有点点花苞点缀。 皓月、清风、明月、老梅,一幅绝美的图画就这般映入龙世怀眼中。他坐在墙头,斜靠着墙角,取下腰间的酒壶,对月而饮。 观月的青年听到动静,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扭头看向龙世怀处。一时间,青年清俊绝美的容颜就呈现在龙世怀眼前。 “太子殿下莅临合州,合州知府上官澜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说话的正是上官澜。五年的时间,他身上再少见曾经的冷艳,多了一份沉稳的幽雅。如果说原来龙世怀时有以上官澜长得像女人取笑上官澜的话,这次见面,他不得不感叹时间真的是把杀猪刀,虽然上官澜不见老,但如果再有人说上官澜长得像女人他就和谁急。如今可谓完全不再是像了,而是赛,赛过西施貂禅。但又绝对是男版的西施貂禅。因为,上官澜身上那份沉稳的气质没有人能够忽视那是纯爷们、纯阳刚的气质。 龙世怀打量上官澜的同时,上官澜已轻巧的跃上了墙头,毫不客气的顺过龙世怀手中的酒壶,亦是对月长饮起来。 “天珠呢” “不巧,不在。” 龙世怀傻眼,一下子蹦了起来,指着上官澜道:“你你你,故意的。”如果说一次、二次凑巧碰不上面还情有可原。而此番是铁定了消息他才赶来的啊。 “前些时日她想起杨斌的祭日就在眼前,是以动身上路,说是要提前去祭拜杨斌。” 杨斌就是五年前那个轰动江州、湖州、合州的‘老天有眼案’的案犯,也是武念亭琼林学院的夫子穆易。武念亭得了他教导半年有余,有了一定的师生感情。 “你就不能和她说一声我要来了吗?” “不是你说不要告诉她,要给她一个惊喜。” 龙世怀被堵得没话说。 “她想起一出是一出,我怎么知道今年她要来这一段。”语毕,上官澜将酒壶递到龙世怀手中,道:“要不你就在这里等她的好。免得又像原来般总是错过。差不多也就这两天,她定会回。” 还别说,这五年,他和上官澜时常碰面,就是碰不到武念亭。越发搞得他心痒痒。但上官澜的话,他决定这一次听一听的好,免得真的一如原来他找她、她寻他,时间都在路上错过,最后他不得不归京。 “煜儿呢?” 问起煜儿,龙世怀眼角、眉梢都是喜爱得不得了的样子,自从第一次见到那个在玻璃屋中的小家伙后,龙世怀便彻底的爱上了他,可惜的是那个小家伙拽得狠,总是甩脸色他看,搞得龙世怀恨不得揪他的小屁股,好好的打他一顿。只有在煜儿的身上他才发现什么是又爱又恨。 “睡了,想去看看?” “会不会打扰到他?” “小声些,应该不会有问题。” “看,当然要看。”龙世怀急忙跳下院墙,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他清楚的知道那玻璃屋对卫生要求的严格。 “其实你不必如此紧张。如今,但凡天气好,煜儿都可以出来活动一二了。只是时间不能太长而已。” “真的。”龙世怀高兴得不得了,道:“既然如此,明天我带他去骑马。” “骑马不行。牵着他的手出玻璃屋晒晒太阳还是可以的。” 闻言,龙世怀心中无由的一疼,神采也不似方才那般飞扬了,道:“煜儿真可怜。”突地,他紧张的看着上官澜,问:“阿澜,真的,真的活不过十岁吗?” “那只是静远大师批的命格而已。但我相信人定胜天。有我,有我们所有的人,一定要力保煜儿不但活过十岁,而且还要长命百岁。” “辛苦你了。” “他是我的十三弟,应该的。倒是你……” “嘿嘿,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见到煜儿就想爱他、亲他。就像……就像见到天珠一样。一旦见不到了心里就想得难受。” 静静的看着龙世怀,上官澜笑道:“他们是你的妹子、兄弟。” 只当上官澜说的是武念亭的公主身份,和他当然是兄妹了。龙世怀道:“是啊,也许潜意识中,我就认为他们是我的亲人。” 绛桃院是引凤山庄中规模最大的院子,共有四进。 进院门便有一个宽大的院子,除了种着几棵老桃树外,余者都种上了兰花草,便是在冬季,那兰花草也散发着各种馨香,其中尤以药兰的味道最是清晰。龙世怀知道,这些药兰都是利于上官煜的病情的。 过了院子便是第一进,正面一溜排四间大屋子,一间是用来用餐的餐厅,一间用来待客的花厅,另外两间一间是厨房,一间则用于洗浴。院子东西两侧各有七间厢房,东厢房是打扫、做饭、清洁的丫环婆子们住的,而西厢房则是女保镖们住的。 继续往里走,至第二进,一眼望去,正房有五大间。上官澜的起居室、洗浴室、书房占三间,另外的两间是武念亭的起居室、洗浴室。二人共用一间书房。 到第三进,才是上官煜的地盘。亦是正房五大间。但上官澜将居中的三间全部打通,中间仅用纱帘隔断。方便上官煜的玻璃屋进出。上官煜睡下的时候,只需放下各隔间的纱帘便可。是以,这里的纱帘挂起的时候便显得这里相当的宽敞豪华。剩下未打通的左右两间正房则是那服侍上官煜的十二个美侍们住的地方。她们日夜相随,随时观察着上官煜的一言一行甚至于一个哈欠。 最后一进其实几乎达到绛桃院的最后端了,是一溜排十二间后罩房,那里是上官煜的十二个得力男保镖休息的地方。 这里所有的地方栽种的几乎都是药兰,所以不管走到何处都能闻到它的味道。而且这里的布置全部是以玻璃屋的出行为首要条件设计的,目的是方便上官煜即便是在玻璃屋中,但也能够随着玻璃屋进进出出而来观看四时节气的变化。 所以,上官煜虽然六岁了,但并不是对四时节气一无所知。再加上他超强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莫看他年岁小,其实他的学识几乎可以和他大哥上官澜相并肩了。 满院皆以走廊贯通,天黑的时候,屋廊下的风灯都会点燃,院子便会亮若白昼。 说话间,上官澜、龙世怀已来到上官煜的正屋前。 保护上官煜的美侍见是上官澜、龙世怀,急忙轻手轻脚的将正屋的门打开。 上官澜、龙世怀皆是武林高手,他们若要小心翼翼,便没有人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随着一层层纱幕揭起,二人来到玻璃屋前。 对玻璃屋再熟悉不过。龙世怀轻手轻脚的靠近玻璃屋,看着满屋的药兰和那个躺在黄梨木床榻上的孩子,不知怎么的,他的鼻子就有些酸,眼有些湿。 突地,那玻璃屋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龙世怀盯睛看去,轻声道:“啊,是肉圆子。” 正因了这肉圆子,上官煜才有走出玻璃屋的可能。上官澜还说它是药蛇。一条不会冬眠的药蛇。 还别说,这肉圆子真的颇具灵性,极是喜爱上官煜,便是武念亭都要靠后。由于它长期和上官煜待在一处,上官煜的神色也越来越好,而且唇上的黑色也越来越淡。也许肉圆子也知道上官煜身体不好,是以它吃药材、药膳也是越来越多了,多得不但它吐出的气很具药味,便是它不吐气,身上亦会散发出药味。 上官澜说这些味道因了蛇胆的过滤和综合,也是上官煜病情逐渐看好的原因之一。 武念亭但凡在合州,极大多数时间会和肉圆子、上官煜待在玻璃屋,或者在好的天气里,在上官澜的允许下牵着上官煜出玻璃屋在这院子中晒太阳。而武念亭出外办事的时候,她会将肉圆子留在上官煜身边,免得上官煜孤独。一如她现在去了濯州,肉圆子就留在了这里。 肉圆子很是精灵,就算上官澜、龙世怀二人手轻脚轻,但它还是嗅到了动静,它抬起头,看向上官澜、龙世怀。 “我的天,这哪还是蛇,明明是蟒好不好。”这长得都十尺有余了。 “是啊,起先一直以为它是竹叶青而已,现在才知它不是竹叶青,只是长得像。应该是一条青蟒。特别是这几年,它的长势惊人。我看,它还会长大。” “别大得玻璃屋都装不下。” “那倒不至于。” 龙世怀和肉圆子打了个招呼,肉圆子认识龙世怀,亦是吐着舌信子摇了摇脑袋。那讨好的样子惹得龙世怀‘卟哧’一笑,道:“这家伙真聪明,知道我给它送吃的来了呢。” 虽然几次和武念亭擦肩而过,但龙世怀和上官煜、肉圆子打招呼的时间还是蛮多的。特别是肉圆子,但凡龙世怀来了必给他带世上最贵重的药材。这只吃货蟒当然便记住了龙世怀。 “我想进去看看煜儿。” “好啊。” 拉开第一道玻璃门,龙世怀和上官澜相继进入隔间,随手关上门。二人脱去外袍、鞋袜,然后拿起放在这里的药水在身上喷洒了一下。最后,二人这才小心翼翼的拉开第二道门,进入里间。 肉圆子急忙溜了过来,蹭了蹭上官澜,又开始蹭龙世怀。 龙世怀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状的东西,道:“这是我出京的时候吩咐御医做好的丸子,里面有雪莲、千年人参……” 他一迳说,肉圆子一迳欢脱,口水几乎流了一地。便是那口水,都泛着淡淡的药香。 “一共十粒,花费你懂的,都是你的了。”语毕,龙世怀将药丸递到肉圆子口中。接着,又掏出另外的九粒,一一塞到肉圆子嘴中。拍了拍它的头。 肉圆子很懂事,不再打扰龙世怀,而是溜到一边窝成一坨,闭上眼假寐。 看着肉圆子,看着它眼睛上眉部份那突起在眼睛之间交叉的肉块也随着它的长大长粗而越发的大了,像极了狮子头。龙世怀心道了声‘真形象’后,这才坐到床缘边细细看上官煜,熟睡的孩子比往年又长高了不少,身子也比以往有肉了许多。仍旧是肌肤赛雪,黑发赛绸、剑眉英挺,鼻高唇薄。只是那唇色不再似原来那般黑了。 “阿澜,如果说你们王府的十三个孩子中,你最得你父王的神采的话,那煜儿是最得你父王的长相的。简直就是你父王的翻版啊,活脱脱一个逍遥王爷的缩小版。诶,你父王可有消息传来?” 上官澜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倒是两年前,席老从商去了大业一趟,有幸得以回转,但十船亦只剩下一船。他替天珠带了封信予东方二二,东方二二也带了封回信予天珠。” 上官澜口中的‘席老’指的便是席方平的父亲。龙世怀自是懂的,他‘呀’了一声,道:“不想几年后他们居然还是联系上了,那东方二二没随着席老的船来东傲?” “前年他妹子出嫁,不得空,所以没来。他信上还说若不是他妹子出嫁的事,他必要随着席老的船来的,还说失了这次机会也不要紧,只要他记得东傲有个妹子,那他以后还是会想办法拾掇他哥什么时候再来东傲一趟才是。” “这两人是这世上结拜中最悲惨的兄妹,不得见面也便罢了,便是书信也难得来一趟。” 知道龙世怀言语中多了揶揄之意,上官澜道:“东方二二在信中还提及一事,说有樱国人曾经到访过大业,那樱国的人曾提及有一艘和东方六六的战船一模一样的战船曾经到过樱国的事。” 一模一样的战船?如果不是东方六六到过樱国的话,那应该就是东方六六赠予逍遥王爷的战船了。也就是说,逍遥王爷可能到樱国了? 念及此,龙世怀道:“樱国?第一次听说。是你父王吗?他果然到了樱国?” “应该是。要不然不会那么巧,一模一样的战船啊,东方六六又没去樱国。” “那个东方二二有没有说樱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好像是在一个海岛上,其上种满了樱花。是以称为樱国。” “海岛?战船?这样说来,你父王两年前应该还是有消息的。这应该是好消息,至少说明他们一行人还活着。” 上官澜无比落寞的叹道:“是啊。但愿都还活着。” 不想上官澜沉浸在对逍遥王爷的担心中,龙世怀拐了拐他的胳膊,岔开话题道:“诶,说起席老,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啊。席方平不日将到合州上任。” “啊?他这几年不是到边关和东平王爷混去了吗?”自从那年靖安帝有意激上官澜并差点促成席方平和武念亭的婚事,迫得席方平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龙阳之人后,席方平便离开了东傲城,申请去边关历练。这几年时常有书信往来,并未断了联系,这也是上官澜、武念亭和席家交好的原因。 “他在边关混得不错,军功赫赫。前些时日你的合州总兵不是方方提前告老还乡了吗。父皇觉得你和席方平是旧识,是以决定派一个你认识且一定会为你出力的人来合州。所以,席方平是你的新任总兵了。” 一听席方平,上官澜就有些心虚。那可是小徒弟《少年壮士图》上的人物,算得上是小徒弟的初恋,啊啊啊……都怪自己,教什么不好,怎么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害得小徒弟伤心难过了好长时间。 ‘嘿嘿’一笑,龙世怀道:“怎么,担心他来抢你的天珠?” 龙阳之人是不会轻易改变性取向的,这一点,他一点也不担心。但看龙世怀不怀好意的笑,上官澜还是瞪了他一眼。 龙世怀又轻轻拐了拐上官澜的胳膊,道“诶,你那小徒弟,你还没吃到口?” 一个怔忡,上官澜劈了龙世怀一掌,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谁要你假正经。明明年初的时候天珠就及笄了,你可以和她拜堂,然后可以不掺水份的教她什么是男女授受不清的事。偏偏你说什么她年纪还小,还是再等一等的话。活该。这一等,情敌来了,也不知你还有没有机会了。” 按东傲的规矩,女子虚岁十五便算及笄。但上官澜却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早就有将小徒弟拆骨入腹的念头,却突地作出决定,要再等武念亭一年。上官澜这一等,龙世怀便和他一起等。因为龙世怀决定和上官澜同年同月同日成亲,这样才显得对得起兄弟。 按规定,龙世怀十八岁选妃,也就是两年前就可成亲了。但因了等上官澜,这一等就是两年,至今还单着。 “我此番出京,父皇有交待。一定要将你和天珠拉回京去,一旦我们回京,就为我们举行最盛大的婚礼。在皇宫中举行。” 闻言,上官澜眸色一暗,但在垂眸间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再抬头,嘴角一如既往勾着动人的笑。小徒弟长大了,而且经他五年的教导,虽对他未生出过浓的男女之情,但赖着他、霸着他却是日益渐甚。他不是女人,是以不懂女人,不知这份赖着、霸着算不算得上是情。 龙世怀再度拐了拐上官澜的胳膊,道:“瞧你笑的样子,是乐坏了吧。父皇都摧你成亲了,你再也不必担心了。瞧你原来干的什么事,将天珠教得稀烂。如果不是看在你这几年功劳赫赫的份上,父皇定还记恨你误导天珠又怎么会松口。来来来,告诉我,什么时候真爱上你的小徒弟的?” “无可奉告。” “不会一开始就爱上了还不知道吧。呀,瞧你的脸色,好像是的,我说中了。啧啧啧……若真如此,也亏你能等、能忍啊。诶,去过那啥啥楼没?有没有约过花魁?味道如何?听说这东西有瘾,一旦沾上了就戒不掉,是不是真的?” “胡闹。煜儿还在这里呢。” “放心放心,我方才点了他的睡穴,他暂时醒不了。” 万不想龙世怀的出手这么快了,上官澜颇有点震惊。 “我真的很想知道。来,快告诉我。”说话间,龙世怀歪在上官澜身上。 “胡闹。”上官澜将龙世怀推开。 “你不告诉我不会是……”见上官澜眼中滑过一丝尴尬之神,龙世怀诧异道:“不会吧吧吧……还以为可以从你这里取取经呢,谁知你居然还没有吃天珠。” 上官澜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道:“你既然那么想知道个中滋味,你怎么不去试一试?” “我不是不想去试啊,每次走到了便觉得头痛,然后只得打回转。” “每次?头痛?” “你想想,我是太子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太子。如果在大婚夜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那我这脸面就丢大发了。所以我得先找人试试开个荤才是。但第一次去,头痛便回了。第二次去头痛只得又回了。然后每次都头痛,唉,不说还好,一说真丢脸。我这是不是不是什么头痛问题,而是有什么别的问题吧。” 二人打小一处长大,荤素不忌、无话不说,男人中的私家话题那也从没断过。闻言,上官澜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最后在龙世怀的怒瞪下他才止住笑,道:“要不,我给你检查一下。” 龙世怀吓得一跳,离上官澜远远的,捂着重要部分道:“不,绝不。” “真丢脸。” 龙世怀怒,“你鄙视我。” 上官澜冤,“不是我说的。” 随着上官澜语落,又一声“真丢脸”清晰传出。 “嗯?”上官澜和龙世怀异口同声。 “真丢脸。” 这一回听清楚了,上官澜和龙世怀同时扭头看向躺在白虎皮上的上官煜,只见他的眼睛已睁开,居然还带着不屑的神情看着龙世怀,接着还特意转了下眼珠,看向龙世怀手捂的地方。 “啊啊啊,煜儿,你不是被我点穴了吗?怎么能醒呢?还有啊,你那是什么眼神,马上收起来,快收起来。一看就觉得像毒蛇一样,湿漉漉的啊啊啊。太阴、太狠、太肆意了啊啊啊。我觉得你在用眼神蹂躏我。” “真丢脸。”上官煜又说了一声。 “谁丢脸?”龙世怀冲到床缘边坐定,两手揪着上官煜的脸颊,道:“说我?” 脸被揪,上官煜说不出话,只好“嗯”了一声。龙世怀不满道:“为什么?”语毕,这才放弃继续蹂躏上官煜的脸颊。 “一,趁我睡着点我睡穴不成功;二,居然连女人都不懂。” 咳咳两声,分别来自于龙世怀和上官澜。龙世怀捧着上官煜的头,左右摇,道:“你懂,你懂?还有,你怎么解穴的?” “前几天看过一本人体穴位的书,请教了大哥几个问题。然后我试着移动身上的穴位,然后就成功了。当你们走进来时我便知道了,更知道你肯定要点我的穴。所以事先我便将睡穴移位了。” 上官煜一迳说,上官澜和龙世怀二人的脸色一迳的白。 因为龙世怀听上官澜说过。上官煜聪识过人,世上无人能及。从今年初起,上官澜教煜儿便觉废力,似乎没什么可教的。上官澜还在信中说,历来慧极必伤、早慧早逝,这是颠簸不破的真理。他真的很担心煜儿过度的开发了脑子后真的在十岁不到便过世,那时候,父王如果归来,他该如何面对父王。 龙世怀便在信中回说那就什么也不要教煜儿了,只让煜儿发呆看天空、看树、看花便是。 上官澜觉得这也是个方法,于是真的再也不教上官煜任何东西了。偏偏上官煜极度喜欢掌握新的知识,就算上官澜不教,煜儿也会趁着出玻璃屋的功夫顺带看几本书,也就翻一遍的功夫,煜儿就可以将书中的内容尽数吸取,而且最可怕的是能够举一反三。 比如说这个穴位,煜儿前几天确实问过上官澜一两句,上官澜也答了。万没想到煜儿居然便这般参透武林多少人士学了一辈子却没有几个能够学就的移穴*。 天! 龙世怀和上官澜同时震惊的瞪着上官煜:小子,你真的只有六岁吗? “还有。关于女人……” 龙世怀猛地捂着上官煜的口,道:“别说,别说,什么也别说。我不要你教。”要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教他一个成年男子什么是女人,太逆天也太丢他的面子了。 冷冷的看着龙世怀,上官煜点了点头。 “煜儿,我的好煜儿,来,让哥哥亲亲,亲亲。”语毕,龙世怀就抱着上官煜的头,不允许他反抗,使命的在上官煜的额头亲了几口。 上官煜挣扎没用。直到龙世怀放开他,上官煜这才嫌弃的伸手从一旁拿了块洁白的方巾,将额头的口水擦了个一干二净。 “啊啊啊,煜儿,你这是嫌弃我么?啊,嫌弃我?” “不是。只是你的口水中有血的味道。” 啊,血的味道?龙世怀急忙张口,将脸送到上官澜面前,含糊不清道:“看看,看看,有没有破皮。” 上官澜看了看,摇了摇头。“还好。” 龙世怀怒瞪上官煜,“你骗我。” “真的有血的味道。” 看上官煜一脸严肃的样子,不似开玩笑。龙世怀摸了摸脑袋,最后恍然大悟道:“对了,来合州途中,我曾遭人追杀过。” “追杀?”上官澜诧异,上官煜兴奋。 接着,龙世怀将这段时日遭人追杀的事讲给上官澜、上官煜听。最后道:“便是最后一个,应该就是他了,他是自己咬破牙齿中藏着的毒药而亡。出来的都是污血,有可能有丝丝过到我面上也说不定。” “隐身之术?西宁王府?”上官煜皱眉,仔细的思考。 上官澜则详细的问龙世怀个中行情。龙世怀则详细的说了,更说及了那些杀手的土遁之术。 “大哥,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毒气是不是能够过到太子的脸上,但太子的口水中确实有毒。而且是血毒。不过,幸好太子本身有龙涎香,所以将毒已是解了,只是解毒的时间不长,我尚能感觉得到而已。” 闻言,上官澜吃了一惊,急忙把着龙世怀的脉,半晌,他点头,道:“果然,你的身体方才确实经历了自动解毒一幕。” 原来,东傲历代帝王在执政或者监国期间,身体便会自然而然的产生龙涎香,这龙涎香是东傲开国大帝送予后代子孙最好的礼物,可以防止世上一切毒物。龙世怀在他父皇潜伏合州破案期间曾经监国一年有余,身上自然而然便产生了龙涎香,自然而然便可解一般的毒。 上官煜冷笑一声,道:“龙涎香能够解毒之于西宁王而言应该不是什么秘密。那群杀手冒充西宁王府的人真是愚蠢之极。想来那群杀手定不是西宁王的人,不过栽赃嫁祸而已。” 看来,那个杀手临死前还一副悲壮得不能完成任务的样子看来是为了迷惑对手的。其实在死前,那污血中的毒便可随着空气挥发感染。若是寻常人,等发现的时候都已经过了治毒的最佳时期。 好险啊,幸亏有龙涎香,要不然早着了别人的道都不知。 领会透彻,龙世怀拳头狠狠的往床榻上砸去,道:“好狠。其实,一路上被我杀死的杀手皆有西宁王府的腰牌,我起初也觉得应该是栽赃嫁祸,后来人太多,又个个都是西宁王府的腰牌,我又想着也许是西宁王府也说不定,是他们故意让我误解是栽赃嫁祸也说不定。如今看来,果然不是。因为我可以确定大皇伯知道龙涎香的秘密。没必要用毒来害我。” 龙世怀口中的‘大皇伯’就是西宁王爷龙吟风。 “所以,那群杀手应该另有来路。” 闻言,龙世怀和上官澜同时看向上官煜。只听他继续道:“你方才说的土遁之术,让我想起一本我曾经看过的书。” “什么书?”龙世怀和上官澜同时问。 “去岁我曾经看过一本书。那书上写着我国有个商人曾经漂洋过海到过一个岛国,那个岛国长满了樱树。而且那个国家的习武之人皆自称武士,而这群武士从尚的便是武士道精神。他们最喜欢用的武器便是刺刀。他们最乐衷的一门绝学叫做忍术。这种忍术大体来自于我国天罡、地煞星的一百零八番变化。上可化龙洒雨,下可点石成金。最奇的是,他们可以利用世间万物做为他们藏匿的掩体,或隐于树、或隐于水、或隐于火,或隐于土,要么逃命,要么趁敌不备以杀之。” 语毕,上官煜还做了个砍杀的动作,将上官澜、龙世怀齐齐吓了一跳。 龙世怀更是问:“你这样一说,倒和那群追杀我的杀手们的‘土遁之术’真的十分像啊。难道这群杀手来自于樱国?” “十有*。” “可,可我和他们有什么仇?我还是第一次听闻樱国,哦,方才你大哥还说你父王他们一行有可能到了樱国的事。” 略想片刻,上官煜道:“应该和我父王无关。只是凑巧而已。” “上可化龙洒雨,下可点石成金……煜儿,你将他们这忍术说得神乎其神的,是不是有些长他人的志气啊,小子。”说话间,龙世怀给了上官煜后脑勺一掌。惹得上官澜心疼死,怒瞪了龙世怀一眼后,上官澜细细的替幼弟揉着后脑勺。 “我这不是长他人志气,而是知已知彼、百战不怠。” “他们惹真可以利用世间万物做为他们藏匿的掩体,那就着实可怕了些。”想起那些杀手从土壤中长出来又消失到土壤中的一幕,想着他差点被他们拖到土壤中活埋的一幕,龙世怀不禁打了个寒碜。又道:“土遁尚且如此,那水遁、火遁、木遁是不是就越发的可怕了呢?”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我们打过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看上官煜脸上的阴狠之神,龙世怀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小小年纪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气势如虹,而且句句都到了点子上,让人由不得震惊难挡。 “好了,什么打不打的?那不是你操心的事。快,今天费神太多,还是先休息的好。免得明天又叫头痛。”上官澜一迳说话,一迳偎上了床,抱着上官煜强行命他睡。 原来上官煜动脑过多便会头痛,如果现在不让他睡,保不准他会想出一条完整的如何打上樱国的计划。那明天的头痛若犯了,还不知能不能够闯得过去。 龙世怀也知道上官煜头痛的毛病,是以当上官澜禁止煜儿说话的时候,他肯定是赞同的。于是立马上了床,不再言语,倒头便睡。 本来还想反抗一二,但见龙世怀亦是睡了上来。上官煜叹了口气,不得不闭上眼不再出声。 早有美侍们上前,放下纱幕、灭了其余的灯,只留一盏灯淡淡的照着一室的静谥。豪华的黄花梨木大床榻上,睡在中间的小的左看看、右看看,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绝世的笑,一会子后,真的便沉沉睡去。 ------题外话------ 啊,月底了,谢谢朋友们的票票,俺加把劲码字,争取下午将百票加更的二更上传,这是承诺o(∩_∩)o群抱! 130 被劫(二更,100月票加更) 翌日,阳光普照,对于湿冷的南方而言,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或许昨夜睡得太晚,也或许昨夜动脑太多,上官煜仍旧睡得相当的沉。他的玻璃屋早被保镖们移出了主屋,放置在大院中,太阳就那般透过玻璃屋顶,洒在熟睡的小孩子身上。 因了暖暖的阳光,上官煜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看着看着,龙世怀的眼睛便不自觉的一红。道:“阿澜,什么时候,煜儿才不需要这玻璃屋?就算你能保他长命百岁,但如果一个人一辈子都离不开这玻璃屋,我如果是煜儿,便会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静静的盯着棋盘,上官澜落下一子,道:“这种事讲究命也、运也、势也,没有人能够给予承诺和保证,便是我也不能。”语毕,他看向龙世怀,见龙世怀根本无心下棋,眼睛只看着玻璃屋方向,他叹了口气,丢了手中的棋,道:“你也别太担心。如果说五年前,煜儿连玻璃屋都不能出的话,现在能出玻璃屋就是一大进步。” “出玻璃屋又如何,又不能逛市井集市。” 这真的是个无解的命题,以上官澜的医术之精湛,他也不能给予任何保证。 保镖们机灵,见二位主子不下棋了,急忙撤了棋盘。接着,便有保镖送来两杯香茶。 闻着茶的清香,龙世怀道:“这肯定是天珠晒的荷花罢,闻着便有荷花的香味。” 上官澜笑道:“正是。” “说起来,这几年,她和奕真他们合伙开的雨花楼,就这花茶一道,便为他们赚足万金。许多茶楼想效仿,但偏偏那些茶楼泡制的茶要么苦得要命,要么涩得要死,都不如雨花楼的花茶清冽香甜,原汁原味。” 武念亭和龙奕真等人合伙开的雨花楼这几年一如龙世怀所言,真可谓赚尽万金。本来他们打算用赚来的银子在东傲城开一间酒楼。可因为武念亭来了合州的原因,龙奕真便将嫌来的银子投资到了合州,在合州开了家雨花楼分店。做为雨花楼的茶博士、大掌柜,龙奕真时不时的以到合州考查分店为名来合州和武念亭小聚。同时,龙奕真的身体因一直没断药的原因,时不时的还需上官澜诊病下药。 这花茶一道可是小徒弟的自创,其他人想效仿当然不成。上官澜笑道:“此番前来,奕真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在家抗婚呢。” 说起来,五年时间一晃而过。东平王府除了世子爷龙耀霄仍旧单着外,其余的该成亲的成亲,该出嫁的出嫁。 至于西宁王府,因最小的王子龙奕康身体虚弱且年岁不到的原因还未成婚外,其余该成亲的也都业已成亲了,有的孩子都满地爬了。只有龙奕真,明明已到成婚之龄却总是找着各种理由拒绝。 “奕真不会是对你的小徒弟上心了吧。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奕真和天珠可是在打打闹闹中建立的真感情。” 知道龙世怀有凑热闹之嫌,上官澜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并不作声。只是岔开话题,道:“上次听奕真说,妙真公主已拜大祭司?” 上官澜口中的‘妙真公主’说的就是龙熙敏。 五年的时间过去,龙熙敏不失其志,终于成就了她大祭司的梦想,如今站在靖安帝身边随着靖安帝一起祈祷东傲风调雨顺、祭拜天地的祭司已是非她莫属了。 “是啊。虽然一个女孩子当祭司让人唏嘘不已,但能够成为大祭司倒也让人可敬可佩。”语及此,龙世怀突道:“说起熙敏,便不得不想起咏萱,如果说熙敏令人可敬可佩的话,咏萱却着实令人可叹、可悯。说起来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给父皇出馊主意让咏萱和亲南越,咏萱也不至于活得不舒坦。” “不舒坦?” “前些时还写信回,说想回来探亲。想必是在南越受了委屈的原因。” 一笑,上官澜道:“难道是南越新帝巴格娶北极公主为平妻的原因?” 南越皇帝巴扎尔去年驾崩,大太子巴格继位,父丧不到一年时间便又娶北极公主为平妻。这事在三国广为流传。说什么‘巴格胆大妄为,无视东傲国威、蔑视东傲公主,居然又娶北极的公主坐享齐人之福,这简直无异于打了东傲国一个巴掌’的话的人是大有人在。 因龙咏萱在和亲时,靖安帝便御封她为和硕公主了,所以如今有许多人为龙咏萱抱不平。更觉得打一个公主的脸就是打一个国家的脸。 其实,巴格的女人可不止龙咏萱和北极国公主两个,他还有许多其她的嫔妃。一年时间未到,巴格从娶北极国公主始,便开始大量搜罗民间美女。如今巴格后宫的女人真可以用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来形容。 当然,居首的便是两宫皇后。龙咏萱终究顶着个东傲和硕公主之名,又是先嫁巴格,如今冠以‘东宫皇后’之名。是以,北极国的公主则屈尊冠以‘西宫皇后’之称。 本来,南越新帝娶亲,做为邻国的东傲国应该遣使以示祝贺,最不济也应该是太子龙世怀前往。但,如果东傲国真遣使去了,就是纵容巴格那一掌打在了东傲的脸上。是以,别说龙世怀了,就是一般的使臣,东傲也没派一个。 龙世怀和龙咏萱的身上好歹都流着皇室的血,此时是相当替龙咏萱不值的。自然而然,上官澜的问话他懒得答,同时还相当怨怼的看着上官澜。 “瞧你这神情,似乎真怨上我了。” “如果不是你,咏萱至于这么委屈?” 冷哼一声,上官澜道:“如果不是她,五年前天珠的名声便被她败坏彻底了,搞不好,东傲根本就没有天珠的活路。” 想起五年前的事,龙世怀只得一叹。道:“罢了罢了。说起来,咏萱虽然是和亲南越,但好歹她是正宗的大太子妃,怨只怨她不懂得珍惜,总和巴格闹别扭。搞得巴格对我东傲多有怨言也是在所难免。自从登基后,这巴格说话越发没有顾忌,甚至说出‘明明求娶的是龙熙敏,却偏偏嫁过来一个龙咏萱,可想东傲皇帝是敷衍我南越’的话。” 说起来,这件事上官澜最是清楚。 五年前,南越使臣出使东傲国本是有意为南越大太子求娶龙熙敏为大太子妃,奈何龙熙敏已成了修行之人。再加上当时武念亭救了东方六六一事,龙咏萱有意想闹臭武念亭的名声,上官澜一怒之下便给靖安帝献策,说及龙咏萱曾经被相士相命说过她的命格贵不可言之事。 贵不可言当然就是主持中宫了。 靖安帝想着也许这就是天意了,如果龙咏萱能够成为南越的大太子妃,以后定也就是南越的皇后。这样一来,不但成全她的贵不可言之命,更可以成全东傲和南越国的友好关系长久的保持下去。 鉴于两全其美的考虑,靖安帝便和南越使臣说及希望改龙咏萱和亲的事宜。那南越使臣不敢作主,快马加鞭回南越国征询了南越皇帝巴扎尔的意思,巴扎尔想着龙熙敏不嫁是有客观原因存在,正在痛惜之际,万不想靖安帝会亲自点名龙咏萱和亲,这般作法无异于是想继续保持两国兄弟般友好的关系,于是巴扎尔立马同意了龙咏萱和亲的决定。 奈何龙咏萱和亲后,似乎和巴格不对盘,巴格对龙咏萱越来越有微词也便罢了,后来登基后更直接对靖安帝横加指责。甚至不惜和东傲国撕破脸的做出又娶北极国的公主为平妻的事。 念及种种,上官澜道:“巴格他自己经营不好一个家倒怨媒人,这种人能否堪当大任都是问题。南越在他手上,危矣。诶,陛下可有为那无知小儿动怒?” “父皇倒不生那巴格的气,我父皇见识过多少事,以至于为这点小事就生气么?再说巴格是小辈,小辈不懂事很正常。就是念着巴扎尔的感情,父皇也不会拿巴格如何。只是咏萱,就真的凄惨了些。” 当初,靖安帝为了救巴扎尔连血都喂给巴扎尔喝过,感情自是不错的。想起龙世怀先前说的龙咏萱要探亲之语,上官澜道:“巴格娶北极公主不过半年时间,和硕公主就要归国省亲,这不是明着留话柄人家又说些‘东傲的公主不大度、东傲的公主是忌妇’的话?陛下不会允的吧?” “我四皇叔就这一个闺女,她在南越生活得不如意,我父皇心中也不好受。虽然父皇不和巴格计较也不会为难巴格,但父皇也心疼咏萱。是以父皇答应了。倒没有考虑那些口水阵仗。嘴长在人家身上,由了他们去说罢。估计这个时候,咏萱已在归国的路上了吧,快的话,应该到东傲城了也说不定。” 想着龙咏萱往日的种种花痴取闹,上官澜眉头轻皱,但又想着她终究是已嫁人的人,再怎么不知检点只怕也得顾及身份,想来不会再闹什么幺蛾子罢。 龙世怀知道龙咏萱一直觊觎着上官澜,也知道上官澜避她如蛇蝎,但怎么说龙咏萱和他是堂兄妹,他对龙咏萱也并不反感到哪里去。如果上官澜的妻子不是武念亭的话,他还准备撮合上官澜和龙咏萱。但问题是上官澜的妻子是武念亭,他都疼不过来的人又怎么可能让上官澜再娶龙咏萱而委屈武念亭呢。念及此,再看上官澜微竖的眉,龙世怀道:“算了算了,知道你烦她,不说她了。对了,武老爷子呢?” “和天珠一起去濯州了。” 怪笑一声,龙世怀道:“难怪你对你的小徒弟这么放心。” “武老爷子是顺道去看看曾老爷子曾天赐。” 上官澜口中的‘曾天赐’正是上一任的合州总兵。说起来,每个州本来都有一个总兵,奈何因了五年前那‘老天有眼案’的原因,江州、湖州的知府被训诫是其一,那江州、湖州的总兵因‘军政不严导致地方出现动乱团体而犹为不知’的罪名被罢免。更因上官澜总管合州,协管江州、湖州的原因,靖安帝便委任了老将曾天赐任合州总兵,同时协管江州、湖州军政。 说起来,知府是地方最高长官,主管民政、刑律、税收。而总兵则主管军政。可以说,一个地方的知府和总兵是相辅相成的。五年来,曾天赐和上官澜合作倒也有序。只是曾天赐猛然提出要告老还乡,倒有些令靖安帝不妨,虽然立马派了席方平出任合州总兵,但同时也令龙世怀务必将这件事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依龙世怀的性子,本不想在上官澜面前问清楚这些事。他觉得曾天赐提前告老还乡这事就算有内幕,如果上官澜不想说,他便不问。他到合州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见武念亭,至于曾老爷子的事他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可如今上官澜主动提及到了曾天赐,那他就不得不问了。“原来曾老爷子的老家在濯州。” “正是。” “五年前任命他的时候看他精神头儿还好。父皇还说曾老爷子便是干到七老八十只怕还有使不完的劲,怎么才五年的功夫他就要提前告老还乡了呢?是不是他做了什么……而你在为他打掩护。” 定定的看着龙世怀半晌,上官澜不躲不避,道:“正是。” “啊,他做了什么?够砍头吗?若真是砍头之罪,你包容他,这岂不是……” 不待龙世怀说完,上官澜截话道:“曾老爷子一身朗若清风明月,又怎么可能做那种要被砍下脑袋的事呢?”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 原来,曾老爷子一生无出,倒有个义子名唤曾汪洋的从小便养在曾老爷子名下。这几年来,这曾汪洋随着曾老爷子共治合州军政倒也很得上官澜赏识。便是前番的江州、湖州赈灾事宜,亦是曾汪洋陪同上官澜左右奔走。可以说,合州、江州、湖州的安定有曾汪洋的一份功劳。在很大程度上,上官澜都决定如果曾老爷子致仕的话,会提议曾汪洋接任合州总兵之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曾汪洋居然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杀他父亲的凶手居然就是曾老爷子。一个将他养大的人同时也是自己不共截天的仇人。 在生恩和养恩中,曾汪洋最终选择了生恩,因为他想如果他父亲不死,他也不至于会沦落成孤儿这才被曾老爷子养大,那曾老爷子对他便不会有养育之恩。 闻得上官澜的讲述,龙世怀‘啧啧’道:“那曾汪洋如此认定的话,只怕曾老爷子养了只白眼狼。” 没有回答龙世怀的话,上官澜只是道:“在濯州、潞州接壤地有个二郎山,山上有一股匪患,多少年了一直存在,你应该知道。” 能不知道吗? 看上官澜神色不善,龙世怀笑着摸了摸脑袋。 说起来,龙世怀和二郎山的大当家任当家有一定的交情。 龙世怀主持的《八卦报》上因连载《侠义传》而时常卖断货。那《侠义传》的主角便是以二郎山的任当家为原形塑造的,龙世怀还时不时的将那任当家形容成一个杀富济贫的一方豪杰,冠以‘善匪’之称。 其实,以上官澜的了解,那个任大当家确实是个善匪,任大当家几乎不怎么干那种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的事,而是鼓励手下开垦良田,实行自给自足。除非是有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他们才会去将那些人的财物抢夺一空,然后大部分还会散发给当地贫困的居民。大有劫富济贫的味道。 可是,匪就是匪,和朝庭总是处于对立面的。 任当家的‘任家寨’选址二郎山,官府几经出兵围剿都奈它无何。 一来,得益于二郎山优越的地势。二来就是任大当家所率领的这股匪患深得民心。再加之官府屡剿不灭,是以这二郎山以任大当家为首的这股土匪也就越发的壮大起来。 便是如今镇守濯州的濯州侯龙奕勋,镇守潞州的潞州侯龙耀霖二人亦奈它无何。还有一次,龙奕勋和龙耀霖二人共同出兵围剿,最后亦是铩羽而归。 说起龙奕勋和龙耀霖,便不得不提及这两个被誉为皇室最有出息的侯爷的经历。 龙奕勋自从接手濯州侯的爵位,又在边关历练数年后,便被靖安帝任命为濯州的最高行政长官,因了龙奕勋侯爷的身份,是以濯州的行政管理不似其它州府般民政、军政是分开由知府、总兵管理。龙奕勋是集民政、军政于一体。手上的权力比其它州的知府、总兵就要强悍许多。 当然,龙耀霖亦是如此。他在边关历练了几年后美名远扬,直达天听。靖安帝亲诏一见,不但喜他的才识,更喜他五分似龙世怀的长相。于是亲封潞州侯。 如果说龙奕勋在成为侯爷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仍旧在边关历炼,手中其实没什么实权的话。龙耀霖就不一样了,他可以说是后起之秀,一被任命为潞州侯后就直接走马上任了。可以说,和率先庶子封侯的龙奕勋一比,龙耀霖这个步龙奕勋后尘的亦是庶子封侯的却要比龙奕勋走得快得多。想当然,做为潞州侯的龙耀霖亦一手抓着潞州的民政、军政。 两个在边关那般风光的人自打一年前驻守各自的属地后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匪患都打不下,是说他们无用呢还是说他们无用呢? 龙世怀摸着脑袋喏喏道:“别这么看着我,奕勋、耀霖没剿了任当家是他们的问题,我可没给任当家通风报信。” “是吗?”上官澜的话透露着‘我不相信’的语气。 “好吧。我只是告诉任当家快跑而已。” 确实,龙奕勋和龙耀霖联合围剿任当家的那一次,因了龙世怀提前通知,任当家在朝庭的大军还没来的时候就卷铺盖跑了路。等龙奕勋、龙耀霖撤兵的时候,任当家又带着手下回到二郎山。 总而言之:你打我跑,你走我驻。 如此两次三番,龙奕勋、龙耀霖二人也累了。不是不愿意派兵驻守在二郎山,但二郎山是濯州、潞州的交界处,是派你濯州的兵驻守还是派我潞州的兵驻守呢? 这其中的学问可就忒大了。单方驻守有扩大辖区的嫌疑,共同驻守吧都会将责任推诿给对方。 于是,每逢围剿结束,二郎山便又会成为一个三不管地带,又成任当家的活跃地带。 因了他的原因,知道任当家几次躲过了龙奕勋、龙耀霖的围剿,龙世怀道:“你提及二郎山,总不至于说曾老爷子和任当家有关吧?” “不错,确实有关。” “难道曾老爷子勾结过任当家?” “不是。” “那?” 没有直接回答,上官澜倒另岔了话题,道:“这两年,无论是江州的水涝还是湖州的蝗灾,虽然我都能够给予赞助且帮他们渡过难关,但仍旧有一些好逸恶劳的人却趁机打杀抢劫。” 在赈灾中,上官澜查出了许多无业游民,其中多以奸杀掳掠者居多,那些人居然也混进了难民之中好吃懒做而且还抢夺其他难民的粮食财物,更有甚者还奸淫人家的妻女。想当然,上官澜便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很是清楚这些事,龙世怀道:“听说还有十七名重案犯在押。我这次来合州,父皇仔细叮嘱过,帮你一同押那十七名重案犯进京受审。” “但也有些无业游民仍旧成了漏网之鱼,他们投诚到了二郎山。投靠在你认为那个充满了侠义心肠的任当家手下。干起专门的打杀抢劫的事。” 啊,有这种事?那不就是善匪中混入恶徒了吗?那不就是一颗老鼠屎搅了一锅粥?不管老鼠屎是多是少,但这锅粥肯定是坏了的。龙世怀再度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道:“偶尔碰到任当家,说了几句话,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真没打算养匪为患啊。再说,他若真因了这些无业游民而变成大奸大恶之人,我这就去毙了他。” 上官澜好笑的看着龙世怀,道:“不用你毙,他已经死了。” “啊?” “曾汪洋杀的。” “那小子这么厉害?居然杀了那个令濯州侯、潞州侯两个侯爷联手都剿不了的匪首?你怎么没给他报军功?” “因为曾汪洋事先想杀曾老爷子没得逞,这才转而投诚到二郎山,然后在二郎山反水,杀了任当家,如今二郎山的当家是曾汪洋了。你的《侠义传》该收官了。” 原来,知晓自己亲爹是曾老爷子杀的后,曾汪洋痛苦了几日,最后仍旧将他从小无父的错都推到了曾老爷子头上。 由于长年追随在曾老爷子手下,曾汪洋也有自己的人马,也有死心塌地为他效力的人。 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他刺杀曾老爷子不成后,便率着一百多号对他死心塌地的人奔赴二郎山。 任当家虽然是土匪,却是个聪明的土匪。他只想在一方小天地当他的逍遥大王,并不想做那和朝庭做对的大事。是以,任当家当然不同意收留曾汪洋。 偏偏,因了这两年江州、湖州水灾和蝗灾的原因,二郎山新近上了一批游手好闲的人,这些无业游民本以为上了二郎山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万不想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回事。那个任当家不禁要他们开垦土地自己种田丰衣足食也便罢了,居然不允许他们下山打劫,更不许抢女人。在这群人中不乏有心狠手辣的,在他们眼中,这个任当家简直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正好,曾汪洋来了。 这个曾汪洋他们是认识的,在江州、湖州的赈灾现场,那是个出手狠辣的人。 于是,他们一商量。然后便和曾汪洋合谋好,来了个里应外合。是夜便拿下二郎山,一举拥护曾汪洋当了二郎山的新当家。而任当家自然而然便被这群悍匪祭了旗。 龙世怀听得抚额,道:“万不想,任当家死得那么惨。” “所以说,现在盘踞在二郎山的不再是小打小闹的那个有着侠义心肠的任当家了。而是时刻想着如何替父报仇的曾大当家。更听闻,他开始在招兵买马了,誓要攻下濯州杀曾老爷子好替父报仇。” 因为一桩小小的私怨,如今却发展成招兵买马要杀进濯州城的大动乱,这简直无异于谋逆之举。 谋逆:祸及九族。 说起来,曾老爷子虽然无出,但曾老爷子还有兄弟姐妹,如果曾汪洋真的拉起大旗造反,那曾家九族的脑袋都得掉光。 明白个中道理,龙世怀道:“所以,曾老爷子才提出告老还乡。” “再怎么说,曾汪洋和曾老爷子的父子关系是真实存在的。就算曾汪洋是因为杀曾老爷子心切而不惜占山为王,但这也是典型的家风不严。若曾汪洋真做出攻打州府的事,那曾老爷子是第一个逃不脱罪责且要受连带责任的。我让老爷子提前告老还乡,然后我还要他在曾家的族谱上划掉曾汪洋的名字。” 提前告老还乡是为了避免父子二人以后战场兵戎相见。 至于开除曾汪洋的族籍,那就是说以后无论曾汪洋干出什么祸事都和曾家无关。 可以说,上官澜处处是为曾老爷子着想。 “你有没有想过带兵去灭了他的好。” 闻言,上官澜笑道:“濯州现在是龙奕勋的地盘,潞州是龙耀霖的地盘,我都不好插手。” 这倒也是。上官澜做为一方知府真不能插手其它州的事。龙世怀咧嘴一笑,道:“那我们看戏就成,看龙奕勋、龙耀霖以后如何大战曾汪洋。” “听你这话的意思,倒是希望他们能打起来似的。” “现在二郎山的土匪已不是任大当家原来的土匪了,他们的性质都变了。我自是不会再为他们说话。我如今只想看这个濯州侯自从前线归来后,到底有没有什么真实的、拿得出手的作战水平而已。还有那个潞州侯,只怕也是一副空花架子。如果是席方平,肯定三下五去二,我一点都不怀疑他会立马削了曾汪洋。” “你倒很看好席方平。” 看着上官澜不怀好意的笑,龙世怀吓得一个机灵,道:“别,你别想多。人家看上的肯定不是我,肯定是你好不好。” 这话让上官澜心中打了个突。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也不打算和龙世怀继续这种无喱头的话题,是以道:“说起方平,我倒想起来了。他的水性不错。” “你的意思是……” “昨晚煜儿不是说过吗?若想知道真相,不如打上樱国去。” “你想成立水军?” “是的。如果我记得不错,先祖时期,我东傲的水军还是可以横行一方的。只是这么些年下来,战争只在这块大陆上发生,多为东傲、南越、北极三国。于是,水军都疲懒下来。可现在不一样了,大业、樱国时有造访。我们再不知防患于未然的话,只怕会有被历史湮灭的一天。” 轻点了点头,龙世怀道:“有道理。阿澜,看来我们得训练水军了。我东傲的水军最是薄弱,便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也得训练出一批训练有素的水军才是。免得到时候人家都打上门了我们都不知道。” “席方平水性不错。他来后,我便会建议他成立水军。” “行,就这么定了。回京后我会向父皇禀明一切,让他拔银子予你。招兵买马势在必行,修船建船也是迫在眉睫。也不知工部有没有对船的认知很有天赋的人。如果有,我也要父皇拔给你。” “这有太子当朋友,不管干什么就是舒坦。都不用我这个父母官考虑太多。” 一拳头擂在上官澜肩膀上,龙世怀道:“你不是我妹夫吗?好歹我也是你的大舅子,来,喊声大舅子我听听。” “无聊。” “什么无聊。虽然我们同天成婚。但我想好了,我要先送天珠出门。我是他哥,按规矩,我得背着她上花轿呢。告诉你啊,不喊,不喊的话,那天别想让我背天珠出来,我不背,你可就娶不成的哈。” 在上官澜和龙世怀相互打趣的功夫,没听到上官澜喊‘大舅子’,倒听到武老爷子那苍老的声音一路焦急的喊着‘澜儿、澜儿’的传来。 以为武念亭回来了,龙世怀心中一喜,立马起身飞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可惜,迎上的只有武必老爷子一人,看情形,相当的匆忙。 龙世怀调皮的一个单膝虚跪,道:“给老爷子请安。” 一见是太子,武必吓了一跳,急忙道:“太子殿下这是要折煞老夫?”说话间就跪在了龙世怀面前,吓得龙世怀急忙侧了身,然后扶起老爷子。抻着脖子往武必身后看了又看,还是没见半个人影,是以问道:“老爷子,阿澜说你和天珠在一起,您老回来了,天珠呢。” “天珠?哦,天珠,对,天珠……”说话间,武必来到上官澜面前,急急的抓住上官澜的手就往外拖着走,边走边道:“快快快,还以为你在府衙,不想走了冤枉路。你这两天居然休沐……”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接了合州知府这个位置,上官澜便决定好好的干下去,所以行事相当的低调,也不再似原来般摆逍遥王府的派头了。所以,除却休沐的时候他回引凤山庄陪煜儿外,平时他都会在知府衙门办事,而衙门也有专门为官员准备的后衙宅院用于官员们居住。上官澜晚上也是憩息在后衙他的专门宅院中。 “姥爷,您这是怎么了?”这几年,上官澜随了武念亭的称呼称呼武必。 “澜儿,快回衙门点兵,我们杀到二郎山去。” 杀到二郎山?! 方才龙世怀和上官澜还在谈二郎山,如今武老爷子居然要杀上二郎山,巧了。 龙世怀和上官澜相视了一眼,上官澜笑道:“姥爷,我们为什么要杀上二郎山?” “天珠被劫了。” “天珠被劫?!”龙世怀和上官澜异口同声。 “不错,被二郎山的土匪劫了。” 随着武老爷子话落,龙世怀便不见了踪影。 看着龙世怀消失的方向,上官澜‘诶诶’了两声,哪还看得见龙世怀的影子。他只得叹道:“这么急也不问清楚,就算看见了,你也未必认得她啊。” 见龙世怀已是去了。想着龙世怀和二郎山前任当家任当家曾经有过一定的交情,想必应该很清楚二郎山的行情,再加上他一直派着天英、天巧二人在暗处保护小徒弟,是以上官澜倒是一点不急,于是想拉了武老爷子坐下,详细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奈何武老爷子心急火燎的,哪坐得下,只是拉着上官澜要上官澜回衙门点兵救人去。 “姥爷。别急。天珠不会有事的。天英、天巧跟着呢。” 武必‘啊’了一声,道:“她们一直跟着?” “是,是我命她们二人暗中保护天珠的。” 想着天英、天巧的厉害。武必这才抹了额头的汗,道:“吓死老夫了。” “还有。太子和二郎山的前任当家有些交集。想必也对二郎山的情形熟悉得狠。他这么急急的赶去了。想来天珠越发会没事的。” “那你呢?你不去?就算天珠没危险,你也得去做做样子啊。” “姥爷,澜儿是合州的知府。带兵过境不合东傲律例啊。” “那你……” “姥爷,您还是将这事的始末讲给澜儿听听,澜儿好定夺救人方案。” “哦,对对对。” 原来。武老爷子陪着武念亭去濯州祭拜了杨斌后便踏上归程。万不想在一处山神庙碰到一个落难新娘。那新娘子本是选定黄道吉日嫁人的。可路上碰上一群劫匪。那劫匪少说也有百十号人。不但打死了所有抬轿的、送亲的、迎亲的男宾,更打算将所有送亲、迎亲的丫环、妇人们抢上山。落难新娘是在新郎的保护下才逃掉的,如今也不知那个新郎到底是死是活,不过听那些劫匪的意思应该是死了。 在危急关头,武念亭灵机一动,将那落难新娘的衣服穿在了她自己的身上,然后将落难新娘和武必老爷子都塞在了山神庙的神像后。接着,山神庙的门便被那群追踪落难新娘的土匪踹开。不顾武念亭的反抗,那群土匪架了武念亭而去。 武念亭这些年虽然和上官澜学文、学断案,但就是没有学武。小打小闹对付两三个混混虽然绰绰有余,但要对付百十号土匪那简直无异于拿着鸡蛋碰石头。而武老爷子上了年纪就更不必说,那老胳膊老腿的哪是百十号人的对手呢? 眼见孙女被人抓走,武老爷子当然不死心。便算对付不了这许多人,也得知道小孙女到底被押去了哪里。于是在暗处一路跟踪,最后跟到了二郎山。 别说他一个花甲的老人,便是前些时龙奕勋、龙耀霖二州合起兵力也不能拿下二郎山。知道求这两个州府的人是没用的,是以,武必立马加快脚程赶回合州。 语及此,武必道:“澜儿,大体就是这橛了,可想好办法了没?” “这件事,只能私了。” “私了?” “一朝公主曾经身陷匪窝?那要落在有心人眼中只怕又要污天珠一个‘失洁’的罪名,那天珠还有没有活路了。” 正所谓关心则乱,武必听了上官澜的话,吓得一个哆嗦,想着好在没有着龙奕勋、龙耀霖的指望。怎么将这么一大茬子的事就给忘了呢。他定定的看着上官澜,问:“如何私了?” 上官澜心中早有谋定,道:“姥爷。你还是静下心来罢。对于天珠,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她既然接下这桩事必有十足的退身的把握。” 上官澜是非常相信小徒弟的,更何况有天英、天巧在暗中保护,谁想要小徒弟出事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碰上小徒弟搅局那就是那股土匪有眼无珠、自认倒霉。 上官澜又道:“老爷子此番就不要随澜儿同行了。您就在引凤山庄陪煜儿。澜儿一定带一个完整的天珠到您面前。”他有点担心武老爷子上了年纪,经不住一惊一吓。 “可是……” “澜儿办事,姥爷还有什么担心的?再说,此次天珠遭劫正好。我正好借着这个由头灭了二郎山那股匪患。虽然他们不知天珠公主的身份,但我的人还由不得他们这股土匪抢来劫去。” 因武念亭额头的梅花痣相当显眼,为避免所有有认出她是公主,是以每每她出行的时候,上官澜必用药物掩盖她的梅花痣,平时陪在他身边亦长期以白绫覆面,而且他惯称她为‘丫头’。 在所有人的认知中,他们皆认定武念亭这个御封的民间公主一直养在引凤山庄接受着上官澜的教导。而陪在上官澜身边断案的那个面覆白绫的、俏皮聪明的‘丫头’不过丫头而已。 再则,东傲虽然是个尊师重教之国,但上官澜也不能全无尊卑的称武念亭为‘丫头’。是以,没有人知道这个‘丫头’就是他们的民间公主武念亭。 这也是上官澜说龙世怀不一定认得出武念亭的原因。毕竟,武念亭额间的梅花痣太显眼,此番在她前往濯州时,上官澜便替她用药物抹去了。 上官澜办事越来越老成了,他的不慌不忙倒让武必冷静了下来,这才长吁了一口气。道:“那好,你快去。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姥爷,你救的那个落难新娘呢?” “啊,将她给忘了。肯定在庄门口被人拦下了。” 原来,自山神庙始,武必便一直带着那落难新娘,知道二郎山后,落难新娘要去找新郎。他这个久经沙场的人都不是那群悍匪的对手,更何况一个弱质女流。于是,武必予落难新娘承诺,说一定会找到帮手救出所有的人,也一定会帮她找到她的新郎。 自从偷偷听到新郎有可能坠崖死无全尸后,落难新娘整个人都是悲苦失望的。见武必言之灼灼,又想着只有生见人、死见尸,她才能给救她的新郎一个交待。于是她便听了武必的劝,和武必一路马不停蹄赶到合州。 武必回合州就直奔知府衙门了,万不想上官澜这两天休沐,于是他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引凤山庄。 引凤山庄守庄的人都熟悉他,自然放行。那之于后到的落难新娘,当然便在庄门口便被人拦下了。 上官澜示意天猛过来,叮嘱道:“让俏俏去,带那女子到别苑住下,这几天就让俏俏照顾她。没我的话,任何人不能带她出去。” 知道事关重大,天猛揖手,“是。” 上官澜又安排好引凤山庄和衙门的一切事后,这才率领一众心腹保镖前往二郎山。 ------题外话------ 二更来了,兑现诺言。嘿嘿,看的朋友们不要忘了前面的一更中逆天的煜儿哦,那可是个霸气、阴狠、肆意的主,虽然年纪小,但逆天之极,哈哈,喜欢的朋友们一定要看,很重要哈。 131 玩潜伏 不说上官澜,只说龙世怀,自那日急急从引凤山庄飞身而出后,寻着记忆中的道路往二郎山方向而来,偏偏他这个路痴在焦急中又碰上了阴雪天,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他绕着走了好大一圈,于数天后才抵达二郎山山脚下。 放了汗血宝马自行去吃草喝水后,龙世怀看向高耸入云的二郎山。 这二郎山险峰七十二座,尤以居中的三座最是天险。而土匪的老巢就在居中的最高的天险之上。他曾经来过,还曾经和前任任当家在这里把酒言欢过。只不过,任当家不知道他是太子而已。 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看在任当家并不是传言中的抢劫打杀而是鼓励土匪们自给自足的份上的话,那一年他一个人便挑了土匪窝了,也不至于造成今日的大患。 在懊恼自己的方向感实在差得太狠耽搁了太多时日,又祈愿着武念亭不要有事后,一提气,龙世怀凭着绝佳的轻功,悄无声息的往土匪窝子中飞去。 一路白雪皑皑、千里冰封,若非功夫绝佳,龙世怀早就葬身于冰川之下了。他不得不感叹这二郎山的确是一块易守难攻之地。 在接近土匪窝子还有一里地之处。正好碰到两个哨兵,龙世怀急忙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其中一个叹道:“娘的,这次是不是捅了个黄鼠狼窝啊。这次劫的女人们身上怎么都有黄鼠狼的味道。尤其以那个烧火的丫头最是厉害。” “是啊。长得丑点没关系。吹了灯都一个样,只要能令人爽就成。可偏偏她们身上居然都有体气。真他妈难闻,令人作呕。就算房中一片漆黑也下不了手啊。” “如果不是那个烧火丫头煮的饭菜好吃,我们当家早就将这次抢劫的那些娘儿们都杀了。留着有什么用,凭白的糟蹋粮食。” 听着两个哨兵的抱怨,龙世怀从他们的话语中判断出此番被劫的女人肯定不止武念亭一个,继而听他们说这群女人身上都有令人作呕的味道,他便想着这体味一事,如果是一个人有体味那还好解释,如果是一群人都有那肯定就有问题了。而能够制造这般大问题的人世上少有,上官澜是医中高手,可算其中的一个。做为上官澜的徒弟,武念亭只怕也掌握了不少。那么,这体味一事肯定是武念亭的杰作了。这样看来,武念亭这个小妮子不是逃不出来,只怕是想将其余那些亦是被劫的女子们都救出来。 那,既然如此,他得想个长远之计才行,不能鲁莽行事。 心中略一沉吟,龙世怀便有了主意。于是在外一直蛰伏到天黑,这才小心翼翼的避过哨兵,悄无声息的进入土匪的山寨‘汪家寨’。 其实,这处山寨原叫‘任家寨’来着,自从任当家被祭了旗后,曾汪洋接手,他不耻自己还随着曾老爷子的姓,于是便去了‘曾’姓,只称自己名唤汪洋,是以这处寨子也便唤做汪家寨了。 说起来,这汪家寨中因了有原来属于任寨主的一群人,有后来因江州水灾、湖州蝗灾而逃难来的一群游手好闲的人,还有其它州逃避祸事而来的一群人,又有曾汪洋带来的人,还有时不时下山劫来的人。所以说这里的人相当混杂。 曾汪洋是从军出生,虽然这山寨再乱,但他有他的一套管理方法。无论是谁来了山寨,都会在确认了身份后便发一个腰牌,有腰牌的人在山寨可以畅通无阻,没腰牌的人可以任意砍杀。所以,像龙世怀这样想插一杠子进山寨的人没有腰牌是万难行事的。 虽然白雪皑皑,将夜照得如同白昼,但也因了夜间,有些守卫便不再似白天警醒,再说夜越深,寒气越重,那些守卫们只知道在哨卡内烤火,哪还管外面有什么经过。是以,仗着过人的武功,龙世怀的行动暂时没问题。在他左冲右突考察了几个地方后,他的目光看准守在山寨北崖的两个哨兵身上。 听那两个哨兵的意思,他们二人因不怎么受任当家的待见所以只分派了个守北崖的任务。再后来曾汪洋夺寨的时候,他们二人出力不多,是以也不得曾汪洋的待见。 这山寨也是拜高踩低的,如今居高位的个个是凶神恶煞之徒。这两个手无寸功的人当然就不得任何人待见。于是,这两个哨兵被分派在这里长期驻守北崖。 “他娘的,这北崖地势凶险,根本不可能有人从北崖攀岩而上来夺什么山寨。” “是啊,没人从这里上山,那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像东寨、西寨、南寨般的哨兵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我看当家的早就忘了我们,有没有我们都一样。” “话不能这么说。再怎么说,吃的总是有的,饿不着肚子。” “蝗灾时虽然凶险,但因有合州粮草的救济,不一样也没饿着肚子?早知哪里都一样,我做什么要来这里入山为寇?还不如继续混在难民堆中,小心行事的话,不一定会被那个上官澜发现我们干的事。” “那个时候不是想着这里能吃香的喝辣的吗?再说,听说这里女人多。” “不能建功立业又如何分派女人予你,还不如当初在湖州的时候在夜里劫两个女的干着爽。娘的。大爷我这是被忽悠上山了。如果一直守着这北崖,只怕要当一辈子和尚了。” “最可恶的是我们前面没有认识的人,也不能帮我们带个话,再或者帮我们调动调动……” 听着二人的抱怨,知道这二人应该是湖州蝗灾时那群不法份子中的漏网之鱼,而且是采花之徒中的漏网之鱼。 龙世怀眼珠子一转。飞身往北方的密林中而去。只一盏茶的功夫,便驮了只身材硕大的土狼再次来到了北崖。 趁那两个哨兵其中的一个小解的功夫,龙世怀轻巧的摘了他的腰牌,在那哨兵的尿还没有洒完的功夫,龙世怀便飞起一脚,用足脚力将那哨兵踹下山崖。 崖高万丈,深不见底,哨兵‘啊’的惊叫声将另外一个哨兵吓了一跳。本在烤野兔肉的人一迳喊着‘怎么了’一迳跑至,突地看到一头身材硕大的土狼趴在地上,他亦吓得一声尖叫,腿开始打颤。 隐在哨兵身后的龙世怀咧嘴一笑,轻点了哨兵的睡穴。 眼见第二个哨兵倒下,龙世怀走到土狼身边抱起土狼,行至哨兵身边将哨兵翻了个个,令他仰面向上。然后,毫不犹豫的抓起土狼的前爪挥向那哨兵的脖子处。土狼锋利的前爪撕开了哨兵的脖子,鲜血‘沽沽’的流了出来。 可以说第二个哨兵是在睡梦中便见了阎王。 龙世怀将土狼丢至一边,冷哼一声:采花之徒、死有余辜。 他看了一下那第二个哨兵的腰牌,白底黑字,标着‘难九十八’。然后他看了看他偷得的腰牌,标着‘难九十九’。 龙世怀知道这白底黑字的腰牌属于等级最低等的小兵所有。但原来他上二郎山的时候可不曾见过什么数字的标志。莫非是逃难的人来得多了,编名字不及,是以以数字替代? 要知道,躲在这里来的不是游手好闲就是非奸即盗之人,当然不能以真名示人。来的都要重新安排个名字。 如此一想,龙世怀不再迟疑。迈步进这两个哨兵临时休息的茅草屋中,到处翻了一翻,没什么发现。倒是有山寨之人的衣物,于是他便换了一套山寨中人的衣物,把那‘难九十九’号腰牌挂在了腰间。 步出茅草屋,龙世怀想了想,将自己的衣物团成一团丢至北崖下。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了些药至手上,接着往脸上涂抹。一会子后,龙世怀那俊朗的脸就变成了一张一见就知是那种在三餐不济的逃难中造就的病态脸,彻底遮掩了他原来的容貌,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他是龙世怀。 忙活了一天,龙世怀也有些累了。将那两个哨兵烤在柴火堆上的野兔撕了只大腿啃了。又随手抓了壶水喝了,吃饱喝足后,龙世怀开始往前面的土匪窝子报信去。 在这座山寨中,那两个守北崖哨兵和前面的人本就不怎么认识,这便给了龙世怀可乘之机,凭着腰牌,他顺利的过了一层又一层关卡,最后来到了土匪窝子的大堂,其上标着‘聚义厅’三字。 走进聚义厅,龙世怀便见这厅中左右各放置着四把大圈椅,他清楚的知道这是土匪们议事的时候给一些级别较大的土匪头目们坐的。对面正中的高台上,放着一把硕大的长椅,有点像皇宫中的龙椅。长椅后方有个硕大的插屏,将大厅分为两间,外间是议事厅,龙世怀知道那里间原来是任当家有时候处理事情累了便临时休息的地方。 不过,现在那里间不是任当家休息的地方了,应该是曾汪洋休息的地方。 早得小喽罗一迳汇报说守着北崖的一个‘难九十九’号小兵打死了一头土狼之事的曾汪洋此时坐在高台上,左右零零总总只坐着七个头目,个个都看着进议事厅的龙世怀。 “你就是九十九?” 我是谁你都不知道,我是不是九十九你也不知道。龙世怀心中‘哧’了一声,但表面仍旧是极恭敬的答应了声“是。” “你打死了一只土狼?” “是。” “难九十八被土狼咬死了?” “是。” “你为何不救他?” “禀大当家。小的当时正在小解,然后听到九十八的尖叫声。小的便急忙跑去看,然后便见九十八倒在了血泊中,而一头土狼正蹲在那里想吃九十八的肉。要不是那土狼蹲下吃肉让小的捡了个便宜,悄悄的寻了根木棒打中它的头的话,只怕小的也活不成。不是小的见死不救,实在是去的时候已是为时已晚。” 龙世怀将一切做得滴水不漏,此时解释也是有模有样。曾汪洋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静静的打量着龙世怀。 自从他夺了任当家的位后,上山的人越来越多,多是在各州犯下事或者犯下命案的希望在他这里能够躲一时风平浪静,更有怂恿着他揭竿而起夺天下的人,可以说这里鱼龙混杂。眼前的龙世怀身材很是挺拔,给人一种山岳之气,但偏偏脸上却是一副病容,一见便是逃难而来的。 在曾汪洋打量龙世怀的功夫,龙世怀也在打量他。眼前的曾汪洋看着很是魁梧,浓眉大眼的长得不错,只可惜那双眼睛中盛满了阴郁,看着令人不喜。 至于其余的那几个土匪头目,高矮胖瘦不一而论,但脸上的凶狠之神令人一见胆寒。这些土匪头目中龙世怀有映像的只有一个,是原先任当家的二把手,是任家山寨的二当家,素来和任当家不和。龙世怀想着:任当家此次被祭旗,肯定有这个二把手的功劳。毕竟,这个二当家仍旧坐在二当家的位置上。 再余下的土匪头目,龙世怀便不认识了。想来是新进的人员再或者是曾汪洋带来的人也说不定。倒是那个手摇着羽扇的军师模样的人有点意思。大冬天的学什么诸葛孔明,不冷吗? 一时后,一个小兵急匆匆的跑来,身后还有一群人,有抬着土狼的,还有抬着那个‘难九十八’的。 为首的小兵作揖道:“禀大当家,难九十九所言不错。小的们在北崖找到了土狼和难九十八的尸身,他的喉咙处已被土狼的爪子撕开,血已流尽。” ‘嗯’了一声,曾汪洋一个眼神,那军师模样的人便兴步上前,仔细的检查土狼的死因,然后又走到九十八身边,扭着九十八的头看了看,最后他看向曾汪洋的方向,点了点头。 “你们北崖还有些什么人?” 闻得曾汪洋的再度询问,龙世怀道:“禀大当家,就我们二人。” “传钱粮官来。” 这里居然有钱粮官? 龙世怀心中一愣,但接着一想:是了,那两个哨兵说‘不愁吃喝’的,想必是那个钱粮官时常送吃的、喝的原因。这下子糟了,本想浑水摸鱼,不想曾汪洋的疑心这般大。 念及此,他眼角的余光早将这里来回睃了一圈。想着如果身份被识破,大不了打了出去。至于救武念亭,以后再来图之。 龙世怀思考着对策的同时,钱粮官来了。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九十八,吓了一跳,急忙低头作揖道:“见过大当家。” 指着地上的九十八,曾汪洋道:“可认识他?” “禀大当家,他是守北崖的难九十八。” 曾汪洋又指向龙世怀,问:“他呢?” 由于先一直低着头,钱粮官早看见龙世怀的腰牌,再看龙世怀的面容,他不是非常的熟悉。 在钱粮官眼中,逃难来的差不多都是这个脸色。之所以认识难九十八,是因为但凡发银晌、粮草的时候总是这个难九十八来他这里,他还曾笑‘你兄弟呢?总养着他不好’的话,但难九十八总回答说‘北崖闲死个人。我多跑跑腿也好和你们亲香亲香’的话。是以,这个钱粮官还真没怎么见过难九十九。不过,既然腰牌上的数字不错,再一路听闻传令的小喽罗说‘难九十九宰杀了一头土狼,只怕马上要得重用’的话。于是急忙答道:“禀大当家,他是难九十九。” 龙世怀闻言,心中一怔,紧绷的手掌又松了下去,他开始怀疑他这个样子是不是真的和那个真正的难九十九很像。接着,他立马就想到了这里鱼龙混杂、多有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的状况。再加上只怕平时也就是九十八来往北崖和土匪窝子,是以…… 龙世怀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啊,立马就能够想透其中的肠肠弯弯。于是,将腰间的腰牌摘了下来,恭敬的递到军师模样的人手中,道:“腰牌在此。请查证。” 摸着腰牌,军师模样的人笑问:“小兄弟的真实名姓?” 九十八、九十九的腰牌皆是白色刻黑字,而一路带他来土匪窝子的小兵则是绿牌刻黑字,这个粮草官和那坐着的几个头目的腰牌则是蓝牌刻黑字,这个军师和二当家则是红牌刻黑字…… 龙世怀来过二郎山,知道这些牌子是区别地位的。闻言,龙世怀道:“小的早就忘了自己的真实名姓,只想着建功立业,早日换成军师腰间的红牌。让大当家亲自为小的命名,小的唯大当家马首是瞻。” 这话大有曾汪洋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的名字当然得由他来定。原来的名字不提也罢的意思。 可以说,龙世怀这马屁正拍到曾汪洋的心上了。因为曾汪洋这段时日也为自己曾经姓‘曾’而相当的恼火。如今又有一个不记自己原来名字的人,简直就有‘他乡遇顾知’的感觉。 再说,来这里的人从来不屑提及原来的名号。 念及此,曾汪洋‘哈哈’一笑,一扫方才的阴郁,站起身,一步步步下高台,走到龙世怀身边站定,拍着龙世怀的肩,道:“好样的。跟着我干,总有得红牌的那一天。来呀,拿蓝七的牌来。” 啊,蓝七,直接越过绿牌进级蓝牌,那可是小头目级的人物,比钱粮官还高一级啊。 一些小喽罗艳羡得不得了。有机灵的急忙取了蓝牌来。曾汪洋接过,亲自替龙世怀戴在腰间,然后翻看那腰牌,道:“蓝七,好好干。望你不日造就红牌之功。” 龙世怀作揖,“谨记大当家教诲。” 原来曾汪洋上山后,将所有的腰牌进行改进,虽然原来的看牌色识品极不变,但却新编了数字以区分。这样一来,他能够在第一时间便知这山寨到底有多少人。而且以数字的大小知道他们的地位。 以曾汪洋为首,除却挂红牌的军师和二当家外,余下有六个小头目,也就是如今坐在议事厅中高矮胖痛不一的六个人。他们的名字分别冠以蓝一、蓝二……至蓝六。 也就是说,龙世怀如今的地位相当于第七个小头目。 想着方才灵机一动的承认龙世怀的身份,钱粮官暗暗擦了把汗,心道‘好险好险,好在没刁难,要不然以后七头领肯定要给我小鞋穿’的话。虽然他也挂着蓝牌,但却是最特殊的一个蓝牌,蓝牌上刻着‘钱粮官’三字,属于军师直接管辖,根本不可能有提升的机会了。他估计着这山寨不倒的话,他只能在钱粮官一职上干到头。 “今天晚了,明天为蓝七摆宴庆贺。” “是。大当家。” 既然当了小头目,那北崖自然便另派了人过去驻守,而龙世怀也被一个分派来服侍他的小喽罗领到了专属于他的小院子。院子虽然小,但比北崖上那茅草屋要强数倍。小院中有三间房,全部以石头磊就。 一间是厨房,山寨的规矩,小头目可以开小灶。一间是洗浴房。还有一间是卧房。卧房内有桌、有书柜,虽然没有床但却有炕,炕正在窗子的下面。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龙世怀本想趁着天黑再遛跶一圈,看找不找得到武念亭。但想了想,想起进山寨时那两个哨兵的体味之谈,龙世怀又安下心神,躺在炕上。炕上的热气徐徐传来,劳累了几天的他很快便闭目睡去。 一大早,龙世怀是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的。他不奈的起身,揉了揉眼睛,接着推开窗子瞧了瞧,只见昨天带他来这里的那个名唤‘小飞’的小喽罗正在院子中指指点点,而小飞面前则站着一溜排七个女人。 ‘卟’的一声,龙世怀喷了口口水:不会吧,都是来侍候他的。 小飞极度机灵,龙世怀推窗子他就知道动静了。在龙世怀喷口水的时候,小飞急忙陪笑着跑到窗子边,道:“七爷,这是大当家让小的领来的。您看哪个顺眼就留下来。” “她们……”真留下来就不好办了。 看龙世怀脸上有为难之色,小飞只当龙世怀是嫌弃她们身上的体味,是以急忙道:“小的也知道七爷为难。谁让她们身上的体味重呢?可能怎么办?小当家的偏好那婷姑娘的厨艺,而要让婷姑娘安心做饭的话就得留下这一众人的命,唉……这些人也不能白养着啊,总得找点事她们做才是。” 龙世怀知道小飞口中的‘小当家’指的是曾汪洋三岁的儿子‘源哥儿’。昨晚一路来这处院子的时候,这个小飞就讲了许多这寨子的事他听。 他现在关心的是:体味重?莫非这些女人就是和武念亭一起掳上山的女人们? 依小飞话中的意思,那个所谓的婷姑娘似乎很会做饭菜,而且做的饭菜很合小当家源哥儿的味口。说起来也怪,源哥儿原来不喜欢吃饭吃菜,只喝些流食,长得面皮瘦黄。但自从吃了婷姑娘做的饭菜后不再厌食,而且只这几天的功夫明显长胖了不少,一胖就显白了许多。曾汪洋一个高兴下便答应了婷姑娘的要求,暂时留下了这次被掳的所有女人们的命。 可是白养着这些女人又被人说闲话。是以曾汪洋想出一个办法。将这些女人一个个都安排下去,帮一众小头目们打扫房间、清洗衣物总还是可以的。 “七爷放心,您选好一个,这个每天一大早就会来替您收拾房间、整理院子,做好饭菜。到了晚间,她会回黄鼠狼院。其余时间都不打扰您。” 小飞口中的‘黄鼠狼院’就是上次随着武念亭一起被劫的那群女人住的院子。离龙世怀的院子有一里地之遥。那处院子白天还好,因为这群女人分散开来做事去了,是以味道不明显。但晚上归来后,一大群女人聚在一处,那个味道真真是让人退避三舍。是以,现在这山寨的人都将那处院子称为黄鼠狼院。 “婷姑娘、婷姑娘……”莫非此‘婷’就是彼‘亭’,就是武念亭。 念及此,龙世怀眼睛一亮,一跃从窗子中蹦出。来到那群女人面前。突地,一股味道冲鼻而来,龙世怀急忙捂住鼻。 “爷,您快选一个罢。选完了小的也好交差。还有,大当家昨夜传了话,中午有欢庆宴,您也要快些梳洗了去议事厅。” “知道了,知道了。”龙世怀一只手捂着鼻,一只摆了摆手。示意小飞不要再罗嗦。他只是定睛看向那七个女人。有妇人打扮,也有姑娘打扮的,长相都还说得过去,只是……没有发觉那个做梦都要梦几回的小妮子,就算五年没见,总不济于长得完全不认识了吧,更何况她额头的梅花痣那般的明显。 可这些女人们没有梅花痣。 那就是易容了。 如此一想,龙世怀便一个个的看,仍旧没有一个有令他觉得熟悉的。一会子后,就算憋着气,但那味道仍旧直冲鼻端,实在是受不了,龙世怀倒退三步,离她们远远的道:“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都安排在大当家、军师、二当家、大爷、二爷、三爷等人的院子中去了。这是剩下的。我的七爷,您就快选一个呗,反正不是您用,只是这院子用而已。” 知道小飞是受不了这体味,龙世怀道:“那我选婷姑娘。” “婷姑娘?!”小飞拍了拍脑门,苦笑道:“我的爷。婷姑娘是什么人。那是大当家面前的红人。别说您是七爷,就是军师和二当家也不敢随便动用她啊。快选吧,快选吧。” 越来越觉得那个婷姑娘应该就是武念亭。知道暂时不能和她见面,龙世怀虽有遗憾,但也只得随手一指,指了名长相还算清秀的丫头替他打扫、整理房间。 其余的人都被小飞带走了,味道明显就散了许多。龙世怀至隔壁屋子洗漱后来到卧房,见那个丫头已经替他将房间都整理好了,而且还有可口的早餐也摆上了桌子。至于那个丫头,则机灵的站在了院子中,离龙世怀远远的。 这样也好,免得因了那冲鼻的味道导致没味口吃饭。龙世怀笑着坐下,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和站在院子中的丫头聊天。 从聊天中他得知这丫头名唤玉树。 从聊天中龙世怀也隐约得知这个玉树本来是个陪嫁丫头。而那一天,二郎山的土匪们杀光了所有迎亲、送亲的男人,然后掳走了所有迎亲、送亲、包括新娘子在内的女人。 龙世怀暗道‘曾汪洋你真血腥’后,故意道:“大当家真是厉害,只一日便抢了你们这许多人上山。肯定还劫了不少宝物吧,如果天天如此,我们这山寨就发大财了。” 他以难九十九的身份出现在北崖,对山寨前面的事所知甚少也情有可原,问一下倒显得正常,什么都不问反倒不正常了。 玉树得‘婷姑娘’的知会,无论别人怎么问,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有这样,保命才是要道。土匪毕竟是土匪,今日笑嘻嘻,明天说不定就变脸了。所以,适当的讨好、卖乖都是生存之本。她虽然对龙世怀所说恨之入骨,但脸上仍旧是一派平和道:“禀七爷。这段时日,大当家只做了这一个买卖而已。” 一个买卖? 那武念亭算怎么回事? 还是劫一个人不算买卖? 玉树口中口口声声‘我们婷姑娘、我们婷姑娘’的,听这个意思那个婷姑娘似乎应该是个新嫁娘…… 龙世怀不禁疑惑了:难道他分析错了? 又不能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额头长着梅花痣的人’再或者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天珠的人’这样的话。 龙世怀再聪明的人,此时也理不清个头绪出来。谁叫他一听闻武念亭出事就跑得比兔子还快呢?自然就不明白新嫁娘婷姑娘就是武念亭。 说起武念亭,就得从被劫那日说起。 那一日,婷姑娘迎来她人生最美好的时刻,坐在花轿中的她听着外面的吹吹打打,听着外面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她娇羞的低着头、咬着唇。然后,终是禁不住好奇的揭起轿帘看向外面。 红红的一片、喜气洋洋的人群,到贺的四方八邻,还有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新郎装的高大背影。 一时间,想着今晚的洞房花烛,她的脸羞得更红了。 在花轿的一起一伏中,直至一条险要的山道,一个俊郎的声音在轿外道:“大家小心了。听闻这里时有土匪出没,来的时候虽然没碰到土匪,但我们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全部戒备起来。” 她知道,说话的是新郎,虽然不知道他长相如何,但在家中,他迎亲之时和她父亲说的话她都有听到,一口一个‘小婿、小婿’的极有礼貌。她更知道,新郎出身于镖局世家,有着一身好武功,一个懂礼又有武功的夫婿,将成为她终身的依靠了…… 念及此,婷姑娘摸着红得发烫的脸,完全不去想会有什么土匪的事。 可是,突然,马蹄声传来。接着传来‘土匪来了、土匪来了’的话。 接着,抬花轿的人将轿子放下。 然后,外面传来厮杀声。 惨叫连连、不绝于耳。 一时间,婷姑娘吓得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跑出花轿呢还是继续坐在花轿中。 正在此时,一只沾满了血的手突地掀起轿帘抓住她的手。她吓得尖叫起来,极力的挣扎着。 “是我,是我。” 说话间,婷姑娘的喜帕被人揭去,她眼前是一张俊朗的脸。他穿着一身红衣,新郎官的红衣。只不过,新郎官脸上、身上都是血,便是抓着她的手亦是鲜血直流。 刻不容缓,新郎官道:“快,下来,我带你走。” 这声音,太熟悉。婷姑娘毫不犹豫,抓住新郎官的手,步出花轿。 外面的厮杀还在继续。不时有人倒下。而那群着黑衣的土匪似乎杀也杀不尽,越杀越多。迎亲、送亲的人里面便算有镖局的高手,但明显抵挡不住了。 “走。”新郎拽着婷姑娘的手直奔旁边的密林而去。 一路急奔,后面的不时的传来‘跑了,跑了两个,快追’的话。 新郎官拽着她跑得极快。但后面仍旧不时传来‘追,沿着血迹追’的话。 原来,新郎官在和土匪打斗的过程中受了重伤,在跑的过程中留下了痕迹。 直至一条交叉道口。一咬牙,新郎官将婷姑娘推到另外一条道上,指着一厚密的草丛,道:“你先躲在这里。等他们追我去后,你再往这条道上走。我走另外一条,引开他们。” “不。”那个时候,婷姑娘想的是死也要死在一起。虽然是第一天见到他。 “那条道上有座山神庙,如果我侥幸逃脱,一定到那里找你。记得,在山神庙等我。”语毕,新郎官便大踏步往另外一条路上跑去。 眼见新郎官跑了,要她在山神庙等她。婷姑娘便不再犹豫,急忙跑到一边的草丛后躲起来。 很快,土匪们便追到了叉道口,一见新郎跑的路上有血,他们便持刀一指,道:“追。” 眼见着所有的土匪都追新郎去了。婷姑娘这才发足了全力往新郎所指的那有山神庙的道路方向跑。跑了不久,果然便见一山神庙,然后她慌张的跑进去,看到一老一少。 老的正是武必,而少的正是武念亭。 武念亭此番来濯州,只用药物抹了额间的梅花痣,脸上也没有覆白绫。倒被婷姑娘撞了个本真脸。 武必和武念亭正在小憩,猛被冲进来的婷姑娘吓了一跳,二人正盯着这位长相清秀的婷姑娘疑惑之际,婷姑娘却是凄婉的跪在二人面前喊着“救我,救我”的话。 武必和武念亭急忙上前相扶,示意她不要急、不要慌,慢慢说。 于是,哽哽咽咽中,婷姑娘将土匪劫亲的事大致说了一遍。然后虚脱的跪在武必、武念亭面前,道:“求你们,救救毅郎。” 婷姑娘口中的‘毅郎’便是新郎官,信义镖局的少主子。她只听媒人说过王毅能文能武、为人和善、且多才多识。如今一见才知她的夫郎不但长相俊郎,而且有急智,有担当。为了救她不惜以身引开土匪。 一颗心便那么归附。如今,婷姑娘只有一个念想:他活我活、他死我死。 还不待武念亭和武必想出办法,外面已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从窗口看去,足有百十来人。 武念亭急忙将山神庙的门关上,用石头抵住,接着便要婷姑娘换衣物。 婷姑娘不明白武念亭的意思。 刻不容缓之下,武念亭也不讲那么多了。直接扒了婷姑娘的衣物,然后又扒了自己的衣物。将两人的衣物换了。 “你你你,不可啊,小乖孙,不可啊。”武必明白武念亭的意思了,急得直跳脚,但他也是个好见义勇为的人,又不知该如何反对小乖孙的见义勇为,只能说‘不可啊、不可啊’的话。 “姥爷,天珠不会有事的。相信天珠。”说话间,武念亭便将武必和婷姑娘往神像后面塞,然后叮嘱武必,“姥爷,照顾好她,不要让她出声。” 在武念亭跳下神案,盖上喜帕的一瞬间,山神庙的门被踹开,接着便传来土匪们的哄笑声:“哈哈,果然在这里。” “好个新郎官,居然也玩指东为西的把戏。活该坠下山崖死无全尸。” 当事时,神像后的婷姑娘差点尖叫出声,要不是武必伸手捂着她的嘴,她和武必也跑不了。 “啊,好漂亮的新娘子。” “大哥,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开浑先。” “别图一时之快坏了山寨规矩。这些女人都要先过大当家的眼再说。来呀,抓走。” 就这样,武念亭被抓走了,只留下喜帕被土匪们踩得面目全非的遗留在山神像座前。 武必则趁机跳下神像座,又扶了婷姑娘下来,叮嘱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婷姑娘自从听闻她的夫郎坠崖死无全尸后,早就伤心得一条命去了半条。她只恍惚记得她的夫郎要她等在山神庙的话,是以如今听闻武老爷子的话后,她只是愣愣的点了点头。 见这情形,只当婷姑娘吓傻了,武老爷子不放心,将婷姑娘藏在了山神庙内的一处柴禾堆中,这才放心的去追土匪和他的小乖孙去了。 当武老爷子追上土匪的时候,知道不能硬拼,是以一路暗暗相随。他清楚的看见,土匪们劫了不下二十名女人,全部塞在一辆牛车上,有铁栏杆围着,想跑都不能跑。另外,还有数辆牛车装满了嫁妆。 可以说,土匪们这次是大干了一场。 就这样,武老爷子一直尾随着土匪们到了二郎山。 再说武念亭,一上牛车后,她就知道她的身份会暴光。因为就算迎亲的人不认识她,但送亲的应该认识她。是以,她先下手为强,轻声道:“婷姑娘被我救下了,我是来救你们的。要想活命,要想保得清白,你们都必须听我的。都当我是婷姑娘,明白吗?” 逃跑的新娘是一个人,但被抓回来的新娘却是另外一个人…… 明明知道新娘子换了人,但这些被掳的女人们听闻武念亭说只要听她的话便能保得她们的清白并且能救她们出牢笼,再说她还说出‘婷姑娘’之话,想来不会有错。是以,这些人都急忙点头同意。 接着,她们便见眼前这个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漂亮得似画中走出来的仙女的女孩笑得贼眉鼠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往她自己的身上喷了些。瞬时间,那味道直冲得这牛车中被关押的女子恨不得个个捂着鼻子跳车。 扬了扬手中的瓷瓶,武念亭头号:“难闻不?” 一众女人们捂着鼻子齐齐点头。武念亭得意的小声道:“正因为难闻,所以才能保你们的清白。” 闻言,女人们恍然大悟,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个年代,如果被山贼劫了,之于被劫的女人而言,那就是灭顶之灾。因为被劫的女人不可能再保持清白了。 如今因了武念亭,至少她们能保持清白不是吗?难闻一些又如何? 于是,静悄悄的,武念亭将药水喷洒到了所有被关押在牛车上的女人们身上。 起初进山寨的时候,人人只当她们是因了一路的风尘是以身上气味难闻。奈何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那股令人作呕的味。本想杀了她们了事,万不想那位婷姑娘在上绞刑架的时候无意发现了小当家源哥儿且一眼就看穿他的顽疾之症,肯定的说出了源哥儿偏食且偏好哪种食物。 其实,倒也不是武念亭的医术厉害到了哪里去,而是她和曾汪洋有过接触,当然也就知道源哥儿的顽症。不过那个时候她只是以白绫覆面的‘丫头’而已。再说,引凤山庄住着民间公主,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去的,便算曾汪洋当初深得上官澜的赏识,也没让他进去过。是以,曾汪洋当然就不认识真正的武念亭。 当事时,曾汪洋就坐在绞刑台前。脸上阴沉得可以,问:“既然你说得这般自信,可有治好小儿的办法?” 知道源哥儿是曾汪洋的心头肉。武念亭道:“药补不如食补。大当家如果愿意让我给小当家熬一碗粥的话,便知道了。” 儿子的身体一直没起色,更因这段时间和他奔波越发的瘦得厉害了。请了多少医都没医好。权衡利弊,见眼前的女子自信满满,曾汪洋点了点头。 武念亭的绳子被解了后,她潇洒的跳下台,同时指着绞刑架上一众其她的女人们道:“她们一共有二十七人,我的粥熬好前,我要看到她们都活着。” “好。” 就这样,一个时辰的时间,武念亭熬了碗粥予源哥儿。起初曾汪洋怀疑粥中有没有问题,还让武念亭先尝试等了会子见她没事后这才让源哥儿喝粥。 说也怪。平时极度偏食的源哥儿在吃了一口武念亭熬的粥后,居然味口大开,一口气将粥喝了个精干还觉得不够,还要。 武念亭揪着源哥儿的脸,道:“不成。你平时不怎么吃。如今吃多了不好消化。要慢慢来。姐姐明天再熬别的东西你吃。” 于是,那些女人暂时又被人从绞刑架上请了下来。 又观察了三天,果然,但凡武念亭煮的东西,源哥儿便吃得津津有味。这三天吃的东西恨不得比原来一个月所吃的东西还要多。 “你有什么要求?” “我知道大当家不会放我们走。所以,我只有两个要求。” “说。” “一,我要她们都活着。” “还有呢?” “我们要一个院子,不许任何人打扰。” 曾汪洋‘哧’了一声,谁会去打扰她们啊。避都避不及。就这样说话,他还得捂着鼻子呢。 “要我安心在山寨为小当家做饭可以,但得保证她们所有人的命,若发现少了一个,恕不奉陪、宁死不屈。” 瞅了瞅儿子,又瞅了瞅自信满满的武念亭,曾汪洋最终点了点头。 于是,武念亭就这样留了下来,同时也保住了所有被劫的女人的命。每天她会在院中清点人数,以确保她们都还活着。这是她答应了她们的。 当然,为了争取更多的利益。武念亭从只为源哥儿一人做饭发展到后来为曾汪洋做饭,接着发展到为军师、二当家并几个小头目亦做了几餐饭。一时间,凡是吃过她煮的饭菜的人是欲罢不能。最后,山寨中有功劳的小兵们也能蹭上一两口,食之不忘,顿时觉得他们平时吃的都是猪食了。 于是,武念亭厨艺极佳的美名在山寨中就流传开来。她的厨艺也是那二十七名女人能够活着的最有效的保障。 ------题外话------ 再见2015,你好2016! 提前祝所有的朋友们在新的一年里顺心、快乐、平安、健康! 132 登徒子 黄鼠狼院。 还别说,武念亭真将院子挂上了那四个字。 玉树服侍完龙世怀后回了院子,正好碰到要出门的武念亭,急忙道:“婷姑娘。” “怎么了?” “你这是要去哪里?” “听闻山寨提升了七头目,我这不是受命去做一顿大餐吗?” “啊,肯定是七爷。”于是,玉树便将今天在龙世怀那里的事或无巨细说予武念亭听了。 这也是按武念亭的要求做的。她要她们将一天的事事无巨细的向她汇报,她好总结分析。 见武念亭竖眉静听,似乎在分析蓝七爷的为人。玉树有些忐忑不安,最后道:“感觉他是存心在打听什么似的。会不会是觉得我们所有人身上有味道不正常。” 原来,对于这些女人都有体味,曾汪洋是不信的。但武念亭信誓旦旦说她们这都是家族遗传造成的。曾汪洋又说不至于男方、女方两家都是如此。武念亭就说也正因了此,所以两家才结亲且是亲上结亲。然后千百年下来,后代就都有体味了,便是仆人也是代代相传。最后,武念亭反问一句:“试问,如果不是有着同样的体味,哪个愿意娶?谁又愿意嫁呢?还是大当家你愿意娶我?” 被武念亭问得哑口无言,曾汪洋便不再多问了。又想着一群女人而已,翻不起大浪。于是,从开始的永远有人跟着到后来便不再派人跟着了,由了她们。反正她们似乎不再如当初那般闹了,而且做事也挺麻利的。 想着曾汪洋好不容易放下戒心,如今就不可能再起疑心,武念亭道:“蓝七爷来自北崖,那里偏僻,平时也没消息传到他那里。他打听打听也很正常。你不必多想。” 玉树点头,又问:“我们真的可以安全回家吗?” 如果说武念亭起先卖弄厨艺是为了保另外这些女人的命的话,后期卖弄厨艺倒是想找机会做顿大餐,药翻所有的土匪然后带着这群可怜的女人们跑路,奈何药的分量不够不说,天寒地冻的,要想将这群女人活着带出这片冰川险恶之地可谓难上加难。是以,她决定等,以等为原则。 闻得玉树之问,武念亭估摸了下时间,肯定道:“应该就是这几天了。我保证,我姥爷的救兵就会来。保不准来了也说不定。只是为了保我们一众人的安全,所以他们要小心又小心才是。” “我们姑娘真的活着吗?” “呃,我被抓的时候她还活着。至于她会不会跳崖殉夫那我就不能保证了。” 武念亭和玉树说了会子话后,便前往山寨的厨房而去。 那里的厨子们一见她来,急忙个个都蜂拥出厨房,只在外面看着她如何摆弄。可惜离得远了,看得不是十分清楚,要不然将她的手艺偷学来,到哪里都可以赚尽万金啊。 可惜啊可惜,便是五味俱全的厨房也压不住她身上那冲鼻的味道。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的时间,武念亭拍了拍手。道:“好了,上菜罢。”语毕,很是骄傲的负手出了厨房的大门。 一百零八道菜,悉数摆在各式瓷盘中,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有荤有素、有红有绿、有黄是白。再加上颜色鲜艳的瓷盘,首先这菜的颜色便让人垂涎欲滴。 然后,从厨房一路托着这些菜送往聚义厅,那个香…… 上菜的小兵们恨不得找个位置偷偷的吃个一两口再说。 当一百零八道菜摆上聚义厅那大大的圆桌时,曾汪洋拿起酒盏,举杯,道:“来,为小七,干。” “干。” “大当家,这菜好看是好看、好吃也是好吃,可就这么吃却不知它的来历却是遗憾,不要,将那个婷姑娘传来让她介绍介绍。”龙世怀道。 其实,龙世怀一大早就向玉树打听情况的事,被监视龙世怀的小兵一字不漏的告诉曾汪洋了。曾汪洋也如武念亭所言‘蓝七来自北崖,那里偏僻,平时也没消息传到他那里。他打听打听也很正常’的话。同时,他还说‘蓝七这么不避嫌的打听,说明他心中无鬼。看来,是我想多了。从此后,不必再监视他了’的话。 现在听龙世怀说婷姑娘,曾汪洋知晓龙世怀对婷姑娘感兴趣,早上想要没要到的。是以笑道:“不是为兄偏心。实在是这好的一桌酒菜,如果她来了的话,这味道……唉,玉树的味道你受不受得了?” “近了就受不了。远的话还成。” “那婷姑娘远远的都不成。” 龙世怀不禁打了个哆嗦,“这么厉害?” 曾汪洋、二当家、军师连带另外的几个小头目都齐齐点头。龙世怀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他的举动令其余的人都笑了,因为当初他们也有这个举动。真的是比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感觉还要恐怖。 不好再多说,龙世怀只好插开话题,不再提婷姑娘了。众人吃吃喝喝间,说了不少的计划,同时还说要带兵打濯州的计划。 “小七,你怎么看?” 龙世怀饮了酒,这才道:“大当家真要打濯州?” “曾老儿被濯州侯好生的保护起来了。如果不拿下濯州,怎么杀曾老儿。”如今,曾汪洋只以‘曾老儿’称曾老爷子,可想他心中的恨了。 “占山为王罪不及九族。但一旦打濯州,那可是九族之罪。” “我家就我和源哥儿,没其他亲人的了。” “那他们呢?”龙世怀一一手指着其他在桌的人。 “也早和家中断了联系。名字都没了,还谈什么九族。” “小七虽然长守北崖。但一路从湖州逃难至此,好歹也有些见识。依小七看,以大当家现在的兵力而言,别说大当家如今根本就攻不下一座濯州城,便是兵力最弱的湖州城大当家一样攻不下。小七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大当家也是从军之人,应该知道小七不是给您泼冷水。” 闻得龙世怀之言,曾汪洋心内叹息,是啊,他如何能不知呢?他曾经随着曾老爷子统领合州的兵力。他也曾见识过龙奕勋的兵力,那比合州的兵力强了不止一倍啊。龙奕勋的兵力能够如此强劲,是因为濯州正好和南越搭界,在兵力部署上当然就要强之又强。 以他现在的污合之众,又如何是濯州侯的对手? 只是近段时日以来,报仇的火焰时刻的燃烧着他的心。再加上其他的一些亡命之徒时不时的怂恿着,他多少便有些心动,想着就算一死也要拼了个报仇敬孝。 如今被龙世怀一说,曾汪洋心中的火焰熄了大半。呆看着酒杯不说话。 ‘砰’的一声,桌上的酒碗齐飞,二当家站了起来,怒瞪着龙世怀,道:“你算老几,凭什么说我们不如濯州。当初任老大就是心慈手软。如果听我的,在濯州侯、潞州侯围攻我们的时候我们去夺了他们的老巢,别说濯州了,就是潞州也早就攻下来。打死一只土狼就当自己了不得了。我看你最多还是回北崖驻守的好。” 龙世怀冷冷的看着二当家,道:“如果二当家当这个家,小七宁肯回北崖驻守。也不干这种平白丢性命的事。” “娘的。你这是胆小怕事呢还是胆小怕事呢。如果我当家就弄死你,北崖都不让你守。” 龙世怀和二当家各不相让,在餐桌上争执起来。最后还是军师挥了挥扇子,道:“好了,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晚了,都散了吧。” 于是,好好一餐欢庆宴不欢而散。 二当家骂骂咧咧的走了。而龙世怀亦负手而去。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军师道:“小七言之有理。” “可二当家也算忠心。他这不也是为我报仇着急吗?” “他能出卖任当家,总有一天便能出卖你。忠心,哼,谁信。” 军师一句话,说得曾汪洋的脸又沉郁了几分。 夜深人静,一轮圆月高悬天际,洒下万千银辉,若水银泄了一地。山寨的角角落落照得一清二楚。 山中的冬天忒冷,守山寨的哨兵们因耐不住冻都躲进了营房。是以,当龙世怀偷偷溜出自己所住的石屋的时候,前后左右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认准目标,直往黄鼠狼院方向而去。 黄鼠狼院地处山寨的东北角,和北崖比较靠近,是山寨中一所占地最大的院子。 武念亭她们能住在这最大的院子中并不是说她们的待遇有多好,其实在她们住进这院子之前,这院子早就荒废几年了,并且被土匪们称为‘鬼院’。 鬼院的成因是几年前,二郎山山体滑坡,导致住在这院子的人全部活埋,当时的情景相当凄惨。从此,一到晚间,这处院子总发出‘呜呜’的凄婉之声,吓得一众土匪们都不敢往这里来,住在这附近的土匪也都各自找着由头离它越远越好。 几年下来,这处院子就越发的荒废了。 武念亭她偏偏就挑中了这处鬼院,带着一众被劫的女人们住进了这里。 虽然这院子经历了山体滑坡,但所幸还有两间房屋幸存,所以,武念亭和另外的那二十几号女人好歹有个可以避风避雨的地方。 不论在哪里,武念亭首要的是先搞好生存环境。在休闲之余,她带着那二十几号女人动手将这院子整理了一番。至少有了个像模像样的住所。 龙世怀一路行来,感觉就象到了荒山野岭似的,而且越往前走越是荒凉。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摸错了路,在转过一处山坳后正准备打回转的时候,却发现不远处似乎真的有一座院子。 龙世怀心中一喜,急忙提气飞奔而去。 我的天,真是一座破旧得不能再破旧的院子。 先说它的围院,虽然是以石头磊就而成,但时不时的就有一大段断裂之处,断壁残垣得令人不忍目睹。 站在断裂处往里看去,内里情景更是凄惨,只有孤零零的两栋小石屋,其它的地方则似乎堆满了泥土沙石。 龙世怀沿着那残破的院墙走了走,终于发现了一扇破门,破门上摇摇晃晃的挂着一块牌匾,凑近一看:黄鼠狼院。 “卟哧”一声,龙世怀笑了:这群女人真能够苦中作乐。 好笑间,龙世怀隐隐闻到随风飘来一股味道,那味道和早间那个玉树丫头身上的味道极相似。 果然,这里果然令人退避三舍。 早有准备,龙世怀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然后将瓶子中的液体倒了些手上,最后把它们在鼻子下方抹了抹,又用力闻了闻风吹来的方向:“呃,强多了。终于能够忍受了。” 龙世怀先前觉得山寨中的人太笨,不知道以味压味。后来才知,这山寨真正懂医术的没有几人。而他身上这些瓶瓶罐罐也都是从上官澜那里顺手牵来的。不想此时倒派上了用场。 本想提气飞进院子,但看了看不远处那处断裂的地方,龙世怀考虑了会子后,往断裂处走去,然后小心翼翼的踩着残砖破砖,轻而易举就步进院子中。 院子里杂草丛生,长着几棵大桑树,因了冬天的原因。树上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只剩下一些光突突的老枝在寒风中‘呜呜’的发着声。 如果不是确信这里是黄鼠狼院,龙世怀都要将远处那两栋石屋中零星的几盏灯光看成是鬼火。小飞说过,这地方因活埋了太多的人,是以冤魂不散。 龙世怀沉吟间,突地,远处有了动静。他急忙隐身一棵老桑树后,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原来是两栋石屋中的一栋的门打开了,接着,便见一个女子怀抱着一个盆子出门,顺手带上门的同时道:“你们先睡吧,洗完这些衣服,我就回。” 接着,屋中传来数声‘快去快回’的话。 女子答应着,抱着盆子转了个身,绕到破旧的石屋后去了。 原来,这处院子中,离石屋不远的地方有个瀑布,瀑布下有一泓潭。而离泓潭不远处便有一天然的温泉之地,武念亭她们的吃水、用水、洗涮都是取用那温泉的水。 觉得那女子的声音很好听,清脆之极,无形中便有了好感。龙世怀决定先去看看那女子再说。于是,屏气凝神,几个起伏后,已是静悄悄的随在了那女子身后。 好高。 龙世怀和上官澜算高的,一般情形下,所见的女子的身高能及他们胸高就不错了,比如说林珺、林瑾堪堪及他的胸就已算女子中个高的了。而目测这名女子,定能及他的下颌。 仅观背影,他觉得这女子不似那些瘦弱的女子,而是体态稍显丰腴。 龙世怀认定,在这贼匪窝子中还能保持丰腴体态,这女子定是个相当心宽之人。 前面的女子没有发现龙世怀,继续抱着盆子往前走。不久,便来至温泉边。女子放下盆子,然后坐下,取出衣物,拿了一根杵衣棒,相当熟练的开始在岩石上搓洗、捶打着衣物。 龙世怀悄身飞至离温泉不远的一棵树上,百无聊奈的看着女子洗着衣物。 除了那女子的杵衣声,还有时不时飞鸟入林的声音,夜好静。 龙世怀抬头望了望月,又低头看了看杵衣的女子。他考虑着是不是要问问这名女子‘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额间有梅花痣的人或者一个叫天珠的女孩’,然后将这女子推下温泉杀人灭口免得她走漏了消息,就算翌日有人发现了她也只会当她是洗衣不慎、溺水而亡。 可转念一想,如果为了一个消息就杀死无辜的女子,那他和山寨那些土匪又有何分别? 再又静静的等了会子后,龙世怀决定还是问她一个总比去询问一窝的要强。于是,顺手从树上撇了根树枝,往女子方向扔去。 女子本在专心杵衣,突地面前水中落下一根树枝,她吓了一跳,接着很好奇的捡起来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最后道:“看来要起大风了,这树枝都吹过来了。我得快些了。” 闻言,龙世怀撇嘴。再度撇了枝树枝,再度扔在了女子面前。水花又溅了女子一脸。 一次是偶然,二次则是必然。女子再度拾起树枝,一迳说着‘玉树,又是你这个丫头恶搞是不是’的话一迳回头。 在你的梦中,有没有梦过一个人,她有微圆的脸蛋,她有一双大大的漆黑光亮的眼睛,她有高挺的鼻梁,她有一张菱形的红唇,一笑下,那唇角周边便似野花盛开灿烂一地。便是不笑,那灵动的眼中亦闪着笑意,令人一见可亲、再见可喜。 有那么一瞬,龙世怀的眼居然湿了。 像,好像。 在他外婆去世的那一年,他有幸见过他母后,母后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从此再也没有消息。 一直以来,他觉得老天待他不薄,至少他希望他的母后活着,活在一个没有战争没有杀戮的地方这个愿望是实现了的。 就算从此母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世界中,他也不再有遗憾。因为他知道人的一生不能所求太多,否则福份就会减少。在他的生命中,他只要知道他的母后还活着就足够了。 所以,大多数情形下,他的梦中会有两个人影。 一个是武念亭,一个是母后。 知道武念亭长得像他母后,那也只是偶尔听人说及她长得像他母后幼时。 如今,突地看到一个和他母后成年的样子长得一般无二的人…… 龙世怀就那么呆呆的看着,觉得世界已无了其它。 杵衣的女子确实是武念亭。 当她看见身后并没有玉树,且不远的一棵树上,坐着一位男子的时候,她吃了一惊。首先想到的便是难道曾汪洋又派人来监视她们了,那她们以后行事便得小心了。 可等了等,那男子似乎仍旧呆呆的坐在树上,呆呆的看着她。口微翕着,含在他口中的一片枯叶在他唇边要掉不掉。 武念亭有些恼。 她知道自己长得美,咳咳,这是她师傅说的。但若被登徒子这般看着,而且是山寨土匪版登徒子,她便觉得不爽。 于是,她气恼的站起来,拿着杵衣棒指向龙世怀,道:“马上闭上你的狗眼,否则,要你好看。” 那甚甜的、可爱的圆脸上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比那温泉之水中装的星星还要多,便是发怒也是好看之极。再加温泉中不时飘出热气,她整个人裹着,若从云里雾中走来的仙子…… 龙世怀不知不觉跳下树,然后一步步向武念亭走近,最后站在离那杵衣棒有一拳头距离的地方站定,任那杵衣棒指着他的鼻子。 很多年以后,龙世怀时有想,如果不是分别了五年,如果在那五年间总是一如原来打打闹闹长大,也许…… 看着眼前女子凝脂铸就的肤,雪花堆就的颜。他觉得便是如今有着东傲第一美人之称的林璇在她面前都要逊色三分。 再度不知不觉,他伸手摸向她的额头:梅花痣呢? 因了念及‘梅花痣’,他心中一惊。突地想到她是他的妹子,是兄弟党上官澜的老婆。手在一缩一抖间,他却又侥幸的觉得老天是不是再度眷顾他,送了一位一如母后般长相的女子到他眼前,而这女子不是他的妹子,不是兄弟党的老婆,因为她没有梅花痣。 又不知不觉,他再度摸向她的额头。 武念亭明显感觉得到这位山寨土匪版的登徒子对她似乎没有轻薄之意,而且似乎梦游般的来到她面前。只是被他摸了又摸,她这是不是被他占了便宜? 师傅说,除他和至亲之外,任何异姓不能摸她,否则就是霄小、登徒子、占便宜之徒。 念及师傅说的话,武念亭认定面前的男子是占便宜之徒,是以毫不犹豫的出手,挥动着手中的杵衣棒,使出吃奶的劲往龙世怀胳膊处一砸。 武念亭本就是天生神力,再加上她下手完全不留情,而龙世怀在全然不及防之下。是以“卟通”一声,自认武功天下第一的龙世怀就那般被一根杵衣棒砸进了温泉。 落水后,龙世怀彻底的惊醒。他冒出水面,震惊的看着持着杵衣棒指着温泉‘哈哈’大笑的女子。 “嗨,登徒子,说了要你好看要你好看,你还不信……”一迳说,武念亭的声音一迳的小了下去。 如果说因为洒了体味剂的原因,是以她的鼻子不再似原来那般灵,不再似原来能够很快的闻到熟悉之人的味道并且可以用味道很好的区分他们的话,但她的眼睛却不会受体味剂的影响。 那掉入温泉的登徒子冒出水面之际用手抹了抹脸,抹去了他一脸的水。于是,他方才明明还是一张病态百生的面容如今正在发生着悄悄的变化。而那番变化是那般的熟悉。 有几次,她的太子哥哥来合州看她,可她正忙于江州、湖州的赈灾。他去江州、湖州找她的时候,她奔赴合州来寻他。等他又赶到合州的时候,她又已去了江州、湖州。所以总是和他在路上匆匆错过。 还有几次,她好不容易轻闲了,于是回京城看望所有的亲人。但就是没有看到她的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不是去了北极国就是去了南越国。 虽然没有看到太子哥哥,但她看到了父皇。 太子哥哥一直长得像父皇。 如今,这个被她砸进温泉的登徒子在病容皆去后,露出一张酷似父皇的脸。 她迟疑的低喃:“太子哥哥?” ------题外话------ 元旦快乐! 133 岌岌可危 这一声‘太子哥哥’彻底的击碎了龙世怀心中仅有的那丝丝侥幸。 如果说原来那声‘太子哥哥’令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梦中都甜得发腻的话。那今天这声‘太子哥哥’简直就是判了他死刑。龙世怀笑得比哭还难看,缓缓吐出一句“天珠。” “卟通”一声跳入温泉,武念亭紧紧的抱着龙世怀,兴奋的高声连连大喊着“太子哥哥。” 龙世怀伸手,紧紧的抱着她,不知是泪水还是泉水,只是一遍遍的轻声低喃着‘天珠,果然是天珠’的话。 “太子哥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待龙世怀回话,有一道女声插话道:“小祖宗,快上来。” 说话的是天英。 武念亭之所以如此大胆,是因为她在入山寨的第一天就和天英、天巧碰头了。 今夜,天英、天巧早就发现了龙世怀。见他武功之高不下她们的主子上官澜,是以不敢轻举妄动,便一直远远的随着。而龙世怀因为一直关注着武念亭去了,当然便没有发现天英、天巧二人。 知道武念亭一向不吃亏,再说上官澜有吩咐,除非天珠真吃亏了她们才能帮她,目的就是让他的小徒弟懂得‘吃一堑、长一智’。 是以,今夜,直到武念亭将龙世怀砸进温泉,直到武念亭兴奋的跳进温泉高声叫着‘太子哥哥’,她们二人才知太子驾到。 本以为快马加鞭赶来的应该是主子,不想先见到的会是太子。 又见龙世怀、武念亭二人在温泉中忘乎所以。虽然温泉不冷,但出来后会冷得人受不了,是以她们两个才决定现身。 见到天英、天巧,龙世怀便明白了,她们定然是上官澜暗中派来保护天珠的。 篝火冉冉,空旷的山洞并未觉得有多冷。 这处所在是天英、天巧临时憩息的地方,离武念亭她们所住的院子不远,若真有事,只需以烟火为信号,她们二人便可赶到。 天英很快去而复返,为龙世怀、武念亭二人取了两套干爽的衣物。二人亦急忙分开换过。 一换了衣物,武念亭就像狗皮膏药般的粘在了龙世怀身边,抱着他的胳膊,不停的问着‘父皇好吗?外公好吗?舅舅们好吗?舅娘们好吗?大哥哥怎么还不订亲?二哥哥是不是仍旧耗着学大哥哥?林珺、林瑾、林璇呢?奕真他们呢?都好吗?’等等等。 武念亭口中的‘大哥哥’指的是林镜之,而‘二哥哥’则是林念之。 龙世怀一一的回答了。说及林镜之至今仍旧单着,龙世怀也略显无奈,说‘他偏要找一位一如我母后般聪慧的女子,否则宁缺勿滥’的话。说及林念之,龙世怀也略显无奈,说‘他说他大哥都不婚,他凭什么成亲’的话,还说‘外公因为他们两个至今单着,头发都白完了,成天的唉声叹气’的话。 武念亭听得‘哈哈’的笑,道:“不要紧,不要紧,下次我回京,保证帮外公完成任务。至少要将大哥哥先解决了再说。” 虽然五年来没见过面,但书信来往是不少的。知道武念亭如今有不少的鬼点子,而且凭着这些鬼点子还促成了不少好事。不说别的,只说那个非常心悦他父皇的那个豆腐西施,在武念亭的撮合下,居然嫁给了琼林书院的席监院。明着看人们都以为是豆腐西施每月送豆腐铺子的租金去书院给席监院导致二人日久生情,暗里其实是武念亭牛刀小试的试了下所谓的‘情毒’之药,终于令那个思念父皇成疾的豆腐西施和席监院成了好事,最后不得不成亲的事。 当然,好在豆腐西施嫁给余监院后二人倒也琴瑟合鸣。 可这事不可能总是琴瑟合鸣啊,保不准还有成怨偶的呢。 念及此,龙世怀弹了弹她的额头,道:“别胡来,你大哥哥寻觅一生就是为了宁缺勿滥,你别搞得他痛不欲生。” “嘿嘿”的笑着,武念亭揉了揉额头。道:“好好好,不胡来,不胡来。”接着,她笑得促狭道:“反正,你的老婆多。就算大哥哥、二哥哥偏要绝了林家的种,了不起以后你过继一个儿子给林家就是。” 龙世怀虽然没有成婚。但在两年前,也就是他十八岁之龄,仍旧是选定了他未来的妃嫔等人。 太子妃暂缺。侧妃已钦定二人,贵人亦已钦定二人。这件事早已诏告天下,而且现在这四人都已被收入东宫。只等太子妃入宫,这些侧妃、贵人就都可以承龙世怀的雨露了。 看武念亭笑得不怀好意,龙世怀笑着又弹了弹她的额头,道:“你的梅花痣呢?没看见和你说话好别扭。” 武念亭急忙‘哦’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了些药水,然后往自己的额头轻轻抹去,一边抹一边问:“你怎么不怕我身上的体味?” “我在鼻子下擦了药。”掉入温泉的时候,药就失效了。在换衣服的时候,为了防患于未然,他又在鼻子下抹了些。龙世怀有些不明白道:“为什么我涂的药一掉进水中就失效。而你身上的体味便是掉入水中也不失效呢?” “这是师傅特制的啊。不用药水泡个两天是见不了效的。” 难怪,这么狠。可想上官澜将她保护得有多好了。 龙世怀思绪间,便见武念亭停了手,将脑袋凑近他面前,问:“看,好了没?” 只见她额头的梅花痣果然出现,便是存在龙世怀心中最后的一丁点侥幸也彻底的被扑灭了。 明明,明明她方才问了那许多的话、许多的人都证明她就是他的妹子。 可……他偏偏就有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执着。 如今乍见梅花痣,他笑得干涩,伸手轻轻的抹着她的额头,让梅花痣越来越明显。 篝火旁,相依相偎的二人,说笑不断的二人,她问得多、他答得多,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天英、天巧二人守在洞口,一时看看里面,一时看看外面,似乎也被这对兄妹的相聚所感染,嘴角不时的勾起笑意。 “姑娘,那个名唤玉树的丫头来了。” 原来武念亭洗衣服长久未归,玉树便来寻找。寻找到温泉边未发现武念亭,只发现丢在岩石上的衣物。一时间便急了,如今整座院子都惊动了,都出来找武念亭。找着找着,便找到离这山洞不远的地方了。 武念亭随手抓起一只野兔,一边急急重新将梅花痣涂药掩去,一边往洞口跑着,道:“太子哥哥,你在蓝七的院子等我。我明早给你做早餐。” 看着武念亭蹦蹦跳跳而去,龙世怀负手站起,含着笑,道:“好。” 武念亭终究是在山洞外劫住了玉树,同时扬起手中的野兔说是追兔子而来,还挽了玉树的手吵着说要回去‘烤野兔吃’的话。 玉树也便信了,随着武念亭而去。 翌日一早,武念亭便早早的出现在了龙世怀住的小院子。手中还托着数样早点,还对服侍龙世怀的小飞道:“玉树有点不舒服,托了我来服侍七头领。正好今天给源哥儿煮的早餐有多的,我便拿来了。” 小飞虽然垂涎于那些点心,但也知道这不是他能享用的,是以非常羡慕的看着龙世怀道:“七头,你真有口福。” 知道小飞口馋,龙世怀专选了两样看着便精致的吃食给小飞,乐得小飞捧了吃食到外面显摆去了。 这里,自然而然便只剩下武念亭和龙世怀。 将所有的早点吃得点滴不剩,龙世怀还咂了咂唇,道:“话说,你的厨艺怎么这么好?我御膳房的大厨手艺都不如你。” “师傅说,一个女人好不好,首要的便是看她的厨艺如何?如果这个女人能够管住男人的胃,那十之*,男人的心就逃不出这个女人的手掌心了。” 龙世怀的嘴角不觉哆嗦了一下:上官澜,算你狠。 不知怎么的,龙世怀觉得不能太便宜了上官澜,更有些惋惜他这几年不在武念亭身边,好歹不能让这个小妮子全然受上官澜摆布。 上官澜教她教得好他不否认,但‘情’之一字只怕也未教全。而且那个‘情毒’只怕也是上官澜的杰作,这个小妮子只怕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别看小妮子似乎掌握了全天下的知识,但如果你要问她一些男女情事的话题,她肯定是一穷二白。说白了,她就是一个生活在闹市看似什么都懂其实唯情不懂的一个不食人间情滋味的小糊涂蛋。 昨晚分别后,他一夜未眠。后来强行以‘因为熟悉,所以喜欢。因为是兄妹,所以生喜欢’来安慰自己。更觉得见面那丝丝的心悸无关风月,应该就是亲人见面后的惊喜所至。 如此安慰自己后,他倒也释然了许多。 如今,他想做的就是为难为难上官澜。不能恁了上官澜在‘情’之境界为所欲为。他要一如既往当她坚实的靠山。 于是道:“你的三个舅娘都不会做饭,不一样将你三个舅舅的心扯得逃都逃不掉。” 闻言,武念亭道:“可是三个舅娘都是大美人啊。师傅说,如果厨艺不成,美亦可。一样可以牵住男人的心。” 龙世怀心中不禁冒出‘卑鄙’二字。道:“你已经很美了。” “可师傅还说,人的皮相不是长久的。正所谓色衰爱驰呢。” “你怎么什么都听你师傅的。” “因为他答应和我一起孝敬姥爷啊。” 谁娶你都会和你一起孝敬姥爷的,而且还舍不得你动手下厨。龙世怀腹诽未出口。只听武念亭又道:“再说,我喜欢啊。喜欢烧火做饭。通过这几年的努力,我已经捉摸出一整套四时花色的菜系,和二哥哥合伙开的‘四时花季’酒楼马上就可以开业了呢。” 说起四时花季,龙世怀倒也知道。林念之那个吃货,自从吃了武念亭做的菊花宴、梅花宴后,从此便上了心,也再无心学业,只吵着要开酒楼。可以说,之于一惯文科举出生的林氏一族而言,林念之就是个异类。后来还是林老爷哄着他好不容易才完成太学的学业。但林念之也不从科考,仍旧想着要怎么办酒楼的事。 去岁武念亭归东傲城后,和林念之是一拍即合。一如她和龙奕真开的雨花楼般,她和林念之两个要合伙开‘四时花季’酒楼。因这个花费相当大,她在雨花楼赚的银子几乎都投进去了,虽然主打菜系还没有弄全,虽然四时花季酒楼至今还没有具体成行。但酒楼却早就选好了地址,就在雨花楼旁边,她和林念之买下了整座被雨花楼挤垮的茶楼。 如今,林念之正按着武念亭的画图在着手忙着装修的事。 “我在合州培养了几个厨子,他们跟着我学得差不多了。上次二哥哥来信说只等我这个大东家和那些厨子回去后,酒楼就可以开张了。” 不想武念亭因了好吃而成就了一手好厨艺,而林念之因了好吃而马上就要成就一番大事业。 龙世怀欣慰的摸了摸武念亭的头,道:“天珠很厉害。” 闻言,武念亭得意的一笑。 看着笑得灿烂的武念亭,龙世怀心中酸意泛滥,又道:“只是,别老将你师傅的话当金科玉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每个人都应该活出自己的一番大境界。如果一切都听你师傅的,都按你师傅的来办,你不过又是一个上官澜而不是武念亭。明白不?” 武念亭好奇的看着龙世怀。眨了眨眼睛,道:“我不会是上官澜,我就是武念亭。因为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然,这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是师傅说的,她不好意思说。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至少师傅懂的我都学了。而我会的他却不一定会。” “哦?” “比如说师傅不会烧火做饭。” “嗯。”有点道理。接着,龙世怀又有些怒,做饭是体力活,体力活,你师傅这是搞剥削。 “比如说我以后能生孩子他却不能。” “卟”,龙世怀口中的茶喷了出来,喷了武念亭一脸。武念亭无语的看着他,他急忙伸手胡乱的替她抹着脸,道:“不错,不错。” 龙世怀刚替武念亭将脸上的茶沫子擦净,院门口便有了动静,龙世怀急忙正襟危坐,看向院门口方向,是那个二当家。 他知道二当家看他不顺眼,昨天在欢迎宴上还故意给他难堪。但好歹人家是二号人物,是以龙世怀站起来,亲自迎接了出去。 进院后,二当家看到武念亭在,于是笑眯眯道:“婷姑娘在啊。” “二当家好。” “你的脸?” “七头领说我的茶艺欠缺,将茶都泼了我一头。” “哦,小七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山寨谁不知婷姑娘的手艺。也只有你嫌弃。”语毕,他看向武念亭,道:“今晚我的晚餐就麻烦婷姑娘了。” 轮也正好轮到去替二当家做晚食了。武念亭敛衽作揖,“是。” “去罢。” 再度一一拜别二当家、龙世怀后,武念亭很是恭敬的退下。 二当家来找龙世怀是因为一来听小飞说武念亭代替玉树给龙世怀做早餐,二来也是受曾汪洋所托来请龙世怀去商量攻打濯州的事。 在一众头目商量着攻打濯州方案的时候,曾汪洋派下山打探消息的探子也回来了。 “那信义镖局可曾报案?”曾汪洋口中的‘信义镖局’便是新郎官王毅的父亲开的镖局。 “禀大当家,新郎、新娘两家均未报案。” “哦?” “因为小的们将所有迎亲、送亲的人杀光后抛下了山崖,又抢劫了所有的财物、掳了所有的女人,未给他们留下一丁点线索,做得相当的干净漂亮。是以,两家现在均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不停的沿着两家来回的官道走过来、走过去的寻找。再则,我们二郎山离那官道远,他们根本不可能想着是我们劫财劫物劫人。最后,他们坚信他们的镖师厉害,也不可能遇到什么打不过的劫匪,是以他们现在宁肯都相信迎亲、送亲的人都是撞了什么邪是以忙着请神婆跳大绳算卦,也不愿报官说什么被人抢劫的事。” 也是,开镖局的被人抢劫了,这事传开了以后还要不要在道上混。只是信义镖局的人只怕没有想到的是此番抢劫他们的不是什么不中用的土匪,而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他曾汪洋的手下。 念及此,曾汪洋摆了摆手,示意那个探子下去拿赏后,这才看向龙世怀、军师、二当家等人道:“训练有素的军人成土匪,这不但对四邻八乡是个灾难,对国家也是个灾难啊。既然我们此次抢劫能够做到如此人不知、鬼不觉的成功,那攻打濯州定也能马到功马。来,我们再合计合计,务必一战成名。” 终于,曾汪洋还是定下了攻打濯州的决心。 于是,在聚义厅商量了攻打濯州的方案且最后定下一个后,天色已暗。 出聚义厅的时候,二当家蔑视的看着龙世怀,似教导也似教训,“小七,学着些。男人不狠,江山不稳。” “是,小七受教了。” 还别说,若按这个方案,龙奕勋一个不提妨之下,只怕是要吃亏的。 曾汪洋这里倒也人才济济。特别是那个军师。居然想出里应外合、调虎离山的连环之计。他要派一些探子事先遣入濯州城,然后在行事当晚在城内四处点火,最后趁龙奕勋率人救火的功夫,出其不意的杀掉曾老爷子。 就算攻不下濯州,但杀掉被龙奕勋重兵保护的曾老爷子,也无异于在龙奕勋的脸上重重的打了一个耳光。那汪家寨的名声在八方四寨肯定要传扬开来,到时候不愁其它山寨的人不归附。如此一来,山寨的规模将会越来越大,再举旗反事便不在话下了。 果然有可能一战成名。 吃过晚饭,和一帮来讨好他的小兵们胡吹乱侃一通后,龙世怀待一众人都睡下,又如昨夜般,一路小心翼翼的溜到了昨晚他和武念亭待过的山洞。 天英、天巧迎了出来。 “天珠呢?” “还在那个二当家那里。那二当家特好姑娘的厨艺,每次不吃尽兴不罢休。” “那可是个色鬼。” “姑娘身上的体味,他没办法。” 龙世怀放心的点头,于是将曾汪洋要攻打濯州的方案说了一下。又道:“我正愁没办法下山去送信。你们两个去一个。把这个方案告诉龙奕勋。要他将那些探子斩杀于进城之际。” 天英、天巧一笑,道:“太子别急。” “嗯?” “主子已有信传来,今晚会来劫寨。我们只需要保护好那二十几号妇人便可。其它的都交给主子便是。别说他们的探子不可能进濯州城,便是下山只怕都下不了。今夜,他们死定了。” 龙世怀是知道上官澜的手腕的。这些年上官澜当知府,为了让东傲律例很好的落实下去,他狠杀了一些地痞无赖,也狠抓了一些大奸大恶之徒。比如说那关押在合州狱的十七名重案犯,之所以不杀他们就是为了押回京城受审,然后再斩,好做到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听天英、天巧二人的意思,上官澜今夜要劫寨,那应该有大批人马出动才是。可是,明明日间在聚义厅时那探子说各州府没有动静啊。 问出疑惑。天英笑道:“主子若真带兵过境,于濯州侯、潞州侯那里不好相与。再说,天珠她们被劫之事不宜传开。是以,他花巨资请了江湖上的一帮朋友。今日来劫寨的便是他们。” 官府请黑道的来摆平土匪?! 呃,龙世怀有种汗滴滴的感觉。继而想到逍遥王府自逍遥王爷始在外交友便广阔,各界、各业、各色人等都认识了个齐全。有江湖上的朋友也很正常。就是武念亭口中常常提及的那个‘江湖上的大人物’不也是逍遥王爷介绍给武念亭认识且成了她的偶像的。 再说,天英她们言之有理。要想不打草惊蛇,要想不被濯州、潞州、二郎山的人发现迹象,更不要让那二十几号女人便算被救出山寨仍旧会被外界之人议论为不洁之人,那么请江湖中的人暗中插一扛子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这件事是再好不过。 于是,龙世怀便在这里开始向天英、天巧二人打听上官澜请的是江湖中哪个门派中人。 天英、天巧二人多机灵啊,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龙世怀在这里居然也没讨到个好。难免郁闷中。 三人在这里细细说叨,却不知武念亭已是岌岌可危。 他们三人太过自信那体味剂的厉害,却不知对武念亭早就垂涎三尺的二当家终于找到了个可以不受体味剂影响的好东西。 看着晕倒在炕上的武念亭,二当家接过小喽罗手中的瓷瓶,道:“这东西真管用?”别到时候因了那难闻的味道半途而废从而造成再也不举,那就掉得大了。 “二当家放心。这是小的从一个曾经在衙门当仵作的朋友手中弄的。因他们总是面对腐尸,受不了那味道,是以便特制了这药。只要涂到鼻子下,那再难闻的味道也便闻不到了。” “哦?”了一声后,二当家将那瓷瓶中的药倒了些许出来,然后用手指抹了些鼻子下面,再凑近武念亭身边用力闻了闻,‘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虽然仍旧有股黄鼠狼子臭哄哄的味道,但却不再似原来那冲天的味道难闻。娘的,这个臭味老子还是能忍的。” 见果然奏效。那小喽罗也高兴,道:“那这个东西……” “暂时不要让大当家他们知道。如果说任当家是个老好人,没半点出息的话。这个曾当家也是个和尚。他暂时不想女人就巴不得我们都陪他当和尚。哼,等着,等他去攻打濯州的时候,老子我就夺了这二郎山。到时候,那些女人都是你们的。老子只要婷姑娘一个就够了。你们再忍忍,就这几天了,不要坏了爷的好事。” 原来这个二当家打的却是夺二郎山的主意。他要趁曾汪洋攻打濯州损兵折将之际再将曾汪洋倒打一耙。 小喽罗知趣的急忙道了声‘是’。忍几天还是能忍的。以他的功劳,那个娇俏的玉树丫头看着不错,应该是他的了。于是,小喽罗越想越美,眼见二当家笑得口水恨不能流下来时,他知趣的退下,出门之际还细心的替二当家将门掩上了。 武念亭此番着了道全要怪她对那体味剂太过自信。再说她为二当家做晚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做霄夜也不是一次两次。但凡她为二当家做晚餐的话,二当家便会留她做霄夜。这也成了习惯。 今天,为二当家做了晚餐后,理所当然也留下来做霄夜。然后,莫明其妙的她就晕倒了。晕倒的她被小喽罗屏着呼吸背进了二当家的房,丢上了二当家的炕。 原来他们早在武念亭喝的茶中做了手脚。武念亭不防,当然中招。 ------题外话------ 啊啊啊,居然在月票排行榜上,如果朋友们加把力,能够让俺在月票榜上坚持五天不下榜,俺一样加二更哈。 134 未央城 汪家寨,二当家的院子。 那个拍二当家马屁欲成全二当家好事的小喽罗出院子之际,将所有守卫都支走。看小喽罗的笑,守卫们便知今天晚上二当家有好事了。于是均露出会心一笑,吵嚷着‘喝酒热身’后走了个精干。 而那小喽罗,在他细心的将二当家的院子门关上的时候,却不知有一个人影在他身后晃了晃。 人影一袭紫金长衫,面上戴着一张白银狐狸面具。只露了一双堪比黑曜石的眼,一张堪比粉樱的唇。 如今,这双黑曜石般的眼中盛满了戾气,感觉似三九天结在湖中的冰。而那粉樱的唇已抿成一条线,显示着主人有多么的恼。 只一眨眼间,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幽灵般,也不知人影是如何做到的,便晃进了二当家的寝室。 此时,二当家正猴急的将身上的衣物胡乱的扯着,口中叫嚷着‘美人,我来了’的话,裤子都还来不及褪下,还在脚腕那里绊着就迫不及待的往炕上扑去。中途,因了裤腿绊住了脚,他‘唉哟’一声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啃屎。 他一边急急的咒骂着一边急急的褪去裤子,在方方爬起尚跪着一条腿的瞬间,入眼的却是一双牛皮靴。 呃? 想着是哪个没眼力见的小喽罗还在这里没滚开,二当家不满抬眼,便见到一袭紫金长袍的下摆。然后,不待他抬头,有一只牛皮靴抬高、抬高,抬高,最后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吃了一惊,二当家急忙抬起头,入眼便是一袭紫金长衫以及一张戴着白银狐狸面具的脸。他横肉乱生的脸止不住的抖了两抖,话也说得不全了。“未……未央城……城……” 白银狐狸面具人的唇角弯了个弧度,显然是诧异这个二当家居然能够说出‘未央城’三字。冰冷的声音赛过三九的寒雪,道:“你也配提未央城。” 语毕,也不待那二当家再多一言,白银狐狸面具人只食指向那二当家的额头一指,便是接触都未接触,二当家只觉得有柄利刃入了额头,接着便是冷,冷后便是痛,痛后便觉有什么东西从额头处喷涌而出。 待他看清那喷薄而出的是血的时候,他的眼睛瞪得不能再大。然后,便那般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白银狐狸面具人略偏了身,但紫金长衫的下摆仍旧被二当家喷了点子血。 看着二当家喷在他袍摆上的血,白银狐狸面具人嫌弃的一把将紫金长衫褪下扔至一旁。露出一身雪白的帖身长袍,长袍上绣着二龙吐珠的画案,配着他高瘦的身躯,显得人物风流潇洒之极。 接着,他取下手上的鹿皮手套,揭了面具。于是,一张赛过春花秋月般的脸曾现出来。 正是上官澜。 他缓缓的行至炕上坐下,看着仍旧在晕迷中的武念亭,轻叹一声,道:“看来,还得再教化教化才是。你以赤子之心待人,但人不可能时时以赤子之心待你。” 语毕,他伸手,轻抚着小徒弟的脸颊,温度明显有些偏高,脸上的酡红之色明显是被人下药后的结果。 上官澜凑近细闻了闻,还好,这个二当家可能考虑到那仵作给的药也许不管用是以不敢对武念亭下那些下三滥的药。只是普通的蒙汗药而已。 上官澜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入小徒弟嘴中。觉得小徒弟躺在这炕上都是污辱她似的,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然后一把扯了小徒弟的外袍,丢至一边。只露出内里穿的帖身小棉袄。 “师傅。” 一边喊着上官澜一边进来的青衣少年身材硕长,俊眉朗目、眸若繁星、笑若朗月,一见便有种爽朗可亲之态,令人无形便生可信可赖之心。 青衣少年首先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二当家,嫌弃的撇了撇嘴。接着便看到他师傅抱着武念亭,眼睛不觉一亮。只是再看武念亭只身着薄袄,他吃了一惊。只当武念亭遭了什么不测了。立马,方才还朗如星辰的俊容便凭添了一股杀气。 却听上官澜道:“别担心,我脱的。” 自然知道上官澜有洁癖。又见上官澜一直抱着武念亭。再看丢在一旁的女式外袍,青衣少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却不妨上官澜说了句:“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青衣少年的嘴张开,可以塞颗鸡蛋。但也拗不过他师傅那冷冰冰的眼神,只好褪了自己的衣物,递到他师傅手中。颇是委屈道:“师傅,那徒儿我穿什么?” 也不回答,上官澜只是一迳小心翼翼的替武念亭将外袍穿好。最后才指了指紫金长衫方向,对少年道:“你就凑和着穿那件罢。” 少年的嘴角抽了抽。但没有外袍确实不好出屋,是以只得捡了那紫金长衫穿上了。 接着,上官澜示意少年戴好白银狐狸面具,这才一把将武念亭放入少年怀中,道:“好生送她去那个什么黄鼠狼院。我仔细观测过,那处地方几年前已遭遇过山体滑坡,此番地动,那处不会再受影响。” 原来上官澜懂天体演变、亦懂观天时地势。他这几日通过观天象算出今夜子时这二郎山将有一次大的地动山摇,不但会有泥失流现象再生,而且因了泥失流现象会导致山顶的积雪倾泄而下,势必将这里的一切掩埋。而只有原来曾经发生过山体滑坡的地方不会受影响。因为,该流失的松软山体早就在前几次山体运动中都流失了。 “师傅,要不要救下那些善匪?” “善匪?他们还能称善匪吗?真正的善匪都随着任当家被曾汪洋他们祭了旗了。留下的不过一批墙头草,而且是一群助纣为虐的墙头草。其余那些后来到二郎山的不是亡命之徒就是大奸大恶之辈,死不足惜。” “师傅。” “你又同情心泛滥了。对一群大奸大恶之徒的仁慈很可能是对一群良善之辈的残忍,为师教导过你许多次了。” 师傅的眼好冷啊啊啊,少年咬了唇,不再多言,抱着武念亭往外走去。 “提醒你一声,喜欢她可以,心悦不行。” 听着上官澜的叮嘱,少年吓了一个踉跄,看了眼怀中的武念亭。 “她是你师姐。” “我比她年长。” “她是你师母。” 呜,师傅,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好不好。少年委屈得不行不行的。 “她不过送了你一个香囊,你就挂了七年,哼。” 闻言,少年抱着武念亭转过身,白银狐狸面具下的眼中都润着泪。“师傅,能不再给小鞋徒儿穿不?” “不能。” “为什么?” “除非你不再戴它。”语毕,上官澜指了指少年腰间挂着的香囊。 少年就是叶歌,林家老二媳妇叶紫的嫡亲侄儿,小醋坛子林璇口中的‘三哥哥’。林老夫人的葬礼之时和林念之一起坐棺的人。也是在林老夫人葬礼的那天,他初识武念亭,也许是武念亭那天出场的方式太特别,更也许是她的长篇大论令他啧啧称叹、拜服不已,从此武念亭的形象便在他心间挥之不去。 再遇武念亭便是翌年的元霄节,梅山寺中,武念亭在高台上解着谜,每解对一道,她便兴奋的叫一声,那笑靥赛过梅山寺所有的梅花。更值得庆幸的是,他和她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她更是将猜谜所得的奖品送了一个予他做纪念,便是这个香囊。 从此,香囊成了他最喜欢的东西,赛过那些什么名贵的玉佩、宝石,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办什么事情,他总佩带着它,一日不曾离身过。闲暇之时还喜欢看着它,一看就是小半日。 看着它,便会想起那个扑在雪地中仍旧笑得若花开的茹毛饮雪的小英雄,他也时时勉励自己也要当个英雄。 可是,他的英雄梦彻底终结于他这个腹黑的师傅之手。 太过分了,简直太过分了。师傅要吃醋也不是这样个吃法,好歹你是师傅是长辈、长辈,我是徒弟是晚辈、晚辈。 师傅,你能有个师傅的样子不?! 叶歌也是有脾气的,傲气的一跺脚,也不回答他师傅的话,他转身,抱着武念亭扬长而去。 身后,上官澜却是拄着下巴笑了起来。半晌,他抬头看了看天,道:“差不多了。” 他已精确算好时间,此番地动山摇之后,这二郎山将彻底夷为寸草不生之地,也将彻底绝了再有人到这里占山为王之望。如果不是老天要灭它,那他也准备用炸药来完成这桩事。万不想,这二郎山的土匪终究是要遭天遣的,倒省了他许多事。 黄鼠狼院。 当一个穿着紫金长衫、戴着白银狐狸面具的男子抱着武念亭出现在黄鼠狼院的时候,从玉树的第一声尖叫开始,整座黄鼠狼院都沸腾了。 看着一一拿着锅碗瓢盆站在他面前的一众女人,看着一众女人对他怒喝着‘放下她,你放下她’的话,看着她们说‘你这个天杀的,对婷姑娘做了什么’的话,叶歌低头看了眼仍旧在熟睡的武念亭,嘴角染上了笑意:善良终究有回报。 至少这些女人现在在为武念亭报不平来着。 “我是王毅请来救你们逃出生天的。” 叶歌只一句话,便让二十几号女人们手中的锅碗瓢盆掉在了地上,异口同声道:“王毅!” 玉树更是激动之极的跑上前,看着叶歌,问:“你是我们姑爷派来的人?我们姑爷没有死?他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我们姑娘呢?你是谁,姓甚名谁?” “慢慢来,时间还多,我一一告诉你们。” 当然,一些绝密消息叶歌是不可能告诉这些女人们的。他只是简单的告诉她们‘见义勇为、两肋插刀何须问名姓’的话,还有‘你们姑爷很好,他掉下山的时候正好被我救下,清醒后他求我来救你们’的话。 知道是姑爷请人来救她们,玉树双掌合十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只到此时,一群妇女婆子丫环们才似众星捧月般的拥着叶歌进了房间。 看了眼简陋的房,叶歌将武念亭放在一张简易的炕上。 “婷姑娘怎么了?” 称呼习惯了,这段时日的相护、相守,这二十几号人将武念亭完全便当成了真的婷姑娘了。有几人围着七嘴八舌的问,还有几人忙着打热水替武念亭擦洗额头渗出的汗。 “她着了二当家的道。” “啊,那她有没有事?” “没事。幸好我们赶到了。”语毕,叶歌小心翼翼的替武念亭掖了掖被子。 “侠士,只你一人,怎么救我们出去?” “等。” “等?” “我的人马上就到,到时候一定救你们逃出生天便是。”眼见着那群女人们个个喜出望外,叶歌又道:“还有,你们不知所踪半月有余,外界若知道你们被掳至山寨,便是你们清白的离开,外界之人也是不会相信的。” 这个世道,女人被劫不但不值得同情,便是被救出生天,但被救后的日子也是生不如死。 镖局虽然不似其他那些大家宅院讲究太多的世俗规矩,但遭劫这种大事不但有损镖局的形象,便是镖局有意要保她们只怕也抵不住世间那众人悠悠之口水。 叶歌的一袭话,说得一众仆妇、丫环们都哭出声来。有的道:“不相信就不相信,我只想出去看一看我的儿子,死了也成。” 有的还说:“我只想看看我娘好不好。” 原来,上官澜听武老爷子说及王毅坠崖的事后,立马派了叶歌前往那崖低寻人。天可怜见,那王毅居然掉在了一枝杈伸出悬崖的树上,那树杈又正好是背风方向,离半山处的一个山洞不远,王毅硬生生凭着最后的毅力爬进了山洞,这才躲过了山里的严寒,等到叶歌寻到了他。如今,王毅早已清醒,身子骨也好了许多,正在山脚下等着上官澜他们。 “你们姑爷说了。出去便说那日不知从哪里冲来一股土匪,那股土匪有百十号人,你们这一众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危急之中,你们姑爷便带着你们一众人逃往了密林,只留了镖师们垫后。万不想在密林中又迷了路,只到今日才得以逃出生天。记住了吗?” 这样一说,她们就不会传什么被土匪劫到山寨的事了。 有姑爷为她们作证,有姑爷为她们撑腰,叶歌的话无疑给了这二十几号妇人活下去的希望。 一众人‘卟通、卟通’的跪在了叶歌面前,齐声声说着‘谢谢侠士的救命之恩’的话。 正在她们跪拜之际,“轰轰”的声音接连传来,接着便觉得地也动、山也摇了起来。一众妇人吓得惊慌失措之际,叶歌道:“都不要慌,以手抱头,蹲下,不要跑。” 也许因了叶歌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她们很相信他,一听他的吩咐,一众人立马不再跑动,而是个个以手抱头的蹲下。而叶歌则紧紧的将武念亭抱着,以防她被摇下炕来。 地动山摇间,可以清晰的听到石头从天空飞过的声音,还隐约可以听到一些人鬼哭狼嚎的声音。 大约小半个时辰过去,第一波地动山摇停了下来。 紧接着,龙世怀、天英、天巧三人冲进了石屋中。原来他们三个在地动山摇的一瞬间飞出山洞,担心着武念亭,是以飞奔而至。 “啊,七头领。” 玉树是认得龙世怀的,她尖叫一声吓得躲在叶歌身后,道:“侠士,快,杀了他,杀了他,要不然你就暴露了。” 叶歌打量着龙世怀,而龙世怀也正煞有介事的打量着叶歌。却听叶歌说道:“他不是七头领,他是我们派来卧底救你们的里应外合之人。” 一句话,玉树便明白了,其他的人亦明白了。正齐齐‘哦’的一声,第二波地动山摇猛然来袭。 龙世怀急急飞身至武念亭身边,和叶歌二人双双护住武念亭。 又小半个时辰后,地动山摇再次止住。 龙世怀这才看出武念亭不对劲,担心的问:“她怎么了?” “中了二当家的蒙汗药。”叶歌答。 当然明白二当家有何居心,龙世怀怒:“该死的,我去宰了他。” “不必了,我……已经宰了他了。” “好,很好。天英、天巧,你们好生照顾……婷姑娘。”此时当然不能直呼武念亭的名字。龙世怀是知道这个重要性的。在吩咐了天英、天巧后,他这才看向叶歌道:“你,随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叶歌本要去摸鼻子的手摸到了面具,他只好改而摸向自己的唇角,看了天英、天巧二人一眼后,这才起身,随着龙世怀步出石屋。 二人皆负手站在高处,看着一里外那人间地狱,到处飞石滚滚、积雪翻浪,时不时还有巨石向山下疾驰,时不时还有坚冰似利刃从天而降,能够清楚的听到很多人喊着‘救命、救命’的话。 龙世怀率先开口,“紫金长袍,白银狐狸面具,你是未央城城主?” 未央城,处东傲国、北极国、南越国三国交界处,占地面积不下一个诸侯国,不受三国任何一个国家管辖,拥有三门七十二镇,是江湖中的老大。 世人有句话:得未央者得天下。 闻言,叶歌似早有准备,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答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想着天英、天巧说的上官澜请江湖中的朋友来帮忙之句,龙世怀问:“阿澜请你们来的?” 叶歌耸了耸肩膀,没回答。 龙世怀又道:“看来是的。万没想,江湖中的老大也沦落到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地步。” 这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吗?叶歌的身子抖了一抖:才不是,才不是,我们才不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推托之词,推托之词你懂不懂。 龙世怀这才转身看向叶歌,道:“其实,说起来,你们未央城和我东傲皇室渊源颇深,不知你是否清楚?” “未央城有《江湖史志》,上面清楚的记载着,八百年前,我们未央城第一任城主是你们东傲开国大帝的岳丈。” 算起来,东傲皇朝泱泱历史八百余年,而未央城的历史亦有八百余年,可以说未央城和东傲皇朝在最初是共生物。而东傲皇朝的历史和未央城的历史亦是息息相关。只是几百年下来,朝庭和江湖相互生疏,几乎再也没有联系。 如今叶歌的回答算是承认了未央城曾经和东傲皇朝的渊源,更承认了他自己是未央城人的身份。龙世怀勾唇一笑,心情莫名的好转,道:“原来你们有《江湖史志》,我《东傲皇朝史志》开篇江湖卷亦有写明:未央城,东傲开国大帝岳丈创始,算起来他是第一任城主。那么你是……” 干咳两声,叶歌不自然道:“四十一。” “原来你是第四十一任城主。据闻,未央城城主并非世袭,而是能者居之。”正因不是世袭,这也是导致未央城和东傲皇朝后来逐渐生疏的原因之一。 叶歌手一揖,道:“过奖。” 再度一笑,龙世怀又道:“我还知道,你们三门七十二镇中,三个门主都是江湖上年青有为的后起之秀,在江湖上也是风声水起的人物,按未央城成立之初的惯例,他们一直沿用着老祖宗传下来的名字,烈日、冷月、寒星。这三个名字,随着一代代的传承,至今已是江湖上牢不可破的威名。” 感觉到嘴角不自觉的抽摔,叶歌道:“太子殿下的《八卦报》果然知晓天下事。” 叶歌这话的意思摆明着你龙世怀知道未央城的许多事,我也知道你龙世怀的身份和许多事。 闻言,龙世怀摆了摆手,道:“我在十岁的时候曾经去过你们未央城。” “哦。” “似乎没有想像中的威风、霸气。” 叶歌的身子再度抖了抖,用手抹了抹嘴角,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枪打出头鸟。江湖给我们一个老大的名号,无非是有人来挑衅江湖的时候便好将我们推出去当挡箭牌而已。” “你是说你们当老大是因为不得已。” 叶歌耸了耸肩,道:“太子殿下既知我们第一代城主和你东傲皇室的渊源,便应知当时第一任城主创始未央城所为何志?” 不过是为了逍遥快活而已。龙世怀不自觉的便唱起那首逍遥谣。“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荒兮其未央哉,道之荒大而莫知畔岸。荒兮其未央,犹云茫茫无极耳。” 听着这首歌,叶歌的嘴角亦欢快的勾起来。道:“不错,我们不过只是想当个隐居世外、逍遥江湖的闲人而已。快活是我们的根本,倒不是那些什么民族大义、国恨家愁什么的。” “好好好,我就喜欢你这‘隐居世外、逍遥江湖的闲人’之话,如果我不是一朝太子,我也想过这样的生活。偏我是太子,注定了不可能。今日相聚是缘,再说我东傲皇室和你未央城也有缘在先,莫若我们两个结拜成兄弟。如何?” 不待叶歌回答,龙世怀已一把将叶歌拉了跪下,他亦跪在叶歌身边,道:“我出生于靖安六年。” 我不能和你结拜兄弟的啊,你和我们四十一代城主早就是结拜兄弟了啊,我们四十代城主便是你的师傅啊啊啊,说起来我喊你得喊师叔啊啊啊。 叶歌傻眼的看着龙世怀,心中不断的咆哮着,却不敢将心中的话说出口。 看叶歌不做声,龙世怀道:“怎么,不愿意?觉得我一朝太子的身份配不上你未央城?” “我……我出生于靖安十一年。”叶歌本着走一步算一步、死马当活马医的原则,违心的说出年纪。 “啊,你比我小五岁。不想你这么小就能当上未央城的城主,不错,不错。佩服、佩服。”说话间,龙世怀用力的拍着叶歌的肩膀。 叶歌被拍得一阵咳嗽。 只听龙世怀又道:“我长你五岁,为兄。哈哈,小兄弟,感明儿大哥我有事求助予你,你可不能不看大哥的面子哟。”一迳说,龙世怀一迳撮土为香,对月遥拜,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今夜我龙世怀在此指天为誓,和未央城第四十一任城主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叶歌本来有些别扭,主要是身份上有些别扭。师叔和师侄结拜成兄弟,啊啊啊,简直逆天了啊……都乱了啊。 正在叶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闻龙世怀说‘和未央城第四十一任城主结为异姓兄弟’的话,他眼中一亮,想着反正你是和未央城第四十一任城主结为异姓兄弟,不是和我叶歌,了不起让你们再结拜一次又如何,是以他亦说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今夜我未央城第四十一任城主在此指天为誓,和东傲太子龙世怀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龙世怀心中高兴,‘哈哈’笑着扶起叶歌,问:“你叫什么?” 叶歌心中一颤,道:“大哥就唤我小兄弟便是。” 知道江湖中的人多喜欢掩盖真实身份,便是说出名字只怕也是假的。龙世怀笑道:“成,反正以后我只认你这张白银狐狸面具便是,因为只有未央城城主才配拥有白银狐狸面具。” “呃,好,是,对的。”师傅,待会子我就将这面具还给你。 “我能看一下你的面相不?” 叶歌吓得往后一退,道:“未经允许便揭了面具,你我的兄弟便做不成了。” 龙世怀呶了呶嘴,打了个响指,接着从怀中掏了个东西递到叶歌面前,道:“成,不看就不看。这个给你,做为信物。它日为兄我到了未央城求见的时候,只要见了它,你就知道我来了,到时候可不许推辞不见哦。” 这龙世怀果然是个缠人精。叶歌心中腹诽着但同时也伸手接过信物,一时间惊愕道:“紫玉麒麟!” “咦”了一声,龙世怀道:“你居然知道这紫玉麒麟?”这还是去岁武念亭回东傲城的时候没见到他是以留予他的宝贝。 叶歌道:“据说紫玉麒麟是上古神物、神兵力器,如果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可以长生不老、青春永驻。还有一说是但凡紫玉麒麟现世,世上必大乱。” “诶,你说得它好像是个烫手山芋似的。我可告诉你啊,这是我妹子天珠给我的宝贝,是一对儿。今儿给你一个是看在你和我结拜的份上。” 当然是一对儿。 叶歌将龙世怀予他的单块紫玉麒麟对着月光方向看,桃花样式的玉石,通体紫色,天然有一若隐若现的深蓝色麒麟游曳其中,相当漂亮。 叶歌清楚的知道,另外那块紫玉麒麟和他这一块的外形一模一样,一样的桃花样式,一样的通体紫色,一样有一若隐若现的深蓝色麒麟游曳其中。 而这对紫玉麒麟唯一不一样的地方便是这其内的两只麒麟所扑方向,一只往左方向扑,称为左麒麟。一只往右方向扑,称为右麒麟。 而且更奇的是,这两块紫玉能相互吸引,它们合为一处的时候内里图案便呈现两只麒麟互扑的奇景,外形便似一朵并蒂桃花,不仔细用力撇开或者拉开的话,无人能够发现它们其实是两块。 这个东西,咳咳,是师傅送予师姐……哦,不,师母的。 “这个东西举世无双,没人能够模仿刻制。是以,以后但凡见了它的另一半,就知道你大哥我来了,听到没?”龙世怀一向以太子位居之,拿大拿习惯了,再说他比叶歌年长,自然又是拿大之辈,是以根本没将叶歌当什么威风凛凛的未央城主看待。 “哦。”叶歌小心翼翼的将紫玉麒麟这个结拜信物放入怀中,想着要不要给师傅。但又想着如果给了师傅,这不就是告诉师傅他送的东西被武念亭转手便送了人,那师傅还不定要给武念亭什么小鞋穿呢? 念及此,叶歌打了个寒碜,决定暂时还是不给那个腹黑的师傅的好。 龙世怀还想再说什么,突地,第三波地动山摇来袭,二人都禁不住的晃了晃。接着,二人飞快的跑向石屋。石屋中的女人们再度抱着头蹲下,窝在一处相互安慰。而天英、天巧则守护着武念亭。 上官澜虽然喂武念亭吃下了解药,但那二当家下的蒙汉药份量太过,是以武念亭仍旧没有醒来。 这一次的地动山摇时间很短,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又一会子后,远方传来尖锐的哨声,叶歌道:“好了,事情解决了,我该走了,后会有期。”语毕,也不顾龙世怀和那些女子们的‘诶诶’之声,叶歌急速的飞身离开,矫健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月光之下。 135 初吻 天蒙蒙亮,外面静极。 确定外面再无任何声音,知道不会再有任何危险,龙世怀一把抱起武念亭,向着一众呆愣的女人们道:“好了,都跟着我下山,山道艰险、路滑,你们都要小心点,不要掉队。” 于是,玉树和女人们都排好队,天英领头、天巧垫后,在龙世怀的带领下,慢慢往山寨方向而去。 一路,断壁残垣,偶尔还可看到火星直冒和一些被压在了巨大的石头下的土匪们的尸身,更有从积雪中露出一条腿再或者是一只手的,还有一些被雪埋到腰处露出整个上半身的,到处都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直至山寨,哪里还有山寨,哪里还有聚义厅,有的是出现在面前的光秃秃的被雪覆盖的平地和时不时起的一处处石堆。 整个山寨已被泥石彻底夷成平地了。 有个女人‘哈哈’的大笑起来,道:“报应,报应,原来老天都不饶他们。” 随着她的话落地,其她的女人们都不自觉的向着被夷平的山寨吐着口水,亦说着‘该、活该’的话。 早已率人迎至山腰处,正好在原来山寨的门口。上官澜一身轻装简衣,披着狐茸斗篷,看着龙世怀等人行来的方向。他身边有两辆马车、一顶软轿。 “来了。” 随着天猛的话落地,上官澜身边的马车车帘被揭起,接着一个身影很是艰难的跳下马车。 玉树眼尖,一眼便认出那跳下马车的人,喜极而泣的奔上,道:“姑爷。” 那跳下马车的人正是新郎官王毅。 迎亲时便认识这个丫头,王毅笑道:“玉树。” 接着,便是那二十几号女人们蜂拥而来的给王毅行礼,王毅亦一一扶了她们起来,说‘苦了你们’的话。又皱眉道:“你们身上这股味,正好充分的证明你们陪着我在密林中迷路了十数天。” “谢少主人成全。”一众人都跪在了王毅面前。 “你们今番遭劫,也是为我所累。我只有尽全力的保下你们方是根本。从此,你们都跟着我,但凡有我王毅的一口,便不会少了你们的。” 这些女人中有在这次抢劫中失了父亲的,有失了儿子的,还有失了兄弟、丈夫的。如今得了王毅的保证,以后越发的为王毅办事,后来信义镖局的生意是蒸蒸日上,这是后话,暂时不提。 只说如今,王毅扶起这些受难的女人们后,指着上官澜的方向道:“他是合州知府上官大人。此番得他倾力相助,才有我等的性命。你们拜他才是正事。” 原来是这个合州知府请的那个白银狐狸面具人救的她们。一众女人们又再度跪在了上官澜面前,感谢上官澜的再造之恩。 上官澜戴着斗篷,斗篷的帽子边沿围了一圈狐茸,随风轻拂,将上官澜俊逸的脸容遮了大半,让人只觉得雾里看花。他轻声示意这些女人们起来,道:“今日本府出现在这里的事,望各位还是忘了的好。” 王毅见一众女人们不明白,急忙解释:“上官大人是合州知府,实不便插手濯州、潞州的事务。他是凑巧救了我,在我的恳求下他这才赶来这里救你们。内里的具体事宜我会和你们交待明白,你们只需要知道今日的事不要将上官大人掺合进来便是。” 闻言,一个老嬷嬷样子的妇人道:“大人说的,小的们都明白。如果说出今日之事,一来浮了我们是遭土匪掳劫;二来那濯州侯、潞州侯还会认为是上官大人抢了他们的功劳。所以,我们只认定是迷路便是,没有碰见任何人。” 差不多是这个理。上官澜道:“说本府救你们也言过其实了些,实际上是这群土匪所做所为遭天遣罢了。本府还没行动,天遣就来了。是以,算起来,本府也算不上救了你们。” 在上官澜和一众人交待事情的功夫,龙世怀早将武念亭送到软轿中去了,还替她盖了床薄毯。龙世怀出轿时,一辆飞驰的马车正好急驰而来,他眼尖的发现赶马车的是武必老爷子。 ‘驾驾’的急切声将晕睡中的武念亭震醒,觉得头痛之极,晕晕乎乎中她摸了摸太阳穴。 在好不容易想起昨晚的事后,看自己身上居然穿着一件男子的外袍……她吓了一跳,急忙坐起来。接着便看见她熟悉的轿子,是师傅的。于是,她又有些累的倒了下去。蒙汗药的后劲让她一时间动弹不得。 武老爷子架着马车飞驰而来,停在了一众人面前。车帘被一只小巧的手揭起,接着露出一张清秀的容颜。正是落难新娘婷姑娘。 “姑娘。” “少夫人。” 一时间,女人们都涌到了马车边,欣喜的扶着婷姑娘下马车。而婷姑娘的眼睛一直便在人群中搜寻着,只到碰上一双欣慰的笑意横生的眼。“毅郎”一声后,婷姑娘再也不顾矜持的直扑那高大的身影,扑到王毅怀中,抱着他失声痛哭。 “别哭了,别哭了啊。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当然知道了自己的新娘奇遇武老爷子的事,要不然别说他了,这身边的二十几号女子们只怕也早就魂飞天外了。 又是拍又是哄的就是哄不好自己的新娘,王毅只好抬起她的下颌,低头在婷姑娘红唇上印下一吻。 这一吻可谓天雷勾地火,不但震瞎了所有人,更将方方揭起轿帘打着哈欠看向这边的武念亭震得嘴合不上,手举到半空居然忘了要干什么。 总而言之,许是王毅这个准新郎的大胆将婷姑娘这个准新娘吓着了,婷姑娘一时间果然便止了哭,接着便是满脸羞红。 王毅这般迫不及待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上官澜还有事要做,不能耽误上官澜的时间。再则,他还要携着自己的新娘去感谢武老爷子。昨晚上官澜就说今日一早会见到新娘,而且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怀疑,暗中是由武必送来,是以他一直期待着,期待着自己的新娘也期待着亲自感谢武老爷子。 想着那个跳下马车的精神抖擞的老头子应该就是武必,王毅牵着神魂皆无的新娘来到武必面前,跪拜伏地,道:“感谢老爷子的救命之恩。以后不管何事,虽肝脑涂地也不敢辞。” 新娘子这才回过神,亦急忙跪下伏地而拜。 “哈哈”一笑,武必伸手扶起二人,道:“山神庙中一见便是有缘。能够救下你们这对小夫妻,我老头子也相当于修了十座庙,值,值了。”语毕,老爷子还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包递到王毅手中,道:“权当老朽的贺礼。” 在几番推拒中,最后王毅不得不接下。武必又叮嘱了这对小夫妻以后要互敬互爱的话后,这才催促着王毅等人上路,毕竟上官澜等人还要善后。 知道时间紧迫,这里的地动山摇肯定会引来濯州、潞州的守兵,是以王毅在再度感激了上官澜后这才领着一众女子们离去。 当王毅他们一群人从密林中故意转道至官道上时正巧碰到仍旧在寻找他们的家人,一时间是悲喜交集,而那群寻人的人因闻到了那二十几号女人身上的味道,一时间便狂吐不止,越发的证明了他们这一众人在密林中迷路的事实。而王毅后来更以上官澜予的药将那些女人身上的体味都解了,又去报官说遭劫,迷路至今才得以逃出生天,官府接了案后,果然在事发地的一处悬崖下发现了许多尸骨,证实王毅所言不虚……这是后话,不提。 只说现在,眼见王毅等一众人走远。上官澜这才看向那辆一直没动静的马车,道:“曾老爷子,你可以下来了。” 原来,上官澜早就暗中派人接来了曾汪洋的义父也就是合州前任总兵曾天赐曾老爷子。当然,上官澜也和曾老爷子明说了,地动山摇不是人力可以悍动,曾汪洋在此天灾中能不能活命都要看他的造化。而他上官澜虽然算出了时辰,但一定不会通知曾汪洋逃命。 如果通知了曾汪洋,那曾汪洋肯定会通知那忠心于他的那百多号军人还有山寨中的一应悍匪逃命,若他们逃掉了,这其中的厉害,曾老爷子当然明白,虽然痛心,但也不得不听上官澜的。 “能否容老夫去洋儿住的宅院那处祭一下洋儿。” 看着曾老爷子早早准备在手中的香烛等物,上官澜稍一侧身,道:“曾老爷子,请。” 武念亭冷眼旁观了许久,又招手示意龙世怀过来问了问昨夜的行情,她本就聪慧之极,一听之下便明白了个大概。她对曾老爷子的映像一直不错,担心曾老爷子等会子受不了曾汪洋的死而伤心晕厥,是以急忙跳下软轿,随着曾汪洋而去。 ‘诶’了一声,拉不住她,龙世怀只好急忙跟着。 龙世怀和武念亭都跟上了,其余的人亦只好跟着。 不一时,一众人来到曾汪洋所住的宅院处。这处宅院早被山上滚下的泥石填满。还有一部分埋在了积雪之下。 看着满目疮痍的惨状,想着义子和孙子肯定在劫难逃,曾老爷子一时间老泪纵横,道:“洋儿,为父看你来了。” 然后,曾老爷子将早就备好的香烛等物摆放在地上,点燃。袅袅香烟中,映衬着曾老爷子那越发苍老的容颜。 上官澜眼神很是复杂的看着曾老爷子半晌,他轻叹了口气。不着痕迹的将脚下的一块小石头踢向一块巨石之后。 随着小石块落地,巨石之后隐约传来声音。似乎是‘儿子,不怕,不怕,快醒来、快醒来’的话。 本一直在伤心祭拜的曾老爷子猛地听到声音,起初还以为听错了。但随着‘儿子,快,快去找人。找不到人就下山找你娘和姥爷去’的话陆陆续续的传来,他猛地打了个激灵,这个声音实在是熟悉。 曾老爷子侧耳细听,在确信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不停的说‘儿子、儿子’后,他急忙站起来,仔细的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确信声音来源于巨石后面,他急忙踉踉跄跄的往那成堆的石块、积雪上爬去。绕过巨石后便看见满身血污的一个人被压在巨石之下。 那是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就算烧成灰他都认识。曾老爷子颤抖着走近曾汪洋处。 听到了动静,曾汪洋抬头,一时间嘴大开,翕合了几下说不出话。 “洋儿。” 曾老爷子颤抖的道了声义子的名字后,意外发现义子身边被包裹得结结实实、安然无恙的小孙子,老爷子激动的‘源哥儿’一声后,将源哥儿一把抱起,搂入怀中。 若说这整座山寨的人都该死的话,唯有源哥儿无辜。是以昨夜将武念亭交予叶歌后,上官澜便来到源哥儿的卧房想将源哥儿救出。 当事时,源哥儿睡得正熟。被巨大的声音惊醒,哭闹之际,曾汪洋闯了进来。依曾汪洋的武功,放弃孩子独自逃脱很容易。上官澜本想救了源哥儿后活擒曾汪洋以令曾汪洋在曾老爷子面前认罪。但发现了不顾一切的曾汪洋后,上官澜却是心念一动。于是便彻底的隐了身。只在暗中护着源哥儿不要出事便可。至于曾汪洋,一切则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再说曾汪洋,当事时,心中只有一个念想:救孩子。 屋子早被成堆奔流下山的泥石、积雪推得左右摇晃不已,屋梁纷纷下坠垮塌,眼见着屋子要四分五裂,曾汪洋抱着源哥儿从一扇窗子飞身而出。 飞出的那一瞬,又一块巨石临空而至。为了防止儿子被伤害,曾汪洋在被巨石压倒的同时极力的将儿子送出了巨石底。而他齐胸下的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巨石下。 随着他被压住,地动山摇也停了下来。所幸后来的几波地动山摇都没有再伤及到此处,他抱在怀中的源哥儿倒也没有伤着。 只是夜,很是寒冷。 担心儿子被冻坏,曾汪洋将自己的上衣想尽一切办法的撕下裹住儿子。想着也许坚持一会子后有可能会有活口来救他们父子。 万不想这一等便等到了天亮,也没等来一个人。 想到昨夜凄惨的叫声不绝,曾汪洋的心越来越冷,看着年幼的儿子只知呆愣的看着他,曾汪洋无形中便生心酸。 便是心酸,他也不想放弃最后的希望,他紧紧的抱着儿子,用仅剩的知觉运用仅剩的功力,将最后的热气一点点的渡到儿子的身上,心中却在祈祷着山寨中一定要有活口,一定要,他可以死,但儿子不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功力再无,在他绝望晕沉之际一块石头从天而落,正好砸在他的头上,砸醒了他。他这才想起还有源哥儿。 天大亮了仍旧没有人来救他们父子,想着也许所有的人都被活埋了,他也动不了了,于是曾汪洋想摇醒吓傻的源哥儿,让源哥儿自己下山找曾老爷子去。或许儿子根本走不到山下就会被野兽吃掉,或许在山道上会坠下万丈深渊也说不定,但总好过在这里坐以待毙。 自从昨夜灾难以来,又面临父亲被压在巨石下血肉模糊,源哥儿整个人不对劲了,只知傻呆呆的看着,眼睛中像有东西又像没有东西。无论曾汪洋如何和儿子说话,无论曾汪洋怎么摇儿子,儿子一动不动。 在曾汪洋绝望悲哀之际,曾老爷子出现了。一时间,曾汪洋心中狂喜的同时也悲哀的发现,无论是方才还是现在,他觉得儿子能够托付且唯一能够托付的人在他的潜意识中一直便只有曾老爷子一个。 曾汪洋艰难问道:“润……润芝……” 润芝正是曾汪洋妻子的闺名。是曾老爷子一个出了五服的远房堂兄的嫡女儿,她和曾汪洋的婚事还是曾老爷子促成的。 新婚之时,不知身世的曾汪洋对妻子曾氏那是敬爱有加,小夫妻倒也举案齐眉。生下源哥儿后,二人的感情更好。曾汪洋对其余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只说得曾氏一人足矣的话,也时不时说有源哥一个儿子亦足矣的话。 万不想凭空打了个惊天雷。曾汪洋知道了他的身世,知道杀他亲父的人是曾老爷子。 在他决定刺杀曾老爷子为亲父报仇的那夜,是曾氏挺身而出替曾老爷子挡了一剑。 看着妻子的血不停的从肚子中流出,曾汪洋大叫一声后,带着忠心于他的百十号手下当夜奔赴二郎山,然后夺寨当上了大当家。 如果说现在曾汪洋最担心的是儿子外,另外一个就是当初被自己一剑所伤的妻子。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后,却听曾老爷子答道:“你那一剑,正刺中润芝的要害。她失血过多,已是去了。” 闻言,曾汪洋虎目中突地蕴了泪,一双布满了血迹的拳头捏得死紧,‘啊’的叫了一声。 “还要告诉你。润芝的肚中有了你的骨肉,算来应该有三个月,已经成型了,是个女婴,可惜了。” 妻子怀孕了?三个月了?女婴? 可那三个月他在做什么?他不过时时在算计如何杀掉曾老爷子吧。不想不但没有杀掉曾老爷子,更杀了自己的妻子和那还未出生的孩子。 “不过,有你去陪着她们娘儿俩,想必她们俩个也不孤单了。” 闻言,曾汪洋此时的心似乎被什么扯着撕着,如果说巨石压着他他都不觉得痛的话,如今却痛得无以复加。 “还有。你下去后,必会和你的亲生父亲见面。见了面你就会知道当初老夫为什么要杀了他。” 如果起先曾老爷子自称‘为父’的话,那也是以为曾汪洋死了。如今见着活的曾汪洋,想着曾汪洋恨着他,是以便以‘老夫’自称了。 曾汪洋也听出曾老爷子语气中的疏离,一时间心痛难忍且莫名的纠结。虎目圆睁,他看着曾老爷子,只听曾老爷子又道:“靖安四年,濯州遭遇蝗虫之灾,颗粒无收,饿殍遍野,屡传易子而食之事。继而来之的是瘟疫横行。” 随着曾老爷子一迳说,武必的神情突地动容起来,武念亭的神情也不再似方才漫不经心,而是略竖了眉。 只听曾老爷子又道:“当年,朝庭派下来赈灾的人是太尉大人武长亭。” 一提及武长亭,武念亭愣了一下,接着她快步走到曾老爷子身边,道:“武长亭?就是东傲国历史上最年青的太尉武长亭?” “正是。”语及此,曾老爷子长叹一声,道:“说起武大人,那真是一方人物。他的手段一如现在的上官大人。对于该接济的他是接济,对于那些趁乱打劫的大奸大恶之人他是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一时间,搞得盗匪们都怕了他,时时想着要如何除了武大人以后快。” 这么多年了,再次听闻儿子当年的事,武必老爷子早已磨得坚如铁的心仍旧痛了一痛。 只听曾老爷子又对曾汪洋道:“那个时候,老夫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而你的父亲是一个军曹,负责看管粮草、赈灾物资。也正因了手上这点子权力,他便和盗匪们勾结,将粮草等物资偷偷的低价卖于那些盗匪,而那帮盗匪们则高价卖出。” 曾汪洋心惊且震撼:这是监守自盗么?亲父是个监守自盗的人?! “在察点赈灾物资和帐本有着明显的漏洞后,武大人断定你父亲有倒卖赈灾物资从而影响灾区粮食价格的行径,是以毫不犹豫便要将你父亲拿下。” 虽然曾老爷子还没有说完,但曾汪洋似乎终于明白曾老爷子为何当初不将杀他亲父的真相告诉予他,便是他自己现在都已经不想听了。 只听曾老爷子又道:“那个时候,一听武大人要察帐,你父亲在听到风声前就跑了,而且和那些盗匪们混在了一处。可武大人出手极快,再加上那个时候濯州瘟疫横行,人员一律只许进不许出,整座濯州城固若金汤,你父亲和那些盗匪们想逃又逃不出去。在这种情形下,你父亲和那些盗匪们便决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们决定杀了武大人以造成濯州动乱后好趁乱逃出濯州城。” 听到这里,武念亭和武必同时上前一步。紧紧的盯着曾老爷子。 “你父亲虽然是个小小的军曹,但对我军中的布防还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武大人那个时候太过操劳而且又染上了瘟疫,身体本就虚弱,是以在军防上便粗心了些,从而让你父亲钻了个空子。他带着那帮盗匪们混进军队。就这样,趁着武大人不备用利刃伤了武大人的心脉。” 说到这里,曾老爷子已是老泪纵横,武必老爷子则是手抚额头望天,张着嘴,压抑着心中的痛。 哽咽中,曾老爷子又道:“那天,我和武大人一起巡察。是以毫不犹豫的将你父亲斩杀于剑下……那个时候你父亲还求着我要我和他一起趁乱逃走。” 她老爹就是心脉受伤流血过多不治而亡…… 武念亭早已双眼通红,待曾老爷子语一落地,她大踏步上前,抬起一脚就要踹向曾汪洋。被上官澜一把拉住,道:“天珠。” “是他,是他父亲害得天珠早早就没了老爹,都是他。我杀不了他父亲便也得杀他才是,这样才能为我老爹报仇。” 一把将又要冲上前的小徒弟拽住,小官澜道:“别闹了。你不小了。” 没上官澜力气大,武念亭被她师傅紧紧的困在怀中脱身不得,怒红了眼道:“他为他那个监守自盗的父亲报仇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为我那为国为民的大英雄父亲报仇?” “你若如此,和他有什么差别?” “有。他的父亲是贼,而我的父亲是英雄。他为贼报仇便是贼,我为英雄报仇便是英雄。” 曾汪洋听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整个人都傻了,原来一切都不是他认为的样子。原以为的为父报仇是孝,却不想孝敬了一个监守自盗的父亲,而且这个父亲杀的是他最尊敬的人武长亭。 从少时他便有理想,要成为一如武长亭般的人。 可现在,他都做了些什么? 原来,养父不告诉真相不是怕被人揭穿被说成是伪君子。 原来,养父不说往事是不希望他心痛于他有一个监守自盗的父亲,耻辱于他有一个监守自盗的父亲。 是啊,亲生父亲是贼,他自己如今也是贼…… 一时间,耗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曾汪洋仰天大叫,“啊。” 曾老爷子则一下子跪在了武老爷子面前,道:“老爷子,对不起。我替我那不忠不义的兄弟来向您请罪。” 说起来,曾老爷子当初是亲斩了兄弟…… 再说,事过境迁,时间真的是一剂上好的良药,可以将人世间的爱恨情仇悉数抚平。 武必叹息着摇头,扶起曾老爷子,一迳扶着曾老爷子至曾汪洋面前,问:“老夫问你,你可有悔意?” “对不起,对不起。”曾汪洋以头点地,不停的叩着头,不停的道着歉。 “若真有悔意,便再唤他一声‘父亲’,如何?” “爹,对不起,对不起。”曾汪洋看着曾老爷子的方向,再度不停的叩着头。 曾老爷子再度老泪纵横,蹲下,伸手摸着养子的额头,替养子擦着额头的血渍。轻声道:“放心,源哥儿我会好好养大他,放心。” 不待曾汪洋开口,武念亭冷哼一声道:“老爷子,你是吃一次亏还没吃够是怎么的?别又养大一只白眼狼。” 曾汪洋看向武念亭的方向,再度以头点地,道:“原来你是武大人的女儿。对不起。” “说再多对不起有什么用?我老爹也回不来。” “对不起、对不起……”不管武念亭接不接受,曾汪洋仍旧一个迳的叩着头。额头再度鲜血淋漓。 “别说对不起。做了就是做了。这个世间不是只许你一个人为父报仇的,我等会子就宰了源哥儿,替我老爹报仇。” 武必瞪了武念亭一眼,武念亭冷哼一声,扭头。武必这才看向曾汪洋,道:“你的道歉,老夫我接受了。” 忘了以头叩地,曾汪洋呆愣的看着武老爷子。 看着曾汪洋溃散的眼神,知道他时日无多,武老爷子又道:“做事讲究的是事来心应、事去心止。它来,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应以心应对。它去,只要是事情做过了,不论好坏都已过去,不管高兴或悲伤都已无益。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能在死前认识自己的过错便也算大彻大悟。去吧、去吧,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原谅你了。” 曾汪洋不自觉的看向武念亭方向,武念亭再度冷哼一声。 武老爷子知道小孙女虽然素来讲究正义,但也素来睚眦必报,更何况是关系到她最敬爱的老爹。她那句‘宰了源哥儿’之话虽然当不得真,但也是为了刺激曾汪洋,让曾汪洋走得不安心。于是,他少有的严肃,道:“天珠,过来,说句话。” “我不会原谅他。” “天珠。”武老爷子少有的厉喝了声小孙女。 武念亭身子一抖,看向仍旧没有眼神的源哥儿,心中一软,道:“放心,我会给源哥儿开剂药,保证他药到病除,再也不会挑食、厌食。他的身体会很好的。” 终究她没有原谅他,但有她的保证,够了,足够了! 无意识的道了声‘谢谢’,曾汪洋转头看向曾老爷子,唇翕合了几下,最后闭上了眼睛。 曾老爷子略懂唇语,明白那是‘源哥儿永远姓曾’的意思。 看着死不瞑目的养子,曾老爷子伸手抚上他的眼睛,道:“放心。源哥儿永远姓曾。以后定是个为国为民的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完成不了的那少时的梦想,他都会替你完成。” 自此一劫,源哥儿失去了三岁之前所有的记忆。但上官澜安慰着曾老爷子,说小孩子的记忆皆从三岁后才逐渐生,不记得三岁以前的事都正常得很。还安慰老爷子说源哥儿的脑子没受伤害,只要按他开的药方坚持服用一年便可痊愈。果然,一年后,源哥儿又成为一个健康、开朗的孩子,而且不挑食、厌食,只是他的梦中从此有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总将他全力的托着,保护着他不受巨石的伤害的一幕。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现在,为了避免在官道上遇到龙奕勋、龙耀霖的人马,上官澜选择了一条僻静的山道回合州。而曾老爷子则带着源哥儿踏上了回濯州的路。 看着曾老爷子的马车消失在远处,武念亭这才放下轿帘,道:“师傅,龙奕勋不会为难曾老爷子吧。” “曾老爷子能够在地动山摇之时飞奔而至抢救出源哥儿之举无论是谁都会认定是性情所至。再说,老爷子早将曾汪洋开除曾氏一族,他如今领养源哥儿也不过是因为曾氏的原因,真要算下来,老爷子是在为侄女养孩子,而不是为了曾汪洋养孩子。” “那源哥儿呢?” “虽然曾汪洋有罪,但祸不及九族。正所谓稚子无辜,曾汪洋的罪不能算在源哥儿头上。更何况源哥儿的母亲命丧曾汪洋手上,算上这一层,龙奕勋对源哥儿也会网开一面。所以,曾老爷子和源哥儿都会没事的。” 武念亭想着方才的场景,心中有些不舒服,道:“师傅,虽然不宰源哥儿,但并不代表着我原谅了曾汪洋,我讨厌他,讨厌他父亲。” “之于曾汪洋而言,后悔是用无奈的往事摧残自己。之于你而言,生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其实,人之最大的不自由是心灵的不自由。如果心灵没有达到自由的境界,身到何处也是不自由的。而一个智者,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天珠,告诉为师,你在以后的日子中会因了曾汪洋的事而时时自怨自艾、后悔生气、不能自拔么?” “师傅,徒儿懂了。如果以后我仍旧时时懊恼于曾经没有替父报仇的事的话,一如曾汪洋,不过是个用无奈的往事摧残自己的人。不值得。” 轻拍着小徒弟的手,上官澜道:“不错。” 明明想和太子哥哥同乘一辆马车,偏被师傅给拽了过来。想着也许是师傅要教育她一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该放过的要放过’的大道理,是以她不得不暂时和师傅上了软轿。如今师傅果然开导了她,她不再为曾汪洋的事懊恼了,是以道:“师傅,徒儿受教了。”语毕,武念亭急急的掀轿帘要下轿。 上官澜一把拉住,道:“做什么?” “下轿。” “下轿做什么?” “我想和太子哥哥一处。” 上官澜不但不松手,而且将小徒弟重新拽回自己身边坐定,道:“回了合州有的是时间,到时候自然在一处。” “可我和太子哥哥五年没见啊,现在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一些话回了合州再说不迟。” “可我有问题要问他啊。”很着急、很好奇的问题。 “什么问题?” 武念亭偏了头,不作声。有时候,她所想的糗事只有太子哥哥才能听。 冷哼一声,上官澜以手扳过小徒弟的头,直视着小徒弟的眼睛,半晌,居然低下头,在小徒弟的唇上印下一吻,道:“是不是这个问题。” 武念亭脑中一轰,呃,师傅是她肚子中的蛔虫吗?怎么知道的?她真的很好奇王毅和那个新娘子的举动啊。人工呼吸她倒是懂,但新娘子在那样的情形下新郎有必要给新娘子人工呼吸么?又不是溺水。 武念亭在男欢女爱上的白痴程度正是上官澜太过保护也实在是不好教育的尴尬结果。便是对豆腐西施和席监院下情毒之事也只对她说了个一知半解,武念亭并不是十分明白。是以,当她看见王毅和新娘子二人相吻时的震惊和好奇也就可想而知了。 偏偏她震惊的一幕被上官澜看在了眼中。是以在解决所有的事之后她偏要和龙世怀待在一处的时候,他就明白她要做什么、问什么,于是毫不犹豫的便拽了她进轿。 见小徒弟震惊的看着他,上官澜笑道:“闭上眼睛。” 武念亭乖乖的听话,闭了眼。然后,便觉得自己的唇上一紧,紧接着师傅的舌头撬开了她的牙关,然后、然后…… 其实,这个吻虽然是初吻,但对上官澜而言真心没感觉。毕竟武念亭身上的体味重极。便算他用药物控制以压住那体味,但那体味仍旧不时的传来,更何况在唇舌纠缠间,味道更重。 不过,想着小徒弟连这种男女私下话题都想着要问龙世怀而不是问他时,上官澜心中难免有些恼,故意加重了吻的力度。最后觉得小徒弟挣扎得厉害且不能呼吸之时他才松开,道:“感觉如何?” “疼。” 哼,要的就是你疼。 136 秉烛夜谈 合州。 引凤山庄,绛桃苑。 夜深人静,雪花飘摇中,一抹身影神不知鬼不觉的飘落在一处屋檐下,来了个标准的倒挂金钩,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经过,身影小心翼翼揭起窗子翻身而入。进入房间后,他一个凭空起,轻巧的落在了房梁上。 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房梁上的人长吁一口气,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来,剑眉凤目,高鼻薄唇,正是龙世怀。 回合州的路上上官澜将武念亭霸得极紧,导致他和武念亭一直便没有单独相处过。 今天,他好不容易瞅了个机会借了个睡遁便转身来到武念亭的房间,打算在这里等着小妮子,和她来场秉烛夜谈。 “阿澜也忒小气,防我像防狼一样,哼,偏让你防不胜防。”一迳说着话,龙世怀一迳细细的打量武念亭的香闺。 “这是什么香闺。香闺不应该都像璇儿般的是粉红或者像瑾儿般的是粉蓝色系?阿澜,你也太糊弄天珠了吧。” 武念亭的香闺颜色极素。几乎和上官煜那间房一般白纱飘飘。除却大红的波斯地毯和摆放的瓶瓶罐罐略有色彩外,整个闺房完全就不像是个女孩儿住的房间,倒是那些磊在书柜中的书多得差点便瞎了龙世怀的眼。 “阿澜你个书呆子,要教个小书呆子出来么?” 要不是那些桌椅床铺书柜都是一应的黄花梨木打制而成,龙世怀都要怀疑上官澜在虐待一朝公主了。 在龙世怀打量和思绪间,他听到武念亭的脚步声,唇不觉上扬了一个弧度。 不一时,武念亭捧着一怀腊梅推房而入,紧接着,天英、天巧、俏俏都随着进了来。 武念亭一进房间便将腊梅插到书桌、茶几、琴案的几个花瓶中。顿时,龙世怀方才还觉得有些过素的房间突地便显得极度的雅致起来。 房内,飘着淡淡的腊梅之香。 知道天英、天巧是上官澜专门派来保护武念亭的,而且她们二人的武功极是高强。龙世怀急忙屏了气,尽量不要发出动静。免得惊动了她们找来上官澜,他和武念亭的秉烛夜谈铁定泡汤。 “姑娘,好多雪,快拍拍。”俏俏一迳说着话一迳替武念亭拍着大氅上的雪花。 “还有头上的。”天巧也帮着忙。 “我去拿毛巾。”天英利落的往挂毛巾的地方跑,很快就取来毛巾替武念亭擦着头发。而天巧则将武念亭的头发利落的抖开,尽数披在肩上。 从龙世怀的角度看去,武念亭那一头的秀发便似一滩如漆的瀑布沿悬崖峭壁而下。 “太子哥哥也是,好不容易今天我有了机会和他说会子话,他居然说累了睡觉去了。是不是多年不见,他都不怎么想和我说话了。”语毕,武念亭嘟着嘴。 “我看不是太子殿下不想和你说话,确实是自二郎山以来,他的神经一直紧崩着。再加上一路赶回合州的原因,他着实累了。”天巧解释。 “哦,那我明天去找他,我有好多话和他说。” 听着下面叽叽喳喳的议论,龙世怀再度笑了。小妮子一如以往,和他还是挺亲的。也许是心有灵犀,你看,我不也来找你秉烛夜谈了吗? “呀,姑娘,你的里衣也都湿了。”替武念亭更衣的俏俏用手试了试小主子的里衣,又道:“肯定是方才在隔壁院子摘梅花的时候摇树的原因,那些雪都落进你的脖子里了。不成,快,这里衣也得换。” 换里衣? 这真是出其不意。 他龙世怀可没有上梁偷窥的恶习,若说上梁的事他没少干,但偷窥这还是第一遭。 “你们招呼着,我去熬碗姜汤来。”天英叮嘱间,脚快的出门而去。 “不成,这里衣湿了这么多,还是泡个澡的好。天珠,要不要到洗浴室去泡个澡。”天巧道。 武念亭还没说话呢,梁上的龙世怀心中已道了无数个‘好啊好啊好啊’的话。这样的话,他也好开溜。 这里是绛桃苑的第二进宅院,正房五间,从东向西数第一间便是武念亭的洗浴室,第二间便是她的睡房,第三间是她和上官澜共用的书房,第四间是上官澜的睡房,第五间则是上官澜的洗浴室。 早将这里的地形摸了个透,龙世怀如今只巴望着武念亭去洗浴室,他好开溜,等她都解决完了,他再来找她秉烛夜谈。 龙世怀心中焦急间,却听武念亭道:“算了,今天晚了,不必劳烦了。你就提几桶水来,我在这里泡个简单的澡就是。” 梁上的龙世怀心中一个‘咯噔’:完蛋! 在龙世怀心‘卟卟’跳的功夫,天巧一迳出房一迳道:“好,我这就去。你……你们慢点,别我的水还没提来你们的衣服却是脱光了,冷。” 与其等会子尴尬,不如现在跳下去的好。龙世怀正准备跳的时候,俏俏已是利落的替武念亭脱了里衣。一迳脱,俏俏一迳笑道:“天巧的话有意思,什么衣服脱光了冷的?这湿衣在身上裹着才是真正的冷呢?脱光了裹一床干毛毯岂不是暖和些。” 啊啊啊,好在还有一套帖身的衣物。但便是有那套帖身的衣物,武念亭也已经露了双肩,肤如凝脂、色若雪堆…… 龙世怀这个时候就算想跳下去阻止只怕也避免不了尴尬了。他只得快快的抬头看着屋顶,决定便这样等,等下面处理完再说。 也就在龙世怀揪耳挠腮的功夫,武念亭房间的门却是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一股大风直扑而入。便是梁上的龙世怀都觉得冷意。他一惊,还以为有人要对武念亭不利,是以不自觉的便看向房门处,是上官澜。 好在武念亭是在屏风内侧换衣物,是以冷风对她没什么影响。可是,可是,上官澜怎么能够如此没有忌讳呢?就算是未婚夫妻也不能如此没忌讳啊啊啊。龙世怀心中咆哮着要不要跳下去阻止上官澜那完全无视任何礼俗的迈向屏风处的步子。 可,如果他跳下去了,是不是在武念亭脑中从此会留下一个偷窥狂徒的登徒子形象? 于是,龙世怀在‘跳’还是‘不跳’中纠结着。 也就在他纠结的功夫,上官澜已是毫无顾及的行至屏风后。 俏俏本待脱武念亭帖身衣物的手从上官澜踹门的一瞬间便似被点了穴般不能动弹。如今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上官澜出现在面前。 武念亭的“师傅”二字方方落地,上官澜已是快速的解了自己的大氅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道:“我那里方烧了热水,去那里洗便是,天冷了,浴桶不方便。” 原来,绛桃苑的洗浴间不似逍遥王府的洗浴间,一年四季热水不断。它只是在洗浴间另起了个小火房,每次要洗浴的时候便得劳动人烧水,这也是武念亭方才说‘算了,今天晚了,不必劳烦了’的原因。 至于上官澜为什么突然来了这里,其实和天巧有关。也就在龙世怀心率‘卟卟’跳的功夫,天巧感知了龙世怀的存在。她清楚的知道这个绛桃苑固若金汤,一般人根本不可能闯得进来。能够进得这里且有如此高的武功修为的,她再熟悉不过,定是龙世怀无疑。但她更清楚的知道此时如果将龙世怀浮了出来,定然会令龙世怀极大的没脸,于是情急下她才急急的以‘提热水’为由离开找上官澜去了。 本就觉得龙世怀今夜早早就说‘累了,睡去了’有些反常,但上官澜也没多想,听得天巧急报,明白了,于是急忙赶来,险之又险的赶到后,用大氅裹了小徒弟,打横抱起急速离去。 待下面都安静了后,龙世怀摸了摸鼻子,望了望天,然后轻巧的跳下房梁,按照进来的路线重新出房而去。 看了眼上官澜的房间,龙世怀一步一挪很是艰难的往房间方向挪去。他不是没有听见上官澜抱着武念亭出房而去时的那声冷哼,上官澜铁定发现他了。 当龙世怀推开上官澜的房门的时候,上官澜正坐在外间的书桌旁,手中还握着一本书。 龙世怀讪讪的来到上官澜面前,讪讪的在上官澜面前坐下,讪讪道:“这个,误会啊,误会。朋友妻不可欺,更何况天珠是我的妹子。” “你也知道天珠是你的妹子?” “这个,这个,不是不妨吗?谁知道她去采了腊梅?谁知道她湿了衣物?又有谁知道她要泡澡呢?” “以后不许上梁偷窥。” “谁偷窥了。” 上官澜终于弃了手中的书,拿正眼看龙世怀,眼中写满着‘你’字。 龙世怀恼道:“还不是要怨你,总不许我接近天珠。你知不知道我有许多话要和她说,今夜打算秉烛夜谈。” 上官澜眼角抽搐了一下,仍旧不动声色道:“你听闻过七岁不可同席的话没?” 龙世怀点头。却极快的反应过来,道:“那你和天珠不也没讲忌讳。” “她是我的妻子。” “未婚妻。”龙世怀提醒。 上官澜闲闲的、冷冷的盯着龙世怀,最后才道:“谁说她是我的未婚妻。” “啊”的惊叫一声,龙世怀跳了起来,指着上官澜的鼻子道:“你你你……吃了她了?” 上官澜不搭理,只是随手又拿了书看。 龙世怀急了,摁了书,又问:“是不是?是不是?” “没有。” “那……” “总而言之,她是我的妻子便是。” 这话说得真是高深,龙世怀反应、理解不过来。也在这会子的功夫,已经梳洗穿戴一新的武念亭出现在房间,她首先‘咦’了一声,接着欢快的喊了声‘太子哥哥’,再接着很是疑惑问:“你不是说累,睡觉去了吗?” “这个,这个,一时间又睡不着,是以想找个人秉烛夜谈一番。” “啊,秉烛夜谈,是和师傅吗?我也要。” 说话间,武念亭就蹭到了龙世怀身边。手还没有挽上龙世怀的胳膊,上官澜已是快速的将她拉到身边坐下,道:“今天晚了,明天罢,明天再说。” “不,就今夜。外面的雪停了,好大一轮月亮,太子哥哥,我们煮梅赏月赏雪好不好?”她真的有很长时候没和她的太子哥哥呆在一处了,极是怀念。 哈哈哈哈,看着上官澜冷清的神,龙世怀心中乐翻了天,便算你是未婚夫又如何,天珠的心中终究是有我这个哥哥的一席之地。越想越乐,龙世怀不再顾及上官澜越来越冷的眼神,一把拽了武念亭的手,道:“好啊,走。” 晒梅苑。 晒梅苑位于绛桃苑隔壁,是座规模比绛桃苑略小些的院子,一间别具江南特色的三进宅院。当初武念亭是想选这院子做她的寝院的,奈何这个三进宅院不方便上官煜的玻璃屋的进出,她又不想和煜儿隔得太远,于是只好弃了晒梅苑住进了绛桃苑。 这晒梅苑最难得的是有一院子的梅花,腊梅、白梅品种繁多,便是在这大冬天里,姹紫嫣红一片。方才她摘的腊梅便出自这院子中。 二人拉着手,在梅林中跑过去跑过来,好不容易笑累了也玩累了,龙世怀这才松了武念亭的手,由着她仍旧在梅林间穿梭。 不知不觉,龙世怀想起多年前,他和她在逍遥王府的梅院偷摘梅花的一幕幕。 他还记得那一年,她神秘的指着梅树,道“……是雨声,梅花雨的声音……看,来了,来了……” 那个时候,呼啸的北风挟裹着梅树上积压的雪花和落梅迎面扑来,而他和她就是两个沐浴在梅花雨中的人。 他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的她矮胖矮胖的,但长相相当的耐看,属于那种越看越爱的那种。当所有的人都笑话她是小胖子的时候,只有他热心的替她弄来各方美食,一点也不在意她的胖瘦。在他的眼中,她就是个小精灵。 他还清楚的记得小时候的小精灵摔在雪地中那是一砸一个坑,当事时,笑得他肠子都要抽筋了。可以说,本一个心事重重的他因了她的陪伴,他的少年时光才充满了乐趣。也只有她,能够带给他许多的快乐。 如今呢,她倒是不胖了,只是显得比一般的女子丰腴些而已。这应该是上官澜将她照顾得相当好的原因。 她的模子和他母后一般无二,只是身材似乎更高挑一些。她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高近半个脑袋。 如果说小时候的她在他眼中像个精灵,那如今长大的她在他眼中更有一股空灵的美,便似那不小心落入人间的仙子。如今这个仙子一身雪衣穿梭在梅林间,赛过了院中的梅也赛过了院中的雪。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小精灵抱着他的腰,问“……太子哥哥,如果以后我给你当皇后,你还要不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话。 他是怎么回答她的呢。是了,他说“……皇后那个位置只不过是因为需要人而设,和爱无关……即使你是我的皇后,我一样必须立另外的七十二妃……” 如今他记得最清楚的莫过于当事时他还曾经说过“……若我以后真的一不小心爱上一个人。别说立她为皇后,便是皇宫,我也不会让她进……因为皇宫中的爱注定会成为一场悲剧。一如我的父皇、母后。与其一生痛苦,莫若早些放手,彼此成全……” 本已淡望的往事,如今却是清晰的一幕幕回荡在龙世怀眼前,不知不觉,他的眼睛便湿了。 “太子哥哥,小心了哈。” 随着武念亭的话落地,一个巨大的雪球往龙世怀所站立的梅树袭来,紧接着,因了雪球的原因,梅树上成堆成堆的雪唰唰而下,立马将龙世怀淋了个透心凉。很快从过往的回忆中回到了现实。 龙世怀哭笑不得的看着那个在自己面前笑得没心没肺的人。 “又来了哈。”说话间,武念亭将手中的第二个雪球往龙世怀所立的方向砸去。 这一回,龙世怀有了准备,不但轻巧的躲过,而且将雪球接住反手掷向了武念亭。武念亭不防,躲避不及,正被砸在了脸上。一时间,龙世怀‘哈哈’的大笑起来。 武念亭不依,直接将脚下的雪往龙世怀所立的方向一脚脚的踢去。 然后,两个长大了的兄妹在雪地上玩起了打雪仗。直打得武念亭讨饶,龙世怀这才罢手。 “不好玩,太子哥哥再不像小时候让着天珠了。” “你也知道原来我是让着你啊。”龙世怀一迳说,一迳去替武念亭拍她斗篷上的雪,同时又道:“怎么搞的,你小时候阿澜可没有将你裹得像个棕子似的,这长大了怎么反倒裹得这么严实。” 原来在他们二人手拉手跑出上官澜房间的时候,上官澜赶上来替武念亭加了件斗篷。并且亲自替她将斗篷的帽子戴上系好,还好生叮嘱她不要脱了帽子,免得又将衣服搞湿了的话。 “这不能怨师傅。是我,我的原因。” 一边仍旧替她拍着雪花,龙世怀一边问,“你怎么了?可不要告诉我你是越长大身子骨倒越发娇气起来。” “也不是啊。主要是去年我在湖州赈灾的时候,为了救一个难民受了伤。” “受伤,哪里?”龙世怀紧张的问,又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的话父皇不就知道了,我不想让父皇担心。再说没事了。对了,父皇呢,这段时日可好。” “父皇好着呢。倒是你,快,让我看看,伤了哪里,重不重。”一迳说,龙世怀拽着武念亭一迳进了暖亭。 暖亭中早起了炉火,天英、天巧早就细心的煮好了茶,还烤了些肉。 见龙世怀无心其它,只着急着要看伤势,武念亭笑着推开他,将袖扣解了,将袖子挽了起来。一时间,武念亭右手小手臂背部一个非常明显的刀疤出现在龙世怀面前。依着伤口之长,可想当时伤势相当严重。 “谁,是谁伤的。我要宰了他。” “是个流匪,无需你宰,早就被师傅当场毙了。” 原来,去岁湖州蝗灾,武念亭在那里赈灾派粮,有一股流匪趁机抢夺难民手中的粮食,难民不给,那流匪便将砍刀砍向难民,危急时刻,武念亭挺身而出替那难民挡了一刀。当事时,伤口极长极深,流了不少血。要不是上官澜赶到将流匪毙于现场,只怕武念亭还要挨第二刀。 “也不知怎么回事,那次受伤,我的伤口不停的流血,师傅怎么止血都止不住。后来我都因失血过多而晕倒了。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一个月后。师傅很厉害的,你看,不用担心,这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师傅说再过一年,这难看的疤痕也会没有了。” 龙世怀越听越心惊,怎么可能有血都止不住之说呢。哪有晕倒一个月才醒的呢。他急道:“你小时候调皮,受的伤也不少,没听说过流血不止的事啊。” “是啊,很奇怪。那次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止不住。” “现在呢,现在如何了?还有受伤就血流不止的情况发生吗?” “没有了。主要是再也没受过伤。”语及此,武念亭笑着将胳膊举到龙世怀面前,道:“要不,你在上面拉一刀,看看会不会又流血不止。” “胡说。”龙世怀将武念亭的衣袖放下,又替她将袖扣扣好,然后好生的用自己的手包着她的小手,待暖和了这才放下,然后还好生的将她的斗篷帽子重新戴好。 见龙世怀眉头不展,武念亭笑着伸手在他眼前一晃,道:“别担心,没事了。再说有师傅在,他也不会让我出事的。” 万一哪天上官澜一个不小心没照顾到呢。龙世怀觉得心有些痛,道:“天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再让自己受伤,明白不。” “嗯,不会的。我有太子哥哥,有师傅,有煜儿,有父皇,有姥爷,天珠不会让你们替天珠操心的,会尽量的让自己不受伤。” 这也是天英、天巧、俏俏她们这般在乎她不能让她冻着的原因吧。想原来她可是只小老虎,便是站在风雪中三天三夜也不会出什么事。难怪上官澜会赶来替她披上斗篷,原来原因在这里。上官澜如此细心,是不是…… “太子哥哥,来,喝杯梅花茶。” 武念亭的声音打断了龙世怀的思绪,他接过茶杯,一口将茶饮尽。 “太子哥哥,你那个太子妃的位子到底是为谁留着的啊。” 137 还真下不了口 为谁留? 为谁留呢? 当初选妃的时候,连他都不知道是为谁留。 他的婚姻是建立在权与谋上的,留的那个人想必最终也会是为权为谋,绝不可能是为了人间所谓的爱。父皇和母后的爱他看够了,伤够了,也痛够了。 但如今……若他原来有一颗坚如磐石的心,如今这颗心似乎轻微的动摇了一二。 “……若我以后真的一不小心爱上一个人。别说立她为皇后,便是皇宫,我也不会让她进……因为皇宫中的爱注定会成为一场悲剧。一如我的父皇、母后。与其一生痛苦,莫若早些放手,彼此成全……” 不想一语成谶,冥冥中那句梅林的誓言似乎就是现在最好的写照。 看着小妮子好奇、期待的神情,龙世怀淡淡道:“没有为谁留。” “没有啊。” 如今,龙世怀的东宫有四位美人,其中侧妃两名,贵人两名。 侧妃之一是太尉于一川的嫡女于长月。 侧妃之二名唤燕秋,说起来燕秋是靖安帝燕贵嫔的侄女,龙世怀选她的原因多是替靖安帝偿还欠燕贵嫔的债。 这两位侧妃皆出自世族七贵。 另外的两名贵人中,一位名唤陈曦,出自寒门五姓,其父如今在刑部任判书一职,是新任的刑部尚书王光宗的手下。剩下的一个名唤魏歆,即不是七贵出身也不是五姓出身,不过其父是京畿府尹。 暂时不说其余那三个女人,只说于长月,那可是贵女中的贵女。当年林老夫人活着的时候,武念亭随林老夫人在相国寺祈愿还愿,在那里她和于长月有过一面之缘,映像中于长月很美,再加上她高贵的出身和其父太尉的职务,东傲国中人人传言于长月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东傲惯例,太子妃首出兵部尚书府,其次是太尉府。今兵部尚书是林漠轻,膝下只有一子林镜之,无女。那按惯例,太子妃当然应该出自太尉府。 万不想于长月确实众望所归的被选进了东宫,不过不是太子妃,仅封了个侧妃。 当然,于长月被册封为侧妃的时候还引起过一股不小的反对浪潮,只不过后来因太子妃并未钦定,且东宫中两个最主要的侧妃之位皆出身于七贵,很好的压制了寒门五姓和平常出身的两个贵人,是以这股小浪潮后来就不了了之。 武念亭清楚的记得龙世怀予她的信中说,世上的力都是相互的,七贵想以于长月束缚他的手脚,他又何尝不是想以于长月束缚住七贵的手脚呢?至于他们于氏一族现在一力还在求太子妃的门路也是白搭,她于长月定然不可能成为太子妃,便是定魏歆为太子妃也不会定她于长月。 “其实,于长月成为你和七贵中人较量的棋子,说起来,她很无辜。” “她的无辜是她父母强加予她的,并不是我强加予她的。” “听闻于长月精于琴棋书画,京中女子少有对手,是一等一拿得出手的人物。太子哥哥,你不会是因为反对东傲的惯例才对她心生反感吧。别因此而错失了良人啊。” “瞧你这个样子,知道的知道你是真关心我,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你是给于长月当说客来的。”把玩着手上的茶盏,龙世怀斜斜靠在椅背上,又道:“老实说,自从她父亲接了大舅的职成为太尉后,我对她确实关注过一段时日。她除了琴棋书画冠绝的才名外,倒也做到了大家闺秀所应该掌握的一切,可是……每每看到她,我就像看到一个泥塑的菩萨,感觉不到她身上丝丝的活气,感觉就像一个活着的行尸走肉,没有任何思想,有的都是七贵如何如何,说白了,她不是她,她只是七贵。” “也许是七贵的思想禁锢了她的青春,只待一个人去挖掘也说不定。” “我没那闲功夫,不会在女人身上动心思。她若真对我有心思,不防她自己改改的好。如果以后她能够抛开她贵女的身份,多为我东傲着想而不是为七贵着想的话,我想,也许我待她会有所改观也说不定。” 真无情。 太子哥哥对女人的无情应该来源于母后的原因吧。他怕痛,怕和父皇一模一样的痛。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年她为了林珺试探他时,他说‘皇后那个位置只不过是因为需要人而设,和爱无关’的话,还有他说‘若我以后真的一不小心爱上一个人。别说立她为皇后,便是皇宫,我也不会让她进’的话。 “我听说,如果找不到爱的人,那倒不如选一个爱自己的人。太子哥哥,为什么不选珺姐姐呢?她是那般的爱着你。” “珺儿。”龙世怀的眉头不自觉的便一皱。 说实话,当初林珺突然去往边关历练的时候,他开始倒不觉得,想着林珺身子弱,前往边关历练历练也好。但后来他猛然想到这是不是为了她以后进宫辅助他有关。在他心生怀疑的时候,偏偏他大舅将太尉一职让出,于一川接位。想当然,他的眼光便看向了太子妃呼声最高的于长月,彻底忽视了林珺的边关历练。 直到后来,太子妃大选的宴会上,林珺出现,他才猛然发觉原来她存了一段心事,原来她前往边关历练果然都是为了他。可他对她从来只有兄妹之谊,未有半丝半毫男女之情,如果说他选于长月、燕秋、魏歆、陈曦都是有原因的话,选林珺那便是一点理由也没有。所以他没有选她,便是侧妃、贵人之位也没她的一席之地。 那一夜,林珺很伤心,很伤心。但他并没有去安慰她,他只想让她明白,她不适合他,更不适合皇宫。 念及此,龙世怀道:“做为兄妹,我可以护她、宠她一世。但若做夫妻,我予她的只有伤害。因为我注定是皇帝,一个不能有七情六欲的皇帝。我不想因为这份伤害搞得我们连兄妹都做不成。” 皇帝的心中只能有天下,眼中只能有江山,想的只能是所有的子民。她又何尝不知呢?正因了此,太子哥哥才会如此冷静也如此无情。轻叹一声,武念亭道:“苦了你了,太子哥哥。” 轻哼一声,龙世怀道:“一个男人有着三宫六院,有着天下最大的权力,有什么苦可言。” 口是心非,瞧你那满脸的讥屑便知你不屑,不屑什么三宫六院、帝王权力。你要的也许只是一份普普通通的爱。其实,权力和爱并不矛盾啊,只要处理得好,江山美人一样二者兼得。念及此,武念亭道:“太子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珺姐姐早就做好了你所谓的被伤害的准备了呢。” 龙世怀很是诧异的看着武念亭。只听她又道:“再或者,你所谓的伤害在她眼中根本就不是伤害,在她眼中也许那些也是家、国、天下而已呢。若你得一位将天下、江山、子民排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的皇后,算不算得上是你的幸事呢?” 绛桃苑。 玻璃屋中,龙世怀左翻右翻的就是睡不着。他来合州,一素喜欢和上官煜呆在一处,是以每每晚间就在上官煜这里蹭床铺。上官煜素来冷清,排斥过、挣扎过、反抗过。但凡事遇上龙世怀,所有的排斥、挣扎、反抗皆无效。久而久之,上官煜不得不屈从,只得由了他。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珺姐姐早就做好了你所谓的被伤害的准备了呢……再或者,你所谓的伤害在她眼中根本就不是伤害……” 一遍遍回忆着武念亭在晒梅苑中的言语,龙世怀不觉长叹了一口气。太子妃那个位置…… 选妃那一日,外公失望的眼神,大舅舅期待的眼神,三舅幽怨的眼神,他又何曾不知他们是为他好。可…… “你到底还让不让人睡了。” 闻得上官煜的质问,龙世怀翻了个身,和上官煜面对面,盯着他,不做声。 “想女人!” “卟”的一声,龙世怀猛地咳嗽起来。确实是在想,但一定不是你所言的那个想啊啊啊。一时间,他恨恨的伸出手,揪着上官煜的脸,道:“小小年纪,满口淫词艳语,看我明天就到你大哥面前告状。” “你告状的话,我就说是你和我谈起来的。到时候,大哥只会怪你不该和我一介小孩谈论些什么少儿不宜的话题。” “你是数煤球的?”忒黑了吧。 “其实女人这些事吧,随遇而安的好。你越是想只能越是烦。” 龙世怀眼睛一亮,兴奋道:“难道你想过?烦过?” “我这小小的方寸天地,除了女保镖就是天珠,你觉得我会为谁烦呢?” 闻言,龙世怀心中一酸,伸手揉着上官煜的脸颊,道:“放心,哥哥我总有一天会将你带出这牢笼。” “嗯,我相信。” 闻言,龙世怀心中感动,低头亲了上官煜的额头一口,道:“快睡,哥哥不闹了,你得好好休息,只有休息好了,病才好得快。哥哥听你的,女人的问题么,随遇而安的好。” 与此同时,晒梅苑中,那个武念亭和龙世怀方方坐过的暖亭里站着一位容颜姣美的女子,十六、七岁的年纪,肤光胜雪、眉目如画,特别是她的神态,犹如这世间上好的羊脂玉般流露着一股淡淡的温润之意,就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似一副清远宁静的山水画。 “珺姐姐,方才我和太子哥哥的话,你可听全了?” 原来,这位女子正是林珺。在太子妃的宴会上落选后,她确实难过了一段时日。她犹记得从边关归来的时候,龙世怀看着她欣喜的眼神,还有和她毫无拘束的亲热。那个时候,她以为太子妃毫无悬念了,哪曾想,便是一个贵人的名额她都没有。 为了他,她虚过了及笄之年,已算得上是大龄姑娘了。若真进不了宫,她便得按东傲的规矩开始问名、订盟了。 她不想,一点也不想嫁给别的人。因为从小到大,她的眼中只有龙世怀。那个时候,她非常庆幸能够生在林家,能够和龙世怀先一步以兄妹之谊相识。可现在呢,不曾想约束着他和她的也正是这份兄妹之谊。 龙世怀来合州,靖安帝放了些口风予她,说白了就是要她来做最后一试。于是,她一路跟来了。 边关历练几年,练就了一身追踪、跟踪的功夫,自然而然便躲过了龙世怀的眼睛。为了不让精明的龙世怀发现,她总是跟在离龙世怀极远的地方。由于隔得远,他一路上发生了什么她当然不知,当她晚龙世怀几天到达合州的时候,上官澜、龙世怀、武念亭等人都不在。 早在边关练就波澜不惊的脾性,她知道这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她便静静的在这里等。过了不久,上官澜等人都回来了,还有她熟悉的那个傲然的身影龙世怀。 不敢冒然出现在龙世怀面前,怕更进一步的引起龙世怀的反感。她偷偷的找上了武念亭,偷偷的说明来意。于是,武念亭偷偷的将她安排在了晒梅苑中住下。 武念亭这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再说她时有前往晒梅苑摘梅枝插花,当然便没有人怀疑她前往晒梅苑和林珺有关。 方才龙世怀和武念亭一番长谈后,龙世怀担心武念亭的身体熬不得夜,于是在武念亭说‘冷’后便急急的将她送回了绛桃苑。可等龙世怀走后,武念亭又以‘忘了拿梅花’为由又回转到了晒梅苑。 而她方才故意在晒梅苑大叫大笑无非是引林珺出来,告诉她龙世怀来了。 想必,林珺应该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才是。 眼见林珺点头。武念亭又道:“该帮的我都帮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太子哥哥的心,你可明白了。” 原以为龙世怀是厌恶她,万不想他只是不想伤害她。念及此,林珺眼含氤氲道:“他就没想过,他这番置我于不顾才是最大的伤害吗?” 武念亭轻步上前,轻抱了抱林珺,道:“他不在意伤害那四个侧妃、贵人什么的,却在乎会不会伤害到你,所以你还是有希望的。” 这哪是什么希望,这是绝望,一份永远也突破不了的兄妹之情的绝望。 在林珺伤情间,只听武念亭又道:“既然太子哥哥不可能爱上任何女人,那……哪个女人当他的太子妃都一样。如果他注定不能爱人,那我希望有个爱他的人永远陪着他。所以,珺姐姐,我挺你。” 林珺的笑颇是勉强,比哭还难看。 当然明白这事的难度,武念亭道:“要不,用情毒?” 当然知道什么是情毒,林珺急忙道:“别,别让他恨我。我宁肯他不要我也不愿意在那种情形下要他要我。” 真绕口。武念亭腹诽着,道:“那好吧,我也只能言尽与此了。你要不要露个面,告诉太子哥哥你来了?” “不,再等等吧。” “那好。我走了,你也快些休息去罢。”说话间,武念亭随手拿起方方摘的几枝梅花,急步往绛桃苑方向而去。 方方进她的寝屋,却见上官澜正站在屋中含笑看着她。武念亭吓了一跳,道:“师傅,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为师在看一出月老的戏啊。”说话间,上官澜将小徒弟手中的梅枝顺手接过,然后一一插到那些本就插着梅枝的花瓶、花胆中。 “月老?”猛然,武念亭便明白了,只怕她和林珺的事露馅了。于是,她谄媚的笑着凑近上官澜身边,将手伸到他腋下一迳取暖一迳说道:“师傅,你是怎么知道的。” 任了小徒弟在他身上取暖,上官澜更是伸手将小徒弟抱了个满怀,道:“如果不是我,你的太子哥哥早就发现你的珺姐姐了。” 呵呵,原来师傅早就发现了珺姐姐且在背后帮忙。要不然,以太子哥哥的精明,哪会没发觉有人在偷听。 “师傅,我们撮合撮合太子哥哥和珺姐姐,如何?” “怎么个撮合?” “就像上次撮合余监院和豆腐西施一样啊。” 余监院和豆腐西施当初能够成其好事是被上官澜施了情毒的,之所以施情毒,其实也是看出他们两个郎有情妾有意,要不然上官澜也不会干这般缺德的事。小徒弟总是口口声声‘情毒、情毒’的,其实‘情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根本就不明白。 突地,便想起二郎山那个算不上美感的初吻。上官澜声音略有偏哑道:“你知不知情毒有什么作用?” “师傅不是说吃了情毒后,男女共处一晚,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吗?只要太子哥哥和珺姐姐共处一晚,想必太子哥哥还是愿意承担责任的。” “那也得是两情相悦的男女,否则,便是情毒也没用。” 武念亭不明白的看着上官澜。 “不明白?为师告诉你,什么是两情相悦。”语毕,却是一把将武念亭打横抱起,直往床榻处走去。 这个、这个,师傅今日抱了她许多次,不同以往。总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要发生,武念亭不但不觉得害怕,居然还有点兴奋的期待。 看着眼中闪着求知欲的小徒弟,一如他教她学业时她感兴趣的便会这般闪着光般,上官澜满腔的热情瞬时被扑了个干干净净。一时间他相当的恼。 如果说原来他感谢他和她能够以师徒相处且能让他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话,如今倒有些恼这个师傅的身份。若这男女之事也像授课般的传授,那个感觉,实在是糟。 将小徒弟放在床铺上,替她盖好了被子,看小徒弟仍旧睁大眼睛看着他,上官澜抚额,伸手盖上小徒弟的眼睛,道:“天珠,你能不能够将眼闭上。” 武念亭却是将上官澜的手一拉,道:“为什么?不!” 看着小徒弟倔强的、求知欲极强的眼神,上官澜颇有些头痛的感觉。这种时候要让他对她热情似火且生出两情相悦的情意,真比让他吃黄莲还要难。于是,他细想了想,便坐在床缘,然后慢慢的在小徒弟身边躺下,接着掀起被子盖了,然后伸手抱着小徒弟。他决定从今夜开始,慢慢习惯性的接触小徒弟,也许慢慢就习惯了,他也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 等了半天,没等到师傅教导的两情相悦,武念亭很是无语的看着上官澜。见他似睡非睡,于是道:“师傅,你不能睡在这里的。” “为什么?” “这是男女授受不清。” 上官澜用力将她搂了搂,道:“你是我的妻子,无所谓男女授受不清。” 被上官澜摁在怀中,听力不佳,武念亭没听清‘妻子’二字,以为是‘未婚妻’,她道:“那还没拜天地呢。” “无防。”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师傅,这样睡,我会不会有孩子。” “不会。”虽然她早是他的妻子了,只不过剩下圆房时间的早晚而已,但他暂时还不想也不能做那男女授受不清的事。 “可是师傅,你不是教导说一男一女二人在同一个房间吹灯、脱衣、上床、盖被子、睡觉后,孩子就会到女子的胞宫中去。” 本一直闭着眼说话的上官澜突地睁开眼睛,素来清冷的眸中似乎翻腾起不一样的神采,道:“放心,我们没脱衣服。” “可是……” 话未说完,上官澜伸手捂着她的嘴,道:“天珠,闭上眼。” 师傅是嫌她噪舌吗?是要她早些睡吗?武念亭懊恼的嘟了嘟嘴,却是听话的将眼睛闭上。 她方闭上眼,便觉身边的人动了动,紧接着,便觉得他压住了她。一时间,她急忙将眼睁开。师傅的俊脸离她只有丁点距离,且鼻子几乎挨着鼻子了。 看小徒弟又睁开了眼睛且仍旧一副求知欲极强的神情,上官澜不得不再度抚额,沙哑道:“天珠,听话,闭上眼。” 突地,武念亭心中一亮,想起二郎山中那个颇带疼痛的吻,师傅也是这样说要她闭上眼,难道…… 一想到那个吻的难受,武念亭急忙将上官澜挡胸一推,道:“不。疼。” 也不知这个‘疼’字怎么就凑动了上官澜的神经,他见小徒弟不闭眼,便伸出一只手将小徒弟的眼盖上,另一只手却是圈着小徒弟不令她动弹,然后头一低,唇便封住了小徒弟的唇。 武念亭有些懵懂,如果两情相悦就是那疼痛的吻的话,她宁肯不要。如此一想,在一阵恍惚过后,她再度伸手推距着上官澜的靠近。 “天珠,别怕,别怕,这次一定不会,一定不会。”上一次是为了教训她,而这一次是为了教导她。 呃,好吧,一想到教导,上官澜心中的热情又被扑熄了几分。只好将唇移了位置,从唇至唇角,从唇角至下巴,又从下巴至耳垂。都是蜻蜓点水般的试探,轻轻柔柔的。 这番动作很好的缓解了武念亭对吻的抗拒性,不一时便觉得有什么似乎从心底舒展开来,酸酸的、甜甜的、柔柔的,就像猫抓了般的痒得难受。 感觉到小徒弟在哼哼,上官澜靠近小徒弟耳边,道:“怎么了?” “难受。” “呃?”这是泼冷水的节奏么? “痒。” 突地,上官澜‘哈哈’大笑起来,将捂着小徒弟眼睛的手移开,任小徒弟重见光明,而他则倒在一边拍着床‘哈哈’的笑个不停。 从来没见上官澜笑得这般开怀过。武念亭有些呆傻的看着,然后坐起来,仍旧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 “天珠,怎么办?怎么办?教导你这么多年,还真下不了口。” 呃,什么意思? 看着小徒弟迷糊的神情,上官澜伸手一拉,将小徒弟拉至怀中,笑道:“行了行了,看来得慢慢来,今天到此为止,明天为师再细心教你。” “是教导两情相悦吗?” “嗯。” “徒儿是不是很笨。” “不,怨为师。” “为什么?” “这个事吧,得由心而发。如果无心,再怎么找感觉也找不到。”如今他老是把情爱和教学相提并论,当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感觉。为了不致这感觉越来越淡,上官澜伸手捂着小徒弟的眼睛,道:“睡,快睡。” 上官澜以一个医中翘楚的身份自我安慰:明早,也许明早感觉又会不一样。 138 两情相悦计划 翌日,一大早。 上官澜醒来的时候,有些迷茫这是什么地方。当看清楚熟悉的一切,他才想起自己昨晚睡在小徒弟的闺房。 本来是为了培养感情来着,可昨晚的感情培养似乎不太顺利。 感觉怀中有个东西动了动,上官澜低头一看,不觉莞尔。小徒弟整个人似八爪鱼般的趴在他身上。 不说小徒弟对他真是一点防心也没有,他在小徒弟身边似乎也没有什么警戒之心,睡得极沉,疲劳一扫而光。 看着趴在怀中睡得正熟的小徒弟,看着她额间隐隐开放的梅花痣,看着她嘴角还有口水落下,上官澜笑着伸手替她擦着嘴角的口水,又抚着她酡红如朝霞的脸颊,最后抚上她额间若梅花缓缓开放的梅花痣。 来回轻抚间,昨夜被浇得轻烟直冒的热情似乎又有了些死灰复燃现象。手不觉在她艳红的菱唇上流连忘返。 缓缓的抽出被小徒弟压着的胳膊,上官澜有些恼:是谁说这样抱着睡感觉最好来着,明明不好,胳膊都快酸死了。 在揉搓着胳膊令它终于有了感觉的时候,上官澜微侧身低头,将唇印在小徒弟那朵徐徐开放的梅花痣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令上官澜蹩起眉,如果他没听错,应该是龙世怀。如果没听错,应该是往这寝室方向而来。 上官澜抬起头,看向帐帘外。 果然,随着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房门被一脚踹开,再紧接着龙世怀已是一阵风的冲了进来,一路叫着‘天珠,快来看,快来看’的话。 当龙世怀的手方方揭向帐帘的时候,接着他便‘啊’了一声,然后毫无准备的他被上官澜一掌拍飞。 好在反应灵敏,龙世怀在半空中一个回旋单膝跪地落稳,抬头看向床榻处。只见上官澜已是掀了帐帘横刀立马的坐在床缘,很是恼怒的看着他。 “你你你……”龙世怀手指着上官澜颤抖起来,一大早这般出现在一个女孩子的房间,而且是这样一个地方,便是鬼也会往那方面去想。 “太子哥哥。”武念亭迷迷糊糊的叫了声,然后迷迷糊糊的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掀了帐帘。 “进去。”上官澜摁了小徒弟的脑袋,迫使她回到帐帘中,他才不想让龙世怀看到小徒弟一大早慵懒初醒的模样。然后,他又看向龙世怀,道:“进门前不知道要敲门吗?” 龙世怀‘你’了一声,不知是要指责呢还是要指责呢。 这个时候,武念亭彻底的醒了,她又从别的地方掀了帐帘,将小脑袋探了出来,问:“太子哥哥,看什么?” 看他们二人的衣物,应该没有他想像中的事发生。龙世怀这才站起来,又想走近的时候,只见上官澜俊目一瞪,然后再度利落的将小徒弟的脑袋给塞了回去。 就算懊恼上官澜所做所为,但也知也许今早人家小夫妻上演了点子什么情趣。他这是典型的坏人好事。“行了,我到外面等着,你快出来看哈。”语毕,龙世怀吹了声口哨转身出房间而去。 因了龙世怀的搅局,上官澜一早的情怀皆被龙世怀拍了个灰飞烟灭,再加上武念亭对龙世怀说的要看的东西太过感兴趣,他再也没办法实施昨晚所谓的两情相悦计划,只得和她收拾妥当了后出来。 远远的,便见上官煜的玻璃屋已抬了出来,雪日的阳光透过玻璃屋照在上官煜和龙世怀的身上,他们二人的面前,立着的是肉圆子。 “啊,肉圆子醒了。”武念亭惊叹一声,急忙跑向玻璃屋。 原来,自从吃了龙世怀带来的药丸后,从来没有冬眠过的肉圆子居然进入了长睡状况,不吃不喝不动,身上还结了厚厚的一层皮,整个缩在皮中,就似一只蚕缩在了茧中般。当事时,上官澜还断定它这是要冬眠的节奏,不想今天它就醒了。 进玻璃屋隔层消毒,然后褪去外袍进入里间,肉圆子感觉到了动静,急忙看向武念亭,接着,它不似平时溜过来,而是走,一步步的走过来。 “啊。”武念亭震惊的看着肉圆子的脚,一只、二只、三只、四只。前二后二。更令人震惊的是它的脖子,素来青一色的鳞片上居然围了一圈白色的鳞片,正围在脖子处,感觉便是一圈白色的花纹。 这,这还是她的肉圆子吗? 武念亭急忙抬眼看向它眼睛上眉部份,是的,那突起在眼睛之间的交叉肉块圆圆的,像狮子头,独一无二,是她独一无二的肉圆子。 “肉圆子,你你你……你这是脱胎换骨了吗?” 在武念亭语无伦次间,肉圆子已走到她面前,仍旧一如以往般的将头帖向她的手,然后一如以往般的亲热的蹭着。 如今,只要肉圆子立起来,武念亭都不必蹲下去亲它了,因为它长得十尺有余,整个立起来的话比武念亭不知要高多少。所以,它在武念亭面前总是半盘半立的状况。 在武念亭和肉圆子说话的功夫,上官澜也进了来,素来波澜不惊的眼中也起了波澜。 “如果我没有断错的话,肉圆子应该是蛟。”说话的是上官煜。 “蛟?”上官澜、龙世怀、武念亭等人是异口同声,包括玻璃屋外围着的一众保镖、美侍。 “不错,是蛟。”一迳说,上官煜一迳行至肉圆子身边。 因上官煜身材矮小,肉圆子急忙体贴的又往下盘了盘,直到它的眼睛和上官煜平视。 “我记得《山海经》中说‘帝苑之水出焉,东北流注于视,其中多水玉,多蛟’之词,这应该是说蛟皆属水生。可肉圆子从来便没在水中待过,当然,除了替它洗澡外。”上官澜首先提出疑问。 轻抚着肉圆子的头,上官煜轻声道:“《山海经》中还说‘蛟似蛇,四脚,细颈,颈有白婴,大者数围,卵生,子如一二解瓮,能吞人’的话呢。” 一说‘能吞人’,龙世怀、武念亭再怎么喜欢肉圆子,此时都被唬得后退了一步。 许是他们二人的作为伤了肉圆子的心,肉圆子很是无辜、委屈的看着他们。 只有上官煜,仍旧抱着肉圆子,云谈风轻又道:“我还记得《墨客挥犀》中有记载,说‘蛟之状如蛇,其首如虎,长者数丈。多居溪潭石穴,声如牛鸣。岸行或溪行者,时遭其害。见人先腥涎绕之,即于腰下吮其血,血尽乃止’的话,你们看看,肉圆子的头是不是长得真的越来越像老虎的头了。” 还别说,平时总见着它倒不觉得,觉得它就是一青蟒。但如今因了上官煜的提醒,众人猛然一瞧,果然,它的头长得确实很像老虎了,特别是它眼睛上眉部份,那突起在眼睛之间的交叉肉块,像极了老虎额间‘王’字应该占据的位置。 “肉圆子长期随着我,我当然便发现了它的变化。几个月前,我便发觉它的声音不再是‘咝咝’的声音,倒有些似牛鸣的声音。这段时日它又睡了过去,再醒来脖子处便有了白婴。特别是它眼睛之间的交叉肉块,其实这肉块是《山海经》上记载的蛟的最重要的判别依据,依照交叉肉块、白婴、首如虎、声如牛来看,肉圆子应该就是蛟。” 天啦,他们养了一头蛟?! 也不知东方二二知道了的话,会不会后悔,后悔将神物就这般送了人! 原来它眼睛上眉部份,那突起在眼睛之间的像极了肉圆子的交叉肉块是判定它是蛟的主要依据! 众人被上官煜的话雷得外焦里嫩,心思不一。 “它以后会不会长翅膀,一飞冲天?”武念亭问。 “应该不会。长翅膀会飞的是龙。” 见上官煜如此肯定,武念亭又问:“蛟不也是龙?人们不都称它们为蛟龙?” “若要将它称为龙也不是不可。”上官煜说话间,围着肉圆子转了一圈,像模像样的用手拄着下巴,又道:“大哥方才不是说蛟多生于水吗?其实,蛟不但有生于水的,还有生于陆地的。水中的蛟体态巨长、体亮银色、腹鳍红色、背鳍亦呈红色、头顶如鬃冠。陆地上的蛟便如肉圆子般是青色,是以民间对它有小青龙之称。这也是肉圆子不待在水中仍旧能够存活的原因。其实,蛟和龙唯一的区别便在于无论是水生的蛟还是陆生的蛟,它们都是一种不会飞的龙而已。” 之于上官煜的旁征博引,众人面面相觑,便是连见多识广的上官澜也不得不感叹上官煜的强闻搏记。他看向武念亭道:“是不是你又让他在你房间看书了?” 武念亭天性不怎么喜欢读书,龙世怀见她一屋子的书还以为是上官澜要将武念亭教成小书呆子的认定其实是错误的。其实那些书都是上官煜求武念亭替他谋来的。只要他有时间,能够出玻璃屋,他便会呆在武念亭的房中翻阅那些书吸取知识。 武念亭的这种行为无疑便违悖了上官澜不再令上官煜看书的决定。 当然知道上官澜不让煜儿看书的用意是为了煜儿好,是担心煜儿因记多了东西时有觉得头痛,武念亭讪讪笑道:“煜儿喜欢嘛,再说,不看书,他也觉得头痛啊。” 上官澜轻叹一声‘你呀,太宠煜儿’后,走到上官煜身边,一把将他抱起,然后坐到黄花梨木大床缘边,将上官煜放在他腿上,轻道了一声‘煜儿’。 “大哥,煜儿知道错了,以后必不看书。” 看着这认错的眼神,上官澜再多的责怨也说不出来,只是叹息着将额头抵着上官煜的额头,道:“煜儿,大哥希望你能遵守这次的诺言。” “大哥放心,煜儿一言即出驷马难追,说不看书就不看书,从此以后只安心养好身子,和大哥一起等父王归来。” 上官煜的聪明就聪明在这里,他可以先你一步将你所有要说的话都算计得到,这份聪明有时令上官澜都觉得可怕。 上官澜叹息间,看向玻璃屋角落处的那块整张从肉圆子身上褪下来的蛟皮,向外招了招手,很快,天猛进了来。 上官澜朝蛟皮方向呶嘴,道:“将它交予天衣,要他替煜儿制一套蛟衣。” 蛟皮者,轻盈无感,刀枪不入。而且这蛟衣有淡淡的药味,久而不散,对上官煜的身体肯定有好处。 今日休沐,阳光也好,用过早膳的上官煜又沉沉睡去了,上官澜则躺在躺椅上看书,半晌将书阖上后,他看向远处正在整理药兰圃的小徒弟。 只要有时间,这片药兰圃小徒弟从来不假手与他人,她总是亲自整理、栽种,目的就是为了上官煜快些好。 许是忙了一上午,小徒弟的额头上微有汗珠,红红的脸颊上还沾染着些许泥土,头发上除沾染了些许泥土外还有一些药兰的叶子和花瓣。 微起身,拄着下巴,看着劳动中的小徒弟,上官澜心中一动,决定继续昨晚的两情相悦计划。 “天珠,你的头发脏了,过来,为师帮你洗洗。” 师傅要帮她洗头? 真是破天荒头一遭。而且因了整理花圃的原因,她的头发上确实沾染了许多泥土。 武念亭‘好啊’一声后,又道:“还有两棵,整理完了就过来。” 然后,上官澜吩咐着天英去提温水过来。 等武念亭放下手中的刀铲来到上官澜身边的时候,上官澜示意她躺在躺椅上。 洗头也能躺着的吗?原来她总在浴洗室连洗头带沐浴一起解决,这个躺在躺椅上洗头可谓开天辟地头一遭。 武念亭很是好奇,也很是乖巧的躺下。 然后,上官澜很是轻缓的替小徒弟将她头发上的泥土、叶子、花瓣轻轻摘下,接着将她满头的秀发放下,因为太长,上官澜又命天巧去取了个盆子过来接住小徒弟拖曳及地的头发。 俏俏急忙递上了梳子。 白玉铸就的梳子梳在小徒弟黑漆般的秀发上,有一种黑白对峙、惊心动魄的美。不知不觉,上官澜在小徒弟的秀发上亲吻了一口。 天英正好送水过来,见此情景,急忙将水放下,然后一招手,天巧和俏俏二人急忙随着天英退下。 飘着药兰之香的庭院中,只剩下玻璃屋中熟睡的上官煜和在丛丛药兰间洗头的上官澜、武念亭二人。不时传来武念亭‘师傅,好舒服。你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话。 武老爷子方方进院子的腿又抽了回去,一抚胡须,笑着转身走了。 仔细的替小徒弟清洗着秀发的每一处,然后用手轻柔的按着她头部的各处穴位,又问她‘还有没有觉得哪里痒’的话,武念亭笑嘻嘻的问:“师傅怎么知道徒儿的头痒?” “早上用餐的时候看你不时的抓头,想着定是昨晚淋雪的原因。” 昨晚太晚了,被雪淋湿的头发只用干毛巾攒了个半干,确实有些不舒服。“师傅待徒儿真好。要不,等师傅替徒儿洗好后,徒儿也替师傅洗一个,如何?” “好啊。”那真是再好不过。 终于替小徒弟将头发洗净又过水数遍,上官澜拿起一方干毛巾替小徒弟攒着头发上的水珠。 阳光不时的穿过他修长的手指,而他修长的手指不时的穿过小徒弟的秀发,上官澜只觉得这景很美,不知不觉便在小徒弟身边坐下,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 觉得小徒弟的头发半干的时候,上官澜扔了毛巾,拿起玉梳,重新替小徒弟梳起头发来。 本就躺着,再加上上官澜在她头部穴位的一番揉摁,武念亭只觉得惬意之极,如今她师傅又一梳子一梳子轻轻的梳着,就像用手摸着小狗的感觉,武念亭的睡意便缓缓袭来。在她闭眼的瞬间,便觉得眼前一黑,有什么挡在了她的面前。紧接着,便知道师傅在她的额间印下了一吻。然后,浅吻由额头至鼻子,又由鼻子至唇畔。悉数似蜻蜓点水般的掠过。 也许是因了今日的阳光,也许是因了睡意来袭,更也许是师傅今日的洗头举动很是窝心,武念亭没有将眼睁开,只是嘴角咧开一个笑容,伸手搂着上官澜的脖颈,喃喃的道了声‘师傅’后就沉沉的睡去。 看着熟睡的小徒弟,上官澜笑了:这是个好的开始。 任了小徒弟拥着他,他一动不动,待她睡沉后,他才轻轻的将小徒弟圈着他脖子的手抽开,然后解了身上的大氅替小徒弟盖上。他则不再坐在躺椅上,而是盘腿坐在地上,仍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小徒弟梳着头发。 龙世怀用过早膳后出门办了点子事,当他进绛桃苑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上官澜替武念亭梳头发的一幕。 和煦的太阳,灿烂的花丛,躺椅上睡着的人,躺椅下盘腿坐着梳头发的人,一时间,龙世怀只觉得心中一暖,笑着一脚跨进庭院。 早就听到脚步声,上官澜抬头和龙世怀打了个招呼,然后龙世怀就小心翼翼的走到上官澜身边,亦学着上官澜盘腿坐下,然后抓过上官澜手中的玉梳,亦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替武念亭梳起了头发。 看着盆盆罐罐和一地的毛巾,闻着武念亭秀发上淡淡的清香,明白上官澜肯定是替武念亭洗头了。龙世怀道:“阿澜,你太宠天珠了啊。” “还不够。” “这样还不够,你打算将她宠成霸王不成?” 是啊,可惜,无论他怎么宠她,她骨子里总有一股正义不折不挠,不卑不亢。每每看着她不卑不亢、斗志昂扬却偏偏带点子狡黠算计的正直模样,他真想将她拆骨入腹,啃尽她一身的硬骨头味儿。会是什么滋味呢?他曾经迫不及待的期待着她长大。 但如今,她长大了,他却暂时不能吃她,唉…… “我记得小时候,我替她扎过头发,她还嫌我扎得难看。也不想想,一朝太子替人扎头发,这世上有几人能享此殊荣,也只有这个小妮子,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说话间,龙世怀有些恨意的弹了弹武念亭的脑袋。 本就是阳光下的小憩,这一弹,武念亭便醒了,习惯性的用手揉着眼睛。上官澜有些恼的瞪着龙世怀。 “我怎么睡着了。师傅,我的头发干了吧。”说话间,武念亭起身,一头秀发如瀑布般随着她起身而流动。头也没回,武念亭伸手摸了摸头发,道:“果然干了,来,师傅,再让徒儿替你洗。” 龙世怀嘴一嘟,道:“我也要。” “咦”了一声,武念亭这才回头,“太子哥哥。” 一张被太阳赛得粉红无比的小脸若开在满头乌发中的玫瑰,耀了上官澜的眼也耀了龙世怀的眼。龙世怀那第二句‘我也要’硬生生没出口,而是有些呆愣的看着眼前的人。 上官澜将龙世怀一推,道:“走走走,凑什么热闹。要洗找人洗去。” 龙世怀不妨被上官澜推倒,惹得武念亭‘哈哈’大笑起来。清脆的笑声惊醒了龙世怀的神思,他爬了起来,有些怒,“不成,我就要天珠帮我洗。天珠,你小时候我还帮你扎过辫子呢,现在帮我洗头也是应该。” “好好好,我先帮你洗,再帮师傅洗。” 于是,一场两情相悦计划硬生生被龙世怀插足,上官澜暗自磨牙中。 在武念亭替龙世怀洗头发的时候,上官澜便时不时的捣捣乱,不是将皂角粉抹在龙世怀眼睛上就是抹在他嘴角上,惹得龙世怀不时的挥拳头要揍上官澜的人。好在武念亭急急的拉住,二人这才罢手。 终于替龙世怀将头发洗净,又替他过了几遍水,武念亭抓起一方干毛巾替他擦着头发。龙世怀直叹‘舒服,果然舒服,回宫后,但凡以后洗头,我也要这样洗’的话。 “太子哥哥,你此番来合州除了看我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事?” “还有曾老爷子和合州狱那十七名重案犯的事。” 曾老爷子提前告老还乡,靖安帝诧异之极,于是派龙世怀前来探个究竟。如今随着二郎山的毁灭,曾老爷子这件事也终于可以尘埃落定了。 至于合州狱那十七名重案犯,那个个是大奸大恶、杀人如麻之徒,靖安帝担心上官澜押解他们进京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是以派龙世怀前来相助,务必要将这十七人押送进京受审,好向所有国人施国威、扬国法。 听着龙世怀的细述,武念亭高兴道:“好啊,好啊,此番可以回京过年了。我好久没在京城过年,都想外公、舅舅、舅娘、大哥哥他们了。” 此番回京,小妮子就要嫁人了。从此是真真正正的兄弟党的老婆了,再也不可能和他熟络无拘了吧。念及此,龙世怀心中无来由的一涩。 此时,上官澜却是一把将龙世怀拽了起来,道:“该我了。” 龙世怀虽然不满,但也不得不起来。上官澜要他一边去,但龙世怀偏不。然后在武念亭替上官澜洗头发的同时,他亦学着上官澜方才的样子,时不时的捣捣乱,不是将皂角粉抹在上官澜眼睛上就是抹在他嘴角上,惹得上官澜不时的挥拳头要揍龙世怀的人。武念亭亦拉住,好笑的看着他们二人,看得他们二人都有些不自在的扭过头。 在武念亭好不容易将上官澜的头发洗净清干后,正一梳子一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的时候,龙世怀也不捣乱了,而是问:“阿澜,听闻你将那合州狱的普通案犯放回家过年去了。” 龙世怀口中的‘普通案犯’指的是罪不致死的案犯,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和那十七名重案犯有着天之差地之别。 自从上官澜接手合州知府一职后,大胆创新、锐意改革。从他接手的第一年起,每年的春耕、秋收之季,他便将那些罪不致死的普通案犯放回家,只叮嘱他们回家帮家中父老春耕、秋收,过了春耕、秋收季后再自行回合州狱便成。 第一年,许多人认为上官澜傻,认为那些放走的普通案犯肯定是不会回来的,肯定会逃跑。 不曾想,没有一个犯人逃跑不说,而且他们都在约定的时间内回到了合州狱。 如是这般三年后,为了奖励那些按时归来的普通案犯,从今年始,上官澜又做出放普通案犯回家过年的决定。当然,前提条件是那些案犯仍旧得在规定的日子自行回归合州狱。 “怎么,又有人在陛下那里告我了?” “有肯定是有的,不过都被我处理了。” 因了小徒弟的手柔柔的穿过他的头发,上官澜也有些睡意,他懒懒答道:“还是那句话,有个太子当兄弟就是不一样。” 轻捶上官澜的肩膀,龙世怀道:“你凭什么这么相信他们会自行回合州狱?” “没凭什么,直觉吧。毕竟他们不是重案犯,只是普通的案犯。放了他们回去和父母兄弟团圆,更能令他们觉得愧疚,因了愧疚他们自然便会在狱中争取好的表现好及早归家。再说,春耕、秋收之时正是缺人手之季,我放了他们回去帮忙,他们会在忙碌中感知原来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只要他们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便不会再如原来般自暴自弃,这也可以促成他们在狱中好好表现以争取早日归家。” 对于那些表现极好的普通案犯,上官澜会酌情减少他们的刑期。这也是这几年合州几无大案、要案发生的原因,也是上官澜在合州极得人心的原因。可以说,这几年合州根本就没出现什么重案犯。至于那十七名关押在合州狱的重案犯,都是这两年江州水灾、湖州蝗灾时的流匪和倒买倒卖之徒,那是天灾导致,不能算上官澜管理不力。 “再给我五年时间,我一定能将合州、江州、湖州治理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听着上官澜的豪情壮志,龙世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武念亭与有荣焉,道:“师傅,我帮你。”语毕,居然极是兴奋的在上官澜额头上印下一吻。 这可真是出其不意,小徒弟这是有样学样还是兴致使然? 阳光、花香、爱人不时穿过黑发的手、爱人的吻……如果不是龙世怀在这里,他一定要将小徒弟拉入怀中狠狠的亲个够。一时间,上官澜有些恼龙世怀的不识趣。 龙世怀心中的醋坛子早翻了,不但不搭理上官澜冰凉的眼神,更是抬起头,道:“天珠,你偏心,我也要。” 武念亭的头低下瞬间,上官澜已是起身,一把拽了小徒弟,道:“天珠,七岁不可同席,你和你太子哥哥都长大了,要避嫌。以后再不可亲他,听到没。” “是,师傅。” 武念亭居然如此听上官澜的教导,龙世怀不满的看着上官澜,怒,“避嫌你个头。”然后,一拳头劈出。 上官澜当仁不让,以掌隔开的同时将武念亭推到了安全地带,免得被他和龙世怀的拳风、掌风所及。 原来泰山压顶而不惊的师傅和成熟稳重出手狠辣的太子哥哥也有顽童的一面啊。 雪衣的师傅,黑衣的太子哥哥,一时似两条蛟龙在丛丛花圃间辗转腾挪,一时似两只轻盈的蝴蝶在丛丛花圃间翩翩起舞。 真好看。 武念亭拄着下巴,兴致勃勃的看着打斗中的二人。 上官澜和龙世怀的打斗也引来一众保镖和美侍,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凑在一处,不时的指点一二,纷纷揣测着这次他们二个到底谁会赢。 像这样的打斗,一年总会来个二、三场,时而太子殿下赢,时而他们主子赢。 天猛最是机灵,早摆了桌子,划了圈圈,并且嚷嚷着‘下注,快下注’的话。 然后,所有的保镖和美侍们蜂涌至桌前,有下龙世怀能赢的,有下上官澜能赢的。 可以说,天猛这一处简直比上官澜和龙世怀的打斗更热闹。 远处的玻璃屋中,上官煜凉凉的看着外面乱做一团的情景,很是不屑道:“龙世怀也忒不识趣,幼稚。” 一旁的肉圆子急忙点头表示赞同。 “大哥怎么也幼稚起来。” 一旁的肉圆子再度急忙点头表示赞同。 “总有一天,龙世怀应该也会尝到替人洗头的时候被人打扰将是多么令人不爽的一件事。”语及此,上官煜用手拄着下巴,笑看着外面疯闹成一团的三人,又轻声道:“我希望,我能活到那一天。” 139 惨案 合州狱。 如今关押在合州狱的除却那十七名准备押解入京受审的身犯命案的亡命之徒外,还有三名无家可归的普通案犯。 龙世怀来合州的主要目的之一便是帮着上官澜押运这批重案犯进京受审的。别小瞧了这批重案犯,他们中大盐枭有之、草菅人命者有之、采花徒有之、赌徒有之,总而言之,都是大奸大恶之徒。但同时,这些人中有些人各自拥有一批忠心的手下,也就是说,在押解他们去京城的途中难免不会有人半道劫人。 在赈灾期间,为了弘扬国威、国法,靖安帝知道上官澜在江州、湖州狠抓、狠杀了一批人,得罪了许多势力,为了确保上官澜和武念亭此番回京顺利,靖安帝这才派龙世怀前来协助。 大雪纷飞,夜幕降临,呼啸的北风卷得枯枝狂乱摇摆,遇高墙处,风发出‘呜呜’的声音,更显得这座四四方方的牢狱阴森恐怖,空气中充溢着一股诡谲紧张的气氛。 “真他妈的冷。”一个穿着牢头服饰的青年一迳说着话一迳锁上牢狱的大铁门,然后一蹦一跳的捂着手、哈着气到火炉边烘手。 另外早就围在火炉边喝酒的四个小牢卒中有一个笑道:“张牢头,说了不会有事不会有事,就你事多,偏要去看,可看到什么了?” “小半个时辰察一次房是规矩,还是按规矩办事的好。” “怕什么,自从上官大人来了合州,我们这里天下太平。能有什么事。” “话不能这么说,这里关着的可都是重案犯,那十七个人马上都是要押往京城受审。那可都不是怂角,保不准就有他们的小兄弟派人来劫狱来着。” “那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这么冷的天,谁还敢在外面缩着、藏着。那还不得冻死。” 在小牢卒们和张牢头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的功夫,屋外,十几道白色的人影从天而降,若雪般轻盈的降落在合州狱的围院上,因个个穿着一身雪衣的原故,他们很好的和雪融成一体,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是人。 为首的蒙面白衣人摆了摆手,其余的蒙面白衣人则同时点了点头,纷纷跳下院墙。接着便似凭空在雪中消失了般,明明跳进狱中的人就在眨眼间便失了踪影。 于此同时,本在火炉边烤火的四个小牢卒突地发现那火炉似乎有蹊跷,怎么发觉那炉火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最后高得幻成了一个人形。 也就在小卒们震惊的时刻,那火构成的人形突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燃着火的长刀。 手起刀落,立马,炉边五个围着炉火取暖的人中有四个掉了脑袋,哼都没哼一声。唯一一个没掉脑袋的就是那个张牢头,因为他回来得晚,离火炉最远。 当他发现同伴的尸首分家后,吓得一个激灵,立马就地一滚,滚到一处门口。瞟眼间,只见那火人仍旧执着刀,一步步向他走来。 张牢头吓得连站起来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在对这牢狱的地形熟悉,于是他再度利落的滚了一滚,滚进了另一扇铁门,在哆哆嗦嗦间,不忘颤抖的将门栓上。再回首,三道铁门外是一间间关押着犯人的大栏栅牢房。 牢房里的人见看管他们的张牢头这般狼狈的滚了进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骂着‘他娘的,还不送点水来喝,爷我渴死了’的人,有叫着‘这不是张牢头,你不好好的走进来却偏要学驴打滚的滚进来,是看年要到了给我们表演一个过年的节目’的人,还有叫着‘张牢头,老子我要吃肉,再不给肉吃,我就吃了他’的人。 那个要吃人的是个极凶悍的大块头汉子,脸上有个刀疤。他手指的是个极瘦的人,和他同一牢房。 瘦子一听那汉子要吃他,吓得一个哆嗦跪在了地上,道:“爷,祖宗,小的身上没多少肉,吃了只怕咯牙。不如吃他。”语毕,指的正是踉踉跄跄穿过三重铁门且又将铁门锁好的已跑到他们这处牢房的张牢头。 却见张牢头不似原来生气,而是颤抖的将锁着牢门的锁用钥匙打开,然后将成串的钥匙丢在那个瘦子手中,道:“快,帮个忙,将所有的人都放出来。” “啊?” “快。”张牢头怒声,接着便开始抓出另外一串钥匙,颤抖的开着其它牢房的门。 瘦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素来机灵。想着是不是张牢头被人买通了,准备将这些重案犯都放了。 素来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瘦子既兴奋又期待着后续间急忙‘好咧’一声后,屁颠的开着牢房的门。 一时间,关在牢房中的案犯们一个个叫着‘石迁,妈的,开老子的,首先开老子的,要不然老子捶死你’的话。 那个瘦子名唤石迁,最是能说会道、偷鸡摸狗,更以梁山好汉石迁为榜样,便是名字也取得一模一样。是这座牢狱进出最勤的人。他倒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他就是那三名普通案犯中的一名。其实这牢狱是锁不住他的,他之所以安心呆在这里是因为他无家可归,倒不如躲在这里还可以保个暖,至少不会在外面被冻死。 他和这牢里所有的人关系都搞得极好。上至牢头下至案犯。便是才刚要吃了他的那个大块头,偶尔这个石迁会偷偷的溜出去弄只鸡腿他来解馋。别看那大块头说要吃他,其实不过解闷而已。 很快,那十七名重案犯和另外的两名普通案犯都被放了出来。他们在兴奋和难以置信中都看着张牢头,是‘谁要你救的我们,给个话’的意思。 见张牢头只是颤抖着,走路似乎都不稳的样子,那个方才要吃了石迁的大块头不屑的吐了口口水,道:“瞧你这德行,要么不做,做了就不要这么怂。” 所有的案犯一如大块头般都只当张牢头的颤抖是劫狱后的后怕。然后不知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还不赶紧扯乎’后,所有的案犯都涌向方才张牢头进来的那三道铁门处。 从看见火人开始,张牢头的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反映,倒不是说他有多么的机灵。如今见一众案犯要从铁门处逃走,想着铁门外那一刀便宰了四个同伴的火人,张牢头一个激灵,清醒了。他急忙跑到牢门处,伸手挡着,指向反方向道:“从那里出去。” “娘的,你唬我们啊,那里哪出得去。” “是啊,你到底收了谁的银子,要救谁出去。” “既然放了就都放了呗,逃出生天,爷少不了你的好处。” 直到这个时候,所有的人仍旧都以为张牢头是收了银子做内应放他们其中的某个人出去的。 想着方才那个火人的可怕,如果不是因为没喝酒的原因,张牢头是不敢相信的。他只是颤抖的指着后方又道:“听我的,赶紧,要不然是要死人的。” 那个要吃石迁的大块头不耐烦的将所有站在前面的人推开,冲到张牢头面前,一把拽起张牢头的领子,道:“再不让开,死。” 随着他的‘死’字才落地,第一道铁门处便有了动静。 所有的案犯们都诧异的看着铁门处。只见铁门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紧接着,红似火的铁门处融出一个人形来,那浑身闪着火的人形便似地狱来的恶魔,手中举着一把火焰焰的长刀,指向所有的人。 “啊。鬼!”所有的人惊声大叫。 张牢头将那拽着他的大块头死命一推,指着大后方道:“快呀,还不快跑。” 直到这个时候,这群案犯似乎才知道张牢头为什么要放他们出牢房了。一时间,所有的案犯‘啊啊’的叫着,蜂涌往张牢头所指的大后方跑去。待所有的人都跑进最后的房间,张牢头急忙再度将铁门拴上。 “是人是鬼啊,张牢头,是不是你们搞什么唬我们啊。” “是啊,这要过年了,玩笑可开不得。” 张牢头一扭头,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人还是鬼,我只知道李三他们都死了,所以,我们能不能躲过今天这一劫就要看天意了。” “李三死了?”石迁惊叫,他方才还出去从李三手上顺了杯酒喝来着。 “不但是李三,今天和我一起值班的赵四他们也都死了,就是方才那个火人杀的。” “啊。”一时间,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案犯们居然同时颤抖起来。 看着那个扬言要吃石迁的大块头,张牢头指着一处墙面道:“快,你力气大。打开这里的缺口。” “为什么?” “十年前,合州有一次小的地震。当时这里震出了一个口子,后来我们重新砌上了。这新砌的不如原来的坚固,所以这里最薄弱。只要打通这里便可到院子中,然后能不能逃出升天,就看各位的运气了。” “你要放了我们。”众人不相信。 “你们是上官大人千叮咛万嘱托务必要送往京中的。便是死也不能死在那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火人手上。放了你们,上官大人还是会将你们抓回的。” 管他呢,以后抓是以后的事,现在会死才是迫在眉睫的事。不再多嘴多舌,众人急忙怂恿着那个大块头快些将墙捶开。 那大块头也是神通,只几个铁拳便将墙震得‘轰轰’的响,纷尘不停的飘落。十数拳后,他的手都出血了,墙体才有了松动。 又一个汉子上前,道了声‘老子来’后便是一脚踹去,那松动的墙体便被他踹出一个大洞。 然后,一众人争先恐后的往那小洞中钻去。现场乱极。偏偏越乱越没有人能够钻出去。也就在这个功夫,房间的铁门又火红火红的似火烧般的红了起来。 知道那火人已突破外面的三道铁门来到这最后的房门处,张牢头急忙将一众人推开,怒喝:“一个个来。我最后。” 转头见门越来越红,众人也知道再争下去只怕一个也跑不了,急忙不再争抢,而是一个个的往洞中钻。 眼见着那门又将被融掉,他只怕活不到钻洞的机会,那个张牢头机灵的看到了一旁的柜子,于是一个委身便躲在了柜子后。 果然,在张牢头躲在柜子后的一瞬间,那火人便融入门内。他四下看了看,然后便一步步走向方方被打开的墙洞,手中的大刀肆无忌惮的砍向那还没有爬出墙洞的人。一刀下去,起码两个人的脑袋落地。 张牢头闭上眼,气都不敢喘。 也就在这个时候,张牢头似乎听到院子外亦传来尖叫声、救命声。 难道外面也有火人?张牢头越发不敢动,只是微眯了一条眼缝看室内的情景。眼缝处可以清楚的看见那火人四处看了眼,然后一个委身便从墙洞中钻了出去。 很久很久,只到外面再也没有声音,张牢头仍旧是不放心,又躲了一段时间,确信外面只有风声后,他才小心翼翼的从柜子后爬了出来。 翻过几具死尸,张牢头悄悄的从墙洞中爬了出去,瞬时间,张牢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莽莽雪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尸首,有案犯的,也有守牢的士兵的。 张牢头吓得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接着又慌慌张张的爬了起来,艰难的往院子中走去。 雪,血,都分不清了。 张牢头捧着自己的脑袋,“啊啊”的惊声尖叫着,惊得在这里准备吃腐食的乌鸦鸟雀展翅而飞。 本打算回京过年的上官澜、龙世怀,因了‘合州狱惨案’不得不滞留合州。 整整两天两夜,才将合州狱中的血迹、尸首都清理干净。上官澜轻揉着额头,可以说,这是他上任五年来最惨不忍睹的案子,这些死者之可怖简直比往年那江州溃堤的灾难中死亡的难民来得还要惨烈。 知府衙门中的一应人都来到了现场,仵作们还在验尸,刑房的张刑书仍旧在对张牢头做笔录。 虽然张牢头早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说话都不利索了,但好在张刑书是张牢头的堂兄,在张刑书的安慰下,两天来,张牢头倒也将事情的大概讲了个齐整。 眼见堂弟精神又不济了,几乎又要进入那魔障的状态,张刑书不再多问,只是命人扶着堂弟下去休息。他将所有笔录呈至上官澜面前。 上官澜接过笔录细看。 “阿澜。” 闻得声音,上官澜回头,只见不远处一硕长男子正一步一步走来。高大魁梧的身姿、虎背熊腰的体格、一双赛寒星的眸、两弯如漆墨的眉,再加上他一身寒光凛凛的将军铠甲,更衬得他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五年时间一晃而过,曾经的少年都长成勇猛的青年了。上官澜道:“方平。” 来人正是席方平,合州的新任总兵。他快几步上前,走到上官澜面前,“阿澜。” “你不是还得几天?” “赶赶路,也便到了。好在到了。”语及此,席方平看了眼四周,又看向上官澜,道:“听闻你两天两夜不曾合眼了,回去休息休息罢,这里交给我。放心,我会安抚好所有阵亡兄弟的家属,必不让他们的血白流。” 席家世代居住合州,席方平能说出这番话倒也不是拿大之词。 要想一方水土富庶,军政、民政本就应该相互信任、相互合作。很是相信席方平,也想给初来合州任职的席方平一个展现的机会,上官澜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一应笔录递到席方平手中道:“你看看,也许有用。” “好。” 在席方平接手上官澜安排合州狱的一应事务后,确实有些累的上官澜在天猛等人簇拥下回了合州知府衙门。 这两天,知府衙门没有一个人休息,都全副武装时刻准备着调派。见上官澜回了,一个个胥吏、书吏、书办等人急忙上前迎接,问着有没有新的发现。 上官澜只是问道:“城防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没有。” 上官澜眼中露出失望之神。 “大人放心,这两天只许进不许出,便是一只耗子都出不去。” 合州城一共有东、南、西、北四座城门。自从合州狱那夜的惨案发生后便四门紧闭,杜绝所有人的外出,同时合州城中也开始了逐户逐户的搜察。 轻点着头,上官澜摆了摆手,道:“我要去休息休息,席总兵已接手此事,若有什么事,你们直接和席总兵商量便是。” 席方平一到合州先就来了知府衙门,得知事情始末后才前往的合州狱。好在他又带了一些兵来,这些兵已很好的分派在了四个城门,城防的力量无形中又加强了许多。同时,席方平还另派了一些兵力前往合州境内所有农田、森林等偏野之地搜索。 因了惨案,本一直有些恍恍不安的一众府衙中人因了席方平的到来和他的杀伐决断也心定了不少。 见上官澜确实疲惫,他们急忙揖手道‘是’后退下。 知府衙门很大,高墙深院,主要分为前后两大部分,前部分主要是用于办公的府堂、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刑房、工房。后部分则有八个院落,每个院落又有十数间房子,这些房子是给家不在合州的官员家眷们居住的。不过,多数成家立业的官家都在合州城内买了房出去住去了,是以这八个院落至今并没有住满。 上官澜在这个衙门有一间单独的院落,事多的时候他一般就在这里息下,只有休沐或者有紧急事情的时候才回引凤山庄。 回到自己的院落,上官澜倒头便睡。天猛等人知道主子累了,急忙阖上门,静静的守立在外面。 不一时,上官澜的声音传来,“天猛。” “在。” “叶歌有消息传来吗?”第一次,上官澜的心有些烦躁。 “没有。” “都守好了。” “放心,不但是城门,便是所有的城墙处,我们的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在暗处。只要有人动,必被我们抓住。” 久不见主子再问话,天猛细心道:“爷,休息会子吧,也许睡一觉醒来便有消息了。” “唉,累极想睡却睡不着了。” 随着上官澜话落,院门被人推开,武念亭站在院门口。天猛道:“公主。” “师傅呢?” “正准备休息呢。” 听到外面的声音,上官澜道:“天珠,你进来。” 天猛恭敬的请武念亭进去。 武念亭进房间后,发现床榻上胡乱躺着的上官澜,又见他脸色微白,知道是几天几夜没睡、没吃的原因。她静静的上床,偎到他身边,道:“太子哥哥已暗中查访去了。方平也来了。有他们两个,师傅,你安心休息一下。” “好。”翻了个身,上官澜搂住武念亭,闭眼睡去。 也许是小徒弟在身边的原因,这一觉,上官澜睡得极踏实,直至月上中天都没有醒来。武念亭倒是醒了,悄悄的起了床,估摸着上官澜醒了定是饿极,于是便轻手轻脚的出门。此时门口站岗的已换做了保镖天平。 “公主。” “我去给师傅煮碗面来。” “好的,公主。” 但凡来知府衙门,武念亭都是以白绫缚面,抹掉额间的梅花痣。看在所有人眼中只当她是上官澜身边那个最得力也最得宠的‘丫头’。再说这后院的每个院子又自成一体,上官澜的保镖守卫森严,是以武念亭但凡进了这院子便会解了缚面的白绫以方便行动。 好在每座院子中都有单独的厨房,厨房中每天也备着新鲜的果蔬,武念亭本就擅长于厨艺,很快便煮了碗面条端来上官澜房中。 自小徒弟醒来离开,上官澜便醒了,连他自己都奇怪为什么小徒弟在他身边他就会睡得相当的安稳,小徒弟一离开他就会警惕的醒来。知道小徒弟是给他弄吃的去了,他便起床梳洗,又招了天平讨论着案子。 正讨论着,见武念亭端了吃的东西进来,上官澜笑看着她,向她招手。天平识趣的出去了。 “师傅,先简单用些面条。” 小徒弟的厨艺令上官澜爱极,有时候他还就偏爱小徒弟的手艺,其他的居然有些食不下味。这几年,可以说,小徒弟养得他的嘴更刁钻了。 其实这碗面一点也不简单,上官澜只吃了一口便尝出里面有各色山珍、海味。 原来武念亭确实担心上官澜忧心太多伤了身子,又想着他几天不吃不喝不休,大补的话会败他的味口,于是想了个新花样,她将银鱼剁碎了,然后掺杂了些鱼翅进去,最后揉团、擀面、切条,再下在燕窝汤中,既补身体又清淡。 本没什么味口的上官澜亦大快哚颐起来。直至将一碗面吃了个底朝天,上官澜意犹未尽道:“还能来一碗不?” “你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猛地用餐不能吃多。” “那下一次?” “好。” “还是这个做法。” “好。” 很是喜欢这个时候的氛围,这两天的焦躁因了小徒弟的到来一扫而光。上官澜拉了小徒弟坐到他身边,然后翻看着卷宗。 武念亭安静的偎在上官澜怀中,陪着她师傅一起细看。时不时,院外的几株梅树上的梅花因风送香,一阵阵的沁人心脾。 140 商讨 合州狱惨案中死亡人数三十三人,其中重案犯十三人,牢卒四人,值守士兵十六人。失踪人数七名,其中重案犯四名,普通案犯三名。 上官澜将这起惨案定为火影案。 随着卷宗合上,上官澜问道:“天珠。此番火影案中失了四个重案犯。分别是采花大盗夜静深。杀人狂魔吴鬼七。私盐匪首杨碱地。千面郎君孟秋迟。你推测看看,这四人中,劫狱可能性最大的是谁?” 这几年,每每有了新案子,上官澜就喜欢这样和小徒弟一起商讨案情。武念亭也是在他这样的提问中不知不觉的便成为了一个断案的高手。 在随着上官澜看卷宗的功夫,她心中早就有了定论,道:“动静那么大,手段那么残忍,那些前来劫狱的定是杀手中的高手。请得起高手的定是有钱之人。这四名重案犯中,采花大盗夜静深、千面郎君孟秋迟二人素来以独行侠自居,不屑与人为伍,所以定不是他们。杀人狂魔吴鬼七是穷光蛋一个,定也出不起高价请来杀手,所以也定不是他。那剩下的就只有私盐匪首杨碱地了,贩私盐的最是有钱,出价再高的杀手都请得起。所以,如果说这四人中谁的劫狱可能性最大,非杨碱地莫属。” 嗯,和他推测的差不了多少。上官澜又问:“如果真是杨碱地所为,他为什么又要将其余的狱友们救出?” “要么是杨碱地左右我们的视线,要么就是夜静深、孟秋迟、吴鬼七三人混水摸鱼趁乱逃走。不过,我更趋向于后一种。当然,具体是什么状况,只有抓到他们才能下最后的定论。” 很是欣慰的看着小徒弟,上官澜又问:“那就按你后一种推测,你倒是说说,两天了,他们会藏在什么地方?” 武念亭‘呃’了声,想了想,道:“夜静深肯定是白天睡觉晚上出来闹的,不过这段时日查得紧,只怕他不敢犯事,所以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应该是勾栏院。至于吴鬼七,为人凶狠,这个时候只怕早就掳了某家的某个人当人质,而这家里的其他人正供着他的吃喝。杨碱地是盐匪,最惯走水路,他如今肯定蛰伏在哪个水岸边,想瞅着机会搞条船从水路出合州城。至于孟秋迟,因太擅长易容,是最难抓的,若我是他的话,就易容成你的样子,我堂堂知府要出城难道还有人敢反对吗?” 如果说上官澜对前面三个重案犯躲藏地的想法和小徒弟一模一样的话,最后的一个却让他听得悚然心惊。他吃惊的看着小徒弟,道:“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语毕,上官澜看向屋外,道:“天平。” “在。” “马上去城防通知,所有合州在职官员皆不许出城,便是本府也不例外。若有违者格杀勿论。” “是。” 见天平办事去了,上官澜轻搂了搂小徒弟的腰,道:“再说说看,那三名普通案犯是死是活?” 三名普通案犯中包括石迁和另外两名不知身份的哑子。 说起这两名哑子便不得不说两个月前,上官澜命手下例行人口普查,这是为了杜绝各国某些探子潜伏在身边的例行常规检察。然后就抓到了这两个人。这二人不是合州人,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他们身份的通关文牒,这种情形下他们当然便被带回了知府衙门。这二人自从被抓后一直就不曾说过话,是以所有的人认为他们是哑子。没有人认识他们,他们又不会说话,似乎也不会写字,于是上官澜便命画师画了这二人的图像分发到各个州府让那里的人辩认,可是两个月来,没有传来有人认识他们的消息。 于是,上官澜对他们二人的身份越发起疑,但他们又不具备重案犯的条件,所以上官澜便将他们二人一直以普通案犯在押。 不想此番,他们两个居然在火影案中失去了踪影。 当然,上官澜也不排除火影案中的杀手是来救这两个哑子的。 在上官澜思绪间,只听小徒弟说道:“肯定都活着。” “为什么?” “瞧合州狱那三十三名死者的死亡方式极惨烈,说明来劫狱的杀手们下手极狠,没有留活口的意思。所以,但凡在合州狱中没有发现的案犯应该都活着,要么是劫走,要么是趁乱逃走。我估摸石迁最能偷鸡摸狗,要趁乱逃走很容易。倒是那两个哑子,从来不吭不响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就相当可疑了。保不准,那群杀手就是这两个哑子请来的也说不定。” 小徒弟的见解和他的不谋而合。笑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上官澜道:“不错。此番劫案要么是杨碱地所为,要么就是那两个哑子所为,再也跑不过这两种状况。” 能得师傅的肯定和赞同,武念亭小有得意。从嘴角到眼神都飞扬着志得意满的骄傲。 惨案发生后,随着合州狱方向响箭的升空,合州城四大城门及时关闭,上官澜第一时间带着人赶到了合州狱。当事时,张牢头也倒在雪地中,是唯一的活口。至于其他的人,都是一刀毙命。 上官澜根据死者的刀伤,准确的判断出他们死亡的时间,也准确的判断出来劫狱的杀手不止一人。 随着张牢头的苏醒,随着他讲述着诡异的火影杀人,于是,上官澜将这案子定义为火影案。 虽然张牢头没有看见院中的值守士兵是如何阵亡的,也不知跑出墙洞的那批重案犯是如何被杀的,但从他讲述的他躲在柜子后听到院中发出惨叫声来看,那个时候火影者还没有杀出,也就是说外面还有一群杀手,也许也是火影杀手也说不定。这和上官澜推断的杀手不止一人很是吻合。 “如果偏要在杨碱地和那两个哑子中再选一个最大的可能,徒儿我就选是那两个哑子。杀手们劫狱肯定是为那两个哑子而来。” “为什么?” “这两个人肯定不是我们合州人,更也许他们不是我们东傲人。但南越、北极的人我也多有见识,很少有见他们这种长相的,总觉得和我们东傲、南越、北极的人长得不一样。而此番,火影案的杀人手法也和我们东傲、南越、北极所有的杀手杀人手法不一,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一边是不认识的人,一边是不认识的杀人手法,要想不将他们联想到一处,也实在是难。” “嗯,有道理。接着说。” “那两个哑子也许根本就不是哑子,他们之所以不开口是因为不会说我们这里的话。便是南越、北极的话他们也不会说。为了防止身份暴露,于是他们干脆不开口,让所有的人认定他们是哑子。直等他们的人来救他们。如果火影案真是他们犯下的。也就是说救他们的人只怕也不一定会说我们这边的话。那就是说,他们要想出城只得装成哑子。” “你是说,严查所有的哑子。” “正是。更要严查几人一伙的哑子。” 随着武念亭话落,外面传来上官煜‘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之声。 上官澜和武念亭同时吃了一惊,急忙起身迎出去,果然便见上官煜站在屋外。 雪色交领长袍配着雪狐皮裘,脚蹬蟒纹雪狐长皮靴。身上罩着紫金色的鹤羽斗篷。斗篷帽沿处还圈了一圈雪狐茸,更衬得他的眉眼斯文俊秀,周身流露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清新华贵之感,使人见之难忘。 “煜儿!”他居然走出玻璃屋了?上官澜和武念亭同时惊呼。 “别怨我,别怨我啊。”说着话,磨磨蹭蹭出现的是龙世怀。笑得见牙不见眼、风情万种。 “胡闹”一声后,上官澜急忙一把抱起上官煜快速进屋。然后又急忙将上官煜塞进被窝中,把脉细听。 “大哥,没事的。” 虽然目前没事,但不能保证等会子会没事。也不能保证明天会不会有事。上官澜瞪向始作俑者龙世怀,“你太惯着煜儿了。”不用说,上官澜也知道定是煜儿求了龙世怀的,否则,那些保镖美侍是不敢这般堂而皇之带着煜儿出玻璃屋的。 “这个这个……你们两天两夜都不归,煜儿也担心你们啊。”龙世怀解释。 随着龙世怀语落,‘啪嘀、啪嘀’进屋的是肉圆子,也许是方学会走路,它走得还不是太利索,于是边走边溜,终于行至床边,又边爬边溜的上了床,然后对着上官煜呵气。也是奇了,随着它的气息,上官煜方才还显苍白的脸居然出了些红润,本冻得乌青的唇慢慢的褪了色,恢复了淡淡的青色。 “天平,快,将我制的那个口罩拿来。” 知道关在玻璃屋中的痛苦,再加上煜儿时有想出玻璃屋的想法,上官澜便想了个办法,制了个口罩,并在那口罩的夹层中塞了许多晒干后的药兰,一样可以起到过滤空气杂质、净化空气的作用。可以让煜儿待在玻璃屋外的时间长一些。但那也只能从呼吸上杜绝外界对煜儿的感染,其它手、脸的接触上官澜至今也没想出好的办法,所以这口罩并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为了防止意外,上官澜只得将煜儿尽量的塞在被子中减少被外界病菌感染的机会。 看自己又被大哥保护成了一个蚕蛹,上官煜很是无语的看着大哥。上官澜却是轻弹着他的额头,道:“听话。” 上官煜‘哦’了一声,因了口罩的原因,声音便有些瓮声瓮气。他道:“大哥,火影案的作案者应该来自于樱国。” “樱国!”上官澜、龙世怀、武念亭齐声惊呼。 “正是。他们修习的那隐身术称为忍术。借助的也是我们上古时期的天罡地煞阵法的变幻之术。那天你们不许我多说我便没说。其实我还知道他们修习这种忍术的武士有五个级别,分别称为金术忍者、木术忍者、水术忍者、火术忍者、土术忍者。其中,以金术忍者的级别最高,以土术忍者的级别最低。上一次,追杀龙世怀的忍者应该隶属于土术忍者,而火影案中的杀手应该隶属火术忍者。” 如果真这样,两个低级别的火术忍者、土术忍者不但追杀当朝太子,更将合州搅了个天翻地覆,那如果是最高级别的金术忍者杀了过来,那岂不是令人防不胜防? 众人心思一致,只听上官煜叹道:“看来,樱国有亡我东傲之心了。” 武念亭知道上官煜不能想太多,更何况现在不在玻璃屋中。于是急忙坐下,抱着上官煜道:“煜儿,好好休息,别想了。你已给你大哥、太子哥哥他们提供了参考方向便足够了。剩下的事交给他们就是。” 上官煜从被子中伸出手,亮出一个手指头,道:“我再说一句。” 知道不让他说他会想一晚,上官澜点头。只听上官煜道:“也许樱国不光想亡我东傲,更有可能也想亡南越、北极以达到控制这块大陆的目的。当然,也不排除樱国和这三个国家的某些人达成了共识。” 闻言,想着一路上被人追杀,龙世怀有些懊恼没留一个活口,要不然也不似如今云里雾中。 而上官澜此时在想如果劫狱的杀手真是忍者,如果那关在牢中的两个哑子真和忍者是一伙的,且要出动火术忍者来相救的话,说明那两个哑子的地位在樱国只怕不低。 武念亭则在想,如何抓一个活的忍者。 三人心思不一间,只听上官煜又道:“如今重点是将那两个哑子的画像散布到合州城各处,要所有民众严防,一旦看见长得和画像相似且不会说话的便来报官。出重金,有赏。这几天,我有翻看卷宗,细分析了下,如果这两个哑子果然是樱国人,他们不懂我东傲的语言扮哑子也就说得过去了。同时,能够劳动火术忍者来救也说得过去了。最后,若能抓住他们两个,便一定能够抓住那些火术忍者。一如天珠所言,那批火术忍者未见得会说我东傲的话,一定也会扮哑子,如今除却画像外,最重要的便是查哑子……” “煜儿,你说的不止一句了。”上官澜语毕,看向武念亭,道:“不要告诉我,卷宗是你拿给煜儿看的。” 武念亭抱着上官煜笑眯眯的问:“煜儿啊,你是如何看到卷宗的啊。” “你拿给我看的。” “啊,你出卖我,出卖我。”说话间,武念亭伸手挠上官煜的痒痒。 上官煜最是怕痒,在武念亭熟练的痒痒之下,他再也憋不住脸上的冷清孤傲之神,早笑得倒在了床榻上,口中叫着‘别别别’的话。 “叫姐姐,叫姐姐我就饶了你。”武念亭仍旧不松手。 这个上官煜算得上是个异类,除了尊称上官澜为大哥外,其余的人皆以名字称呼。便是龙世怀,上官煜也是直呼其名。武念亭就更不用提了,小时候还时不时‘天珠姐姐’的来一句,如今哪还听得到那‘天珠姐姐’的天籁之音,全部以‘天珠’称呼,这一点令武念亭相当的不爽。 “我不。” 见他仍旧顽强抵抗,知上官煜何处最怕痒,武念亭当仁不让,哈手再度挠去,惹得上官煜再度大笑起来,直喊着‘大哥救我、大哥救我’的话。武念亭则不依不饶的挠着,同时道:“看你下次敢出卖我,再敢出卖我。” “不了,我再也不了。”说话间,上官煜咳嗽起来。武念亭吓了一跳,急忙松手,抱着他道:“煜儿,怎么了?” 上官澜急忙倒了杯茶,同时解了上官煜的口罩,将一粒药丸塞进上官煜嘴中。 吃了药、喝过茶,上官煜无力的瘫软到武念亭怀中。轻轻的喘着气。武念亭担心的摸着他的脸,轻声道:“煜儿,煜儿。” “嗯。” “我们回玻璃屋,好不好。” “不,我不想。我想试一下在外面睡觉的感觉。” 武念亭心中一酸,看向上官澜。 上官澜抱过上官煜,道:“好啊,今夜,大哥陪你。” 知道他大哥最是一诺千金,出玻璃屋上官煜就已觉得有些不妥,如今又用了些脑,再加上方才和武念亭一闹,他确实觉得困极,于是便闭目沉睡。 上官澜急忙上床偎到煜儿身边,然后用口型对着武念亭比划‘要天猛他们将玻璃屋送来’的话。 武念亭懂了,龙世怀也看懂了,二人急忙小心翼翼的退下。 待他们二人退下,上官煜却是将眼睁开,道:“大哥,如果那个千面郎君果然易容成你的模样,煜儿想着他易容成你的模样不光只想着就是简单的为了出城,也许他还想去招惹某个人。” 闻言,上官澜伸手捂着上官煜的眼睛,道:“大哥知道了,你快些睡。” “还有,大哥,也许那四个重案犯和石迁都已被樱国的忍者控制了。这也是这长时间了,我们还没有抓住他们的原因。” “煜儿,你是想让大哥点你的睡穴么?” “不,大哥。别。煜儿这就睡,这就睡。” 一如以往,煜儿心绪繁杂的时候,上官澜就轻抚他的眉头。此番,上官澜又轻轻的抚着煜儿的眉头,一来二去,煜儿的心终于静了下来。再过了一会子,上官澜仔细侧耳倾听,听见煜儿的呼吸声很是绵长便知他终于睡着了。不知不觉,上官澜长吁了一口气。 一只手抱着上官煜不敢动弹,另外一只手枕在头下,上官澜睁眼看着帐顶,却是再也睡不着。 千面郎君孟秋迟如果真易容成他上官澜,最想招惹的是谁呢?第一个,肯定是那个被合州人传言深藏引凤山庄的民间公主武念亭。第二个,肯定是他身边时常不离左右的那个长以白绫缚面、伶牙俐齿的丫头。 但其实,她们都是武念亭。 想着天英、天巧一直护在武念亭身边,上官澜倒不怎么担心。他如今唯一担心的便是怀中的幼弟。 “父王,爹啊,你们究竟到了哪里?可都还活着?怎么完全没有消息传来。” 他父王带着一众属下出海前带了上百只信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如果信鸽都没回一只,要么就是说父王他们已到了信鸽都不能飞及的领地。要么就是说他父王一行人早就…… 一想到也许再也见不到他父王等人,上官澜的心抽痛起来:“父王,爹,你们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上官澜想心事间,耳尖的听到屋顶的动静,听声音便知是叶歌来了。 当长发束顶,一袭月牙白织锦长袍,眉眼如画、笑得温和的叶歌轻飘飘飘进房间的时候,看到躺在床榻上的兄弟二人外加肉圆子,叶歌的眼角不觉抽了抽。 不想打捞浅眠的幼弟,上官澜用唇语和叶歌交谈,问叶歌可有新发现。 叶歌亦用唇语告诉上官澜,发现了杀人狂魔吴鬼七和私盐匪首杨碱地,已将这两名重案犯用蒙汗药蒙晕,相信他们会睡到明天午时都醒不来,只等上官澜派人去抓便是。 从叶歌所说来看,无论是杀人狂魔吴鬼七还是私盐匪首杨碱地,他们二人被叶歌等人追踪上的时候均是一人,也就是说,最先怀疑最有可能请杀手来劫狱的私盐匪首杨碱地的嫌疑彻底的排除。 上官澜又用唇语问:采花大盗夜静深、千面郎君孟秋迟呢? 叶歌耸了耸肩膀。 上官澜戏谑的看着叶歌,问:是不敢进勾栏院,所以没发现他们的行踪吧。 叶歌脸上一红,也不否认。 上官澜依旧戏谑的眼神,再用唇语道:去查。心静,勾栏院就是大千世界;心不静,大千世界都是勾栏院。 叶歌闻言,似有所悟,接着点了点头,指了指上官煜,用唇语道:小号玻璃屋已做好了,要不要运来? 原来,上官煜的玻璃屋大极,似一座小巧的房子,但以逍遥王府的财力和实力,搬运其实也没什么不便。只是随着上官煜长大,他时有擅自作主从玻璃屋中跑出来的时候,知道是玻璃屋锁得他厌烦了,上官澜便顾及到幼弟的情绪,依着那大玻璃屋的模子又造了个小的玻璃屋,以备不时之需。 就比如说今夜,上官煜在龙世怀的纵容下出了玻璃屋,给上官澜一个出其不意,偏上官澜疼极这个幼弟,每每恨不能幼弟的病痛在自己的身上就好。一看幼弟那渴望的眼光,他便不忍拒绝幼弟所求。如果有一个小的玻璃屋在身边的话,至少可以预防不测。 那小玻璃屋只有一个冰棺般大小,仅容一个成年男子躺进去。但所有滤气、隔毒方面和大玻璃屋是如出一辙。它最方便的地方便是可以随身携带,以后无论上官煜怎么样一时兴起的想跑出去玩个一时半会,只需将它放在普通的马车上便是。真感觉不舒服了便躺进去,可以争取一定的时间。 如今听闻小玻璃屋做好了,上官澜眼睛一亮,急忙用唇语道:马上运来。 又交待了叶歌几件事后,叶歌离去,上官澜这才放心的拥着幼弟睡去。 ------题外话------ 啊啊啊,伙伴们的投票热情在哪里,有加更的可能性哈。 141 大英雄 随着杀人狂魔吴鬼七和私盐匪首杨碱地相继抓拿归案。自合州狱火影案后,一直阴云密布的合州总算见了些阳光,合州一众居民那紧悬的心也放下了一点,同时他们上书恳请上官澜和席方平希望知府衙门能够在最短的时间抓到采花大盗夜静深和千面郎君孟秋迟,也同时恳请尽快抓到那合州狱火影案中杀了三十三人的凶手。 虽然死亡的十三名重案犯死有余辜,但还有守合州狱的一十六个士兵以及四个值守的牢卒,他们确是牺牲得无辜。 可以说,近段时日除却抓捕火影案真凶外,合州府衙做得最多的便是安抚和抚恤的事。 席方平本就是个出手大方的,再加上他家财势本就雄厚。他在国家怃恤金的基础上,拿出私人钱财将那些在火影案中无辜枉死的士兵和牢卒的怃恤金翻了十倍。 所有的抚恤料理完,已是十日后。 引凤山庄。 上官煜又规规矩矩的进了玻璃屋。因为他逃出玻璃屋的第二天便又犯病了。好在上官澜对他的病再清楚不过,抢救了两天便抢救了过来。如今,煜儿又得规规矩矩的呆在玻璃屋中养元气。肉圆子则很是心疼的陪在上官煜身边。 虽然早在书信往来中便知道上官煜、玻璃屋,但他是第一次见到上官煜,也是第一次见到玻璃屋。席方平难以置信的看着玻璃屋中的小孩子。 素来便觉得席方平是个值得结交的人才,再加上席方平原来也曾经长时间住在逍遥王府,更何况这么些年他们的书信也从未断过。虽然初时还有点心惊胆颤席方平的性取向问题,但随着写了这许多年的信,上官澜早已放下心中的担心,二人仍旧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所以上官澜并没将席方平当外人看,于是便将上官煜生来带病不得不住在玻璃屋的事告诉了席方平。 在合州五年,没有人知道玻璃屋。便算上官煜出行,那玻璃屋也是经过外包装后才由保镖们抬出去的。看在外人眼中,那便是一个豪华的十二人抬大轿。只有在引凤山庄,玻璃屋的外包装才会拿掉,既可以让阳光透进玻璃屋中,也可以让上官煜看清外面的景象,让他不至于每每总有牢笼之感。 席方平感叹道:“煜儿看似可怜。但阿澜,煜儿有你这样一位哥哥,也是他生平最幸运和幸福的事。” “可惜的是我这位做哥哥的江郎才尽,救不了幼弟出牢笼。”如果说玻璃屋在上官煜眼中是牢笼的话,在上官澜眼中又何曾不是牢笼呢。 “阿澜。记得当初你让我学文的时候,我还有些犹豫不决。你说了句‘有志者、事竞成’的话勉励我。便是那般怕文的我不也开始习文了么?这几年,我一时半刻也没放下当初对你的承诺,除却武之一途每日必修外,文之一途每日也没落下。正因了此,我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一袭将军铠甲加身。我都能成功,你还有什么是不能成功的呢?如果你也犹豫不决且怀疑自己了,不妨我将那句‘有志者、事竞成’的话再送予你。我相信你,一定能救你的幼弟出牢笼。” 席方平的勉励之言似一汪清泉令上官澜脑中顿时清明,他笑着一拳头擂在席方平肩上,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上官澜这一笑,淡如玉,风光霁月。差点便恍了席方平的神。好在这时候一声‘方平’的喜悦呼唤声迫得席方平回了头。 来人正是武念亭,陪在武念亭身边的是龙世怀。这段时日,她总随着龙世怀进进出出,和席方平总是错过了。今日算得上是首次相见。 席方平自是认识龙世怀,“拜见太子殿下。” 龙世怀示意席方平免礼,并叮嘱道:“我这是微服出巡,以后不要一口一个太子殿下的。免得浮了我的身份。” “是。” “方平,你可还认识她。”指着武念亭的方向,龙世怀煞有介事的看着席方平。 席方平有点糊涂的看着武念亭,他可以肯定方才那句欣喜的‘方平’的称呼出自眼前这位身材高挑、长相绝美的女子,但他对她真没什么映像。眼中明显写着‘你是谁’三个字。 不想少时的真心英雄居然认不出她,也枉这些年她是不计前嫌的给他写了那么多的信,武念亭小有遗憾且不甘心道:“方平,你不认识我了?” 席方平举手作揖,“请问姑娘你是?” “我是天珠啊。”武念亭的声音透露着彻底的失望。 “天珠?”席方平惊呼一声后,看向她的额头道:“你的梅花痣呢?” 武念亭伸手揉了揉额头,道:“师傅说我这颗痣太扎眼,就用药水抹了。” 也是,民间公主的额头有颗梅花痣这事天下谁人不知。再说武念亭长期追随在上官澜身边,依她小时候的性子必不是那种会被深养在引凤山庄的人。席方平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道:“你就是阿澜身边那个机智灵敏的丫头?” ‘呵呵’一笑,武念亭道:“是啊,是我。”说话间,她不知不觉便靠席方平近了。 上官澜当然没有漏过武念亭先前那小有遗憾的眼神和语气,如今见小徒弟仍旧有亲近席方平之意,于是不着痕迹的将小徒弟拉过一旁,迫得她离席方平远了些。 席方平、武念亭因为交谈热烈当然便没注意到上官澜的小动作,龙世怀却是明白的。他不由得暗笑几声。 “拜见公主。” “啊,方平,别,你这是要折煞我吗?”武念亭急忙要挣扎着摆脱上官澜的拉扯去扶起席方平。奈何上官澜就是不松手,只是对席方平说道:“天珠的身份特殊,以后你也无需讲这些君臣礼节,免得她怕了你且疏远你。” 虽然不喜欢女人,但对武念亭,席方平还是很喜欢的。虽然这种喜欢无关男女之情,更多的是朋友之义,但他可不想让武念亭这位好哥们怕了他从此疏远他,于是急忙道:“是。” 看着上官澜紧拽着武念亭的手,龙世怀笑得越发的不怀好意了。正准备再添上三把火,但撇眼间见玻璃屋中的上官煜动了动,想来是要醒了。于是急忙噤了声。 很快,龙世怀、上官澜、武念亭、席方平三人进了隔层消毒,褪去外袍,分别进入玻璃屋中。 当上官煜睁开眼睛看到身边有这么多人的时候,他笑了笑,一笑之下醉了春风般的醉了许多人的眼。后来有人评说上官家的十三少醒来迷糊之际的笑最是倾城也最能蛊惑人心,是以多用‘倾城一笑’来特指上官煜的笑。 “煜儿,看,他就是席方平,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武念亭迫不及待的介绍着,还拉过席方平至上官煜面前。 上官澜坐在床榻上半抱着上官煜,当然便不能再拉扯武念亭了,只是将清冷的眼一扫武念亭抓着席方平胳膊的手。 上官煜和席方平点了个头,算是认识了。然后同样一如上官澜般清冷的眼不经意扫过武念亭拽着席方平胳膊的手,最后抬眼看向武念亭道:“在我眼中,这世间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只有一个,那便是大哥。” 听出小家伙语中的不善和挑衅,席方平笑道:“在我心中,这世间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亦只有一个,那也是你的大哥。” “哦?” “我曾经是一介莽夫,要不是你大哥劝我向学,只怕今日我不会成为今天的我。” 不待席方平语毕,武念亭急道:“还有我啊,我和你互相商讨《孙子兵法》,你忘了?” 席方平笑着摸了摸脑袋,道:“是啊,还有天珠,要不是《孙子兵法》,我的兵诡之道也不会学得那么好。” 在武念亭与有荣焉之际,席方平再度看向上官煜,又道:“之于我,你大哥不过是金手指一点的事,但之于国家,你大哥才是真真正正的大英雄。” “哦?” “靖安二十二年,你大哥出任合州知府,同时携管江州、湖州事务。仅用两年时间,便将三州积压的近百桩悬案、疑案侦破。三州人称‘上官青天’。” 武念亭闻言,脸上眼中皆是笑意。也是那两年,她跟在师傅身边学的东西最多。 只听席方平又道:“靖安二十四年,江州江堤溃堤。泛滥的江水淹没了大片良田,导致江州十数万居民居无住所、衣不裹体、食不裹腹。要不是你大哥从湖州调济了大量的粮食衣物以资江州的水灾,江州如今便是十室九空,无异于人间的炼狱。如今江州仍旧一片繁华,那是你大哥的功劳,是以如今江州的人称呼你大哥是父母官。” 武念亭清楚的记得那一年本是太子哥哥选妃的大好年,奈何因了江州江堤溃堤之事,她和师傅一直忙于赈灾、救人,是以无暇前往京城祝贺。 “靖安二十五年,湖州发生蝗灾,蝗虫过境、片草不生。又是你大哥,亲自从合州调济了大量的粮食衣物以资湖州。同时带去种粮,抢着种下了二季稻,保证了湖州的口粮,湖州人也不再过着那继续要靠人赈济的日子。要不是你大哥当机立断,湖州的居民都将会走上逃难的路。那个时候,湖州的千百万顷良田将无人耕种,那做为战时储备库素有东傲粮田之称的湖州将变成荒无人烟之地。小煜儿,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在边关吃的粮食都是湖州产的。” 席方平一迳说,上官煜的嘴角一迳勾起笑容。只听席方平又道:“所以,你大哥不光是你眼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是我眼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是啊,短短的五年,上官澜做了许多事,成了江州、湖州、合州三州人人敬仰的父母官。本来此次回京完婚后,靖安帝将任命上官澜巡抚之职,总领江州、湖州、合州、海州、河州事务,奈何偏偏出现合州狱火影案一事,如今看来能够保住知府一职就不错了,巡府一职定是无缘了。 龙世怀思绪间,只听上官澜笑道:“方平,和小孩子见识什么。”上官澜知道这位幼弟极护着他,在幼弟的认知中,武念亭是他上官澜的。全要怪武念亭抓着席方平的胳膊,幼弟生气了,难得总算是发了回小孩子的脾性。 上官澜轻揉着上官煜的额头,又问:“今天舒服了些没。” “嗯。” “既然舒服了,便和席总兵说说忍者的事。” 原来,自从合州成了一张破不了的网后,随着趁乱逃走的杀人狂魔吴鬼七、私盐匪首杨碱地相继归案,紧接着神偷妙手石迁也归了案。 不过,石迁归案的样子极狼狈。整个人差点便疯狂了。好在上官澜医术了得,将他救活过来,使得他恢复了些许的清明。 从石迁的讲述中,上官澜等人知道了张牢头所没有看到的一幕。 当事时,石迁随着一众案犯从合州狱那堵墙洞中爬出后,突地觉得眼前的雪都立成了雪墙,接着便从雪墙中幻化了十数个蒙头蒙面的雪人出来,一如那火影杀手般,这些雪人杀手手中亦握着长刃。 从墙洞中爬出的一众案犯有的被那些雪人像砍萝卜般的砍掉了脑袋,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有的懂武功的诸如大块头之流虽然和那些雪人打斗在一处,虽然时有将那些雪人打倒在地。但那些雪人很是怪异,便是被人打中要害散在地上,不一时又能从雪中幻化出来,再度给人至命一击。更有那些守牢狱的兵士,亦被那些雪人杀手像砍萝卜白菜般的砍倒在地。 那个时候,便是以见多识广自称的石迁亦看傻了眼,眼前除了雪便是血。正在他呆愣之际,一个被雪人劈为两半的尸首向他飞来,他被尸首压在了下面。当事时,他躲在那个死尸的下面,再也不敢睁眼看,但耳朵却是不停的听到尖叫声和惨叫声。 他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觉得渡日如年。在所有的声音静了许久后,他才敢动一下。接着,他试着推动压在身上的尸首,探出脑袋,看到的便是眼前那许多尸首分家或者被肢解的残肢。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看着人间炼狱,当事时他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发觉后背被人推了一下,他呆愣的回头,接着便看到和他一起坐牢的那两个哑子。 “你们,你们……也还活着。”在他终于问出这句话后,他瞥见墙洞处有火光起,紧接着,那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火影杀手提着刀走了出来。他‘啊’的惊声尖叫起来。手颤抖的指着哑子的背后,示意他们快看。 可是,两个哑子却只是指着他的背后示意他快看。 石迁回头,便看见他身后站着十数个手持长刃的雪人。也不知是不是他眼花了,当时雪人似从云里雾里走来,接着便清晰之极,不再是雪人了,不过是十几个穿着雪衣的雪衣人而已。但手中的长刃仍旧是长刃。 紧接着,那十几个雪衣人同时单膝跪在了他面前,将他吓了一跳。随着身后一句不懂的话响起,那十几个雪衣人同时‘嗨’了一声起身,恭敬的站在一边。 就算石迁吓傻了,但也知道那十几个雪衣人跪拜的肯定不是他,于是他再度呆愣的转头,接着便看见那个火影杀手提着长刃跪拜在了那两个哑子面前。一如那些雪衣人般,随着火影杀手的跪下,杀手身上的火焰不再,出现在石迁面前的不过是个穿着火红衣服的人而已。 那两个哑子居然又开口说话了,而且其中一个还示意那个火影杀手起身。似乎又叮嘱了几句,然后那个火影杀手亦道了声‘嗨’后起身,恭敬的站在一边。 石迁偷鸡摸狗惯了,也曾到邻国偷盗过,南越话、北极话他都略懂一点。然而,这两个哑子和雪衣人、火影人他们所说的话,石迁是半句也不懂。但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这两个哑子是这些杀手的主人,再或者这些杀手是被人雇来救这两个哑子的。 兴许是在合州狱待的时间有点长,这两个哑子也有点会说合州的话了,虽然说得不全且音调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但石迁仍旧听懂了,这两个哑子是希望石迁跟他们走。 能不跟着他们走吗?否则命都没了。 就这样,石迁被这群人押上了出合州城的路。 合州狱建立在合州城最北端,在一片比较荒芜的山地中央。要离开合州,走北城门最快。 可就在他们方方走到离合州狱有一里地远之时,合州狱方向便传来响箭的声音。 看着合州狱上空响起的响箭,这说明合州狱的人并没有死绝,还有幸存者。 那两个哑子中的一个扇了火影杀手一个耳光,而那个火影杀手亦只是‘嗨’了声后,抽出刀,准备再度前往合州狱方向杀掉幸存者。 那两个哑子中的又一人拉住了火影杀手,好像是在说‘算了,走为上’的意思。 石迁清楚的知道,合州狱的响箭一旦升空,合州城的四个城门将马上关闭,要想出城是千难万难。 其中一个哑子看着合州狱的方向,招手示意石迁过来。蹩脚的用东傲话问‘这是怎么回事’。 石迁当然是不希望和这么多危险的人一起走的,于是添油加醋的说了响箭的作用,连比划带动作的解释了一通。 也不知那些人看懂了没。反正哑子中的一个沉默了半晌,最后又用蹩脚的东傲话说‘带我们去一个你们官府找不到的地方,我们要些吃的。从此你跟着我们,如果敢跑必杀了你’的话。 石迁很想将他们带到知府衙门,但这些人精明得狠,似乎早就知道这里的地形、地势似的。每每在他带着他们准备走冤枉路然后前往合州知府衙门投案自首的时候,必有人出来阻止,最后有一个杀手直接抽出刀指着他的鼻子说‘再自做聪明一次,必格杀勿论。’ 看着明晃晃的刀,石迁再也不敢做小聪明了。同时他也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杀他了,是那两个哑子授意的。狱中两个月的共处,这两个哑子知道了石迁的厉害之处,觉得他是个可以用的人才这才留他一命。 石迁惯会偷鸡摸狗,当然便知哪里有躲藏之地。于是将他们一行人带至一座大山,在山洞中藏了几日。同时也是石迁每天出去为他们找吃的和打听消息。当然,石迁并不是一个人行动,他身边总跟着那个火影杀手。每每想着那个火影杀手杀人时的残忍,石迁都不敢动逃跑的心思。 七天后,也许是石迁的乖巧让这些人都放了心,对他的看管也不再似前番严谨。于是,石迁开始了一击必中的逃跑之路。 那是在合州狱火影案后的第八天,石迁又被火影杀手带着前往城内觅食寻药。原来在山中一段时日,吃食不定再加上严寒,杀手中的有些人生病了。石迁也故意佯装拉肚子,一路上不时的往茅厕中跑。 初时那个火影杀手还以为石迁想借助尿遁逃跑,但三番五次后,石迁都是老老实实的提着裤子从茅厕中出来。如此数次,找到粮食、买到药后,石迁再往茅厕跑的时候那个火影杀手也不再似先前盯着石迁了。便是在这种情形下,石迁上了茅厕仍旧是乖乖的提着裤子出来。 直到最后时刻,知道这个茅厕是离知府衙门最近的一处地。石迁再度进了茅厕。然后毫不犹豫的跳进粪坑,从另外一头钻了出来,一身臭味、且一路不敢憩脚的跑至合州知府衙门。 这也是石迁出现在衙门的时候相当狼狈的原因。也许是受了惊吓,再也许是肚子确实坏了,更也许是粪坑中逃生,石迁病了且神志不清,最后得上官澜医治才活了下来。然后在上官澜的授意下,石迁带路,席方平领大军前往那个山洞抓人。结果山洞早就空无一人。只是通过山洞的零乱可以推测出石迁没有撒谎。 听完所有的事。上官煜叹道:“想必合州狱上空那枝响箭应该是张牢头放的。可怜他被惨况吓得失了所有的感觉居然不记得这件事了。虽然他早吓得什么也不知道了,但下意识的他还是放了腰间的响箭。多亏了张牢头,要不是这枝响箭升空,四大城门及时关闭,否则等我们发现的时候,所有的人只怕都已经出城了。” “是的,应该是这么回事。”席方平道。 于是,上官煜将他所知的关于樱国忍者的事一一告诉了席方平。 而龙世怀也将他来合州的路上是如何应对那些忍者的事也一一告知。 席方平惊道:“若他们只是利用周围的事物藏身也便罢了,一如太子殿下的方法,我们蒙上眼便能辨别真假。但如果他们果然能利用金木水火土而幻化出幻影,那得怎么应对?” 按照石迁和张牢头所言,那些忍者不是火身便是雪身,那明显就是幻影了啊。而且是能够杀人的幻影。 就算上官煜阅尽群书,这个时候也没有很好的法子对付那些忍者,只得说道:“除却仍旧用太子殿下的蒙眼辨音之法外,不外乎一个‘快’字。” “快?” “无论是张牢头所言还是石迁所言,那些幻影最后不过是人而已。雪人穿着白色衣物,火人穿着红色衣物,这些色彩便是他们最好的保护色。外人看着他们是一步步慢慢走来,其实内里他们的姿势应该在每一步便有了千百种变化,正因了这些变化才造就了外人看到的幻影。” 大家都是习武之人,上官煜这样一说众人便明白了。无论是刀枪剑戟还是拳法掌法,每一招每一式中便含有千百种变化,无外乎也是一个‘快’字,只有快到极致,才能将武学真正掌握。 “我想忍术不过也是讲究一个‘快’字,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真正的招势。然后便会看到虚幻的景象。所以,我们只有练就比他们更快的本事,自然便能发现其中的奥妙,自然也便会知道到底哪个是真身、哪个是幻影。” 同样修习拳术的,一拳头挥出只有一拳头的话,他的修习只堪平平。如果一拳头出去有数十拳的话,他的修习可称高手。如果一拳头出去有千百种变化的话,他的修习则可谓之为武林奇材。 玻璃屋中,武林奇材有三个:上官澜、龙世怀、席方平。 玻璃屋外,武林高手有不少:只限于上官家族的保镖,诸如天猛、天玄、天平、天满、天衣、天英、天巧等人。 依上官煜所言,能够破得了忍者‘快’的,只怕也只有现在玻璃屋内的三个武林奇材。 但依石迁所言,火影忍者虽然只有一人,但雪衣忍者却有十六人,还有两个从来没出过手的那两个看似首领的哑子。 也就是说,对方的武林奇材要做十九人看待。 如何打一场以少胜多的仗,那还得仔细商榷才是。 玻璃屋内,一室激烈的讨论。 玻璃屋外,大雪纷飞。 就在众人热闹的商讨着如何应对那些忍者的时候,天空中突地绽开一朵漂亮的黑色郁金香花型的烟花。便是白天,因那烟花是黑色的,它也相当的显眼。 看到烟花,龙世怀眼神突地一变,道了声‘缘儿’后,也不多加说明,急急的出玻璃屋而去。 142 救护 从未见龙世怀如此失色,武念亭急忙喊着‘太子哥哥,怎么了’的话追了上去。 因怀抱着煜儿的原因,上官澜一时间没能拉住小徒弟,他又放心不下幼弟,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人搞调虎离山之计,是以快速安排好引凤山庄的所有事后,这才和席方平亦是追武念亭而去。 与此同时,引凤山庄后山的一条蜿蜒山道上,奔跑着五个狼狈的身影。其中两人身材魁梧,一见便知是男子。另外的三人身材修长,虽然穿着男子的衣物,但一看便知是女扮男装的女子。 高山耸侍,怪石嶙峋,山间溪水冻结成冰,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刺眼的光芒。若是游山玩水,这里倒也是一片大好的千里冰封之景,但如果是逃命的话,再好的景也入不了人心。 “阿三,阿四,你们护着公主快走。我和阿二垫后。”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高声道。 “不,要走一起走。” 说话的女子十七、八岁的模子,身材高桃、容貌美极,称得上艳极。虽然此时她脸上毫无血色,虽然她的唇角流着血丝,但那双好看的眸子中却泛着阴狠肆意的光芒,令人一见便觉胆寒,倒令人忽视了她已受重伤的事实。 这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北极国的公主魏缘。七年前,自从在东傲城一睹上官澜的风采后,她一直将上官澜视为她今生的良人。本待及笄之年便来会上官澜,奈何这七年来,北极国中事务繁多,她一边要努力的成全她大哥的贤名,一边要努力阻止另外的皇子觑觎太子位,在终于将所有皇子斗垮且成功让她大哥当上太子后,她父皇却是病倒了。 一如她父皇素来疼她般,她此生最尊敬、最爱的莫过于她的父皇。于是,她又全心待在她父皇身边尽孝。 在她父皇生病的日子里,她父皇并没有将北极国一应军政大事交于太子打理,反而是交予了她打理。所以她除了要照顾她父皇外,又多了桩批阅奏折的事。 为了不使病中的父皇操劳,她默默的接下了所有的事,无一不做得令她父皇放心。 她及笄那年,她父皇有意为她选驸马。她拒绝了。她父皇问她是不是有了心上人,她沉默不做声。后来她父皇逼问急了,她只说此生一切以父皇的身子为念,嫁人之事容后再议。 这一容后再议便过了三年,眼见着十八岁的女儿话越来越少,心事似乎越来越重。她父皇轻叹了口气,要她出去走走。 她问她父皇:女儿出去游山玩水的话父皇您怎么办? 她父皇说:为父暂时在行宫中养病,国事就交予你大哥打理,让他监国一段时日,为父也好看看他到底成不成器。 就这般,脱离宫中琐事的她第一时间便率着阿大、阿二、阿三、阿四来到了东傲国。 这七年,虽然不能来东傲,但她对上官澜的事还是一清二楚的。知道上官澜这几年在合州当知府。更知道上官澜在江州溃堤之灾、湖州蝗灾中的赈灾、治理表现极为出色,是合州、江州、湖州三州数十万百姓公认的父母官。 于是,她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上官澜。在商,他是狼首。于政,他是当仁不让的青天。于文,他是少年圣儒。于武,她见识过,自是不用提。 是以,一到东傲,她便激动的前往合州。 万不想到了合州后,她发现了一个非常怪异的现象。有一批行动非常隐蔽的人总是鬼鬼祟祟的时隐时现。 想着七年前林老夫人施粥现场的那场中毒事件,如果当时她抓住了那下毒之人,自然便可在上官澜面前表现一番。可惜那好的机会她错失了,是以这些年,她一直有些遗憾。想着下次见上官澜的时候再送份什么大礼以搏上官澜的欢心的好。 如今看到这些鬼鬼祟祟的人,她便起了警觉心。她清楚的知道为政者会得罪许多人,会有许多敌人来找茬。更何况上官澜在江州溃堤之灾、湖州蝗灾中或抓或杀了不少人,那么与上官澜做对的人、欲除上官澜而后快的人肯定就不在少数。 依照这些年从政的经验,魏缘清楚的知道这批鬼鬼祟祟的人绝对不会干什么好事。 考虑到这次也许是给上官澜送上大礼的机会。于是,魏缘放下了前往见上官澜的心,而是率领着四个手下悄悄的跟随在了这批鬼鬼祟祟之人的后面。 果不其然,这些人居然劫了合州狱。 说句实在话,在合州狱的时候,魏缘本想出手相帮。但当她看到这些人怪异的杀人手法,狠厉的杀人方式后,她震惊了。她清楚的知道,和这批人硬碰硬的话,死的只会是她,她才不希望大礼还没送到上官澜手中命就没了,这相当的不划算。于是她便打消了出手相帮的主意。 她选择了安静的蛰伏,并且亲眼目睹了那批人血洗了合州狱。 直待那批人劫了两个该救的、一个指路的人而去,直到那个张牢头从墙洞中钻出,直到张牢头傻了般‘啊啊’的尖叫晕倒。魏缘才现了身。 她清楚的知道此番灾难对上官澜而言是他从政之路的一个大打击。如果那批杀手逃掉的话,上官澜的从政之路也许就会彻底了断。 上官澜从不从政、走不走从政的路她都不关心。她关心的是上官澜会不会经受得住这次打击。 于是,她当机立断,在张牢头身上翻找到响箭、点燃。 各国的信号传递方式都差不多,只是响箭的型号、花色、颜色不一。她知道张牢头身上这枝响箭点燃升空爆炸后,信号就传递出去了。那批劫了案犯的人一时间肯定是逃不出合州城的。 只要他们逃不出合州城,只要上官澜抓住了他们,大体上仍旧是可以将功抵过的。于是,她便率领着手下一众人远远的追随在那群人身后。 十天来,她不是不可以去合州知府衙门报官引领上官澜来抓这群杀手。但她太想立功,太想给上官澜留下一个好的映像,是以她一如蟒蛇般的蛰伏在那群杀手的身边,想一举将他们全部拿下,然后好去上官澜面前邀功。 随着石迁的逃跑,随着这群杀手于慌忙中转移了藏身之地,更随着上官澜、席方平的人马将搜索范围越划越小,魏缘觉得如果再不出手的话也许就无功可言了,于是趁着这群杀手不注意,她悄悄的溜进山洞中将他们的吃食下了药。 明明看着他们吃了那些下了药的食物,明明看着他们一个、二个的倒下,可在她率领着阿大、阿二、阿三、阿四去绑他们的时候,这群杀手居然一个、二个的都站了起来。 然后,就是搏杀。 博杀中,她再次见识了那火人、雪人的诡异功夫,一不小心她还受了伤。为了保护她,阿大也受了伤。 权衡利弊中,她下了‘撤’的决定。 但那群杀手哪肯放过她,一路追杀而来。 阿大见形式危急,拼命要保护她,打算和阿二拦住那群杀手,让阿三、阿四带着她跑去引凤山庄躲避。只要进了引凤山庄的范围,这群杀手便不敢追杀了。 可,明知阿大、阿二不是那群人的对手,她又怎么忍心丢下阿大、阿二呢。是以,她说出‘要走一起走’的话。 公主行事素来冷酷铁腕,唯对他们四个不离不弃。在公主当政的那几年里,他们四个为公主在背地里做了许多龌龊肮脏事,暗杀不听话的文臣、暗杀反对公主政令的武将、暗杀明着听话暗里使绊子的商贾等等。 总而言之,但凡敢拦公主令、公主路的,公主直接便下令他们去干掉。几年下来,虽然人人都知道那些人的死和公主脱不了干系但就是找不到证据,是以公主在当权期间被人称为‘铁腕公主’。在死了一批人倒了几家商贾后,再也没人不听公主的话了。公主当政也越来越顺手。只是,顺手的公主每每在批阅奏折的时候总会有些失神。 阿大他们知道,公主是想上官澜了。 可是他们同时也知道,在公主的眼中,她父皇又比上官澜重要许多。为了她的父皇,她可以放弃上官澜。 为此,阿大他们还心疼过公主。 今岁,好不容易公主可以来寻上官澜,万不想会碰上这一档子事。急于在上官澜面前表现的公主身陷险境,如此险境中公主仍旧说出‘要走一起走’的话,能不令阿大他们动容。 也就在魏缘的话落地的功夫,大批雪人杀手赶至,将魏缘等人包围起来。 对方的速度这般快,令素来不变色的魏缘脸色都变了。她和阿大他们背靠背,紧张的注视着似人非人的雪人。 将魏缘等人围起来后,雪人似乎并没有再似方才般下杀手,而且个个在商量着什么。 想着也许是在商量着将他们怎么样当砧板上的鱼肉给凌迟,也就在一念间,魏缘伸手探入腰包,放出生平第一个求救响箭。 那一年,龙世怀前往北极国庆贺她大哥的婚礼的时候,她给龙世怀见识过她父皇专门请能人为她制作的响箭,郁金花花型,白天是黑色,夜晚是金色。当事时,她还骄傲的对龙世怀说‘也许一辈子都用不上’的话,万不想今天却是用上了。 她知道龙世怀在合州。一见她的信号定会来相救。 一见魏缘的响箭升空,为首的雪人脸色一变,摆手间,一众雪衣人便似铺天盖地的雪崩般压向魏缘、阿大等人。 龙世怀赶到的时候还以为看到了雪崩之景。但在那雪崩之下,他清楚的看到他熟悉的身影,大叫一声‘缘儿’后,他急飞而至,冲破层层雪幕,一把拽住了魏缘,接着直飞而出。 “太子哥哥。” 魏缘的母亲是靖安帝的庶妹,论起身份,魏缘算是龙世怀的表妹。在她的一众兄弟中,便是她一力扶持的大哥其实她也并不看好,倒是龙世怀,魏缘极欣赏,恨不得龙世怀是她北极国的亲哥才是,是以这声‘太子哥哥’叫得比她平时喊她大哥还要有感情,更悦耳三分。 万不想龙世怀居然能以雷霆之势冲破他们布下的雪关且成功救人脱险,雪人怔忡间,阿大、阿二等人也寻了个缺口飞身而出。 看魏缘嘴角边有血丝,看她左手掌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伤,仍有鲜血不停的滴下。龙世怀眼中戾气横生,无视所有在场的杀手,他轻扯了块袍摆撕下,将魏缘的手包扎好后,这才缓缓将她推到一旁,手指着一众雪衣人,道:“伤我妹子,纳命来。” 闻言,魏缘一震。北极国中,疼她的只有她父皇一人,其余的人有怕她的,有只听她的话的,有仰仗着她的,有求着她的……所有的人都认为她这个铁腕公主是个无坚不摧的人。又有谁知,其实有时候她也累,累得恨不能找个依靠。但除了她父皇,她不知道再该依靠谁。 此时,龙世怀的话便似一股暖流,击中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突觉得有些悲哀,为什么龙世怀不是她的亲哥。 生平第一次放了求救的响箭,生平第一次被父皇以外的另外一个男人疼着、护着,魏缘眼中泛起浅湿。 浅湿一片中,眼前的一片雾蒙蒙的,只能恍惚看到龙世怀和雪人搏斗的场景。 因有龙世怀的加入,局势很快的扭转过来。阿大、阿二再度加入肉搏中,阿三、阿四则小心的一左、一右守护着受伤的魏缘。 随着哨声响起,又几个雪人赶来。 堪堪战平的局势因那一批雪人的到来再度出现危险。龙世怀长笑一声,道:“好好好,好多年没打得这般过瘾,今日真痛快。” 说话间,龙世怀劈倒了一个雪人,可是,雪人便似雪般融入雪地不见踪影。而且明明方才劈倒在地的雪人,此时又突地和地上的雪相结合然后幻化成更大更壮的雪人手执长刃向他砍来。 不独龙世怀的情形如此,阿大、阿二他们遇到的情形和龙世怀一般无二。有时防得了东便防不了西,防得了左便防不了右,更有时,那雪人便似从地上披衣而起,直直杀向龙世怀等人。 如果说龙世怀、阿大、阿二等人起初还能对付的话,但随着雪人越来越多,他们的幻影之术似乎越发的神奇,配合得便似那铺天盖地的雪幕,将龙世怀、阿大、阿二等人网在其中,再也挣脱不了。 阿大、阿二多有实战经验,见此状况,急忙向龙世怀靠近,然后三人背对背站在一处,从各个角度防着雪人的偷袭。 偏在此时,他们三人站立的雪地剧烈的抖动起来,三人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类似于雪熊的庞然大物正从地上缓缓的站立。而他们三个似乎就站立在雪熊的背上。 三人灵活,急忙飞身离开。飞开的同时又险险避开那十数把长刃的刀锋。 龙世怀恍眼中,眼见有部分雪人再度杀向魏缘处,而魏缘、阿三、阿四显然不是那群雪人的对手。是以他不再念战,而是道了声‘好好好,来而不往非礼也’后,袖笼轻抬,瞬时间,七把匕首似蝴蝶般从袖中飞出。飞向围着魏缘的雪人。 很快,空中传来两声‘啊’的声音,接着雪地上有血滴下,然后有两个雪人倒地。倒地的雪人褪去了雪花的外衣,看去就是两个穿着雪衣的普通人而已。只是那身雪衣和雪的颜色极相似,不仔细看未见得区分得出来。 万不想自己人会受伤,为首的雪人怒了,在发出一连串的叽哩呱啦的话后,手上的长刃直指龙世怀方向。 瞬时间,所有攻击魏缘、阿大他们的雪人手中的长刃全部攻向了龙世怀。 龙世怀呢,当他的七星飞蝶飞回袖笼的时候,他的俊眉亦微蹩。七星飞蝶,例无虚发,每飞出一次便会有七人毙命,不见血不收。但此番,别说死人了,便是伤亦只伤了两人。 也就在龙世怀微蹩眉的功夫,所有的雪人都攻向了他。 随后赶来的武念亭赶到这里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成千上万类似于雪人的怪物都举着手上的长刃砍向龙世怀。她惊叫了声‘太子哥哥’后,来不及多想,迅速从怀中掏出暴雨梨花针启动机关。 瞬时间,数十枝银针穿透层层雪幕射向那些围攻龙世怀的人。 听得‘太子哥哥’之音,魏缘循声看去,看到的便是一个身材高挑、肤胜白雪、眉眼极俊,顾盼之间无不流露着俏皮的女子。但在魏缘看来,眼前女子美是美,但过于清纯、空灵的长相倒给这副长相减了太多的分。女子长相么,不但要美,还要媚才成。就像她,不但美艳而且还妩媚,这就引得许多男人疯狂了,要不怎么排得上北极第一美人之称呢。 魏缘在将她和眼前的女子做对比的功夫也在想着这女子到底是谁?为何喊龙世怀太子哥哥? 这个世上,能够喊龙世怀‘太子哥哥’的人屈指可数。和亲到南越的龙咏萱不是这个长相,林家三姐妹她也认识。唯有这个女子,她明明不认识,但无端的总觉得有些熟悉。 紧接着,只见那女子在启动手上的暗器后,快速的又放了些银针入那暗器中,再度启动。 魏缘脑中模模糊糊的略过一个名字:武念亭。 这世上还有一个明镜公主可以喊龙世怀‘太子哥哥’。可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武念亭额间有梅花痣,这女子额间没有。 她到底是谁? 也就在魏缘揣度武念亭身份的瞬间,那批围攻龙世怀的雪人一一被龙世怀拍飞,同时武念亭的银针也射向了雪人。 原以为制住了这批雪人,万不想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在那一众雪人都化做雪花没入雪地的时候,射向他们的暴雨梨花针却突地转了方向,裹着雪花不停的膨胀、变大、变粗,从银针变得枝枝似箭羽般直扑武念亭的方向。 因为有上官澜,武念亭从不做练功想,便算上官澜教她一些防身术,但也只能对付一些江湖上的三流角色,说白了,她就一三角猫的功夫。 眼见铺天盖地的箭羽射向武念亭,龙世怀急呼着‘小心’的话的同时去势如风,直扑武念亭方向,居然比那些箭羽更快的到达武念亭跟前。然后他全然挡在她面前,快速的解下大氅一挥,那些临近身后的箭羽皆化为雪花轻盈的落在地上。 “站我后面。”知道后面又会有大阵仗,语毕,龙世怀迅速回身,看向前面白茫茫的雪地。 静悄悄的雪地空无一人,似乎方才的的恶战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生的警觉令龙世怀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猛地,雪地抖动起来,似乎有个什么庞然大物正走在雪地上,震得雪地一抖一抖的。 武念亭手指着远处,道:“火人,太子哥哥,快看,火人。” 一个庞大的火人正一步步缓缓的往这里走来。 不用武念亭说,龙世怀也看到了。他紧紧的抓着武念亭的手,令她藏在他身后,道:“别放手。” 看着龙世怀小心照顾武念亭的一幕,魏缘突地觉得心酸起来,龙世怀再怎么保护她却不会如他牵着的那个女子般的尽心。原来,在龙世怀的心中,她和那个女子比起来,那个女子更得龙世怀的心。 也许,这个女子是龙世怀的心上人。 这样一想,魏缘的心才好受了些。看武念亭的眼光更充满了探究。 也就在这个时候,本已消散于雪地的那些箭羽居然再度从雪地抖动而出,一枝枝似浮在空中般,对准了背对着他们的龙世怀、武念亭。 龙世怀、武念亭看火人去了,忽视了身后。而魏缘站得远看得清,一时间吓得大叫‘太子哥哥小心’。 龙世怀吃了一惊回头,武念亭亦同时回头。当她看见数以百计的箭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铺面而来的时候,她想都未做她想,直接一脚将龙世怀的腿勾住一拉。龙世怀不防倒地,而那数以百计的箭羽则瞬时悉数穿透了武念亭的身子。 上官澜和席方平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一时间,上官澜心胆俱裂,大叫一声‘天珠’后直扑而至。那再度欲向武念亭和龙世怀出手的幻化雪人在上官澜一个挥手间灰飞烟灭。武念亭倒地瞬间,上官澜正好伸手抱住。 还好,还好。 原来那数百穿透小徒弟的箭羽不过是幻影。 小徒弟真正受伤的仅只有左肩,而且左肩的伤并不是伤于箭羽,是一条长长的划过的刀伤,应该是伤于长刃。 血正从小徒弟的左肩沽沽而出。 直到此时,龙世怀才彻底惊醒。急忙翻身而起,看向上官澜怀抱的武念亭,“天珠,你疯了。” “太子哥哥,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有事的是你。” “那就好,那就好。” 在二人一问一答间,上官澜已快速撕了片衣摆将武念亭的肩膀包好,又塞了颗药令武念亭吞下。 “以后再不许救我。我自己能成。倒是你,让人担心又操心。”龙世怀一边说一边心疼的伸手弹向武念亭的额头。 上官澜伸手拦了,道:“你仔细瞧瞧天珠的伤势。再看要不要责怪她。” 起初关心武念亭的伤势去了,只想教训她以后不要冒险救他。如今因了上官澜的提醒,龙世怀这才仔细去看武念亭的伤势,极长的刀口,刀锋由下向上划过。 如果是他事先拉武念亭避开的话,武念亭确实可以堪堪避过。但,这么近的距离,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武念亭将他勾倒,依她受伤的伤势走向来看,在他拉她避过的同时,他的人头将不在他颈项上了。 太可怕了! 这到底是种什么功夫,是什么流派。就算是天罡、地煞阵,也不会血腥如此。 龙世怀摸着自己的脖子和上官澜面面相觑。二人同时转头看向再一次静悄悄、白茫茫的雪地。 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两个被七星飞蝶所伤倒地的雪衣人也没有了。 还有方才正缓缓向这里走过来的火人也没有了。 不一时,席方平垂头丧气的走来,摇了摇头。 原来,在上官澜出手救人的同时,席方平眼尖的追火人去了。追了一里地之远便再也不见火人的身影。想着上官澜他们还要应付雪人,不要出什么状况,于是他又急忙打回转。不想回来后,哪有什么雪人的身影,只剩下上官澜等人在雪地中。 “阿澜。” “马上布置兵力,搜山。”这群人居然放肆到引凤山庄的界地来了。难怪没有搜到他们,居然躲在了这里。语毕,上官澜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满铺在小徒弟身上,然后一把抱起小徒弟,往引凤山庄而去。 席方平道了声‘放心,跑不了’后,急步而去。 龙世怀担心武念亭,急忙追随着上官澜。只走到五十步开外,他才猛然想起似乎方方经过魏缘的身边了的。他这才回头,果然,只见魏缘很是出神的看着他的方向。 “缘儿,发什么愣,快,和我回山庄。”语毕,龙世怀又回头追上官澜而去。 天珠?! 原来,她就是武念亭。 魏缘的嘴角泛起一丝傲然的笑,若罂粟开遍,危险艳丽。 143 推宫换血 引凤山庄倚山而建,一幢幢亭台楼阁尽在参天古木掩映之中,建筑均座北朝南,飞檐走阁、小桥流水,极具古朴清雅之气。 和山庄内的安静清幽比起来,山庄外的大肆搜山则紧张了许多。 万不想那群忍者藏在了最不被他们想到的地方,果然最危险的地方最是安全。 不说席方平组织了大量的人马围山、搜山,并另派了大批军力前来保护引凤山庄,只说引凤山庄中,自从上官澜抱着伤重的武念亭归来后,山庄震惊了。 武老爷子急得直跳脚,看着晕睡不醒的孙女心痛得不停的喊着‘天珠、天珠’的话。而上官煜呢,在看到他大哥抱着浑身是血的武念亭进来的一瞬间,死活都不待在玻璃屋中了,而是守在了武念亭身边。 绛桃苑。 虽然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但却极有序、极安静。 三天三夜后,武念亭伤口的血总算是止住了,只是她仍旧没有醒来。 上官澜见武老爷子和上官煜实在是熬得辛苦,于是劝上官煜去休息,还说了些‘如果天珠醒了你又病了,她岂不是又要为你操心’的话劝得上官煜回了玻璃屋,然后上官澜劝武老爷子去陪上官煜。 于是,武念亭的房间只剩下上官澜、龙世怀、天英、天巧。 龙世怀自从将魏缘安排在紫竹苑中住下后,中途去看过魏缘一次,知道魏缘的伤快好了,他便不再去了。这几天一直守在武念亭身边,只是吩咐山庄中人以公主之仪招待魏缘。 如今见武老爷子、上官煜休息去了,龙世怀这才严肃看向上官澜,问:“阿澜,老实告诉我,天珠的身子到底怎么了?” 一边轻抚着小徒弟的额头,上官澜一边道:“能怎么样?这不快好了吗?” “不对,不对。我记得天珠小时候那小身子板健康得恨不能打死一只老虎。便是受个什么伤也好得极快。可这次,这伤虽然重,但也不至于到了晕迷三天不醒的道理。哦,对了,还有,我记得天珠和我说过,去岁你们在湖州赈灾的时候,她曾经被流匪砍伤过。当事时也是血流不止,晕迷一个月后才醒。也就是自她醒后,你和天英、天巧他们对她的照顾便极度的仔细,不说刀伤、划伤了,就是穿衣也比原来多了许多。阿澜,别瞒着我,天珠的身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有权知道。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写信告诉父皇。到时候,父皇面前,你也不能隐瞒多久。” 默默的盯着龙世怀看了半晌,最终,在龙世怀倔强、冷冽的眼神威迫下,上官澜轻叹了一口气。摆手示意天英、天巧出去后,这才说道:“不瞒你说,天珠的身子确实没原来好了。” “为什么?不是越大身子骨越健康吗?怎么她越大反倒越不好了呢?你没有开药替她调理吗?是不是她怕药苦,你纵着她没让她吃?” 之于龙世怀一连串的问,上官澜没有回答。 “好吧,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很玄妙,若真要归根溯源的话,和她自身的血液有关。” “血液?” “你相信我的医术么?” “如果不相信你的医术,这天下还有谁的医术能相信。” “那你相信我的判断么?” 龙世怀再度坚定的点头。上官澜再度叹了口气,道:“好,那我就告诉你。根据我多年照顾她的身子、调理她的身子得到一个结论:天珠的血液与众不同。” 龙世怀失声叫了声‘与众不同’后,突地站了起来,惊恐的看着上官澜,便是声音都是颤抖的。“你是说……你是说天珠不是……人?!” 好笑的踹了龙世怀一脚,上官澜道:“谁说她不是人。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她不是天赐的孙女么?所以,她的血液与众不同。” “她的血液虽然与众不同,但她确是地地道道的人。” 长吁一口气坐在床缘边,龙世怀抚胸道:“吓死我了,你能不能将话一次性说完。” 龙世怀的《八卦报》上长期连载一些狐仙鬼怪的故事,他多少受了些影响,在一听闻上官澜说武念亭的血液与众不同后便首先将武念亭想到不是人就可以理解了。上官澜笑着拐了拐龙世怀的胳膊,道:“诶,如果天珠真不是人,是狐、是仙、是鬼、是怪的,你怕不怕。” “为什么要怕?” “瞧你方才吓的那个样子,出息。” “快快快,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血液为什么与众不同?” 上官澜拿了床头茶几上的一杯茶,用棉签沾了少许,轻轻的涂在武念亭的嘴唇上,见她嘴唇有了些许颜色后,这才放下杯茶说道:“应该和她出身有极大的关系。” “出身?” “这样说吧,十月怀胎和一朝分娩你觉得哪个重要?” “都重要。” 轻点了头,上官澜道:“无论是十月怀胎还是一朝分娩,都有危险发生。比如说,十月怀胎的时候,胎儿无故枉死腹内。再或者比如说,一朝分娩的时候是难产,一尸两命。” “你的意思是……天珠是难产出生的?是棺材子?”和小妮子的天马一样?要不然怎么是天赐的呢? “你的想像力还真是丰富。”上官澜笑着摇头,又道:“我不知道天珠是不是棺材子。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天珠的母亲在怀着天珠的时候便承受了极大的危险,如果不是她的母亲保护得当,天珠应该在她母亲腹内七月之时便应该已是死胎。” “啊”的一声,龙世怀震惊的看向武念亭,突地心痛起来。接着他看向上官澜,问:“这也太玄了吧,这你都推断得出来?” “所以,我事先便问你相不相信我的医术和判断。” 想着先前言之灼灼的肯定上官澜的判断相信上官澜的医术,龙世怀道:“你继续说。” “虽然天珠的母亲保护得当,但在生天珠的时候,危险还是发生了。”言及此,上官澜顿了顿,顿时将龙世怀的心提了起来,手都不自觉的握了起来。 “如果我推测得不错的话。天珠在出生的时候染上了黄疸痨。” “黄疸痨?!”龙世怀再度失声惊叫。虽然他于医术一途不精,但黄疸痨他还是听说过的,因为黄疸痨是个人人谈之色变的不治之症。但凡出生的孩子得黄疸痨的,浑身血液坏死,必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想到小妮子可能在生死门上已走过一遭,龙世怀很是心惊,他看向武念亭,道:“那她……那她活下来了啊。” “她能够活下来,正是因为她的血液与众不同的原因。” “怎么个与众不同?” “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她出生之时,因了黄疸痨本差点丢命。可是,当时有一位高人,想来应该和她的血液正好相同的高人以自身的血救了她。” “胡说。哪有用血救人的?你以为是把这个杯子的水倒入那个杯子中。” “我在医书中接触过一种推宫换血的疗法,就是以自身的血换掉他人身上的血。这种方法用得好就是救人,用得不好就是害人。这种推宫换血之法,真要追根溯源,它最初应该是起源于武学,想必你也听说过它。” 这样一说,龙世怀又有映像了。武学中似乎确实有这么一种练功之法。几百年前,有一个武痴就学会了这种方法,然后为了达到武功天下第一的目的,此人将这种方法用到所有武功颇有成就的江湖人士身上,他认为吸了他们的血就能吸了他们的武功。可最后,也许是吸了太多血的原因,他的武功不但没有达到天下第一,而且还早早的丢了性命。从此后,这种诡异的武功之法在江湖上失传。 依上官澜所言,看来这种练功之法被转载记于医学中了。 那这种想吸干其他人身上的血以提高自身功力的推宫换血,想来这就是上官澜所说的用得不好就是害人之说。 至于救人,那那个救人的人便得相当的高风亮节了。此人必须将自身好不容易聚积的心脉之血以推宫换血之法注入待救之人的身体中。虽然救人之人不会有性命危险,但养回血液、养好身子却得相当一段时日。如果救人之人是习武之人的话,那他以推宫换血救人简直就是大忌。搞不好就会走火入魔。 所以,推宫换血之术掌握得彻底,可以让人一念天堂,也可以让人一念地狱。 见龙世怀的眼睛越来越清晰,上官澜道:“想起来了?听说过?” “嗯。想起来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天珠出生的时候染上了黄疸痨,本来活不过十二个时辰,却偏偏得一武功高强之人的救助。那人将自身的血以推宫换血之术输了些天珠的体内,替换掉天珠体内原本便坏死的血。” 用力的拍着龙世怀的肩,上官澜道:“可惜你不愿意学医,否则肯定是棵好苗子。” 龙世怀却是俯身凑近武念亭面前,心痛的盯着她的脸,心痛说道:“如果真是你所说的那样,那天珠从小就吃了好多苦,她能够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 “正是,她能够活下来可以说是奇迹。” “可是……她……她的身体突地又不好起来,是不是,是不是老天又要收回她的健康了?” “是我大意了。” 龙世怀不明白的看着上官澜。只听他又道:“天珠一岁的时候无缘无故出现在武府,两岁的时候被人贩子盗走,正好碰到我父王出手相救。然后陪了我父王一段时日,还被我父王收为义女带回我逍遥王府祭祖之事你可还记得。” 那能不记得吗?龙世怀急忙点头,那个时候他不知有多羡慕嫉妒恨那个天赐的孙女居然夺走了他在逍遥王爷心里的位置。话说,那个时候,他在逍遥王爷心中的地位那可是只怕并没有排在上官澜之下。 “你应该知道,我的一身医术多少有些家学渊源。” “是。你父王的医术称得上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只是他不喜欢深研,他更感兴趣的是别的东西。要不然,你的医术也不可能青出于蓝图而胜于蓝了。” “你对我父王倒也了解。”说话间,上官澜将一直盯着武念亭且差点便挨到武念亭脸上去了的龙世怀一把拽了起来,道:“你还听不听的,别吵醒她。如今她多睡正是养血的好时机。” 一听养血,龙世怀急忙坐正了,道:“我只是心疼她。” “知道你心疼她,但你想不想知道原因呢?” “哦,你说你说,难道你父王也看出天珠的身子不对劲?” “不错。我也是这么断定的。父王初遇天珠的时候,天珠方方两岁,之于她出生之时的日子并不久远。擅于医术的父王定然是看出天珠的病根,是以专门配了一副药用于天珠泡澡。就算后来我父王将天珠还予武老爷子了,但那副药的方子我父王亦予了武老爷子。” “这个我知道啊。都传天珠天生神力,其实不然。主要是她打小就是泡药水澡的原因。” “这也是她的身体打小便健康得像只小老虎的原因。”语及此,上官澜嘴角勾起一抹无可奈何的笑,道:“所以说,是我大意了。” “呃?” “自前年起。因江州水灾的事,赈灾期间,天珠和我一直在外奔波。所以,之于她泡药水澡之事便有所耽搁。正因了耽搁也从此怠慢下来。这一怠慢,人就出了惰性。有两年的时间,天珠没再用药水泡澡了。” “啊,你是说天珠没用药水泡澡后,身子便差了?这也是去年她在湖州被流匪砍伤后血流不止的原因?” “是,正是。” “啊啊啊,果然是你的原因。你太大意了。”龙世怀不无责备的看着上官澜。 上官澜此番认错很彻底,道:“是,是我错了。” “后来呢。你有没有再给她配药泡药水澡?” “自从出现去岁的事后,我再也不敢大意了。每日必要她泡小半个时辰。你看,此番受伤,她的血能够在三天内止住便说明那些药水澡又起作用了。不像上一次,整整一个月,血都差点流尽了。”语及此,上官澜心疼且又有些自责的俯身,在武念亭的额头亲吻了一口,道:“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话说,他也很想亲一口的说,特别是知道这个小妮子自从在她母亲的体内便差点死翘翘,又差点在出生后的十二个时辰内死翘翘,她能够活下来那是经受了多大的痛苦有多坚强的毅力啊。可是,他长大了,她也长大了,便算她是他的妹子,他也不能再和小时候一样的亲她了。可上官澜就不一样了,顶着个未婚夫的头衔,简直就是太过分了啊,能不能避着他些。 接着,龙世怀又想起那天早晨无意间发现上官澜居然和武念亭共卧一榻的事。想必他们二人早就…… 念及此,龙世怀不无愤慨的看着上官澜。 感觉到敌意的眼光,上官澜看向龙世怀,愣道:“你又发什么疯?” “你才疯了。你知不知道,她是公主,公主。婚前失节,要她以后如何见人。” 闻言,上官澜好看的眉越挑越高,最后居然‘哈哈’的笑了起来,道:“你是说我将你妹子不顾任何礼节的拆骨入腹了?你的想像力果然丰富。” “难道不是,难道不是?”一迳说,龙世怀一迳推了上官澜离开,不许他再染指熟睡中的武念亭。 “太子殿下,如果我真是那种不顾任何礼节的便将你的妹子拆骨入腹的色中饿狼,那今岁初我也不会将婚期推迟了。” 是啊,东傲多以女子虚岁算及笄之龄。今岁初天珠就虚岁十五了。可上官澜却偏说要再等等看。上官澜一等,搞得他龙世怀的大婚之期也得延后。 突地,想起去岁武念亭的伤势,龙世怀脑中灵光一闪,指着上官澜道:“啊,你是担心天珠成亲后因孕育之苦再度出血流血不止所以才推迟婚期?” 女子成亲必会生育,那生育和血就少不了关系,如果上官澜没有找到武念亭病根的症结所在,若武念亭在生育之时失血过多的话,只怕后果就不是晕睡一月、流血一月那般简单了,保不准会要了她的小命也说不定。难怪上官澜要推迟婚期。 念及此,龙世怀有些不好意思的捶了上官澜一拳,接着又将他拉了坐下,说了声‘对不起’。 今天,这兄弟二人承认错误倒都挺干脆的。 上官澜一笑,“不知者不为罪。” “那现在呢?天珠能成亲了吗?” “怎么?你怕我又推迟婚期,这样一来你又得将大婚推迟,又得继续当和尚?”眼见龙世怀的眼睛越瞪越大,上官澜继续戏谑道:“其实,你不必一定要等大婚才去临幸你那些什么侧妃啊、夫人啊之类的。之于你父皇而言,你尽快给皇室添砖加瓦才是正理。” 龙世怀怒,眉毛几近竖起。“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语毕,拳头又已握起。他这是关心小妮子的身体状况好不好。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上官澜急忙讨饶,这才正经回道:“依这次受伤情形来看,应该可以成亲了,没问题了。” 眼见上官澜笑得若二月的春风,眉梢眼角都染着醉意,龙世怀的心却突地暗沉了一下,酸涩起来。上官澜问:“你怎么了?” “你是怎么这么肯定的?” “你是担心天珠不能承受孕育之苦又出现大流血现象,是不?”也不待龙世怀回答,上官澜迳自又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如果你看见去岁天珠的行情你心中就会有数了。那个时候天珠卧床一月有余,初期的三天,那伤口处的血沽沽而出,根本无论如何止都止不住,无论我用什么药都没用。眼见着她要血尽而亡,我……” “你怎么了?” “我就想起了推宫换血之术。” 上官澜的功力在江湖少侠榜中绝对排名前三,保不准第一,便是他龙世怀若真和上官澜打起来只怕也要排在后面。是以,以上官澜的功力要使推宫换血之术应该十分成功。念及此,龙世怀道:“是以,你替天珠换血了?” 上官澜点点头。 “然后天珠的血就止住了?” 上官澜摇了摇头。 龙世怀彻底的怔忡。 上官澜无比落寞道:“不但没止住,而且她伤口处的血越流越快了。情急中,我只好住手。” “啊,那……”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几百年前的会推宫换血的武痴在吸了那么多人的血后为什么会死?” 龙世怀摇头。 上官澜道:“我仔细分析了一下,也许并不是他的血吸得太多的原因,而是因为他吸的血太杂的原因。这样吧,说多了太复杂,我就简单的说一下。” 然后,上官澜仔细的将人体的血液类型大体分为几类告诉了龙世怀。龙世怀本就聪明,一听就明白了,道:“你是说,那个武痴之所以吸血过多而死是因为他吸的血太杂,杂得和他自身的血不相匹配,最后导致他死亡。” “正是。” “同理。你是说,你的血液和天珠的血液不相匹配?” “嗯。” “那后来呢?” “这件事我不想太多人知道,于是仅在引凤山庄内着手寻找和天珠血液相匹配的人。” “找到了,是谁?” 长叹一口气,上官澜道:“说了,你会觉得我残忍。” “啊?只要不是煜儿和武老爷子,其他的人我都不觉得残忍。再说,又不是要他们的命,只是要他们的一点血而已。” 定定的看着龙世怀,上官澜道:“是煜儿。” “啊。” “引凤山庄连我在内所有的人都尝试了,因为拖的时间太长,天珠的情形越来越不看好,最后还是煜儿执意要让他试试,不想一试下,居然成了。” 心痛的捂着胸,龙世怀道:“可煜儿去岁才五岁啊,那么小,就算换干他身上的血也不够天珠用啊。” “所以,考虑到他小,每天我们只能给天珠换一点点,然后又大量的喂补血药给煜儿吃。如是这般,拖了一月有余才保住了天珠的命。” 可能是想起去岁上官煜受的苦,上官澜的眼中有了一层浅湿。龙世怀不觉也有了泪意。轻声问道:“煜儿他没有武功,如何推宫换血?” “我,我将功力传到他身上,助他推宫换血。” 龙世怀深知一个不懂武功、没有任何功力的人在承受着他人传授功力的时候有多么的痛苦,更何况上官煜当年那么小。于是“煜儿”一声,很带哽咽。 “你知道煜儿的身体本就不好,经过这多年的治疗总算有了好转。去年的时候,他都可以出来转个两圈了。可因了这件事,他不但再次病倒,而且差点还丢了小命。” 忆及去岁,真是多事之秋,政务上江州的事方方落下帷幕,而湖州又有蝗灾要处理,家事上武念亭、上官煜差点先后毙命。得亏上官澜是如何熬过来的。想当初,他龙世怀在京中还怨上官澜不进京。想来上官澜不进京的原因就是太忙了啊。 龙世怀思绪间,只听上官澜叮嘱道:“煜儿这事千万不要让天珠知道了。如果她知道了肯定会自责。所幸现在,煜儿的身子慢慢调养过来了,比起去岁又好了许多。你瞧,上次你不也将他带出玻璃屋了吗。至于天珠,你瞧,她的伤口不再需要煜儿的血便能止住,这说明那药水澡也起了作用了。只要以后不懈怠,肯定不会有事。所以,那句‘福祸相依’之话确实是至理名言。如果天珠不是此番受伤,我还一直会忐忑她的身体到底好了没?” “你是担心到底能不能吃她吧?” 一拳擂在好友身上,上官澜笑骂:“瞧瞧你脑中成天在想些什么?看来,你才是真正的色中饿狼才是。” “是啊。如果不是为救我受伤,只怕你也舍不得在她身上来一刀看看。”语及此,龙世怀伸手摸向武念亭的额头,柔声道:“天珠,快好起来。” 上官澜一把将龙世怀的手拉开,道:“长大了,要避嫌啊。” 龙世怀怒,“避嫌你个头,她是我妹子。” “妹子也得避嫌。” 就在二人瞪眼比谁的眼大、比谁的眉挑得高之际,天英走了进来,道:“太子殿下,紫竹苑阿三来了,说魏公主的病恶化,请你过去看看。” “恶化?不可能啊。昨天我去看的时候不好好的?”一迳说,龙世怀一迳拉了上官澜道:“阿澜,快,随我去看看。缘儿可不能有事。” 当龙世怀急匆匆拉着上官澜而去的时候,床榻上一直闭着眼的武念亭却是睁开了眼睛。她醒的时间不长,刚好从上官澜讲那句‘……那今岁初我也不会将婚期推迟了……’之话的时候醒的。虽然仍旧有些迷糊,但一听‘婚期推迟’四字,她的神思便清明了许多。 一直以来,她也觉得奇怪,师傅为何要推迟婚期,原来是她病了,病得不轻,而且血流不止,师傅是担心她受孕育之苦所以推迟婚期,而且师傅还想用他的血救她,只是没有成功。 在她感动连连的时候,她忍着,想偷听师傅和太子哥哥又说些什么。万不想听到的却是上官煜用他小小的、多病的身子救了她一命。也因了此,煜儿的病才又加重了。 她一直不知这件事是因为所有的人都瞒着她,所有的人不想让她担心,便是小小的煜儿也都瞒着她不让她担心。她在震动、感动的同时就没有听上官澜、龙世怀后面的话了,脑中全是煜儿、煜儿。如今恨不得立马爬起来去玻璃屋中抱着煜儿亲个够。 可惜的是,她全身软绵绵的,想翻个身都困难。不行,不行,她得好好的休息,好好的睡,好好的养血,她不能再要煜儿的血了。今后,只有她为煜儿流血的时候,绝没有煜儿为她流血的时候。哦,对了,她还要去亲师傅一下,不是感激,没有原由,就是想亲他一下。哦,还有,还有药水澡,难怪在二郎山的时候,环境那般艰苦之中,天英、天巧二人每天都要逼着她去泡个药水澡,原来原因在这里,以后她再也不会偷懒了,每天她都会自觉的泡,再也无需人提醒…… 脑中想的事挺多,迷迷糊糊中,武念亭再度沉沉睡去。 144 我喜欢你 紫竹苑。 上官澜仔细将魏缘左手掌上包扎的纱布层层剪开,只见那伤口处已泛着乌黑,更有乌黑色的血不时渗出,他心中一顿,不觉微眯着眼。 若说这点小伤他上官澜的人都治不好那简直不但是对他手下的污辱,更是对他上官澜的污辱。他看向身边的保镖天医,“你是如何替公主诊伤的?” “先验其伤口有无中毒,而后清洗、上药、包扎。每日换药一次,内服外敷的药都没落下。” “公主中过毒?” “经属下验证,公主受伤处无毒。”天医再度不卑不亢的回答上官澜的话,接着又补道:“昨日给公主换外敷药的时候,并没见这乌黑之色。如果属下没有判断错的话,这乌黑之色的来缘应该和相思引有关。” 相思引,具剧毒,有腐蚀作用。洒在伤口上,腐蚀会更快。不及时救治,会很快死亡。 随着天医话落,魏缘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医术。” “公主过奖。如果在下医术好的话,不至于公主的伤至今不好。” “我伤势恶化与你不无,是我自己弄上去的。” 龙世怀急急坐在魏缘身边,问道:“为什么?” 魏缘却是看着上官澜,道:“烦请上官大人替我治伤,我再如实相告。” 从看见这位北极国公主手掌上的伤始,上官澜便明白她的伤势恶化肯定不是他的保镖无能。如今听这位公主说是‘自己弄上去的’,他有些不明白,一个人好端端的为何要将自己差点弄残? 这位公主是不是有自虐倾向? 治疗一个有自虐倾向的人简直就是浪费他的时间。 上官澜现在的心思全在小徒弟身上,估摸着小徒弟快醒了,他得走了。念及此,上官澜起身,将那些带着乌血的纱布扔在桌上,接过天猛递过来的方巾将手擦了,道:“只要公主不再自残,这点小伤,天医足够。” 眼见上官澜要走,魏缘急忙起身,道:“上官大人。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将相思引弄到自己的伤口上?” “不感兴趣。” 看着上官澜泛着冰冷、淡漠的背影,魏缘笑得潋滟道:“我喜欢你。上官大人,我很喜欢你。” 本来还想上前拉住上官澜帮个忙治好魏缘的伤的龙世怀闻言一顿,扭头看向魏缘,道:“你?” 魏缘快速几步上前,挡在了上官澜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上官大人,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那你娶我。” ‘哧’了一声,上官澜道:“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你。”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不喜欢她的人?魏缘有些愣。北极国中,疼她的男人虽然只有她父皇一个,但喜欢她的男人不说成千也有上百。虽然他们都怕她、都依着她、都听她的话,但却也同时狂热的追求着她。如果她说喜欢其中的某一个,那其余的人都要羡慕嫉妒死那个人。 但是,她的心、她的身都为上官澜保留着。她一直以为只要她站在了上官澜的面前,和他说一声‘我喜欢你’,那上官澜将一如那些男人般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现实似乎有些不一样,上官澜居然说‘可我不喜欢你’。 三天前,上官澜抱着武念亭从她面前经过看都不看她一眼的时候,她以为上官澜没看到她,再说武念亭伤得重,又是公主,公主若出了事,上官澜肯定脱不了干系,上官澜情急中没有注意到她也是有可能的。 可三天了,听阿大、阿二他们打听来的消息,那上官澜在武念亭的房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照顾武念亭。全无男女之防。 如果这消息传了出去,传到了靖安帝耳中,依着靖安帝对武念亭的宠爱,依着靖安帝对上官澜的青睐,会不会就此机会将武念亭许予上官澜呢? 越想越着急,于是她干脆将本就好得差不多的伤口洒了相思引。在痛得晕迷前,她叮嘱阿三去请上官澜,务必将她的病情说重些。 只要上官澜来了,也让上官澜在她房中为她疗伤三天三夜…… 她计划得相当的完美,上官澜果然来了,果然替她疗伤来了,她睁开眼看到上官澜的一瞬间,觉得简直就是看到了夏夜天空中最美的那颗星。 上官澜给人看病果然一如传言,细心、体贴、周到。 当他替她拿完脉的时候,她已全然的清醒了。 可上官澜呢,眼中似乎只有她的手,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 她自信她长得美,在北极有第一美人之称,更难得的是她的美又融合了一份多少女人都没有的铮铮铁骨,是以令北极国中许多男人为之疯狂。 她突地起身,令上官澜不防,他终于抬眼看她了,但也只是一抬眼后又默默的接过天医手中的剪刀,将包扎着她手的纱布一层层的剪开。然后就是简单的诊断问询。 她一直以为上官澜见到她会惊为天人,然后一如她对他一见钟情般他对她亦是一见钟情。但所有的一切和她想像的、计划着的全然不一。眼见着上官澜要告辞,她急了,于是单刀直入说‘我喜欢你’。 可他呢,说了什么,‘可我不喜欢你。’ 虽然心中有小小的失望滑过,但紧接着她心中又起了欣喜,是啊,上官澜和那些所有追逐着她跑的男人是不一样的。如果他这般快成了她的裙下之臣,那他就不是上官澜了。 念及此,魏缘道:“相处久了,你会喜欢上我的。” 如果再晚一柱香的时间发现这个相思引问题,这位公主的手肯定就废了。那个阿三前来求助就肯定不是巧合而是算好了时间,什么公主晕迷、病情恶化,不过自残自虐,不过是眼前这位公主的一出计,一出引他前来再来个郎情妾意的苦肉计。 这事若放在别的女人身上,他只需甩个眼色,保镖们就会替他处理。可眼前的女子是友国的公主,是好兄弟的妹子。他不得不勉强应付。 嘴角挂着一丝讥屑的笑,上官澜道:“公主,我们好像没见过面。”他确信没有招惹这位公主,应该不会惹上这么一朵烂桃花。 “见过,我们见过。靖安十九年,林老夫人去世前夕,她曾在一个破旧的集市散善粥,那个时候,我们见过。” 一说那件事,上官澜和龙世怀都想到了‘断肠草’,这件事至今还没有察清楚,当初为了让林老夫人放心,上官澜还专门让自己的一个保镖当了替罪羊。这么多年来,上官澜仍旧在仔细察证,奈何那真正的下毒之人太过精明,似乎知道什么似的,再也没有下过手。 不出手倒让人无处可察。 如今猛闻魏缘说出多年前的事,上官澜侧目,龙世怀一惊,上前,紧抓着魏缘的胳膊,问:“你当时在粥棚那里?” “不,我当时在离粥棚有三条街之隔的一个酒楼里。” 那想必不是她。再说她也没必要在粥中下毒。龙世怀长吁了一口气,只听魏缘继续说道:“虽然距离很远,但我用千里眼看到了……”语及此,魏缘看向上官澜,笑得迷人道:“看到了上官大人。” 她对他不会是什么见鬼的一见钟情吧? 真狗血了。 他上官澜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他认定情分都是处下来的,都需经过一天一天的累积才能慢慢的磨出来,一如他对小徒弟的感情,随着年月加深,不知不觉,小徒弟就是他的全部了。 “上官大人义诊行为,我相当的敬佩。更对上官大人一见倾心。整整七年,上官大人,我思念了你整整七年。” 这位表妹的性格他太过了解,是那种说一不二、敢说敢做、敢爱敢恨的性格。也正是因她这份即狂又野的性格,他对她颇是看重也颇是爱护。如今听着表妹的真情告白,龙世怀‘呃’了一声,摸着鼻子,决定不掺合这事。好友惹来的桃花得好友解决才是。 “公主,你这伤再不治的话,就真的来不及了。”上官澜好心提醒。 “你关心我。”魏缘笑得越发潋滟的看着上官澜。她想要获得一个男人的眼光,从来只需这样一个笑。 “我想,我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报答公主七年的执念。” 上官澜故意将‘思念’说成‘执念’。但魏缘却没听出话外音,很是欣喜道:“你同意了?”同意娶她。 “公主克死异乡,是打算葬在东傲还是葬在北极请提前告之一声。”上官澜语毕,在魏缘的笑从潋滟到怔忡的功夫中,他只是轻点了个头以示礼貌,然后侧过身,走了出去。 他说她的伤不治的话会来不及的意思不是关心她,而是说她若久拖不治而克死异乡的话,他能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葬了她?! 想通个中一切,魏缘不甘心,相当的不甘心。她来东傲就是志在必得,绝对不会无功而返。是以,她急忙再度追出,在院中拦下那抹清傲、冷冽的身影。定定的看着他,问:“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很美。” 上官澜睨了眼追出的龙世怀,龙世怀又一摸鼻子,扭了头,从他抖动的肩膀来看,应该是在偷笑。唉,兄弟党似乎又想看他是如何处理女人的一幕了,明显是不打算插手。上官澜只得风轻云淡道:“谢公主夸奖。” “你知不知道,你的医术很高。” “谢公主夸奖。” “你知不知道,你的武功足可雄霸天下。” “公主过誉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文采不下你的武功。” “公主谬赞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你,世间几乎没有哪个女子能够与你比肩?” “这个就不劳公主操心。” “我擅谋略、善武功、懂政务、有容貌。只有我。这个世间只有我能够站在你的身边。” “公主精通谋略、武功、政务,又有上好的容貌,确实是举世难寻。可我喜欢不懂谋略、不善武功、不懂政务的女子。” “什么都不懂的女子资质平庸,如何能够站在你身边?” “我擅谋略、有武功、懂政务就够了,我宠着她。”上官澜将魏缘方才夸奖他的话几近原话奉回。 闻言,龙世怀很不厚道的笑着又转了身,而魏缘则怒了,“你……” “公主再没什么事的话,告辞了。” 上官澜再度迈步间,魏缘却是伸手再度挡住,道:“她是谁?” “她?” “就是那个资质平庸的她,是谁?” 话说,小徒弟的资质不但不平庸,而且是他见过的最机灵、最正义、最顽强的人,时不时的,在她纯朴的眼神中会闪过丝丝狡黠。时不时的,在她笑得讨好献媚的时候会挖个大大的坑让你心甘情愿的跳进去……这么些年了,他头痛过她也热烈的深爱着她,他毫无理由的宠溺过她也重重的惩罚过她,而他会随着她的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天知道他有多希望她快些长大然后好将她拆解入腹,但偏偏去岁出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不得不再等、又等。 有时候,他恨不得化装成一个恶徒去砍小徒弟一刀看看,看看她会不会又流血不止,但就算她摔倒蹭破一点皮他都心痛难忍,又怎么忍心在她身上砍上一刀。他原本做好了就算此生不能吃掉小徒弟却也要守着她一辈子的打算,但前天可以说是福祸双至,受伤的小徒弟虽然令他心疼,但却也令他惊喜。终于找到症结所在,也就是说他可以无需再等了。 眼见上官澜不回答她的话也便罢了,居然脸上还溢起笑容。魏缘震惊了,这笑容,她懂,多少次在宫中面对镜子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呆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笑。然后,镜中会出现上官澜的身影。 原来,他心中果然有一个资质平庸的人了。 念及此,魏缘一把将上官澜的手抓住,道:“不管,我不管,只要你没娶她,我就有希望。阿澜,我喜欢你啊。” 上官澜一愣,恨不得甩了魏缘出去。龙世怀起先一直怀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看戏,如今却是被魏缘的大胆给震到了,他快步上前至二人身边,一手拽着魏缘的手,一手却是摁着上官澜不要轻举妄动。 龙世怀相当清楚好友对女人的反感。他曾经就亲眼见识过一名花痴女人被上官澜直接一个甩袖就甩到十丈开外的情景,然后,上官澜还当着那吐血的花痴女的面将外袍褪下给烧了的一幕。他是真不想上官澜以同样的方式来对待魏缘。 “阿澜,缘儿好像有些高热了,她肯定在说胡话。你就行行好,看在我的面子上,先替她将伤口处理了,如何?” “不,太子哥哥,我没有说胡话。我说的是真的,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话间,魏缘仍旧拽着上官澜的手不放,又道:“阿澜,给一个机会我,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机会。我改,我改还不成吗?谋略我不要了、武功我可以荒废、政务之道我可以荒废,只要是你不喜欢的我都改。只要是你不满的我也都改。我一定会做一个资质最是平庸的女子,你相信我。” 魏缘素来我行我素,倒也有份真性情。只是这么卑微的爱,恐怕已是低到了尘埃里了。倒有失了原来的真性情了。爱果然是毒药,居然能够让一个人从强大到卑微,从我行我素到予取予求。 龙世怀听着,都有丝丝的不忍心。 从起初的‘上官大人’到如今的‘阿澜’,你越是拒绝她,她倒离你越来越近了。定定的看着她,上官澜嘴角掀起一丝讥讽的笑,道:“可惜啊,公主,你就算变成一个不懂武功、不懂谋略、不擅政务的资质平庸的女子,只怕仍旧不够。” “什么不够。” “容貌。” “容貌?开什么玩笑。”居然会不够,是不够美么?她的容貌在北极那是她数第二就没有人敢排第一的。 “公主的容貌么……”说话间,上官澜上下扫了眼魏缘。 魏缘立马挺了挺胸摆正了站姿。她还是挺有料的。在北极国,不知多少男人因她的身材而疯狂。好歹,她没辜负北极第一美女之名。 “公主容貌在我眼中只属平平,偏偏,我只喜欢绝色的。”小徒弟的长相那真叫一个越长越惊心,心惊得他恨不能天天将小徒弟易容成丑八怪的好。抹去梅花痣还能将她惊艳的长相去其三分,顶多只能算一个美、清纯、空灵。但梅花痣一旦现在额头,便是京中有着第一美人之称的林璇,都会被小徒弟给比了下去。那是美中带着媚、清纯中带着妖艳、空灵中偏带着魅惑的一种美。简而两个字:绝色! “所以,公主,很遗憾。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平平,她的姿色在他眼中只属平平?!魏缘几乎想吐血。脸上是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的变化着。气血上涌之际,魏缘晕倒,龙世怀急忙抱住。 上官澜冷冷的抽出手。一如以往,天猛递上了方巾,上官澜擦过手后将方巾直接扔了,接着,他脱掉自己的外袍,丢至地上,道:“烧了。” 这简直就是对他们公主最大的污辱。阿大、阿二脸露怒容。阿三急忙阻止,上前一步,作揖道:“求上官大人为我们公主疗伤。” “天医会治好她的伤。” “上官大人,我们公主此番是为了你受伤的。” “哦。” “请大人为我们公主疗伤,在下一定如实相告。” 龙世怀焦急的看着上官澜,道:“缘儿的个性要强,如果醒来知道不是你替她治的伤,十有*又会作贱自己。阿澜,求你了,看在兄弟我的面子上,帮个忙好不好。” 这种话龙世怀都说出来了,上官澜没有不帮的道理。再说,终究是北极的公主,真死在东傲的土地上,话就不好说了。上官澜只得淡淡道:“天医,按我说的步骤替公主处理伤口。” 这样,也应该算他替她诊疗了吧。如果不知这位公主的心,也许他能将她当一个普通得再也普通不过的病人。但知道这位公主的心后,他离她最好是越远越好。 龙世怀抱着魏缘率先进屋,众人都随后而进,然后,在上官澜的口述下,天医一步步的替魏缘上麻药,去腐肉,清洗、消毒、敷药、包扎。 在天医麻利的做着这一切的时候,阿三也将他们一行人七年前东傲之行如实相告,又将他们公主七年的相思细细讲述,最后说及他们公主因痛失七年前没发现粥棚下毒凶手的居功机会,是以此番合州之行才想将所有杀手抓拿好送份大礼予上官澜却偏偏失误,不但宝没献成还差点丧命的事一一说了。 最后,阿三才道:“所以,上官大人,我们公主所做所为都是为了你,她的伤,你得负责。” 原来合州狱上空那枝响箭是魏缘放的,这样说来,魏缘确实做了件好事。至少将那些杀手都控制在了合州城内。但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怎么能够相提并论。 “阿三姑娘,问你一个问题。”上官澜道。 “上官大人请问。” “倘若一个名唤李四的男子喜欢你,追逐你,你因了不喜欢而不厌其烦。这个时候,又一个名唤张三的男子出现了,他见你烦李四,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将李四给杀了,然后在你面前来献宝,说他所做所为都是为了你好,求你嫁给他,你愿意吗?” “为什么要愿意?我又不喜欢他。再说,又不是我要他去杀李四,是他自己去干的,不干我事。” 嘴角勾起一抹冷艳的笑,上官澜道:“张三杀人是为图在你面前献宝,希望你嫁他,你不干。你们公主犯险抓杀手也是图居功要我娶她,我也不干。将心比心,你可明白?送阿三姑娘一句话:已所不欲勿施与人。” 他素来是个爱护手下的人,而且他看得出来,阿大、阿二他们对魏缘的爱护不下他的保镖对他的爱护。相对于方才对魏缘的绝情,上官澜和这几个侍卫说话还算留有些许情面。 多年知府生涯下来,上官澜将一些人的痴心妄想堵死之法是多之又多,只一个将心比心便将阿三堵得哑口无言。 “我们公主是真心的。” “相信我,为了你们公主好的话,你们应该尽快将她带回国。因为,我也是真心的。” “不。”此时,魏缘却是醒了,看着包扎好的伤口,她颤颤微微的起身,坚定道:“阿澜,此生不得你,我终生不回北极。” 什么辅助大哥、什么北极的盛衰,都见鬼去吧。如今,在她眼中,没有人比上官澜更重要。她要的从来会弄到手,从来也不会被人拒绝过,她自信从来没有不被她搞定的人,也从来没有不被她搞定的事。 上官澜是头一个。 这,更具征服的乐趣。 与其说她方才是为了爱低到了尘埃里,倒不如说现在的她为了爱斗志昂扬、势在必得。 145 中毒 引凤山庄,后山,山洞。 这是一个非常隐秘的水帘洞。因了冬天的原因,溪帘零零碎碎结了厚厚的冰,远看洞口似乎被冻结般。这也是这处山洞不会被人轻易发现的原因。 因席方平、上官澜下了狠劲搜山,连小小的狐狸洞都不放过,是以这处山洞才第一次被搜到。 山洞中,长跪着十九具尸体,其中一人穿着火红颜色的衣物,两人穿着合州狱的牢服,另外的十六人皆穿着雪衣。看他们的穿着、服饰,应该就是那批劫了合州狱的杀手。 席方平历经沙战数年,什么样的惨死没见过,但这种统一的用刀从胸至腹切开且还要在腹部拐一下的自杀死法让他仍旧忍不住的打了个寒碜。 “确信是自杀?”席方平问。 “从伤口轻重、伤口的大小、伤口走向来看,确实是自杀。”上官澜在仔细给每一具尸体做了检查后,又道:“看情形,他们都饿了几天了。” 知道这群杀手的厉害,为了不让那些普通军士的性命白白浪费在这群杀手的手上,上官澜将他所有的保镖悉数交予席方平调派。也正是因了天猛、天平等人的原因,将这群杀手牢牢的困在了这座山头不能动弹。再加上三九严寒,大雪覆盖之下根本就找不到什么吃的东西,想必这些人终于忍受不住严寒和饥饿,于是便采取了这种极端的自杀方式。 念及此,上官澜肯定道:“从他们的脸色来看,有些人还得了严重的疟疾。一没有食物,二没有药物,再加上我们搜山搜得勤,范围越来越小,于是他们宁愿选择自杀也不愿饿死、病死再或者被我们抓到严刑拷打至死。” 闻言,席方平指着那两具穿着合州狱牢服的尸体问:“这两个到底是不是合州狱的那两个案犯?” “是他们两个。我见过他们二人,对他们的映像很深,再清楚不过。”语及此,上官澜又走到那两具尸体的面前,仔细的检查了一番,道:“我知道,你是担心他们会不会用易容术搞移花接木。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不是,如果易容的话,我没有检查不出来的道理。” “是的话最好。只是这种自杀方式,看着太过碜人了些。” “我听煜儿说过,樱国崇尚武士道精神,如果不能完成任务,宁愿选择自杀。而且他们自杀的方式很特别,自杀前要沐浴、焚香、祷告、写遗书。瞧这里的一切,倒也颇是类似。只是遗书……却没发现一份。” 席方平围着那些死尸又转了一圈,将左右的环境又重新检查了一遍,颇是诧异道:“一封遗书也没有。会不会有漏网之鱼,将遗书藏了,然后带回他们的国家?”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不过,按石迁的交待,这群杀手连带被他们救的这两个装哑子的人应该正好是十九人。如今这里有十九具死尸……想来不会有漏网之鱼才是。” “那遗书怎么解释呢?” “我估摸着,就算他们写下遗书,只怕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这里,是以干脆就不写了。不写的好处便是就算我们找到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来自何方。” 听上官澜这样一说,席方平觉得也有道理。他道:“我们再怎么办?” “将这所有的尸体都运回城中,在斩首台放置三日,让我合州所有的人都看看这些穷凶恶极的人的下场。合州,也该过个放心年了。” 这么长时间的追杀,合州人心慌慌。如今案子总算尘埃落定,人们自然便能过个祥和年。 上官澜和席方平双双步出山洞后,席方平问道:“城门处仍旧是只进不出吗?” “禁令解除。” “你真不担心有漏网之鱼?” “便算有,有时候放走一两个是为了引更多的来。只有来得更多,我们方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再说,我们的水军是弱项,此时要前往樱国一探究竟终究是痴心妄想。倒不如等着他们越过大海天险前来的好,反正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等我们水军的实力强了,我们再打上樱国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闻得上官澜的豪言壮语,席方平心中亦澎湃之极,道:“好,我帮你,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我也一定帮你训练好水军,看吧,三年的时间,从船到人,一定令你眼界大开。” “我信你。” “走,喝酒去。自从见面,因了这许多事,一直便没机会一叙,我可是极想念当初在逍遥王府时的日子,把酒言欢、畅所欲言、好不痛快。再说,这段时日,这些兄弟们在山中因了搜山一时半刻也没放松,都累坏了,也该痛快痛快了。” “好,都去,喝庆功宴。” 夜。 引凤山庄,绛桃苑。 上官煜的玻璃屋已移至寝室,罩子皆已放下,只留一面可以看见其内的情景。幽静的玻璃屋里面,豪华的大床铺上隐约可见躺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大的是武念亭,小的是上官煜。在玻璃屋的角落处,窝着一坨的是肉圆子,这几天,它似乎又进入冬眠状态了。身上又开始结了一层厚厚的茧,比上一次的蛟皮还要厚一些。 武念亭和上官煜都非常期待,期待肉圆子这次破茧而出后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自从能够下床活动后,武念亭便在上官煜这里赖定了,就算上官煜鄙视她说她不守男女之防她也不离开。后来上官煜被她闹得头疼,只好允了她陪他,但在她睡着的时候,上官煜那一惯冷肃的脸却会荡起笑颜,然后将头拱在她怀中,抱着她,睡觉。 上官煜方微眯了眼正准备进入沉睡状态,却耳尖的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他睡觉素来精醒,丁点声音都能入耳,而武念亭的身体方方复原,瞌睡就沉了许多。 子时都过了,怎么还有人来? 他诧异的睁开眼睛,便见他最亲爱的大哥上官澜正小心翼翼的行近玻璃屋边,然后看着他笑,还一如既往的招手打了个招呼,接着又指了指武念亭的方向,用嘴比划着‘睡着了’的问话。 上官煜笑着点了点头。 上官澜一如既往推门进玻璃屋隔层,褪外袍、脱鞋袜、消毒,然后推内层的门进去。 “大哥,你不是陪方平、天猛他们去喝庆功酒去了吗?”上官煜轻声问。 “方散,我来看看。”说话间,上官澜看向武念亭,接着,他双目便在她额间的梅花痣上定住,久久移不开眼睛。 “大哥。” “今天还没给你天珠姐姐的伤口换药。” 闻言,上官煜眸色一沉,很快垂眸不让上官澜看见他的眼神。只是轻道了声‘哦’。 “我抱她过去换药。” “好。” 一如既往宠溺一笑,上官澜拍了拍上官煜的头,然后道了声‘早点睡’后,一把将熟睡的武念亭打横抱起。 这一举动惊醒了武念亭,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道:“师傅,你回来了。” “嗯。” “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 “没将方平灌醉?” “他哪是为师的对手,早醉得不像样子了。” 突地,武念亭的眼睛亮了起来,道:“我要去看看方平醉酒的样子。” 宠溺的看着武念亭,上官澜道:“好啊。不过要先将伤口重新上药再说。” “好啊,那快走,快走。”语毕,武念亭却是溜下,不让上官澜抱,然后颇是兴奋的看着上官煜道:“煜儿,乖乖的哦。我会将方平的丑态看尽,然后回来讲给你听。”语皆,还眨了眨眼睛。 “天珠。”一迳说,上官煜的手一迳在身边的药瓶中掐了朵药兰下来。 “嗯。” “把这株药兰带上,免得方平那个酒鬼吐了,你受不得那味道。” “好。”武念亭笑眯眯接过上官煜递过来的花,放在鼻子处闻了闻,道了声‘真香’后将药兰插在了发间。紫色的花配着乌黑的发,邪魅诱惑之极,看得上官澜的眼睛又闪了闪。 出了玻璃屋,武念亭示意上官煜好好睡,然后一把拽了上官澜,道了句“师傅,快”后便拖着上官澜跑。 上官澜在后面笑着‘慢些、慢些’的话。 天空又洒起了细细的雪。武念亭展开双臂,深呼吸几口,笑看着上官澜道:“师傅,这雪,好美。” “可它们,都没有你美。”说话间,上官澜上前,想抱住小徒弟的腰。 一笑,武念亭避过,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含嗔带笑道:“师傅从来不说这样的话,今天说了,徒儿的脸居然都热起来了。” 上官澜再度上前,这一回稳稳的环抱住了小徒弟的腰,道:“以后为师多说便是,你习惯了,脸便自然不会热了。”语毕,低头,吻向小徒弟额间的梅花痣。 武念亭却是伸手一挡,道:“师傅,你不是总说男女之防的吗?为何要抱着徒儿还要亲徒儿?” “天珠,这么多年了,为师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心意?” “为师喜欢你。” 武念亭的眼神有些迷糊起来,看着上官澜,看着他的俊脸压下,她亦喃喃道:“我似乎也有些喜欢师傅。” 闻言,上官澜露出狂喜的神情。鼻子已挨着小徒弟的鼻子,唇几近要帖上小徒弟的唇的时候,却感觉腹部传来一股巨痛。 上官澜一惊,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雪夜、雪衣,有血冒出。 再抬头,便见武念亭手上执着一把匕首。匕首上还有血在往下滴,滴在雪地上,妖艳的红。 不可置信的看着武念亭,上官澜道:“天珠,你……” 只见武念亭整个人似无骨般的软到了雪地上,却仍旧凭着最后的力气,举手从发间将上官煜方才送她的花摘下放在鼻子处闻了闻,接着便吃力的站了起来,看着上官澜道:“你不是我师傅。”语毕,她急急后退,只想离眼前的人越远越好。 闻言,上官澜急点了身上的几处大穴,阻止了伤口处的血冒出。他上前一步,拽住欲走的武念亭,道:“我不是你师傅是谁?你没喝酒倒是醉了。还伤为师,看为师怎么惩罚你。”语毕,眼中露出少有的阴戾,狠狠的将武念亭一拉就想拉入怀中。 也就在此时,一股大力身后袭来,上官澜来不急回头就觉得眼前一黑,脑子被人劈了一掌,软绵的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武念亭因了上官澜的倒地,她亦失了重心,再度摔倒在地上。小脸上似乎被火灼烤着,倒地后,因了雪地的冰凉,她拼命的将脸蹭着雪地,直叹‘舒服、舒服’的话。 “龙世怀,快来看看天珠怎么样了。” 焦急着跑到武念亭面前的是上官煜。原来自从这个假的上官澜进玻璃屋后,上官煜起先没觉得不妥。可随着假上官澜在玻璃屋中的时间越长,鼻子超灵的上官煜便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一股不可能属于他大哥身上的那股糜粉之味。 后来,武念亭应该也是知道有些不对劲了,但不懂武功的她知道她不是眼前这个假上官澜的对手,而上官煜则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如果肉圆子醒着还好,但肉圆子偏偏又进入长睡状态了。 武念亭笑嘻嘻的以要看席方平醉酒丑态为由拽着假上官澜出玻璃屋时,上官煜就知道她是要将这个假的上官澜引出玻璃屋以减少对他的伤害。他隐约闻到一股味道,是媚毒。于是他顺手摘了朵药兰予她,这药兰可以很好的延缓媚毒的药性,让武念亭的神思暂时保持神思清明。 上官煜的脑子极灵活,想到了眼前人既然不是他大哥,那要么是采花大盗夜静深,要么就是千面郎君孟秋迟。 等武念亭将假的上官澜拽走,上官煜急忙跑出玻璃屋。果然,果然,他的美侍们似乎都沉睡过去了。他推不醒。无奈中,他只好走另外一条路快步跑到他大哥的寝房,将正在睡觉的龙世怀推醒。 龙世怀正睡得云里雾中呢,被人推醒相当不满意,还嘟囔着‘你天珠姐姐抢了我的地儿不让我睡也便罢了,你怎么也来赶我的瞌睡’的话。 “快,天珠有危险,有人冒充大哥,不是采花大盗夜静深就是千面郎君孟秋迟。” 煜儿的一句话,龙世怀彻底清醒,急忙跑了出来,然后便看到假的上官澜要吃武念亭豆腐的一面,情急中他使了全力,丝毫不留情。 随着假上官澜被龙世怀治服。上官煜的美侍们也相继醒了过来。终究,这假的上官澜的药之于这满园的药兰而言微乎其微,再说上官家的保镖打小也会尝试一些毒药以抵抗后期有可能的微量中毒。 “天珠。”龙世怀急忙抱起将小脸不停往雪中蹭的武念亭。感觉武念亭的身子就似无骨般,龙世怀大急,“天珠,你怎么了。”接着,他听到上官煜打了个喷嚏,他吃了一惊看着因了匆匆跑出玻璃屋而未添衣的上官煜,急忙向着一众美侍道:“快,送煜儿回玻璃屋,先喂些药他吃下,快。” “是。” “不,我不回去,不回去,我要守着天珠。” “煜儿乖,有我照顾你天珠姐姐,不会有事的啊。” “天珠中的是媚毒,你守着没用。” 上官煜的一句话似惊天霹雳,霹得龙世怀脑中金星直冒。 “煜儿,你说什么?”问着话进来的是上官澜,他和席方平等人的酒席方散。匆匆回庄便看到这一幕。接着,他便看到小徒弟被龙世怀抱着,然后看到小徒弟居然搂着龙世怀的脖子,更拼命的要将头往龙世怀颈窝蹭去。 武念亭中了媚毒,先期的所有防心、戒备随着上官煜和龙世怀的到来而瓦解。如今只觉得抱着她的人很是冰凉,而她身体中有团火需要这冰凉来扑熄。 龙世怀则因震惊于上官煜的话暂时什么知觉也没有。 上官澜一扫眼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急忙一把将小徒弟从龙世怀怀中夺过,吩咐道:“天英、天巧,送煜儿回玻璃屋。天猛,你们将他……”然后,他踹了躺在地上的假上官澜一脚,道:“关起来。” 看着仍旧呆呆的龙世怀,上官澜道:“太子殿下,你身上也沾染了些许媚毒,快回去将衣物换了。天玄,送太子殿下回屋,然后给颗解毒的药丸予殿下服下。” 在上官澜一迳吩咐的功夫,武念亭则一迳的往他的脖子处蹭着,说着‘好凉快、舒服’的话。 上官澜苦不堪言,因为搜山的原因,想着那批忍者杀手武功的厉害,他不想让那些普通的兵士们送死,于是山庄中的大部分保镖也都出动了,万不想如此一来,山庄的守护力度便薄弱了许多,这才导致这贼子趁虚而入。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率着所有的保镖去喝什么庆功酒。果然喝酒误事。 在匆匆忙忙吩咐完所有的事后,上官澜急忙抱着小徒弟往寝室方向走去。 “太子殿下,请。” 看着上官澜抱着武念亭远去,龙世怀终于站了起来,却是推开天玄的手,然后一个回旋,若闪电般消失了身影。 不说龙世怀,只说上官澜,他急匆匆抱着武念亭回了房间,而武念亭因了身体越来越热且似火烧般的难受之时便将上官澜当作了冰块,更觉得他脖子处最是冰凉,于是她不停的在他的脖子上蹭着。但越是蹭着,身体里却越发似有一团火般的越烧越旺,然后越来越热,越热她就需要更多的冰凉。 上官澜是个成熟的男人,早有将小徒弟吃下腹的心,若不是碰上去岁小徒弟受伤一事,如今只怕连孩子都有了。所以说,小徒弟如今在他怀中不断的摩挲对他而言无异于是一种天大的折磨。 在急急的抱着小徒弟进屋,急急的将小徒弟放在床铺上后,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他一一拨开小徒弟紧抱着他脖子的手准备从腰包中掏解药,结果他的手在腰间顿住,不得不叫了声‘苦也’。 原来今日喝酒的时候,他身上所带的一些药被席方平当宝贝般的都搜了去,如今腰包内空空如野,他得回他的房间重新寻解药来。 他决定回房拿药。只是他步子还没迈开,失了冰凉感觉的武念亭便不依了,直喊着‘热热’的话,然后一把拽住了上官澜的外袍,由于用力过猛,‘嘶’的一声,袍子居然被扯了一块下来。 也不管扯的是什么,武念亭抓着那块袍子便往嘴中塞去,嘴中还嗯啊有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看小徒弟那张精致的小脸红彤彤一片,比往时的灵气凭添了许多艳色,上官澜在惊心动魄、魂不守舍之际亦知道首要任务是将小徒弟塞进嘴中的布给取出来。是以急忙伸手抓住,轻哄道:“天珠,乖啊,这个不能吃。” 上官澜今夜喝了不少酒,袍子上还沾染着酒气。许是吃了布,受布上酒气熏染的原因,武念亭的神思醒了不少,睁眼看着她师傅,道:“师傅,热,好热。” “你再坚持一会,为师马上拿药你吃,吃后就不热了。”语毕,上官澜习惯性的去拍小徒弟的脸颊以示安慰。 果然,烫得吓人。连上官澜都吃了一惊。 武念亭一接触上官澜的手,立马觉得像是在最炎热的夏天吞了一块冰的感觉,好舒服。不待上官澜的手收回,她急忙伸手抓住,然后拼命的将自己的脸往他手上帖,然后又抓着他的手冰向她的脖子。 意识再度模糊,只知道这冰块所过之处就会清凉许多,武念亭开始扯自己的衣物,想让这冰块冰一冰她正在燃烧的胸腹。她却是不知,在她一迳抓着她师傅的手摸着自己的时候,她的嘴中居然发出了嘤嘤之声。 听着这糜糜之音,‘轰’的一声,上官澜觉得自己最后的神经似乎已然崩溃。心头的火似乎也燃烧起来,同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不知不觉他吞了口口水,不知不觉便偎上床,然后扳过小徒弟入自己怀中,用另外的手抚着小徒弟烫得吓人的脸颊,道了声‘天珠’。 有一块大冰块很好的拥着她,武念亭觉得舒服了许多,为了更舒服,她整个人似八爪鱼般的抱着冰块。与此同时,上官澜身上那浑身的酒气亦熏得她的神思再度清明了些,她缓缓的睁开眼,‘嗯’了一声。便这轻轻的一声‘嗯’较以往那熟悉的娇俏之声居然多了丝媚态天成,差点让上官澜把持不住。 “师傅,方平喝醉了吗?” 本来有些把持不住的上官澜,此时因了‘方平’二字,神思也清明了许多。想着小徒弟在这种时候心心念念的居然只有席方平,一时间心中醋得可以,方才所有的旖旎情思皆不翼而飞。语气略带火药味,道:“方平没醉,他从来没醉过。” “嗯,是真的师傅。”由于整个人似八爪鱼般的将上官澜压住,标准的女上男下姿势,语毕后,武念亭居然便那般凑近上官澜的唇。 上官澜一震,但他素来遇事明辩,马上便明白小徒弟那句‘是真的师傅’之话是什么意思,想必那个冒充他的贼子就因一句‘方平醉了’浮了事被小徒弟辨别出真假,是以小徒弟才没有上那贼子的当。 要不然,小徒弟的匕首上不会有血渍。 考虑清楚这一点,上官澜又满满是骄傲,更惊喜的是小徒弟那句‘是真的师傅’后居然亲近他的行为。 由此可见小徒弟不排斥他。这由不得他心生狂喜。 可是,小徒弟不是热情难奈吗?不是中了媚毒吗?如今不是媚眼如丝吗?可为什么在亲他的时候只亲着唇,只是在上唇和下唇上咬了咬,然后似乎很苦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又趴在他身上,然后不停的在他身上摩挲着还一个迳的将头蹭着他的脖子。还发出类似于嘤咛的‘嗯嗯’之声。又似得不到解脱般的,像是哭的‘呜呜’之声。一时说着‘热’,一时说着‘难受’的话。 上官澜猛然明白了,小徒弟什么都不懂,当然便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于是一个翻身而起,将小徒弟压在了怀中,标准的男上女下姿势。他的神情反倒不再似方才般的欲罢不能和纠结异常,而是低头,成功的攫住小徒弟的红唇。 这个时候的上官澜,没有了方才吃不吃小徒弟的天人交战,倒是一派平和。在吻着小徒弟的同时,将丝丝凉气渡进小徒弟的嘴中。 很快,武念亭只觉得周身凉爽,不再似方才般难受得热得要死的感觉。舒服的她长叹了一口气,这才睁开眼睛。接着,便见上官澜一张俊脸离她很近很近。 “师傅。” “嗯。” “假师傅被抓了吗?” “嗯。” “煜儿没事了吧。” “嗯。” “那就好。” “告诉为师,为什么是为师的话就可以亲了呢?” 其实,武念亭已不记得方才她说了些什么也做了些什么,但上官澜的问话她并不觉得奇怪。她明白自己中了什么毒也保不准,中毒的她说了些什么话也说不准。她想起她受伤晕迷的时候偷听到师傅和太子哥哥的话,那个时候她很感动,知道了师傅不娶她的真正原因,那个时候她就有亲她师傅的想法了。没有原因。 不过,她的病虽然慢慢的好了。但师傅却因要抓那些忍者而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她暂时便先腻着她的救命小恩公煜儿,几天下来,她将要亲她师傅的事便忘了。如今,中毒的她肯定不但说了要亲的话而且还做了亲的事,要不然师傅不会离她这么近。 “没有原因。” “呃?” 体内的火似乎又燃烧起来了,武念亭又道了声‘热’。 轻轻的含着小徒弟的耳垂,上官澜的热气尽扑小徒弟耳中,问:“告诉为师原因,为师让你再凉快下来。” “原因……什么……热……嗯……”说话间,武念亭抬头要去追逐离她极近的唇。可是上官澜一抬头避过,道:“我要知道原因。” 没有咬住师傅的唇,武念亭直接便一口咬住了她师傅的喉结,这一下使得上官澜不禁打了个冷颤,方方恢复的清明一时间差点再度坍塌,一声低吼,急急的攫住了方才他还有意避开的唇。 在媚毒的作用下,武念亭开始胡乱的摸着她师傅,然后还嫌衣物碍事,手急切的想伸到衣服里面去,去摸那更冰的冰块。 此时此刻,上官澜觉得他对柳下惠有了新的认知。原来,柳下惠并不是那么好当的。柳下惠之所以是柳下惠,是因为他没有碰上他真正爱的人。 在知道自己的意志力在一步步瓦解的时候,上官澜再度渡了几口凉气给小徒弟,让小徒弟暂时停下过火的举动。 “天珠,你中毒了,忍忍,为师给你拿药去。”好在他房中有药,来去并不费时,小徒弟应该忍得住。 因了这口凉气,武念亭神思再度清明了些,点了点头,道:“好。” 便是这声‘好’,声音也太过沙哑,明明是欲求不满的表现。搅得上官澜的心再度悸了悸。 知道不能再这般和小徒弟纠缠下去,否则今夜他必吃掉小徒弟,他不是不想,但却不是在这种时候。 快速下床,上官澜扯了被子将小徒弟盖好,道了声‘为师马上就来’的话后,急忙出房而去。 “热,好热。”再度热起来的武念亭开始将盖着她的被子一把推开。 被子推开却感觉还不够,不但脸颊上有火在烧,胸腹处也有火在烧,武念亭忍不住难受的又‘嗯嗯’了两声,喊着‘师傅,快,快’的话。 可师傅还没来。她的神思又开始糊涂了,不受控制了。于是,索性将穿着的衣物死命的一扯。 上衣松开,灌了凉风,感觉清凉了一片。 武念亭叹了声‘舒服’后,再度扯着自己的衣物。可是,衣物扯开也只是短暂的凉快,紧接着那股火似乎又烧来了,她便开始在被衾上蹭。被衾的凉爽很快让她觉得胸腹的火降了不少。 146 紫玉麒麟 上官澜抓着药瓶急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小徒弟趴在部分被衾上,满脸通红,口中不停的‘嗯嗯’的叫着,雪白的臂膀露在被子外,帖身衣物已拉得松松垮垮,身子不停的在被衾上摩挲着,因了摩挲,松垮的衣物已悉数褪下,胸前的美景展露无遗。口中还断断续续的叫着‘师傅、师傅’的话。 这般美景,这般引人暇想的姿势,这般昵称,不动心便不是男人。 上官澜禁不住眸色一暗,抓着药瓶的手握得更紧了,心火开始上窜。 再又听闻一声‘师傅’的称谓后,上官澜所有的理智告飞,他急步行至床缘边坐下,扯了扯自己的领口,然后一把将小徒弟抱了起来,低头,狠狠的攫住小徒弟艳红如血的唇。在抱着小徒弟滚向床铺时,手中的药瓶亦滚向了床铺,床帷亦层层的阖上。一时后,内里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糜糜之音。 翌日,黎明的光线透了少许进帷幕。 上官澜斜靠在床头,怀中抱着被他折腾了一晚上的小徒弟。 小徒弟脸色红润,睡态安详,便似一个被遗落在人间的精灵。 轻抚着她额间的梅花痣,上官澜笑了。一迳抚向她的鼻子,最终手指停留在她的红唇上,微胀的红唇证实着昨夜的极尽疯狂。 上官澜该吃的吃了、该尝的尝了,但终究是没有将事情做到底。在最后关头,他看到了那个药瓶,于是所有的理智回笼。知道因和小徒弟待的时间过长,他也沾染了些许媚毒之气了,于是他急忙喂小徒弟吃了一粒解药。而他自己则尽力的平熄心火。 解药的药效虽然来得慢,但它终究还是来了。 小徒弟被折腾了一晚,再加上药物的作用,如今睡意正酣,不到晚间不会醒来。他呢,没有睡,只是抱着小徒弟默默出神。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及时刹车,要不然,要不然…… “这方面我将你教得糊涂,是以我们的第一夜定然不能糊涂。我要让你清清楚楚的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清。” 说话间,看着小徒弟满肩的青痕,若朵朵青梅开在雪地上。他的心火似乎又要上来了。知道自己昨晚过火了,小徒弟不光是肩膀,只怕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昨晚都诱得小徒弟替他解决几次了,而他却没有让小徒弟真正的舒服,到底是谁替谁解了毒还说不清,不知不觉,他暗道了声‘禽兽’。 说话间,看着满床的零乱,他决定先帮小徒弟洗一洗。 于是,他起身,随手抓了件大衣替自己披上,然后用被子将小徒弟一包,连人带被的包起,下床,往洗浴间走去。 天英、天巧机灵,在安排好上官煜后早将这里的一切都安排好,洗浴室中的热水、衣物都准备一新。 在上官澜抱着武念亭去清洗的功夫,天英、天巧又进了里间,瞪着满房、满床的零乱,二人同时吐了吐舌头。天巧更是竖起大拇指,对着天英道:“还是你厉害。” 昨晚她们两个打赌他们的主子到底吃不吃小徒弟一事,天英赌的是吃,天巧则赌不吃。 如今看这满房、满床的零乱,想必是吃了的,那也就是说天英赌赢了。 二人急忙合作有序的整理房间,天英整理床铺,天巧打开柜子翻找新的垫褥、被子。半晌,只听天英‘咦’了一声,道:“有可能,我赌输了。” 抱着一大抱被子、床单等物过来,天巧‘啊?’了一声,“你输了?” 天英将零乱的床铺一个打包,道:“没什么。总而言之,主子的定力还不错。” 那就是没吃? 那满床的零乱又代表了什么呢? 过干瘾。 天巧有种风中零乱的感觉:强,就一个字,属于你,主子。 等天英、天巧将房间整理好,床铺都焕然一新之后,上官澜抱着换洗一新且仍旧熟睡似泥的小徒弟过来了。 重新偎到床榻上,上官澜想闭目养养神,不得不承认,龙世怀有时说的话极正确,男人要么对这事不开窍,开窍必有瘾。活了二十载有余,小徒弟总在自己的眼前晃,说对这事没想过那是骗人,但因他功力深厚再加之是爱极了小徒弟,倒也能时时能做到冷情冷性,直到昨晚,所有的定力被抛到九霄云外。 方才替小徒弟清洗的时候,心火再度燎原。他不得不再度骂自己是‘禽兽’之词,这才平心静气的处理完所有的事。 怀抱着小徒弟,本想睡的人,眼睛不知不觉便看向小徒弟尚裸露在外的脚踝,看向她粉嫩的脚指头,粉红的脚指甲,雪白的脚踝,脚踝上飞着片片蝴蝶状的浅浅的青痕,他不觉再度看失了神。所幸方才用药都擦过了,现在都淡了许多,等小徒弟醒的时候便应该悉数淡去了。 一想到那些吻痕,上官澜便有些心热,为避免自己再度禽兽,他将被子用脚勾了勾,好生的盖好小徒弟露在被外的脚。 因为动作过大,小徒弟被闹醒了,她睁开迷蒙的眼,看了看,接着道了声‘师傅’后又闭上眼,继续睡。 知道这声‘师傅’应该是无意识的喊,但上官澜仍旧轻声答应了声‘嗯’。 她累坏了,而且醒来后肯定也会将昨晚的事忘个一干二净,这都是媚毒的原因。 一想起媚毒,上官澜心火再起,这一次不是想吃了小徒弟的心火,而是那个敢假冒他的人。他怎么敢、怎么敢…… 一想到有人将主意打到小徒弟的身上来了,上官澜就感到后怕。 不行,他得去处理这件事。 于是,他轻轻的将小徒弟放下,然后轻轻的下床,又轻手轻脚的替小徒弟盖好了被子,这才低头在她额头一吻后,随手抓起天英、天巧她们准备的衣物穿上,披好大氅,步出房间。 天英、天巧早守在外面。 “煜儿如何?” “没事。幸亏十三少聪明,察觉了,这才请了太子殿下来救天珠。” 知道幼弟的鼻子出奇的灵,想必是闻到不一样的味道了。上官澜道:“是谁?” “千面郎君孟秋迟。” 难怪能混进引凤山庄,这千面郎君的易容功夫那可是举世无双。最难得的是便是神态,如果他想要模仿谁,那都可以模仿个十成十。好在煜儿聪明,好在小徒弟也聪明,越想越觉得后怕。上官澜道:“以后,你们两个不要离天珠太远。除非我在,否则,十步之内必须看到她。” “是。” 正说话间,天猛、天平等保镖来了。上官澜又吩咐道:“天医,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离煜儿左右,所有外围事务你都不必要参与。”一来天医医术和他不相上下,二来天医的武功那也是出类拔萃的,作为保护煜儿的保镖那是首要之选。 “是。” 然后,上官澜又吩咐着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哪些保镖不得离开山庄左右,哪些保镖是临时可以参与外围事务的。众人也都一一领命。 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天猛、天平等人也觉得面上无光,都忐忑、懊恼了一宿。如今见上官澜并不是十分的生气,心中的忐忑也便悉数放下。 好不容易上官澜将事情分派完毕,天猛指着他的唇问:“爷,你这里怎么了?” 上官澜抬手至唇:“怎么了?” “肿了!” 头一次,上官澜在属下的面前居然难得的尴尬了一下下,道:“明知道主子身体有恙,还不去拿药。”他只看见小徒弟的唇肿了红了替小徒弟擦了药,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也红了肿了。 天猛急忙道了声“是”后退下了。 天英、天巧则相继翻了白眼:天猛啊天猛,平时看着猴精的一个人,现在怎么这么木? “太子殿下呢?” 闻得上官澜问,天英急忙答道:“昨晚出去之后,一直没回。” 一直没回? 上官澜支手拄着下巴,眼睛看向晒梅苑方向。如果他没记错,在龙世怀飞出的瞬间,隔壁的晒梅苑也飞出一条人影。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林珺。龙世怀抱过小徒弟,身上必沾染了媚毒之气。但依龙世怀的武功,那点媚毒之气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再说,就算有问题,有林珺,问题也不会出到哪里去。 上官澜确实没看错也没猜错,确实是林珺。昨晚上绛桃苑的动静闹得挺大的,隔壁的林珺听到了,在龙世怀飞身出绛桃苑的功夫,她亦追了上去。 但她又不敢追得太近,担心被龙世怀发现了。只是远远的跟着。 她先跟踪着龙世怀去了趟合颜酒楼。 她不知道龙世怀怎么了,只知道龙世怀灌了一壶又一壶的酒,几乎将酒楼的酒喝光了。他才踉踉跄跄的离开。 看步伐,醉得不清。 她知道龙世怀的酒量应该很大,不至于醉到这个地步。此番醉得不清,必有心事。 可她本就是暗地跟踪他而来的合州,自是不敢暴露她的行踪。自然也便不敢上前问他有什么心事。是以只能默默的跟着,以防他发生不测。 在龙世怀出合颜酒楼的时候,她亦尾随着。 也就在这个时候,只是一个晃眼的功夫,有个紫色的光线耀了她的眼。她好奇的顺着光线传来的方向走过去,便见草丛里有个东西散着淡淡的紫色的光晕。 “什么东西?” 林珺蹲下,拨开草丛,却见是一块紫玉雕成的桃花状饰物。 一时间便被它的精致所吸引,她捡了起来,一边将它上面的杂草拍干净,一边道:“这好的东西,谁掉的?” 站起来后,她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唯余寒风吹着雪花滚过。 她想着暂时收着罢,明天再来这酒楼看看,如果有人问的话她再还给人家。于是便将它揣进了怀中。 抬头间更见龙世怀没了踪影,她念了声‘糟糕’后又急急的追去。 在林珺走后不久,一个一袭白衣的少年匆匆而来,沿路不停的看着,口中还道着‘说不喝就不喝,为什么一定要灌我,这下好了,紫玉麒麟不见了。如果哪天太子殿下问起来,师傅你不就要剥我的皮。’ 一迳说,少年的面容一迳的清晰,正是叶歌。 原来今夜上官澜正是在合颜酒楼摆庆功宴,叶歌等人出力不少,亦以上官澜保镖的身份混在了庆功宴的人群中,还被上官澜灌了不少酒。 叶歌本就不胜酒力,知道他师傅这般灌他是为了锻炼他,于是来者不拒,最后真醉了。醉后便将龙世怀送他的紫玉麒麟给弄丢了。等他回了客栈休息的时候才发觉不见了紫玉麒麟。 叶歌是知道这紫玉麒麟的重要性的,一个激灵下酒也醒了大半,想着是不是酒喝多了在酒楼外的草丛处小解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于是又急忙穿好衣物匆匆忙忙寻来。 奈何,林珺先他一步拾得紫玉麒麟追龙世怀去了,叶歌自然而然便扑了空。 在又找一番没找到后,叶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算了,找不到就算了。若太子殿下真送来紫玉麒麟求见,我自是认得,不一定要凑一对的。能隐瞒一时是一时罢,我可不想被师傅剥了皮。”语毕,叶歌亦飞身而去。 再说林珺,当她再度追上龙世怀的时候,已是拐过了几个路口。但紧接着,她不禁大吃一惊,因为龙世怀居然进了‘御香楼’。 御香楼,伫立在御香湖边的一座超级豪华的风月场所。飞檐走阁、斗拱交错、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一到晚间,有着环肥燕瘦的各色美娇娘或弹琴、或舞袖、或清唱、或调酒,将整个宁静的夜整得格外的热闹。琴声酒器、彻夜不绝、纸醉金迷、醉生梦死,是合州城中最热闹繁华的一景。 御香楼声名远播,林珺自然便知它是做什么的地方。 看着熟悉的背影进入御香楼,一时间,林珺粉脸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进:她一个大家闺秀进这种地方,若被人认出且以后传了出去,不但会坏林家的名声,更有可能会坏皇室的名声。 不进:可心就像猫爪子在挠般的难受。 眼见那御香楼守门的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拿着猥琐的眼打量着她,林珺一个懊恼下一跺脚,转身去了对街一个转角的地方,抻着脑袋偷偷的看御香楼里面的情景。 御香楼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来往都有各色美娇娘迎接,这么冷的天,那些美娇娘穿得可真是露骨。 不过,更露骨的是她们随口拈来的嗲言嗲语,听得进去的男子们身子都酥了,而出来的男子则承诺着‘好好好,明天再来,明天再来’的话。 龙世怀自从进去了后便没再出来。 想着龙世怀进御香楼有可能要做的事,林珺一时间泪眼氤氲,咬了唇,蹲在墙角,用手抱着头,一动不动。 接着,她苦笑着抬起头,道:“明明做好了准备,为什么仍旧会心痛呢。难怪你不选我,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我根本就承受不住这份痛。你不选我,果然是为了我好。” 龙世怀以后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女人多之又多,如果连眼前这一关都过不了,再如何去面对以后宫中的那些姹紫嫣红? “今夜,就当是第一课吧,如果能够忍受,太子哥哥,我必不放弃。”语及此,林珺站了起来,斜靠着墙角而站,双手环胸,直盯着御香楼的门口。 北风呼啸、月儿西移,进进出出的男人仍旧有很多很多,姹紫嫣红的美娇娘们不停的接接送送也有很多很多,却没有她熟悉的那道身影。 林珺从初时的痛,到后来的忍,到最后释然一笑。 这一等,就等到了黎明。 龙世怀仍旧没有出来。 不知不觉,林珺伸手入怀,掏出昨夜捡的紫玉紧紧的握在手中,道:“是不是因为我得了你,所以才要失去太子哥哥。” “不,不是。应该是明明知道太子哥哥的未来,所以你来了,来填补我的空虚。” “啊,也不。怎么能说空虚呢。爷爷、奶奶明明已向我说明了一切,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要去飞蛾扑火的。这么些年的历炼,我怎么能忘了。” “我要坚强,对,我要坚强。我要找回一颗平和的心,只有这样才能继续爱太子哥哥,只有这样才能辅助太子哥哥。” “林珺,你不要放弃,你也不能放弃。” 打定主意,林珺嘴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将手举起,徐徐展开,正准备在黎明的第一道光线下欣赏紫玉的时候,突地有人撞了一下她的手,她手中的紫玉抛了个美丽的弧度,接着落在了一旁的草丛中。 “啊,该死的。” 一个愤懑的、焦急的声音在林珺身边响起,接着她便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公子冲向草丛,只是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速度虽然快,但那步子迈得真不谐调。一迳走他还一迳说着‘该死的,总不能白睡了一夜吧,好不容易顺了个可以换钱的东西’的话。 林珺愣了神,话说,那白衣少年公子长得真好看的说,风雅如菊,皓洁欺霜,飒爽如风,看着似乎是男子,却偏有一种女子的英姿。看着似乎是女子,但明明又有男子的一种俊美。总而言之,这位白衣少年公子完全有一种超越了性别的美,亦男亦女。林珺一时间看呆了。 只见那白衣少年公子在草丛中似乎在找着什么,接着他欣喜的说了声‘找到了’后抓了东西直接跑路,似乎在躲什么魔鬼似的一路用跑的,姿势仍旧相当的奇怪,不似正常人的跑。 林珺这才想起她昨夜捡到的紫玉,急忙蹲下在草丛中寻找。好半天,她终于找到了,欣喜的抓起来,拂了拂它上面的杂草,欣喜的看着它。第一次将它认识了个全。 对着黎明的光线方向看,桃花样式的玉石,通体紫色,天然有一若隐若现的深蓝色麒麟游曳其中。她不禁惊叹了声‘真漂亮’的话。 “珺儿。” 听到龙世怀叫她,林珺吓得一个激灵,急忙站起来,犹豫纠结半晌,这才转身。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她将紫玉藏在了身后。 “珺儿。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为什么避着我?”一迳说,龙世怀一迳往林珺站立的方向走去。 “我……太子哥哥……是……”林珺还没说是‘我捡的’的话,龙世怀已是一把拽了她的胳膊,然后低头看向她的手。接着,龙世怀一愣,半晌没有抬头。 这种东西,多属一对。林珺出身于林家,见识当然广。很有可能这是什么定情信物也说不定。现在龙世怀看着它不作声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误会她和某个男子有了私情而用它许下了一生。 一想到龙世怀的误解,林珺急忙紧张解释道:“太子哥哥,你别误会,这是我捡的,真的是我捡的,昨晚在合颜酒楼……哦……”说漏了,这不就说她跟了他一晚了吗?林珺急忙捂上自己的嘴,眼含氤氲的看着龙世怀。 直到此时,龙世怀才抬头,伸手抚上林珺的眼眸,道:“原来是你。” 林珺不明白,“我……”了一声。 这声‘我’看在龙世怀眼中大有欲说还休之意。他道:“愿意当我的太子妃吗?” 差点被突然降临的喜悦给砸晕,林珺道:“什么?” “愿意当我的太子妃吗?” 急忙拼命的点头,林珺道‘我愿意,我愿意’,说话间,她扑在龙世怀怀中,几近哭成泪人。 任林珺在他怀中哭了个够,龙世怀才推开她,伸手替她擦着脸颊上的泪,道:“从此,你就是我的太子妃了。”语及此,龙世怀将紫玉麒麟小心翼翼的替林珺佩带在脖子上,又道:“也许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我可以答应你,皇宫之中,没有任何女人可以超越你的权力,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得到比你更多的宠爱。这紫玉麒麟,就做为我们的定情信物,你要好好的保管它。因了它,这是我予你的承诺。” 太子哥哥给这个东西取名‘紫玉麒麟’,麒麟是瑞兽,代表着福泽绵延。 是这个紫玉麒麟的原因吗,因了紫玉麒麟成就了她的一段姻缘? 那,不管它是谁的,我都不会还了。我捡到了那就是我的了。若他人想要,我将予他十倍、抑或百倍的报酬,但这个紫玉麒麟从此只能属于我,因为它是我和我最爱的人的信物。 147 如梦 南越国。 南越城,云台山,佛光寺。 偌大的禅院静寂无声,八个腰挎弯刀的女侍卫静然侍立,只有远方不时传来的敲钟声一声声的敲击在人的心坎之上。 一袭缁衣的女子端坐镜前,三千青丝满铺于脑后,修长的玉手执着一柄桃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如瀑的长发,铜镜中映出一张绝美的脸来。肤若凝脂,柳叶弯眉,端丽冠绝,只是面容,无悲无喜。 禅院中响起脚步声,缁衣女子不再梳头发,她放下桃木梳,抓起一缕头发挽成一个圈,插上一枝竹制的簪子,剩下的头发她则用一方素净的手帕随意在齐腰处扎了一个结。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脚步声停留在禅房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夫人,太后娘娘来了。请夫人移步前往见驾。” 夫人? 铜镜中的缁衣女子露出讥屑的笑,总算有了丝丝反应。 曾经,她贵为南澹国的公主,享有南澹第一美女、第一才女之称。于靖安三年重阳节和亲于东傲皇帝靖安帝,是日封为贤德妃。当事时,百里红妆,靖安帝亲迎至太和殿外…… 那个时候,是她第一次见到靖安帝龙今朝。威武的神、霸气的彩、俊美的貌、儒美的颜,一时间他就俘获了她的心。一颗本因和亲而伤春悲秋的心瞬时间若百花盛开。 她努力的将自己绽放,务必绽放到极致,目的就是俘获他的心,让她成为他的皇后。 呵呵,皇后,多么幼稚的一个目标。 除了洞房花烛的第一夜,靖安帝留宿她的寝宫外,从此她开始了独守空房的日子。莫说皇后之位,便是子嗣传承,靖安帝根本就不予机会她。 那个时候,情窦初开的她真的很傻、很傻,就算靖安帝待她冷漠若冰,但她仍旧期待着他能够爱上她,她能够成为他的皇后。当事时,靖安帝不独独只是这样待她,他身边所有的女人都极少沾得他的雨露,他身边所有的女人似乎都没有传承子嗣的机会。 所以,她觉得她有机会,是以她忍、她等。 可是她忍来的是什么?等来的是什么呢? 是林镜镜,是那个靖安帝可以为之生、为之死的林镜镜。 许是女人的直觉,初见林镜镜时她就知道这个林镜镜有可能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威胁。不过,那个时候的林镜镜还是逍遥王妃,是以她没觉得会有后续。 可万不想,林镜镜居然被逍遥王爷休了,然后,靖安帝彻底的疯狂了。 同时疯狂的不止靖安帝一人。 当事时,因林镜镜成为自由身后,追逐在林镜镜身后跑的不止靖安帝一人。 但因了靖安帝对林镜镜无尽的宠、无尽的爱,林镜镜最后选择了靖安帝,入了宫,成了靖安帝的女人。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她完了,她再也没机会成为靖安帝的皇后了。于是,她唆使着靖安帝的妃子花嫔去暗害林镜镜,她只想玩一手宫庭中常用的借刀杀人之计罢了。不想那个花嫔不但没成功,而且还被靖安帝打入冷宫。 也是在那次暗害林镜镜不成之际,御医检查出林镜镜怀了靖安帝的子嗣。 她清楚的记得靖安帝当时那欣喜若狂的脸,还有哭得似个孩子般激动的神。 从此,他更宠林镜镜了。靖安帝对林镜镜的宠三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份宠超越了家、国、江山、天下。 呵呵,老天太不公平。 她恨,恨死林镜镜这个女人,是以她决定亲自出马,毒死林镜镜以做到一尸两命。 奈何,生在皇宫、长在皇宫的靖安帝对女人们的这些小伎俩太过熟悉。在林镜镜怀孕初期他便做到了防患于未然,谁出手谁死。 她笨,她出手了,不但没毒死林镜镜母子,她差点还被靖安帝当场斩首。要不是林镜镜求情,她早就尸首分离在它乡异国。 从此,她患了失心疯,在冷宫疯疯癫癫的做着她是他的皇后的美梦。 这个美梦,一直到昨天才醒。 她醒的时候发觉自己已不在东傲国了,而是回到了故国。 哦,不,这里也不是她的故国了,她的故国是南澹,而南澹被巴扎尔取代了,改名为南越国。她的大哥成了南澹废帝,在云台山出家修行。而她,也在云台山出家修行。 她是靖安五年的秋天毒杀林镜镜不成反被打入冷宫的,如果按东傲时间来算,今岁已是靖安二十六年,也就是说,她有足足二十余年的时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存活的,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这二十年间到底经历过什么? 好在,她身边有八个忠于职守的女侍卫,一晚上的时间,她明白了个大概。 因了一晚上没有睡,她的黑眼圈极浓。为了不至在太后娘娘的面前丢脸,她起身的同时又扑了些粉至眼角,盖上那太过浓重的黑色。 如果说原来她活得痴痴呆呆也便罢了,但现在她清醒了,清醒的她绝不能在太后珞珈的面前丢脸。想当初,珞珈和巴扎尔的事还是她成全的,是在她的帮助下珞珈才成为巴扎尔的大妃的,如今随着巴扎尔的驾崩,珞珈的儿子继位,珞珈也顺理成章的当上了南越的太后。可以说,珞珈如今的一切都是她予的。是以,她绝对不能再如原来糊涂疯癫的时候般在珞珈的面前猥猥琐琐,而是要拿出当初她南澹公主的范。哪怕她如今无饰无纹一袭缁衣,但她仍旧是当初那个高傲的南澹公主李婉儿。 出得房门,只见漫天的雪花纷纷洒洒,放眼看去,重重禅院皆掩映在风雪之中,白茫茫一片。 李婉儿伸出手,嘴角带着绝艳的笑,看着天空。 “夫人,请。” 没有忌讳那声‘夫人’之称,李婉儿只是略看了眼那个来传话的太监,虽然她疯癫了二十余年,虽然眼前的太监老了许多,但和他年青时的面相没改变太多。她未和亲东傲国时,他曾经在她宫中当过差。那个时候,她待他不薄,她还清楚的记得他的名字。 “安德海!” 那太监一惊,接着抬眼看了眼李婉儿,声音带着激动,道:“是,夫人,小的正是小安子。” 看他的服饰,应该是大内总管了,可在她面前仍旧用旧时的‘小安子’之称。李婉儿欣慰的道了声‘恭喜你,小安子。’ 果然,果然,这位前朝公主、东傲弃妃、南越先帝最宠的夫人李婉儿清醒了。安德海一时间眼有些湿,道:“夫人可好?” “很好,带路。” 迎着风雪步行不远,白茫茫的雪地中,依稀可见一抹艳色的身影。一袭火红的斗篷将她的身姿显得更是高挑。一袭金凤长袍,头戴九凤金叉,显示着她尊贵的身份━━南越国的太后珞珈。 眼见李婉儿到来,所有立在珞珈太后身边的宫女们一齐屈膝行礼:“夫人!” 微微一抬手,示意她们免礼,李婉儿不卑不亢的向太后颔首:“太后。” 果然,她果然清醒了。这才是真正的李婉儿,一个高贵的、傲气的、将一切都不放在眼中的李婉儿。珞珈太后的眼中闪着冷漠、倨傲、妒忌的光,心中更是五味陈杂。 “李夫人,哀家听闻你的病好了?” 这佛光寺中应该有许多皇宫的眼线吧,她昨天才清醒,太后今日就到访,也忒巧了些。李婉儿心中腹诽着,脸上仍旧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说道:“劳太后挂心了。” “你有什么打算?” “唯愿继续在佛光寺潜心修行。” “可想见见巴顿、巴越?” 说实在话,她对巴顿、巴越根本就没什么映像,仅从昨夜那八个女侍卫口中得知他们兄妹二人是她为巴扎尔生的一对龙凤双胞胎。儿子巴顿如今贵为南越国的太尉,女儿巴越是巴扎尔最宠爱的公主,并以南越国的‘越’字取名。 想起巴扎尔,李婉儿的心不觉痛了痛,和亲东傲之初,她不是不知巴扎尔待她之心。但她不喜欢,真的不喜欢巴扎尔。她认为他太鲁莽,长得太过高大,举止太过彪悍。可万不想,就是这样一个她处处看不上的男子将她从东傲冷宫中迎回,给予她前朝公主的待遇,给予她三千的宠爱,更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 他对她的爱,一如靖安帝对林镜镜的爱吧。 可惜,她再也感受不到了,这世上最宠她、最爱她的巴扎尔已驾崩两年了。巴扎尔驾崩后,她被送往了佛光寺。这也是她清醒后会在佛光寺的原因。 曾经,靖安帝不予子嗣她,她还以为终身再也当不了母亲。不想,巴扎尔一给就给了她两个。如今,若说不想念那两个孩子是假的。就算巴扎尔夺了她的家园、颠覆了她大哥的皇位,是篡夺她南澹国的乱臣贼子,她之于巴扎尔到底是恨、是爱、还是感激都分不清楚了。但血浓于水,她只想见见她的两个孩子。 只到这个时候,李婉儿才低下了她高贵的头,趴俯于地,道:“这么些年了,谢太后养育、教导巴顿、巴越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这才是一个母亲的正常反应吧。曾几何时,这个只跪天、跪地、跪父母的前朝公主会跪在她的脚下。珞珈太后的心终究平了平,多年的怨怼在李婉儿这一跪中似乎也烟消云散了不少。 罢了,罢了,人都死了两年了,还去争什么宠、争什么爱、争什么地位呢?儿子已是皇帝,太后之位牢握,还争什么呢? 念及此,珞珈太后亲叹一声,亲手扶起李婉儿,道:“东傲国的太子要大婚了,巴顿做为我南越使臣前往祝贺。巴越偏要凑热闹也跟着去了。就是你想见暂时也见不到他们。等他们回来后,哀家让他们来拜见你。” “谢太后。” “你真的不愿回宫?” “只愿陪伴青灯古佛,祈求先帝再生平安。”素来称巴扎尔且直呼其名,如今在珞珈太后面前,李婉儿多少收敛了一些。以‘先帝’称呼巴扎尔。 再度叹了口气,南越太后道:“有你这句话,先帝也该瞑目了。要知道,他驾崩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闻言,李婉儿的心又痛了一痛,莫名的,眼睛有些湿了。 珞珈太后什么时候走的,李婉儿不知。她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棵盘根虬枝的大桑树下,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雪景。 “巴扎尔。” 曾几何时,她以为她根本不记得她疯癫二十余年间所发生的事。但随着那八个忠心的女侍卫的讲述,她的脑中居然会偶尔出现一些人的身影。出现得最多的就是巴扎尔,那个给了她无尽宠爱的男人。 她清楚的记得她和亲东傲国的翌年,因不得靖安帝的宠,于是相当的生气。然后写信巴扎尔,要巴扎尔来为她出气。当事时,靖安四年的冬天,巴扎尔毫不犹豫的率着五万铁骑兵临东傲,为她助威。 奈何,也是那一年,林镜镜以一曲绝美壮哉的《精忠报国赋》征服了巴扎尔的心,不但让巴扎尔主动退兵,而且林镜镜和巴扎尔还成了无酒不欢的朋友。 那个时候,她恼他,恨他、怨他、打他、骂他,他恁了她,看着她的眸中满是爱怜。 也是那一年,巴扎尔离开东傲的时候,对她不放心。留下了八个能文能武的女侍卫照顾她。正因了这八个女侍卫,她才能熬过后来的冷宫之苦活了下来。活到了巴扎尔将她从东傲接回,以前朝公主之礼养在南越后宫。 无论她是在东傲受苦,还是在南越皇宫中享福,再或者如今在佛光寺修行。那八个女侍卫对她始终是不离不弃,将她照顾得非常的好,便是疯癫这么多年,她一点也不显老。可以说,她们八个是巴扎尔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可是,自从她清醒,她们似乎在瞒着她什么。 她感觉得到。 昨夜,她们的讲述并不全面。言词中颇多漏洞。 她如今相当的清醒,清醒的她脑袋就会非常的灵光,谁撒了谎、谁在隐瞒什么,她都会有感觉。 因了这份感觉,她相当的不爽,决定去找自己的大哥问个清楚。 空空禅院。 南澹的末代皇帝李子通在佛光寺出家近二十年了,法号空空。 曾经,李子通和巴扎尔是无酒不欢、无肉不欢的朋友。奈何后期,因个人志向的不同,最终导致这对朋友分道扬镳。做为南澹附属国的南越奋起取代了南澹,巴扎尔改国号南越。有着泱泱八百年历史的南澹,从此在世人眼前消失。只有历史资料中有着厚重的一笔:东傲年历记,靖安八年,春,南越巴扎尔大王举兵伐南澹国,胜,改国号南越。南澹皇帝李子通出家云台山佛光寺。 李婉儿迈步进空空禅院的时候,首先听到的就是敲木鱼的声音。她寻着声音走去,入眼的就是一个穿着僧衣坐在佛堂敲木鱼之人的背影,花白的头发披了一身。 这个佛光寺,允许两人带发修行,一个是她,另外一个就是她大哥。昨天她清醒后,她大哥便去看她了。所以,她不觉得她大哥彻底的了断了红尘。 “大哥。” 敲木鱼的手一顿,李子通回过头,看了李婉儿一眼,又木然的转过头,继续敲着木鱼。 李婉儿急步扑到李子通面前,摁着他的手,道:“皇兄。” “这世上哪还有什么皇兄,贫僧法号空空。” 冷哼一声,李婉儿道:“就算如今沦落到青灯古佛相伴,但一个曾经有着一统三国志向的皇帝,果然就看空了一切么?依妹子看,云空未必空才是。” “南越在先帝的治理下,百姓安康富足,国力日益强大确是事实。先帝有奇材、有谋略。空空自认不如。如今,只想常伴青灯古佛以洗涤当年所犯的杀戮。” 李子通口中的‘先帝’指的自然便是巴扎尔。他这番话,简直就是承认了南越的存在且是对巴扎尔政绩的充分肯定。 看着她大哥木鱼般的神,看着他大哥无喜无悲的态,李婉儿疑惑了:这还是当初她那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大哥么? “皇兄。” “贫僧的经文还没念完。施主若有事,请暂时回避。” 再度将她大哥欲敲木鱼的手摁住,李婉儿倔强的看着他。 长久的对峙后,李子通轻叹一声,“你找我有什么事?” “格桑她们有事瞒着我。” 李婉儿口中的‘格桑’就是那八个女侍卫之一,也可以说是侍卫长。 李子通不答反问:“你觉得她们有什么事瞒着你呢?” “巴顿的事。”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不知怎么回事,一说起我和巴扎尔生的那两个孩子,格桑她们就有意回避巴顿,总只说巴越的事。但凡我想知道巴顿小时候的事的时候,她们就顾左右而言其它。实在是被我迫问得狠了,她们就会以‘还不是和巴越公主一样’的话来搪塞。大哥,我的巴顿孩儿是不是生活得不如意啊。” “巴顿是先帝的第二个儿子,先帝活着的时候,巴顿是风风光光的南越国二太子。先帝驾崩,巴顿是风风光光的南越太尉。谁敢给他不如意?” “大哥。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我记得不错,巴扎尔的身体一直就非常的强壮,怎么突然就驾崩了呢?这个里面是不是存在什么谋逆篡位的事,再或者存在什么兄弟夺嫡的事?” 李婉儿生在皇宫、长在皇宫,对皇宫中存在的一些龌龊事再清楚不过。如果她的巴顿孩儿有事的话,多会应在兄弟夺嫡之上。 就算她不是巴扎尔的皇后,但她是巴扎尔最爱的女人,人说爱屋及乌,那巴扎尔疼爱巴顿肯定就会多于其他的皇子一些。是不是她的巴顿孩儿因了太过受宠曾经遭受过什么非人的事也说不定。要不然,格桑她们怎么总是在提及巴顿的时候就支支吾吾的呢? “婉儿,你果然彻底的清醒了。”这才是他李子通的妹子,不再是那个时而疯疯癫癫,时而似乎又有些清醒的女人。 听她大哥不再唤她‘施主’,李婉儿先吃了一惊,接着眼睛一湿,道:“大哥。” 轻握着他妹子的手,李子通轻声道:“不急,有什么事慢慢问,大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哥,巴扎尔是不是曾经有意向将帝位传予我的巴顿孩儿?”李婉儿直接了当的问。 李子通摇头。 “为什么?不可能啊。格桑她们说我虽然时而糊涂、时而疯癫,但在巴扎尔活着的时候,我才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地位甚至比珞珈还要高。这样说来,巴扎尔将帝位传予我的巴顿孩儿也是有可能的。也许因了这个原因,珞珈母子便联手除掉了巴扎尔,谋逆篡位。” 李婉儿所言的‘珞珈母子’就是指珞珈和如今的南越新帝巴格。 虽然妹子言之有理,但李子通仍旧不答反问:“如果他们母子能杀丈夫、杀父亲,那杀个把兄弟又有何不可?” 闻言,李婉儿怔住了。是啊,每逢宫闱之乱,死的何止是先帝,新帝的兄弟死的更不计其数。而巴格登基后,似乎没有斩杀一个兄弟,也就是说,巴格是正常登基? 李婉儿思绪间,只听她大哥又道:“若我是巴格,我会干脆来个栽赃陷害,说巴顿谋逆弑父,然后我杀巴顿是勤王之举,这不就更名正言顺?” 这一点,她大哥还是能够做到的。她大哥当年登上皇位就曾经用过这一手。好在她和他是一母同出,她是他宠着长大的。所以,他在她面前从来不会冷血无情。而且她在他面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他最宠的妹子,也是前朝最受宠的公主。 “更何况,你的孩儿巴顿现在是南越太尉,手上掌着兵权。你何曾见过一个皇帝防着自己的兄弟防得将兵权都交到兄弟手上去了的?” 闻言,李婉儿沉默了。咬着唇,低着头。半晌,她道:“不服,我不服。如果巴扎尔最爱我,没有不将帝位传予我儿子的道理。就像靖安帝宠爱着林镜镜,不就将太子的位子给了龙世怀吗?不服,我不服。我哪一点不如林镜镜。” 但凡提及林镜镜,妹子就会进入一种疯狂的状态。就算她在疯癫、糊涂的时候也会咬牙切齿。如今,又是这番状况。 李子通急忙弃了手上的木鱼,将妹子紧紧的抱着,道:“婉儿,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好不容易,在李子通的安抚下,李婉儿才平静下来,又问:“大哥,我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巴扎尔不将皇位传予我的巴顿孩儿?” “因为巴顿不是先帝的孩子!” 这句话,不啻一声惊雷响在李婉儿耳边,将她本一颗几欲疯狂的心震得如同一池春水无波,呆呆的看着她大哥。问:“你说什么?” “因为,巴顿不是巴扎尔的孩子。” 148 初醒 巴顿不是巴扎尔的孩子,所以巴扎尔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是否要传位给巴顿的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解释得过去了。能够解释为什么巴扎尔那么的爱着她却不将皇位传予她的孩儿了。 哦,不对,如果巴顿不是巴扎尔的孩子,那定然也不是她的孩子。难不成她根本就没当母亲?那什么龙凤胎都是骗她的? 念及此,李婉儿问:“那巴越呢?那她肯定也不是巴扎尔的孩子?” “巴越是巴扎尔的孩子。” “那……”是什么意思?李婉儿觉得她再度糊涂了。甚至有些绝望了,她是不是又要陷入疯癫的境界中去啊。要不然这么简单的一桩事她怎么就是理不清楚呢? “婉儿,巴越是你和巴扎尔的公主。但巴顿,却不是你和巴扎尔的孩子。” “他们不是龙凤胎吗?”李婉儿下意识的问。 李子通摇头。 “那巴顿是谁的孩子?为什么要挂在我的名下?” 问话后,李婉儿脑中灵光一闪,突地有些明白了。皇宫中的女人如果没有儿子,地位必将不稳。巴扎尔凭空塞了个儿子予她想来是为了她好。而且说和巴越是龙凤胎的话就不会有人怀疑巴顿的出生了。如此一想,李婉儿越发的感动,道:“巴扎尔硬塞个儿子予我,是希望我有个儿子以后好有个依靠,对吧。” 闻言,李子通心中不禁长叹,妹子天生是适合生在皇家、长在皇家、玩弄权术于皇家的。可惜啊可惜,靖安帝不珍惜。巴扎尔又死得早,她又清醒得晚,要不然,要不然…… 见妹子期望得到他肯定的眼神,李子通道:“巴顿虽然不是巴扎尔的孩子,但却肯定是你的孩子。” 李子通的又一句话,再度将李婉儿震得外焦里嫩,她彻底的糊涂了。怎么算都算不明白。她揉着脑袋,喃喃道:“大哥,我是不是又犯病了。再或者我根本就没有清醒过。如今我又在做梦。一个非常荒唐的梦。” “婉儿,别急。你清醒了,真的清醒了。也许有些事你现在记不起来,但随着你清醒的时日越来越多,许多事你一定会记起来的。” 李婉儿猛地抓住她大哥的手臂,道:“那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要自己记起来,我现在就要知道。” 看着妹子几近疯狂的状态,李子通急忙道:“好好好,我告诉你,告诉你。” 李婉儿紧张的盯着她大哥,只听他又道:“巴顿到底是你和谁生的,我也不知道。但巴扎尔肯定的告诉过我,巴顿是你的孩子。” 闻言,李婉儿双手捧着头“啊”的失声惊叫起来。 如今,她觉得能够唯一感谢巴扎尔的地方就是为巴扎尔生了两个孩子,可万不想有一个孩子不是巴扎尔的。也就是说,她不忠,是不忠之人。 那?孩子的父亲是谁?是不是趁着她疯癫的时候玷污了她? 李婉儿恨恨的起身,将这间禅房中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口中直说着‘不可能、不可能’的话。 为了使疯狂的妹子安静下来,李子通下猛药道:“婉儿,我猜测,巴顿有可能是靖安帝的孩子。” 李子通的话将李婉儿疯狂的举止拉回了平静,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大哥,喃喃问:“大哥,你说什么?” “巴顿极有可能是你和靖安帝龙今朝的孩子。” “今朝、今朝……”一时间,李婉儿居然心花怒放起来。如果真是,真是,那她,她不觉得对巴扎尔不忠,而且那是她和她爱着的人的孩子。 可是,可是,如果她没记错,靖安帝和她不可能会有孩子啊。是以她道:“不可能。” 不明白妹子为什么要说‘不可能’,李子通严肃道:“是真的。那一年,巴扎尔将你从东傲接回的时候,就将巴顿抱来交给我。说是你的孩子,并叮嘱我不要告诉任何人。那个时候,巴顿都有一岁多了。” 也就是说,那个孩子出生在东傲。 巴扎尔不会骗人,如果他说是她的那就一定是她的。那她在东傲只有靖安帝一个男人,也就是说她有靖安帝的孩子? 一时间,李婉儿又糊涂了,先前觉得的‘不可能’一扫而光,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哈哈,哈哈,林镜镜,原来不是你一个女人有今朝的孩子。不是。你和今朝的爱情神话终于被我打破了,打破了。” 就在李婉儿被这个意外的惊喜震惊得欣喜若狂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只听是“公主,属下觉得有必要对你说出实情”的话。 李家兄妹二人寻着声音看去,只见一迳说着话,一迳负着手走进来的是格桑,那八个一直忠诚的守护着李婉儿的女侍卫的侍卫长。一直以来,她们八个皆以‘公主’称呼李婉儿,这也是巴扎尔默许的。 如果她和靖安帝真有孩子的话,格桑应该再清楚不过。李婉儿惊喜交集的奔向格桑,紧拽着她的手,道:“快,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巴顿是我和今朝的孩子,是吗?” “巴顿殿下确实是您的孩子。” “是我和今朝的,对吗?” 格桑摇了摇头。 李婉儿脸上的兴奋期待瞬间灰败,放了手,道:“不可能,不可能。如果不是今朝的,会是谁的?” 难不成,还是有人趁她失心疯期间玷污了她。念及此,李婉儿凄厉问道:“谁的,是谁的?为什么不是今朝的?怎么可能不是今朝的?你骗我是不是?格桑,你骗我是不是?” “公主,坐下,属下慢慢的讲给您听。” 颤颤抖抖的坐下,李婉儿紧张的看着格桑。 格桑看了眼外面,见另外的七个女侍卫将这里守得滴水不漏,这才道:“公主,你可还记得你是哪年和亲东傲?” “按东傲年历算,靖安三年的重阳。”那一年的百里红妆羡煞多少待嫁闺中的女子,是她一生最风光的日子,她怎能忘记。 “那公主可还记得您是哪一年被打入冷宫?” “靖安五年的秋天。”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还是林镜镜求情才保住了她的命。那是她人生最大的耻辱的一天,从此她疯癫,一疯就是二十余年。 “也就是说,公主陪伴在靖安帝身边有两年的日子?” “是。”两年独守空房的日子。 “如果属下记得不错,这两年,除了公主和亲的第一天外,靖安帝再也没有踏进过公主的寝殿。” 往事被提及,李婉儿只觉得羞辱难当,一掌挥在了格桑脸上,道:“你凭什么议论本宫的过往。” 捂着脸,格桑道:“属下只是希望公主清醒,不再糊涂。如果公主愿意继续糊涂下去,属下不问、不说便是。” “不。”一把将格桑拉住,李婉儿紧张道:“对不起,对不起。好,你问,你问。” “属下不再问了,只说给公主听吧。” 语及此,格桑看了眼李子通,道:“空空大师对这件事想必也极感兴趣。” “正是。” “那是不是说其实空空大师并未放下红尘俗事?” 看格桑冷冷的眼神,李子通猛然想起她们八人虽然是他妹子的忠心侍卫,但却也是巴扎尔最忠心的死士,就算巴扎尔驾崩了,但她们八个仍旧是巴扎尔的死士,巴扎尔夺了他的江山,虽然饶他不死,但防着他总是有的。这八个侍卫就是最好的证明。 念及此,李子通道:“虽然说出家人不念红尘,但婉儿是我唯一的妹子。我关心她一二总是应该。如果连这点亲情都不讲的话,又如何在佛前讲什么大慈大悲。”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格桑微点了头。道:“巴顿殿下得您教化多年,您待他如已出,知道他的身世也是应该。” “快说。”李婉儿直摇着格桑的手。 “公主可还记得东傲国的龙老二龙凭栏?” “当然记得,他是今朝的二哥。” “记得就好。”格桑点头,又继续道:“靖安五年,秋,公主被打入冷宫。同年,龙老二龙凭栏举兵篡位,靖安帝出兵围剿,龙凭栏最终大败。” “龙凭栏居然有谋夺皇位之心?真是令人想不到啊。”想着龙凭栏篡位之时她早已疯癫,没有看见龙今朝焦头烂额的样子,真是遗憾。再或者,如果当初她得龙今朝宠爱,若龙凭栏篡位的话,她至少可以帮龙今朝一二,只怕龙今朝就不会焦头烂额了。念及此,李婉儿冷笑自语了声‘活该’。 也不管李婉儿这声活该说的谁。格桑继续道:“虽然龙凭栏大败,但战场上并未见他的尸骨。其实,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败的龙凭栏藏在了东傲皇宫。”语毕,格桑静静的看着李婉儿,又道:“冷宫。” 龙凭栏藏在东傲皇宫的冷宫?! 李婉儿吓得将手捂着胸口,呆呆的看着格桑,似乎明白格桑后面要说什么了。 “靖安六年,东傲太子龙世怀的满月宴上,龙凭栏趁着皇宫守卫的疏忽,夺得龙世怀,靖安帝率众直追至千丈崖。” 千丈崖上,林镜镜以已身换得龙世怀的命,然后推着龙凭栏坠下万丈深渊。最终,靖安帝只在崖底找到了林镜镜和龙凭栏的白骨。因为,他们坠崖后正好遇到了老虎,饥饿的老虎啃食了他们的尸身。 这件事发生之时,李子通还是南澹的皇帝,连他听闻此事都唏嘘不已。直叹没有一睹林镜镜的风采,不知她是何样人,居然能让同室操弋、东傲大乱。 只听格桑又道:“只到那个时候,龙凭栏才真正的死去。由他引起的内乱才真正的平息。公主,龙凭样在我们冷宫住了几个月,您可知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那个时候公主并不是完全的疯癫、糊涂,但凡清醒的日子仍旧想着要如何将林镜镜拉下马,仍旧想着要如何当上靖安帝的皇后。于是和龙凭兰一拍即合。龙凭栏答应你,他只要林镜镜,而你得靖安帝。那个时候,公主偶尔清醒,偶尔糊涂。清醒的时候以杀林镜镜为目标,糊涂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就是皇后,而且将龙凭栏看成了龙今朝。” 那是不是说巴顿是……李婉儿花颜失色,一个迳的摇着头。“不。你骗我,骗我的。” “公主,这是事实。您确实将龙凭栏看成了龙今朝。成天嚷嚷着要当他的皇后。然后,然后和他就有了夫妻之实。” “你们为什么不拦住我?”这一声,李婉儿问得绝望之极。恨不得再度扇格桑一记耳光。 “公主入东傲两年,不得靖安帝宠幸也便罢了,还被打入冷宫。属下们为公主不值。再说龙凭栏如果真得了东傲天下,您的藏匿之恩他必不会忘,封公主一个贵妃不在话下。如果公主有了他的孩子,以后在东傲也会稳住脚,不再受冷宫之苦。所以,属下们觉得没必要拦住你们。” 南越民风一直就彪悍,初时还讲究一些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规矩,也就是说除生他的女人和他生的女人外,其它的女人,不管是爹的还是兄弟的都可以继承。后来,随着南越取代了南澹天下,许多陋习便也被禁止了。 所以,格桑她们有这个想法且任这种事发生也就不足为怪。 “你”一声,李婉儿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恍惚中,她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有什么在她的脑子中一闪而过。 “公主想起来了吗?其实,那个时候,公主多数情形下是正常的。更多的时候,公主觉得如果和龙凭栏成其好事的话,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刺激到靖安帝。” 刺激?刺激? 李婉儿的手软软的耷拉了下来,是啊,以她的个性,她确实会如此做。 当事时,是因为爱太深而看不透。 如今回头再看,却不得不笑话自己当时的看不透。一个对你无心、无意、无爱的人,就算你割腕求死他都不会多看你一眼,又怎么会因为你出轨而受你刺激呢。 傻,真傻! “靖安六年的十月,巴顿出生。当事时,离龙凭栏跳崖死亡七月有余。” 算上龙凭栏在冷宫中待的数月,也就是说,那孩子果然是龙凭栏的。并不是有人玷污了她,是她自己心甘情愿。 “靖安八年,因前南澹废帝倒行逆施,终惹得民怨沸腾。春,我们大王举兵伐前南澹国,胜,改国号南越。前南澹废帝出家云台山佛光寺,法号空空。” 格桑口中的‘我们大王’指的是巴扎尔。‘南澹废帝’指的自然就是李子通。 语毕,格桑冷眼看向李子通。只见李子通似乎仍旧沉浸在巴顿是他妹子和龙凭栏的孩子这件事实之中。根本还没有回过神。 “同年,靖安八年的秋天,我们大王亲自出使东傲国,迎回公主。以前朝公主礼仪待您,并将您养在皇宫。春去秋来,十数寒暑,我们大王对您的宠爱所有人看在眼中,那是真正的宠、真正的爱。十数年,便算您疯癫、糊涂,但您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便是当年的珞珈皇后娘娘对您亦得礼让三分。” 虽然不记得了,但她知道巴扎尔会如何宠她,知道巴扎尔的苦心孤诣是如何的为着她好。李婉儿急道:“我要知道一切,告诉我,巴扎尔是如何瞒天过海造就巴顿和巴越是龙凤胎的事实。” “好。属下这就告诉您。” 巴顿出生的时候是在东傲的冷宫,因是冷宫所以没有任何人察觉。再加上她们八个侍卫相当的警惕,可以说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她们只想着等巴顿长大些后,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便将他悄悄的送往宫外寄养,时不时去看看他便可。 可随着巴扎尔夺得南澹天下,改国号南越后,巴扎尔亲自出使东傲,要接回李婉儿。靖安帝也同意了。那个时候巴顿才一岁有余,格桑等人知道巴顿的事再也隐瞒不下去了。于是便将巴顿的事偷偷的告诉了巴扎尔。 巴扎尔在震怒之余,看李婉儿抱着一岁多的孩子笑得柔和,他的心便软了下来,然后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个孩子偷藏在使臣队伍中,随着李婉儿一起接回了南越国。 李婉儿是巴扎尔势必要迎回南越后宫的,这个孩子定不能跟随。 但巴扎尔爱极李婉儿,他又不想终有一天恢复神智的李婉儿因为孩子的事而怨恨他,于是他便将这个孩子养在了李子通处,只告诉李子通这孩子是李婉儿的,却没有告诉这孩子到底是李婉儿和谁生的。是以,在李子通的认知中,一直还以为这孩子是李婉儿和靖安帝的。还只说巴扎尔好胆量,居然将靖安帝的儿子都偷出来了的话。 随着李婉儿怀上了巴扎尔的孩子,爱极了李婉儿的巴扎尔灵机一动,向天下宣布李婉儿怀的是双胞胎。直待李婉儿分娩那天,巴扎尔又说李婉儿生的儿子受了风寒,病重。为了给孩子延寿,不得不寄养在佛光寺中。 李子通是李婉儿的大哥,寄养在李子通那里是最大的保障。就算李子通心中有万千个疑问,也不得不精心照顾妹子的孩子,对于前来探视的人一概以‘命轻,受不得拜见’为由拒绝了。 如是这般,过了十三个春秋,巴越长大了,巴顿也长大了。男孩子本就比女孩子串个子,而且本就比女孩显得年长些。就算巴顿比巴越事实上要年长两岁余,但看在外人眼中却极是正常。所以,当巴扎尔说巴顿的病养好了且将巴顿接回皇宫后,没有任何人怀疑这对龙凤胎中藏着别样的猫腻。 可以说,为了李婉儿,巴扎尔是用心良苦。 如今,听着格桑的讲述,李婉儿泪如泉涌,道:“巴扎尔,巴扎尔,对不起,对不起。” 她好恨,恨自己当初有眼不识金襄玉。恨自己去追逐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幸福。恨自己没有缘惜眼前人。若时光再重来一遍,她一定会嫁给巴扎尔,而不是去追逐靖安帝那份虚幻的不真实的梦。 她更恨自己,方才觉得巴顿有可能是她和靖安帝的孩子时她居然欣喜若狂。“傻子,傻子,李婉儿,你就是一个活了一辈子的傻子。你不配拥有巴扎尔的爱,不配得巴扎尔的情。”语及此,她手中紧握的敲木鱼的小棒子被她用力折为两半,有细屑木枝扎入她的掌心,她犹为不知。 “公主。” “婉儿。” 格桑急忙握住李婉儿的手,而李子通则急忙找来纱布递到格桑手上。格桑利落的替李婉儿挑去掌心的木屑,一边包扎一边叹道:“可惜,我们大王没有活到公主清醒的一天。若大王地下有知,知道公主心中如今有大王的一席之地,心中不定有多欢喜。” 一把抓住格桑的手,李婉儿厉声问:“巴扎尔是怎么死的?我记得他的身子很魁梧,很壮实,不应该是短命的。” “我们大王长年征战,身上多有刀伤、箭伤。也许年青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上了年纪后,病痛就来了。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七年前,我们大王在一次行猎中被人用箭误伤,当时养伤数月才恢复过来。虽然大王没说什么,但属下们却能够判定,那箭上肯定被人用了毒。” 李婉儿的脸色瞬间苍白,“毒?” “是,肯定是毒。” “那肯定不是误伤。你们怎么不去察。” “察了,察不出什么。这件事就作罢了。许是那次中毒的原因,大王的身子便每况愈下。直至去岁,便驾崩了。” 李婉儿颇是痛苦的用手捧着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不会这么轻易的死的。我还没有清醒,他不会,不会的。” “大王临终前,叮嘱珞珈皇后,一定要善待公主母子三人。还说最好是将公主送往佛光寺静养的好。” 皇权更迭哪有不死人的,他这番叮嘱不过是为保她一命。 也许真的是佛光普照的原因,两年的聆听佛音,她真的清醒了。可他却不再了。 老天待她为何要如此残忍。 初时,她爱错了一个人。 如今,她醒悟了,但爱她的人又已远去。 “老天,你待我不公,不公啊。” 说话间,李婉儿的泪沽沽而下。 终究照顾了李婉儿二十多年,要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再说看李婉儿哭得如此伤心欲绝,格桑也被感动。她好生的扶着李婉儿,道:“公主。别难过了。逝者已逝,还有活着的要珍惜啊。” “活着的,啊,巴越,巴越呢,我要见她,见她。”那是她和巴扎尔唯一的孩子,唯一的爱的证明。 “公主,巴越公主现在随着巴顿殿下前往东傲去了。方才珞珈太后已是说明,您忘了么?等巴越公主回来,回来之后公主再好生待她、爱她,也不枉我们大王待公主的一片真心。” 因是巴扎尔的死士,很多时候,格桑还是喜欢用‘我们大王’来称呼巴扎尔。 “嗯,对,巴扎尔,你放心,我知道错了。我会好好的疼我们的巴越,好好的爱我们的巴越。所以,你不要担心。”接着,似乎猛地想起一事,李婉儿‘啊’了一声,道:“对了,巴顿,还有巴顿,巴顿他长得像谁?” “反正不像你也不像巴扎尔。如今想来,他那容貌必是像龙凭栏。”如今,李子通终于知道他外甥的长相为何那么眼熟了。二十多年前,他和龙凭栏打过交道。曾经还震惊过龙凭栏那微睇绵藐、倾国倾城之姿。只是随着龙凭栏的死,他脑中便将龙凭栏的事忘了个精干而已。 曾经,随着外甥在他身边一点点的长大,他也恍惚觉得外甥这副容颜在哪里见过,但具体在哪里见过,他又实在是想不起来。 如今,听了格桑所述的一切,李子通才恍然大悟。原来,外甥和龙凭栏长得一个模子。 闻言,李婉儿吓得将手塞入口中,“天啦,龙凭栏。那巴顿孩儿如今出使东傲去了,他一到东傲不就露馅了?”虽然她和龙凭栏不是郎情妾意,但巴顿终究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要说不担心是假的。 李子通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巴顿少时喜欢冒险,有一次他误入密林中遭到狼群的攻击,伤及他的左脸颊。从此,他便制了一张精美的面具将他的左脸颊罩了起来,只露出右半边脸容。这么多年了,没有人敢揭他的面具。这面具就是他的禁忌。所以,不会有人认出他的。” 就算龙凭栏现在活着,就算龙凭栏和巴顿站在一处,但因了那面具的原因,没有人会将他们二人想到一处。 想明白了后,虽然心疼儿子毁了半张脸,但李婉儿仍旧放心的长吁了一口气。她如今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她要将她失去的二十年统统捡回来,她要所有辜负她的人都得到报应。但目前最重要的却是巴扎尔的事。她一定要给巴扎尔一个交待,给这世上最爱她的人一个交待。 “格桑,有时间,瞧个空子,要安德海前来见我。” “公主,您……” “我曾经救过安德海的命,他也曾经服侍过我,对我很是忠心。他方才见我清醒的样子很是激动,欲言又止间似乎有话对我说。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关于巴扎尔的。” 在格桑她们面前,李婉儿称呼巴扎尔习惯了,一如格桑她们称呼巴扎尔为‘我们大王’般习惯了。 “公主,您是怀疑我们大王……” “不错。我不相信他会先我而去。我这个样子他如何放心先我而去。所以,我一定要察个清清楚楚。传安德海之事一定要小心翼翼,不要让珞珈太后那边的人知道。” “属下明白。”若真有人对她们大王不利,她们第一个不饶过他,至死方休,这是她们做为死士的使命。 ------题外话------ 腊八到了,开始数年了啊啊啊,又老了一岁。时光怎么挡都挡不住,不论如何,祝所有的朋友腊八快乐,记得一定要喝腊八粥哦。 149 她的心突地酸了酸 合州城。 因定好了归京时日,这几天,上官澜正忙碌的安排合州的一切事务。 在上官澜忙得焦头烂额之际,魏缘却总来给他添乱。 无论做什么事,魏缘都有一种执着的精神。之于追求上官澜这件事就更显她执着的可贵。 上官澜处理政务期间一般不住引凤山庄,于是魏缘也决定住进知府衙门的后院以方便近水楼台先得月。但在屡次遭拒之后,魏缘沉不住气了,终于将北极国公主的身份牌给打了出来,以‘北极公主迷路’为由,住进了上官澜在知府衙门的院子。并说‘一国公主迷路于合州,还望合州知府多方照顾一二’的话。 如果是别的女人,上官澜肯定不屑一顾。但偏偏魏缘的身份特殊,既然她抬出了身份,那他这个合州知府多少便得按官场的礼节接待。再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她是龙世怀表妹的面子上,他也不能将她一脚踹个十万八千里。更令上官澜郁闷的是,火影案中,魏缘确实是最大的功臣,如果不是她,那些忍者和四名重案犯将悉数逃出合州城,那个后果就难以估计了。 出于种种考虑,上官澜最后对魏缘的政策只有一个字:忍! 他能忍,魏缘就偏要挑衅。 自打她的伤养好后,聪明的她知道自虐之法不能感动上官澜,于是率先想到了美人计。 所谓美人计,就是假装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来一个对面扑。只要扑到了上官澜怀中,她就不信上官澜不动心。就算上官澜洁癖泛滥得当着她的面将衣服褪下烧掉,她也不在意,唯愿上官澜脱得越多越好。 可惜,美人计最后变成了苦肉计。 原因是这样的,魏缘假借不小心踩了块冰之际一个正面扑,上官澜正好侧身,堪堪避过。于是,魏缘扑到了地上,由于用力之猛,鼻子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流了不少血。 在鼻子的伤终于治好后,她在大冬天里硬生生不知从什么地方抓了许多蜈蚣放在她床铺上,然后晚上故意失声尖叫。虽然没能引来上官澜,但她却是死活不睡上官澜替她安排的客房了,而是磨蹭到了上官澜睡房隔壁的房间。 魏缘之所以有铁腕公主之称便有铁腕的原因。 上官澜不能忽视,只能无视。他清楚的知道就算他将这个铁腕公主赶出院子,她必也会用另外更极端的法子闯进来。鉴于‘赶’或者‘不赶’的结果都是一个样,所以上官澜选择‘忍’的同时对这位北极公主的种种挑衅越发淡定的无视。 魏缘,则乐在其中。 自从睡在了上官澜的隔壁,魏缘就更大胆了。有一次,故意来了个美人出浴,和上官澜来了个正面相对。 原以为上官澜看着她火辣的身材会流鼻血,万不想上官澜只是凉凉的说了声‘小心着凉’的话后,轻飘飘的从她身边走过,不但没流鼻血,更没再多看她一眼。 魏缘不服,她的身材哪里不好了,为什么就引不起上官澜的兴趣呢?北极国多少男人为她着迷、疯狂,若她只披着块毛巾出现在他们面前,肯定是血流成河。 看着上官澜云淡风轻的背景,魏缘想着是不是要下更猛的料才成。是以当夜,她悄悄的让四个侍卫引开了上官澜的保镖,而她则洗白白的躺在了上官澜的床铺上。 当夜,上官澜回了房间,看着躺在床铺上摆着妖娆姿势的她,不像平时转个身离开再或者是视而不见,而是一步步向她走去。 当事时,魏缘心花怒放。想着男人都一个样,哪有不吃白不吃的。 可正在她得意洋洋之际,上官澜却是将她连人带被的一裹,然后随手一抄,抱起她,走到窗边,将她连人带被一把从窗中扔出。 虽然扔得她一国公主的屁股火燎火燎的,但她却很是得意。至少上官澜不像原来那么抗拒她了,而且还主动的抱了她。 为了这个主动的抱,魏缘的计策是一个高于一个,一次次成功的让四大侍卫将上官澜的保镖引开,一次次成功的爬上了上官澜的床,衣服也是一次比一次的穿得少。直至最后,几乎没穿衣服的她仍旧被上官澜用被子一裹扔出窗子之后,魏缘开始三思:她走的都是妖娆、妩媚路线,可上官澜似乎不买帐。难不成上官澜喜欢清纯型的?毕竟,他教导的那个武念亭就是个清纯美人。 于是,魏缘开始走清纯路线。从头上戴的到身上穿的,完全走小家碧玉般的我见犹怜路线。当她第一次以萌得令人掉泪的装束出现在上官澜面前的时候,上官澜果然轻抬了抬眼皮。站在上官澜身边的龙世怀则是一个踉跄差点就没站稳。而那个站在龙世怀身边的武念亭则瞪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眼中写满着‘美哉’二字。 说句实在话,当事时,武念亭那双惊奇的眼似乎比她魏缘的整套萌装更要萌许多许多,多得魏缘有些妒忌了,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魏缘知道,抓住那个千面郎君孟秋迟的夜,武念亭是中了媚毒的,替武念亭解毒的正是上官澜。虽然知道上官澜是医中高手,但媚毒啊,不让她往那方面想根本就不可能。 好在,后来没传出什么男女授受不清的话。但因了这件事,她同时也警觉,上官澜对武念亭的照顾似乎不是师傅对徒弟的照顾那么简单。也许,上官澜喜欢的那个绝色女子就是武念亭也说不定。 如果说原来,她初见武念亭时只觉得武念亭长相清纯、空灵,虽然是个大美人,但总少了女子该有的妩媚的话。可自从在引凤山庄有一次不小心见到梅花痣未抹去的武念亭的时候,魏缘不得不叹服,武念亭的美是那种端庄中带着妩媚,清纯中带着妖艳、空灵中偏带着魅惑的一种美,当时她脑中就出现‘绝色’二字。 也许是上官澜说‘喜欢绝色女子’的话刺激到了她,她这段时日都在打量哪个女子比她更绝色。找来找去,只找到一个武念亭。 她心中有个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认定:也许,上官澜喜欢的女子就是武念亭。 依她原来办事的原则,挡她路者杀无赦。 但对于武念亭,这个杀无赦不能成行。 一来武念亭再也不是一个普通百姓而是一国公主。二来龙世怀对武念亭宠爱有加,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也不能伤害武念亭。三来,武念亭是上官澜唯一的徒弟,情分摆在那里,若她真伤害了武念亭,只怕上官澜不会饶了她。四来嘛,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武念亭倾心的应该是那个莽夫席方平。 所以,她没对武念亭出手,而是决定直接搞定上官澜。 可惜的是,妖娆、妩媚的美人计不行,清纯、空灵的美人计也不成,装清纯的她除了第一天令上官澜动了动眼皮外,其余的时间一概冷漠无视。 魏缘又开始三思了。 这一天,清纯装扮的她在合州的朱雀大街上逛街,被两个色痞看中,摸了她一把。于是,她哭天抹泪的一状告到了知府衙门,求上官青天为她作主。 上官澜放下手中的宗卷,默默的看着她。龙世怀一抚额,扭了头:缘儿你也忒能搞了吧。 “怎么,你们不相信?不相信我被人轻薄了?” 话说,谁敢轻薄你啊。那些轻薄你的只怕早就到阎王那里投胎去了。就算你今天穿得像只无辜的小白兔,但只要你动一根手指头,别说两个色痞了,就是两百个色痞你也可以将他们都打趴下啊。 龙世怀腹诽着,拿了本卷宗遮着脸一迳的躲灾去了。这种时候,兄弟不能得罪,妹子也不能得罪,龙世怀唯一的出路就是躲,实在是躲不过的话,他就和稀泥。不过,今天,他躲过去了。 龙世怀方躲进偏厅,魏缘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来到上官澜面前,盯着上官澜的俊眸,道:“上官大人,您一定要替奴家作主。” 好吧,上官澜因‘奴家’那两个字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好在多年的修身养性令他有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变色的本领,他忍住了。 “否则,我就抖出我的身份。要所有人知道,东傲国,上官大人治下的合州,居然有人敢轻薄堂堂北极国的公主。” 依魏缘的性格,这事她还真做得出来。她可不是那种在乎她的名誉有没有受损的主。上官澜只得问:“公主,能问一下,你所谓的那两个色痞现在在哪里。” “估计在北山,阿大挖了个比较大的坑,如果他们不追阿三的话,应该不会掉那坑里去。”说话间,穿着清纯装束的魏缘已是一屁股的坐在了上官澜的书桌上。 嘴角略略抽动,上官澜冷冷的将那恣意随性的公主上下都瞟了一眼,又问:“那那两个色痞到底是轻薄了公主您还是要轻薄阿三?” “他们先轻薄我来着,后来我和阿三就一路跑。跑的过程中我和阿三就换了衣物。然后他们将阿三当做我,继续追阿三去了。我就回来报案,望上官大人替奴家作主。” 依魏缘的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是以,鉴于她走清纯空灵路线,阿三、阿四近段时日同时沾了光,穿的衣服皆走的清纯空灵路线。这也是她和阿三换了衣服仍旧清纯无比的原因。 一迳说,魏缘一迳紧盯着上官澜,眼见上官澜无动于衷,她心中便有些怒了。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心的话,他的女人被人轻薄,他肯定是怒火中烧的啊。可眼前的他怎么一副泰然自若、不动声色的神情呢。 念及此,魏缘伸手快速的点了上官澜的穴。 出其不意,上官澜居然中招。颇有些讶异的看着魏缘。 “哈,这招果然管用。”语毕,魏缘一屁股溜下书桌,顺势坐在了上官澜腿上,同时伸手圈着上官澜的脖子,轻轻的吹了口气至上官澜脸上,吹气吐兰道:“我知道,等会子你就会将这身衣物烧掉,不过不要紧。你烧一件我就想办法更靠近你一些,最好是靠近得你将身上所有的衣物脱光烧光。”语毕,又轻轻的吹了口气至上官澜脸颊上。 今天的魏缘也真是极品了,居然想出点穴一招。上官澜虽然恼,但暗中却在运气试图冲破穴关。 “你是不相信我被色痞轻薄还是觉得我就算被人轻薄也与你无关?” “在本府治下有人轻薄公主,当然与本府有关。”再不开口,这公主只怕就要吻上来了。他这真是一时大意失荆州。 “那你就是不相信我被人轻薄了?” 话说,谁敢轻薄你啊。那些轻薄你的只怕早就到阎王那里投胎去了。不得不说,上官澜和龙世怀是具备难兄难弟的潜质的,此时心中所想都一模一样。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给你看。”一边说着话,魏缘一边用手拉扯着衣襟,很快露出香肩,道:“你看,就在这里,还有痕迹。” 武念亭匆匆忙忙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衣衫半解的魏缘坐在上官澜的腿上,纤纤双手圈着上官澜的脖子这么一副香艳的画面。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突地酸了酸,匆忙的脚步倏地顿住。那‘师傅’二字硬生生没喊出口,只是唇翕了翕,不知该说什么。 完蛋了。上官澜心中悲呼。 也听到了脚步,魏缘回头,看到的就是武念亭很是震惊的一双眼。魏缘不避不闪,轻笑道:“天珠,有事?晚点来哈。现在不是时候。” 虽然不懂情,虽然不懂什么男女授受不清。但看着如此香艳的一幕,武念亭也知道如今魏缘和上官澜之间肯定存在着什么暖昧再或者是别的什么也说不定。 武念亭心中越发的酸了。一个转身,扭头便跑了。 “上官大人,你的小徒弟还真是听话。上官大人,不如我们……”魏缘后面的‘继续探讨’的话还没说出口,上官澜已是冲破穴关,一声‘天珠’后他急忙将魏缘用力一拂,魏缘出其不意,尖叫一声跌倒。 龙世怀在偏厅听到动静,急忙出来细看,见魏缘倒地,只当是上官澜不耐烦出手了,急忙上前相扶,同时怒道:“阿澜,过分了啊。” 但上官澜哪还听龙世怀的责怪,急忙又叫了声‘天珠’后急步而出。 魏缘将衣襟拉好,在龙世怀的帮扶下站了起来,有些失神的看着上官澜的背影,问:“太子哥哥,阿澜是不是……是不是喜欢天珠?”如果起先她只是怀疑的话,如今看着上官澜那双永远云淡风轻的眼突地因了武念亭的到来而出现异彩,那她再愚笨也懂了。 “你才知道啊。”龙世怀轻拍了拍魏缘的头,又道:“而且,他们二人是未婚夫妻。” 一个踉跄,魏缘差点没站稳,惊声道:“未婚夫妻?” “是啊,他们早就定婚了。此番我来接他们二人回京,就是因为父皇要为他们举行婚礼。前段时日,我已飞鸽传书父皇,合州事务已尘埃落定,不日上京。想必如今京城中应该已传遍我定了太子妃和阿澜、天珠要成婚的事了。” 头缓缓的低下,魏缘的拳头颤抖的捏起:原来是她,她就是你那个绝色的心上人。 看着身子颤抖的表妹,龙世怀叹了口气,轻轻的抱过她,道:“缘儿,别闹了啊。阿澜是个死脑筋,你再怎么闹,他都不可能改变心意。更何况,他将天珠看得比他的命还要重。” “太子哥哥。这个世上,只有父皇和你才是我的依靠,阿澜是第三个。我不想失去他。只要他们没成亲,那我就有希望,是不?” 魏缘的话令龙世怀心中无形的一酸。这个妹子表面看着极坚强,其实表皮下不过一颗脆弱的女儿心而已。她如今这般强势都是实势造就的。别看着她表面威风,其实相比较而言,这位妹子比起龙熙敏、龙咏萱更是可怜。 龙世怀无奈的唤了声“缘儿。” “太子哥哥,你帮我好不好。这世上能够帮我的人不多。父皇算一个,然后就只有一个你了。” “缘儿。” “哦,对,我不能为难你。因为天珠也是你的妹子。你不能厚此薄彼。”一提起武念亭,魏缘的眼睛突地一亮,道:“对了,对了,舅舅不是最讲究两情相悦吗?舅舅那么喜欢天珠,定也希望天珠能够拥有两情相悦的婚姻。阿澜虽然喜欢天珠,但天珠喜欢的不是席方平吗?” 魏缘口中的‘舅舅’指的是靖安帝龙今朝。 看着魏缘闪着希望的眼神,龙世怀再度轻叹一声,道:“这其中的渊源不是一句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来,我讲给你听。你听后也许就不会一如现在般一根筋的走下去了。” 不说龙世怀给魏缘讲述上官澜、席方平、武念亭三人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说上官澜,心慌中追武念亭而出的时候,居然就没看见小徒弟。问其他守门的士兵,他们只指了一个方向。 上官澜沿着这个方向追去的时候,哪里还有小徒弟的身影。 原来,武念亭懵懵懂懂中跑出知府衙门,心莫名烦乱中,她没有什么选择性的跑向一条街,才拐过一个十字路口,突然就被一个人拉进了怀中。 150 心中不爽 武念亭抬头一看,“奕真!” 龙奕真长得极高,一袭深蓝色绸衣更显得他鹤立鸡群,在街上十分的显眼。曾经以为活不过十年的少年如今成长为风流倜傥的如玉公子,眉如远山、眸赛曜石,盈盈浅笑间便勾了许多来来往往的女孩的心,有的更在惊叹着‘好俊的公子’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墙上。 龙奕真和武念亭是不打不相识,因了雨花楼又将他们两个紧紧的绑在了一起。这些年,武念亭虽然在合州,但龙奕真也将雨花楼开到了合州,还时时前来合州和武念亭相聚。对武念亭是再熟悉不过。 虽然武念亭如今一副‘丫头’的扮相,虽然抹了额头的梅花痣,虽然以白绫缚面,但他仍旧一眼便能认出她。 “冒冒失失的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差点就撞上马车你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他发现了她,眼见着一辆马车要和她撞上,他急忙拉了她一把,她铁定要被马车撞得飞出十丈开外。 “啊,有马车吗?”武念亭到现在还混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这还是平时那个斗志昂扬、机灵活泼的丫头吗?瞧瞧这落魄的样,瞧瞧这失落的神,再看看如今她充满着迷茫的眼,龙奕真诧异的看着她,伸手拍着她的脑袋,问:“你怎么回事?” “哦,没,没什么事。”话虽如此说,但脑中又现她师傅和魏缘香艳的画面,心无端的又起酸涩。接着,武念亭很是委屈的看着龙奕真,道:“好像又有点事。” “到底是什么事?” “烦。” “烦?” “唉呀,就是心中不爽。你想个办法,让我能够很快的爽起来。” 素来不食人间烟火,素来快乐得似只百灵鸟的人居然有了烦心的事? 有问题。 龙奕真拄着下巴围着武念亭转了一圈,最后打了个响指,道:“有了,随我来。”语毕,一把便拽了武念亭进了街旁的一家成衣铺。 也就在这个功夫,上官澜拐到了这条街上,但因了小徒弟和龙奕真正好进了成衣铺,是以他并没有发现小徒弟的身影。 想着有天英、天巧保护着小徒弟,上官澜倒也很快冷静下来。决定回引凤山庄看看,看天英、天巧是不是将小徒弟巧妙的引回引凤山庄了。 可是,等上官澜赶回引凤山庄的时候,傻眼了,天英、天巧二人在,小徒弟不在。 “不是说了不许你们离开她十步之远吗?” “可她都进了衙门了,能出什么事?”天巧反问。 原来天英、天巧二人见武念亭进了知府衙门,再说守卫说上官大人正在衙门处理政务的话,想着武念亭交待的其它事,于是她们二人便回了引凤山庄,自然就没有发现武念亭其实在一瞬间又跑出知府衙门的事。 小徒弟在他眼前这么快的消失,想着上次的千面郎君孟秋迟的事,上官澜隐隐的有些后怕。毕竟那个采花大盗夜静深还没有归案,如果那夜静深和孟秋迟打着一样的主意,小徒弟就危险了。 于是,上官澜招了天猛、天满等人过来,命所有的保镖全体出动,找武念亭去。 如果说以天猛为首的一群保镖几乎将合州翻了个遍的话,他们偏偏没有翻赌坊。 打死上官澜和上官澜的一众保镖,他们也都不会相信武念亭现在在赌坊。 原来龙奕真将武念亭拉进成衣铺后,找了一套男装让武念亭换上了。 武念亭长得本来就比一般的女子要高许多,这身高在男子中也差不了多少。再加上龙奕真特地为她划了两道英气的剑眉,所以,当穿着一袭男装的武念亭出现在赌坊的时候,没有人怀疑她是女子。 倒是赌坊中所有的赌徒都被龙奕真、武念亭二人的风采吸引。纷纷议论着那个微睇绵藐、气质风流的蓝衣公子是哪位大人物,出手怎么那么阔绰的话。也议论着那个稍微矮点的,长得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的青衣公子又是谁的话。 龙奕真虽然是雨花楼的大当家,但他来合州几乎就是为了见武念亭的面,倒不怎么出现在雨花楼。所以,合州没有人认识他。武念亭出引凤山庄素来以白绫缚面,所以自然而然也没有人认得出她。 自打进了赌坊,龙奕真的手气好得不得了,不管赌什么必赢无输,看得武念亭崇拜得不得了,每每龙奕真赢了的话,她便拍着手叫好。玩得不知有多嗨,早将先前的郁闷、心酸甩到爪哇国去了。 龙奕真在没认识武念亭以前是一标准的纨绔,纨绔们会的一切他都会。所以,赌之于龙奕真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见武念亭一扫先前的烦燥,而且笑得越来越开心,龙奕真知道他这个法子是对了路子的,越发的显摆起来。 然后,武念亭不再只跟在龙奕真身后当小跟班了,她选了个相对简单的‘赌大小’的摇色子的项目,让龙奕真站在她身边,指导她是押‘大’还是押‘小’。 每每开色罐之前,龙奕真必在武念亭耳边低语几句,武念亭就按他说的押,逢押必中。喜得武念亭是眉飞色舞。 逢赌必赢。这可犯了赌坊的大忌。 再说,龙奕真的手艺确实有些诡谲,看得那些藏在暗房的赌坊观察员们都目瞪口呆。在暂时不能看透龙奕真身份的情形下,他们又不能将龙奕真怎么的。于是,为首的赌坊管事说了声‘再等等看’的话,又说‘如果发现他抽老千,管他是谁,给我往死里打,然后送官’的话。 又等了一个时辰,龙奕真和武念亭二人从进门始至今赢了近两千两银子了。手气好得爆棚。于是,一些赌徒们都跟着起哄,随着龙奕真下码。 可想而知,赌坊今天亏了多少。 赌坊管事再也沉不住气了,一面派人去通知大当家的来,一面皮笑肉不笑的走到龙奕真身边,揖手道:“公子好火气。” 龙奕真瞟了赌坊管事一眼,通过服饰便也知他是什么人。于是道了声“承让、承让”后,又扭头看桌上的情形,那摇色子的人已将色罐放下了。 “奕真,再押什么?”武念亭兴奋的扭头。 “押大。” 随着龙奕真话落,武念亭将近两千两的银票都堆到了‘大’上。搞得其他的赌徒们赶紧的也将自己的银子悉数押在了‘大’上。 赌坊管事看了眼摇色子的人,摇色子的人轻微的摇了摇头,额头微汗。 见状,赌坊管事的脸猛地抽了抽。对摇色子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摇色子的得了令,脸上陪笑间,手却是不着痕迹的摁动了桌下的一个机关,在所有人不觉察期间,那原本藏在桌底的一副色子冒出桌面,成功的替换掉原本在色罐中的那副色子。 “大大大。” “开开开。” “快开呀。” 虽然赌坊吵闹之极,但那细微的机关‘卡卡’声仍旧没有逃过龙奕真的耳朵。他嘴角不自学的便勾起一个冷峭的笑容。 噙着笑,龙奕真突地摁住了那个摇色子的人欲开色罐的手。 看着龙奕真,那摇色子的人手居然动弹不得,一时间不知再该如何,只知呆怔的看着龙奕真。 赌坊管事也不明白龙奕真要干嘛,亦是愣住了。 只见龙奕真摆手,示意所有凑在桌子边的赌徒们让开,而他则仍旧摁着那摇色子的人那欲开色罐的手不松,然后沿着桌沿一步步绕到那摇色子的人身边。 “小可初来合州,不知合州的规矩,就是想问一问,如果有人在赌坊出老千,如何处理?”明明一句诚心求学的问话,但从龙奕真口中说出来,偏偏就有了冷峭逼人的寒意。 随着龙奕真的话落地,一个赌徒答道:“当然是打个半死然后送官。” 合州有做各种生意的人,只要不玩出人命,只要讲究行业规矩,都属正当行业。比如赌坊,比如御香楼。 “那如果赌坊出老千,不知又如何处理?” 随着龙奕真的话再落地,那摇色子的人手一抖,而那赌坊管事的眼睛不自觉的抽了抽。只听又一名赌徒道:“官府查封。” 龙奕真打了个响指,道:“原来这样啊。”语毕,他看向那个赌坊管事,问:“你确信要开色罐?” 色罐中的‘大’早就换作了另外一副‘小’的色子了。如果开了,今晚所有亏的银子就都能补回来。但,眼前的公子举止不落俗套,浑身上下有一种天然而成的贵气。且这位公子似乎知道色罐下有蹊跷似的,笑得冷峭逼人,带着丝丝的杀气。 开?若被这位公子道出蹊跷,明日这赌坊也许就要被官府查封。 不开?输出这大一笔,这一个月赌坊的人就都要喝西北风了。 赌坊管事纠结中。 “开。” 随着一虎啸般的声音传来,赌坊大当家的出现了。一身肥肉,每走动一步,那肉都在身上晃动。 大当家的作主,管事的就没多大的心理压力了。他抚了抚额头的汗,示意那个摇色子的揭色罐。 龙奕真轻笑着放了手。 随着色罐的揭开。 “啊,大!”率先喜得蹦起来的是武念亭。“啊,奕真,你好厉害,好棒。” 看着喜得活蹦乱跳的小妮子,龙奕真的嘴角不自觉的便勾起一抹宠溺的笑,一扫方才的冷峭逼人。 紧接着,所有的赌徒都‘啊,大大大,赢了,又赢了’的叫了起来,同时都伸着手要赌坊赔银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 赌坊大当家呆了。 赌坊管事呆了。 那个摇色子的人也呆了。 在大当家那几欲杀人的眼光中,赌坊管事道了声“不可能”后,乌黑着脸来到龙奕真身边。道:“你肯定出了老千。” “我怎么出老千了?管事,您该不会是输了不想给银子吧。”语毕,龙奕真露出一个讥讽的眼神,坐在圈椅中,跷起二郎腿,冷冷的看着赌坊管事。 赌坊管事将那副显示着‘大’的色子一把抓起举到一众人面前,道:“这不是我们的色子。” 龙奕真轻笑着摇了摇头,道:“真是好笑了,难不成这赌坊不是你们的?” “赌坊当然是我们的。” “赌坊是你们的,色子却不是你们的,说出去,谁信。”语毕,龙奕真干脆将长腿一伸,伸到了赌桌上放着。姿态恣意霸道之极。又道:“别是输红了眼不承认吧。” “是啊,是啊。明明是你们的。” “就是,就是,不能输了不认帐啊。” “色子出现在你们的色罐中却说不是你们的,谁信。” “愿赌服输,快赔钱。” 吵吵闹闹中,一众赌徒们拍着桌子要赌坊快些赔银子。 群情激愤,赌徒们真闹起事来可不好惹。 情急间,当着所有人的面,赌坊管事将那桌子底下的暗格一摁,随着‘卡卡’声响起,另外一副色子缓缓的冒出桌底出现在桌面,他将色子拿起来,举到一众人面前,道:“看看看,这才是我们色子的花色,我们的色子是黑中带红花色。” 没有顾及所有赌徒们诧异、震惊的神情,管事接着又指着那副桌面上原有的显示‘大’的色子道:“可这副色子是黑中带白花色。所以,这副不是我们的色子。” 武念亭第一次进赌坊,当然不明白赌坊的门门道道。她只是好奇于这个桌子底下怎么还有一副色子呢?于是,她跑到龙奕真身边,问:“奕真,他们的桌子底下怎么有暗格啊。而且这个暗格怎么好像正在这个色罐下啊。” 一迳问,她还一迳的抓着那个色罐晃了晃又压了压。 来这赌坊的都是赌徒,哪有不明白的。在那管事摁动机关启动暗格升降的时候便明白了其中的猫腻了。 “陈老大,你抽老千。” “赌坊居然抽老千,犯了业界规矩了。” “把我原来输在这里的都还来。” “否则报官。” 一时间,赌坊中是乱糟糟一片。 那个一身肥肉的赌坊大当家陈老大恨恨的盯着龙奕真,而龙奕真则是笑嘻嘻的看着他。陈老大问:“是你换了色子?” 龙奕真将手展开,似变戏法似的,他掌心出现一副黑中带红花色的色子,他笑容满面道:“只许你们换,难道就不许我换?这可没道理。” “你抽老千。”陈老大是倒打一耙。 将手指竖在嘴边轻轻的‘嘘’了声,龙奕真道:“抽老千的是你们。我不过是替你们纠正纠正而已。” 陈老大一个转身,看着一众赌徒,道:“你们可听见了。这位公子亲自承认他换了色子。而且我们的色子还在他手上。业界规矩,抽老千者往死里打,半死不活送官查办。”语毕,他手一抬,大大的肚腩上的肉都随着抖了一抖,又道:“来呀,给我上。” 很快,二十余名打手蜂拥而上,关门的关门,围攻龙奕真的围攻龙奕真。很是训练有素,想来平时这种事他们并没有少干。 龙奕真呢,情急下急忙将武念亭往身后一拉,将她藏在了墙角处。他则守在墙角前面,来一个拍掉一个,来两个就脚踢一双。 其实,在上官澜治下,合州的各行各业都讲究一个规矩,有了规矩自然便有了方圆。有了方圆你在这里就有了生存之道。 但上有政策,下便有对策。 赌坊抽老千并不是稀罕事,只要做得不着痕迹,一般赌徒们根本就发现不了。万不想今天抽老千被龙奕真给识破了。 如果这抽老千的罪名果然被证实的话,这赌坊肯定是开不下去了的。陈老大当然便想将罪名悉数加在龙奕真身上。至于其他的赌徒,是他这赌坊的常客,到时候给这所有的人一点封口费应该就能解决问题。 在一众赌坊的打手围攻龙奕真之际,陈老大坐在了龙奕真方才坐的圈椅上,亦是将腿跷在桌上,看着一众不敢出声也不敢帮龙奕真的赌徒们,道:“等我抓住这小子,你们每人十两银子。否则,我陈爷的这双拳头也不是吃素的,哼。”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啊。 那意思是要么你们给老子我闭口拿银子走人,要么哼哼…… 龙奕真非本地人,就算是龙,也有困浅滩的时候。 但陈老大是本地人,就算他的赌坊封了。只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要在暗地里整个把两个人,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之于赌徒而言,银子就是一切,只要有银子,他们连爹娘都不认。再说龙奕真和他们非亲非故,他们犯不着为了一个龙奕真而得罪陈老大。 很快,利弊在赌徒们心中已权衡定下,一个二个的都往后退,然后抱着脑袋蹲下,对龙奕真的鏖战视而不见。 见赌徒们很是识时务,陈老大笑了。 那些赌徒们先前将龙奕真当财神爷般的供着,如今却无视龙奕真的生死。这前后两番对比令武念亭相当的恼。原来一个小小的赌坊便能看尽世态的炎凉。在眼见着龙奕真又打倒两个打手后,武念亭道:“奕真,要不要帮忙?” 小妮子的暴雨梨花针厉害之极,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但他不希望他有事的时候总是小妮子帮忙,他希望自己在她面前更有担当。是以龙奕真道:“不用,很快就解决了。等会子我们拿着这些银子去喝茶。” 知道龙奕真的纨绔情操还是挺重的,武念亭相当识时务的“哦”了一声。 龙奕真的功夫和上官澜比起来,虽然差了许多,但对付三个、五个打手还是应付得了的。可要对付一群打手,那还是有难度的。可以说,他和这些打手是拳拳到肉的肉搏。从初时应对的从容,到时间越拖越久后应对的困难,他亦挨了两拳,正好被砸在面门上。 “奕真,小心。” “你别出来。”龙奕真眼明手快的又踹飞一个打手后,急忙勾了附近的一张椅子,横至武念亭面前,成功的阻止了一个打手要去拉扯武念亭的举动。然后他飞身近那打手背后,一个掌劈便将那打手劈晕过去。 “啊,奕真,厉害,加油,加油。” 武念亭的鼓励就似为龙奕真打了鸡血般,满血复活,三下五去二的便将其余的打手都打趴在了地上。 陈老大吓得一个激灵,从圈椅上滑了下来,难以置信的看着龙奕真。而那赌坊管事和摇色子的人则都吓得躲在了墙角,不敢出声。 这蓝衫公子明明脸都被打肿了的说,怎么浑身似乎仍旧有用不完的劲啊。而且那一步步走来的神情,就像来自地狱的使者般,天然的一股霸气。 是不是真惹了不该惹的人啊! 就在赌坊的人都在暗自揣测之际,只见龙奕真打了个响指,吹了声口哨,走到武念亭身边,弯腰,相当绅士的伸手,牵着武念亭站了起来,并道:“天珠,拿银子,喝茶去。” “好。”武念亭欢欢喜喜的跑到赌桌边,一迳抓银子、银票,一迳道:“方才我们赢了两千两,最后一赌又赢了两千两,一共四千两。”语毕,她将银子、银票悉数塞入腰包中,拍了拍手,笑看着陈老大方向,道:“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走喽。” 陈老大仍旧呆呆的看着龙奕真、武念亭。 武念亭开门之际,扫了眼那些仍旧缩在墙角的傻了眼的赌徒们,冷哼了一声。龙奕真出门之际,亦扫了眼那些赌徒们,讥峭的笑了笑。 只到此时,陈老大脸上的横肉直哆嗦着,‘啊’的大叫一声,从地上腾空而起,直扑龙奕真而来。 武念亭突地一回头,道了声‘奕真,闪’后,龙奕真相当配合闪开,与此同时,武念亭手中的暴雨梨花针悉数发出,紧接着,陈老大发出猪嚎般的惨叫声。 武念亭俏皮的将暴雨梨花针塞进皮靴中,挽了龙奕真的手,道:“走,喝茶去。” 龙奕真和武念亭离开赌坊的时候,正好和天猛等人擦肩而过。当那个赌坊管事和摇色子的小厮扶着他们的大当家陈老大到天猛率领的一众捕头面前告状,说有人不但在赌坊抽老千而且还打劫抢银的时候,天猛看着陈老大脸上那熟悉的银针,眼睛不自觉的抽了抽。 当天猛将武念亭在赌坊抽老千且抢银子的事报予上官澜知晓,并且说有可能去了雨花楼后,上官澜急忙赶赴雨花楼。可雨花楼漆黑一片,哪有什么小徒弟的影子。 “你确信天珠说过拿了银子是要去喝茶?” “不错,是陈老大亲口说的。而且当时陪在天珠身边的还有一人。” “还有一人?谁?”肯定不是龙世怀,因为龙世怀一直陪着魏缘。 “根据那个陈老大的描述,如果属下猜得不错,另外一个应该是奕真。” “龙奕真。”上官澜有些咬牙切齿了。 “那个陈老大如何处理?” 上官澜少有的发怒,道:“如何处理还要问我?养着你们是做什么的?我的天珠是那种抽老千、抢银子的人?将那赌坊给本府封了。” 天猛的眼皮再度抽了抽,道:“明白!” “这么晚了,到底哪里还能喝茶?”上官澜相当的困惑。 咳嗽两声,天猛抬起手,指了指御香湖方向,道:“那里,似乎有个彻夜喝茶都没什么问题的什么楼来着。” 御香湖?! 御香楼?! 上官澜的眼皮也不禁抽了一抽:龙奕真,你可别让我的苦心教诣毁于一旦。 151 最美的相遇 御香湖。 相较于御香湖畔那个雕梁画栋、飞檐走阁的御香楼而言,御香湖中那艘大型的披红挂彩的画舫一点也不逊其色,那画舫也是御香楼的财产。一到晚间,有着环肥燕瘦的各色美娇娘会齐聚画舫,或弹琴、或舞袖、或清曲,将宁静的御香湖整得格外的热闹。 每至冬季,大雪飘飞的日子,御湖结冰。那画舫就似被定要湖中的一副画美轮美奂。是许多来这里的人不惜大价钱也要光顾的地方。 画舫离湖岸有一定的距离,以木栈桥相连。桥两端每隔数步便有一口铜制的大鼎,其内装满了牛油,一到夜间,牛油点燃之时,便会将这方圆一里内照得如同白昼。而木栈桥的火、御湖的冰、天空的雪便组成了一副动人心魄的美景。 今夜,这艘画舫上不再有那些擅长歌舞、吹弹逗唱的美娇娘,也没有那些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恩客。整座画舫上只有两位俊美的公子。 一着蓝袍,一着青衣。 正是龙奕真、武念亭两个。 他们二人出了赌坊后,直接便来了御香湖,然后用今夜赢的银子打发了这里的老板,包下了整艘画舫。 哪个老板不是见钱眼开之辈,一见四千两银子,立马将龙奕真、武念亭二人当活菩萨给供了起来。无不不按他们二人的要求办事。 趴在船栏上,抬头可见远处灯火一线的湖岸。看着冰、雪、火相融的美景,武念亭的心彻底的圆满了。 “奕真,你是如何知道那个赌坊抽老千的蹊跷的?” 倚身靠在船栏上,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子,龙奕真的心也神彩飞扬起来。道:“这世上,没有不抽老千的赌坊。否则,你要他们如何生存下来。” “你是说,赌场抽老千的行为很正常?” “这也是赌徒们十赌九输的道理。” “那那些赌徒仍旧愿意去上当受骗?” “因为所有的赌徒都有一个心理━━我定不是九输中的那一个,我定是那十个中唯一赢的那一个。”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他们想得也忒天真了些。” “所以,那些赌徒进了赌场,无论输了多少,便是输得卖了自己也都不值得人同情,不过愿打愿挨之辈。在他们眼中,银子代表了一切。所以,他们不为我们出头,不为我们说话很正常。再说,我今夜此番种种也并不是为他们出头再或是说话。明白没?” 语毕,龙奕真伸出手,在武念亭额头轻弹了一下。又道:“别为那些人懊恼,不值。” 武念亭‘呵呵’一笑,伸手揉着自己的额头,很是不满的看着龙奕真。突地觉得龙奕真哪里有些不一样,再一想,是了,方才在赌坊打群架的时候,龙奕真不小心被打手在脸上砸了两拳,鼻青脸肿的龙奕真当然和平时就不一样了。 她和龙奕真熟络惯了,就算龙奕真猛然变成一个猪头,她也不会觉得龙奕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难怪那个御香楼的老板看见龙奕真的时候吓了一跳。 看着龙奕真乌青乌青的脸,武念亭伸手摸了摸,问:“疼不?” 龙奕真摇了摇头。 “要是我事先用暴雨梨花针帮你的话,你就不用受这两拳的罪了。” “既然是我将你带到那里去了,我自然便得将你安全的带出来。哪有带你去寻乐子却将你置于险地然后还得靠你才能脱身的道理。” 龙奕真打小就是在纨绔堆中混大的,自然而然就有了纨绔们那男子汉大丈夫的操守。武念亭明白,不再多说,直接从腰包中掏出一个药瓶,又顺手从桌上拿了块纱布,将药瓶中的药倒了些纱布上,示意龙奕真蹲着些。 知道她要做什么,龙奕真弯腰,将头抻到她手前。 于是,武念亭将沾有药水的纱布轻轻的在龙奕真的脸上摩挲。 轻轻柔柔的感觉,柔得龙奕真的心都要化了般,他嘴角含笑的看着眼前的小妮子。任了她在他的脸上胡作非为。 小时候,她虽然长得胖,但就像年画中走出来的一个娃娃般可爱。如今,她长大了,越大越美,越美越惊心动魄。这种美,在他眼中,这世上的女子已少有人及。 这些年,上门提亲的人不在少数。他父王那里催婚催得也紧,但他自己知道他心底存了一段心事。可这份羞于启口的心事却不能公诸于世。 他虽是皇族,但却是庶出。 她虽出生于民间,但却是公主。 不说身份地位上的差异,只说他的身体。当年要不是和这个小妮子不打不相识、化敌为友,要不是缘逢上官澜从而得上官澜的出手相帮,他也许早就见阎王去了。 为了不让眼前这个小妮子担心,他和上官澜都隐瞒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煎熬的事实。 在小妮子面前,他总是一副轻松模样。但其实,随着上官澜开的药越来越猛,猛得他有时都觉得自己都觉得坚持不下来了。 上官澜说他的病得十年的时间治疗,前五年他倒不觉得痛苦,觉得喝着药挺轻松,觉得活下来应该很容易。但自从五年一过,那药吞进肚中后,骨痛每每难忍,觉得日日似走在刀尖上的难受。 依上官澜的话说,前五年的时间只能治标,后面五年的时间才是治本。能不能熬过去,就要看这后五年他的毅力和抗痛能力了。 十年,已过七年。还有三年。他不知自己是否真能熬得过去。 就算熬过去了,这个治疗了十年伤痛、喝了十年药的身体是否能够和心爱的人白头到老? 如今,若说这世间他有什么不舍的,唯眼前的一个她而已。 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令他能够承受那日日痛入心扉的痛的,也唯眼前的一个她而已。 他,是为了她而活着。也是为了她而挣扎在生死的边缘。 为了她,这份痛他甘之如饴。 因为,她是他今生最美的相遇,一个意外的最美的相遇。 每每坚持不下的时候,他就想着,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再多看她一眼…… 思绪间,龙奕真的眼有了浅湿,看眼前的女子如云里雾中。 “奕真,痛吗?”武念亭急忙将手拿开,踮着脚,轻轻的替他脸上受伤的地方吹着气。又道:“这药涂在脸上刺激到眼睛是会有些痛的。但效果非常好,痛一会子后这些肿就会都消了。你忍着些。” 不痛,一点也不痛,这点子痛和我身体里那骨头永远被割着似的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心中腹诽着,龙奕真咧嘴笑道:“关公都可以不服麻药就刮骨疗伤呢,眼睛被刺激的这点子痛算什么?” “实在不成,就将眼睛闭上,也许会强些。” 我不闭眼睛是因为想再看看你,争取多看你一眼而已。眼睛氤氲一片,龙奕真的眼睛看不清眼前的人了。只听武念亭又道:“成了,别硬撑着了,要流泪就流泪呗,反正只我一人看见,我不会外传的。” 他龙奕真才不会因为痛而流泪呢。念及此,龙奕真猛地拍了武念亭的头一掌,怒道:“你什么时候见我流过泪。流泪是娘们的行为。”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成不。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武念亭也不恼,说话间再度用纱布沾了些药水,又轻轻的替龙奕真擦着脸上的伤,问道:“你都喝了七年的药了,身体应该越来越好了吧?有没有趁我不在京中又出去打群架?” 龙奕真举着手道:“我发誓,我在京中一没有打群架,二没有溜狗摸鸟斗蛐蛐,每天不是在雨花楼就是在家中。” 龙奕真的这个‘家’指的是他自己的家,并不是西宁王府。 自从雨花楼日进斗金后,龙奕真在东傲城的远城区买了近千亩荒地。那荒地上还有几个山头,浓荫蔽日,每到夏天就凉爽致极。但那荒地石头太多,不能开垦不说且离城区也远,是以一直便是一块难卖的骨头。龙奕真大手笔将它买下后,将那近千亩地都用高高的围墙围了起来,又沿着那几个山头陆陆续续的起了四座山庄,每座山庄占地近百亩,大极。 这四座山庄,分别是龙奕真、阴无邪、陈一飞、姜涞的。 自从有了自己的山庄,龙奕真便逃离了西宁王府那座牢笼,住进了真正属于他的大宅院中,比他当初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有一间宅院,哪怕只是一间小小的茅屋,只要它是我的,我也心满意足’的话中的茅屋比起来,那山庄是相当的气派、亮堂。 同时,为了方便去雨花楼,龙奕真等人又拨专款修了一条路,从雨花楼直通他们的山庄。可以说,这么些年了,经了他们的开发,又因了这条路,导致这条路沿路的商业、农业也都带动了起来。这个远城区可不再是远城区了,而是名副其实的新城区。 照说,未婚的王子是不允许搬离王府的,但龙奕真打小就是个纨绔派,他父王龙吟风又多纵着他,是以他吵着嚷着要搬出去的时候,龙吟风也没多加阻止,只当是自己摧婚催得紧了,逼得儿子一味逃离。 一听说龙奕真待在家中的话,武念亭便想起一事,道:“上次你来信说一飞的爹过世了,他们家争财产争得不亦乐乎,情形到底如何了?” 武念亭口中的‘一飞’指的是当初和龙奕真在一个纨绔党中的纨绔子弟之一陈一飞。雨花楼现如今的大帐房。这个陈一飞不禁能够同时左、右手拨打算盘算帐,而且还是个天生的谈判高手,想当初,雨花楼能够低价买下来就是他的功劳。同时,他也是雨花楼的东家之一。 雨花楼除却最大的东家武念亭外,小东家有五人,分别是龙奕真、李小卓、姜涞、陈一飞、阴无邪。 当然,不知内幕的都以为雨花楼的东家只有武念亭和龙奕真两个,同时也以为阴无邪、陈一飞、李小卓、姜涞等人都不过是替武念亭、龙奕真打工的而已。 闻得武念亭打听陈一飞的情形,龙奕真道:“还成,所有的事总算了了。” 说话间,武念亭将龙奕真脸上的伤也涂得差不多了,不再似先前的乌青一片,肿也消了不少,只隐约可见些许青色了。 她将药瓶重新放入腰包中,道:“如何了的,快说给我听。” “边喝茶边说。” 于是二人坐下,龙奕真将陈一飞的家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陈一飞的出生隶属于寒门五姓。 寒门五姓继世族七贵之后而崛起,且实力越来越不容小觑,于是,五姓中的人自然便有生出狂傲自大之心的人。 其实,五姓中的人一如七贵中的人一样,并不是所有的家庭都富裕非常,也有穷得揭不开锅的。 陈一飞的父亲还好,混了个小小的四品官,且似乎存了不少的家底。 但陈一飞的父亲妻妾众多。嫡子女、庶子女自然也多。等陈一飞的父亲身亡后,别说那些庶子女一个子都拿不到被赶出府门,那陈府的嫡母更将一些当初给过她气受的小妾们赶的赶、卖的卖。 陈一飞的亲娘便在被卖的那一拨人中。 当事时,早得知消息的龙奕真受陈一飞所托,又安排了个人将陈一飞的亲娘给买了回来,然后送还给陈一飞。陈一飞急忙拿着他亲娘的奴籍去官府削了奴籍的身份。 当陈一飞的亲娘被陈一飞带着一帮人簇拥进他家时,豪华的山庄,成群的奴仆,还有一个孙儿…… 陈一飞的亲娘一时间从惊吓转为惊喜。原来她不但成了女主人,更是名副其实的祖母了。原以为儿子是个替人打工的命,万不想儿子居然有此造化,居然是雨花楼的东家之一。 从此,陈一飞的亲娘就在陈一飞的家中安定了下来。 听完龙奕真的讲述,武念亭长吁了一口气,道:“这一下,我就彻底的放心了。我还担心一飞因了家里的事无心雨花楼的事呢。” “明着说他爹存了不少的家底,但我却通过别的门道打听了些消息。哼,什么家底啊,早就空了。要不然,那个陈梅氏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将所有的小妾们都卖了替那个陈老爷还债的地步。” 陈一飞的嫡母娘家姓‘梅’,出生亦是寒门五姓中的梅氏一族中人。 原来,陈老爷虽然表面风光,内里早就空虚。死后,更有许多要债的人上门。嫡妻陈梅氏心中懊恼难当。想着那些债都是为了养那些平日给她气受的小妾们欠下的,于是说‘羊毛出在羊身上’的话,怎么花的怎么还。明着说是受不了那些小妾们的气如今报仇的时候到了,实际是卖了那些小妾们还亏空。 要银子吃饭还是要面子,陈梅氏选得相当的干脆,她宁肯得个‘妒妇’之名,也不想饿死。 闻得真相,武念亭‘啧啧’叹道:“陈老爷是死要面子,而活受罪的倒是这个陈梅氏。说起来这个陈梅氏也算可怜之人了。男人啊,要那么多的小妾做什么?” 语及此,她似突地想起什么,道:“奕真,你大哥、二哥他们的娃子们都满地爬了,你怎么还不成亲啊。我可跟你说,你要成亲的话,不许有小妾哈。” “我有没有小妾关你什么事?” “我是担心我雨花楼的银子不好过。免得你为了养你的小妾们背着我将我的雨花楼给掏空了。” “财迷。” 冷哼一声,武念亭道:“我要是财迷的话,今天就到雨花楼煮茶赏雪了,哪还用得到在这御香楼花这些银子的道理。把银子花在这里我一分都赚不到不说,煮茶的仍旧是我。” “成成成,今年分红的时候,我将这几两银子划给你。” 武念亭假画的剑眉上扬,颇具英气,道:“这还差不多。” 好笑的将手中的一朵干花扔在她的额头上,正中她额心,龙奕真又笑道:“财迷。” “再和我说说无邪、姜涞、小卓他们的事。” 在龙奕真讲述中,武念亭知道阴无邪这次本来是打算和龙奕真一起来合州看她的,奈何被阴家的人威胁回濯州相亲去了,说是再不成亲再不为阴家添砖加瓦的话,阴老爷子就要去跳楼。阴无邪被逼无奈,不得不屈从阴家的一众家仆回了濯州。与其说他是被抓拿回去的,不如说他是被威胁回去的。至于李小卓,自从去岁娶了姜涞的妹子姜小妹后,于上月得一对龙凤胎。 “啊”的一声,喜得就像是自己家添了砖加了瓦似的,武念亭乐得跳了起来,道:“是吗,真好,真好。此番回京,我得给那对小家伙封个大大的红包。” 龙奕真笑看着武念亭,知道小妮子的高兴是发自肺腑,更知道她对他们的出手素来不会小气,比如说去岁陈一飞喜得贵子,武念亭就曾经封了个五千两的大红包祝贺。于是笑道:“小卓那小子也算有良心,建议了件好事。不枉你如此喜欢他的小崽子们。” “咦,建议?” “你还记不记得我的山庄左右都留了大片的空地?” 武念亭急忙点头,只听龙奕真又道:“小卓建议我在那两处空地新起了两座山庄,占地都有百亩,其中有一座山庄是留给你的。” 武念亭指着自己的鼻子,诧异的问:“我的?” “和我啊,无邪啊、一飞啊、姜涞的山庄一模一样的格局。你肯定会喜欢。” 前番回京的时候,她曾经去龙奕真他们的山庄看过,很是喜欢那里的山水,也喜欢龙奕真设计的院落格局。当时她还戏言说那里简直不下桃花源的话。 万不想,自己居然有了座山庄,她当然喜欢。武念亭颇是兴奋道:“奕真,是那处有着数百株野生桃树的地儿么?” 就知道她喜欢那里,第一次见她看见那林子的震惊和欣喜就知道了。龙奕真笑着点头,道:“正是,正是那处地儿。我替你将那数百株野桃树都圈进去你的山庄去了。” 自己不但有了座山庄,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桃花源了。武念亭颇有些眉飞色舞,道:“奕真,那以后我和你们就是邻居了。” 若单从外面看,因了那高大的院墙,还以为那近千亩之地为一家所有。但若真走进去后就会知道,其实里面的各座山庄又都是自成一体,又有另起的墙院围了院子。只不过所有山庄的路都修得好极,可以互通而已。 “是啊,永远也不会分开的邻居。”以他的身体,也许照顾不到她,但他可以在他的有生之年尽量的做到每一天都爱着她,能成为她的邻居,他此生足矣。 “既然此番起了两座山庄,一座是我的,那另外的一座山庄肯定就是小卓的了。” 龙奕真点头。 武念亭又道:“我记得小卓最怕寂寞最喜欢热闹,总喜欢找着各种由头腻在姜老伯、姜婶婶他们身边,这一次怎么就想开了,愿意另起炉灶了?” 李小卓是孤儿,自从进了雨花楼后便一直和姜家父母生活吃穿在一处,也因此和姜小妹日久生情,便是成亲也是住在姜涞家中,一直就没有分家的打算。可随着姜小妹的肚子越来越大,再住在娘家的话,倒显得李小卓是个赘婿似的。于是,姜家父母便让李小卓搬出去住另立门户为好。 知道岳父、岳母是为了他打算,李小卓便也同意了,开始着手修建自己的山庄。同时,他想着他们几个小东家都有山庄了,那武念亭这个大东家没有不建山庄的道理,于是便提议让他的山庄和武念亭的山庄一起建的建议。 对于李小卓的建议,龙奕真当场拍板同意。如今两座山庄都已完成,李小卓也搬了家了。唯有留给武念亭的山庄还空着。 听了龙奕真的解释,武念亭再度‘啧啧’叹道:“如此来说,小卓比你们都有心,还记得我这个大东家,还知道提醒你们要为我建一座山庄。” 龙奕真好笑的又扔了朵干花砸到武念亭头上,道:“别冤枉我们,我们可都是记着你这个大东家的。要不然,怎么就独留风水最好的宝地空着?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我先前就应该将那宝地占了。啊,对了,回去我就搬家,搬到给你留的那座山庄去,我住过的山庄就留给你了。” 知道龙奕真说的是假话,武念亭仍旧谄笑的看着他,道:“啊,奕真最好了,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大人物,何必在乎我这个小女子那小肚鸡肠的话。” 龙奕真好气又好笑的伸手,越过茶案,弹了弹她的额头,道:“瞧瞧你这谄媚的样。” 武念亭也不恼,只是‘嘻嘻’一笑,揉着额头。道:“如今我们那片地虽然起了六座山庄,但还是剩下不少空地,你有什么打算?仍旧建山庄吗?” “虽然还能建两座山庄,但我想着就不必再建了,都空着吧,闲得慌的时候可以利用那空地种种菜打发时间。再剩下的就是几个山头和一片野生大湖了,至于那几座山头,偶尔还可以打打猎。等猎物被我们打完了,我们再买些鸡鸭牛羊之类的放养在山中便是。还有那片大湖,我们也可以利用起来,陆续买些鱼苗投进去,免得它里面的鱼被我们吃完了。” 如此算来,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了。他们这六家人,看似在六座完全隔离的山庄里,但其实却是在一个大院子里,有着共用的山头、菜地、野生湖,不似一家人胜似一家人。 很好! “对了,上一次,念之好说歹说的希望我让出一片地予他,他说也想当我们的邻居来着,我没同意。” 龙奕真口中的‘念之’就是林念之。 “别,千万别答应他。林家的家规摆在那里,我舅舅们都没分家呢,他这个孙子倒是分的哪个家。若答应了他,以后外公肯定要找我扯皮。” “所以啊,我才没答应他啊。起初他还怨我不哥们,好在你们的四时花季酒楼要开张了,许多方面都是我替他出的主意,他才放过我。” 四时花季酒楼就开在雨花楼的隔壁。虽然相国寺周边的酒楼几乎全部绝迹,但四时花季酒楼必不同其它酒楼,因为它是以花色菜系为主,讲究全素晏,和相国寺的素斋可以说是相得益彰。现在它还没有开张,一旦开张,想必生意定是红火之极。这个小妮子的生财之道倒是多得狠。 本来,龙奕真有和武念亭合伙开四时花季酒楼的想法,但这么些年,他们所赚的银子全部投入到买地、建山庄和到合州开分店中去了,手上确实没多的银子。再加上龙奕真真心觉得林念之在吃之一途上比他要灵性得多,他实在没必要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去拼、去闯、去搏什么的,是以放弃了开酒楼的打算。 有雨花楼,足够了。再说,他还要留许多的时间来往合州,看看她、陪陪她。 龙奕真思绪间,又听武念亭问道:“小卓都当爹了,那姜涞呢?” “看了几家,都不如意。不过我启程来合州之前,他娘又为他相中了一门亲事,也不知这次说定了没有。” “但愿能定下来。无论如何,有个媳妇过年总是好的。”说到这里,武念亭大大的眼睛突地眨了眨,俏皮的看着龙奕真道:“奕真,一飞和小卓都当爹了,姜涞、无邪的事就快说定了,你的事到底怎么样了啊,别眼光太高哦。” 心中有人,谁又能入得了他的心?看着眼前笑得不怀好意的女子,龙奕真有些自暴自弃的自嘲道:“我这具破身子,还是单着的好,免得拖累得人家守寡。” 闻言,正在泡茶的武念亭手中的茶壶一抖,带得杯中的水突地一溅,滚烫的茶水溅到武念亭的手上酌得生痛她也不知,只是定定的看着奕真问:“奕真,什么意思?你的身体怎么了?没好转的迹象?还是又恶化了?” 没回答她的问题,龙奕真急忙起身,一边小心的用一旁的冷水替她冲着被烫得红通通的小手,一边道:“泡茶也能毛毛糙糙的,被烫了也不知道。以后小心些。” 反握住龙奕真的手,武念亭道:“奕真,你没事吧。” 知道小妮子是担心着他,心中即酸且甜,龙奕真轻弹了弹她的额头,道:“能有什么事?” “那为什么说嫁你的女子要守寡的话?” “随口一说罢了。玩笑话你也当真。” “呸呸呸,乌鸦嘴。以后这种玩笑话不说也罢。” “行,我答应你,不说。怎么,还不相信我?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你师傅的医术啊。死人在他手中都能救活,更何况我这么个活蹦乱跳的人呢?你师傅既然接了我这个烫手山芋,自然便不会砸他的金字招牌。”语毕,他又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闻得龙奕真提起她师傅,多时不再的郁闷再度回归,武念亭冷哼一声,道:“不许提他。” 152 上官澜,你真的好黑 话说,小妮子在她面前对上官澜素来敬佩有嘉,今日怎么对上官澜似乎颇有怨词? 他此番之所以急急的赶来,是因为京中已传遍小妮子要嫁上官澜的消息,只等他们归京后靖安帝会为他们举行隆重的婚礼。 心多少是有些酸涩失落的,但又能如何呢? 他能予她的一切,上官澜都能予她。 他不能予她的一切,上官澜一样也能予她。 如果她嫁的不是上官澜,如果不是上官澜,唉…… 这么些年,上官澜在替他治疗顽症的同时亦时不时的教导他一些医学知识,可以说,他龙奕真如今的医术在东傲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因上官澜在国人面前说过此生只收武念亭一人为徒的话,这句话成功的阻止了许多想拜倒在上官澜门前为徒的人的执着之心。是以,上官澜不可能冠冕堂皇的收他龙奕真为徒。 虽然上官澜没有明着收他为徒,但他却能感觉到,上官澜是将他当徒弟看待的,可以说,真论起身份,他是上官澜的闭门弟子。 照这样算,眼前的小妮子马上就要成自己的师母了。 啊啊啊,他要将对小妮子的爱转变成孝敬了吗? 每每想到这一点,龙奕真都有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欲哭无泪的感觉。 如果说初时,他对上官澜还是相当尊敬且感谢着的。 但自从京城中传出上官澜和小妮子的婚事后,他突地觉得,也许上官澜是有意无意的让他龙奕真自我认定是他上官澜的闭门弟子。 若真是这样,上官澜,你真的好黑啊啊啊。是不是初时就看出我的心,然后将我的情彻底扼杀于辈份伦理之中? 每每念及此,龙奕真对上官澜是即敬且恨且怕。 在龙奕真莫名纠结中,他已麻利的替武念亭处理好了手上的烫伤。只听武念亭又道:“奕真,方才在赌坊中的时候,那副黑底带白字的色子真是你的吗?” “当然。” “你是怎么换掉的?” “赌坊虽然乱轰轰的一片,但那机关启动的声音仍旧没有逃过我的耳朵。在那个摇色子的人一启动机关后,我便摁住了他的手令他不能动弹。然后……”龙奕真拉过武念亭的手,示意她抓住一个空杯子,然后要她将空杯子反方向杯口朝下的盖在桌上,又问:“杯子里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啊。” 龙奕真笑着将她的手放开,示意她揭起杯子。 武念亭将杯子揭开,接着她‘啊’了一声,道:“这副色子你是如何放进来的。” “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你喜欢的话,回京后我教你。倒是你,怎么今天一提起你师傅你就不耐烦?” 龙奕真再聪明,也不知京城中那满天飞的成婚消息对于武念亭而言她根本不知。他天真的以为小妮子的不耐烦有可能是不喜欢和上官澜成亲的原因。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倒是可以助小妮子一臂之力。他是真心不希望小妮子成为他的师母。 龙奕真将话题又扯回她师傅身上,武念亭不觉又回想起白天的一幕,非常郎有情妾有意的一幕。心无端的酸了又酸,不去想心为什么会酸,却只是假借打呵欠之际摸了摸鼻子,道:“奕真,你还没和我说胡杨他们的事呢。快说说,要不然,我瞌睡都要来了。” 胡杨就是木兰马场主管胡将军的儿子,在角球比赛中救过武念亭的人,也是龙奕真那帮纨绔党中功夫最高的一个。自从武念亭离京后,胡杨便到边关去历练了几年,去年调回京中,在木兰马场任正五品的骑都尉。至于其他的几个,目前尚没变化,一如去岁。这些,龙奕真在信中都告诉过她,没必要再重述一遍。 知道武念亭又想将事情岔开,龙奕真哪能如她的意,双手居高临下摁着她的双肩,道:“天珠。自今日在大街上看到你,便发觉你魂不守舍。连马车对面撞来你都没觉察。是不是想心事去了?而且这个心事和你师傅有关?到底是什么,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确实是想她师傅和魏缘的事去了,不过她有魂不守舍吗?有这么严重吗?武念亭摸了摸脑袋,笑道:“真巧啊,奕真,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相识于差点闯祸的马车,那个时候,我们都恨不得吞了对方。可今天却因了马车差点闯祸你却救了我。奕真,这是不是一报还一报哈。” 这些年,他那么的关注着她,哪有不知她的禀性的,很明显她在和稀泥。龙奕真竖了眉,道:“天珠。” 从未见龙奕真这般严肃过。武念亭咬着唇低下头,最后,她抬起头,道:“好吧,有件事,确实有些……郁闷。” “郁闷?” “奕真,你说说,什么是男女授受不清?” 本一直摁着武念亭双肩的人,听了这话,一时间脸颊居然微热,感觉手心都烫了。龙奕真急忙将双手拿开,讪讪的走到对面坐下。看着武念亭非常纯洁的眼神,他冷静的随手抓了杯茶送到嘴边喝了,这才道:“为什么这么问?” “这段时日,师傅总是不回引凤山庄。而是住在知府衙门。” “不是跑了四个重案犯和出了火影案吗?再说,他还要准备回京的事,回京之前合州的事他都要一一交待下去,忙总是有些的。” “可魏缘也住到知府衙门去了。” “魏缘?” 然后,武念亭将魏缘的身份说了一遍,最后也讲了魏缘此番受伤的原因。又道:“今日,我去衙门找师傅,看见师傅和魏缘,他们……他们……” 龙奕真心思多灵光啊,立马便猜到魏缘此番辛苦作为定是为了搏得上官澜的好感。也就是说,北极国的公主看上上官澜了。如果真如此,那…… 看武念亭纠结的说不下去了,龙奕真有些担心道:“他们怎么了?” 武念亭缓缓的起身,缓缓的走到龙奕真身边,缓缓的侧身坐到他腿上,然后缓缓的伸出双手将龙奕真的脖子搂住。 咳咳咳,龙奕真止不住的咳嗽起来,为避免尴尬,他急忙避过头。 “他们就是这样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男女授受不清。但好歹,上官澜的为人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至于连坐怀不乱都做不到。是以,他强行镇定住,问:“那你师傅呢?他的手呢?”比如说他龙奕真,现在双手就不敢抱武念亭,只是妥妥的垂在身体的两侧。 “桌子挡住了,不知他抱着还是没抱。”武念亭实话实说。 依上官澜的武功,没有挡不住那些喜欢纠缠他的女人的道理。他听说过一些上官澜比较洁癖的事,也听说过上官澜将那些想故意凑近身边的女子给拍飞或者踹飞的事。如果上官澜任了北极国的公主坐腿上,也就是说…… 而且,魏缘的事他龙奕真多多少少听说过。在许多南来北往的茶客浅谈中,他知道魏缘被他们形容成尤物,且是个铁腕的公主。 这样的女人,很多男人是抵不住诱惑的。 上官澜此番没能抵住也很是正常。但是,上官澜怎么能够没抵住呢?明明要娶妻的人了,在这个时候犯错是不是也太‘及时’了点? 有点不真实。 龙奕真思绪间,突地见武念亭解起衣襟来。他大骇,急忙伸手摁住,道:“你做什么?” “做魏缘做过的事啊,当时,魏缘就是这样来着……” 武念亭和龙奕真还在这里忙和着案情重现,却不知御香湖岸边的御香楼早被上官澜率领的人翻了个遍。 知府大人肯定是不方便露面的,他只坐在软轿中,有些头疼的盯着御香楼方向。 半晌,天猛率领着一众捕快们都出来了,道了声‘没有’。 “没有?”不可能,只剩这里没搜了,定在这里无疑。上官澜咬牙切齿道:“再加派人力过来。给本府一间间的搜。凡搜过的房间,全部安排人手站岗。以免东房窜至西房,西房的窜至东房去了。” “是。”天猛又忙去了。 官府动静如此大,一些恩客们急忙撒起脚丫子走人。御香楼的老板一路随着天猛出来,也一迳来到了上官澜的软轿边。听到软轿中的话,才知道原来知府大人也来了。 有什么能够劳动知府大人亲自出马呢? 想着合州这段时日的不太平,想着还有一个采花大盗没有归案。那是不是那个采花大盗夜静深跑这里来了?如果真是这样,那着实太可怕了些。 念及此,她急忙帖近上官澜软轿旁,道:“大老爷,知府大老爷,您一定要替小民们做主啊。小民是真不知那采花大盗夜静深藏在此处啊。” 本来就头疼于龙奕真会不会教坏小徒弟,如今一听御香楼的老板说及夜静深,上官澜的头就更疼了。因了千面郎君孟秋迟的事,他时刻提防着事件不要再重演。万不想今天出了这么一出。夜静深之所以横行采花界这许多年,是因为夜静深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如果小徒弟果然碰上了夜静深……就算有龙奕真在身边,十个龙奕真也不是夜静深的对手啊。 小徒弟是个什么性子,他这个做师傅的再清楚不过。今日衙门中的种种,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够解释清楚的。 在感情世界中,素来将小徒弟教导得如同一张白纸。依小徒弟逮谁问谁的个性,今日之种种,她肯定会问在她身边的龙奕真。一如二郎山时,她恨不能去问龙世怀那个吻是怎么回事般。 一想到小徒弟可能和龙奕真在重演着今日衙门的种种,上官澜的心都痛了:龙奕真,若你……你敢…… 上官澜正思绪间,一个人影横空从御香楼中飞出。身形之快,若黑夜的闪电。 “夜静深。” 随着天猛的声音传来,又一道人影似黑夜的闪电直追前面的人影而去。 上官澜急忙掀了轿帘看向动静传来的方向。只见两道身影快若闪电从御香楼飞出。后面的身影就是他的保镖天猛。 天啦,果然在抓夜静深,她御香楼居然藏了个重案犯,这可如何是好啊。御香楼的老板在天猛喊着‘夜静深’的名字的时候就吓得瘫软在了地上。半晌都作声不得。 上官澜急忙放了一侧的轿帘,又掀起另外一侧的轿帘看向御湖方向,两道身影已快速掠至御湖中停留着的一艘超极富丽堂皇的画舫上。 天猛的武功虽然不及夜静深,但抵挡个百招还是绰绰有余的,等天平、天玄他们赶到,不用他上官澜出手,肯定能再次生擒夜静深。 但如果船上的人太多,估计天猛会施不开手脚。 念及此,上官澜道:“本府问你,画舫上的人多不多?” 直到听到上官澜的问话,老板才回过神,哆哆嗦嗦答道:“不……不多。” “不多!”那就好办了。 在上官澜的心一松间,只听那老板又哆哆嗦嗦道:“只有两位公子,他们今日包了……”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老板看向软轿,只见轿帘轻微的抖动着,话说,她才刚果然看见有人从软轿中飞出去了么? 原来,那唯一一个尚未抓捕归案的采花大盗夜静深果然就藏在这御香楼。倒不是他多么有本事再或者是多么的有钱。而是他有一个相好就是这御香楼的美娇娘。那美娇娘将他藏在她的房间,而她白天照旧睡觉,晚上照旧接客。是以御香楼的老板当然就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 夜静深也时常关注着上官澜的事,知道上官澜准备离开合州,于是正打算着一旦上官澜离开,他就离开合州的事。 不想今夜上官澜加大人力搜房。起先,虽然那些捕快们搜房搜得勤,但他还可以凭着高超的轻功躲进那些已搜过的房间。万不想后来上官澜加大了人手,凡搜过的房间都加派了人手,他一间间房间的躲下去,最终无处可躲,就这样被迫现身。 再说天猛搜房无意间搜出夜静深,也是出其不意。想着夜静深的狡猾,他当仁不让的追出。但轻功终究落了夜静深一截,比夜静深后一步飞落在画舫上。 当事时,武念亭正要解衣襟,而龙奕真正在阻止。从夜静深的角度看,只看到一位年青俊雅的男子腿上正坐着另外一位男子,且二人正非常暖昧的在拉扯着,而他的到来似乎吓到了那年青俊雅的男子,只是瞪着他,似乎在怨他坏人好事。 见龙奕真定定的看着夜静深方向,武念亭诧异回头。 一瞬间,夜静深难以置信的愣了神,不想天下居然有这么俊俏的公子。就算他夜静深不好男人这一口,他的心仍旧狠狠的被撞了一下。 天猛落脚的时候,就看到武念亭坐在龙奕真腿上的一幕,他的眼睛则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很快,上官澜飞至,然后也看到武念亭坐在龙奕真腿上的一幕。瞬时间,他心痛得可以也心醋得可以,果然果然…… 夜静深多精明的人啊,看天猛和上官澜的神情就可以揣测身前一步之远的二人中有一人肯定和上官澜有着极密切的关系。 他夜静深横行采花界十数年,唯一一次就是栽在上官澜手中。 无论身边这二人到底和上官澜有没有关系,拿捏住一个还是可以拿捏住上官澜的。至于拿捏哪一个,夜静深看向武念亭。 依着这两个男子如此暖昧的姿势来看,明显坐在人家腿上的那个是受且娇弱些也好控制些,一念间,夜静深的主意就打向了离他更近的武念亭。 被夜静深飞来吓了一跳。 接着被天猛飞来吓了一跳。 再然后被上官澜飞来吓了一跳。 龙奕真和武念亭便一直呆呆的看着陆续飞来的三人。 “夜静深。”武念亭终于出声。 一听声音,夜静深就笑了:原来是她,上官澜身边那个丫头。原来这个丫头长得这般亦男亦女相。 那就是你了。 心动意动手动,夜静深直抓武念亭。 夜静深的动作快,龙奕真的动作也不慢。当他听到武念亭说出‘夜静深’三字时,他已抬起腿直踢眼前的茶桌,借助踹桌子的力道迫使得自己坐的椅子一迳往后退去。与此同时,武念亭仍旧坐在他腿上且用手圈着他的脖子。 夜静深的武功自是不俗,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躲过那些忍者的屠杀。眼见着龙奕真踹飞桌子且桌子迎面向他飞来,夜静深去势如电的直抓向那木桌,鹰爪功下,厚实的红木桌被他抓了个粉碎。漫天粉末中,他未作任何停留的依旧去势惊人的伸着鹰爪直直抓向武念亭。 在龙奕真踹飞桌子后退的同时,上官澜亦动了。之于上官澜而言,有这点时间足够了。几乎是同时,他和夜静深到达了龙奕真和武念亭的面前。 武念亭也没闲着,在椅子后退的同时,她一只手圈着龙奕真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早探得暴雨梨花针,在夜静深的手抓向她面门的同时,她启动暴雨梨花针。 银针闪闪中,夜静深不敢硬抓,急忙飞身后退。也就在他后退的功夫,上官澜出手将武念亭一把扯了过来。 夜静深在后退的同时见上官澜拽住了武念亭,越发断定武念亭是眼前这位上官大人的死肋。是以在后退挥落所有银针的同时,他若鬼魅般的再度飘忽而至,一手药物漫天洒下,一手已使足十成的力道击向上官澜怀中的武念亭。 他夜静深虽然是采花大盗,但最懂察颜观色,上官澜这次露出马脚就是因太过保护武念亭所至。他敢赌,上官澜不敢和他硬碰硬,因为上官澜不得不保护那个手无寸功的丫头。 往左,必中药物之毒。往右,上官澜,你在保护这个丫头的情形下势必不能使出十成的功力。否则,这丫头必将震死在你我二人的罡气之中。 只要你不使出十成的功力,我夜静深还是有胜算的。 是伤你自己还是伤丫头,看你如何选择了。 夜静深在短短的出招间便算死了对手所有的出路。 高手过招,从来就是一招一招的肉搏,看似缓慢,但内里乾坤早就转了不知多少弯。 上官澜仍旧死死的扣着小徒弟的腰,将她紧紧的护在怀中。转身,单手劈掌而出迎接夜静深的杀招。 只听得‘轰’的一声,双掌相击,二人四周的桌椅皆被罡气震飞。夜静深不可思议的被震得倒飞而出十丈开外最后颇是狼狈的落至船上,口中狂吐一口鲜血。 上官澜呢,仍旧紧紧的抱着小徒弟,只是后退了数步而已。 看着眼前一手抱着武念亭,一手负手而立的逆风而站的男子,身姿便似那冬日的雪松,挺直沉静,夜静深猛地醒悟,上官澜的功力较之去岁又有了进益。 眼前这个知府大人到底是谁?真只是一个知府这么简单? 如果他记得不错,去岁在湖州的时候,上官澜的武功根本不似今日如此精猛。 今日,他是使出了十成功力,也笃定上官澜不可能使出十成功力。但上官澜不但自我泄出功力分出罡气保护了怀中的那个丫头,更是用余下的功力成功的将他夜静深十成掌力击得灰飞烟灭。 如果,如果上官澜没有分出罡气保护那个丫头。也许只需这一掌,他夜静深应该心脉俱碎了吧。 这到底是何种霸道武功? 看着眼前男子冷冽的赛过御香湖的冰的寒意的眸,夜静深问:“上官澜,你到底是谁?” “本府上官澜,合州知府。” “不可能,官场中人的武功修为不可能有这个造化。” “那是因为你所谓的你们江湖中的后辈不济、修为不昌。”语及此,上官澜明显感觉天猛的身子抖了抖,上官澜又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总得轮流转。江湖落拓也该是时候了。” 天猛闻言,身子又抖了抖。 只听夜静深道:“上官澜,好猖狂。敢和我打赌么?” “赌?” “给我三天时间,我去请个救兵,一定能灭了你。” “你还有帮手啊。” “未央城。” 闻言,上官澜仍旧紧紧的抱着小徒弟,颇带戏谑的挑起了眉,问:“什么是未央城?” “你们官场中人又如何知道未央城。未央城是我们江湖中的老大。你不是说我们江湖后辈不济、修为不昌么。只需三日,我请来未央城城主,定能将你打败。要你将方才的狂言好好的收回去。” 似乎在斟酌似的,半晌,上官澜道:“本府为什么要和你赌。若你和那未央城城主果然关系铁得狠,他自然会来救你。何需你去请他。天猛。” “在。” “拿下。” “是。” 夜静深被上官澜的那一掌震得心脉不齐,短时间内不能再动用功力。只是恨恨的看着上官澜道:“你怕了,怕未央城的城主了?” “天猛,将夜静深关在一个比较透明的牢房中,时刻让所有的人看得见他的一举一动,也让那个未央城的城主看得见他的一举一动。本府倒要看看他所言的那个什么未央城城主到底来不来救他,本府也很期待那个城主来救他,正好,给本府当陪练。” 闻言,夜静深气得想吐血。他之所以打出未央城城主的名号,不过是希望能够借机逃跑而已。不想上官澜不但不为激将法所动,而且现在口放的狂言比方才的还要狂十倍。 因了方才两大高手的过招,龙奕真只觉得耳膜都震痛了,一直用手捂着耳朵。只到此时他才将手放下,小心翼翼的来到武念亭身边,问:“天珠,你没事吧。”他耳朵都痛成这样了,小妮子完全没功力,离上官澜又近,肯定更痛。 上官澜冷冷的看着龙奕真,道:“她没事。”方才和夜静深交手的时候,他除却分出部分罡气保护住小徒弟外,更将部分内力传至小徒弟腰穴处,将在小徒弟体内乱窜的内力均衡,从而让小徒弟免受两大高手的罡气之害也免受内力流窜之苦。 “天珠。”龙奕真伸手,欲拍仍旧不作声的小妮子的脸颊,虽然上官澜说没事那肯定没事,但他仍旧担心她是不是吓傻了。 上官澜微侧一步,避开龙奕真的手,道:“她没事,只是体内气息还未稳,稳了自然会回过神。” “哦。” 见保镖们相继赶到绑了夜静深,上官澜再度冷冷的看向龙奕真,道:“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呃?案情重演。龙奕真摸了摸脑袋,道:“天珠说你和魏缘是这样来着,问我这代表了什么?” 果然,果然如此。上官澜将搂着小徒弟腰的手又加大了三分力气。 被震得体内乱窜的气息在上官澜的一个用劲下悉数散去,武念亭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却是一反常态的推了上官澜一把,生生和他隔了一臂之远。并道了声‘你衣服上有香味,脏’的话。 一时间,一整天围绕在上官澜心中的担心、惊惧、戾气不翼而飞,而是有些欣喜的再度拽过小徒弟,道:“你说什么?” “身上都是魏缘的味道,我不喜欢。” 小徒弟这是吃醋了吗? 如果说他上官澜原来不能断定他在小徒弟心中到底是个什么位置,可现在小徒弟的这一句话却令他觉得世界最美妙的事不过如此。 漫天的惊喜充溢着上官澜的心。他一把抱了小徒弟如飞而去。 龙奕真‘诶诶’了两声,哪还看得见上官澜、武念亭二人的影子。 锁好夜静深,天猛过来拍了拍龙奕真的肩,提醒道:“奕真,你摊上大事了。” 153 这一课,如何? 再说上官澜,抱着小徒弟一路飞奔,方向是引凤山庄方向。 武念亭自是不依,抗拒着挣扎着要下来。上官澜哪肯松手,不停的道着‘乖啊,别动’的话。 可是,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她和拥有一流功夫的师傅比较起来,她哪是师傅的对手。师傅只稍稍一用力,她便在师傅的怀中完全动弹不得。武念亭怒了,抻手抓向上官澜的脸,毫不留情。 上官澜一笑,小心避过。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师傅笑得比夏夜的星空还要灿烂,肯定是因为日间那个魏缘的原因。师傅不是答应过她要和她一起照顾她姥爷的吗,为什么又去沾染别的女人?师傅是忘了当初的承诺了吗?越想越恼,师傅越不让她抓他的脸她就偏要抓,最好是抓得他破相才能解她心中的不爽。一迳想,武念亭的小手一迳就没停过。 恁了小徒弟在他怀中发泄着不满,也恁了小徒弟不停的伸手要抓他的脸,上官澜只是小心翼翼的避过却不阻止。 看着像发怒的小狮子般的小徒弟,上官澜直觉得再也没什么东西能够和这个时候的小徒弟相比。 上官澜一路笑,而武念亭是一路恼,二人很快便至引凤山庄。 一进小徒弟的寝房,上官澜便迫不及待的将小徒弟放下,抵在了门后。接着便抬起了她的下巴,毫不犹豫的低头攫住她的红唇。 武念亭愣了愣,这这这……算什么?她还没让他滚远些呢,再或者让他将这身被魏缘沾染了的衣物给烧掉?他却在这里准备再次培养两情相悦吗? 感觉到小徒弟的不走心,上官澜撬开她的唇畔,在她的小舌上轻咬了一口。 一个激灵中,武念亭被迫从是要将她师傅踹远些还是剥了她师傅的衣物烧掉的纠结中回过神。脑中突地就冒出热情和缠绻两个词。 她师傅这急促的气息应该是代表了这两个词吧。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很想看清楚近在咫尺的师傅是什么模样,但房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不公平,师傅肯定在玩计谋,这是明显不让她看清他的神情的节奏。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总是不让她看他? 她不满,开始抗拒。 她越是抗拒,他则越发的动情。二十余年来的冷情冷性早在那个狂乱的夜毁于一旦。男女情爱这种事,一旦沾染上了,便比罂粟还要毒,欲罢不能。 这几天虽然总在知府衙门,可有谁知道他忍受着怎样的煎熬。于是只想将手头的事尽快交待完毕,好尽早回到小徒弟身边,然后和她一起回京城。 一边尽情的吻,一边阻止着小徒弟的反抗,感觉到小徒弟不能呼吸后,上官澜才松了口。 二人都喘着粗气。 “天珠。”他哑着声音喊她的名字。 “嗯。”武念亭的声音有些紊乱。 “喜欢吗?” “喜欢什么?”她有些糊涂。 “这个。” 语毕,上官澜再度压向小徒弟的唇。从浅尝轻试到辗转反侧再到长驱直入,直搅得他的心都有些狂乱了他却仍旧有些不满足,诱道:“天珠,你可以试着学学我方才的举动。” 此时,武念亭的脑中已是一锅粥。因了师傅的热烈,她完全忘了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情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一步。 在武念亭犯糊涂的功夫,上官澜的唇若蜻蜓点水般的落在她的额头、鼻端、唇畔。 不一样,这一次真的不一样,没有二郎山初吻之时的疼痛,倒又有了那天为了培养两情相悦时的柔柔的、痒痒的感觉。可这感觉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不再似猫抓般的难受,倒有了丝丝的期待。 在她期待的功夫,师傅的唇却只停留在了她的唇畔,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在唇畔辗转反侧。并时不时低喃着“学学看”的话。 说不清心中的感觉,似乎有好奇,她不再抗拒,而是踮起脚,有样学样的想去亲她师傅的唇。偏巧,上官澜避过了。 因了避开,似乎有点心痒难耐了,武念亭有些急,于是去追逐她师傅的唇。当终于攫住的时候,她很是学以致用,学着她师傅的样子撬开他的唇,学着她师傅是如何辗转反侧,学着她师傅是如何长驱直入。 上官澜一震,抱着她小蛮腰的手迅速收紧,很快,他变被动为主动。 唇舌嬉戏,武念亭似乎终于有点明白什么是两情相悦的味道了,手不知不觉的便伸出环绕着上官澜的脖子。 这是不是就是两情相悦了呢? 就在两人似乎都有点情难自控的时候,几个熟悉的画面飘过武念亭的脑袋,她眉头一蹩,一把将上官澜推开。 “天珠,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熟悉?上官澜‘呃’了一声,突地想起那个中了媚毒的狂乱的夜,俊脸微热。好在漆黑一团,小徒弟看不到。 小徒弟不说还好,一说起那夜,上官澜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师傅,我的媚毒真的是吃解药解的吗?”怎么方才脑中晃过几个相当美艳的画面,而且那些画面似乎也是这般激烈来着。 “当然。” “可我觉得现在的一幕很熟悉,似乎那晚上也有过。” “那肯定是你做梦。” “梦?” “梦中有我,是吗?” 武念亭点了点头。 “你美美的做了一场梦,不过,为师守你一晚,很是辛苦。”说这话的时候,上官澜底气都有些不足,确切的说,那一晚,享受的是他,辛苦的是小徒弟。 “师傅,今天奕真和我讲了一飞的事。” 当然知道小徒弟雨花楼的大帐房陈一飞。但此番情形下,上官澜是不想和她谈及那个陈一飞的。他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又抱住了小徒弟,想将方才的事进行到底。 小徒弟再度推开他,道:“一飞的家散得七零八落,和他爹娶了太多小妾有关。” 好吧,抱不到,亲一下小徒弟的唇角也是好的。是以,上官澜再度敷衍了事的‘嗯’了一声后倾身,低头,攫住了小徒弟的唇畔。 武念亭用手抵着师傅的胸,不让他有更进一步的作为,道:“师傅。” “嗯。” “徒儿以后会有师母吧?” “嗯。” “几个?” “一个。” “那师母定然非常漂亮吧?” “嗯。” “师傅会爱师母吗?” “嗯。” “怎么个爱法?” “入皮、入骨、入心。” “那就是非常爱的意思吧?” “嗯。” “师傅,那般爱的话就是宠了吧?” “嗯。” “听说女人宠多了会上房揭瓦的吧?” 小徒弟的连番问,终于令上官澜醒了神,将心中那些旖旎情思皆抛至脑后,他恍惚记起一句话,是什么话来着,好像是‘你再这样下去,信不信要跪天珠啊’之话。这话是谁说的来着,哦,对了,是他父王说的。 一时情难自控的他怎么能忘了他的小徒弟是个爱挖陷阱的人呢?这般连番问只怕不知前面又有多少个陷阱在等着他。 他冷静了又冷静,将方才的一问一答都在脑中仔细的滤了一遍。觉得还好,没有什么是要令他跪的事,不过是上房揭瓦而已。 于是他道:“为师可以修葺屋宇。” “师傅,这般宠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惧内,你有惧内的潜质吧?” “惧内是一种美德。” “美德?” 上官澜从善如流,道:“不是所有人都有惧内的资格的。” “师傅,徒儿长期受你的教导,以后会不会被你同化,养成惧外的人?” “惧外?” “妻子是内子,丈夫是外子,受师傅惧内的影响,徒儿以后定是惧外的人。” “不会。” “为什么?” “因为娶你之人待你定然是入皮、入骨、入心的爱。” 他爱她,深入骨、融入血、胜过命,还堤防着她做什么呢?就算她前面要挖特大的一个坑等着他跳,想必他也是甘之如饴的。是以,他毫不犹豫的伸手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天珠,你的师母就是你,为师的妻子就是你,一直就是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永远只有一个你。” “是吗?”说话间,武念亭拍了拍上官澜的胸口,道:“这里的味道太重。” 以往,未经他同意就接近他的人,他的衣物早就换下烧掉了。可今天,事出从急,他倒忘了这一茬了。偏偏小徒弟的鼻子极灵,而现在这身衣服差点就要坏了眼前的好事。 上官澜急忙一把将衣物褪下,扔至一边,想继续搂抱小徒弟。可武念亭却是又一次推开他,道:“我要点灯。”她才不要漆黑一团的看不到她师傅两情相悦时候的样子。 黑暗处,传来他低低的笑声,“为什么,天珠?” “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师傅真的待徒儿入皮、入骨、入心了吗?” 火折子适时亮起,武念亭抬起头,正好看到她师傅的脸,在火折子的闪烁下,俊脸不再儒雅得似二月的春风,如今她师傅的眼中含着的是不同以往的色彩,斑斓迭起、夺人心魄。 武念亭感觉她的心小小的跳动了一下,不自觉的舔了舔唇。 他则静静的看着她,微肿的红唇证实着方才的吻有多么的狂乱,他是有多么的想得到她。她到底知不知道其实在这个情形下在一个男人面前舔唇是非常撩人的一件事。 只觉得他师傅眼中的色彩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且只紧盯着她的红唇,武念亭伸手摸着她湿湿的红唇,同时道:“师傅,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两情相悦的样子了吧。” 随着她的问话落地,上官澜手中的火折子‘卟’的一声灭了,房间再度陷入黑暗中。 随即,武念亭发觉她再度落入了她师傅的怀抱。而他的唇再度热烈的攫取了她的唇,与此同时,他还打横抱起了她,急步往大床方向走去。 她相当自然的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然后脑中似乎又有一些画面闪过,似乎也是他这般抱着她,也是这般吻着她,也是这般急切的扑向床铺。 她如今圈着他的脖子不过是再正常、再熟悉的一件事而已。 虽然是急急的将小徒弟几近是扔在了床铺上,但紧接着,他却没有饿虎扑羊般的吃掉小徒弟,而是静静的揽着她,仔细的看着,就像在看一件绝世的宝贝般。 他是练武之人,夜视极强,小徒弟此时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可她却看不清他。这对小徒弟而言,似乎是有点不公平。 不管了,公不公平,等他好好给小徒弟上一课再说。 于是,上官澜伸手,解了小徒弟的头发。柔柔的将小徒弟的头发悉数散开,几近铺了半个床铺。 然后,沉沉的黑暗中,武念亭觉得她师傅正有条不紊的脱着她的衣服,一件、两件、三件。 如今,天冷,她穿的衣物也多。 好吧,睡觉都是要脱衣的。 可是,等等,就算要脱衣,也不至于脱得这么的彻底吧。 “师傅,能不能……”少脱点啊,替我留一件。 话未完,唇便被封住。 感觉到最后的衣物离开她的身子,冷空气令她颤抖了一下。 “师傅,能不能……点灯啊。” 黑夜中又传来上官澜低低的笑声,他不但没点灯,而且还伸手拉下了帐帘,将床铺和外界很好的隔开。床里面,更黑了。而床里面的动静也更大了。 直至黎明,床里面的动静才停止。 半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又半晌,一只布满青痕的小手将帐帘轻轻的掀起。紧接着,武念亭从床帐中探出小脑袋,左右看了看。然后很是小心翼翼也很是吃力的将一条修长的腿放下了床。白晰的腿上青痕若蝴蝶翩翩起舞,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紧接着,她又放下一只腿,一样的,蝴蝶飞舞。 她伸出手,轻轻的揉着酸涩的大腿,待腿有知觉了,她才裹着一床被子鬼鬼祟祟的溜下床。 许是一夜的放纵,下床的瞬间,她的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她很是懊恼的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免得惊醒了睡得正沉的人。 因了被子的原因,再加上有地毯的原因,就算跌倒,她也没觉得有多疼。倒是在爬起的瞬间,通过黎明的光亮,透过床帷缝隙,她看到了她的床铺上那个睡得正沉的男人。 剑眉、高鼻、薄唇泛着红紫,居然有了妖娆的色彩。 靠着床缘而坐,武念亭纠结的抓起被子将她捂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好吧,好烫。 就算没有照镜子,她也知道此时的她脸颊肯定是艳如朝霞。 于是,她将手放在口中纠结的啃着,想尽量回忆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起初,师傅脱光了她的衣服,接着便像弹琴似的抚着她全身,然后师傅也脱光了衣服和她肌肤相帖,然后有什么……武念亭再度拍了拍她的脑袋,是了,她好像痛得哭过,但师傅轻柔的哄着她。 完事时,师傅笑问她,“天珠,这一课,如何?” 好吧,当事时,她真心被吓住了 然后似乎知道她被吓住了似的,师傅柔情似水的待她一夜、哄她一夜、又再次男女授受不清的授受一夜。 然后,她装睡以逃避。 然后,奋战一夜的师傅终于趴下睡着了。 然后,她趁着她师傅睡得正香溜下了床。 咳咳,她真心有些不习惯,更有点不能接受。 师傅说,这就是男女授受不清。 师傅说,这就是圆房。 师傅说,从今夜开始,你就是女人了。 师傅还说,以前不好教育,过了今夜,就什么都好教育了。 师傅还说,以后就会习惯的。 原来,男女授受不清是这么回事。 武念亭有些愤懑的拍了拍自己的头:好吧,她真心觉得原来的她很蠢。 与此同时,突然听到床铺上传来翻身的细碎声,武念亭急忙悄悄的将身子往下窝了窝,然后又窝了窝,几近趴在了地上。 静静的等了会子后,侧耳细听,又没什么声音了,想着师傅肯定又睡过去了吧。于是她咬了咬唇,将被子拉了拉,将她再度完全盖好后,就那么披着被子小心翼翼的往浴室方向爬去。 爬着爬着,眼前便出现一双赤着的脚,骨节分明,修长白晰。她抬头,便看进她师傅笑意正浓的眼睛里。 上官澜蹲下,问:“天珠,你在做什么?” 咳咳,昨夜,她和她师傅圆房了,原来圆房就是男女授受不清。 好吧,虽然知道圆房应该是夫妻之间的事,但她本来就喜欢师傅,师傅也喜欢她,这两情相悦之后是顺其发展然后是天经地义,一切水到渠成。 她不是个矫情的人。 可是,她终究是从女孩过渡成女人,女孩子的面皮终究是要薄那么一点点的。她相当的庆幸,庆幸昨晚没有点灯。否则,她一定会非常非常的糗,一定会。 见小徒弟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上官澜笑道:“天珠。如果你喜欢睡在地上,为师不介意和你一起睡地上。” 师傅一袭薄衫披身,隐隐透出内里一二风光,长发也没像原来规规矩矩的束起,而是悉数披在身后,如今因了蹲下,还有些许头发滑在额前,素来清俊出尘的脸庞竟多了几分妩媚的味道。 好吧,虽然妩媚是用来形容女人的,但师傅如今确实是妩媚的味道且很是夺人心魄。 他昨夜算不算得上占她的便宜? 这个便宜一占下去是不是就证明她是他的人了? 那也是不是同时证明他是她的人了? 一想到他是她的人了,武念亭不再纠结也不再羞涩,而是很兴奋的长跪而起,扑到她师傅怀中,兴奋道:“师傅,从此,你是我的了,是不?” 出其不意,差点被小徒弟扑倒,好在武功不弱,上官澜稳住,笑道:“当然。” “那你就得听我的话了,是不?” “当然。” “你昨天可答应了我,只有我一个,我不许你像王爷伯伯那样养那么多的小妾。” 就知道她昨晚那一大通的问存的是这个心思。嘴角笑得赛明月,声音柔得似清风,上官澜答道:“好啊。” “只许养我一个。” “好啊。”天珠,我的天珠,你知不知道,就算我养得起全天下的女人,但我只想养你一个,唯你一个。 整整三天,上官澜用事实说明了只会养小徒弟一人的决心。 三天后,当武念亭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爬出她的寝房的时候,看着正在西沉的夕阳,突地觉得能够看到太阳真好。 她很是感慨,也许不该过早就让师傅发下只养她一个的雄心壮志。 第一天,师傅告诉她,中媚毒的那一天,他们到底是如何渡过的。然后像案情重现般的教导着她悉数重新都做了一遍。她还来不及质问他当初为何要骗她那是梦,第一天就糊里糊涂的过去了。 第二天,师傅说成全她总想点灯的想法,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他们所谓圆房的那一夜的事又都悉数做了一遍。 第三天么,师傅说他们身上伤痕太多,于是你给我涂药、我给你涂药的在房中待了一天,直至现在,她才能逃出牢笼看见夕阳。 师傅是饕餮,绝对是这世间最大的饕餮,而且就像是从饿牢中放出的饕餮,怎么吃她都吃不够。那哪是涂药啊,简直就是品绝世珍馐好不好。 好在她够机灵,够懂得掌握时机,瞧准机会毫不迟疑的从师傅的魔爪中得以逃生。否则,肯定要被他品尝干净。 她觉得她忒少不更事、识人不清了,就算他发誓只养她一个,但她现在真心不想让他养了。 154 所谓非礼 合颜酒楼。 气氛很诡异。 今夜,席方平摆宴合颜酒楼,为上官澜送行。 这几天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上官澜不在合州期间,合州所有的事务由席方平全权负责。因为有了席方平,上官澜也可以放心的回京城了。 从一众人坐下,席方平就觉得气氛很诡异。就算他是调节气氛的高手,但这种诡异的气氛怎么也调不走。 独有上官澜,眉宇间不再似前几天抑郁不展,时不时便现一个赛过朗月的笑。 上官澜不笑则已,真心的一笑之下必是倾国倾城、光风霁月。 看在席方平眼中,上官澜如此风彩是因为抓住了采花大盗夜静深的原因。 可是,紧接着,看着上官澜时不时如玉树芝兰般的低头问坐在身侧的武念亭几句话,时不时将武念亭喜欢吃的东西亲自挑选了些到她碗中,还叮嘱她仔细吃、趁热吃的一幕幕,席方平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上官澜的时候,木兰马场中,上官澜也是这般喂着武念亭吃东西,也是叮嘱着她要趁热吃的一幕幕。如果说原来他觉得上官澜待武念亭多有长辈待晚辈的爱护的话,但今夜的行为似乎不是爱护那么简单,也许上官澜此时的风采并不一定只是因为抓住了夜静深的原因。 席方平在思绪间,魏缘则一直是恨恨的啃着鸡腿,然后恨恨的盯着武念亭。 不得不说,当看到上官澜亲自替武念亭剔鱼刺的一幕时,她真心被打击到了,连恨恨的啃鸡腿都忘了。也不自觉就想起那一年木兰马场中,她也看到上官澜喂武念亭吃东西的那一幕,那个时候,她觉得上官澜只是以一个长者关心晚辈的姿态在关心着他的小徒弟。可现在呢,也许都长大了的原因,上官澜对武念亭的关心再也不似一个长者对晚辈的关心,明明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关心,且这份关心根本不分时间、地点、场合。 上官澜在武念亭房中三天三夜。听天猛他们说,在抓捕夜静深的时候,夜静深下药了,而且药力很猛,武念亭似乎又中采花毒了。 哼,真心不爽啊,怎么上一次中媚毒的是武念亭,这一次中采花之毒的又是武念亭。这是连老天都要成全武念亭和上官澜的事吗? 三天三夜,三天三夜啊,有多少次她魏缘恨不能冲进武念亭的房中去看个究竟,但天猛等人这一次对她是严防死守,恁她使尽计谋都没有成功闯过第一道警戒线。直至武念亭似逃命般的跑出寝房出现在一众人眼前。 当事时,所有的人都围在玻璃屋边和上官煜说话。上官煜率先抬眼很是诧异的看着武念亭。 武念亭呢,只穿着一身简单的中衣,身披一袭狐茸大氅,连鞋子都没有穿,可想她当时的狼狈。 可就算武念亭她当时穿着大氅,但脖子还是露出来了,脖子处的那些青痕是什么,可能除了上官煜不懂外,其余的人都懂。 然后,一众人看向武念亭那没有穿鞋子的脚。白晰小巧的脚、粉红润泽的指甲,圆润的脚背脚踝上亦种满了青痕。这些青痕是什么,可能除了上官煜不懂外,其余的人也都懂。 然后就是天英、天巧出现,想牵武念亭回寝室梳洗,但武念亭却去了上官澜的寝室梳洗。 然后席方平来了,说是摆宴合颜酒楼,为所有要上京的人送行。 然后,三天不露面的上官澜终于露面了。 再次出现在魏缘眼前的上官澜,她总感觉他有了点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又有点说不上来。就像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武念亭般,她也觉得武念亭哪里有些不一样了,她也有点说不上来。 总而言之,当梳洗穿戴一新的武念亭看到上官澜的时候,身子似乎不自觉的抖了一抖,然后故意疏远上官澜,而且死死的靠着武老爷子,死活不放武老爷子的手。而上官澜呢,貌似无心的瞅了眼小徒弟的手,但那一瞥的风流婉转却没有逃过她魏缘的眼睛。 她终于明白上官澜和武念亭二人有什么不一样了,啊啊啊,她真心想杀人啊。 但紧接着她又释然起来,为什么呢,因为从武念亭怕上官澜的行为举止来看,到底谁中了采花毒还不一定。看二人的情形,肯定不是天猛所言的武念亭中了,应该是上官澜中了。 这样说的话,武念亭不过是上官澜的解药罢了。 当解药当然辛苦、当然怕、当然抗拒。 如此一想,她魏缘的心才好受了些。 可是,她好受的心因了这桌子送行宴,再次不好受起来。上官澜不但不着痕迹的离她远远的坐下,更是巧妙的将一直躲避着他的武念亭拉在他身边,不但如此,而且还那么细心的招呼着武念亭的吃喝。而武念亭对上官澜的恐惧似乎也在这种熟悉的照顾下烟消云散了,很是自然的接受着上官澜的殷勤。 于是,魏缘看武念亭的眼光越来越悲愤,越来越幽怨,而且不自觉的便将自己的唇当鸡腿啃着,十指相交,不停的摩挲着。 终于挡不住魏缘那要吃人的目光,武念亭放下手中的筷子,道:“缘缘,你这个样子好可怕。” 其实一桌子的人都感受到了魏缘那冷厉的眸中恨恨的眼光。也正是因了这眼光,这桌上的气氛才一直相当的诡异。听了武念亭的话后,众人都点了点头。 “不许喊我缘缘。” “那喊你什么。” “我恨你。” 武念亭摸了摸脑袋,很是诧异道:“不想你居然有这个爱好。” 这话说得魏缘不明白了,问:“什么爱好。” “喜欢人家喊你‘你恨你’啊。” “我说的是我恨你,不是说我恨你是我的名字。” 武念亭很是纠结的将魏缘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最后道:“懂了,那我还是喊你缘缘罢。” 魏缘莫名的悲愤了,直接看着上官澜,道:“上官澜,我哪点比不上天珠。你中了采花毒,为什么要拿她当解药也不拿我当解药?” “噗”的一声,在座的人都将口中的东西喷了。 魏缘本是性情中人,再加上北极民风本就彪悍,不似东傲讲究内敛。所以,直接就问出令她郁闷的问题。 啊,师傅中了采花毒了吗?难怪师傅像饕餮。难道我是师傅的解药?咳咳,我是女孩子脸皮薄,我是女孩子脸皮薄,我是女孩子脸皮薄,非礼勿听,非礼勿听、非礼勿听,默默念经下,武念亭终于做到了直接无视魏缘的话,于是重新拿起筷子,低头,吃菜。 看着一众看向他的目光,上官澜缓缓的放下手中的酒杯,声音带着一股冷冽,问:“谁告诉你本府中了采花毒?” 魏缘手一抬,本想指向天猛。但见天猛身子一抖,这才想起天猛说的似乎是‘武念亭中了采花毒’,而‘上官澜中采花毒’是她分析出来的罢了。如今上官澜这样问,明显是他没中毒。念及此,魏缘又将手放下,道:“那好,就算是天珠中了采花毒,以你的医术完全可以替她解毒,干嘛要将自己当解药?” 啊,是我中了采花毒了吗?师傅将他当解药替我解毒?难道这三天师傅像饕餮完全是为了要替我解毒?啊啊啊,我是女孩子脸皮薄,我是女孩子脸皮薄,我是女孩子脸皮薄,非礼勿听,非礼勿听、非礼勿听,默默念经下,武念亭终于做到了再度无视魏缘的话,继续和她手中堆得似山般的小碗做着斗争。 “又是谁告诉你天珠中了采花毒。” “他。”魏缘的手直指天猛。 不待上官澜开口,天猛道:“爷,属下回京后就去蹲暗房。” 凉凉的看了保镖一眼,上官澜道:“你又没说错,干嘛要去蹲暗房。” “啊。”天猛有种天上掉了馅饼砸他头上的感觉。 “你”一声,魏缘拍着桌子站起来,直指着上官澜道:“你将婚期推迟应该是不喜欢天珠才是。为什么又要自甘堕落的去为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当解药?”自从从龙世怀那里知道上官澜和武念亭是未婚夫妻后,她这段时日将所有的事也打听了个仔细,也终于打听出上官澜在武念亭及笄之年推迟婚期的事。当事时,她心生狂喜,觉得上官澜也许不是她想像中的爱着武念亭。她觉得她又有了希望。 “自甘堕落?”上官澜看魏缘的眼光冷冽得似三九的寒凉,令人不自觉的发悚。便是声音也是冰凉的,道:“公主,你难道没学过什么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吗?” 魏缘不答反问:“你们做得出非礼的事,我为什么就不能打听非礼、言论非礼?” 在魏缘的认知中,上官澜和武念亭不是夫妻,如今做出此等事,简直就是触犯了礼教。虽然她从来不在乎那些什么世俗礼教,但这事如果发生在她心爱之人的身上,她就不得不在乎且必须得在乎了。 这顶‘非礼’的帽子扣在上官澜头上,上官澜是男人,没什么损失。但如果这顶‘非礼’的帽子扣在了武念亭的身上,武念亭是女人且是一朝公主……这个后果就相当严重了。 看着上官澜越来越冷的脸,魏缘觉得自己的质问简直就是一针见血、入木三分。于是很是挑衅的看着上官澜,等着他如何圆这件非礼的事。 圆得好,了不起是上官澜能够脱身。 圆得不好,哼,武念亭,做为公主也许不会被浸猪笼,但至少也得青灯古佛伴一生了。 突地,魏缘觉得真心不必恨这三天了,因了这三天,武念亭和上官澜彻底无缘了。机会的大门已彻底的向她打开了。 魏缘得意间,上官澜接过天猛递来的方巾,轻拭了唇角,这才凉凉问道:“公主,你有打听人家夫妻床闱之事的喜好吗?” “夫妻?”魏缘吃了一惊,接着她‘哧’了一声,道:“你们不是未婚夫妻吗?” “谁说我们是未婚夫妻?”说话间,上官澜伸手搂住小徒弟的腰,道:“我们早就是夫妻了。天珠是我的妻子,我是天珠的丈夫。妻子中了采花毒,我这个当丈夫的效劳一二难道有错。” 上官澜的话将在座的龙世怀、林珺、龙奕真、魏缘、席方平等人震得瞠目结舌。唯有武老爷子和上官澜的一众保镖似乎没什么反应。武念亭则是云里雾中,盯着手中的饭碗:夫妻,什么时候的事? 只听上官澜又道:“公主没成过亲,自然不懂男女风月,自然也便不懂这天底下的男人大多都相当乐意替自己的妻子当解药的。如果公主实在不明白且对个中的事好奇,本府建议公主尽快嫁人便明白了。” 这话说得也忒不留情面了,魏缘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手都捏成拳头了。杀气瞬间弥漫,也不知她是想杀上官澜呢还是想杀武念亭。 对夫妻床闱之事本也一直回避着只知吃菜的林珺这个时候倒是放了碗筷,看向武念亭,道:“天珠,你成亲了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什么时候的事?” “我……” “有两年了。”上官澜替小徒弟回答了。 “两年了?”林珺有些懵,那个时候武念亭还没有及笄啊,上官澜你是不是也忒急了些。 “这件事还是由老夫来向大家解释清楚罢。”说话的是武老爷子。 然后,在武老爷子的讲述中,大家终于明白了。 原来,在湖州发生蝗灾的那一年,武念亭为救一个难民受伤,血流不止,数度处于死亡的边缘。止血药、补血汤、生血丸都用上了,武念亭的情形仍旧不见好转。 那个时候,上官澜突然想起有种推宫换血之术保不准可以救武念亭的命。于是,仗着自己的武功高强,用推宫换血之术将自己的血大量输入武念亭体内。 初时,武念亭的身体似乎能够接受上官澜的血,但随着上官澜输的血越来越多,武念亭伤口处的血也越流越快。情急中,上官澜越发加快了自我输血的速度。 眼见着上官澜血将流尽,武老爷子、天猛等人急忙合力阻止。要不然,武念亭没救过来不说,上官澜差点就先小徒弟一步血尽而亡。 想着也许是自己的血和小徒弟的不合,于是上官澜小心翼翼的用天猛、天巧等人的血试着用推宫换血之术再试,奈何再试的结果仍旧是武念亭的血越流越快。 直至有一天晚上,武念亭的呼吸极其微弱,明显就是要魂飞魄散的征兆。 眼见着小徒弟的生命渐渐流逝,上官澜整个人也几近处于疯狂的边缘,他恨,恨自己的血为什么救不了小徒弟?他还恨,恨自己空有一身医术。 当事时,上官澜砸了引凤山庄所有能够看到的东西,也烧了所有的医书。 眼见着上官澜要去掌劈煜儿的玻璃屋,武老爷子、天猛等人这才发现上官澜的眼神不对,红光耀眼。明显是走火入魔的征兆。于是,众人齐心合力,将上官澜制服。 也是那个时候,看着闹得片地狼藉的引凤山庄,看着稍稍清明了一点的大哥,上官煜说了句‘我在一本书中看过冲喜可以令人魂魄归位’的话,当事时,上官澜便觉得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因武念亭终究是一国的公主,身份特殊,虽然当事时上官澜整个人已处于半疯狂状态,但也知道不能失了礼仪。于是他便抱着呼吸微弱的武念亭前往皇家行宫中成了亲,当时主婚的就是武必武老爷子。 合州本就是东傲皇朝旧时帝都,而那处皇家行宫也本就是东傲皇朝的旧时皇宫。里面一样有太庙,一样供奉着东傲皇室的一众列祖列宗。 所以,上官澜和武念亭在皇家行宫中成婚倒也说得过去。 也许真是因了冲喜的原因,是夜,武念亭并没有香消玉殒,仍旧顽强的活了下来。 冲喜?! 一众围桌而座的人目瞪口呆,还是有点难以消化听到的事实。 只听武老爷子又道:“最后,煜儿提议用他的血试试看,看能不能救天珠的命。当事时,澜儿是不同意的,一来煜儿太小,血不够。二来,澜儿是真不敢再尝试了,他怕再尝试下会越发加快天珠的死亡。偏偏煜儿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想着所有的方法都用尽了也未奏效,再加上煜儿苦苦的哀求。澜儿只好再次挺而走险,用推宫换血之术,试着将煜儿的血送了些天珠体内。可能真是老天有眼啊,煜儿的血居然奏效了,果然被天珠吸收。” 语及此,武老爷子叹了口气,“那个时候,天珠虽然能够吸收煜儿的血,但因了煜儿太小,一次换血不能太多,是以天珠每天流出的血仍旧比吸进的血要多。虽然如此,但有了这少许血的补充,至少是将天珠的命保住了。于是,澜儿便隔三差五的为煜儿、天珠二人推宫换血一次。不说天珠病情的凶险,也不说煜儿为了有足够的血延续天珠的命不停的吃补血丸、生血药,只说澜儿,他隔三差五便要施展一次推宫换血之术,之于他这个练武的人而言是相当危险的一件事,搞不好就要走火入魔。更何况他前期方方走火入魔过一次……” 上一次,是无意中听了师傅和太子哥哥的对话,她略知道个一二。但这一次是详详细细的听她姥爷将这事清清楚楚的说了一遍,武念亭这才知道当事时不但是她在鬼门关中走了一遭。同时,陪她走的还有她师傅。一时间,她的眼睛便起了水雾。 武念亭心中翻涌得厉害的时候,只听她姥爷在说:“好在,一切都过来了,都熬过来了。天珠康复后,澜儿不希望天珠知晓她是靠煜儿的血活下来的,也不想让天珠知晓她的命是差点建立在他的走火入魔上的,更不想天珠知道她的命是建立他为她冲喜上的。一来他担心天珠愧疚,二来他也不希望陛下为这事担心,所以这件事也就没向陛下明说。再说当事时,天珠虽然康复过来了,但身子到底如何,以后会不会再犯,澜儿也不该保证。这也是后来天珠及笄了,澜儿却只能将婚事推迟的原因。” 冲喜在东傲来看其实是一份相当耻辱的事。 原来如此。原来上官澜苦心如此,不惜背上冲喜的耻辱也要救活小妮子。 龙世怀突地觉得真心没看错这个兄弟,兄弟有这般待小妮子的心,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感动中,他举起酒杯,道:“兄弟,来,干一杯,谢了。” “应该的。”上官澜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只听武必老爷子又道:“陛下屡番传来回京成婚的口谕。但天珠的身子总不见大好,仍旧不是非常的稳定,于是澜儿就找着各种由头推托。直至前番,忍者来犯,天珠受伤。正所谓福祸相依啊,老天终于开眼了,也是在那次受伤中,澜儿知道天珠的身子完全康复了,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地。想着他和天珠虽然早就是夫妻,但这事除了我们外没有几个人知道,于是澜儿决定进京再成一次婚也好。其实,回京成不成婚都无所谓了,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因为他们在行宫拜堂的第二天,澜儿就将他们二人的婚媒在合州的知府衙门存了档了。所以说,他们二人早就是夫妻了。” 听着武老爷子的讲述,魏缘彻底的震撼了。如果说龙世怀和她讲到了上官澜推迟婚期的事,却并没有和她讲推迟婚期的原因。 原来原因在此。 真是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上官澜推迟婚期是因为武念亭身体有恙。 上官澜推迟婚期其实是因为他们早就成婚了。 而且,上官澜还是做为冲喜的那一方。 冲喜,一般是富贵中人买贫苦人家中的丫头去为病痨的儿子守活寡。 上官澜呢,少年圣儒、金牌御医、合州知府、逍遥王府的郡王爷、商界的狼首,多么尊贵的身份,居然为了武念亭,不惜冲喜? 听着听着,魏缘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喃喃道:“上官澜,你居然自降身份去冲喜?” 武老爷子回道:“缘缘。澜儿此为并不是自降身份。他是爱天珠之深才有此作为。那一夜,澜儿抱着天珠拜堂时就发下了誓言,若天珠真去了,他宁肯为天珠当一辈子的鳏夫。” “鳏夫?”魏缘喃喃重复着,手中的酒杯被捏碎,杯屑插入手掌中犹而不知。 武念亭活着,是上官澜的妻子。 武念亭死了,上官澜愿意为她当鳏夫。 无论生死,她魏缘似乎都不可能插足。 如今,魏缘身上的杀气不再,诡异之气也不再,存在她身上的是一股浓浓的伤感,化不开的伤感。 武必轻拍着魏缘的手,柔和道:“缘缘。你是个好孩子,就是有时候钻进一个局中就不愿走出来罢了。放下此心的执着吧。” “不,我不甘心。就是不甘心。上官澜,我不信,不信我进不了你的心。”魏缘的自我修复功能极强,越是得不到的她越觉得有趣,越是棋逢对手她越是兴奋。如今,之于上官澜和武念亭这对‘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感情她不但有了兴趣,更将它视为人生新的挑战。 语毕,魏缘豪气的一抑脖子,将酒一饮而尽,看着上官澜,斩钉截铁道:“上官澜,总有一天,你会认为我比你的天珠更重要。你也会为我自降身份,你也会为我自甘堕落。” 魏缘这话,说得一直处于震惊且难以消化今夜听到的种种过往的龙奕真、席方平等人都有些侧目。 送行宴散去,各人怀着心事一一散去。 软轿中,武念亭一直趴在上官澜的怀中。可以说,今夜听到的种种令她也是始料不及。即震惊又感动,即感动又伤情。 也许这三天真将小徒弟吓着了,在引凤山庄的时候,小徒弟见他像见鬼似的。如今却又主动的腻在了他身上。轻轻的拍着小徒弟的背,上官澜道:“怎么,再不躲着我了。” 武念亭摇了摇头。 “也不吃魏缘的醋了?” “缘缘喜欢师傅,说明师傅优秀。喜欢师傅的人越多,说明师傅特别优秀。” 呃,这个回答怎么这么中听呢。上官澜的嘴角上扬,心莫明的飞扬。“那回京呢?还是不打算和我同路?” 按照上官澜的打算,他们将分成两路人马进京。 龙世怀一路,护着上官煜、武老爷子进京。 上官澜、龙奕真一路,押着那四个重案犯进京。 没来合颜酒楼之前,武念亭是死活要和武老爷子一处的,说是放心不下煜儿,要和煜儿一处,一路进京。其实就是想躲着她师傅。 但宴席之后,许多事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尤其是对她师傅,她生出浓浓的依恋和不舍。 闻得她师傅之问,武念亭想了又想,道:“我还是和煜儿他们一路吧。” 上官澜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上一吻,道:“为什么?” “那个杨碱地的人马一直蛰伏未动,此番肯定会在押解途中动手脚。我不会武功,只怕会令师傅分心神。所以,我还是和太子哥哥、煜儿他们一路。” 其实,他也是希望小徒弟和龙世怀、武老爷子一路进京的。毕竟他押解的四名重案犯都不是怂角。小徒弟的猜测也正是他的担心,那个盐枭杨碱地至今没动静,想来后面的阵势不会小,而那帮盐匪要劫人,只有进京途中这一个机会了。小徒弟和他一路只会风险多多。 但是,自从有了夫妻之实,他真心又不想和小徒弟分开,是以他一直处于纠结中。 如今听小徒弟仍旧要和武老爷子他们进京,心虽有不舍,但也知这是最安全的进京办法。再度在小徒弟嘴角印下一吻,道:“好,就这样定了。不过今夜,你得让我吃饱。” 一时间,武念亭的身子不觉又抖了抖。方才的不舍尽皆抛去,心中庆幸着自己进京的选择。 155 冰之舞 自从上官澜、龙世怀兵分两路进京,时间已过半月有余。 转眼已至靖安二十七年。 龙世怀谨记上官澜的叮嘱,日行不超过六十里,住店皆住逍遥王府所开的店子。 因一路行来无事,龙世怀便想加快进程赶回京城,也许还来得及和他父皇团圆,闹闹元霄。 接连赶了两日的路程后,人员倒没出现疲惫现象,但运送上官煜那玻璃屋的大马车在路上出了故障。于是,一众人被困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山中。 龙世怀有些郁闷,看着一众看着他拿主意的人,他只得吩咐“就地扎营。” 好在为了确保上官煜、武念亭、武老爷子的安全,上官澜将绝大部分保镖分派到了龙世怀这一路人马中。这些保镖都有极强的野外生存经验。 魏缘也在这队人马中,阿大、阿二他们长期追随在她左右,野外生存能力那自然无需多说。 很快,座座帐篷拔地而起。武念亭、上官煜的帐篷居中,武老爷子、龙世怀、一众保镖和阿大、阿二他们的帐篷在外围,形成很好的保护圈。 莫说魏缘看武念亭的眼光很是碜人,但这一路上她却偏要粘着武念亭。 明明看出魏缘眼中的杀气,但武念亭也偏偏愿意魏缘的亲近。再加上她们两个中间总有林珺在和稀泥,是以这一路行来,魏缘、武念亭、林珺三人虽然总是一个房间,但却是相安无事。 今夜,她们三个又是同一座帐篷。 用罢晚餐后,武念亭回到帐篷。便见林珺坐在窗子旁,爱不释手的持着紫玉麒麟对着月光看着。 “珺姐姐,你在看什么?” 一路赶路,林珺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今晚没有去用晚餐。武念亭便做了些精致的开胃口的糕点给林珺压饿。她一边问,一边将那些精致的糕点摆在条案上,又道:“快来吃,这是我亲自为你做的。他们可都没这个好口福。” 自从亲眼见证龙世怀发生御香楼的事后,经了这许多时的自我安慰,林珺的心已经能够彻底的坦然面对龙世怀了。做为未来的皇后,她并不打算去追究龙世怀过去有多少个女人,也不打算追究龙世怀未来会有多少个女人。一如龙世怀对她的承诺,只要皇宫中没有任何女人能够超越她的权力,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多得他予她的宠爱便成。她要用他给他的权力和宠爱辅助他成为这世上最英名神武的皇帝。 这是她自己为自己选的一条路,一条注定不会平静、不会甜蜜、不会温馨的路。但她甘之如饴。 而且龙世怀说到做到,他说立她为太子妃的信早就飞鸽传书进京,一旦他们归京,将和武念亭他们共同举行盛大的婚礼。 一想到当初是偷偷摸摸、孤孤零零的跟踪而来,如今却是成双结对、欢欢喜喜的把家还,这段时日,她睡觉都会笑醒。 但她当太子妃一事,还没有和武念亭说,她决定今晚就告诉武念亭。 思绪间,林珺有些羞涩的的坐在条案边,轻声道:“天珠,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看林珺支支吾吾且脸泛红光,武念亭好奇道:“什么事?” “太子哥哥他……” 只当龙世怀给林珺脸色看了,也只当林珺此时的羞涩是委屈,武念亭道:“太子哥哥他怎么了?是不是又欺负你了?又甩脸色你看了?所以你又呕病了?别怕,我去教训他,为你报仇。就算他不乐意你当他的太子妃,但起码也应该知道你这一路跟踪他来合州是放心不下他,是为他的安全着想。哪有将你的好心当驴肝肺……” 不待武念亭语毕,林珺截话道:“他,他要我当他的太子妃。” 没听明白,武念亭诧异的看着林珺道:“再……再说一遍?” 轻点了武念亭的鼻子,林珺笑道:“你太子哥哥他啊,要我当他的太子妃。” “太子妃?!”武念亭眨着她大大的眼睛,一下、二下、三下。 林珺被武念亭可爱的神情逗乐了,将紫玉麒麟递到武念亭面前,道:“你看。他说,这是……信物。” 武念亭当然认识紫玉麒麟,而且这紫玉麒麟是她送予龙世怀的。不想龙世怀居然送了一只予林珺当信物,真是太好了,武念亭高兴得抱住林珺,道:“珺姐姐,恭喜你啊,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林珺一生所求得偿所愿,能不高兴异常。自从得了这个紫玉麒麟后,她事事如意,如今只把紫玉麒麟当最尊贵的宝贝,便是舍她的命也不会舍了它。 而武念亭呢,虽然知晓这紫玉麒麟是一对,但林珺说出‘信物’一词,武念亭就坚定的认为这紫玉麒麟是龙世怀送予林珺的定情信物,另外的一只肯定在龙世怀身上。是以,她也并没有说这紫玉麒麟是她送予龙世怀的,也没有说这紫玉麒麟有一对儿的话。 所以,在以后的数年中,林珺一直以为紫玉麒麟是月老送予她的灵物,开启她和龙世怀的姻缘。 “珺姐姐,你好坏,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是你中媚毒那天的事。” 武念亭中媚毒的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算算时间,武念亭不怀好意的看着林珺道:“好啊,珺姐姐,你真坏,居然瞒了我这才时间。我还一直以为你敢出现在太子哥哥面前是因为我中媚毒后你担心我所以不得已只得现了形呢。搞半天是太子哥哥向你求婚了啊。” 虽然那天她经历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天,虽然她亲眼见识了龙世怀进了御香楼,虽然她没有当龙世怀的第一个女人,但这长时间的洗礼,她觉得自己整个已是化茧成蝶了。如今听着武念亭的调侃,林珺羞涩的低下了头。 看林珺满脸洋溢着浓浓的幸福和娇羞,武念亭伸出手,去挠林珺的痒痒。一边道着“看你还瞒着我,看你还瞒着我”的话。惹得林珺急急的躲闪,直道着‘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的话。 二人正笑闹间,一阵很是幽深的埙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武念亭和林珺停止了打闹,侧耳倾听。半晌,武念亭道:“珺姐姐,你今夜都没去用餐,太子哥哥这是想你了吧。” 闻言,林珺羞赧得捂了脸,接着又伸手来揪武念亭的脸颊,道:“死丫头,连我也打趣了哈。” “自从发生那个千面郎君的事后,我和太子哥哥一直就没有好生聊天过。我还以为太子哥哥和我生疏了呢,搞半天是太子哥哥追美人去了。”语毕,武念亭瞅准机会揪了揪林珺的脸,又道:“行了,我得去看看,笑笑他的好。谁叫他原来总是笑话我出糗来着。” “天珠,别。” 武念亭长得人高腿长的,林珺哪有她的动作快。说话间,武念亭已是挑了帐篷的帘子往埙声传来的方向跑去。而林珺呢,端于要出嫁的女儿心态,觉得在婚前还是尽量和龙世怀保持着不要见面的状态好。看着武念亭远去的背影,林珺咬着唇跺了跺脚,道了声‘死丫头’。 再说武念亭,寻着埙声,寻至一野湖,皎皎月光下,幽幽野湖边,坐着的不是龙世怀是谁? 他正单腿屈膝坐在湖边突兀而出的一块石头上,手持着埙,望着月,尽情的吹奏着。 埙音本就幽深、浓厚,又在这样的夜,声音中透出的是浓浓的哀伤、凄婉。 本打着取笑龙世怀的心,如今见了这副情形,武念亭一时间倒不知该上前还是不该上前了。她只知道,太子哥哥现在肯定有心事且很伤心。 是什么惹得太子哥哥伤心了呢? 听这首曲子,是《阳关三叠》。 她清楚的知道,当年孝慈皇后就是凭借着一曲《阳关三叠》之舞,征服了前南澹国所有的人,从而让前南澹国心甘情愿的献出绝世珍宝紫玉琵琶。后来孝慈皇后更是凭《阳关三叠》之舞艳压群芳,力败前南澹国来东傲挑衅的所有歌手、舞者。 太子哥哥如今吹奏这曲《阳关三叠》,是想起母后了吧。他都要大婚了,如今最想要的应该是来自于母后的祝福吧。 可母后呢,也不知太子哥哥知不知道其实母后还活着,也不知太子哥哥心中还有没有觉得他的命是建立在母后的性命之上的…… 念及此,武念亭的心酸了酸:得让太子哥哥高兴起来才是。 她侧着头想了想,想起二郎山和龙世怀相逢时,她将龙世怀砸到水中去的一幕幕。 然后她的眼睛眨了眨,决定逗龙世怀开心。 虽然已进正月,但野湖中的冰并未完全融化,特别是到了深夜,山间气温极低。这片野湖又结了层厚厚的冰。 武念亭不再犹豫,直接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解下抛开,然后跳到身前的野湖中。厚厚的冰果然承载住了她的重量。她一个滑步,借着冰的滑力,便那般滑到了龙世怀的眼前。 因了武念亭的举动,本一直抬头望月吹埙的龙世怀有半刻的停顿。呆呆的看着武念亭。而武念亭呢,则弯腰作了个‘请’的姿势,示意龙世怀继续。 望着猛然飘进眼前的精灵,望着她额间那朵梅花痣,龙世怀身不由已的由了她,将埙又重新放在嘴边,《阳关三叠》的曲调再度吹响。 武念亭一边舞着,一边轻启歌喉唱道:“清和节当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霜夜与霜晨。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依依顾恋不忍离,泪滴沾巾,无复相辅仁。感怀,感怀,思君十二时辰。商参各一垠,谁相因,谁相因,谁可相因,日驰神,日驰神。” 圆月,冰之舞,飘飞的雪衣,若月下的精灵。龙世怀不知不觉站了起来,吹着埙,来到武念亭身边。 武念亭继续在冰上滑动着脚步,围着龙世怀转动。同时舒展身姿,将她熟得不能再熟的舞蹈尽量展现在龙世怀眼前。仍旧唱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芳草遍如茵。旨酒,旨酒,未饮心已先醇。载驰骃,载驰骃,何日言旋轩辚,能酌几多巡!千巡有尽,寸衷难泯,无穷伤感。楚天湘水隔远滨,期早托鸿鳞。尺素申,尺素申,尺素频申,如相亲,如相亲。噫!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 魏缘也是被龙世怀的埙声引过来的,她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武念亭围着龙世怀尽情起舞的一幕。 一袭明黄衣物的龙世怀,一袭白衣的武念亭,一刚一柔,一阴一阳,迎着月光,就像两只在冰上翩翩起舞的蝴蝶。漫天的埙曲似天女撒花般将武念亭团团围住。而武念亭的舞姿不下那飘飞的埙曲,一时似风舞花瓣,一时似流风回雪,一滑、一腾、一挪间,妩媚尽展。最是那倾腰一笑,倾城倾国。 魏缘不得不承认,便是她这个女人看到这一幕,心都被撞得砰砰的跳,更何况龙世怀这么一个男人。同时,她不得不承认,露出梅花痣的武念亭确实是绝色的,一个绝色的美人。 看着龙世怀痴痴盯着武念亭的目光,魏缘轻叹道:“冤孽啊冤孽。” 《阳关三叠》吹毕、唱毕、舞毕,龙世怀和武念亭两两相望。 半晌,武念亭伸手至龙世怀脸颊上,摸了摸,道:“太子哥哥,是不是想母后了?别难过,你看,我不是来了吗?有我陪在你身边。有我为你跳母后的舞。有我代表着母后来为你送祝福。别伤心了,好不好。” “天珠。”龙世怀有些感动的抱武念亭入怀,轻声喃喃道:“谢谢你,谢谢你。” “我不是你妹子嘛,应该的。” “是,你是我的妹子,可以永远陪在我身边的妹子。” 武念亭却是一把推开龙世怀,笑道:“太子哥哥很坏哦。” 龙世怀很是不明白的看着月色下笑得狡黠的武念亭。 “我道这段时日太子哥哥为何冷落予我。搞半天是向珺姐姐求婚且讨好珺姐姐去了。你这可是见色轻妹哈。”语毕,也不管龙世怀脸上突然袭来的尴尬之色,武念亭坐在龙世怀方才坐的石头上,拍了拍旁边,道:“坐下,如何追上珺姐姐的,如实向我招来。” 是啊,他这段时日确实有些故意和小妮子保持距离,无非是想使得自己内心平静。如今见小妮子巧笑靓兮的坐在他面前,他心中居然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他曾经说过,他最爱的人必不能当他的皇后,他最爱的人必不会让她进宫,如今不过一语成谶。 龙世怀解了身上的大氅替武念亭披好,坐到她身边,笑道:“你想让我交待什么呢?” “你是如何改变主意的?不会是可怜珺姐姐吧?那样对珺姐姐会不公平的。” “那你希望我说爱她吗?天珠,那不现实。但是你放心,我承诺过你珺姐姐,后宫之中,她的权力将无人能及,她的宠爱也将无人能及。” 感情这事应该是一朝一夕慢慢培养出来的吧,就像她和她师傅,相处了这么些年才有了这浓厚的感情。而太子哥哥和珺姐姐只是刚刚开始,只要有机会,她相信他们两个的感情也会有相当深的那一天。 念及此,武念亭伸手搂着龙世怀的胳膊,将头靠在他怀中,道:“够了,这就足够了。有了这承诺,珺姐姐一定会非常的幸福,因为她的要求不多,一点也不多。她是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 轻弹了弹武念亭的额头,龙世怀不想再谈论林珺的事,笑嘻嘻的转了话题,道:“你是怎么认出那个人是假阿澜的?还捅了他一刀。” “开始我也没有认出来。只是一句无心问‘方平醉了没’,他回答‘方平醉了’,就这一句我就知道有问题。因为方平根本不可能喝醉,方平是千杯不醉的。后来我担心这个人会伤害煜儿,便要出玻璃屋,煜儿也聪明的闻出不一样的味道,知道这个大哥是假的。就给了一朵药兰我暂时避避这人身上的糜粉之味。” 武念亭的鼻子也特别的灵,在恍惚觉得不对的情形下,当然也便闻出不一样的味道。接着她道:“出了玻璃屋后,我已感觉头有些晕。正好下雪了,我便长吸一口,以冷气冲抵有些眩晕的脑袋。如果是真的师傅,他是必不让我淋雪的。可假的师傅就不一样了,不但不阻止我而且还大有在雪中漫步寻浪漫似的,居然还想占我的便宜。” 果然,果然,这么些年的相伴,她和好兄弟已达到了身心合一的境界了。便是他看到那个被他劈晕的假上官澜,他都有些心惊,心惊是不是劈错了。其实,当初劈晕那个假上官澜,很多成分并不是那个上官澜是假的,而是那个上官澜的举止。也不知怎么的,龙世怀便使足了十成的力气,差点将那假上官澜劈得脑门开花。 “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 “太子哥哥。上次看你和那些雪衣杀手厮杀的时候,见你袖子中似乎飞出蝴蝶来。是什么东西啊,给我瞧瞧。” “是七星飞蝶。” “七星飞蝶?” 龙世怀一垂手,七星飞蝶脱袖而出。紧接着,一把宽厚的匕首出现在掌心。 武念亭好奇的凑上前来。龙世怀拉起她的手,在匕首末端轻轻一摁,匕首迅速展开,开始在龙世怀手心转圈圈,像一朵盛开的莲花。接着,龙世怀轻抬手将莲花掷向远方,那莲花便在空中四散开来,像七只漂亮的蝴蝶飞在夜空中。在空中几个回旋后,附近的一些枯树枝皆被它削落不少。不一时,它们便一一回到了龙世怀手中。‘咔咔’几声后,又幻化成一把宽厚的匕首躺在了龙世怀手心。 “这是我在皇家兵器库中找到的,不到危难时刻我也不会用它。” “为什么?” “因为,它一旦现世,杀戮致极,不见血不收。” 这么厉害啊。武念亭将它抓了过来,喜爱的摆弄着它。然后想学龙世怀的样子将它飞出去,奈何它就是不听话。 “这东西见血之后是认主的。如今它只认我当它的主人。当然,驱使它飞出去、飞回来的是内力,你没内力哪能驱使它。它在你手中就是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匕首而已。还不如你那把冰月匕首呢。” 微嘟着嘴,武念亭道:“我又没打算要。你说这么多的难处做什么。真是小气。” 再度轻弹了弹武念亭的额头,龙世怀笑道:“小气,我什么时候小气过。此番回京后,我带你进皇家兵器库逛一圈,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我才不要,我有暴雨梨花针。” “不要就不要。”龙世怀又弹了弹她的额头。 可是,等龙世怀的手落下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接着,他蹩眉。 “太子哥哥,怎么了?” “好像不对劲。” “啊?” “照说,小半个时辰巡夜一次,你看,这长时间了,怎么没见有人巡夜到这野湖边?”语毕,龙世怀起身,急忙想拽了武念亭归营地。 “太子哥哥,不必担心。”一迳说话,一迳出现在龙世怀、武念亭二人面前的是魏缘。月光下,她满脸含笑的缓缓而至,道:“方才碰到巡夜的。我担心他打扰了你们二人,是以让他下去了。” “缘儿。” “缘缘。” 从初始的讨厌武念亭予她的‘缘缘’这个称呼,到现在接受这个称呼,魏缘都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但,她还是决定将她的事沿着既定方案做到底。 说话间,魏缘已是来到龙世怀面前,带着颇是羡慕嫉妒的语气道:“太子哥哥老是抱着天珠,我不依。我也要太子哥哥抱一抱。” 这个小丫头是吃醋了吗?龙世怀好笑又好气间,向魏缘展开怀抱,道:“来吧。” 156 三戏魏缘 魏缘笑得灿烂的一边说着‘太子哥哥真好’的话如愿扑进龙世怀怀中的同时,一边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龙世怀的穴道。 一时间,龙世怀动弹不得,诧异的看着魏缘‘你’了一声。 “太子哥哥,对不起了,我不想放弃阿澜,不想放弃。”魏缘在龙世怀耳边轻声低喃。 闻言,龙世怀脸色大变,心思灵动间便知了根底,急忙道:“天珠,快跑。” 虽然没轻功也没什么武功,但武念亭的反映速度还是特别快的。在龙世怀要她快跑的时候,她已借助着冰的滑力滑出去了老远。并且高声道:“太子哥哥,怎么了?” “快跑,快跑。”一迳说,龙世怀一迳暗中运力冲穴。同时他焦急的看着魏缘,道:“缘儿,别乱来,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如果天珠没有了,也许阿澜会爱上我。” 魏缘的话令站在远处的武念亭呆滞了一下,明白了,魏缘想杀她?! 情急间一时冲不开穴关,龙世怀急道:“不,缘儿。不会,永远别这么想。如果天珠没有了,阿澜他只会杀了你。” “是吗?我倒想看看他如何下手。”轻拍着龙世怀的胸,看着远远的离她而站的武念亭,魏缘也不去追,而是说道:“若真能死在阿澜手下,我愿意当他是火,而我就是那只飞蛾。” 一路行来,虽然提心吊胆于魏缘、武念亭总是同睡一个房间,但好在并没发生什么事。原以为魏缘放下了,却不想七年的执着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魏缘只是在找机会,找一个可以杀了武念亭的机会而已 念及此,龙世怀道:“缘儿。相信我。阿澜为了天珠,什么都干得出来。他不但会杀了你,还会去杀了你的父皇、母妃、兄弟、姐妹,甚至于会挥兵灭你北极国啊。你再想想,再想想。” 闻言,魏缘一震。接着又幽幽的笑了起来,又看了眼武念亭的方向。道:“那好,我不杀她。我囚禁了她,将她关在一个阿澜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要阿澜臣服与我,否则,我就要他心上的女子生不如死。” “他不会臣服的,相信我。他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如何伤天珠,那他一定会用十倍之法还诸你身上。” 常言道‘商场如战场’,上官澜年纪少少便在商界搏了个‘狼首’之称不是浪得虚名,必是心狠手辣之辈。只不过人们总被他外表下那一幅儒雅的神态所迷惑,只会让人觉得他是圣儒,是金牌御医,倒总是忽略了他‘狼首’的身份。再说,这个世上,若说有谁最是了解上官澜,非龙世怀莫属。 听龙世怀的言之灼灼,魏缘又震了震。 武念亭虽然站得远,但他们二人的话她还是都听到了。一路行来,她接受着魏缘的亲近,她也亲近着魏缘,她总觉得魏缘不会杀她,一个那么骄傲的女子必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否则,魏缘就不是魏缘了。可看今天的情景,好像揣测有误。 一来她不想让龙世怀担心,二来她清楚的知道龙世怀此时肯定在想办法暗中解穴,如果她在的话,龙世怀肯定会分心,必不好冲破穴道。 想着龙世怀是魏缘的表哥,再说魏缘对龙世怀颇是仰赖,龙世怀现在虽然受制于魏缘,想来必不会有事。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念及此,武念亭道:“太子哥哥,你忍忍啊,我走了。” 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武念亭转眼便不见了踪影。魏缘唇微翕,很快笑得轻蔑道:“太子哥哥,你的好妹子,丢下你跑了。” “她这是不想让我分心。” 嘴角轻微的抽搐一二,魏缘叹道:“太子哥哥,你陷得太深了。”语毕,又在龙世怀的一个穴位上狠狠的一点,道:“想解穴,不可能,再过两个时辰罢。” “逍遥王府的保镖都不是怂角。” “太子哥哥。今天的晚餐可好用?” “你?” “我在所有的吃食中下了软筋散。一时半会子,那些人都使不出力。而太子哥哥身上有龙涎香,可解世上百毒,软筋散自是没用,所以……” 这就是求抱的原因!龙世怀怒道:“缘儿,你疯了。这是荒郊野外。如果出了事,你赔不起,真的赔不起。” 武老爷子、上官煜他们都没有自卫能力,如果此时有杀手杀来,那个后果连他龙世怀都赔不起。 “无防,我会让阿大、阿二他们守着营地。至于我和天珠的事,我自己解决,不会让他们插手。”说话间,魏缘将武念亭丢在岸边的大氅捡起来,替龙世怀披上。道:“太子哥哥,天珠被我所挟,予我好、予你也好。看着她和阿澜亲亲我我,你也难受不是。”语毕,不再看龙世怀愕然的眼,她快速向武念亭跑走的方向追去。 “缘儿。你回来,给我回来。” 当武念亭跑回营地搬救兵的时候,这才发觉所有的救兵都瘫软在地,唯一守在营地的除了阿大、阿二、阿三、阿四外再无他人。 她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心思灵动,一个转身,往营地外跑去。 阿大、阿二他们只是冷冷的看着武念亭逃跑的方向,没有追赶也没有作声。 林珺没用晚餐,自然便没中软筋散的毒。她还没睡,正站在帐篷的窗子边看月,自是知道武念亭跑回来了。她并没发觉营地的诡异,只是诧异的喊道:“天珠,你跑什么?” 紧接着,魏缘出现,林珺对她自是不防,还又好奇的问道:“缘缘,你也在跑,你又在跑什么?” 魏缘快速点了林珺的穴,道:“今夜,谁都不能阻拦我。”马上就要到京城了,一到京城,武念亭不但有靖安帝的保护,更有上官澜的保护,她要动手的话就更难了。是以,成败都在此一举了。 林珺颇是糊涂,问:“缘缘,你为什么点我的穴。” “今夜,是我和天珠一对一的决斗之夜,我要杀了她。”语毕,魏缘再度向着武念亭方方逃跑的方向追去。 好半天才消化掉魏缘的话,林珺从震惊中清醒,大急,道:“缘缘,你回来,回来,不要,不要啊。” 林珺的惊呼徒散在寒风中,营地没有任何的动静。阿大、阿二他们仍旧面无表情的守着营地,也没有去帮他们公主的打算。 玻璃屋中沉睡的上官煜似乎听到了林珺的惊呼,他爬起来侧耳听了听,似乎又没什么声音了。然后,再次从休眠期醒来且又褪了一层蛟皮的肉圆子亦是爬了起来,侧着脑袋听了一听,它也没听到什么声音。 发现远处营火烈烈,阿大、阿二、阿三、阿四等人不时的走来走去。上官煜又放心的趴下,闭上了眼睛。 看小主人睡了,肉圆子将头搁在床铺上,亦是闭眼小憩。 武念亭清楚的知道,也许自己的小命今夜将难保,所以她必须逃,逃得越快越好,实在逃不过,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最好。魏缘的功夫她见识过,她那暴雨梨花针只能在魏缘出奇不意的时候才能有效,否则还不等她启动暴雨梨花针,肯定就会被魏缘夺去。 如今她只能拖延时间,尽量拖延到龙世怀解了穴,来救她。 慌慌张张中,她跑进了一片竹林。 方到竹林,魏缘便追到了,飘身立在武念亭面前,黑衣黑裤,黑发飞扬,若魔界来的阿修罗般,恣意而笑。 吞了口口水,武念亭道:“缘缘,我不想杀你。” “凭你,也想杀我。” “我逃就是不想杀你。” 魏缘清楚的知道上官澜的本事,而武念亭得上官澜悉心教导,想必本事绝非一般。念及此,本欲近武念亭的人,突地停下脚步。 两两对立,半晌,魏缘冷笑一声,道:“你别唬我,你根本没武功。” “这世上,不是只有武功能伤人、杀人的。” “就凭你那个暴雨梨花针?”语及此,魏缘又冷‘哧’一声,道:“你再多的暗器在我眼中根本就一无是处。” 唉唉唉,这知已知彼真不是好事。仗还没打呢,敌方就将她的一切摸得一清二楚了。原来一路行来这魏缘的好奇打听、亲亲我我都是为了了解行情。武念亭啊武念亭,你真是又忘了师傅常言的‘你素以真心待人,可他人未必会以真心待你’的警训了啊。 念及此,武念亭伸手,摸了摸脑袋,看着魏缘一笑道:“那好吧,来杀我吧。”语毕,她闭上了眼睛。 这么容易?! 魏缘有些难以置信。 但七年的执着,这长时间的谋划,放弃肯定不是她魏缘的性格。 看着武念亭绝世的美颜,看着她紧闭的双眼,看着她额间在夜色中正在徐徐开放的梅花痣,魏缘的手在腰间握紧,一步步往武念亭跟前走去。 离武念亭还有一步远的距离,一股味道充溢进魏缘的鼻子。她急忙捂着鼻子,问:“什么味道?” “毒药啊。”武念亭睁开眼睛,‘嘻嘻’一笑,退后数步,道:“我告诉你哈,这个毒药是五步散。凡中此毒药者,必不能迈出五步,否则必定七窍流血而亡。” 看着魏缘瞪得不能再瞪的眼睛,武念亭又道:“我虽然没武功,虽然暗器在你眼中一无是处,但我有个好师傅,他教了我许多保命的绝招,也替我制了许多保命的药物。这毒药就是我师傅为我特制的保命圣药。” 上官澜的医术她魏缘再了解不过。随着武念亭一迳说,魏缘便觉得她的双腿一迳的酸软。 只听武念亭又道:“这个毒药发作初时便是中毒者感到双腿酸软。如果中毒者偏要动的话,紧接着腰腹会巨痛,再接着心会巨痛,这种痛将随着中毒者每走一步便会往上游走,最后头也会巨痛,等头巨痛的时候,也是中毒者五步走完的时候。当然,头痛的时候也是中毒者七窍流血丢命之时。” 世上有这种毒吗?本想不信,但双腿的酸软是事实。魏缘还真不敢迈步了。 “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哦,千万不要动。我可不想你命丧我东傲,然后惹得我东傲和北极因为你打起来。千万别动哈,我这就去找太子哥哥来,将解药交予他,让他来救你。” 语毕,武念亭速速转身,又沿着来路往回跑。 这个时候她肯定是不能跑回营地的,于是她想跑到那片野湖处看看,看龙世怀的穴解了没?再说,如果龙世怀的穴解了,那她离龙世怀近的话就更有保障了。 但是,跑着跑着,离野湖不远处,远远的可以看见一个黑点仍旧伫立在野湖边上,一动不动。 “啊啊啊,太子哥哥,你的穴道怎么还没解啊,缘缘不好骗的啊。” 随着武念亭的话落地,魏缘冰冷的声音在武念亭身后响起,“你也知道我不好骗啊。” 原来,魏缘虽然被武念亭唬住了一时,但她素来就是个可以置生死而不顾的人。想着今夜是她和武念亭一对一的决斗之夜,如果真死在武念亭的手上的话,那也是她的命。于是,她挪动了第一步。 一如武念亭所言,魏缘第一步迈出后,她的腹部便有些痛了。紧接着,随着第二步、第三步的迈出,她的腰部、胸部都痛了。在她第五步迈出后,她等着头痛的到来,同时也等候着死亡的到来。但,看着天上的明月,她的七窍不但没有流血,而且她的头痛也没到来。 一时间,魏缘便知道上当了,上了那个武念亭的当了。咬牙切齿的道了声‘该死的’后,她便追逐而来。 正追上武念亭的时候,便听到了武念亭的话了。 见计谋被魏缘识破,武念亭‘呵呵’两声,摸着脑袋道:“缘缘你真聪明,这么快就识破了我的骗术。” 你是不知道我要杀你吗?还在这里悠哉游哉的抬举我。念及此,魏缘的眼睛不自觉的一抽,道:“天珠,无论你如何哄我,我再不会上当了,今夜,你我二人只能剩下一个。今夜,是属于你我的决斗之夜。” “如果我不想决斗呢?” “由不得你。” “知道我方才为什么要骗你?”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下真的毒药害你。” 不想下真的毒药?魏缘有丝疑惑。只听武念亭又道:“别这样看我,虽然你想杀我,但我不想杀你。就算不看你是北极国公主的面子,只看在你是太子哥哥妹子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杀你。否则,太子哥哥会伤心。” 北极国在武念亭眼中也许真算不上什么,但如果说龙世怀……心想着也许武念亭身上有真正的致命的毒药也说不定,毕竟她是上官澜的徒弟。上官澜护她护得紧,给点什么保命的毒药总还是有的。方才武念亭能够下药于无形,那现在肯定也能够下毒药于无形。 念及此,魏缘又有些犹豫了,明明一步步靠近武念亭的步子也渐渐的慢了下来。 见魏缘放慢了脚步,武念亭从腰包中掏出一个药瓶,打开,将药水悉数撒到自己的身上,道:“在闻到气味之前,务必快些离开,否则,这一次我也救不了你。” “你难道不怕这毒药?” “我有师傅的解药,怕什么。”语毕,武念亭又从腰包中掏出一个药瓶,然后倒了一粒药至掌心,最后一仰脖子,吞下药丸。 魏缘眼睛一亮,腰间长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式击出,正卷中武念亭手中的药瓶,吓得武念亭‘啊’的一声松了手,然后魏缘一个巧力下将药瓶卷至自己的面前,伸手抓过,举着药瓶道:“如今,我也有解药了。不怕你所谓的毒药了。” 武念亭却是‘嘻嘻’一笑,道:“你真有解药了吗?” 举着药瓶晃了晃,魏缘冷笑道:“难道你方才吃的这个不是解药?” “是。”眼见着魏缘要上前,武念亭急忙后退一步,道:“可是,解药只有一粒啊。” “一粒?” “不信你看啊。” 魏缘震惊中急忙将药瓶摇了摇,果然没有声响。于是她凑近细摇,药物内里空无一物。接着她将药瓶倒扣于掌心,扣了几次后,仍旧没有一粒药滚出来。她‘你’了一声,抬头怒视着武念亭。 武念亭又‘嘻嘻’一笑,道:“仅此一粒,不好意思。我走了,这次千万别追我了哈,要丧命的前提下,我一般都来真的。” 眼见着武念亭远走,魏缘懊恼的用鞭子抽着身边的一众树木。半晌,她突地道了声‘不对啊’后,又咬牙切齿道:“武念亭,该死的,你又骗我。” 你道魏缘是如何看出武念亭又骗她,原来武念亭此番逃走的方向既不是营地也不是龙世怀伫立的方向,而是和营地、龙世怀伫立都相反的方向。 原来,武念亭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剧毒的药物。 一来,她总喜欢和煜儿混在一处,煜儿的鼻子灵,受不得那些毒药的熏染。二来,她身边总有天英、天巧保护,真碰上了强大的对手,早有天英、天巧替她解决了,不劳她出手。所以,她随身携带的不过一些能够自保的体味剂啊再或者是使对手一时酸软的轻微药物而已。 武念亭清楚的知道魏缘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执着,更感觉今夜的魏缘那‘决斗’之词不是开玩笑,她清楚的知道也许今夜真是她的小命不保之时。是以当再次吓唬住魏缘后,她并没有逃往营地方向。因为营地方向有煜儿,她不想煜儿又为她担心而跑出玻璃屋。 她也并没有逃向龙世怀方向,她不想死在龙世怀面前,不想龙世怀因为眼见她死而不能相救而造就他人生永远的愧疚。 就是死,也要死在他们都看不到的地方。 也正是武念亭的一念之仁,让魏缘看出了破绽。 素知武念亭心善,很快便摸准了武念亭为何不逃往营地和龙世怀身边的心思,魏缘当然也就知道自己再次上当了。当然越发的恼羞成怒。再度去追武念亭。并道:“这一次,再被你唬住我就不是魏缘。” 再说武念亭,她再次唬弄住魏缘后,脚步不停的往密林深处跑去。也许不是魏缘的对手,但她并不会轻易放弃求生的本能。如果能活,她还是要尽量的争取时间,最好是拖延得龙世怀能够解了穴来救她。 在跑过密林又跑过了一条溪流后,她发觉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丛比茂密的草丛,而对面比较险峻的山坡上有一丛比较矮小稀疏的草丛。 她眼睛轱辘一转,心中有了主意。急忙跑至那丛比较茂密的草丛处,将冰月匕首从靴子中掏出,然后又掏了些丝线之类的东西,找了根竹子绑好,做了个简易的引发装置。 只要魏缘认定她躲在这草丛后,只要魏缘拔动这堆草丛便会牵动这个引发装置,然后触动机关,最后装置在竹弓之上的匕首便会刺向魏缘。 “缘缘,对不住了。你要我的命,我得保命不是。”语毕,拍了拍手,武念亭将草丛重新整理好,然后看了看对面的山坡。 157 你是二二 再度检查了此处的引发装置,确信无误后,武念亭这才转身往对面山坡走去。当她方方在对面山坡那处矮小稀疏的草丛中趴下躲好的时候,魏缘追踪而至。 今夜月光如水,照得大地如同白昼。 看着追踪而至的魏缘,武念亭禁不住撇了撇嘴,道了声‘阴魂不散啊’后,突见魏缘看向她这个方向,武念亭急忙捂着唇,大气也不敢喘。 紧接着,魏缘向武念亭藏身的山坡行来。 武念亭暗道了声‘糟’后,悔自己方才不该出声。魏缘是多精的一个人啊,些微的声音都逃不出她灵敏的耳朵。 眼见着魏缘一步步靠近,武念亭正想着再该以什么办法对付魏缘的紧急关头,一只老鼠从魏缘身后溜过,魏缘全神贯注中快速回身,手中长鞭已是击向那只老鼠。 中鞭的老鼠‘吱吱’的叫着,抽搐而亡。 武念亭心中暗念着‘阿弥陀佛’为那只无辜枉死的老鼠超度亡灵。 许是发现了什么,魏缘‘咦’了一声,蹲下。 武念亭悄悄的抬起头观看,可以清楚的看到魏缘正仔细的在地上比划着什么。 脚印,定然是脚印。 啊啊啊,方才只顾着做牵引装置,将脚印这档子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如果魏缘顺着脚印方向追踪的话,这处稀疏的草丛只怕也藏不了多久了。 好在,如今魏缘蹲着仔细观察的那处脚印正是通往对面那丛茂密的草丛去的脚印。唯愿那茂密的草丛中的冰月匕首能将魏缘刺中,好歹受伤的魏缘不会有那般强悍的杀伤力。 在武念亭一迳思绪间,魏缘依据地上的脚印方向,抬头,果然看向了那处很是茂密的草丛,然后嘴角噙着笑,一步步缓缓的往草丛方向走去。 见此情景,武念亭心中乐开了花,心中的小老鼠恨不能都跟着笑了起来。 临近草丛边缘,魏缘定住,不再往前,只是冷声道:“出来吧,我看到你了,你逃不了的。” 躲在对面的武念亭撇了撇嘴:看到我才怪。 “再不出来,我放火了啊。”魏缘又道。 啊,放火。那我的冰月不就没用了?武念亭有些小郁闷。但紧接着,她又想,火一起,火光必冲天,是再好不过的信号弹,也好。 放吧,放吧,火一起,太子哥哥就知道这里有问题,肯定会赶来救我。我说太子哥哥,你的穴还没解吗?武念亭心中有些焦急。她哪里知晓,为了防患于未然,魏缘将龙世怀点了两次穴,自我解穴时间自然就要长一些。 等了又等,魏缘有些不耐,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又冷声道:“我数三声,你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对面山坡上的武念亭不觉瞪大眼:好狠的心啊,居然真想烧死我?冰月啊冰月,这次你一定要争气,替我刺中她。 武念亭思绪的功夫,魏缘开始数数:“一……二……三!” 随着‘三’字落地,魏缘果断的将手中的火折子扔向草丛,很快,干枯的草丛‘轰’的一声燃了起来,火光冲天。 只当武念亭躲在草丛中,本想烧得武念亭狼狈而出,但万不想等了等仍旧不见武念亭逃出来,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只想着就算要武念亭死也不能让她死得那般难看,是以魏缘在等了会子后急步而上,伸手去拔拉那些草丛,还喊着‘出来,快出来’的话。 一如武念亭所设计,魏缘在拔拉那些草丛的时候,果然触动了引发装置。在魏缘弯腰拔拉着枯草的一瞬间,机关启动,冰月映着寒寒的月光、烈烈的火光直刺向魏缘的心脏。 魏缘武功不弱,眼见着一道亮光向她刺来,急忙提气飞身而起。 一来,她离冰月实在太近。二来,她毫无防范。是以在飞起的同时,仍旧没有躲过冰月的来势,小腿不防中了一刀,疼痛瞬间袭来。在狼狈的跌倒在地的时候,魏缘懊恼的抻手捶地,道:“武念亭,该死的,阴损小人,敢暗箭伤人,烧死你活该。” 可是,久不见武念亭出来,魏缘浑身不自觉的便打了个寒碜,急忙单膝跪地的爬了起来。 也就在她爬起的瞬间,她眼尖的发现地上的一串细碎的脚印。顺着脚印方向看去,正是对面的山坡。而且那山坡上有一丛比较矮小稀疏的草丛。 “该死的天珠,你又骗了我。” 恁是谁,都会想着要躲的话肯定要躲在那厚实些的地方。比如说这处非常茂密的草丛肯定就会比对面那处稀疏的草丛更能藏人。 事先明明听到那稀疏草丛处有响动来着,但一来因了脚印方向是此处,二来出于正常人的推理,她魏缘便坚定了武念亭躲在这里的推断。万不想武念亭不但没躲在这里,更是算中了她的心,且在这里置下了机关。 越想越懊恼,魏缘一把将插在小腿上的匕首拔了出来扔掉,然后随手撕下外袍的下摆将受伤处裹住一系,冷冽的站了起来。好看的眸中闪着雄雄的烈火。 原以为杀一个武念亭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万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栽在武念亭手上。 可以说,武念亭将魏缘心中的火都燃烧起来了。 如果今夜杀不了武念亭,魏缘都觉得她没颜面活在这世上了。 一步一步,魏缘缓缓的往武念亭藏身的对面山坡的草丛处走去。她不急,一点也不急,她要让武念亭体会到死亡临近的恐惧。 眼见着魏缘似死神般的一步步靠近,武念亭紧张的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再怎么办? 在武念亭思索着对策的同时,魏缘已行至草丛前,定住脚步,冷声道:“出来吧。” 都这么近了,肯定看到了。武念亭不得不爬了起来,将暴雨梨花针对着魏缘的方向,道:“你真要杀我?” “我本不想杀你,想着只囚禁你、挟着你以令阿澜。但你戏弄我三次,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是你要杀我,我才戏弄你的啊。别本末倒置。” “我可以杀尽世间人,但世间人绝不能戏弄我。” 还真不愧‘铁腕公主’之称,应该再加个‘霸道公主’之称才是。武念亭禁不住撇嘴,道:“原来桃花多虽然好看,但如果是烂桃花的话,那就真心不是好事了。唉,肉圆子啊肉圆子,你的灵性去了哪里?” 听着武念亭的喃喃低语,魏缘眉头一皱,“肉圆子?” “肉圆子相当有灵性,它不喜欢的定是坏的,它喜欢的定是好的。这么些年了,屡试不爽。它喜欢你,说明你是好的。这也是前番我坚定的认为你不会杀我且我也愿意和你亲近的原因。万不想这一次,肉圆子居然看走了眼。我想,十有*它是被你的美色所诱。” 闻言,魏缘的眼睛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她有必要在一条蛟的面前使美人计吗?于是怒道:“别跟我扯一些有的没的,什么肉圆子、菜圆子,说什么都没用了,纳命来吧。” 眼见魏缘的手一抖,知道魏缘的鞭法厉害。武念亭急忙‘诶’了声,往后退一步,示意魏缘再等等,她则轻叹道:“这个世间,还是当男人最幸福。明明是他惹的桃花,却偏偏要女人们自己解决。” “你在嘀咕什么呢,遗言吗?没用了,我不会帮你带到。”说话间,魏缘手中长鞭一指,直指武念亭面门。 太子哥哥怎么还没来呢?再不来小命可能就真的没有了。武念亭急切间,比魏缘先一步启动了暴雨梨花针。 银针的速度比长鞭的速度不知快了多少,情急中,魏缘只得收回长鞭舞成一个圈,抵挡所有迎面扑来的银针。 武念亭无任何内力可言,魏缘的功夫在江湖属一流,所以,当银针遇上长鞭,这个结果可想而知。 很快,那些银针在鞭风下化为了粉末,飘散于空中。 魏缘‘哧’了一声,轻蔑道:“你那暴雨梨花针对我而言没用。还是乖乖的纳命来罢。” “如果不不乖乖的呢。” “那就不客气了。不过这个暴雨梨花针么,真是个好东西。” 随着魏缘语落,武念亭猛地发觉她手中的暴雨梨花针被魏缘手中的长鞭缠住了。 魏缘不但要杀她,还要夺她心爱的暴雨梨花针吗? 想着这暴雨梨花针是她大哥哥林镜之予她的,是她母后亲自设计的暗器。就是死,她也要和暴雨梨花针待在一处。于是,武念亭使力拉了拉,想将暴雨梨花针拉脱长鞭的限制。万不想天生的神力将魏缘拉得一个踉跄。 由于魏缘没提防武念亭的力道,又由于武念亭紧拽着暴雨梨花针不放手,于是在魏缘的一个踉跄之下,维持二人平衡的长鞭便惹得武念亭往后倒了倒,脚也滑了滑,差点被脚下松软的泥石带到坡底下。 与此同时,一旦站稳的武念亭不再客气,牢记师傅教她的先发制人的师训,再度启动了暴雨梨花针的机关,仅剩的银针再度直扑魏缘的面门而出,她想迫魏缘松手。 长鞭被武念亭拽住,挥不了银针。魏缘只得一个腾空翻起,堪堪避开所有的银针,然后稳稳的落下,站定。接着‘哧’了一声,笑看着武念亭道:“还有多少损招,都使出来罢,我要你死得心服口服。” 武念亭却是笑着从靴子中抓出一包药,往空中一洒,道:“你抓不住我的。” 魏缘下意识急忙屏住呼吸,不再说话,眼中也有了戾气,写着‘又想骗我’四字。 魏缘是在那种生活在绝对服从她的环境中长大的,不想今夜在武念亭手上碰壁数次,只觉得是她人生中的奇耻大辱。眼见着武念亭又想唬弄她,想着前几次自己傻傻的还相信了武念亭的鬼扯,眼见着武念亭因了使力拽着长鞭想保持平衡而搞得脚下泥土在不停的滑动、松软,魏缘突地诡异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在唇边摇了摇,示意武念亭不要动,然后在武念亭诧异的眼神中,魏缘便那般松了手上的长鞭。 本就一直紧拽着暴雨梨花针,一个不防,武念亭的身体突地往后倒去。紧接着,她‘啊’了一声,随着山石一迳的往坡下翻滚。 下意识的,魏缘本想出手相救,但中途她又住了手。她想看看,缺胳膊断腿的武念亭再或者是被山石划得破了相的武念亭还能不能入上官澜的眼。 再说武念亭,就算不停的在翻落,她却清楚的知道要抱着头,还要紧拽着暴雨梨花针,因为它是她母后的东西,是林镜之送予她的宝贝。一定不能丢,一定不能丢。 好在随着肉圆子第二次长睡后醒来,又褪下一层蛟皮,于是她师傅命天衣将那刀枪不入的蛟皮制了件软蛟衣予她穿上。是以在滚落山坡的过程中,武念亭虽然有撞到过石块,也有被尖细的石头刺得胳膊、腿、腰巨痛的,她却并没有受伤。只不过因她双手一直护着头不敢掉以轻心,是以她的手背还是被一些泥石划伤,也被一些尖细的石头刺伤。 便是手痛得厉害,武念亭也不敢松了紧抱着头的双手。 在她转得天翻地覆的功夫,觉得这个坡也未免太陡了些,只怕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的时候,终于有个东西拦住了她,而且那个东西很柔软,就像一双大掌般将她托了个满怀。 晕头转向中,武念亭缓缓的睁开眼睛,眼冒金花,四周的一切仍旧在不停的转着眩着。她不得不再度闭上眼睛。 只到不再觉得头晕脑晃,她才将眼睁开,猛然便看进一双冰冷的眸中。 话说,这是个男人吧,而且是个长得相当漂亮的男人。如果不是他那浓浓的剑眉入鬓,她真要将他看成女人。一个比师傅长得还要美的男人。如果这个人和她师傅站在一处,那他们…… 她一迳想,一迳便被男子脖子上挂着的一条银丝所吸引:这银丝怎么这么熟? 一时间想不起,于是她顺着银丝往下看,然后便看见那银丝上挂着一颗黑乎乎的牙齿。 话说,这应该是牙齿吧。 还别说,这由牙齿、银线而成的挂饰一黑一白的配着还挺好看,挂在脖子上特别的有味。无形中让眼前的男人充满了异域的魅力。 突地,武念亭震惊的抬眸,看向那双仍旧冰凉、冷硬的眼眸。似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回放。 有一年,她师傅说,“这银线是天蚕丝,可伸缩,负力可达百斤。也是一绝好的暗器。我教你,怎么使用它。” 也是那一年,她将那用银丝穿就的牙齿送予了某位少年,并说,“今天认识你很高兴,我也总算是见识了一回什么是一见如故,这个送给你……这是我今天拔掉的牙齿。你会不会嫌弃它……我教你啊,这银丝线是天蚕丝编织成的,可以用于近身防身杀敌……” 也是在那一天,她和那位少年结拜成了兄妹,然后她喝醉了,醒来的时候又因救人而大病一场,等再次清醒的时候他早已远去。后来的这许多年中,他们这结结拜的兄妹中间唯一的一次交集便是她托合州的席老爷子给他带去一封信,而他也托席老爷子给她带回来一封来自大业国的信。 “二二?!”武念亭惊呼。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仍旧抱着她的男子。 本还在凉凉的看着她的男子,因了‘二二’之称,眼神一变,颇是诧异。 “啊,你是二二是不是?”也顾不得身上的痛了,胳膊、手臂、腿、腰上的痛她都不在乎了,武念亭挣扎着脱离了男子的怀抱,然后激动的坐起来,满含期待的看着他。 有啊,有啊,仍旧有少时的影子。眼前这男子明明就是那个御花园中和她结拜的少年嘛。 男子确实是东方二二。 他确信自己不认识一个额间长着梅花痣的女子,无论是大业国还是东傲国,他都不认识。若在以往,女子皆近不了他的身,之所以今天救了武念亭也纯属巧合,之所以一直抱着武念亭且没将她一把甩开也是受她额间梅花痣的影响。 所以,他待武念亭就有些与众不同了。可万不想,她似乎认识他。“你是……” “我是天珠啊……武念亭……明镜公主……啊啊啊,你居然忘了我么?我就是那一年和你结拜的大头鬼啊,对了对了,还有小青、肉圆子、鹤殇、鹤殇……” 一顺溜说出那一年所有的‘暗号’,东方二二那双诡谲冰冷的眸也是越睁越大,内里的冰凉诡谲渐无,荡起的皆是难以置信和兴奋,最后颇是失声道:“天珠,你就是天珠?” “嗯嗯嗯,是我、是我。” “你,你怎么长这样了?” “我,我一直就这样啊。啊,对对对,我长大了,当然就不一样了,和小时候的容貌就不一样了。” 摸着她额间的梅花痣,东方二二道:“我记得原来你没这个啊。” “怎么可能,一直就有,我出生就有了。” 细想了想那天的情景,东方二二猛地拍头,大悟道:“你那天牙痛又经拔牙后脸肿得像个大头鬼,还帖了药膏。我只看得见你额间黑兮兮的一坨,还以为是你病久了后印堂发黑的下下之兆。原来居然是梅花痣。” “正是,正是啊。” “你怎么从山坡上滚下来了。” 随着东方二二话落,武念亭这才想起她是被魏缘追杀滚下山坡,差点连小命都没有了的事。于是急忙抬头看向山坡,山坡上,魏缘环胸而立,正颇是好奇的看着他们二人。 武念亭此时觉得自己有些扭曲了。 当年御花园中的一番奇遇,武念亭和东方二二早就将各自的底都交待得一文不漏。武念亭自然便知东方二二的武功在大业国少侠榜中排名前十的事。如今这么些年都过去了,这个结拜大哥的武功肯定又有精进才是,想来魏缘肯定不是东方二二的对手。 念及此,武念亭道:“二二,你的武功和原来比,如何?” 不明白这个结拜妹子为何有此问,但想来和山坡上站的那个人有关。东方二二据实回答道:“比原来更进一层。” 好,好极了。武念亭闻言后,脸上笑得像油锅中炸开的麻花。 她虽然善良,但那也要看是对什么人。再加上她一素便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是以武念亭手指着魏缘方向,道:“二二,是她,她追杀我。打她,打她。” 这神情,这动作,这语气…… 不知不觉,东方二二便想起当年御花园中,他二哥说她是‘猪头’后,她也是这般神情,这般动作,这般语气道着“师傅,他说我是猪头,打他,打他”的话,还有“太子哥哥,是他,他欺负我了。打他,打他”的话。 果然是他的妹子。 想当初,这位妹子因了他二哥的一句‘猪头’便放出上官澜、龙世怀都来‘咬’他二哥。 一迳想起从前那奇妙的相遇结拜,东方二二原本诡谲似冰的脸一迳露出笑容来,道:“天珠,你要我如何打她。” “她的武功高,就算从山坡上滚下来也伤不到她。嗯,我伤了腿、手、腰,将她的腿、手、腰也都伤了就是。” “好。等着。马上搞定。我们兄妹再来秉烛夜谈、畅所欲言。”语毕,东方二二一步步往山坡上走去。 原来真是巧了,今夜东方二二正好也宿在这座大山,只不过他和龙世怀他们正好一南一北而已。他在赏月的同时,听到了龙世怀的埙声,是以特意寻来。方方寻至此处却不再有埙声,倒看见有火光冲天,于是他又寻着火光找来,却看到一个从山坡上滚落的东西。出于直觉,他伸手抱住,不想一抱之下是个女人。按他以往的性子,不是熟识他便会撒手,但偏偏他看到了武念亭额间的梅花痣,便震惊于梅花痣上了。然后事情再巧不过,居然是他唯一结拜的妹子武念亭。 二哥啊二哥,你一生所寻原来曾经就在眼前且凑手可及,但万不想,你却是错过了…… 东方二二一迳思绪间,脚下步子未停,一步步,缓缓的往山坡上走去。 ------题外话------ 啊啊啊,月票过五十,按照老规矩,今天会有五十月票加更。不过可能会晚一些,因为我有些事需要办理。办完事再码字的话,估计到晚上才有第二更。许朋友们承诺,无论如何,我都会争取在晚上零点前将加更章节上传。 158 真狠啊(50月票加更) 随着东方二二一步步临近,魏缘只感觉眼前男子周身笼罩的诡谲之气越来越浓,浓得将这整座山坡也渲染得越来越像一座炼狱。 多年的杀戮告诉她,眼前的男人不好惹。 只不过,眼前的男人似乎是武念亭的什么结拜兄弟。 真他娘的巧了,老天怎么这么眷顾武念亭,这种时候就送了个哥哥来?! 渐渐的,她看清了他的五官,很俊美很俊美的一个男人,美得换上女装的话,只怕要盖过她北极国九成的女性。但他和女性又很好区分,因为他的眸子中盛着的满满是冰,和女人眼中盛着的柔情似水绝然不同。 可就算眼前的男人似块冰,冷得人直哆嗦。但不得不说这是她魏缘见识过的最美的男人,其美不在上官澜之下。 “伤我妹子者,死。” 人美,话却一点不美,简单且挟夹着冬日的冷厉。说话间,东方二二修长的大手一展,直取魏缘的咽喉处。 魏缘岂是那种轻易服输的主,眼见东方二二来势汹汹,她急忙将脚下的泥石用脚一扫。 泥石腾空而起,直扑东方二二的面门,迫得东方二二不得不后退一步。与此同时,魏缘亦飞身后退数步。她看向坡底,怒道:“天珠,你太不地道,说好今夜一对一决斗,居然请帮手。” 武念亭哧道:“是你要一对一,又不是我。” 魏缘‘你’了一声,居然无言以对。 只听武念亭又道:“再说,有帮手用为什么不用。” 突地觉得武念亭所言也颇是在理,魏缘只得回头看向再次缓缓向她走来的男子。 一招之下,便知自己肯定不是男子的对手,魏缘看着东方二二,恼道:“你是男人么?不知道好男不和女斗。” “这世上,只有我母亲、我妹子、天珠是女人,其余的都是男人。” 啊啊啊,这是几个意思啊,那意思是我魏缘在你眼中只能算男人。他娘的,这是哪来的怪胎?魏缘恨不得再度出口骂人。 “二二,别留情,要伤她,重重的伤她。但是不要杀了她,留着她,我要慢慢的折磨她。” “好。” 这种完全无视她的存在的对话令魏缘相当的恼,但恼的同时她也清楚的知道如今首要之急是如何先脱身再说。最不济,她也滚下山坡,然后挟持住武念亭,以迫眼前的男子罢手。最好是让这名男子自我了断的好。 如此一想,魏缘心中便有了全盘的计划了。 也就在魏缘打定主意的同时,东方二二霸道的拳风已是迎面扑来,魏缘一个闪身腾空飞起,与此同时,她一个倒挂金钩于一旁的大树上,手中的银针悉数而出。 东方二二面无表情,只手劈向迎面而来的银针,银针很快在他霸道的掌风下化为齑粉。接着他再度挥出一掌,正中那挂着魏缘的大树。大树受不住他的掌力,很快便‘噼啪’出声。 借着大树倒下之力,魏缘顺势飞向山坡下武念亭所坐的地方。同时,她在半路回头,冲着东方二二来了一个轻蔑的霸气的笑。 魏缘原以为借力使力可以很快飞近武念亭身边且可以很好的控制住武念亭,但万不想她才飞近武念亭身边,手还没有抓住武念亭的脖子,一双冷硬的手便挡住了她的鹰爪。 魏缘诧异抬头,便看向一双冰冷致极的眸中。 原来东方二二在看到魏缘一笑的功夫,已若迅雷般的疾驰而至。 娘的,什么功夫,这么快?是人是鬼?魏缘恨不得再度骂人。 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也不懂得什么怜香惜玉,东方二二成功挡住魏缘的鹰爪后,居然亦使出一个鹰爪招术反手扣上了魏缘的手腕,然后用力一个反转。 眼见着自己的手臂要被东方二二活生生折断,魏缘不敢大意。急忙就地一滚,顺着东方二二拧转的方向连打了几个滚,利用巧力成功的脱离了东方二二的控制。 滚出离东方二二数丈远的距离后,魏缘单膝跪地而起,抬手看自己的手腕,已是通红一片:混蛋,果然是个眼中没有女人的男人。 一时间,天空的明月掩去,下起雪来。但因了那片仍旧在燃烧的草丛,还有这山间铺着的浅雪,这里的一切仍旧看得清清楚楚。 一袭黑装的东方二二,眼中戾气盛满。眼前之人的武功在江湖上虽然算得上一流,但和他比的话简直是无可比性,可奇怪的是她却能够三番两次躲过他的抓拿,这惹得他颇有点斗志昂扬了。 一个是从来不认输的霸道公主,一个是从来不觉得女人就应该怜惜的冷酷男人。同样的黑装,同样的墨发飞场,同样的若魔界来的阿修罗。 武念亭突地觉得这画面极美,同时也觉得只有东方二二这样的男人才担当得起魏缘这样的女人。 好吧,她为自己这种时候还有这种闲情逸致而感到无语。 停下天马行空的想像,武念亭再度看向东方二二、魏缘。 虽然相对而立的两人极静,但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危险! 为了避免被马上要到来的大战伤及到,武念亭一个迳的退啊退,直至退得靠着一棵大树而坐,她才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魏缘果断出招。一只手中银针数发,一只手却是抓起武念亭方才滚下山坡时带到坡底的本属于她的长鞭,一个漂亮的回旋,硬生生将满地的雪卷向东方二二。 东方二二果断出掌,一掌化解迎面扑来的银针,一掌拍飞迎面扑来的白雪。同时迅猛腾空而起,再度压下之时,已是一腿跪在了魏缘的肩膀上。 这到底是什么功夫啊。明明他飞起只是一瞬间,可下一瞬间已近她头顶,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住了她的肩膀,她连躲闪的功夫都没有便被他压得不得不跪下。 跪下的同时,魏缘只觉得男子的鹰爪已抓至她的背脊。只要男子一个使力下,她下半辈子将永远瘫痪在床铺上过日子了。 她才不要当残疾。 念及此,魏缘果断伸手,一样的鹰爪,一样的迅猛,却是抓向男子胯中。 如果他敢要她下半辈子躺在床铺上当残疾,她则要他从此当太监。 疏重疏轻,看你如何抉择。 武念亭看得精彩处,万不想魏缘使出如此阴损的招,一时间她的唇微翕,一直被她紧紧的拽在手中的暴雨梨花针也掉在了地上。 素来冰冷的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东方二二也没想到魏缘有此一手。他不得不收了劲道,急速再度腾空而起,同时一脚踹向魏缘的后心,直踹得魏缘一口鲜血狂吐的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才止住去势。 哼都没哼一声,魏缘缓缓的爬了起来,擦了嘴角的血,冷冷的看着东方二二道:“不过如此。” “找死。”东方二二说话间,身子鬼魅般的已近魏缘面前,凌厉的五爪伸出,直直抓向魏缘的脖子。 这一次,魏缘没躲避,恁东方二二抓了,她则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拳击在了东方二二的胸口上。 可是,她的十成力道相对于东方二二而言,简直就是小乌见大屋。虽然胸口传来一阵巨痛,但对他无妨。他只手掐着魏缘的脖子将魏缘整个吊了起来,另外一只手毫不犹豫的一拳头击在了魏缘的胸口。 近身肉搏,女子本就不如男子,更何况是东方二二这么一个根本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且眼中根本就没有男人、女人之分的人。是以,东方二二一拳击出后,连远处坐着观战的武念亭都可以听到魏缘胸骨断裂的声音。 便是这种时候,魏缘仍旧没有哼一声。而是抬起腿,再度踢向东方二二的胯下,又是那种要绝人命根的狠厉。 武念亭眼角抽了抽,伸手捂住了眼睛。 “你只会这招?”东方二二冷声说话的同时,侧身避过。却不再似第一次狼狈的不得不松手。这一次,他仍旧紧紧的掐着魏缘。 长时间被人掐着脖子,魏缘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不清,看东西也有些雾了,呼吸似乎也不畅了。魏缘怒了,毫无意识的出拳,使出最后的力气一拳拳擂到东方二二的胸口、小腹上,同时脚也没停着,不停的挥舞的踹向东方二二。 魏缘的毫无章法倒令东方二二有点应接不暇,时不时的便中了一拳两脚,但从力度上来看,东方二二清楚的知道这女子差不多了。想着结拜妹子说过要留活口以方便以后好生折磨。于是,他略松了手。 可是,就在东方二二松手的瞬间,魏缘的脚底居然飞出几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原来,魏缘的鞋子中有机关,鞋底藏着匕首。此番在胡乱踹踢之下居然启动了机关,飞出的匕首上、中、下三路向东方二二飞去。 这倒是出其不意,东方二二一把将魏缘扔出的同时,他亦似展翅飞翔的鹰般快速后退,直退至一棵树前他一脚后踹的同时漂亮的一记回旋,成功的脱离了匕首的追杀。‘当当当’三声,匕首悉数插入树干中。 再度恢复自由呼吸的魏缘则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等她才觉得呼吸顺畅了,却突地觉得肚子上又一痛。原来是躲过匕首的东方二二再度杀到,且是毫不犹豫的拳击向她的腰腹。 真狠啊。 身体痛得痉挛,魏缘都没有哼出一声,只是再度吐出一口血,蹩了眉,弯了身子,似弓般的弓着身子以避免东方二二的再度拳击。 这个女人居然这般强硬,这一点令东方二二也始料不及。但他也是素来强硬,碰到强硬的他就会兴奋,越是兴奋就越想赢。全然没觉得他打的是个女人。于是,在魏缘弓起身子的同时,他的拳头再度毫不犹豫的落下,直击她弓起的背脊。 这一拳头若击中,魏缘仍旧是个半身不遂的命。 在东方二二的认知中,这个女人太狠,毫无武功的武念亭肯定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就算要留着这个女人给武念亭折磨,但为了安全起见,那他事先也得将这个女人致残再说。否则,武念亭仍旧会有危险。 感觉到东方二二的铁拳拳风临近自己的背脊,魏缘突地一个翻身,然后修长的双腿一绞,偏生将东方二二的腰给绞住,然后她一个巧力下,硬生生将东方二二绞倒在地,与此同时,她快速扑上,骑着东方二二的腰,拳头如暴风骤雨般的击向东方二二。 万不想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居然又起死回生?东方二二有刹那的怔忡,也就是因了这个怔忡,导致魏缘能够骑上他的腰,能够出拳如雨。 虽然近身肉搏女子会吃亏,但碰上这般没章法的乱打一气,东方二二一时间倒也没有办法。只得快速出拳挡着她的拳头的同时寻找机会回击。 虽然每拳和东方二二的铁拳头硬碰硬,虽然手背都被打得破了皮且流着血,但魏缘仍旧毫不放弃的一拳拳直砸向东方二二。 只是奈何她气力已尽,她的拳砸在东方二二身上根本就是不痛不痒。 如果说魏缘打在东方二二身上的拳头像棉花般的话,那东方二二砸在魏缘身上的拳头那就是一打一个坑。随着他瞧准一个机会再次拳击向魏缘胸口的同时,武念亭又可以清晰的听到魏缘又一根胸骨断裂的声音。 紧接着,魏缘狂吐鲜血,再也挥不了拳头了。 与此同时,东方二二再度一拳挥出,将跨坐在他身上的魏缘一拳头击飞。 魏缘一直倒飞的身子在撞上一棵树后反弹,‘轰’的一声掉在地上,砸得雪地一个坑。 武念亭看得目瞪口呆,这天底下居然有这般顽强的女子,她是头一次见识了。也庆幸东方二二出现,否则,三脚猫功夫的她要想赢魏缘,那简直无异于白日做梦。 随着东方二二一步步缓缓走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魏缘身前,魏缘的头终于抬了起来,然后她慢慢的爬了起来,静静的坐下,嘴角仍旧带着一抹冷傲的笑看着东方二二。同时轻吐道:“算你狠。” 随着她话落地,口中又有数枚银针喷出。 如果东方二二不防的话,定会被这些银针射瞎双眼。 但经过前几个回合的打斗,东方二二觉得眼前的女人诡计多端,肯定还有后手,所以并不含轻敌之心。 果然,果然! 虽然银针来势惊人,但在有防备的东方二二眼中,已是强弩之末。他只一个灵巧的侧身,接着一挥袍袖,银针悉数入他袖中。紧接着,他将袖子一张,银针直扑魏缘那笑得恣意的眼睛而去。 “别。”武念亭急忙喝止,她可不想魏缘死,她更不想魏缘没了眼睛。 在此危险关头,一道凌厉的身影飞扑而至,一个操手便抱起了魏缘,然后在空中一记飞腿,踹向了东方二二。 来人正是龙世怀。他好不容易冲开穴关,看到这里火势吓人后急忙飞扑而至,看到的便是武念亭叫着‘别’而魏缘则被人打得半死不活的一幕。 只当东方二二对魏缘、武念亭两个不轨,龙世怀问都没问的情形下先救魏缘,然后腿踹东方二二。 东方二二素来有点二且一根筋,他打遍大业国无敌手,本就有些无聊。如今对于猛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龙世怀,对龙世怀救人、出招的那迅雷不及掩耳的武功很是好奇且惊喜。于是也不多问,直接飞扑而上,和龙世怀打在了一处。 一时间,飞沙走石,雪花狂舞,武念亭的耳朵被两大绝世高手的罡气震得‘轰轰’的痛。痛得她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只得一个迳的抱着头、捂着耳,倒在雪地上。 一来抱着魏缘还不得空,二来眼见武念亭受不了罡气倒地。龙世怀大急,不顾其它,拼着泄了一成的功力将魏缘一把甩出,堪堪丢至武念亭身边,他则继续和东方二二过招。 高手过招,看似简单,实则比拼的都是内力。龙世怀泄了一成内力犯了高手过招的大忌。很快便被东方二二一拳击中。顿感觉腹中传来阵阵绞痛。 也在绞痛的同时,龙世怀借着东方二二的拳击之力似鹰般展翅后退。 东方二二哪肯放过,急忙飞身追赶。 龙世怀要的就是将东方二二引得越远越好,最好是将东方二二引到他们打斗的罡气不要伤及到武念亭的范围。 随着龙世怀和东方二二远走,不再受两大高手罡气影响。武念亭觉得耳朵不再似方才般痛得难受了,于是她急忙松手,爬了起来,便看到血人般的魏缘倒在她的面前。身体正无意识的一抽一抽的。 魏缘在武念亭眼中,素来是恣意潇洒、霸道利落的,哪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模样。 武念亭伸手探了探魏缘的鼻息,感觉魏缘的呼吸很弱。想着龙世怀很是看重魏缘,且魏缘北极国公主的身份,武念亭叹了口气,从腰包中掏了颗药丸塞到魏缘口中。 想着东方二二和龙世怀都是她的哥哥,想着他们二人的打斗肯定无比的血腥,想着他们二人的打斗是误会,武念亭一个激灵下急忙起身,往前方不远处仍旧时不时传来‘轰轰’之声的方向跑去。 只是还没跑一半,身子便被人一个操手操起,她吃了一惊,抬眸看去,便望进她师傅那双灿若春华的眸中。 “师傅。” 上官澜很是紧张的抱着小徒弟,长吁了一口气。 原来,龙世怀、上官澜二人虽然兵分两路前往东傲城,但每日仍旧会有信鸽往来报告消息。得知运送上官煜的马车出了故障后,上官澜不放心,便将那四名重案犯全部交由龙奕真负责,留下天猛、天玄、天平、天满等保镖全权由龙奕真调派,他则亲自带着马车配件赶到这里。 方到营地,他便见只有阿大、阿二、阿三、阿四在巡营。初时,他只想着可能今夜轮到了他们四人巡营也说不定。但紧接着,他便发觉气氛似乎不对。 天英、天巧是他专门派在小徒弟身边的,无论什么时候,除非他在,否则她们中的一个必保持着清醒。 可今夜,她们两个都睡得极沉,而且她们身边并没有小徒弟。 再看自己其余的那些保镖,亦个个睡得沉极。 之于上官澜的突然到来,阿大、阿二他们都傻了眼,明知道如今公主在追杀上官澜的徒弟,是以眼神就有些躲避在帐篷中不停的进进出出的上官澜。 眼见阿大、阿二他们神情怪异,一股不祥升上上官澜心间,他急忙冲进玻璃屋,上官煜还好,肉圆子亦没事。 然后,在他冲进武老爷子的帐篷时,发觉武老爷子也在晕睡。 他探了探,如果他没探错,这些沉睡的人都中了‘软筋散’。 感觉越来越不好。上官澜飞身而出。正好经过林珺的帐篷,而且林珺站姿怪异。明显是被人点了穴,于是上官澜替林珺解穴。 “快,去救天珠。缘缘要杀天珠。” 一听魏缘要杀天珠,再看这营地如今的情形,上官澜马上飞身扑出营地。在看到远方的火焰后,他毫不犹豫的选择奔向这个方向。 首先,他发现了魏缘。 他都有点难以置信魏缘会那般狼狈。毕竟,小徒弟的武功他清楚得狠,根本不可能是魏缘的对手。 可是,小徒弟也不是怂角,因为小徒弟在心计方面胜出魏缘许多。 所以,他见到似血人般的魏缘的时候,都有点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小徒弟的杰作。 但是,只要受伤的不是小徒弟就成。 耳听得不远处有打斗声传来,他便沿着打斗声寻来,正好在半路上碰到了正在飞奔的小徒弟,一时间他的心总算落了地,惊喜之下就将小徒弟操手抱了起来,紧紧的抱在怀中。 “师傅,快快快,太子哥哥和二二打起来了。” “二二?” “我的结拜大哥,东方二二啊。” “呃?”这真是出其不意,龙世怀怎么会和东方二二打起来了?再说,东方二二又来东傲了吗?一时间,上官澜有些难以消化小徒弟的话。 “师傅,快呀,是误会,误会啊。”一迳说着,武念亭一迳挣脱上官澜的怀抱,焦急的推着上官澜往前走,并道:“快点,师傅,我不想二二伤了太子哥哥,也不想太子哥哥伤了二二。” 好吧,小徒弟如此着急,无论是什么状况,他得先去看看再说。 念及此,上官澜转身,双手摁在武念亭肩膀上,道:“你太子哥哥的武功不弱,东方二二的武功在大业国亦排名前列,他们二人过招都避开你,定是不想罡气伤了你。你安心在这里等着,不要去前面,为师马上带他们两个过来。” 想着方才耳朵痛得要命。武念亭急忙站住,“哦”了一声。 ------题外话------ 二更到,不负承诺,朋友们接好哦! 159 负荆请罪 上官澜去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就领回了东方二二和龙世怀二人。但他们二人身上的衣服都相当的狼狈,且二人脸上都鼻青脸肿,嘴角都有血迹。 想来,方才这二人的大战肯定是殊死搏斗,谁也不让谁。 一来东方二二和武念亭长久未见,二来今夜如果不是东方二二的话,武念亭的小命肯定难保。所以,武念亭率先奔向东方二二处,紧张的拽着他的手道:“二二,你没事吧。” 冷冷的哼了一声,东方二二睨了龙世怀一眼,这才又看向武念亭道:“你怎么有这样子的一个哥哥。” 本来之于武念亭首先亲近东方二二就有些不满,如今听了东方二二的话就更不满了,龙世怀双眼一瞪,愤懑道:“如何?有我这样一个哥哥又如何?我照顾了她这么多年。不像你,天珠病了你都没去看她,紧接着就走了,连和天珠打个招呼都没有。” 自从上官澜插入他们二人中间成功的化解了他们二人的罡气后,龙世怀自然也便知道了东方二二的身份。 “我不是自愿走的,天珠病了,我三天三夜没吃没喝陪着她生病也病了。等我再醒来时,我已是在回大业国的船上了。这么多年,因了大海,我也来不了。若早知天珠有你这样一个不保护她的哥哥,我就是游也要游过来。” “我怎么没保护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保护她?” “方才那个人明明要杀天珠,我杀她是救天珠,是为天珠报仇,是保护天珠。你为什么要帮着那个人对付我?” “你”了一声,龙世怀被东方二二膈得说不出话来。 上官澜一直有些头疼的看着争吵的东方二二和龙世怀,话说,这两个是成人了不? 虽然被东方二二膈得说不出话,但龙世怀也因东方二二的话想起今夜魏缘布局追杀武念亭一事。这才急忙看向武念亭,问:“天珠,你没事吧?” “好在二二到了,要不然,我的小命就真难保了。” 闻言,龙世怀满是愧疚,道:“天珠,对不起。我替缘儿向你陪不是。你原谅她好不好?” ‘哧’了一声,武念亭道:“好在我活着,如果我死了,你找谁原谅你的缘儿?” “缘儿虽然一素任性,但她不会胡来。了不起会囚禁了你以挟阿澜,若说杀,她下不了手的。” 再度‘哧’了一声,武念亭指着仍旧在熊熊燃烧的火说道:“这火是她放的,目的就是烧死我。你觉得她不想杀我?” 在龙世怀震惊的功夫,武念亭又伸出双手送到他面前,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背,道:“她毫不留情的将我推下山坡,岂图让我摔得粉身碎骨。若不是师傅命天衣替我制了软蛟衣,在滚下山坡的同时,如今我浑身上下必像刺猬般插满了这些石屑,早就断命在那处山坡下了。你也觉得她并不是真心杀我?” 看着原来那双白晰的手背上如今血痕累累,还有不少碎石已深深的镶入其中。痛心中龙世怀不自觉的便想伸手想拽过,但上官澜已是快他一步,将小徒弟的手拽过,然后细细的用手抚过。问:“还痛不痛?” “痛。” 看着龙世怀愧疚得一塌胡涂的神,东方二二添油加醋道:“所幸天珠滚下山坡的时候被我接住了。如果不是我,她当场定会摔得扭断脖子。龙世怀,你的妹子多,死一个不要紧。但我的妹子可少得可怜,死一个我都要杀十个人陪葬。” 龙世怀彻底的被东方二二的话震住了。半晌,等他清醒的时候,上官澜、东方二二、武念亭三人都已不知踪影。 “你恨上我了吗?因为我护着缘儿,所以你恨上我了吗?天珠,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他也懊恼魏缘的所做所为,但他终究有疼魏缘的一颗心。是以在又迎着雪伫立了半晌后,他寻到那棵大树下,寻到了仍旧躺在雪地中的魏缘,然后一把将魏缘抱起,往营地方向走去。 因了上官澜的到来,很快便让所有的人都服下了软筋散的解药。天英、天巧等保镖也都恢复了神智。 魏缘此番出手完全是让人防不胜防,倒也不能说天英、天巧等人无能。 很快,上官家的保镖们为上官澜支了一座帐篷。但这座帐篷并没有支在营地中,而是支在了远处的山头上。 上官澜明着说是想带着小徒弟赏月,但实际上是不想给魏缘看病,只有离远了,龙世怀自然便明白了,自然便不去打扰他,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人道小别胜新婚。 但因了昨晚上的一闹,再加上替小徒弟治手上的伤,二人直至三更方才睡去。哪还有什么小儿女情思。 无论睡得有多晚,上官澜早间卯时必醒。而且今天卯时他是从梦中惊醒的。 在惊惧的睁开眼后,他急急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小徒弟,见她还在,这才长吁了口气,以手抚额,叹道:“怎么又是这个梦?” 一边揉着额,一边回想着梦中的情景,上官澜忽而又想起昨晚的事,他都觉得有些后怕。如果不是东方二二的出现,小徒弟只怕真就死于非命了。 一想到魏缘的狠辣,上官澜便有些恼:总得想点什么办法让魏缘死心。但这个法子,一来不能使靖安帝为难,二来不能使龙世怀为难。 正在他思绪的时候,身边动了动。武念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窝在上官澜怀中睡下了,还咂了咂菱唇。 上官澜侧身看着小徒弟可爱的睡相,伸手轻抚着她额头的梅花痣。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不可能那般残忍的待你。” 不知不觉,便在小徒弟额头印下一吻。接着,浅吻由额头到鼻端最后落在唇上,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便让他止不住的心悸。 终究是自己爱极了且爱了这么些年的人,明知道她身上有着许多的伤,但他仍旧有些忍不住。似乎只有得到她、拥有了她才能将梦中失去她的惊惧给赶走。 浅吻由额头到鼻端到唇到下巴至耳至脖颈,熟睡中的武念亭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正好一掌挥在了上官澜的脸上,一时间,上官澜白晰的脸上便有了五个指头印子。 哭笑不得的看着仍旧酣睡不醒的小徒弟,上官澜狠狠的攫取住小徒弟的唇。 绵密的亲吻终于将睡得云里雾里的人弄醒,当武念亭醒来的时候,才睁眼,还没看清谁的功夫,便觉得齿关被人顶开,且有东西直接溜进来攻城掠地。 她‘呜呜’了两声,奈何声音都淹没在了上官澜的喘息之中。 她使出拳头捶去,拳头却在半空被人制住。她踢出双腿,腿在半空被人绞住。 “天珠……天珠……” 这熟悉的声音,武念亭一愣。也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上官澜再度开始攻城掠地。 许是早间容易引得人冲动的原因,再加上武念亭也终于明白何为情滋味了,只说上官澜想这事而她不想这事就不可能。这长时间的分离,如今的亲密,令她倒也有了食髓知味的感觉了,心痒难奈中她主动伸手环上了上官澜的腰身,接受着他的百般疼爱。 小小的帐篷中,透着凌晨的微亮。一帐滟潋中,一片春意如缎。温柔缠绻中,一片良宵如梦。彼此都是火把,彼此又都是点燃对方的火折子,只想让对方尽情燃烧。沉醉其中,不知归处。 日已上三竿。 静静的看着远处山头上的帐篷,东方二二颇是诧异问:“天珠什么时候嫁给上官澜的?不是说要和龙世怀一起举行大婚吗?” 旁边的武老爷子便将这两年的事说了个大概。并叮嘱道:“希望你不要将这事宣扬出去,终究澜儿是郡王的身份。” 一位少年时便得圣儒之尊称的郡王爷,一位东傲国的金牌御医最后只落个给人冲喜的命?!呃,话说,这事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男人么,总要点面子的。 不知不觉,东方二二回想起昨晚,上官澜赶到并将恶斗中的他和龙世怀分开的一幕幕,上官澜那一身惊人的武功,便是他东方二二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无论是武品、文品、医品还是人品,上官澜都居上乘,是结拜妹子之幸事。 念及此,东方二二道:“不错,上官澜,有担当。我妹子没嫁错人。” 话虽如此,但东方二二的心底仍旧止不住的叹息了一声:二哥,你终究是彻底的错过了啊。 “二二,你怎么突然来东傲了?” 回神,东方二二道:“一言难尽。” “出了什么事?” “寻人。” “寻人?谁?不如画幅图像给澜儿,他们上官家的保镖们的本事可大着呢。如果澜儿要寻一个人,只要那人还活着,便一定能够寻得到。” 东方二二道:“不必了。还是我们自个儿慢慢寻找罢。” 想来应该有难言之隐。武必老爷子抚了抚须,道:“你方才说你们……还有谁?” “我二哥。” 东方六六也来了!忆及那年初见东方六六的风采,武必喜道:“怎么没见你二哥?” “他和我不同路。” “那他?” “为了寻人,我和我二哥最先到的是北极国,然后去了南越国。在南越国,我二哥和南越国的太尉巴顿一见如故,正好巴顿要出使东傲以贺龙世怀大婚,我二哥便和他结伴同行了。当事时,我和我二哥商量好,我们兵分两路寻人。他和巴顿太尉走水路,我则走陆路,到时候在东傲城会合便是。按时间算,我二哥此时应该到东傲城了。” “陆路这一路不会就只你一人吧?” “当然不是。” “那……”其余的人呢? 不待武老爷子语毕,东方二二抬了抬胳膊,“它和我一路。” 在武老爷子诧异的功夫,一只小巧的浑身泛着青绿色的小蛇便从东方二二的袖口中探出了脑袋。它在看了眼武老爷子后,又缩回东方二二的袖子中,闭眼沉睡。 呃,好吧,这位东方二二的思唯有时候不能以常人之心态待之。武必老爷子正思绪间,便见东方二二走向玻璃屋。 昨晚因上官澜的到来,上官煜和肉圆子都惊醒,再度沉睡时便有些晚。而东方二二呢,晚上并没有随着上官澜、武念亭来这处营地,而是回了山那头他的营地处,只到今早才寻过来。当然,同时带来的还有他的又一条宝贝竹叶青。 看着豪华的玻璃屋,看着玻璃屋中沉睡的小孩儿,看着满满一屋的药兰,东方二二的眼光最终落在了那蜷在玻璃屋一角的肉圆子身上。 一个从来不冬眠的小青蛇,第一次长睡醒来后长了白婴、长了四只脚。第二次醒来后,它的脑袋上居然长了两只角。 不同了,完全不同了,谁曾想当初那条小小的竹叶青居然会长成这般的庞然大物。不但体型变了,而且还长了脚,长了角。更奇特的是,它的脖子处居然长出一圈白婴来。如果不是看到那熟悉的突起在它眼睛之间的那圆圆的交叉肉块,如果不是武老爷子事先和他说它就是肉圆子,东方二二都有点难以置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原来,它就是那个陪伴了他十年的小青。 “小青。”东方二二轻轻的唤了一声。玻璃屋中的肉圆子似乎动了动,但他袖中的那条小青蛇却以为是叫它,机灵的探出头,看着东方二二。 东方二二弹了弹小青蛇的脑袋,道:“不是叫你,是叫它。只不过,它现在名唤肉圆子。” 顺着东方二二撇嘴的方向看去,小青蛇的眼睛瞪时瞪圆了,张着嘴,舌信子便那般耷拉着。 东方二二笑着亲了口小青蛇眼睛之间的那圆圆的交叉肉块,道:“听武老爷子说,凡有这肉块的以后便会长成蛟。看来,你以后也会长成蛟啊。等你长大了,你和肉圆子正好凑一对,都不寂寞。” 小青蛇急忙点头以示同意。 东方二二再度好笑的弹了弹它的额头,道了声‘重色轻友’。 原来这条小青蛇是东方二二又寻到的宝贝。那一年他回大业国后,因想念肉圆子,于是便又去了那寻到肉圆子之地,巧之又巧的让他又找到一条和肉圆子一模一样的小青蛇,这一陪伴又是数年。这条小青蛇的灵性不下肉圆子,于是,东方二二便替它取名‘小青’。 玻璃屋中的肉圆子本就先因了那‘小青’之喊有些醒来的意思,又接二连三的听到东方二二说话,一时间,它一个激灵抬起头,看向东方二二处。 东方二二呢,见肉圆子醒了,亦是惊喜的看着肉圆子。 一蛟、一人便这般静静的大眼瞪小眼。 很快,肉圆子便认出了它原来的主人,蛟目中似乎有泪流出,然后一脚一脚欢快的往东方二二站立的方向跑来,接着便帖着玻璃屋,不停的吐着舌信子。 它居然还认识他。 素来冷硬的东方二二也有些动容,他亦是帖着玻璃屋的玻璃,亲吻了一口肉圆子额头上的那块交叉肉块。 肉圆子的大动静惊醒了上官煜,他静静的看着东方二二和肉圆子的互动。 见上官煜醒了,保镖们急忙出动,端洗漱水的端洗漱水,送早餐的送早餐,换药的换药,好一番忙碌。 在好不容易将上官煜重新整理干净、穿戴一新后,东方二二随着武老爷子,急急的步进了玻璃屋。然后,肉圆子像个小孩子般的扑了东方二二一个满怀。 这个时候的肉圆子已不是一条小青蛇了,体型大得惊人,又是一个满扑,立马将毫无准备的东方二二扑得往后退了几步,最后倒在上官煜的大床铺上才止住脚步。然后,肉圆子仍旧扑上东方二二,不停的伸着舌信子舔着东方二二的脸。 与此同时,东方二二袖子中的小青蛇悄悄的爬了出来,然后悄悄的在玻璃屋中溜来溜去,打量这个很是新奇的世界。 上官煜,自然而然便被这条小青蛇吸引,下床,走到小青蛇身边,静静的看着它。 龙世怀端着一个托盘经过玻璃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玻璃屋中闹成一团的情景,当他看到东方二二的时候,脑中不觉回响起东方二二说“所幸天珠滚下山坡的时候被我接住了。如果不是我,她当场定会摔得扭断脖子。龙世怀,你的妹子多,死一个不要紧。但我的妹子可少得可怜,死一个我都要杀十个人陪葬”的话。 不知不觉龙世怀便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东方二二昨晚的话真给了他当头一棒,他不得不自我检讨是不是真的太过纵容魏缘了。 见玻璃屋中热闹,龙世怀不想去打扰,而是抬头看了眼远处山头上的那座帐篷。许是上官澜、武念亭已经起来了,不停的有上官家的保镖们抬着洗漱用水进进出出。 “好在我活着,如果我死了,你找谁原谅你的缘儿?” 可以说,这是这么多年来武念亭在他面前最是严厉的一句质问。也因了这声质问,他清楚的知道,武念亭对他有些疏离了。 是啊,他不应该,不应该在什么都没了解清楚的情形下就求着武念亭原谅魏缘。 更何况,他清楚武念亭的性格,小妮子虽然善良,但也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在昨晚那种死里逃生的情形下要她原谅杀她的人,简直就有些强人所难。他应该顺着她些,等她的心情好后再求她原谅,而不是在昨晚上,昨晚上的求原谅无异于火上浇油之举。 昨晚抱回魏缘后,看着上官澜将帐篷搭在了远处的山头,他便明白上官澜是摆明了不替魏缘治伤的节奏。他又怎么能死皮赖脸的去求呢?更何况武念亭也伤着,上官澜肯定要以武念亭为重。 一晚上,脑中不是回响着东方二二的质问就是回响着武念亭的质问,不是觉得自己不如东方二二就是觉得和武念亭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心烦意燥中,他也没睡,而是想着该如何先讨好武念亭再说。如果武念亭真因了魏缘和他疏远,他有种痛彻心扉的失落。 心烦意燥中,他恍惚想起他吹埙的地方有几株野梅树,开着各种颜色的梅花。于是,他披衣而起,寻到那块地方,摘了许多梅花。 用一晚上的时间,回忆着当初武念亭做梅花宴的法子,他亲手做了几道梅花菜肴和糕点。 看了眼手中的托盘,看着几个小碟子中的菜色、糕点,也许不好吃,但总是他认错的一番心。 一迳想着,龙世怀一迳托着托盘往远处的山头走去。 正临近帐篷处,天英、天巧二人出来了,紧接着,上官澜也出来了。 看到龙世怀,上官澜只是冷冷的睇了他一眼。 “阿澜。”龙世怀率先打破僵局。 “太子殿下,臣想问您一句话。” 这称呼、这语气,不但生疏而且还冷硬。龙世怀内心轻叹,仍旧一如以往般噙笑道:“问。” “您觉得臣可还有敢将天珠交托予殿下的信心?” 出发之初,上官澜一再叮嘱龙世怀保护好武念亭,并说魏缘此人执着得可怕,此番居然自请和龙世怀一路明显是为了武念亭,至于她要如何待武念亭,还望龙世怀小心观察,不要让魏缘伤了武念亭。 龙世怀当初信誓旦旦的答复便是让魏缘伤了他也不会让她伤到武念亭。因为他的誓言,上官澜最终才彻底放心的让武念亭随着龙世怀一路。 可如今…… 念及此,龙世怀眼神一黯,道:“对不起,我大意了。” 终究是多年的兄弟,如果是他站在龙世怀的角度上,只怕也会处于两难的境地。上官澜看向龙世怀手中的托盘,又看向龙世怀愧疚百生的脸,语气稍有缓和,道:“为天珠做的?” “是。” “你这算是负荆请罪?” “算是吧。” “天珠昨晚的语气也许是凌厉了些,但她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当事时,可以理解。你也应该知道,她是个不记仇的性子。便算你不必如此放低身段的讨好她,她也会原谅你的。”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只是这样做了,他心才会安许多。而且在做这些菜肴、糕点的时候,他的心异常的宁静。举了举手中的托盘,龙世怀道:“我知道,但……做这些,我乐意。” “她还没醒。” “我等着她。” “与其在这里等着她,倒不如随我到前面去一趟,我有些事要和你说一说。” 见上官澜难得的严肃,一扫平素儒雅之神,想着定出了什么大事,龙世怀急忙将手中的托盘递到天英手上。道:“好。” 160 另外一个天珠 上官澜一袭赛雪的白衣,外罩着雪茸大氅。龙世怀一袭明黄色衣袍,外罩着双龙戏珠狐茸大氅。一样的身高,一样的气度,一样的步子,缓缓的走向远处的野湖。 虽然日头当空,但野湖仍旧被冰封冻住,闪着日光,颇是耀人眼。 静静的立在一株野梅树下,上官澜久久的不愿转身。 龙世怀颇是诧异,但也不想打扰上官澜,于是静静的站在上官澜身后,看着眼前的雪景,心中却在想着昨天晚上,武念亭在这里跳的那曲《阳关三叠》。 “世怀。” “嗯。” “我还是想问你一句话。” “问。” “如果天珠以后又发生似昨晚的危险,你能保天珠无虞么?” “我必不再犯浑,必能保她无虞。” “如果哪天,我将天珠托付予你,你能保证天珠不受任何伤害么?” 看着上官澜依旧挺立的背影,龙世怀很是不明白好友这话的意思,他‘呃’了一声后,走到上官澜面前,盯着上官澜颇带着悠远沉吟的眼光,问:“怎么了?” 终于收回眼光,上官澜直盯着龙世怀,道:“你还没回答我,能保证天珠不受任何伤害么?” 好友的神情虽然依然温和淡定,但龙世怀仍旧捕捉到了好友眼中一闪而逝的担忧。他急忙伸出手,高举过头顶,道:“我龙世怀在此发誓,定保天珠无虞。定保天珠不受任何伤害。” 上官澜长吁一口气,似放下了心中所有的担子,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到底怎么了?”龙世怀担心的问。 “这段时日,我总在做一个梦。” “梦?” “我的梦中,有另外一个天珠。” “另外一个天珠?”龙世怀发觉他只有接下句的份了。 “是啊。另外一个。她有一如天珠的貌,一如天珠的笑,一如天珠的神态,一如天珠的语调,甚至于也有一如天珠的梅花痣。” “那不就是天珠吗?” “不。不是。又有一些不一样,我能区分得出来的。” ‘啊’的叫了一声,龙世怀指着上官澜,怒道:“世人都说所有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梦中情人,你有了天珠也便罢了,梦中居然还有一个一如天珠的梦中情人,你也太不知足了。我告诉你,天珠是我的妹子,你要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小心我劈了你。便是梦中也不能有。” 看着龙世怀,上官澜无可奈何道:“你能不能不要想得太过龌龊啊。” “那那那,你梦中那个一如天珠的人如何解释?” 轻叹着摇头,上官澜道:“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方才说要将天珠托付予我,目的便是要去寻你那个梦中情人,是不?” 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龙世怀,上官澜道:“不是。” “那你为何要将天珠托付予我。” “只是有备无患,防患于未然罢了。” 多年的兄弟,哪有不了解的,龙世怀问:“梦中出现不好的事?” “嗯。” 将手伸到好友眼前,左右晃了晃,龙世怀笑道:“一个梦而已,就怕成这样,真是少见。不过,因了梦中的天珠有不好的事,你就担心上了现实中的天珠,还想将天珠托付予我。由此看来,你将天珠看得有多重。好吧,将天珠交付予你,我真的放心了。” “在我的梦中,还有另外的一个我。” 闻言,龙世怀一愣,定定的看着上官澜,问:“你?” “是,还有一个我。” “自己出现在自己的梦中,很正常。你别多想啊。” “可他,似乎想要向我传递什么信息。” 好吧,龙世怀突地觉得这个世界神奇了。好友如今这般忐忑不安的神情,真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见到。看着手足无措的好友,龙世怀道:“那你有没有接收到他传来的信息呢?” “不多。” “不多?” “他向我传递的第一个信息便是我梦中的那个天珠及笄的那天,失踪了。于是梦中的我动用了所有的人力去寻她。寻到她的时候,已是三年后。” “三年?” “是啊,三年。也因了此,梦中的我和天珠的婚期推迟了三年。” 轻拍了拍好友的肩,龙世怀道:“世人都说梦是反的。你看,梦中你和天珠的婚期推迟了三年。但现实生活中呢,你和天珠的婚期不但没有推迟,而且还提前了不是?” 一迳拍,龙世怀一迳感觉好友的身子似乎在颤抖着,想着肯定是梦中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才导致好友如此的担心,于是他又道:“别担心,就算梦中有些不好的事,想来都是反的。梦中的事越不好,现实生活中应该越好才是。” “如果梦中,我杀了她呢?” 龙世怀的身子一僵,这安慰的掌再也拍不下去了。颇是震惊的看着好友,道:“杀?” 微蹩着眉,上官澜看向远方,似梦游般道:“这是梦中的我传递给我的第二个信息。我记得不是非常的清楚。只记得初时,我是爱极了她的,随着她失踪,我寻了她三年,三年后找到她的时候,我欣喜若狂,马上就和她成亲了。可……似乎好景不长。” “怎么个好景不长?” 轻轻的抬手,撇了枝梅枝下来,上官澜放在鼻端轻闻,蹩眉,似在努力的回忆着梦中的情景,半晌才道:“成亲后不久,梦中的我觉得我寻到的那个天珠和以前的天珠不一样了。”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是不是正因为有不一样,所以你认为她是假的,要她交出真的天珠?她不交,然后你便将她给杀了?” “应该是你推测的这般。” 什么是应该?事关小妮子的生死,就算是一个荒诞无稽的梦,龙世怀并不觉得上官澜现在所说的是无稽之谈了。他一本正经的问:“你能不能够想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不知是怎么回事。只隐约记得和她发生了极大的矛盾。我似乎不停的折磨着她,要她将我的天珠还给我。” 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龙世怀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梦中的天珠被人借尸还魂了吧。”他的《八卦报》上长期刊载着些故事,无外乎是赚噱头而已。现实生活中,他才不信这些。 “我不知是不是真有借尸还魂一说,但我要她将我的天珠还给我我却是记得极清楚。也因了此,梦中的她就算是病了,我也没有替她治病。就算是她怀孕了,我也仍旧想着各种法子折磨她,目的就是要她将我的天珠还给我。” “怀孕了?” “是啊。怀孕了。而且在她生孩子的那天她出现血崩之兆,我不但没救她,似乎还请了许多萨满法师、巫师、高僧之流的来念什么《心经》、《金刚经》和一些魂兮归来、往生咒什么之类的经文。” “那后来呢?孩子呢?怎么样了?” 轻摇了摇头,上官澜道:“孩子怎么样了,我记得不太清楚。但她因生产大出血而死我却是记得的。” “所以,你认为是你杀了她?” “是。至少,我让她不得安生。至少,我不出手救她。而且在梦中,我是盼着她死去的,似乎只有她死了,我的天珠才能回来。” 将好友所有的话都在脑中回放一遍,龙世怀拄着下巴围着好友转了一圈,然后打了个响指,道:“我差不多明白了。你的梦中,有另外一个你,也有另外一个天珠。可是呢,那个天珠不见了。自从她不见后,你花了三年的时间找到她,然后和她成了亲。” “是,是这样的。” “成亲后,你就发现她有些不一样了。如果说初时,你还可以用三年时间的分离改了些性子也说不定来安慰自己的话,但随着时日的加长,你越来越觉得这个天珠不对劲,于是开始了试探,无论你是如何试探的,总而言之却教你试探出你身边的这个天珠确实有问题。” “是,应该是这样的。” “正因为她有问题,所以你才会疏远她、折磨她更不惜让她死于生产中?” 上官澜道了声‘是’后,又道:“我还恍惚记得,梦中的我坚信只有她死,我的天珠才能回。这也是梦中的我请来萨满法师、巫师、高僧之流念一些招魂咒、往生咒的原因。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招来我的天珠的真正的魂魄,好要她将我的天珠还给我。” “你的意思是,你梦中的天珠身体是天珠的,但魂魄已不是天珠的了。梦中的你觉得天珠被人换魂了?” “是。” “呵呵,是不是看我的《八卦报》看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原来你对我刊载的这些借尸还魂、怪力乱神之类的故事可是哧之以鼻的啊。” “我是说正经的。” “在梦中,你没有杀真正的天珠,也没有对真正的天珠出手不救。你不救的是那个有问题的天珠,想杀的也是那个有问题的天珠。你杀了她也是想让真正的天珠回来,所以,你没错,无需担什么心。” “可有几次,我都从梦中惊醒。感觉那些事就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似的。如果说一次、二次我还可用梦是反的安慰自己,但次数多了且都是同一个梦后,我便开始觉得,也许这个梦是想向我提示些什么。” 人一旦入了情关,大体上应该就是好友如今的情形罢。便是从来不信天、不信地、不信神、不信鬼的人,为了心爱的人也会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好友是担心疑神疑鬼的时日长了,终究会伤了现实生活中的天珠吧。是以这才想着先找一个人保护着天珠,以免以后真的犯浑吧。 这到底得是有多爱啊。 心潮涌动,龙世怀劝导道:“梦中人都是你们的样子,你当然会觉得那些事情都是发生在你们的身上。其实现实生活中不然。你瞧瞧,就拿天珠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三年来说,这梦中的事便不可信。好吧,如果你实在是放心不下,那我替你好好看着,如果哪一天你一如梦中般的想折磨天珠的话,我便将天珠保护起来,不让你折磨她,这总可以了吧。” “若真有那一天,想来我又进入了疯癫再或者走火入魔状况。我不知,你能不能够治得住我。” 闻言,龙世怀不知不觉便想起昨晚上官澜将他和东方二二隔开的那一掌。能一掌就隔开两大绝世高手的恶战的人,武功不但至了顶峰,更要有过人的胆量。他清楚的知道上官澜的武功又到了一层更高的境界。也就是说,许多时候,他以为是在和上官澜过招的时候,上官澜其实都在让着他,让他误以为他和上官澜的武功不分伯仲。 上官澜的武功精进如此之快,龙世怀隐约觉得是和上官澜前番因武念亭而走火入魔有关。 有的人走火入魔非死即残,但上官澜走火入魔后却是花茧成蝶。 在龙世怀思绪间,只听上官澜继续道:“梦中的我似乎又已成狂,满头白发,孤独的走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恍惚中似乎又是在一棵梅树下,我手执着棋子下棋,这一下便是数年,再抑或是数十年,执着的去下着那盘棋。似乎那盘棋就是我的人生,只要下赢了,我的人生才能重来一遍,我才能重新找回我的天珠……” 远远的,看着站立在梅树下聊天的一白、一黄两个挺立的身影,武念亭一边将龙世怀亲手做的糕点塞往嘴中,一边道:“天英,你看我师傅和太子哥哥二人像不像画中人?” “比画中人还美。” “去把天画叫来,叫他画这个美景。” “是。” 眼见天英叫人去了,天巧笑道:“你不是说这糕点是你平生吃的最难吃的糕点吗?还吃得津津有味?” “因为这是太子哥哥做的啊,再难吃我也得吃下去。” “那你慢些吃,没人和你抢。” 满嘴塞得鼓鼓的,武念亭很是含糊不清道:“去,将那些菜都端出来,我要一一品尝。” 天巧笑着进了帐篷,很快便将龙世怀先前端来的那用于负荆请罪的托盘端了出来。托盘上有几道梅花做就的菜肴。还别说,做得虽然粗糙,但颜色的搭配还是相当赏心悦目的。一朝太子亲自下厨煮羹汤,只怕也只有眼前这个精灵似的人物才配得起这样的待遇。 在武念亭狼吞虎咽的功夫,天画带着作画的一应用具来了。然后按照武念亭吩咐的角度,小心支起画案,铺好雪纸,调好色彩,开始作画。 “天英,知道这菜叫什么不?这道菜叫翡翠芙蓉,是我的创意哦。” 绿梅拌虾仁,红中透绿,绿中带红,确实堪配翡翠芙蓉之称。名字脱俗,见之有食欲。令人垂涎三尺。只不过,味道着实苦涩。她试过。 “还有,知道这菜叫什么不?这道菜叫金玉满堂,也是我的创意哦。” 黄色梅花裹着炸好的酥,黄金灿灿,堪配金玉满堂之名。名字好听,而且颜色亮艳,让人一见便觉得其富贵无比,很想捞一块下肚。不过,味道也是苦涩非常。她也试过。 “嗯,这道七彩火锅做得犹为不错。虽然只有五种颜色,但在这荒郊野外之地,能够寻到这五种颜色的梅花也相当不易了。天英,来,尝尝。” 闻言,天英急忙摇头。她都尝过的,无一不苦涩。 看天英皱眉,武念亭笑了,将七彩火锅舀了一勺入口,很是享受的回味道:“不错,不错。” 老规矩,武念亭进口的饭菜都得天英、天巧先尝试。她们都试过龙世怀做的那几道菜,真心的说,是她们人生中吃过的最难吃的菜。 可看着武念亭一副享受的样子,感觉似乎又不苦似的。天巧忍不住,道:“这么苦,也这般享受,真不懂你。” “唉,你们不懂,只要是太子哥哥做的,便是再苦,我吃在口中也是甜的。” 一迳说,武念亭仍旧一迳细细的品尝着七彩火锅,又道:“想当年,为了给父皇做一道梅花盛宴,我和太子哥哥偷偷溜进逍遥王府的梅园中,摘了许多梅花,然后我和太子哥哥在厨房中忙碌了大半日,为父皇做了全桌梅花宴。当事时,父皇吃得相当的高兴,直赞我的手艺好。这么些年过去了,难得太子哥哥在政务缠身的情形下,居然还记得当年的事。只不过,他唯一没做对的地方便是忘了要尝这些梅花的甜苦,他不知,并不是所有的梅花都能入菜。” “公主,要不赏属下两口?”一直沉默作画的天画开口。 闻言,武念亭急忙命天英在各色菜肴中一样都挟了点放在一个小碗中,然后又亲自舀了点七彩火锅汤放入一个小盅中递到天画面前。 天画谢过,接了,一一品尝。最后道:“这些菜肴和梅汤虽然都颇苦涩,但公主品的却是心境,自然再苦也是甜的。” “不错,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属下决定重新作画。” 看着差不多画完的画作,有覆雪的山脉,有冰冻的小溪,有薄雪覆石,有老梅枯枝,有杂草丛生,还有两个站在湖岸边、梅树下似乎在指点江山的人。这般雅致的画,居然要重新画?武念亭有些不明白,道:“这画很好啊。” “用过这些菜肴,吃过这些糕点后,属下似乎也体会到了一份浓浓的亲情在其内。这画表面看着好,其实却只是一味的追求了外在的华美而已,倒失了内里的丰骨。所以,属下想重新画,画一幅真正的赏梅图。” “成,那你去吧。这些菜肴、糕点也都赏你了。让你在作画的时候好有灵感。” “谢公主。” 看天画卷着所有的东西走了,天英奇怪道:“这不看着画能画出更好的?” “画在他脑中,情在他心中,恁谁都抹不去了。所以,不管他到哪里,便是闭着眼,都能将这画画出来。” “公主说话好深奥,越来越像我们主子说话了。” “这就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天珠,你该改口了吧,还‘师傅、师傅’的叫着,怎么地也应该‘相公、夫君’的叫着吧。”语毕,天英捂嘴一笑。 武念亭摇了摇脑袋,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在我心中,这‘师傅’二字比所有的‘相公啊,夫君啊,郎君啊’之类的都要亲密十分。它们都比不上。我打算就这么叫一辈子呢。” 天英戳着武念亭的脑袋,道:“大言不惭,也不知羞。” 武念亭眨着她漂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天英,道:“师傅爱我,我爱师傅,为什么要羞?” 好吧,天英不得不承认,主子教出的小徒弟确实与众不同,性格强悍,思想也强悍。 “诶,太子殿下和主子的话似乎说完了。”天巧的话适时吸引了天英、武念亭二人的注意力。她们转过身,看着山脚下正缓缓而行的二人,见龙世怀、上官澜二人已离开了那片野湖。 只听天巧又道:“天珠,昨晚的事,可还怨着太子殿下?” “为什么要怨他?” “不会是吃了他煮的羹汤后就心软了,原谅他了吧?” “错错错。就算太子哥哥不为我煮羹汤,我也不会怨他。既然不怨他,就谈不上原谅之词了。” “为什么?” 武念亭悠悠的转过身,不再看上官澜和龙世怀,只是问天巧道:“如果某一天,我和缘缘同时掉进水中。现场只有太子哥哥一人可以施救。但是先救我,缘缘必死。先救缘缘,我必亡。我问你,太子哥哥会先救谁?” 天巧撇了嘴,道:“这还用问吗?太子殿下肯定会先救魏缘。” “咦,为什么?” “因为天珠你会泅水啊。” 好吧,武念亭成功的被天巧隔应到了。天英拍了天巧的脑袋一掌,道:“天珠是以落水为由指代以后有可能会出现的危险。天珠是问你,如果危险真的降临了,在天珠和魏缘之间,太子殿下会先救谁。” ‘哦’了一声,天巧皱了眉头,道:“如果这事放在原来,我想着太子殿下必先救天珠。可经了昨夜的事,我不再这么肯定了。” 天英亦道:“我也这么觉得来着。” 轻叹一声,武念亭幽幽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太子哥哥不再似原来护我深、救我切了?” 天英、天巧急忙点头。天巧更是道:“要不,我这就去问太子殿下,问他会先救谁。” “错了,错了,你们都错了。以后若真有我和缘缘同时出现危险一事,别说太子哥哥先救缘缘我一点也不会怪他,而且我也会让太子哥哥先去救缘缘的。” “为什么?” “北极国少不得缘缘,如果她有意外不是她一人的意外,很有可能是数以千万计北极国子民的意外。可如果我有意外,不过是我姥爷、我父皇、我师傅、我的太子哥哥他们再或者加上你们这些人的意外,不能和那数以千万计子民的意外相提并论。疏重疏轻,想必太子哥哥心中早就有权衡,你们又何苦用这种问题去为难他?” 本一路上山的龙世怀、上官澜二人听到武念亭的话,顿时都停下了脚步。龙世怀脸上神情颇是动容,而上官澜则在沉思。接着,上官澜招了招手,示意一个保镖近前,这才小声吩咐道:“传天医,替北极国公主看病。” “是。” 当然知道上官澜是因了武念亭的话而妥协,愿意替魏缘治伤了。龙世怀向着上官澜揖了揖手,以示感谢。上官澜轻笑道:“我只是猛地发觉,我居然都比不上我的徒弟了。” 随着上官澜话落,山坡上,聊天的天英、天巧、武念亭依旧没有发觉龙世怀、上官澜二人的到来。只听天巧问道:“可是,这个谁处于危险,太子殿下会先救谁的问题不是你提出来的吗?” 武念亭笑道:“我只是抛砖引玉引出话题做个比较而已。就拿昨晚的事来说吧,若你们站在我太子哥哥的位子上,两个都是你们的妹子,你们能厚此薄彼吗?我想着,如果当时我有危险,太子哥哥肯定是毫不犹豫的救我,但当事时缘缘有危险,太子哥哥当然就会救缘缘。虽然当时我因太子哥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我原谅缘缘很是气恼,但过后一想,太子哥哥为缘缘求情情有可原。如果是我要杀缘缘的话,太子哥哥一定也会在缘缘面前替我求原谅。你们想一想啊,如果我不幸被缘缘杀了,那你们肯定会难受。如果缘缘不幸被我杀了,那阿大、阿二他们肯定也会难受。但无论是我还是缘缘被杀了,太子哥哥都会难受。所以,我为什么要怨他呢?事后静了心,想清楚后,心疼太子哥哥还来不及呢,哪来的怨?这也是我吃着太子哥哥做的羹汤,虽然苦涩,但却感觉分外甜的原因。” “傻丫头”一句后,龙世怀不顾众人在场的上前几步,从背后一把将武念亭抱住,道:“若你真出了事,我却救不了你,大不了,我去陪你。” “太子哥哥胡闹了。”语毕,武念亭转头,定定的看着龙世怀道:“太子哥哥的命可关系着东傲数以千万计子民的性命。岂可轻易说去陪谁的话?这种话若被父皇听见,你这是要伤透他的心么?太子哥哥,你答应我,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一定不要来陪我。” “傻丫头,你这是咒自己早死?” “我不管,只要太子哥哥答应我就是。”语毕,武念亭又使出小时候那招磨人的缠功,不停的摇着龙世怀的身子。 被摇得晕头转向,龙世怀只得一如以往般回答道:“好好好,我答应你。” 随着龙世怀语落,上官澜一把将龙世怀拽开,道:“够了啊。说了都长大了,不能再和小时候一般胡闹,男女不防。” “什么男女不防,那你方才还……”猛地看到上官澜睇过来的冷冷的光,想着上官澜的吩咐,龙世怀急忙闭了嘴,道:“好好好,不说,不说。防着,防着。” ------题外话------ 今天多码了些字,也争取提前上传,皆因提前赔罪,因为我要请假三天。 其实随着这章的出现,上官澜和天珠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朋友们大体上应该有了个想像的空间。如果这三天有想我的,不防想像一下这个空间哈。嘿嘿! 同时,我要感谢一直陪伴着这个文且予我所有鼓励的朋友们,群抱! 有票的,2月1号一定要统统砸来,加更规矩依旧,猜中有奖规矩依旧,精彩评论有奖规矩依旧! 朋友们,2月1日见。 161 泡温泉 因魏缘被伤及两根胸骨,浑身上下多处受伤严重,这种情形下倒不好继续赶路了。于是龙世怀、上官澜做出原地安营扎寨的决定,等魏缘的伤势好一些再说。 想着元霄终是要错过了,龙世怀有些恼。这是他第一次在外过元霄节,没在京城陪他父皇。 为了不使靖安帝担心,龙世怀将这里的事简易的说了一下,隐瞒了魏缘想杀武念亭的这一幕,只说魏缘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肋骨,暂时不能骑马也不能坐轿乘车。 靖安帝的飞鸽传书很快就到了,说不必焦急,也不必担心他的年过得不热闹,有林镜之、林念之、林瑾、林璇等人陪伴热闹得狠。信中还说南越、北极都有使臣前来,特别是巴顿、东方六六二人的到来令靖安帝相当的欣喜,直叹后生可畏,还说如果龙世怀归京后,肯定也会和他们二人深交成为知己。 接到靖安帝的回信,龙世怀才真正放下一颗惦记的心。 再说龙奕真,他那一边因押着四名重案犯,本来和上官澜商量好在前面的小镇汇合。但考虑到上官澜他们暂时不能启程,这四名重案犯如果长期在一地久待那着实危险,于是龙奕真做出不等上官澜的决定,亲自押着这四名重案犯进京。在进京前,为了以防万一,龙奕真去信胡杨前来接应。 在进京途中,龙奕真、天猛、天平等人果然遭到了伏击。好在上官澜出发前都做了应急预案,再加上正好又逢胡杨接到龙奕真的信后率着一队人马前来迎接,于是龙奕真、胡杨汇合时将那群打伏击的人一个不剩、杀的杀、抓的抓。回京后,经拷问那些被抓的悍匪,正是盐枭杨碱地的人请来的杀手。 可以说,龙奕真那边有惊无险。 看了飞鸽传书,上官澜便彻底的放心了,更是去信叮嘱天猛、天平等人将那四名重案犯以及所有路上抓获的杀手投入重狱好生看管,不必担心他,他会不日归京。 十日后,魏缘能够乘车了,在阿大、阿二等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行了一段路后,经不住马车颠簸,勉强行到一个小镇上,魏缘便受不住了,龙世怀、上官澜等人不得不再度停下脚步。 晚餐,相当的沉默。 这是自那日魏缘杀武念亭不成后第一次和所有人坐在一起用餐。一起就餐的还有龙世怀、上官澜、武念亭、武老爷子、林珺、东方二二。 一看到东方二二那冰冷、硬得赛岩石的神,魏缘就相当的不舒服。冷哼一声,看向上官澜。 如果她没记错,那天晚上,她倒在树下,感觉生命都在抽离的时候,他出现了。那个时候,她还认为他是老天派来救她的人。她想着,只要他愿意救她,那就说明他对她有怜悯之心,不管这份怜悯之心是出于她是北极公主的考虑还是出于她是龙世怀的妹子的考虑,只要他愿意救她,哪怕让她再执着一个七年,她也愿意。 可是,他看是看了,却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一个转身飞身而去。 不管她会不会冻死,也不管她会不会痛死,不管她会不会流血而亡,更不管她会不会被野兽拖走…… 好冷血的男人啊。只到那个时候她才明白,真正在乎你的人,根本不可能不顾你的生死。 魏缘啊魏缘,你在他心中到底有没有位置,哪怕是一丁点位置,根本无需过多的试探了。 美人计、苦肉计、连环计、妖娆的、妩媚的、清纯的、讨好的、霸道的,之所以他看都不看你一眼,之所以引不起他心底哪怕一丁点的柔软,是因为你不是他心里的宝。 你觉得是为他才努力的要做一个配站在他身边的人,他会认为你的所做所为是多余的,是无理取闹。 你主动出击,再或者不惜委屈求全绽放各种姿态,希望引起他的注意,他只会认为你这是骚扰。 他之所以这么不待见你,只因为你不是他心里的宝。 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在他眼中都是错,都是不需要也无关紧要。 所以,他留给你的永远是冷冷的神、冷冷的背影。 如果你是他心里的宝,瞧瞧,现在他就会小心翼翼的为你试羹汤,小心翼翼的为你剔骨刺。 如果你是他心里的宝,瞧瞧,他可以笑盈盈的为你展现他最美的最真心实意的笑容,但一回头,看大家的又是平素那再官方不过的儒雅之神,儒雅之笑。 想到这里,魏缘的眼突地有些湿了。七年,七年的执着、执念,真要功亏一篑,真要放手成全吗? ‘不’字还没有出口,便觉得一股冷冷的寒意在周身笼罩。 顺着那凉意传来的方向,魏缘看进一双冰冷的眸中。 明明一双再好看不过的眸,偏偏给人三九严寒天下雪的感觉。 这哪是人啊,是恶魔,是混蛋好不? 她魏缘是头一次被人伤得这么的重、这么的惨。此仇不报非魏缘。东方二二,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也要踹断你的两根肋骨然后还要你断子绝孙,否则我就不姓魏。 在魏缘和东方二二彼此都冷冷相对的功夫,一众人都明显的感觉到一股诡谲之气弥漫在四周,寒气也越来越重。 突地,魏缘将手中的汤匙一丢,道:“阿大。” “属下在。” “你去追天珠。” ‘卟’的数声,龙世怀、武念亭口中的菜都喷了出来。林珺和武老爷子同时无可奈何的道了声‘缘缘’。 魏缘冷哼一声道:“既然我追不到上官澜,阿大你就去给我将天珠追到手,否则就别当我的手下。” 阿大闻言,胀得满脸通红。相当纠结的左右看了看,然后相当纠结的翕着唇,不知到底应不应该答应一声‘是’。 “天英。”上官澜道。 “属下在。” “搞定阿大。” ‘卟’,不但这一桌子的人,便是旁边那桌用餐的保镖们都将菜喷了出来。只听上官澜继续道:“天巧。” 天巧颤颤兢兢的从一旁的保镖们就餐的桌子上站了起来,道了声“属下在。” “搞定阿二。” 天巧‘啊’了一声。 就在众人被雷得外焦里嫩的时候,只听上官澜道:“搞不定他们两个,你们就别当我的手下。” 天英看向满脸通红的阿大,天巧看向目瞪口呆的阿二,然后四人同时齐齐扭头。 啊啊啊,这都是些什么主子啊,不带这么乔太守乱点鸳鸯谱的好不好。 “阿三。”魏缘瞪着上官澜,恨恨道。 “天医。”上官澜云淡风轻的看着魏缘,凉凉道。 “阿四。” “天画。” 魏缘左右一看,她的侍卫的名都点尽了,而上官澜的保镖还有十数人,真论人数,她根本就不是上官澜的对手。冷哼一声,她相当识时务道:“我饱了,你们两个扶我回房。” 阿三、阿四急忙长吁一口气,只要不是乱点鸳鸯谱,要她们干什么都成。于是急忙起身,一左一右的搀扶起魏缘。 魏缘笑得无比动人、无比亲和的看着武老爷子,又看了眼龙世怀,道:“老爷子、太子哥哥,你们慢用。缘儿告退。” “好好好,快去,快去休息。”武必急忙道。再不去,这餐房都要飘雪了。 扫了眼上官澜,瞪了眼武念亭,睇了眼东方二二,又笑看了眼林珺后,魏缘才慢慢的任手下扶了扬长而去。 夜色降临。 武念亭等人所住的小镇上只有一家客栈。但这家客栈的生意却好得爆棚。原因是这客栈临山而建,偏巧这山间有股泉水且是温泉。 月上中天,该泡温泉的人都已泡过温泉了。在阿大、阿二打听了消息后,魏缘坚持要去温泉泡一泡。一来泡去这满身的讳气,二来自受伤以来,那个天医总是严格叮嘱她不得泡澡,免得伤及伤口造成感染。十几天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身上都可以长蘑菇了。 如果在房中泡澡的话肯定会惊动天医,到时候天医恼了不给他们公主治伤再该如何?抵不住魏缘的强硬态度,阿大、阿二他们只得妥协。四个侍卫你掩护着我、我掩护着你,悄悄的将魏缘运到了后山。 然后,四个侍卫分四个方向站定,守护着所有通往温泉的路。阿大更指着温泉方向道:“请公主务必快些,不要让天医等人发觉。” “知道了,真罗嗦。”说话间,魏缘从阿三手中取了衣物,一步一挪的上山,往温泉方向走去。 如果说阿大、阿二他们鬼鬼祟祟的打探温泉行情的时候温泉确实没人的话,但在他们走后,这温泉又来了两个人,正是武念亭和东方二二。 这东方二二的功夫也确实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居然能够背着上官澜将武念亭劫来这种地方。 这段时日,东方二二看得出来,上官澜极度的霸着武念亭,就算他是武念亭的结拜兄长,但他也根本没有和武念亭单独说话的机会。趁着今夜上官澜替煜儿把脉的功夫,东方二二便劫了武念亭。想着武念亭受不得冻,又想着温泉之地会暖和些,于是他便将武念亭带到了温泉边的一棵大树上坐定。 “二二,师傅会找到我们的吧。” “不会。” “为什么?” “这里相当隐蔽。再说你师傅根本不可能想着我们会来温泉这里。所以,我们应该可以畅聊一夜。” ‘呵呵’一笑,武念亭道:“是啊。打死师傅他也不会想到,我们两个在这里泡温泉。” 伸手弹了弹武念亭的额头,东方二二笑道:“什么是我们两个在这里泡温泉?这话被你师傅知道,那不如直接拿把刀子杀了他再说。” 武念亭指着下面热气腾腾的温泉,道:“这热气都扑上来了,我们不是泡在这些热气中吗?” “我这不是担心你受不得凉,所以才选了这块地吗?冷不冷?”语毕,东方二二替武念亭紧了紧她身上的斗篷。 “一点也不冷,还有点热。” “那就好。说明这地我是选对了。真的可以聊一晚上了。” 看着笑得若一地莲花开遍的男子,武念亭有些呆呆的道:“二二,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其实非常的好看。” “我知道啊。” “那你怎么老是不笑呢。总摆着一张冰块脸,看着有些碜人。” “你也觉得碜人吗?” 武念亭伸手挽着东方二二的胳膊,将头歪在他肩膀上,道:“才不呢。你是我的结拜哥哥,我怕你做什么。亲近你都来不及呢。” 再度轻弹了弹她的额头,东方二二又笑道:“这不就成了。只要你们不觉得我碜人不就成了。再说,我的笑只对家人。” 这意思是说她在他眼中是家人吗?武念亭感动的抬头,道:“二二,你这次为什么来东傲啊?” “寻人?” “寻人?谁?找到了没?要不要我帮忙?” “这件事受父母之命不可外传、不能声张。所以,你的好心我心领了,无需帮忙。” 想来定是极机密的事。念及此,武念亭也不再强求,只是笑道:“成,既然不能声张我就不问了。只是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要尽管开口,到了东傲可就到了我的地盘,我不罩着你谁罩着你。” 看着武念亭得瑟的脸,东方二二好笑道:“我看是我罩着你才是吧。也不想想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我,只怕你已经转世投胎了。” “转世投胎我还是要做你的妹子。”语毕,武念亭再度将头歪在东方二二的肩膀上,脚也不停的俏皮的荡过来荡过去。荡得树上的叶子有的悉悉疏疏的落了下去。 这么些年,这个结拜的妹子和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见面,信也就那么一封。但二人一见,仍旧一如第一次见面般的一见如故。东方二二很享受这种感觉,伸手揽着武念亭的肩膀,恁她的脚在空中荡过来荡过去,只是揽着她,免得她一个不小心失了平衡掉进温泉中。 “其实,不光你们东傲,北极国、南越国我也都去了的。” “都没寻到?” “嗯。” “也许不在我们这片大陆上。” “是啊。如果在东傲还是寻不到的话。下一步,我可能就要去樱国、爱国也说不定。” “那么远的地方啊。”叹息着,武念亭好看的眼睛突地一片黯然,又道:“我的王爷伯伯如今不知到哪里了。” “是逍遥王爷吧。” “嗯。” “还是没有消息吗?” “嗯。”强笑着抬起头,武念亭道:“其实,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怎么说?” “出发前,王爷伯伯和我、和师傅约定了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王爷伯伯训练了一只霸王,是一只鸽子。它有极强的方向感,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飞回它出生的地方。便是翻山越海也不在话下。王爷伯伯说,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是不会放飞霸王的。除非,他真遇到了危险。” 162 当年的事 在大业国,他们也喜欢训练鸽子送信。 如果只是在某一块大陆上,经过训练的信鸽大抵都可以非常成功的飞来飞去,及时的传递信息。 但如果要传递的信息不在同一块大陆上,而是要飞越海洋,那便得有一番真功夫。这也是信鸽大都很难飞越大海到达另外一片大陆的原因。当然,还是有极少数的鸽子能够飞过大海,但这些鸽子虽然能历尽艰辛的飞回来,可要再飞回去就很难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这种王中之王的信鸽,主人们一般不会轻易的使用。一旦使用,也确实是说明情况危急了,再或者是‘再见了’的意思。 东方二二思绪间,只听武念亭又道:“至今,我们也没有看到霸王。所以,我的王爷伯伯一定不会有事。他们现在一定仍旧好好的活在某个地方。只是还没有找到治疗我十三姨娘的方法而已。” 感觉到武念亭周身透出的忧伤,东方二二轻拍了拍武念亭的头。安慰道:“是啊,霸王没回,说明你的王爷伯伯他们都没事。” “二二,我也好想随着你去樱国、去爱国。但我答应了王爷伯伯,要替他照顾好煜儿,我不能对王爷伯伯食言。所以,如果你真到了樱国、爱国甚至于是更远的国家,如果碰到了我的王爷伯伯,请一定要想办法给我带封信回。” 如果信能带回的话,那逍遥王爷肯定也想尽办法带信回了。心中叹息着,东方二二不想武念亭失望,于是点头,道:“好。” “谢谢你,二二。” “不能只谢我一个哦。” “啊?” “还有我二哥。” “你二哥?” “是啊,我二哥。如果要去爱国、樱国的话,他肯定也和我在一起。他比我聪明得多,如果真有消息的话,他一定会有办法带予你知道的。” “你二哥?是不是那个被我从御湖中救起的东方六六?” “是,正是他。” 小嘴一嘟,武念亭颇是不满道:“你二哥也忒不地道了些。我救了他的命,为此大病一场,他居然谢都不谢我一声便跑了。” 东方二二当年初识武念亭的时候,因一见如故,二人喝下满满一壶鹤殇,导致武念亭醉酒病倒,这事东方二二是知道的。想当年,他也懊恼自己的不察导致结拜妹子生病,又不甘结拜的妹子一人忍受病痛的折磨,于是他也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的躺着,说是要陪着妹子受罪。结果他真病倒了。等他再次清醒的时候已是在回大业国的船上了,虽然他从他三哥那里听说过武念亭在御湖救起过他二哥的事,但真不知武念亭居然为救他二哥还生过一次病。 于是急忙问道:“你病了?” “是啊。那一天,因了醉酒后遗症的原因,我的路都走得不利索。偏偏奕真、胡杨他们都来看我。我不想他们看到我歪歪扭扭的走路的样子,免得他们笑话我。于是,我让林瑾、林璇她们将奕真、胡杨他们引到了御湖那里。等我走路利索了后,我再到御湖和他们汇合。万不想我方到御湖便见有人落水,于是我毫不犹豫的跳进御湖救人。后来好在我师傅来了,接过我的手这才救得你二哥的性命。不过也因我跳进御湖之时没来得及脱衣,再加上我的醉酒后遗症本就没好彻底,是以我再度病倒,当夜便发起了高烧,师傅照顾我十天十夜我才清醒过来。等我彻底痊愈能够下床后我才知道你和你二哥都已回大业国去了。” “啊,对不起。”东方二二颇是懊恼的摸着脑袋,道:“我真不知你再度病倒。要不然,打死我我也不会回去,一定会看看你,等你病好了再说。” 那一年,她醉酒后病倒,接着因救东方六六,她再度病倒。好不容易调养好身子醒来后,东方兄弟居然都走了。要说她没怨怼也不可能。所以,在席老爷子前往大业国的时候,她在信中将东方二二好一顿责怪。当事时,东方二二也托席老爷子带回一封信,信上写明他也病倒的事。于是,武念亭很快便原谅了他。可惜的是,写的那些原谅之词的信也没有人替她带往大业国了。 “你倒个什么歉。你不也陪着我病倒了吗?倒是你那个二哥,唉,算了算了,好歹他是我王爷伯伯的救命恩人,他还资助过我王爷伯伯战船以方便我王爷伯伯完成未完的寻医之路。这样算的话,以前的事就都一笔勾消罢。” 他二哥不但不感谢武念亭的救命之恩而且还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跑回大业国,这件事的端倪他大体上也知道,同时也非常明白他二哥为什么这么做。莫名纠结中,东方二二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事彻底的托盘而出。 东方二二正在纠结中呢,却听武念亭又道:“诶,二二,保不准我和你们东方家确实有缘。你看啊,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就一见如故结为兄妹,我和你二哥第一次见面吧居然就救了他的命。你说这不是我和你们东方家的缘分是什么。” 颇是诧异的看着武念亭,东方二二问道:“你说什么?你和我二哥第一次相见便救了他的命?” “呃,难道我有说错什么吗?难道在御湖中我救起的人不是你二哥?”武念亭亦有些诧异的看着东方二二。 “你救的当然是我二哥,但那一次,你们是第二次见面好不好。” “啊?第二次?难道在之前,我和你二哥还见过面?” 东方二二好看的眸越发的诡异了,声音也不自觉的拔高。“当然见过。” “见过?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你我二人结拜那天喝鹤殇的时候,我二哥便出现了,只不过那个时候你已是醉了。我二哥那人一向追求完美,当事时一见你顶着一颗大脑袋,便吓得叫了声‘猪头’。你先被我二哥吓着的样子逗得笑个不停。但紧接着,你又因‘猪头’二字痛哭不止,偏说我二哥是花蝴蝶,欺负你。你吵着闹着还要将我二哥抓起来,用针扎着做什么标本来着。” 她在醉酒后居然见过东方六六? 她是一点映像都没有了。如今听闻东方二二说及往事,武念亭想起自己醉酒后从来就没什么好事发生,当事时必定糗极,念及此,她心中发虚的同时仍旧硬着嘴道:“啊,有这个事吗?” “有啊,当然有。”于是,东方二二仔仔细细将当年的事说及一遍,最后道:“你是不知你当时闹得有多厉害,一时哭一时笑的,可能因为我二哥那‘猪头’二字的原因吧,你就是和我二哥过不去,偏要说我二哥是蝴蝶,还趁我二哥不注意扑倒我二哥,将我二哥好一顿拳揍。后来你师傅和你太子哥哥来了,于是你一时要你师傅将我二哥抓了当标本,一时你又要你太子哥哥打我二哥为你报仇。当事时,你师傅和你的太子哥哥哄了你好久才把你哄得睡着。” 武念亭之所以至今不知她醉酒那夜到底发生过什么。是因为她喝鹤殇那年醉酒清醒后,龙世怀以为上官澜将她醉酒的事说予她知了,而上官澜也以为龙世怀将她醉酒的事说予她听了。至于林瑾、林璇、龙奕真、胡杨之流,虽然知道得不全面,但也认为应该有人告诉了武念亭。是以,在大家都以为会有人告诉她的前提下,其实偏偏就没有一人告诉过她。 如今听东方二二详细的说明,武念亭直觉得她的眼睛都抽搐起来。话说她有两次醉酒不都是追着她姥爷跑要她姥爷扮蝴蝶吗?怎么这一次闹得这么糗,将人家一朝使臣当成了蝴蝶? 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武念亭摸着脑袋傻笑道:“不好意思啊。每次醉酒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我是不知道的。都是听人说才知道。这一次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还真不知我和你二哥还有这一出。如此算来,我救他也是应该。毕竟那一晚我也忒不像话了。” 似想起什么,东方二二又道:“哦,对了。那个时候,看你醉酒得厉害,我二哥好心给解酒药你吃,你不接受我二哥的好意也便罢了,还将我二哥予你的解酒药丢到地上踩得稀烂,又说了些什么蝴蝶的东西不是好东西之类的话。最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你突地扑到我二哥脚边,抱着他的脚,将他的小腿咬了好深的一圈牙印啊。” “啊?”武念亭有些傻眼,恨不能此时有本书能将她的脸捂住。 “真的,我没骗你。当事时,血流不止。哪,就是这个位子。”语毕,东方二二抬起一只脚,大体指了指,又道:“当年,你醉酒病倒后,我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真的病倒了,人一直是浑浑噩噩的。到了真清醒的时候,已是在回大业的船上了。你是不知道我清醒后有多愤恨我二哥居然不让我和你道别的行径。于是便趁着他总是用药涂抹那牙齿印且想将它消痕的机会,故意总是在他的药中投加腐蚀肉骨的药物。于是,你在我二哥腿上留的那圈牙齿印不但没消失,而且更深了。” 闻言,武念亭的嘴角不觉抽了抽。只听东方二二冷‘哼’一声,又道:“谁叫他擅自作主不顾及我的感受。他要追求完美,我就偏要他不得完美。现如今,凡到夏天,他都不敢露出他的腿,更不敢去学泅水,生怕人家发现他腿上有圈牙齿印,哈哈……” 这,这也算兄弟,是吧。武念亭颇是感慨道:“你们兄弟,真是情深。” 东方二二拐了拐武念亭的手,道:“其实,说起来,我觉得你和我二哥挺有缘的。” “怎么说?” “比如你跳进御湖救了我哥的命啊。” “这也能算缘分啊。当事时,无论是谁掉进湖中,我都会去救的。” “问题是,你救的是我二哥。而且当时还和我二哥有过亲密接触。” “亲密接触?”武念亭也有些糊涂了。 万分纠结的指着自己的唇,然后又指着武念亭的唇,东方二二喏喏道:“就是这里,渡气。” “哦”了一声,武念亭拍着头道:“原来是渡气啊。御湖底,我找到你二哥的时候,他被水草缠住了,而且他的呼吸极其微弱。情急中,为了救他,我将自己的气渡了一口予他,这也很正常啊,这是救人的举动,怎么能算亲密接触?” 这一回,东方二二愣了,喃喃道:“你在湖底便渡气给我二哥过?” “是啊,还不止一口呢。”武念亭没察觉到东方二二此时古怪的神,只是继续说道:“当事时,我渡了一口气予你二哥,你二哥便有知觉了。那个时候,他还定定的看着我呢。感觉他能呼吸后,我立马抽出靴中的匕首游到缠着你二哥的水草处将那些水草斩断。再游到你二哥身边的时候,你二哥的呼吸又快没了。于是,我又渡了一口气予你二哥。然后才一路托着你二哥浮出水面。” 眼角抽了又抽,东方二二愣愣道:“也就是说,不算你在湖岸上为我二哥渡气的行为,你在湖底就已经为我二哥渡了两回气了?” “是啊。这都是王爷伯伯教导我的救人本领。事急从全,这是很正常的救人举动,怎么看在你们眼中居然就是亲密接触了呢?” “我们暂时不谈你在御湖底给我二哥渡气的行为,只说你救了我二哥上岸后,你也曾给我二哥渡过气,是不?” “是啊,有什么不妥吗?” “因了你的渡气行为,不几日,京中就传遍你为了救我二哥和我二哥有了男女授受不清之事。” 闻言,武念亭‘卟’的一声,呛了口口水。话说,她如今算是真懂什么是男女授受不清了,但绝不是她救东方六六的行为。 “当事时,东傲城中关于你和我二哥授受不清之事是愈传愈烈,整个东傲城中亦都在传扬着你父皇很有可能将你指婚给我二哥的可能,也传扬着你将要合亲大业的事。我二哥呢,极害怕传言变成现实,于是便声明说他的救命恩人是你师傅并亲自去逍遥王府高调道谢。再然后我二哥便急急的回大业了。他之所以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是怕你父皇指婚啊。” 163 身材不错 男女授受不清? 和亲? 指婚? 她怎么不知京城中居然还有这种流言传出? 按东方二二的讲述时间来看,应该是在她救了东方六六后发高烧还未清醒时候的事。 将脑袋摸了又摸,武念亭终于明白了,这件事她之所以不知,应该是她师傅再或者是她姥爷、父皇、太子哥哥将此事压下来了。而且为了不让她担心,所以没有人将这事告诉她。再说自那件事后她便去了合州,不在京中,当然就越发听不到这些事了。 原来在她不知不觉中,她身边早就发生过这么多事啊。 如果不是东方二二的话,这事保不准就要瞒她一辈子了。 武念亭颇是纠结的咬着手指,道:“是谁啊,这么居心险恶,居然将我救人一事渲染成男女授受不清,这简直是想置我予死地的节奏啊。” 关于男女授受不清方面,东傲和大业的规矩是差不多的。更何况这么些年来,大业习东傲文化,和东傲是越来越相近了。非常明白武念亭的感叹何来,东方二二道:“你还别说。后来我二哥也揣度过传出此等话的人到底是谁?他想来想去,总觉得应该就是那天围在御湖边的一群人中的一个,再也不可能有其他的人。” 将那天所有的人在脑中过了一遍后,武念亭摇了摇头,道:“他们不是我的家人就是我的朋友,再不济的也是我朋友的朋友,不可能陷害我啊。” 若真都是你的朋友,那其中一定有一个想置你于死地的其心可诛的朋友。心中腹诽着,东方二二没将所想的话说出口。他清楚的知道结拜妹子素喜以已之心待他人,他又何苦往结拜妹子心上插刀子呢。 更何况,他想到了的,上官澜肯定也想到了。 结拜妹子这么些年能够安然无恙,想必正是因了上官澜的保护。 念及此,他觉得没必要再去探讨那个可能是谁将流言传出的话题,而是转了话题道:“世事真是奇了。” “怎么了?” “你忘了和我二哥的第一次见面的事。其实,我二哥也忘了和你第二次见面的事情。” “啊?”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东方二二道:“可能是在水中憋气太长的时间,伤了这里。我二哥醒来的时候根本就不记得他在御湖溺水的事,更不记得是谁救的他。他只记得他为了抓一只鸡落入御湖,但醒后却是在你太子哥哥的宫殿。要不是你太子哥哥他们信誓旦旦的说是你救的他,他根本就不会相信。当然,后来,为了避嫌,他不得不转移你们国人的注意力,说是你师傅救的他。要不然,他说如果他真不娶你的话,你的后半生很有可能就要陪伴青灯古佛了。” 男女授受不清的情形下,如果男方不愿意娶女方,一般会认定女方失洁,女方铁定是嫁不出去了的。好一点的出家为尼陪伴青灯古佛一生,坏一点的就有可能浸猪笼了。当事时,武念亭是公主,浸猪笼是不可能的,但出家却是极有可能的。东方六六能够聪明的转移东傲国人的注意力,是再明智不过的行为。 武念亭不得不感叹东方六六有急智,也相当庆幸当初东方六六没来感谢她的救命之恩。要不然,她和她的好师傅有可能要错过了。 话说,那个时候师傅是看到了她救人的举动的,然后才从她手中接手救的东方六六。也就是说师傅根本不在乎外人眼中认定的什么‘亲密接触’嘛,所以还是师傅最好,也能容她。 一迳想,一迳越发的觉得她师傅最好。武念亭不知不觉的笑了起来。 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子,看着她额间似缓缓开放的梅花的梅花痣,东方二二伸手摸了摸,道:“你这里,和一个人很像。” “谁?” “我娘。” “你娘?” “是啊。我娘,她额间亦有一颗痣。不过她的痣不是梅花,而是一朵昙花。” 很是惊喜的‘啊’了一声,武念亭颇是兴奋道:“所以我说,我和你们东方家有缘嘛。整个东傲国,包括我们这片大陆上的北极国、南越国在内,都再也找不出有我这种痣的人呢。我可是独一无二的。” “我们大业国也找不出和我娘一般的额间有昙花痣的人。我娘在我们大业国也是独一无二的。” ‘哈哈’一笑,武念亭道:“什么时候我要去你们大业看看,看看你娘。” “我娘肯定喜欢你。” “那当然,我可是人见人爱的主。”语毕,武念亭双掌月芽状的托着下巴,然后大大的眼睛不停的眨呀眨的看着东方二二,显得俏皮可爱之极。 东方二二再也忍不住,亦‘哈哈’的笑了起来,道:“我二哥若见了你,肯定要去撞墙。” “呃?”什么意思,武念亭不停眨着的眼睛定了格。 “我差不多能够感觉得到我二哥画中的女孩子是谁了?” “呃?”武念亭还是不懂,眼睛又眨了眨。 “二哥虽然忘记了你救他的事,但从此总有一个梦缠绕着他,在他的梦中,他总是躺在水底,然后总会有一个女孩在水底披荆斩棘、踏水而来的救他。而且,那女孩的额间有朵梅花痣。” “梅花痣?”武念亭食指震惊的指向自己的额头,道:“我?他不是忘了我?” “我想着,这么重要的事,他自以为忘了,但潜意识中他又如何能忘?如今想来,定是湖底的一幕对他震悍太大了吧。他归国后,夜夜必被落入水中的恶梦缠绕,完全无心国事。后来不得不请辞宰相、内阁首辅一职,在我大哥那里聆听了两年的佛音。许是那佛音的空灵,他确实不再做恶梦了。但从此,在他的梦中,便有了一个额间有梅花痣的女孩。也因为有了这个女孩,他不再觉得沉在湖底是恶梦而是美梦了。于是,他将那女孩画了下来。” “画?” “是的。” 武念亭不知不觉的挑高眉,瞪大眼睛,问:“是我吗?” “虽然我们结拜成兄妹,但那天因你的脸肿得真的像猪头,再加上你脸上还帖着膏药的原因,你到底长得何等模样我根本就不知道。便是你额间的梅花痣在那一晚我也没看到,只觉得你额间那黑黑的一坨是你病得印堂发黑的下下之兆而已,没有想到那里是朵梅花痣。我是练武之人,夜视的能力素来好。我二哥的武功平平,夜视能力根本不及我。如果我都没看清楚的话,想来他必也没有看到你额间的梅花痣,只怕也以为你这里是印堂发黑的下下之兆也说不定。” 也就是说,他们兄弟当年都没有看到她额间的梅花痣。“你的意思是说,他在不知我真实面目的情形下画出了我?” “我不知他画像中那女孩面相是不是幼时的你,但她那梅花痣和你额间的却是一般无二。所以,我感觉他那画中女孩儿有可能应该是你。也正因我见识过我二哥画像中那女孩儿的梅花痣,那天在山坡下突地抱住了你,突地看到你额间的梅花痣,我震惊得一塌胡涂也就可以理解了。要依着以往,若有女子撞进我怀中,我肯定将她踹飞。” ‘呵呵’一笑,武念亭道:“你方才说如果你们在东傲找不到你们要找的人后,你二哥和你会一起去樱国、爱国?” “是。” “也就是说,你二哥和你在一处?” “是啊。” “那这些天,我怎么没看见他?” “他现在已在你们东傲城了。” “东傲城?” 于是,东方二二将他二哥和南越的巴顿结伴走水路来东傲的事说了一遍,并道:“我呢,走陆路,事先商量好和他在东傲城汇合便是。水路会快些,按时间算,他现在应该在东傲城了。” 原来是这样。武念亭笑道:“不知你二哥可有将那梦中有梅花痣的女孩的画像带着?” “日日膜拜,不离不弃。” 再度‘呵呵’一笑,武念亭道:“好啊。回了东傲城后,我倒要去看看那幅画像。是不是真是我幼时模样,如果真是的话,这事也太神奇了些。他避蛇蝎般的避着现实生活中的我,但却像膜拜着救命小恩公般的膜拜着梦境中的我……” 看着迳自自言自语的武念亭,东方二二欲言又止,很想说你知不知道,我二哥自从画了画像后,发誓一定要寻得这画中女孩儿。这么些年来,他唯一热衷的事就是走遍山山水水的寻找她。你知不知道,他这般狂热的追寻着一个梦境,也许并不是将画中的人当救命小恩公这般简单。 可是,世事无常啊。你早成了人家的妻子。我又何苦将二哥的心事和盘托出扰你心智呢。你不如仍旧糊涂一些、不知道的好。 再则…… 一迳说着话的武念亭发现东方二二神色怪异,诧异问道:“二二,你怎么了?” 再则,万一二哥画上的女孩儿不是你,只是一个巧合的不能再巧合的有着梅花痣的人罢了,如果要是被一个与此无关痛痒的人知道了他的心事,岂不是要让素来好面子的二哥他难堪之极。念及此,东方二二决定不再谈论关于他二哥的话题,免得一不小心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于是道:“我在想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动身,我希望可以尽早的和我二哥汇合,这长时间了,我有些担心他。” “我想,缘缘的伤好了后我们就会动身吧。” “缘缘?” “就是魏缘啊。” 东方二二眼角一抽,脑中浮现霸气凌人的一身黑衣的魏缘,实在很难和娇柔的‘缘缘’这个名字相提并论。 “师傅如今同意援手,那不出一个月,缘缘的伤必好。放心,我们很快就可以上路了。你也很快就会和你的二哥汇合了。” “魏缘要杀你,你却不计前嫌的让你师傅伸援手,为什么?” “可能是我喜欢她吧。” “你……喜……欢……她?”东方二二一字一顿。 “嗯。可能是太子哥哥的原因吧,至少我对魏缘不反感。” “那可是个狠毒的女人,你离她最好是远点。否则,小命迟早会丧在她手中。” “我总觉得,她并不是真的要杀我。如果是真的,那天晚上她有许多杀我的机会。可她错失了几次机会,和她一贯的狠厉作风不一,想来她口头上总说‘杀啊杀’的话,其实内心还是很犹豫的。” “不管怎么说……咦……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说话间,东方六六指了指正一步一挪往温泉方向行来的魏缘。 “啊”的一声,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武念亭便被东方二二点了穴,动弹不得也作声不得,只听东方二二道:“既然你喜欢她,那便将此事交给我。我必将她治得服服帖帖,再也不敢惹你。” 瞧东方二二这捋袖子的驾势,难道是要在这里将人家治得服服帖帖?! 可是、可是这里是温泉啊,人家来这里很可能是要泡温泉的啊。你没看她手中捧着衣物么?你要将人家治得服服帖帖也不应该是在这种场合啊。 一来好男不和女斗,二来人家身上还有伤,就算你眼中全无男女之分,但也不能如此恶势力啊。 武念亭的眼睛眨了又眨,不停的向东方二二示意。奈何东方二二不再看她,而是煞有介事的看着魏缘的方向。 武念亭动弹不得,只得转动眼珠瞟向魏缘。果然,因了伤还未好的原因,魏缘行动相当缓慢,只见她在温泉边站定,接着将手捧的衣物放在池边,最后颇是艰难的蹲下用手试了试水温,然后便开始宽衣解带。 啊啊啊,二二啊,偷窥的孩子不是好孩子。武念亭小有愤怒了,就算魏缘此人狠辣,但终究是太子哥哥的妹子啊。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二二此时也应该相当君子的非礼勿视才是啊。 可惜的是,东方二二没有听到武念亭心中的呐喊,而是颇有兴致的只手拄着下巴静静的观赏美人沐浴图。 武念亭将眼珠瞟向东方二二,你说他是色中饿鬼偷窥别人沐浴吧,他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你说他此时的眼神颇是好奇玩味吧,可偏偏看人家沐浴看得津津有味。 听着温泉响起‘哗哗’的水声,武念亭清楚的知道魏缘应该脱光了衣服下水了。她隐约还听到魏缘说了句‘好舒服’的话。 啊啊啊,二二,闭眼,闭上你的色眼。 可惜,东方二二不但没闭眼,而且还凑近武念亭耳边,轻声道:“身材不错。” 164 师傅,你心虚了 啊啊啊,二二,你要逆天吗?你真是我的结拜兄长吗?哪里有本书,快递给我,快递给我,我得把脸挡着,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你。 也许因了东方二二出声的原因,估计感觉到了树上有动静,魏缘猛地抬头。也就在这一瞬间,东方二二弹出一片叶子,很快数片叶子悉疏而落,有的正好落在魏缘的香肩上。 “原来是风吹叶落。” 闻言,东方二二再度凑近武念亭耳边,轻轻道:“警惕性也不错。” 身材也好、警惕性也罢。今晚的事如果浮了,魏缘的名声就毁了。二二啊,我可不是那种拿捏人家名声要挟人家的人。快闭上你的狗眼。 武念亭莫名悲愤间,只听东方二二在她耳边又轻声道:“她胆子也忒大。伤还没好就来泡澡,也不怕感染。嗯,有性格。” 话说,你这也好,那也好的夸人家,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武念亭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觉得世界好神奇,前些时还将人家打得差点见了阎王,今夜对人家就赞不绝口?! 再说魏缘,完全没察觉她的头顶有两个观看她泡澡的人。在尽量的避免不要伤及胸部伤口的情形下,自然而然将胸抬得高些,远离了水面。这从上往下看,胸前美景就颇为壮观了。 再加之今夜月色明亮,而温泉泉水清澈见底。 呜呜呜,武念亭真心觉得她不是那个看人家泡澡的人,她似乎才是那个泡在温泉中的人,正被人偷窥着,好难受。 正在武念亭难受的功夫,只听魏缘叹道:“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曰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蹀躞御沟止,沟水东西流。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竹杆何袅袅,鱼儿何徙徙,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这话听了,突地便有了满是伤感的味道。 连武念亭都觉得此时恨不能化身英雄去怜惜怜惜此时太过伤感的魏缘。 一样的,也不知怎么的,魏缘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在东方二二的心中似乎撞了撞,他偏了头,眯眼看向魏缘。 初见她时,她一袭黑衣黑裤,以非常强悍之姿站在山坡上,若君王傲视着天下。他想,好霸道的人。 和她交战时,他占尽上机,但她以一介弱女子之流的身子毫不示弱。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从他的致命绝招下逃生。虽然一身血渍、一身狼狈,却是哼都不哼一声。他想,此人不能留,否则妹子性命危矣。便是留她性命也得致残以绝后患。 再见她时,已知她是北极的公主。早在北极国就听闻过铁腕公主的传奇,不想闻名不如见面,她确实没有辜负那铁腕之称。 如今再见她,只因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东方二二猛然觉得他懂她,非常的懂她,她不过是一个外强内弱的拥有一颗脆弱女人心的女人而已。 表面强悍的她值得人去征服。 内里脆弱的她值得人去守护。 征服和守护? 也许,他的桃花劫来了也说不定。 念及此,东方二二顺手放了片叶子于口中,然后飘飞下树,站在了魏缘的身后。 武念亭顿时有种让我去死吧的感觉,她再度悲愤了,难不成她的结拜兄长要当着她的面上演一出霸王硬上弓的戏?啊啊啊,让我去死吧。太子哥哥不会饶了我,不会饶了我。 魏缘本一迳诵诗一迳掬水清洗手臂的人,低头间便觉得有什么从头顶飞过,原以为树上飞来的是只大鸟,但大鸟似乎有着人的喘息声。魏缘倏地回头,顿时,掬水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站在泉边的男人身材颀长,一袭黑衣裹着他矫健的身躯,无需看他的脸,她都知道这种诡谲冷硬的气息来自于谁。 镇定,镇定。 抬头,慢慢的抬头。 果然,果然是他,那个混蛋,打女人不手软的恶魔。明明一副女人的长相,偏偏有这冰冷的气质,偏偏有那样一双剑气的眉,让人不能忽视他其实就是男人的事实。 男人?! 有男人在看她泡温泉,而且是相当从容的看她泡温泉! 魏缘很想开口大骂阿大、阿二他们是怎么回事。 但她很快便识时务的住口,若真将一帮侍卫们骂了来,她今夜之事糗大了不说,四个侍卫合起来只怕也打不赢这个恶魔啊啊啊。魏缘悲愤了。 但好歹,她是北极的公主,她曾经执掌过一段时日的皇权。也有处事不惊的应对能力。于是她定定的看着东方二二的眼睛一动不动。因为再怎么动,这一池的水她无处藏身不说,说不定还会惹得眼前的男子兽性大发。 在二人静静相对半晌后,东方二二居然在温泉边盘腿坐下。 这一坐下,看得就更清楚了吧。魏缘更悲愤了。但却是笑得甜甜的问:“东方兄也是来泡温泉的?” 将口中的叶子吐掉,正好砸在魏缘的头上,东方二二道:“如果缘缘你不介意的话。” 闻言,武念亭觉得自己已处于半空中,脚踩不到地了,身子都飘了。她此时很是邪恶的想,二二啊,你要真想那个啥哈缘缘的话,意思意思就成,可千万不要将我也给浮了啊啊啊。 因了东方二二的‘缘缘’之称,魏缘一动不动的身子打了个冷颤,逗得身边的水荡起了涟漪。小小的水圈撞击在魏缘似堆着雪的胸前,惹得东方二二的眸色都黯了一黯。 啊啊啊,来道天雷劈死我吧。不,劈死眼前这个混蛋男人吧。魏缘彻底的狂燥了。 但内里再怎么狂燥,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越发不敢动了。很是平静道:“东方兄,你能不能转个身。” “为什么?” “我觉得东方兄泡温泉真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我起来,让给你。” “定力不错。”东方二二只是来了句无关痛痒的话。 “呃?” “身材不错。”东方二二似乎又来了句无关痛痒的话。 啊啊啊。魏缘已经在想着等会子出了温泉后如何将眼前的混蛋用药蒙倒,然后如何将他五马分尸。最后再如何用消尸水将他消得点滴不剩。 “呃,确实是女人。”东方二二非常肯定道。 你丫丫的,我素来就是女人好不好?腹诽的骂人之话不敢说出口,魏缘依旧笑得甜甜的道:“烦劳东方兄转个身。” “为什么?” 这话题怎么又重复回来了啊啊啊。魏缘只得奈着十二万分的耐心重复道:“我觉得东方兄泡温泉真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我起来,让给你。” “不必了。” 终于不再重复了。魏缘好心提醒道:“东方兄不想泡温泉……”那是不是该走了。 不等魏缘的话语毕,东方二二截话道:“你希望我泡?” 这话怎么说得如此暖昧?! 是泡人还是泡温泉啊啊啊。在东方二二作势要起身的功夫,魏缘果断的说了声“不,不希望。” 随着魏缘的声音落地,东方六六又顺手捡了片树叶放在口中,然后便那般吹奏起来。 明明那好的月,那美的曲,梦幻般的景,美得不能再美的人,但魏缘觉得自己整个儿都扭曲了,她明着奈着性子,但内里却想着要如何在同样的夜将眼前这男人脱光了摁到水池中,然后让十七、八个环肥燕瘦的丑女们都似虎狼般的盯着赤果果的他。不,这样都太便宜他了,最好还要让十七、八个有着龙阳之好的丑男人也似虎狼般的盯着赤果果的他。 一曲吹毕,东方二二弃了树叶,站了起来。就在魏缘以为他要走的功夫,东方二二却是走至她放的那捧新衣前蹲下,翻了翻,接着翻了件里衣出来,然后又走到魏缘身边,递到她面前,道:“起来罢,你的伤口还没好,不宜泡太长时间。” 恶魔,混蛋,你觉得你这样看着我能起来吗? “该看的我都看了,不用不好意思。”语毕,东方二二将里衣抛至魏缘头上,正好将魏缘的头罩住。 魏缘颇是愤怒的将衣物一把抓在手中。咬牙切齿的看着东方二二。 “这才应该是你真正的表情啊。”说话间,东方二二再度走到那捧衣物的堆放处,又在那里翻了翻。 趁着他翻衣物之际,魏缘急忙站了起来,急急的将里衣一套。正好,东方二二回转,又递了件衣物予她。 眼角不停的抽动着,魏缘仍旧接了衣物过来,再度套上。 如此反反复复,魏缘的衣物终于穿妥。东方二二手一伸,道:“走吧,我送你下山。” 去死吧。如果他送她下山,不是诏告天下他和她在一处? 她在做什么,泡温泉啊。 那他在做什么?是泡温泉还是观赏美人泡温泉啊。 你丫丫的。狂怒中,再也摆不了那甜甜的笑了,魏缘直接化掌提腿向东方二二劈去。 东方二二轻巧的一个侧身,很好的半抱住魏缘,且十分小心的避开了她胸口的伤处。接着食指轻轻一点,魏缘便似无了骨头般的倒在了东方二二怀中。 “伤口方方好,不宜多动。想杀我,等伤口好了再说。以后的时间多的是,我必陪着你,恁你杀个够。”语毕,东方二二打横抱起魏缘。 混蛋,这是什么道理啊啊啊。被点了穴的魏缘只得恁东方二二抱着,愈发的悲愤了。 走了? 这就走了? 诶,真走了? 那我呢?我呢? 看着抱着魏缘下山的东方二二的背影越来越小,武念亭欲哭无泪。 结拜兄长的行为算不算得上是见色轻妹? 她叫不出、动不了。难道这是要她在这树上半死不活、一动不动的呆一晚上的节奏? 呜呜呜,二二你也忒不地道了。 说好的畅聊一晚呢? 说好的兄妹情深呢? 正在武念亭内心愤懑不已的时候,突地她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痒。她不能动手,于是将牙咬了咬,希望减轻耳朵痒的感觉。但没有,那痒仍旧持续的传来。她的眼珠子转了转,转向痒的耳朵那一边,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虫子在咬她的耳朵。可是,虫子没看到,倒看见她师傅坐在她身边,笑看着她,手中还拿着一根羽毛。 想来她的耳朵痒的原因在此。 虽然恼师傅挠她的耳朵,但看见师傅,她心中一喜:有救了。 可是,因被东方二二点了穴,她有话说不出口,只有喉咙中发出轻微的‘咕咕’的声音。 上官澜伸出食指,轻解了小徒弟的穴道。 “师傅。” “嗯。”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猜猜。” 啊啊啊,师傅今天不正常,老将问题推回来,明显是做贼心虚。他肯定也看到魏缘那傲人的身姿了。武念亭又悲愤了,咬着唇道:“师傅,你偷窥。” 上官澜一扭头,不去看小徒弟悲愤的神,只看天上的明月。 是了,是了,师傅这是变相的承认他也偷窥了啊啊啊。 “师傅,你答应过我,不会有小妾。” 我当然不会有小妾。 “师傅,你答应过我,不会看第二个女人的身子。” 无意中看到的,再说我是医者,可以无视,无视。 “师傅,你心虚了。” 才没有。 “师傅不说话,肯定是心里有了比较,又不想打击我说我不如人。” 不如人?上官澜‘嗯?’了一声,回头,看着小徒弟。 武念亭将胸一挺,道:“师傅有了比较就会知道我的身材没缘缘好。” 不可能。怎么会。上官澜的眼睛不自觉的便落在小徒弟的胸上。 见师傅的眼光果然看着她的胸,武念亭很是懊恼的将胸一缩,弓着背,颇是愤懑道:“我知道,男人都喜欢小巧玲珑的女人,因为小巧玲珑的女人最具女人味,最值得人怜惜。而我的胸比她大,你们男人总喜欢说什么‘胸大无脑’的话。” 颇是震惊的抬眼看着小徒弟,见她眼中盛着满满的委屈。小官澜想笑又想反驳她的话,但那句‘你如今有这副身材都是我药理下的结果,都是最好的’之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师傅,我还知道我腿比她长,身高像男人,一点也不小巧玲珑……唔……” 随着‘唔’的一声,武念亭被吻住。 此番,上官澜情动得非常的快,就有些不分地点、场合了。由于动作过大且太过激烈,紧接着是‘啪’的一声,他们二人坐着的树枝断裂。再接着是‘咚’的一声,上官澜和武念亭二人双双落进温泉中。 然后,温泉中鸳鸯戏水,一片春意融融。 上官澜着实好好的替他的小徒弟上了一堂胸大并不是无脑,而腿长的女人并不一定就像男人的课。亦同时着着实实的给小徒弟上了一堂那些说‘胸大无脑’的男人是因为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的课。 最后,小徒弟圆满了,因为在她师傅的眼中,她无一处不是最好。 165 见识非同一般 自从那夜本应一人独自泡温泉的魏缘居然被东方二二抱下山后,更大的诡谲便充溢着这支进京的队伍。 比如说,上官澜不必再烦恼该如何避开魏缘了。因为不待魏缘靠近他十步距离,东方二二必会出现,然后拽了魏缘离开。 比如说,魏缘这个铁腕公主有个致命的弱点━━惧蛇。然后,东方二二将他的新宝贝萌宠小青送予了上官煜,和肉圆子正好凑一对。 再比如说,阿三有一天在为魏缘梳洗的时候,突地发觉有什么不一样了。她左看、右看后终于失声大叫,“公主,你的龙纹佩呢?” 魏缘只是磨了磨牙,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丢了。” “丢了?丢哪儿了?天啊,那是陛下予公主的啊,还叮嘱过公主,命在玉在啊。公主,快,想想,有可能是丢在哪里,我们去找找。” “丢了就丢了,罗嗦个什么?”魏缘少有的对侍卫发怒了。 阿四抛了个眼色予阿三,阿三聪明的闭嘴。待房间只剩下阿三、阿四二人的时候,阿四悄声道:“我知道那龙纹佩丢在了哪里?” “哪里?” “东方二二那里。” “啊?” “我方才亲眼见东方二二举着龙纹佩对着光线看来着。” 话说,那一天,当东方二二抱着他们的公主下山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有被雷劈的感觉了。万不想,被公主视为生命的龙纹佩居然会在东方二二的手上。闻言,阿三又有一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是公主送给东方二二的还是东方二二巧取豪夺? “阿三,奉劝你一句。主子的事不是你我能够揣测的。我们只走着看便是。” “哦。” 随着魏缘的伤势日渐看好,进京的步伐也便加快了许多,终于在一个百花盛开的日子,龙世怀、上官澜一行人抵达了东傲城。 靖安帝亲迎至城外。 金黄的地毯,一直延伸到一里开外。 皇帝亲自出城迎接,身后文武百官相随,气势磅礴。 更有文武百官们的家眷,为了一睹太子殿下归京的风采前来凑热闹。只不过她们没有随在靖安帝身后,而是被安排在了地毯两侧,乍一眼看去,地毯两侧一里有余,停满了一溜排的或大、或小的软轿,气势也不弱。 再离这些软轿又有二十步远的地方,是前来围观的普通百姓。可以说,得知他们的太子殿下归来,人们倾巢而出,东傲城如今已是万人空巷。于是,为了维持秩序,御林军们手挽着手组成了一道屏障,令这些百姓们不能越前一步。 和这一处热闹的场面相比,另外的一处地方则严肃、萧瑟了许多。 那处地,早搭起了高台,高台有三层,最上层也就是第三层高台上捆绑着的四个人,正是杀人狂魔吴鬼七、私盐匪首杨碱地、采花大盗夜静深、千面郎君孟秋迟,等待着他们的将是腰斩。第二层,捆绑着男男女女约二十号人,正是此番在路上准备劫走杨碱地的盐匪和盐匪们请的杀手,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斩首。最底层,站着十数个穿着红衣、额头系着红锦带的刽子手。 一看这场面,便让人心里碜得慌。围观的人有说‘杀恶匪、扬国威’的话,也有的说‘恶有恶报’的话,还有的说‘看谁还敢犯国法’的话。 当然,人们最希望看到的是他们的太子殿下和未来的太子妃,还有他们的公主和未来的驸马爷的到来。人群中议论的也都是些‘不想林府的大姑娘居然当上了太子妃’的话,还有的说‘亲上加亲、不错不错’的人,也有说‘可就是有些违反东傲的惯例了’之话的人。 马上有人接口道:“怎么就违反惯例了?” 先前说话的人立马回道:“我朝惯例,太子妃首出兵部尚书府,其次是太尉府。今兵部尚书府无女,那便该是太尉府的千金于长月当选太子妃才是。太子殿下此番却钦定吏部尚书的女儿为太子妃,不是有违惯例是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听说,我们未来的太子妃早就过继给兵部尚书大人了。真算起来,这位太子妃就是兵部尚书的嫡女儿,如今她当选太子妃,又怎么可能是违反惯例呢?” “啊,过继了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如果真过继了的话,反正林家老三的女儿过继给林家老大当女儿也不是不成,这样一来,倒也真说得过去了。” 在这群议论的人群之前,有一顶比较豪华的软轿。轿子中坐着一位小脸、小鼻子、小眼睛、小嘴的美人。虽然她的五官都小,单看并不出色,但组合在一处的话,却是极出色的。她正是太尉府的千金于长月,龙世怀的侧妃之一。 今日龙世怀归京,靖安帝亲迎至城门外,一众文武大臣自然也便相随出迎。便是龙世怀东宫中的两位侧妃、两位贵人们也都随着靖安帝出城迎接。靖安帝看她们自从入宫后少有和家人团聚,于是就着这次机会,命她们不必拘谨,好生和家人去唠唠家常。 她们四人谢过恩后,便各自去了自家的停轿处。 于长月如今坐的软轿上,并不只她一人,还有一个四十出头、面容姣好的妇人,正是她的娘于杨氏。 于杨氏出生于世族七贵中的杨氏一门,嫡出的身份,七贵的权势,嫁的又是七贵中的领头军于氏一族。生的女儿本来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一切的一切,都再美好不过。 但,万不想寒门五姓的林家插了一杠子,生生将女儿太子妃的尊贵命格给夺了去。 为这事,于杨氏相当的恼。 如果说前期太子妃的人选早定林珺的话,她必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东宫凑这趟子浑水。女儿是贵女中的贵女,再怎么地也不会去给人当妾,便是皇室的妃子也不可能。 偏偏早期并没有传出林珺是太子妃的话,女儿虽然被钦定为侧妃,那也是四个女子中地位最高的。再努努力,生个儿子的话,不愁太子妃的位子。也正是因为这样想,是以在女儿被钦定为侧妃后他们只闹了一阵子后便没有再闹了。 现在可好,太子妃已经有人选了。而女儿以龙世怀侧妃的身份在东宫也住了这长时间了,龙世怀女人的身份早已诏告天下了,不管生米有没有煮成熟饭,他们倒不好再说什么要将于长月带出宫的话了。 前些时,传出龙世怀为了林珺追至合州的话。接着又传来在龙世怀的千般追求下,林珺才终于点头同意当他的太子妃的话。 唉,眼见着太子妃的位子不再,前期那些七贵中人塞来的买官的银子只怕退的要退、还的要还倒还是小事,女儿的这个面子丢得也忒大了些。 女儿的面子代表着世族七贵的面子,也就是说世族七贵的面子此番也丢大了些。 本就在为这些事烦心,如今还听到一些民间言论,于杨氏的心越发的烦乱了。倒是坐在她一旁的于长月,只是小手绞着帕子,脸上未见任何悲喜。 盯着女儿不停绞来绞去的小手,只当女儿也因听了那些话难受,于杨氏叹道:“月儿,你受委屈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女儿不懂。” “他林家也欺人太甚,居然玩了过继这一手,哼。明儿个我就联合着你的叔伯兄弟们去告林家。放心,太子妃的位子,还是你的。” “是女儿的又如何?他的心不在女儿身上。” “你怎么就知道他的心不在你身上。” “女儿虽在宫中,但也听说过了。他去合州就是为了追得林珺。如今他也总算是抱得美人归了。” “林珺那样也算美。哼,哪有你半分美。还有她的身份,那算什么,真论身份,她只不过是吏部尚书的女儿。真要将我东傲的律法拿来一条一条的比对,她林珺这一次是夺了你的尊位。” “夺就夺了吧,女儿也不稀罕。” 伸手戳着女儿的额头,于杨氏恨铁不成钢道:“平素教导你的都白教了?你的成败关系着我们七贵的成败,你的荣辱也关系着我们七贵的荣辱。” “娘,你是真心要替女儿着想吗?” “不为你着想难不成为那些野种们着想?” 于杨氏口中的‘野种’指的是她丈夫于一川的妾们生的孩子。 于长月无动于衷的看着于杨氏,轻声道:“可千万不要再说野种的话,父亲听到了,越发不待见你了。” 闻言,于杨氏心中悲痛,不知不觉便拿着手帕拭泪。 这几年,丈夫自从当上太尉以来,许因了位高权重的原因,和她说话也不再似原来温温柔柔、相敬如宾了,倒有些颐指气使。更令她不满的是,丈夫开始纳妾,纳妾不说,连她身边的丫环都沾染上了。 这个丫环就是方春文。 想当年,方春文、方秋文两姐妹因于府老仆的介绍而进了于府,于杨氏看在方春文能识文断字且心灵手巧的份上,留下方春文在她身边当了个管事丫环。又见方秋文小小年纪似乎懂些医术,更懂得煮一手上好的药膳,于是便将方秋文派给了女儿,专门负责调理女儿的身子。 这么些年下来了,女儿的身子调理得确实好极,而于杨氏对方家姐妹也越来越好。 也就在她越来越喜欢方家姐妹的时候,丈夫却是爬上了方春文的床,而那方春文也忒争气,替丈夫生了个儿子,可以说是丈夫最小的儿子。 一怒之下,于杨氏本想将方春文卖了,可要卖之际才想起方家姐妹根本没有和于家签什么卖身契,说白了人家姐妹是正正经经的良家女子。 此事闹开,于一川也便不再遮遮掩掩的了,干脆将方春文提了姨娘的身份。 当事时,于杨氏气得真是想吐血,但又想着那方春文当了姨娘也好,再看她这个当家主母如何整死那个方贱人。 可是,那个方贱人就有那么一颗七巧玲珑心,不但忍得了气吞得了声,而且你越是整那个贱人,丈夫对那个贱人就越发的好。倒让所有的人觉得她这个当家主母不大度了。 终于知道碰上一个高手了,也终于知道自己养了头白眼狼。从此,于杨氏也消停下来,不再对付方春文。只是一门心思为着儿子、女儿好就成。 儿子吧,本来有意去争驸马之位的,奈何那一年明镜公主为救大业国的使臣而男女授受不清,还被儿子亲眼所见于是儿子死活不愿意他们去谋划什么驸马之位。后来更是草草找了个七贵中的嫡女成了亲。虽然那个媳妇不甚如意,但好歹算安静。 女儿吧,本来是太子妃,不想也成了空,如今成了最闹心的事。 一迳想,一迳觉得自己的不如意真要算起来应该都是自从方春文那个贱人进府后引起的。于杨氏哽咽道:“谁曾想那个贱人有如此好手段,就那般勾了你父亲的心。再也不到娘这里来了。如今娘心里只有你哥和你两个。你哥好歹也算安定下来了,只有你,娘是真不放心也不甘心啊。” “娘,女儿有句话说。” “说。” “这些年,陛下着手进行的是什么,娘可知道?”眼见于杨氏呆愣,于长月叹道:“陛下着手进行的无非是如何削弱七贵在朝中的影响。” “泱泱历史八百余年,不是他想削就能削的。” “削得也差不多了,只是娘你看不长远而已。唉,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陛下如今是怎么做的,太子殿下以后也会如何做。娘啊,如果您真心为我好,以后少在我面前提什么世族七贵。我有感觉,太子殿下并不反感我,他只是反感我这个贵女的身份。” “啊?” “娘,女儿我既已入皇室便得看穿,要想平静的生活下去便得万事依着‘出嫁从夫’的规矩。你们如今口口声声的说什么‘我和七贵共荣辱’的话,怎么又忘了你们时常提及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之言,这岂不是相互矛盾?” 女儿打小聪明,见识非同一般。一直是于杨氏的骄傲。如今听了女儿的一番话,于杨氏也有些糊涂了,觉得女儿的见解是对的,又觉得女儿的见解是不对的。她一时间翕合着唇,说不出话来。 见她母亲并没立马反对她的言论,知道她的话在她母亲心中肯定还是起到一定的效果。于长月又道:“娘。你且放宽心。如今格局已定,并不是你去告状再或者怨天尤人就能改变得过来的。你要相信女儿,不要再为女儿的事发愁。倒是女儿要建议你,不如多想想如何拉回父亲的心才是正理。好歹哪一天,如果女儿真在宫中混不下去了,那个时候,娘才是真心替女儿着想的时候。” 166 最美的那一个 娘家的实力关系着女儿在夫家地位的稳定。而做为母亲的她的受宠程度将直接决定着女儿是不是也在这个家族中受宠,只有成为一个受宠的当家主母才能替自己的女儿说话,也只有一个受宠的当家主母才能左右家族的决定,从而以左右家族中人到底愿不愿意帮助女儿。 这些门道,之于于杨氏而言原来都懂,只是如今被方春文给气糊涂了,倒失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怕这也是近段时日丈夫根本就不再关心女儿到底当不当得上太子妃这件事的原因。 现在,被女儿一语惊醒,于杨氏道:“不错,不错,我儿言之有理。为娘这段时日确实糊涂了些。如此看来,我得想办法尽快夺回你父亲的心才是。只有这样,他以后才会尽心尽力帮你出谋划策,尽心尽力帮你巩固地位。” 随着于杨氏的话落。地毯尽头传来阵阵呼叫声,有呼着‘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的,也有呼着‘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的。 于长月心中一动,悄悄的掀起轿帘看去。 果然,为首的是她最熟悉的身影,那个霸气的、倨傲的、可悍山岳的身影。 她一颗从来不动的凡心因这个身影过早的跳动。这么些年了,她努力的修习琴棋书画,努力的修习察颜观色,就是为了成为以后能够做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却不想在选太子妃的那天,她只被他钦定为侧妃。 那一刻,她小有失望。 不过很快她又不失望了。因为那夜他钦定她时眼中虽然没有任何感情,但他在钦定燕秋、魏歆、陈曦时,眼中一样也没有任何感情。他对所有的女子一视同仁,他似乎只是在完成一桩任务。一如她在七贵眼中认定般,她进宫也不过是为了完成一桩任务而已。 任务? 呵呵,七贵错了。她这些年表现得八面玲珑、波澜不惊,全是为了他。进宫,也不是为了完成七贵的任务,而是为了完成她自己的任务━━陪伴这个她心悦了多年的男子。然后,要让男子的眼中有她,看她的时候有着感情。 可如今呢,她小有忐忑了。因为陪在他身边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名才华不下她的女子━━林珺。 按惯例,成为太子妃的人,比其余的侧妃们陪侍太子的机会就会多一些,机会一旦多了,感情自然而然就会多些。 更何况,林珺和他可谓亲上加亲。 一想到亲上加亲,于长月抓着手帕的手不由更紧了。 金黄的地毯上,龙世怀牵着武念亭走在最前列。 上官澜、林珺紧随其后。 在一行人经过于长月的轿子的时候,一直紧张的盯着龙世怀背影的林珺脚下不知怎么的就滑了一下,好在身边的天英、天巧机灵的扶了一把,是以没多少人看得出来。但龙世怀仍旧听到林珺那声‘啊’的低呼,回了头。 看到这个场景,于长月笑了。虽然隔得那么远,但她仍旧看清楚了,她看到他在问候着‘怎么了’的时候,他那双好看的俊眸中没有任何感情。她放了轿帘,轻声道:“看来,这个追至合州,有待商榷啊。” “月儿,你说什么?” “娘,记住女儿说的话。回府后不要再计较那个方姨娘的事。并且和父亲说,陛下和七贵如今曾胶着状态,实不宜明争暗斗。望父亲以大局为重,只要将太尉一职掌在手中,这天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至于女儿的太子妃一位,和父亲的太尉之职比起来可以说是小乌见大屋,父亲真心不必忧心,要相信女儿有实力在后宫中站稳脚跟。千万不要因了个根本争不来的太子妃之位而失了太尉之位。” “哦,好。” “还有,娘回府后,将方秋文给我送来。” 自从发生方春文的事后,于杨氏一怒之下将方秋文也赶走了。还说‘有什么样的姐姐就有什么样的妹子,保不准以后这个方秋文会和她姐姐一般,她姐姐能够爬上你父亲的床,那她就能爬上太子殿下的床’的话。 当事时,于长月觉得她母亲说得有理,是以并未多言。 如今,她要用方秋文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月儿。那个方贱人心术不正,你不担心贱人的妹子也心术不正?” 龙世怀,至今对任何人没感情。方秋文再心术不正只怕也爬不上龙世怀的床。念及此,于长月放心道:“娘,将方秋文寻来送我,首先可以逆转母亲的失势之局。” 是啊,如果她将方秋文重新派在女儿名下,就说明她不计前嫌了,只要她摆姿态不计前嫌,依着结发夫妻的情分,那丈夫对她定又会另眼相看。要想快速扭转现如今的劣势,将方秋文送到女儿身边是最快且最有效的法子。 于杨氏是大宅院中生活的人,又岂不明白这个道理。 “母亲可想通这其中的蹊跷了?” “嗯。只是有些担心你。” “母亲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放心,方秋文在我手里翻不起大浪。我除了要用她逆转母亲的失势之局外,其次我还要用她那一手药粥的本领好好的为太子殿下调理身子。” 龙世怀时有监国,处理政务忙之又忙,身体的调理只怕并不是那么讲究。只要她替他考虑、替他讲究,守得云开见月明,是石头也有被捂热的那一天,不怕他的眼中没有她。 于杨氏很快也想明白了,连声道着“好,好主意”的话。 在于长月母女说话的功夫,龙世怀、武念亭、林珺、上官澜等人已行至靖安帝面前。 “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平身。”靖安帝欣喜之极的示意众人起来的功夫,出其不意,武念亭突地跳了起来,扑向他怀中,道了声‘父皇,想死天珠了。’ 武念亭这一扑,靖安帝没准备,往后倒退几步,最后还是阻不住那力道而跌倒在了地上。而武念亭呢,由于去势很猛且快,也收势不住,扑在了靖安帝身上。 一众宫人吓得面容失色、面面相觑,不敢上前。那些紧随在靖安帝身后的文武大臣们亦目瞪口呆,也不知再该如何。 倒是靖安帝,“哈哈哈哈……”抱着武念亭大笑起来。 龙世怀、上官澜、林珺三人急忙上前,拉武念亭的拉武念亭,扶靖安帝的扶靖安帝。直待靖安帝、武念亭二人站定,靖安帝这才刮着武念亭的鼻子,道:“朕的公主长大了,再也抱不动喽。” 武念亭却是一点也没觉得她出了多大一个糗,而是从腰包中一一掏出她为靖安帝准备的许多宝贝献宝似的递到靖安帝面前,问靖安帝‘这个好不好’,又问靖安帝‘喜不喜欢这个’的话。 于是,靖安帝一边答应着‘好’、‘喜欢’的话,一边笑容可掬的牵着武念亭的手,往不远处的御辇方向走去。 龙世怀彻底的被靖安帝无视了。 话说,今天这大的阵仗到底是不是来接他归京的? 看着前面亲亲热热的父女,龙世怀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接着只手拄着下巴,很是恶狠狠的盯着前面一动不动。 好笑于龙世怀时不时的吃武念亭的醋的孩子举动,却又不能如原来毫无顾忌的提醒龙世怀。于是,上官澜在乜斜了龙世怀一眼后,不着痕迹的将脚伸出,拐了龙世怀一下,提醒他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不要失了太子殿下的身份和大度情怀。 龙世怀磨了磨牙,颇是郁闷的移动了脚步,紧随在了靖安帝身后。 紧接着,一直随在靖安帝身后的权贵们都有些傻眼,知道靖安帝宠爱这明镜公主,但也不至于宠成这般地步,居然上了御辇? 龙世怀再度不自在的伸手摸着鼻子。 被御林军死死拦住的百姓们虽然看不清武念亭的样貌,但她成功扑倒靖安帝的一幕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如今她居然又随着靖安帝上了御辇…… 一时间,人群中都是议论这位明镜公主的传奇之言,以议论天赐的孙女、靖安帝最宠爱的公主、金牌御医的爱徒之言居多,然后话题便都议论到了师傅结缘之上。 好不热闹。 另一边,随着上官澜、龙世怀等人的到来,随着靖安帝在御辇上一摆手,‘弘国法、扬国威’的斩首行动也相继进行。 很快,从合州押来京中的那四名重案犯以及在半路上想劫人反被抓获的劫匪们腰斩的腰斩、斩首的斩首,高台之上,血流成河。 离斩首高台有百步距离之远的一个亭子中,站着两位身材挺拔的男子。 其中的一名男子穿着一袭青墨色的衣袍,披着一件绣有云海翻龙的大氅。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脸上戴着半张面具,将他的整个左半边脸尽皆掩去。面具图饰为龙,霸气张扬,一切都显示着这名男子是王者。仅凭他只露出的那右半边脸来看,俊眉朗目,微睇绵藐,便是那嘴角微微的笑,亦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王者之尊之感。 另外的一名男子,一袭雪袍紫襟,披着件紫色的大氅,皮肤白得毫无瑕疵,黑得赛漆的头发并未如寻常人束起,只是在齐腰处系了根银丝带,乍一看去,眉如远黛、眸若墨潭,还以为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但细看就会发现他长着相当有男子气概的剑眉。特别是他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怎么看都有一种邪佞的气质。让人清楚的认识到他是一名不能令人忽视的男子,且是危险的男子。虽然明知道这男子是个危险人物,但偏偏就想令人亲近,一如罂粟般,是致命的也是美丽的。 戴着面具的男子正是南越国的太尉巴顿,而雪袍紫襟男子正是来自大业国的东方六六。 一路同行,二人倒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今日靖安帝率着一众文武大臣摆驾东傲城外,作为使臣的他们也决定来凑个热闹。只是万不想太子和公主的归来会引得东傲城万人空巷,他们两个又不想被挤在那乱糟糟的人群中,于是便寻了个比较远的亭子坐下来,远远看一看。 不看则已,一看惊人。 从龙世怀牵着武念亭走上地毯之初,虽然站得远看不清他们的相貌,但聪明的东方六六从他们进场的先后就已经清楚的分辨出他们谁是谁了。 当看到武念亭扑倒靖安帝的一幕时,东方六六的眼差点便被震瞎了。脑中不自觉的回放着当年和武念亭第一次见面,御花园中,他被武念亭扑倒还被武念亭狂揍的一幕,眼角不自觉的一抽,道:“这位公主有扑人的习惯。” “东方兄,听你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你见过这位明镜公主?”问话的是巴顿。 “确实有过一面之缘。”语及此,东方六六觉得自己当年被武念亭咬的腿也有点痛了。眼睛再度抽搐了一下,挥了挥手道:“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瞧东方兄这语气,似乎极嫌恶这位明镜公主似的。” “嫌恶倒不至于。只是……不想再提而已。” “哈哈”一笑,巴顿撩袍坐在石凳上,道:“有故事啊。东方兄若不嫌弃,为弟倒想洗耳恭听。”语毕,他亲斟了杯清酒递到石桌对面,示意东方六六入座。 “望远,你这是强人所难啊。” ‘望远’是巴顿的字。说话间,东方六六仍旧接了酒,笑着入座,一饮而尽。 巴顿道:“不提就不提。我也只是想多知道这位明镜公主的事而已。” “你们同在这一片大陆中,来往颇多,对她的事应该颇是了解才是。” “也不多。只知道她是天赐予武老爷子的孙女,又得靖安帝的喜爱御封为明镜公主,偏偏得逍遥王府的郡王爷上官澜的青睐,成为上官澜唯一的徒弟。如今更要成为上官澜的妻子了。” 一听武念亭要成上官澜的妻子,东方六六长吁了一口气。似乎感觉那压在他心口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想当初,人人信誓旦旦说是武念亭救的他,他虽然感激,但一想到那猪头夺走了他的初吻,他就总是恨不能气得跳脚。也因了此,他做足了两年的恶梦,梦中的他沉在湖底,然后那个猪头游过来了,血盆大口向他压来…… 呃,好吧,那种时刻,时急从全,也不能算初吻。 但是,从此以后他总是从恶梦中惊醒。从此无心政事。不得不辞官静养。 在他大哥那里聆听了两年佛音后,这种情形才好转。梦中的猪头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长得极美的精灵模样,披荆斩棘、踏水破浪的向他游来,而且她的额间有颗梅花痣。 正因了这个梦中精灵的到来,从此他的恶梦不再。 此番踏上这块大陆,他是心有戚戚的。他担心踏上东傲后当年之事会被人旧事重提也许会搞得他再也脱不了身。于是便先去了北极国,然后去了南越国。在南越国,铺天盖地都是东傲太子将大婚以及上官澜将在同日迎娶猪头的消息。致此,他才彻底的放下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和巴顿结伴,前来东傲。 东方六六思绪间,巴顿又道:“听闻日子都定好了,就在狩猎后。” 原来,靖安帝想着魏缘伤势颇重,龙世怀等人在路上只怕还得耽搁一些时日,是以便定下了狩猎之期以欢迎南越、北极、大业的一帮年青才俊。不想龙世怀等人提前归京。 但即便龙世怀等人归来了,狩猎之期却不能更改。是以,靖安帝决定狩猎继续。只是命钦天监选了个黄道吉日,也便是下月初八日,太子大婚,公主大婚。 想着武念亭幼时那丑极的容貌,东方六六不自觉说道:“人说女大十八变,也不知这位明镜公主长大后是否长变了个样子。”最好是变一点,变得起码有个看相也好。要不然,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上官澜,总觉得上官澜是在替他收拾乱摊子。 ‘哈哈’一笑,巴顿道:“无论她怎么变,永远都是最美的那一个。” 东方六六‘呃’了一声,诧异的看着巴顿,道:“你说什么?” “我说无论她怎么变,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长大了,都是最美的那一个。” 167 异数 闻言,确信自己这次是真听懂了,东方六六的眼角不觉再抽了抽。不自觉的他便想起那一年的御花园中,上官澜、龙世怀对猪头公主的关爱宠爱,当事时他觉得东傲国的人对美丑的认知可能和他大业国不一,如今听巴顿又说出猪头‘最美’的话,东方六六突地觉得是不是这块大陆上的人对美丑的认知都和他们大业国不一。 不知不觉,东方六六喃喃道:“最美?” “是啊,最美。”巴顿替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这才道:“小时候,她长得像个年画娃娃般可爱。” 什么年画娃娃,胖就是胖,明明就是猪头好不好。 “长大后……” 不待巴顿语毕,东方六六“咦”了一声,道:“望远,你不是说你从来没有见过明镜公主么?此番你也是第一次来东傲国,又是如何知道她小时候再或者这个时候的样子的?” 一怔,巴顿的脸色有稍瞬即逝的怔忡,但很快他垂下眸,很好的掩去怔忡,轻声道:“我是没来过,但我听说过啊。我说的都是听来的。” “听来的?” “当然,要不然呢?”抬眸,巴顿似笑非笑的看着东方六六道。 “原来不过人云亦云。” 说不定是靖安帝担心猪头公主嫁不出去,于是故意说公主长得美极,惹得所有的人蜂拥而至求娶,靖安帝再来择优选婿。呃,当然,靖安帝已替那个猪头公主选了个最优秀的了。 想着上官澜的风采,脑中想像着猪头站在上官澜身边的一幕,东方六六替上官澜叫屈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虚。可想像着是他自己站在猪头公主身边的一幕的话,东方六六又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上官澜,真是对不住了。 上官澜,我该如何感激你呢? 在东方六六腹诽的时候,巴顿却是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心思遥遥。 有意思了,有意思了。 如果他没记错,前世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业国,当然也就根本没有东方六六这号人物。 可以说,今世的一切虽然大体方向都是照着前世的路线在走,但有许多事仍旧和前世不一。 比如说,眼前的东方六六就是个异数。 再比如说,如果他没记错,前世武念亭嫁上官澜应该是在她及笄后三年。今世,武念亭满及笄之日果然又传来上官澜推迟婚期的事。当事时他还想着果然、果然,虽然有些偏差,但仍然一如前世。可是照如今这情形的发展,似乎又全然不似前世了,因为再过不久,武念亭就要嫁人了。相较前世时间而言,提前了两年。 又比如说,龙熙敏。 呵呵,龙熙敏。 前世的龙熙敏,及笄之日和亲南越。她嫁到南越多年,他和她连照面都没真正打上一个。可以说他和她根本没什么交集。 可是,一旦初见龙熙敏这位大嫂的时候,他巴顿就将她惊为天人。 也不知怎么回事,龙熙敏她一没有过人的貌,二没有傲人的才,只能说是个看得过去的人。但他见了她就觉得见到了他的一生。 于是,不顾人常、不管伦理,他为了她弑兄、夺位。 前世,龙熙敏是相当爱着她的故国东傲的,为了她所谓的东傲郡主的尊严,她不惜以死反抗他的纠缠。于是,他怒火中烧,说‘好,你心中即然只有一个东傲,那本太子便去灭了东傲。到时候,本太子便是东傲。你的心中便只得有本太子一个。’他说到做到,在方方夺得南越政权的情形下,他又举全国之兵兵伐东傲。 也许是老天都在助他,那个时候也正是上官澜和龙世怀因武念亭而兄弟绝交的日子,上官澜亦不知从哪里调来部队举兵围剿东傲。所以,很是自然,他和上官澜便结成了联盟。 东傲在他和上官澜的两面挟击下摇摇欲坠。 在看到胜利在向他招手的时候,也在他一个疏忽之下,龙熙敏逃掉了。 想着她肯定是逃回东傲了,他几欲成狂,于是不惜加大兵力布置,并催促着上官澜也加大兵力共伐东傲。 其实,那个时候,他并不是真心想和上官澜瓜分东傲江山,之所以联盟,他只是想利用完上官澜后再来兵伐上官澜。 南越的天下是他巴顿的了,那东傲的江山也将只属于他巴顿一人,再然后是北极。他巴顿不想只当一国的君主,他要当这片大陆上的君主。他要统一这片大陆。 在他和上官澜的双面挟击之下,东傲并没有像他所预期的倒下,龙世怀仍旧在苦苦的支撑着。与此同时,他得来一个消息:龙熙敏在上官澜的军营中。 当事时,他大吃一惊,很快想到上官澜困住龙熙敏十有*就是想以后挟着她好挟制他。 在江山和美人间,他既想要江山也想要美人。东傲城已近在眼前,有没有上官澜都不重要了。有他巴顿一人足够干掉龙世怀了。是以他做出了营救龙熙敏、杀了上官澜的计划。 是以,那一夜,他亲自率着亲卫营的弓弩手趁黑摸进上官澜的营帐中,万弩齐发的对准了上官澜。 万万想不到,龙熙敏居然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挡在了上官澜身前。 他看着她浑身扎满了弩,像只刺猬般的倒在了血泊中。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是定定的看着上官澜的方向。 与此同时,上官澜的亲卫兵也都冲了进来。然后是混战。 混战中,他的死士护着他,不许他去抱她,硬生生拖着他杀出了一条血路,脱离了上官澜的追杀。 因了龙熙敏的死,他消沉了许久许久,久得不想夺东傲的江山了。 可如果不夺江山、不统一天下的话,他似乎又生无可恋。于是他再次振作起来,再次举兵伐东傲。 那个时候,上官澜已在合州裂土称王。不可能再和他合作了。 那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暗无天日的日子,除了死人还是死人,除了战争还是战争…… 他一鼓作气杀到了东傲城,兵临东傲城下。 可龙世怀也不是个怂角,因了龙世怀的固守,东傲城久攻不下。 双方兵力皆有损伤,他只好做出围城的决定。他要将龙世怀饿死在东傲城中。 由于长时间的围困,东傲城粮草皆无,几近到了易子而食的境地,守城将士都感受到了绝望、死亡的临近。 他顿时觉得,破东傲城就在旦夕之间。 可也就在那个时候,一个女人的出现,改变了他强而龙世怀弱的格局。 那个女人就是北极国的铁腕公主魏缘。 是魏缘带着北极国的兵力,助龙世怀扭转了所有的劣势局面。她更和龙世怀前后挟击,败得他巴顿一败涂地。 阵亡之际,他并没觉得悲伤,也没什么怨愤,只是想着,终于,终于可以见到你了,龙熙敏。无论生死,无论你去哪里,我必追随着你。 万不想,在他睁眼的一瞬间,他居然回到了他幼时,在南越国佛光寺修行的日子。 初时,他还以为前世的一切经历不过黄梁一梦。 但随着前世的每一件事如期来临,他不得不信,他重生了,重生在了他幼时。 前世,他随着他舅舅修文习武。但今生,他并不完全跟着那个前朝废帝学,他觉得和一个废帝学的最终结果不过一个废帝而已。是以,他逢着机会就博览群书。今世的武功修为、文学造诣都是前世不可比拟的。 前世,他在密林中遭到狼群的袭击,伤及左半边脸。今世,他做好了准备,所以脸不但没伤,而且还让他救了一个身怀绝技的异人。此人名唤柳生惟尊,来自于樱国,是樱国的贵族。柳生惟尊来到南越纯属巧合,那个时候,樱国的诸侯为了争夺领土霸权正发生着战争,在诸侯争霸中柳生家族败落,柳生惟尊在逃命的途中船毁于大海,经了风浪后居然闯到了南越。 知道了柳生惟尊的生平事后,他予那柳生惟尊吃喝,为柳生惟尊治伤。还义助柳生惟尊船只、死士,并助那柳生惟尊回樱国以重新夺回霸主的权杖。 为了一个柳生惟尊,他足足花费了五年的时间。他并不是真的和柳生惟尊一见如故,只不过是将柳生惟尊当做他的一股奇兵。 前世,他败就败在太过于忽视北极的存在,忽视了魏缘这支奇兵。 今世,他要为自己也准备一支谁都不防的奇兵。 柳生惟尊果然没负他所望,成功返回樱国后,成功的夺得了政权,成为樱国拥有领土最大的霸主。同时为了报答他的恩德,柳生惟尊不时和他书信来往,并愿意誓死效忠于他。 奇兵者,诡也。 自然不会随便动用。 但是,却并不防碍他时不时用柳生惟尊试试刀。试刀之下,他觉得柳生惟尊的人马似乎也不怎么地。因为柳生惟尊的人马并没有替他完成一桩可以称得上是出色的任务。 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恼,倒还觉得这样也好。如果桩桩完成的话,柳生惟尊就不会觉得对他有亏欠了。他就是要这样吊着柳生惟尊的胃口,让柳生惟尊替他效命一辈子。只到他夺下东傲、北极的江山,成为这片大陆的共主。 如果说前世,他是因了龙熙敏要去夺东傲江山的话。 今世,他却是要去拿回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因为在他重生的瞬间,所有的诡谲告诉他一件事━━他是龙凭栏的儿子。 他的亲父龙凭栏,靖安帝的二哥,东傲国曾经的太尉。因为谋逆篡位在东傲战乱中兵败身亡。 谋逆? 篡位? 呵呵,东傲,凭什么就说是你龙今朝的。又凭什么说是你龙世怀的。 如果他没记错,前世,他清楚的记得战争到最后的时候,传出一个惊天秘密,东傲的先皇也就是他的祖父在驾崩之前留下一封遗诏,只要寻到这封遗诏便可直接号令东傲的兵力讨伐靖安帝,迫靖安帝下位。 如果前世他早得这封遗诏的话,也许就不必浪费那长的时间、人力、物力了。那自然而然更不会有后期龙世怀的什么事了。 今生,知晓一切前尘的他将不再被动。他会在暗里先寻到那份可以置龙今朝、龙世怀父子于死地的先皇遗诏再说。 一个本就不属于龙今朝、龙世怀父子的东傲江山,凭什么就说是他父亲龙凭栏谋逆篡位。 父亲,您的耻辱,儿子来替你洗。 父亲,您的江山,儿子来替你夺。 这是今生他的宏愿。 当然,在这个宏愿的背后,还关系着一个人:龙熙敏。 一想到龙熙敏,他就想着前世为她而活的桩桩件件,想起他在前世阵亡之前发下的那无论生死都要追逐龙熙敏的誓言。 可万不想,他追是追来了,但他和她是堂姐弟。终究,他和她是不可能的了。 可是,便算他和她不可能,但他仍旧不希望龙熙敏成为他的大嫂。 他是为追逐她而来,老天予他机会重生肯定和他前世的发誓有关,既然如此,便算他不能拥有龙熙敏,但这天下其他的男了也不能拥有龙熙敏。 于是,他开始筹谋着如何让龙熙敏今生不要再次和亲到南越的事。也因了他在南越的动作,是以龙熙敏没有一如前世般在她的及笄之龄和亲到南越。 可是,历史的进程仍旧向前滚动,就算他再怎么阻止,三年后南越仍旧向东傲抛出绣球,希望龙熙敏和亲南越。 当事时,他的势力尚不成熟,相当的着急。于是便想尽办法让自己的一个心腹充当使臣前往东傲,一旦东傲果然有将龙熙敏和亲的意愿,他希望那个使臣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龙熙敏在和亲途中来个死遁。到时候,他再予她一个新的身份便是。 呵呵,他一切筹谋得天衣无缝。可世事却极度的出人意料。 因为,今世的龙熙敏居然当上了祭司。而和亲到南越的是龙咏萱。 更令他难以意料的是,他的心腹使臣带回一封龙熙敏写给他的信。 前世,龙熙敏对他避之不及。 今世,龙熙敏居然主动联系他? 他很是诧异,诧异于龙熙敏前世、今生的不同。 在诧异中,他展开了信,仍旧是他熟悉的字迹,一如前世。 在信中她告诉他:欲得江山必先鸷伏,蛊惑巴格弑父夺位。巴格失人心之时,君上位之日。君上位之日,必助你得东傲、得北极。 当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真心觉得特别的有意思。龙熙敏,做为一名祭司,应该以悲怜天下苍生为已任才是,怎么居然要他鸷伏并蛊惑他大哥去弑父夺位,等在适当时机再将他大哥弑父的消息放出,那他这个南越的二太子继位就顺理成章了? 一个顺理成章上位的帝王,得到的拥戴自然而然是多之又多的。 不得不说,龙熙敏这一石数鸟之策是条好计谋。至少不会让他做出一如前世般那弑兄夺位的乱人常的事来。 可是,夺东傲、夺北极…… 前世,她龙熙敏不是相当的爱国? 前世的龙熙敏不是为了她的东傲而不惜和他死磕到底? 前世的龙熙敏不是为了她的东傲而从他身边逃走? 为什么呢? 她的今生和前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且不说龙熙敏是如何看穿了今世的他。只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帮他还是准备害他? 他予了她一封信,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龙熙敏的回信只有一句话:因为,我是龙凭栏的女儿。 当事时,看着那封龙熙敏予他的第二封信,巴顿笑得泪都出来了:冤孽、冤孽,龙凭栏、龙凭栏,原以为你早已化为飞灰,不想你却留有一双儿女在人世间。而这一对儿女都想为你报仇,都想为你夺江山。 念及前尘往世,‘呵呵……呵呵……’,巴顿的喉咙中禁不住的笑出声:龙熙敏,龙熙敏,我终于知道前世我为什么那般执着于你了,因为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龙凭栏的血。 看好友笑得诡异,东方六六诧异道:“望远,你怎么了?” 闻言,巴顿从前尘往世中倏地回神,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东方六六的时候,一声娇俏的‘二哥’的声音传来,接着亭子中跑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身材高桃,体态轻盈,一张瓜子脸儿,清丽秀雅,容色极美,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一袭拽地的绣有黄色百合的狐茸大氅在进亭子的瞬间随着翻毛鹿皮靴所转的方向飘飞了个美丽的弧度,少女美目流盼间已是看向东方六六,同时娇声道:“东方大哥,你也在。” “巴越公主,你好。”东方六六礼貌道。 羞涩一笑,巴越跑到巴顿身边,颇是撒娇的挽着巴顿的手,摇来晃去。 呵呵,这个妹子虽然已过及笄之龄,但因了大姐巴雅至今未嫁,她也吵着不出阁。于是婚事便这般耽搁下来。 但如今,形势不同了。 看着含情带俏注视着东方六六的妹子,巴顿突地觉得今世什么都好,真是要什么来什么。虽然前世没有东方六六这个人,但今世他自信可以和东方六六结成联盟,也许东方六六可以成为他的一支最有实力的异军也说不定。 他决定,成全妹子的心事。 ------题外话------ 啊,一晃又是除夕,在这个可以见证我们共同长大一岁的日子里,祝所有的朋友们新春快乐,来年幸福安康。 另外,年节事多,更文肯定有不稳定的地方,朋友们一定要见谅。暂时先休息三天再说。 朋友们,三天后见哈。 168 重色轻兄 初春。 绵延千顷的皇家猎苑绿意盎然一片。绿得赛毯的草地上,百花竞相盛开。茂密的丛林中,各类树木竞吐新芽。巍巍高山上,除山顶处仍旧残留着冬日的积雪外,小溪均已解冻,此时正欢快的顺崖而下,处处洋溢着蓬勃生机。 为了迎接北极国、南越国、大业国的各方青年才俊,靖安帝亲自率领着文武百官来到皇家猎苑,举行今春的狩猎活动。 此番狩猎,别具意义。 相对于东傲国的一众青年才俊而言,能在太子龙世怀大婚之前受邀参加此次狩猎是无尚的荣光,若把握住这次机会并在狩猎中夺得头魁,必能获得太子垂青,到时候封官加爵指日可待。 相对于南越、北极的使臣而言,此番狩猎则存着国与国之间的较量。哪个国家狩到的猎物多,说明哪个国家兵马肥、武器精、将士强。 相对于游历至此的大业国而言,东方六六和东方二二兄弟二人就显得轻松许多,一来他们不是使臣,二来他们的国家不在这片大陆上。所以,既不存在攀比也不存在要下死力竞第一的压力。 猎苑中有许多独门独院,七零八落的或伫立于高山上,或坐落于丛林中。猎苑中的一众宫人早得靖安帝知会,提前做足了准备。在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臣到来之后,相继便将一众人等有条不紊的引进事先便商定好的院子中,基本上一个家族一间单独的院子。 神武台,高耸入云,照惯例,靖安帝在上面发表了一通很是激昂士气的说辞后,大手一挥,台下各方早就摁捺不住的各方青年豪杰‘驾’的一声,悉数扬着马鞍争先恐后的往高山、大泽、草原、丛林方向驾马而去。 因了一路同行,东方六六和巴顿倒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自然而然,东方六六狩猎时便和巴顿在一处。 “你的兄弟呢?”巴顿很奇怪,他对东方二二颇是好奇,主要原因是东方二二的武功强劲之极。 “重色轻兄啊。”东方六六叹道。 话说,他是真的差点便被那个宝贝幼弟的举止雷昏了。素来眼中没有男人、女人之分的宝贝幼弟居然破天荒的对一个女人感了兴趣,而且那个女人居然还是北极国的公主。 话说那一天,兄弟相逢在东傲。宝贝幼弟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二哥,我看中了一个老婆’之话。 当事时,他还以为他听错了。怔忡中,宝贝幼弟又说了句‘二哥,你自己好自为之’后便扬长而去。 等他终于从外焦里嫩中清醒过来后,哪里还有宝贝幼弟的身影。他有些糊涂的问身边的护卫有没有听懂幼弟的话。护卫居然比他还糊涂,连他的问话都没听到,很显然,护卫仍旧在外焦里嫩中。 他非常理解护卫们此番糊涂状态所为何来,因为在所有大业国人眼中,宝贝幼弟有可能是那种一辈子都不会爱上女人的人。在宝贝幼弟的眼中,除了他们的母亲和妹子,当然还有那个一见便如故的结拜妹子武念亭可以称得上是女人外,其余的女人都是男人。 在大业国中,但凡有那种花痴女想亲近幼弟的,对不起,除了拳头还是拳头,打得一些对幼弟存了心思的女人们再也不敢亲近。可以说,在所有人的认知中,幼弟应该是娶不到老婆的。 虽然东方家的兄弟多,不愁没有香火。但宝贝幼弟自小就是父母眼中的宝,那是捧着、含着长大的,宝贝幼弟如此的恶待女人曾引得父母大人相当的懊恼。有一次,他不小心听父母私下议论,说是不是要到东傲将武念亭给偷来以备幼弟终身大事的不时之需。 当事时,他第一个举双手反对。他对那个猪头公主真的是有着相当相当的忌讳之心。于是苦口婆心,百般阻挠。最终才令父母大人打消了主意。 万不想,才踏上东傲的土地,宝贝幼弟居然看上一个女人了? 为了确信宝贝幼弟看上的是女人,东方六六急忙让随行的护卫们赶紧打听消息去。 消息很快传回来:六爷看中了北极的公主魏缘。如今住在皇宫中。 按规定,各国往来使臣皆住驿馆,魏缘虽然是北极的公主,但同时也是靖安帝的外甥,魏缘住皇宫说得过去,但东方二二住皇宫是个什么意思啊。 侍卫们回答:明镜公主做的主。 好吧,宝贝幼弟是明镜公主的结拜兄长,住在皇宫也说得过去。 虽然皇宫有夜宴,虽然他东方六六也在邀请之列,但他总觉得那个猪头公主如果不嫁出去的话,他见到她会很危险。所以,他托词没有参加靖安帝为迎接太子殿下、明镜公主归来的夜宴。 只到今天,狩猎是没有由头躲过去的了,再说他对北极国那个铁腕公主魏缘很好奇,于是便来到了猎苑。 方才在那黑压压的一大片队伍中,他看到了宝贝幼弟,好吧,他不得不叹了口气,然后又叹了口气。曾几何时,那个眼中心中唯他这个二哥马首是瞻的宝贝幼弟如今眼中除了那个魏缘外还是那个魏缘。完全无视也忽视了他这个亲哥哥。 魏缘长相不错,身材不错,气势也不错。方才有许多青年才俊很是惊艳般的看着魏缘。奈何魏缘的身边有了他的宝贝幼弟,再加之宝贝幼弟那一身的冷硬诡谲之气,硬生生逼得那些觑觎魏缘的人不得不扭了头,不再看魏缘方向。 许是感觉到了他看魏缘的眼光,宝贝幼弟一点也不客气的将冷眼向他射来,一见是他,这才柔和了许多。眼中写满‘如何’的话,且脸上的神情颇是得意。然后不再看他了,而是马鞭一甩,和魏缘组队狩猎去了。 好在,好在不是以使臣的身份来的东傲。要不然有着这样一个胳膊肘儿往外拐的幼弟,不输才怪。 于是乎,东方六六只好自由组队,随了巴顿。 因了东方六六一句‘重色轻兄’,巴顿好看的眉竖了起来,诧异的‘咦’了一声,道:“令弟看中哪家的姑娘了?” “魏缘。” “谁?” 巴顿的声音无形中提高了些许。听在东方六六的耳中,只当他是惊异于魏缘北极公主的身份。于是,东方六六又道:“不错,正是北极国的公主,魏缘。” 魏缘!巴顿的眼不自觉的眯了起来。前世,正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龙世怀才扭转危局。 所以,今世,他要除掉的第一个人便是魏缘。 奈何这个魏缘太得北极皇帝的喜爱,身边总有暗卫不说,那四个对她不离不弃的护卫更是忠心耿耿,令他屡番不得手。 他清楚的记得前世之时,这个魏缘对上官澜的死缠烂打。因不得是以一辈子未出阁。当然,前世他死得早,最后魏缘有没有嫁人他是真的不知。 但万万没想到,自己看好的东方兄弟这支异军其中有一个居然看上了魏缘? 不成,绝对不成。 如果东方二二果然和魏缘有一腿,那杀魏缘将难上加难。而且,得了东方二二的魏缘无异于如虎添翼,如果她又一如前世力帮龙世怀,那…… 所以,不成,一定不能让东方二二和魏缘站在一队。 念及此,巴顿道:“提醒东方兄一句,这个魏缘的人品可不怎么好。依愚弟个人所见,魏缘配不上令弟,委屈令弟了。” 想着巴顿对魏缘的不满应该出自于国家纷争,毕竟南越、北极在一片大陆上。东方六六笑道:“北极国中多有耳闻。” “那东方兄不打算阻止令弟?” 阻止?谁敢。 如果幼弟发疯,东方家族中,只怕武功最是强悍的大哥都打不过也震不住。念及此,东方六六笑道:“我还想多活一段日子。” 呃,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不明白,但巴顿也知不能再说下去,否则依东方六六的聪明,定能猜到他这是扇阴风点鬼火,所以一些话点到即止最好,还可以当作是朋友之间的友好提醒。 念及此,巴顿也不再多说了。只是一回头,道:“越儿,你能不能快一些。” 一身火红猎装的巴越‘哼哼哧哧’的赶了上来,娇声道:“二哥,我的马儿似乎有点问题,它不大愿意跑。” 巴顿闻言,跳下马,道:“我看看。” 检查过后,巴顿道:“怎么搞的。选马也这么不上心。这马的腿曾经受过伤,应该是才好不久。跑不长远。” “啊,那怎么办?二哥,要不你带着我啊。” “带着你,我的马哪跑得动。我可不想输予北极国。” “啊,那……”巴越嘟着嘴,不满的看着巴顿。 “望远不弃的话,我陪着巴越公主便是。” 不成想素来冷清的东方六六主动揽责照顾妹子。巴越喜上眉梢的看着东方六六,仍旧问道:“东方兄不随着愚弟去狩猎?” “我本就不喜欢狩猎这种事。只是碍不下情面。” “那好。那就有劳东方兄了。”巴顿翻身上马,然后又对巴越道:“好好的随着东方大哥,不要调皮,不要到处乱跑,这里野猪、野狼、熊都有,危险得狠,听到没?” “是,大哥。”说话间,巴越俏皮的扬了扬马鞭,道了句‘有东方大哥你担心个什么,真罗嗦’的话后,一鞭子抽在了巴顿坐骑的屁股上。 巴顿不防,往前直冲而去。然后,一些南越的护卫们叫着‘殿下’后,急忙蜂拥而上,追着巴顿而去。 第一次看到素来稳重的巴顿在马上歪歪斜斜的样子。东方六六一笑,下马,和巴越并肩而立,道:“公主,看得出来,你们兄妹感情很好。也只有你敢在他面前如此无忌。” 巴越颇是得意道:“那当然,我们是龙凤胎。龙凤胎的感情当然好。” “公主,那里有个亭子,不如去那里坐坐。” “成啊。我们就坐在那里等我二哥他们呗。免得真如我二哥所言,碰到野猪、野狼、熊就不好办了。” 说话间,二人行至亭子处,放了马任马儿吃草,他们二人则进了亭子坐下。好在这里的宫人们准备充分,在各处亭子中早备好了各式糕点、茶水。 一迳喝着茶,二人一迳说着话,从家乡的风景到习俗,从家乡的美食到特产,大多是巴越在说,东方六六偶尔回应一句、两句。倒也热闹不冷场。 见东方六六始终兴致缺缺,巴越决定讲些东方六六感兴趣的,于是道:“好好的一次狩猎,居然连只兔子都猎不到,这要传回国,大姐、大哥他们都会笑话我。” 巴越口中的‘大姐’指的便是巴雅,而她口中的‘大哥’指的便是南越现在的新帝巴格。 “是马儿的问题,又不是公主的问题。再说明天还有狩猎。公主明天选一匹好马便是。” “还说好马呢?今天我选中了一匹宝马,啊,它那颜色太漂亮了,黑中透着红、红中透着黑,一看就知它骁勇。可惜,宫人们说那匹马是明镜公主的。” “明镜公主?”怎么到哪里都有人给他讲猪头公主的事似的。 “是啊。听那宫人说,那匹宝马是棺材崽。还是明镜公主小时候拼死救下来的。否则早就被人宰了。” 直到这个时候,东方六六才猛地想起猪头公主有一匹天马,取名‘葡萄’。而葡萄的母亲就是来自于他们大业国。这件事,宝贝幼弟和他提及过。念及此,东方六六道:“该不会是葡萄吧。” “咦,你怎么知道?哈,葡萄,好难听的名字。也不知那明镜公主是怎么想的。居然给那好的宝马起这么一个难听的名字。要是我的话,定是闪电、追风之类的。” 一笑,不反对也不赞同,东方六六只是道:“说起来,葡萄的母亲还是来自于我大业国的天马马种。” “啊?” 为了打发时间,于是东方六六便给这位南越的公主讲到天马的由来、生养等话题。直惹得巴越‘是吗?真的?真神奇’的接着话。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打断了东方六六和巴越的交谈,二人不自觉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有着二十多人的狩猎队伍正急驰而来。为首的女子一袭雪衣红襟猎装,骑着一匹矫健的黑中透红、红中透黑的马一马当先,不时回头说着‘奕真、胡杨快’的话,不一时又回头说着‘瑾姐姐、璇儿你们快跟上我啊’的话。 169 鸡同鸭讲 为首的女子正是武念亭。 靖安帝本来要她规规矩矩的在他身边休养身体,但她哪是那种闲得下来的主,再加上林瑾、林璇她们两个多时未和她团聚,一见之下如何分得开。于是二人早就不顾靖安帝脸色的将武念亭拉到了林家。 也就是说,武念亭此番狩猎代表了林家。 因了武念亭站到了林家的队伍中,于是龙奕真、胡杨等人也都随着她。天英、天巧自是要保护她的。是以,林家狩猎的队伍就非常的庞大,有二十多人。 当以武念亭为首的林家狩猎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之际,就引得众多家族惊叹不已。其中也有懊恼不已的,要说这懊恼的府邸首当其冲以西宁王府、胡府最甚,因为最能狩猎的人居然都倒戈去了林府了。 “啊,东方大哥,你看,你看就是那匹马,我看中的就是那匹马。那骑在马上的人肯定是明镜公主。” 可惜,一来因为距离远,二来因为马的速度快,三来二十几号人的马扬起的尘土极大,是以东方六六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为首之人的模样。 眼见着队伍远去,那队伍中有一匹马的马速慢了下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天珠,璇儿,你们先去,不要管我。我去喝口茶便来追你们。在说定的地点集合。你们等我哈。” 紧接着那女子声音落地后便传来数声“好的”“好啊”“知道了”的话。 随着大部队远去,一位穿着火红猎装的女子骑着一匹火红的马驹往东方六六、巴越所在的亭子驰来。行至亭子前,她勒马,接着‘咦’了一声,定定的看着亭中的东方六六、巴越二人。 马上的女子一身火红猎装,身材窈窕,长相虽然称不上美艳,但亦是清丽有余之姿。大大的眼睛明艳动人,使得她凭添一股英姿飒爽之气,少了许多女儿家的扭捏娇态。 女子正是林瑾。 东方六六、巴越来东傲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因了迎接宴会等原因,众人都见过面,是以都认识。 东方六六和巴越同时起身,道:“林姑娘好。” 跳下马,林瑾作揖道:“二位好。” 说话间,林瑾将马儿放了,任马吃草去,她则说着‘口好渴’的话大踏步步进亭子,放着好好的石凳不坐,倒是一屁股坐在石桌上,全无淑女之姿,大大咧咧的倒茶喝水。 东方六六看着率性而为的林瑾,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巴越呢,看着全无大家闺秀风范的林瑾,则撇了撇嘴角。 无视二人的表情,林瑾一连倒了三杯茶,一古脑全部喝下后,这才一抹嘴,道了声‘好舒服’,美目看向巴越道:“公主怎么没去狩猎?” “我的马出了问题。” “哦,成。我的马让你了。” “啊”了一声,巴越拘促起来,她此时真心不想狩猎,她只想陪在东方六六身边。可林瑾这话说得大方大度,她若反对倒失了南越公主的身份了。于是,心中不免怨林瑾多管嫌事。 林瑾意味深长一笑,道:“放心。我们林家今天狩猎的人多。少我一个不嫌少,多我一个也不嫌多。倒是你南越,少你一个可不得了。我听闻,公主的狩猎技术在南越女人堆中可是仅居巴雅公主之下呢。少了你这员虎将,万一我北极国赢了,你南越可就丢面子了。” 真论身份,林瑾是再正宗不过的东傲人。只不过她的母亲是北极国的郡主,林瑾一素又喜欢以‘我是北极国人’自居。是以,如今她说出‘我北极国’的话也就可以理解了。 林瑾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巴越再不答应,只怕东方六六就要看穿她的那点小心事了。虽然男欢女爱这事在南越并无多少禁忌,但也不知大业国的禁忌又是如何,是以这件事还需得从长计议,让二哥来作主的好。 念及此,巴越说了声‘那就谢谢林姑娘’的话后,起身,仍旧希望东方六六同行的问道:“东方大哥要不要同去?” 东方六六摇了摇头,道:“我极少骑马。方骑了会子就觉得浑身似散了架子般的难受。还是不去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和你二哥。” 很有些失落,巴越道:“那好。那我就去了。” 眼见着巴越依依不舍的上马,扬鞭而去。林瑾这才得意的将眼眉一挑,跳下石桌,坐在了巴越方才坐的石椅上,径自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学着巴越方才的语调道了声“东方大哥”后,‘卟哧’一笑,道:“嗨,东方,你也忒不懂怜香惜玉了些,人家小姑娘的眼中可是满满的情意哦,好不容易使出吃奶的劲开口邀你一同上路赏花赏树赏风景,你居然驳了人家的好意,唉……木头。” 北极国的民风素来彪悍,而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子身上就流着一半北极人的血,如此说话不但没有令东方六六觉得眼前的女子有失风度,倒令东方六六觉得她有一种真性情之感。 虽然对她不反感,但东方六六不打算接林瑾的话。因为那一年他虽然失去了差点溺毙于御湖的记忆,但掉进御湖之前的记忆还是有的,他是被眼前的女子激将法给激进去的。 见东方六六只是扫了眼她并不接话,林瑾又‘诶’了一声,道:“你是真没看出来巴越公主的心事还是看出来了却仍旧吊着人家,让人家心痒得难受。” 东方六六白了林瑾一眼,冷冷道:“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讲这种话,也不知羞。” “哧”了一声,林瑾道:“我这种讲出来的比那些一天到晚在心中龌龊的想的不知要光明磊落到哪里去。” 再度扫了林瑾一眼,东方六六对林瑾的话无视,而是转了个身,继续喝茶。 见东方六六不作声,又见他喝了茶后放了杯子起身出亭子而去。林瑾追了出来,道:“你不是说你骑会子马就觉得浑身似散了架子般的难受么,要去哪里?” “在这里听你说话更难受。” 呃,林瑾有种被打击到了的感觉。 眼见着东方六六翻身上马,林瑾一跺脚,道:“好了,我陪礼道歉。” 勒住马缰,东方六六问:“道什么歉?” “那一年,御湖,害得你落入湖中,对不住。不是故意的。” 哼,不是故意也是有意的。 事后,他想了想,许是林瑾、林璇这对姐妹故意的呢。恨只恨当初不该上了林氏姐妹的当,不该被林璇那张可以糊弄天下人的容颜给哄骗。 掉进御湖终究是非常丢脸的事,除了向家人老实承认是上了当、受了激、为了一只鸡掉进御湖外,他借着溺水失忆这事对其他所有的人说如何掉进御湖的事他也不记得了。 往事不堪回首。管它是真忘的还是假忘的,都忘记最好。念及此,东方六六道:“不记得了。” “你真不记得了?” “真的。” “所有的都不记得了?” “是。” “不可能。”说话间,眼见着东方六六拉了拉缰绳是要策马而去的意思,林瑾急忙走上前一把将他的缰绳拉住,道:“我爹上次回来说过你将你的救命小恩公的画像带在身边日日膜拜的事,所以你肯定是将那天的事又记起来了?现在你又说不记得之话明明是骗我,骗我其实就是不想原谅我,是不是?” 救命小恩公? 东方六六有些茫然。接着他便想起来,那一日,林瑾的爹也就是吏部尚书林漠楼林大人曾经来驿馆看望他。那个时候,他正好在看那幅将他从恶梦中拯救出来的梦中小精灵的画像。 因为林漠楼来得突然,护卫们通报的时候林漠楼已是进来了,他在仓促中将画轴卷了放下,请林漠楼喝茶。 二人寒暄了一会子后,林漠楼起身告辞,在经过书桌的时候瞟了眼那画轴,笑着说了句‘画得很传神’的话。 东方六六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梦中小精灵的人头像没卷进画轴,一时间似乎心事被人戳破似的,难得的尴尬了。倒是林漠楼又道了句“不错,没白救你”的话。 当事时,东方六六在尴尬中,没有将林漠楼的话听懂。但过后一想,林漠楼为何会说出‘没白救你’的话,又是如何知道这画像中的小精灵是他的救命小恩公的呢? 说起来,这个小精灵真的可以说是他东方六六的救命小恩公啊,是将他终于拯救出恶梦的小恩公。 可是,他心底藏着的这份秘密除了自己家族的人知道外,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林漠楼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怪了。 东方六六虽然疑惑,但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见林漠楼的话一定要想办法探究个一二的好。 偏偏这个时候,宝贝幼弟来了,然后宝贝幼弟带给他一个又一个震悍。带给他一个又一个应接不暇。他打探宝贝幼弟的事去了,当然也便将那要探究林漠楼的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如今,这‘救命小恩公’的话从林瑾的口中再度传来,令东方六六心底非常的讶异,道:“救命小恩公?你怎么知道的?” ‘咦’了一声,林瑾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问,你怎么知道她就是我的救命小恩公的事?” 东方六六这一问,林瑾彻底的糊涂了,她呆呆的看着东方六六,喃喃道:“我们当时不都在场吗?怎么不可能知道?” 听得不是非常的明白,东方六六又道:“在场?什么地场?”那是他的梦好不好,又怎么可能有别的人在场? “你……你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啊。” “什么不对劲?” “既然你将天珠的画像画下日日膜拜,又哪有问人家为什么知道她是你的救命小恩公的道理?” 似乎听到一个名字,但不真切,东方六六急忙问:“你说什么?” “你又在说什么啊?怎么我觉得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啊。” 东方六六快速跳下马,一把拽了林瑾道:“你方才说什么?谁的画像?” “天珠啊,天珠的画像。” “天珠……天珠……”东方六六重复着,接着将林瑾的手一甩,道:“果然,果然是鸡同鸭讲。” 眼见着东方六六再度上马扬鞭而去,林瑾追上几步,道:“喂喂喂,你还没说原不原谅我呢?” 奈何,东方六六早策马急驰而去。 林瑾的父亲林漠楼无意中看到了东方六六有关于武念亭的画像,自然而然的便以为东方六六这是将武念亭这个小恩公画起来当神般膜拜,同时自然而然便认为东方六六恢复记忆了。打死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不知,其实东方六六根本就没有想起溺水的那一幕。他之所以画出武念亭的画像皆是因为梦中有一个小精灵披浪斩波的向他游来,要救他出水牢而已。 林瑾天真的以为东方六六想起了一切,而东方六六则以为林瑾又在胡闹。这才不再搭理林瑾,扬长而去。 林瑾正在这里跺脚呢,正好又来了一大队人马。她眼尖的发现为首的正是龙世怀、林珺。陪同着的还有于长月、燕秋、魏歆、陈曦四位美妃,那保护着他们一众人的御林军自然是多之又多的。 ‘诶诶诶’的一路叫着,林瑾一路往那大队人马方向飞奔。 听到叫声,龙世怀急忙勒马。太子猛然收势,惹得后面跟随的一众人仓促之急的收势,队伍很快就乱了。 本欲喝斥来人莽撞,却见是林瑾正一路往他的方向狂奔。龙世怀笑道:“这个小顽皮,马呢?她的队伍呢?怎么这么狼狈?” 待林瑾一路狂奔至龙世怀、林珺二人的队伍前,拍着胸口大声喘气的功夫,林珺笑着问道:“瑾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随着天珠、念之他们的吗?是你顽皮甩了他们还是他们受不了你而甩了你?” 她们姐妹间说话素来不忌,林瑾也不恼,道了声‘谁敢甩我啊’的话后,她将巴越的马受了伤不得力,而她将她的马让予巴越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正想着今天的狩猎定是泡了汤的,只怕得一路走回营地去呢,你们就来了。” 龙世怀道:“那就和我们一处吧。”语毕,他看向一个御林军,道:“将马让出来。” “是,太子殿下。”说话间,那御林军跳下马,恭敬的将马牵到林瑾身边,将缰绳送到林瑾手中。 林瑾自是高兴,欢快的跳上马,笑道:“太子哥哥,你这次狩猎的收获算谁家的?” “你说算谁家的?” “肯定是我们林家的?” 好笑的看着林瑾,龙世怀道:“天珠被你们硬拽过去算你们林家的份子也便罢了,为什么我猎的也要算你林家的?” “因为你是我们林家的女婿啊。”语毕,林瑾一笑拍马而去。 闻言,林珺的脸一红,而于长月、燕秋等人的脸色则顿时一沉。只有龙世怀道了声‘臭丫头,胆子不小,别跑’后,拍马追林瑾而去。 于是,林珺只好率着于长月、燕秋、魏歆、陈曦等人追龙世怀而去。 不说龙世怀、林珺、林瑾他们这一路,只说东方六六,为了尽快的摆脱林瑾,他一个人策马飞奔一段路程后,勒马,这才发觉已深入了一片丛林。他左右看了看,发觉这片丛林还挺广袤的,有的草比他的人还要高。 这是哪里啊? 四周一点人声也没有。 倒是时不时的传来一两声鸟叫声和野兽的呼叫声。 他不禁苦笑起来:“为什么一见那个丫头就总是止不住的心火呢?” 好了,现在迷路的他得替自己找一条出路。 草丛中有什么猛兽他最是清楚。天黑之前,他必须走出这片草丛之地才是。 可看着正午的太阳,还真不好分辨东南西北。 在暂时分不清方向的时候,东方六六决定任马儿自己行走,保不准老马识途,能够带他走出这片丛林也说不定。 一人、一骑遛跶在丛林中,如果仅只从表相上来看,倒也颇悠哉游哉。但东方六六却不知其实他误闯进了一片人家早就围好的包围圈,而且这片包围圈中包围的正是这世上极难得的银狼。 银狼性狡猾,极聪明,捕到它简直比捕到老虎、豹子还要有成就感。可以说,但凡捕到银狼的猎手在狩猎大赛中可以无条件的完胜所有的对手。 现在,围住银狼、布下包围圈的正是东傲太尉于一川携着的于氏一族的人马。 由于包围圈极大,于府能够参与狩猎的人手又有限,是以这也是导致东方六六一人一骑凑巧遛跶进来了的原因。 其实,不止东方六六一人遛跶进来了,同时追踪银狼而来的还有武念亭、天英、天巧三人。她们三人此时也在于一川的包围圈中。 170 你好,我是天珠 原来,本一直和林府的人在一处围堵黑熊过程中的武念亭,突地发现了银狼,她清楚的知道猎得银狼对狩猎的人而言意味着什么,眼见黑熊在林镜之、林念之、龙奕真、胡杨等人的围堵中翻不起大浪,于是她给天英、天巧使了眼色,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追踪银狼而去。 一路追踪,她们三人越来越觉得那头银狼似乎是故意逗着她们玩般的,她们将要追踪上它的时候吧,它就无影了。她们失了它的影踪的时候吧,它就出现在她们三人不远处摇着尾巴。可以说,这匹银狼的诡奇表现逗得武念亭越发的对它感了兴趣,由初时的想猎杀了它到后来想生擒了它回去驯养。 知道了武念亭的意向后,天英、天巧自然而然的便想帮武念亭活捉到银狼。这也是她们三人追踪那银狼很有一段时间的原因,要不然早就一箭将它射杀了事。 也就在她们三人追踪银狼的过程中,发现那匹银狼居然将她们带到了一个包围圈中。 初时,她们三人还以为是银狼故意将她们带往包围圈让设下包围圈的人将她们看成猎物射杀。她们三个还苦笑上了银狼的当了。 但紧接着她们便发现在这个包围圈中还有另外一头银狼,而那头银狼身材雍肿,肚子大极,明显是怀着孕的节奏。 第一头银狼带着她们找到了第二头银狼?! 武念亭、天英、天巧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那第一头银狼是什么意思? 也就在她们不明白的时候,她们看见它走到第二匹银狼的身边,蹭了蹭那第二匹银狼的脖子。然后抬眼看向她们三人。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们三人同时觉得它的眼神中满是祈求。然后,它呜咽一声纵身一跃便无了踪影。 很快,远处,又响起它的呜咽声。 直到听到包围圈中有人说‘它向那个方向跑了,继续围堵’的话后,武念亭、天英、天巧三人才听出那个说话指挥的人是太尉于一川。也就是说这个包围圈是于府的人设下的。 紧接着,可以听到于一川带着所有的人追踪那第一匹银狼而去。 看着静静的趴在不远处眼中似乎泛着浅湿的母狼,天英肯定道:“第一匹银狼是公的。” “那这只快要生产的母狼应该是它老婆,因为要生小崽子了,所以跑不快也跑不了。”天巧接话道。 “那公狼是故意引我们来的,是要我们救它的老婆孩子。” “如今它将于府的人都引开,目的就是给我们时间救它的老婆出险境。” 狩猎也讲究规矩,先围堵者先得。若有人偏要从中插一杠子,则视为掠夺,那组织狩猎的人可以直接取消那掠夺之人的狩猎资格。取消狩猎资格事小,颜面丢失的问题才大。 一边听着天英、天巧二人叽叽喳喳,武念亭一边看着远处的母狼出神,心中却在想着该如何出手,即救下母狼又不让于府的人发觉。 在武念亭思绪的功夫,那母狼突地呜咽一声,一跃而起,往公狼先前跑的方向追去。 方才公狼为救母狼不惜暴露自己,如今母狼也是为救公狼而去吗? 狼族一生一世一夫一妻。 如今这两匹狼的行为颇有‘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之意。 武念亭有刹那的怔忡。 天巧“诶”了一声本待起身相追,却被武念亭眼明手快一把摁住。 “天珠,那母狼明显是去送死啊。我们得拦下它,免得那公狼的心思都白费了啊。” “我知道。” “那……” “若我们从别人手下夺食暴露了身份,父皇那里不好交待。”一边说着话,武念亭一边将地上的泥抓起,一一涂在她自己和天英、天巧的脸上,又道:“无论如何,这两匹银狼,我救定了。” 她不但要救下母狼,更要救下公狼。如今将脸上涂花,目的就是做最坏的打算,就算要从于府手中夺狼,也希望不被于府的人发觉她们的面相。 很快便明白了武念亭的意思,天英竖了竖大拇指。 “那两匹狼,野性难驯,虽然求助于我们,但必不会很快的屈服于我们。所以,等会子只要发现它们,不管先发现了谁就用麻药麻翻。当然,如果我们被于府的人发现了,也用麻药麻翻他们。” “好。” “还有……” 在三人商量了对策正准备行动的时候,偏偏东方六六来了,而且还那么招摇的骑着马。 于一川的人马虽然悉数追踪公狼而去,但东方六六目标、动静过大,难免不会惹得于一川的人马转头,他又正出现在她们附近,到时候她们必会暴露。 眼见着东方六六越来越近,武念亭使了个眼色,天英、天巧双双飞出,一人出手擒了东方六六,一人出手直接制服东方六六的座骑。 东方六六素不喜欢习武,哪是天英、天巧的对手。连声‘啊’都没叫出就被天英点了穴给扔在了武念亭的身边。 因为武念亭、天英、天巧脸上都涂上了许多黑泥,看在东方六六眼中,那简直就是从阿鼻地狱冒出来的恶鬼。 奈何,他被点了穴,心中的惊惧呼不出,只有喉咙中发出‘咕咕’的声音。 武念亭却是‘咦’了一声,道:“你不会是东方六六吧。” 东方六六闻言,眸从惊惧到惊诧,眼中写满‘你怎么知道’的话。 ‘啧啧’两声,武念亭道:“和二二好像。” 话说,东方家兄弟有六个,而且他们兄弟六人的长相和他们的父亲出奇的相似。但也并不是分不出来。因为他们兄弟六个的性格决然不同,也正因了性格不一导致气质风采不一。比如说他,素来习文,也许因了多年书海的熏陶,看在人眼中自然而然便儒雅一些。比如说宝贝幼弟东方二二,素来习武,武功不但走冷硬一派,就连人也变得诡谲冷硬得出奇,一见便是立地太岁似的人物。 大业国中的人都能够很好的区分出他们兄弟那也是长年累月的结果,但东傲国中有人能够区分得他们出来那还真是个稀奇事。 东方六六诧异间,武念亭咧嘴一笑,道:“你好,我是二二的结拜妹子,天珠。” 起初,只觉得趴在他身边的女子体格出奇的高,比一般的女子要高出许多。其次,虽然眼前的女子脸上涂满了泥巴,但那双眼睛简直就像黑色的葡萄,亮晶晶的闪着光,一见便知是心思灵活的人物。最后,她一笑,露出满口雪白的贝齿,一时间,东方六六脑中便闪出‘明眸皓齿’一词。 但是,紧接着‘我是二二的结拜妹子,天珠’一话传来,东方六六直觉脑顶天雷滚滚,直被雷得外焦里嫩般的看着武念亭:啊啊啊,啥意思,啥意思啊。老天你是啥意思啊。为什么总是要她阴魂不散的出现在我身边,而且现在又是这般暖昧的姿势。猪头,猪头,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男女授受不清啊。 东方六六心中一迳的呐喊着,奈何他被点了穴,说不出话来,喉咙中再度发出‘咕咕’的声响。 “你再忍忍,不要激动。免得惊动了于府的人。”语毕,武念亭向着天英、天巧做了个手势。道:“照我方才说的,去。” 天英、天巧点头,很快消失在草丛深处。 武念亭静静的蛰伏,小心翼翼抬头察看四周半晌,见再无动静,这才轻‘啊’了一声,欢快的翻了个身,仰面躺在草丛中。顺手扯了根野草放在唇中嚼着。 东方六六自从被点了穴丢在这里,就一直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可以将武念亭的行情看得一清二楚。 曾经的猪头不再猪头,而且通过她的体态可以看出,她虽然不瘦,但却也绝不能说胖。比起小时候她那胖乎乎的身材而言,现在的身材简直可以说相当的苗条正常了。她的眼睛相当的美,一眨一眨的看着蓝蓝的天空,清澈的眼中都荡漾着蓝天白云的影子。她的唇是菱形的,这种唇形无论是生气还是哭,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男子都是喜欢时常笑靥如花的女子的。所以,这种唇形的女子一般很吸引男子的目光。 难怪巴顿说她‘非常美’,原来果然有女大十八变之说。这个猪头公主至少不是幼时那太过吓人的长相了。就算现在她污泥敷面,但他也知道她长得定是美极。 可是,再美又如何?一个在为她庆贺御封公主的晚宴上将所有国家的使臣置之不顾的公主,一个喝了酒就发酒疯咬人的公主,呜…… 想起往事,东方六六就肉疼。 “六六,你看那朵白云像不像一条鱼。还有那一朵,像头牛,还有,还有……”一迳说,武念亭一迳用手指着蓝天。 侧着身,不能动。东方六六只能乜斜着眼睛向天空瞟了瞟,又觉得太过废力,还不如就看她的眼睛的好。她大大眼睛中就盛着满满的蓝天、白云。很有神、很精彩、很漂亮。 “六六,你怎么不说话。”说话间,武念亭侧了身,和东方六六面对面。 不知武念亭会突地侧身,一时不防,东方六六被闹了个大红脸,将眼垂下,不再看武念亭的眼睛。 半晌,只听武念亭‘嘿嘿’一笑,他不由自主的抬眼,便见她拍了拍额头,道:“不好意思,忘了你被点穴了。不过,我不懂武功,不会解穴。所以,你得辛苦些。等天英、天巧捕了银狼回来后再说。” 啊啊啊,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东方六六心中愤懑的呐喊。 “放心,很快。我的保镖很厉害。” 东方六六心中冷哼一声。很想闭眼不再看面前的女子。但她那双眼睛却引得他不停的想去追寻,追寻为什么有种相当熟悉的感觉。 将口中的枯草取出,武念亭用草拍了拍东方六六的脸颊,道:“听说,我咬过你?” 感觉到枯草扫过脸颊痒痒的,这是调戏吗?调戏吗?东方六六心中悲愤了:你有没有咬过我你忘了吗? “对不起啊。我真不记得了。一般,喝酒后我会将酒后醉酒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忘了?东方六六相当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想着他也忘了,将她救他的一幕也忘了。好在忘了,要不然,水底下、湖岸边,一想到猪头和他有亲密接触,他又会做恶梦的。 “如果此番不是碰到二二,不是听二二说我醉酒的糗事,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还一直以为我第一次碰到你是在御湖呢。” 啊啊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东方六六心中再度悲愤了。 “虽然我咬了你一口,但好歹后来又救你一命,要不,互相抵消,如何?”说话间,武念亭突地一坐而起,道:“不对,你还救过我王爷伯伯的命,所以这样算起来的话,我还欠你一些人情。” 我不要你还人情,我只要你离我远远的。东方六六心中腹诽着。 “听二二说,他故意将我咬你的伤口处上了些腐蚀骨肉的药,使得那伤口永远的留在了你的腿上。呃,我师傅很厉害的,我看看你的伤呗,然后让我师傅替你开副药,看能不能将那伤口的老痕迹给去掉。只要将我那咬痕去掉了,就当抵消了你救我王爷伯伯的人情,如何?”说话间,武念亭伸手去脱东方六六的鞋子。 如果现在他能动,一定要狠狠的踢这个猪头公主一脚。可偏偏他不能动,只能恁这位猪头公主为所欲为。 啊啊啊,他简直就想杀人啊。这东傲果然不该来。如果现在被人看见,这睡姿、这动作,要说他们二人是清白的,谁信啊。 就在武念亭替东方六六脱了鞋子正准备掀裤脚之际,天英、天巧二人回来了。同时,一人背着一只银狼。 武念亭一喜,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声问天英、天巧二人:“没被发觉吧。”说话间,她看向那两只银狼,只见它们浑身都被雪白的毛覆盖着,仅毛尖处似乎有灰色的光线在闪动。但仔细看的话,偏偏是白色。 “神不知、鬼不觉。” “哈哈”一笑,武念亭道:“好,搞定。我们撤。” 171 嫁给你师傅,你高兴吗 将东方六六甩上马背,又将两匹被麻药麻晕的银狼绑在马腹下,武念亭、天英、天巧三人牵马的牵马,打头阵的打头阵,押后的押后,鬼鬼祟祟的沿着来路折返。 “我们到的时候,正是公狼被包围的时候。” “偏偏,母狼也赶到了,故意嚎叫出声,惹得于太尉的人马吃了一惊。” “发现居然有两匹银狼,于太尉急忙分派人手双面围捕。” “嘿嘿,还是你厉害,事先示意我们在沿途抓了两只狐狸以备不时之需。” “这公狼和母狼也真是奇了,似乎知道我们是来救它们似的,故意趴在了草丛中,恁那两只狐狸从它们面前跑过。” “然后,只当草丛中的动静是银狼发出来的,于太尉领着他的大队人马追堵狐狸去了。” “别说发现我们的真面相,就是涂满了泥巴的我们他们也没发现。” 一路上,天英、天巧二人颇是兴奋的叽叽喳喳的说着方才从于一川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移花接木的事。 东方六六听了一路,明白了,这位猪头公主居然不劳而获,从人家的包围圈中取走了本应该属于人家的劳动成果。 小人行径,无耻。 在东方六六不屑间,只见天英拍了拍那只公狼,看着武念亭道:“一如你所言,它的性子太野,如果不是见我们麻翻了它老婆,它还准备带着它老婆从另外的路上逃跑呢。” “是啊,见它老婆被麻翻了,它才乖乖的束手就擒,恁我们将它也麻翻了。”语毕,天巧亦伸手拍了拍那匹仍旧沉睡不醒的公狼,‘啧啧’不已。 “逃跑?束手就擒?”一边说着话,武念亭一边伸手亦是摸向那公狼,若有所思道:“看来,一如它故意暴露在于太尉他们面前般,它应该是故意暴露在我们面前的。” “为什么这么说?”天英、天巧二人异口同声问。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公狼应该早早就发现于太尉他们包围了它们,奈何母狼肚子中有了小狼崽,跑不快也跑不动。于是公狼便决定去搬救兵。与其说是搬救兵,倒不如说它是想引得另外一路人马也来围捕,然后它们好在双方人马的围捕中趁势逃走。” 人们对银狼有一种狂热的狩猎成就感,估计银狼也正是抓中了人们的这点子心思,于是想引得另外一方人马前来围捕,然后在两队人马的争夺战中,它们好趁乱逃生。 “你的意思是说,这公狼引我们前来是想看我们和于太尉互相厮杀?” “不错。” “啊,真狠。我还以为它是要我们来救它的老婆呢。” “它这般算计,终其目的就是为了救它的老婆啊。所以说,银狼是最聪明的。” “银狼虽然聪明,但性亦狠毒。主子不一定会让你养。” 闻言,武念亭明白天英所言非虚。素来,对她有威胁的事物,她师傅是绝不让它们近身的。念及此,她微嘟了嘴,支手摩挲着下巴,半晌,她打了个响指,看向母狼道:“我只养未来那个要出生的小的便是。” “就算主子允了,但这对银狼如此聪明,只怕也会趁着我们一个不注意便将它们的孩儿偷偷的给带走。” “银狼除了聪明外也是知道感恩的。今天如果没有我们,别说它们的孩儿了,就算是它们也都会丧命在于太尉的包围圈中。孩儿么,它们以后还会有。但恩德么,它们银狼一族最不喜拖拖拉拉,喜欢现恩现报。所以,这个孩儿,它们是舍得的。当然,如果它们舍不得,我也不会强求,它们带走便是。” 听着三人的叽叽喳喳,东方六六又明白了。她们三个此番行为也不能全然算是盗取人家的成果。而且,她们三个此番猎银狼行为似乎也不是以显摆为目的,似乎好像是以救小狼崽为目的。于是,东方六六不再觉得武念亭等人从于一川手中夺取猎物是小人行径了,对她们倒有些刮目相看。 一时间,东方六六就想起宝贝幼弟当初养的那条小青蛇,当然,现在名唤肉圆子的那一位。它是个异类,但认人真的非常的准。凡它喜欢的就是好的,凡它不喜欢的就是不好的。 当初,它极喜欢东方家族的人,但就是不喜欢唯一的妹夫。当事时,他们还以为它终于出错了,可万不想这么些年下来,那个妹夫的行径,唉……可以说,他们这些人的眼真的不如一条蛇的眼。 而那肉圆子就非常的喜欢这位猪头公主,这也是宝贝幼弟将肉圆子送给猪头公主的原因。 肉圆子和猪头公主一见如故,这是不是说明猪头公主是个非常善良的人。 东方六六思绪间,一众人已是偷偷摸摸的走到了一片溪流边。 望着远处的营地,武念亭为难道:“这两匹狼要是带回营地,肯定会露了馅。” “要不,属下将它们先送回逍遥王府。” “啊,好主意。”武念亭举双手赞成。接着又小心叮嘱道:“你们快去快回。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一个人不可能搞定两匹银狼。更何况这事要做得偷偷摸摸的话就必须两人齐齐行动。但如果她们都走了,那有谁来保护武念亭呢。天英、天巧二人想到这个问题,同时犹豫起来。 知道她们脸上的担心所为何事,武念亭道:“放心,营地就在不远处。如果有事,我放信号弹就是。如果他们要问,我就说和你们走散了。再说,我有冰月匕首还有暴雨梨花针。啊,对了,还有六六呢。” 看了眼东方六六。天英这才想起早已脱离包围圈,还没给人家解穴呢。于是,顺手一指,东方六六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去罢,去罢。快去快回。依你们两个的脚程,两个时辰必归。我和六六在这里烤几条鱼吃,你们差不多就该回了。” 看了眼不远处的营地,想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天英、天巧又叮嘱了几句后,一人背起一只银狼,几个起伏,很快消失在东方六六、武念亭二人眼前。 “你这两个保镖的武功不弱。” “是师傅专门派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她们很好,人前是保镖,私下我们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姐妹。方才迫不得已点你的穴,别怪哈。我烤几条鱼你吃,算陪罪。如何?” 听着清脆的银铃之声,看着她笑靥满满的眼睛,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再次见到这位猪头公主,总觉得她的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但也就因了这眼睛的熟悉感,东方六六觉得自己不再似原来避她如避蛇蝎了。又加上银狼的原因,他对这位猪头公主又有了一层新的认知,越发的不反感了。更是将原来所有的嫌恶之心抛却,很是愉悦了道了声‘好啊’。 闻言,武念亭高兴的撇了根树枝,取出冰月匕首,一边削着树枝的一头,一边问道:“你会生火不?” “应该没问题。” “那好,你在这里生火。我去捕几条鱼。”语毕,武念亭将手中已是削尖的树枝在东方六六面前晃了晃。 知道这是最简单的用于捕鱼的工具,东方六六疑惑问:“能捕到吗?” 美目一瞪,武念亭小嘴一嘟,“你这是怀疑我的能力?” 不知怎么的,虽然她脸上涂满了泥巴,但怎么看却觉得怎么可爱。东方六六哑然失笑,道:“不是。我只是想问你,需要人帮忙吗?” “你?” “嗯。” 支手拄着下巴,围着东方六六转了一圈,最后在他面前站定,武念亭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道:“你不是怕水吗?” 东方六六被闹了个大红脸,“你”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伸手,拍着东方六六的肩,武念亭颇是促狭道:“可千万不要去打二二的屁股哦,你怕水这事是他告诉我的。” 也不知怎么回事,如果说原来有人当他的面揭他的短,他肯定要恼,而且一定会想办法让那人死得相当难看。但如今这些短是由武念亭揭出来,他却一点也不恼,而且心中居然无形生出轻松之感,觉得这事被人知道了也好,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他伸手,揪着武念亭的脸颊道:“放心,我不打他的屁股。” 他一迳捏,武念亭脸颊上的泥巴就一迳落,落了泥巴的地方便露出白晰的肤色,因了他的捏拿,白中透着红。突然,东方六六有种将武念亭脸上的泥巴抹净的冲动。 也就在这个功夫,武念亭一个委身转身躲开,笑道:“成。念在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中能撑般的大度上,我就多抓几条,填填你的大肚皮。” 看着武念亭往小溪边跑去的背影,东方六六喃喃笑道:“奇怪了,我怎么似乎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原来一直以为见到猪头公主会一如以往的厌烦,是以能不见到她最好是不要见到她,能避开她的场合他也是尽量的和她避开。但命运却偏偏安排他们二人相逢,而且更想不到的是只短短的功夫,他却极喜欢和她呆在一处,这种感觉和他的亲妹子呆在一处的感觉又绝然不一。 “莫非是因了二二的原因,因了你是他的结拜妹子,是以我便也将你当我的结拜妹子看待了?” “对啊。你和你的保镖们完全没有顾忌的在我面前议论如何从于一川手中夺得银狼之事,不也是因为我是二二的兄长是以才不防着我吗?也许,你也将我当二二般的看待了。” 在东方六六自言自语间,远处传来武念亭‘呀,抓到了’的兴奋之言。东方六六急忙抬眼看去,只见武念亭挽着裤腿,站在小溪中,长长的树枝上正插着一条鱼。那鱼还是活的,在树枝上不停的摆动着。 “诶,六六,我的鱼都抓到了,你的火生起来了没?” “哦,马上。” “那你快点。” “好。” 语毕,东方六六急忙在四处寻了些干柴禾、枯树枝,然后用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将它们点燃。 虽然他是书生,但他的兄弟们可都不是书生,他的兄弟们时常也会组织这样的野外聚会。他相当清楚如何让篝火生得又快又好。在生好火的同时,他在火堆两旁又支上了两个架子,方便等会子烤鱼用。 将一切准备好的时候,他抬头,便见武念亭还站在溪流中。 挽过膝盖的裤腿、像腰带般缠在腰间的柳枝、柳枝上还串着数条仍旧不时摆动一二的活鱼。 这哪还有一国公主的范啊,明明就是一个渔娘好不好。 不知不觉,东方六六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于是,他决定去寻些干净的竹枝,以方便等会子好将鱼串上烧烤。 在他寻来足够的竹枝后,武念亭也用柳条串着七、八条鱼回来了。 她本擅长厨艺,捕的鱼也在小溪边杀好洗净了。 因一门心思想着如何烤鱼,武念亭上岸后脚仍旧赤着。本一直添火加柴的东方六六瞥眼就看见她好看的脚踝、脚丫、脚趾。一时间,便回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将鞋袜都脱了,月光下,小脚泛着月光的一幕。也是那个时候,他觉得这个猪头公主唯一好看的就数一双小巧的脚。 如今,这双脚长大了,但仍旧小巧,仍旧圆润,仍旧泛着光泽,仍旧好看之极,仍旧让人移不开眼睛。 更难得的是,猪头的肤色相当的好,是那种欺霜的白中透着天然的一股红润的白中透红,就似那天然的羊脂玉中飘着一点胭脂的感觉。 “呀,你这支架搭得不错。” 武念亭的话拉回了东方六六的思绪,这才发觉长盯着一个女孩子的脚看似乎不妥,他难得尴尬了一下下,道:“得明镜公主夸奖,不胜荣幸。”语毕,他笑着将寻来的干净竹枝递到武念亭手中。 “不错,是个好帮手。”一边说着话,武念亭一边接过竹枝,麻利的将鱼一条条的串好,又从腰包中取出各种调料撒上一些,这才将鱼都架在了支架上。 “好了,等会子将它们翻几次面就成了。”说话间,武念亭一双小脚伸到火堆处取暖,道:“六六,麻烦你,去将我的鞋袜拿来。” 这事若放在原来,有人敢命令他去拿鞋袜,东方六六肯定要杀了那人。可如今,他居然鬼使神差的‘哦’了一声,屁颠的跑到小溪边,将武念亭事先脱在那里的鞋袜给拿了过来。 将脚烘干了,武念亭一边穿着鞋袜,一边叮嘱着东方六六时不时的翻动一下架子上的竹枝。 “嫁给你师傅,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 “听闻是下月初八。” “初不初八都无所谓了。” “呃?” “我早就嫁给我师傅了。” “啊?” 武念亭穿好鞋袜,放下裤腿,接着便又从腰包中取了几包调料,一边慢慢的往烤鱼上撒,一边将这两年的事说了个全。 从湖州救灾到受伤,从血流不止到推宫换血,从冲喜到一直隐瞒着这桩事的前因后果…… 事无巨细,武念亭都告诉了东方六六。 一如东方六六方才所揣测般,其实在她的认知中,东方六六是结拜兄长的哥哥,那也相当于她的哥哥,是亲人,那对亲人自然就不能有隐瞒。 东方六六听入了迷,更震惊于上官澜冲喜的决定。 如果,冲喜的这个人不是上官澜。也许,所有的人会觉得这个人冲喜肯定要图个什么。 但这个人是上官澜的话,那上官澜图什么呢? 论地位,上官澜是郡王,未来还有可能是王爷。 论钱财,上官家富可敌国。 论才识,上官澜是圣儒、金牌御医。 样样优秀的人宁肯冲喜,想来是爱极了吧,爱极了这位唯一的徒弟。 一时间,东方六六眼中不觉浮现那一年,那个有着明月的夜,御花园中,上官澜抱着武念亭在竹林间穿梭的一幕幕,也回忆起上官澜替她穿鞋袜哄着她的一幕幕。 那个时候,他还觉得不可思议。觉得光风霁月的上官澜和猪头公主在一起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如今回想当日种种,他真觉得自己当初的话确实有些过分。 他清楚的记得宝贝幼弟当时说过‘二哥,你的嘴真毒。别说我没提醒你,以后你终究会吃亏在以貌取人上’这句话。 他当时还觉得不以为意。 如今么,他虽然没吃亏,但似乎确实是长了一个教训。 上官澜对貌丑无比的武念亭溺爱之致,对濒临死亡的武念亭不离不弃,想来自有深爱的道理,也许这份深爱来自于武念亭的内秀。 一个人的内秀往往比外在更美、更重要。 172 我要是你师傅的话 东方六六觉得因了武念亭,他素来秉执的观念有了一个更新,而且也越来越接受这份变化了。 他正思绪间,只听武念亭又道:“所以,我和师傅成不成婚都无所谓了。只是太子哥哥想热闹,偏要我们同一天成婚,这也是太子哥哥打小的心愿,师傅就说陪着太子哥哥走走过场也成。” “你父皇知道你和你师傅已经成婚了的事吗?” “事先不想让父皇担心,本来这件事是想瞒着父皇的。但……呃,瞒不住。如今不但父皇知道了,只怕举国上下也都知道了。唉,师傅的面子这次被我彻底的丢尽了。” 看着眼前女子俏皮的眼神中突然添加了丝丝黯然,东方六六清楚的知道,她似乎有些觉得愧对上官澜。 也是啊,冲喜这事事先瞒着所有的人只怕除了是不想让靖安帝担心外,更有顾及着上官澜男人尊严的一面。因为,冲喜对男人而言无异于是一种污辱。 如今举国上下都知道这事的话,上官澜的颜面真的被丢得彻底了。 可东方六六此时倒觉得上官澜为了一个深爱的人便是活在尘埃里也是应该的,冲喜又算得了什么呢? 似乎是想安慰眼前叹息的女子,也似乎是发自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慨,东方六六道:“其实,我要是你师傅的话,会觉得在谁面前丢了颜面都无所谓,只要在你的面前不丢颜面就够了。” 闻言,武念亭眼睛一亮,道:“真的,你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是真的。我和你师傅虽然接触不多,但常言道‘揭盖如旧、白头如新’,我和你师傅就是那种揭盖如旧的人。所以,我了解你师傅,相信我。” “呵呵”一笑,武念亭摸着脑袋,道:“还别说,我师傅也这么说过来着。说这天底下就算所有的人都觉得他丢脸,但只要我不觉得他丢脸就成。” 在东方六六会心微笑的功夫,武念亭又道:“我起先还以为师傅是安慰我来着,如今听了你的话便明白了,果然不是安慰,应该就是他的肺腑之言。” 看眼前女子的眼神中不再有黯然之彩,东方六六觉得自己的心也轻松了许多。道:“站在男人的角度,我不防再告诉你。其实,一个男人真正喜欢一个女人,无论做什么都认为是应该的、是值得的,必不是为了让对方感到愧疚的。”说话间,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再别多想了。否则你的愧疚才是真正的辜负了你师傅的心。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师傅应该是那种宁肯天下人都可以辜负他,但独你却不能的人。”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好啦,如今我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谢谢你,六六。” 说话间,武念亭将烤好的一条鱼取下,递到东方六六面前,道:“好了。这可是加了我的独门配方的,不是所有的人吃得到的哦。” 接过,东方六六试着吃了一口。他原来也吃过这种烤鱼,真心觉得不好吃。但此番一试之下,那个香软糯立马让他齿颊生香,他忍不住‘嗯?’了一声,又试了一口。仍旧是齿颊生香的感觉,而且第二口尝试下只觉得鱼的鲜都涌到了口腹之中,他不禁赞道:“好吃。” “那当然啦。有我这个雨花楼和四时花季的大掌柜亲自服侍你,能不好吃。”语毕,武念亭极是得瑟的冲着东方六六一笑。 这笑,惹得东方六六有些怔忡。 “六六,你怎么了?”武念亭伸手在东方六六眼前晃了晃,见他毫无反应,她好奇的再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问:“六六,你在想什么啊?” 从怔忡中惊醒,颇是尴尬的回神,东方六六闲扯着话题,道:“我在想,你父皇待你那可是宠溺无度,他在知道你的身体曾经差点便香消玉殒后怎么还舍得放你出来狩猎?如果我是你父皇的话,首要做的便是将你圈在身边好好将养将养身体再说。” “还别说,你们男人确实就是了解男人。这次出来狩猎,父皇原本是不允许我离开他身边半步的,就是担心我的身体吃不消。是林瑾和林璇趁我父皇一个不留神将我拽了出来,我才有机会参加狩猎。我知道,父皇这是太疼爱我了,他是担心我因劳累而犯病。但我真的没事了,师傅说我没事那我肯定就没事了。” 她这是无条件的相信上官澜啊。 也是,经了那许多的风雨能不互相信任吗? 东方六六一笑,不再有原来听到他们二人成婚的消息时的如释重负,倒是真心的替他们二人高兴,道:“你和你师傅真好,恭喜你们。” “谢谢。”说话间,武念亭颇是调皮的将手中的调料故意抹到了东方六六的脸颊上一些,然后又‘咯咯’的笑道:“二二很好,你也很好,你们东方家的兄弟肯定都是我喜欢的。” 这笑,惹得东方六六又有些怔忡。 “六六,你又怎么了?老发什么呆?” 若云里雾中,东方六六喃喃道:“天珠,我们……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哈哈’一笑,武念亭道:“我们当然见过。五年前,你出使东傲,我们初次相见于御花园。不过因为我醉了酒,我将你忘了。接着三天后,我救你出御湖,不过听闻二二说,你因溺水伤了脑,将我也忘了。” 一听闻‘御湖’,东方六六再度不自在的咳嗽起来。 武念亭竖起两根手指头,道:“所以,我们见过两次面了。” 是啊,两次,他们见过两次面了。所以总觉得有些眼熟不是? 东方六六思绪间,只听武念亭又道:“但老天真有意思,让我们一人忘记一次,很公平。” 公平吗? 无缘由的,东方六六突地觉得心痛了痛。 “想不想知道我和二二这次是如何碰上的?” 一来是因为和巴顿一见如故,二来巴顿对他的战船极感兴趣,一直在请教战船的破冰装置,于是他和巴顿走水路,而宝贝幼弟走陆路。偏偏就那么巧,走陆路的宝贝幼弟碰上了武念亭。 他们这对结拜兄妹的缘分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虽然护卫们打听来一些消息,但并不太全。东方六六道:“洗耳恭听。” 于是,武念亭将她遭魏缘追杀,最后被东方二二所救。而东方二二和魏缘在打斗中居然打出了感情的事一一告之东方六六。 听闻武念亭讲述的幼弟将人家魏缘打得死去活来的一幕幕,东方六六的眼角不停的抽搐着:怪胎啊怪胎,打也能打出爱来? “缘缘人真的很好。只是有时候太过执着。现在好了,有了二二,缘缘以后肯定会非常幸福的。” “听你所言,那个北极公主喜欢的应该是你的师傅。” “可我师傅不喜欢她啊。她那是单相思。单相思最后都会无疾而终。缘缘也不例外。好在二二来了,缘缘以后不会孤独了。” “听你这口气似乎颇是为着那个北极公主?难道你不恨那个魏缘?她可是要杀你。” “她真要杀我的话我早就死了。再说,她是太子哥哥的妹子,如今又很可能成为我的结拜兄长的老婆。如此算来,我们终究是一家人,是家人便不值得恨。”武念亭一迳说,一迳也取了条烤好的鱼啃着。 是家人便不值得恨。 突地,东方六六觉得对武念亭又有了新的认知。心无形的柔软起来,看着她嘴边的鱼刺,伸手替她拨开。见她嘴角多有调料、鱼油,于是又掏出方巾替她轻轻的擦试起来。一边擦的同时一边擦掉了她嘴角为了遮人耳目而故意涂的泥巴,又可见那羊脂玉般白的雪肤中透出的胭脂红,极好看的肤色。 如果将她的脸全部擦净的话,无论什么长相,便这肤色也可以看出她是个大美人了。上官澜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但,无论她是不是个大美人,她都有被人爱的资本。 便是他,如今都有些想爱着她、疼着她了。 爱她?疼她? 东方六六吃了一惊,替武念亭擦嘴角的手都不自觉的一抖。 但很快他又释然,想着许是宝贝幼弟的原因,他这是爱屋及乌了。 待东方六六将她嘴角的油渍擦尽,武念亭笑道:“六六,其实我和你们东方家挺有缘的。” “嗯。” “我和二二是结拜的兄妹。” “嗯。” “这样算来,我和你也算兄妹了吧。” “这个……我……”东方六六那‘不反对’三字未说出口,却见武念亭轻声道‘别动’。 “呃?” “别动。” 武念亭坐在东方六六右手侧,可以清楚的看到离东方六六不远的身后,正踱来一只野猪。看野猪的体型,应该是一只成年的野猪。 而东方六六因给她擦嘴角,根本无暇顾及身后有什么,当然也就没有看到野猪。 成年的野猪最是凶悍。一个动静就有可能惊动它令它发疯。发疯起来的野猪的杀伤力不下老虎。在木兰马场的‘百步穿杨’场所中,武念亭就见识过野猪的厉害。 从武念亭的眼睛中就看出他应该正处于什么可怕的危险之中。东方六六听话的一动不动。 接着,他可以看见武念亭正小心翼翼的从她的脚靴中抽出一个类似于暗器的东西来。 随着武念亭抽出暴雨梨花针,野猪哼哧着越来越近了。它是闻香而来,看见两个人。同时它也看见了火,许是受了那火的刺激,它看准了那个背对着它的人,停下,开始刨着蹄子,然后发足力气狂奔。它要用它长长的獠牙刺穿那个背对着它的人的胸腹。 眼明手快,武念亭一把将东方六六扑倒,接着抱着东方六六几个就地滚。成功的避过了野猪的第一波袭击。 第一波袭击不成,野猪快速的扭转身子再度袭来。 武念亭手中的暴雨梨花针悉数发出。 奈何,野猪的皮厚,那暴雨梨花针刺在它身上不痛不痒,倒是有几枝射中了它的一只眼,痛得野猪越发的‘嗷嗷’叫了起来。发了狂,向着武念亭和东方六六二人奔来,长长的獠牙对着在地上抱做一团的人。 眼见着野猪发狂的冲来,气势比前番更狠。武念亭一把将东方六六推开。 武念亭素来力大,她这一推便将东方六六一连推得翻滚了不少圈才停下。等东方六六抬头的时候,便见武念亭又启动了暴雨梨花针,这一次她对准的是野猪的另外一只眼。 成功发射了暴雨梨花针后,她机灵的一个翻滚,很好的避开了野猪扑撕。而野猪呢,一如武念亭所期待的,它另外一只眼睛再度中针,‘嗷嗷’叫着回头间,双目鲜血淋漓的看着武念亭方向,那样子很是骇人。 估计是闻到了人的味道,野猪在双目血流不止的情形下,仍旧刨了刨蹄子,再度向武念亭的方向冲过来。 眼见着武念亭不再启动暴雨梨花针,东方六六知道她的暗器肯定已用尽了。但看着她一动不动的,他心胆俱裂下也不顾危险的急忙跑向武念亭处,将仍旧半趴在那里的武念亭拉了一把,险险的避开了野猪的攻击。 “你怎么不躲?” “脚好像崴了。”原来武念亭在第二次启动暴雨梨花针的时候太想射中野猪的眼睛,是以缓了一缓。虽然射中了,虽然也避过了野猪的扑撕,但因情势太过凶险,她在翻滚的过程中只觉得脚下传来一阵钻心的痛,一时间再也动不了了。 “啊!” “你快走,别管我。” “不,我不能丢下你。”东方六六急急的观察着地形。可这里空旷得狠,根本就没有他们能够躲的地儿。 东方二二和武念亭二人在一处,人的味道就更重了。野猪的鼻子超灵。又一个转身,看向二人方向。紧接着,再度刨着蹄子直冲而来。 急切中,东方六六使出吃奶的劲又拖着武念亭堪堪避过野猪的扑撕,正好双双倒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 许是感觉到了热流,野猪虽然闻到了东方六六和武念亭的味道,但也不敢如先前般的直冲而来,有了丝犹豫不决。 东方六六脑袋灵光一现,想起野猪怕火,于是急忙又将武念亭拖了拖,争取离火源最近。 “你的信号弹呢?”方才他有留心她和那两个保镖的对话。 “啊,居然忘了这一茬了。在这里。” 武念亭话还没说完,手还停留在腰间,却听‘嗷嗷’的叫声再度传来,同时,大地都似乎抖了一抖。 原来野猪在犹豫过后再度不顾一切的向着他们二人冲来。 没时间了,东方六六只得拖着武念亭再度换位置。为了防止被野猪扑撕成功,东方六六尽量的拖着武念亭围着篝火转动。 野猪也不放弃,‘嗷嗷’叫着的同时灵活的扭动着它那硕大的身子紧紧的扑抓着二人,亦围着篝火转圈圈。 形势紧急中,武念亭好不容易抓到手中的信号弹也被拖得掉落一旁,被紧紧追踪的野猪正好踩了个稀烂。 再也不能做信号弹的指望了。东方六六和武念亭二人面面相觑。 野猪围着篝火转圈紧追不放似乎也有了经验了,它追得越来越轻松,离东方六六和武念亭也越来越近。 数番来回,险象环生中,东方六六气力耗尽,终于,再也拖不动了,和武念亭双双滚在一处。因离篝火太近,篝火中有一些火焰飘到了他的衣袖上。 东方六六急忙伸手捻灭了火焰。 武念亭眼睛一亮,道:“六六,用火,用火攻它。” 眼见着野猪再度扑来,东方六六刻不容缓中,顺手将身边火堆中的柴火抽了一根出来,丢向野猪方向。 武念亭也不示弱,急忙亦是抓了柴禾丢向野猪。 野猪看不见,正好被东方六六、武念亭二人扔的柴火砸中,一中额头,一中背部。柴禾上还带着火焰,很快就将它的皮毛引燃。 虽然看不见,但动物天生惧火。感觉身上有火在燃烧,野猪再也不敢在此处多做停留,而是嚎叫一声后,冲向远处的小溪。 与此同时,东方二二毫不迟疑,一把抱起仍旧躺在地上的武念亭,发足力往自己的马的方向狂奔,直至马前,他一把将武念亭丢上马,接着他迅速跳上马,扬鞭,‘驾’的一声,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拖拉,策马往营地方向而去。 173 活不过一个时辰 当东方六六载着武念亭冲回营地的时候,这才知道营地中早就乱成一锅粥。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话说今日狩猎,不但是才俊们争相出头的好日子,更暗藏着国与国之间的比试。东傲、南越、北极都派出了好手。 东傲是东道主,才俊一抓一大把,自是不用提。而南越的巴顿是太尉,本就从武,是以在狩猎方面当然也不会弱势到哪里去。唯有北极,此番来的使臣是个文臣,不过所幸魏缘在这里,有这个铁腕公主,那北极在此番狩猎中就不会输到哪里去。 狩猎这种事,对魏缘而言并不难,一来北极本就是马上民族,二来她打小就随着她父皇习武,一身武功可挤身于江湖一流之列,虽然因了她女子的特质,在力道上也许不如男子,但她矫健的身手却是绝不输任何一个人。 虽然她的伤势才好,但只要不是躺在床铺上动弹不得,魏缘素来会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在前。更何况此番狩猎关乎国家荣辱。 所以,当靖安帝大手一挥的时候,她率着一众北极使臣是率先出发的。也率先选了片丛林很是茂密的猎场。以她多年狩猎的经验,她相信这片茂密丛林中猎物定然繁多。 一上午的时间,无论小鸟野鸡还是野兔野猪,她都猎了不少。更在东方二二的相助下,她将那猛禽诸如熊、豹之类的亦各猎了一只。 今日猎物丰盛,魏缘决定返程,让大伙早些休息养足体力明日再战。可也就在返程的途中,她发现了一匹漂亮的梅花鹿。于是,她想活擒那梅花鹿。 当事时,担心人多惊跑了它,她下令不让任何人跟随。然后,她独自一人小心翼翼的前行,小心翼翼的跟踪。直至到一条小溪边,梅花鹿才放慢了脚步,四处张看。 魏缘知道,梅花鹿这是要喝水的节奏。 于是,她不动声色的潜伏了下来,决定趁着梅花鹿喝水的功夫生擒了它。 可也就在她趴在草丛静静观察着梅花鹿的功夫,有只八脚虫爬过她的手,将她吓了一跳。她急忙挥手摆脱了那只八脚虫。但紧接着,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脖子处咬了一口。她急忙伸手拍向脖子,将咬她脖子的东西抓下来一看,居然又是只八脚虫,和方才爬到她手上的那只八脚虫一模一样。 初时不觉得被八脚虫咬一口有什么问题,只当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但在她趁着那梅花鹿低头喝水的功夫想要跃起去活捉它的时候,她才震惊的发觉她全身僵硬,动弹不了。 难道八脚虫有毒?这是魏缘的第一个认知。 必须吃解药。这是魏缘的第二个认知。 奈何她不但跳不起来了,手亦是动不了了,根本不可能将解毒的药从药囊中翻出来塞进口中。 必须呼救。这是魏缘的第三个认知。 奈何,张了几次嘴,居然不能出声。 在北极,她的话就是圣旨。如果她不允许任何人跟来,那便是阿大、阿二他们也不会跟来。再说她要猎的仅是一头梅花鹿而已,不会有什么危险。 动不了,叫不出声…… 意识渐渐的模糊,远处的梅花鹿喝完水后一摇一摆的走了。魏缘睁着她大大的眼睛,苦笑:我命休矣。 正在这个危急的关头,一双黑色的牛皮靴出现在她眼前,她识得它的主人━━那个一直跟着她且阴魂不散的东方二二。 事先,东方二二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只是鄙夷的说‘还狩猎功夫一流,梅花鹿都跑了……’的话。但接着,似乎发觉她不对劲,他的话未语毕,素来冷硬的脸就变了色,蹲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感觉她软乎乎的,东方二二急忙问:“缘缘,怎么了,你怎么了?” 魏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缘缘,缘缘。”东方二二不停的摇着她,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 最后,东方二二似乎发现了什么,突地将她抱了起来,用脚拼命的踩着草丛,一边踩一边说着‘怎么有这么多的八脚虫’的话。 许是八脚虫踩完了,他急忙将她放在一旁的大石上,说着‘不是被蛇咬了吧’的话后开始脱她的靴子,翻她的裤腿。 她知道他是想检查她哪里受了伤。可这种亲密,她觉得不爽、不应该。但她不能反抗。 接着,看她双腿没事,东方二二又开始解她的袖口,准备检查她手上有没有事。 她知道他此番作为仍旧是想知道她到底伤在何处,但她仍旧觉得不应该,可她仍旧不能反抗。 终于,他检查到她的一只手始终紧紧拽着,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掰开她的手,发现她手掌心中有被她拍死的八脚虫的残肢,还有少许血迹。 既然有血迹,那肯定是露在衣物外面的部位被咬了。 念及此,东方二二果断的看向魏缘的脑袋,在转过她的脖子后就发现了被八脚虫咬的地方。 魏缘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东方二二的眸倏地变色,寒得吓人那一瞬,接着他就低下了头,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上她的伤口那一瞬间。 再然后,魏缘失去了知觉,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东方二二,在替魏缘吸了伤口处的毒血后,又急忙塞了颗东方家族特制的解毒清丹予魏缘吃下,这才匆匆忙忙抱着魏缘回营地。 因魏缘是靖安帝的外甥,再加上北极国来的使臣都是一帮大老爷们,所以她并没有和北极国使臣们住在一处,而是和靖安帝住在猎苑。 猎苑是这片狩猎区域最大的院子,相当于一座行宫。 当东方二二抱着魏缘出现在猎苑,身后跟随着焦急的阿大、阿二、阿三、阿四和一群北极使臣的时候,惹得正在和巴顿下棋的靖安帝都不得不侧目。然后,靖安帝弃了棋子,迎接着魏缘。 巴顿呢,虽然带着关切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一切,但眼中的冷意赛冰。手更是激动的捏成了拳,将尚未下的棋子几近捏成粉末。 若要成大事,便不得留情面。巴顿清楚的知道此生大业必除几人,魏缘就是其中之一。 前世,魏缘坏他大计。 今世,他便要魏缘提前香消玉殒。 他清楚的记得前世,他和魏缘也是在东傲狩猎,他们同时看中了一只梅花鹿。他不屑和女人争,便将梅花鹿让予了她。可万不想,这一让,后来便让出了整座江山。 是以今世,他算好了每一步,提前到了梅花鹿要饮水的地方,提前在魏缘将要伏击梅花鹿的地方放下了有毒的金圣蛛。 这金圣蛛剧毒无比,只需咬一口,那被咬之人必活不过一个时辰。 为了防止意外,他提前让金圣蛛吃过魏缘的头发。这样的话,金圣蛛会寻着气味越发的不放过魏缘。哪怕今世魏缘没有潜伏在前世之地,但只要不超过左右百步的距离,金圣蛛都可以靠气味寻到她然后咬她。 为了确保魏缘被毒死,这一次,他毫不留情,放下了八只金圣蛛。 布置好一切后,他便借故回了营地,陪着靖安帝下棋。靖安帝还笑他‘这么早就回来,不怕输予北极’的话。他回答说‘好男不和女斗’,惹得靖安帝‘哈哈’大笑。 看着笑得慈善的靖安帝,巴顿心中却在冷哼,赢一次狩猎有什么意义,赢天下才是最大的正经事。 魏缘之死便是保障他赢得天下的第一步。 按照他的设计,这个铁腕的公主肯定要孤独的死在那片草丛中,因为铁腕公主下的令没有人敢违抗。 可万不想,东方二二居然违抗了铁腕公主‘不允许任何人跟随’的命令,并且将铁腕公主带回一营地。 看情形,巴顿知道魏缘肯定是中毒了,也就是说金圣蛛得手了。 今世,似乎出了点意外,虽然魏缘没有如他所设计般孤独的死去,但她的结果仍旧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因为,金圣蛛之毒只有他巴顿才有解药。 想到解药,巴顿犹豫了一下。今世,东方家族兄弟的出现也不知是不是异数?但拉拢东方家族兄弟使得他们成为自己人是最好的选择。 东方六六虽然是一介书生,但腹有奇谋,于谈笑间便已能掌控全局,是那种不可多得的治国之才。而东方二二呢,虽然诡谲难调,但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足可无敌于天下,是那种不可多得的武将。 如果此时他送上解药解了魏缘的毒,是不是可以成功的拉拢东方二二呢? 可转念一想,不可、不可,如果他此时便送上解药,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就算没有人会想到一切都是布局,但只怕仍旧会留下‘为什么你有金圣蛛的解药’的疑惑。 今世,他好不容易得以重生。无论如何,一定要白得不能再白,一点点差池也不能出,不能出。 念及此,巴顿将手中紧紧捏着的棋子丢在了棋案上,放眼看着远处慌乱一团的情景。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魏缘不停的口吐着鲜血,而靖安帝不停的叫着‘传澜儿来,快传澜儿来’的话。 巴顿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没用的,没用的,就是上官澜来也没用的。 想起上官澜,巴顿便想起前世和上官澜的结盟。 不过,因了魏缘的原因,他巴顿死得早,上官澜最终的结局如何他并不知。但他清楚的记得前世上官澜的文治武功,非一般人可比。 既然前世能够结盟,那今生定也能结盟。所以,今世,他得和上官澜好好相处,以便日后再度结盟。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巴顿暗自在心中筹谋着一切的时候,龙咏萱亦如一条鸷伏的蛇般的看着巴顿。 如今,龙咏萱的身份是南越国的皇后,正儿八经的算起来,她是巴顿的皇嫂。因为南越来的使臣是以巴顿为首的,为了避嫌,她也没有和南越使臣们住在一处,亦是住在了猎苑。 虽然龙咏萱一直就没将她当南越人看过,但做做样子总是要有的。 今天,随着巴顿率着一众护卫狩猎而去,龙咏萱过了半天才磨磨蹭蹭的出发。当她沿路问、沿路追踪上巴顿的部队后,突地发现巴顿似乎有意躲开那一众南越护卫。 鬼鬼祟祟的巴顿立马引起龙咏萱相当的好奇。于是,她不动声色、小心翼翼的一路追随着他。 直追踪至一条小溪边,她见巴顿似乎用手测了测距离,然后又偏着头想了想,最后他果断的走到一处草丛处,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又从瓶子中倒了些什么东西出来。 巴顿似乎还说了什么话,因她担心被他发现所以追随离得远,是以没听清。 但等巴顿走远后,她好奇的走近巴顿倒东西之地,霍地发现那里趴着八只八脚虫。 这虫子的长相奇特,和她常见的八脚虫似乎又有不同,它们是干什么的? 巴顿为什么要将它们鬼鬼祟祟的放在这里? 想了半天,对巴顿这诡谲的行为终究是想不透,龙咏萱决定不想了。 可正在她准备走的功夫却听到了动静。 担心是不是巴顿去而复返,她急忙隐身在一旁。 可是,来的人不是巴顿,而是北极国的公主魏缘。 一见魏缘,龙咏萱就有些怒火中烧。不知不觉便想起她做为人的第一世就是丧命在这个魏缘手中。 第一世,她妖无双初初被打下斩妖台,全无记忆的她寄生在一个北极国的公主魏缕身上。那一世,做为魏缕的她只不过因看了上官澜一眼,便被嫉妒心强极的魏缘给杀了。 虽然后来的两世她都以上官澜为重,没想着再重生为魏缕好和魏缘去争个你高我高,但如今再度看见魏缘却不是没有恨的。 此时,眼见着魏缘一动不动的趴在草丛中,龙咏萱正想着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是放枝暗箭让这位铁腕公主一箭穿心的好呢还是放把火将这位铁腕公主烧死在草丛中的好的时候,一位长得异常俊美的男人出现了。 然后,那个男人开始上下其手的不是脱魏缘的鞋子卷裤子就是脱魏缘的衣物卷袖子。 龙咏萱看得目瞪口呆:这算得上是青天白日的授受不清吗? 紧接着,那个男人一口咬向龙咏萱的脖子…… 直至看到这里,龙咏萱才觉得不对劲,依魏缘的强悍没有不对一个轻薄之徒不还手的道理? 直到那男子抱着魏缘慌张而去,龙咏萱才现了身。她到魏缘趴伏的草丛处仔细看了看,诧异的发觉了被男子踩得稀烂的八脚虫,如果她没认错的话,应该正是巴顿方才放在离这里有十步距离之远的那八只八脚虫。 历经三世,又零零碎碎想起一些妖界的事,龙咏萱不笨:八脚虫有毒。 有意思了,有意思了。 巴顿此为代表着什么呢? 他是有意毒害魏缘吗? 可如果是有意的,为何能够料事如神般的料到魏缘会来这里? 再或者他是放生? 可如果是放生的话,为何要鬼鬼祟祟的离开大部队? 不论是出于何种猜测,都有解释不过去的地方。 龙咏萱咬了咬唇。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将那些被东方二二踩得稀烂的八脚虫的残肢都收拾起来,小心包好,重新揣入怀中。 然后,她不动声色的追随着东方二二、魏缘回了猎苑。 在所有的人都在为魏缘忙碌的时候,她却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巴顿。 巴顿那眼光,那神情,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摸了摸胸口那包有八脚虫的帕子,龙咏萱突地觉得也许掌了些人家的什么秘密也说不定。而这些秘密,总有为她发挥功效的时候。 念及此,龙咏萱笑了。 就在靖安帝高喊着‘传澜儿来,快传澜儿来’的功夫,也在龙咏萱、巴顿各怀心事的功夫,东方六六抱着武念亭冲进了猎苑。 这也是东方六六载着武念亭回了营地却发现营地早乱成一锅粥的原因。 眼见猎苑乱成一团,更眼尖的发现自己的宝贝幼弟一个转身便飞出了猎苑,东方六六在怔忡中抱着武念亭,看着宝贝幼弟飞走的方向出神。 初时,因大家都关心魏缘去了,再加上武念亭脸上涂着黑泥,那些忙忙碌碌、前前后后跑着的宫人们自是没有认出武念亭来。 还是大内总管赵公公在东方六六身边来来回回几次后,总算是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一个留神细看下,接着惊声叫道:“我的公主殿下啊,您这是怎么啦?” 174 先救缘缘 赵公公的这一声惊叫,惊得所有关注魏缘的人都回了头,靖安帝也回了头。 突地看到东方六六抱着武念亭,靖安帝吓得几近是蹦了起来,直冲到二人面前,连声惊问:“天珠,你怎么了?也中毒了吗?被咬哪里了?” 原来,御医们给魏缘集体会诊后的结果就是中了剧毒。但是哪种毒,他们暂时检察不出来,自然也就不知该如何解毒,这也是魏缘一直口吐鲜血的原因。 对魏缘一直颇是喜爱,眼见外甥女正遭着罪,靖安帝能不心痛?可是倏地一回头,又回来了一个,而且也是被人抱回来的,他当然便以为武念亭是不是也中毒了。 虽然不明白猎苑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发生的事肯定让她父皇很是忧心。武念亭急忙道:“父皇,别急。天珠没事。就是脚崴了。” 因知道武念亭受过伤且差点就丢了命后,靖安帝极是护着她,总是将她保护在身边,生怕她出了什么事。是以就算林家的人几次三番希望武念亭住到林府的狩猎院子中去,但都被靖安帝拒绝了,就算武念亭在他面前撒娇卖萌也没用。如果今天不是林瑾、林璇二人拽了她便跑,靖安帝是必不让她出去狩猎的。 闻得武念亭的回答,靖安帝长吁一口气:只要不是中毒就好。 可是,紧接着,靖安帝仍旧是怒了。 明明先前被林家的人拽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个时候一个人崴着脚回来了?念及此,他的声音不自觉的便拨高了许多,一迭声连着问:“脚怎么崴了?瑾儿呢,璇儿呢,她们是怎么照顾你的?还有奕真、胡杨、念之呢?他们又是怎么照顾你的?还有你大哥镜之呢,他跑哪去了,他不是信誓旦旦会保你无虞的吗?说了不让你去你还偏要跟着他们跑,这下好了,吃亏了吧。” 武念亭无语的看着靖安帝。 见小妮子大大的眼睛眨啊眨的,靖安帝这才想起小妮子受着伤呢。现在不是责怪的时候。于是急忙再度叫着‘传御医、传御医’的话。 “父皇,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问话间,武念亭东张西望。 “缘儿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了,中毒了。” “缘缘?” “是啊,屏榻那里躺着的……。” 不待靖安帝语毕,武念亭“啊”的一声,急忙挣扎着从东方六六怀中溜下来,一跛一跛的往人群围着的屏榻方向蹦去。 “小心点,慢着些。”靖安帝一边说一边急忙上前扶着武念亭。 见着皇帝和公主过来了,围着的御医、宫人们急忙让了些地儿出来让他们两个进去。 巴顿,煞有介事的看向仍旧在怔忡中的东方六六。 如果他记得不错,一路同行,从言语中他就可以分析得出来这个东方六六对武念亭明明很排斥。可是,依今日这情形来看,似乎原来的认知有错。一个对任何女人总是有礼有节、保持距离的人为何偏偏独独亲近武念亭且是那般慌慌张张、不顾影响的抱着武念亭进了猎苑? 是情不知所起还是巧遇下的施手救援? 若只是巧遇救援,这事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 若是情不知所起…… 念及此,巴顿抬眼看向武念亭方向,见她脸上七七八八涂着的泥巴,不知不觉便笑了。 本一直在打量巴顿的龙咏萱,突地见巴顿莫名其妙的笑了,于是她顺着巴顿的眼光看去,正好看到武念亭。 龙咏萱并不是第一次看到长大后的武念亭。龙世怀、武念亭从合州归来的那一日,靖安帝摆宴御花园,那天晚上她便见识了武念亭的惊天美貌。 可以说,就算她是女人,但见着武念亭的那一瞬,她仍旧有些止不住的心惊肉颤。 前世明明没这感觉啊,怎么今世会有如此强烈的感觉呢? 后来,龙咏萱想着是不是第二世是俏俏的原因,总和武念亭一处,是以对武念亭长相的美丑可以做到无视。而今世少有交集,乍一见,当然就心惊肉颤了。 她不得不承认,武念亭很美。便是在她们妖界,也少有妖的美能出武念亭其右者。 每每念及此,龙咏萱都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如今,这种感觉再度袭来。 不远处,武念亭正焦急的握着魏缘的手,不停的拍着魏缘的脸,叫着‘缘缘,醒来,醒来’的话。 奇怪了,前世,这魏缘恨不能食武念亭的肉、喝武念亭的血。而武念亭对魏缘也是冷嘲热讽,从来不留情面。二人是一见面就眼红的怨家对手啊,怎么今世她们二人的感情似乎不错啊。 龙咏萱疑惑中,看向武念亭。她清楚的知道那黑泥涂抹之下隐藏的是怎样一张绝世容颜。 她好恨啊,为什么当初没成功的将武念亭踢到大业国和亲再或者赶到佛寺出家为尼? 一想到大业国,龙咏萱脑中一个激灵,她突地想起那一年武念亭救东方六六出御湖后的那男女授受不清的行为…… 于是,龙咏萱缓缓的看向东方六六。 如果她记得不错,前世根本就没这一号人物,再或者有这号人物但他并不重要,是以她没记住。 可以说,东方六六是一个非常美的男人,其美不下上官澜,较之上官澜的温润如玉,东方六六又多了层看不透的诡谲之感。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得到东方六六和上官澜一样,都是那种不能只看表面的人物,都是那种不好掌控的男人。 这个东方六六和武念亭似乎颇有缘啊。 五年前,武念亭救东方六六出御湖。 现在,东方六六救武念亭于崴脚之时。 怎么总是这么巧? 要说他们二人没奸情,她龙咏萱都不信。 可是,五年前,如果他们二人真有奸情的话,东方六六为何要高调的感谢上官澜的救命之恩呢? 东方六六他那般高调,不就是希望和武念亭划清界线吗? 想当年,她广布武念亭和东方六六男女授受不清的言论,希望将武念亭远嫁到大业去,最好是一辈子都别再回来了。最不济,和东方六六有了男女授受不清的武念亭出家为尼,常伴青灯古佛。但万不想,那些男女授受不清的言论只流传了小小的一段时日后,便随着东方六六高调感谢上官澜的救命之恩而终止。 更想不到的是,紧接着而来的是朝庭颁布了要她和亲到南越的圣旨。 她哭过、闹过,但都无济于事,因为圣旨已下,无法改变。 就这样,在靖安二十二年的春天,她和亲到了南越,嫁予了南越的大太子,如今的南越新帝巴格。 巴格长得酷似巴扎尔,体格雄伟,气宇轩昂,是南越国中许多女人眼中的如意夫郎。但她龙咏萱心中有人,当然便不将巴格放在眼中。便是嫁到南越,她亦放不下上官澜,放不下那个恋了三世的人。她觉得只要自己守身如玉,今世就总有和上官澜花好月圆的一天。 如果说初时巴格对她的抗拒当做是害怕,还怜惜她新妇害羞且时时对她忍让好言安慰的话,但后来干脆就给了她一个耳光,然后毫不客气的占有了她。 当事时,她哭得惊天动地,恨不能一头撞死算了,好再重生一次,用第四条命再去寻上官澜。 奈何她清楚的知道,她的九条命来之不易,而自寻短见的话按规矩是再也不能重生。于是她只好忍,只好苟且偷生。 一方面,她需要这个皇后的身份,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受苦。 另外一方面,她又实在不喜欢巴格的亲近。 于是,她在刻意奉承着巴格的同时,开始为自己找退路。 她为巴格寻来环肥燕瘦的各种美人,大量充实巴格的后宫,让巴格能少到她这儿就少到她这儿。 同时,她也想起了她为人的第一世,那个北极国的短命公主魏缕。 她知道老天最讲公平,前世魏缘害了魏缕的命,那总有一世会还。所以,今世,她决定努力的保下魏缕的命。保不准什么时候,魏缕就能为她效命。 她一点也不担心魏缕得宠之后会恃宠而娇,她相当清楚魏缕那胆小懦弱的性子。只要予魏缕稍许好处,她就可以将魏缕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最值得她庆幸的是,魏缕的长相有七分似魏缘。 她清楚的知道巴格相当的恋着北极的铁腕公主魏缘,但魏缘的强悍并不是所有男人能够驾驭的。于是,她故意在巴格面前说魏缕和魏缘真是对国色天香的姐妹花,有七八分相似的长像也便罢了,最奇的是她们的性格绝然不一,魏缘铁腕霸道难驯,魏缕却是温柔乖巧、恭德贤良…… 巴格听闻后,果然上了心,在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迎娶了魏缕。 魏缕靠着那七分似魏缘的长相终于彻底的掳获了巴格的心,被巴格御封为西宫皇后。 当然,有西宫就有东宫。 由于她龙咏萱的小心翼翼、殷勤侍候,在巴格看来就是终于开窍了。一个如此不反对他娶妻纳妃且总是为他张罗着娶妻纳妃的妻子是个大度的,是以巴格虽然迎娶了新后,但仍旧予了龙咏萱东宫皇后的地位。 世人都说她龙咏萱在南越不好过,世人也都说巴格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但又有谁知,其实这一切都是她一手安排的。目的就是想引起靖安帝的同情,接她回国散心休养。 此番,她借着回家探亲之机回了东傲,又借着龙世怀大婚之事准备在东傲多留些时日。如果有可能,她是真心不想回南越了。她重生几次都是为上官澜而来,不能看到上官澜她觉得生不如死。便是此生不能和上官澜花好月圆,但能够留在离上官澜最近的地方也如愿足矣。 如今,她觉得好事来了,也许她真不必回南越了。 一来,她掌了巴顿一个把柄。巴顿是南越的太尉,只要他愿意,随便找个理由成全她留在东傲也不是不可能。 二来,东方六六和武念亭似乎有奸情,只要她发掘出来,呵呵,就算我妖无双今世不能和上官澜在一起,但也绝不能好事你武念亭。 就在龙咏萱心中的算盘拨得噼哩啪啦响的时候,方才匆匆忙忙而去的东方二二已是拽着上官澜来到了猎苑。 原来靖安帝在喊着‘传澜儿来,快传澜儿来’时的功夫,东方二二快速的想到了在这种危急时刻,能够救魏缘的也许只有上官澜了,于是毫不犹豫的便飞身出了猎苑,急急的寻到上官澜,又急急的将上官澜带回了猎苑。 上官澜,几近是被东方二二连拉带拽的给抓来的。 突地见到上官澜,龙咏萱的整颗心都飞扬起来,一时间又觉得满腔的委屈不知和谁诉,恨不能扑到他怀中痛哭一番以倾诉这几年的相思。 但还不等她的脚步移动,东方二二已是拽了上官澜拨开一众围在屏榻前的人挤了进去。 不,她得站在离上官澜最近的地方。 思绪间,龙咏萱加快了脚步,紧随着东方二二、上官澜的脚步挤进了人群。 知道宝贝幼弟方才匆匆忙忙飞出去原来是搬救兵去了。东方六六也终于清醒了,急忙也行至屏榻处,寻了个地儿挤了进去,站在了宝贝幼弟的身边。 可以说,东方六六是第一次见到宝贝幼弟紧张的样子。 虽然在路上就听东方二二说了魏缘的形势危急,但一入人群,上官澜首先还是发现自己的小徒弟,也很快便发觉小徒弟的脚似乎有点不对劲,是以问道:“天珠,你的脚怎么了?” 还不待武念亭开口,东方二二一把拽了正欲蹲下替武念亭看脚的上官澜起来,怒声道:“天珠死不了,先救缘缘。” 这是不是就是典型的见色轻妹啊啊啊。武念亭唇微翕,吞了口口水后,道:“师傅,我没事,只是崴了脚。快,救缘缘,先救缘缘。” 似乎终于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东方二二拍了拍武念亭的头,道:“天珠,对不起。” “没事,没事。我懂,我懂的。你快和师傅说,到底怎么回事。”方才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中,武念亭只知道魏缘是东方二二抱回来的,中了毒了,其它的都不甚清楚。 其实上官澜是非常想先替小徒弟看脚的,但看东方二二那冷硬得赛冰的目光,他觉得只要他再去检察武念亭的脚的话,东方二二肯定不介意将武念亭的脚给砍下来。 不是他怕了东方二二,而是事急从全,魏缘的情形确实有些不容乐观。于是上官澜看向一旁的一位最擅长正骨的刘御医说:“刘御医,烦劳您为小徒看看脚伤。” 175 野种 话说,狩猎过程中大多出现的应该是什么缺胳膊断腿、骨折骨裂之事,少有出现什么中毒的事。所以,来的御医多属正骨之辈,对毒理真的不擅长。 刘御医正忐忑不安派不上用场,担心被靖安帝责怪,上官澜就给了一个台阶下。是以他一边相当感激的说着‘哦,好的,好的’之话,一边请示武念亭道:“请公主移驾,容微臣替公主疗伤。” “不必,就在这里。我还要看着缘缘醒过来。”便是说话,武念亭都没有回过头,而是紧张的看着魏缘。 刘御医闻言,做不得声,看向靖安帝,请靖安帝示下。 靖安帝见武念亭眼中满是对魏缘的关心,知道这个时候就算送她回她的寝宫她也不会安心,于是点了点头,示意刘御医就在此处替她疗伤。 知道小徒弟要在这里疗伤,上官澜正替魏缘做着检查的人说道:“人太多,都散了吧。” 闻言,靖安帝一摆手,围在屏榻前的十数御医、宫人都散了去。只有东方兄弟、龙咏萱、靖安帝仍旧围在屏榻前。 靖安帝是担心魏缘和武念亭,当然不愿意离开。 东方二二那就更不用说,如今谁要敢将他拉离魏缘身边半步他肯定一拳头将那人揍死。 东方六六从众人几句简短的对话再加上上官澜的到来便分析出魏缘如今的情形应该是命悬一线,那他得陪着宝贝幼弟,免得魏缘一个不治,宝贝幼弟发了疯。另外,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他也很担心武念亭,想看到武念亭的脚伤能够快些治愈。是以,他也留在了屏榻边。 至于站在屏榻边并未退下的龙咏萱,其实她的本意是站在离上官澜最近的地方,但她站在这里看在一众人眼中,感觉却是在关心魏缘的病情也在关心武念亭的脚伤似的。 不说众人关注不一,也不说上官澜如何替魏缘诊断,只说刘御医,他小心翼翼的脱了武念亭的鞋袜检查,时不时按着揉着武念亭的脚并问着‘是不是这里,这里痛不痛’的话。 要说这刘御医在正骨方面确实是行家,他只脱了武念亭的鞋袜便知武念亭的脚伤大体是个什么行情了。但武念亭是一国公主,是靖安帝宠在心尖上的人,是以他不敢大意,想先确定了再说,于是便沿着武念亭受伤的外围处按揉且问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以减少武念亭的紧张感。 其实,武念亭此时的心神都放在魏缘身上去了,哪有什么紧张,再加上脚痛得早就麻木了,是以无论刘御医怎么按揉,她都摇头说‘不痛’。 “那这里呢?” 说话间,刘御医稍稍用了点力压向武念亭脚踝最是红肿处。如果他估计不错,真正的原因在这里。 一如刘御医所料,武念亭早就麻木的脚便传来刺心的痛,果然‘嘶’了一声。 武念亭一‘嘶’,靖安帝的心便一揪,急忙问:“怎样?” “禀陛下,公主她这不是崴了脚,而是脱了臼。” 脱臼比崴脚更好治,只要矫正过来就成。上官澜虽然在检察魏缘的伤势,但仍旧有些分心。思绪间瞅了眼刘御医。 偏偏此时,刘御医也看向上官澜。上官澜眼光下移,睨了小徒弟的脚一眼,然后再抬眼看向刘御医,接着轻微的点了个头。 刘御医会意,说着‘公主……’之话后却是没有下文。 只当刘御医有重要的事要交待,偏偏后面的话没听清,武念亭将放在魏缘身上的心收回一二,回头看向刘御医,问:“刘御医,你说什么?” 也就在武念亭问话的功夫,刘御医使了个巧劲,握着武念亭小脚的手一个旋转,只听‘咔嚓’一声,接着就是武念亭‘啊’的一声,再然后就是数声‘啊’的声音响起。 原来武念亭受不住脱臼的矫正之痛,居然晕倒了。 那紧随着武念亭的尖叫声后的数声惊叫便是靖安帝、东方六六、上官澜发出来的。 虽然一直在替魏缘疗伤,但上官澜一直也分心关注着小徒弟,在小徒弟晕倒的瞬间,上官澜出手极快的抱住了她。 东方六六的手停在了半空。 由于所有的人都关注武念亭去了,当然便没有人发现他的举动。半晌,东方六六自己都有点笑自己的紧张,然后讪讪的收回了手。 “怎么回事?”靖安帝怒问之声将一室宁静打破。 照说这种痛不应该令人晕倒才是,但明镜公主晕倒了是事实。在靖安帝要吃人的眼光中,刘御医长跪于地,战战兢兢不停说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以刘御医的医术应该不至小徒弟晕倒,再说矫正也是他默许了的,上官澜一手抱着小徒弟,一手从腰包中掏出一个药瓶递到东方二二手中,道:“给魏缘服下一粒。先观察一柱香时间再说。” 待东方二二接过药瓶后,上官澜急忙把上小徒弟的脉,过了一会子后,他颇是不置信的神情,略偏了头,再度把了把脉。接着,他失魂落魄般的看向刘御医道:“刘御医,你替小徒把脉看看。” 莫不是真有什么大事? 靖安帝一个心慌下已是扑了上来。将一直长跪在一旁的刘御医撞得几乎倒在地上。 刘御医吓得一个迳的说着‘微臣该死、微臣该死’的话的同时趴伏于地磕着头。靖安帝一把拽起他,大怒道:“没用的东西,要你看你就看。” “是是是。” 还有让金牌御医都拿不准的病症吗? 如果金牌御医都拿不准的话,他不更拿不准? 想着不治北极公主的中毒之症在前,又有将明镜公主正骨弄晕在后,条条死罪啊。看着靖安帝骇人的目光,刘御医一边汗如雨下,一边道着‘微臣给公主请脉’的话后,伸手,颤颤微微的把上武念亭的脉。 半晌,刘御医的手一僵。 上官澜很是期待的看着刘御医,问:“如何?” 靖安帝很是紧张的看着刘御医,问:“如何?” 刘御医道了声‘陛下勿急,容臣再确定确定’后,再度把上武念亭的脉,半晌,放手,长吁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晕倒就可以解释了。 上官澜再度很是期待的看着刘御医,问:“刘御医,如何?” 靖安帝仍旧紧张的看着刘御医。 “恭喜陛下,恭喜郡王,公主是喜脉。” 随着刘御医的话出口,猎苑大厅中,各人的神色不一。便是方方步进大厅的龙世怀、林珺等人神色亦是不一。 上官澜的神情似大悲又似大喜,又似失了魂再或者是落了魄。看在龙咏萱眼中就是上官澜正经历着一种天大的耻辱,而这份耻辱就是他的未婚妻有了身孕,而他居然不知。 “呵呵、呵呵”的笑了两声,龙咏萱很是解气道:“野种。” 这‘野种’二字不啻一声惊雷将神色不一的人都震醒,上官澜冷冷的看向龙咏萱,问:“你说什么?” “野种。哈哈,堂堂一朝公主未婚先孕,不是野……” 龙咏萱的话还未说完,一声响亮的‘啪’的声音响在了大厅之中,紧接着便见上官澜收回了手,再度冷冷的看着龙咏萱,阴森道:“再说一遍。” 上官澜这一巴掌又快又狠,龙咏萱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掴了一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是火辣辣的痛。 “阿澜,你……为什么打我?”我这不是为你解气吗? 本处于狂喜中的靖安帝,直到此时才从‘野种’的震惊中回神,冷厉看向龙咏萱,道:“你说谁是野种?” 本想说“武念亭怀的是野种”,但看着上官澜那阴冷得要杀人的目光,龙咏萱居然无端的害怕了,她吓得一个踉跄后退数步,很是惊惧的看着上官澜。她坚信,如果她再说‘野种’二字的话,上官澜不介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她。 只听靖安帝厉声道:“你出生的时候,虽然你亲娘难产而逝。但你也是正儿八经的由庶母哺养长大成人的,你的庶母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身为我东傲的和亲公主,身为南越一国的皇后,你的教养呢?你的风度呢?你还是我东傲的公主吗?” 随着靖安帝一连串的问,龙咏萱一个迳的退,直退至龙世怀身前退无可退,她转身,像抓着根救命稻草般的直拽着龙世怀,道:“太子哥哥,救我,救我。武念亭她怀孕了,她未婚,我……我……” “谁告诉你她未婚?”龙世怀冷声问。 “她……她不是下月初八才和你一起举行大婚吗?” “你耳朵是聋了还是没长啊。你没听刘御医说的‘恭喜陛下、恭喜郡王’之言吗?人家刘御医都知道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原来,龙世怀、武念亭等人从合州归京的那一夜的接风洗尘宴上,坐在靖安帝身边的魏缘出于要羞辱上官澜之心,便将上官澜冲喜一事在宴席上貌似不小心说出。 靖安帝震怒中,龙世怀不敢再隐瞒真相,于是详细的向靖安帝说及了武念亭受伤且差点流血而亡的事。也详细的说及武念亭和上官澜早已成亲的事。 靖安帝知道了所有的事后,不但不再震怒,更是感叹连连,赞了声‘澜儿好样的’后,问上官澜是否仍旧要和龙世怀一起举行婚礼。上官澜则说‘不想让太子殿下多年的心愿化为飞灰,愿意陪着太子殿下热闹热闹’的话。 当事时,有许多大臣们都在场,有的赞、有的叹、有的褒、有的贬,众人皆为上官澜居然不惜冲喜救徒的事唏嘘不已。 这也是先前武念亭告诉东方六六为什么东傲举国上下有可能都知道上官澜的颜面丢尽的原因。 其实,接风洗尘宴之时,龙咏萱也在,但她在女眷席,而且她太过关注武念亭去了,自然而然便没有关注那些议论。再则因她是女眷,随行并没有带男宾,是以过后自然也便没有人在她面前提冲喜这事。而她的嫡母东平王妃何津瑶、庶母杨韵绮虽然在接风宴后都知晓了上官澜冲喜之事,二人和龙咏萱也时有往来,但因了龙咏萱南越皇后的身份,说话间自然会有所保留,特别是关系到一国郡王冲喜之事当然越发得保留,再说这事肯定传遍了,她们也无需再在龙咏萱面前来嚼舌根,免得到时候落个万般不是甚至于落下个贻笑大方于南越的罪名。 正因了以上种种,造就了龙咏萱不知上官澜和武念亭其实早就成亲的事。想当然,在她的认知中,她一直以为下月初八武念亭才是真正的嫁上官澜的日子。却不知下月初八其实只是走过场而已。 如今听着龙世怀的质问,龙咏萱不明白了,问:“什么不知道?不知道什么?” 闻言,龙世怀突地想起当初她有意传武念亭和东方六六男女授受不清之言,其心已是可诛。念在血缘之上,好歹对她网开一面。万不想如今她仍旧如此恶毒中伤武念亭。顿时,心中生了嫌恶,也不再同情她在南越的境地,冷哼一声,一把甩了龙咏萱的手,大踏步往武念亭、上官澜方向走去。 远处的巴顿,颇是讶异的抬了抬眉,看着那个糊涂至极的皇嫂龙咏萱。他不是不知这个龙咏萱前世的时候是如何花痴上官澜的。不过,前世,这位龙咏萱年纪青青便香消玉殒,没有说和亲到了南越国的道理。而今生,这位龙咏萱则和亲到了南越国。 皇兄在他面前没少抱怨这位皇嫂是如何的抗拒夫妻床闱之事。 他明白今生这个龙咏萱一如前世般花痴着上官澜,抗拒夫妻床闱之事不过是要为上官澜守身如玉,以图为将来留下余地。 当然,这个皇嫂不笨,她清楚的知道皇兄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对女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长期的推拒定然会惹怒皇兄。于是,她想到了一个办法━━为皇兄筹了许多的美妃、美妾以转移皇兄的注意力。 众多美妃、美妾果然吸引了素来好色的皇兄的注意。她如愿了。 呵呵,她不知,她如愿了,皇兄如愿了,其实他巴顿也如愿了。 正所谓温柔乡、英雄冢。 一个醉生梦死总是身处美人堆中的皇兄又如何会有雄图大志呢,就算有再多的英雄气概也会被美人们磨得点滴不存。 看来,这个皇嫂留在皇兄身边不错。 可是,她那般为皇兄张罗美人,无非便是让皇兄的雨露不要沾到她的身上。只要她一直无出,那即便她是一国的和亲公主,也有被遣返回国的可能。 非常明白龙咏萱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他巴顿不会让她如意。他要让龙咏萱继续留在皇兄身边,继续祸水着皇兄。 于是,在皇兄又一次在他面前抱怨这位皇嫂是不是有问题,怎么总是推拒夫妻之事的时候,他给皇兄出了个主意:强上。 皇兄听了他的建议,果然如愿以偿。 万不想这位皇嫂也是个有意思的,她和皇兄虽然有了夫妻之实,知道用无子嗣被遣送回国一途有可能派不上用场了,于是她亲自为皇兄另选皇后,而且自导自演了一出弃妇的戏以搏取天下人的同情,最后提出回国探亲。 不知内情的靖安帝当然也觉得她委屈,心疼她,允了她回国散心。 此番,他巴顿出使东傲,一来是想亲自看看前世他曾经带兵攻下的大片土地。其次就是想将这位有可能不再想回南越的皇嫂给带回去。在他还没有取得南越政权的绝对控制权前,他还希望这位皇嫂能够再替皇兄多收集一些美女,继续祸坏皇兄的意志。 起初,他还担心靖安帝会护短,会长时间留着这位皇嫂。但如今看来,无论是靖安帝还是龙世怀,如今因了她一声‘野种’都特别的嫌弃这个龙咏萱,恨不得她快快离开的好,而且是离得越远越好。 如此一来,他不用想别的办法了,如果他所料不错,应该在龙世怀大婚后,靖安帝就会命这位皇嫂随他回南越了。 不错,省了一桩心事。 在巴顿心思万变的功夫,林珺在冷冷的看了眼龙咏萱后,亦是随着龙世怀的脚步而去。 紧随林珺其后的于长月、燕秋、魏歆、陈曦等人亦都不敢多言的追随而去。不久,龙咏萱身后传来一片‘恭喜陛下、恭喜郡王’的声音。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未婚先孕啊? 怎么所有的人都这么护短? 凭什么? 为什么? 什么天赐的孙女,无非是个野种。 那野种的孩子当然也是野种了。 更何况,野种还是未婚先孕。 阿澜,野种怀孕了,你为什么要为她说话?为什么要护着她?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 念及此,龙咏萱越发莫名的悲愤,无端的更恨武念亭了,身子因了愤懑都止不住的颤抖。 巴顿缓缓的走到龙咏萱身边,轻声道:“皇嫂,上官郡王和明镜公主二人早就结为夫妻了。” “啊?” “都有两年了。” “不可能。他们的婚礼应该推迟三年……啊……”龙咏萱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闻言,巴顿的心一缩,眸微眯。探索的目光投注在龙咏萱的身上。 如果说他清楚的知道前世上官澜和武念亭的婚礼确实推迟了三年,那是因为他重生的原因的话,那这位龙咏萱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莫不是这位龙咏萱也是重生的?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龙咏萱只怕留不得了。 念及此,巴顿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可杀了她,有些可惜。毕竟她还有可用之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前世弑兄夺位的时候,那个龙咏萱早就死了。所以说,龙咏萱应该是不知道这事的。 但是,他重生可以诡异的知道自己是龙凭栏的儿子,那她重生是不是也会诡异的知晓他巴顿在前世弑兄夺位的事呢? 虽然今世他不一定要用弑兄之法,但无论如何,这些变数他都必须铲除,以保今世的成功。 所以,皇嫂,龙咏萱,对不住了。 不知巴顿所想,龙咏萱好半天平复心神,问:“你,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巴顿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不提方才之事,只是重复道:“皇嫂,上官郡王和明镜公主二人早就结为夫妻了。都有两年了。” “什……什么?” 这个时候,巴顿要让龙咏萱彻底的觉得他是一个可靠的人,然后他才好寻机会杀她。于是,巴顿将他在接风宴上听到的一切事无巨细的都告诉了龙咏萱。 最后,巴顿又道:“上官郡王以金贵之姿成冲喜之事,真是令人可赞、可叹啊。” “冲喜、冲喜?” 龙咏萱突地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她一步步的退到一圈椅中坐下,抚着额头,努力的想想起前世的一些事,但因前世跳诛妖台导致魂魄四零五散的原因,她实在是记不得太多东西,只用仅存的元神记了关乎上官澜的事。 在关于上官澜的事中,她又实在是没有关于上官澜‘冲喜’之事的记忆。 冲喜这事这么重要,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在龙咏萱努力的想想起一切的时候,巴顿也在观察着她:也许她不是龙咏萱,也许她知道比龙咏萱更多的事,也许重生的她记忆混乱…… 无论如何,同类相杀。 巴顿心中更坚定了龙咏萱不能留的决心。 176 神经有点不正常的男人 灵秀阁。 小小的宅院中,数株老桃树上已是桃花绽放,显现着春的生机。偏有几株老梅的枝头仍旧挂着数朵残梅,掩映在灿烂似锦的桃花之中,其清冽之姿未输灼灼妖桃半点花骨,渲染着冬天未走多远。 微风吹过,淡淡梅花香和浓烈桃花香迎面扑来。 小桥流水,假山回廊,亭台楼阁,润得小巧的院子有几分古色古香、清致淡雅之美。 但,如果现在院子中塞了不下二十名保镖的话,再清雅的宅院也立马生出严肃之感。 院子极静,静得连叶子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 当然,还有翻书的声音不时传来。 寻着声音的方向寻去,进入阁楼,上楼,过两道门,揭起层层纱帘,便见上官澜轻靠在躺椅上,手上不闲。 翻书的正是他。 垂手站立两侧的则是天英、天巧。 上官澜翻看的正是她们二人每日必记的小徒弟生活起居、饮食用度等等事宜的册子。 终于,将一本册子前前后后翻了数遍、几近揉乱后,他抬眼,看向纱帘深处正安静而卧的小徒弟,好看的嘴角噙起一抹即柔和、又无奈、还带点子疼惜的笑。 好吧,天英、天巧决定无视主子这个笑容。 自从主子抱着他的小徒弟进了灵秀阁后,便似七魂去了六魂,又如一个热锅上的蚂蚁,再或者像一个得了焦虑症的人,不停的问着她们这个问题,又问着她们那个问题,最后还觉得她们的回答不尽完美,还偏要拿了册子亲自翻看。 与此同时,主子将保护措施提高到最高级别,一座小巧的灵秀阁,如今不下二十名保镖守在前院、后院、廊道等处,包括假山都没放过。 要想通过这些保镖见到他的小徒弟,如今可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就是方方前来准备探望他小徒弟的靖安帝、太子殿下等一众人也都被他挡了回去,说是不得吵拢。 主子啊,这里是猎苑啊,是别人的地盘,你能不能不要在别人的地盘上耍威风啊。你有没有觉得欢喜得有些过了头了啊。当然,也紧张得有些过了头了啊。 在天英、天巧二人无比无语的时候,只听上官澜问道:“天英、天巧,你们两个也忒糊涂了些。” “主子,这事也能怨我们啊。” 睇了二人一眼,上官澜道:“不怨你们还能怨谁?” “天珠癸水的日子时有推后,再说这一次也就才晚了几天而已。谁知道就这么巧了?” 原来,武念亭初潮的日子来得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晚上许多,去岁才来,而且也不是十分的有规律。就算上官澜给她开了一些药调理气血,但仍旧时有推后。当事时,上官澜还说‘推后就推后吧,月月推后亦是一种规律,对身体无碍’的话。 所以,在天英、天巧的认知中,武念亭此番癸水的日子推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哪知会是怀孕所致呢? 即使是精通医理的上官澜也没有料到如今小徒弟会给他这样一个天大的惊喜。 “诶,我算了又算,怎么总觉得日子不对劲啊。是不是算错了?要不,你们再替我算一算?”语毕,上官澜将手中的册子递到天巧面前。 主子是金牌御医,断病一流。如今却困扰于一个小小的预产期都算不准上,是不是因为初为人父是以乐得有些糊里糊涂了? 天巧将册子推开,抿嘴一笑,道:“主子,没错。我们都算了的,和您推算的日子一模一样。” “真的一模一样?没有差个一天、两天?” 总觉得主子自从知道他要当爹后就有些神经兮兮了。天英很是鄙夷的看了眼上官澜,说:“如果主子觉得我们也算错了的话,不防请御医局中其他的御医们都来算算。当然,如果主子觉得御医局的御医们也算得不准的话,那不防去请京城中所有的大夫们也来算算。” 天英的揶揄之言,上官澜却是听上了心,他拄着下巴,颇是严肃的点头,道:“有道理。” 闻言,天英翻了白眼,道:“主子,你请人来推算预产期是假,向天下宣告你要当爹了才是真吧。” 被说中心事,上官澜颇是赞赏的看着天英道:“知我者,天英也。” 天英再度翻了白眼。天巧‘卟哧’一笑,道:“我看主子你不必如此用心,不必请天下的大夫来推算日子了,不如直接向天下发征名榜,看谁能替我们逍遥王府即将到来的小主子取个威武霸气、聪明伶俐的名字,一旦录用,必有重赏。” 天巧随口一说,上官澜又上了心。道了声‘好主意’后,接着又连连摇头,道:“不好、不好,我上官澜的第一个儿子,凭什么让别人取名,肯定是我来取。” 嘴一撇,天巧道:“也许是女儿呢。” “是女儿,则越发的应该由我这个当爹的来取。” 好吧,天英、天巧二人同时觉得她们的主子此时有些魂不守舍、前言不搭后语。也许是被初为人父的事给吓得不轻。她们决定不再陪着这个神经有点不正常的男人了。念及此,二人心有灵犀的相互望了一眼,天英道:“主子,估计天医将粥的配方已是筹齐了,我去看看,齐了的话好将天珠的粥熬了。” “嗯,去吧。” “那个药只怕也都筹齐了,我去熬吧。”天巧道。 “嗯,好。” 自从知道小徒弟有了身孕后,上官澜直接指定天医、天英、天巧三人负责武念亭的一切医食,未经他的允许,不允经他人之手。 看着天英、天巧二人出门而去,上官澜这才轻轻的起身,揭起层层纱帘,行至床边,在床缘处坐定,静静的看着睡得沉稳的小徒弟。 初见她时,她只有两岁模样,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人儿,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看着他,眼中满是好奇。那个时候,他觉得这小丫头好可爱。 再见她时,她入读国乐小学,她是学生,他是夫子,她早忘了他,而他却知道她是他的小娘子。 那个时候,他不再觉得她可爱了,更因了不想被长辈们订下的婚约束缚而心生反抗,于是能避着她、躲着她的时候就尽量的避着她、躲着她,而且是离得越远越好,最好是远得能够解除了他们的婚约才是。 为了解除婚约,他一步步的谋划。 哪知那时而兴奋、时而得意、时而失意、时而愤懑、时而懊恼、时而耍赖、时而撒娇、时而诚心求教、时而算计的声声‘师傅’之音似乎已种在了自己心中,从初时的不自在、反感到了后来觉得那声声‘师傅’之音不下天籁。一日不闻、已隔三秋。 直到他的毁婚谋划几近成功的时候,他才惊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小徒弟已是他生命的全部了。他早已爱她入骨只是犹为不知而已。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他开始觉得自己真的搬了一块好大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脚痛中,为了不解除婚约,他又开始一步步的谋划,终于将这个小人儿牢牢的抓在了自己的身边,亲自教导她长大。 她的言行举止、她的身体状况,她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精心教导和调理的结果。 眼见着大婚在即,偏偏她受伤、差点便香消玉殒。 他为了她,什么都不要了,甘愿冲喜。 老天保佑,她又活下来了。 因为她活下来,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冲喜是什么丢脸的事,倒觉得冲喜是人生做得最有意义的事。 他知道,她多少有些歉疚,但他想,他们在一处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随着日子的流逝,她的歉疚都会流逝在他对她的爱中,最终会点滴不剩。 如今,一个小生命即将到来,蕴涵着一切是新的开始,因了这个小生命带来的惊喜,她所有的歉疚肯定也将不复存在。 因为,他懂她,太懂她。 此番能够怀上孩子,定然是她做了些许手脚的原因。 初时,虽然情之所致和她有了夫妻之实,但想着她尚年少,至于生孩子之事晚个两、三年都可。再加上,恶梦频生中,他仍旧有些忐忑不安。于是每次同房后,他都会不着痕迹的为她准备一份既不伤身体同时又可以调理气血、及时避孕的药汤。 所以,这也是他完全没料到她会怀孕的原因。 可是,事实证明,她怀孕了。 是他的药汤失效吗? 不,肯定不是。 这个小东西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他哪有不懂她的。 而她一天到晚总在他眼前晃,又哪有不了解他的呢。 他千防万防,唯独却是没有防过她。 只怕自从知道他为她冲喜之后,她心中就有了谋算了。没喝那些及时避孕的药汤也便罢了,肯定还背着他用了些易于受孕的药物。 而她之所以用了这些药物,之所以想生个孩子,是否和她心中的歉疚有关呢?上官澜第一次有些不确定了。 他要的从来只有她的爱,和歉疚无关。 念及此,上官澜伸手轻抚着小徒弟粉嫩红润的脸颊,轻声道:“天珠,孩子是因爱而生,可不是用来还债的。你这到底是还债还是因爱而生,得亲口告诉我。” 因了他的轻抚,熟睡的人动了动,一如以往将脸帖向他的手掌,然后似小猫般的在他的手掌蹭了蹭。 眼未睁,唇已勾起笑容。芙蓉脸,倾国倾城。 俯身在小徒弟额头亲了一口,上官澜轻声道:“天珠,醒了?” “师傅,徒儿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有了身孕,又在外陪着林瑾、林璇疯闹了一天,还差点和东方六六葬身于野猪之腹,桩桩惊险,能不睡一个时辰。 “师傅,徒儿是不是特没用?” “呃?” “只是脱臼而已,便痛晕了。”语及此,武念亭又将小脸往她师傅手上蹭了蹭,略带含糊不清的语气道:“师傅,徒儿是不是气血不足啊。开点调理气血的药我吃呗。” “想吃调理气血的药,得等段日子。如今首要的是要调几副安胎药你吃。” 听得小徒弟“哦”的一声后,上官澜压住笑,心中默数着‘一二三’后,果然,小徒弟好看的眼倏地一下睁开,很是后知后觉问道:“安胎药?” “嗯。” 小脸上皆是难以置信之神,武念亭稍稍侧起身子,又问:“安胎药?” 嘴角噙着赛似春日暖洋的笑,上官澜点头,再度‘嗯’了一声。 “我怀孕了吗?” “是。” ‘耶’的一声,武念亭兴奋的翻身而起,上官澜一个不防之下被她的脑袋撞到了下巴,牙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却是顾不得疼,而是快速伸手拉着那个在床榻上蹦蹦跳跳的人,道:“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小心些,再不可似原来那般鲁莽,也不可似原来那般大大咧咧了。” 武念亭一把将上官澜的手甩开,双手捂住心脏处,满脸笑得似花开般的仍旧问道:“师傅,我真的怀孕了吗?” 似笑非笑的看着小徒弟,上官澜道:“你这是置疑为师的能力?” 师傅的医术,论第二没人能论第一。 咳咳,当然,师傅的勤奋耕耘,要排第二只怕也没人能排第一。 念及此,武念亭拍着肚皮道:“师傅,这个孩子多久了?” 见小徒弟完全不知轻重的拍着肚子,上官澜脸都变了色,急忙跳上床,一把死死的拽了小徒弟入怀,道:“才说不能鲁莽,瞧你干什么事,才一个多月的孩子哪能用手拍,小心拍掉了。”语及此,又觉得自己的话太不吉利,上官澜急忙又‘呸呸呸’几声,伸手拍着自己的嘴,道:“乌鸦嘴,不算数。” “真的一个月多了吗?” “当然,快,来,规规矩矩的。”说话间,上官澜强行将小徒弟拉得坐下,又道:“这也是你矫正脱臼之时晕倒的原因。有了双身子的人,当然受不得那痛。都不知你有了身孕,要不然哪有让你去狩猎的道理?唉,为师太大意了。” “哈哈”一笑,武念亭颇是得意道:“还是二二的药方好。” “呃?” “我听二二说,他的父母能生他们兄弟姐妹七个之多,除了是他爹勤劳外,最主要的是他爹手上有一方神秘药方,那药方让女人特别容易受孕。” 闻言,上官澜的脸色又有些变了:话说,你们是结拜兄妹,言论也不至于这般无忌吧。 未看出她师傅的脸色,武念亭仍旧颇是得意道:“起初,我不信来着。后来,二二就掏出那药方予我,说不信就试试。嘿嘿……果然一试就成功。” 果然,果然,他就觉得小徒弟肯定在药物上动了什么手脚,而且肯定服用过易受孕的药物。只是万不想,那药方居然是那个东方二二给的。上官澜不动声色问道:“二二怎么会有那种药方?” “他捡的啊。” “捡?”捡的也能称药方?这种药方你也敢用?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上官澜心中咆哮着,身子哆嗦着,后怕中。 原来,东方家族兄弟姐妹七个,最小的一个是女儿。随着这七个孩子逐渐长大,东方老爷觉得没一、两个孩子陪在身边很是无趣,于是又打起想让老婆再生的主意。奈何,生过七个孩子的东方夫人再也不愿意受怀孕、生子之痛,为此还和东方家的老爷闹过别扭。 那个时候,作为最小儿子的东方二二因一直和他父母同住一院,是以对父母闹别扭之事再清楚不过。更清楚的偷听到了母亲为何会生双胞胎的原因,其中除了他爹很是勤奋耕耘外,另外还有他爹寻来的药方的作用。他的双胞胎兄长东方五五、东方四四就是在那种情形下出生的。 当然,东方老爷因说漏了嘴被老婆大人发现双胞胎的真相后,被老婆拒之门外一月之久。而那份东方老爷费尽心机求来的药方更被东方夫人扔向了窗外池塘。 当事时,东方二二好奇的寻了去,好巧不巧的发现那包药方居然没入池塘,而是挂在了一树枝上,于是他爬上树将那药方取了下来。 看着站在屋外受罚的父亲,东方二二想着看在他爹最疼他的份上,是不是要将药方再还给他爹。 但,这个家里,他娘是老大,说话说一不二,如果哪天要是让他娘知道他曾经暗地里帮助过他爹,那…… 想到这里,东方二二都不禁打了个寒碜。 最后,他决定暂时先将药方保存下来再说,说不准以后他娘会改变主意,到时候他再将这药方送到他爹面前献献殷勤。 于是,这药方便一直被保存了下来,一如他保存鹤觞般的小心翼翼。 当年,第一次碰到武念亭后,东方二二将鹤觞一古脑都拿出来,将武念亭灌醉。 现今,第二次碰到武念亭后,东方二二将药方拿出来,促使武念亭早早的怀孕。 不得不说,这对结拜兄妹真的非一般的有缘。 语及此,武念亭道:“二二果然是我的贵人,我得去感谢二二。” “诶”的一声,上官澜眼明手快的将欲下床的小徒弟再度拉住,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为师?” 武念亭停下动作,好奇的看着她师傅,问:“什么事?” 该怎么问呢? 如果问同房后那些我为你准备的避孕汤药你没喝吗? 那小徒弟肯定要问你为什么要我喝避孕汤药? 如果他回答说是为了你的身子着想,那小徒弟心中肯定又会留存一份歉疚。 脑中转了又转,上官澜不知怎么开口。 “师傅,到底什么事啊,你都想不起来又怎么知道是我瞒着你呢?” “这个……” “师傅,你慢慢想,我找二二去。” “成,想起来了。”上官澜再度一把拽住小徒弟,令她在他怀中动弹不得,道:“每次同房之后,为了调理你的身子,我总是配下药汤。你可喝下了?” 武念亭眨着大眼睛,一下、二下、三下,直看得上官澜颇是心虚,她才问:“喝还是不喝有区别吗?” “当然有。” “喝了会如何?” “喝的话,有些药物可能会有相冲的作用。我担心我配的药汤和二二给你的药方会起冲突。虽然孩子现在怀上了,但后期也许因了药物冲突,孩子可能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状况。” 上官澜解释得颇有些心虚,但好歹小徒弟对药理不是非常的懂,应该是可以糊弄过去的。他只想知道那些避孕药汤去了哪里? 他方语毕,武念亭便一个翻身而起,将他推倒,她压身其上,卷着他的头发问道:“师傅,你只说那些汤药是为了调理我的气血,却从来没有告诉我那些汤药有避孕的作用。” 她居然知道了?上官澜颇是震惊的看着小徒弟。 “那药总在我们同房后出现,一次、两次倒不觉得,但三次、四次后我就觉得奇怪了,有一次便偷留了些拿给一个大夫瞧了瞧,是那个大夫告诉我那汤药有避孕的作用。” “天珠。” 伸出食指摁着她师傅的唇,武念亭道:“我知道师傅这样做是担心我年少,过早生孩子对身子不利,同时只怕也担心着我身体好是好了,但难保生孩子的时候不会发生意外。可是师傅,我相信你,既然你说我的身子好了那肯定就是好了。既然女人生孩子都是脚踩鬼门关,那我便也得去踩踩鬼门关。所以,后来,但凡同房后,师傅你配的药汤,我趁着你不注意偷偷的都倒掉了。” “天珠。” “师傅,我的身子骨比一般的女人都高大,这样的体形生孩子应该很容易。我想生孩子,想生师傅的孩子。因为我爱着师傅,愿意为师傅去踩鬼门关。” 够了,足够了。有这句话便足够了。 他无需再忐忑不安于这个孩子是不是她用来还债的。 不是,根本就不是。 是爱,这个孩子是她爱他的表现。 念及此,上官澜颇是激动的翻身,他上她下,并且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她的肚子,成功的攫取住小徒弟的红唇。 春意袭袭,暖意洋洋,拥吻的二人由浅入深,都有些难以把持,上官澜更是习惯性的伸手去扯帐幕。 待帐幕落下,床帐内一室昏黄,武念亭却是突地笑道:“师傅,徒儿想起一事。” “什么事?”情动之时,上官澜的声音素来沙哑,问话间,还手不停的去褪小徒弟的衣物,口不停的吻着每次吻都吻不够的雪肌。 “听说,怀孕初期三月内不得有房事。” 闻言,上官澜身子一僵,绵密的吻落在小徒弟的脖颈处再也没了动静,半晌,他平复心神,抬眼看向小徒弟,见她好看的眉挑得极高,满脸的笑根本就掩不住那得意之色。 小东西,你是故意的吧? 先勾得人忘乎所以的火起,然后再来泼一盆冷水? 不知不觉,上官澜嘴角勾起一抹动人心魄的笑意。 这笑,令武念亭心中不仅一紧,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 果然,她师傅仍旧一如以往狂热的一边褪着她的衣物,一边吻着她道:“怀孕初期三月内你确实不得有房事,但并不防碍我有没有房事。” 还有这样一说? 看着眼睛瞪得极大的小徒弟,上官澜低声笑道:“天珠,我曾经手把手教导你你中媚毒那日是如何解毒之事,想必你还记得清清楚楚。” 啊啊啊,不提那日之事还好,一提那事,武念亭只觉得方才能将师傅引得上当然后再将他将一军的意气风发统统飘走,只剩下妥妥的溃不成军。 看不够,无论如何怎么看都看不够。是算计的样子也好,是得意的样子也罢,哪怕是如今这蔫得似没了水分的小白菜的样子,他都爱极。 “你知不知,那个时候,我就是为这个时候在谋算了啊。”语毕,上官澜抓住小徒弟的手轻吻一口,斜睨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啊啊啊,师傅是色中饿鬼,肯定是这世间最老谋深算的一个色中饿鬼。 177 彼岸花 丽景阁。 经了上官澜的救治,魏缘并没有像巴顿所预料般的在一个时辰内丢命,但也并没有如上官澜所料想般的很快醒来。 东方二二不动声色间周身便充满诡谲之气,如今满脸的冰霜,越发让人觉得诡谲之气过重。吓得一众服侍魏缘的宫人们都避得远远的,没传唤都不敢近前。独有东方六六陪着他。 院子中,阿大、阿二、阿三、阿四更是严陈以待,气氛相当的低沉。是以,相较于灵秀阁的温馨而言,这座丽景阁便显得太过冰冷。 在仔细的替魏缘再度检查了一番后,东方二二再度沉默。 “如何?”东方六六问。 东方家族之人多是从武之人,多少都学有简单的急救医术傍身。 “二哥,你说,到底是什么毒如此凶险,我们东方家特制的解毒清丹居然也解不了缘缘的毒?” 这几天,几乎一天说不了一句话的宝贝幼弟终于开口了?! 东方二二急忙回话:“举世无奇不有啊。这出来走一圈,才知山外山,楼外楼,天外天。有我东方家不能解决的事也就十分正常了。” 见宝贝幼弟再度不言不语,东方六六又道:“所幸,还有上官澜。若非上官澜的解毒清丹,想必你的魏缘如今早就香消玉殒了。” 是啊,好在,还有上官澜。 魏缘中毒那日,他及时喂她吃下东方家族的解毒清丹,但他抱她回猎苑的一路上,她仍旧是吐血不止,也就是说他家特制的解毒清丹药不对症。 好在上官澜特制的解毒清丹有一定的药效,但这个药效也仅只限于止住了魏缘不再吐血,但却没办法令她醒来。 “二哥,我想将缘缘带回大业。也许大哥有办法。” 闻言,东方六六吃惊的看着宝贝幼弟,道:“你是说……活死人!” “嗯。” “你可得想好,就算她成了活死人,再度醒来后最多也只能活十年。想当年,逍遥王爷就是不忍心他的十三妃只能活十年才放弃活死人的计划再度远走它乡的。你可忍心魏缘醒来后只能活十年?” 是啊,虽然活死人能令人再生,但再生的人活不过十年,他们的两个舅舅就是最好的例子。 东方二二颇是纠结的将手插入头发中,低着头。 “再说,魏缘身份特殊。她是北极国的公主,是北极皇帝最爱的女儿,其宠不下太子。他会让你将他的宝贝女儿带走?” “我只想缘缘能够醒来,其它的都不管。” “可你那只是十年之法。十年之后呢,眼睁睁的看着魏缘香消玉殒,你再如何?” “我随她去。” “你……” “十年的相守,总比如今一句话都没有要好。” 宝贝幼弟这是绝望了吗?叹气摇头间,东方六六拍着宝贝幼弟的肩,道:“相信上官澜。他并没有说没办法救魏缘。那就是说他一定会想出救魏缘的办法。” “可我怕……” “怕什么?怕上官澜不精心?” “他要当爹了,如今的心神都在天珠身上。你们当初不是说,一旦娘怀孕,爹就什么都不想做了吗?” “放心。”东方六六再度安慰着宝贝幼弟,道:“虽然上官澜确实会因这事受一定的干扰,但他一定会尽力救活魏缘。” “真的。” “因为天珠。”看宝贝幼弟十分不解的神情,东方六六笑道:“因为天珠十分关心你也十分喜欢魏缘,偏偏如今她怀孕阶段又不能被锁事分了心神,否则必会伤脑伤神,便是为了让她安心养胎,上官澜也会想出办法治好魏缘。” 武念亭牵挂着魏缘确实不假。 也就是说,要想将武念亭的心神彻底的放在即将出生的孩子身上来,那上官澜就应该知道治好魏缘才是当前首要之急。 本一个好好的狩猎,偏偏第一天就出了魏缘中毒之事。因为招待的不止一个北极国,所以狩猎并没有因为魏缘的中毒而终止,如今主持狩猎事宜的是龙世怀,至于靖安帝则主要守在猎苑,时不时来看看魏缘,时不时又去看看武念亭。 这几日,上官澜到丽景阁也勤,虽然没有解掉魏缘身上的毒,没有令魏缘醒来,但好歹魏缘的病情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东方二二明白,上官澜的治疗是起了一定的作用的。只是这个作用和魏缘体内的毒物腐蚀已达到一个平衡,一旦这个平衡失去了,魏缘不是死便是活。 他怕,怕上官澜的药物不抵魏缘体内毒物的侵蚀速度,最终魏缘还是会丧命。是以这才想起将魏缘带回大业,让他大哥将她制成活死人,起码以后有醒过来的时候。 如今听了他二哥的一番话后,他觉得似乎又有了些希望。终究,活死人是不到万不得已之下的下下之策。 念及此,东方二二道:“二哥言之有理。那我便再看些时日。” 觉得宝贝幼弟今天的神情、语气不再似前几天强硬,也愿意与人交流了。东方六六趁机委婉提醒道:“二二,在魏缘中毒的现场,你可有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 “特殊的东西?” “比如一些毒蛇再或者是毒虫子之类的东西?” “你是说咬了缘缘的东西?” “是。” “不是告诉过你们,是八脚虫?” 魏缘中毒之初,上官澜也问了东方二二同样的问题。在听闻了东方二二说的‘八脚虫’后,上官澜当时说‘八脚虫极普通,但也不排除个别有毒的品种。若真是八脚虫的毒的话,我东傲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八脚虫的毒我这解毒清丹应该是能对症的。如果解不了毒的话,说明魏缘中的应该不是八脚虫之毒。’ 这几天,魏缘没醒来,于是大家自然而然想着她中的定不是八脚虫之毒了。但东方二二却一口咬定是八脚虫所为,倒惹得大家不好再问。 其实东方六六也怀疑宝贝幼弟当事时是不是错过、漏过了什么,只是他懂宝贝幼弟的脾性,有时候你问多了,他干脆对你来个爱理不理。 今天,宝贝幼弟的话明显多了些,是以他才趁机委婉的提出此问。 闻得宝贝幼弟仍旧坚持魏缘是被八脚虫咬伤,东方六六道:“既然上官澜说他们东傲这土地上所有八脚虫的毒他的解毒清丹都能对症的话,那么我相信上官澜。所以,你要不要去现场再看看,也许会发现其它的不一样的东西。再或者你看看附近有没有其它的毒物,也许它咬了魏缘后便跑了,而魏缘拍死的八脚虫只是个假像而已呢?”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东方二二的心动了动,道:“好,那我去看看。也许真是被其它的什么毒物咬了也说不定。既然缘缘是在那里中的毒,那说明咬缘缘的毒物的老巢应该在离那里不远的地方,我都去搜搜。” “嗯,你去。我帮你照看魏缘。” “好。” 在东方二二去寻毒物老巢的功夫,东方六六则坐在书桌边,支手拄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良久,他喃喃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上官澜将你保护得那么好,完全不让你出灵秀阁一步。更不允我们这些‘外男’踏进灵秀阁一步。” 一说起‘外男’,东方六六颇有些咬牙切齿。想那一日,因矫正脱臼被痛晕从而检查出已有身孕的武念亭被上官澜抱走后,他有些放心不下,见魏缘似乎安静下来了,在好不容易安抚好宝贝幼弟后,他抽空前往灵秀阁探望她,奈何上官澜的保镖们直接将他拒之门外。 许是看在他曾经有恩于逍遥王爷的份上,上官澜亲自出来向他赔罪。于是他表达了想看望一下武念亭的想法。当事时,上官澜很是委婉说了些什么‘怀孕初期三个月,除了至亲,其他人等一应不得接近是老规矩’的话。 他想着,入乡随俗,既然是老规矩,那便得按人家的老规矩来。于是和上官澜寒暄几句后,看出上官澜完全心不在焉,他只得识趣告辞。 在回丽景阁的路上,他碰到了靖安帝。靖安帝当时正发着脾气,说什么要将‘灵秀阁给掀了’的话。 原来,上官澜不但驳了他看望武念亭的想法,便是靖安帝也吃了个闭门羹。 呵呵,上官澜,你有种。 这两天,听闻灵秀阁颇是热闹,原因仍旧在于上官澜将靖安帝拒之阁外两次后,靖安帝发了飙,直接一道口谕,说上官澜如果再拒绝他看望武念亭,那待回宫后,将直接让武念亭在皇宫休养,也必让武念亭在皇宫生了孩子再说的话。 口谕就是圣旨。 上官澜终于妥协了,但也仅仅只允了靖安帝、龙世怀二人入灵秀阁探望。 “呵呵,上官澜,你肯定是乐疯了吧。” “因为乐疯了,才不知天高地厚。” “因为乐疯了,才神经兮兮。” “如果不是为了替魏缘解毒,想必你早就带着天珠回逍遥王府了罢。” 正因为上官澜坚信他的解毒清丹不可能解不了八脚虫的毒,是以他坚信魏缘应该是被别的毒物所伤,所以他留在了猎苑,希望能够找出伤魏缘的真正的罪魁祸首。要不然,他真早就带着小徒弟回逍遥王府安胎去了。 奈何,东方二二只一口咬定魏缘是被八脚虫所伤。 因了小徒弟怀孕,上官澜所有的心神彻底被勾走,再加上他在医术方面颇有些清高,自认这世间没有他解不了的毒,是以在治疗魏缘中毒方面就有些不太上心。 不太上心也有不太上心的好,如此几天下来,东方二二终于憋不住了,眼见魏缘仍旧没有醒来,他不再只局限于八脚虫了,也终于主动前去寻找其它的有可能的毒物了。 “上官澜,有时候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了解我这个一根筋的宝贝幼弟呢?这种将他冷着吊着的办法真是个好办法。瞧瞧,他今天就绵软了许多。” “天珠,能嫁上官澜,真是你的福气。” 语及此,东方六六又暗自笑道:“当然,能娶到你,也是上官澜的福气。” 春柳轻絮轻拂,春风暖人,因长时间盯着窗外之景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东方六六被春风熏得眯了眼。 神思晕晕中,他觉得自己走到了一片白雪皑皑之地。 “奇怪了,这里哪里?不是春天吗?” 东方六六喃喃自语左右张望。奈何,除了远处山顶有一株盛开的老梅树外,其余一应千里冰封,什么也没有。 “我是不是做梦了啊。” 随着东方六六语落,若有若无传来几声悉疏歌声,他侧耳听去,依稀却是‘彼岸花,开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不得见,曼珠沙华不得见。开千年,落千年,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生生错,曼珠沙华生生错。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独自彼岸路……’ “彼岸花……彼岸路……”喃喃自语间,东方六六突地觉得心口一痛,喉咙处似有腥臊之气升起。他急忙伸手捂住口,再将手拿开的时候,只见手掌上尽是鲜血。 东方六六愕然之际,喉咙处的腥燥之气又升,止不住口中又有鲜血喷出,血溅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似朵朵梅花盛开。 突地,那些梅花越来越红,也越来越多,不停的往远处延伸,瞬间便铺满了东方六六目所能及的雪地。 在东方六六轻‘啊’之际,那铺在地上的血突地似花儿般的突出雪地,亭亭玉立、竞相开放,有红、有黑、有红黑相间的。在茫茫雪原上,有着妖冶的美。 不但不觉得诡谲,更被眼前的美景震悍,东方六六颇是兴奋难奈的往花丛中走去。 “彼岸花,开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不得见,曼珠沙华不得见。开千年,落千年,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生生错,曼珠沙华生生错。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独自彼岸路……” 东方六六一迳走,耳边一迳便有歌声传来,似人唱的,又似乎是这些花唱的。 他认得这些花。 大业国中有传说,彼岸花是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只开于黄泉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花如血一样绚烂鲜红,铺满通向地狱的路,是冥界唯一的接引之花。给离开人界的鬼魂们一个指引与安慰,也是这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 在大业,这种花很是常见,多生长在田间小道,河边步道和墓地,所以别名也叫做死人花。 一到春分、秋分的日子,这些死人花就绽放出妖异浓艳得近于红黑色的花朵,整片整片的看上去便是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如荼。 大业国中,因了死人花这个名字的原因,多有人不喜欢它们,但东方六六对它们却是情有独衷。因为,他知道它们还有一个名字━━曼珠沙华。 他喜欢曼珠沙华,源自于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一个传说。传说中,守护彼岸花的花神叫曼珠,叶神叫沙华。因彼岸花花开叶落,叶生花落的原因,曼珠和沙华也是生生世世不得相见。有一天,姻缘际会,一股强大的力量使得彼岸花叶生花开,红得赛火的花被青翠欲滴的绿叶衬托着,开得格外妖冶美丽。那一次,沙华终于看到了他的曼珠,只一眼,便已千年。 凡心已动的沙华被逐出神族,连带曼珠受了牵累,和沙华一起被贬入尘世轮回,并被诅咒永远也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人间受折磨。 神族做得更绝情的是,打入人世轮回的沙华,每一世身体上都会出现一块彼岸花的图案,随着沙华的成长,图案也会渐渐变深。这块永远也不会消失的图案被施以诅咒,诅咒被惩罚的人永远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像彼岸花的花与叶,花开时叶已落尽,叶长出时花已凋谢,即使是同根生却生生世世永远不能在一起。 正因了这个传说,东方六六很是恸心于曼珠沙华的遭遇,是以对彼岸花可以说是情有独钟。 如今,看着这漫山遍野开在雪地中的曼珠沙华,他长臂展开,宽大的袖袍在风中翻飞,他大声问道:“你们不是开在春分、秋分的时候?怎么冬天也开了?” 他期待着彼岸花的回答,奈何回答他的除了风声外再无其它。 他则耳倾听了半晌,突地,听到又一阵脚步声传来。 会是谁? 东方六六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天地交接处,慢慢行来一个颀长的身影,清俊绝美的容颜是那么的熟悉。 “上官澜。”东方六六诧异道。接着,他又摇头,喃喃道:“不,不是。” ------题外话------ 啊啊啊,朋友们的积极性在哪里?征名令在此,为俺们小阿澜征名了哈,请朋友们积极留言献策,一经采用则有奖。 178 雪衣银发的青年 来人一袭雪衣,有着上官澜的身材,有着上官澜的容貌,但偏偏就有上官澜所没有的一头白发。 雪衣的青年,银发尽披其身,一步一行间,清雅的身姿华光溢彩。他所过之处,所有的彼岸花皆臣服似的低下了头。 漫山遍野、白雪皑皑,火红的彼岸花燃遍。雪衣银发的青年如尊者傲立世间,清贵绝伦、尊贵非凡。 东方六六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得失了言语,一时间忘了呼吸。 随着雪衣青年在山顶的老梅树下昂然而立举起手,漫山遍野的彼岸花突地随风起舞,悉数飞往雪衣青年方向,接着便无了影踪。紧接着,雪衣青年的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雪衣青年手中握着的是一株彼岸花。 东方六六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不错,确实没看错,确实是彼岸花。不过,不是一般的彼岸花,而是一朵举世皆无的白色的彼岸花。 这世上居然有白色的彼岸花?! 震惊中,东方六六急步跑了过去。 直至雪衣青年身边,东方六六立马便被他手中的彼岸花所吸引。 好漂亮啊。 通体的白,便是它的根、茎也都是通体的白。似一朵圣洁的云,被人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 东方六六‘啧啧’出声,完全被那朵白色的、圣洁的彼岸花所吸引。 那雪衣青年似乎没有看到东方六六,迳自蹲下,以手捧雪。 东方六六吃了一惊:他这是要种下彼岸花么?这大冷的天将它种在这里,岂不是要冻坏它? 如此一想,东方六六急忙‘不’了一声伸手阻止,奈何他挥出的手却是穿透了雪衣青年的身子。 东方六六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怎么回事? 语毕,他回头很是迷茫的又看向雪衣青年。而雪衣青年似乎根本没受他的任何干扰,只是小心翼翼的将老梅树下的一堆雪一捧捧的捧开,然后轻轻的将彼岸花放入雪中,最后用雪将它的根埋好。 透过洁白的雪堆,东方六六可以清楚的看到彼岸花的根在雪堆中散发着莹光。 而雪衣青年,伸手抚着圣洁的彼岸花,轻声道:“天珠,天珠,无论你的魂魄去了哪里,无论是不是已经四散五裂,我一定会寻到,一定。” “天珠?天珠!”东方六六震惊的看向雪衣青年,惊声问:“你怎么知道天珠?你是谁?你是不是上官澜?” 可是,雪衣青年似乎根本就没听到东方六六的话,仍旧静静的注视着那方方种下的彼岸花,修长的大手仍旧轻柔的抚着彼岸花。 只当雪衣青年没有听见,东方六六急忙大声再问:“你是谁?你是不是上官澜?” 雪衣青年仍旧不为所动,似静止般的看着彼岸花。 情急间,东方六六去拍雪衣青年的肩,但手很快便透过,因情急间力气较大,还惹得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于是,东方六六转身蹲在雪衣青年的面前,一面大声说着话一面挥舞着袍袖想引起雪衣青年的注意,但雪衣青年似乎没看到,仍旧无动于衷。 “梦,这是梦吗?”东方六六恍然大悟,转头看向白茫茫的雪地。 空空无一物。 他再转头,看向那朵唯一的开在梅树下的彼岸花。 难道,这朵白色的彼岸花是集方才那漫山遍野的彼岸花的灵气所成?! 突地,他有些明白了。 如果他记得不错,传说中,彼岸花的花香有一股神奇的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在黄泉路上的灵魂一旦闻到彼岸花的花香就能想起自己的前世。无论死者的灵魂是否四散五裂,都能触齐记忆前往忘川交待自己的前生,然后饮下忘川水,忘记前生的一切,重新投胎转世。 雪衣青年如此作为应该是为了集齐一个也许早就四散五裂的灵魂。 “天珠,天珠?”念及方才雪衣青年口中所言的名字,东方六六无端的心惊胆颤。“不,不会这么巧,哪有她叫天珠你像上官澜的道理?你一定是上官澜,是不是?天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天珠的魂魄为什么会四散五裂?快告诉我,快告诉我。”一边问话,东方六六一边扑向上官澜。 但令东方六六再度无奈的是,他的身子居然整个的透过了雪衣青年的身子。 他不得不再度转头看向雪衣青年。 只见雪衣青年掸了掸衣袍,盘腿坐在老梅树下,削冰为棋盘,取梅树上的花为棋子,开始了一个人一局棋的搏弈。 东方六六扑到棋案前,怒声质问道:“上官澜,你疯了,天珠的魂魄都四散五裂了,你却还有闲情在这里下棋?” 雪衣青年似乎没听到他的话,迳自下着棋喃喃低语道:“天珠,为师一定会下赢这局棋。来世,你的苦都由为师来受。” 闻言,东方六六霍然心惊。 来世?! 那就有前生喽。 那是不是说天珠已经…… 不对啊,不对啊,自己不就只是刚做了一个梦么? 一个梦的时间而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时间,他眼中脑中都是那个在草丛中卧看天上云卷云舒的女子的音容笑貌,都是那个在小溪中捕鱼的女子矫健的身影,都是她在篝火边烤鱼趣谈的一幕幕。 “天珠,不能,你不能死。不能。等着我,等着我。”说话间,东方六六只觉得胸口又有腥臊之气上升,止不住的又吐出一口血来。血正好吐到那种着白色彼岸花的雪堆上,很快融入雪堆中。 彼岸花那散发着莹光的根越发的莹白通透了,东方六六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血被彼岸花的根吸尽。接着那血在那彼岸花的根部慢慢的向着花茎延伸,当血凑及彼岸花花托之时,稍许血色浸染了彼岸花的花瓣,它不再似方才圣洁的白,而是在那白中染了少许的胭脂红。 紧接着,更大的诡谲发生了,一直随着风轻轻摇曳的彼岸花,居然长出了绿叶。青翠欲滴的绿叶小心翼翼的托着白中润红的花,流光溢彩、欺雪赛梅。 本一直下着棋的雪衣青年似乎感觉到了动静,回头看到彼岸花花叶同开的盛景,不知是大喜还是大悲,他突地扑到了彼岸花处,然后猛抬头看向远方。 远方,又有彼岸花静静的开放。如火,如血,如荼,似血红的地毯延伸向黑暗尽头的幽冥之狱。此时,有许多的孤魂野鬼正脚踩着血红的地毯没有丝毫生气的向着幽冥之狱走去。 独有数缕魂魄远离那幽冥之路飘忽而至老梅树下,在彼岸花前结为一体。 东方六六震惊的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女子,眉若远黛、眸若繁星,肤胜白雪、发赛乌漆,笑若春风、清雅怡人。无来由,他的心便一悸。 女子并没有看到他,眼中似乎只有银发青年,她轻启菱唇,浅笑盈盈中已蕴风情万种,“师傅,我回来了。” 闻言,雪衣青年有泪滚落,一滴正好落在东方六六的手背上,灼得东方六六一痛。他震惊的看向眼泪的主人。只见雪衣青年伸手,将手中的梅花弹至女子额间。很快,梅花没入女子额间无了踪影。 紧接着,女子额间便显现一朵犹若梅花的朱砂痣,女子一笑间,梅花痣徐徐盛开。 暂时忘了手背的痛,东方六六痴痴的看着女子额间的那朵梅花痣,总觉得相当的熟悉。 可是,手背却是越来越痛、越来越痛,痛得他不得不低头,只见方才被雪衣青年的眼泪灼伤的手背居然已被那滴泪穿透,手背上已有了一个空洞。而空洞的四周似乎还有烈火在融烧,似要烧掉他的整个手掌。 ‘啊’的一声,东方六六跌坐地上。 抬头间,眼前的一切都没有了,雪衣青年没有了,女子没有了,老梅树没有了,彼岸花也没有了,白茫茫的雪原也没有了,许多东西在他脑中抽离…… 他糊里糊涂的支撑着自己起来,看着房中的情景,有些云里雾中。 他摇了摇脑袋,又揉了揉额头,再抬眼四处张望。 这里是丽景阁,猎苑中的丽景阁。 远处躺着的是仍旧晕睡未醒的魏缘。 “呵呵,原来是梦。” 感觉自己衣背汗湿,东方六六又道:“想必是恶梦。” 在他爬起的瞬间,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急忙停下动作,闭眼想了想,脑中渐渐浮现一个女子清晰的身影。 眉若远黛、眸若繁星,肤胜白雪、发赛乌漆,笑若春风、清雅怡人,好看的菱唇一笑,便似野花开遍一地,最主要的是她的额间有一朵梅花痣。一朵一如他的救命小恩公额间的梅花痣。 “是你,你长大了,又入我梦中,是不?” 生怕自己忘了,东方六六急忙将女子形象在脑中再度细细勾勒一遍后,这才起身。 林瑾踏进丽景阁,远远的通过窗子,看到的就是东方六六提笔在书桌上作画的情景。 春柳春絮轻拂,青竹绿柳依依,古色古香的窗子,提笔作画的白衣紫襟书生。看在林瑾眼中,颇有江南烟雨的味道。 “林姑娘。”阿大、阿二等人急忙上前行礼。 “我看看缘缘。” 正儿八经的算起来,魏缘喊林瑾的母亲得喊一声‘姑姑’。是以林瑾、魏缘是正儿八经的表姐妹。 林瑾来看公主,当然不能推拒。 “公主还没醒。”阿三道。 “那我和二二再或者六六说说话。” 想必眼前这位林姑娘是担心着公主的身体健康,想向东方家的兄弟打听打听。念及此,不再阻拦,阿大等人让了路。 林瑾轻手轻脚的走到屋子的时候,东方六六没察觉,仍旧用心作着画。她凑近东方六六身边看向书桌,瞬时,英气的眉不知不觉微挑,心中‘咦’了一声:天珠! 想着一个男子居然画女子的画像,肯定不是有阴谋就是有阳谋,再或者是心有邪念。 正准备讥讽东方六六的时候,林瑾突地想起东方六六手中有一幅武念亭小时候的画像,画像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感谢小恩公的救命之恩以日日顶礼膜拜。如今他和长大后的武念亭再度相逢,难免不画一张长大后的小恩公的画像以便日后再度顶礼膜拜。 如此一想,就不觉得东方六六的行为有多唐突了。 于是,她静静的看着画,画中的女子极有武念亭的神韵。男子一笔一染间浓淡适宜…… 不知不觉,林瑾抬眼看向作画的男子,英挺的眉,俊美的眸,挺立的鼻子,薄抿的唇。突地,她的心动了动。 接着,林瑾又觉得自己的心动非常的不舒坦,于是伸手揉向自己的胸口:也许自己就是个静不下来的主。这长时间静静的站着已相当不易了。心里当然不舒坦了。 心中腹诽着,林瑾想起武念亭遭受野猪攻击受伤之时正是东方六六救了武念亭回来的,不免‘啧啧’笑道:“你们两个真是有意思,不是你救我就是我救你,真有缘。” 一直静心作画的东方六六突地听到声音,吓了一跳,笔上的一滴墨水落在雪纸上。他‘唉呀’一声,急忙提笔氤染。 好在画的是女子的头发,这要是画脸的话肯定就毁了。 恼怒间,东方六六也没将林瑾的话听全,只是放了手中的笔,睨着林瑾道:“你属鬼的吗?进来连个声音都没有。” 不知怎么回事,见了林瑾,东方六六的脾性就不佳,火气颇大。 魏缘也习惯了,只当没听见的。她随手抓了个果子在口中啃着,走到床边,看了眼魏缘后,问:“还是一直没醒?” “嗯。” “今天上官澜来过没?” “还没。” “大约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语及此,东方六六坐在圈椅上,煞有介事的盯着林瑾又道:“你怎么突地关心起上官澜来了?”别是狗血的看上上官澜了吧。这可不好,武念亭将你可是当好姐妹看待。哪有好姐妹夺人丈夫的道理。 从东方六六鄙夷的眼神中就看出他想歪了。林瑾‘切’了声,一屁股坐在书桌上,凑近东方六六圈椅边,一边啃着果子一边道:“小人心度君子腹。” “什么小人心?什么君子腹?” “你以为我会和天珠抢上官澜?” 他的心思有如此明显吗?东方六六不自在的咳嗽起来,以掩饰尴尬。 林瑾再度‘切’了声,道:“莫说这天底下所有的人觉得他上官澜独一无二、才华横溢,但看在我林瑾眼中,他就是平平无趣的一个人,我干嘛要去凑这个无趣。” “听你这话酸酸的。别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吧。” “得得得,你这语气才是真正的酸呢。我知道你顶礼膜拜着你的救命小恩公,当然也就不允许任何人去染指她的幸福。你放心,我不会去干涉你的小恩公的幸福生活的。” 不是非常明白林瑾的话,只当她又疯疯癫癫了,东方六六只是说了句‘胡说八道’。 “实话跟你说,我今天到这里来就是想等上官澜的。” 东方六六奇道:“你等他干嘛?” “不干嘛,就是想看看天珠。” 原来,上官澜对于小徒弟怀孕一事确实有些紧张过了头。说什么‘三个月内除至亲可见外其余的皆不可见’的话。而且这个至亲里面也仅限了靖安帝和龙世怀。 那一天,得知武念亭有了身孕的林家一众人个个喜疯了似的要进灵秀阁看望武念亭,全部被上官澜的保镖给拦在了阁外。 也许知道自己过分了些,上官澜一直没出面,恁由自己的保镖当恶人。 上官家的保镖那都是厉害角色,从来只以上官家主子的话是从。其余的人,就算是靖安帝也不会给面子。想当然,林家的人那越发是不给面子了。 被拒之门外的林老爷子气得再也没什么风度了,对着天猛是一顿喝斥。 被林老爷骂得狗血喷头的天猛只得妥妥的去请示上官澜。上官澜似乎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于是便只请了林老爷子一人进去,至于林镜之、林念之、林瑾、林璇之流仍旧被拒之门外。 林老爷想着好不容易他可以进去了,当然是不再管其余的一众儿孙了。是以急忙进灵秀阁看望了武念亭并表达了要每天来看望武念亭的想法。上官澜则提出条件:每日可以,但只允林老爷子一人前来探望,若林老爷子带了其余的人进来,则林老爷子也不能看望了。 当事时,林老爷子本气得直戳着上官澜的额头说不出话来,可是,当上官澜拿出小徒弟的脚是在林家一众人信誓旦旦说绝不会有事下却脱臼了的事实后,林老爷子蔫了。 林老爷子想着武念亭的脚脱臼是事实,林瑾、林璇两个疯丫头确实有些闹,林镜之、林念之兄弟是男子,粗手粗脚的别真出什么事。这样一想,林老爷子也就答应了上官澜这个有些屈辱的条件。 林瑾、林璇、林镜之、林念之等人都看不到武念亭了,那争相而来想见武念亭的龙奕真、胡杨等人就可想而知了,越发被拒绝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无可奈何之下,林镜之便率着一众人每日里继续狩猎。但凡猎到了上好的珍奇,比如说黑熊之类的,熊掌必是送到灵秀阁的。 之于养身之类的珍奇,上官澜倒是来者不拒,一一收下了。于是,林镜之、龙奕真等人狩猎就更勤了。 语及最后,林瑾手中的果子也啃完了。一把扔了果核,正中门边的簸箕。最后道:“我看这片猎场中的黑熊这一次要绝种了。你是不知道,自从上官澜收了一对熊掌后,我大哥、二哥、奕真、胡杨他们几个是拼了命的往深山老林中寻,誓要寻到所有的黑熊,将熊掌都送给天珠补身子。” 闻言,东方六六笑道:“既然他们都去打猎了,你怎么不去。” “林子太深,大哥说太危险,不许我去。” “你大哥是为你好。” “所以,我一个人无聊呗,就来这里先遛跶、遛跶。如果上官澜来了这里,我试试去灵秀阁看看,看能不能混进去见见天珠。”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看来真冤枉她了。念及此,东方六六道:“就算上官澜不在,上官家的保镖也不会放你进去的。” “山人自有妙计。” 闻言,东方六六心生警惕。想起还有一个常常伴在她身边的林璇。也想起上次落入御湖就是着了她们姐妹俩的道的事。“怎么就你一个?你不是还有一个妹妹?”不会又学上一次,姐妹二人唱双簧吧。 ‘啧啧’两声,林瑾不怀好意笑道:“从来视女人如无物的东方六六居然也有关心一个女孩子的时候,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们璇儿了吧?”说话间,林瑾的头离东方六六的脸越来越近,近得二人眼睛只有一拳头的距离。 东方六六一动不动,道:“你们女孩子的想法真是奇怪,一句无心的问话便恨不能编个故事出来。” 见东方六六眼神一点也不虚,林瑾“切”了一声,往后退了少许,道:“我们璇儿那可是东傲第一美人,能说会道,手工一流,你若看上她是你的福气。若能娶到她,那是你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不敢苟同。” “诶,你这是不是才是真正的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啊。” “无聊。” “实话告诉你吧……” 林瑾语未毕,上官澜、天猛二人正好进来,她急忙捂住嘴,跳下书桌。 上官澜看到林瑾,笑道:“你怎么在这里?璇儿呢?你们不总在一处?” “呃,我这就去找她,这就去。”语毕,林瑾风风火火的出门,连招呼都不和东方六六打一个。 179 有问题 看着林瑾一蹦一跳远去的背影,上官澜好笑的道了声“这个疯丫头”后,这才和东方六六相互作揖打过招呼。 一如以往,上官澜一边给魏缘做着检查,一边问了些关于魏缘今天身体状况的问题。东方六六一一回答了。 知道东方二二终于愿意去事发地寻找是不是别的毒物引起魏缘中毒的事后,上官澜长吁了口气,笑道:“早些妥协的话,也许早就找到对症之方了。” “没办法,二二打小一根筋。他认定的事没人能悍动。这一次,算是例外了。” 上官澜一笑,不再替魏缘检查,接过天猛递来的方巾,道:“如果我估计得不错,这个咬了魏缘的毒物应该是靠吃食另外一种毒物而生的。也就是说,只有找到它我才能确定它吃的是什么。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对症下药。若每天只以简单的八脚虫之毒来治疗,肯定在短时间内不可能让魏缘醒来。” 听上官澜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魏缘肯定能救活,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念及此,东方六六作揖道:“多谢。” “你我兄弟还客气什么。再说,因了天珠,我也不敢不用心诊疗啊。” 小徒弟天于吵着要来看魏缘,还是他说了些什么担心魏缘身体中的毒会扩散,可能对肚中的孩子有影响这才止住了小徒弟的步伐。但为了让小徒弟不要日夜忧心,上官澜在小徒弟面前发下了一定治好魏缘的誓言。要想将小徒弟的心神和他一样彻底的放在他们即将出生的孩子身上来,治好魏缘是首要之事。他当然得尽心尽力。 无奈的是,东方二二不配合。 如今好了,东方二二终于妥协了,那治好魏缘应该是指日可待。一旦治好魏缘,不管狩猎有没有结束,他都将带着小徒弟回逍遥王府。 只有在逍遥王府,他才能对小徒弟的一切都放心些。 思绪间,上官澜一如以往走到书桌边准备写下今天的药方。只是书桌上那幅画…… 连上官澜都不得不叹服:真传神。 心中有些酸,上官澜指着书桌上的画,语气难免也有些酸,“这是……” 东方六六很是尴尬的‘哦’了一声,急忙上前将画抓过,道:“无聊涂鸦之作而已。” 无聊涂鸦也能画得这般传神? 上官澜的眉微挑,看着东方六六匆匆忙忙进内室去的背影。想来东方六六定是想找个干净的台面将画平铺放好。毕竟那画是方方画的,墨迹未干,不好卷起来。 如果一个人能将一名女子画得如此传神,必是对那女子用了十二万分的心。 东方六六所画的小徒弟的画像和他画的小徒弟的画像可以说不分伯仲。特别是小徒弟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二人画得可谓如出一辙。 上官澜正思绪间,东方六六已是放好画出来了,笑问:“上官兄,想什么呢?药方写完了?” 看着东方六六清澈无波的眼神,上官澜难免有些纠结:一个觑觎人家老婆的人当着人家的面还能笑得波澜不惊么? 不能! 肯定不能! 可是,如果说东方六六真有觑觎小徒弟之心,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 要知道,当初这位东方六六避小徒弟可是如避蛇蝎的啊。好好的可以用的男女授受不清的机会他都不要,哪有如今却觑觎小徒弟的道理? 那东方六六方才明明颇是尴尬的一幕又是为何? 突地,上官澜灵光一闪。 听闻魏缘仍旧有忌恨小徒弟之心,时不时还会自画一幅小徒弟的画像当箭靶,更听闻东方二二很是助纣为虐的在一旁拍手叫好。 他时有问及小徒弟‘你结拜兄长如此重色轻妹,你难不难过’的话。而小徒弟只是耸肩而笑,笑得云淡风轻道着‘如果我的画像能够为二二争取来老婆,以后我亲自画了给缘缘送去’的话。 因了小徒弟的原因,上官澜才没有出手,恁了魏缘为所欲为。 东方六六纵容东方二二是有目所睹,如果东方二二求东方六六画几幅小徒弟的画像给魏缘解气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想来,方才东方六六颇是尴尬就有理可寻了。 念及此,上官澜也便释然了。也不道破那画像之事,只是回答道:“我想再等等,也许二二会带来什么新的发现也说不定。” 可以说,无论是林瑾还是上官澜,他们二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那便是东方六六其实从来没有见过武念亭的真容的事实。在一众人的认定中,他们都认定他们二人是见过面的。 见上官澜要等二二,东方六六便也在书桌边坐下,又命护卫们上茶,这才礼貌的问了些武念亭的事,还笑着将林瑾方才在他面前讲的上官澜太过紧张的事也一一说了。最后笑道:“上官兄,你的反应是不是也忒大了些。” “大吗?怎么我一点也不觉得。不如你也快些成亲,然后就知道是不是会和我一般。” “哈哈”一笑,东方六六正准备回话,却见东方二二焦急的闯了进来,道了声‘二哥’,接着他‘咦’了一声,看着上官澜,急忙问:“如何?缘缘今天如何?” “没什么起色。”语毕,见东方二二神色黯然,上官澜又道:“当然,也没有继续恶化。” 东方二二闻言,脸上颇有些悲奋,直接扑到魏缘的床边,长跪着,看着晕睡中的魏缘。 看来,情形不乐观。 上官澜、东方六六都是心思通透之人,相视间便明白了一切。还是东方六六走到宝贝幼弟身边,轻声问:“二二,你可有发现。” “没有。什么也没有。方圆十里内我都搜遍了,别说毒蛇、毒蝎了,就是连其它的八脚虫也没看到一只。” 闻言,上官澜心中一动,问:“普通的呢?也没看到吗?” “是,一只也没有。” 上官澜‘咦’了一声,道:“照说八脚虫最是常见啊。既然魏缘中毒之地发现有八脚虫的话,按规律,附近应该至少有三到四个八脚虫的种群才是,哪有一只不见的道理?” 上官澜的话却令东方兄弟同时觉得诡异,不禁面面相觑。 敲着桌面半晌,上官澜突地想起一事,走到东方二二身边,问:“你说那八脚虫是金黄色的?” “是。” “我记得,当天我要你去将那拍死、踩死的八脚虫寻来,你去了,可是双手空空的回来了。” “是。别说那几只虫子,便是连它们的一只脚都没找到。” “当时不觉得,如今想来,倒有些意思了。”语及此,上官澜轻撩衣袍坐在床缘边。 东方家兄弟虽然颇懂药理,但论疑难杂症肯定就不敌上官澜了。见上官澜若有所思,他们二人都紧张的看着上官澜。 半晌,上官澜道:“当事时,你说那八脚虫有可能被其它的飞鸟走兽吃了,不见了也很正常。” “是。” “可是二二,你想过没有,如果魏缘真是被那些八脚虫咬的,也就是说那些八脚虫应该确实有毒才是。吃了有毒的八脚虫,那些飞鸟走兽哪有不死的道理?” 闻言,东方二二眼睛一亮:对啊,如果飞鸟走兽真吃了八脚虫,依那毒的剧烈程度来看,那些飞鸟走兽都断不可能活着离开,那附近应该有它们的尸体才是。 他清楚的记得魏缘中毒那天,他匆匆忙忙抱着魏缘回猎苑,又匆匆忙忙去寻来上官澜。再在上官澜的问寻下他又前来事发地寻八脚虫以便让上官澜确定魏缘到底是中了何种毒。整个过程中因他片刻没有耽搁,所以认真算来这个时间不算太长。 那天阳光和煦,无风无雨。是以,当他没寻到那些他拍死、踩死的八脚虫的时候只以为它们被一些飞鸟走兽吃了也说不定,倒没有多想那些飞鸟走兽吃了它们是不是也应该中毒。 如今听了上官澜的话,东方二二想起那天他重回事发地之时,不但没见什么八脚虫,便是连其它的飞鸟走兽的尸体也未见一个。 也就是说,八脚虫无毒,所以吃了它们的飞鸟走兽才能无事的离开。 念及此,东方二二道:“你的意思是说,缘缘中的毒并不是来自于八脚虫?” “如果说原来,我认定那些八脚虫不是伤魏缘的罪魁祸首,是以没将它们的失踪当回事的话,但如今听你说及那处事发地十里内连其它的普通的八脚虫都没有一只,我倒有些认定那天咬魏缘的、令魏缘中毒的,正应该是八脚虫。” “啊?”东方六六、东方二二兄弟二人同时不明白了。 “我在一本古书上看过,这世上有一种八脚虫,类似于八脚虫中的王者,它们一出,别的八脚虫都得将领地让予它们。” 他方才去寻了的,方圆十里之地确实连一只普通的八脚虫都没有。也就是说,咬魏缘的难道就是上官澜口中所言的八脚虫中的王者?找到了病症所在,是不是就可以救活魏缘了呢? 念及此,东方二二突地站起,颇是兴奋的抓住上官澜的衣襟,“哪里?哪本古书?” 并没顾及东方二二如今的姿势对他是威胁,上官澜继续道:“我还记得,一旦这些王者出现,别说普通的八脚虫了,便是其它的蛇蚁蝎子等毒物也得绕道三里走,不和它们打照面。若它们要在那里安家,那其余的毒物都得让出领地,方圆三里内不得与它们争。” 闻言,东方二二更激动了。点头道:“嗯嗯嗯,确实,别说方圆三里,那处地方圆十里我都搜过了,无蛇、无蚁、无蝎子。是它们,肯定是它们。上官澜,知道它们的底细了,是不是就知道如何救缘缘了?” “不能。” “为什么?” 看着扬在半空的拳头,上官澜斜睨着东方二二。 一只手拽着上官澜的衣襟,一只手举在半空‘咯咯’作响,半晌,东方二二忍住,收了拳,放了上官澜的衣襟,很是颓丧的席地而坐,双手插进头发,抱头不语。 瞧情形就知东方二二如今肯定相当难受。想着他是小徒弟的结拜兄弟,小徒弟如今能早早的怀上孩子可以说东方二二功不可没。思绪间,上官澜将东方二二方才无礼的举动全部无视,道:“二二,我希望你能静下心来回答我问的话。” “你问。”仍旧不抬头,东方二二的话显得有些瓮声瓮气。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是它们的话,照说它们赶走了其它的毒物那它们便会生存在那事发地才是。所以,就算你踩死了许多,但没有找不到其它的同类的道理。” 对啊,这种东西,一般喜群居。踩死几只,还有其它的上百只、千只、万只。如果说它们占了地盘,别的八脚虫不见可以说得过去,但哪有找不见它们的道理? 念及此,东方二二抬头,看着上官澜。 “而且我说的那八脚虫中的王者,它们占地方圆为三里。可你方才说,方圆十里你都搜过了。” 东方二二点头。 “也就是说,这些八脚虫,吃食的应该是另外一种剧毒食物。” 上官澜的话说到此处,就非常的明显了。东方二二也许没想透,但东方六六却已是想透了,惊声问道:“你是说,有人故意用这些吃毒物长大的八脚虫来毒害魏缘?” 没肯定也没否定。上官澜只是又问东方二二道:“二二,你当时可曾发现还有别的人没?” “当时看着缘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再加上她一直想抓的那只梅花鹿跑了,我只注意她和梅花鹿去了,倒没注意周围的环境。再后来她的情形明显不对,我要照顾她,越发就没注意周围了。” 轻轻的站了起来,上官澜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最后站定,看着东方六六道:“东方兄,你想到了什么?” “有问题。” “怎么说?” “方圆十里内没有任何毒物也没有那八脚虫中的王者,不符合你方才所言的它们占地而居的禀性。那……为什么会那么干净呢?倒有种事发后清理案发现场的感觉。” “如果真是清理案发现场的话,魏缘中毒就不是偶然事件了,必是事出有因,有人故意为之。” 东方六六和上官澜你一言、我一语,东方二二不是非常的明白。但他只明白一点,有人要害魏缘,而且清理了现场,这也是他方才去搜寻的时候发现那里没有任何毒物的原因。 考虑到这一点,东方二二恼羞成怒,一拳头击在地上,令得大地都抖了三抖,他只是发狠道:“是谁?谁要杀缘缘?要让我知道了,定将他碎尸万段。” 在外守护的阿大、阿二等人听得房内动静,立马蜂拥而至,见他们的公主仍旧躺着没醒,而东方二二的拳头还擂在地上,口中还说着‘碎尸万段’的话便明白是东方二二又发犟脾气了。于是,四人又静静的退下。自从他们公主的龙纹佩出现在东方二二身上后,他们四人已将东方二二当他们未来的姑爷在看了,这也是他们四个都默许东方二二照顾他们公主的原因。 “可那么大的一片狩猎区,怎么有人就算定了她会去那里狩猎?怎么就算定了她会是一人?再或者是有人一直跟踪着她?知晓她的一切行踪?” 听得上官澜的连番发问,东方二二抬头道:“必是缘缘的亲近之人。” 上官澜笑道:“你说的不会是阿大、阿二他们吧?” “不可能。我去寻缘缘的时候,他们都在原地守候。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你想想,有没有哪个北极的使臣再或者是军士不在现场的?” 东方二二闭上眼,仔细回想那天的场景。 那一天,魏缘看中一头梅花鹿,于是一如以往霸道的命所有的人不准动,她要亲自去活猎了它回来。当事时,包括北极使臣在内的所有军士都恭敬的敬礼,原地待命。阿大、阿二、阿三、阿四四人亦是原地待命不动。 他等了会子后,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心神不宁,于是便想去寻她。那时,阿大还阻止说‘公主之令不可违’的话。他是怎么回答阿大的呢,对了,他说‘缘缘是你们的公主,她的命令你们当然不能违。但她是我老婆,所以,她的命令我这个做丈夫的当然能违’的话。 语毕,在北极所有军士面面相觑中,他毫不犹豫的飞身而出沿着魏缘捕梅花鹿的方向追去。不久就发现了草丛中卧着的魏缘。 虽然说她的命令他能违,但他仍旧想着还是静静的看着她捕梅花鹿的好,到时候再静悄悄的跟在她身后回营地就是。最好是不要被她发现,权当暗中保护,免得伤了她这个自尊心极强且性格极霸道的人。 于是,他便这般在她身后不远处潜伏下来。 只是奇怪的是,眼见梅花鹿低头喝水是最好的活捕时机,魏缘居然没动身。更奇怪的是,眼见着梅花鹿悠闲的跑走,魏缘仍旧没有动身。 和她狩猎一天,他是知道她的狩猎水平的,不至于连一只梅花鹿都活抓不了。可出于想揶揄她的心,当事时,他小心翼翼凑近魏缘身边,本想嘲讽她几句,却发现了异常的她。然后,他急匆匆的抱着魏缘和阿大、阿二他们汇合…… 念及过往种种,将所有北极军士们的脸孔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他可以肯定在他追踪魏缘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一名北极军士脱离了队伍。 于是,东方二二肯定道:“我去追寻缘缘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离开。我抱着缘缘归来的时候,他们也都在。以我的武功,他们中间肯定不会有比我快的。所以,不是他们,一定不是。” 不是北极的?又会是谁?还有谁和魏缘亲近得知道她的一举一动然后设下埋伏?在魏缘中毒后居然打理干净了现场? 同时念及此,东方六六和上官澜面面相觑。 “不管是谁害的缘缘,上官澜,你只告诉我,如今知道害缘缘的确实是八脚虫了,你可以救活她吗?” “不能。” 东方二二颇是痛苦的闭上眼,手上的拳头又捏得‘咯咯’的响。 “我不能,并不代表着别人不能。” 闻言,东方二二欣喜的睁开眼,“谁?” “煜儿,他一定能。” ------题外话------ 元霄快乐! 180 英雄救美 既然已经肯定是有人想毒害魏缘,为免打草惊蛇,上官澜、东方六六二人便商量着如何将魏缘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回逍遥王府让上官煜断病的事。而且,上官煜若真治好了魏缘,以他年岁尚小的原因,难免不会引起那施毒之人的注意。所以,宁肯让那人觉得是上官澜治好的魏缘,也不能让那人注意到上官煜。 东方二二没多少顾虑,才不管那许多,直接抱了魏缘走人。 看着空空的床榻,上官澜摇头苦笑。 东方六六唉声叹气道:“我这个兄弟,上官兄,见笑了。” “真性情也。东方兄,看来,我们得替二二断后了。一定要不动声色的抓出那欲陷害魏缘的人。” 随着上官澜话落,保镖天平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很是忐忑不安的告诉上官澜一个比较严峻的事实:“主子,天珠……公主不见了。” 上官澜心一紧,东方六六心一跳,同时问:“不见了?” 二人声音之高,将天平都吓了一跳。 要知道,方方推断出魏缘是被人故意毒害的,那难保那人不会出手毒害其余的人。这种时候武念亭不见了,上官澜、东方六六当然就会想多。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不见了?我不是叮嘱过你们不要让她出灵秀阁?” “是这样的……” 原来,上官澜进丽景阁后,林瑾以找林璇为借口跑开,其实是去了灵秀阁见武念亭。 天猛随着上官澜出诊,那负责守灵秀阁的就是天平。按惯例,没有上官澜的允许再或者是没有上官澜的信物他们是不会放任何人进去的。 于是,林瑾便掏出了上官澜常带在身边的玉佩递到天平面前。还说‘方才我在缘缘那里,你们主子去了,见我没事就说天珠一人在灵秀阁闷得慌,不如前去陪她说会子话’的话。 想着主子确实到丽景阁替魏缘诊病去了,又看到玉佩,天平想着林瑾所言定然不假,于是便放了林瑾进了灵秀阁。 半晌,林瑾出来了,说是‘说会子话后天珠困了,我就不打扰了,告辞’之话。 没多想其它,天平便放林瑾出去了。 又过了会子,又一个林瑾出来了,而且这个林瑾是真的林瑾。 也就是说,第一个出去的林瑾应该是武念亭易容所致。 然后,天平等人傻了眼。于是,不敢耽搁,急忙押了林瑾前来请示上官澜。 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上官澜恼怒不止,直围着林瑾转来转去。林瑾却是笑嘻嘻的看着上官澜。 “简直是胡闹。” 听得上官澜的埋怨,林瑾的语气也挟枪带火,“天珠说你成天将她当犯人般的关着,她不舒服,要出去透气去。” “天珠去哪儿了?” 林瑾‘哼’了一声,将玉佩丢到上官澜怀中,扭头,不搭理。 看着手中的玉佩,上官澜不由得苦笑:天珠,我再该拿你怎么办? 不明白上官澜拿着玉佩为何苦笑不止,东方六六想起林瑾方才说的‘山人自有妙计’想必说的就是这手金蝉脱壳之计。想着武念亭现在是非常时期,于是他道:“林姑娘,你知不知天珠是双身子的人?” “正因为有了身孕,所以才要多运动运动,才不是像上官澜那样紧张兮兮的当个裤腰带的系在身上。”说话间,眼见上官澜的俊眉立起,知道他真怒了,林瑾急忙道:“诶诶诶,这话不是我说的,这话是天珠说的,我只是原封不动的说出来而已。” 小徒弟怀孕后,他确实有些紧张过头了,反应之大有时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小徒弟的性子本就好动,在灵秀阁关了几天后当然就关不住。可他真的太过在乎了,不是用这个理由就是用那个理由牵制住小徒弟要出灵秀阁的步伐。甚至于用‘三个月内,至亲都不可见’的胡说八道来搪塞。 初时,小徒弟还信了,很是规矩的待在灵秀阁。 后来,小徒弟不信了,甚至于有一次去爬院墙,将天猛、天平等人吓得不轻。 他知道小徒弟是厌烦这片小小的天地了,是以他很想将她带回逍遥王府。毕竟,逍遥王府大一些,她可以活动的地方也多些。 可魏缘的毒没解,小徒弟也不想回逍遥王府。 于是,除了前来丽景阁替魏缘诊病外,其余时间他都留在灵秀阁,想着各式花样逗小徒弟开心解闷。 不想今日才多大一会子功夫,小徒弟还是闲不住,终于利用林瑾的到访‘逃’掉了。 “林瑾。你知道天珠前两年差点便没命的事吧?” 闻得上官澜之问,林瑾点头,道:“天珠说了,她全好了,没问题。倒是你,如今有点问题了。” “再怎么好,但她现在是双身子的人。除非她这第一胎顺利,否则我始终不会放下紧张之心。” 林瑾虽然大条,但也听懂了上官澜话中的意思,紧张道:“你是说两年前的伤有可能影响天珠的这一胎?” 上官澜只是严厉的看着她,不予回答。 这一下,林瑾也紧张了,急忙一把拽了上官澜,道:“那快,快,我们追她和璇儿去。”突地,觉得自己说漏了嘴,林瑾急忙将嘴捂上,颇是懊悔的看着上官澜。 东方六六哑然失笑:果然,果然,这对姐妹花又在演双簧。看来,用林瑾换得武念亭出牢笼是这对姐妹花早有预谋的。 “她们去哪儿了?” “应该,应该是追大哥他们去了。” 林瑾口中的‘大哥’指的是林镜之,这几天,林镜之送了不少熊掌到灵秀阁。还别说,这熊掌对武念亭的身子确实有好处,上官澜便都收下了。 也正因了此,林镜之、龙奕真等人越发卖力,誓要捕得更多的熊,将熊掌送予武念亭补身子用。 附近的熊猎得差不多了,为了猎得上好的熊,上官澜知道林镜之今天率着林念之、龙奕真、胡杨等人前往更深的密林去了。 如果武念亭、林璇追踪林镜之而去,追上了倒没什么,但如果走岔了道没追上的话…… 越想越觉得可怕,上官澜一把甩了林瑾的手,吩咐天猛、天平道:“叫天英、天巧二人守好院子,随时飞鸽传信。其余的人马上集合,随我去寻天珠。” “是。” 看着严阵以待的上官澜、天猛、天平等人,林瑾这才觉得有可能犯了大错了,一时间,吓得恨不能哭。 “至于你……”上官澜看向林瑾,指着远处魏缘曾经躺过的床道:“你就躺在上面扮魏缘罢。” “啊。缘缘?为什么?” “没时间了。”上官澜手一点,点了林瑾的穴。然后示意天猛抱着僵硬不动的林瑾放在了远处的床榻上。他道:“东方兄,这里就都交给你了。” “成,你放心去罢。” 不说上官澜率着一众保镖如何追踪武念亭。只说武念亭扮作林瑾逃也似的跑出猎苑后,直奔事先和林瑾说好的汇合地,果然,一个妙曼高挑的女子守在那里。一身鹅黄猎装,头戴了顶小巧的帽子。 远看,春风拂衫、亭亭玉立,女子犹若月里嫦娥降临人世。近看,肤若凝脂、柳叶弯眉、相貌美丽非凡,一笑间,贝齿如雪,酒窝显现,显得楚楚动人,赛过出水芙蓉。 正是有着东傲第一美人之称的林璇。 “璇儿。” “天珠姐姐。”说话间,林璇欢快的奔上前,握住武念亭的手,欣喜道:“果然出来了。还是瑾姐姐的计策好。” 原来武念亭在灵秀阁关了几天后,实在是闷得慌,于是利用林老爷子到访的机会趁机将从上官澜那里新得的玉佩塞进林老爷子手中,很是委屈的说没人陪她说话很是无聊,希望林老爷子将这玉佩交到林瑾手中。 林老爷子起初还不愿意,真担心‘得罪’了上官澜,三个月内就再也见不到武念亭的面了。 但武念亭又很是委屈的说‘以此玉佩为信物,瑾姐姐至少可以趁着我师傅出诊的功夫前来和我聊聊天’的话,还说‘只在灵秀阁,必不出灵秀阁’的话。 见武念亭确实无聊致极,又实在是心疼武念亭无姐妹陪伴,林老爷子想着传个玉佩让林瑾来见见武念亭也没什么。于是便收了玉佩。 武念亭、林瑾、林璇打小时常厮混一处,很是心有灵犀。得了玉佩的林瑾自然便明白武念亭的意思了。于是今天故意不随着林镜之去打猎,而是和林璇另外筹谋,誓要让武念亭脱离牢宠。 如今,两姐妹见面,当然高兴,叽叽喳喳的问及这几天的行情,林璇颇多埋怨上官澜忒不给人面子,武念亭亦颇多埋怨上官澜太过紧张。 最后林璇笑道:“如此说来,你师傅倒左右不是人了。” ‘哈哈’一笑,武念亭道:“是啊,他不是人,是神。” 闻言,林璇‘咯咯’的笑起来,说着‘不知羞、大言不惭’的话的同时伸手去揪武念亭的脸。武念亭则笑着躲。一时间,绿毯似的草地上,一袭黄衣的林璇和一袭白衣的武念亭就似两只蝴蝶在草丛上飞来飞去。 二人闹了许久,亦没见林瑾,林璇道:“肯定暴露了。” “不等她了,我们走。要被师傅发现,我今天又要一整天困在灵秀阁。” “万一碰上狼啊、熊啊的怎么办?”林璇还是有些担心的,小巧的嘴嘟着,看着武念亭,显得可爱之极。 “熊不都被大哥他们猎没了吗?至于狼……嘿嘿,你瞧,我有这个。” 看武念亭执在手中的暴雨梨花针,林璇道:“有用吗?” “野猪的皮都射得透,更何况是狼呢?”武念亭被关久了,为了逃出生天,说话当然就有些夸张。担心林璇反悔,她又道:“如果你害怕就别去了。我去追大哥、奕真他们即是。” 林璇的胆子一素小,如果有林瑾陪在身边的话,她胆子就大些。因为林瑾三脚猫的功夫不错,对付几个人和几匹狼没有问题。但她知道武念亭和她一样,都是那种连三脚猫的功夫都不如的人,更何况武念亭如今还有身孕。 念及此,林璇道:“要不,我们再等等,也许瑾姐姐在路上也说不定。” 看了看天色,武念亭手一挥,道:“不等了。肯定露馅了。如果我估计得不错,我师傅现在带着天猛他们都出动了。如果我们此时不进林子,师傅一到肯定直接抓了我们回去,那我们这两天的筹谋就都白费了。” 闻言,林璇觉得放弃这个好机会着实有些可惜。心开始摇摆。 “但是,如果我们现在进了林子,师傅他们要想找到我们肯定得花费一番功夫,如此一来必然会至天黑。天一黑,林子中便不宜活动了。到时候师傅定然会安排在林中宿营。嘿嘿,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在外游荡两天了,多自由快活啊。” “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何止有点啊,是太有道理了。你想想啊,我们前有大哥,后有师傅,便算真出什么事,有他们打前和垫后,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倒是现在,若真被师傅抓回去了,依他的脾性,我清楚的知道,我们要想再见面那简直就比登天还难,别说这三个月了,只怕不到我这孩子落地,他都不会让我见到你们。” 武念亭怀孕,上官澜将保护级别提到最高级别,前三个月内非至亲不得见面。就算她和林瑾要想见武念亭,也被安排到了三个月之后再说。此番,她们和武念亭借林老爷子瞒天过海、暗渡陈仓这事肯定会惹恼上官澜,以后还能不能见面就真有待商榷了。 祸事已然闯下,哪有不享受的道理? 如此一想,林璇再也无顾及了,马鞭一扬,道:“还等什么,进林子呗。” 眼见林璇冲进了林子,武念亭眉毛一扬,马鞭一甩,紧随着林璇冲进林子,同时问道:“大哥他们的路线搞到没?” “一路往北,鹰愁涧方向。” 鹰愁涧,顾名思义,就是连老鹰见了都发愁的地方。 武念亭、林璇二人驰马风驰电掣般的赶到鹰愁涧的时候,哪里有林镜之、龙奕真等人的身影。 “不是说这里?璇儿,你是不是打听错了?” “不可能,听大哥、奕真他们说的,今天他们应该是来这里狩猎。” “如果是这里,那我们现在所立之地应该是最好的安营扎寨的地方。可现在,这里什么也没有。” 但凡有点狩猎常识,都知道这处靠山、依水的地方最是适合安营扎寨,然后狩猎之人会以此为中心沿着四个方向出发,出发之前会约定时间在这里汇合。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里应该有一两个守营的人。 林璇参加狩猎机会不多,也知道武念亭言之有理,是以很是疑惑道:“是啊,大哥他们没有将这好的一处可以用于安营扎寨的地方弃之不顾的道理。” 说话间,见武念亭跳下马似乎在地上寻找着什么,林璇问道:“你在做什么?” “看有没有什么马蹄印之类的。咦,有了,有马蹄印。”指着一处马蹄印方向,武念亭抬头看向远方,手上的马鞭一指,道:“那个方向。” “啊,那个方向好险。”山高、涧深。林璇有些胆寒。“天珠姐姐,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吧。如果真是大哥他们,回来的时候肯定会经过这里的。” “我们出来是狩猎的,不是等人的。这样吧,如果你怕的话你就留在这里。” “啊!” “你别怕啊。我帮你将帐篷搭好,再生一堆火。” “可是,可是……” “别‘可是、可是’的了,就这样定了。你就在这里当个守营人便是。”语毕,武念亭从马背上取下早就准备好的行当,开始支帐篷。 林璇除了女红手工活这一类的做得好,其余这户外生存一道完全不懂,只能看着武念亭忙前忙后。 “你去捡些干柴来。” 捡柴还是会的。林璇急忙道了声‘哦’后跑开了。 等武念亭将帐篷支好,林璇的柴也拾得差不多了。武念亭又利落的将柴禾点燃,做了架子,放上铁皮锅烧着水。 “好了,等会我找到大哥、奕真他们,猎得上好的猎物后,回营途中经过这里也可以憩憩脚了。你就在这里安心等着我们罢。” 眼见着武念亭翻身上马,林璇很是害怕的上前拉住武念亭的马缰,道:“天珠,我怕。” 指着天上的太阳,武念亭道:“这青天白日的,你怕什么啊。” “要不,你陪我啊。” “璇儿。” “那,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寻大哥。我怕坏人。” 见林璇大大的眼睛中充满着恐惧,武念亭无奈道:“璇儿,这里是皇家猎场,不会有非法之徒进来的。” “可是有野兽啊。” “瞧这地上的马蹄印,可以推算出方才来这里的人不少。也就是说,就算有野兽只怕早吓跑了再或者早被这些人猎了,放心,不会有的,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别怕啊,我很快就回来。”一边说着话,武念亭一边掰开林璇的手。然后‘驾’的一声,骑马而去。 对于武念亭而言,好不容易出了灵秀阁,那无异于从鸟笼中放飞的金丝雀,哪会放弃这次上好的狩猎机会。是以,马鞭打在葡萄的身上比平时就重了些。葡萄多聪明啊,知道主人急着追人,立马撒开脚丫子狂奔而去,那速度就惊人了。 看着武念亭一人一马扬长而去,林璇‘诶’着追了几步,直至看不到武念亭的身影,她才在懊恼中跺了跺脚。道:“你肯定是觉得带着我可能赶不上热闹,所以才甩了我。” 还别说,她们姐妹倒也心心相映,武念亭跑得那般快确实是有些嫌林璇太过胆小磨叽,担心她一路磨叽下去的话,就算追上林镜之、龙奕真等人,只怕也看不到猎熊的壮观场面了。再说,林璇的马哪有葡萄快啊。 看着武念亭消失的方向半晌,见武念亭没有回转,林璇认命。 既然造就了她一个人守营地的事实,那就守呗。她叹口气,四周看了看,总觉得那些草木后面藏有野兽,她一个哆嗦中急忙跑到火堆边坐定。 可是,不时的风声、鸟叫声将她吓得一惊一乍的,直觉得背后都出了一身汗。一盏茶功夫的时间不到,林璇就站了起来,道了声‘不’后,上马,往武念亭方才消失的方向追去。一边追还一边喊着‘天珠姐姐,等等我’的话。 日头偏西。 一条蜿蜒的被马踩出的小道从两座大山之间的峡谷穿过,远远看去没有尽头。 小道上空无一人。 心无端的一寒,林璇越发加快了马速狂奔。 起初看着明明是一条小道,但越往前才知原来是一条上山的路。 “这长时间了,怎么还没见一个人?是不是追错方向了?”林璇勒住马,想着不如回去守着营地算了。 但,回头看来路,一样也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小道。 是继续追还是回头呢?纠结半晌,林瑾银牙一咬,“再追追看,实在追不上再回去。” 语毕,她扬着鞭子‘驾’的一声,再度催着马往前狂奔。 如此,又过一段时间,在仍旧没追上武念亭后,林璇勒住马。看着阴暗的树林、蜿蜒的小道、茂密的草丛,她不禁打了个哆嗦,“也许回营地等人更安全些。” 语及此,林璇拉动马缰,迫使马回身,准备回营地。 偏偏此时,一声类似如猛虎的啸声从不远处的草丛中传出,林璇跨下的马紧张的刨着蹄子,鼻子中不停的扑着热气。 感觉到马的紧张,林璇急忙伸手拍着马脖子,安慰着马儿不要慌张。 也许是林璇的柔声细语,那马终于不再慌张了,而是停下了刨蹄的举动。但紧接着,随着又一声虎啸声响起,一只身材硕大的老虎出现在林璇不远处,林璇跨下的马吓得一个前肢起立,差点将林璇摔下马背。 林璇惊叫一声双手死死的抱着马的脖子,双腿一紧,道:“快跑。” 听得主人之命,那马撒开脚丫子狂奔,也不管有路还是没路。 林璇是被林家一众人捧在手心中长大的宝贝,哪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吓得花容失色间只知道死死的抱着马。因了她的力道,她跨下的马越发的紧张了,跑得也就越发的野了。 有几次,林璇都差点被摔下马背。 在踩到一块湿滑的苔藓之地后,那马的蹄子打了个滑,林璇一个不防被摔出。马在挣扎了几下后站立起来,不管不顾的再度飞奔而去。 而林璇呢,坐在地上看着飞奔而去的马,欲哭无泪。 当又一声老虎的咆哮声传入耳中时,林璇才知那老虎也没放弃一路追踪而来,她吃了一惊,回头,便见方才那只身材硕大的老虎已至跟前。 “啊”的一声,林璇不由自主的吓得尖叫起来,哆哆嗦嗦的一迳往后退着。 看着眼中的猎物,老虎又咆啸一声后,一步步缓缓的往林璇所坐方向踱来。 林璇一边抓着身边有可能抓得到的一切可用的东西甩向老虎,一边叫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的话。 老虎似乎被激怒了,扬了扬头,刨了刨爪子,鼻子中卟哧着热气。 看着凶恶的老虎,知道无回天之力,林璇认命的闭上眼。 也就在这一瞬间,她觉得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紧接着,她觉得自己临空飞起。 以为是做梦,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紫袍猎装的衣襟。紧接着,她耳边传来‘别怕,抱紧我’的话。 随着声音,她抬眼看去,便看到她再熟悉不过的龙饰面具。 ━━巴顿。 救林璇者正是巴顿。 原来,巴顿正在此处狩猎,那只老虎正是他带着他的属下们围捕的猎物。 眼见林璇身处危险之中,巴顿飞扑而来相救。 闻得巴顿之言,下意识的,林璇伸出手,紧紧的抱着巴顿。 巴顿身手敏捷的抱着林璇躲过老虎的第一波攻击,成功跳上一旁的巨石之上,然后放了林璇坐下,道了声“别怕,在这里等着我”后,他跳下巨石,如一颗青松站立在老虎的面前。 林璇的心无端的便觉得再也不怕了。眼前的男人似乎就是可以为她抵挡一切灾难的泰山。 眼见到口的猎物被人救走,老虎当然不满,再加上巴顿居然敢一人站在它的面前,它当然越发的暴怒了,刨了刨蹄子直冲向巴顿。 林璇紧张的将手捂着嘴,看着巨石下人虎相搏的一幕。 与老虎搏斗的男子有着一种原始的粗犷的美,一腾、一挪、一跳、一跃间,不是成功的避过老虎的扑咬就是成功的在老虎的肚子或者背部捶下一拳。 老虎不但咬不到人,而且时时被人擂中,当然怒不可遏。咆哮声更大了,血盆大口中的腥味随着嗷叫声不时的飘到林璇鼻中。林璇的心便为巴顿揪着。 几个回合后,见始终讨不到眼前人半点便宜,老虎似乎也改变了策略。在稍事休息后,它再度扑向巴顿。 眼见着老虎在半空中灵活的扭动着身子转了个方向偷袭巴顿,林璇吓得站了起来,道了声‘殿下小心’后,只见老虎的前爪已是拍向巴顿的脸,巴顿在躲避不及的情形下,脸上的龙饰面具被老虎的爪子拍飞。巴顿也被老虎拍飞。 眼见巴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见老虎一边嘶吼着一边踱步向巴顿走去。惊恐中,林璇再也忍不住了,从巨石上跳下,抓了块石头扔向老虎。 老虎被石块掷中,吼叫着回头看向林璇。 “来吃我,来吃我啊。”林璇不停的向着老虎招着手。 老虎被激怒,不再走向巴顿,而是走向林璇。 林璇吓得又急忙往后退,直退至巨石处无处可通,她闭上眼等死。此时她只愿老虎吃她后不要再去吃巴顿。 但是,老虎并没有如林璇所愿般的来吃她,她等了又等,只有老虎的咆哮声不时传来却没有老虎撕咬的痛传来,她哆嗦着睁开眼睛。很快,再度被眼前的一幕震撼。 巴顿,居然站了起来,揪着老虎的尾巴。 因了巴顿的拉扯,老虎动弹不得,扭着身子咧着嘴在那里大叫。但无论它如何扭动翻转,巴顿始终抓着它的尾巴不放。数番之后,老虎似乎累了,不再折腾,而是站在那里喘着粗气。 “林姑娘,快走。” “不,你走,让它吃我算了。” “真傻。”语毕,巴顿突地大喝一声,使出十分力气,将老虎的尾巴一拽,硬生生将老虎给扯了起来。 然后,林璇有些傻眼的看着巴顿拽着老虎的尾巴不停的转着圈圈,而老虎呢,因为转速太快的原因,除了张着爪子吼叫外再无其它。 抡了几圈后,感觉到速度也许够了,巴顿再度大喝一声将手松开,手中的老虎似箭般往前飞去,直撞上前方的断崖才‘轰’的一声停下。 然后,老虎似乎恹恹的叫了一声后再也没了声音。 死了? 老虎被巴顿摔死了? 被眼前的一幕震得无了言语的林璇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半晌,听到巴顿的一声咳嗽她才回神看向巴顿,只见巴顿单膝跪地,手捂着胸口,口中还咳出一口血。 “啊,巴顿殿下,您受伤了。”说话间,林璇往巴顿所立方向跑去。 “没事,我没事。”方才和老虎斗终究伤了内力,再说被老虎拍中一爪,说没事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想安慰眼前的女子而已。 他不是不认识她。 可以说,两生两世,他仍旧会被她的美所惊撼。 前世,她也被称为东傲的第一美女。 他们初次相逢在他为使臣出使东傲的那一次,靖安帝也是安排了狩猎活动。 那一次狩猎中,他和魏缘为了一只梅花鹿而互生厌恶,不想上一世的口角之争造就今世可以杀魏缘的机会。当然,现在他不能那般肯定魏缘活不过一个时辰了。毕竟这么多天了,魏缘还活着,虽然没醒,但也没死。不得不说上官澜的医术确实不可小觑。 也是因梅花鹿那一次,许是林瑾、林璇姐妹想替魏缘出气的原因,她们瞅着个机会揭下了他脸上的面具,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永远记得林璇那吓得花容失色的脸,还有周遭所有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有惧、有怕、有嫌、有恶,也有怜惜的。 那个时候,他无地自容,只觉得无论他想躲向哪个方向,那个方向必有一两个人堵他的去路,使他觉得自己就是只困在笼中的野兽,只能捂着脸左右冲突,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也是那个时候,武念亭快步上前,从林璇手中抓过那个木质面具,轻轻的替他戴在脸上,然后紧拽着他的手,带着他,走出那个象看怪物般的看着他、堵着他、围着他的人群…… 巴顿的回忆随着林璇至身前而打断,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被称为东傲的第一美女不是没有原因的。 许是因前世武念亭帮了他一把的原因,所以两世以来,在他的认知中他一直觉得武念亭是最美的。 但此时看着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柳叶弯眉的女子,巴顿突地觉得用牡丹比不了她的艳,用芙蓉也比不了她的清纯。只能用不小心落到凡间的仙子来形容她。 是了,她就是一个不小心落入人世间的仙子。和有着倾城倾国之姿的武念亭比起来可以说是各有千秋。 在巴顿打量着林璇的时候,林璇亦有些呆呆的看着巴顿。 这是一张俊雅中带着清贵的脸,浓浓的剑眉下是双美极的凤眸,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唇,唇线微勾,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春意一片盎然。 只有脸部的肤色有着稍微对比。右半边脸白中透着微红,左半边脸则极苍白。明显是长期戴着面具不见阳光的原因导致的。 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似乎又说不上来。不知不觉林璇抬手伸向巴顿的左脸,喃喃问道:“你……怎么回事?” 她终于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她听说过巴顿为什么戴面具的原因,也曾经为巴顿的经历叹惜过。但如今,她看到的明明是一张再也无法忽视的光彩夺目的脸,哪见半点毁容的迹象? 随着林璇的小手在他脸上摩擦,感觉到她小手轻柔的巴顿止不住浑身一僵。他抬手摸向了自己长期戴着面具的左半边脸,接着惊呼一声‘我的面具呢’后并一把将林璇推开。 林璇不妨,被推得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接着便见巴顿正仓皇的在草丛中寻找着什么。 面具? 是了,他在寻找面具。 林璇霍然惊醒,想起方才老虎的前爪扑掉了巴顿时常配带的面具。她急忙往面具飞落的地方跑去,果然,果然在那里。 她一把将面具抓起,看向纹饰精美的面具:龙饰。 再抬头,便见巴顿正惊慌失措的看着她。 他在怕什么呢? 为什么要传自己毁容的事呢? 为什么要戴面具呢? 一个路见不平以命相救的人,就算他戴着面具骗天下人,肯定有他的苦衷。念及此,林璇手执着面具,一步步向巴顿走去。 不自觉的感到害怕,在不自觉的退了两步后,巴顿稳定心神站定,恁了林璇执着面具站在他面前。 “让我替你将它戴上,好吗?” 夕阳西下,夜色降临,丛林显得阴沉沉的。 但比丛林更阴沉的,是巴顿的心。 此时,他很是复杂的抱着林璇,共乘一骑。 前世,果然是一个再怎么躲也躲不开的结啊。 那一世,也是在鹰愁涧。他带着手下一众人等在围捕一只老虎,偏偏碰到了误入围捕圈的林璇。那个时候,想着她当众揭他面具污辱他的一幕,他本不想救她,可看着她的惊慌,不知怎么的他仍旧出了手。 当事时,在和老虎搏斗的时候,他的面具亦是被老虎拍飞。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捡来面具,轻轻的摸着他的脸,说‘对不起’后,又问他‘疼不疼’的话。 一如前世,她和他的缘分结识与英雄救美。 一如前世,她也是替他将面具轻轻的戴上。 不同的是,前世的他是真毁容,今生的他并没有毁容。 在巴顿回忆往事时,林璇的心亦发生着莫明其妙的变化。 和男子共乘一骑的事原来不是没有,比如说她的大哥、二哥、太子哥哥,比如说龙奕真、胡杨之流,她从来没觉得有过忐忑不安抑或别扭拘束的感觉。但如今,她觉得她的脸越来越热也越来越不自在。 感觉到怀中的人不停的动来动去,巴顿道了声‘林姑娘,怎么了’的话。 “没,没什么。”语毕,林璇乖乖的坐好,再也不敢动。 巴顿心中不仅叹了口气:还是和前世一样乖巧。 前世的林璇胆小善良,做得一手上好的女红手工,大千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通过她的手展现。 前世,也许是他对林璇有救命之恩的原因,她对他竞生出以命相许的情愫。 她有着东傲第一美女之称,而他是南越被毁了容的最丑的男人。 要说他心中没自卑是不可能的。所以,对于林璇的情愫,他只能躲,躲得越远越好。 可是,别看林璇胆小,但极其的执着…… 前世,前世……唉…… 今世再见到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今生的他不想误她,所以总是尽量的避免和她相遇。即使是今天前往鹰愁涧,他也是选择了一条和前世不一样的路。 可命运啊,终究是让他和她再度遇上了。 他再度出手救了她。 再该如何呢? 如今,他的真容被林璇看了,也不知会不会被她传出去。若被她传出去了,那个后果……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良善的人,为了今生的宏愿,重生的他自认可以杀尽天下人。但唯有怀中的女子,他对她总是存着一份愧疚之心,这份愧疚从前世一直带到了今生,所以他下不了手,真下不了手杀她。 突地,他想起前世,他无论说什么她都愿意相信…… 是不是今生又要和前世一般?! 自嘲的勾起唇角,巴顿道:“林姑娘。” 本一直低头羞怯中的林璇轻‘嗯’了一声。 “今天的事……” “谢谢。要不是你,我的命早没了。” “我是说……面具的事。” 林璇道:“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想知道原因吗?” “呃?” “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戴面具的原因吗?” “你想说我就听。你不想说我不会问。” 呵呵,一样啊,仍旧和前世一样。无论他说什么、他做什么,他在她眼中就是一个胸怀天下的人,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 “殿下。” “殿下。” 随着一众手下的出现,打断了巴顿和林璇二人的对话。眼见一众手下跪在不远处,巴顿摆了摆手,道:“就地支帐。” 他们的主子追踪老虎而去,临去时要他们原地待命。要说他们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主子行事素来有主见,他们唯主子的命是从,于是他们只好原地待命的等。这一等就等到了夜色降临。在他们正焦急不安的时候,便见主子回来了,同行的还有林府的三姑娘。 主子无事便好。 帐篷很快支了起来。 今夜无月,天上只有几点星光。 好在巴顿的人野外生存经验强极,很快支好了帐篷也生起了篝火,数堆熊熊篝火照得此处方圆一里之地皆如白昼。 很快,烧烤的香味飘散一地。 巴顿看向不远处靠树而坐的林璇。 一袭鹅黄色的猎装衬得她越发的楚楚动人、端丽冠绝,一双如玉的小手放在膝盖上不停的揉搓着,显示着她此时心里的紧张。 也是啊,和一群大男人夜宿荒外能不紧张? 就是简单的想安慰她,要她不要害怕而已。巴顿从烤好的野兔上撕下一条腿,走向林璇。 感觉到有人靠近,林璇紧张的望了一眼,见是巴顿,她展颜一笑。 “饿不?” 林璇点了点头。 巴顿将野兔腿递到林璇面前,林璇接过后道了声‘谢谢’。 “你放心,我已派人前往你说的营地去看去了,如果碰到你大哥和明镜公主他们一行,他定会带他们前来和你相聚。” 天已完全的黑了,如果在深山老林中行走肯定会出事。原地待命才是最佳的办法。林璇懂。闻言,她道:“谢谢你。” “你今天对我说得最多的就是‘谢谢’二字。” 林璇一愣,接着便微嘟了嘴,又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便有一下没一下的啃着兔腿。为了找话说,她道了声‘好吃’,然后问着些关于烧烤的问题。 火光一闪一闪下,她雪白的脸被衬得红润之极,更觉娇艳。虽然她的小嘴不停的说着话,但两眼中润着的氤氲仍旧出卖了她,明明代表着害怕。 巴顿有一搭没一搭的答着她的话,心中却想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懂你,比懂我自己都要多许多。有时候,我就是一个矛盾的人。而这世间,唯有一个单纯的你。 半晌,林璇无话了,巴顿才道:“我出生的时候因多病被送往佛光寺养病,得以苟延残喘。” 猛听巴顿说及完全和方才的烧烤不搭边的话,林璇愣了愣,呆呆的看着他。只听他又道:“与其说我是苟延残喘,倒不如说我是苟且偷生。” “啊?” 巴顿褪下自己的披风,轻轻的披在林璇身上,然后坐在她身边,道:“我和巴越是双生。” “嗯,我知道。” “可我出生的时辰不好。” “怎么不好?” 巴顿笑着伸手,替林璇擦了她嘴角的油渍,又递了羊皮水袋至她手中示意她喝水。 此时林璇倒不似方才拘束、害怕了,倒颇是关注巴顿的过往,她急急的喝了口水,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不好?” “我出生的时辰和我大哥的命相克。” 惊叫一声“相克?”后,林璇震惊的看着巴顿。她不是没听说过巴顿的事。她清楚的知道巴顿出生时便养在佛光寺中的原因,难道不是养病这么简单? “萨满法师们替方方出生的我卜了命格,说我戾气太重,我的存在不但会冲抵我大哥的贵格之命,还会影响我大哥的身体健康。” “你大哥……巴格?” “嗯”一声后,巴顿笑得无奈道:“父皇听从了萨满法师们的建议,将我养在了佛光寺。希望佛光普照以去除我的戾气。当然,也是为了我好,父皇对外宣称我只是在佛光寺养病。直至十年后,萨满法师觉得我周身戾气皆除,对我大哥再也没有影响了,我才被父皇接回宫。” 她知道巴顿是在佛光寺长大的,而且是前南澹废帝李子通带大的。但万不想并不是民间传闻的他在佛光寺养病的原因,也不是民间传闻的他命弱,需得佛光普照才能得以存活下来的原因。原来真实的原因并不是他的命弱,而是他的命强,强得对一个人的命格有了威胁这才不得不前往佛光寺聆听佛音以去戾气。 “萨满法师们都是太后的人。” 林瑾震惊道:“太后珞珈?” 又‘嗯’了声后,巴顿顺手抓过林璇手中的羊皮水袋,仰头喝水。 那是她方方喝过的。 林璇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 “父皇深爱我母亲,我的出生使得太后有些担心她儿子的地位难保。于是便和萨满法师们勾结,故意胡编一些命格之说,说我的出生会影响大哥,保不准会使大哥丢命。” 林璇生在大族之家,虽然无忧无虑的长大,但并不代表着她不懂人情事故。宫闱之中的丑事她多少也是知道些的。通过巴顿简短的几句话她便明白了巴顿前往佛光寺的真正原因,无非是‘夺嫡’二字而已。 “前几年,父皇身体有恙,时有让大哥监国。见大哥的太子位已稳,太后才放下对我的介心,又和萨满法师勾结,然后充当好人在我父皇面前说我戾气皆除,可以回宫的话。其实太后有所不知,那些萨满法师中早就有一个成了我的人。” 正因那个萨满法师的倒戈,所以巴顿才知道一切吧。林璇看着巴顿,眼中满是怜惜。 “是那个萨满法师让我装毁容以自保。” “啊!”的一声,林璇惊道:“难道太后还不想放过你?” “宫闱之乱,历来残酷。如果我毁了容的话,对她儿子的威胁将彻底无存。你想想,有哪个子民愿意拥护一个毁了容的君王呢?” 在南越,毁容之人被认为是遭天遣之人,这样的人是不被上苍所护佑的。同样的道理,那之于皇室而言,这样的人也不是真命天子。 巴顿装毁容,可以说是一劳永逸,彻底消除南越太后对他的防范之心。 “那现在呢?太后对你还有防心吗?” “应该没有了吧。要不然,我如何能当上南越的太尉!” 太尉掌着兵权,将兵权交到他手中定然是对他十足的相信了。念及此,林璇道:“苦了你了。” “谁要我生在皇家呢?” 是啊,谁要我生在皇家呢?一个本应姓‘龙’的皇子如今却偏偏冠上了南越皇室中人的身份。既然哪一头都是皇室的身份,那是不是说明我真的是天命所归呢? 今生,他的宏愿必须成功,所以容不得一点差错。 但之于林璇,他却想冒险一赌,赌林璇不会出卖他。 “所以,关于我的脸的事……希望你不要说出去。” 当然知道他的假毁容如果传出去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心酸加心痛中,林璇道:“放心。我必不会对第二个人说。” “谢谢。” ‘噗哧’一笑,林璇道:“怎么你也对我说‘谢谢’起来。” 闻言,巴顿莞尔一笑,颇有些不自在的又饮了口羊皮水袋中的水。 明明只能看到他一半的容颜,但因了他的笑,林璇仍旧有些怔忡,眼中有了几许连她自己都不知晓的情愫。 ------题外话------ 啊啊啊,年过完了,万字更来了,俺的承诺可是兑现的哈。那么,不耻中的要票票,要票票,要票票,月票的多少决定俺更文的激情哈。望朋友们的月票统统的砸来,砸得俺激情连连的万字更。 同时,感谢这长时间以来所有送花、送钻、关评价票、送月票、订阅的朋友们!不多说了,群抱一个! 181 此饿非彼饿 说起来,武念亭、林璇追踪林镜之、龙奕真的狩猎队伍路线并没有出错。一来是因她们二人等林瑾的时间过长,二来因为林璇始终有些不安心在路上拖拖拉拉的原因,是以她们二人才和林镜之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林镜之一行当然不知后面有人在追赶他们,犹自加快脚程,想在天黑之前赶到鹰愁涧最幽深的密林中,听人说那密林中的熊极多,其它猛兽种类也多,若有斩获定能在三国狩猎中拔得头筹。 看着乌云翻滚的天空,龙奕真蹩眉:看情形今夜倒颇有大雨的倾向。 一直陪伴在身侧的胡杨,身穿一袭黑色猎装,背上背着一张长弓,年青俊美的脸上那双浓眉大眼最是出彩,自有一股山岳之气。他以手支额,极目远眺,半晌,道:“奕真,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胡杨看了眼领头的林镜之,又看向龙奕真道:“你有没有觉得瑾儿、璇儿她们两个有问题。” “嗯,我有想到。”从来吵着闹着要狩猎的人,哪有安静的不出猎的道理。 “这个问题是否和天珠有关?” “嗯。” “我也这么认为。”林瑾、林璇姐妹花一钢一柔、一动一静、一急一缓,她们要完成什么事定然是配合得天衣无缝,有时让人防不胜防。 “可是,上官澜将天珠保护得极严密,没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灵秀阁。就算瑾儿、璇儿她们和天珠的感情再好,要想见到天珠,肯定是三个月后的事了。所以我想,就算她们两个想拐了天珠出来,只怕也不能成行。” 既然上官澜霸道的说三个月内非至亲不得见面,那好,他就等。等三个月后,他就要将武念亭带到属于他们一众人的山庄,让武念亭见识见识那山庄的气派。还要带武念亭去领略领略雨花楼如今的繁华和繁忙。 听得龙奕真的分析,胡杨撇了嘴,道:“瑾儿、璇儿是没办法,但如果是天珠她要出来呢?” 闻言,龙奕真提着马缰的手一僵,扭头看向胡杨。胡杨则坚定的点了点头,道:“也许瑾儿、璇儿她们得了天珠的什么消息也说不定。” 因山路越来越崎岖难行,如今所有的人都放慢了马速,只恁马儿在小道上悠闲行走。是以,以林镜之为首的狩猎队伍走得不快。 看了眼为首的林镜之,龙奕真又看向胡杨,“你真这么想?” “我只是一直心有不安。你看这天,今夜必有雨。如果天珠和瑾儿、璇儿果然有预谋,必会冲着我们而来。鹰愁涧这地太险,不下雨也许没什么,但一下雨,我……” “别说了。”龙奕真急忙阻止,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胡杨见龙奕真语毕后便拍马上前至林镜之身边,然后和林镜之说了些什么,最后林镜之点头同意了,龙奕真又拍马回来至他身边。道:“搞定,我们走。” “你也认为她们有可能寻来?” “一切皆有可能。若她们真追来了,我们可以迎接她们。若她们没追来,我们回浅涧湾那处最好的依山傍水之地安营扎寨等着镜之、念之他们便是。” 方才龙奕真以天要变为借口,说要回转浅涧湾先扎个营寨再说,好做到首尾相顾有个照应。林镜之觉得龙奕真言之有理就同意了。 龙奕真和胡杨二人便沿着来路往回走。 走了不多时,龙奕真的嘴角便勾起了笑,指着远处的一人一骑道:“依这马的速度,不是葡萄还会有谁?” 胡杨抻起脖子看,远处的一座山脚下,一人一马正飞速驶来。 接着,龙奕真打了个响指,道:“真被你说中了。走,我们去接接她。” 武念亭方向感极好,看鹰愁涧的主峰就知道林镜之等人的具体方向。再加上她的马快,而龙奕真和胡杨又是打回转,当然很快便追上了。 ‘哈哈’一笑,武念亭得意道:“果然追上了。”说话间,她摸着葡萄的脖子赞了声‘好样的,辛苦了,回去给你买糖吃’的话。接着又道:“奕真,胡杨。怎么就你们两个,我大哥、二哥他们呢?” “他们在前面,不远。别急,追得上。倒是你,怎么就你一个?”说话间,胡杨看向武念亭身后,确信没有马匹跟上来,又道:“不会真只你一个吧?” “嘿嘿”一笑,武念亭手中马鞭轻甩在胡杨的座骑上,道:“你是不放心璇儿吧。”早从龙奕真那里听闻胡杨喜欢林璇之事,这也是胡杨这几年来发奋图强在军中屡建军功的原因。如今年纪青青的他已是木兰成场的正五品骑都尉。 被说中心事,胡杨俊脸一红,睨了龙奕真一眼,眼中写满‘出卖兄弟’四字。 龙奕真急忙打圆场救急,道:“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出来的?” “说来话长啊。我们边走边说。” 只当林瑾、林璇二人没跟来,想着既然遇上了武念亭,那便一起追前面的林镜之等人最好。于是,没多问,龙奕真、胡杨就又打了回转,和武念亭一道往追赶林镜之方向而去。 因山路险,他们三人也没放马狂奔,只是悠闲的走着。 在听了武念亭是如何‘逃’出灵秀阁的事后,龙奕真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道:“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调皮,小心回去后让你的上官澜罚你跪搓衣板。” 武念亭扮了个鬼脸,道:“他敢。谁叫他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我又不是他的裤腰带,干嘛总是绑在身上。” 此时,胡杨勒住了马,问:“你是说,瑾儿虽然没和你一处,但璇儿和你是一处的?” “是啊。” “那她人呢?” “在那处什么地来着,最是倚山傍水的那个地方。” “你是说浅涧湾?” “对,浅涧湾。” “还有人吗?比如说天英、天巧?” “我是瞒着天英、天巧出来的,她们怎么可能跟着。” “也就是说你将她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语及此,武念亭颇是好笑的看着胡杨,戏谑道:“放心。我替她支好了帐篷,也替她生了一个好大的火堆。她不会有危险的。就算下雨也不会有事。” “你,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一件多蠢的事。”语毕,也不等武念亭回话,胡杨就扬鞭而去。也不管山路崎岖,打马往来路上狂奔。 看着在马背上颠簸不止的胡杨,武念亭诈舌道:“他这是不要命了?他发哪门子的疯?璇儿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哪那么娇弱?” “天珠,我觉得,不如我们也陪胡杨去瞧瞧的好。” “为什么?” “璇儿在一次狩猎过程中受过伤。” “啊?” 原来,武念亭这几年在合州,出席皇家组织的狩猎活动次数不多,但林璇一直在京城,出席的次数自然就多。有一年,也是狩猎活动中,掉队的林璇误入一个山洞,被山洞中的蝙蝠吓得不轻。再加上慌不择路,越跑越误入山腹之地,到最后根本就找不到出来的路。 随着龙奕真的一迳讲述,武念亭一迳回想着林璇方才的恐惧之神。只听龙奕真最后道:“那一次,璇儿失踪两天两夜,要不是胡杨寻到她,她只怕要……唉,从此后,璇儿便落了个惧黑症,更是怕一个人独处一地。若受惊吓的时间过长,她会因惊惧而晕倒。”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璇儿不让我们告诉你的,她怕你担心。再说自那次事情之后,她身边也总没少过人,林瑾不就一直陪着她。如果出门在外的话,胡杨一般都会罩着她,必不让她出事的。哪成想这一次……” 难怪林璇一路上磨叽不止,难怪林璇时而劝她留下,时而又想和她一同上路。如今听了龙奕真的讲述,武念亭明白了一切,开始后悔将林璇一人留在浅涧湾那处她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猎熊的刺激早抛之脑后,不待龙奕真说完,武念亭一提马缰,‘驾’的一声,直追胡杨而去。 看着风驰电掣般的葡萄,看着在葡萄背上摇摇晃晃的武念亭,龙奕真差点心胆俱裂,急忙亦是扬起马鞭狠狠的抽在马背上,直追武念亭而去。一边还大声喊着‘慢些,天珠,你慢些’的话。 武念亭跨下的葡萄是天马,马速之快不是龙奕真、胡杨二人跨下的大宛良马所比。很快,武念亭便超过了胡杨。 “你先去,别等我。”胡杨道。 知道事情紧急,武念亭也不多言。仍旧急急的催着葡萄往浅涧湾方向而去。等她到了浅涧湾后傻了眼,营地空无一人,林璇的马倒是在这里。 “璇儿,璇儿。”武念亭马快,不待胡杨、龙奕真二人过来,她已在方圆一里之地都搜索了一遍,哪里有林璇的身影。 等她再回到营地的时候,龙奕真、胡杨二人已是到了。 看着安好的帐篷,看着熊熊燃烧的篝火,一切显示着这里再正常不过。 但,人呢? “璇儿不见了。”武念亭的声音几近带着哭腔。如果早知林璇因受惊惧落下惧黑症、惧独处的话,她是绝不会丢下林璇一人上路的。 胡杨的脸瞬时间苍白,一声“璇儿”后欲策马去寻。 急忙‘诶’的一声,龙奕真拉住胡杨的马缰,看向武念亭道:“你确信?” “方圆一里之内我都搜过了,没见着璇儿。” “涧里呢?” 对啊,还有涧中没搜。武念亭急忙跳下马拔腿往溪涧方向狂奔。胡杨亦急忙跟上。 直至溪涧边,除了自上而下的瀑布,除了幽深清澈见底的涧潭,什么也不见。 “也许回去了也说不定。”龙奕真道。 “不可能,她的马在这里如何回去?走回去吗?”胡杨说话间,眼睛都急红了。 “胡杨,别急。我看这样。我们分方向寻找。以响箭为号,谁寻到了谁就发响箭。如果没寻到的话,我们以一个时辰为限,在这处集合。然后派一人回猎苑,求陛下派更多的人来搜寻。” 人一旦失踪,能生存下来的黄金时间只有三天。上一次能够寻到她是因他时常关注着她,知道她喜欢什么花,知道她穿的衣物,知道她所戴的头饰,凭着她撒落在地上的这些东西,他才寻到的她。 可现在,天快黑了不说,似乎还要下雨。如果雨真下下来,她留下的痕迹都会被雨水冲毁。 所以,龙奕真说的以一个时辰为限是最好的办法。 他们骑马搜寻,只要她在这地附近便一定搜寻得到,她一个女孩儿家,应该跑不了多远。除非她…… 越想越觉得害怕,不再多说,胡杨翻身上马,率先朝东面而去。 知道事情重大,武念亭也不多言,翻身上马。龙奕真却是一把拽住她,道:“你别去了。瞧你脸都白了。”在上官澜的教导下,他医术堪称精湛,只一个照面便知武念亭今天骑马时间过长,再加上方才山路的崎岖,马儿颠簸之极,肯定影响到她肚中的胎儿了。 “不要紧。” “你不要紧。但你肚中的胎儿只怕要紧。”语毕,龙奕真强行将武念亭拉了下来,又将她硬塞进帐篷中,道:“就在这里等着我们。” 见武念亭还要反对,龙奕真眼睛一瞪,道:“听话。” 龙奕真少在她面前耍威风,此番一瞪之下,武念亭脑袋一缩,缩进了帐篷,喏喏道:“我等着就是。” “你的葡萄就借我用了。”语毕,也不等武念亭点头同意,龙奕真就翻身上了葡萄,道:“葡萄,快,我们找璇儿去。” 葡萄性极灵,似乎知道出了什么大事似的。一待龙奕真的话落,它便撒着脚丫子狂奔。 猎苑在北面,方才他们是从西面来的,沿途并没有碰到林璇。而胡杨去东面寻找去了,那龙奕真认定只有南面可寻,是以打马往南面而去。 一个往东,一个往南,武念亭从帐篷中伸出脑袋,嘟嘴道:“也许是西也说不定。” 虽然他们是从西面折返而归,但并不代表着在路上和林璇走岔了道。“也许璇儿害怕了,追我追岔了道。” 念及此,武念亭钻出帐篷,走到林璇的坐骑身边,摸着它的脑袋道:“马儿马儿,你的主人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人都说老马识途,你带我去找你的主人可好?” 语毕,武念亭翻身上马。拍了拍马儿后,那马儿果然带着她往西而去。 “好马儿,加油。” 可以说,自打林璇追武念亭追岔了道后,很多事情就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人的一生,有时候就因为那么一件事,便会促成一生命运的转折,也定下了一生命运的方向。 不说往东、往南方向搜寻而去的胡杨、龙奕真二人,只说武念亭。她骑着林璇的马一路往西,也恁了马儿漫无目的的在丛林之中行走。直至天色彻底的黑下来,那马才将她带到了遇到老虎的事发地。 武念亭跳下马,前前后后寻了半晌,直至夜色越来越浓,天上有了稀疏的星斗,她才终于发现那头被巴顿摔死的老虎。原来巴顿虽然将老虎打死,但因它过重,再加上他要带着林璇,是以没将老虎拖走。 仔细检查过后,确信这只老虎应该是被人用力甩至断崖砸死的,武念亭砸舌,“啊,好厉害,是谁?” 看到死老虎,武念亭便彻底的放了心,如果她推断得不错,想来应该是林璇遭到了老虎的攻击,最后被人所救脱险了。往好里想的话,只怕林璇此时应该回了猎苑也说不定。 毕竟,如今在这里狩猎的都是靖安帝邀请来的人,所有的人应该都认识林璇才是。 随着她的心放下,天上的那几颗星星彻底的隐去了。很快,雷声阵阵。 “啊,要下雨了?” 武念亭抬头看向天空,好吧,阴沉一片,这雨下下来的话定然大极。只怕赶不回营地就会被淋成落汤鸡。 恍惚中,她想起方才经过的地方应该有个山洞来着。 “先去那里避避雨。” 说话间,她便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还未跑至山洞,雨便似瓢泼般的泼了下来。未及山洞处,武念亭就被雨淋个湿透。 急忙跳下马,武念亭牵着马想进山洞,这才发现这哪是个山洞啊,充其量也就是山壁处的一个凹洞而已。 但有总比没有好。 雨越下越大了,武念亭将马松了,道:“好马儿,这里没你躲雨的地。要不你回营地去再或者自己找个躲雨的地儿去。” 随着她语落,天上又一个惊雷响起。马儿吓得一声昂叫,撒蹄子跑了。 武念亭急忙一个猫身,躲进了凹洞中。 “师傅说过,打雷下雨一定不要站在树下或者站在田野中,否则一定会被雷劈,和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无关。” 又几个大的滚雷闪电过后,雨便小了许多,但也一直不停。而武念亭藏身的凹洞前面因积水已有了一条细细的水沟。 武念亭将脚收了收,尽量的将自己的靴收进凹洞中,她又尽量的往凹洞内壁帖了帖,尽量让雨水不要飘到自己的身上。 因衣物湿透,她真心觉得有些冷了。 想起腰包中的响箭,她急忙掏出,“啊啊啊,太过分了,都湿了。” 不但信号弹都湿了,就是火折子也湿了。 越来越觉得冷,冷得她打了个喷嚏,轻声道:“千万别染上风寒啊。不会这么倒霉吧。逃出来果然不对?” 觉得衣物太湿,裹在身上不舒服,但此时此地又不能脱。她便伸手拧衣服,将衣服上的水尽量拧下来,让衣服能干爽一些。又想着肚子中的孩子,只怕也受不得这身湿衣,于是她将手伸进衣物中,尽量的用双手的温暖护着肚子。 半晌,雨仍旧没停。 “鬼天气啊啊啊。” 武念亭不禁抱怨着。 骑马一天,又累又饿,如今又湿又冷,武念亭只觉得今天是她人生最凄惨的一天。 “奕真啊,但愿老马识途哈,再把你带来这里救我。再或者,你能够发现我一路留下的信号寻来。至少替我带件干衣服来啊。” 一边说着话,武念亭一边揉着肚子以保证肚子有热气。希望这湿冷的风雨不要伤及她肚中的孩儿。 自有了身孕,便觉得瞌睡特别的多,但在这种艰难的环境中,她知道自己一定不能睡着,于是,每每睡意来袭的时候,她便揪一下自己的腿让自己清醒。 再又一次揪自己的腿令自己清醒不少后,伴随着雨声,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天珠’的声音。 咦,是师傅。 不是梦吧。 紧接着,又一声‘天珠’的声音传来。 真的是师傅。 师傅寻来了?! 她很想跳起来回答,但很快想着自己是逃出来的,还是不要让师傅发现的好。宁肯让奕真先发现她事先将她打理打理,也必不让师傅看到这么狼狈的一个自己。 念及此,她再将脚缩了缩,又将身子往凹洞内缩了缩。尽量避免让师傅寻到。 可是,一阵悉悉疏疏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遮掩凹洞的树枝被人揭起。她的头顶上再度传来一声‘天珠’的喊声。 再也不能装没听见了,武念亭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她师傅,道:“师傅,好巧,你也来躲雨啊。” 随着她语毕,又一个闪电而过。 她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不公平,真不公平,明明下着雨,明明都是荒郊野外,但师傅就有本事保持一身干爽。就算他打着一把伞,但总会有风吹点子雨沾染他的衣物吧,可是他的衣物上一点湿的痕迹都没有。 在武念亭打量着她师傅的同时,她师傅也在打量着她。 头上的头发被雨淋得一缕缕湿答答的搭在脸上、身上,一身衣物湿透,如果他猜得不错,她的靴子中只怕都是水。看着狼狈不堪的小徒弟,看着她似一只落入池塘的小鸡,所有的责怨都不翼而飞,上官澜将手中的雨伞伞柄插在了凹洞一方的壁石中,很好的挡住了风雨方向,然后他一个委身,钻进了凹洞。 “师傅,这里太小。”和她抢避雨之地是不是也忒没风度了些。 “为师知道。你过去一点。” “师傅,你手长脚长的,将这里都占了。” 随着她语落,他已是坐在了地上,然后抄手将她抱起,放在了他腿上。接着便伸手将她整个抱在怀中。 瞬时间,阵阵热气袭卷而来,她方才还有些冷得颤抖的身子已有了暖意。 不着痕迹的把着小徒弟的脉,上官澜眼中有些恼:这个小东西,完全不知双身子的重要性。怀孩子不是个玩意也不是件好玩的事,得慎重、慎重。 但腹诽之言都说不出口,当务之急是先处理好所有的事再说。 他伸手至小徒弟后胸处,抵掌。 很快,阵阵热气升腾,一盏茶功夫的时间,武念亭只觉得自己方才还湿漉漉的衣物已干爽之极。 衣物一干爽,她身上也便不难受了。很是讨好的说道:“师傅,你说我们两个真是有缘啊,这荒郊野外的连避雨都寻到同一块地哈。” 没有搭理小徒弟的刻意讨好和胡谄乱扯,上官澜只是示意小徒弟抬起脚,他伸手将小徒弟的一双鞋子脱了,果然,鞋子里面都是水。 揭起外袍,将小徒弟的一双小脚塞进自己的衣袍中盖好,然后,上官澜才靠在凹洞的内壁上,将身上的披风一拉,尽量的将小徒弟和他裹在一处。 衣物干了,脚也暖和了,再加上被人抱着犹如睡在柔软的床榻上,武念亭将头在他脖颈处拱了拱。 知道小徒弟是想睡了,他道:“别睡,将这药吃了再说。” “哦。” 随着她‘哦’的一声轻启朱唇,上官澜则吻住了她的唇。 好吧,就算她有睡意,也被这个很是狂烈的吻给惊醒。在觉得气不畅的时候,她师傅的舌尖终于送来一粒药,而她则顺从的将药吞下,然后趴在她师傅怀中喘着粗气。 “天珠。” “师傅,我错了。” “错在哪儿?” “哪儿都错了。” “天珠。” 随着上官澜语落,便发觉小徒弟的手开始在他脸上、鼻子上、嘴角上摸来摸去,他有些诧异,“天珠,你做什么?” “师傅的眼睛、鼻子、嘴、脸都是这世上最好看最好看的,不知怎么回事,徒儿怎么摸都摸不够。” 上官澜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趴在他怀中眯着眼调戏他的小徒弟,这是知道错了就开始曲线救国了吗?可是,小徒弟的这番曲线救国还真有效,就算他有满腹的责怪此时也无从说起了。 最后只化为一句话。“以后不许这样了。” “好。” 他也知自己紧张得过了头,小徒弟生出叛逆也很是正常,对小徒弟的教导他一向禀着宽严适中的原则。念及此,上官澜轻柔的拍了拍小徒弟的肚子。道:“乖乖的养胎三个月,等他稳定了,你想怎么玩都由着你。” “好。”一边说着话,她一边将他的手拉至她肚子处,不停的抚过来抚过去。 呵呵,她现在不但玩曲线救国,而且还玩亲情戏码啊。 又恼又疼又爱又怜间,上官澜抽回手,伸手弹了弹她额间的梅花痣。 “嘶”了一声后,武念亭抬头道:“师傅这一下好重,这算是惩罚我了吗?既往不咎了吧。” “嗯,好,既往不咎。”一迳说着话,上官澜一迳将手重新放在她的肚子处,轻轻的摩挲着。 “师傅,你好厉害,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好笑的看着她,上官澜道:“怎么,难道不是我们有缘正好避雨避到一处?” 武念亭眯起眼,再度讨好的笑看着她师傅。 “我看到你沿路留的记号了。” 原来,武念亭从浅涧湾出发不久,上官澜带着一众保镖正好寻到。他们寻到的时候,正好巴顿派来联系的人也到了营地,在那人的讲述中,上官澜知道小徒弟和林璇应该是走岔了。于是上官澜便派了两个保镖随着巴顿的人前去保护林璇。 等安排好浅涧湾的事,上官澜正准备上路继续追寻小徒弟的时候,胡杨、龙奕真二人回了营地。 三人见面,一切都说清楚了。胡杨便去寻林璇了。而上官澜则带着一众保镖来寻武念亭。至于龙奕真,上官澜安排了他一个守浅涧湾营地的任务。 小徒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要说找到小徒弟真不难。当他看到那些记号的时候便知道离小徒弟不远了。奈何,偏偏下起了雨,所以寻到她的时候便废了些功夫了。 明明推测出林璇应该是被人所救安然无事,但如今听她师傅说林璇无事后,武念亭的心这才彻底的放下,喃声道:“师傅,我好困。” 骑了一天的马,能不累?上官澜轻拍着小徒弟的背,道:“那你闭眼休息休息,我在,别怕。” “好。”说话间,她再度往他的怀中窝了窝,尽量将自己蜷成一只小猫似的窝在他怀中。 闻得小徒弟的呼吸平稳之后,知道她这是睡沉了。上官澜才停下轻抚小徒弟的手。 伸手入腰包,摸到响箭,点燃。 响箭无声升空,在有雨的夜爆出美丽的药兰花型。 很快,几抹矫健的身影飞奔而至。天猛打头。他轻掀了掀上官澜插在凹洞处的雨伞,看到了主子正抱着武念亭,于是长吁了一口气。 可是看情形,应该是早就找到了,怎么到现在才通知呢? “爷,你也忒不地道了。找到了也不早点通知,害我们在外淋雨。” “不罚你们进暗房就不错了,淋雨又算什么?” 也是,保护不力导致武念亭逃出灵秀阁,确实是他们失职了。但是,天猛很快又道:“属下不是随爷你去了丽景阁吗?再怎么错也不至于有属下一份吧。” “你是他们的头,手下失职,当头的罪加一等。” “那爷,你可是我们的头。我们这些手下有错,您是不是也要罪加一等呢?” 上官澜斜睨了天猛一眼,道:“还不想办法支帐篷去。” “哦,是。” 打归打、闹归闹,清楚的知道武念亭如今的身子特殊,更知道她怀的可是逍遥王府未来的小主子。天猛等人不敢大意。 很快,训练有素的保镖们就支了几座军用帐篷,并充分的考虑到了帐篷底下排水的功能。 上官澜抱着小徒弟小心翼翼的起身,天猛急忙撑着雨伞护着。 可能实在是太累了,上官澜抱着小徒弟钻进帐篷将她放上行军床时,她只是略睁了睁眼,迷糊的道了声‘师傅’后又睡下了。 很快,天猛等人送进来热水、干毛巾、干衣物等物。 “去准备些吃的,她累坏了,醒来后肚子肯定会饿。” “是。” 说小徒弟累,他还不是累。在替小徒弟擦洗干净,又将小徒弟的头发攒干后,上官澜这才揉着发酸、发胀的手脚,又简单替自己擦洗过后才倒在小徒弟身边,抱着小徒弟睡去。 雨一下就是一夜,叮叮咚咚的打在帐篷上,终于将沉睡一夜的武念亭敲醒。 未睁眼,先揉着。半晌,她打了个呵欠,然后一如以往的在身边人的怀中拱了拱,轻道了声‘师傅’。 可是,似乎有点反常,今天居然没有听到那声习以为常的‘嗯,醒了’的问候。 武念亭睁开眼,看了看。她师傅居然还睡着。 真难得,师傅居然也有起得比她晚的时候。 一时间,武念亭的兴致难得的高了起来。她悄悄的起身,一看,傻了眼。 记得昨晚明明是一个凹洞来着,一早怎么就变成帐篷了呢? 她小心翼翼的轻掀了帐篷的门帘看去,满眼是一望无际的绿。 雨洗涮了一切,树叶、草丛绿得冒油般,光亮之极。 再往下看了看,帐篷被一些圆木搭成的高台托着,很好的和地面隔开,可以清楚的看到雨水积成的细流在帐篷底下通过,感觉他们的帐篷似建在小溪之上。 听着小溪丁咚穿过的声音,武念亭放下帐篷门帘,又静悄悄的倒在她师傅身边。 半晌,见她师傅还没醒。武念亭便闲不住了。抓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开始在她师傅脸上挠来挠去。 昨天担心一天,晚上又累了许久,是以一大早没有醒来。虽然没醒,但并不代表着他不知身边发生的一切。只是人也有偷懒的时候,他只想好好的再躺一躺,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可是,小徒弟闲不住了。 他轻掀了掀眼皮,便见熟悉的身影侧卧在他身边,手中还抓着一缕头发在挠他的痒痒。 嘴角微勾,他伸手将小徒弟揽入怀中,道:“天珠,醒了?” “师傅,我饿了。” 静,静极。 突地,上官澜彻底的醒了。猛一个翻身,一把将小徒弟压在怀中,他上她下,道:“饿了?” 昨天一天几乎都在路上奔波,晚上又冷又饿中碰到师傅这具火炉,当然就舒服得睡着了。但今天,她真的是饿醒的。她很是认真的点头,“嗯。饿得好厉害。” “好。”说话间,上官澜便来剥她的衣服。 “师傅。”武念亭急忙抓着自己的衣服,道:“你做什么?” “你不是饿了吗?” 曾经,在他们做着最亲热的事的时候,他笑言自己是粮仓,只要她饿尽管来取。可是,可是那是什么时候,现在是什么时候?武念亭有些傻眼的看着饿虎扑食般的师傅。师傅似乎比她还要饿。 当然,此饿非彼饿。 如果她方才一眼扫去没扫错的话,不远处,七零八落的不下有五座帐篷。隔得这么近,如果这里声音一旦过大,那肯定听得见。 念及此,为了阻止师傅进一步脱衣的举动,武念亭故意低声道:“啊啊啊,师傅,好冷。” “冷吗?身体和身体相帖最是暖和。不要这些阿什物也罢。”说话间,上官澜唇畔勾着微微的笑,毫不迟疑的一把褪了自己的衣衫,将半裸半褪的她紧紧的抱在怀中。颇带蛊惑问:“现在还冷吗?”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武念亭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荡了一荡。但想着外面不远也不远的帐篷,她决定还是要保持清醒。 这种时候一定不能回答‘冷’,否则按她师傅的议论,他们两个就得裸裎相对了。于是急忙回道:“不冷了。” 略挑眉,看着小徒弟笑得牵强的脸,上官澜再度笑了,低声道:“既然不冷,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干点别的事了。” 呜呜呜,师傅是坏人。是老狐狸。 可她根本不是她师傅的对手啊啊啊。 在武念亭哀嚎时,上官澜当仁不让的吻上小徒弟的红唇。这个吻不似以往,似乎带着些惩戒的味道,较以往的吻都来得火热些。 师傅一点也不地道,明明昨晚说了既往不咎,可今天一大早又来秋后算帐。 心虽然愤懑着,但渐渐的,她抵挡的手失了力,也沉溺于她再也熟悉不过的吻中,最后,居然开始回应。 “这样是不是暖和许多。”上官澜低哑着声问。 “嗯。”武念亭有些不受控制迷糊着答。 “天珠,为师帮你取暖,你也可帮为师的。”语毕,上官澜抓起小徒弟的手,亲吻一口。意思再明显不过。 闻言,武念亭连耳根子都红了,羞赧中想要摆脱却恁是摆脱不了她师傅的那方大手。 然后,他不知餍足的步步进逼、压榨啃噬,两人衣衫零乱。 她从被动到顺从,从顺从到主动。 玉肌隐现,翻红披浪。 春色入闱,撩人心魄。 如果初时还顾及着什么不远之地有其它的帐篷的话,情入佳境却是天翻地覆只怕也顾不上了。小小的帐篷中一片狼藉。 过了许久许久,久得外面不再传来雨声,他才放过她。而她则累极的趴在他身上,咬着自己的手指,眼中颇是氤氲的看着他,委屈十足道:“师傅言而无信。” 他很是餍足的长吁了一口气,“是吗?” “师傅你不地道。” “哦?” “你都说了既往不咎。” 俊美赛玉的容颜因了早间的情事而染上淡淡的胭脂红,有时候,武念亭很是庆幸,举世只有她一人能见到这样的上官澜。 看她师傅终于睁开眼睛看着她,武念亭颇是委屈道:“师傅一早的热情是惩罚,是不?” 他的嘴角隐隐的勾起一抹笑。伸手揉着她的小脑袋,道:“天珠,难道你不喜欢这个惩罚吗?”说话间,他翻身而上,再度压住她。小心翼翼的避过她的肚子。 呜,如果说‘不喜欢’的话,方才她对他是有求必应,那是情之所致,骗不得人。 但如果说‘喜欢’的话保不准师傅要再来一次。 看着小徒弟纠结的神情,氤氲的眼睛,上官澜卷着小徒弟的头发,再度问道:“天珠,你不喜欢吗?” “呃……呃……师傅,你好重。”武念亭顾左右而言其它。 上官澜失声而笑,“重?” “咳咳,你避开我的肚子,却将重量都压在徒儿我的胸上了,有点……疼。” 一听‘疼’,上官澜错愕中急忙移开看向小徒弟的胸。 武念亭糊乱抓了件衣物将自己盖好,以挡住师傅那饿狼似的眼光,道:“师傅,我是真饿了。”眼见她师傅的眼光再度变得深遂,担心她师傅再度以此饿充彼饿,她急忙拍着自己的肚皮,又道:“我想,不是我饿了,是他饿了。”语毕,她将他的手拉过,十指相扣,接着,又将他的手放在嘴边啃着。 小徒弟这是饿得要将他的手当食物了吗? 想着她昨天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肚中又怀着一个,能不饿吗? 好在事先有准备。 决定不再惩罚小徒弟,上官澜轻掀了帐篷的门帘,道:“天猛。” 不远处的一座帐篷传来声音,“在。” “准备吃的,马上。” “先干什么去了。”天猛嘴中唠叨着,但仍旧吩咐手下一众人等忙碌起来。 趁着保镖们准备食物的功夫,上官澜扶了小徒弟起来梳洗。 好在昨夜热水准备得充足。 二人梳洗过后,又将保镖们事先准备好的干爽衣物一一拿出来穿上。在替小徒弟穿衣的功夫,上官澜的眼光不自觉的看向小徒弟的胸,心中腹诽着难怪小徒弟说他压得她胸疼。口上却是说道:“这些衣物都过紧。不防,回府后我命人给你全部换新衣。” “师傅,为什么还不停的长大啊。赶明儿大得会不会头重脚轻走不了路啊。”一迳说,武念亭一迳揉着自己的胸。 “当然不会,这只是怀孕期间的正常反应。这是为我们儿子的粮食做准备工作。” 闻言,武念亭懂了,‘哼’了一声,道:“你们男人就是舒服,只管享受。” “呃?”上官澜莫名其妙。 “不用怀孕,不用生产,不用哺乳。” 好笑的看着小徒弟,看着她嘟着嘴道着委屈,上官澜笑道:“我们也有很多事要做的。” “除了享受的那一刻,你们还有什么事?” “比如说……取名字。” 这也算一桩事?武念亭瞪着她师傅。 上官澜笑道:“为了取个好名字,我已翻了七本这么厚的书了。”说话间,他还比划着书的厚度。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武念亭都为他觉得丢脸。一个少年便名满天下的少年圣儒,却因为一个孩子的名字差点愁白了头发,还长长感叹‘书读少了,临到用时方恨少啊’的话。 武念亭鄙夷间,只听她师傅又道:“再比如说……操心他的长相。” 长相不是天定的,这也犯得着操心? 没有顾及小徒弟那无语的神情,上官澜迳自道:“我的要求其实不高,这孩子只要八成长得像我就成。另外二分就随你吧。” 师傅肯定是超级自恋狂,哼。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你。”在小徒弟诧异的眼神中,上官澜继续说道:“你想想啊,随着你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以后洗漱、沐浴肯定都不方便,所以,这十个月,我还得帮你洗漱、沐浴啊。这不都是事!” 这也算事啊,这不是应该算福祉?武念亭眼角抽搐间气馁的妥了双肩。道:“师傅,原来你操心的事确实挺多。我冤枉你了。” “哈哈”一笑,上官澜抱着小徒弟入怀,亲吻着她的额头,柔声道:“其实,所有的事都抵不上我希望你们母子平安。” 叮叮咚咚,方停下不久的雨再次落下。武念亭干脆挑起帐篷的门帘,看着外面纷飞的雨,久了,又觉得累了,于是她又干脆趴在她师傅怀中看雨,享受着丛林中的宁静。 很快,天猛嘀嘀咕咕的声音传来,“鬼天气,又淋了我一个落汤鸡。”随着他语落,他飞身站在上官澜、武念亭的帐篷前。接着,递了一大包食物至武念亭面前。 武念亭急忙接过,打开一看,欣喜道:“熊掌!”语毕,一点也不淑女的抓了一只熊掌至手中,一边啃着说‘好吃’,一边啃着说‘好香’的话。 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徒弟,上官澜笑道:“以后,我们儿子的吃相肯定随你。” “怎么说?” 一边替小徒弟擦着嘴角的油渍,上官澜一边道:“古有《胎孕之教》,上书‘古者妇人妊子,寝不侧,坐不边,立不跸,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视邪色,耳不听淫声,夜则令瞽诵诗道正事。如此,则生子形容端正,才过人矣’之话,你看看你这吃相,一点也不端庄,能不影响我们儿子的吃相。” ‘切’了一声,武念亭道:“那要这样说的话,我记得一本古医书上记载着什么孕妇吃食禁忌,说什么‘食兔肉令子缺唇,食雀肉令子盲,食羊肝令子多患,食鸭子令子倒行,食鳖肉令子项短,食驴肉令子过月,食干姜蒜令胎不安’的话。”语及此,武念亭将手中的熊掌举到上官澜面前,道:“我这个孕妇别的吃得不多,熊掌吃得多。要真如那古书上所言,以后我们儿子肯定长一对熊掌。” 闻言,上官澜和天猛都笑了。 “对了,天猛,有机会,搞点螃蟹我来吃。” “为什么?” “只有吃了螃蟹,逍遥王府未来的小郡王长大后才肯定是横着走的人物。” 闻言,上官澜和天猛再度笑了。上官澜更是轻敲武念亭的头,道了声‘调皮’。 “所以,尽信书还不如无书。再说,师傅,你不喜欢我的吃相吗?” “喜欢。” “喜欢就好。那我们儿子如我的话你也会喜欢的。诶,对了,总是儿子儿子的,如果是女儿呢?这样的吃相你会喜欢吗?” 再度替小徒弟擦着嘴角的油渍,上官澜道:“喜欢,是女儿的话,我会更喜欢。” “呵呵,师傅,原来你好偏心。” 见小徒弟朝气蓬勃、精力充沛的样子一扫昨晚的狼狈,也一扫这段时日在灵秀阁的无趣,上官澜心中一动,看向天猛道:“去猎苑传个话,告诉陛下,我带着天珠在鹰愁涧这里住两天。” “是。” 眼见天猛如飞而去,武念亭甩了手中的包裹,油兮兮的手抱着她师傅的腰,道:“师傅真好,我爱师傅。” 182 良辰美景 夜。 明月高悬,星光灿烂。远有瀑布之声,近有夜鸟欢鸣。时有春风拂过,带来满山谷的花香、草香,还挟裹着雨后泥土的清香之气。 如此良辰美景,本应是情人诉说衷肠的最佳时机,上官澜却形单影只。看着远方熊熊燃烧的篝火出神。 半晌,他颇是哀怨的叹了口气。 原本打算抛却一切俗世,在这里和小徒弟快活两天,万不想还没逍遥半日,本应宁静非凡的幽谷转瞬成一片欢乐谷。 不但林镜之来了,龙世怀亦来了。 说起林镜之,昨天他带队前往鹰涧愁的密林后,正好暴雨如注。好在有一个山洞,让他们躲到了天亮。 见雨下个不停,担心这鹰愁涧的恶劣地势引发山洪暴发,林镜之及时做出按原路返回的决定。而且他们在返程途中意外猎了两头黑熊,总算不是空手而回。 等他们到达浅涧湾和龙奕真汇合的时候,下了一夜的雨却是停了。 从龙奕真口中得知林璇被巴顿所救且胡杨和上官澜的两个保镖皆前往保护林璇去了后,林镜之仍旧有些不放心,让林念之带着两名护卫前往巴顿的营地去保护林璇。而他则和龙奕真寻到了上官澜、武念亭的营地处。 武念亭和林镜之二人一见面,那个高兴劲自是不用提。有着说不完的话。、 正在他们兄妹将上官澜丢到一边互诉衷肠的时候,林念之带着林璇亦是来了,同行的当然便有巴顿、胡杨。 然后,上官澜被一众人挤得离小徒弟越来越远。 武念亭呢,相当感兴趣的向巴顿打听昨天他是如何英雄救美、如何和老虎搏斗的一幕幕,这一聊就热闹了一下午。 眼见着夕阳西下,上官澜想着这些人应该散了吧,好一如早间的计划和小徒弟赏景、赏月,万不想龙世怀率领的狩猎队伍居然也晃到了此处。 大队人马几乎都到了这里,那上官澜想图宁静就成为不可能了。 然后,众人都叫嚷着要在这里来个篝火庆通宵。 于是,便有了上官澜独自一人呆在帐篷中赏月、赏星的一幕。 远处,一众人起哄,不是要这个人唱一支曲就是要那个人跳支舞,倒也热闹。 武念亭则偎坐在林镜之身边,继续着兄妹两个日间被一众人打断的话题。 “大哥,外公和我诉苦了哈。” 伸手刮了刮武念亭的鼻子,林镜之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爷爷诉的什么苦。” “既然知道了怎么还不放在心上?” “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我想再等等。” “大哥。你还这么坚定啊。” “一生遇不到便等一生,一世遇不到便等一世。” “你这般执着,林家很有可能会断后。” “有你二哥,担心什么。”语毕,林镜之再度刮了刮武念亭的鼻子。又笑道:“我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倒是多担心担心自己的好。赶明儿多生几个,如果大哥果然等不到一生要等的那个人的话,你便过继一个孩子给大哥,让他给大哥我养老。” 武念亭还没开口呢,人群中便有人叫嚷着‘林尚书,来一个。林尚书,来一个’的话。 原来,两年前,林镜之擢升礼部尚书。今岁三国围猎,他这个礼部尚书当然不能偷懒。虽代表着林府,更代表着国家。 方才,北极国的使臣高歌了一曲,南越的巴顿也被一众人怂恿得上去表演了一套拳法。 人家远道而来的都表演了节目,做为东傲礼部的尚书,林镜之越发不能推辞了。 五堆篝火,很好的将表演场所围了个圈。所有的人都围着这个圈席地而坐。 “大哥,盛情难却哈。”说话间,武念亭开始推林镜之上场。 道了声‘好,看好喽’后,林镜之飞身至会场中心。一袭白衣,白虹剑出鞘,篝火掩映中若遗世而独立的翩翩公子,出场便获得一片叫好声。 “请太子殿下为臣下吹埙。” 见林镜之终于让了地了,本想凑到武念亭身边唠叨唠叨的龙世怀突地被林镜之点名道姓。讶异中,武念亭一把拉了他,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轻拍了拍武念亭的头,龙世怀道了声‘好’,然后席地而坐在武念亭边上,取出埙,开始吹奏起来。 曲起,肃杀之气若战场上的千军万马扑面而来,慷慨激昂、大气恢弘。 林镜之一愣,半晌竟是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个旋律过后,龙世怀将埙又吹到了初时的曲调上。 深深的看了龙世怀一眼,林镜之抖动手中长剑,随曲而舞。 埙音素来哀伤,但因龙世怀吹奏的曲子太过慷慨激昂,竟将悲凄的埙音全然换了个风貌,不再哀伤悲凉,而是厚重磅礴。 埙音急促处,时而似铁骑纵横沙场,时而似铁骑信誓旦旦。埙音轻缓处,时而似春花秋月无边,时而似小桥流水叹殇。埙音激昂处,时而似金戈铁马、兵戎相见。埙音低沉处,时而似战后悲鸣、白骨累累。 随着时而急促、轻缓,时而激昂、低沉的埙音,林镜之若出水的矫龙,手持三尺白虹剑,时而跳跃腾挪、时而剑指青天。 方才还在起哄的一众人,此时都有些怔忡。从龙世怀、林镜之的一曲一舞中,他们似乎看到了战争的绝望和悲凉,看到了战争的无奈和肃杀,更看到了士为国而生、士为国而死的热血军魂。 突地,林镜之将地上的枯叶悉数用剑挑起,树叶飘落中,林镜之边舞边唱道:“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八百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昔、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东傲要让四方……来贺!” 好一曲动人心魄、激人士气的军魂之音,好一首荡气回肠、热血沸腾的《精忠报国赋》。 巴顿亦动容。 他知道这首《精忠报国赋》出自孝慈皇后之手,更知道那一年父皇巴扎尔举兵犯东傲之境就是为了母亲李婉儿出气。只是不想父皇被孝慈皇后的这首《精忠报国赋》所折服,不但退了兵,更和孝慈皇后成为好朋友。 他更知道,林镜之为什么一听这首曲子便会失了心神。 因为无论是前世的林镜之还是今生的林镜之,一生都致力于能够追逐到一个和孝慈皇后一模一样的人。可以说,孝慈皇后对林镜之的影响含盖了林镜之的一生。 前世,林镜之年纪青青战死沙场,军功虽然卓著,但也因救护一个痴傻的女人而令人叹惜,而那个女人…… 思绪间,巴顿不自觉的看向武念亭。一袭白衣红襟猎装,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最绝的是她额头的梅花痣,映着篝火之光似乎在徐徐开放。特别是她惯有的笑,若一地野花开遍,赛过所有的国色天香。 他清楚的知道,除了她额间那颗梅花痣,她长得和已故的孝慈皇后一模一样。 孝慈皇后啊,他的亲爹龙凭栏追求一生、倾情筹谋而不得的人。 照说,子如父,他应该对武念亭这一类长相的人感兴趣才是,可是…… 不知不觉,巴顿伸手摸向脸上的面具。 前世,因脸被狼抓毁的原因,他的脸上一直戴着一张木质面具。若不戴面具,他都不敢出门。所以,出使东傲时,他也戴着面具。 他知道人人皆在议论,议论那面具下是一张怎样的丑容,那些眼神深深的灼着他的心。 丑容,丑容,真的是丑极啊。 那张丑极的脸上,除了眼睛还在,整个左半边脸几近被野狼爪抓去了。就算后来涨了肉,但也凹凸不平。和光滑整洁的右半边脸比起来,显得狰狞可怖之极。 他曾恨命运待他为何如此不公,为何必须养在寺庙苟延残喘,为何被野狼袭击失了面容。 更恨林璇为何要揭了他的面具,将他最不愿被世人看到的一面呈现在世人眼前…… 好在,当事时,在他最是无助失措的时候,是武念亭替他戴上面具,将他所有的惊慌挡在了面具之外。 也许就是因了那一瞬的原因吧,在他心中,武念亭便有了‘恩人’的潜意识存在。 这份潜意识的存在从前世带到了今生。 便是今生第一次看到她,潜意识中仍旧会认定她是最美的那个人。因为最美的不光是她的外在,更有她体贴人的一颗心。 今生初初踏上东傲的土地,便听到东傲土地上传得神乎其神的关于她长得和孝慈皇后一模一样的传言。 他知道,他清楚的知道武念亭长得像孝慈皇后。因为前世,他的母亲视孝慈为毒疮。前世,当母亲看到武念亭的一瞬间,差点便晕厥了过去,然后彻底的疯狂…… 其实,他们南越也有长得极似孝慈皇后的人,但却引不起母亲的疯狂。 他想,母亲如此残忍的对待武念亭,或许是因了靖安帝的原因。谁让武念亭是靖安帝宠在心尖上的人呢? 前几天,接到飞鸽传书,他知道母亲清醒了。但认真算起来,今生,母亲比前世晚清醒了几年。 一切似乎没有变化,一切似乎又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望远,在想什么?”说话间,走过来的是林璇。 呵呵,自从昨天救了她,她和自己是越来越熟络了,她也改了口称呼他,直接称他的字了。 “在想你们东傲真是人才济济。”虽然他方才在沉思,但龙世怀、林镜之表演节目后的掌声雷动他还是有听到的。接着,巴顿又道:“我方才不知好歹的还上场表演了一通拳术,真是班门弄斧啊。” “谁说的,我倒觉得你表演的拳术好看。”说话间,林璇在巴顿身边坐了下来。 感觉到来自于不远处的一道敌意的目光,不用看,巴顿也知道那道目光属于胡杨。 前世,胡杨痴恋林璇,但林璇痴恋的是他巴顿。 前世,他巴顿痴恋着龙熙敏,有负于林璇。 今世,既然和龙熙敏不可能,那就当还债吧,只要林璇仍旧痴恋他,他愿意允她承诺,负天下人也必不负她。 念及此,巴顿释然一笑,不再如前段时间般的排斥、躲避林璇,而是笑着饮了口酒,和林璇说起话来。 远处的龙奕真拐了拐胡杨的胳膊,道:“别看了。林璇那个小妮子的红鸾星动了,我都看出来了。” “巴顿是南越人,林家不一定舍得将璇儿远嫁南越。” “若真嫁了,你会如何?” “巴顿虽然贵为南越太尉,但毁容之人,如何配得上璇儿?” “这不是毁不毁容的问题,而是对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的问题。唉,胡杨,说实话,不是你不如巴顿,而是你不该总和我们一处,无形中璇儿也将你当成镜之、念之、和我一样的人看待。早劝你表白你总拖着,如今好了,表白也晚了。还不如不表白,免得尴尬。” 闻言,再度看了眼在巴顿身边笑靥如花的女子,便是隔得这么远,他都知道她此时脸上定是红扑扑的,特别是那嫣然腼腆的展颜一笑,更是潋滟冠绝。 不是他不表白。而是他有种感觉,感觉一旦表白,他和她之间便似如今不是兄妹胜似兄妹,不是恋人胜似恋人的关系也许会终结。 他怕这份终结。 如今,这份终结果然来了。 心无端的痛了,胡杨猛地将酒倒入口中,道:“奕真,陪我一醉方休。” “好。” 随着龙奕真的话落地,胡杨便见龙奕真瞪大了眼睛,随着龙奕真的眼光看去,只见上官澜旁若无人的走到武念亭身边,也不管在场的有多少人,直接一把将武念亭打横抱起,往远处的帐篷走去。 剩下的所有的人被上官澜的行为震悍到,饮酒的忘了饮酒、吃肉的忘了吃肉,个个似被点了穴般的看着远远而去的上官澜。 然后,天猛、天平等人热络的上来招呼着,重新带动篝火盛会的热闹。 原来,见天色已晚,而小徒弟和林镜之、龙世怀谈得越发的不亦乐乎。上官澜再也忍不住,直接走到三人身边,并以‘天珠和孩子都要休息’为由,抱了武念亭就走,剩下林镜之、龙世怀面面相觑。 武念亭平素再怎么大方的一个人,如今也被上官澜的举动震得一塌糊涂,等清醒的时候只觉得所有人的眼光都看着她,她恼得伸手捂着脸,暂时当自己是一只鸵鸟。 因早上就和小徒弟商量好晚间赏月的事,是以上官澜一大早便命保镖们在另外的山顶处搭了帐篷,和谷底的这一众帐篷比起来,远之又远。 上官澜抱着小徒弟,一迳走到山顶,直至帐篷处才将小徒弟放下。 “师傅。” “你答应过为师。”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为师只知一言九鼎,一诺千金。”见小徒弟还想争辩,上官澜道:“如果你还是想和他们一处,为师不介意再将你抱回去。” 呃,好吧。她宁肯就待在这里赏月,也不愿再丢一次脸。 “一整天了,你也该憩一下了。再说就算你不憩息,我们的儿子也该憩息了。” 这句话,彻底的让武念亭的心软了下来。道:“好,我们静静的赏月。只是赏月岂能无好茶好酒,师傅,你等等,我去拿。” “好啊。”说话间,上官澜笑着坐到摇摇椅中。 天猛他们选择的地不错,这里有几株桃树,也有几株梅树。因了初春的原因,桃花零零总总的开了些许。也因冬天未走多远的原因,梅树上的残梅仍存。 透过桃树、梅树的枝叉,可以看到天空的明月。 山顶观月,觉得月亮更大、更亮、更圆。伸手便可凑及似的。上官澜伸手比划了比划,然后又笑自己也有英雄气化绕指柔的时候。 在他收手的功夫,几片桃花瓣飘入他手中,他抓了放在鼻端闻了闻,仍旧是他喜欢的清冽的桃花香。 帐篷中不时的传来小徒弟摆弄杯盏的声音,上官澜突地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惬意之下,不知不觉便闭目倒在摇摇椅上享受。 不远处,一身男儿猎装的龙咏萱痴痴的看着躺在一树花下的上官澜。 她恍惚记得她是俏俏那一世时,在那个续弦师妹去世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夜,也是这样的景,似乎也是这样的山顶。只不过,那个时候战争连连,不似如今这么平静。上官澜也是这样躺在摇摇椅上盯着满树的梅花发呆。 她还清楚的记得她走向上官澜,摘了梅花塞在上官澜随身佩带的腰包之中。 她更清楚的记得,当事时,上官澜失神的看着她,眼睛亮过黑曜石。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才是阿澜你最爱最爱的人。” 说话间,龙咏萱声音哽咽,颇感觉世事无常。她记得她和上官澜所有的风花雪月,却偏偏不记得自己的死因。更恨自己为什么要寄生于龙咏萱这个蠢祸身上。 今生,一切都不一样了,所有的都不一样了。 武念亭居然提前嫁上官澜了。 武念亭有孕了。 上官澜比上一世更讨厌龙咏萱。 “若你真爱过我,便是爱我的灵魂而不是躯壳,就算如今我有着另外一副躯壳,你也当感觉到我的灵魂。阿澜,你忘了,都忘了。” 越说,龙咏萱越觉得难过,哽咽出声。 “谁?”上官澜本一直摇着摇摇椅的人警觉出声。 今日只想和小徒弟二人花前月下,是以遣散了所有的保镖,再说山底下那一众人还得保镖们应付。 万不想,居然有人打扰。 龙咏萱本想迈步现身,和上官澜好好的谈一谈。但帐篷的门帘此时却是掀起,武念亭娇俏的声音传来,道:“师傅,怎么了?” 清楚的知道不远处有人在窥视,但不想打拢了小徒弟的兴致,上官澜只是再度闭眼躺在摇摇椅上道:“没什么。” 武念亭将所有酒盏茶水一一摆好,又摆上切得别致的水果,一拍手道:“好了,师傅,过来。你喝酒,我喝茶,我们来个花前赏月。” 上官澜却是一动不动,仍旧只是惬意的摇着摇摇椅。 见她师傅不动,武念亭一步一挪的走到摇摇椅边,正想伸手推她师傅,突地从树上落下几朵残梅砸到她脑袋上。武念亭‘呀’了一声将残梅抓下凑近鼻子,道:“好香。” 然后,她挑了挑眉,踮起脚拉了枝梅枝,小心翼翼的将其上的梅花一一摘了下来。每摘一朵,就往她师傅的衣袍上扔一朵,直至觉得她师傅衣袍上铺的梅花够多之后,她才罢手。 一如以往,恁了小徒弟的胡作非为,上官澜仍旧惬意的躺在摇摇椅上,闭目养神。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小徒弟下一步将要做什么,嘴角不觉有了弧度。 果然,一如他知道般的,小徒弟在他身边蹲下,然后翻他的腰包,找出那个她亲自为他绣的香囊。 如今,这香囊里面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桃花,而是随着四季变换而不停变换的花儿,有时候她还将茶叶也塞进他的香囊。 再说武念亭,她小心将香囊里原来的花都倒出来,不想它们浪费了,于是将它们都倒入方方泡的花茶中。 然后,她将先放在她师傅衣袍上的残梅一朵朵的往香囊中塞,最后系好香囊,重新将它塞进她师傅的腰包。然后,静静的看着闭目微笑享受的师傅。 话说,师傅的笑真的倾国倾城啊,她当年怎么就觉得那方脸宽额、鼻大嘴大、肩宽臂圆的才是美男子、真英雄呢? 自和她师傅有了夫妻之实以来,越来越觉得自己捡了个宝,越来越觉得自己赚了。 看着洒在她师傅唇边的月光,看着师傅的笑似清莲洒了一地,武念亭有些情不自禁的弯身,将唇帖上她师傅的唇。 本一直惬意闭目养神的上官澜初时恁了小徒弟啃着吮着,享受着小徒弟的主动。过了会子,他才睁开眼睛,原来小徒弟的眼瞪得老大。 两人的眼睛都很大,彼此睁着、瞪着、亲吻着,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上官澜突地大笑出声。 不明白她师傅为什么停下了吻,不明白她师傅为什么仰天大笑。武念亭怔忡中,呆呆的看着她师傅。 爱极小徒弟此时的神情,上官澜一把将怔忡中的小徒弟抱入怀中。 “师傅,你笑什么?” “笑你当初总要睁大眼睛看什么是两情相悦。” 不说原来还好,一说原来,武念亭只觉得脸发烧。 见不得小徒弟如此情形,只觉得心底不停的荡着漾着,似水要烧沸了般,也不管不远处那仍旧灼灼盯着此处的眼神,上官澜一个翻身将小徒弟压在怀中,轻声道:“闭上眼。” 已知两情相悦是怎么回事的武念亭当然不再如原来般有着求知精神,而是乖巧的闭上眼。接着便觉得她师傅吻了上来,颇是狂热。 师傅的呼吸似乎越来越粗。 她悄悄的眯眼看去,发觉她师傅的眼中似乎翻滚着滔天的巨浪。 这长时间的情深意浓,武念亭最是清楚不过这是她师傅情动的表现。想起早间狂烈的一幕幕,再来一次,她真心受不住。 再说这光天化日……不,光天化月下的,武念亭再开放也不敢开放。开始抗拒。 她越是抗拒,上官澜越是步步进逼,然后,她只觉得她所有的意志力再度一如以往的溃散…… 不远处,看着郎情妾意、你浓我浓的一幕,龙咏萱的牙齿咬得‘咯咯’的响,拳头也捏得‘咯咯’的响:不,贱人,贱人,阿澜是我的,是我的,不许你勾引他。 怒火中烧,龙咏萱恨不能一巴掌掴在武念亭的脸上。 可她不敢,不敢,她清楚的记得此番重生之时,洪流之中,她也是受不得这一幕想掴武念亭一掌结果差点偏离洪流方向,要不是碰上龙咏萱,她差点便再也回不到这个时空。 忍……忍…… 只忍得唇被咬破,却传来上官澜慵懒之极的声音,似乎是“看够了没?” 龙咏萱吓一跳,武念亭显得则有些糊涂。迷糊的道了声‘师傅’。 上官澜轻轻的吻着小徒弟的额头,最后将嘴凑近小徒弟的耳边道:“现在我真想狠狠的吃你一顿。” 想起这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野外,武念亭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身子一僵,急忙伸手抗拒她师傅有可能进一步的行动。 “可是有人不自重,居然有看人家夫妻敦伦的癖好。” 龙咏萱闻言吃了一惊,武念亭则更糊涂了。 “看了半天,还没看够?”说话间,上官澜缓缓的起身,冷眼看向龙咏萱藏身的地方。又道:“堂堂南越皇后,居然有这个癖好,真令人刮目相看。” 他闭目养神也是为了倾听藏身之人是男、是女,最后发觉呼吸应该是女的。此番狩猎队伍中的女子屈指可数。除了小徒弟、林璇外,就是女扮男装混在南越狩猎队伍中的龙咏熙。 小徒弟在他怀中,林璇如今腻着巴顿,那剩下的只有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龙咏萱了。 上官澜字字讥讽,但听在龙咏萱耳中居然是无比的舒坦:你感觉到我了吗?终于感觉到我了吗?你是不是没忘记我?还记得我? 心中难抑激动,龙咏萱急步出树荫。忐忑不安中带着激动难明的唤了声‘阿澜’。 “龙咏萱。”武念亭现在终于明白师傅是什么意思了。 她当然知道龙咏萱,可她和龙咏萱没什么过多的交集。再说龙咏萱看她的眼神似乎总饱含着恨似的,她一直不明白原因。但今天,听着龙咏萱那声满含深情的‘阿澜’之句,武念亭便明白了。一时间,心有些酸,干脆下死力揪了揪她师傅的胳膊,并用唇语道了声‘烂桃花’。 还别说,小徒弟虽然没有武功,但她力大,上官澜不防之下只觉得被揪的地方疼得厉害。轻轻的‘嘶’了一声。接着看到小徒弟的唇语,上官澜不由苦笑。 “阿澜,你知道我,感觉得到我,是不?” 一袭男子猎装打扮的龙咏萱急步走到摇摇椅边,在瞪了武念亭一眼后又期待的看向上官澜。 “更深露重,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龙咏萱和亲之时,靖安帝御封她为‘和硕公主’,做为东傲国人,上官澜称她一声‘公主’也在情理之中。 “我……” “公主当知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是非礼勿听、非礼勿视。藏在暗处观人家夫妻行敦伦之乐似乎有*份。” 他这话的意思是说她是偷窥狂吗?而且还是偷看非礼之流的偷窥狂? 念及此,龙咏萱脸色苍白,只觉得几生几世以来自己是天底下被人负得最多的一个,一时间,第一世做为魏缕因他而亡,第二世做为俏俏又是为他而亡的种种翻涌而来,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眼泪滚滚而落。 “阿澜,你不记得我了吗?你真不记得我了吗?”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听说。 上官澜蹩眉,冷冷的看着龙咏萱。 “我为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你怎么能把我忘了,怎么能?”一迳说,龙咏萱一迳跪在了摇摇椅边,伸手想趴到上官澜的膝上。 脚在地上轻轻一点,摇摇椅往后滑了一丈有余,上官澜仍旧牢牢的抱着小徒弟窝在摇摇椅上,冷声道:“请公主自重。” 因扑了空,扑到了地上,龙咏萱有些声嘶力竭道:“不,我不是公主,不是公主,我是你的……” 突地,龙咏萱住口,该怎么说呢?说我是你的魏缕,再或者我是你的俏俏,还是说我是你的龙咏萱? 武念亭很是疑惑的看着龙咏萱,相当不明白龙咏萱话中的意思。 上官澜则是冷冷的看着龙咏萱,心中无比的嫌恶,嘴上自然不留情面,道:“公主,你是不是有病啊。” 有病? 他居然说她有病? 明明方才还满腔的热情似被泼了一盆冷水,龙咏萱从前世今生的迷茫中回过神,看着不远处冷冷的看着她,眼中未有任何感情的男人。而且,他的眼中似乎还带点子嫌恶。 这和前世在梅树底下看她的那个男子是多么的不同,不不不,明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只是眼神,眼神不同罢了。 前尘往事再度涌上心头,龙咏萱凄厉的笑了两声,突地拔高声音道:“是,有病,我有病。请问上官御医,相思入骨之病该如何治?” 观此情形,武念亭想起原来龙世怀说过龙咏萱在南越不受宠的种种,想着许是因了这个原因,龙咏萱如今精神上有了什么问题也说不定,要不然不会有这番声嘶力竭之态。 想着龙咏萱和亲的苦,想着她在南越不受宠。想着也许正因了诸多的不顺造就了她如今精神的恍惚。武念亭突地心疼起龙咏萱来,决定将她扶起来好生询问劝导,若真有什么病的话,要师傅好好治治的好。 念及此,武念亭就准备起身。但她师傅的手却是一紧,硬压了她不能动弹。 “上官御医,我讲个故事你听,好不好?” 从开始‘阿澜’的称呼到现在没有丝毫感情的‘上官御医’的称呼,可见历经三世,妖无双似乎也有些累了。 “不感兴趣。公主还是讲给那些喜欢听你讲故事的人听吧。” “师傅,我想听。” 上官澜伸手摸着小徒弟的肚子,柔声道:“夜深了,我们的儿子该睡了。” 看着上官澜那般柔情似水的待武念亭,龙咏萱的心痛了又痛,不管不顾道:“从前,有一个可爱的小妖,她爱上了一个人,不惜为这个人跳下诛妖台。第一世,她寄生在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身上。” 感觉师傅相当的嫌弃龙咏萱,明显不想听故事。可她又觉得龙咏萱极是可怜,为了缓和气氛,武念亭插话道:“我觉得你这个故事非常适合讲给太子哥哥听,保不准还会被他收录到《八卦报》中。到时候你也有银子可赚了。” 《八卦报》中有许多牛鬼蛇神的故事,也有许多借尸还魂的故事,武念亭时有拜读,所以对龙咏萱讲的故事并不觉得诡异,倒是很快的替龙咏萱指了个赚钱的门道。 龙咏萱鄙夷的看了武念亭一眼,又看向上官澜道:“因了不受宠,所以她活得一直非常的小心翼翼。” 如果说初时只是为了缓和气氛而参与故事其中,如今听了龙咏萱的又一番话后,武念亭对这个故事倒真感了兴趣,她‘咦’了一声,道:“她不是妖吗?妖不都非常的厉害吗?不受宠就想点法子呗。我看太子哥哥的《八卦报》上那些借尸还魂的狐妖也好、女鬼也罢,借尸重生之后个个一个顶两,甚至一个顶百的都有。翻手可为云、覆手可为雨,有时候男人都不是她们的对手呢。” “你能不能不插话?”龙咏萱怒了。 武念亭‘嘿嘿’笑着摸着脑袋,道:“好好好,你说,你说。” 龙咏萱再度看向上官澜,又道:“因她曾历经诛妖台之劫,所有修行荡然无存,更因了诛妖台,她的魂魄也四分五散,是以忘却了前生。所以做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她只得小心翼翼。” 武念亭表示明白的点了点头。 龙咏萱瞪了武念亭一眼后,继续道:“有一次,她被那个国家最受宠的公主戏弄,春寒料峭的赤着一双脚在还覆有薄雪的草丛中找鞋子。也就在那个时候,来了一名年青人。她一下子便被年青人的风采吸引。也是在那个时候,年青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看了她一眼……” “一见钟情吗?”武念亭再度忍不住插话了。接着又道:“若真一见钟情,那这个故事太俗套了。”经历了她和师傅的情缘,她觉得还是细水长流的好,积累的感情也深挚一些。 “什么俗套,你才俗套。”龙咏萱再度怒了,本一直趴跪在地上看着上官澜并讲着故事的人再也受不了武念亭的多话而站了起来,同时又往上官澜、武念亭所坐方向走了几步。颇是愤懑道:“就是见鬼的一见钟情又怎么了?而且也正因了这一见钟情,也仅仅就是因那一眼,那个很是受宠的公主便将那个不受宠的公主无情斩杀。只因为,那个受宠的公主爱着那名年青人。” 见龙咏萱太过激动,为了安抚龙咏萱的情绪,武念亭道:“虽然是一见钟情,但结局令人唏嘘,还是颇有可刊阅性。呃,好吧。我不再插话了。” “阿澜,你怎么教出这样一个徒弟?” “你好像没资格质问我的私事。故事讲完了吗?公主请回。”语毕,上官澜打横抱起小徒弟,很好的用小徒弟将几近帖近的龙咏萱隔开。 不想失去此番这好的机会,龙咏萱急忙道:“没有,阿澜,故事还没完。” 说实在话,她口口声声‘阿澜、阿澜’的称呼着,上官澜心中很是反感。如果不念在她是东平王龙云海女儿的份上,他真心想将她一脚踹个十万八千里远。 不知上官澜心中所想,龙咏萱迳自说道:“小妖重生了。重生的她本有多个选择,可以选择再次重生为那个不受宠的公主,然后带着前世的记忆去和那个害死她的、受宠的公主争个你高我高,以报第一世枉死之仇。但,也许因了第一世那一眼的执念。小妖居然喜欢上了那个年青人,她不想平白浪费掉重生的机会,她想去找那个年青人并成为那个年青人的妻子。于是她重生到了那个年青人的国度。年青人一如第一世,仍旧是金牌御医……” 这块大陆,迄今为止,被御封为金牌御医的独有一人。 上官澜和武念亭的眼睛同时一跳,紧接着武念亭则戏谑的看着她师傅,用唇语比划了个‘两世情缘啊’的话。 不待龙咏萱继续,上官澜转身喝了声‘够了’后,再度抱着小徒弟坐到方才的摇摇椅上,道:“公主,你喜欢讲故事,不如我也讲个故事你听。” 本来想讲尽三生三世情的,如今听闻上官澜也要讲故事她听。龙咏萱急忙打住,道:“好啊,好啊,我听,我听着。” 一迳说着话,她一迳又往摇摇椅边靠去。上官澜则冷冷的睨了她一眼。冷得龙咏萱打了个寒碜在距离摇摇椅有两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她怕,怕再靠前的话,上官澜也许就不会讲故事她听了。 上官澜愿意和她说话且话也多。今生这是第一次。 是不是她的诚心终于感动了上苍也感动了上官澜呢? 忐忑激动中,她期待的看着上官澜。 “从前,有个女人,莫名的喜欢追逐一个男人。她却是不知,她的一切举动看在男人眼中实属花痴。” 师傅已经很多年没讲故事她听了,这么多年来再度听师傅讲故事,武念亭居然十足的被勾起了听故事的瘾。 “但是,男子和那花痴女子的父亲有一定的交情,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是以对她花痴的行为是一忍再忍,直至有一次,士可忍孰不可忍。” 啊啊啊,这也是故事吗?时间、地点都没有,只有人物,而且是干瘪瘪的人物,没有外貌描写,没有情绪添加,没有纠结过来、纠结过去的爱恨情仇,只有一个‘一忍再忍’。武念亭颇是纠结的看着她师傅,真心觉得她师傅讲故事的水平下降了许多。 “男子不可忍的原因是他有一个小徒弟,一个非常天真、乖巧、善良、聪明的小徒弟。小徒弟有一次从湖中救了一个人的命……” 眼睛逐渐瞪大,武念亭煞有介事的看着她师傅。只听她师傅又道:“那人虽然被小徒弟救出湖中,但因溺水时间过长生命垂危,小徒弟本就救人心切的原则便将气渡进那人口中……” 便是傻瓜,龙咏萱也听出上官澜如今讲的是什么了?脸不自觉的抽搐起来。心莫名的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当事时,那个花痴的女子也看到了这一幕。于是,到处造谣说小徒弟救人的行为是男女授受不清。恨不得将小徒弟置予死地。” 武念亭的眉不自觉的竖了起来。 男女授受不清这事还是碰到东方二二后二二告诉她的。当事时她和二二还分析到底是谁这么恶毒想要她的命,就算不是要她的命也是想将她逼入佛门从此青灯古佛一生。 师傅讲这个故事,难道花痴女是…… 武念亭看向龙咏萱,果然见龙咏萱脸色苍白,身子似乎也在颤抖着。 “那个小徒弟是男子的心头肉、骨中血,谁得罪了小徒弟便是和他过不去。花痴女因不得男子便将恨转移到小徒弟身上去的行为彻底的惹恼了男子。于是……” 讲到这里,上官澜故意停顿。 一直以为造谣中伤这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觉,万不想早被上官澜发现。龙咏萱的脸红中透白、白中透绿、绿中透青的变化着。 “当事时,正好邻国的使臣前来提亲。于是。男子亲自向当朝陛下献计,促使那个花痴女成功和亲邻国。” 和亲,和亲,是他提议的?! 龙咏萱只觉得自己最后的一点精力彻底的被抽离,软绵绵的再度跪在地上。 只为一个没有成功的谣言,他便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可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吃人的地方? 你可知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有多么的痛苦? 你可知我费尽心思筹谋皆是为了保我清白好和你团聚? 你可知今生无望后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活在离你最近的地方的要求? 你可知为了你我的爱都低到了尘埃里? 可是为什么,是你,是你? 她一直想不明白和亲的为什么会是她的事,如今被他说出来,对她而言无异于凌迟。 若他对她哪怕有丁点的爱,也不会如此残忍的对她。 可他终究残忍了,是不是表示他对她没有丁点的爱。 “不是,不是的,你骗我,你骗我。”似乎一个长久以来的美梦被打碎,似乎心中最后的信念被抹杀,龙咏萱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凄厉中,声音似来自地狱的厉鬼。 “不是什么?我骗了你什么?还是公主难得聪明一次的将故事中的人一一对上了号?”语毕,冷哼一声,上官澜再度抱着小徒弟站了起来,道:“好走,不送。” 武念亭紧紧的抱着她师傅的颈脖,恁由她师傅将她一路抱进帐篷,恁由她师傅将她放上行军床。 “师傅。” “嗯?” “我非常天真、乖巧、善良、聪明?” “嗯。” “我是你的心头肉、骨中血?” “嗯。” “我是不是很笨。” “不是笨。只是又犯了那常以赤子之心待人的错而已。对君子可有赤子之心,对小人有赤子之心的话吃亏受伤的会是你。” 很是丧气的嘟着嘴,武念亭道:“亏我原来想着她和亲的苦,想着她人生地不熟的苦还时有可怜她。甚至于方才我还想帮她一把来着。原来,真是好人做不得。难怪师傅你要摁住我,不要我去扶她。” “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原因。” “她为什么那么恨我?再说那个时候,我们也没成亲啊。犯不着啊。” 上官澜思索片刻,道:“想来应该是因为得不到我,又奈何我不得。是以将对我的恨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轻摇着她师傅的胳膊,武念亭道:“师傅,看她方才的情形,眼神、言行皆异与常人,她是不是疯了。” “管她呢。来,让我听听我们儿子有没有调皮。” 上次她说出‘野种’之话他便恨不能将她灭之。但靖安帝、东平王、两国关系让他知道不可义气用事。既然她仍旧纠缠不止,那他便还她以颜色,让她彻底死心最好。此番知道和亲真相后,她若是个正常人便应该会死心。如果还不死心,那就真不是个正常人了。 上官澜思绪间,武念亭则无语的看着她师傅:这个时候能听得到吗? 上官澜不管许多,迳自将头帖近小徒弟的肚子,仔细倾听。 武念亭突地明白她师傅此番作为是不想再谈别人的事。也是啊,一个要置你予死地的人居然让你生出怜惜之心,那这个人就有着非凡的本事了。就像那总是蛰伏在阴暗之地的蛇,你看不见它,但它看得见你。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出来咬上你一口你还傻瓜似的不知。 一如师傅所言,这种人自有可恨之处。 何必将精力用在一个可恨之人的身上呢? 看在太子哥哥、父皇的份上,以后对这种人敬而远之就是。 念及此,武念亭伸手抱着她师傅的头。 相较于帐篷中的温馨宁静,帐篷外的龙咏萱就显得相当的落魄了。 自从上官澜抱着武念亭进了帐篷,她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帐篷。 她突地觉得上官澜方才抱的明明是她,只是武念亭硬生将她拉开拽开将她推倒抢了她的位置。 对,是了,是了,是武念亭那个贱人将我推倒的,要不然我怎么会倒在地上? 念及此,龙咏萱颤颤悠悠的爬起来,看着帐篷中的剪影,一高一矮,高的似乎坐着,矮的正将头凑到高的肚子方向…… 龙咏萱死死的瞪着那个高的身影:武念亭,你这个贱人,又抢我的位子。 顺着高的剪影的手,她看向矮的剪影:阿澜,你不能,不能这么对我。你认错人了,知道吗,你认错人了,我才是你的爱人。 第一世,我为你而死。 第二世,我为你而生。然后为你辛苦、为你忙,为你带孩子,陪你战沙场,甚至在死的时候只担心着你是不是战败了、是不是阵亡了,然后义无反顾的再次重生,只想知道你的安危。 可是,重生的第三世呢?不但没有拾回原来的爱,还换来你的嫌恶。 念及前世花前月下、树下赏梅、草地追蝶的种种,龙咏萱踉跄着退了几步,低头,看向现在那双泥泞的双手,突地伸左手揪着自己的右手,又用右手揪着自己的左手,口中还不停的说着‘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花痴,他不喜欢你,因为你他才不喜欢我,想不起我’的话。 巴顿寻来,看到的就是龙咏萱自残的一幕,由不得眼神微眯:她不是龙咏萱,她是谁? ------题外话------ 啊啊啊,订阅好没激情啊啊啊,俺的努力努力努力似乎要枉然了。再试试,再试试,再试试…… 183 师傅,你真坏 月色如洗,星光满空,夜更浓。 如果早知好事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打断,上官澜必不露宿在鹰愁涧,他会提前回猎苑,至少小小的灵秀阁会被他的人守得固若金汤,不似这天高地阔的鹰愁涧,人们想来则来想去则去。 “阿澜,快,救救咏萱。” 看着龙世怀紧张的神情,上官澜不紧不慢的起身,不忘小心翼翼将小徒弟的被子紧了紧,这才冷冷的看向龙世怀。 “我知道你很讨厌她,我也知道她有可恨之处,但她的身份特别,不但是我东傲的和亲公主,更是南越的皇后。她不能出事,更不能在这种非常时刻出事。缘儿出事在先还未有定论,如今又加上一个咏萱,这……” 一迳说着话,龙世怀一迳往行军床走去,说着说着撩袍准备坐上去。 上官澜‘诶’了一声,伸腿踹了龙世怀的屁股一脚,用脚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道:“坐那里。” 猛地一掌拍向上官澜的腿,龙世怀怒道:“不坐了成不,快,随我去看看。” 被吵醒,武念亭揉着眼睛,迷糊的道了声‘师傅,什么事’的话。 “没事,你继续睡。” 若在以往,她半夜醒来,喊声‘师傅’的话,师傅便会抱抱她以示安慰。今夜不同往常,师傅没抱她,武念亭居然有些睡不着了。睁开眼,便看见了龙世怀,“太子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咏萱中毒了。” “中毒?”震惊中武念亭翻身而起。道:“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中毒了?” 上官澜急忙将被子把小徒弟裹上。只听武念亭又道:“她人在哪儿?中的什么毒?” “就在外面。” 原来,龙咏萱在上官澜这里受了刺激,几近疯狂后,踉踉跄跄的往山下跑去。因开了春,蛰伏一冬的各类毒虫猛兽都出来活动了,犹以夜间活动最是频繁。 当事时,龙咏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难明的时候正好绊了块石头,为防止跌倒,她伸手抓住身旁的一颗树。好巧不巧,树上盘着一条蛇。那蛇只当龙咏萱要攻击它,于是便张口咬向龙咏萱。 看着咬向自己胸口的蛇,龙咏萱失声惊叫。 紧随其后的巴顿明明看到了,但想着龙咏萱和他一样是重生之人,而且他还摸不定龙咏萱的真身,本着‘同类相杀’的原则,巴顿只当个没看到的离开了,心中还庆幸都不用自己出手就又少了一桩事。 也在那个时候,龙世怀寻来了。他本不是寻龙咏萱的,他只是想插在上官澜、武念亭中间凑凑热闹。 偏偏在途中他听到了龙咏萱的惊叫声,急忙赶往事发地,便看到龙咏萱被蛇咬的一幕。虽然及时打死了蛇,也及时喂了颗解毒药她吃,但她仍旧晕晕沉沉的,而且脸色也越来越向菜青色转变,唇也黑了。 认定蛇有毒,且蛇毒也许不是普通的解毒药能解决的,龙世怀不敢耽搁,急急抱着龙咏萱上了山。 当然,他也不是那般的莽撞。他知道龙咏萱出现在这里肯定和上官澜有关,从方才看到她时瞧她满脸泪痕就知道定是在上官澜这里没讨到什么好。 若冒失的将龙咏萱抱进帐篷,洁癖之极的上官澜肯定不会出手相救,甚至有可能直接走人,将帐篷烧了都有可能。 念及此,龙世怀便将龙咏萱暂时放在了帐篷外的那张摇摇椅上。 一听龙咏萱中毒了,就在外面,武念亭急忙掀开裹着她的被子跳下床。 上官澜一把拉住她,道:“不过蛇毒而已,不必惊慌。你先睡下。” 魏缘中毒,师傅就不许她去看望,说是担心毒气会过到她身上影响她的双身子。如今师傅不让她去看龙咏萱,想必也是因了这个原因。念及此,想起她师傅很是嫌恶龙咏萱,武念亭道:“师傅,她再怎么不好,是我东傲的公主,是南越的皇后。” 小徒弟这句话的意思明显就是要他暂时先放弃前嫌啊。睨了龙世怀一眼,上官澜道:“你们兄妹倒心有灵犀。” 龙世怀却不再和上官澜磨叽,只是一把拽了还在穿衣的上官澜出帐篷。 过了会子后,上官澜进了帐篷,然后拉了小徒弟起床,接着为小徒弟穿衣。 “师傅,怎么了?” “你帮为师去看看。” “看什么?” “看看龙咏萱。” 啊,难道还有师傅拿不准的病症。可是,她现在不是不能接触中毒之人?想着肚子的重要性,武念亭急忙甩了师傅的手,道:“师傅,你不是说我不能和中毒之人接触?” 上官澜一愣。霍地想起前几天武念亭太过关心魏缘,每每吵着要去看望魏缘。为了不让小徒弟忧心,也为了让小徒弟将心神从魏缘身上拉回,全然关注到未出生的孩子身上,是以他不得不将事情往大了说,眶了小徒弟,说了些什么‘孕妇不能接触中毒之人,以免中毒之人的毒气散到身上从而影响肚中胎儿’的话。 见他师傅发愣,武念亭道:“师傅,想起来了?” 再度一把将小徒弟拽着往外拖,上官澜道:“魏缘中的毒重一些,但龙咏萱中的毒则轻一些,对你无防。” 还有这样一说? 武念亭诧异中恁由她师傅拽着出了帐篷。 看着那个躺在摇摇椅上脸色苍白、唇色发黑的纤细女子,武念亭脑中突地便冒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来,同时暗道方才还将龙咏萱形容成蛰伏在暗处的蛇,不想现在她就被蛇咬了一口,也不知这是不是报应。 念及此,武念亭脸上未见任何怜悯之神。 “师傅,你要我帮什么忙?” “检察检察她的胸口处。” 从龙咏萱胸口处的衣物隐隐透出的血渍来看,那毒蛇咬的应该是龙咏萱的胸。虽然做为医者对这些都本不太在意,但想着龙咏萱的花痴,上官澜觉得还是不要留什么把柄在她手上的好,这是做为医者的他第一次没有本着医者之心。 龙世怀似乎也颇是尴尬的站在一边,看着武念亭。 “成,没问题。只是这外面冷,要不要将她抱到帐篷里面去。” “不必,越冷越好。过热会导致她浑身血流加快,越发利于毒的散发。” 断案学得不错,但医术学得有些杂乱。闻得她师傅之话,只当是真的,武念亭靠近龙咏萱身边,而上官澜、龙世怀则同时负手背过身。 “面色苍白,唇黑,神智晕厥,伤在左胸,有蛇咬的齿印四个,上下各两个,还在出血,血黑色。”武念亭一迳检查,一迳如以往断案般的做着呈词。最后道:“应该把毒吸出来就没事了。师傅,你过来帮她吸毒。” “天珠。”上官澜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显示着他在生气。 随着武念亭一迳说,龙世怀紧张的心一迳放下的同时又因了武念亭那句‘师傅,你过来帮她吸毒’的话耸肩而笑。最后看上官澜睨过来他才止住笑,不自在的用手摸着鼻子,心中暗道这伤也忒不是地儿了。 “天珠。你太子哥哥最是心疼他这个妹子,莫若叫你太子哥哥替她吸毒的好。” 但凡工作,武念亭就不会考虑其它,便是方才那句话也是无心之言。如今听她师傅如此说,她也没多想,道:“太子哥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来吸呗。” “天珠。” 这一回,轮到龙世怀咬牙切齿,上官澜耸肩而笑了。 等了又等,武念亭见龙世怀还不动,她讶异中回头,却见两个大男人都负手背对着她的方向。她仍旧没多想,道:“太子哥哥,快点啊,再不快点也许就来不及了。这黑血一直在往外冒呢。不要嫌它脏,如果我不是怀着孩子,我来就是。” 龙世怀很是控诉道:“天珠,我是男人。” “医者不分男女。” “我不是医者。” “你是她的太子哥哥。” “男女有别,便是兄妹,七岁亦不能同席。” “我十岁的时候还和你躺一张床榻上呢。” 闻言,上官澜的脸黑了,龙世怀则不自觉的回想着幼时无忧无虑的日子,唇角不自觉的便勾起了一个弧度。瞅眼间又见上官澜幸灾乐祸的神情,龙世怀道:“你师傅是医者,男女不忌,让他来。” 瞪了龙世怀一眼,上官澜道:“天珠,你真希望为师帮她吸毒吗?” 终于,武念亭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为什么她师傅和太子哥哥都不帮龙咏萱吸毒了。 如果龙咏萱对师傅没有非分之想,救她一二又何妨。但偏偏龙咏萱对师傅存了心事,这就真得避着一二了,免得醒来后吵着闹着不顾颜面的要来个以身相许。 念及此,武念亭坚定道:“不,决不。是我的话还差不多。” 因了小徒弟的话,上官澜的唇角勾得更高了,轻道了声“乌鸦嘴。为师又怎么可能让你出事。” “再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天医又不在。” “阿澜,拜托。” 淡淡的看了眼龙世怀,上官澜道:“方法不是没有。” “什么方法?” “你帮忙吸出来即是。” “阿澜。” 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湖,上官澜道:“开春了,那里面应该有水蛭,你去抓几条来即是。” 水蛭是吸血的,每每开春,稻田中的水蛭特别的多,许多插秧的人被它们咬得皮肤到处是伤痕。还有更厉害的牛蛭专门叮着牛去咬,连那么厚实的牛皮都咬得开。 很快明白上官澜的用意,他这是要用水蛭将龙咏萱胸口的毒血吸出来,龙世怀不敢耽搁,急忙飞身而去。 轻轻的将龙咏萱胸前的衣物合上,武念亭眨了眨她漂亮的大眼睛,颇是揶揄道:“师傅,美人罗衫半解的风情真不错哦,要不要瞧瞧。” “天珠。”上官澜的声音颇多无奈。 “师傅,你原来有没有救过别的女人?” “救过。” “多少?” “不多。” “有伤在特殊部位的吗?比如说像龙咏萱这样的?” “有。” 冷哼一声,武念亭心中有点憋闷。上官澜却是笑了:这是好现象,说明小徒弟越来越在乎他且想独占他了。 但是,他仍旧道:“医者父母心,眼中无男女。” “那再多加一个龙咏萱又有何妨?”语毕,武念亭气鼓鼓的坐在一旁事先摆在这里准备赏月的矮椅上。 可以想像小徒弟如今吃醋的样子是个什么模样,要放在原来定要抱入怀中好好疼爱一番。但如今么,只当龙咏萱仍旧衣衫半解,他回头的话不好。于是,上官澜强忍了回头的冲动,笑道:“以后不会了。” “什么以后?什么不会?不会什么?” “以后,但凡是女人,无论病重病轻、无论伤及哪些部位,为师皆不救。” “不”了一声后,武念亭起身,跑到她师傅背后,伸后抱着他道:“不,不许你不救。” “为什么?” “老天生下师傅,就是为了普救众生的。怎么能因为我的小气而误天下苍生呢?” 心中一柔,上官澜拍着小徒弟的手,道:“傻瓜。” “师傅,你再教我学医呗。” “为什么?” “以后但凡碰到这样类似的疑难尴尬病症,就由我来啊。这样的话,师傅仍旧是治病救人的金牌御医,仍旧是妙手回春的在世华佗。” “好。” 再说龙世怀,他担心着龙咏萱的毒,是以去得快,回得也快,回的时候,他手上捧着一片大的芭蕉叶。 “太子哥哥,你抓到水蛭了?” “嗯,你看。”说话间,龙世怀将芭蕉叶展开,武念亭凑过头去看,当她看到有五、六条或长、或宽、或瘪、或圆的黑色虫子在芭蕉叶上蠕动的时候,突地觉得头皮发麻,紧接着只觉得肚子中翻涌得厉害,‘哇’的一声,她急忙撇过头,全吐了。 上官澜和龙世怀同时吃了一惊,上官澜更是不再顾及的回头,急忙将小徒弟一把搀扶住,道:“怎么了?” 说不出话,只‘我’了一声后,武念亭再度‘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接着她便觉得肚子中是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不得不停的吐着。最后吐得肚中只剩下黄水,她仍旧在那里干呕着。 “孕吐。”上官澜关心则乱,只到此时才想起小徒弟呕吐的可能原因,急忙要龙世怀进帐篷取茶水去。 这个时候,哪怕龙咏萱的情况再危急,但在龙世怀眼中、心中哪还有龙咏萱啊。他急忙‘等着’一声后快步步入帐篷,接着飞也似的抓了杯茶出来。 上官澜接过,喂到小徒弟嘴边,道:“快,漱漱口。” 喝了口茶水,漱口后,觉得嘴里清香了些,也觉得肚子不似方才难受了。武念亭又喝了口茶,结果茶才吞下肚,她又开始吐。 这一次,连肚中的黄水都吐出来才止住,人也早已出了一身的汗。 又痛又怜,上官澜一把抱了软绵绵的小徒弟进帐篷,又连忙拿了干爽的毛巾替小徒弟将汗湿的身子擦干。待要替她更衣的时候,武念亭推开上官澜的手道:“先用毛巾隔着吧,来不及了。等解了龙咏萱身上的毒再说。” “她死不了。” “太子哥哥也急啊。别急上了火,急得嘴上出水泡,大婚就不好看了。我要太子哥哥大婚那天是这世上最俊的新郎。” 难道我不是? 上官澜心中腹诽着,却仍旧听话的将毛巾塞在小徒弟的背后,暂时起个阻隔的作用。又翻出药囊,找出颗药递到小徒弟嘴边,道:“没想到你的孕吐来得这么快,我也没备什么好的止吐药。先暂时吃下这颗,虽然止不住吐,但至少可以让你觉得舒服些。” 顺从的将药吃下。武念亭颤抖的站了起来。 两顿吐,将小徒弟折腾得不成样子了。上官澜心疼之极,半抱半扶着小徒弟出了帐篷。龙世怀则正焦急的走来走去。 见二人出来,龙世怀急忙上前,伸手摸上武念亭的额头,道:“没事了吧。” “没事了。水蛭呢?” 方才慌乱中,哪还顾得上别的。如今武念亭要水蛭,龙世怀才想起方才慌乱中将芭蕉叶似乎丢到不知哪去了。他左右看了看,不远处的地面上,芭蕉叶还躺着呢。他急忙走过去将芭蕉叶拾起来,哪还有什么水蛭,早趁着方才都跑掉了。 “我再去抓。” “不必了。”上官澜语毕,缓缓的从腰包中掏了个瓶子出来,递到武念亭手中,指了指龙咏萱,道:“用这个。” “这是什么?我怎么没见过。”说话间,武念亭好奇的将瓶子打开,只见里面有两只类似于蚕的白色的胖乎乎的虫子在里面睡觉。她‘啧啧’道:“师傅,这东西是什么?” “天蚕蛭。” “什么是天蚕蛭?” “类似于水蛭。但这些天蚕蛭是以吸食毒血为生。此番因魏缘病着,为师才考虑到用它们。这才将它们带在身边,你原来当然也就没见过。” “师傅就是用它们替缘缘解毒的吗?” “魏缘的血有利于它们生长,但它们却不能从根本上解掉魏缘身上的毒。不过,万物有利有弊,若非魏缘的毒血,它们也不至于长得这么快。可以说,是魏缘成就了它们。也可以说,龙咏萱是第一个捡到便宜的人。” 龙世怀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些天蚕蛭应该是上官澜利用魏缘的毒血新培育出的品种,而这个品种可以用于解毒。想着上官澜方才藏私宝贝不拿出来,还让他到那么黑、那么深的湖中去抓水蛭的苦,龙世怀闷声闷气道:“第一个捡便宜的人是你好不好。” “师傅,你先怎么不拿出来呢,害太子哥哥辛苦跑来跑去的。”武念亭了解龙世怀,为龙世怀出气。 “书上记载,天蚕蛭吸食伤口处会完好如初。但水蛭么,它吸食的伤口会永远留着痕迹。” 上官澜这是要用蛇咬之印让龙咏萱永远记住今晚的事,给龙咏萱一个教训。奈何,小徒弟对水蛭厌恶之极,更导致孕吐。不想让小徒弟再受罪,他只好拿出天蚕蛭。至于水蛭,他趁乱的时候藏好了它们,估计有用。 闻言,龙世怀‘你’了一声,看着上官澜说不出话来。上官澜则挑了挑眉,以示‘你能奈我何’的意思。 “师傅,怎么用它们。” 见武念亭走到龙咏萱身边,上官澜、龙世怀急忙双双背过身,上官澜道:“你拿着它们放在她的伤口上即是。其余的你就不要管了。” “哦”了一声,武念亭重新解开龙咏萱胸前的衣物,将瓶子倒扣在她受伤的地方,然后将瓶子拿开。 那两条以吸食毒血为生的天蚕蛭一闻到毒血的味道便来了精神,开始疯狂的吸食着龙咏萱胸口的毒血。 因天蚕蛭是白色的,外观和蚕一般无二,武念亭不觉得它们有多恶心,倒觉得它们很可爱。看它们吸血的样子就像蚕在嚼食桑叶般。 她好奇的看着,道:“师傅,它们都开始变黑了。” “等它们变红后就可以了。” 过了一会子,天蚕蛭果然开始发红,武念亭兴奋道:“师傅,果然红了。” “成了。如果你不怕,就将它们一一抓了放回瓶中。如果你怕的话,就用树枝什么的挑着它们进瓶子就是。” “我不怕它们。”说话间,武念亭一一用手抓起那两条白中透红的天蚕蛭,将它们放进瓶中。再看它们,似乎又开始了睡眠。 “师傅,它们一天到晚总是睡大觉吗?” “嗯”了一声后,他听到小徒弟将瓶子盖上的声音,接着听到小徒弟悉悉疏疏帮龙咏萱整理衣物的声音,只待这些声音都静了下来,他才转身,又道:“这两条天蚕蛭一公一母,如果他们能生出下一代,那下一代就能解魏缘身上的毒了。” “啊,那得等多长时间?” “说不准。也许它们一辈子也不会繁育出下一代。” “那缘缘怎么办?” “放心,祸害自会遗祸千年。她死不了。”在上官澜的认知中,但凡花痴的追着他跑的女人都是祸害。 闻言,知道上官澜颇反感魏缘,龙世怀和武念亭双双无语。 “太子哥哥。” 一道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一时的寂静。正是方方解毒后清醒的龙咏萱。她迷迷糊糊中睁眼,第一眼便恍惚看到了龙世怀,是以出声。 好歹她是他的妹子,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龙世怀对她再怎么嫌恶却也不会不关心她,是以急忙行到她身边蹲下,道:“咏萱,醒了。” 揉了揉脑袋,龙咏萱有些晕晕沉沉道:“太子哥哥,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你中毒了,这是山顶,是阿澜替你解的毒。” “中毒?”突地记起那丑恶的咬向自己胸口的毒蛇,龙咏萱低头,接着又似想起什么,喃喃道:“阿澜?” “是,是阿澜替你解的毒。以后可得好好感谢人家。再不可胡言乱语。”龙世怀是以此提醒龙咏萱,再不可胡说什么‘野种’之话。 “是阿澜替我解的毒……” 低喃间,方才的一切都想了起来,本绝望的人又死灰复燃,龙咏萱扭头看向上官澜、武念亭处。突地,她觉得她看到了上官澜半抱半扶的人是她,是她龙咏萱。神志不明中,只觉得老天终于让她和上官澜在了一处,她半是哽咽半是幸福道:“谢谢你,阿澜。” “要谢就谢天珠罢。”语毕,上官澜拥着武念亭准备进帐篷。 看着武念亭的背影,似乎又不是她龙咏萱了,而是另外一个女人。龙咏萱从方才的迷糊中清醒,认出那个背影是武念亭。 一时间,龙咏萱怒气又生,只觉得武念亭又抢了她的位置,一声“阿澜”后,龙咏萱踉跄着站了起来,追上一步。差点跌倒的时候被龙世怀及时搀扶住。她道:“阿澜,我为什么要谢这个破坏我们情缘的贱女人?肯定不是这个贱女人救的我。” 因了‘贱女人’三字,上官澜脸色骤沉,抱着武念亭霍地转身,眼中似有千般积雪看向龙咏萱。 与此同时,龙世怀厉喝一声“咏萱”后,暴怒的看着龙咏萱,道:“你疯了吗?” “太子哥哥,为什么连你也说我疯了?”龙咏萱手指着武念亭的方向,声音尖细得似来自地狱的恶鬼,道:“是她,明明是她,她抢了我的阿澜,她抢了我的所有,方才她还推倒我不让阿澜抱我。” 方才明明没这事啊。 闻言,龙世怀、上官澜、武念亭面面相觑。 龙咏萱反常大力气的不顾龙世怀的拉扯,挣扎中她一步步往上官澜所站方向靠近。边走边控诉道:“阿澜,你忘了吗?我醉酒的时候,不喜欢穿鞋袜,你就哄我穿鞋袜。我醉酒的时候喜欢抓蝴蝶,你就抱着我飞去抓蝴蝶。我有醉酒后遗症,喝酒后会头痛,你会抱着我轻柔的按我的头,亲自喂我吃药。” 不知怎么的,看着龙咏萱的神,听着她的话,龙世怀、上官澜、武念亭脸上的神情都逐渐凝重起来。 只听龙咏萱又道:“还有,你忘了吗,大雪的天,我喜欢站在雪里将自己变成一个雪人,你就会找到我,然后一一抚去我身上的雪,抱着我给我取暖。还有,我喜欢吃甜食,常常牙痛,有一次你悄悄的拔了我的牙,害我恨了你好久。还有,我上课的时候很调皮,喜欢问一些令你尴尬的问题,常常闹得你不自在。还有一次,我调皮过了头,你把我吊在树上打……” 龙咏萱一迳说,龙世怀、武念亭二人的神情一迳的变,可以说,他们二人从凝重逐渐至惊恐。倒是上官澜,从凝重到怪异的看着龙咏萱。 如果他记得不错,龙咏萱和小徒弟并没多少交集。而她方方所讲的这些事都发生在武府大院、逍遥王府。这些事除了逍遥王府的人和武府的人知道外,外人并不知。就算皇宫的那次醉酒,也只有龙世怀、东方家的兄弟见识过。他相信以他们的人品,自是不会到处宣扬小徒弟醉酒的详细细节。而这个龙咏萱是如何知道的呢?他感觉她不是龙咏萱,似乎就是一个长期服侍在武念亭身边的人,比如说天英、天巧,再比如说俏俏。 “对了。我们成婚后,时常花前月下,梅树,对了,梅树,你最喜欢梅树了。我时常在梅树下偷偷的将你的香囊取下来,再塞些梅花进去。你就会欢喜的抱着我、亲吻我。”语及此,见上官澜眯眼沉思,只当他在她的苦心细诉下想起了一切,龙咏萱又含泪道:“对了,孩子,还有我们的孩子……” 听到‘孩子’,武念亭身子一震。上官澜则轻轻的紧了紧小徒弟,示意她不要出声,继续听下去。 只见龙咏萱颇是苦恼的揉着头,接着似想起什么,道:“孩子,孩子似乎不是我的。好像是你……是你和这个贱……”说话间,她手指着武念亭,‘咦’了一声,道:“俏俏,怎么是你?哦,那也是我,是我,那阿澜,你爱的仍旧是我。那她不是贱女人了,是我。这样的话,那孩子应该也是我和你的……” 听到这里,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龙世怀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他一把拉了龙咏萱,怒喝道:“咏萱,醒醒,胡说什么呢?” “哦,对了,孩子。”语及此,龙咏萱一下子直扑上官澜,却被上官澜轻巧避身让开。她踉跄中转身,泪眼婆娑的看着上官澜道:“阿澜,你好狠的心。我们的孩子死了你也不安慰安慰我,却只顾抱着这个女人……” 哭得多了,眼睛模糊一片,细细看去,龙咏萱又觉得站在上官澜身边的不是俏俏了,而是武念亭。一时间,她怒道:“阿澜,这个贱女人不好,水性杨花,所以她的孩子才早早的夭折。可是,你为什么要将我们的孩子也取那个短命鬼的名字呢?不要,不好,不好……我不服,我哪点不如她,所以我要来问问,问问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龙世怀一头雾水,只觉得可怕。 武念亭亦是一头雾水,心中亦觉得可怕。如果不是长期生活在师傅身边和师傅形影不离,她恨不能差点就要相信龙咏萱的鬼话了。想着龙咏萱和师傅是不是有一腿而且还有一个孩子。更因了师傅的始乱终弃才导致龙咏萱如今彻底的疯狂。 只是,这个龙咏萱疯狂归疯狂,但骨子里却仍旧是个可恨的小人,居然诅咒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过早的夭折。 “告诉你也无防。”久不说话的上官澜终于说话了。 龙咏萱一喜,又上前几步,“阿澜,你要告诉我什么?是关于我们孩子的事么?”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救的你。” 话题转变得太快,龙咏萱一时间有些糊涂,不能很快的将自己从前世今生的混乱中脱离出来。道:“救我?” 上官澜指了指她受伤的胸口。 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半晌,龙咏萱的神志总算是恢复。突地,她羞赧起来,抬起头,含情脉脉的看着上官澜,道:“阿澜,不用你告诉我,我知道是你救的我。肯定是你帮我吸的毒。一如原来,你总是护我、救我、疼我。” “不是我救的你。” “不可能。” “是它们。”说话间,上官澜从腰包中掏出个瓶子递到龙咏萱面前。 在上官澜鼓励的笑中,龙咏萱接过瓶子,打开,便见其内有五、六条黑乎乎的、软软的虫子正蠕动着爬来爬去。 正是上官澜方才藏起来以备后用的水蛭,万不想果然派上了用处,而且这个用处还来得这么快。 “啊”的惊叫一声,龙咏萱将瓶子掷开。 气定神闲的弯腰捡起瓶子,上官澜再度将瓶子递到龙咏萱面前。 龙咏萱吓得再也不敢靠近,而是往后退了好几步。道:“阿澜,你做什么,快丢了它们。好恶心。我怕。” 上官澜淡淡笑道:“它们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怎么能这么嫌弃它们。你要知道,要不是它们吸净你伤口处的毒血,这个时候你只怕早就毒发身亡了。” 什么?自己的毒居然是这些丑陋的虫子吸净的。 一想到这些丑陋的虫子在她胸上爬来爬去,龙咏萱不觉两眼一翻的倒了下去,脸色比中毒的时候还难看。 “终于消停了。”上官澜语毕,伸手揽过小徒弟,看向龙世怀道:“世怀,你这个妹子……” 不待上官澜语毕,龙世怀截话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她有问题。”说话间,龙世怀弯腰抱起龙咏萱,不知再该如何是好。又疑惑问道:“她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也许蛇毒是诱因。” “你是说……” 想了半晌也不知该用什么词说明,最后,上官澜道:“知道青天白日梦么?” “当然知道。” “也许因了蛇毒的原因,她将她所做的青天白日梦都说了出来罢了。” 如此一说,龙世怀就明白了。叹道:“情爱果然是毒药。可以使人生、令人死,更可以令人疯狂。” “我劝你,尽早将她送回南越罢。免得陛下也察觉到了,枉自为她操心。” “嗯。好。” 看着龙世怀抱着龙咏萱远去的背影,武念亭轻轻的倒在她师傅怀中,道:“师傅,龙咏萱真的好可怕。” “若非今晚,我也不知原来她有这般可怕。” “她真疯了吧。” “也许不只疯了那般简单。” 很是了解她师傅,师傅如果说出这番话,那龙咏萱具体的病症是什么,他心中肯定已有了计较。应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师傅才吓晕龙咏萱的。念及此,武念亭问:“师傅,你是用什么吓晕的她,是天蚕蛭么?天蚕蛭那么可爱,她怎么会怕它们。” “不,不是天蚕蛭。是水蛭。” 一想到水蛭,武念亭只觉得肚子似乎又要翻江倒海起来,干呕几次后,上官澜扶着她进了帐篷,又重新取了茶水予她喝了些,她才平复了许多。 “算定她解毒后会纠缠不清,我便事先将那些水蛭藏了起来。当然,如果不是你怕那些水蛭,我是不会藏的,真用水蛭救她。” “师傅,你真坏。” “对坏人的仁慈就是对好人的残忍。遇弱怜弱、遇强则用强,明白不?” “嗯。” 经此一闹,上官澜和小徒弟也无了睡意。皆躺在床榻上想心事。感觉她师傅没睡,武念亭道:“师傅。” “嗯。” “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什么?” 转了个身,武念亭面对着上官澜,道:“龙咏萱所言的醉酒、雪人、牙痛等等桩桩事,应该都是发生在我身上的吧。” “嗯。” “可她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她一直监视着我?” 原来小徒弟也听出那些话中的不对劲来。上官澜伸手搂住小徒弟,道:“你怀疑什么?” “虽然世人知我不善酒,但并不知我酒后会如何?知道其中具体细节的除了逍遥王府、武府和太子哥哥、二二、六六外,再无他人。龙咏萱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还有我喜欢淋雪,喜欢将自己变成一个小雪人,这事知道的人越发少,统共数起来两个巴掌都数得清。龙咏萱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再说牙痛拔牙的事,知道的人越发的少了,一个巴掌都数得清。龙咏萱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还有你将我吊在树上惩罚我的那一次……” 将所有的事细述一遍后,武念亭颇是纠结道:“若真如此算下来,知道我这么多事而且知道得这般完整的应该只剩下天英、天巧、俏俏了。” “你是怀疑我逍遥王府的天英、天巧呢,还是怀疑你们武府的俏俏呢?怀疑她们是龙咏萱的内奸?” “天英、天巧陪我出生入死,怀疑我自己我也不会怀疑她们。至于俏俏……她年少就进我武府,和她家人都没联系过,除非我出府她才出府,其余时间足不出户。怀疑她,唉……也不可能啊,根本没有和龙咏萱接触的时间。无论怎么想怎么都想不透呢?” 一边听着小徒弟的推理,上官澜一边轻轻的摸着小徒弟的肚子,只到小徒弟不再说话,他才道:“想不透就别想了。” “还有啊,她方才说什么孩子。说我和你的孩子是她和你的,如此说来那我岂不就是她?又说什么我们的孩子过早夭折了,然后你将你和她的孩子取了我们孩子的名字,于是她不甘心。我想这个不甘心应该是因了孩子的一个名字。也许因了名字她心中有了比较,认为你对我的爱比对她的爱多了许多,是以才不甘心要来问个清楚明白。如此说来,我应该又不是她。从她的语气中,我还察觉得出来,她恨我但似乎又不排斥俏俏,似乎那孩子又是俏俏和你的……啊啊啊,乱了,全乱了。” 见她师傅不言不语,武念亭又道:“师傅,龙咏萱先还讲过一个两世情缘的故事。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就是她和你。可是,她讲的那个小妖的第一世明明只看了男主一眼就死了啊,不可能和男主有孩子、有风花和雪月之类的事啊。那她方才讲的就应该是发生在第二世的事喽。可第二世,她明明是做为一个黄花大闺女和亲到了南越,和师傅你一直没交集,又如何和师傅你有一腿的呢?” 龙咏萱先前讲故事的时候,讲到第二世就被上官澜喝止了,武念亭当然就猜得不是很透。当然,那个故事在上官澜心中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直在想心事的上官澜好笑的弹了弹小徒弟的额头,道:“什么叫有一腿?” 一边揉着额头,武念亭又一边纠结道:“师傅,徒儿知道你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你就说说呗,给徒儿解惑呗。要不然,徒儿睡不着。” 今夜实在是太晚了,不想影响小徒弟的睡眠。上官澜伸手捂住她仍旧睁得大大的眼睛,道:“具体该如何,你睡一觉起来我就告诉你。” “现在就告诉我呗。”武念亭一边伸手去拉她师傅的手,一边道:“要不然,我心中有事,肯定睡不着。” “睡不着?成,我不介意我们做点别的事。”语毕,上官澜松了捂着小徒弟眼睛的手,开始剥小徒弟的衣服。 “啊?”的一声,武念亭急忙伸手一边阻止她师傅的举动,一边紧紧的抓紧自己的衣服。 “你这样睡不着的在我怀中扭过来扭过去,知不知道对男人而言是种折磨。”说话间,上官澜抓住小徒弟的一只手欲作文章。 武念亭吃了一惊,急忙用力收回手,道:“师傅,我手还酸着呢。” 闻言,上官澜一愣,他不是真的要将小徒弟怎么样。他只是希望小徒弟的心不要太过于用在一个疯癫之人的身上而已。可听着小徒弟委屈的话语,他心情极好的低声笑了起来。 听出她师傅笑声中的欢快之意,真担心她师傅又要化身饿狼。武念亭急忙闭了眼,道:“我睡,我睡。”语毕,一如以往似八爪鱼般的缠在她师傅身上。 “嗯,好,那就乖乖睡。” 也许真是累了,虽然先前还兴奋得没有睡意,但很快她便觉得眼皮子很沉,很快就睡去了。 听小徒弟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上官澜轻柔的抱着小徒弟,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就算明知龙咏萱是疯言疯语,但听到说什么孩子夭折的事的时候,上官澜还是很震动的。毕竟梦中,他有梦到过,梦到他和小徒弟的孩子夭折了。这件事他只对龙世怀一人说过,而他相信龙世怀,必不会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是巧合还是老天的预示? 上官澜小心翼翼的从小徒弟颈脖下抽出手,小心的翻了个身,睁眼看着帐篷顶出神。 半晌,他心中讥讽道:将一个疯癫之人的话放在心中,我肯定也疯了。 感觉小徒弟动了动,还迷糊的说了声‘师傅’的话,上官澜急忙一如以往抱住她紧了紧以示安慰。果然,小徒弟不再动了,又再度沉沉睡去。 在她额头印下深深的一吻,上官澜道:“便是我有事,我也绝不允你和我们的孩子有事。” 直至黎明,上官澜心中有事当然便没有睡,而是一直睁着眼睛。 突然,一阵零乱的脚步声清晰的传入上官澜耳中,他心中不由得相当的恼。 如果没什么事,小徒弟这一觉可以睡至午时,可以很好的将昨晚的瞌睡补回来。 可,听这脚步声应该是往这山顶方向而来的。 赏月没赏成,睡觉也睡不了,唉…… “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却不想是白天黑夜没完没了的打扰。罢了罢了。” 一迳想,上官澜一迳小心翼翼的起身。 如果小徒弟不是有孕在身的话,他肯定会点小徒弟的睡穴以免被打扰。但如今,能不点穴最好。 轻轻的下床,上官澜又替小徒弟捂了捂被子,这才迎出帐篷外。 方在帐篷外站定,东方二二临空而至,手中还抱着一个有着成人棺材般大小的玻璃屋。玻璃屋中躺着一个衣着华丽、神容俊美的小孩。 紧接着,天猛、天平等人已是追逐而至。 “煜儿。” 这个棺材般大小的玻璃屋是上官澜仿造着那个大玻璃屋又制的一个,是专门为上官煜外出走走看看以备不时之需用的,平时上官煜想出去的话,只需将这小玻璃屋放在马车中即可。 上官澜迎了上去,从东方二二手中接过玻璃屋。 上官煜则拍了拍玻璃门。 知道这是煜儿想出来的意思。虽然开春,天气日渐暖和,但山中气温还是很低,担心煜儿受不得山间的凉,上官澜不得不吵嚷小徒弟了。未做它想,他急忙将玻璃屋抱入帐篷中。 一进帐篷,上官煜从里面推开了玻璃屋的门,首先便看向仍旧在行军床榻上酣睡的武念亭。 不知道昨天发生太多的事,只当武念亭还在睡懒觉。上官煜一个飞身扑上了床,口中叫嚷着‘懒猪,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不起来’的话。 上官澜处理玻璃屋去了,当然就阻止不了上官煜的行为。武念亭则受了一个惊吓而醒。接着当她看到是上官煜的时候,惊呼一声‘煜儿’后,嘴角便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后掀了被子,伸手,将小官煜抱入怀中,重新将被子盖好。 “懒猪,我七岁了,不能同席。” “是你先扑上来的。” “这……”上官煜首次语闷中。他是激动了啊,知道她肚子中有宝宝了。 “你投怀送抱,我为什么不要?”说话间,武念亭还笑嘻嘻的揪了揪煜儿红扑扑的脸,道:“瞧瞧,多水嫩的孩子啊。” 若是别人这般调戏他,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她例外。上官煜眼中露出笑意,道:“懒猪,我好许多了。”不必要再总是小心翼翼的将他包裹成一个蚕蛹了。 上官煜这话不虚,如今他在外能逛个一天时间了。 武念亭当然知道,但能够让上官煜少受外界干扰最好。武念亭刮着上官煜的鼻子,道:“你怎么来了?” 狩猎虽然热闹,但也不排除会发生意外的事,再说上官煜对猪啊、狗啊、狐啊长毛这类的东西过敏,所以,但凡狩猎,上官煜是不参与的。 本在逍遥王府自在逍遥的人,却偏生被东方二二打扰。 说起东方二二,不得不说那天自从知道魏缘有可能是被人故意下毒,又听闻上官澜说上官煜可以救魏缘后,东方二二便抱着魏缘去了逍遥王府。 逍遥王府不是那么好闯的,未有上官澜的允许,便是东方二二也不成。 奈何,东方二二又是一根筋的人物,未多加解释就直闯煜儿的住处。 眼见着东方二二抱了个快死的人直闯玻璃屋方向,上官家的保镖们也不是吃素的,全力以付的对抗。 就这样,东方二二和上官家的保镖们打了起来。 打斗过程中,东方二二成功闯进了玻璃屋。但上官家的保镖们也不含糊,从东方二二手中夺下了魏缘。 直到这时,东方二二才向上官煜说明来意。 别看上官煜人小,但也是有个性的。在终于听明白东方二二的来意后,上官煜直接给了东方二二一个白眼,说是‘不接待鲁莽之人’后接着躺在那豪华的床榻上睡觉去了。 见上官煜不出手,而上官家的保镖们又掌着魏缘不放,东方二二直接抛出‘是上官澜叫我来的’这个杀手锏。 奈何,上官家的保镖要么见人,要么见信物,这是不变的规矩。是以不相信东方二二的话。 东方二二只得再抛出‘天珠怀孕了,上官澜脱不开身’的话。 上官煜闻言后倒不再似先前无动于衷了。但仍旧对东方二二不理不睬。 眼见着上官煜像块石头一动不动,又眼见着上官家的保镖们掌着魏缘不放。东方二二直接便挟了上官煜来见上官澜。 东方二二虽然鲁莽,但也知上官煜在玻璃屋外时间不宜待得过长,是以便将上官煜直接塞进小的玻璃屋中,连马车都不用,直接抱了小玻璃屋临空而去。 虽然明知东方二二对小主子不会有伤害,但出于保镖的职责,上官家的保镖们仍旧分做两路,一路看押着魏缘,一路追踪着东方二二至猎苑。然后又从猎苑追踪至鹰愁涧。 东方二二和上官家的保镖们一前一后到了鹰愁涧,引发的轰动当然不小。当然也就被天猛、天平等人知道了前因后果。 然后,造就了东方二二抱着上官煜的玻璃屋临空而至,而天猛、天平等人在后追的场景。 当然也就扰了上官澜、武念亭的清梦。 煜儿在讲述来这里的前因后果时,东方二二就一直在帐篷中踱来踱去也不多加解释。上官澜则笑看着亲密无间的煜儿和小徒弟二人。 听上官煜简要的将来这里的前因后果述及后,武念亭高兴道:“你能救缘缘?” 上官煜没说‘能救’也没说‘不能救’,只是在被子中扭了扭小身子,将头凑到武念亭的肚子处,道:“来来来,让我听听我的小外甥活不活泼。” 这个时候要是听得到就是怪胎了。 武念亭无语的看着趴在她肚子处侧耳倾听的煜儿,然后乜斜了上官澜一眼,心道着这兄弟二人怎么都一个德行,果然是上官家的。接着,她又觉得煜儿的话不对劲,然后揪着上官煜的耳朵,将上官煜硬生生提了起来,道:“什么外甥?侄儿好不好。你和他都姓上官,一笔写不出两个上官来。” 一边揉着耳朵,上官煜一边喏喏说道:“呀,这么聪明的我原来也有算错辈份的时候。对对对,是我的小侄儿,小侄儿。”语毕,他再度帖近武念亭的肚子,道:“乖侄儿,来来来,让我听听你活不活泼,聪不聪明,俊不俊。” 武念亭再度无语中。 ------题外话------ 年都过了啊啊啊,再来傲娇一下,看文的激情在哪里,投票的激情在哪里,俺更文的激情就在哪里。 184 悟 东方二二行事虽然有些二,但并不代表着他不识趣。如今,武念亭、上官煜两个正热乎劲,他清楚的知道他若上前打扰的话,那魏缘会死得更快。 上官煜,不可小视。 他更清楚的知道,上官煜常住的那玻璃屋中看似一室温馨,但其实处处暗藏着杀机。当时他鲁莽的闯进玻璃屋时,如果上官煜要杀他,轻而易举。 上官煜没杀他,估计是看在武念亭的份上,也看在肉圆子、小青的份上。 当然,上官煜既然能杀他于无形,那自然便有千百种方法不让他挟了他来。但上官煜恁他挟来了,想必是因了他那句‘天珠怀孕了,上官澜脱不开身’的话。 那个时候,他发现那个不动如山的小小的身影似乎僵了那么一下下。然后,他恁了他挟持而来。 在东方二二思绪间,和上官煜打打闹闹、亲密无间中的武念亭当然感觉到了东方二二那股急燥的情绪。她清楚的知道东方二二现在想要上官煜一个肯定的答复。 可是,煜儿不同于一般的孩子。别看他只是一个孩子,别看他有着精致的、完美得不可思议的五官,更不要看他时常带着清雅的笑就被他误导,他真要狠起来,那精致完美的眼中便有寒芒万道,令人不寒而栗,犹若魔界走来的修罗,自有一股王者之气。 那么,要说服这样的煜儿,便得顺着他的毛摸才成。否则,再好的事都会办砸。 武念亭一边权衡着该如何说服煜儿救治魏缘,一边揉着揪着煜儿柔软、白嫩、水灵的脸颊,真的是好有手感啊,怎么揉都揉不够。 “天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的心不在焉。我在和你儿子说话,你心里却只想着你的结拜兄长。” 与此同时,东方二二终于不再踱来踱去了,大步行至行军床前,紧张的盯着武念亭。他知道,他肯定已得罪上官煜了,他求上官煜没用。 “煜儿,你看,二二盯着我的眼光可不可怕?”当然明白结拜兄长的意思,武念亭决定和稀泥。 斜睨了东方二二一眼,上官煜终于不再帖着武念亭的肚子,道:“哪里可怕,明明是祈求的眼光。” “他想求我什么呢?” 白了武念亭一眼,上官煜惬意的躺在床榻上,双手放在脑后,道:“他想求你要我救他的魏缘。” “如果我求了,你答不答应?” “我为什么要答应?”上官煜不答反问。 他这是不打算救的意思吗?思绪间,东方二二眼神一黯,拳头一捏,小小的帐篷中尽是‘咯咯’作响的声音。 上官煜静静的撇了眼东方二二,眼中是同龄孩子所没有的冷静。自有一股王者的冷锐。连带着声音都是冷的,道:“怎么,不服气?那杀我啊,杀了我,这世间就再也没人能救你的魏缘了。” 这个时候的上官煜和先前那小孩子气的上官煜就判若两人了。这股可怖的冷静连东方二二都感觉到了。震怒中,他的一股气不知该如何发,一拳头擂在地上,引得地都抖了三抖,他道:“我知道。”所以,一直不敢动你。 “煜儿,你真能救缘缘?”武念亭再度和稀泥。 “你这是不相信我?” 那就是说魏缘有救了?武念亭高兴得一下子坐了起来,道:“煜儿,那快,咱们救缘缘去。” “你都没求我,我为什么要去?” “唉呀,我和你是什么关系,用得着‘求’这个字这么生分?快快快,走走走。” 可是,恁武念亭如何推上官煜,上官煜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半晌,武念亭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上官煜,道:“煜儿,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哦。”语毕,将双手放至嘴边,不停的呵着气。 她这是要挠痒痒的节奏。最是懂她。也最是怕痒。上官煜一个翻身滚下床,好在上官澜一直在旁看戏,接住了他,是以上官煜摔得不是很狼狈,他有些恼道:“魏缘曾经想杀了你,你也差点死在了魏缘手上,你还救她?” 原来煜儿是为了她。 武念亭有些感动,伸手揪着上官煜的脸,道:“我这不是没死吗?” “她要是活了又起杀你之心呢?” “不会!”武念亭和东方二二异口同声。 冷哼一声,上官煜很是气恼的在床缘边坐下。 这个时候的上官煜,又是小孩子气的上官煜了。 武念亭讨好的凑近上官煜身边,讨好的抱着他,道:“好煜儿,我是真喜欢缘缘。我希望缘缘能当我的嫂子。我也相信缘缘会成为一个好嫂子。” 见武念亭求情,东方二二连忙紧张的蹲下,再度紧张的看着上官煜。上官煜睨了他一眼,看向武念亭,撇嘴道:“不管怎么说,魏缘曾经让你吃尽苦头,那我也得让她吃点苦头。” 如此说的话,他愿意救了? 吃苦,不要紧。依魏缘那身硬骨头,吃再多的苦也受得住,只要保住命,万事好商量。 念及此,东方二二看着武念亭,点点头。 武念亭眉心一跳,明白东方二二是同意的意思。她笑嘻嘻的看着上官煜,问:“那煜儿,你打算让缘缘吃什么苦头呢?” “让她再躺几天,再吐几天血再说。” “你”了一声,东方二二在上官煜那冷得可怖的眼神中止了后面的话。改口道:“吐几天血就吐几天血。”只要醒来,他替她再将血补回来即是。 武念亭有些不放心,问:“再躺几天会不会耽搁她的病情?” “放心。她命硬着呢,再躺一个月都死不了。” 闻言,武念亭看向东方二二,吐了吐舌头,道:“放心了?” 东方二二冷冷的点了个头。道:“我去逍遥王府等你。”他这话看似对着武念亭说的,其实是对上官煜说的。 虽然上官煜没把过魏缘的脉,但东方二二就是相信他能治好魏缘,因为他相信上官澜。再说,魏缘还被押在逍遥王府,既然得了上官煜的承诺,他便去守着魏缘即是。 眼见着东方二二片刻便不见了身影,上官煜撇嘴道:“真是个别扭的人。” “难道你不是别扭的人?”武念亭说话间再度揪着上官煜的脸,舍不得松手,又道:“小小年纪就装深沉,你想吓死人啊你。” 被揪得痛了,又摆脱不了,上官煜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道:“大哥,管管你老婆啊。” 上官澜好笑的将小徒弟的手搁开,又巧妙的一手半抱着小徒弟,一手半抱着上官煜,坐在了他们中间,道:“别闹了。天珠一晚上没睡,才睡一个时辰你们又来了。” “啊,那怎么成,快睡快睡。充足的睡眠才能保证胎儿的正常成长。大哥,你是怎么当人家丈夫的,保证天珠的睡眠这一点都做不到。” 听着上官煜小大人似的质问,武念亭心中甜甜的,道:“煜儿,这样说,你很偏心哦,而且是偏向我这一边,我喜欢。”语毕,不管不顾的探过身在上官煜脸颊上亲了一口。 上官煜很是嫌弃的将脸颊上的口水擦掉,起身道:“别闹了,快睡。” “你陪我我就睡。”武念亭拽着上官煜撒娇。 一个大的向一个小的撒娇,这画面怎么看怎么不协调,但看在上官澜眼中却是怎么看怎么舒服。 女人撒起娇来有时候真的非常的要命,而且武念亭撒起娇来那是不管不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无语的瞪了武念亭一眼,上官煜翻身上床。道:“睡吧。别影响我侄儿的成长。” 嘿嘿,自从肚子中有了个宝贝,连平素拽得牛气冲天的上官煜也不得不妥协啊。武念亭只觉得心头乐开了花,笑眯眯的倒下,伸手抱住上官煜。 说是睡,武念亭却是不停的问着上官煜这个问题那个问题,哪睡得着? 见他们二人都睡不着,上官澜道:“既然睡不着,不如来讨论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上官煜、武念亭异口同声问。 “龙咏萱。” 在上官煜颇是讶异的眼神中,武念亭急忙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上官煜,最后道:“真是可怕。起初,我和师傅分析,以为她想置我予死地是因为她不得师傅,于是便将恨转移到了我身上。可是后来她中毒后又上来一闹,我和师傅才发觉她对我并不是恨这么简单。煜儿,你看的书多,你说说看,一个人,将自己想像成了另外的人是什么毛病?” “精神有毛病呗。这种人的事,不值得你多想,免得伤神。伤神会伤及我的小侄儿的。” 武念亭无语的看着上官煜,半晌颇是委屈道:“原本还得瑟于在你心中我比你亲爱的大哥重要,现在我才知道,在你心中,我肚中的这个比我还重要。” “那当然。” “煜儿。”武念亭说话间,眼神越发的幽怨了。 “他是男孩子,出来后可以陪我玩,陪我说话,我还可以教他一些只有我们男人才懂的东西,你是女人。”说话间,上官煜上下扫了眼武念亭,眼中透露着非常明显的‘不与女人为伍’的意思。 武念亭回了上官煜一个不屑的眼神,鄙夷道:“什么男人、女人,你也算男人?” “你……”了一声,上官煜语塞。也是啊,他现在还小,算不上男人。但并不代表着以后他不是男人。可是这个话也不是这个说法啊。上官煜恼怒中看向上官澜,道:“大哥,好好管教一下你这个老婆啊,再不管,都要上房揭瓦了。” “放心。师傅说了,就算我上房揭瓦,他会把屋顶修葺好的。” 再度‘你……’了一声,上官煜再度语塞,突地,他觉得他怎么总在武念亭面前语塞呢。 轻拍了拍小徒弟的头,上官澜笑道:“别闹了。你不是很想知道龙咏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告诉你。” 闻言,武念亭立马不再闹了,急忙静下来,静静的看着她师傅。 上官煜虽然博览群书,但也有他触及不到的领域。陡然听说龙咏萱的事,他只简单的认定龙咏萱疯了而已。但看他大哥说得慎重,似乎龙咏萱的病情又不是以普通的疯癫之症下定论就能认定的。于是,禀着一素对他拿不准的东西他就会一探到底的原则,他也静下来,和武念亭双双躺着,听上官澜的下文。 “其实,真要解释起来也不难。”看着静静的躺着等着他解疑的一大一小,上官澜问道:“你们知道借尸还魂不?” 武念亭答道:“当然知道,太子哥哥的《八卦报》上就刊登过这样的故事,超赚银子的啊。嘿嘿,我也曾经向太子哥哥的《八卦报》投过类似的文章哦,而且还被刊登出来了。太子哥哥还说,但凡有我投稿的故事连载的话,那天的《八卦报》的销量必会翻番。” 上官煜斜乜了武念亭一眼,道:“财迷。雨花楼、四时花季难道都不够你赚的?” 雨花楼是武念亭和龙奕真等人合伙开的,四时花季则是武念亭和林念之合伙开的。她都是幕后的大老板。 武念亭拽着上官煜的胳膊,笑得像个流肥油的土豪,道:“银子在手,越多越好嘛。” 闻言,上官煜不置可否的‘切’了声。 上官澜第一次听小徒弟说投稿的事,诧异问道:“你写过这一类的故事?” “写过。” “既然如此,想必你定是极熟悉那些借尸还魂的人。” “是啊。借尸还魂的人一般以女性居多,有看点些。一旦她们借尸还魂后就会和原来的人决然不一,比如说原来柔弱的会变得刚强。比如说原来没武功的会变得有武功。比如说原来愚蠢的会变得非常的聪明。比如说原来没人爱的会突然有很多人来爱。总而言之,他们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说白了,身体是原来那个人的,但灵魂却是另外一个人的。” 上官煜接过武念亭的话,道:“我看过一本全部是写鬼神狐妖的书,里面大多讲这些鬼神狐妖恋上了凡间的某个人,为了和这人百年好合,于是也总是借助凡间某个死去之人的躯体重生。和你说的那些人借助尸体而借尸还魂是一个道理。” “不错,确实都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严格上算起来,他们是身体和灵魂不属于同一个人的人而已。”上官澜道。 突地脑中灵光一闪,武念亭道:“师傅,你该不会是说龙咏萱是被借尸还魂了吧?” “只怕,比这个更复杂。” “啊?”上官煜和武念亭同时傻眼。 “其实,借尸还魂中,一个灵魂占据一个躯体的只能称为简单现象。而还有两个、甚至于三个灵魂同时占据一个躯体的,则称为复杂现象。”自从恶梦频生后,上官澜亦看了许多关于借尸还魂的书。 “嗯,有这个的,我在那本书中也看过。说的是有一只狐妖和猫妖同时看中了一个凡人,二者都不相让,最后导致那凡人死去。于是狐妖、猫妖都想夺得那凡人的躯体只当是和凡人共存。结果,再度互不相让的他们都存活在了那个凡人的躯体内。可是,那个凡人看在邻居眼中虽然死而复生,但言行举止和原来的已绝然不一,有时候更是做出怪异的举动,比如说自残行为。而且自残的时候还非常痛恨的说‘我杀了你,我杀了你’的话。” 上官煜说完,武念亭接话道:“是的,这种复杂的多个灵魂占据一个躯体的故事我也接触过。啊啊啊,师傅,你说龙咏萱现在的状况比简单的借尸还魂还要复杂,该不会是说如今龙咏萱的躯体是被多个灵魂占据着的复杂现象吧?”语毕,就算有她师傅和煜儿在她身边,她仍旧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怕了?” “师傅,故事就是故事,不是现实生活啊。你不能拿故事忽悠徒儿和煜儿啊。再说,就算龙咏萱身体里有多个灵魂,就算她昨夜稀里糊涂的说什么我是她、她是俏俏的话。但我和俏俏都活着啊,不可能灵魂出窍去占据她的躯体的。” 轻弹了弹小徒弟额头的梅花痣一下,上官澜赞道:“聪明。” “那师傅你的意思是?” “管它是不是故事,既然可以有多个灵魂共同占据一个躯体的说法?那为什么我们不倒过来想一想,也许一个人的灵魂可以分解成许多个灵魂。” 武念亭将她师傅的话在脑中润了又润,最后明白了,道:“师傅,你是说龙咏萱还是龙咏萱,只是龙咏萱的灵魂被分解成了一个,再或者是两个。而这些灵魂被龙咏萱想像成了我、俏俏再或者是其它人?” “不错。” “可是,这也太夸张了些吧。一个人怎么可能变成两个人甚至于更多的人呢?” “因为,这种现象并非龙咏萱一个个例。” 来了兴致,武念亭和上官煜二人相继兴奋的爬了起来,上官煜更是道:“既然不是个例,那是不是说大哥见识过诸如龙咏萱这样的人?” “是的。” “谁?” “是谁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我只告诉你,在治疗这个人的病症之时,我大体上数了数,他的潜意识中有三个人存在。也就是说,他将自己的灵魂分裂成了三个。” “三个?” “是的。三个。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他老婆。还有一个是他老婆的情夫。这个病人性格懦弱,赚钱又不多,偏偏他老婆生得美貌之极。于是,他总觉得他老婆在背着他偷汉子。而每逢那个情夫出现的时候,他必化身为世间最大的英雄及时前来将那个情夫揍得满地找牙。当然,他打的并不是那个情夫,而是他老婆。” “啊,有这样的事啊。”武念亭直砸舌。 “初时,因了他的嚷嚷,邻居们还真以为是他老婆背人偷汉,还时常对他老婆指指点点。后来,有时候明明他老婆不在家,他也说抓奸在床的话,还指着一地狼藉信誓旦旦偏说那些锅碗瓢盆和板凳桌椅就是来拐他老婆的情夫。这种状况多了,邻居们就知道原来冤枉他老婆了,应该是他本人有病。就这样,在他又一次打了他老婆后,众人扭着他前来我这里治病。” “后来呢?” “开始我只将他当简单的疯癫之症治疗。一段时日后,虽然他的言行不再如往常暴躁了,但口中仍旧是喋喋不休,举止很是怪异,就像自言自语,有时自问自答。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也许不是简单的疯癫之症。为了彻底了解他的病情,我停了他的药,并将他关在了一间小屋子中。” 然后,在武念亭和上官煜感兴趣的眼神中,上官澜将原来他救治过的一个类似于龙咏萱病症的人的事说了一下。 最后,他道:“因长时间的停药后,他果然再度暴躁。从初时的狂暴不安,到后来开始摔屋子中一切可以摔的东西,就像那些东西是他的仇人似的,边摔边砸的过程中他还说‘打死你,我打死你,看你还来不来偷我老婆’的话。当事时,我想着,既然他在潜意识中终于将那个可恨的情夫打死,那他当从那个混乱的世界清醒过来才是。可是,没有,他仍旧没有醒来。我又观察了他几天,他每天仍旧时时上演着他、他老婆、情夫的戏码?而且,他的戏码中的人物还越来越多,特别是但凡到了他老婆背着他偷汉子的戏码时,他就会一如以往及时出现,将那所有的情夫都打得满地找牙或者打死。” “啊。大哥,你是怎么知道他的潜意识中有多个人存在的呢?” “因为我也存在他的潜意识中。” 武念亭捂着嘴“啊”的一声。道:“怎么这样?师傅,难道那人也认为你是偷他老婆的汉子?” 好笑的弹了弹小徒弟的额头,上官澜道:“因我和他接触过,在他自己编排的戏码中,我不过是他的大夫而已。我是从他在屋中走来走去而且不时自言自语的话中分析出我也存在他的潜意识中的。因为在他的戏码中,会不时的上演一出他老婆劝他吃药的戏,而他却说‘上官大夫的药早吃了,不信你问上官大夫’的话。那个时候,他指的上官大夫其实是一把椅子而已。” 武念亭一边揉着被她师傅弹痛的额头,一边道:“也就是说,他将桌椅板凳都幻化成了人,而且这些人在他的潜意识中都存活着?” “是的。有时候,就算没有桌椅板凳,眼前空空一物,他也会自编自演。最多的时候,他的潜意识中存有七到八个人。也就是说,他将自己的灵魂分裂成了七到八个之多,而他和那些分裂出来的灵魂每日演着几乎不断更新的戏。” 将手放在嘴中轻轻的啃着,武念亭眨着眼睛,看了眼脸上神情颇是凝重的上官煜,又看向她师傅,道:“师傅,你的意思是说龙咏萱也将她的灵魂分裂成了多个,有我、有俏俏、有师傅、有孩子,然后那些灵魂都在她的潜意识中和她演着戏?” “是,正是如此。” “可是师傅,虽然这样似乎可以说得通龙咏萱的胡言乱语,但她却演得也忒逼真了些啊。特别是说我那些醉酒、淋雪、拔牙、受罚的事的时候,感觉真是她经历过似的。” “其实,这也好解释。”久不说话的上官煜插话道。 “怎么说?” “你们武府一定有龙咏萱的人。”见武念亭想反驳,上官煜又道:“也许是俏俏。” “不可能。” “要不然,龙咏萱的潜意识中为何独有俏俏,没有天英、天巧?” “那是因为俏俏总在我身边服侍我,在龙咏萱的潜意识中就不得不有一个服侍我的人。是以,俏俏就出现了。” 不管武念亭如何解释,上官煜看向他大哥,道:“大哥,大婚后,替俏俏找个人嫁了。” 武念亭对煜儿的独断专行不满,道:“煜儿,你不能这么武断。我和俏俏打小一起长大,不是姐妹胜似姐妹。我宁肯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会相信俏俏会背叛我。” “煜儿言之有理。天珠,俏俏比你还大些。你都快当娘了,没有留着她的道理。将她嫁人也是为她好。” 是啊。她怎么能忘了俏俏比她还大的事实呢?不能将人家拖在身边一辈子啊。念及此,武念亭道:“那好,我要亲自替俏俏选个人。如果这个人让我和俏俏都不满意,你们不能私自作主。” 只要她肯让步就好,上官澜、上官煜同时道:“好。” 三天后。 狩猎结束,以林镜之为首的林府在狩猎中拔得头筹,当林镜之从靖安帝手中接过那把象征荣誉的极乐弓时,红了不知多少人的眼。 有传闻,这极乐弓可是洪荒时期排名第五的神器啊。最主要的是,持有他的人很有可能以后就是手握兵权的人,未来的兵部尚书。 看来,这林镜之是要子承父业了。 人群中,太尉于一川看着林镜之手中的极乐弓,眼色不明。 同时,人群中,巴顿的眼光看向那个颤弱的被人扶着的女子魏缘。让巴顿感到震惊的是魏缘居然活过来了,估计是病后体弱的原因,是被阿大、阿二扶上轿子的。 其实巴顿不知,被扶上轿子的人是林瑾。真正的魏缘自从被东方二二抱走后便一直待在逍遥王府。林瑾装扮成魏缘是上官澜的意思,目的就是为了避人耳目,他担心施毒之人察觉出救人者是煜儿后会对煜儿出手。 与其对煜儿出手,不如对他上官澜出手。 但,令上官澜感到可惜的是,原以为在案发地能够找到施毒之人,不想直到狩猎结束仍旧没有找到凶手。他和六六一合计,只能小心防范、静观其变了。 靖安帝率着大队狩猎队伍浩浩荡荡回到东傲城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因大婚在即,按习俗,婚嫁前期,新娘必须在娘家且不得和新郎见面,就算是走过场、凑热闹,但武念亭仍旧随着靖安帝去了皇宫。天英、天巧相伴左右。 不说武念亭去了皇宫后皇宫的热闹,只说逍遥王府,现在也是好不热闹。 原来,上官煜回逍遥王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了魏缘,然后只说了句‘再等两天我治她的毒’的话后便回了玻璃屋。 瞧上官煜的神情,看他必是有定数的。东方二二磨牙中又不好得罪他。这么多天都等了,也不差这两天了。 终于,到了上官煜承诺治好魏缘的日子。 上官煜在又看了眼魏缘后,道:“抱去我的玻璃屋吧。” 东方二二急忙听话的抱了魏缘前往玻璃屋。 玻璃屋中,肉圆子、小青都好奇的围了上来。小青更是缠上了上官煜的手臂,很是感兴趣的盯着晕睡中的魏缘,不知水觉,似乎闻到了令它感兴趣的味道,它的口水开始不停的流下。 “你确定魏缘是被八脚虫咬的?” 在没有救醒魏缘之前,东方二二再不敢和原来一样拽,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得罪了上官煜,搞得上官煜又要将救治魏缘的时间推后,他是真不能再承受魏缘仍旧晕睡不醒的折磨了。 闻得上官煜之问,东方二二道:“是。” “你敢肯定?” “你大哥已经证实了。” “哦”了一声,上官煜道:“既然大哥已证实了,那就不用怀疑了。” 大体上从他大哥那里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他大哥要林瑾装扮成魏缘的原因,但他就是想戏谑戏谑东方二二,而且他喜欢看东方二二神情多变、老实乖乖的样子,那样子比那一成不变的诡谲模样要可爱得多。 再说,救活魏缘容易,但这个中间的代价……唉…… 念及此,上官煜又问道:“那八脚虫长什么样?” “它的色彩极艳丽,是金黄色的。” “金黄色的啊。” 东方二二知道上官煜这般磨蹭问询肯定是故意拖延时间。于是,他耐着性子提醒道:“相信你大哥和你说过这些。” 心中暗笑,道着东方二二原来是个聪明的。上官煜道:“我是隐约听大哥说过咬魏缘的应该是八脚虫中的王者。是以我专门在脑中翻了翻有关我看到过的但凡是八脚虫中的王者的书。” 闻言,一众人的眼睛都抽搐起来。原来这个小孩子脑子中有书啊,用的时候只翻翻脑子就成了。 “八脚虫中的王者不下百种,因地方而异。而体带金黄色的八脚虫又不下十种,也是因地方而异。可是,我听大哥说它们都不见了,那就没办法了,没看到实物,我就没办法确定到底是哪一种。”眼见东方二二眼中火又起,上官煜又道:“当然,二二,如果你还记得它的样子,画下来给我看看的话,我还是确定得了的。” 闻言,从火起又转为怔忡。东方二二素喜习武,不喜欢文墨,此时有些后悔,道:“我不会画画。” “你说,我来画。”说话的是东方六六。 很快,笔墨准备好,东方二二细细回忆那天的情形,将他踩死的金黄色的八脚虫仔细的形容了一遍。 东方六六的画工好,很快就画完了。东方二二指着画道:“是它,正是它。” 上官煜掀了掀眼皮瞅了瞅,道:“原来是金圣蛛。” “金圣蛛?!”上官澜、东方六六和其余的一众人等异口同声。东方二二更是惊诧叫道:“它是什么东西?” “金圣蛛,八脚虫中的王者,本身有剧毒。所到之处,同类皆退避三舍。它喜食毒物,最喜欢的莫过于曼陀罗花。曼陀罗花本身也具剧毒。但凡吃曼陀罗花长大的金圣蛛其毒性更烈。这也是魏缘中毒事发地不但不见其它八脚虫种类,更是连其它毒物也不见的原因。因为同为毒物,知道谁强谁弱,知道遇上它走为上策。” 见上官煜说得头头是道,东方二二脸上漫起喜色,“果然?” “当然。” “能治?” “当然。” “那快。” “小青,过来。”在一众人的诧异中,一直盘在上官煜手臂上的小青蛇快速溜下来,溜到了魏缘的身边。 上官煜看向东方二二,道:“你确信只要她醒来?” “是。” “只要她活过来?” “是。” “其它的什么代价都不顾?” “是,只要她醒来、活着。” “成。知道了。”语毕,上官煜指了指魏缘的脖劲处,看着小青,道:“就是这里,咬一口。” 眼见小青果然要咬魏缘,东方二二大喝一声‘小青’后,一把将小青提了起来。他怒看着上官煜,道:“你明知缘缘最惧蛇。” 正因为魏缘惧蛇,东方二二才将小青送给上官煜,和肉圆子正好凑一对陪着上官煜解闷。这也是上官煜并不反感东方二二,甚至还有些喜欢东方二二的原因。只不过,他更喜欢看多面孔的东方二二。 小青有些委屈的盘在东方二二的手臂上,委屈的看着老主人。然后又回头看上官煜。只见这个新主人道:“我想着让小青咬颈部的话,血回流得快些,那魏缘晚上就可以醒了。休息个几天养好身体,正好就可以看大婚的热闹了。结果你不愿意。成,你说咬哪里吧。不过,咬别的地方醒得就没那么快了啊。” 小青咬一口,魏缘就能醒? 困扰大家这长时间的魏缘中毒事件只需要这么小小的一口? 别说东方二二了,就是上官澜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他不是没有告诉过煜儿有关魏缘中毒的详细经过。而煜儿此时又磨叽了这么久,想来不是为天珠报仇就是为了戏谑东方二二,毕竟逍遥王府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东方二二就算关系再熟,也不能视逍遥王府的规矩而不顾。 念及此,他看向煜儿。而煜儿正好看向他。他给了煜儿一个赞赏的眼光,眼中写满‘好样的,就该这样治治他’的意思。可煜儿的眼神,却并不如以往得意之极,倒有些担忧、无可奈何? 突地想起煜儿方才问东方二二‘其它的什么代价都不顾’的话,上官澜心中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难道魏缘的事另有定论? 见东方二二不放小青,上官煜看向肉圆子,道:“要不,你来一口。”接着,他又有些嫌弃的推开肉圆子的头,感叹道:“你这一口下去,那得留多大的一个疤啊。” 肉圆子和小青属同类,小青能咬,肉圆子当然就能咬。 “真的用小青就成?”东方二二想确定一下。 “如果不成,你让小青咬我就是。” 上官煜说得如此肯定,东方二二将信将疑。只听上官煜又道:“恭喜你,小青身体的毒正好可以和吃食曼陀罗花长大的金圣蛛的毒相抗衡。也就是说,我上官煜不是魏缘的救命恩人,她的救命恩人是你才是。” 无论是小青还是肉圆子,当初都是东方二二的。上官煜如此说,也说得过去。 在大家思绪间,上官煜又道:“不过,我得清楚的告诉你,小青这一口下去并不是替魏缘解毒,而是将它的毒也留在魏缘的体内。” “啊?”众人不自觉,几乎同时惊呼。 直至此时,上官煜才不似先前的漫不经心,而是有些严肃道:“从此,魏缘体内将留下世间两种剧毒。而这两种剧毒共存于魏缘体内互相抗衡、互相制约。” 原来不是解毒,是又增加了一种毒去抗衡、制约原来的毒而已。东方二二担心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就算她醒来,也会躺一辈子吗?” “不会。她仍旧会和原来一样能说会道、能走会跑。” “那就成。” 眼见东方二二放下了小青,上官煜道:“不过……” 东方二二手一顿,看向上官煜,“不过什么?” “从此她就是毒人一个了。” 闻得煜儿之言,上官澜心中一寒,明白了。 “毒人?什么意思?是没人能接近她吗?”东方二二有些不明白。他只知道他们那里有活死人,并没听说过有毒人一说。 “毒人并不是说她是剧毒,人人避之不及。她和原来一模一样,你们仍旧可以和她疯闹。” “那你‘不过’什么?” “不过,从此之后,她可能会丧失生育能力。” “什么?”东方二二震惊的看着上官煜。 “这也是我方才问你是不是只要她醒来,只要她活着,其它的什么代价都可以不顾的原因,我得确信这些事才好援手救她。” 一个女人,不能生孩子,那就不是女人了。 别说阿大、阿二他们了,就是东方二二只怕也做不了主。 这个主,没人能做。就算北极的陛下在这里,只怕也拿不定主意。 玻璃屋中,一时静极。 半晌,只听东方二二道:“我东方二二眼中的女人极少,缘缘是难得的一个。以后,她会是我的老婆,我们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只要在我眼中,她是女人就成。”语毕,在所有人的惊呼中,他将小青递到了魏缘的脖颈边,道:“小青,开始吧。” 早被魏缘体内的毒血馋得口水流了一地,小青急忙一口咬上魏缘的脖子。瞬时间,魏缘的脖子处便有血渍渗出来。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小青松了口。软软的倒在一边。 上官煜道:“没问题了。晚间必醒来。” 闻言,东方二二道了声‘多谢’后,一把抱起魏缘,出玻璃屋而去。 本来,众人初时觉得东方二二一直寻求的解毒灵药居然就是他的小青就觉得好笑之极,但偏偏后面又因魏缘成毒人而让众人觉得心塞难明。 上官澜,内心震动最大。将为人父的他清楚的领略到能当父亲是男人最大的自豪。而东方二二,很有可能成不了父亲了。他将永远也领会不了这种自豪感。 看着东方二二的背影,上官澜道:“还是住在王府吧。她体内存着两种毒,暂时不能太过走动。” 东方二二抱着魏缘转身,道:“多谢。” 天猛急忙下去安排。 担心宝贝幼弟有事,东方六六也急忙告辞去陪二二。 安排好一众事,上官澜问上官煜,“真不可能有生育了吗?” “我只说她有可能会丧失生育能力,又没说她一定会丧失生育能力。” “你……”上官澜也颇有些无语的看着煜儿了。 逍遥王府,客院。 夜色很美,明月高悬,预示着明天是个大好的晴天。 一直苦苦等着魏缘醒来的东方二二撑不住这些天的劳累,终于沉沉睡去。 房间静极。 此时,魏缘的眼皮子动了动,接着,似乎有泪流下来。 她应该醒来了,可似乎又不愿睁开眼,而且她似乎在极力的平复着心中的震动。 半晌,她睁开眼,看向陌生的床帐、陌生的房间,然后乜斜着眼睛,看向趴在她床缘边的东方二二。 黑得赛漆的墨发,英挺的剑眉,刚劲的鼻,薄薄的唇。 人道薄唇之人性情最是凉薄。 他看在所有人眼中,应该就是那个最凉薄的人吧,但…… 她中毒晕倒,并不代表着她不知道一切。中毒沉睡中身边发生的所有事她都知道。 这么多天,他白天黑夜的护着她、卫着她、照顾着她。猎苑、逍遥王府、鹰愁涧来回的跑,还和逍遥王府的保镖们大战了一场,他肯定累极了才会在这种时候打个盹。 初次见面,这个男人周身弥漫着诡谲之气,自有一股王者之势,她知道他不好惹,果然她差点便被这个男人打残。当事时,她觉得这是她魏缘今生吃亏最大的一次。便是要死的时候她都暗暗发誓:不要让我活下来,否则,今日种种我都将还给你。 后来,她才发现差点被他打残并不是她今生吃的最大的亏。原来他将她看了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并说“身材不错……确实是女人……”之话的她泡温泉的那一夜才是她今生最大的一次吃亏。当事时,为了以防这个男人见色起心、霸王硬上弓,她表面上忍了又忍平和的和他周旋,但心中却想着总有一天不是要将这个男人五马分尸就是要将这个男人也剥光了扔在水池中,让十七、八个环肥燕瘦的丑女再或者十七、八个有着龙阳之好的丑男人们都似虎狼般的盯着赤果果的他 可是,她又想错了,泡温泉那夜也并不是她今生最大的一次吃亏,因为,这个男人大大方方的拿走了她的龙纹佩。 龙纹佩啊,那是她父皇予他的宝贝,她父皇还曾戏言说‘谁得龙纹佩,谁就是朕的驸马’之话。 驸马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父皇手下有一支奇兵,而这支奇兵只受龙纹佩的调动,这是个秘密。 照说,这个龙纹佩应该传予太子,但她非常明白她父皇将龙纹佩传予她的意义。 做为太子的大哥确实没什么作为,难当一国之任。她父皇这是要她在暗中协助,然后尽力辅佐侄儿成为一代明君,发扬北极,让北极不至于湮没于历史滚滚红尘。 这么重要的东西被东方二二拿了去,她取不回又不能明说。 于是,她不得不默许了这个男人留在她身边,以图‘盗’回属于她的龙纹佩。 然后,接二连三的,她的亏吃得越来越多也吃得越来越大。 只要这个男人在她身边,她的人生就开始了吃亏无上限的生涯。 说实在话,每每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她都恨得磨牙。 但时间长了,如果哪天这个男人不出现在她身边,她居然有些不舒坦了。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她是不是就是贱脾气的那么一种人。 直至那天,她中毒,草丛中,她快要死了。她首先想到的是对不起她父皇,辜负了父皇的厚爱。然后,就想到了东方二二…… 结果,东方二二出现了。 那一瞬,她是欣喜的,甚至于心中升起‘与愿足矣’之想法。 她是放心的晕倒了。 接着,她清楚的知道东方二二抓了上官澜来替她治毒。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震惊的发现,她死前居然没有想那个令她执着了七年的上官澜。 人道临死前最想见的无非爱人…… 呵呵,当事时,她觉得她可能移情别恋了,自己和那些见异思迁的女人估计没什么两样。 难道七年的执着抵不上七十天的胡搅蛮缠? 父皇曾经在她面前说‘对的时间碰到对的人,一眼便是一生’的话。她一直认为这话是她和上官澜。 可是,偏偏就有一个叫东方二二的男人,似乎硬生生用极短的时间抢走了上官澜在她心中的位置。 她素来倔强,认定的东西绝不改变。她更认为自己的见异思迁应该是东方二二这个男人长期在她眼前晃才使得她移情别恋的。 虽然她认识上官澜这么多年,但和上官澜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天。但东方二二就不一样了,虽然只短短的几个月,但和他加在一起的时间却就是几个月。 如此算来,东方二二这个男人和她认识的时间似乎更长久一些。 那能不动摇她心中的信念? 她想着,东方二二这个男人是颗真正的毒药,一颗有可能改变她心中信念的毒药。她此番清醒后,一定要远离他,再度坚持自己的信念。 七年啊,整整七年,若轻易的丢失这个信念,她真心觉得划不来。 可是,人真的很矛盾啊。 她数番晕迷、数番清醒中,她知道他在她身边,也只有他在她身边,她心才安。 她又想,也许他真喜欢上他了也说不定。 都说患难见真情。 她和东方二二应该算得上是见过患难的吧。 那么,如果能醒来,也许她可以和他结拜个生死兄妹情。 认为这个主意不错,她心中打定主意,期待着醒来和东方二二义结金兰。 然而,当听到上官煜说她‘从此之后,她可能会丧失生育能力’的话的时候,她的心凉了又凉、冰了又冰。 她素来强悍,并不代表着她不女性。她喜欢孩子,非常非常的喜欢孩子,在她执着于上官澜的七年中,她甚至梦想着要给上官澜生许多许多的孩子,然后和那些孩子在草丛上抓蝴蝶,和那些孩子在院子中舞刀弄剑,和那些孩子们弹琴赋曲,然后给那些孩子们讲故事,孩子们调皮的时候就打打他们的小屁股…… 但,知道她有可能丧失生育能力的时候,知道她成不了母亲的时候,知道她不能有孩子的时候,她在震惊的同时,心中流露的居然是‘二二,对不起’之心声。 然后,她听东方二二说:“我东方二二眼中的女人极少,缘缘是难得的一个。以后,她会是我的老婆,我们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只要在我眼中,她是女人就成。”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说不震惊是骗人的。 说心没有被狠狠的撞一下也是骗人的。 说心底从来就没有柔软过也是骗人的。 但是,二二啊,对不起,对不起。 念及此,也不知为什么要道歉,只觉得眼中的泪不止,看趴在床缘边的男人的头是越来越模糊。 模模糊糊中,她感觉东方二二动了动,于是急忙伸手,抹干自己的眼泪。 许是感觉到了她的动静,东方二二欣喜的睁开眼,颇有些迷糊的抬起头,然后看着她,接着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惊喜的笑容,“缘缘!” ------题外话------ 啊啊啊,写着写着,我都为二二感动了,神般存在的男人啊。 185 亲厚 魏缘醒了。 他知道他的缘缘醒了。 哪怕她的眸中依旧一如以往寒冰似的看着他,但只要她醒了就比什么都好。 “缘缘。” “这是什么地方?”魏缘明知顾问。 “逍遥王府。” “为什么在这里?”魏缘本想翻身而起,奈何由于睡了太长的时间,虽然她的精神活过来了,但身体并没有活过来,软软的动弹不得。 知道她想坐起来,东方二二细心的扶她起身,道:“你中毒了。” 闻言,魏缘的眼神故意从震惊到诧异,又从诧异转为欣喜,她左右看了看,道:“你方才说这是逍遥王府?” “是。” “阿澜救的我。” 很是复杂的看着魏缘,东方二二猛地抱住她,道:“不许‘阿澜’、‘阿澜’的叫,不许。” “滚开。”魏缘尖声叫着的同时一把下死力推开东方二二,看着没准备而倒地的东方二二,魏缘又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抱我?又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眼瞬时结冰,东方二二又恢复那个原来的诡谲的东方二二,周身弥漫着一股狂怒之气,预示着狂风暴雨的来临。 可是,因魏缘下死力推他,再加上她身体本就未恢复,牵动了脖子处被小青咬的伤口,血再度渗出来,看在东方二二眼中,他的狂怒之气瞬时湮灭。 魏缘不知她脖颈处在流血,只觉得肚痛难忍。她不喜欢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尤其是这个叫东方二二的男人面前。为忍住痛不叫唤出声,大滴大滴的汗从额头直往下落。 看着她捂着肚子而青筋突起的手,东方二二知道她此时身体中必经受着万般的催残。不是每个人能够承受得住两种剧毒在体内的较量的。 她熬得过去,这两种剧毒在她体内将达成平衡,然后相互制约。 她熬不过去,也许就只有死之一途。 她素来坚强,他坚信她能熬得过去。 她是缘缘,是那个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罪、经历多少痛都不会哼一声的缘缘,他的缘缘。 他为之骄傲的缘缘。 缓慢的起身,一步步的走到床缘边,俯身而下,直视着她。 魏缘亦抬头看着他,丝毫不让。 “嫁给我。” “不感兴趣。” “我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你。” 语毕,魏缘一愣。突地发觉这一幕怎么这么熟悉。霍地她想起,不久前,她再见上官澜时说的也是这样的话,那个时候她强势的要上官澜娶她,而上官澜说的也是‘可我不喜欢你’的话。 这是报应吗? 她那般强势的对待上官澜。 如今亦有一个强势的名唤东方二二的男人对待她。 心底明明一柔,魏缘嘴上仍旧强硬说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上官澜。” “可他不喜欢你。” “不关你事。就算一辈子都追不上他,就算嫁给念之,我也不会嫁给你。” “念之,谁?”怎么又出来一个男人?东方二二眸中残忍之气丛生,心中已有将这个名唤‘念之’的男人大卸八块的冲动。心随意起,话中亦带着浓浓的杀气,定定的看着魏缘道:“我这就去宰了他。” 杀上官澜也许下不了手,但杀一个念之还是小事一桩。他要将所有挡他和缘缘姻缘路的人杀光,遇佛杀佛再所不惜。 看着东方二二眼中的杀气,魏缘不禁打了个寒碜。她相当了解眼前的男人,那是个言出必行的主。是个宁肯我负天下人只要我喜欢的主。 其实,她说的‘念之’就是林念之。她第一次看到林念之是他随着林镜之出使北极国的时候,晚宴上,她看到他正在努力的解决桌上的一应美食,而那些美食不乏还有林镜之不想吃的。初时她觉得他就像头豪吃海喝的猪,但看着看着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因为他在吃之前对食物会有所观察,然后再吃了它们,或摇头晃脑,或惬意享受。 其实,她对美食类的东西也是极感兴趣的,看林念之的吃相,她才觉得那些美食不枉美食之称。然后她坐到林念之的身边,听他介绍着各类美食典故。那一晚,是她有生以来吃过最多东西的一餐。再加上她的姑姑是林府的三夫人,多少总带着点亲戚关系,于是后来自然便和林念之走得近。这么些年来,他们二人时常书信往来,很是熟络。 如今随口一说,她真不是想为林念之带来灾难。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东方二二彻底的死心,于是道:“念之是林府骠骑大将军的公子。” “林念之?!”这样一说,东方二二倒有些映像了。还想起那个林念之是四时花季酒楼的老板。 原来不是虚构,而是真有这个人存在。东方二二灼灼的盯着魏缘的同时,突地低头,攫取住魏缘的唇。 这个男人又开始吃她的便宜了。魏缘懊恼中伸手去推,奈何身体虚弱之极,这一推毫无力气可言。 若在以往,要吻上她且吻的时间比较长的话,还得花一番功夫。可今天,东方二二毫不费力,而且魏缘的那一推倒让东方二二有种欲拒还迎的味道。是以,越发的吻得深、吮得狠了。 魏缘无力挣扎,只得恁了他为所欲为。 他一只大手托着她的脖子,一只大手托着她的腰,因太过使力,托着脖子处的大手处已感觉到了血的润湿。 直到吻得魏缘不能呼吸。东方二二才罢口。看向他满是鲜血的手。然后将手伸到她面前,道:“看到了吗?” 她虽虚弱,但方才一个对她全无防心的男人,这么近的距离,她若有心杀他,他必躲不了。 可她不想杀他,不是不忍心而是不想。 方才的那个吻,似乎像最后一吻的道别,她的心酸甜苦辣涌尽。 如果……如果…… 看魏缘一直呆呆的看着他的掌心,东方二二身一转,道:“等着,我这就去杀了他。” 魏缘心一突,从思绪中回神,脱口道:“你若杀了他,我会恨你一辈子。” “恨就恨,我也没指望你爱。” 看着转身而出的男人,魏缘恨得直捶着床,大声叫道:“阿大、阿二、阿三、阿四。” 四个护卫在外看着东方二二远去的背影,本来都还觉得他们未来的驸马爷在这个公主即将醒来的重要时刻居然匆匆而去还有点莫明其妙,正面面相觑的功夫呢,公主果然醒了,而且在里面叫他们。 四人急忙应了一声后相继而入。 “阿三、阿四,你们两个快去林府报信,就说二二要杀念之。” “啊?” “还有阿大、阿二,你们两个快去拦截二二,能拖多长时间就拖多长时间。”眼见侍卫们不动,魏缘怒道:“快去。” “是。” 不说东方二二杀林念之的事,只说武念亭。 皇宫。 武念亭初封公主之时,靖安帝就想大动工程为她建宫殿。但被武念亭拒绝了,一来宫中本就有许多空置的宫殿,她觉得没必要花费。二来,那个时候她还小,龙世怀和她又腻歪,于是便强烈要求她住到了他的太子东宫。 紧接着,她就和她师傅去了合州,这一去就是数年。她回京城的时间不多,就算回京,不是武府就是林府的两边跑,在宫中的时间越发不多,即使在宫中,也一如以往的住在太子东宫中。 这样一来一去,时间匆匆而过,只到要出嫁,靖安帝才想起他的这个宝贝公主没有属于她的宫殿,那出嫁的时候该从哪里送亲呢? 龙世怀一句‘就儿子的宫殿吧,儿子那天背了她出去,然后再去迎娶珺儿进来,一进一出,不多不少,免得冷清’的话。 靖安帝觉得言之有理,武念亭也相当的赞同,就这样,武念亭这段时日仍旧住在东宫中。 这一日,在陪着靖安帝用过晚膳,又陪着靖安帝说了会子话后,武念亭和龙世怀相继告辞。 兄妹二人仍旧一如以往打打闹闹的走在回太子东宫的路上。 自从上次在鹰愁涧孕吐后,上官澜配药及时,这段时日武念亭也没再孕吐了,吃东西明显比原来增多,脸上长了不少肉。 看着身边一脸幸福模样的女子,龙世怀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左看右看之下明白了,他伸手揪上她的脸,道:“怎么长了这么多肉?” “你和父皇成天要我吃吃吃,我能不长肉?再说,如今我吃东西不是为我一人,肚中还有一个呢?我当然要多吃些,长肉很正常。” 眼见这个吃货又拿胎儿说事,龙世怀好笑的看着她,道:“别拿小阿澜说事,我看是你嘴馋而已。在阿澜那里憋狠了,就来这里宰我。宰我我倒不心疼,问题是你再这么胖下去,又有恢复到小时候那个小胖子的趋势啊。” 女孩子还是爱美的,闻言,武念亭在龙世怀面前转了一圈,最后在他面前站定,展开双臂,问:“再看看,身体也胖了吗?真的又和原来一样胖了?” 小时候胖乎乎的不要紧,还可以说可爱。但如果现在再如小时候般的胖,咦…… 武念亭打了个寒碜,想都不敢想。 拄着下巴装模作样的围着武念亭转了一圈,龙世怀道:“确实胖了不少。不过,我看你这么胖应该是抢了小阿澜的粮食的原因。” 抢儿子的食物,不至于吧。 这段时日她吃得真的挺多的,她一直以为是儿子要吃,所以完全不忌口啊。 武念亭思绪间,龙世怀又道:“我看,等小阿澜出生的时候他肯定是只瘦猴,而你肯定已变成一只胖猪了。” 看龙世怀脸上笑意揶揄,这才知道他是在取笑她,武念亭不服,道:“你才是猪。” “你是胖猪。” “你是胖猪的哥哥,是更胖的猪。” 然后,跟在龙世怀、武念亭二人身后的侍卫霸刀、小太监小福子、天英、天巧等人傻眼。话说,前面那两个打打闹闹、蹦蹦跳跳的太子殿下、公主殿下真是长大了要成婚的人?怎么感觉好幼稚啊。 “咦,太子哥哥,藏书阁。我还一直没去过呢,今天时间还早,瞧瞧去。” “成啊。你今晚吃得多,多走动走动的好。”语毕,本一直跑在前面的龙世怀转身,走到武念亭身边,挽了她的胳膊,往藏书阁方向而去。 天英、天巧、霸刀、小福子等人急忙跟着。 守藏书阁的宫人见太子、公主驾到,急忙打开了藏书阁的大门。更一一有序的点燃藏书阁的灯笼。 不久,藏书阁灯火通明。 看着偌大的书屋,武念亭惊叹道:“我一直以为逍遥王府的天玑阁是最大的藏书之地,不想这里更大。” “那是自然。因为这里的藏书不比天玑阁的少,而且这里还有史书。东傲、南越、北极三国所有的史书从开国至今都有。”一迳说,龙世怀一迳指着磊得满满的书架、书柜道:“那书柜中存放的是三国前更早的历史。因为没多少人看是以锁在了书柜中。如果你对三国的开国感兴趣的话,不妨去那书架处看看。” 闻言,武念亭走到书架边,然后一一看着目录,最后寻到了最是感兴趣的关于她父皇那段历史的书架前站定。 看到那本《东傲皇朝史志:靖安年》的书,武念亭随手抽下,翻开,就着昏黄的烛光,她看到第一页上记载着:虚元800年,天德帝驾崩,太子龙今朝即位。翌年,改元靖安,是为靖安帝。 “太子哥哥,说起来,父皇的年号一直用靖安,二十七年了,没变过。” 本在翻看其它书籍的龙世怀丢下书,凑到武念亭身边,道:“因为母后的原因。” “母后?” “你仔细想想。” 母后闺名林镜镜。 “母后……镜镜……镜安……靖安……”眼睛一亮,武念亭道:“是谐音,谐镜儿平安之意。” “是。” “父皇真是痴情。” 一边说着话,武念亭一边捧着书坐在一旁,细细翻看。龙世怀担心烛光太弱,连忙又从其它地方移了两盏烛灯到书桌。 龙世怀摆好灯烛再看,武念亭已翻到靖安三年的事了,只见其上记载着:靖安三年,秋,礼部侍郎林漠楼智斗外番,扬我国威,壮哉。同年中秋,逍遥王娶林氏女镜镜为妃,是为逍遥王妃。同年重阳,帝纳南澹公主李婉儿,是为贤德妃。 见上面写着她最亲爱的王爷伯伯,武念亭的眼睛一热,喃喃的道了声‘王爷伯伯’后,不再翻书了。 知道她这是想起逍遥王爷了,只怕是非常想逍遥王爷能参加她的大婚吧,可逍遥王爷至今没有消息…… 看着脸色失神的小妮子,龙世怀坐在她边上,揽着她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你的王爷伯伯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你不是说过他答应过你的吗?别伤心了,对胎儿不好,嗯。”说话间,龙世怀轻轻的替武念亭拭着眼泪。 “太子哥哥,王爷伯伯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对不对?” “是,他不会有事的。他是言出必行的人,更不会负我们的天珠。所以,他会回来的。还有啊,你怎么还‘王爷伯伯、王爷伯伯’的称呼他呢?” “呃?” “你都怀着他的孙子了,该改口叫‘父王’了啊。” “我喜欢叫他‘老爹’。”临别之际的那一声‘老爹’之称不但圆了她多年的梦想,更在她心中生了根,认定她的王爷伯伯就是她的老爹。 看小妮子脸上重新浮起一片孺慕之情,不再似方才落寞失神,龙世怀笑着刮着她的鼻子道:“成,叫什么都随你,只要你高兴就好。你就好心情的等着你老爹归来,唤他老爹就是。” “嗯。” 心情重新好转,武念亭又开始翻书,正好翻到靖安四年那一页,上面记载着:靖安四年,春,逍遥王休妻林氏女镜镜。同年冬,太尉武长亭赈灾濯州遭盗匪袭击,亡。 如果说初时看到她的王爷伯伯和林镜镜婚姻不足一年便告亡很是唏嘘的话,但当看到她老爹武长亭‘亡’的字眼时,武念亭想起二郎山的浩劫,想起曾汪洋的死,想起她姥爷的坦荡胸怀…… 一时间竟有种大彻大悟之感似的,她道:“我姥爷原谅曾家父子,原来我不懂,现在似乎懂了。” “你姥爷是个活神仙。看透世间的一切,当然比我们都有长远眼光些。” “再有眼光又如何,我这一出嫁,他又要孤独了。” “你不是说要他和你一起住逍遥王府吗?” “姥爷他……不愿意。他只说,想我的时候来看看我。再或者我想他的时候去看看他。”语及此,武念亭嘟嘴道:“女儿就是这点不好,出嫁了就是人家的人了。真不公平。” 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不是不公平。龙世怀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 轻叹一声,武念亭又道:“我知道,姥爷不住逍遥王府是因为他舍不得武府。” 虽然上官澜不是太过讲究的人,而且很是欢迎武老爷子住在逍遥王府。但武府在,武老爷子要守住武府的根脉。颇了解武老爷子,闻言,龙世怀也为武老爷子叹息了一把。 “太子哥哥。你说,我和我师傅商量商量,将我这个孩子过继给武家,如何?” 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小妮子,龙世怀道:“很难。” “为什么?” “阿澜不会同意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懂他啊。”更何况是你和他的孩子,杀了他他都舍不得的。 “师傅什么都会答应我,我求求他,他肯定会同意。” 见她期待的眼神,不想打破她的希望,龙世怀道:“第一个,肯定不成。如果生得多,以后也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那好,我争取多生几个。” 闻言,龙世怀瞪大眼睛看着她,道:“你到底懂不懂避嫌啊。” “避嫌?”武念亭颇是不明白的看着龙世怀。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们都长大了,你还以为和原来一样可以毫无顾忌的谈这些事?” 小时候,她所有的秘密、糗事都愿意和她的太子哥哥分享,也只有他能够分享。如今,听他这语气,似乎是要和她生分似的。 念及此,武念亭很是鄙夷的看了眼龙世怀,道:“你是我哥啊。我干嘛要在你面前假正经。”语毕,她将头拱到龙世怀胸口,使劲的蹭了蹭,道:“趁着师傅不在,和你亲厚亲厚。” 龙世怀被她这么一拱,心都要柔化般,眼神也变柔和了,摸着她的头发道:“都是你师傅不好,总在我面前说什么要我和你避嫌的话。哼,搞得我也一天到晚谈避嫌的话了。还是这样好,我们兄妹永远亲厚。” “嗯,说定了。一定要多生。我一定要为武家生个最好的曾孙子,让他替我在姥爷面前尽孝。” 上官澜,权当报应吧。想当初,天珠一天到晚要找一个和她一起孝敬她姥爷的人。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搅得天珠团团转,如今你终于成了和她一起孝敬她姥爷的人,那就得承受以后必须得过继一个孩子的事实。 念及此,龙世怀又颇有些看上官澜好戏的心情了。 在他思绪间,武念亭静静的靠在他胸前,仍旧认真的翻看着史书。瞅眼看去,只见其上记载着些什么‘靖安五年,春,帝遇刺,林氏女镜镜入宫,长伴帝侧。同年夏,花贵嫔以毒马计谋林氏女,帝怒,贬其至冷宫,病故。同年秋,李贤德妃以毒食计谋林氏女,帝大怒,贬其至冷宫,心智失。同年秋,帝庶兄龙凭栏谋朝篡位,帝出兵围剿。龙凭栏之倒行逆施终得天惩,败,尸骨无存。帝削其王位。同年冬,南澹国为报李婉儿被贬之耻,联兵其属国南越族举兵伐东傲,林氏女镜镜亲赴幽州城,劝服南越大王巴扎尔退兵’的简短文字。 可能对这一段很感兴趣,武念亭翻得极慢。 其实这上面的事他都给她讲过。就是母后进宫后,父皇的花贵嫔和那个前南澹的公主李婉儿两个见不得母后受宠,欲置母后予死地结果害人害已,一死一疯。还有就是他二叔龙凭栏起兵谋反兵败的事。 “我在逍遥王府看到过一幅画,是王爷伯伯画的母后的像。应该这一年母后赋歌一曲《精忠报国赋》劝退过南越先帝巴扎尔,这里怎么没有记载?” “母后那年男扮女装舞的此赋。父皇命御史删了此段。” 虽然劝退巴扎尔有功绩,但女扮男装在东傲仍旧会被视为不妥的行迳,靖安帝命人删了此段想必也是为了母后好。 武念亭理解的点点头。 想起《精忠报国赋》就想起林镜之,想起林镜之上次在《精忠报国赋》的埙音中执剑起舞的英姿,武念亭叹道:“大哥上次说了,终其一身,也要找一个如母后般的人,否则宁肯终生不娶。我看,难啊。这世上,有谁的才华能和我们母后比肩?” “平时看着大哥处事还算灵活,但在感情一事上还真是个死脑筋。不谈他了。由他罢。反正林府不会绝了后,不是还有念之吗?” “可外公要我多劝劝大哥。还要我时不时在大哥面前说说我如今成婚后的好。让大哥羡慕羡慕。” “劝有什么用?人各有志。再说,成婚有成婚的好,不成婚也有不成婚的好。你不能以你现在的幸福去权衡他的幸福。你就别再操心了。什么时候我和外公去谈谈,让外公死了让大哥娶亲的心的好。我看,大哥这一辈子是要当和尚的。”语毕,不待武念亭反对,龙世怀一边抽她手中的书,一边道:“困了没,困了就别看了,早早休息的好。” 眼见龙世怀要阖上书,武念亭急忙抓过,道:“不困,再看看。” 这一翻,正好翻到靖安六年,其上记载着:靖安六年,春,林氏女镜镜涎太子龙世怀。太子满月宴,龙凭栏真身现,挟太子谋江山,林氏女镜镜以已命换太子命,后迫龙凭栏与其共同坠下千丈崖。同年,帝追封林氏女孝慈皇后,以衣冠冢葬皇陵。 原来这一章记载的正是孝慈皇后林镜镜舍身救龙世怀的一幕。 感觉龙世怀的身子绷紧了,武念亭急忙草草翻过此页,心中却叹息着‘不可,不可,绝不能将母后还活着的事告诉你,否则,这天下会大乱的。’ 其实,武念亭自从那年在太庙中偶尔偷听到父皇话后就猜测出母后还活着。但她觉得兹体事大,定不能说出去,是以一直放在心上,便是她姥爷、她师傅她也没说,那就更别提龙世怀了。但她不知,龙世怀其实也早知他母后还活着,因为在林老夫人去世的那个晚上,他母后曾经归来,只是那一晚后再也没出现过罢了。 同时也觉得这事重大,龙世怀也没有和任何人说,其中当然也包括武念亭。这也就造就了彼此都知道他们的母后还活着,但彼此都认为对方不知道母后还活着的现象。 可以说,这是他们唯一彼此都没有对对方说的秘密。 由于担心龙世怀又沉浸于母后是为他而赴难的悲痛中,武念亭翻书就翻得极快,转瞬已翻到靖安八年的历史史记,只见其上写着:靖安八年,春,南越巴扎尔大王举兵伐南澹国,胜,改国号南越。南澹皇帝李子通出家云台山佛光寺。同年秋,巴扎尔亲自出使东傲,迎东傲弃妇李婉儿归南越供养以示对前南澹国之尊敬,同时亦表南越与东傲休好之心。帝允。 看到这里,武念亭就不想再看下去了。 从靖安五年到靖安八年,可以说是战争不断的年月,她父皇即要面对宫中层出不穷的宫斗局面,又要对付内乱、外乱。而这些宫斗、战争大体上是因了母后的原因。她都有些心疼她父皇是怎么熬过来的。 “天珠,不必担心我又会伤感,你要看,就看。” “啊?” “你不看,是不是认为我还有负罪感?” 不想骗龙世怀,武念亭道:“是。” “没有了。真没有了。世人都道母后红颜祸水。却总是避而不谈她数番退敌的事。你看。”龙世怀将武念亭阖上的史书重新展开,翻到靖安五年那一页,道:“这一年,南澹国觉得父皇贬了他们的公主入冷宫是对他们国家的污辱,于是联兵尚是他们属国的南越族大王巴扎尔共同出兵兵伐东傲。也正是那一年,我二叔起兵夺位。可以说,当事时,东傲内忧外患不止。还是母后大仁大义,怀着我却不顾危险的前往幽州城和巴扎尔大王谈判,最终劝服巴扎尔大王撤兵,使得战争提前结束,让这世上少了许多无辜的冤魂。” 遥想当年那金戈铁马的战场,动乱不止的皇朝,宫斗频生的后宫,武念亭心生戚戚。 “也因了幽州城一战,巴扎尔才知道那南澹的李天子并不是真想为那李婉儿公主报仇,其实只是假借李婉儿之名出兵以谋天下。而李天子更想在这场战争中借我东傲之手除去巴扎尔这个心腹大患。李天子此举令巴扎尔大为痛心,从而彻底导致巴扎尔和李天子绝交。后来,为止天下战乱,不使百姓流离失所,巴扎尔更是反了南澹李天子,夺了南澹,改国号南越。至于那个南澹国的末代皇帝李天子李子通在巴扎尔的允许下,现在南越城云台山佛光寺出家。法号空空。” 当然知道李子通,武念亭哧笑一声,道:“一个有着统一三国之心而乱生杀戮之人,真的看得这般的空了?” “无论李子通是否看空了一切,自南越开国,南越在巴扎尔大王的治理下,百姓安康富足,国力日益强大确是事实。二十年来,那李子通也未步出云台山一步。如今新帝巴格继位,那巴格虽然纵情声色,但好歹他有几个好兄弟辅佐,比如说巴顿就不错。所以,就算他李子通有反心,那得先过得了巴顿这一关再说。” 武念亭知道龙世怀主管着八卦报,是以对许多事知道得比别人详细许多。再说巴顿确实是个人才。李子通真要复国,巴顿只怕不会给好果子他吃。 念及巴顿,突地想起林璇。因机缘巧合,因了救命之恩,如今,林璇的一颗芳心似乎许在了巴顿身上,更听闻巴顿已前往林府拜见。 “太子哥哥,我们大婚后,璇儿也要远嫁了吧。” “嗯,应该是的。今天还传来消息,说是已经下聘书了。”语及此,龙世怀笑道:“璇儿那个小妮子,不动凡心还好,一动就是那么的急。一天不见巴顿恨不得隔了三秋。唉,女大不中留啊,外公想着难得璇儿有喜欢的便随了她的意。更想趁着巴顿在东傲的日子将他们的事办了,然后等巴顿回南越的时候可以让璇儿同行。” “那么远,外公真舍得啊。”林璇可是林府的宝贝,是众人捧在手心中长大的。若巴顿对她好则好,若不好的话,那么远的地方,她找谁哭去。 “原本父皇还做着咏萱的指望,想着她能够在南越照顾璇儿一二。如今看咏萱的情形,父皇知道做不了她的指望了。” “什么时候送咏萱回南越?” “我本来打算昨天就送走的。父皇心疼她这个侄女,心有不忍。说是好歹让她见她父王一面的好。四皇叔明天应该就会赶到了。见了面再说吧。” 龙世怀口中的‘四皇叔’说的就是龙咏萱的父王东平王爷龙云海。因了龙世怀大婚的事如今正在回京的路上,想来肯定会在大婚前赶回京城。 一来是怜她年少远嫁和亲,二来就是念在龙云海的份上。再加上龙世怀不敢将龙咏萱痴恋上官澜成疯的事告之,是以造就靖安帝至今仍旧有些许心疼龙咏萱的事实。 “唉。我只是心疼璇儿。她打小性子就弱。又碰上那么一个疯癫的婆婆。” 武念亭口中那个‘疯癫的婆婆’指的就是巴顿的亲母李婉儿了。 她担心,这个前南澹的公主,东傲的弃妃,南越的宠妃,如今在佛光寺修行的李夫人会不会因曾经是东傲的弃妃而忌恨东傲的人,然后将忌恨转移到东傲儿媳妇林璇身上。 “她的疯癫之症似乎好了。” “哦?” 当然明白武念亭担心的是什么,龙世怀道:“我听闻,也许她是聆听了几年佛音的原因,如今人也平和了许多。想来,信佛之人,不会为难璇儿东傲人的身份。” 闻言,武念亭的心突生烦乱,无聊的翻着史书。明明觉得巴顿再好不过,但为什么就是觉得有股隐隐的不安? 看小妮子的神情,也知她是在为璇儿担心。可是在龙世怀的认知中,未发生的都不是麻烦。就算有麻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一个解决一个,来两个解决一双。没什么大不了。于是道:“放心,再远,不还有我这个东傲未来的皇帝哥哥罩着她。李婉儿真折磨璇儿了,了不起我接了璇儿回来,让她再嫁就是。” 武念亭睨了他一眼,道:“说得轻巧。” “她若非巴顿不可且宁受折磨的话,我也没法。大不了,一棍子闷晕她,掳了她回,养在宫中就是。” 也可以这样啊。武念亭震惊的看着龙世怀。 龙世怀不自在的咳了两声,道:“成成成,我知道,婚姻之道在于疏而不是堵。我这个太子哥哥不是白当的,也不是璇儿白喊了这么多年的,到时候自有办法让她幸福就是。” 有了龙世怀的保障,武念亭放心许多。 只见龙世怀将史书翻到靖安八年那一页,道:“你知不知道巴扎尔为什么要接李婉儿归南越?” 龙世怀此问也是想让武念亭不要再为林璇的事操心,转个话题而已。 武念亭果然不再忧心林璇的事,而是将史书翻了几翻,最后道:“巴扎尔当初统领的南越族是前南澹国的附属国。说起来,巴扎尔只是南澹的一名臣子而已。他夺了南澹天下自是谋逆、叛乱之举。担心南澹国人说他是谋叛不服他管,于是他借要回李婉儿之机向前南澹国所有的子民证明他夺南澹天下是因了南澹皇帝倒行逆施,他夺南澹天下是为了南澹子民不再受南澹皇帝的苛政。他从东傲接回被贬入冷宫的公主好生的供养,更足以证明他对南澹的忠心。由此向天下人说明他夺南澹天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呵呵’一笑,龙世怀揉着武念亭的头发,道:“分析得不错。” “照说,李婉儿曾贵为东傲的贵妃,虽已被贬为庶民打入冷宫,但好歹也曾是父皇的女人,是皇帝的女人便一辈子是皇帝的女人,便是死也要死于冷宫啊。父皇放走李婉儿不说,那李婉儿更为巴扎尔生下了一对双胞胎,这不是打父皇的脸吗。” 也只有这个小妮子敢如此大言不忌。要是别人,早就杀头了。 不过,好在父皇对李婉儿无心,别说她又嫁,就是三嫁,父皇也不会觉得打脸。不但不觉得,而且十年前还舍命救过巴扎尔。这些话,龙世怀没有说,只是说道:“巴扎尔当皇帝不久后亲自出使我东傲,请求父皇放李婉儿归国。父皇毫不犹豫的便同意了,这件事表面上来看是父皇卖巴扎尔一个面子以保持两国良好的关系。” “难道还有更深层的别人不知道的原因?” “更深层的关系却是因为我。” “太子哥哥?” “是的。是我。我小的时候很是顽皮,长期躲开保护我的侍卫到处贪玩,有时还经常偷偷溜到那冷宫去玩。那个时候,我觉得那李婉儿不是什么坏人。她甚至总是拿好吃的东西给我吃。我清楚的记得有一年,她拿了一个红彤彤的果子给我吃,我高兴的接过然后想在父皇面前献宝,结果被父皇知道那果子是出自李婉儿的手之后,父皇担心那果子有毒并将我训斥一通。也因了此,为了保证我的安全,父皇才顺了巴扎尔之请。” ‘哦’了一声,武念亭道:“原来父皇是一举两得。那个李婉儿杀杀不得,留下来偏是个祸患。正好来了个巴扎尔,父皇便来了个顺水人情。一来成全了巴扎尔;二来其实最重要的是保障了太子哥哥你的安全。” 小妮子就是聪明,龙世怀赞赏的揪了揪武念亭脸颊,道:“聪明。”可是,紧接着,武念亭便道了声‘不对啊’。 “什么不对?” “照说那李婉儿恨母后的话应该恨你才对啊,哪有喜欢你且时不时给你吃的东西的道理?” “那李婉儿贬入冷宫后便失了心智,时不时就有疯癫之举。好在我偷偷去的时候,她总是在不清醒的时候。” 听得惊心动魄处,武念亭的小手微出汗,紧紧的拽着龙世怀的手,道:“好险,好险。太子哥哥,好在你去冷宫的时候她都不清醒,要是她清醒的话,你的小命肯定早就没了啊。” 他没出生的时候,李婉儿就恨不能将他杀死于母后的肚子中。要说狠,她还真有这个胆。 冷哼一声,龙世怀道:“我是东傲帝位唯一传人,自有我东傲先祖护佑,一个李婉儿能奈我何?便是她清醒也奈何不了我。诶,还别说,提起她我倒想起一事。” “什么事?” “最奇怪的是,疯癫的时候,那个李婉儿总认为我是她的孩子。所以对我很是喜爱。” “她有孩子?你有兄弟?父皇的?” 龙世怀急忙摇头,道:“怎么可能。父皇于靖安三年纳她为妃,靖安五年打入冷宫,在这两年中,父皇根本就没有宠幸她,她如何会有孩子?” “那……” “有时候,我偷偷溜到冷宫的时候,发现她时常以一国皇后的身份自居,吩咐着侍候着她的八个侍女。” “打入冷宫还有八个侍女伺候?” 知道武念亭疑惑从何而来。龙世怀解释道:“那八个侍女不是我东傲皇宫中的。说起来,这八个侍女和巴扎尔有关。” 又是巴扎尔,武念亭不仅‘啊?’了一声。 “原来,李婉儿是巴扎尔的最爱。”在武念亭越瞪越大的眼神下,龙世怀又道:“李婉儿还是公主的时候,巴扎尔数番求亲于南澹天子李子通,奈何李子通为了巩固东傲、南澹关系,仍旧将李婉儿联姻东傲。巴扎尔心痛难忍又无可奈何,于是派了他手底下的八个侍女亲自照顾李婉儿,那八个侍女对李婉儿忠心得狠,在李婉儿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她们亦是不离不弃。” 李婉儿毒手谋害母后的时候,应该有夺东傲皇后之位的野心,却偏偏出身未捷反被打入冷宫,由于经不住这个打击从而时有疯癫之态就很正常了。人在疯癫的时候所幻想的境界素来便是她得不到的境界。 比如说龙咏萱,如今就幻想着自己是她武念亭。 更何况,李婉儿身边还有八个尽心尽力、不离不弃的照顾着她的侍女,这也难怪李婉儿在疯癫之时常以国母之资自居。 念及此,武念亭叹道:“如此说来,想必李婉儿时常从那八个侍女口中听闻过你的事。知道你是太子,那她认为自己是皇后,想当然便觉得你是她的儿子了。” 武念亭在此推敲,却是不知李婉儿当初在冷宫中确实生有一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就是巴顿,只比龙世怀小月份而已。所以,当龙世怀出现在冷宫的时候,李婉儿便将他看成自己的孩子了,这也是龙世怀时常出现在冷宫却没出事反倒总是受李婉儿宠爱的原因。如果李婉儿没有疯癫的话,龙世怀也许早就葬身冷宫了。 武念亭不知,那龙世怀当然也不知。他也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如今听了武念亭的推敲,他道:“我们兄妹果有灵犀。我估摸着也应该如此。我想……她太爱父皇了罢,爱得便是在冷宫也做着她当皇后的梦,得父皇的宠爱。” 闻言,武念亭想着她父皇的英武,想着父皇的帅气,想着父皇的文治武功,都觉得与有荣焉。不说李婉儿,就是现在的范贵妃、燕贵嫔,哪一个不是对靖安帝用情之深,深得靖安帝明明告诉她们不会让她们怀有子嗣,她们仍旧对靖安帝不离不弃,然后还将龙世怀当做她们的儿子般的宠爱着。 如今想来,这些女人其实都挺可怜的,便是那个李婉儿也挺可怜的。武念亭叹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听着武念亭轻轻的叹息,龙世怀听得不大明白,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最大的赢家是巴扎尔。” 龙世怀又不明白的“嗯?”了一声。只听武念亭解释道:“那巴扎尔是个豪气如云的霸主也便罢了,居然还是个痴情种子。一得江山,二得百姓,三得前朝公主,而且前朝公主还为他生下了一双儿女,呵呵……所以说,巴扎尔真算得上是最大的赢家。” “听你这样一说,感觉巴扎尔确实是个捡漏的,得了许多的便宜啊。” “特别是李婉儿,虽然巴扎尔如今驾崩,但好歹她有了个可以依靠的儿子,她的后半生应该不再凄苦了。”虽然老天让她疯癫二十年做为当初想夺宫的代价,但相较于死在冷宫的花嫔妃,相较于至今不能生育的范贵妃、燕贵嫔,李婉儿可以说是何其的幸运。 “她凄不凄苦我不关心。”在武念亭寻问的眼神下,龙世怀明白那是‘小时候她总算喜爱过你’的意思,龙世怀解释道:“长大后,我懂事了,也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事?” “也是在靖安五年的时候,李婉儿欲加害我母后夺得后位也便罢了。居然在冷宫私藏了篡位兵败的龙老二。” 龙世怀口中的‘龙老二’指的是他的二皇叔龙凭栏。他时以‘龙老二’称呼,时以‘龙凭栏’称呼,时常又以‘二皇叔’称呼,全看他的心情。 接着,他又道:“怪道那个时候举国上下查不到龙老二身在何处,却原来藏在了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正因了李婉儿收藏了龙老二,这才导致龙老二能够在我满月的时候,趁着大家都松懈的时候夺得我。所以就有了后来的千丈崖。” 千丈崖上,为了救龙世怀,母后以命换命,推龙老二坠崖。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龙老二藏身在冷宫。 可是,如果说原来龙世怀提及千丈崖定是热泪盈眶且止不住的愤懑激动,恨不能食龙老二的肉、饮龙老二的血的话。但今天三番两次的提及,他为何不似原来激动且一派平静呢? 武念亭奇怪间,只听龙世怀又道:“所以,之于李婉儿的事我一点也不关心,是她促使得我和父皇都不能与母后团聚,如今我能够做到不恨她便已相当的不容易了。” 不能团聚? 武念亭心中一动:莫非太子哥哥亦知道母后还活着? 正在她的心突突地跳时,外面传来霸刀的声音,“殿下,天猛收见。” 肯定是为武念亭来的,这段时日,天猛的腿只怕都跑断了吧。不是送吃的就是送喝的,不是送穿的就是送用的。他上官澜当皇宫是难民营吗? “不见。” 龙世怀的语气不善,惹得一直陪在藏书阁的天英、天巧面面相觑。武念亭亦是吐了吐舌头,即觉得她师傅护她太过精心细致,却也为她师傅的精心细致而心生甜意。 “殿下,天猛说,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霸刀的话成功的勾起了龙世怀、武念亭的兴趣,二人相视,眼中同时传递着‘这大喜的日子在即,还有坏消息?’的疑惑。 龙世怀笑道:“你问问他,这么晚了急巴巴的来宫中该不会是告诉我上官澜逃婚了吧。” “卟哧”两声,是天英、天巧。武念亭则使劲的揪了龙世怀一下,道:“让天猛进来。” 武念亭开了口,龙世怀自是不反对。更何况,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不听到那个‘坏消息’,武念亭一晚上不会安心睡觉。 很快,天猛进来,行礼。 龙世怀乜斜着天猛,道:“说吧。” “殿下是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先听坏消息?” “先说好消息是什么?” “公主殿下送回府中的银狼生了一对小崽子。” 喜得“啊”的一声叫了起来,武念亭高兴道:“真的?我得回去看看。” “诶。有什么好看的。过几天再说。现在软乎乎的,不好看。”龙世怀拉住武念亭,又看向天猛道:“坏消息呢?” “东方二二正在追杀林念之。我们都挡不住了。求公主殿下去救急。” ------题外话------ 啊啊啊,终于要码大婚章节了,激动啊啊啊。 186 大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大婚,大赦天下,国押狱犯,死罪者改判十年,余下狱犯皆放归家园。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公主大婚,念及原刑部尚书武必育孙女之功劳,特御封亚父。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尚书林镜之,门袭轩冕,家传义方,训彰图史,誉流邦国,特御封为北静王。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二十年,每念血源同胞,朕心痛之。本是同根,相煎何急。黄土垅中,早成枯骨。特赦朕二哥龙凭栏之罪,复其南安王爵,黄泉路上,允其转生。其爵由其继子龙奕真袭。钦此。 太子大婚前夕,靖安帝圣旨连连。 第一道圣旨很好理解,大赦天下是惯例,是为太子图福泽。 第二道圣旨也好理解,武必老爷子的孙女贵为公主,他擢升亚父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第三道圣旨,国人起先本有疑惑,后来一想,也是啊,林镜之小小年纪便袭了他曾外祖‘自在王’的王爵,视为郡王。如今年纪青青便是礼部尚书,再中上作为太子妃林珺的亲哥,御封一个王位也实属正常。 最让人不可理解的是龙奕真被御封为南安王的第四道圣旨。 说起南安王龙凭栏,那是二十年前谋逆作乱的主,虽然靖安帝在圣旨中说原谅了龙凭栏过往种种是为了让龙凭栏魂魄有归,不再受黄泉路上徘徊之苦,可以再度转世为人。但是,这个王位怎么就落到龙奕真身上去了呢? 原来,东平王龙云海、西宁王龙吟风二人在龙世怀大婚前终于赶回京城。龙云海主要关心他唯一的女儿龙咏萱的事去了。而龙吟风则被靖安帝传至宫中,兄弟二人谈及这二十年来的是非种种,自是不胜唏嘘。靖安帝更是看淡所有,提出趁龙世怀大婚赦龙凭栏的意思。 当事时,龙吟风是震惊的。 接着,靖安帝说想要为二哥留个后,问龙吟风是否肯割爱。 其实,靖安帝事先有考虑到过东平王府的嫡次子龙耀宇,毕竟龙耀宇是嫡出,过继给二哥龙凭栏为后会更名正言顺。 可考虑到东平王府的嫡长子龙耀霄,那是个不涨进的,这么多年了虽然不再有过错,但也没功劳,是以靖安帝总觉得龙耀霄不牢靠,这东平王府的将来只怕还是得看龙耀宇的,于是便不再打龙耀宇的主意,而是将眼光看向他大哥龙吟风的那几个儿子。 龙吟风有四个儿子,长子龙奕勋已贵为濯州候,虽是庶出,如今早脱去庶籍,成为年青一辈显贵中最耀眼的一颗星。次子龙奕凡是唯一的嫡子,按惯例早承世子位,所以,自是不能打他的主意。三子龙奕真、四子龙奕康皆是庶出,至今无爵。龙奕康还小,看不出造化,但龙奕真在靖安帝眼中那就是人物了。 说起来,靖安帝对龙奕真有好感,也全是因了武念亭的原因。 在靖安帝眼中,龙奕真能说会道、能赚钱会治病、能文能武,总而言之,就是个全能型的人才。既然他想为他二哥留后,那便得留最好的。 念及以上种种,靖安帝在和他大哥商询期间,征询他大哥的同意,将龙奕真过继给了龙凭栏,袭龙凭栏之王位,是为南安王。 阴丽华,龙奕真的生母,这几天的心是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虽然她在佛堂念经,但并不代表着她什么事都不管不顾,她的两个儿子龙奕勋、龙奕真这些年的种种她还是知道的。 当她从丈夫龙吟风那里得知自己的小儿子龙奕真居然要被过继给龙凭栏的时候,念了几年佛的她再也不是一池枯水,而是彻底的尖锐,她质问丈夫为什么要将儿子过继给一个反贼?为什么要让儿子背上一个反贼之后的罪名? 龙吟风这些年虽然不涉足佛堂,但想着龙奕真终究是阴丽华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以觉得还是亲自知会她一声的好。可看着她连连尖锐的质问,龙吟风当时甩袖而去,未给她半点答复。 龙吟风走后,阴丽华真心痛哭了一场。虽然她一素疼爱大儿子,但小儿子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只当小儿子过继给龙凭栏那个反贼后肯定是日日背着耻辱过日子,她怎么能忍心,于是还想着要不要将龙熙敏是龙凭栏的女儿的事抖出来威胁龙吟风要他死了过继儿子的心。 可是,龙熙敏的身份兹体事大,若真抖了出来,正所谓树倒猢狲散,龙吟风是倒了,大儿子也会受牵连。 于是,在大儿子和小儿子中间,她又倾向于大儿子了。只是时不时的会为小儿子心痛心痛。哪曾想几天后靖安帝居然又颁了道赦免龙凭栏无罪的圣旨且同时御封龙奕真为南安王。 接到圣旨的那一天,龙奕真前来佛堂,跪在她面前。 儿子终于脱了庶出之身了,是亲王了。虽然打心眼里真心替儿子高兴,但阴丽华的心却更痛了。 这个小儿子,她管得少。她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大儿子的身上,全部的希望也寄托在了大儿子的身上。是以小儿子打小就养成了纨绔的性格。 小儿子胡作非为的那些年,她真有些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没有这个专爱惹是生非的小儿子就好。 后来,谋害梅艺菲无嗣的事东窗事发,她被打入佛堂,就越发不能顾及小儿子了。所幸大儿子不负所望,稳居濯州侯之位,且濯州是她的娘家,有父母在那里照应,必不会出事。 至于小儿子,每每想起的时候,还是会有些心塞的。 由于小儿子天生反骨,对官场极其厌倦,是以这些年在官场上当然就没有什么造化。所幸他和明镜公主投缘,开了间雨花楼,日子混得似乎不错。 如今,这个一直不被她看重也一直没有精心照顾过的小儿子终于将不再是她的儿子了,她的心居然痛得无以复加。 一步步向跪在她面前的小儿子走去,阴丽华亦跪在了小儿子的面前,道:“王爷,使不得。” 按惯例,过继就是过继,别说小儿子和她再也没有母子的情分,就是和龙吟风,连父子的情分也没有了。以后,他见了龙吟风都只能喊声‘大皇伯’了。 龙奕真给她磕了三个头,然后在一帮人的簇拥下,离开了佛堂。 只到那一刻,阴丽华才失声痛哭。 至于西宁王妃于茜月,亦是被这道圣旨打击得惊愕连连。起初她是知道龙奕真要过继给龙凭栏的事的,当事时她还在看笑话。便是一直不怎么和她来往的梅艺菲亦在她面前狠狠的讥讽了阴丽华几句。但不曾想,才几天的时间就来了个天翻地覆,靖安帝居然赦免了龙凭栏的罪,更将亲王位传袭于龙奕真了。 看着一众簇拥着龙奕真离开的大部人马,于茜月素来凉薄的人此时也有些恨了。还是一旁的于嬷嬷说了句‘娘娘恨谁?阴丽华那个贱人吗?是羡慕嫉妒恨吗?她有什么可羡慕的?儿子都不是她的儿子了。’ 这一句话令于茜月彻底醒悟,从滔天的恨意中醒神,是啊,龙奕真过继了,不再是阴丽华那个贱人的儿子了。有什么可恨的呢? 于茜月想得开,梅艺菲却有些想不开,待看着龙奕真走远后,她回了房,砸了房中几乎所有能砸的东西。她恨,恨阴丽华的狡诈,如果不是阴丽华,她肯定早生了许多许多的儿子,那现在濯州侯的位子会是她儿子的,南安王的位子也是她儿子的,哪有阴丽华那个贱人什么事? 在梅艺菲暴怒时,还是她的小儿子龙奕康上前拉着她的胳膊,劝她‘三哥封王,娘该高兴才是,以后,孩儿的靠山更硬了’的话。 说起来,这个王府中,正眼看龙奕康的人当属龙奕真了。也许同是庶子的原因,龙奕真对龙奕康颇多的照顾。 因阴丽华的暗害,龙奕康出生的时候就疾病缠身,一直病病恹恹的长大。成年后,吃的药越发的多了,多得那点子月银根本就不够。还是龙奕真大方,不但亲自为龙奕康看病买药,更是没要龙奕康的一纹银子,而且时不时的还替好读书的龙奕康买书,并叮嘱龙奕康好生用功,以后最好是走科举之路。 可以说,龙奕康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三哥龙奕真了,也一直当龙奕真是他的靠山,最强大的靠山。如今龙奕真封王,在他眼中,靠山当然就更强大了。他自然是高兴都还来不及。 闻得儿子的话,梅艺菲这才醒悟:是啊,奕真虽然是阴丽华那个贱人生的,但和阴丽华那阴险的性格绝然不一,且一直是儿子的靠山。而儿子以后将会是我的靠山。 念及此,梅艺菲道:“儿子,以后,多去你三哥府上走动。一定要他管定你所有的事。” 虽然不赞同母亲的说法,但龙奕康是真心喜欢三哥的。是以他点头道:“成,儿子一切听母亲的。” “好儿子。” 不说西宁王府,就是东平王府,当侧妃杨韵绮听到龙奕真封王的消息的时候,不啻五雷轰顶,气得差点仰倒。只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太过颠覆了。同为侧妃,阴丽华的命怎么就那么好?一个儿子封侯,一个儿子为王? 还是隐约中听王妃何津瑶一句话说得明白,好像是什么“什么一个儿子为王?为王的已经不是她儿子了”的话,她才霍地清醒。也是啊,龙奕真被过继了,不再是阴丽华的儿子了,便是喊西宁王妃于茜月都得喊声‘大伯娘’。而阴丽华连声‘姨娘’都听不到了,不但没赚,而且少了个儿子。 这样一想,杨韵绮心中才好受了许多。 不说东平王府、西宁王府人人所想不一,便是以于一川为首的世族七贵中,如今对龙奕真为王之事也颇是出其不意。 他们现在最头疼的倒不是龙奕真王爷的身份,而是龙奕真手中的那一分兵权。 原来,在龙吟风答应过继龙奕真的同时,由于心疼这个儿子,不愿儿子空挂一个王爷的头衔,于是让出原本归他统领的西南边陲地带的一分兵权给了龙奕真管辖。 如今,兵权的划分就相当的有意思了。 西宁王龙吟风只剩下西北地带的两分兵权。 东平王龙云海仍旧拥有东南地带的两分兵权。 太尉于一川,驻守京中,手上掌着一分兵权。 剩下的五分兵权,驻守东北的骠骑大将军林漠寒手上掌着两分兵权,另外三分兵权掌在靖安帝和太子殿下手中。 如果说原来,兵权可谓五五分的话。如今,兵权的分配上发生了一个量的变化。那就是龙奕真手上的一分兵权。 靖安帝视世族七贵为眼中钉,时有削世族的举动和措施,但因世族七贵盘根错结再加上历时久远,不是说削就能削的,当然便引得朝中不时动荡一番。 这个时候,西宁王、东平王就都站出来站在了七贵一边。 这样才稳住了局面。 当然,七贵中人有人猜测西宁王、东平王此举其实和靖安帝不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罢了。 但亦有人认为,管它红脸、黑脸,只要仍旧能维持七贵的地位便成,以后再徐徐谋之。终会恢复世族七贵的辉煌。 也因了此,七贵中人一直觉得这天下兵权是五五分的,七贵占半边江山,皇族占半边江山。 如今,这个五五均衡分配因了龙奕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龙奕真,一个纨绔,因明镜公主而跃身于商界,在商界混得风声水起。但世族七贵中人一直将商人之流视为最低等行业,在他们眼中,商人是低贱的。不说龙奕真庶子的身份,只说于一川、于茜月的关系,做为兄长的于一川自然是要多加照顾外甥龙奕凡的。当然对龙奕真或多或少的便会有所打压。 龙奕真,并不是阴丽华所认定的厌倦官场,曾经他也投过文书,希望效力于沙场。但做为太尉的于一川,将龙奕真的文书压下来了。目的就是打压龙奕真,不让他有出头之日。以确保外甥的王位顺利。 本来,龙奕真如果抬出他父王,像捏蚂蚁般的捏一个于一川也不是难事。但龙奕真有龙奕真的骄傲,他的事喜欢自己解决,再说如果真搬出他父王,这事真算起来只怕会连累那个于茜月。西宁王府好不容易安静了几年,于茜月这个王妃当得也不错,真没必要给于茜月添堵,从而连累远在边陲的父王放心不下家事。 念及种种因由,龙奕真便再也没有想过效力于沙场的事了。自然而然,看在阴丽华和一众人眼中,只当他真一直就是个厌倦官场的人。 如果说原来和龙奕真没这些过节,如今拉拢龙奕真应该是轻而易举。 但正因了原来有过过节,如今要拉拢龙奕真,使得兵权仍旧是五五均分便得花费一点子功夫了。毕竟,龙奕真和明镜公主关系很硬,十有*会效力于皇室,不会倒戈于七贵。 如今,暂时不谈龙奕真封王给东平王府、西宁王府、世族七贵带来的种种意外,只说在一片喜庆、忙碌、祥和的氛围中,最受东傲人所注目的日子来临。 初八日,大吉,宜嫁娶。 太子娶太子妃,公主降驸马。 两场豪华的婚礼,空前盛大。 本就是百花齐放的日子,再加上成千上万的鲜花刻意点缀,将东傲城装扮得似海外仙山般,处处飘浮着鲜花的香味,或清雅、或浓烈。就是那些打马走过的马儿,亦会践起一地的落花,引得蝴蝶闻着马蹄飞舞。 一切,美得不似人间。 皇宫、逍遥王府、林府那就更不用多说。红幔漫天,处处浮荡着无边的喜庆。 逍遥王府和林府联手承诺,所有东傲子民自初八日起,皆可在东颜酒楼、四时花季酒楼免费吃喝三天,费用都算在逍遥王府和林府身上,无需客气。 一来是为一睹这盛世欢景。二来也是想沾沾喜宴的喜庆。三来嘛,按惯例,太子大婚,藏于相国寺的舍利子将取出来为太子祈福。这舍利子不但能护佑太子、太子妃,而且舍利子的光泽将福被它周边的万灵。 是以,这几天,东傲城是人满为患。客栈早就塞满了人。还有人不惜出高价借住在东傲城的百姓家中。可以说,东傲城的民房出租也火了。 皇宫。太子东宫。 梳洗穿戴一新的武念亭一身凤冠霞帔,艳红的喜服将她的美烘托得不似凡间的人,她额间那朵血红的梅花痣似乎更红了,在莹莹晨光中似徐徐盛开,美得动人心魄。便是一众在旁服侍她的喜娘们亦被她的美震悍得神不守舍,时不时呆呆的站着,不知道再该做什么的好。 虽然只是陪太子殿下热闹热闹,但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上官澜仍旧早早的在皇宫和逍遥王府安排下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的保镖,暗卫更是不计其数。 他们在合州成婚时,小徒弟完全在昏睡中。这一次,小徒弟是清醒的。虽然说是走过场,但上官澜仍旧相当的期待他和小徒弟的这次大婚。务求完美。 天英、天巧、俏俏、林瑾都在旁边替武念亭不时看看衣服再或者头饰,而武念亭亦不时的说着凤冠太重,衣服太紧之类无聊的话题。 林老爷子虽然嫁孙女,但也心念着武念亭。是以将林瑾派了过来,不时的传递着消息。至于林璇,则陪着林珺没有来。 见武念亭似乎相当的不自在、别扭,林瑾笑道:“天珠,你很紧张?” 她当然紧张了。武念亭急忙点头。 “扑哧”一笑,林瑾道:“你还紧张个什么啊?二道婚。” 闻言,天英、天巧都笑了。这‘二道婚’说对也不对,说错也不错。 武念亭嘴一嘟,道:“就算是二道婚,你去问问,哪个新娘不紧张的?” 说实在话,哪个女孩子不希望看到成亲那天的风光。偏她成亲之时在病中,不知道。当然,那个时候应该没什么风光可言。可如今有这个机会,能够经历,多少还是有些激动的。 一时想着穿着新郎官衣服的师傅会有多潇洒美艳,一时想着师傅会牵着她的手过火盆之类的东西,她的心就跳个不停。生怕不知规矩搞砸了今天的婚礼。 林瑾撇了撇嘴,道:“诶诶诶,原以为跟着你混是没问题的。不想原来你也是个没出息的。死的场面都经历过,也没见你紧张。如今倒好,一个婚礼而已,倒紧张成这样?二道婚你还紧张个屁啊。” 林瑾冲口而出一个脏字,再飒爽的她一时间也觉得不好,伸手捂着自己嘴的同时又觉得天英、天巧等人看她的眼光充满了戏谑,她有些恼,将手放下拍向武念亭的肚子,道:“孩子都两个月了,你还以为自己是黄花大闺女首次洞房花烛啊,放轻松点,放轻松点。” 武念亭顿时被林瑾鄙夷了个红脸,真感觉自己是个未婚先孕的人似的。羞得捂着脸,转了方向。 一众喜娘和宫人们亦因林瑾的大大咧咧而‘卟哧’一笑,一时间,喜房中相当的热闹。 天英、天巧同时揪向林瑾的脸颊,道:“二姑娘说话真不知羞。” 林瑾红着脸犟嘴道:“我说什么不知羞的话了。” 武念亭嗔道:“你只管说不记得,等到时候,我一定一字不漏的还给你。” 林瑾颇是豪爽道:“成啊,那就等那一天再说。” 看向一旁的俏俏,武念亭恨恨道:“记住了。到那天提醒我。” “好的。公主。” “对了,二二呢?有没有还和念之闹啊?” 那一天,天猛来报之东方二二追杀林念之的消息,她本来要去看看。但龙世怀拉住了她,说天晚了,再说东方二二那个一根筋似的人物有时候会杀红眼,万一不认得她而误伤了她倒不好办。于是他安抚好她在东宫等消息后,亲自跑了一趟,并带去了武念亭的手信。 总而言之,等龙世怀回来的时候,身上挂了彩,所幸不严重。 原来龙世怀赶到的时候,不待龙世怀掏出武念亭的手信,东方二二的拳头就擂向了龙世怀。早杀红了眼的东方二二六亲不认,只认准那个被一众人护着的林念之,是以认定龙世怀也是来帮林念之的忙的,当然拳头一点不留情面。 倒了血霉的林念之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东方二二看中了。而那些护着林念之的人也没办法,又不能真伤了东方二二,再说要伤那个发起狠的东方二二还真不是一桩小事。除非上官澜出马。 上官澜是不想搅局的,因为东方二二好歹也算是他的舅子了。所以他让天猛来传信,希望武念亭能震住东方二二。 不想,来的是龙世怀。 当然,龙世怀和东方二二曾经交过手,后来是被上官澜分开的,尚不知谁更狠些。但那天,因为东方二二事先战了太长时间,再逢龙世怀就没占多少便宜了。大战一场后,东方二二被制服。然后龙世怀从破乱不堪的衣兜中掏出武念亭的手信给东方二二看,东方二二一看后便不再作声,直接抓了手信走人。 一众人看得瞠目结舌,都极想知道武念亭的手信中到底写了些什么。奈何武念亭不说。要想从东方二二那里知道,那比登天还难。 于是,这个手信就成了一个谜。 现在听武念亭问及,林瑾很是好奇道:“他们两个倒没有闹了。只是你那手信中到底写了什么啊?像紧箍咒般,二二一看就罢了手。” 武念亭神秘兮兮的凑近林瑾,示意她过来,待她凑近,武念亭道:“秘密,无可奉告。” 林瑾一恼,要去抓武念亭的痒痒时,传来‘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的声音。 原来,上官澜已带着迎亲的队伍迎到太和殿了,不一时只怕就要到这太子东宫。一路上还唱着贺新郎的歌呢。 一时间,方才还恼着的林瑾不再恼了,急忙笑着要替武念亭盖喜帕。 武念亭却是将喜帕给挡了,起身,笑看着房门。 靖安帝带着龙世怀进来,看到的就是一袭盛装的武念亭。 头顶凤冠,身披霞帔,眼亮若波,其内荡着数点星辰。高挑的身材极具气势,将喜房中的一众人都比了下去。她不似一般的新娘羞涩的拧着手、低着头,而是负手而立,微挑眉且微抬头的看着他们。 一种张扬的美,艳过牡丹。 一时间,靖安帝和龙世怀的眼睛似乎都湿了。随行的范贵妃、燕贵嫔亦是怔忡的看着武念亭。 “父皇、太子哥哥,看,我这一身行头可给你们丢脸?”说话间,武念亭还背着手走了两步。又道:“可有公主的气势?美乎?艳乎?” 公主大嫁之日的顽皮举动,使得喜房中的一喜娘、宫人们又‘卟哧’一声笑了。但又碍于靖安帝在场,他们只得掩嘴而笑。 “好,好,天姿国色当如是,倾国倾城当如是,朕的公主当如是,国之公主亦当如是。”靖安帝一迳说话一迳走向武念亭。 武念亭不想在这大喜的日子看父皇伤心,她父皇方才眼中的那抹伤她还是有看到的。她知道,父皇肯定是想起母后了。有时候,脓疮挑开了倒好得快些,如此想着,武念亭笑着扑向靖安帝怀中,抱着他的腰身道:“父皇,女儿漂亮还是当年的母后漂亮。” 在靖安帝眼中,有谁能美过他的皇后呢。可看武念亭那期待的神情,他觉得如果他说‘母后漂亮’的话,武念亭只怕要闹个半日不依不饶。于是,靖安帝道:“一样漂亮。” 闻言,武念亭撇嘴,道了句‘女儿不依’的话。其实,武念亭此举倒真不是想争风吃醋,她只是想搞乐气氛。 看她神情,听她语气,靖安帝只当她真吃醋了,‘哈哈’笑了,刮着她的鼻子,道:“好好好,朕的宝贝公主最美。你母后当年也没你美,可以了吧。” “父皇这语气明显就是敷衍。”武念亭再度撇嘴。 “小东西,真是不饶人。”靖安帝抱着她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又拍着她的脸颊道:“你母后啊没你这颗梅花痣,所以啊,你最美。” 武念亭得意一笑,道:“这才差不多。” 靖安帝笑着揪着她的鼻子,道了声‘小醋坛子’的话。 与此同时,武念亭看向龙世怀。 因为今天也是龙世怀成亲的大好日子。是以他穿着一身非常正统的太子盛服。明黄尊贵,贵气天成。看在武念亭眼中,她的太子哥哥今天格外的帅。 “太子哥哥,你这一身,肯定把我师傅给比下去了。要不,你先换套衣服先,把我背去轿中后,你再换回太子盛装。” 本一直怔忡盯着武念亭的龙世怀闻言,突地笑了,道:“你是说我比你师傅还要帅,担心我这一身抢了你师傅的风采?” “嗯。”论帅,无人出她的太子哥哥。但论美,无人出她的师傅。 “果然啊果然,这女孩子啊心向外。还没出嫁呢,就为夫家着想了。”语及此,龙世怀道:“我偏不换衣。就穿这一身。把你师傅的风采给比下去。” “不成,得脱了。换。”武念亭上前撕。 “不换,不换,就不换。”龙世怀围着靖安帝拼命的躲。 一时间,明明方才还有些伤感的靖安帝此时倒笑得合不拢嘴了。而屋中的人因了靖安帝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也不存,众人笑嘻嘻的看着围着靖安帝打闹的太子和公主,都笑得阖不扰嘴了。 很快,催妆诗在外面响起。 原来,上官澜的迎亲队伍已至太子东宫了。 瞬时,喜庆的乐曲、欢乐的笑声、唱喝的催妆之音,将大婚的气氛推向欢乐的海洋。 “世怀,天珠,别闹了。来,世怀,送你妹子出阁。天珠,来,父皇和你太子哥哥一起送你出阁。” 知道不能再闹了,再闹就要过了吉时,也会误了太子哥哥的吉时。武念亭再度抱了一下靖安帝,道:“父皇。女儿会时不时回来的。” “嗯,父皇知道。” “太子哥哥。” “嗯。” “你背我啊。” 本来,应该是喜娘牵着她的手送到门外。再由龙世怀背她送去花轿。但她还想和龙世怀多说会子话。 “好。”龙世怀蹲下。 林瑾急忙拿了喜帕替武念亭盖好头。武念亭则顺从的趴在了龙世怀的背上。龙世怀背起武念亭往宫殿外走去。一众人急忙跟随在后。 “太子哥哥。” “嗯。” “高兴吗?” “嗯。” “你有了珺姐姐,会非常幸福的。” “嗯。” “以后,珺姐姐不但是你的妻子,更是你的姐妹、兄弟、战友。还有,你可以将她当一个母亲,即是你的母亲,也是你孩儿的母亲。这样,你就不孤独了。” 泪一时间便漫了龙世怀的眼,他点了点头,道:“好。” “太子哥哥。” “嗯。” “我会时常回宫来看你的。” “好。” “这间宫殿,给我留着。我回来的时候,仍旧住这里。” “好。” 在二人轻声细语的功夫,已是步进出了宫殿,一个喜娘急忙上前,道:“太子殿下背公主上花轿喽。” 知道新娘快要出来了,院子外迎亲的乐曲响得更热闹了。 既感动于武念亭方才的叮嘱,又伤感于她离他越来越远,怀着复杂的心,龙世怀的脚步相当的沉重。 上官澜,一袭红衣,眉若远黛,眸若繁星,浅笑盈盈,风情万千。便是轻轻一扫背上的新娘,那眸中流露的宠溺亦可以将人溺毙。 兄弟,我的妹子,我交给你了。是你,我才放心。是别人,我定不依。 心中腹诽着,龙世怀一步步迎上上官澜。 因盖着喜帕,武念亭看不见外界的行情。只知道一双穿着大红牛皮靴的脚在龙世怀身边站定,接着一袭大红喜服的人跪下,清脆的道着:“儿臣给父皇请安。” 原来是师傅。武念亭心中一喜。方才还有的紧张、不舍似乎一扫而光。 “起来,起来。”靖安帝急忙上前亲扶起上官澜,又道:“从此,我将天珠就交给你了。” “父皇放心。” 语毕,上官澜对着龙世怀一拱手,道了声:“谢太子殿下送天珠出门。” “我是天珠的哥哥。应该的。” 说话间,龙世怀脚步不停,直至花轿处,这才放下武念亭,并叮嘱道:“嫁了人,不要怕。这皇宫永远是你的靠山。如果你师傅惹你生气了,尽管来找我和父皇。我们替你修理他。” “好。” 逍遥王府来迎亲的规模很宏大,十六人抬的花轿,左右各有八个喜娘。龙世怀亲自牵了武念亭的手,将她送上花轿。 见小徒弟上了轿,上官澜这才翻身上马。 本来皇宫中是不允许骑马的,但今日大喜,靖安帝特允了上官澜可以骑马进宫迎亲。其余的一众人则仍旧步行。 坐正,上官澜向龙世怀方向拱了拱手,道了声‘归宁的时候来喝你的喜酒’的话后,这才轻挥马鞭,道了声‘回王府’。 于是,一众迎亲队伍吹着、唱着、笑着、闹着出宫而去。 看着仍旧独立风中的儿子,靖安帝上前,拍着他的肩,道:“世怀,你的吉时也不要误了。” “是。” “天珠虽然走了,但珺儿来了。你也不必太过伤感。” “是。” “去吧。” “好。” 按惯例,龙世怀迎娶了林珺后要事先前往相国寺参拜舍利子,然后再从相国寺归皇宫。 当然,这个舍利子难得拿出来一次,武念亭自然也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也想凑这个热闹。 很是明白小徒弟的心,是以上官澜将迎亲的路线稍做了修改。出宫后亦是先前往相国寺方向,然后再回王府。 当然,为了不走到龙世怀的前面去。上官澜在东傲城故意绕了好大一圈。 这一圈,早在上官澜的规划之中。逍遥王府亦早在路上铺就了地毯,红色的地毯,其上洒满了鲜花。便是地毯两旁,亦三步一围、五步一圈的插着各类繁花,武念亭时不时悄悄的揭了花轿的帘子往外看,亦忍不住咂舌道着‘太破费了’的话。 听天英、天巧说,就是这些花,上官澜都花了近十万两银子,更不用谈那三天的千万子民免费宴了。 一路上所听都是众人惊叹逍遥王府挥金如土的气势之言,一路上所听亦都是众人感叹上官澜那过人的风采之话。什么‘郎艳独绝,世上无双’之词是不吝赞美。 武念亭心痒难耐。 一直好奇于她师傅穿红衣是何风采,可惜总只能见其背影。于是,她时不时的就掀了轿帘,偷偷看花轿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 喜娘们都是上官澜严格挑选的人,自是不会笑话武念亭的举动。有个喜娘更是掩嘴而笑,加快脚步行到上官澜身边,说了句什么话后,上官澜在马上回头。 此时,武念亭正掀着轿帘看向他的方向。二人正好对眼。 这一眼,便是武念亭都有些惊心动魄了。 迎着光,红装的师傅满身似披着仙气,周身流光溢彩,本就美得倾城倾国的人,因了这袭红装,居然有了别样的妖娆的味道。怎么说呢,居然有种一见便有些沉醉的味道。 见小徒弟呆呆的看着他,上官澜笑了。 这一笑,不得了,两旁观礼的人都不自觉的发出了惊呼声。似乎还有几个女人在尖叫声中晕倒了过去,这一下,红毯两旁便有些乱了。 天猛、天平等人立马有序的将所有可能的意外挡了开去。 武念亭在一众惊呼声中回神:啊啊啊,师傅居然比我还要美艳啊啊啊。 然后,她放下轿帘,有些郁闷的将手放在口中啃着。 啃了半晌,花轿停下来了她都没感觉。 “天珠。” “嗯。” “到了。” “哦。” 眼见花轿的轿门帘上伸出一只小手,上官澜低声笑道:“相国寺到了。” “啊?”出糗了。原来在郁闷中,她都忘了要到相国寺看舍利子这一桩事了。闻言,她急忙缩回手。 “快看,你太子哥哥牵着你珺姐姐下轿了。” 武念亭急忙将花轿窗子的帘子掀了少许放眼看去。 人头攒动,到处是脑袋啊。 相国寺门前,早就搭好了一个高大华丽的彩台。彩台上,相国寺的住持神像庄严的双手捧着一个盒子。 那盒子中装着的应该就是舍利子了。武念亭心中肯定着。再撇眼看向龙世怀,只见他携着林珺的手,一步一步缓缓的登上彩台,然后恭敬的站在住持面前,低下头。 伸手拍子了拍龙世怀的头,相国寺的住持开始念经文。 龙世怀、林珺则恭敬的聆听。 来此观礼的人亦都倾耳聆听。 不远处,拥挤的观礼道上,一位身材修长的白衣公子也挤身人群中,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容貌。乍看是女子,又看是男子。明明艳若女子,偏有一股飒爽之气。明明皓月如男,但偏偏有种如雪风雅的柔弱之姿。无论这位公子是男是女,面容似乎有些苍白。 白衣公子一边不停的往嘴中塞着食物,一边用胳膊拐了拐身边的人,问:“兄台,停在那里的十六人抬花轿是哪家的?好气派啊。” “公子不是我东傲人吧。”回话的兄台眼见那白衣公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心突突的便跳个不停。也不待那白衣公子回话,那兄台便自觉又道:“是逍遥王府的。今日逍遥王府的郡王爷迎娶明镜公主。” 白衣公子呵呵一笑,道:“难怪这么热闹。原来是太子、公主同日大婚。”说话间,嘴中仍旧不停的吃着东西。 “是啊、是啊。太子殿下是我朝陛下唯一的子嗣,而公主殿下则是我们民间的公主……”说话间,那位兄台很是自豪的将自己所听来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倾囊相诉。 听得精彩处,白衣公子亦相当识趣的会道一、二声“精彩,精彩”以鼓励身边那位兄台继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相国寺门前的彩台上,相国寺的住持在诵读了大篇经文,又说了一通训示之词后,这才很是郑重的将手中的盒子递到了龙世怀手中。 一袭明黄盛衣的龙世怀则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 瞬时间,盒子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引得所有的人痴痴的看着。 接着,龙世怀托着盒子举过头顶。转身。朗声道:“我佛慈悲,普渡众生。” 龙世怀语毕,所有的人都拜服予地。齐齐道着‘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的话。 一种豪情油然而生,武念亭心中划过‘君临天下’四个字。不知不觉赞道:“太子哥哥好帅。” 闻言,上官澜斜乜了小徒弟一眼,将小徒弟拽在手中的轿帘硬拽了过来,放下,摆手道:“回王府。” 武念亭再度掀起帘子,无语的瞪着她师傅,眼中写着‘我还要看’四个字。 上官澜强硬道:“回王府。” 可能是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龙世怀回头,放眼看向上官澜方向,一愣下接着一笑。在和上官澜拱手后,眼见着上官澜打马而去,眼见着武念亭在花轿中偷偷的和他招着手,龙世怀眼中有伤感、欣慰、怀念、祝福,轮番的变化着。 不远处,观礼的人群中,那位白衣公子正往嘴中送着食物,因了龙世怀看向这边,白衣公子至嘴边的手顿时顿住。口中也忘了嚼食。 男人说:“曾经,她问我:如果以后我给你当皇后,你还要不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是怎么回答她的呢,我说:皇后那个位置只不过是因为需要人而设,和爱无关……即使你是我的皇后,我一样必须立另外的七十二妃……若我以后真的一不小心爱上一个人。别说立她为皇后,便是皇宫,我也不会让她进……因为皇宫中的爱注定会成为一场悲剧。一如我的父皇、母后。与其一生痛苦,莫若早些放手,彼此成全……” 男人又说:“……不想一语成谶,冥冥中那句梅林的誓言似乎就是现在最好的写照……我从来不知,会爱上她……” 男人还说:“曾经,有人问她以后想不想为我生孩子……那个时候,我捂住了她的口,不许她回答……如今,我很后悔,若当初没捂她的嘴,她的回答将会是什么。若她回答‘不想’,也许我今天就死心了。可如果她回答‘想’,那便算今天我不想死心,却也不得不死心……” 耳边不停的响着男人那时而痛苦、时而落寞得近乎渲泄的话语。慢慢的盯着龙世怀看了半晌,白衣公子这才将手中的食物丢到口中,细细的咀嚼,待吞下,白衣公子喃喃道:“原来,你真的是皇帝啊。” 呵呵,唯一的子嗣能不是皇帝的命?! 语毕,再度丢了个吃的东西进嘴后,白衣公子才顺着龙世怀的眼光看去,便看到方才那十六人抬的花轿中有只小手从花轿窗帘下偷偷的伸出来,不停的摇着一支九尾金凤的步摇。 九尾金凤,皇室的象征。看来,摇着金凤的定是那位明镜公主无疑了。 呵呵,太子、公主兄妹情深,就算到这个时候都不忘还要打个招呼。 如此想着,白衣公子扭头,再度看向龙世怀,只见龙世怀仍旧在怔忡的看着那花轿远离的方向。 不知不觉,白衣公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糕点屑子。 便是这么一个不经心的的动作,看得白衣公子身边那位兄台的心突地再度突突地跳了起来。 直待龙世怀扭头,牵起林珺的手,下彩台,送她上御辇,白衣公子才扭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个仍旧傻傻的盯着自己的兄台,将手上的食物递到那位兄台面前,道:“兄台,看你不停的吞着口水,想吃?” 那人的脸突地暴红,一个捂脸下,飘走。 此时,正好龙世怀的队伍经过,打头的龙世怀发现人群中的动静,扭头往白衣公子方向看来。那白衣公子迅速低头、弯膝、矮身。而龙世怀看到的也只是一个捂着脸的人从一个白衣公子身前跑过。 待龙世怀的队伍走完。白衣公子才抬了头,将手中的食物袋丢掉,转身,大步往皇宫相反的方向而去。 白衣公子身后一众的观礼人群中,一位中年妇女似回到青春年少之时,脸上洋溢着艳羡之神。道:“我们的太子殿下好帅。” “你只注意太子殿下去了,可曾注意方才我们身边站的那位公子?那个俊也不下太子殿下啊。”妇女身边的一个男人道。 “什么公子?”妇女不明白,如果真有一个可以和太子比美的人出现在她身边,她没有不注意的道理。 “那个白衣公子。”男人回答。 “你是说方才站在这里不停的吃东西的白衣公子?”妇女又问。 “是的。” “你眼瞎啊。”在男人莫明其妙中,妇女道:“谁说是公子,明明是女人好不好。” 男人怒了,道:“你眼才瞎。女人有如此英姿飒爽的?” 鄙夷的‘切’了一声,妇女挑高眼睛问男人:“你没注意那公子的肚子吧?”说话间,她又伸出四个手指头,道:“至少四个月了,出怀了。” “啊,是怀孕了吗?我还以为是个吃货,肚大油肥呢。你瞧,他站在这里的时候,嘴中哪里停下过。”男人指着满地的果屑,接着捂着自己的牙齿‘咦’了一声,道:“我的天,他这是和酸的东西过不去是怎么的?也不怕自己的牙齿酸没了?” 妇女再度鄙夷的看了那男人一眼,道:“肚大油肥?你哪有看过肥只肥肚子的?告诉你,我的经验,酸儿辣女,这白衣公子十有*怀的是个小子……” “你怎么就认定他是怀孕了呢?我们男人肚子大很正常,也有只肥肚子的。” “说是女的就是女的……” 二人的争吵很快淹没在人群此起彼伏的叽叽喳喳中。 187 我会在你身边 不说龙世怀迎娶林珺的隆重。只说上官澜迎娶武念亭至逍遥王府后,下马,亲自将武念亭从花轿中抱了出来,并一路抱着往喜堂而去。 新娘子下花轿,本应该由喜娘牵着。但新郎官如此表现也无可厚非。其她的喜娘只是拿着绣帕掩嘴而笑,然后都跟在了上官澜的后面。 虽然她很想自己跨过火盆,从此和她师傅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但被她师傅抱在怀中过火盆,武念亭的心中似乎有只小兔子要蹦出来似的,感觉到无比的幸福。 直至喜堂,上官澜才将武念亭放下。 虽然有许多官场中人前往宫中庆贺太子大婚去了,但东傲城中和逍遥王府在生意场上来往的人也不在少数。有的权贵中人禀着既不得罪太子也不得罪公主的原则,将家属都分做了两拨,是以逍遥王府亦是宾客满棚,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武念亭盖着喜帕,看不见到底有多少人,通过嘈杂的声音就知道来的宾客不少。而且她看得见那些脚,感觉密密麻麻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小。 “一拜天地。”有礼仪官喊道。 在武念亭打量一众宾客的脚的时候,上官澜半扶半抱着小徒弟面朝喜堂外站定,然后扶着小徒弟小心翼翼的跪下,对天地拜了三拜。 “二拜高堂!” 亲扶了小徒弟起来,然后再对着喜堂正中一个虚设的逍遥王爷的位子,上官澜扶着小徒弟再度跪拜了下去。 一时间,喜厅中的气氛格外的高涨起来,一众来宾也止不住‘哦哦’的喊了起来。 “夫妻对拜!” 上官澜和武念亭面对面,相互鞠躬,深深的拜了下去。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礼仪官语毕,不待喜娘上前搀扶小徒弟,上官澜早已一把打横抱起小徒弟,大步往洞房方向而去。 一众喜娘们再度掩着嘴笑着,跟随在了上官澜的身后。 不远处,一长相绝美的女子负手而立,若遗世独立的仙子,遥遥的看着这里的情景。 女子十六、七岁的年龄,一袭雪衣,脸施薄粉,长发披肩,眼大鼻高,嘴小肤白,别有一股动人气韵。 “阿澜”一声轻轻出口,女子的手不自觉的摸向腰包。 那里,有她为他做的香囊,里面塞满了他喜欢的桃花。 她和他一起长大,一起学医,一起习武,一起学琴棋诗赋。 后来,他要承担起逍遥王府长子的责任,回了东傲。 但,每年桃花盛开的日子,无论他有多忙,无论他在何地,他都会赶回未央湖,那个桃花源,陪她一起赏桃花。 看着那个一袭白衣如雪的男子驻足灼灼妖桃之下,她的眼中再无其它,便是那些桃花因了这男子,在她眼中也全无颜色。 每年,她都期待着桃花盛开,因为只有桃花盛开,他才会归来。 每年,在桃花不开的日子里,她便将他喜爱的桃花都收集起来,晒干,绣到荷包、香囊、扇坠之类的帖身之物里面,一旦他归来,她便会将这些东西送予他。 每年,她还会给他准备许多许多的干桃花,托人给他带去。她知道他的书房中都存放着她予他的桃花,她也知道他的浴室中也飘散着她予他的桃花香味。 她知道他爱读书、好读书,有时候沉迷于书海便不知回头,而这些桃花香提神、醒脑,可以很好的防止他书看多了眼胀头痛。 更有很多时候,在他和她共同赏桃花的日子里,未央湖的兄弟姐妹和父母长辈们总还喜欢开她的玩笑,说什么‘哟,总算盼回来了’‘荷包送给爱人了’‘扇坠送给爱人了’‘小两口好甜蜜,羡煞旁人’‘我们燕如这朵桃花终于等来了桃花郎’等等之类的话。 虽然每每那个时候她觉得羞涩难当,但她的心却是高兴的。 她想,这应该就是青梅竹马了吧。 她甚至于还想,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有着共同的话题,长大后,他们应该顺理成章的结成夫妻吧。 如果说原来他对这些话采取的均是置之一笑的态度的话,但有一次,再度听到长辈、同门们开的玩笑话后,她虽然还是羞涩不堪的躲避逃开,但他却坦然面对,并开导着她,“那些长辈们多属为老不尊之辈,而那些兄弟姐妹也多是落井下石之人,他们的话你可当个没听见。什么桃花郎,不如说是解语花的好。嗯,解语花好,我一直将你当我的解语花,想必是因了你一直将我也当你的解语花的缘故。” 解语花……解语花…… 呵呵,她素来柔静、内向,无论被长辈或者兄弟姐妹们如何逗乐,也只是静静一笑。唯对他,只要玩笑涉及到他,她便有些急、有些羞。 那是心事被道破的羞。 那也是一种期待的羞。 更是希望不用她说他也能明白的羞。 可是,原来,他只将她当解语花。 不是并蒂花,不是夫妻花,更不是什么桃花郎。 他永远不会知道: 正因他说他喜欢听桃花落地的声音,她才痴痴的每年也学着他去听桃花落地的声音。 正因他说他喜欢医学,是以她才痴痴的跟着他的脚步去学医。 正因他说他喜欢…… 她喜欢着他所喜欢的一切,务必将她也塑造成一个一如他般的人,一个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 可惜,他的心中没有她,她只是他的一朵解语花。 原来他一直活得坦坦荡荡。 而她却一直活在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期待中。 她也有她的尊严,她也有她的骄傲。当他又说出开导她的‘你越是逃避、着恼,反倒越让他们有机可趁,倒像真有什么似的。莫若像我……’ 她知道他没说完的话应该是‘莫若像我坦坦荡荡’,是以不待他说完,为了不让他看低她,为了不让他知道她心底的秘密,她截话回答他道:“阿澜,你也信了那些诨话么?我们是一家人啊。我跑开是因为怕他们越说越不成体统,到时候你恼了,不回家了,那桃花盛开的时候,就没有人和我一起来赏这桃花了。”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放话不能说满,她总觉得只要他每年仍旧回来和她一起赏桃花,那她应该还有希望。 他承诺她,说:“放心,我们是一家人。每年,我都会回来陪你赏桃花。” “好啊,这可是你答应我的。”说话间,她举起手,示意他拉勾盖章。 他举起手,盖章道:“是,我答应你的。” 是啊,他答应过她的,每年都会回未央湖,每年都会回桃花源,和她一起赏桃花,听桃花落地的声音。然后,他们会在落英缤纷中畅谈人生理想、诗词歌赋。 她想:这个世间,肯定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了。 她甚至于想:阿澜,总有一天,你会清楚的发现,我不但是你的解语花,更是你的并蒂花。 但很快,一个消息不啻晴天霹雳将她的期待震碎。 他订亲了,而且订的还是一个集天地灵气、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主。 便是她,见了这个主,也得礼敬三分。 初时,所幸,他似乎不满这桩长辈间订的婚事,颇多怨怼和愤懑。 后来,后来…… 随着那个主成为他的学生,第一次,在桃花盛开的日子里,他没有回未央湖,没有回桃花源。 紧接着,随着那个主成为他唯一的小徒弟后,接二连三的,他仍旧没有回未央湖,没有回桃花源。 她多少是忐忑不安的,他是太忙了还是日久生情爱上小徒弟走不开? 好在书信往来中,她还是知道他的小徒弟是有多么调皮、顽劣而他是有多么的头痛、无奈的。有时候,他被小徒弟逼急了,打手心、罚站都是其次的,更狠的时候他都要将那个小徒弟吊起来打。 得知这些的时候,她心存侥幸,若他真爱上了小徒弟,当不至于如此狠心。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无情的碾压着她的期待。 记得也是他出手最狠的一次,将他的小徒弟吊起来打的那一年,他终于回了未央湖,回了桃花源。 她欣喜若狂的去迎接他,邀请他去看桃花。 可他只是匆匆忙忙的和她点了个头,然后就忙别的事去了。 原来,他只是受命而归,受他师傅之命而归,夺未央城城主之位。 未央城,处东傲国、北极国、南越国三国交界处,占地面积不下一个诸侯国,不受三国任何一个国家管辖,是江湖中的老大。 世人有句话:得未央者得天下。 虽然他师傅是未央城的城主,但未央城城主并非世袭,而是能者居之。 在一众能人异士夺位的过程中,毫无悬念,他以一身傲人的武功成功夺得未央城城主之位,成为未央城第四十一任城主。 未央城,十二长老、三门、七十二镇。十二长老是世袭,但三门、七十二镇中的三个门主、七十二个镇长却是能者居之。 继任城主的他,重新任命了三门、七十二镇中所有的领头人,她有幸也成为其一:冷月门的门主。 她将永远、终身受命于他了,激动难奈中,她接过权杖,恭敬道:“是,城主。” 她愿意臣服于他的领导,一如她臣服于他的爱。 当事时,她想着,如果原来的青梅竹马都不能造就你我的情缘的话,那这以后长年累月的志同道合,终将造就你我的情缘了吧?反正,你不喜欢你的小徒弟,你正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解除你和小徒弟的婚约。 但,正在她沾沾自喜的做着美梦的时候,却见他跪在了他师傅面前,道:“师傅,求您成全徒儿和天珠。” 他的师傅,未央城的第四十代城主,一个翻手可为云、覆手可为雨的盖世英雄,又有谁能知晓其真身是东傲国的逍遥王爷呢? 只有像她这样的三门、七十二镇中的高层才能有幸知晓其真身。 当然,但凡知晓了未央城城主真身的人,皆不可透露消息。否则,不但会被逐出未央城,而且同时会永生永世遭到未央城中人的追杀…… 正因这种严格的条律,造就了未央城八百年来的稳固和繁华。 一如现在,也没有人敢泄露上官澜便是未央城第四十一代城主的真身。 江湖和庙堂,是两个永远不可能握手言和的对立面。 哪怕江湖的头和庙堂的头称兄道弟,但江湖的头得顾及手下的兄弟,而庙堂的头得顾及手下的臣民。 他的父王,亦是他的师傅,含笑看着他,‘哦’了一声,问:“我不早将天珠许予你了吗?何来成全?” “师傅,徒儿爱天珠,爱上天珠了。” 她最怕的终于来了。 这一句话,不啻一声惊雷将尚在沾沾自喜的她雷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门主令差点便掉在地上砸碎…… 再后来,多少年了。他因了他的小徒弟,再也没回未央城了。 而将她看做解语花的他,全权委托她处理未央城一应大小事。 未央城中,多是躲避各种纷争而来寻求最后一片乐土、安宁的人。 她看多了尘世间的羡慕嫉妒恨。 也看多了尘世间的爱恨情仇。 这些年,她不是没想过他。 可是她想,她不过一介凡人,若看多了他予小徒弟的恩爱,只怕也终究脱离不了那个俗套。是以在她主事的这七年间,她和他最多只限于书信往来以解决未央城之事,从来不敢来东傲向他禀报事务。因为她怕,怕一旦和他见上了,将再度勾起少时的期待,然后不放手,最终走向一条自我毁灭的路。 如今,果然,果然。 一眼,只需这一眼。 素来稳如泰山、处世不惊、风轻云淡的男子居然一路抱着他的小徒弟进喜堂拜堂,一路抱着他的小徒弟进洞房。全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集礼教满口、规矩满身的偶尔有点酸腐的书生了。 心,痛了。 看着那个她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红色的背景,泪似乎也要下来了:郎艳独绝,举世无双,阿澜,非你莫属,真的非你莫属。只是这份独绝,不属于我。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经过雪衣女子的一众宾客,便是在这大喜的日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悲伤似的,不自觉的都会回头看她一眼。 天猛、天平等保镖本着尽职尽责的原则,跟随在上官澜前后左右正一路打闹前往洞房的时候,天猛一个撇眼间,脚突地定住,身子一震。接着,他拉了拉天平,天平诧异的看着他,他又指了指一个方向。 天平撇眼看去,脚亦突地定住,身子亦是一震。 紧接着,天玄、天满、天医、天画等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一股不一样的气氛,便是天英、天巧也感觉到了。众保镖齐齐回头看向那雪衣女子。 “燕如!”天英、天巧同时低呼。脸上均泛起欣喜。 因声音太过嘈杂,武念亭又是被抱在她师傅怀中,自是没有听到天英、天巧的低呼。但上官澜耳尖,他听到了。脚步不自觉的一顿,他抱着小徒弟快速转身。一双俊目看向不远处,很快便定在那一袭雪衣的女子身上。 被称为‘燕如’的雪衣女子微勾唇一笑,道:“阿澜,恭喜你。” “你等等。”上官澜说话间,再度转身,急急的抱着小徒弟进洞房而去。 只当那声‘你等等’之话是说予她听的,武念亭颇是诧异的问了句‘师傅,等什么’的话后,见师傅不回答,她又道:“师傅。” “哦,没事,没事。”上官澜颇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 轻轻的将小徒弟放上喜床,还不等喜娘们唱吉祥词,上官澜便掀了小徒弟的喜帕。 师傅一路上似乎都非常的急切,这看在一众宾客眼中会怎么想啊?武念亭心中扮着鬼脸。 紧接着,揭了喜帕的师傅只说了句‘我马上回来’后便大步离开了洞房。 想着前面有许多宾客要招呼,师傅肯定忙去了。是以武念亭也不介意,只是站起来,左看看、右看看,除了喜娘外似乎就只剩下俏俏了。 原来东傲虽然有闹洞房的习俗,但上官澜护小徒弟护得极紧,再加上小徒弟有孕在身,是以他便作主免了那什么喝合卺、撒花生桂圆的一些习俗。 ‘咦’了一声,武念亭道:“天英、天巧呢?”她们没必要陪着师傅去招呼客人吧。 俏俏不知该如何回答,权衡半晌,道:“回公主。似乎来了一位贵客。天英、天巧他们和郡王爷都招呼那个贵客去了。” 俏俏回话间,声音颇有些迟疑。她方才看到那位穿着雪衣的女子了,自有一股独有的气韵,更有一股王者的气势,柔中带刚,只一个照面,便很是令人折服。而且,郡王爷看那雪衣女子的神情很不一般。 问的明明只有‘天英、天巧’,可俏俏顺带连上官澜都顺带着答上了,武念亭也没多想,只是‘哦’了声,道:“那你来替我更衣。这凤冠霞帔都快将我压趴了。” “是,公主。” 俏俏急忙上前,正准备替武念亭取凤冠的时候,上官澜居然回来了。 “师傅,怎么这么快?” “这凤冠霞帔太重,我担心你不习惯,过来说一声让你换了。还有,你喝不得酒,所以我们就不喝合卺酒了。累了一天,我担心你肚中的小家伙又不老实,惹你难爱。那里有一杯茶,里面我加了些止孕吐的药,你换了衣服后便喝了。还有,前面宾客太多,只怕要闹得很晚,若等不到我你就先睡了。” 听着师傅的声声叮嘱,武念亭笑眯眯道:“成,我知道了。你去呗。不要担心我。” 本来觉得郡王爷看那雪衣女子的眼神不一般,本来以为那雪衣女子和公主在郡王爷眼中也许有着一样的分量。但如今见郡王爷又回来了,而且还这般仔细的叮嘱公主,俏俏喜上眉梢,心中暗吁一口长气。 上官澜叮嘱一些话后,又急急的转身走了。 不说俏俏替武念亭卸妆更衣,服侍武念亭睡下之事,只说上官澜,匆匆忙忙出洞房之后,在天猛等人的引领下,巧妙的避过所有的宾客,前往逍遥王府的藏书阁天玑阁。 三楼,徐燕如负手而立,看着匆匆赶来的新郎。 “在你心中,是觉得我重要还是觉得我要和你说的事重要?重要得你不得不暂时放下你的新娘。” 在徐燕如思绪间,上官澜已匆匆忙忙进了天玑阁,上了三楼。 “燕如。” “拜见城主。” “起来,快起来。出了什么事?” 这些年了,非大事她一般是不会求见,再大的事也只是飞鸽传书解决。她今日亲来,定有大事。一边亲扶徐燕如起来,上官澜心中一边升起不好的预感。 原来在他心中,仍旧是事情为先。徐燕如心中叹了一叹,仍旧含笑道:“首先是来恭喜城主。” “还有呢?”上官澜敏锐的听出她的‘首先’二字。 “阿澜。你见了它,一定要冷静。”语毕,徐燕如摊开右手,将手伸到了上官澜面前。 一卷小小的卷纸,特殊的颜色,特殊的材质,特殊的手工。 上官澜眼色一变,脚步恨不得一个踉跄。接着,他一把抓过徐燕如手上的卷纸,展开。 空无一字。 江湖上,大多会训练鸽子送信。 经过训练的信鸽大抵都可以非常成功的飞来飞去,及时的传递信息。 但如果要传递的信息不在同一块大陆上,而是要飞越海洋,那训练鸽子的话便得花训练其余普通信鸽十倍乃至百倍的功夫。 许多信鸽在这种训练下都不堪其累,要么逃、要么死。 这也是这世上的信鸽大都很难飞越大海到达另外一片大陆的原因。 当然,还是有极少数的鸽子经受住了训练的磨砺,能够排除各种干扰,最后成功飞过大海。但那大海也只仅限于海峡。当然,飞过海峡也比其余的普通信鸽强上了许多。 他父王训练出了这样的一只信鸽,名号‘霸王’,它有极强的方向感,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飞回它出生的地方。便是翻山越海也不在话下。 合州一别,已经六年。当年父王临别前的谆谆教导历历在目。 “澜儿,天珠和煜儿,就交给你了。” “澜儿。虽然我答应了天珠一定会回来。但海路艰险,非人力可回天。若真出事,我希望天珠不要恨我。” “澜儿。霸王,你懂的。” “澜儿……” 他父王出海之时,带了许多的信鸽,但没有一只飞回。 这么些年了,他即期待着霸王的回归,又害怕着霸王的回归。 他和他父王,有一个约定成俗的秘密。若一切安好,有了好消息,一定会放归霸王试试。如果霸王侥幸将信带回,有字,自然是告平安。无字,那就是说明情况危急了,来不及写信,是‘再见了’的意思。 霸王脚上所带信筒中的信纸是上官澜亲自做的,没有错,没有错。是霸王,是霸王……可是这信上,无字! 徐燕如是第一次看到颤抖的上官澜。 “霸王呢?”上官澜问,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因劳累过度,回归的第二天就死了。” “死了……死了……”上官澜颇是六神无主的倒退着,坐在了一旁的玉榻上。 死了,死了,那意思就是,便是想依靠霸王重新寻找回去的想法也破灭了。 “什么时候到的?” “一个月前。”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是二少、三少他们不让。他们说你马上要大婚了,不能受这事的影响。还说,就算老城主遇难了,但老城主一生最大的心愿是天珠安康。如今眼见着是天珠的大好日子临近,一定不能误的话。” 本来,上官澜大婚,上官家另外的十一位少爷们应该都到场。今天居然都没赶过来,上官澜心中还隐隐有些奇怪。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们人呢?” “他们两两成队,结成几个方向。出海了。” 当然知道兄弟们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出了海是为了他和小徒弟好。先斩后奏下,他要追也是枉然。 上官澜伸手捂着脸。半晌,喃喃道:“父王,儿子不孝。爹,儿子不孝。” 徐燕如亦满脸悲痛的看着上官澜。 东傲国的逍遥王爷,未央城的第四十代城主,即是上官澜的父王,亦是上官澜的师傅,不惜抛却金贵的逍遥王爷的身份,窝在一个鱼龙混杂的未央城当着土皇帝,原因不过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可以令三国一统亦可以令三国分崩离析的女人━━孝慈皇后林镜镜。 又有谁知,曾经的逍遥王妃林镜镜永远是逍遥王爷心头的最爱呢? 想当年,年纪少少的逍遥王爷便夺得了未央城城主的头衔。因其特殊的身份,他的身边永远陪伴着二十四名护卫。这二十四名护卫中,有十二名男子,号称十二鹰。有十二名女子,其实是十二鹰的老婆。 因东傲先帝天德帝看好逍遥王爷,总有将公主赐婚的想法,逍遥王爷不是那种受皇室约束的人,于是干脆来了个顺水推舟,将常伴自己身边的二十四名护卫都说成是他的侍宠。 当事时,三国传言逍遥王爷男女不忌。十二男妃个个倾城,十二女妃个个绝色。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也正因了逍遥王爷男女不忌的原因,天德帝不想让自己的公主去逍遥王府争风吃醋受苦,这才放下赐婚的打算。 一生视风月如无物的逍遥王爷,终有一天也陷入了情网。他看上了林镜镜,那个笑便可颠倒众生,哭也可颠倒众生的奇女子。 然后,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但偏偏因了逍遥王爷身体的原因,更因了那二十四妃的原因,造就了林镜镜对逍遥王爷的诸多误会。他们成亲仅一年,林镜镜自己写下休书,并且盖上了逍遥王爷的大印。 既然休书已成事实。 逍遥王爷只好决定重新追妻。 万不想重新追妻的路上困难重重,最后追到林镜镜的是靖安帝。 自打林镜镜进宫,三国战乱频生,而这些战争或多或少的原因皆因林镜镜而生。 林镜镜成了世人眼中标准的红颜祸水。 红颜祸水的日子不好过啊。 逍遥王爷,虽未重新追得美人,却在暗中筹谋。为了林镜镜,他努力的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保着靖安帝的江山。 只为林镜镜,只为一个林镜镜,只为她有一个安定的生存环境。 可是,这个安定的生存环境因靖安五年的内忧外患彻底的不覆存在。 靖安五年,外有南澹国打着为李婉儿血耻的旗号兵临幽州,内有龙凭栏为夺林镜镜谋逆夺位。一时间,三国纷乱,白骨累累、血流成河、尸殍遍野。 林镜镜这个红颜祸水成了罪魁祸首,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靖安六年,林镜镜涎下太子龙世怀,在太子的满月宴上,因龙凭栏挟了太子为人质的原因,林镜镜用已命换太子命,后迫龙凭栏与其共同坠下千丈崖。同年,靖安帝追封林镜镜为孝慈皇后,以衣冠冢葬皇陵。 世人都以为掉下千丈崖的林镜镜死了,便是逍遥王爷也认为林镜镜死了。 当事时,绝望中的他发誓一生不娶。 他认定他的逍遥王妃只有林镜镜可堪,他也认定他未央城城主夫人的名也只有林镜镜可当。 既然林镜镜不在了,他便独老终身。 可是,他是逍遥王府唯一的传人,无子无嗣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 这个问题好解决,他早就打定主意,要求他手下的十二鹰每人过继一个儿子给他。 这也就是上官家有十二个少爷的原因。 上官澜,不是逍遥王爷的亲子,是逍遥王爷手下第一员护卫,也就是十二鹰鹰首的儿子。因了最先出生,是以成了逍遥王爷的长子。 解决了后继有人的问题,逍遥王爷一心等死。 可是等着等着,不但他没死,便是当年跳下千丈崖的林镜镜一年后居然奇迹般地出现在了他所管辖的未央湖。 当事时,可能是受跳崖原因的影响,伤筋动骨初初复员的林镜镜似乎失去了记忆。 逍遥王爷在狂喜中更是清楚的知道,林镜镜若再出现在世间,肯定会再度令天下大乱。到那时,她若恢复记忆,肯定会痛得生不如死。 于是,逍遥王爷为了再度保得她的安全,不但给了她未央城城主夫人的身份地位,更努力的周旋于三国之间,一力促使三国鼎立的局面。 因为只有这个局面,他的未央城才能永远是一方净土。 他要用这片净土护林镜镜一生周全。 逍遥王爷的种种举动,名僧静远法师看在眼中,替其推命:逆天而行,永无子嗣。 夺一朝皇后,夺一朝帝后星,能不是逆天而行? 而老天对逍遥王爷逆天而行的惩罚就是永无子嗣。 这个惩罚一点也吓唬不到逍遥王爷。他不但再度逆天的娶了林镜镜,更逆天的生下了武念亭。 武念亭,本名上官天珠。 出生之时因天命所定,差点毙命。后逍遥王爷遵遁静远法师为爱女推算的命格,忍痛割爱将上官天珠过继给武长亭。让她以‘武’姓长大,不受天遣之惩罚。 其实,将天珠过继给武府,逍遥王爷也本着多方的考虑。 一来,成全爱人林镜镜的心愿,毕竟林镜镜和武长亭是过命的知交好友。二来,为武老爷子解闷。三来,天珠的长相和林镜镜十成十相似,一旦长大出现在世人面前,必是举世皆惊。逍遥王爷不想让爱女一如林镜镜般只能困守于未央城这方净土,更希望爱女能够在故国的土地上快快活活、无忧无虑的成长。 是以,出于种种原因的考虑。上官天珠在一岁之时便以以天赐的孙女的身份出现在了武府。然后以武念亭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 世上之人长相相似的何其多。 更何况逍遥王爷将武念亭又许予了上官澜。 是以,就算世人多有怀疑,就算怀疑林镜镜是不是还活着,也怀疑不到他逍遥王爷的身上。(如果朋友们有对孝慈皇后、靖安帝、逍遥王爷这一段故事感兴趣的,不防去看看我的完结文:夫子栽了。) 可以说,为了林镜镜,为了爱女,逍遥王爷是步步算尽、步步惊心。 好歹,有惊无险。 但,逍遥王爷就是那种逆天就要逆到底的人。 既然可以生下天珠,既然成功的保住了天珠的命,为什么不再生一个逆天的孩子呢? 结果,就有了煜儿。 可以说,上官煜才是上官家族唯一的正宗的少爷。 可惜的是,上官煜出生也未逃过逍遥王爷逆天而行所应承受的代价,不但多病,静远大师更断言其活不过十岁。 与此同时,涎下上官煜的林镜镜亦是再也没有醒来。 这一次,老天因了逍遥王爷的逆天而行,不但惩罚他永无子嗣,更惩罚他终身可能不再拥有爱人。 为使得林镜镜醒来,在交待了所有的事后,逍遥王爷带着一直忠诚服侍于他名下的十二鹰前往海外求医。 一去就是七年。 如今霸王归来,信纸空无一字。 也就是说,可能一众人等悉数遇难。 遇难的人中,就有上官澜的亲生父母。 一个月前,徐燕如收到信的时候,直接痛倒。 醒来后,她首先想到的是这个消息一旦让上官澜知道的话,只怕上官澜成不了亲了。噩耗传来还成亲的话,是为不孝。 滋体事大,不是她一人能拿主意的。于是,她飞鸽传书上官家的另外十一个少爷齐聚未央。终究,他们的亲生父母也在那船上。 说起这另外的十一个少爷,他们早接替了他们父亲的职责,是新一代的未央十二鹰。 十二鹰的重任就是永远守护未央城主。 上官澜即是他们的大哥,亦是他们的城主。他们虽然不是同根生,但都冠以‘上官’之姓。 十一位少爷齐聚未央城后,虽然悲恸莫名,但首先考虑到的仍旧是不要打扰上官澜、武念亭的大婚喜庆事。然后两两结队,分做几路,直接出海,说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再等’的话。同时叮嘱她,‘大哥知晓此事,定也会和我们一般出海。但他身为城主,关系事大。未央城少不了他,逍遥王府少不了他,天珠少不了他,煜儿也少不了他。我们此番未得他的命令便出海是先斩后奏,你好生劝劝他,不要怨我们,也不要担心我们。还有告诉他,不见尸骨,不要绝望’的话。更叮嘱她说‘等大哥大婚后再告诉他’的话。 兄弟情深,不过如此。 很多有着相同血源的兄弟都不能和这份兄弟情相比拟。 送走十一少后,徐燕如亲自前来东傲,通风报信。 方才,看到上官澜抱着武念亭下花轿的时候,她甚至于有将无字信当面呈交的冲动。可她忍了。可是,当她又看到上官澜抱着武念亭进洞房的时候,她又有将无字信当面呈交的冲动。可她又忍了。 有什么用呢? 就算无字信交到上官澜面前,就算上官澜即时中断了大婚。可是,他和武念亭早就是夫妻了,也有孩子了。 她何苦要当这个恶人呢? 不如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可现在,看着痛苦万分的上官澜,看着不时喃喃说着‘爹,儿子不孝’的上官澜,她想她是不是错了。她是不是应该早点拿出那封无字信。这样的话,至少他现在不会沉浸于他亲生父母双亡而他却还在这里娶亲的自责中吧。 如今,上官澜的痛苦自责中可有恨,恨逍遥王爷的独断专行。为了一个女人,陪了那么多人的命? 瞧上官澜那么悲痛,恨多少是有点的吧。 她缓缓的跪在上官澜面前,将手放在上官澜的膝上,接着趴在上官澜的膝上,默默的哽咽哭泣。 说起来,徐燕如的母亲是逍遥王爷的师妹,此番也随着逍遥王爷出行。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上官澜的亲生父母如果遇难的话,那徐燕如的父母想必也难逃生天。因为他们都在一艘船上。 上官澜不再捂着脸,放下手,看着趴在他膝上哭泣的女子。伸出手,紧紧的抱着她的肩,道:“燕如,不哭,不哭,没事的,会没事的。老二、老三他们说得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信,不信我父王、我爹他们就这样去了。不信。” 这个怀抱是多么的温暖啊。直到这个时候,徐燕如才猛地失声痛哭起来。有为遇难的父母的,更多的则是为了上官澜。 “二哥、三哥、四哥、十二哥他们说,要你照顾好天珠、管理好未央城就是,不要担心他们。不要因为这件事分心。他们一定会寻到老城主他们的。在他们外出寻找老城主期间,逍遥王府的所有事都得你打理了。” 逍遥王府的商务遍天下。如今另外的兄弟都不在的话,那他便得在三国间不停的跑来跑去了。而且,他也不能再似原来对未央城的事不管不顾了。原来有燕如,有十一位兄弟,他多少有些甩手掌柜的意思。但现在,所有的责任,他都必须扛起来。 再累,也是应该的。 他得为他父王守好这份家产。 他得为他的兄弟们守好这份家产。 他更得为煜儿守好逍遥王的这个王位。 他得为江湖落拓侠客守好一方净土。 “阿澜,这事要不要告诉煜儿?”徐燕如问。 “他还小,暂时不要告诉他。” “天珠呢?” “她有孕在身,暂时也不要告诉她。” 泪眼婆娑中,徐燕如有少许的失望。 她的父母也是因逍遥王爷而死的。逍遥王爷要对她父母的死负责。所谓父债子偿,那武念亭、上官煜都应该负责。 她想,既然她有这个想法,那其余那些十二鹰的子女应该也有这个想法。 可不成想,上官二少、三少、四少、十二少他们都没这个想法,有的都是对武念亭、上官澜、上官煜他们的成全。 于是她想,他们的想法之于她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官澜的想法。 可是,如今听上官澜话中的意思,他不但不恨,更和另外的那些上官家的少爷们差不多,处处为武念亭、上官煜着想。 “阿澜,你不恨你父王吗?” “为什么?” “我有些恨。” “为什么?” “因为我爹、我娘都在那船上。我多少,是有些恨的。” 闻言,上官澜蹩眉,轻抬起徐燕如的头,盯着她的眼睛道:“燕如。” “嗯。” “你希望我恨吗?” “我只是将心比心,以为你也会有点子恨。因为你的父母也在那船上。” “燕如。” “嗯。” “我不会有恨。永远也不会有。” “为什么?” “因为,我是逍遥王爷的长子上官澜。” 上官澜回到洞房的时候,武念亭早就睡下了。 示意俏俏下去后,上官澜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看了眼睡得安稳的小徒弟,然后静静的坐下,靠在床头,想着心事。 他从天玑阁出来后,又去花厅招待了会子宾客,喝了些酒。 武念亭的鼻子特别的灵,便是睡梦中亦闻到酒的浓冽香味,从睡梦中醒来。“师傅。”说话间,她往他师傅的方向爬去。 “醒了。” “师傅,你喝酒了吧,累不?” 上官澜急忙抓起被子将小徒弟裹紧,道:“我去洗个澡去,免得这一身酒味冲着你和孩子。”说完,便起身而去。 武念亭颇是诧异的看着她师傅,总觉得师傅今夜的情形有点不同寻常,但不同寻常在哪里她又有点说不上来。 自从有了孩子后,现在的她瞌睡越来越多了。在她迷迷糊糊将要睡着之际,感觉她师傅已上了床,然后揭起被子,就那么从后面抱着她,修长的手不停的柔柔的摸着她的肚子。 “师傅。” “嗯。” “你有心事?”见她师傅不作声,武念亭又道:“师傅,二哥、三哥、四哥他们怎么没有来?” “他们……有事。暂时都回不来了。不过,他们有写信来,说下次回国的时候,恁你罚他们。” “哦”了一声,武念亭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若有所思的看着帷幕。手轻轻的放在她师傅的手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 “师傅。” “嗯。” “听俏俏说,府中来了一位贵客。” “贵客?” “听闻,是位非常漂亮的女子。便是天猛、天平、天英、天巧他们见了她,也恭敬得狠。” “你说的是燕如。” “燕如?真好听的名字。” “她姓徐。她的母亲是我师傅的师妹,算起来,她是我的师妹。” 师傅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想来定是武功高强之人教导。可她从来没有问她师傅的武功出自何人,对这事她不是不感兴趣。只是她觉得,她师傅愿意告诉她的话,她不用问都会告诉她的。现在不告诉她,自有不告诉她的原因。 “她是为庆贺我们成婚专程赶的。要在我们府上住一段日子,明天,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呵呵”一笑,武念亭道:“她算不算得上是我的小姑子?” “什么小姑子、小姑子的,你称呼她燕如就是。对了,还有一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再过几天,姑姑可能要回东傲了。” 上官澜口中的‘姑姑’指的是逍遥王爷唯一的嫡亲妹子上官若男。她的丈夫名唤陈子晗,东傲的户部尚书。武念亭归东傲国念书的那一年,恰逢陈子晗的爷爷过世,陈子晗是陈爷爷一手带大的,为表孝心,于是陈子晗携着妻子儿女在陈爷爷坟前守了三年孝。等陈子晗回东傲的时候,武念亭又去了合州。 虽然武念亭时有回东傲城,但陈子晗自从守孝期满后,便被靖安帝委以重任,要他汇一幅完整详细的《东傲皇舆图》。于是,陈子晗又携着妻子儿女翻山涉水去了,虽中途也时有回东傲,但也总是和武念亭错过。 具体来说,武念亭知道有上官若男这个姑姑存在,也知道有陈子晗这个姑父存在。但就是一直没碰过面。 如今听闻姑姑要回来,武念亭当然兴奋,道:“真的。” “真的。本来传来消息说是在我们大婚的这一天一定赶到的。不想路上出了点子事,还是耽搁了。” “无防无防,只要他们能平安的回到京城就是。诶,师傅,这一次,他们回来后,还会出去吗?” “应该不会了吧。我听闻,姑父的《东傲皇舆图》已经完成了。” “那可是大功一件。”听她师傅说过,其图不但绘有山川地貌,江河湖海,姑父陈子晗更对应着一应山川地貌写了本书,书上详细的记录了那里的风土人情、农耕商贸。可以说,凭着这本书,无论你去哪里走马上任,只要在之前看一下这本书,你就已是那个地方的百事通了。 听小徒弟说话的语气颇是兴奋,又有不想睡的意思,不希望小徒弟少了瞌睡,上官澜亲吻着小徒弟的耳垂,说着‘快睡’的话。 如此轻柔,惹得武念亭想多了,浑身不自觉的一僵。 小徒弟看似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主,但小小的她便离开了亲生的父母。虽然有许多人爱她,那些爱足可以填充父母之爱。但小徒弟从小时不时的希望有爹、有娘的愿望他多少还是知道的。 为了不让武老爷子伤心,她从来不在武老爷子面前谈及她的老爹。也为了武老爷子,她努力的克制着心中的孺慕之情不要表现出来。 曾经,他觉得小徒弟将他当老爹看的一些童言童真荒唐至极,如今想来,小徒弟多少是克制不住了,便在他这里来撒个娇。 想到这里,上官澜的眼睛有些湿了:小东西,你的父母可能真的再也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心中颇是酸涩,上官澜将小徒弟紧紧的抱着,帖着她的耳朵说:“天珠,天珠,你是我的妻子了,是我上官澜儿子的娘亲了,我们是一家人,是永远的一家人。” 虽然背对着师傅,但仍旧能闻到属于师傅特有的药兰清香,又带着几分方方沐浴过后的清香。被她师傅这一抱,只当她师傅又要起什么新玩意,她由不得身子又抖了一抖。 感觉到小徒弟的小动作,上官澜愕然:他在小徒弟眼中是不是就是一只饿狼啊。 上官澜侧身而起,轻轻的扳过小徒弟的身子,只是痴痴的看着双颊酡红、人面桃花的小徒弟。 师傅今天是怎么了?真的不同以往啊。 看着小徒弟探究的眼神,上官澜轻抚着她微烫的脸,道:“累了吧。” 呃,根据她长久的经验,这种时候无论是答‘累’还是‘不累’,都讨不到什么好。那怎么回答呢? 看小徒弟纠结的神情,小官澜一笑,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道:“放心,我就是想看看你。静静的看看你。” 不想,上官澜这一看就是一夜。 而武念亭呢,早在上官澜说还要看儿子,然后不停的和儿子说话的时候就沉沉入睡了。 一夜未睡的上官澜抓着小徒弟的手亲吻了一口,轻声道:“天珠,我会在你身边,永远在你身边。” ------题外话------ 啊啊啊,新的一月,阳春三月,朋友们都准备好了迎接不?俺准备好了迎接票票,向俺砸来吧,俺不怕! 188 策 逍遥王府,澜院。 虽然有七年时间未涉足东傲,但并不代表徐燕如将逍遥王府的一切都忘了。她曾经来过逍遥王府,来的的时候总是住在澜院。 澜院堪称逍遥王府的第三大禁地。 能住进澜院的人,必是上官澜的心腹之人。 今番,她一样被上官澜安排住在澜院,如此想来,她仍旧是上官澜的心腹之人。 若这个‘腹’是‘上’该有多好。可惜,便是有那么多青梅竹马的回忆,她仍旧没有住到他的心里去。 徐燕如一夜没睡,早起无事便沿着澜院转了一圈。 仍旧是她熟悉的花园游廊,仍旧是她熟悉的亭台楼阁,还有她最爱的桃林。 春来了,桃花开得灿烂,抬眼,便觉得天顶有着成片成片浮动着的彩云。 站在桃树下看了半晌桃花,感觉到了动静,她转头。便见上官家的保镖们正移动着上官煜的大玻璃屋出来。 上官煜,一直住在澜院。 对于上官煜,她不是不熟悉。 上官煜出生的那一天,她见过他。那个时候的小家伙因了早产的原因,浑身的皮皱着,像个小老头。如今呢,那个被断言活不过十岁的孩子在哪里?长什么样了?如果她没记错,都有七岁了吧。 玻璃屋移出来半天了,也没有看到上官煜。 她知道上官煜可以出玻璃屋活动一二了,最长时间可达一天。比原来强了许多,他那‘活不过十岁’的命格似乎正在被上官澜精湛的医术一点点的改变。 “阿澜,你为他们上官家,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 徐燕如感叹间,随着一声稚嫩的“肉圆子、小青,快”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见一袭紫金衣衫的孩子突地从屋子中冲了出来。他后面跟着一群美侍保镖,还跟随着一条硕大无比的用脚走路的巨蟒以及一条灵活的溜动着身躯的小青蛇。 场面不可谓不震悍。 徐燕如的眼光定定落在打头的那穿着紫金衣衫的孩子身上,顿时,心中倒抽一口冷气。 小小的孩子,俊美的脸庞,带着轻切儒雅的笑,站在清晨的阳光之下,流露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清新尊贵之感。 当他看到她的时候,显见得不认识,瞬时间,他眼中的笑不存,透露出一股冷漠,这股冷漠使得便是站在阳光中的他亦透出一股冷冽之感,自有一份属于王者的霸气。令人一见便不得不臣服。 这模子,这气势,简直就是老城主第二啊。 小时候就已这般,长大后那可了得? 在徐燕如怔忡的功夫,早有保镖在上官煜耳边轻声告之了徐燕如的身份。上官煜眼中的冷冽散去,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道:“肉圆子,小青,去和新朋友打声招呼。” 来往的信中,徐燕如知道肉圆子是条蛟,而小青的未来可能也是条蛟。对它们并不陌生。 “煜儿,你好。肉圆子、小青,你们好。” 徐燕如一边说话一边缓缓迎向上官煜。可随着她在上官煜面前站定,肉圆子、小青不但不和她打招呼,更同时向她张开血盆大口,将徐燕如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后退两步。 见此情景,上官煜的眉头稍稍一跳,脸上神情不变,依旧含笑看着徐燕如,淡淡道:“徐姑娘好。别和两个牲畜见怪,它们这是被我宠坏了。”虽然在责怪肉圆子、小青不懂事,但他的手一直摸着它们,似在安抚着它们。 知道上官煜有不待见所有人的怪癖,除了尊敬的唤上官澜一声‘大哥’外,便是龙世怀、武念亭之流他亦都只呼其名,徐燕如心中小有期待,也许在他眼中,她也有着另外的分量,是以笑嘻嘻试探道:“喊我姐姐吧。” “天医,传人为徐姑娘准备早膳。” 上官煜只此一句便转了身,和肉圆子、小青疯闹着进玻璃屋。 徐燕如讨了个没趣。心难免失落。勉强一笑,和玻璃屋中的上官煜摆了摆手,然后往主屋走去。 看着徐燕如进了主屋的背影,上官煜冷冷道:“大哥和天珠已经成亲,这院子就不能和原来一般没有章法。哪怕关系再熟的人,也得讲个忌讳。传我的话,将徐姑娘重新安排到客院住下。” 小主子不发威的时候是个可爱的小孩子。一发威,保镖们都有些心寒。急忙道:“是。” 上官煜眯起眼,看着主屋中隐隐透出的徐燕如的剪影,伸手摸着肉圆子的头,道:“你们居然不喜欢她。” 肉圆子急忙点头。小青亦急忙从善如流的点头。 肉圆子、小青识人极准,不喜欢的定好不到哪里去。 可看这位徐姑娘仪态不凡,气质高雅,应该不是坏到哪里去的人。再说,虽然一直没和她打过照面,但他知道她的身份,是大哥的师妹。 “同一个师门,怎么会出两样的人呢?”上官煜颇是苦恼的摸着肉圆子的头,继续眯眼看着主屋方向。又道:“她还真是不见外啊。” 原来,徐燕如进了主屋后,先去洗浴室逛了一圈。结果震惊的发现,那泳池四周的暗格中存放的不再是桃花,而是梅花。 “阿澜不是最喜欢桃花?”诧异中,她急步走到书房,翻那些书架上的瓶瓶胆胆,结果,桃花有是有,但也有另外的菊花、荷花、桂花之类的,最多的是梅花 “奇怪了,阿澜原来不是喜欢单一一些的,最忌讳物杂。”说话间,她缓缓的坐在书桌前,想了会子后,苦笑道:“看来,人是会变的。长大了,不但性格有所变,喜好也有所变了。” 习惯性的,她从怀中摸出新绣好的香囊、扇坠、荷包等物。但很快,她又将这些东西都重新塞了回去。 自从他夺下未央城城主之位,自从他在老城主面前求老城主成全他和天珠,这么些年了,她虽然为他绣了许多,但再也没有寄出一件。 也不知原来的还在不在? 如此一想,徐燕如顺手将抽屉一抽。她知道,他有将旧的香囊、扇坠都丢到抽屉中的习惯。 可是,随着抽屉抽开,她顿时目瞪口呆。 原来,那一年,武念亭兴起泡桃花浴,初时不知道那泳池四周有暗格,里面有大量的干桃花,于是便将她师傅书房中所有的桃花都搜了出来,便是连这些旧的香囊、扇坠中的干桃花她也没放过。不但如此,她还嫌一个个的拆得麻烦,干脆将这些旧的香囊、扇坠都用剪刀绞了,取出干桃花,泡澡去了。 当事时,上官澜无语中便将这些碎布烂片都一股脑的捋至了抽屉中。 虽然过了这么些年,但上官澜所有的心神都关注到小徒弟身上去了,已经很少涉足这间书房。再加上这些年几乎都在合州,越发没有机会接触这书房了。 此番大婚,上官澜本有将澜院翻修一新的打算。哪知武念亭有了身孕。知道孕妇最忌新装修的味道,是以上官澜便放弃了初时的打算,于是,这屋子也便原封不动了。 这也是徐燕如能够翻到几年前被绞得稀烂的香囊、扇坠的原因。 “徐姑娘在看什么?” 因心神在剧烈的震荡中,徐燕如根本没有听到上官煜的问话。 这些香囊、扇坠都是她一针针、一线线绣出来的,初时不会绣的时候,手还被针扎得一个针眼、一个针眼的…… 后来会绣了,闭着眼睛都会绣了,可他不再需要了。 但再怎么不需要,也不至于到要如此糟蹋的地步吧? 手,不知不觉颤抖起来。 上官煜微挑着眉,负手而立,身后跟着一个托着早膳的保镖,上官煜又道:“徐姑娘,早膳来了,用膳吧。” 回神,徐燕如‘哦’了一声,急急的将那些破碎的香囊、扇坠丢进抽屉,关好。又快迅用手抹去眼角的浅湿,这才回头展颜一笑的看着上官煜,道:“谢谢。” 待一应早膳都摆好后,上官煜和徐燕如对坐用膳。上官煜有意无意说道:“徐姑娘方才肯定是觉得那些香囊、扇坠怎么都是破的?” 徐燕如强笑了一下,道:“是啊。” “是我大哥绞的。” “啊”的一声,徐燕如脸色瞬间苍白。 “有一年,天珠想用桃花泡澡。奈何那个时节没有桃花。没办法,为了凑足那一池子的桃花,我大哥翻遍了澜院所有的角角落落,所幸找到这些香囊、扇坠之类的玩意,里面正好有干桃花。于是,我大哥便将它们都绞了,给天珠泡澡用了。” 语及此,上官煜嘴角勾起一抹宠溺之极的笑,又道:“没办法啊。有时候连我都觉得我大哥太宠天珠了。便是她要天上的月亮,我大哥有可能也会想办法去摘。” 止不住脸上的抽搐,也止不住嘴角的颤抖,徐燕如仍旧笑着应声,“是……是吗?” 正在此时,上官澜的声音响起,“燕如。” 徐燕如急忙站起来,束手而立。道:“师兄。” “自己家里,别紧张。来,坐。给你介绍一下,天珠……”语及此,上官澜才发现身边早没有了小徒弟。他一笑,道:“肯定和肉圆子闹去了,你等会子。” 原来,昨夜洞房的喜房并没有安排在澜院。而是安排在离成亲的喜堂不远的一个房间。这也是徐燕如一大早可以在澜院进进出出的原因。 看着上官澜大步而出的身影,上官煜微挑着眉看着徐燕如,有意无意又道:“瞧瞧,天珠就是个好动的。便是来见客的功夫一时间也会无了身影。她仍旧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这都是被我大哥惯坏的。” “好你个煜儿,居然又说我的坏话。”说话间,风风火火跑进来的正是武念亭。 一见武念亭,徐燕如顿时惊得无了知觉。 说起来,她也只见识过小时候的武念亭。这是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武念亭。只听人说她长得像林镜镜,有十成十。如今一瞧,不得不承认,这遗传果然很奇妙。 她的身材比林镜镜要高出不少,但身形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至于长相,呵呵,确实可以让任何人为之沉沦。不笑的时候清纯空灵之极,柔柔的。笑的时候,带点子邪气、诡谲,陡生邪魅之美。 “你就是燕如吧。你好,我是武念亭。” “你……你好。”从震惊中回神的徐燕如有点子语无伦次。 “别和我见外哦,将这里当你家就是。” “是。” “用膳呗。”语毕,武念亭挤在了上官煜身边,抓过小官煜的手,就着上官煜用过的勺子送了口粥到她嘴里。并长吸了一口气,道:“嗯,还是煜儿的药粥好吃。” 上官煜嫌弃的将勺子给扔了,道:“用你自己的。” 武念亭‘嘻嘻’笑着伸手,揉向上官煜的脸颊,道:“装深沉,装深沉,我叫你再装深沉。” 拿武念亭无可奈何,上官煜只得瞪着她,而武念亭亦瞪着他。 从侧面看他们打闹的徐燕如突地觉得,谁说武念亭和林镜镜十成十的像。若仔细看的话,这侧面像简直和煜儿一般无二啊。 在打打闹闹中,终于用完了早膳。上官煜漱了口后,道:“大哥。你方才不在。我作了个主。” “什么?” “我告诉天平他们,以后徐姑娘来作客的话,再不要安排在澜院住了。” “为什么?”武念亭问。 徐燕如则心一跳。 上官煜只是淡淡的撇了眼武念亭,这才又看向上官澜,道:“原来嘛,你和天珠没有成亲。徐姑娘住这里倒无所谓。现如今,你们成亲了,时不时就亲亲我我一番,徐姑娘终究是个姑娘家,看到了不好。所以,不住这里最好。” 闻言,徐燕如的眼角不自觉的又抽搐起来。武念亭则红了脸,再度揪向上官煜道:“什么亲亲我我。你什么时候看见过?那你是不是也要搬出去?” “是。我打算搬到梅园。” 就这样,徐燕如暂时在王府的客院住了下来,而上官煜也搬到了梅园。 很快到了归宁之期。上官澜携着武念亭先前往皇宫。 御花园,暖亭。 武念亭和靖安帝热热闹闹的叙着话,范贵妃、燕贵嫔坐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二人。林珺则携着龙世怀另外的四名美妃侍立一旁。 至于龙世怀,和上官澜在不远处讲着话。 龙世怀的眉头似展不开,上官澜奇道:“你可是新郎官啊,哪有愁眉不展的道理?” “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早听闻林珺入主东宫后,很是遵循后宫雨露均沾的规定。初时的几天龙世怀都留在她的宫中,但其余的几天,她很是大度的推着龙世怀去了于长月、燕秋、魏歆、陈曦这四位侧妃、贵人的宫中。 虽然是林珺大度的要龙世怀去的其她美妃处,但她大度不大度是一回事,龙世怀留不留宿又是另外一回事。 龙世怀,留宿了。 上官澜道:“怎么?担心太子妃娘娘吃醋了?” 笑得很是勉强,龙世怀懒懒的坐在一旁的长椅上,道:“阿澜,女子初夜有落红,是不是?” 兄弟二人打小一处长大,荤话也没少说过。这问题看在上官澜眼中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猛然听龙世怀如此问,上官澜还是吃了一惊。心道林珺不会是有问题吧。念及此,他心中一个‘咯噔’,在龙世怀身边坐下,道:“是。一般情形下都是。” “那什么是非一般情形呢?” “非一般情形就是如果此女习武过甚,或者骑马过甚,再或者私处受过伤的话,也许会没有。”越说,上官澜的心就越是忐忑,他是医者,可以接受这个也许没有的可能。但龙世怀是一朝太子,接受只怕很难。 越看龙世怀纠结的眉头,上官澜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不离十。但林珺的为人他很清楚,定不是乱来之辈。于是又道:“太子妃打小在边关长大,骑马练武难免有过头的时候,没有的话很正常。不能视为不洁。她是你的妹子,打小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 上官澜说话间,龙世怀好笑的看着他,直待他说完,龙世怀道:“你以为我说的是珺儿不洁?” “那……难道是……”另外的四个美妃中的一个有问题?上官澜再聪明的脑袋,如今也短了路。 “你都想些什么啊。”龙世怀好笑的不轻不重的佯装着扇了上官澜一个耳光,这才道:“你记不记得天珠中媚毒的那天?” “嗯。” “那一夜,我也沾染了少许媚毒。然后,珺儿跟踪了我一夜。在御香楼,我更是……” 闻言,上官澜明白了。心中长吁了一口气。道:“把她吃了?” “嗯。” “所以。你们大婚那日她没有落红。然后在《彤册》上面交不了差?” 《彤册》是记载后宫女人们什么时候被帝王临幸、什么时候有月事、什么时候怀孕的册子。当然,对于初夜的一应妃嫔而言,她们还得向管理《彤册》的尚宫们上交那方象征她们贞洁的染着落红的白巾。 上官澜笃定是龙世怀先吃了人家林珺如今交不了差的原因,所以现在才纠结苦恼,于是用手使劲的戳着龙世怀的脑袋,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在合州就将人家吃干抹净了。那大婚当天,你当割了自己的手为你的太子妃以证清白才是。” 龙世怀第一次觉得和这个兄弟说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直待上官澜不再戳着他的脑袋,龙世怀才道:“阿澜,你是不是和天珠待的时候长了,这想像力也丰富起来。” “啊?” “都不是你想的好不好。” “那你要问我什么?” “有没有女子一生有两次落红的?” 上官澜颇是怪异的看着龙世怀。 见上官澜半晌不作声,龙世怀紧张的又‘嗯?’了一声。 “这个事吧,得这么看。两次,也不是不可能。” 见龙世怀长吁了一口气,上官澜又道:“不过,这种情形相当的少。”接着,他拐了拐龙世怀的胳膊,小心翼翼问道:“诶,你的太子妃有两次?” “嗯。” “那其余的人呢?” “你”了一声,龙世怀又佯装着扇了上官澜一个耳光。道:“你怎么老打听皇家辛秘啊。” “我是金牌御医,职责所在啊。” 再度‘你’了一声,龙世怀无语的瞪着上官澜。 终究是兄弟,哪有不明白龙世怀担心的是什么。上官澜道:“你是怕合州那一夜,不是你的太子妃?” “是。” “是不是难道你没看清楚?”兄弟不至于这么糊涂吧。 “那一夜。我不知自己身上染了媚毒。再说,就算染了媚毒,那点子媚毒之于我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可能是我喝酒的原因,惹得媚毒发作。模模糊糊进了御香楼后,直接就闯入了一个房间,然后什么也不记得了。等醒来的时候,床铺上有……” “有落红。” “嗯。” “想必当时你想的是既然人家是第一次,你就得负责,将人家带走。” “不错。”龙世怀在好兄弟面前一点也不否认他当时的心理,更道:“再则,她拿走了我的紫玉麒麟。” “紫玉麒麟?!”如今,上官澜的心神不再放在龙世怀讲述的往事上了,而是全放在了紫玉麒麟上,那是他送予小徒弟的啊啊啊。那可是举世独一无二的宝贝啊。居然被小徒弟转手就送了人?上官澜暗自磨牙中。 不知上官澜如今心里醋海翻波,龙世怀犹自道:“是啊,紫玉麒麟。那可是天珠送我的宝贝。再说它们对我有极重要的意义。是以,我去找御香楼的老板娘,问她昨夜在房间侍候我的那个初开苞的花娘哪去了。” 上官澜仍旧纠结在小徒弟居然将紫玉麒麟送予龙世怀的愤懑中。 龙世怀见好兄弟不接话,于是又道:“可御香楼的老板娘说他们花楼没有初开苞的花娘。我当时想着,是不是她们合着伙拐了我的紫玉麒麟不承认?心下便暗算着待到夜间再到御香楼一间间的搜,不怕搜不到。于是便不再和她们计较。可是,待我方方出御香楼的门,便碰见了珺儿,她躲躲藏藏的,还遮遮掩掩的想藏起我那块紫玉麒麟。” 虽然愤懑于紫玉麒麟到了龙世怀手中,但龙世怀后面这些话上官澜还是听清楚了的。 上官澜还是颇懂林珺的,爱恋龙世怀成痴,跟踪龙世怀一夜,眼见着心爱的人进了御香楼,于是心甘情愿当解药也说得过去。但龙世怀在选妃盛宴上并没有选林珺,是以林珺失了清白后又不想让龙世怀因愧疚娶她,然后拿走龙世怀当宝贝般放在身边的紫玉麒麟留个纪念,这种事,林珺还是做得出来的。 紫玉麒麟是一对,在上官澜的认知中,林珺要拿就拿走一对。他不知那紫玉麒麟早被龙世怀送一只予了叶歌。是以,等龙世怀语毕,他道:“她遮遮掩掩肯定是怕被你发现,免得你心生愧疚的对她负责。她更希望的是你能够爱她,而不是怜她。” “是啊。当时我也如你所想般。说实话,那个时候,我震悍还是蛮大的。总觉得似乎不是她。但她手中的紫玉麒麟……紧接着,大婚那日,她又……唉,算了算了。反正你说这世间两次落红的人也有,虽然少,想必珺儿就是那少数中的一个。” 既然好兄弟认了命。再说也不是人家林珺不洁什么的。上官澜便不再关心那什么落红的事了,他全付的心神都在紫玉麒麟上,于是拍着龙世怀的肩,问:“话说,能将紫玉麒麟还给我不?” “为什么?” “那是我送予天珠的最尊贵的礼物啊。”而且,紫玉麒麟还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可以适时解开小徒弟身世的秘密啊。 龙世怀当然不明白,只当上官澜吃醋了,挑眉道:“天珠送我了就是我的。” “可是……” “什么‘可是、可是’的,不许小气啊。”一边说,龙世怀一边指着上官澜的鼻子。 二人这种情形,看在远处的靖安帝眼中就是两兄弟又闹上了。笑道:“这两个,又没大没小了。” 非常高兴看到她师傅和她的太子哥哥永远亲厚的一面,武念亭笑道:“父皇。我还得去我姥爷那里看看。” 如今皇宫中进了许多人,不似原来冷清了。而武老爷子那里,只怕眼睛都望穿了,靖安帝笑道:“去吧,去吧。” 等上官澜携武念亭前往武府后,龙世怀也携着林珺前往林府归宁。 不说龙世怀和林珺,只说上官澜和武念亭。他们二人到武府的时候,呵呵,完全和他们想像中的‘冷清’靠不上边。 只见武老爷子居首,其后站着龙奕真、胡杨、姜涞、李小卓、高长悦、陈一飞等人。那个气势,相当的有看头啊。 原来,自打龙奕真御封南安王,靖安帝要他挑选一座喜爱的王府。 龙奕真没多想,只要了原来属于龙凭栏的王府。本来,他就是以龙凭栏的继子的身份袭的南安王位,住进原来的南安王府也很正常。最要紧的是,南安王府紧临武府。走动起来也方便。他比较喜欢找武老爷子下下棋,有时候还到武老爷子这里蹭口饭吃。 龙奕真在这里蹭饭,其余的李小卓、胡杨等人也便时常过来混。 是以,武府每天相当的热闹。而武老爷子和一群小年青们时常待在一处后,也显得年青了许多,每天都笑嘻嘻的。 今日,知道武念亭归宁,龙奕真便邀上原来九人纨绔党中所有的人,前来为武老爷子助威。 曾经的九人纨绔党,如今只少了在濯州过不来的阴无邪和另外两个外出办事的人外,其余的六人都到了个齐整。 这六人里面,除胡杨、高长悦不是雨花楼的人外,其余的四人皆是。 前此时,武念亭归京,还封了两个特别大的红包送到了雨花楼,庆贺李小卓生下一对龙凤胎。现在,李小卓、姜小妹夫妻更抱着有近半岁的龙凤胎前来迎接武念亭。 许是怀了孩子的原因,武念亭对小孩子极是喜爱。在和她姥爷以及龙奕真等人打过招呼后,她喜爱的摸了摸那男孩子的头,又喜爱的摸了摸那女孩子的脸,最后直接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了一玉镯给小女孩戴上,还亲吻了她一口。又从胸前取了个金锁下来,挂在了那个小男孩的胸口。 姜小妹觉得不好意思,前些时才收武念亭两个五千两银票的红包,今天哪有又收镯子、收金锁的道理?于是急急的褪下作势欲还。还是李小卓明白武念亭,知她素来大方不讲这些,便阻止了妻子的举动,笑道:“和公主不要太过见外。” “是啊。你见外的话,我还以为是不是送少了,你嫌弃,不想收呢。” 武念亭如此说,姜小妹就不好意思。只得收了。 雨花楼的大帐房陈一飞的儿子一岁有余,可以在地上歪歪扭扭的跑了。武念亭和一众人说笑间也没忘记他,跑上去抱住了他,亦送了块玉佩予他,而他则抓着玉佩不时的用嘴舔一舔。可见喜爱之极。他的举动,逗得一众人都笑了。 说说笑笑间,不知不觉就到了用餐时间。 一众人正在用餐之际,林念之风风火火的跑了来。 武老爷子笑道:“你妹子今日归宁,你不守在林府,跑这里来做什么?” 想着今日林珺也是归宁之期,林念之没有往外跑的道理,是以武老爷子才有此问。 “爷爷放心不下天珠,要我来看看。”一边说,林念之一边大刀阔斧的坐下,也不讲那许多客套,直接拿了筷子扒饭。 看他一副从饿牢逃出来的样子,武念亭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就算林府缺了你的吃的,四时花季酒楼还能缺了你的吃的不成?” 一边狼吞虎咽,林念之一边裹着饭菜道:“还别说,如今,我真连吃餐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怎么了?” “拜你那结拜兄长所赐,我雨花楼的生意好得不得。” 原来,东方二二因魏缘的一句气话就追杀林念之,好在武念亭出面以手信镇压住。但东方二二是个一根筋的主,暂时放弃追杀并不等于就是放弃追杀。是以他天天到四时花季酒楼坐着,狠狠的盯着林念之。 如果说初时因了东方二二满身的诡谲之气搞得酒楼冷风四起,惹得一众宾客不敢上门的话。可过了几日后,看东方二二总是早早的来,然后坐在他特有的位子,一看林念之就是一天,然后酒楼打烊的时候他才离开的举动。 于是,人们有了话题。 东方二二是个长相偏阴柔的男人。 而林念之,长大后,果然一如他小时候所言,不但不再胖了,而且朗眉俊目、仪表堂堂,颇有其父之风,阳刚之美展露无余。 京城多八卦,近段时日的八卦几乎离不开东方二二、林念之。 有的是出于好奇,有的是出于想看看天姿绝色的东方二二,总而言之,四时花季酒楼在冷清了几天后,生意意外的火爆起来。每天是车如流水马如龙,来往宾客是络绎不绝。 林念之忙得前脚不搭后脚,哪有时间吃饭。 今日因了林珺归宁,他瞅着个空回了林府一趟,接着又被林老爷子派往武府看武念亭。 他真的是太累了,也太饿了。 “二哥,慢点,别噎着。”武念亭一边听林念之说,一边细心的给林念之挟菜。 但,还不等林念之将饭菜吃光,众人就感觉到了一股冰凉的诡谲之气在漫延。 紧接着,东方二二冷着一张脸孔,似魔狱的阿修罗般一步步的走来。那双冷得赛冰的眼,只盯着林念之。 林念之吓了一跳,颇是艰难的吞下饭菜,道了句‘阴魂不散’后,白了东方二二一眼,再度开始吃饭用菜。 紧跟在东方二二身后的管家武伯看向武老爷子。武老爷子则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武伯下去。然后他又笑呵呵的看向东方二二,道:“二二,饿了没?来,今日天珠归宁。你也陪着一起吃一顿归宁饭吧。” 看了武念亭一眼,东方二二走到林念之身边,将胡杨挤了挤,然后坐在了林念之身边。 林念之的身子一僵,但想着有武念亭这个大靠山在场,想必不会丢了小命。于是再度似饿死鬼般的海吃猛吃起来。完全不去看东方二二。 东方二二冷哼一声,亦是拿起碗筷。 一个狼吞虎咽,一个慢条斯理。 一个阳刚,一个阴柔。 众人只知东方二二要追杀林念之,但却又不明白东方二二为什么要追杀林念之。 如今瞧东方二二杀气腾腾,而林念之似乎有些心虚的不与东方二二的眼光接触…… 一众吃饭的人越看越觉得也许京城八卦不是八卦。虽然东方二二喜欢魏缘在前,但再喜欢上一个男人也不是不可能。于是,饭桌上的气氛相当的诡谲起来。众人你一眼、我一眼的递着眼神。 武念亭首先发话,“二二。” 东方二二撇了眼武念亭,再度慢腾腾的用餐。 “你为什么要杀念之?”不会真被她二哥怎么地了吧。武念亭心中腹诽着。 如果别人的话他不想回答的话,但结拜妹子的话他还是不会无视的。东方二二道:“为了缘缘。” 林念之竖起了耳朵,他是真心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觉得自己是个倒了血霉糊涂鬼。 “缘缘?”武念亭不明白魏缘在这个中间又扮演什么角色? “缘缘要嫁给他。” 然后,几乎是一桌子的咳嗽声。尤其以林念之的咳嗽声最是猛烈。因为他口中包了太多的饭,差点被噎着。还是一旁的胡杨好心,替他倒了杯茶。他接过猛地灌了几口,这才止住咳嗽。 上官澜也是出其不意。他只知魏缘清醒的那个晚上,东方二二就开始去追杀林念之。而魏缘只是要人去林府报信,同时要上官家的保镖们帮个忙拖住东方二二。具体原因是什么,魏缘不肯说。 当事时,虽然小徒弟一封手信止了东方二二疯狂的举动。但东方二二也不说具体原因。 只到今天,真相大白。 林念之终于有种就是死也可以不用再当糊涂鬼的感慨了。 难道魏缘对师傅的执着放下了? 可是,就算魏缘不再是非师傅不嫁,那也不应该是林念之啊。 魏缘和林念之什么时候好上的? 念及此,武念亭颇是诡谲的看向林念之。 林念之放下碗筷,道:“别看我,别看我啊,我真不知,不知道啊。” 东方二二一声冷哼,将手中的碗筷往桌上一耽,道:“你想始乱终弃?”他不乐意魏缘嫁林念之,但却也不许任何人污辱魏缘。林念之完全不敢担当的一面看在东方二二眼中,就是敢做不敢当。 “我都没‘始’,哪来的‘终’啊。”他真是冤枉的好不好。他有自己心爱的姑娘,但绝不是魏缘。 搞清楚了要追杀的原因,这事就好办了。武念亭眼睛一转,心中就有了主意。道:“二二。” “嗯。” “缘缘当时是怎么说的?” “我求她嫁给我。她说就算嫁不了上官澜,宁愿嫁给林念之也不嫁给我。” 闻言,上官澜、林念之双双不自在了。 “二二。你有没有觉得缘缘这句话是气话?”武念亭又问。 东方二二细想了想当天的情景,道:“不觉得。” 魏缘能够醒来,承受了什么代价,她师傅都和她说过。她也为魏缘难受。但好死不如赖活不是吗?念及此,武念亭又道:“二二,你有没有觉得,也许缘缘知道她有可能不能生育的事了呢?” 东方二二看向武念亭,求解。 “你想想啊。缘缘当初是非常非常的执着于我师傅的。可是,大病一场后,居然不再执着于我师傅了。你想没想过到底是为什么呢?她怎么突地就萌生了要嫁念之的想法呢?她这样刺激你是不是为了你好,是不是为你传承香火考虑呢?还有啊,我告诉你,我大哥估计要当和尚,那林家所有的传承重任都落在我二哥身上了,缘缘心善,她若真知她不能生育之事,肯定不会嫁入林府绝林府的后。” 随着武念亭一迳说,东方二二的眼色一迳的深。最后,他直接站起来,走人。 看着若鬼魅般飘走的东方二二,林念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道:“天珠,我这颗脑袋应该算保住了吧。” “只要缘缘不再刺激他,再或者无论缘缘如何刺激他,他都当个可有可无的话,你这脑袋长在你的脖子上应该是没问题的。” “天珠,我很好奇。” “嗯?” “你那手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怎么你那结拜义兄一见手信就不再杀我了呢?” 好笑的瞅了眼林念之,武念亭道:“你真想知道?” “嗯。” 其实,不但林念之想知道。就是这一桌的人诸如上官澜、龙奕真等人,也都想知道。 “我写的是:大婚期间,不宜见血,容后再杀。” 那不还是个‘杀’? 不说林念之在这里气得恨不能跳脚,只说东方二二,经了武念亭的提醒后,一路直往驿馆而去。 起先,魏缘是住在逍遥王府的,若放在原来,她那般执着于上官澜,哪有清醒后离开逍遥王府的道理?所以,武念亭的提醒给了东方二二当头一棒。 如今,魏缘住在使臣驿馆。 说起她不得不住使臣驿馆的原因,皆因了东方二二。清醒后她本想前往皇宫。偏偏东方二二白天追杀林念之,晚上就来纠缠她。她不想她的事让靖安帝添堵,于是干脆搬到了使臣驿馆。 东方二二当然也便追到了驿馆。 如今东方六六、巴顿、龙咏萱一众人皆住在驿馆 好在驿馆大,一人一个院子,倒也没什么影响。 只是,如今住在这驿馆的不是公主就是王子,不是年青才俊就是国之栋梁,这个驿馆的主事感觉压力好大。 今夜,才将驿馆的大门锁好,便觉得头顶有东西飞过。主事吃了一惊,回头看去,什么也没看到。 “真是见鬼了。” 主事没见着的那个‘鬼’就是东方二二。 主事没看见东方二二,但一直等着宝贝幼弟的东方六六是看到了的。 如果说别人不知他的宝贝幼弟为什么追杀林念之的话,他还是知道的。 这段时间,他是真心恨自己的宝贝幼弟不成钢。为了一个女人,如今简直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真丢人啊。 早知是个为了女人就活不下去的种,当初生下来就该丢了。免得惹得他这个兄长为他牵肠挂肚。 这要但凡是别的哪个兄弟,他早一脚踹出去了。可如果是二二的话,他不敢,真心不敢。因为,二二是整个东方家族捧在手心中的宝贝啊。 看着宝贝幼弟一如以往飞向魏缘的院子,东方六六摇了摇头,关门,睡觉。接着,他‘咦’了一声:这宝贝幼弟天天晚上霸占着人家魏缘,这魏缘可还有清白可言? 不说东方六六的疑惑,只说东方二二,他飞进魏缘的院子中时。守院的阿大、阿二、阿三、阿四一见东方二二,话都没多说一句,恁了他进了魏缘的房间。 紧接着,传来魏缘尖利的吼声:“阿大、阿二、阿三、阿四,你们四个死了啊。有疯子闯进来了不知道?你们到底还要不要跟着我干的?” 四个侍卫相互瞅了瞅:如果这事放在原来,我们这般怠工,早不知死了多少回。可现在,都多少回了,公主你也没拿我们怎么样。公主啊,你可真明白你的心? 房间内,魏缘愤懑的将一个枕头抓起,扔向那个夜夜要到她房间报到的男人。 虽然男人夜夜报到,但很规矩。 有时她想,就算他不规矩了又如何,反正她也当不了母亲,算不上是个完整的女人了。 轻松的接住枕头,东方二二抓着枕头行至魏缘床边,坐下,道:“我是他们的驸马,他们为什么要拦着我。” “驸马?还种马呢。” “你希望。” 知道自己失言,魏缘再度恼羞成怒,抓起另外一个枕头砸向东方二二,道:“去死。” “我喜欢你。” “每天重复着一样的话,你烦不烦。” “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嫁给我。” “我嫁给念之也不会嫁给你。” “林镜之要当和尚。” 这句台词和原来不一样,魏缘不防,‘啊’了一声。接着,东方二二又道:“你嫁给念之的话,便得生许多许多的孩子。” 闻言,魏缘怔忡。 她是真不知林镜之想当和尚。如果林镜之想当和尚的话,也就是说林家的香火传承都落在林念之头上了。她若真嫁过去,那不是绝林家的后? 其实,东方二二是受了武念亭的启发前来试探魏缘的。如今见魏缘果然呆愣着便知魏缘定是知道她不能生育的事实了。 如此说来,她如此的排斥他并不是真的讨厌他,而是为了他好。 念及此,东方二二道:“嫁给我。” “我都不是女人了,嫁给你做什么?”魏缘在怔忡中一个不防说出心中最真实的话。 东方二二却因了这句话双眼闪光。欣喜若狂道:“缘缘,你拒绝我是担心我。” “谁担心你,我就是担心猪也不会担心你……唔……” 这句话无异于那句‘我就是嫁给念之也不嫁给你’是一样的,是气话,真的是气话。她不是真心想嫁给林念之的。她是为了他好。她知道她当不了母亲了。是以怕连累他当不了父亲。 不待她语毕,他就攫取住了她的唇,深袭至喉。 有了她为他好的认识,他便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若狂,也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嚣张,这个吻,有些抵死缠绻的味道。 不是没被他吻过,但如此激烈,令魏缘也有些吃不消。 待他呼吸放过她,她骂道:“混蛋,滚,再吃我便宜,我杀了你。” 东方二二低声笑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这个混蛋……唔……” 得意的吻,沉重的呼吸,张扬的男人气息,令魏缘一阵阵的头晕脑胀。但她不反感,一点也不反感,她的手不自觉的便环向了他的脖子。 她的主动回应令东方二二乐致疯狂,唇一路往下。致下巴、致脖、致锁骨。 魏缘不自觉的发出一声轻吟。 这声轻吟令东方二二差点就把持不住。 素来铁血的魏缘,何曾有过如此女儿情态的时候? 只有他,应该只有他,只有他才能使得她盛开。 如此一想,他吻得更疯狂了。 虽然她的心十足的告诫自己远离这个男人,但她的身体在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动下却起了可悲的反应。 她早知她被这个诡谲的男人掳获了。但因了自尊,她不愿被这个男人看不起,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耽搁他当父亲的权利。 这是她第一次为一个男人着想。 便是上官澜,她也没这样想过。 这段时日,他夜夜必来,来了就睡在她身边,规规矩矩,一动不动。 这段时日,她夜夜期待着他的到来,只有他来了,她才能睡着。一如中毒期间,他一直守着她,她才觉得安稳。 “缘缘……缘缘……缘缘……” 一声声柔情似水的低诉,轻轻的拨动着魏缘的心。 这个世上,也许只有她,才能使这个刚劲似铁的男子发出如此温柔的呼喊。 这个世间,也许只有她,才使得这个诡谲如鬼的男子放下所有的冷硬。 “我都不是女人了,你为什么还要招惹我。”魏缘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唇至她耳边,东方二二轻声道:“你是不是女人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 所有包裹自己的茧在这一刻都灰飞烟灭,魏缘耳边不时回荡着那天男人所说的‘我东方二二眼中的女人极少,缘缘是难得的一个。以后,她会是我的老婆,我们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只要在我眼中,她是女人就成’的话。 念及此,魏缘骤然抬头,狠狠的攫住男人的唇,狠狠的掠夺。 原以为她起身又是一如以往的将他狠狠的推开,不想不是。 她的掠夺带着一丝狂野。 美女投怀送抱,热情洋溢,他当然不会不知好歹,他的心火被她全然挑起,当仁不让的将掠夺悉数还了回去。 就像两头厮杀的兽,彼此都想将对方吃掉,彼此都想取得主导权。 她是他的缘缘。 他是她的二二。 两人都疯狂般的想要对方臣服于自己,但两人又全然没办法让对方臣服于自己。 他们就是两个永远不会臣服于任何人的人。哪怕是在风月之事上。 她为他骄傲,他不是那种见了女人就被驯得服服帖帖的小猫。 他为她自豪,她是那个永远铁血飒爽的缘缘。 彼此骄傲着,彼此自豪着,彼此也满足着对方的掠夺。 情到深处,袒呈相对。 东方二二很是笨拙,又不懂怜香惜玉,魏缘身体多处被他吻得疼痛,偏在痛中又有丝丝火烧火烧的感觉。 久久,火不能灭还越烧越深,愤懑中,她颇有怨责,“你到底行不行?” 男人最介意被人质疑行不行、会不会、懂不懂之类的问题。闻言,东方二二怒了,越发的狠了。 可是半晌,魏缘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二二,情圣,你不会还是个雏吧。” 东方二二的脸是红的,不知是因了愤怒还是因了太过出力,总而言之,不但红,还有汗珠沿着额头而下。看在魏缘眼中,妖媚非常。 “劫数啊劫数。”心中叹息着,魏缘伸出双腿,缠上东方二二的腰身。 帷幕重重落下,一室芙蓉帐暖。 189 聚 上官澜那所谓的‘怀孕初期三月内非至亲不得见面’的规定在武念亭归宁的当天作废。 他可以在靖安帝面前耍耍横,在龙世怀面前耍耍拽,在林老爷子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武老爷子一句‘天珠今天就留在武府陪我’的话,上官澜连屁都没敢放一个,乖乖的独自走人。 是夜,武念亭留宿武府。 想当然,龙奕真、胡杨等人陪武念亭玩了个通宵。 武念亭兴致大发,当场即兴发挥,做了满满一桌桃花宴,直馋得林念之也留在武府偷师。 闹了一宿,武念亭终于捱不住睡意倒下。 还是林念之心细,将武念亭一路抱回她原来的闺房,又命俏俏、桂嬷嬷等人服侍着武念亭睡下了。 再出来一看,龙奕真、胡杨等人仍旧歪七竖八的倒在花厅。 看着喝得烂醉的胡杨,林念之心中也有些惋惜。他知道胡杨痴恋着璇儿的事。可是,感情这事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璇儿喜欢上了巴顿,巴顿已上门提亲。聘书、聘礼都已备好,日子也择好了。 昨晚,胡杨喝得烂醉大抵上有借酒消愁的味道。 心中叹息着,林念之为胡杨盖上了件披风。如果不是巴顿的出现,他是真心希望胡杨能当他的妹夫。可惜了,可惜了…… 感叹间,看着琳琅满桌的菜肴、糕点,林念之心中一动,将武念亭的这一桌即兴之作从采摘到制作都详细的记录下来。他打算明天就将它们投入到四时花季酒楼试行。 林念之正忙的时候,一个撇眼间便瞅见老管家武伯匆匆忙忙往武老爷子的房间跑去,一边跑一边说着‘少爷回来了’的话。 闻言,林念之眼睛一亮,撩着袍摆往外跑,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又跑回来,一脚一个的将龙奕真、胡杨等人踹醒,同时道:“快起来,快起来,陈大人回来了。” 龙奕真、胡杨等人一个个迷迷糊糊的起来,显然酒意还没有醒。不得已下,林念之只得将他们一个个的往花厅后面的偏房中塞,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床铺上的人,又担心他们着凉,林念之只得又好心的为他们盖被子。 在林念之忙着的时候,武老爷子早随着武伯迎接出去了。 武伯口中的‘少爷’指的是武必老爷子的义子陈子晗。也就是上官澜的姑父。 说起来,陈子晗和武老爷子的儿子武长亭曾经是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党。自从武长亭英年早逝,陈子晗便认了武老爷子为义父,但凡在京中,他几乎是日日来给武老爷子请安,有时偶尔也会住在武府。 这几年,他受靖安帝所托,常年奔走在外。如今《东傲皇舆图》、《地方札记》大功告成,他算得上是功德圆满,返回京城。 返京的第一件事,还没去皇宫呢,便携着妻子儿女来看望他的义父武必老爷子。 这也是管家武伯称呼陈子晗为‘少爷’的原因。 再说武老爷子,一路‘哈哈’笑着迎了出去,府门外,马车上,正好跳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接着,少年伸手,马车上伸出一只小巧的手,很快,又跳下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 马车旁,一位俊雅的中年男子和一位美貌的妇人正一一叮嘱着‘昌镐小心些,别伤着你妹子’的话和‘欣语你瞧你急得,又不是不让你见你姥爷’的话。 这站在马车旁说话的俊雅男子正是陈子晗,美貌妇人是他的妻子上官若男,也就是逍遥王爷上官若飞的妹妹,上官澜的姑姑。 而方方从马车上跳下的少年、少女正是陈子晗的一双子女陈昌镐、陈欣语。 听到武老爷子爽朗的笑声,一家四口齐齐回头,接着齐齐跪伏于地,异口同声道:“请亚父安。” 原来陈子晗一家在路上就已听闻武必老爷子御封‘亚父’的圣旨了。 “快起来,快起来。”武老爷子喜上眉梢的一把扶了陈昌镐,一把扶了陈欣语兄妹二人起来。 兄妹二人时有随着他们的父亲进京,自是见过武老爷子,一直很是想念。如今见了也不觉得生疏。陈欣语更是羞涩的将头埋在武必老爷子的怀中撒着娇,并说着‘姥爷,这一次,我又给你带了好多各地的土特产哦,特别适合您这个年纪的人吃,不伤牙的。’说话间,她指着马车后尾随的数辆马车,嘴快的一一介绍着是些什么东西。 “好好好,好孙女”,武必一迭声的赞着陈欣语,又一个迳的揪着她的脸颊,道:“比你天珠姐姐还懂得疼你姥爷。你瞧瞧。你姥爷这一口牙差点被你天珠姐姐败光了。就等着你来救它们了。” 一席话,说得陈欣语红了脸。倒是陈昌镐笑道:“姥爷这是哄我们欣语呢。天下谁人不知天珠是姥爷您的命。她要您的命您都会给,这一口牙齿又算得了什么。” 武必闻言,佯装懊恼伸手揪向陈昌镐道:“臭小子,就你话多。” 然后,武老爷子又问陈昌镐、陈语欣一些‘这段时间可好’‘你们有没有调皮’‘你爹有没有打你们’‘若你爹打你们了,只管告诉姥爷,姥爷替你们报仇’的话。 陈昌镐话多,一一答了。陈欣语只是安静的、羞涩的挽着武必的手,笑看着她的哥哥。 眼见着老爷子和两个小家伙的话说得差不多了,陈子晗和上官若男夫妻这才上前,双双道了声‘义父’。 摸了摸上官若男的头,拍了拍义子的肩,武老爷子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走,进屋,说话去。” “是,义父。” 陈昌镐一把拉了陈欣语,熟络的往花厅方向跑去。 武老爷子则一把拉着义子,一把拉着上官若男,跟在了这对兄妹的后面。 花厅中,那一桌桃花宴仍旧未拆下,仍旧非常赏心悦目的摆在大桌上。很快,便吸引了陈家人的眼光。 ‘呵呵’一笑,武必很是得意道:“子晗,你走的地方多,吃的特色多,看看这个,做何评价?” 原来,武老爷子年纪终究是大了,昨夜闹到三更就捱不住,偷偷溜回房间睡了。 方方武伯去唤他的时候,他方从武伯那里得知龙奕真、胡杨等人居然拖累武念亭一个晚上,一大早武念亭还又重新做了几道菜,最后累得倒下了的事。武必心疼得不得了,直说要‘好生踹踹奕真屁股’的话。 如今,一见这满桌赏心悦目的糕点、菜肴,武老爷子早将那些什么‘要踹奕真屁股’的话抛诸脑后,很是得意的看着义子,期待着义子的评价。 这几年,因了要汇《东傲皇舆图》,要编《地方札记》,陈子晗走的地极多,遍布东傲大江南北,那吃过的东西自然是多之又多且见多识广的。闻言,他用筷子一一挑了些菜色、糕点起来细闻,道:“难不成都是桃花做的?” “不错。” 陈子晗放了少许在口中细嚼。最后道:“义父。您这是越老越风雅了啊。是您亲手做的?” “不管是不是我亲手做的,你只说,如何?” “从色上来看,美轮美奂、赏心悦目。从‘香、味’来看,即不失桃花原汁原味,也未失桃花的浓烈清香。不错,非常好。我吃遍东傲山川,还是第一次吃到这般别具匠心的糕点、菜肴。义父,做这些菜的是谁,可是我们府上的?” “当然是我们府上的。”武必老爷子说得相当的骄傲。 “既然是我们府上的,儿子倒有一个主意。” “哦?” “儿子致仕后,我们父子便开一座以这桃花为宴的酒楼,必能大赚。”陈子晗一边说笑着,嘴却是不停的一一尝遍桌子上所摆设的所有糕点、菜肴。一边不时的点头,不时的称赞, 接着,他又迳自抓了桌上的酒壶倒了些酒至酒盏,一仰脖子喝了。细润了润,道:“桃花酿。好是好。就是太甜了啊。义父,您的牙齿受得了?” 没有回答陈子晗的问题,武必只是与有荣焉说道:“这桌菜叫桃花宴,是天珠做的。” “天珠”一声后,陈子晗已是丢下了手上的筷子,再道了一声“念亭?” “不错。是她。” “她在家?” 说起武念亭,陈子晗还小有遗憾。她幼时随着逍遥王爷周游列国,少有出现在武府。便是偶尔回府一趟,也都和他错过了。她归国念书的时候,偏偏他的爷爷过世,他回老家为爷爷守孝三年,等他再归东傲城的时候,她又去了合州。而他也受靖安帝所托,要编汇《东傲皇舆图》,、《地方札记》,长年累月有外奔波。就算时有回东傲城,也总和她错过。 不想这一错过就错到了武念亭长大成人且已成婚。 好在,《东傲皇舆图》、《地方札记》不负靖安帝所望顺利汇编完成。本想着在武念亭大婚的时候赶回京中参加,万不想路途中又出了点事耽搁了。直到今天才赶回东傲。 他和妻子还商量着,见了武老爷子后就直接去逍遥王爷看武念亭,不想武念亭居然在武府。 见武老爷子点头,陈子晗兴奋问:“真在家?”如果他和妻子没算错的话,昨日是武念亭的归宁之期,没有留宿武府的道理。 “我一把年纪了骗你们做什么?是奕真、胡杨他们闹着我,偏要我将天珠留下的。” 说话间,武必将上官澜霸道得紧,说什么‘三月内非至亲不得见’的规矩说了一遍。又道:“奕真、胡杨他们和天珠是打小就打出的感情。一日不见就难受得慌。哪经得住澜儿那霸道的规矩。是以只好求了我,让他们和天珠好生聚聚。我呢,喜欢这帮小子们。于是便应了他们。昨天,让澜儿一个人回府了。” 闻言,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上官若男则喜得‘啊’了一声,道:“义父,您是说,天珠怀孕了?” “是啊。你们上官家要有后了。你呀,要升级当姑奶奶喽。” 陈子晗和上官若男喜得眉开眼笑,二人更急急同声道:“我们去看看。” 早听闻过武念亭的事,陈昌镐很是兴奋的道了声‘我也去’的话,而陈欣语也不再似方才安安静静的了,亦一把拉着母亲想要去看那个传说中天赐的姐姐。 武必老爷子急忙拦住一大家子人,道:“不急,不急。天珠还睡着。” 这都日上三竿了,还睡着?陈子晗不满,道:“义父,你也太宠天珠了些吧。这可不是好现象。更何况她现在有孕在身,越发不能疲懒,否则以后生孩子会吃亏。还是作息有规律,多走动走动的好。” 待陈子晗话才落地,一直在偏房的门前静静的看着陈家人的林念之这才转过屏风,在陈子晗、上官若男面前站定,躬身道:“陈叔好、婶娘好。” “念之!”上官若男、陈子晗同时惊喜出声,陈子晗更是高兴得一拳头擂在了林念之的身上,道:“好小子,又高了些、壮了些,更俊了些。和你爹这个年纪时候的模样简直一般无二。不错,不错,不愧是我们东傲五公子的后代。” 陈子晗口中的‘东傲五公子’指的就是当年年青时的林家兄弟林漠寒、林漠楼,然后还有武长亭、叶问和他五个人。 当时林家的老大林漠轻之所以没排上公子位,是因为林老大成婚比较早,被一众人嫌弃了。要不然,东傲就是六公子而不是五公子。 这也是他们几人都情同手足的原因。 如今眼见着兄弟们的儿子一个个成长起来,就是好兄弟武长亭的女儿也已长大、成婚、孕子了,陈子晗能不高兴。说着说着,眼就浅湿了。 陈昌镐上前,一拳头亦是擂在了林念之的肩膀上,道:“念之。” 虽然陈子晗这几年携家带口在外奔波,但时有回东傲。所以,一帮人还是认识的。而且,陈昌镐和林念之的感情不错。说笑间,林念之亦回了陈昌镐一拳。接着,林念之看向一直怯怯的躲在武必老爷子身后又时不时的偷偷看他的陈欣语。轻柔的道了声‘欣语’后,又道:“怎么,不认识我了,也不和我打个招呼。” “念之哥哥好。”语毕,陈欣语一个脸红下,干脆完全躲在了武必老爷子身后去了。 陈欣语小时候被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吓到过,那男人还试图诱拐陈欣语。好在没成功。这也造就了陈欣语胆小似鼠的性格,更造就了她非常害怕陌生男人的性格。就算是熟识,如果一段时日不见,她也会有些害怕。 知道陈欣语的心病,林念之怕吓到她,不再看她。而是一笑,回头。看向陈子晗道:“天珠方去睡。所以不便打扰。” 在陈子晗、上官若男惊讶间,林念之将昨夜闹了通宵,武念亭今早又忙了一番的事和盘托出,最后道:“所以,还是让她再睡会子。要不然她有了黑眼圈,上官澜来了必不依。到时候只怕连姥爷的面子都不会给。” “是啊,是啊,是这样的。可一而不可再。澜儿可以给我面子,但如果知道我这老头子没有照顾好他媳妇,他肯定谁的面子也不甩的。” 知道武必说的是玩笑话,但也从武必的话中听出上官澜有多在乎武念亭。可是,若说原来不得见是因各种各样的原因的话,如今就在眼前,不见的话心似乎有些痒痒的。于是,上官若男说道:“既然她睡下了,我就悄悄的去看看她,必不吵醒她。” “我也去。”说话的是陈昌镐。长相极似其父,但他行事中总有他母亲的三分英气,和他的妹子比起来,他要爽朗许多。 “瞎胡闹。你都十八了,该娶妻了,哪还有往人家闺房跑的道理。”一迳说着话,上官若男一迳推开挡道的儿子。见儿子眼中不依,上官若男道:“等天珠醒了,你自会看到,不急在这一时。” “那娘你还急。” 上官若男眼睛一瞪,陈昌镐焉了菜,揉了揉鼻子,乖乖的退至一旁。道了声‘母老虎’。站在一旁的林念之掩嘴一笑。 “你说什么呢?”上官若男磨牙中。 “没,没什么。”语毕,陈昌镐还扮了个讨好的笑,道:“母亲大人走好,母亲大人看好。” 眼见着她母亲要去武念亭那里,陈欣语急了。她是女孩,不应该讲忌讳。于是,不停的摇着武必的胳膊,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想去看武念亭。 武必拍着她的手,道:“乖,人多太闹。你娘去就好。你就留下来陪姥爷我罢。” “姥爷。”陈欣语细细的开口,字正腔圆,但声音柔得似轻风,带着诸多的祈求。 林念之听到她的声音,不自觉的便侧目。 武必又道:“再过一个时辰左右,你天珠姐姐肯定会醒。到时候再看她不迟。赶明儿,你若喜欢她,就住在逍遥王府,天天和她睡一处都成。” 真算起来,上官澜、陈昌镐、陈欣语是表兄弟姐妹的关系,武老爷子说陈欣语住在逍遥王府也不为过。 闻言,陈欣语只得作罢。 见小妮子嘟着嘴,武必刮了刮她的鼻子,看向林念之道:“念之。你带昌镐、欣语出去遛跶、遛跶。我和你陈叔有话说。” “不必了。”说话的是陈昌镐。他又道:“本就赶了几天的路,还遛跶个什么?累。念之,倒不如将这桃花宴的典故讲给我们听,比在外面逛街有趣许多。” “成啊。”林念之大方的一把揽了陈昌镐的肩,然后伸手抓住陈欣语的手,往那大餐桌方向走去。 手居然被一个陌生男人抓住了,哦不,也算不上陌生男人。顿时,陈欣语急得手心都出了汗,想着是摆脱的好还是不摆脱的好。 感觉到她小手的汗,林念之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越发的抓紧了。 武必笑呵呵的看着三个孩子去了餐桌方向,摆手示意陈子晗至偏厅坐下,又命人上了茶,这才道:“看欣语的反应,不是原来那般厉害。” 陈子晗叹气道:“都怨我。没看好她。谁知乡野之地也有那等猥琐之人呢?好在没伤着她。” “订亲没?”说起来,陈欣语都十三岁了,到了订亲的年纪了。这个时候着手准备正好。 “她一见着陌生男子就会吓得出汗晕倒……再看几年吧。” 手指林念之,武必笑道:“你看,她和念之怎么样?” 看着安静的站在林念之身边的女儿,又看正在和儿子、女儿逐一介绍菜肴、糕点典故的林念之,陈子晗道:“若他们能成,当然最好。就怕念之受不了欣语的胆小。” 正因了女儿胆小如鼠,所以他们夫妻才舍不得将女儿嫁人,然后任人宰割。 “我看你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我看念之和欣语最是相配。”说话间,武老爷子想起一事,道:“你方才不是说致仕后要和我一起开酒楼,卖桃花宴,然后赚尽万金的话。” “是啊。” 哈哈’一笑,武必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你啊,晚了。” “晚了?” “念之那个小子啊,捷足先登了。他的四时花季酒楼,卖的不但有桃花宴,更有荷花宴、梅花宴、桂花宴等。现在啊,他酒楼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于是,老爷子又和陈子晗说了些武念亭、林念之合伙开酒楼的事。 虽然没见过武念亭,但她的事他还是知道不少的。听完老爷子的讲述后,陈子晗砸舌道:“这个天珠,小小年纪,手上到底掌了多少银子?” “再多的银子也花光喽。”于是,武必又将武念亭和龙奕真等人合伙买地建山庄的事也说了一遍。 “那花了也是她的啊。山庄还不是银子?再说,千金散尽还复来。我看她就是个豪爽、大气的。这样的人,也难怪奕真、胡杨他们都和她合得来。”陈子晗多少也是知道武念亭、龙奕真等人不打不相识的过往的。到最后,他还感叹道:“缘份啊。谁曾想,当年京城的第一纨绔龙奕真,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南安王。” 世事变迁,应接不暇。 便是靖安帝原谅龙凭栏的举动,在民间亦是好评如潮。回京的路上,陈子晗多少都听到了些。当然,也有不赞成的。那些不赞成的多是在和龙凭栏的大战中失了亲人的。 知道义父最是关心朝政,陈子晗便将一路所闻所听都说了些。好的、坏的都有。 “失去亲人的痛可以理解,他们不赞成也有不赞成的理。只是这么多年了还放不下,难不成要将这些怨恨都带进棺材?那他们活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若说国仇家恨,谁的国仇家恨大得过陛下?陛下连那血海深仇都放下了,世人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陈子晗道:“义父,您说说,陛下赦了龙凭栏的罪,到底是为何?” “我逐摸了下,陛下打算退位。” “啊?” “太子大婚,已然成人。该是太子为陛下分忧的时候了。” “可是……” “还可是什么呢?陛下已为太子殿下铺好了所有的路了。你瞧瞧啊,一来,如今国富民强、四海升平、少有战争。二来,七贵的影响虽然还存在,但已不足为惧。如今七贵手上只有于一川手中有一分兵权,这一分兵权,陛下若想收回随时都可以收回。所以,于文于武、于内于外,都没什么大事了。” 武老爷子坚信以龙奕真、武念亭二人的交情,龙奕真手中的那一分兵权定会誓死拥护皇室。是以,如今兵权有了量变。真这样算起来,陛下手中掌着绝大多数兵权,就算东平王、西宁王二人到时候真站到了七贵的队伍中,也不足为惧了。 念及此,老爷子又道:“当然。如果到时候真闹起来,也是到了看太子殿下是不是有治国安邦之才的时候。如果一个毫无建树的帝王坐在皇位上,对皇位无异于是一种浪费。” “如此说来,我还是接下户部尚书一职的好,到时候也好帮衬帮衬太子殿下。” 陈子晗少时成名,从户部侍郎一直做到户部尚书。在为其爷爷守孝之时便暂时辞去了所有的职务。如今完成靖安帝所托付的重任后,正逢上一迁户部尚书致仕,是以靖安帝有意让陈子晗仍旧做回老本行。 说起来,由于闲散了这许多年。陈子晗喜欢上了在外游山玩水的日子。此番进京交付皇命后,还打算携着妻子、儿女再次出京。如果说原来是带着任务的话,此番他们没有任务会一身轻。慢慢走的话也许能碰到治好女儿怪病的人也说不定。 所以,此番归京,陈子晗准备推辞靖安帝的好意。 但如今听武老爷子说陛下有退位的打算,陈子晗终是有些心疼龙世怀的,毕竟龙世怀是林镜镜的儿子,而他和妻子的美满婚事得益于林镜镜。所以,他必须帮林镜镜的儿子一把。 闻得陈子晗打算接下户部尚书的职以帮衬龙世怀,武必笑呵呵道:“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帮衬太子殿下的人又多了一个。” 这边,武必和陈子晗还在分析当朝局势。那一边,林念之正兴致勃勃的和陈氏兄妹讲着桃花宴上各式菜肴、糕点的典故。 陈欣语不再似初时看到林念之很是怯生生的了,也不再手心、鼻心的出汗了,而是静静的听着林念之的讲述。而且在林念之的鼓励下,她一一品尝了那些好看的糕点、菜肴。 直到最后一道汤,林念之指着问道:“你们猜猜这道汤叫什么名字?” 方才那些糕点、菜肴的名字真是比这些菜色还要赏心悦目。比如说那道用藕粉做的糕点上薄薄覆着一层红色桃花末,名字就叫红藕香残。再比如说那道颇有太极造型的菜肴,名字唤得极有诗意,叫暮云合璧。又比如那道月饼,中间夹了许多的桃花瓣,名唤月满西楼。 所以,念及以上种种,那这道汤肯定不会只叫‘桃花汤’那般简单,陈昌镐想了又想,道:“桃花运。” 林念之‘哈哈’的笑了起来,颇具阳刚之美。而陈欣语呢,也因她大哥的调皮笑得以手帕遮了嘴。 “欣语,你猜猜看。” 看着浓浓的汤中飘着数瓣或红、或白的桃花,很好的将汤的浓烈之气冲淡不少,有画龙点睛之效,陈欣语想了想,轻声道:“如果是我,就唤它露浓花瘦。” 林念之眼睛一亮,拍手称赞,道:“好好好,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错,不错,欣语,你居然猜中了。” 颇是兴奋的看着林念之,陈欣语的声音有些许急切,道:“我猜对了吗?” “是啊,一字不差。”看陈欣语兴奋的鼻子上有了少许的汗渍,林念之轻声道:“欣语,你一语道破菜名,保不准你也有这方面的才华,要不到我的四时花季来吧。你专门负责给我的那些花色、菜系取名。” “四时花季?” 在陈欣语的疑惑中,林念之大体的讲了一下他的四时花季酒楼的特色和如今的行情。 “念之,这样说来,你打算将这一桌子菜又试投入你四时花季酒楼了?”问话的是陈昌镐。 “正是。” “你这是偷师天珠,然后赚足万金。” “天珠也是我四时花季的大掌柜。哪算得上偷。”说话间,林念之亲自倒了杯酒,递到陈欣语面前,柔声道:“你再尝尝这个桃花酿,是天珠酿的,从逍遥王府搬来的,你放心,天珠喝不得酒,所以,这里面没有酒曲。” 方才,在林念之的轻声细语下,她将这桌上的桃花菜肴一一尝了些,不反感,而且有些喜欢。再加上猜对了一个名字,心中越发的高兴。是以也就不再如方才拘束了。接过,细细的品尝了一口,然后用手帕攒了嘴边的酒渍,道:“好甜。” ‘呵呵’一笑,林念之道:“没办法啊,天珠从小到大嗜甜如命。但凡她酿的酒,除了太过甜以外,其余无一不是最好。” 林念之,她以前也认识。只是一段时日不见就有些生疏了。今见林念之始终柔声细语,陈欣语的害怕之心减少许多。轻声道:“难怪姥爷说他的牙齿快掉光了。” 还别说,武老爷子受不住甜,但又偏生喜欢武念亭制作的各色糕点、酒酿,有时候是拼着牙掉光去吃的。念及此,林念之笑道:“放心,你姥爷这口老牙甜不掉的。有上官澜,保着呢。” 于是,林念之将武老爷子吃了武念亭亲自烹饪的菜肴后又是如何去找上官澜讨保牙药的往事挑了几件有意思的细说了一遍,惹得陈欣语‘咯咯’的笑起来。道:“姥爷像个老顽童。他老这是因为有了天珠姐姐才越活越小、越活越滋润的。这是姥爷的福气。” 林念之与有荣焉道:“可不是。” 林念之、陈欣语一迳说着话,一问一答,一说一笑,陈昌镐则冷了场,他只挑眉看着。接着,便见他娘一边走着一边试着泪往武老爷子、他父亲那边去了。 这是在哭么? 他感到很诧异,他娘那可是个巾帼英雄似的人物,从未见她流过泪什么的。 虽然他很想去看看他娘到底是为了什么哭,再或者是不是被风沙迷眼了。但看了看谈兴正浓的林念之、陈欣语,他还是忍住了。 妹子难得这么高兴,也难得和他以外的男子说这许多的话。所以他还是静静的听,不要打扰他们的好。他也不能走开,免得妹子一不见了他,又吓得抽搐晕倒。 再说陈子晗,本一直在和武老爷子畅谈天下事的功夫,却见妻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走了过来。陈子晗吃惊的看着妻子,急忙迎上前,道:“若男。怎么了?” 不待上官若男回答,武必只是淡淡道:“若男,看到天珠了?” “嗯。” “她太像一个人,是不?” “嗯。”点头间,上官若男的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啪啪的滴在了丈夫的手背上。 陈子晗急了,道:“若男,别哭,别哭啊。”他最怕爱妻哭了。 “这个世上长得像的人多得很,也没见像你哭得这么厉害的。”武必说话间,睨眼看向上官若男,又道:“都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了,遇事还是这般不成熟不稳重,怎么就不多和你那个狐狸般的哥哥学一学。” 武老爷子口中的‘狐狸般的哥哥’指的是上官若男的嫡亲哥哥逍遥王爷上官若飞。 当然,也只有武老爷子批评起当朝的王爷、郡主就像砍烂白菜一样。而上官若男呢,闻言后,眼泪越发的多了。 陈子晗更急了,又不知该怎么劝她的好。倒是武必,长叹了一口气,不再作声,恁由上官若男去哭。 说起来,逍遥王爷的未央城城主身份,还有林镜镜大难不死活下来的秘密,都没有和他的妹子说。所以,上官若男乍见长得和林镜镜一模一样的武念亭,当然是震惊不已的。 当事时,她见熟睡的武念亭,喜爱的上前看了看,这一看,她便吓得倒在了地上。 除了额间的梅花痣不一,其余没有不像的。 怔忡中,她哭着走了出来。 她虽然大大咧咧,她虽然时而糊涂。但一路上,她想了许多。 武念亭为什么是天赐的孙女? 武老爷子为什么要尽心尽力辅养? 靖安帝为什么御封公主? 大哥为什么要订下成为逍遥王府的长媳? 一切,似乎都可以解释了。 可是,唯一不能解释的是,有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武念亭的侧面像像足了她大哥? 如果说只看武念亭的正面,就会被其正面相吸引,然后会被梅花痣所吸引从而没有人去注意其侧面相的话。 但她在震惊中是跌到了地上的。然后,她看到了武念亭的侧面相。 如果说她大哥素来清冷,旁人无法近身,是以不熟悉她大哥,但她是他的亲妹子,是他带大的啊,她最是熟悉她大哥了。她大哥的侧面相,她哪有不熟悉的呢? 当事时,看着一如大哥的侧面相的武念亭,她心跳剧烈。 心中有个隐隐的猜测。 可是,紧接着,她就糊涂了。 如果林镜镜果然没死,如果武念亭果然是大哥、林镜镜的孩子,那大哥哪有让自己的儿子娶自己的女儿的道理? 大哥就算再男女不忌,也不至开放到如此地步。那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乱人常的行为。 所以,不可能,一定不可能。只是巧合,武念亭的长相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她在心中默默的肯定着。 一路走、一路想。 一时惊、一时痛。 一时疑、一时惑。 幼时她和林镜镜相聚学堂结下缘分,成人后她和林镜镜结成姑嫂,再后来林镜镜促成她和丈夫美满姻缘的一幕幕似烟花在她的脑海飘过。 可以说,长得太像林镜镜的武念亭勾起了上官若男尘封在心头的许多往事。一时间酸甜苦辣都充溢而来,她能不哭得厉害? 感觉到上官若男的哽咽声越来越小,知道她哭够了。武必这才道:“林家的人看了也没像你这般哭。陛下看了也没像你这般哭。你这一哭,是要那些流言蜚语再度盛行起来?” 武老爷子对后辈一直和蔼可亲、难得严肃,这句话的分量有些重。一直在哽咽的上官若男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神,红着眼睛看向武老爷子,道:“义父,天珠她到底是……” 摆了摆手,武必道:“天珠是你的侄媳妇。是你们逍遥王府的当家主母。更是一国的公主。除了这些,她什么也不是。你……不要想多。想多了,表现多了,或许就会为天珠带来灾难。” ‘灾难’二字,有多沉重,凡是经历过靖安五年内忧外患的人都懂。 如今时过境迁,虽然南澹国已不复存在,虽然靖安帝已赦了龙凭栏的罪,但往事真是不堪回首。 陈子晗脑中灵光一闪。 民间,不是没有关于武念亭长得像林镜镜的传言。 当事时,他们夫妻还觉得这简直是笑谈,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便是像,只怕也就是有个二、三分。再或者也许正是因了这个二、三分的原因,再加上大哥恰巧又救了她,是以将她订予上官澜。也正是因了这个二、三分,是以靖安帝御封她为公主。 可如今,看妻子哭得如此,陈子晗心中有个定论:也许不是二、三分。应该是七、八分吧。 “若男。”陈子晗看向妻子,道:“七、八分,是不是?” 夫妻心有灵犀,当然明白丈夫问的是什么,上官若男摇了了摇头,道:“十分。除了额间的梅花痣。” 从天赐的孙女到金牌御医唯一的徒弟,从伴随靖安帝潜伏民间破获各类疑案、悬案从而被万民拥戴,奏请御封为民间公主。从公主再到逍遥王府的当家主母。 明镜公主,一位来自民间的公主,铸就了许多的传奇。那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他们夫妻就算没见着她的面,但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 可如今,妻子说‘十分。除了额间的梅花痣’的话,令陈子晗也震惊了。无了言语。妻子若说十分像,那自是十分像的。 正在一众人无声的时候,上官澜来了。 乍然看到他姑姑、姑父在,他愣了愣,接着,急忙长身而拜:“姑姑,姑父。” 陈子晗、上官若男回神,急忙双双上前,扶了他,道:“澜儿。” 看着眼通红的姑姑,上官澜道:“姑姑,你这是怎么了?” 武必道:“见着天珠了。” 闻言,上官澜明白了。不再言语。他四处看了看,看到不远处餐厅中谈兴正浓的林念之、陈欣语。至于陈昌镐,则拄着下巴百无聊奈的一时看看林念之,一时看看陈欣语。接着,似乎看到他了,他猛地站了起来,道了声‘大哥’,接着,不管不顾的直冲而来。 具体来说,陈昌镐喊上官澜应该喊一声‘表哥’,但他打小便随着上官二少、三少、四少等人的称呼称呼上官澜,是以如今都改不过口来。上官澜不介意,长辈们便也都随了他们去。 陈昌镐冲得快,将正站着说话的陈欣语撞得一个踉跄,好在被林念之抱住才不至于摔倒。也就在这个时候,偏房的门被龙奕真一脚踹开,同时他高声道:“是哪个将我们就那样扔在房中的?几个大男人扔在一张床铺上你要人家怎么想?是不是你念之?” 一袭紫衣轻裘,俊美无俦的容颜,高大颀长的身姿,踹门的脚还没有收回,龙奕真一双俊目好奇的看向躲在林念之身后瑟缩发抖的陈欣语。 感觉到陈欣语的害怕,林念之急忙抱着她轻哄,道:“别怕,别怕。他就是奕真。你忘了吗?”语毕,林念之扭头,怒瞪了龙奕真一眼。 如果在武念亭面前,龙奕真不觉得自己这一腿有什么。 但如果因了这一腿而吓坏了人家小娘子,更何况这个小娘子似乎还是林念之心心念念的老相好。咳咳,龙奕真觉得有些不自在。缓缓的放下了脚。 一听林念之说‘奕真’二字,陈欣语的身子不自觉的又抖了抖。京城第一纨绔,如今的南安王,谁人不知?更何况,她和他见过面的…… “欣语吧,不好意思哈,吓着你了。”龙奕真道。 闻言,陈欣语从林念之背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看了眼龙奕真后,红着脸,细声细气道:“没,没事的。是我不好。”她知道她有病,她知道她胆小,但就是克服不了,她也很苦恼。 紧接着,胡杨、姜涞、李小卓等人鱼贯而出,一个趴一个的趴在了前面的人身上,像磊了坐山似的。 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脑袋冒了出来,又那般滑稽的磊在了一起,陈欣语突地又笑了。道:“各位哥哥好。” “嗯,好好好。”胡杨、姜涞、李小卓等人都柔声细语、面带微笑的和陈欣语打着招呼,生怕吓晕了她。 她们对陈欣语并不陌生,主要是因为知道她是林念之心心念念的人。有一次喝酒,林念之醉了,被他们逼迫得说了心里的话。 如今,龙奕真和武念亭是不可能的了。胡杨和林璇也是不可能的了。 剩下的,但愿林念之能成吧。 龙奕真、胡杨、姜涞、李小卓等人经过林念之身边时,一一拍着他的肩膀,一一说着‘兄弟,好运’的话。 林念之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但陈欣语不明白。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一众出花厅而去的人颇是诧异。紧接着,感觉她一直拽着林念之的腰身躲在他身后,她吃了一惊,急忙松了手,红着脸低头,用手拧着衣角。 追美人的路很漫长,而且追一个胆小如鼠的美女的路会越发的漫长。 林念之心中叹惜着,但却高兴。因为,这个胆小如鼠的美女被龙奕真等人吓着的时候,将他当成了靠山。这算不算得上是个好现象呢。 如此想着,林念之也不管陈欣语会不会反对,一把拽了她的手,道:“走,凑热闹去。” 另一厢,陈昌镐正紧一句、慢一句的问着上官澜许多问题。他特崇拜上官澜,一见上官澜眼中就没有他人。而上官澜呢,虽然耐心的回答着陈昌镐的问题,但眼观四方,见龙奕真、胡杨等人出来了,他则冷哼了一声。 当然明白上官澜的这声冷哼代表着什么,上官家的保镖遍天下,眼线更多。昨晚闹一霄的事他肯定知道了。拐着他怀孕的老婆闹通霄,是有些说不过去。 龙奕真知错能改道:“下次不会了。” “你以为还有下一次?” 虽然龙奕真贵为南安王,在爵位上高出上官澜许多,但他认定自己是上官澜的闭门徒弟,是以对上官澜还是存着少许的敬畏的。听出上官澜的不满,龙奕真看向武老爷子。 武老爷子终究是心疼龙奕真的,虽然说过要踹奕真屁股的话,但如今一见龙奕真求救的眼神,他一抚须,道:“澜儿。适时让天珠和她的朋友们团聚团聚是好事。” 别的人上官澜不甩,但武老爷子面前他不能猖狂,闻言,上官澜恭敬的答道:“是。” 见上官澜如此老实。龙奕真、胡杨、李小卓等人耸肩而笑。又怕上官澜恼了,他们纷纷转身。正好看到迎面手牵手走来的林念之、陈欣语。 一见龙奕真等人看过来,陈欣语脸越发的红了,下了死力,将手从林念之手中摆脱。然后一迳躲在他身后走过来,接着快步跑到她母亲的身后躲了起来。 190 图穷匕见 武府。 灯笼高挂。 武念亭并没有像武老爷子所预计的一个时辰就醒来,她这一睡就到了天黑。龙奕真、胡杨等人已相继告辞。陈子晗、上官若男夫妻要进宫面圣也早已告辞。陈昌镐、陈欣语兄妹本打算留在这里想等武念亭醒了再和武念亭说说话,但因了长途跋涉的原因,等至晚间便掐不住了,好在武府有他们的房间,于是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武念亭的闺房。 “不会有事吧?”武老爷子心疼得不得了。 “没事。”上官澜放下把脉的手。 “那这次怎么睡了这长时间?” “肚子中还有一个的原因。” “澜儿,对不起。”武老爷子知错认错。有时候,确实不能太惯着龙奕真、胡杨等人。 “也许不止一个。”说话间,也不管武老爷子在场,上官澜颇是激动的抓着小徒弟的手放在唇边狠狠的亲吻着。 “啊?”武必老爷子傻了眼。 “还得过一段日子才能确定。” “啊”的一声,拍着大腿,武老爷子喜得‘太好了,太好了’的大笑起来。又担心笑声惊醒沉睡的孙女,武老爷子急忙捂上嘴。轻声道:“澜儿,恭喜你,恭喜你啊。” “也恭喜姥爷。” “当然,当然,一下子来两曾外孙,我武府天大的喜事啊。明天,明天我去相国寺烧香求佛去,愿佛祖保我的小乖孙母子平安。” 一个从来不信鬼神的老爷子,如今为了小孙女是什么都相信了。上官澜这才抬起头,不再亲吻着小徒弟的手,看向老爷子道:“姥爷。” “嗯。” “天珠前些时还和我闹,说是要将这个孩子过继给武府。” “啊?”的一声,武老爷子看向沉睡中的小孙女,突地泪湿眼眶。颤颤微微的走到床缘边,伸手轻抚着沉睡的小孙女,道:“傻孩子。你的心,姥爷我明白。就算你有这个打算。姥爷我也是不依的。” 上官澜轻声道:“我……没同意。” 当然知道上官澜为什么不同意,可看上官澜低头认错,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武必又有些好笑,戳着上官澜的头道:“怎么?怕我不高兴?担心我恼了你。” “姥爷,我……我主要是……舍不得。”说话间,上官澜伸手揉着自己的鼻子,一副懊恼得无以复加的神情。 要么云淡风轻,要么冷厉逼人,何曾见上官澜如此无措的神情。武必老爷子再度伸手戳着上官澜的脑袋,道:“别说你不同意,就是我也不同意。活了这么久,还有什么是没看穿的?家族传承哪真就那么重要?” 还没活到武老爷子这个年纪,当然不明白。上官澜只是说道:“现在好了。” 明白上官澜话中的意思,说的是如果小乖孙果然生下二个孩子的话,他是舍得过继一个的。念及此,武必道:“如果是一儿一女……” ‘唔’的一声,上官澜突地后悔他方才的承诺似乎说早了,怎么他笃定小徒弟会生两个儿子呢?是不是他的大男子思想做怪?如果是龙凤胎,他是真心舍不得将那女儿过继给人的啊。要知道,他是多么的遥想着有一个一如小徒弟般的女儿,然后他要亲自教导她长大,若和小徒弟一样调皮的话,他不介意打她的掌心、屁股再或者是吊起来打。 好吧,现在终于明白当初他父王将天珠过继给武府的心必是不甘之极的。 眼见上官澜脸上的神情一变再变,有懊恼、后悔,更用一种‘我将话收回好不好’的眼神看着他。武必老爷子当个没看见的,老神在在道:“如果是一儿一女,儿子我自是不能要的。要不然,世人会如何说我。所以,就女儿吧,女儿过继给我武府,当我的曾孙女。” 上官澜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道了声“姥爷。” “就这么说定了。” 担心上官澜再祈求个一、二声,他心一软,也许就将那个曾孙女还给上官澜了。语毕,武必老爷子转身,大步出门。他虽然不在乎什么家族传承了,但老了老了,有一个小曾孙女承欢膝下,定是一件非常爽心的事。所以,这件事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就这么说定了。 上官澜呕得直捶着床缘,最后又担心吵醒沉睡的小徒弟,他只得罢手。复又抓起小徒弟的手,一边亲吻一边叮嘱道:“天珠,这次,你一定要争气啊,一定要生两个小子。这样的话,我逍遥王府的郡主就不会流落在外了。” 上官澜再次寻到武老爷子的时候,是在武府的小佛堂。 武府有家庙,列祖列宗的牌位都在家庙中供奉着。这个小佛堂仅供奉着武老爷子唯一的儿子武长亭的牌位。 这么些年了,有什么话,武老爷子就会来这里和儿子唠叨唠叨。今天有了上官澜的承诺,武老爷子一个高兴又来了这里。 等老爷子的话说完,上官澜才轻步跨进小佛堂中,点了香,拜了拜,将香插在香坛中。 “天珠还没醒?” “嗯。” “真不会有事。” “不会。” 看上官澜的眉头紧锁,武必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其它的事?” 一叹,上官澜轻声道:“老爷子,霸王回来了。” “啊!”武老爷子脸露狂喜。 “无字。” 闻言,老爷子脸如死灰。接着一个踉跄,跌坐在一旁的团蒲上。一迭声道:“不可能,不可能,若飞他……他连天都敢斗,区区大海又算得了什么。” 老爷子口中的‘若飞’指的就是逍遥王爷上官若飞。 “澜儿也不信。”接着,上官澜缓缓的盘腿坐下,坐在老爷子身边,将徐燕如带来的消息一一告之。 “你有没有打算将这事告诉天珠?” 沉吟半晌,上官澜道:“她怀着孩子,不宜受打击。等孩子生下来再看。保不准,那个时候,老二、老三、老四他们发现了什么,有转机了也说不定。” 上官家的十一位少爷一齐出海,便是那大海再怎么凶险,也没有吞了十一位少爷的道理。 “那天珠的身世……” “我希望,等父王能够活着回来,亲口告诉她。那是父王一生的愿望。他等天珠叫她‘老爹’等了太多太多年。” 武老爷子一抹眼泪,道:“好。我们等,一定能等来你父王。” “还有一事要姥爷出马。” “怎么了?” “龙咏萱。” 这段时日,武必终于知道龙咏萱为什么会和亲到了南越。原来是上官澜一手安排的。当然,他也知道上官澜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万不想龙咏萱包藏如此祸心。更可恶的是,她居然说武念亭怀的是野种。 念及此,武必道:“她又闹什么幺蛾子了吗?” “东平王爷爱女情深。昨天过府,希望我能替龙咏萱治病。” 龙咏萱自那日发疯清醒后,居然又似好了似的。对那夜的事一字不提。更不再说什么她是武念亭、她怀了上官澜的孩子、武念亭夺了她的位子等等的话。好像那晚发生的一切根本就不存在。 上官澜断定,龙咏萱那日发疯多少是因蛇毒的原因,蛇毒是诱因。当蛇毒解了后,她的病就缓了许多。 也就是说,龙咏萱是个可以控制自己病症的人,这样的灵魂分裂症病人更可怕。这种时候越发的要避着她的好。哪有替她治病的道理? 可她自从醒了后,愁眉不展,对风落泪。一日瘦似一日。靖安帝、东平王看在眼中都非常的急,其他的御医也看不好。于是,爱女情深的东平王龙云海亲自登门逍遥王府,希望上官澜看在两家世交的份上,替龙咏萱治病。 “澜儿是晚辈,直接拒绝不但不妥而且会伤及父王和东平王的感情。是以澜儿只说‘这两天事太多,过两天有时间再说’的话。” “放心。我去。云海这个小子,必听我的话。” 能够称东平王龙云海为‘云海这小子’的人世上屈指可数,武老爷子算一个。 “龙咏萱已经疯了,突地这般静下来,肯定在筹谋着什么更大的事。如果她回了南越倒也罢了。偏她如今这情形,陛下和东平王都不放心也都有些舍不得。看情形,她还要留在东傲一段时日。偏这个时候传来我父王出事的消息,澜儿如今是内忧外患,生怕一个不防会让人伤了天珠。所以,姥爷,您能不能暂时住到我府中,替我照看天珠。” 那夜龙咏萱发疯的事只有龙世怀、上官澜、武念亭知道,顶多加一个上官煜。其余的人都不知。 一朝和亲的公主疯了并且疯在故国这事是定不能传出去的。否则,被天下人耻笑的是东傲。 再则,龙世怀、上官澜他们都不是说闲话的人。是以至今,靖安帝、东平王并不知龙咏萱的病症所在。再说就算龙世怀、上官澜他们告诉靖安旁、东平王真相,但以龙咏萱现在的安静来看,他们也未见得会相信多少。那还不如不说的好,免得给靖安帝、东平王添堵。 既然东平王不知道真相,那么要是哪天东平王一个心急下抱着龙咏萱硬闯逍遥王府求治病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如果武老爷子在逍遥王府坐镇,管他东平王府还是西宁王府,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明白上官澜的意思,武老爷子道:“放心。明天我带着天珠去相国寺进香后,就和她一起回你们王府。就近照顾她。” 缓缓的侧身,上官澜趴在武必的双腿上,道:“谢谢姥爷。” 轻抚着上官澜的黑发,武必叹道:“澜儿,苦了你了。这段时日,累坏了吧。放心,放心,有姥爷。姥爷一定帮衬着你。” 武老爷子说到做到,翌日,他以‘实在不想和天珠分开’为由,将武府的一应事都托付予了武伯,叮嘱武伯如果有事的话直接去逍遥王府找他就可,然后带着武念亭去相国寺烧香,最后携着武念亭回了王府,从此就在王府住了下来。 自从武老爷子入住逍遥王府后,武念亭发觉她的师傅似乎非常的忙。素来不出王府的人,如今要么几天不归,要么十数天不归。 这个期间,东平王果然抱着龙咏萱登门逍遥王府,恰逢上官澜外出未归,再加上被武老爷子厉喝一顿,以‘天珠有孕,你却抱着个病人来给澜儿添堵,也不怕将这病气过给天珠’为由,将东平王好一顿责骂,同时又说了些‘别说澜儿不在王府,就算他在王府,如今这种特殊时期,我老头子也绝不许他替你这个宝贝女儿看病’之话,将东平王爷踹出了大门。 东平王爷不怕天、不怕地,就怕武老爷子。这一顿踹后,他再也不敢登逍遥王府的门,同时也觉得武老爷子言之有理,也就不再打着要上官澜替宝贝女儿看病的想法了。尽量的在民间收集高手替女儿诊病。 日子过得很快,眼见着林璇出嫁的日子临近,林府、皇宫、驿馆都忙碌起来。 同时,靖安帝心疼林璇小小年纪远嫁,于是御封她为‘兰陵公主’,并赐了位于京效的兰陵行宫予林璇。按靖安帝的意思,巴顿、林璇可以在那里完成大婚。 但巴顿拒绝了靖安帝的好意,说就在使臣驿馆拜天地即可。而且巴顿还说‘驿馆结亲,美名远扬,必留名四方’的话。 靖安帝明白巴顿这是担心民间传‘入赘’之言。在公主的宫殿完婚,多多少少确实带着那么点子入赘的意思。 见巴顿不卑不亢的拒绝,靖安帝越发的欣赏他,于是准了巴顿所请,允许他们二人在使臣驿馆大婚。同时谕旨林镜之全权负责大婚事宜。 这可是关系到南越皇子和东傲公主大婚的事,林镜之这个礼部尚书当仁不让。更何况这位新御封的公主是他的妹子,林府的宝贝。 很快,林镜之将使臣驿馆中最大的院子打通,形成了一座三进宅院,同时为之命名‘凝香苑’。 踏进披红挂彩的凝香苑,就是两排门楼,左右住的都是巴顿的侍卫。有正房三间,用来招待宾客,这是第一进。过一座小巧的院子,就是喜堂了。喜堂左间为洞房,洞房旁边则是洗漱间,另外的房间则是服侍林璇的丫环、婆子们住的房间,这是第二进。最后一进,有正房三间,全部打通,堆满了林璇的嫁妆。 如果说兰陵宫是大家闺秀的话,这凝香苑也算得上小家碧玉了。再加上满苑挂着的大红灯笼,彰显着这里的喜床,使得使臣驿馆格外的热闹起来。 驿馆成婚,美名远扬。靖安天子,和被四方。 可以说,上述十六字是近段时日东傲城中传唱最多的词。 狩猎过后本要离开的北极国使臣,想当然就推后了行程,在魏缘的授意下悉数留下,同时送了好大一份礼以贺兰陵公主大婚。 想当然,魏缘留在东傲,东方二二自然是要相陪的。自从开荤后,东方二二越发不离魏缘左右,如今不但是黑夜跟着,白天也跟着。也因了此,阿大、阿二、阿三、阿四等人倒落了个清闲,有时还有空去逛逛东傲城,然后时不时就带些消息回驿馆。 诸如东平王登门逍遥王府被踹之事亦都详细的打听回来告之东方兄弟和魏缘。 魏缘有句话倒颇是一针见血:慈父多败儿,我看东平王是被他女儿糊弄了。 还有一则近段时日上官澜时常奔波在外,如今少有归东傲城,但凡上官澜外出,必有一美艳女子相伴左右的消息令东方二二颇是愤懑,当场捋了袖子准备到逍遥王府为他结拜妹子讨说法。 又是魏缘拉了他,道:上官澜这般在外,许是躲避东平王爷,你急个什么。再说,如果上官澜果然做了对不起天珠的事,对天珠而言也算不上坏事。天珠还小,找人再嫁很方便。 东方六六听了魏缘的话后眼角直抽搐,而东方二二听了魏缘的话后觉得老婆大人很明智。于是便放下要找上官澜痛揍的心,再说上官澜如今少在东傲城中,就算去了逍遥王府只怕也找不到。 如此打打闹闹,很快就到了林璇出嫁前夕。魏缘等人凑在巴顿的凝香苑看各方贺礼。特别是看到逍遥王府的礼单的时候,魏缘叹道:“大方,真大方,比我北极国送的东西还要贵重三分。” “逍遥王府富可敌国,这点子贺礼对他们而言是九牛一毛。”说话的是东方六六,他是知道上官澜出手阔绰的,他第一年来东傲的时候,上官澜送了价值百万的宝物予他。但他最喜欢的是那成箱成箱的书。 东方二二这段时日有些妻奴,小心的剥着葡萄往魏缘嘴中送。魏缘吃着葡萄又道:“二二,你说如果我们成婚的话。看在你这个逍遥王府的干舅子份上,上官澜送的贺礼是不是比这个至少要多三成。要不,我们也在这使臣驿馆成婚得了。” “好啊。”东方二二颇有些唯老婆之命是从。 东方六六则嫌弃的瞪着宝贝兄弟,觉得宝贝兄弟如今的样子很丢人。 魏缘也有点不喜欢这样的东方二二,颇是嫌弃道:“二二,如今你这个样子,让我非常的提不起兴趣。”她更喜欢那个诡谲、刚硬得不将她当女人看的东方二二。 这话,东方二二不爱听了。马上丢了手上正在剥的葡萄,冷森道:“你再说一遍。” 知道这小两口又闹上了,东方六六识趣的走开。 漫步凝香苑,看着满苑的红灯笼,东方六六笑道:“都有三个多月了吧,明天,你应该可以出府见外客了吧,应该可以参加林璇的婚礼了吧。” 这段时日,除了关心自家兄弟的事外,最关心的莫过于武念亭了。 自从猎苑一别,东方六六对她颇是想念。奈何上官澜的规矩多,他也只好忍着不去逍遥王府求见。除了她大婚那日,看到过一袭凤冠霞帔的她以外,这长时间了,他都是在驿馆一天天的数着日子。 有时候,连他都有些疑惑,自己怎么就那么想念武念亭。最后他归结于是因了宝贝幼弟的原因,无形中他也便将武念亭提升到他的妹子的地位来看了。 如果说东方二二眼中没什么女人的话,其实他东方六六眼中又何曾有什么女人? 正所谓兄弟心意相通,爱屋及乌…… 在东方六六感叹间,他恍眼似乎看到了龙咏萱。 听闻这个南越的皇后似乎病得不轻,这段时日一直住在东平王府。今日归来,想必是作为皇嫂的她要亲自主持小叔子巴顿的大婚。 如此认定,也未做它想,东方六六出凝香苑而去。 再说龙咏萱,因了她父王怜她爱她,这段时日她确实住在东平王府,每天喝她父王为她求来的一些所谓的‘良药’。她知道自己那夜的疯狂应该是蛇毒诱发的原因,她更知道龙世怀、上官澜等人不会将她疯狂的事说出去,否则名声不好的是东傲。所以,她很安心的住在东平王府。故意不吃、不喝的看似病情加重,实则是为了在东傲能托一日是一日,最好是托到武念亭生孩子的日子,她想再试一试,也许能趁那个时机占了武念亭的身子也说不定。 毕竟,前世,武念亭是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而亡。 可是,长时间的喝药,喝得她都要吐了,她是再也忍不了那些良药的苦了。于是,想着装病不是办法,还不如另谋它方。于是,她开始吃点东西、喝点水。病也就有了起色。 东平王龙云海见爱女一日好似一日,当然高兴。 今日龙咏萱更说‘小叔子大婚,我这个皇嫂不出席实在说不过去,得回使臣驿馆帮着打点一二’为由,说服龙云海,出了东平王府,携着一众丫环婆子们来到了驿馆。 方才,东方六六看到的确实是她。 而她,是带着目的回驿馆的。 清风亭。 遣散了所有人,龙咏萱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然后将手帕递到了巴顿面前。 巴顿比较疑惑的看着她,“皇嫂,您这是……” 仍旧举着手帕,龙咏萱道:“想顺利成亲吗?” 巴顿越发不明白的看着她。明明见她被毒蛇咬了,原以为弃之不顾她必命殒,不想她命大的活了过来。如今拿着一方手帕,是什么意思? 哼,他才不会认为这个痴恋上官澜的皇嫂会移情别恋于他巴顿。 “如果想顺利成亲,就答应帮我三件事。” “哦?” “否则……”说话间,紧盯着巴顿的眼睛,龙咏萱缓缓的打开手帕。 果然,看到手帕中的东西,巴顿的眼神有刹那间的惊讶。但很快,巴顿就恢复如常。只是一如以往带着浅笑看着龙咏萱。 “我只要你答应我替我办三件事,事成之后,这东西,我还给你。” “皇嫂,你说的话,我不懂。” “不懂。好。我告诉你。” 然后,龙咏萱缓缓的讲述那天她看见他是如何鬼鬼祟祟的离开队伍,如何在魏缘中毒的地方放下金圣蛛的事。最后道:“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放生。如果真是放生的话,偏它们不巧的咬了魏缘,那依你和东方家兄弟的情分,当知魏缘中的应该是这金圣蛛的毒,你应当拿出解药替魏缘解毒才是。可是,你没有。既然没有,那就说明你有问题。” 那一日,他依前世的记忆,算定魏缘要猎梅花鹿,是以在前世魏缘潜伏之地附近放下金圣蛛。他以为魏缘会毒死于当场。万不想魏缘被东方二二所救。当事时,趁所有人不注意,他寻了个空去事发地,希望找回他的金圣蛛,奇怪的是,金圣蛛不见了。 原来,居然在龙咏萱手中。 巴顿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见巴顿无了言语,龙咏萱勾唇笑道:“我不想知道你怎么就算定魏缘会在那里狩猎的。总而言之,你答应帮我完成三件事,这金圣蛛我不但还予你,更不会搅了你和东傲第一美人的大婚。” 若非顾及着是在使臣驿馆,若非顾及着明日大婚死人不吉,别说三件,就是一件,只怕你也说不出口。再说还不知这事她有没有留一手,有没有告诉别人,所以……巴顿将手紧了又紧,道:“哪三件。” “第一件,明天由我主持你的大婚。” 异国它乡,长嫂如母,可以解释得过去。巴顿点头。 “第二件,修书一封予你的好大哥。告诉他我病得太重,故国的山水正好养我的病。至少还得大半年时光。” 那个时候,武念亭也该生产了,她此番翻身的机会就在武念亭一如前世大出血而亡之时。可巴顿大婚一过,林璇归宁后就要随着巴顿回南越了。她这个南越的皇后到时候肯定也要一同归去。所以,她决定用金圣蛛做赌注,赌巴顿会妥协,会想办法拖延时间。 见巴顿不言不语,龙咏萱又道:“信中你当写及,你担心我这个长嫂的安全。是以决定留在东傲,待我养好病后再一同归南越。” 巴顿的眉心一跳,就知道这位皇嫂还有后话,果然,果然,她这是挟着他留在这里,时时要他替她卖命。 她留在东傲无非是为了上官澜。 呵呵,也好,正好我也打算结交上官澜。为以后的联盟做准备。 念及此,巴顿道:“没问题。第三件。” “第三件,等我养好病再说。” “好。” 看着龙咏萱高调的将手帕叠好重新放入怀中,看着她骄傲的转身而去,巴顿嘴角勾起笑容:有意思,我倒想看看,你还想唱什么。 他有预感,这位皇嫂明天在他的大婚上肯定要唱一出好戏。 他甚至于有些期待她的戏了。 翌日。 天气晴朗,暖风习习。 继太子大婚、公主大婚后。又一位公主的大婚再度来袭。 虽然这位公主的大婚可能没有前些时太子、公主大婚的精彩,虽然这位公主的大婚不可能看到舍利子,但做为太子妃的妹子,南越的皇子妃,南越的太尉夫人,这段时日,‘林璇’这两个字几乎是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议论得更多的则是‘孝慈皇后的姨侄女居然嫁给了李婉儿的儿子,也不知李婉儿会不会折磨这位儿媳’的话。 诸多议论,在此不一一详述。 只说如今,大红的地毯,从林府一路铺至使臣驿馆。新郎官巴顿一袭南越新郎的装扮,少了东傲新郎官服饰的柔和,多了南越新郎官服饰的刚劲,再加上他高大的身躯、以及脸上所配带的半截龙纹面具,自有一股气势,更显得他尊贵非凡。 观礼的人群中,有女子更言‘就算他的左半边脸果然毁了,我也不怕。只看他右半边脸即可’的话。 还有的说‘公主配太尉,门当户对,好姻缘、好姻缘’的话。 听到这些话,胡杨的眼神黯了黯,龙奕真则拍了拍胡杨的肩,接着,姜涞、李小卓等人一左一右的拥着胡杨往四时花季酒楼方面而去。龙奕真更说着:“走,我们不醉不归”的话。 同样在观礼的人群中,一顶豪华的八人抬软轿正缓慢的移动着。轿中坐的正是上官澜、武念亭。 武念亭的一颗心早飞到使臣驿馆中去了。 可外面人流量太大,轿子不好行使。她揭着窗帘,跺着小脚,道:“都是你不好。偏那多么讲究,这可好,堵上了吧。” 原来上官澜直到今早才赶回。一身风尘仆仆的,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物。这样一来,时间就过了许多。等他们再出来的时候,人流量太大,轿子都过不去了。 担心小徒弟懊恼伤了肚子,上官澜小心翼翼的摸着小徒弟的肚子,道:“别急,别急。离他们拜堂的时辰还早,有时间。” “师傅,我下去,走过去还快些。” “诶”了一声,上官澜急忙拉住小徒弟,道:“人太多,小心挤着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武念亭哼了一声,扭头,不看她师傅。 上官澜轻笑一声,委身至她的肚子处,道:“小宝贝,你们娘亲生你们老爹的气了哈。要不,你们给老爹我说说好话。” 经他再三确认,小徒弟肚中确实有两个。这也是上官澜如今说出‘你们’的原因。 武念亭白了她师傅一眼,不满道:“又拿孩子说事。” “来,我听听,我听听。好久没和儿子们说话了。” 这一次,上官澜出门一月之久。时间确实很长。而且一路上风尘仆仆的,累极。在趴在小徒弟的肚子上一如既往的和孩子们说着话的时候,眼睛不自觉的就阖上了。 软轿极大,有榻。武念亭此时正歪身榻上。 感觉她师傅没了话语,武念亭低头一看,她师傅居然睡着了。一时间,她心生疼惜,急忙好生的靠好,恁她师傅趴在她的腿上睡。 这个时候,她也不怨软轿慢了,而是柔和的盯着她师傅的后脑勺和侧容。 “师傅,你很累吧。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二哥、三哥他们出了事?还是父王……父王……” 上官澜的瞌睡极精,若不是太累再加上是在小徒弟身边,他会撑着不要睡过去。现在就算睡过去了,但也想着不要压着小徒弟了,是以一会子他便醒了。 就这小小的休息了片刻,他的眼中就充满了神采。抬头,便见小徒弟正柔和的看着他,他急忙起身,问:“压着没?” “没。” 上官澜长吁一口气,坐正了,将小徒弟搂入怀中,再度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师傅。” “嗯。” “你有事瞒着我。” 缓缓的睁眼,上官澜垂眸看着小徒弟的脑门心,道:“确实有事。” “是谁?是二哥、三哥他们?还是父王……” “是父王。” 武念亭身子一僵,抬头,紧张的看着她师傅。只见她师傅一笑,道:“你别多心。” “怎么了?” “霸王回来了。” “啊。在哪里?” “它……又出海了。”在小徒弟疑惑的眼神中,上官澜又道:“父王遇到紧急的事,一人难以处理,于是试着让霸王载信而归。霸王也争气,带着信回来了。老二、老三他们看到父王有难,便带着霸王出海去了。他们希望霸王能够带着他们找到父王。放心,霸王是父王亲自训练的,有老马识途的本领。一定会带着你二哥、三哥他们找到父王的。” “这也是二哥、三哥他们不能来参加我们大婚的原因是不?” “嗯。” “父王会没事的。” “会,一定会没事。他答应过天珠,要听天珠日日唤他‘老爹’呢。” 嘴角勾起笑,不再似前些时胡思乱想的担心。武念亭道:“父王从来就没对我食言过,所以,他会听到的。等他回来,我要天天在他耳边叫,叫得他烦。” “好啊。” “师傅,这也是你这段时间非常累的原因,是不?” “是啊。你二哥、三哥他们都随着霸王出海了,那王府所有的事都得我亲力亲为。”所以,合州事务暂时也不能管理了。靖安帝依了上官澜所请,合州一切事务暂时都由席方平负责。 “师傅,我帮你,好不好?” “好啊。”上官澜笑摸着小徒弟的肚子,道:“你只需将他们帮我养好,顺利的生下来即可。” “我懂看帐。” “那会伤眼睛。乖,听话。等你生下他们后,我再拿帐本你看。到时候,你这个逍遥王府的当家主母可得将逍遥王府所有的商务承担起来。” “嗯。好。” 说话间,外面传来天猛的声音,“公主,主子,到了。” “到了?”武念亭高兴的一掀轿帘,直接便跨了出去。好在天猛接住,没有让她伤着。 上官澜则若有所思的看着小徒弟的背影,垂下清眸:第一次对小徒弟撒谎。 老二、老三他们大婚不归虽然可以以有事拖延为借口,但长时间不归就说不过去了。小徒弟聪明之极,与其让她胡思乱想,不如撒个善意的谎言一劳永逸。依她和父王那好的感情,肯定不能知晓真相。一切,等她生了孩子后再说吧。 上官澜思绪间,只见小徒弟转身,笑容满面的向他招着手,“快呀,师傅。” 一笑,上官澜整了整衣袍,跨出软轿。 驿馆中,早已人满为患。 好在林镜之事先准备工作做得好,倒也不乱。 如今,所有的人都集中到了喜堂。因为巴顿已将林璇迎到喜堂了。 见武念亭、上官澜才到,林镜之急忙道:“快快快,正准备拜堂呢。好在没错过热闹。”说话间,他命礼仪官传话。 “明镜公主、上官郡王到。” 随着礼仪官的这一声喊,喜堂中的嘈杂声很快静了下来,众人都扭头往喜堂外看去。只见上官澜正扶着武念亭缓缓而来。 男子身材欣长,一袭雪衣红襟,若玉树临风,赛芝兰秋月,嘴角带着盈盈浅笑,万般风情悉数堆在眼角,正小心翼翼的扶着身边的女子。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护妻情切的神情。 身边的女子身材高挑,甚至于高出许多男子的身高,一袭蛾黄服饰,眼睛似天上的星辰一闪一闪的闪着光。菱形的小嘴边,那笑意铺了满地,似漫山的野花开遍。顾盼之间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俏皮的妩媚。众人的眼不自觉的都看向她的额间。 梅花痣,明镜公主果然有一颗血红的梅花痣,那梅花痣因了她的笑,似在额间徐徐开放似的,耀得一众人都移不开眼睛。 “天珠。”相继喊着跑着迎接上官澜、武念亭的是龙世怀、林珺、林瑾等人,陈昌镐、陈欣语兄妹也在。 知道武念亭来了,林璇一喜,恨不能掀了盖着头的喜帕。巴顿手快,压住了。并紧拽着林璇的小手,示意她不要慌。 林璇大窘,幸好盖着喜帕,否则,一众宾客定会看到她人面桃花的脸。 坐在正席位旁边的龙咏萱,眼睛则亮了。撇了眼一直在旁边侍候她的司棋。轻道了声‘你的师傅来了’的话。然后,再度看向上官澜。 司棋,龙咏萱闺阁中的帖身大丫头,随着龙咏萱远嫁南越,在南越皇宫陪着龙咏萱吃苦受累。 吃苦受累倒没什么,她本就是丫头一个,吃苦的命。而她最庆幸的是巴格看不上她,从来就没有临幸她的意思。 她的身子要为所爱的男子保留着,哪怕梦想不会成真,但也要留着。 如果说龙咏萱痴恋着上官澜的话,她司棋又何尝不是。 在龙咏萱要她打听上官澜消息的那无数个日夜里,她又何尝不是一颗芳心暗许。 但她清楚的知道,她的身份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龙咏萱成功嫁给上官澜,那她也许可以有个通房丫头的命,然后再提姨娘。 可以说,能够成为上官澜的妾就是她今生最大的愿望了。 可是,龙咏萱居然和亲了。 原以为今生的愿望会成镜花水月葬身于南越。但不想今生还有回东傲的机会。 昨天,主子问她:想留在东傲,甚至于留在上官澜的身边吗? 回南越是孤独老死,若说‘想’的话只怕也要被眼前这个妒忌心强的主子溺毙当场。左右是个死,倒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些,于是她答:想。 主子说:想,就吞下它。 果然,是毒药吧。如此想着,她毫不犹豫的吃了主子递过来的药。 主子说:这是毒药。 她说:我知道。 主子说:不愧是我的丫头。 她一笑,有种面对死的坦然。 主子神秘莫测一笑说:你以为我会毒死你吗?告诉你,这一次,你错了。这毒可解。只是每月需得来我这里拿解药。七次解药后,毒全解。 诧异中,她问:为什么? 主子说:我要你说你是武念亭,真正的武念亭。 当事时,她觉得主子是不是疯了。但看主子镇定的、十拿九稳的眼神,她又信了。问:什么时候? 主子说:明天,举国权贵都在的时候。 然后,主子告诉了一个能够证明她就是武念亭的最有利的证据。并叮嘱她道:“切记、切记,一旦你说自己是武念亭了,那么无论以后你受多少苦,你就必须一口咬定你就是武念亭。你能不能够待在上官澜身边,那就得看你受不受得住苦。你受不受得住这苦,就要看你想待在上官澜身边的决心有多大。” 她想留在上官澜身边,只要能留在上官澜身边不再去南越,就是死她也不怕。她说:好,我愿意。 今天,上官澜果然来了。想着她自己就要被一众人认定是武念亭了,想着她从此可以留在上官澜身边了,不是以妾而是以正妻的身份留在上官澜身边,司棋满脸通红,因了激动,眼角都有了泪,看向上官澜。 自从随着龙咏萱和亲南越,五年了,上官澜仍旧没变多少。依旧是原来的容,原来的貌,原来的神。只是有了更多的棱角,有了更多的男人味。笑得亲切之极,柔和之极。她已沉醉在他那可以溺毙人的眼神中,恨不得立马扑到他怀中,告诉他,她才是他柔情以待的那个人。 南越,见鬼去吧,我不会再回去了。 武念亭,见鬼去吧,今天我就是你。 看着司棋激动的眼光,龙咏萱端起一旁的茶轻抿了一口,嘴角扬起一抹冷冷的笑。 盖上茶盖后,龙咏萱轻轻的拐了司棋一脚,轻声道:“去吧。” 银牙一咬,司棋正准备冲到上官澜、武念亭面前的时候,一个身影却是将她一撞,撞得她‘啊’的一声倒下,接着,便见一抹颀长的身影直冲向武念亭面前,然后,定定的在武念亭面前站定。 191 正宫 七杀 桃花劫 撞倒司棋,冲到武念亭面前,在武念亭面前站定的男子正是东方六六。 原来,随着上官澜、武念亭进喜堂,随着龙世怀、林珺、林瑾等人迎上去,随着他们一众人都在嘻嘻哈哈的说着话。东方六六的眼光则一直投注在武念亭的额间,哪怕喜堂再热闹、再吵,再多人,但他眼中已没了其它。只有那个一袭蛾黄服饰、笑得颠倒众生的女子。 他不知此时他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如果说是在梦中,为何梦中的小精灵一下子便长这么大了? 如果说在现实中,为何出现一个一如梦中的小精灵般额间长有梅花痣的女子? 不,不对,他梦中的小精灵早就长大了,前些时他还有幸画下了她的画像。这段时日他画的都是长大的她。再熟悉不过。 一如眼前这女子的身材、一如眼前这女子的眼睛、一如眼前这女子的鼻子、一如眼前这女子的唇…… 可是,人们都称呼她‘天珠’,称呼她‘明镜公主’,那个一直被他称为‘猪头’的公主。 不对,不对啊,她似乎又不是猪头公主。因为,在狩猎中巧遇猪头的时候,他就觉得她早已不是猪头了,他还认为她的眼睛相当的美,一眨一眨的看着蓝蓝的天空,清澈的眼中都荡漾着蓝天白云的影子。他也认为她那菱形的唇美极,因为这种唇形无论是生气还是哭,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男子都是喜欢时常笑靥如花的女子的。所以,这种唇形的女子一般很吸引男子的目光。 当事时,狩猎中,他的目光似乎也被她的唇吸引。 哦,那是了,是了,我画的应该是猪头,因了喜欢她,是以将她画成长大的小精灵的模样。 可是,有什么似乎又是不对的。 我为什么会喜欢猪头啊,我不是非常排斥猪头的吗?就算不排斥了,也不应该喜欢才是啊。 哦,对了对了,我喜欢她是爱屋及乌,因了二二,所以喜欢,对了,是爱屋及乌。 东方六六颇是苦恼、纠结的想了半天,最后想起,不对啊,猪头为什么有梅花痣,她的额间为什么会有梅花痣? 梅花痣是属于小精灵的,是属于他画中那个长大的小精灵的,不应该属于猪头啊。 他再爱屋及乌,也不可能因此将梦中精灵画成猪头的样子。 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突地,他脑中闪过林漠楼那日在驿馆中说‘画得不错,很传神……不错,没白救你……’的话。 接着,又闪过狩猎那一天,林瑾说‘……我们当时不都在场吗?怎么不可能知道……既然你将天珠的画像画下日日膜拜,又哪有问人家为什么知道她是你的救命小恩公的道理……你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啊……怎么我觉得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啊……’ 林漠楼、林瑾的话铺天盖地的涌向他的脑中。 可是,那个时候他是如何回答林瑾的呢,哦,对了,是了,他回答林瑾说‘……果然,果然是鸡同鸭讲……’ “天珠……天珠……”不知不觉,东方六六喃喃出声,“果然,果然是鸡同鸭讲。果然是鸡同鸭讲吗?” 语及此,他再度震惊的看向仍旧在笑谈的武念亭、林珺、林瑾三人,再度将眼光投向那个额间长有梅花痣的女子。 是了,是了,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难怪,难怪看着她很熟悉,难怪看着她的眼睛便觉得很熟悉,狩猎那一天,他还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的话。 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哦,对了,她笑着说“……我们当然见过。五年前,你出使东傲,我们初次相见于御花园。不过因为我醉了酒,我将你忘了。接着三天后,我救你出御湖,不过听闻二二说,你因溺水伤了脑,将我也忘了……所以,我们见过两次面了……但老天真有意思,让我们一人忘记一次,很公平……” 如今,他终于明白当时听她那句‘很公平’之词为何会无端的心痛了,因为现在的他痛得似乎更厉害了。 又似乎很遥远以前,他的宝贝幼弟在洒满月光的御花园中,说‘二哥,你的嘴真毒。别说我没提醒你,以后你终究会吃亏在以貌取人上……’ “以貌取人……以貌取人……”东方六六在喃喃自语中一步步的后退,后退,直退得恍惚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说着“……你们两个真是有意思,不是你救我就是我救你,真有缘……” 这句话是谁说的呢? 哦,对了,是林瑾,也是林瑾说的。 那一天,他就着梦画了画,然后画下了梦中长大后的小精灵。然后就被林瑾看到了…… 当事时,林瑾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可以说,从开始,所有的人都在说‘你的救命小恩公是武念亭。’ 也可以说,从开始,他就在排斥‘我的救命小恩公是猪头。’ 他素来自负,认定的从来不会有错,哪怕这一次。 不是,一定不是,是所有人和他开了个玩笑,一定不是。 一迳说着‘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的话,他一迳往武念亭面前冲去。冲倒了司棋他也不觉得。 在司棋的惊叫声中,东方六六已然冲到了武念亭的面前。 许是东方六六的动静太大,众人从倒在地上的司棋身上移开目光,看向东方六六、武念亭处,只见武念亭欣喜的看着东方六六,道:“嗨,六六,好久不见。” 并没有和武念亭打招呼,东方六六伸手,摸向武念亭的额头,道:“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的话。 上官澜措手不及,怔忡中。 东方六六梦游般一直不停的抹着武念亭额间的梅花痣,似乎只有抹去了这颗痣,他的心才不会痛般。 “这肯定是帖的花黄,肯定是花黄。”东方六六仍旧一迳说,一迳不停的抹着。最后,无论他使了多大的力,直弄得武念亭蹩眉喊着‘六六,你干嘛,疼’的话,他才有些踉踉跄跄的大步退后,眼中含着浅湿的冲着武念亭彻斯底里大声喊道:“为什么抹不掉,为什么?你这不是帖的花黄吗?为什么抹不掉?” 本和魏缘也怔忡看着他二哥如此行为的东方二二,在魏缘的一拐下突地清醒,见他二哥如此失态且不可控,急忙上前几步,一把搂住几欲成狂的二哥,道:“二哥,你醒醒,醒醒。” 似抓着一棵救命稻草般,东方六六紧紧的拽着东方二二的手,道:“二二,告诉二哥,快告诉二哥,她额头的那梅花痣是假的,是花黄是不是?” “二哥。” “快告诉我。” “二哥,天珠,她一直就有梅花痣啊。” “啊”的叫了一声,东方六六一把将宝贝幼弟推开,接着便转身冲出喜屋,很快的消失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 东方二二彻底惊呆。 可以说,不光东方二二,便是喜堂上的所有人,包括龙世怀、上官澜等人都惊呆了。 一时间,喜堂静极。 还是魏缘打了个‘哈哈’,道:“大业果然是个巴掌大的小国,连额头长颗梅花痣的人都没见过。居然以为是花黄。哈哈,哈哈,我看大业不但小,更是没怎么见过世面。” 魏缘的一席话,让喜堂上的宾客们都有恍然大悟之感,一个个说着‘是呀,是呀’的话,也有的说‘不过,这额间长朱砂痣的我们东傲虽然不乏其人,但如明镜公主般长得神似梅花的却是少极,大业使臣如此失态也就可以理解了。便是我东傲的人见了,也每每震惊难当’的话。 在一众人众说纷纭的功夫,魏缘趁机给东方二二使了个眼色。东方二二点了个头,急急追他二哥去了。 巴顿看着东方二二的背影,若有所思。 东方二二方才那狂乱的眼神,他懂,他再懂不过,明明是一个男子热切的喜爱着一个女子的眼神啊。一如前世,他疯狂的追逐着龙熙敏。 念及此,巴顿心中突地打了个寒碜:原本以为东方兄弟会成为他的一支奇兵,万不想他们一个被魏缘迷了心神,一个被武念亭迷了心窍…… 喜堂外一直闹哄哄的,林璇又不能揭了喜帕看,如今觉得紧抓着她的手的巴顿似乎打了个寒碜,她轻声问道:“望远,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没事。”巴顿说话间摆了摆手,一名侍卫机灵,急忙跑出去了。 然后,巴顿看向上官澜。 上官澜一直蹩着眉,尚无动静。 因为有个问题上官澜一直想不通。 照东方六六方才那失常的举动而言,东方六六似乎应该没见过小徒弟的真相才是。 可是,怎么可能没见过呢? 小徒弟救过东方六六的命,那个时候,他接过小徒弟的手去救东方六六,东方六六的嘴中还说过‘梅花’之词。当事时他还想着也许说的是小徒弟额间的梅花痣,如今想来应该是,肯定是。 而且,东方六六又救过小徒弟的命。那次狩猎,若非东方六六出手,小徒弟就要葬身野猪腹下。 所以,他们见过才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有看到东方六六画过小徒弟的画像,那个时候他还以为东方六六画小徒弟的画像是为了给魏缘当箭靶…… 也就是说,东方六六肯定见过小徒弟。 要不然,东方六六是如何将小徒弟画出来的呢? 可是,瞧今天这行情,东方六六似乎又不认识小徒弟似的。 左想、右想,都有些想不通啊。 同时想不通的还有龙咏萱,东方六六方才的举动实在是太奇怪了,肯定不是魏缘所说‘国小、见识小’的原因。因想不通,是以,她也一直举着茶杯在沉思。 没有龙咏萱的指使,司棋不知自己此时是上还是不上,也怔忡在原地。 武念亭很是不明白的左看、右看了半天,突地她又觉得额头方方被东方六六抹的地方很痛,于是她又伸手去抹额头。习惯性的道了声“师傅。” 上官澜这才猛地回神。‘凭空想像’四字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虽然诡谲,虽然不想承认东方六六也许真是凭空而画,但东方六六的眼神逃不脱上官澜那犀利的眼。 方才,东方六六虽然失态,但那眼中有着地老天荒,有着山崩地裂。 这眼神,再熟悉不过。 梦中,绝望的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眼神,那是爱人不得的眼神。 眼见小徒弟伸手揉着额头,上官澜拉过她,伸手,轻揉着小徒弟的额头。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他曾请梅山寺的住持法正大师批过小徒弟的命格:正宫、七杀、桃花劫! 可以说,这七个字,让他不时的想到小徒弟的生母孝慈皇后。 念及过往的血腥战争,他不时心惊胆颤。 所以,心惊胆颤中,他时刻提防。 凡对小徒弟哪怕生了丁点眷恋之心的,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将它们全部灭于萌芽状态。 比如说叶歌,他将叶歌对小徒弟的情灭绝于师姐弟。 比如说龙奕真,他故意让龙奕真认定闭门徒弟的身份。 可是,千防万防,防得了叶歌,防得了龙奕真,但偏偏防掉了远在大业国的东方六六。 可是,东方六六明明是十分嫌弃小徒弟的啊,为了躲避靖安帝有可能的赐婚,那可是跑得比兔子还要快的人,如今为何…… 一边轻轻的揉着小徒弟的额头,上官澜一边回忆着当年有关东方六六的一幕幕,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无论是御花园还是后来,东方六六对小徒弟的嫌弃那是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的。搞得他都不明白小徒弟到底是哪里招东方六六嫌了,曾经还为小徒弟抱不平过。 如果想不明白,那他就无从下手。 正所谓知已知彼…… 见她师傅的眉越蹩越深,武念亭好奇的伸手抚上去,道:“师傅,你怎么了?” 唉,正宫、七杀、桃花劫…… 上官澜腹诽着小徒弟的命格,嘴上却说着‘没事’的话,正准备安慰安慰小徒弟的时候,只见林镜之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步进喜堂。 原来,巴顿指示的那个机灵的侍卫去找林镜之来主持大局。 林镜之一来,道了声‘吉时已到,即刻拜堂’的话后,礼仪官这才清醒,急忙高喊着‘吉时到,一拜天地’的话。 林镜之则站在龙世怀身边,悄悄问‘我看六六像疯了般的出了驿馆。只怕要出事。好在二二接着追去了。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龙世怀耸了耸肩,摊手道:“不知道。估计和天珠有关。” “天珠?”林镜之看向武念亭,只见上官澜一只手将武念亭半抱半托在怀中,另外一只手正在揉武念亭的额头。 在龙世怀和林镜之说话的功夫,巴顿、林璇礼成,礼仪官也高声喊着‘送入洞房’的话。然后,林瑾热闹的拉着胆小的陈欣语,偏要陈欣语和她一起去闹洞房。 眼见着一众人要散开,喝喜酒的要喝喜酒去,闹洞房的要闹洞房去,龙咏萱给司棋使了个眼色,轻声道:“还不去。” 闻言,司棋再也顾不了许多,几步冲到上官澜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道:“师傅,徒儿回来了。” 司棋这一喊和一跪,顿时将喜堂中那些要去喝喜酒、闹洞房的人都震得不轻,都停下了脚步。 上官澜不是说过此生只收一个徒弟的话?那眼前这个丫环装扮的女子又是哪里来的徒弟? 巴顿若有所思的看向眼中露出凌厉之光的龙咏萱,又感觉林璇抓他的小手又紧了,于是柔声道:“没事。我们走。” 这个时候,林瑾要闹洞房的人也不去闹洞房了,而是直接跑到司棋面前,一脚踹到她身上,道:“你是哪门子冒出来的徒弟,专门在我妹子大喜的日子来添堵的吧。”语及此,她一把拽了武念亭,道:“天珠,我们走,闹洞房去,别和疯子计较。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如果说一些权贵不认识司棋的话,林瑾是认识的。他之所以说出‘别和疯子计较’的话,是因为林珺归宁那一日,龙世怀和她爷爷在房间叙话,她偷偷的躲着听了些,听到龙咏萱疯了,将自己当武念亭的话。若不是为了东傲荣誉着想,她早就将龙咏萱的秘密公之于众了。 所以,今天一见龙咏萱本就有一肚子的气。但好歹人家是南越皇后,是巴顿的皇嫂,更代表南越高堂在这里等着巴顿、林璇拜见,是以林瑾一直忍着。 忍得了龙咏萱,当然就不能忍司棋。 是以,她这一脚相当的狠,将司棋踹得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嘴中只发出‘嘶嘶’的声音。 听到林瑾嘴中的‘漫骂’,龙咏萱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接着她缓缓的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林二姑娘说的哪门子的话,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本宫就是她的主子。你说的那个‘别和疯子计较,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中的主子指的难不成就是本宫,你的意思是本宫是疯子?” 一边说着话,龙咏萱一边缓缓起身,接着缓缓的站定在林瑾面前。 龙咏萱抬出一国皇后的威风,就显得林瑾方才鲁莽了。一时间,林瑾倒不好反驳。只是咬着唇,看着龙咏萱。 龙咏萱则眯着眼,冷冷的看着林瑾,又道:“林二姑娘,请给本宫一个解释。” 林镜之急忙走到龙咏萱面前,行礼,道:“皇后娘娘息怒,是小王的妹子莽撞了,她定是不认得这位女子,是以冲撞了。” 林镜之如今是北静王的身份,太子妃的哥哥,领职礼部尚书。是以对龙咏萱并未行大礼,一声‘小王’自称也说得过去。 一声冷哼,没有回林镜之的话,龙咏萱只是一脚踹在司棋身上,道:“司棋,你疯了。世上谁人不知,上官御医此生只收一个徒弟。你是什么身份,唤人家‘师傅’不是打自己的脸?还不给本宫起来,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你瞧瞧,连一个平民丫头因了你的举动都拿我这一国皇后不放在眼中了,回去后,自己找根白绫了结了罢。” 直到此时,那些驻足观看的人才知道,那个跪在地上喊着上官澜‘师傅’的丫头是龙咏萱的人,名字叫‘司棋’。 龙咏萱这话即骂了司棋不知好歹,也暗指林瑾这个平民丫头也不知好歹。 林瑾满心气恼,但也知此时发作不是时候,只得忍了又忍。 龙世怀站了出来,道:“瑾儿,还不去看看璇儿去。她平素胆小,欣语一人只怕招呼不住。” 龙世怀这是在给林瑾找台阶下。 林瑾当然明白,一个‘是’后,抓着武念亭就走。 龙咏萱再怎么一国皇后的身份,想在这里拿大污辱林瑾,但龙世怀开了口,龙咏萱就不能再抓着林瑾不放。眼见着林瑾抓着武念亭要走,她又不知该以什么理由留下武念亭。因为好戏还没开演呢。 知道龙咏萱是个疯子,那司棋今天有此一着定也是受龙咏萱指使。她若走了,龙咏萱后面还不定怎么闹腾,武念亭在林瑾耳边说了几句话后,林瑾道了声‘好,我知道了,你快些来’后便一人前往洞房去了。 林瑾去洞房的时候,巴顿已和林璇喝了合卺酒,此时正好出来招呼宾客。和林瑾点头算是见过后,巴顿来到了喜堂。 喜堂,仍旧人满为患,都在议论‘金牌御医什么时候又收了个徒弟’、‘上官郡王怎么收一个粗使丫头当徒弟’、‘这个丫头不会是真疯了吧’的话。 而龙咏萱,正一脚又踹在倒地的司棋身上,道:“司棋,还不起来。你要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是想本宫现在就毙了你吗?” “不,皇后娘娘,我不是司棋,从靖安二十五年始,我就已经不是司棋了。” 司棋一边颤颤抖抖的起身,一边颤颤抖抖的说着话,一迳说,一迳泪如雨下的看着上官澜的方向,道:“师傅,我是天珠,我是天珠啊。” 因了司棋的话,一时间,喜堂似乎涌入了满堂的阴风,一众人只觉得浑身似长了鸡皮疙瘩般的,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碜。 “司棋,我看你是真疯了。”说话间,龙咏萱急忙陪笑走到上官澜面前,道:“上官郡王,请息怒,今天这事,本宫一定会给上官郡王一个交待。”接着,她转身,怒气冲冲道:“来人,给本宫将这个贱人押下去,打死不论。” 很快,上来几个南越的将士,众人七手八脚的将一边拼命喊着‘师傅,救救徒儿,师傅,救救徒儿’一边拼命往上官澜方向爬的司棋给举了起来。 被一众将士举着往喜堂外走的司棋,仍旧挣扎着回头,凄厉喊道:“师傅。我是天珠。我真的是天珠啊。两年前,靖安二十五年,湖州发生蝗灾,蝗虫过境、片草不生。天珠被砍伤后,从此魂魄无归,再次醒来,已在司棋身上……” 如果说,上官澜起初一直只是冷冷的看着混乱的场面的话,但听着已渐渐远去的司棋所说的话,他心中却是一动,蹙目看向司棋方向。 “南越将士请留步。”说话的是一直没有出声的武念亭。 南越那帮托举着司棋的将士自是认得东傲的明镜公主的,听了声音,都止了步,看向龙咏萱,请皇后示下。 只见武念亭缓步走到龙咏萱面前,道:“请皇后娘娘暂缓您的婢女死罪,我有事,想问个明白。” 如果司棋果真被打死,就今天这个情形,民间定会沸沸扬扬:若司棋身体里住着的果然是明镜公主的魂魄。那明镜公主的身体里住着的魂魄又是谁的?难不成是司棋的?再或者是另一个孤魂野鬼? 今天,在场的人众多,各行各业,巨贾权贵都在。话要传出去,快极。 一旦传出去了,这事可大可小,就看人们怎么利用、怎么传。不论如何,结果予武府、逍遥王府、皇室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所以,心思转念间,武念亭出声。 就等着你开口,戏才好唱下去。念及此,龙咏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冲着一众抬着司棋的将士摆了摆手,道:“既然明镜公主开口求了情,那暂时放了她,你们下去罢。” 南越将士听话的将司棋扔在了地上,整齐的站在左右。 此时,龙咏萱看向武念亭,道:“既然明镜公主开了口,本宫多少都得卖明镜公主一个面子。只是不知,明镜公主为什么要保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要知道,她多少是在污辱明镜公主您。而本宫,是在维护明镜公主您的名声。” “名声?什么名声?本公主的名声为什么要皇后娘娘您来维护?”武念亭冷冷的看着龙咏萱。 因为龙咏萱方才的话已经认定了武念亭是被人换魂了的。是以如今无论龙咏萱怎么回答,都少不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一时间,她做声不得。 冷冷的盯着龙咏萱半晌,武念亭这才转身,负手身后,气势逼人的看着被重新扔在地上的司棋。 “你说你的身体里住的是本公主的魂魄?” 司棋这个时候一点也不怕了,站了起来,直盯着武念亭,道:“是。” “那你的魂魄呢?” “你自己不知道?” 司棋的不答反问,多少有些武念亭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意思。多少是说司棋的魂魄占了武念亭的身子的意思。而且司棋在武念亭面前没有任何卑微之神,颇不卑不亢。于是,喜堂中纷纷议论起来。 龙咏萱更是诧异的看着司棋,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真的是明镜公主。” “是。我是。” “难怪,难怪这两年我总觉得你变了许多,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原来……” 不待龙咏萱语毕,武念亭截话道:“皇后娘娘这话的意思貌似已经认定司棋的身体里住的是明镜公主的魂魄了。” “没,没啊。这么荒唐的事怎么可能发生。本宫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奇怪这个丫头这两年的言行确实和从前不一。” 因了龙咏萱的话,喜堂中再度议论声如潮。一边倒的都是‘换魂’之言。 司棋更是扑倒在上官澜面前,抱着上官澜的脚,凄厉道:“师傅,徒儿真是天珠,真是天珠啊。那一年,徒儿受伤晕厥不醒。因心中念着师傅,所以一缕魂魄不散。再度睁眼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到了南越,到了司棋的身上。徒儿没骗师傅,没有骗师傅啊。哦,对了,对了,如果师傅不相信,徒儿清清楚楚的知道徒儿身上的胎记,也清清楚楚的知道师傅教育徒儿的点点滴滴,师傅只管出几个辛秘的问题考徒儿就是。如果徒儿答不出来,宁愿被师傅赐死。” 别说问几个辛秘了,就胎记一说,那胎记可是辛秘中的辛秘,是东傲女子的大忌,非熟悉之人不可知,若为外人道知,视为不洁…… 而这个口口声声自称是‘真正的公主’的司棋似乎知道。那…… 司棋的话,无疑将‘换魂’推向了越发真实的一面。喜堂中人看武念亭的眼光都飘忽起来,似乎都已认定司棋是武念亭,而武念亭是谁却不为人知。 无论武念亭的身体里住的是谁的魂魄,这个魂魄的身份定不如明镜公主的高贵。既然住了,肯定是不想还的。 ‘换魂’一说虽然荒唐,但在三国民间还是有一定的传闻的。武念亭、司棋二人的换魂并非独此一例。所以,喜堂上的人能够很快的一边倒的认定司棋的话也就说得过去了。 更何况,今日世族七贵中的人亦来了不少,终于逮到了拿捏皇室把柄的机会,他们自然而然要不遗余力的大肆传话认定这个事实。若能将明镜公主整下台,无疑是给靖安帝一个大大的耳光。 一众人就‘换魂’一事众说纷纭,上官澜则冷冷的看着抱着他的脚哭泣的司棋。 若在原来,他早就一脚将人踹飞。 但今日,不行。 小徒弟既然出手,想必有解决的办法。 终究是多年的师徒,心意极是相通。在和小徒弟的一个瞅眼间,二人眼中流露的都是如今不但不能杀司棋,更得保住司棋的命才是。 听着喜堂中一边倒的言论,龙咏萱心中乐开了花,但脸上却一副震惊难挡的神情,捂着口道:“我的天。司棋,如果你真是明镜公主。那本宫岂能再将你当奴婢使用?那更杀不得你了。这这这,如何办是好,如何办是好啊。” 看着兴风作浪者自演自唱,武念亭心中头一次杀意生。头一次有要将人置于死地而不得翻身的想法。 如果龙咏萱仅仅只针对她武念亭一人,她可以理解,因爱生恨,很正常。 但如果因这事而导致皇室名誉受损,那……龙咏萱,这一次就算你贵为南越的皇后,我一样也要将你以东傲的律法惩戒。 念及此,武念亭手一挥,道:“都静一静。” 知道小徒弟有话说,但她的气场是震不住这哄乱的局面的。上官澜的脚使了力。 一时间,只觉得大地抖了三抖,一众本还在议论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看向武念亭。 武念亭在身高上占了绝对的优势,再加上感觉地都抖了三抖似的,众人吃惊情形下,喜堂很快安静下来。只听武念亭道:“今日兰陵公主大喜的日子,实不应为外事所叨扰。所以,本公主建议,司棋和本公主是否换魂一事交由刑部审理。” 说话间,武念亭看向龙咏萱,道:“皇后娘娘,要在我国审理您的婢女,不知……” “今日不但是兰陵公主大婚的日子,更是我南越太尉大婚的日子。此事滋体事大,明镜公主的建议,相当可行。本宫觉得甚好。”武念亭,这一次,就算不能将你拉下马,你的名声也不好听了。更何况,下一次,等我真上了你的身,就算和原来有差别,只怕再也没人会怀疑换魂了,哈哈哈…… 在龙咏萱得意洋洋之时,上官澜对龙世怀使了个眼色。龙世怀明白,站了出来,道:“传本太子口谕。三日后,着刑部尚书王光宗、京畿府尹魏承启共同审理此案。凡与此案有关人等,悉数押往天牢,这三天,不许和任何人见面。有违本太子谕者,杀无赦。” 随着龙世怀话落,很快,以霸刀为首的暗卫们悉数出现,直接押了司棋走人。 龙咏萱诧异的看向龙世怀,道:“太子哥哥。不是我要为我的婢女说话。哦,呸呸呸,也许司棋不再是司棋,我怎么能称她是婢女呢?你方才明明说与此案有关人等悉数押往天牢,那这位……”说话间,她手指着武念亭的方向,意思再明显不过。说的是武念亭也应该押往天牢。 如今,她都不称武念亭‘公主’了,直接以‘这位’称之。显而易见是说武念亭不是明镜公主,没必要再如原来般宠着了。 此时,上官澜一步步走到武念亭身边,一把将倔强的、站得笔直的小徒弟打横抱了起来,冷冷道:“辱我妻者,我必诛之。” 这句话的意思明着似乎是说司棋死定了。但听在龙咏萱耳中,似乎是对她的警告。他的言行,无异于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上官澜语毕,直接抱着小徒弟出喜堂而去。 一时间,方才喜堂中一边倒的议论又转了些许风向标,有的说‘上官郡王最是熟悉他的妻子,他如此肯定,可想那个粗使丫头在疯言疯语罢’的话,也有的说‘明镜公主是上官郡王一手带大的,若真有问题,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哪等到今日’的话。当然,仍旧有要看皇室笑话的七贵中人还是坚定说‘假作真是真亦假,谁分得清’的话。 看着那道尊贵、非凡、颀长、坚定的身影抱着武念亭远去,龙咏萱恼得捏紧了拳头,指甲深入掌心,犹不觉得疼痛。 夜。 逍遥王府。 澜院。 自打武念亭在回程的软轿中睡着,直到现在仍旧没有醒。 武老爷子很是担心的看着她,不停的试着她额头的浅汗。自从怀孕后,武念亭总觉得热极。汗总没停过。 上官若男、陈欣语也站在一旁,不时的替武老爷子换着热乎乎的毛巾。上官若男更着急的问:“澜儿,没事吧。受了那么多刺激。唉……” “没事。天珠不但没受那些事的影响,而且睡得很安心。” “哦,那就好。那就好。”上官若男放了心。而陈欣语则有些泪盈盈。她在想,如果是她今日经历此事,这个时候,肯定已是心力绞碎而死了。 武老爷子不明白,问:“澜儿,你倒是说说,龙咏萱到底想闹什么幺蛾子?她怎么一天到晚想置天珠予死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这个官司打下去,就算赢了,但武念亭的名声多少不好听。 上官澜跪在武老爷子面前,道:“都是澜儿的错。” 扶了上官澜起来,武必道:“龙咏萱这是单相思成毒,怎么能怨你呢?我只是想不通,她已是南越的皇后了,就算成为弃妇,也没有当你的王妃的资格。她这是要闹哪样?” “宁为玉碎,不可瓦全罢。再说,疯子的心我们常人如何能够理解。” “这事可大可小,七贵中人肯定不会放过。” “是,所以,太子殿下才下了口谕,押了那个司棋进了天牢。目的就是保司棋不死。否则,死无对证,这事就越发不好办了。” 正说话间,天猛传言‘陛下、太子殿下、国丈爷来了’的话。 原来,不出半日,东傲城中已是沸沸扬扬,说的多是明镜会主不再是明镜公主,明镜公主体内住着一个下作的魂魄这些话。 传言哪瞒得住啊,靖安帝首当其冲,头一个坐不住,一听到流言蜚语后,怒斥龙世怀不该瞒着他,接着就摆驾逍遥王府。 路途中,碰到了同样要前往逍遥王府的林老爷子一家人。 这一次,林家的人到得齐整。除了林老爷子外,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孙子林镜之、林念之、林瑾都来了。他们也是听了传言来的。 一大伙人蜂拥而至,逍遥王府忙碌起来,接驾的接驾,待客的待客。 靖安帝哪讲那许多的功夫,早踹了接驾的人,直接闯到了澜院。 天猛报予消息的时候,靖安帝后脚就进了门。 “澜儿,到底怎么回事。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朕将天珠许予你有什么用?” 才站起来的上官澜,只得再度跪下去。 靖安帝只是冷哼一声,看向床榻上沉睡的宝贝公主,又瞪向上官澜,道:“是不是气病了?” 武必老爷子急忙和稀泥,和靖安帝说着一些话。还直摆手示意上官澜起来,先躲一边去再说。 不用上官澜躲,林老爷子、林老大、林老二、林老三外加林家三个媳妇、三个孙子女,早将上官澜挤得不知哪里去了。然后,武念亭的床前围着一床的人。叽叽喳喳。 上官若男心疼侄子,悄悄将上官澜扶了起来。一如武老爷子般,示意他暂时先靠后站着再说。然后,她也挤到床缘边去了。 陈欣语胆小,一见这许多的人,早吓得躲在了床后面的空当避难去了。蹲着不作声。只听床缘边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道: “不是刑部审案吗?我建议出几个最辛秘的题。” “那女子口口声声知道胎记,怎么可能?” “看她情形,似乎铁定知道,所以,胎记一事必不能问。” “那问什么?” “比如说天珠的生辰八字之类的。” “对,还有武老爷子的生辰八字。” “我的生辰八字也行。” “还有书信往来。” “还可以出一些天珠小时候的糗事。受到哪些惩罚。” “还可以出一些我们生日的时候,都送了哪些礼物。” “哪那么多事,依朕的,直接杀了了事。稀烂的东西,也想冒充朕的公主。” 一众人围着献策的时候,龙世怀将上官澜拉至一边,悄声道:“话说,你怀疑过吗?”他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怀疑谁?天珠?” 龙世怀点头。 “我为什么要怀疑自己的妻子?” “你有没有觉得,这换魂一事和你频生的恶梦中的换魂一事颇有类似?” 上官澜瞟了眼围在床缘边满满的人头,道:“这也是我最奇怪的地方。要不然,早依父皇所言,杀了了事。” “我看,你是更想直接牵出咏萱吧。”龙世怀也认定司棋背后的主谋是龙咏萱。 “是。这一次。我要她名正言顺的受东傲刑罚。后悔这辈子不该生出来。” 上官澜少有放狠话,放狠话也是在他真恼的时候,比如说他的‘狼首’之称就不是虚言。比如说他的‘铁血知府’也不是虚言。如今,因小徒弟,他再度放了狠话。龙世怀放心了。道:“只要你认定了,就好。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将天珠送到我身边,然后和司棋表演一出你梦中的戏?” 好笑的看着龙世怀,上官澜道:“我看,你是担心我将天珠送到你身边,然后天珠教坏你的几个美妃吧。” 龙世怀一恼,‘你’了一声,伸手去戳上官澜的脑袋,道:“不识好人心。” 也正在这个时候,床缘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天珠,你醒了’的声音。 龙世怀急忙舍了龙世怀,也跑了过去。 好吧,上官澜觉得他被一众人无视了。 “你们叽叽喳喳的在干嘛?”问话的是武念亭。 “天珠,快告诉父皇,吓着没?” “天珠,告诉外公,你没事吧。” “天珠……” 七嘴八舌中,本不头疼的武念亭头突地疼了起来。她揉着脑袋的动作将大家吓得不轻,齐声问:“天珠,你怎么样了?” 知道一众人肯定是操着白天之事的心,武念亭道:“父皇、姥爷、外公、太子哥哥、各位舅舅、各位舅娘、姑姑、大哥、二哥、瑾姐姐。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 “父皇不信。”靖安帝首先表明态度。 “有什么不信的呢?有你们都护着我、相信我,我为什么会被吓着?为什么会被那无谓的流言蜚语吓得出事?干嘛做那种庸人自扰的事?” 可以说,自从她师傅坚定的抱着她出喜堂,说出‘辱我妻者,我必诛之’的狠话后。明明有些烦乱的心突地就静了下来。当事时她想的是,就算天下所有人怀疑她,只要她的师傅不怀疑她就成。 所以,一路上,在她师傅怀中,她睡得很安稳,很安稳。然后还做了一个美梦。梦中,她的孩子终于生下来了。 她师傅激动得说‘不是两个,不是两个啊’的话,还拉着她去看。结果就看见床边的一个摇窝中爬着不下七、八只还没睁眼的狼崽子。 然后,所有的狼崽子都拼命的抬头看着她,冲着她叫,叽叽喳喳的。 她吓了一跳,睁眼。然后就看到了许多的脑袋,叽叽喳喳的。 原来是梦。 见一众人仍旧担心的看着她,她又道:“父皇、姥爷、外公、太子哥哥、各位舅舅、各位舅娘、姑姑、大哥、二哥、瑾姐姐。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信我东傲律法。父皇,难道你不信吗?” 武念亭一句话,所有的人都止了声。 同样的夜晚。 东方二二终于找到了几近乱醉如泥的二哥东方六六。 原来,东方六六在震怒、震惊中冲出喜堂,然后不辨方向的横冲直撞,进了一酒楼后就开始海喝猛灌。 因酒楼得林府知会,这三天所有宾客吃食的帐都记到林府头上。是以当事时,一众酒楼的吃客还以为东方六六是因了林璇大婚,趁机免费多吃多喝。结果东方六六随手一掏,掏出千两银票。 这哪是吃白食的主啊,掌柜立马将东方六六请到了雅间。 东方二二追出喜堂的时候,追丢了二哥。心下着急,开始一条街一条街的寻。寻到他二哥的时候,已是晚上了。 轻叹一声,东方二二撩袍步进酒楼雅间,坐在了他二哥的对面。 看了二二一眼,东方六六再度将酒当水般的往口中倒去。 眼见着这雅间放倒不下七、八个酒坛,东方二二开口,“二哥。” “你还是不是我兄弟?” “二哥。” “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在寻她,明明知道,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她额间居然有颗梅花痣。” 见他二哥不再似方才般的灌酒,东方二二道:“那一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犯着牙痛病。不但牙龈肿了,就是整张脸亦肿了。而且还帖着膏药。当事时,又正是晚上。别说你了,就是我,曾经和她那般接近过,都没有看到她额间的那朵梅花痣。我还以为她额间那黑黑的一坨是她久病后印堂发黑的下下之兆。” 东方六六眯眼,想努力的想起那一晚的场景,但除了映像中那个猪头公主将自己扑倒狂揍和扑到他脚边将他的小腿咬了一口的记忆外,他再真的没别的什么记忆了。 只听东方二二又道:“回国后,你因了溺水恶梦不断,最后在大哥那里得到了解脱。那一年,你画了一幅画,还说那画中的小女孩是你的救命小精灵。” 是啊,让他彻底得到救赎的小精灵。 曾经失去的记忆,在看到武念亭真容的一瞬间似乎全部回归。 方才在大跑中似乎彻底的得到了放纵。曾经害怕的一切,曾经努力的压抑着自己不要想起的一切似乎一下子就都全部涌入脑中。 御湖底,那个像小精灵的小女孩踏水而来,披荆斩棘,救他于危险之中。 御湖底,也是那个小精灵,张口,将气渡予他,他才能活着出御湖。 他看清楚了她的,真的看清楚了她的,在御湖底,他用他仅剩的意志发誓,记住她,一定要记住她。 可是,越是想记住的越是忘得快,他清醒后,失去了自己最想记住的一幕。 可是,是真的忘了吗? 如果真忘了,她为何又出现在他的梦中,他如何能绘出她的样子? 原来,潜意思中,她在,一直就在。 “上一次,天珠遭缘缘追杀,正好被我救下。你是不知道,当我看到她额间的梅花痣时有多么的震惊和欣喜。震惊的是这天底下居然真有一个长着梅花痣的人,欣喜的是二哥你多年的寻找终于有了结果。这也是当时我没有弃她予不管的原因。可万不想……不想……她就是天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错了吗? 他果然错了吗? 一旦错,却是错得这么的离谱? 越喝,东方六六的脑越是清晰,想醉都醉不了。而那些本失去的记忆,像海潮般的往他的脑中越涌越凶。 “二哥,你……今天,是第一次见天珠?”东方二二疑惑之极,他二哥的言行举止,真的感觉是第一次啊。 “嗯。”点头,东方六六苦笑着又灌了一口酒。接着道:“不对,不对,我和她见过很多次,很多次了。第一次,我取笑她,她揍我、咬我。第二次,她救我,我努力的忘了她。第三次,我救她,从此……从此……”从此爱上她。 如今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要拼命的救她?为什么这般的惦念着她?她脚痛他惦念,她怀孕他担心。天天在驿馆数着日子,只想见到她。 不是爱屋及乌,根本不是。 “既然见过,那你,那你还震惊于她额间的梅花痣?” “因为我他妈从来不知道她额间有颗梅花痣。”语毕,东方六六将手中的酒坛掷出,酒坛落地,应声而碎。 “不可能。”东方二二道。见他二哥一眼横过来,血红血红的,东方二二有些害怕,喏喏道:“那天,我见了你画的画。是她长大后的样子。那画像十足她的模子,其上有梅花痣。” 所以,当事时,看到那副画像的时候,东方二二很是奇怪,奇怪他二哥怎么那么云淡风轻,怎么没有发狂。后来一想,也许是他们都想错了,也许他二哥画武念亭的画像就是简单的感恩而已。 万不想今天,二哥会发狂。 “知道我为什么会画出她来吗?”东方六六有点傻傻的看着东方二二。 “为什么?” 指着自己的脑袋,东方六六道:“因为,她早在我这里生了根。” 是啊,早生了根。 幼时,她恼他、揍他、咬他、救他,从此恶梦频生中有个她。 第二次,他救她,然后依着她的脸形、依着她的眼睛、依着她的鼻子、依着她的唇画下了她。潜意识中,他想着,精灵就是她,于是给她添上了梅花痣。 明明见过数次但其实从来没有正颜以对的人,但偏偏就种在了他的脑中。 “二二,知道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真的,是真的。”说话间,东方六六趴在了桌上,无了知觉。 192 一孕傻三年 随后的两天,关于武念亭、司棋二人魂魄被换之说越说越神,还未过堂受审,民间自有一套换魂的整体话本子出来。 大体上是说两年前也就是靖安二十五年的那一年,湖州蝗灾,武念亭在那里赈灾派粮,有一股流匪趁机抢夺难民手中的粮食,难民不给,那流匪便将砍刀砍向难民,危急时刻,武念亭挺身而出替那难民挡了一刀。当事时,伤口极长极深,流了不少血。 因出血过多,武念亭的灵魂便出窍,晃晃悠悠中便被一阵风吹到了南越。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变成了司棋。 也是在这个时候,南越皇后也发现这个帖身侍女有了变化,但变化在哪里又实在是说不出来。 而司棋呢,在担心害怕中,一门心思寻着机会想回东傲。 奈何南越皇宫宫禁森严,不是你想出来就能出来的,更何况一个弱女子。 为此,司棋在南越皇宫忍辱负重,不惜保持清白身,为的就是好回东傲和她师傅团圆。 此番南越皇后归国,本没有司棋的份,因她是南越皇后的帖身丫头,本要留在南越皇宫替主子盯着后宫的一切。奈何,司棋不想放弃这次机会,千求万求才求来回国的机会。 初时,南越皇后还奇怪司棋此举。 现在,南越皇后似乎有些明白司棋为什么要求一力同行了。 当然,随着话本子的流传,坊间也起了议论。说得最多的是‘肯定是在冲喜的时候某个魂魄占了明镜公主的身,再或者就是司棋的魂魄占了明镜公主的身也说不定’之言。 无论民间如何传扬,太子殿下已下口谕,眼见着明天就是会审之期,一众子民翘首以待。更有许多非东傲城的子民涌进了东傲城,为的就是看明天刑部的会审。 然而,人们议论的主角,这个时候正悠闲的坐在一顶四人抬的软轿中。虽然轿子停了下来,但她仍旧坐着,也不下轿,只是揭起轿帘煞有介事的看着眼前豪华、气派的山庄。 这座山庄正是龙奕真、武念亭、李小卓、姜涞、陈一飞、阴无邪他们几个雨花楼大掌柜买下地匹后又斥巨资修建而成的,占地近千亩,有山有水。 如今这个远城区因了这座山庄,已变成商留极繁华的新城区了,这里的地价更是番了几翻。 武念亭坐在软轿上,歪着脑袋,看着豪华、气派的空牌匾若有所思。 早得消息的龙奕真率着李小卓、姜涞等人出来迎接。龙奕真更是一路笑道:“明镜公主近日风头太盛,下榻此处,惹得一众山尘灰飞烟灭。看来,这几日,这山庄中都要少一桩打扫灰尘的事了。” 知道龙奕真是打趣之言,武念亭笑道:“去死。” “我死了,谁帮你打理山庄?” “连个名字都没有,还山庄呢?” 指着空空的牌匾,龙奕真道:“留着,就是等你来取的。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今日你就大笔一挥,明日案子一定,你这个鸠占雀巢的假公主被逐出逍遥王府后,好歹有个落脚之地。” 瞪了龙奕真一眼,武念亭道:“我怎么发觉原来你有道人是非的爱好呢?” “红尘俗世,是非人,道是非事。” 捂着牙帮‘啧啧’出声,武念亭道:“酸死了,酸死了。” “瞧你眼睛怎么有黑眼圈啊。是不是真牵挂那个什么司棋的事?要不这样,我去天牢斩了她。” 再度瞪了龙奕真一眼,武念亭指着空空的牌匾,道:“茅屋山庄。” “哈哈”一笑,龙奕真道:“从始而终,臣本布衣,‘茅屋’二字好、好。来人,马上找人来刻了挂上。” “是。” 眼见着手下忙事去了,龙奕真道:“来,小心点,我扶着你。”小说话间,他小心的扶着武念亭下轿,同时问:“你师傅怎么放心你出来?” “我人都在这里了,你说他放不放心?” “他有没有替你想办法,一举灭了那个司棋?” “我的事,为什么要他想办法?”武念亭不答反问。 “你们是夫妻啊。” “夫妻也不能万事全靠他啊。再说,我不求他,他一般不出手。” 龙奕真撇嘴道:“真拽。” “不过,我知道。师傅现在肯定在磨刀。” “啊?” “等了结了此事,那刀就有作用了。” 闻言,龙奕真再度‘哈哈’的笑起来,道:“东傲现在除了传你是个冒牌的公主外,传得最多的就是你师傅那句‘辱我妻者,我必诛之’的话。磨刀,哈哈,始作俑者如今也不知有没有觉得死到头了。诶,你是真不用我帮忙?” “就你,杀人解决问题?” “杀一儆百。” 龙奕真这几日和胡杨等人也商议过这事,无形中就想起几年前在御花园打角球的那一次,龙咏萱似乎有意无意的就曾经想用角球伤害武念亭,好在龙奕真要胡杨多加关照,龙咏萱才没得逞。现在司棋是龙咏萱的丫头,这个中间都有龙咏萱,是以事情不会那么巧。所以,龙奕真觉得背后的主谋有可能是龙咏萱。 “不用了,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近日京城中多是刑部有可能会出许多辛秘之题来考武念亭和司棋,谁正确率高者谁就是真正的公主的传言。 陈昌镐、陈欣语、林瑾他们几个这两天长期出入逍遥王府,时不时的就给武念亭带来坊间议论,更是迫切的想知道武念亭会用什么办法证明她才是真正的明镜公主。 武念亭被他们几个吵得头疼了,所以今天就逃到龙奕真这里来享个清闲。万不想,龙奕真一样也关心着这件事。 她很是头疼的看着龙奕真,道:“都说一孕傻三年。我暂时想不出。要不,除了杀人外。你替我想想?” 二人一路说话间已行至山庄的大门。正在这个时候,三匹骏马飞奔至二人身边,龙奕真急忙揽了武念亭回避,回头怒道:“哪个不涨眼睛的。” 语毕,才发觉从马上跳下的是东方六六、东方二二和魏缘三人。 龙奕真连忙又陪笑道:“原来是东方兄弟和公主。今日我这山庄这么多大人物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东方六六只是看向武念亭,道:“你真没想出解决办法?”马儿临近的时候,他正好听到了她的话。 武念亭摇了摇头。 东方二二冷冷一哼,道:“明天就要开审,你如果想不出办法,到时候怎么办?” “身正不怕影子斜啊。要不让我和那个司棋都在太阳下照一照,那个影子斜的肯定就是有问题的。” 知道武念亭在说玩笑话,魏缘‘哧’道:“不过一些无稽之谈,要是在我北极国,我早将那个司棋给咔嚓了。” “正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杀一个人容易,堵一百个人的嘴则难。那个司棋说得有模有样,再加上上官澜确实是冲喜完婚救的天珠,依如今这情形,不但不能杀了她,更要保她才是。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如今最重要的是要让那个司棋将她说的话怎么样如数的吞了回去。要不然,就算此番赢了官司,保不准下一次又有一个司棋、司画、司书的来说什么换魂之言。”东方六六考虑得比自家兄弟和魏缘又要更深一层。 “六六说得是,要不,你帮我想一个办法?”武念亭道。 “你怎么不让上官澜帮你想办法?” “有朋友的时候自然而然是要用朋友的,干嘛要劳动他。再说,事事依靠丈夫有什么趣味可言?依靠得多了,保不准会遭丈夫嫌弃。” 因了武念亭的话,东方六六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为她相信他而喜,为她将他定义到‘朋友’位而伤。如果那一年,他没有逃也似的跑回大业,而是坦然承担下她救他造就的男女授受不清,眼前这个女子,十有八九会是他的妻子。今天,也许就不会有这许多的流言蜚语涌向她。 自从巴顿、林璇大婚那日后,他在驿馆醉了两天,醒来才知京城风云变幻,而这些风云全部是关于她的。 他大恼,恼怒中也清楚的知道这事可大可小。而依东傲的情形而言,世族七贵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这件官司,就算她赢,但公堂之上,她的辛秘也将被公示于大众之前。 女子辛秘,不得外传,否则就会被视为不洁。 匆匆忙忙之中,他想去见她,看她现在如何。 结果东方二二说她偷偷的来龙奕真的山庄了,于是他快马加鞭前来追赶。 东方二二不放心他二哥,当然也就追来了。正好,在山庄门口追上了。 “喂,六六,你倒是吱个声啊。到底帮不帮?”武念亭见东方六六发呆,又问。 “唉呀,他不帮,我帮。”答话的是龙奕真。 武念亭白了龙奕真一眼,道:“就你那杀光的帮忙,不要也罢,帮也是帮倒忙。六六就不一样,他分析得透彻,知道司棋不能死的重要性。”语毕,武念亭又看向东方六六,正准备再要东方六六吱个声时,却‘咦’了一声,道:“六六,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不舒服?走走走,快进去憩憩,那什么恼人的事就不要说了,走吧,我们好久不见,都乐活乐活去。” “是是是,那贱人的事也由得打扰我们的相聚,走,乐活乐活去。”说着话,将武念亭一迳往山庄中拽的是龙奕真。武念亭则急忙转身,招呼着东方二二、魏缘等人跟上。 东方六六此时却道了声‘好’字。 “什么好不好?快,跟上。”说话的是武念亭。 “我答应你,想办法,帮你。” 山庄占地千亩,其内又分别伫立着六座山庄,每座山庄各占地近百亩。若单从外面看,因了那高大的院墙,还以为那近千亩之地为一家所有。但若真走进去后就会知道,其实里面的各座山庄又都是各自成院,又有另起的墙院围了院子。只不过六座山庄中互通的路都修得好极,就像是一座大园子中又分别隔了许多小园子的感觉。可是说,六座山庄都是邻居。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 余下的地多是山头,湖泊。 山头上绿荫成林,放养着许多牛羊之类的牲畜,至于山头的平坦之地,则种着各色青蔬。因了春天的原因,那青蔬之地看上去绿油油的一片,煞是喜人。 山底下的大湖中则放养着鸭鹅等家禽。听龙奕真说今年还投了许多鱼苗进去,想必年底这一湖的鱼吃都吃不完,到时候可以钓鱼来玩。 一路行下来,花了半日时光。武念亭累了,龙奕真又命人抬了滑杆来抬着武念亭逛。 最后逛至一片空阔地,武念亭指着说道:“这地怎么空着?” “这地就是念之当初看中了想要去我没给的。里面石头太多,暂时就这么放着吧。以后想起它有什么用再说。” “种桑树吧。”武念亭建议道。 “桑树?” “你看啊。我们这里鸡鸭鹅牛羊鱼有了,青蔬也有了。也就是说,吃的问题基本解决了。那穿呢?如果我们种上桑树,以后养上蚕,那穿的问题不也解决了?” 龙奕真喜道:“不错,不错。就这么定了。种桑树。”说话间,他看向一路跟随的山庄大管家,吩咐道:“马上安排人去进一批桑树苗回来,全部种在这里。” “是。” 眼见大管家远去,龙奕真道:“前些时,趁着这里的地匹没有涨价之时,我在这庄子附近又买了近千亩地。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将它们打理成麦田。如此一来,主食也解决了。我们就真做到自给自足了。” “好主意。以后,我闲得狠了,带着孩子们来这里住一、二天的时候,也到那麦田里插插秧苗去。” 一路听着龙奕真、武念亭、姜涞等人的指指画画,一路听着他们的宏伟蓝图,东方二二咂舌,道:“二哥,奕真他们这座山庄,比我们爹娘那个山头庄子可要大许多。” 原来,东方家族也有类似的庄子,庄子中其实也差不多实现了自给自足,只是小了许多。而且,东方家的山头只属于一家之姓,不像龙奕真他们的山庄,明明属于六家之姓,但看着似乎又是一家之姓。 东方六六一路上只是静静的听,静静的看,看着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完全无视自家兄弟。 东方二二本想和他二哥拉话题,但见他二哥根本不理他,他讨了个没趣,自是又和魏缘腻到一处去了。 最后,终于到了属于武念亭的山庄,只是名字也没有定,看着空空的牌匾,武念亭想了半晌,道:“奕真,你上次和我说那数百株野生桃树都圈到我的庄子中来了?” “当然。我能骗你不成。进去看就是了。如今桃花虽然谢了,但有小桃子长出来,多着呢。等它们都熟了后,吃都吃不完。” “桃源。” “呃?” “我说,我这山庄只写两个字:桃源。” 久不说话的东方六六道:“大俗就是大雅。‘桃源’二字好。” 主要是,她想起幼时常去的桃花源。武念亭一笑,不多做解释,道:“知我者,六六也。”语毕,她偏要下了滑杆,要亲自在自己的山庄逛一圈。 推开山庄的门,只见园中山石纵横,或天然或人工,自成一趣。山石上,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别有古朴之美。园中羊肠小道微露,沿着园子周边又有游廊、亭台楼阁无数。 进门,入口边有一巨大的白色石头,被打磨得似镜子般,人走过的时候,都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模样。 因这新颖的装修,武念亭‘啧啧’称奇。道:“奕真,难为你了。” “可不。将这里装好后。我都后悔了,恨不得搬来这里,将我那山庄让予你才是。” “休想。”武念亭说话间,率先踏上羊肠小道。 然后,所有的人都跟随在她身后。 时而走在游廊上,里面走在石头堆就的甬道上,时而在亭子中座下喝杯茶,不知不觉就到了那野桃林。 看着满园的野桃挂满枝头,武念亭喜得摘了一个,就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放在口中品赏,并连声道着‘好吃、好吃’的话。 一时间,龙奕真、姜涞等人只觉得牙齿都酸得要掉了般。 只见武念亭吃了一个后,又去摘。天英见了,急忙阻止,道:“野生的,少吃些。小心吃坏了肚子。” “好天英,一个,再只吃一个。” 武念亭近段时日嗜酸如命,上官澜在饮食中也多加注意,总是迁就着她的口味。 天英见武念亭讨好的看着她,没办法,只好亲自摘了一个搓净了递到武念亭手中,道:“就一个,不许食言。” 武念亭急忙又将野桃丢入口中,连声赞着好吃。 见武念亭这么喜欢,龙奕真随手招来一个丫环,吩咐道:“马上摘一篓子下来,送到虞夫人那里,烦她做成蜜饯,等着急用。” “是。”随行的丫环急忙告退。 龙奕真口中的‘虞夫人’就是陈一飞的亲娘,那个被当家主母卖了的妾。如今随着儿子陈一飞生活在山庄中怡养天年。这虞夫人有一手绝活,就是制做蜜饯。这座山庄中,各个季节的果子有许多,有龙奕真他们栽种的,也有原来野生的。无论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但凡结了果子,那虞夫人都能将它们制成上好的蜜饯并不失原味,即卫生干净又甘甜爽口。 等一众人在待客的花厅落坐,连魏缘都要‘啧啧’称奇。 这花厅真是名副其实的花厅,四周透明,可看见屋外的各色花树,更可将远处那片桃林一览眼底。魏缘赞道:“好去处,赶明儿,我也要建一座这样的花厅。用膳也好、待客也罢,看着成片的活景,心情好。我说奕真,你这是对天珠特殊对待呢,还是你们另外几人的山庄都是这样。” “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天珠这里多了片野桃林,我们是没有的。但我们其余人有的天珠也没有,比如说我那处山庄也有片野梅林,姜涞那处山庄则有野桂林,小卓那处山庄有野枫林。都是根据我们自己的喜好圈进去了。这是我们这几座山庄唯一不同的地方。” “你怎么想着将花厅建成如此模样?” “人们时常在密闭的屋子中摆着一室花草还说成雅趣,我是极不赞同的。倒不如将这所谓的密室敞开,看着室外满山遍野的活物更赏心悦目一些,这才是雅趣。” 再度‘啧啧’两声,魏缘道:“奕真,以后,哪个女孩嫁给你,那真是享福啊。” 闻言,很多人开始附和,龙奕真只是撇了武念亭一眼,没有作声。 很快,李小卓安排了酒菜来,一众人吃吃喝喝、说说闹闹,再也不烦心于明天的事,直闹得晚间才散。 武念亭回到逍遥王府的时候,月已上中天。 等她梳洗好了,裹了被子躺下,上官澜正好回来。他也去洗去一身的风尘,才上床偎在了小徒弟的身边。 累了一天,武念亭眼睛都懒得睁开,道了声‘师傅’后一如以往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子。 “累了?”上官澜抓着小徒弟的手亲吻了一口。 武念亭点了点头,在他怀中拱了拱,眼睛实在是睁不开。 “我从天牢过来的。” 武念亭睡意皆无,睁开大大的眼睛盯着她师傅,“天牢?” “嗯。” “见了司棋?” “嗯。” “她仍旧一口咬定她是我?” “是。” 武念亭郁闷的闭上眼,半晌才道:“师傅,你说,她是怎么就有那般把握,知道我所有的辛秘呢?” “我真想毒哑了她,明天,你就不必为这些事麻烦了。”杀暂时杀不得。只有毒哑,一了百了。 万不想师傅说出这话,想必中间有什么大事发生。武念亭不再睡了,而是悄悄的爬了起来,趴在她师傅胸口,问:“她是不是说了非常难听的话?比如说,我们两个亲热时?” 上官澜本不好的心情,闻言后,又突地好转起来,笑道:“你是不是真的一孕傻三年?她都说了她是在你受伤血流不止的时候就魂飞它乡了,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成亲,哪来的亲热?” ‘呵呵’的笑了两声,武念亭颇有些不好意思,揉着脑袋道:“真的啊。我都忘了。话说,现在我怎么老是想睡啊,不想考虑事情,是不是真变傻了啊。啊啊啊,师傅,这么傻的徒弟肯定不是我,那我是谁?啊啊啊,我记起来了,我是司棋啊。” 看着小徒弟在他怀中兴风作浪,看着她虚张声势的大喊大叫,上官澜笑得宠溺的看着她,恁她自演自唱完毕后,这才一把拉了她,吻上她的唇。 好一阵,上官澜才松了口。伸手摸着小徒弟的红唇,道:“明天,不必去刑部了。” “怎么了?” “我试问了问,司棋几乎知道你所有的一切。无论是生辰八字还是你受伤之前所有的过往。” “咦”了一声,武念亭道:“真怪,她怎么会知道呢?那一些书信往来呢?” “她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实在是记不得的其实也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她也会以受伤换魂后,有些东西记得确实模糊不清了糊弄过去。所以,我明天不想让你去刑部。” 难怪师傅心神有些不亭,原来那个司棋知道得这么的全面。武念亭虽然,但仍是说道:“可我如果不去的话是不是心虚。那样一来,七贵中人是不是越发会推波助澜?” “一切交给我,我晚上就动手。” 从小就随着他,什么时候看他如此棘手过。武念亭知道她师傅肯定还瞒着些什么。于是,又是揉又是揪的,道:“师傅,到底是什么要你不顾一切的今晚就想动手毒哑了她?” “她说……她说……” “她说什么?” “她说,你的身上,不止额间一处梅花痣。” 随着上官澜语毕,武念亭的脸瞬间苍白。 是,她的身上确实不止额间一处梅花痣。另一处梅花痣在极隐蔽处。就是她师傅,也是和她有了夫妻之实后才知道。 知道这事的人,世上极少。 除了一直服侍她的俏俏、天英、天巧知道外,无外乎就是她师傅了。顶多再算上一个她姥爷。 可以肯定的说,知道这事的人还没一个巴掌上的手指多。 司棋知道?司棋居然知道? 司棋为什么知道?! 震惊中,武念亭突地爬了起来。震惊的看着她师傅。 如果说生辰八字之类的,反正她都成婚了,说予不说对她影响不大。但如果说出如此隐蔽之事,那简直无异于说她武念亭曾经脱光了站在世人面前恁人观赏。 见小徒弟额间怒气丛生,上官澜拉了她入怀,道:“她明日准备在刑部透露此事做最后一击。我岂能容她辱你于公堂,所以……” 冷静下来后,武念亭道:“不可,不可。” “为什么?” “如果我猜得不错,司棋此言只不过是急于想在你面前证明她就是我。如果真上了刑部大堂,她必不能说出如此辛秘之事。否则,一旦坐实她确实就是明镜公主,她这般作为岂不是自己揭了自己的辛秘,就算如今我这具身体不是她的,但也和她有关。辱我岂不就是辱她?所以,师傅,别担心,她必不敢在大堂透露我的辛秘。” 见她师傅仍旧盯着她不作声,武念亭又道:“再说,毒哑了又如何,她确实不能说话了,但师傅你能保证她写不了字。难道以后你又要砍了她的手不成?若真毒哑了她、砍了她的手,也只是一时让她不能得逞。那她身后真正的那个始作俑者呢,怎么办?她如何将那个始作俑者给供出来呢?” 方才在天牢,司棋句句惊心,就像她确实生活在他身边一样。那些她说不清楚的真的可以忽略不计。特别是说到‘另一颗梅花痣’的时候,他的心史无前例的剧烈的跳动起来。当事时,他想,如果是在梦中,他不信那个生活在他身边的小徒弟是他的小徒弟的话,定然要信这个司棋才真是他的小徒弟。 在心惊之后,他倒很快冷静下来。只是问司棋,‘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干?’ 司棋可怜楚楚的告诉他,‘没有人指使我,因为我就是天珠。’ 出天牢后,他已安排天猛等人今晚行动。万不想小徒弟一袭话让他从方才的混乱中清醒。是啊,如果司棋真哑了,真被砍了手,那怎么供出幕后的始作俑者呢? 留着司棋,除了是为了还小徒弟清白外,最重要的不就是要抓到那个始作俑者吗? 虽然能够肯定龙咏萱就是那个始作俑者者,但龙咏萱是如何知道小徒弟的一切的呢? 谁在和龙咏萱联系? 谁在出卖小徒弟? 这些才是最重要的,最急切要知道的。 若真察不出来,他不介意将整座逍遥王府、武府的人重新洗牌。 念及此,上官澜紧紧的抱着小徒弟,道:“还说一孕傻三年,我看你比为师还清醒。为师差点就要做傻事了。” “师傅你这是关心则乱。徒儿高兴。”也许,只有因她的事,她师傅才会乱了阵脚吧。武念亭有些得意的亲了她师傅的唇一口。 “为师看你这几天吃吃喝喝一点心都不操,是不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圈着她师傅好看的头发,武念亭嘟嘴道:“没有。” “没有你成天还这样无忧无虑?”说话间,上官澜有些恼怒的弹着小徒弟的额头。 小徒弟这两天嘻嘻哈哈的完全没把换魂之事当事,他素来相信小徒弟,认为小徒弟定有解决的办法,是以也未多当回事。今天呢,小徒弟去了她的山庄,他便想着去趟天牢看看。看能不能打听点什么,至少让小徒弟有个心理准备。万不想打听到的令他心胆俱裂。 可如今,他在那里操着心。当事人在这里无所顾忌的玩着他的头发,想不到办法还这么悠闲。上官澜能不恼? “有六六,他会帮我。” “呃?” “六六啊。他说了,会帮我。”语及此,武念亭将今天在山庄碰到东方六六的事一一告诉她师傅,同时又讲了许多山庄的新鲜事和规划大计,最后道:“师傅,到时候,你也和我、和孩子们一起去那里插秧苗哈。” 从听到东方六六的名字开始,上官澜就心念一动,小徒弟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怎么听。他一直在回想巴顿、林璇大婚那日喜堂上的事。直到小徒弟推他,他才叹了声‘桃花真多’的话。 武念亭不明白,‘呃’了一声,问:“什么桃花真多。” 狠狠的刮着小徒弟的鼻子,上官澜道:“你的桃花真多。” 只当她师傅说的是山庄的事,武念亭道:“没有啊,没有桃花了。现在都是野桃子。我吃了的,好好吃。奕真还要人摘了一篓,要虞夫人替我制成蜜饯呢。咦,师傅,你又发什么呆啊,怎么没听清楚吗?还有啊,那里开垦农田后,我们时不时的带着孩子去那里帮奕真他们插秧苗,好不好?” “你不怕水蛭了吗?”小徒弟难道忘了上次见水蛭后孕吐的事。 “水蛭?农田和水蛭有关系吗?”武念亭不明白。 “水蛭,绝大多数长在农田中。” “啊”的一声,武念亭翻身而下,拍着胸口,道:“好险,好险。如果农田中果然有水蛭的话,那就你和孩子们下去插秧苗吧,我是不下去的。我只看着你们就成。” 不再想着东方六六的事,上官澜遥想着他和孩子们在农田插秧苗而她在田岸边采野花的情景,嘴角勾起笑,侧身而起,看向小徒弟,道:“你这是明显的欺负我和孩子啊。” “嘿嘿,你们不给我欺负打算给谁欺负?” “孩子,我是舍不得给你欺负的。至于我么,倒是十分希望你欺负的。” 明白此欺负不同彼欺负,一如此饿非彼饿般。武念亭的脸一下子通红。急忙用手推着她师傅。 “天珠,都快四个月了。” “不成,今天不成,我都累死了。”这段时日,她知道她师傅忍得真的非常的辛苦。虽然她时有用别的办法替他解决,但想来终究没有身心合一时的痛快淋漓。如今看着眼睛发着光的师傅,她都有些怕,最主要是怕伤着肚中的孩子,是以只好装死。 “那你不动,为师来就是。” 愤懑的看着她师傅,武念亭道:“你当我是死的啊。” “咦,你方才不是说你累死了吗?原来,你没累死啊。”说话间,上官澜的手开始不闲着。 左躲右躲,武念亭就是不让她师傅得逞。 但这长时间的夫妻,他多少是懂得如何让她屈服的。 眼见着自己就要缴械投降,她师傅却只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只是想亲亲你,只是亲而已。” 这种时候,就算有再多的身体反应,也是没心情的。更何况明知道小徒弟很累。他只是想拥着她,知道她还在他怀中,在他身边。似乎只有吻着她,他才有种安心的感觉。 小徒弟真累了,吻着吻着就已沉沉睡去。看着躺在床榻上脸赛芙蓉的小徒弟,上官澜低头亲吻她额间的梅花痣一口。这才下床,披上衣物后转身步出房间。 天猛等人早在外面等着,只等主子一声令下,他们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入天牢办事。 上官澜道:“不必了。” “那明天……” “东方六六会出手帮忙。” “啊?” “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东方六六会如何翻手为雨、覆手为云。我也要看看,少年执宰的真正威风。” 上官澜非常相信东方六六,一定能为小徒弟雪耻。 翌日,晴空万里。 刑部大堂上,龙世怀居中而坐。刑部尚书王光宗,京畿府尹魏承启分别坐在龙世怀两侧。 一众人不知的是,大堂屏风之后,靖安帝亦坐在那里听审。 大堂二十步开外,是听审的民众站立的地方。如今那里早站满了人。个个都在议论今天的案子。 随着一众衙役们唱着‘威武’之词,大堂内外嘈杂的声音安静下来。 龙世怀正准备说‘传人犯’的时候,便见龙咏萱缓缓而来。 如今,龙世怀对她已是彻底的厌恶了。冷冷道:“皇后娘娘来此有何贵干?” 一国皇后,哪怕是邻国的那也是皇后。龙世怀可以不将一国皇后放在眼中,但刑部尚书王光宗,京畿府尹魏承启却不得不注重君臣礼仪。他们二人急忙下座,行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一句后,龙咏萱看向龙世怀,她清楚的知道龙世怀现在嫌弃她了,但那无防,他嫌弃的是龙咏萱,而她是妖无双。她道:“太子哥哥,今日审的是我的婢女,我想看看不为过吧?” 定是想在公堂上又出什么幺蛾子。龙世怀虽然恼怒,但也不能不顾大堂内外的议论。于是道:“来人,给南越的皇后娘娘安排个座椅。” 之于龙世怀语中的生疏,龙咏萱只是一笑,并未介怀。 很快,衙役们抬来了一把大圈椅,龙咏萱坐下。因她是皇后,在这大堂上冠冕堂皇的露相不好,是以衙役们好心的在她面前挂上了一道纱帘。 龙咏萱又道:“太子哥哥,听闻刑部尚书王大人是武老爷子的门生?” “正是。” “听闻京畿府尹魏大人是太子哥哥的老丈人。” 原来,京畿府尹魏承启就是龙世怀的贵人之一魏歆的爹。说一声‘老丈人’是抬举,应该不够格。但在大堂之上,龙世怀不想驳了魏承启的面子,于是回答道:“正是。” “太子哥哥,今日这案子,有问题啊。” “什么问题?” “无论是王大人还是魏大人,再或者是太子哥哥您,都或多或少的和明镜公主有着渊源。那在审案的时候,会不会凭着这份渊源或多或少的帮衬着明镜公主呢?” “子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有没有相帮,他们自是明白。”说话间,龙世怀指着大堂外站着听审的一众人。 “太子哥哥别生气。妹子我只是就事论事。虽然大堂设在东傲,但审的终究是我南越的婢女。如果是个普通的婢女也就罢了,偏偏是妹子我的帖身婢女。所以……” “所以如何?” “为以示公平。妹子我建议,我南越也得出个人来当主审之一。” 直到此时,龙世怀才明白龙咏萱的意思。虽然不屑,但听着堂外一众听审的人说着‘南越皇后言之有理’的话,龙世怀点头,道:“你打算派谁?” “南越太尉,巴顿。太子哥哥看,可行?” 在龙世怀眼中,巴顿为人不错。再说,巴顿现在是林璇的丈夫。而林璇和武念亭关系情似姐妹,想必巴顿在公堂上不会为难武念亭。念及此,龙世怀点头,“准。” 于是,龙咏萱命人传巴顿上堂。紧随巴顿的是林璇,她是新妇,戴着幕离。 巴顿轻拍了拍林璇的手,示意林璇不要紧张,这才看向龙世怀,道:“太子殿下,能否为内子安排个位子,她很关心此案。” 很快,又一张圈椅抬出出来,安排在了龙咏萱身边。一样的,前面挂着一张纱帘。 因巴顿要听审,王光宗便将自己的位子让予巴顿,他则坐到了魏承启的边上。 龙世怀冷冷的看着龙咏萱,道:“皇后娘娘,现在可有异议?” 龙咏萱笑得甜甜的,道:“没异议。非常好。很公平。” 嫌弃的撇了撇嘴,龙世怀又准备说‘传人犯’的时候,又几道身影相继而至。正是东方六六、东方二二、魏缘三人。 虽然东方家的兄弟不是以使臣身份出现,但也是贵客。而魏缘,那是正儿八经的公主。龙世怀急忙迎了上去。巴顿、王光宗、魏承启三人亦急忙随后迎了上去。 众人一应礼节过后,魏缘道:“太子哥哥。我有话说。” “说。” “既然有人为了以示公平不惜让一朝太尉屈身当主审,那为了这个案子更公平,我建议最好由另外一个国家的人同时出任主审之一。”语及此,魏缘看向龙咏萱,道:“咏萱,你觉得呢?” 魏缘是一国公主,素有‘铁血’之称。那是三国都闻名的一个主。龙咏萱在龙世怀面前耍威风,龙世怀得顾及邻国邦交。但魏缘就不一样了,她素来随性,三国皆知,所以就算龙咏萱想在这里耍一朝皇后的威风,但在魏缘面前也得憩菜。更何况一声‘咏萱’的称呼,直接就说明我魏缘是高高在上的主,你龙咏萱就是个仆,哪怕你是皇后。 见魏缘的眼睛笑得寒碜的看着她,龙咏萱皮笑肉不笑道:“当然,公主言之有理。” “既然咏萱你不反对,说明此事可行。”语及此,魏缘看向龙世怀,又道:“太子哥哥,你觉得此事可行否?” 魏缘如今和东方二二正打得热乎,想杀武念亭已成过往。东方二二是武念亭的结拜兄长,看在结拜兄妹的面子上,魏缘必不会害武念亭。念及此,龙世怀道:“当然可行。” “那……太子哥哥,我向你推荐一个人。” “谁?” 手指着东方六六,魏缘道:“东方使臣。少时成名,从会元、解元一路至状元,十五官拜大业宰相,不及弱冠入主大业内阁,成为内阁首辅。自然便有他过人的才华。我要推荐的人,正是东方使臣。” 随着魏缘的一迳介绍,大堂外听审的人便沸腾起来,个个看着东方六六,有赞‘好模样’的,有赞‘好气势’的,有说‘我知道,知道他,他就是那个……’的。都是不吝赞美之词。 只当魏缘会安排个亲近武念亭的人当主审,比如说那个一看就是个活阎罗的东方二二,武念亭的结拜兄长。万不想是东方六六。龙咏萱长吁了一口气。虽然不明白东方六六那日在喜堂为什么会那般对待武念亭,但他对武念亭的嫌弃她还是知道的。要不然,干嘛不娶人家跑得比兔子还快? 念及此,龙咏萱道:“太子哥哥,妹子我觉得,东方使臣甚好。” 龙世怀看向东方六六,道:“有劳。” “愿效绵薄之力。” 于是,东方六六在巴顿身边坐下。 如今,大堂上主审的便有五人。龙世怀居中,其左手第一位是刑部尚书王光宗,第二位是京畿府尹魏承启。其右手第一位是南越太尉巴顿,第二位是大业使臣东方六六。 堂上的看客则有龙咏萱、林璇、魏缘、东方二二。 龙咏萱、林璇二人皆以纱帘揭身。魏缘没讲究那么多,和东方二二坐在一处。 大堂外那些来看热闹的人中有许多被魏缘很中性化的装束吸引,更被魏缘那天生的尤物之姿吸引。只觉得该女飒爽之极,看她的眼光就多了些。谈论她的话也多了些。但是,但凡投到她身上的目光时间一长,必有一道诡谲的眼光似匕首般的掷来将之斩断。于是,在东方二二要吃人的目光中,那些本来对魏缘感兴趣的听审之人再也不敢论魏缘的是非,只是又议论着今日的案子。 很快,外面又传来‘东平王、南安王、西宁王、北静王到’的声音。 龙世怀是一国太子,没必要迎接。而王光宗、魏承启是臣子,当然急忙下座迎接。巴顿、东方六六则是礼貌的起身相迎。 随着东平王龙云海,南安王龙奕真,西宁王龙吟风,北静王林镜之相继步入大堂,又在龙世怀的安排下一一安排了大圈椅坐定后。刑部尚书王光宗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突地觉得这一幕相当的熟悉,熟悉得一如三十多年前,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站在这个大堂上,然后上至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靖安帝,下到六部的官员、公子哥儿悉数到齐。然后就是满满一堂的达官显贵看着他审那个小女孩。 可以说,那是王光宗一生中最惊心动魄也最是惊慌失措的一次审案。而那个小女孩就是后来的孝慈皇后。 今天这情形,一如当天。只是人不是那个人,案不是那个案而已。 但之于王光宗而言,若说换魂的案子离奇,莫不如说案子中关系到的人更离奇。一个长得和孝慈皇后一模一样的女子,如今的明镜公主,他的老上司武老爷子的天赐的孙女。自从那一年他在武府第一次看到她,差点吓得魂不守舍后,他对她多多少少是关注之极的。 他从来没想过会审她。 如今,好久不再的感觉再度来袭。那种感觉一如当年审孝慈皇后般的惊慌失措。 一模一样的感觉,是不是代表着这中间有什么联系? 一想到有可能的联系,王光宗背后就出了一身汗。 主审五人,居中而坐。 听审的权贵中,四个王爷居公堂左位而坐,再接着是魏缘、东方二二。 居公堂右位而坐的两个,身份也不低,一个是南越的皇后,一个是南越的太尉夫人。 王光宗的眼光一一从这些人身上扫过,接着,他觉得,他的腿控制不住的抖了。 193 我在这里,我就是 见所有人来得齐整了,龙世怀这才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道了声‘传人犯’。 紧接着,刑部大堂外听审的人群中便发出喧闹之声,议论的莫不是‘来了,来了,开始了’的话。 紧接着,司棋被一众衙役们带了上来。 从她憔悴不堪的容颜和拖拖拉拉的步伐来看,在天牢中的日子不好过,虽然没受刑,但只怕也是日思夜虑。 “呀,这是焦虑所至吧。” “能不是吗?公主沦落成了奴婢,是谁谁都受不了。” “更何况受累两年?” “但愿这次能还她公道。” 舆论素来同情弱者,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人在推波助澜。 随着大堂外一众听审人一边倒的议论,司棋眼中的泪水顿如雨注,就似受了满腹委屈的人般,倔强的摆了摆身子,将一直押着她的衙役们的手摆开,同时道:“拿开你们的爪子,我是公主,我是公主。” 案子还未定,还真不知眼前这个倔强的狠狠的瞪着他们的司棋到底是不是公主。一时间,众衙役们也不知到底该不该再度押着她。 只见司棋大踏步上前,几乎是跑着到的龙世怀面前,梨花带雨的看着龙世怀,道:“太子哥哥。我是天珠。我真是天珠,真是你的妹子天珠啊。” 龙世怀嫌弃的摆了摆手,喝了声‘退下’。 太子殿下发了话,这事就好办了。方才一众不知该拿司棋如何办的衙役们急忙上前,重新押了司棋到堂下跪下。 龙世怀拍了拍惊堂木,道:“下跪何人?姓甚名谁?” 这是官场上老旧的一套开场白。但司棋哭得是越发的凶了,道:“太子哥哥。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天珠。” 龙世怀再度拍了一下惊堂木,随手抓了一把火签扔下,道:“掌嘴。” 掌嘴可不是用手来扇,而是用那特制的竹板往人脸上抽。一抽下去皮开肉绽,二抽下去有可能就会牙齿掉光。这一支火签代表着抽五下,龙世怀这一把火签少说有七、八支,这要打下去,司棋等会子哪还开得了口?脸都可以打没了。 莫说龙世怀有着私心。龙咏萱的嘴更是抽搐了几番,眼见着衙役们拿了竹板要抽司棋,她急忙道了声‘慢’后,看向龙世怀,道:“太子哥哥。这司棋终究是我的婢女,虽然她口口声声说她是明镜公主,但这身子终究是司棋的。司棋这丫头的身子我最是清楚,不怎么好。这几支火签下去,定然没命。若命没了如何审案。所以,妹子我有个建议。” 本想直接将司棋的脸打没了没事,反正她也不要脸。不想龙咏萱居然插上一杠子。龙世怀暗中恼怒。本想将龙咏萱给呛两句,不想一旁的巴顿道了声‘有道理,不防听听’的话。 如果说龙咏萱的面子可以不给,但巴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再说,为了林璇以后在巴顿身边有好日子过,龙世怀也得不时成全巴顿一二才是。念及此,龙世怀道:“什么建议,说来听听。” “这掌嘴的惩罚暂时先记着。等断定这丫头是个造谣生事的再惩罚不迟。那个时候,就是打死了她也是应该。” 听龙咏萱这话的意思很有道理,但如果反过来听的话意思就是如果司棋真是明镜公主,真打死了岂不可惜的意思。 当然明白龙咏萱话中音,龙世怀冷哼一声,看向其余的四个陪审,道:“如何?” 巴顿、东方六六、王光宗、魏承启等人先后点头,说着‘有理’的话。 既然如此,龙世怀摆手道:“准了。暂时记着。稍后再说。” 于是,衙役们捡起火签重新放进竹筒内。然后持着竹板分别站立两侧。 司棋呢,自从称自己就是武念亭外,整个人似脱胎换骨般,别说方才那要抽她的阵势骇人,可她小小的身子居然未露丝毫慌张。不但不慌,更是以一种难以置信、痛心疾首的眼神看着龙世怀默默的流泪。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是‘你怎么就不相信我’的意思。 她这样子看在一众大堂外听审人眼中就是个有骨气的。许多人更是说‘若真是个丫头,方才那阵势早吓得尿裤子了’的话,更有人说‘只有公主才不惧这阵势,保不准真是公主也说不定’的话。 瞧这情形,龙咏萱眉梢高挑,连她也要对这个婢女刮目相看了。 听着堂外叽叽喳喳的言论,龙世怀又拍了下惊堂木,道:“下跪何人?” “身是司棋,心是武念亭。” ‘呵呵’一声,龙世怀好笑的看着司棋,道:“所为何事?” “换魂。” “换魂?” “是,我的魂魄到底去了哪里不得而知。但如今我这魂魄是明镜公主的。如今只求还我真身。就算不能和师傅花好月圆,但求承欢父皇膝下。” 司棋这话回答得别说听审的几个王爷了,就是大堂外听审的一众百姓都侧目三分。只听司棋很是哽咽继续道:“求太子哥哥为我申冤。” “冤?你有何冤?换魂?你当本殿是三岁小孩恁你哄骗?本殿没治你兴风作浪、造谣生事之罪也便罢了。居然还想申冤?” “还未审案论断,太子哥哥为何就先定了我的罪?太子哥哥如今一面倒,可有想过天珠的心有多难受?” 如果说司棋柔柔弱弱的哭求个不停,也许人们不会将她当回事。可是,面对一个哽咽着的硬骨头,人们只觉得她硬气,看在一众人眼中便果然有一种见过大世面的范。无形中,一众人对她居然多有同情。 东平王龙云海和西宁王龙吟风相互交头接耳,自从龙世怀大婚他们二人返京后,因了一些事,他们近段时日都在京中,当然也就听闻了民间那换魂的流言蜚语。之于这些言论,他们是不信的,更觉得这些传言是无稽之谈。他们之所以前来听审,是因为对武念亭的长相颇似孝慈皇后一事非常的感兴趣。 可以说,这么些年了,他们两个恁是没见过武念亭的真容。 一来幼时武念亭陪着逍遥王爷云游去了。七岁回国念书的时候,两个王爷又都驻守在边关,少有归国。后来武念亭更是长驻合州,两个王爷少有前往合州,是以越发的见不上面了。 那倒也不是说他们就真从来没有见过武念亭。 其实,在武念亭御封公主那天的晚宴上,他们去见武念亭的时候,武念亭因了牙痛的原因满脸浮肿,说实话,看在两个王爷眼中那是相当的一个难看。而武念亭大婚那天又盖着喜帕……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个王爷和武念亭虽然有过二面之缘。而真容,那真是没见过。 随着武念亭长大,民间传她长得似孝慈皇后的传言是越来越厉害。他们二人还只当这些传言可笑,要知道一件事情传的人多了,就是明明有着十万八千里打不着的两个模子也会被传得有二、三分的相像。于是,两个王爷认定是有人见不得靖安帝独宠明镜公主,是以以讹传讹,故意要给靖安帝添堵。 就像此番的换魂之说,应该也是给靖安帝添堵来的。 于是,两个王爷就结伴前来,决定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再见证一下这个和孝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公主是不是真和孝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 可以说,听审不是龙云海、龙吟风这两位王爷来的主要目的。看武念亭的长相才是他们来的真正目的。 如今,见司棋不卑不亢,龙云海煞有介事的在他大哥耳边道:“有意思了。” 龙吟风则低声道:“有戏,好生看。” 在两位王爷说话的功夫,龙世怀则说道:“案子未有定论之前,再自称是明镜公主,再称本殿是太子哥哥,直接掌嘴至死。任何人不得求饶。” 如果以‘案子未有定论’免去掌嘴的惩罚的话,那以‘案子未有定论’而不能自称明镜公主就说得过去。如果司棋现在反驳的话,倒又失了一国公主的范了。她翕合着唇,半晌才道:“是。” 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龙世怀道:“本殿问你,你说你的身体里住着明镜公主的魂魄,以何证明?” “靖安二十五年,湖州蝗灾,我在那里赈灾派粮,为救难民被一股流匪砍伤,然后出血不止,从此只觉魂魄渺渺,没有依附,再度醒来时已在南越,且变做了司棋。如果说靖安二十五年之后明镜公主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的话,但靖安二十五年前,从我有记忆始,我的事我都记得。” 司棋所言和坊间话本子中的传言几乎一至。听审的人都听得入迷。 “既然都记得,为什么在你醒来的时候不回国说明?” “初初醒来,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非常的糊涂。再说,皇后娘娘在南越的日子不好过,我也不敢烦劳皇后娘娘。而且这事滋体事大,若传了出去定是怪力乱神之言,是以,我也不敢将这事告诉皇后娘娘知晓。” 司棋口中的‘皇后娘娘’指的自然就是龙咏萱了。只听她继续道:“我一直小心翼翼的在南越皇宫生活着,只想着瞅个机会回东傲。我想着只有在东傲,我才可以将所有的事澄清。如果东傲都不为我作主的话,南越又怎么可能为我作主呢?所以,在南越,我身体里住着明镜公主的魂魄之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司棋的回答可谓天衣无缝,龙世怀也抓不反把柄。只得再问:“如果本殿没记错,你陪着你的皇后娘娘回东傲有一段时日了。为什么不在回东傲的第一天就明说,偏要等到现在?” “虽然我陪着皇后娘娘回了东傲,但因了狩猎、大婚等诸多原因。我根本就见不到你们任何人的面。只到巴顿太尉和兰陵公主大婚的那一日,我才得以见到太子殿下你们一众人。当事时,就算拼着被乱棍打死的可能,我也要坦言说出我的魂魄是明镜公主的事实。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回南越了。因为南越不是我的故乡。东傲才是我的故乡。” 语及此,见龙世怀面露不屑,更听到龙奕真‘哧’了一声,司棋又道:“就算你们不相信我,但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东傲,埋在离你们最近的地方。因为就算你们不认我,我也不会怨你们,只要我知道你们是我的亲人就足够了。所以,太子殿下,我只求您,求您给我一次公平、公正的审决,请不要带入任何表相下可见的感情色彩,请多用心来倾听倾听。” 司棋一顿有理有节、颇是煽情的述词,令听审的一众人再度侧目而视。大堂外听审之地再度传来‘可怜、可叹’之言。龙世怀更是拄着下巴,看着龙咏萱沉思。 巴顿和东方六六交头接耳,王光宗和魏承启亦是交头接耳。无论大堂内外,很是嘈杂。 见此情景,龙咏萱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很是赞许的看着司棋。 坐在龙咏萱身边的林璇则握紧了小拳头。如果说她原来是个耳根子软的。可自从经历过方家姐妹的事后,许多事她都会从多方面想一想。如果不是经历过原来被人利用差点连自己的姐妹都不相信的事,如今她多少会为司棋的话动容。可现在,她不但没动容,更有些着急,着急司棋的这番话可能会为还没出堂作证的武念亭带来麻烦。 眼见着龙世怀盯着司棋沉思,林璇急了,道:“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说出这么一大篇好听的话无非是想拉同情票。” 万不想林璇会说话,龙世怀本一直在沉思的人看向林璇。巴顿更是笑意盈盈的看着林璇。 语毕就知道自己僭越了,林璇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好在她前面挂着纱帘,再加上她本就戴着幕离,是以才不至被人发现她的脸如今已红到耳根的事实。 司棋却是看向林璇,道:“璇儿。哦,不,兰陵公主。如果我没记错。我们相逢于靖安十九年,我救你予……” 不待司棋语毕,林璇提起勇气截话道:“靖安十九年,天珠姐姐救我于奕真的马车之下,从此她便是我林府的小恩公,这也是我们林府和天珠姐姐亲厚的原因,这件事举国上下无人不知,你不必在这里显摆。” 龙奕真被提及往年之事,脑中不觉回忆起那一次和武念亭的相逢,造就了终身的难忘。不知是喜是悲,他扭头看向大堂外,希望那个令他牵挂的人快些出现,然后快些了结了此案,免得总是记挂着此事,劳她伤神伤脑。 倒是司棋闻言,怔忡一二后,低声笑道:“好,如果兰陵公主不愿意听这件众所周知的事。那我便讲一件有关北静王和念之的事。” 司棋口中的‘北静王’指的是林镜之。 语及此,她看了眼林镜之后,这才又道:“也是靖安十九年。我初次和北静王、念之相逢于林府。那天晚上,是他们方方从北极出使归来的日子。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我做了满桌子的菊花宴迎接着北静王、念之二人的归来。他们归来后,带给你的礼物是一个可爱的布偶。带给瑾姐姐的是一把匕首。带给珺姐姐的是一厢书,而北静王……更是送了暴雨梨花针的暗器予我。从此,这暴雨梨花针便是我最喜爱的暗器。” 确实有这件事,司棋说得一字不差。林璇的脸倏地白了,只觉得身子也颤抖起来。只听司棋又道:“当然,我还可以告诉兰陵公主那布偶是什么样式、颜色的。那匕首是何样式的……” 龙世怀一拍惊堂木,道:“够了。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不似那些大吵大闹着‘冤枉’的泼妇般争强好胜,司棋急忙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跪着,略抬着头,看着龙世怀。不卑不亢的进,有理有节的退,这番从容举止,便是屏风后坐着观看的靖安帝都有些讶异起来。道:“还别说,这个司棋倒还真有点子大家闺秀的气度。” 一直陪伴在靖安帝身边的林老爷子道:“常言道宰相管家官四品。这个司棋长期跟随在龙咏萱身边,多少总学了些气度,很好解释。只是她说的那些个往事点滴,还真让人诧异,她是如何知道的?” “很简单。定是你府中有人嚼了舌根,传到她耳中去了。她留了心。如今顺手掂来呗。” “自镜儿后,我府中用人极是小心。若真说有什么嚼舌根之人。别说漠轻、漠寒他们不信,我第一个不信。” 林老爷子口中的‘镜儿’是孝慈皇后林镜镜。自从出了林镜镜的事后,林府在筛选仆佣之事上万分小心。这些年更是用世家奴,所以要说有什么变节的仆佣,林老爷子极自负,不相信他林府有。 林府的仆佣筛选不但经了林府一道关,更经了皇室一道关,靖安帝也替他们把着关。林老爷子说出此话,靖安帝也没反对。只是沉默的看着前面公堂之上的审判。 可以说,龙世怀所有的问题,那个名唤司棋的答得相当的完美。就算稍有差池的也可以忽略过去。也就是说,这个司棋真的是知晓武念亭的一切事。 巴顿、东方六六、王光宗、魏承启也相继的问了几个问题,司棋答得也相当的完美,令堂外听审的人都有种司棋就是明镜公主的感觉。 “天珠呢,怎么还没来?” “听说,还睡着呢,没醒。” 靖安帝好笑的看着林老爷子,道:“都这种时候了,还睡得着?朕都替她感到危险了。” “听瑾儿说,衙役们去了几批。奈何澜儿说等睡醒了再说。陛下你是知道的,上官家的保镖都不是吃素的,那些衙役们也没办法,都是有去无回,在逍遥王府喝茶呢。” “这个澜儿,他这不是将难题丢给世怀了么?难怪世怀在这里问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原来是为了拖时间。” 这一拖,就几近拖到了正午。武念亭才缓缓而来。 陪着武念亭的队伍极庞大,上官澜、天英、天巧自是不用说,其左右更是跟随着武老爷子、陈子晗、上官若男、陈昌镐、陈欣语、林念之、林瑾等人。 武念亭、林瑾、陈欣语头上都戴着幕离,掩去了面容。 龙世怀急忙又安排了几张圈椅,请武老爷子、上官澜、陈子晗、上官若男等人坐下。至于陈昌镐、陈欣语、林念之、林瑾等人则站在大堂外听审的人群中。 “天珠,累不?累了就坐下吧。” 龙世怀一语落地,大堂外听审的人发出此起彼伏的‘啊’的声音。早听闻太子殿下宠爱这个妹子,万不想居然宠爱到了这个地步。就是屏风后听审案的靖安帝闻言,亦有些嫌弃的‘嘶’了声,道:“这个妹奴?他这不是被人找话说,又要说案子还没审,心就先偏了?” 林老爷子一抚胡须,道:“谁叫天珠逗人疼呢。” 靖安帝颇是无语的看了林老爷子一眼,再度看向大堂。 因了腹中胎儿四个月的原因,再加上是双胎。是以武念亭的肚子已小有可观了。站在大堂上确实会很累。是以,她也不客气,道了声‘多谢太子殿下体谅’后就坐下了。天英、天巧、俏俏则分别站立在她身后。 一声‘太子殿下’显得有些生分,虽然让龙世怀气恼,但这是公堂,武念亭此举倒最是符合公堂会审。和司棋方方一上堂就喊着‘太子哥哥,我是天珠’相比,武念亭更显大器。一时间,堂外听审的人则纷纷议论着‘这才是公主气度,比那个司棋更端庄一些’的话。 东平王龙云海、西宁王龙吟风二人自打武念亭进来,眼光就一直看着她。虽然她带着幕离,暂时看不到面相。但这个身材,他们熟极。 遥想他们二人年青气盛之时,眼中亦只容得下一个女子的身影,那个女子就是林镜镜。当年,皇家三子夺林镜镜,先帝天德帝大怒,要斩了林镜镜这个红颜祸水,免得到时候惹得手足相残。当事时,为了保住林镜镜的命,他们不得不相继放弃娶林镜镜之心。 放弃虽然放弃了,但心中的身影一直刻着,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如今乍见这熟悉的身形,龙云海、龙吟风二人均动了动身子,倾身看向武念亭,想看清她幕离下的真容。奈何云里雾中,看不真切。 公堂上,龙世怀大体向武念亭讲述了司棋方才说的一些内容。最后道:“天珠,你可有说的?” 武念亭两手一摊,道:“没说的。” “你”了一声,龙世怀无语的瞪着武念亭。眼中写满‘你就不为自己辩护辩护’的话。 “说句实在话,她说的一些事连我自己都有些不记得了。如果不是她提醒,我还真忘了。” 闻言,司棋冷哼一声道:“你不是忘了。你根本就是不知道。因为你不是我。” “我当然不是你。”武念亭‘哧’笑一声,缓缓起身,面向大堂外一众听审的人,问:“我想问诸位一个问题。” 高挑的个子,一袭凤冠霞帔彰显着皇家的威严。无形中就让人觉得武念亭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堂外听审的人一时间都有些怔忡。倒是陈昌镐急忙答道:“请明镜公主示下。” “成,就你吧。我想问问你。十天前,你在做什么?” “十天前啊。我只知道我在东傲城。至于在东傲城具体干什么,真忘了。” “那一个月前呢?” “一个月前啊。我想想啊……”陈昌镐想了一会子,道:“哦,想起来了,应该在来京城的路上。” 武念亭点了点头,又道:“一年前呢?” “一年前啊……”陈昌镐颇是苦恼的想了半天,道:“不记得了。但肯定不在东傲城。” “那你可还记得这一年中有什么新奇的事发生?” “新奇的事?”陈昌镐再度冥思苦想,最后摇头,道:“每天不是读书写字就是吃饭睡觉,真不记得有什么新奇的事。” 武念亭再度点了点头,道:“好了,我问完了。” 别说靖安帝、林老爷子了,就是龙世怀、上官澜等人也不知道武念亭此为究竟是要做什么。只见她又看向其余的一众听审,问:“方才这位公子的话想必大家都听到了。那我在这里想请大家也同时想一想,十天前你们在做什么?一个月前你们在做什么?一年前你们又在做什么?” 武念亭的问题很奇怪,但也引得听审的人都相互交头接耳起来。 知道武念亭的问肯定是带着目的性的,龙世怀也不发话。只是看着、听着。并示意其他的四个主审看一看再说。 其他四个主审哪会有异议,分别不发表言论。 龙咏萱、司棋虽然明知龙世怀偏心,但这个时候也不敢发声,因为龙世怀方才说了‘公堂之上,不得喧哗’之话。再说,她们坚定的认为司棋方才已是先见为主了,武念亭这个时候再怎么翻也翻不起大浪了。于是也便带着看好戏的心情看着武念亭。 靖安帝也是颇有所思,然后叹道:“朕十天前在批奏折,一个月前在批奏折,一年前也在批奏折。其余的时间,似乎都在用于吃饭睡觉想镜儿上了。似乎也没什么新奇的事发生。” 林老爷子闻言一叹,没做声。 此时,公堂外听审的人群中,说得最多的是‘别说一年前了,就是一个月前的事我也不怎么记得。倒一如方才这位公子所言,不是读书写字就是吃饭睡觉’的话,还有的说‘是啊,每天似乎都是一成不变的,能有什么呢’的话。 龙云海更是看向龙吟风,道:“大哥,你记得一年前的事吗?” “能记得什么?不都是守缰练兵那一成不变的事?难道你记得?” 龙云海也摇了摇头,道:“和你一样。” 等大堂内外所有的议论声停止后,武念亭这才说道:“大家是不是觉得别说十天前了,就是一个月前、一年前的事都记不住?能够记住的也只是日常?” 随着武念亭话落,大堂外听审的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是啊’之言。大堂内的几位王爷均默默点头,主审的五个主审官亦不约而同的点头。 只听武念亭又道:“这就是了。如果一年前的事都记不住。那五年前、十年前抑或二十年前呢?记得住么?想来,除了日常外,应该也记不住罢。” 眼见一众人再度点头,武念亭这才双手一摊,道:“所以,如果我说有什么没记住,是不是很正常?” 陈昌镐举手道:“正常。” 林念之亦举手道:“正常。” 紧接着,人群中相继有人举手道着‘正常’的话。 武念亭又道:“成,如果我是正常的。那诸位反过来想一想,那种什么都记得的,是不是就不正常了呢?” 这样一问,大堂外听审的人群刹那间都‘咦’了一声,便是公堂内的一众人亦都‘咦’了声。一直静静的看着小徒弟的上官澜,嘴角荡起一抹绝艳的笑容。一时间将正好看向他的龙咏萱看傻了眼。倒忽视了武念亭方才的反问。 巴顿、王光宗、魏承启等人看着武念亭,赞许了点了点头。而东方六六、龙世怀,看武念亭的眼光都有着骄傲。至于龙云海、龙吟风则是煞有介事的看着武念亭。龙奕真更是有些激动了,道:“明镜公主言之有理,本王许多事也不记得,那些将本王的事事事都记得清楚的人,似乎只有本王身边的小厮。” 方才听司棋一年一年的陈述,一件一件的讲述。众人只觉得毛骨悚然。如今听了龙奕真的一席话,一众人有种恍然大悟之感,有的道‘对啊,似乎只有奴才、丫环才会记住这些事’的话,还有的说‘嗯,南安王言之有理’的话。 “南安王明见。”武念亭在夸奖了龙奕真一句后,又看向一众大堂外的听审百姓,又道:“正因为我们似乎天天在过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改变的日子,是以我们日常生活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们根本不会用心去记。而那些用心记了的,定是为着某个目的、某桩事情有备无患。一旦时机成熟,就可以有备而来。” 终于明白武念亭要说的是什么了,司棋道:“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我没有有备无患,也没有有备而来。” “哈哈”一笑,武念亭转身看着司棋,道:“我说是你了吗?你这般急于撇清自己所为何来?还是心虚?” “你胡说。”被武念亭连番迫问,司棋再也没有方才的大家闺秀之态了,倒有了丝歇斯底里。 如果说司棋方才不卑不亢的让大家觉得她有公主的气度的话。如今和武念亭一比较,到底谁更具气势,到底谁才是一国公主之范很快就有了对比。 “我有没有胡说不是你说了算的。”武念亭笑着摇了摇手,又转身看向大堂外的一众听审。她清楚的知道,大堂外的一众人才是真正要把嘴给堵上的一群人。至于大堂里面的,倒可以无视。接着,她道:“我还想问问大家。” “明镜公主请问。”人群中有人很是恭敬的回话。 “东傲国中,但凡有点家势的,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会有一、二个帖身的丫环。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平日的吃穿用度这些帖身丫环都会记得清清楚楚。不但如此,便是这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身上到底存着什么辛秘,有着什么胎记,这些帖身丫环一样也会知道得清清楚楚。大家可否往更深层次去想一想,这个案子了结后,你们是不是都该担担心,一旦哪一天,这些帖身丫环们背主,个个都以知道辛秘、胎记为挟说什么换魂之言,那我东傲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活路到底在哪里?” 武念亭的这袭话,说得外面听审的一众人都变了脸。是啊,如果个个和这个司棋一样说什么知道辛秘就可以肯定是换魂的话,这东傲得冤死多少真正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再或者,以后出现什么哪家的公子或者少爷被小厮们换了魂之言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听审的人群中便有了许多‘回去得仔细审查审查那些贱人的来历’之言,还有‘必要做到万无一失’之言。更有人高声喊道:“这个案子,必不能以知道辛秘的多少定真身。” 更有人高声道:“是啊。不能。绝对不能。不但不能以辛秘,更不能以什么胎记为由定真身。” “对,赞成,赞成。要不然,以后天下必要大乱。” 听着人群中的议论,龙咏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变换着。她妖无双的第二世是俏俏,这才知道武念亭的许多辛秘,更知道武念亭的第二颗梅花痣在什么地方。这也是她肯定能够拿捏住武念亭的原因。万不想,武念亭一袭话,便引得所有的人支持武念亭了,这戏再该如何唱下去呢? 此时,大堂外听审的人群中,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看了情形后,急忙一阵小跑至离刑部不远的一栋酒楼,进雅间。 雅间,坐着的正是以于一川为首的七贵中人。小厮将方才大堂上的一切如数汇报。 于一川抚着短须,半晌道:“果然不愧是少年圣儒的弟子。知道了,你继续去听着。不要再说什么,只听着就是。有什么事,再来报之。” “是。”小厮一溜烟再度跑回了刑部。 此时,正是司棋惊慌失措的时候。看着武念亭,虽然戴着幕离,但似乎感觉到了武念亭那逼人的眼光,冷冷的笑意。在一阵颤抖和慌乱之后,司棋似乎又抓住了一根稻草,道:“我不是你的帖身婢女,又怎么可能知道你的辛秘和胎记?” “正因为你不是我的帖身婢女,所以,你知道我的辛秘和胎记才显得更可怕。要不是觉得你可怕,我都不屑来公堂和你对质。” 武念亭的一袭话,将司棋越发的推入到一个完全没有招架之功的境地。这话的意思要么说她司棋是买通了武念亭身边的婢女,要么说她司棋不是人,再或者是一个能够体察她人心意的怪物。在东傲,但凡被人看成怪物,那是要受火刑的。火刑,不但使怪物的灵魂灰飞烟灭,更使怪物的躯体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念及此,司棋的身子无形中颤抖起来,她看了龙咏萱一眼,可看不见纱帘后龙咏萱的神情。说实在的,自从决定拼死一搏,自从听主子讲了许多的辛秘后,她觉得主子有些可怕,不知道主子是如何知道这些东西的。可是,她太想留在东傲、留在上官澜的身边,甚至不惜以死。如今,当真正感觉到死亡的临近时,她才觉察到了死亡的可怕。 若道出真相,自己早吃了主子的毒药,若主子不给解药,还是个死。 若不道出真相,一直坚持下去,依主子所言的‘……无论以后你受多少苦,你就必须一口咬定你就是武念亭。你能不能够待在上官澜身边,那就得看你受不受得住苦。你受不受得住这苦,就要看你想待在上官澜身边的决心有多大……’之话,也许还有个活路。 左右权衡中,司棋颇是凄婉的看着龙世怀,道:“请太子殿下为我作主,断绝此案。” “本殿觉得明镜公主言之有理。司棋,除了你那些所谓的知晓明镜公主的辛秘和胎记外,你可还能用别的证明你不是司棋。” “太子殿下为什么总是要我证明我不是司棋,为什么不要她证明自己就是明镜公主呢?” 司棋的垂死挣扎倒颇有效。在一众人一愣的功夫,武念亭一笑,展开双手,修长的手臂似要揽尽天下所有般,道:“我在这里,我就是。” 张扬的姿势,霸气的语调,直击得龙奕真、林镜之、龙世怀、东方六六、东方二二等人都不约而同赞赏而笑。 靖安帝更是点头道:“朕的公主当如是。” 看得精彩处,魏缘拍掌大笑,道:“世人都说我是铁腕公主,我看这个名号要给你天珠才是。” 很快,无论大堂内外,均响起附合魏缘的声音,更有许多人说出一如靖安帝方方感叹过的话,说‘一国公主当如是’之言。 看着一边倒的局势,看着一边倒的言论,司棋很是凄苦的看向上官澜,道:“师傅,你还是不信吗?你最是了解徒儿的点点滴滴,请师傅你用心聆听一二,可好。” “我的天珠,但凡她要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想办法弄到手,更不会卑微到求人的地步。”语毕,上官澜起身行至大堂,亲自扶了武念亭,道:“时间站长了,累。还是坐着罢。” 这般温柔相待,看得龙咏萱红了眼。看得大堂外一众听审的人也都叹着‘看看,上官郡王根本就没将这个司棋放在眼中,可想是个假的’的话,也有叹着‘问题是她怎么知道明镜公主那许多事,莫不真是有备而来?’的话。还有的说‘若真是有备而来,其心可诛。一定要一察到底’的话。 闻言,司棋一咬牙,看向龙世怀,道:“察,确实在一察到底。我等着各位主审还我一个清白公道。” “如何还?”武念亭缓缓的看向司棋,见司棋的嘴一张,武念亭不待她开口,直接缓缓又道:“是用你所谓的知晓的一些辛秘和胎记来证明你的清白吗?司棋,不是我说你。就算你用辛秘和胎记证明了你真是我,那也就是说我就是你。污我、辱我也就是污你、辱你。你确信要用污辱自己的方法来证明你的清白?再则,辱一国公主就是辱皇室,辱皇室就是辱东傲。你确信要辱你方才口口声声说爱着、恋着、便是死也要葬在故国的东傲?若你真要如此证明,是不是说明你先前所言的一切不过是一如璇儿所言的拉同情票呢?你一上台,为什么要事先就拉同情票?是不是真心虚了?” 司棋知道武念亭所言非虚。若真以辛秘、胎记证明,终其结果不就是辱人辱已更辱国吗?再度被武念亭堵得哑口无言,更被武念亭堵死了前路。司棋只剩下一句话反复的说“我是清白的,我真的是清白的。” 如此反复诉说,倒有了丝可怜之状。听审中的人有的摇头叹惜起来。 “其实,要证明谁是真正的明镜公主,并不难。”久不开口的东方六六忽然开口说话。 形势明明一边倒了,就算东方六六此时不开口,武念亭差不多也赢了。如今东方六六突然开口,是什么意思? 龙世怀不明白,东方二二也不明白。倒是武念亭一点也不慌,只看着东方六六。 龙咏萱呢,心中一喜,她是知道东方六六嫌弃武念亭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跑得比兔子还快。她铁定东方六六不会偏袒武念亭,真担心这好的机会错过了,她急忙道:“司棋,还不谢谢人家东方使臣给你机会。” 本一直怔忡中的司棋闻言,急忙跪下,道:“请东方使臣还我清白。” “还,当然还,一定还得清清白白。”说话间,东方六六看向武念亭,道:“公主,可相信在下。” “我不信你还信谁。” 闻言,东方六六嘴角撇过一丝笑,刹那间似莲花开遍。一时间,公堂上的人和公堂外的人都惊叹不已。早已忘了今日要审的案子,只怔怔的看着东方六六。 只听武念亭又道:“我愿意将此案全权委托东方使臣,他说我真便是真,他说我假便是假。” 如此信任,不啻于一声惊雷炸在大堂上。一时间,众人似乎恍惚记起许多年前这东傲上下曾经传过这个明镜公主和东方使臣的流言蜚语,似乎还是明镜公主和东方使臣有什么男女授受不清之事。莫非…… 可看上官郡王云淡风轻的站在明镜公主身边,似山岳峙立。一副我绝对支持我妻子的神态。一时间,众人又觉得原来的谣言果然是谣言。 “有请武老爷子。” 本一直坐在一旁老神在在的看戏的武必听到东方六六传他上堂,想着只怕是要他做选择,是以急忙起身,步到公堂之上,来到武念亭身边,拍着武念亭的手道:“小乖孙,放心,爷爷必证明你的清白。” 接着,武必一回首,看向司棋,顿时方方还柔和之极的神情转瞬阴冷。连带着声音都是阴冷的。只听他道:“我武必,跟随先帝纵横沙场、开缰阔土杀人无数。无论哪个牛鬼蛇蛇见了我只有绕道的份,看来今天,我武必又要斩一回牛鬼蛇神了。” 大堂外听审的人更是说‘是啊,武老爷子可是一尊敢石,若真有牛鬼蛇神寄魂魄于明镜公主身上,早应该被武老爷子的一身正气吓得出窍才是,哪有相安这许多年的道理’的话。 而司棋,因了武老爷子的话和眼神,吓得不自觉的抖了三抖。倒颇有牛鬼蛇神附体而被武老爷子的一腔正气吓着的感觉。 龙咏萱更是吓了一个激灵,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去。不知怎么的,看着武老爷子,真感觉就似看到了钟馗似的,而她就是那个小鬼。 一扫堂上众人的神态,东方六六摆了摆手,道:“开始罢。” 194 反常即是妖 就在东方六六的惊堂木一拍,准备开口的时候,大堂外起了阵阵哄动。而那些站在大堂外本是非常感兴趣观看审案的一众人都回了头、转了身,没有了任何声音。 如此举动,当然也就让大堂内的一众人都觉得诡谲,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连带龙世怀、东方六六在内的五个主审官,还有东平王、西宁王等人都不自觉的看向大堂外。 武念亭眉一挑,心中隐隐有了感觉。 “咦,又有谁来了?”坐在屏风后观看的靖安帝很是诧异,接着笑道:“好像是朕来了似的,这么安静。” 林老爷子也觉得奇怪,是以并没有回答靖安帝的话,只是抻了脖子看向大堂外。 只见,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首先出现在一众人眼帘,接着,他们非常礼貌的将大堂外观看审案的一众人劝开。让出了一条供一人行走的道。紧接着,有四名雪衣美侍出现。 只见那四名美侍个个长得明眸皓齿、肤若凝脂。一时间,观看的人群越发的直了眼。 随着一顶豪华的八人抬软轿在大堂外停下,有保镖揭了轿帘,从里面步出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孩子。 孩子一身紫金箭袖锦衣,眉若远黛飘飞,眸若繁星闪亮,皮肤更像那最好的和田玉透着莹润的光泽。只一个浅笑,风情万种、清贵逼人。 见状,大堂外那帮听审的人同时抽了一口冷气。 这孩子正是上官煜。 只见上官煜一转身,道:“小青,还没睡够,到了。” 一众人正不明白的时候,便见一条三尺来长的青蛇从软轿中溜了出来。 人群中发出‘竹叶青’的惊叫声后,不约而同的悉数倒退了三步。于是,仅供一人行走的通道很是开阔了。 小青很是听话的溜到了上官煜身边,然后沿着上官煜的腿往上爬,最后一圈圈的绕在了上官煜的右手上。乍一眼看上去,感觉是一条绿色的长鞭绕在孩子手上似的。 气势惊人的保镖,美艳非凡的美侍,俊美逼人的孩子,碧绿剧毒的蛇,这一幕看在所有人眼中,无疑不是一幅震悍人心的画面。 随着上官煜一步步迈进大堂,别说大堂上的一众人都愣了神,便是靖安帝都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叹道:“原来是煜儿。真有排场啊。比朕这个天子还阔气。哈哈,不愧是若飞的儿子。” 靖安帝口中的‘若飞’指的是逍遥王爷上官若飞。 林老爷子笑道:“我恍惚记得,若飞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个模子,也是这般笑。只是若飞总有种温润如玉的感觉。不像这个煜儿,瞧着也是个温润如玉,但怎么看怎么都有种邪佞的味道。” “龙生九子,九子不同。若飞这十三个儿子,要论谁长得最像若飞,非煜儿莫属。但若真论谁和若飞的神最相似,那就非澜儿莫属了。” 不说靖安帝和林老爷子谈论逍遥王府的事情,只说上官煜。打他进了大堂后,那小青估计是第一次上大堂,见识了大堂的热闹。盘桓在上官煜手臂上的它颇是兴奋的将头仰了起来,睁着好奇的眼看着大堂的一切。 这状态看在一众人眼中就是一个小孩子,手臂上盘着一条蛇,而那蛇头正抵在小孩子的肩膀上,张着血盆大口的画面。 “煜儿,说了要你不要出来的呢?”武念亭伸手摸着上官煜的头,轻拍着以示惩戒。 “头上有三把火,别随便拍我的头,我大了。别把我的火拍熄了。” 武念亭‘切’了一声,终是忍住笑,道:“好好好,我们煜儿大了,拍不得头了。以后见面那就换个打招呼的方式。”语毕,趁着上官煜不注意,她一把揪向上官煜的脸颊,痛得上官煜‘嘶’了两声,眼泪差点都出来了。 上官澜心疼,急忙伸手抓了小徒弟的手过来。然后伸手揉着上官煜的脸颊,道:“调皮。说了要你在王府等消息就是,怎么还是出来了?” “等不及,想过来看看热闹。你就不用管我了,还是管管你老婆的好,不要动不动就揪人。”说话间,上官煜睨向龙世怀,道:“龙世怀,我来了,安排个位子呗。” 私下‘龙世怀、龙世怀’的叫着也就罢了,这种场合居然也不给他面子。干咳两声,龙世怀怒瞪着上官煜,正准备开口训斥他两句,不想上官煜‘咦’了一声,道:“算了,我和我姑姑坐一处就是。” 上官煜的姑姑就是上官若男,而上官若男正坐在龙咏萱身边。 龙咏萱闻言,吓了一跳。自从被蛇蛟后,她真是十年怕井绳了。正准备出声反对的时候,上官若男已是笑容可掬的起身,道:“煜儿,来,快来坐在姑姑身边。” 可能是因上官煜长得最似她哥的原因,再加上上官煜是王府最小的孩子,上官若男最疼爱上官煜。不等上官煜前来,她已是几步下到大堂,然后拽了上官煜的小手到圈椅处坐定。然后她将上官煜环在怀中,也在圈椅中坐定。 大大的圈椅坐下他们姑侄二人还显得有多。 而上官煜正好坐到了龙咏萱的身边。本是看热闹的小青,在看到龙咏萱后,突地将身子往她面前一冲,然后张开血盆大口。 龙咏萱吓得‘啊’的一声,溜下圈椅,滑到了地上。 满堂嘈杂声中还挟杂着数声笑声,都是针对龙咏萱的。一时间,她恼羞成怒,只觉得一国皇后的面子丢尽,她看向上官煜,怒斥道:“大胆。” “本少胆量一向大。倒是你,胆也忒小了些。” 不待龙咏萱开口,上官煜接着‘哧’了一声,看向东平王龙云海的方向,又道:“东平王爷,您这个宝贝女儿的胆子真是小。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至于被一条小青蛇吓成这样?难不成她以为本少会在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毒害她的事不成?” 照说,上官煜见了东平王、南安王、西宁王、北静王都得参拜,可是他连太子都不拜且直呼其名,而且太子似乎也没有责怪的意思。这样一来,几个王爷当然也就不能托大了。 再加上,东平王、西宁王和煜儿的父亲逍遥王上官若飞是知交好友,而眼前这个目中无人的上官十三少正是好友的宝贝幼子,能不见外当然不见外的好。何况,听闻这个十三少打小多病,一直养在府中,他们对他爱怜都来不及,又哪会和他见识什么礼数呢。 种种原因,不但没让东平王、西宁王觉得上官煜放肆,且无缘由的倒颇是喜欢。 眼见龙咏萱跌倒怒斥上官煜,而上官煜不但不陪礼且发出质问。东平王龙云海不但没生气,更是看向龙咏萱,道:“咏萱,一条蛇而已。煜儿都不怕,你怕个什么?再说,煜儿也不会让他的蛇咬到你。” 本想再度怒斥上官煜,可她父亲都发话了,龙咏萱只得忍了又忍,非常郁闷的爬了起来重新在圈椅上坐定。并道:“是,女儿知错了。” 上官煜看着她柔和一笑,道:“你怎么会想着我会害你呢?还是你害人害多了,由已及人,是以觉得这世间所有的人都会害你,包括我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会这般认定?” 明明是一张再儒雅不过的脸,明明带着这世上最无害的笑容,明明有着最是纯真的语调,可这些话听在龙咏萱耳中却觉得她所有的丑事正一点一滴的被上官煜道出来似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变化着。唇翕合着,不知如何反驳上官煜。 东平王还是知道女儿的性子有些娇纵的,是以不待她开口,他又发话了,“咏萱。你是我东傲的和亲公主,是南越一国的皇后,当有公主和皇后的气量。当知什么是童言无忌。” 一直抱着上官煜的上官若男多多少少已知道龙咏萱痴恋上官澜的事,现在见上官煜句句针对龙咏萱,知他这是为了他大哥、天珠解恨。眼见着龙云海一而再、再而三的训斥龙咏萱,上官若男就坡下驴,道:“煜儿。这里不是王府,不是人人都能迁就你的。再说,公堂之上不可儿戏。乖乖的,陪姑姑来看审案。” 闻言,上官煜很是乖巧的偎在他姑姑怀中,道了声“哦”。 这样一看,感觉上官煜又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方才那些狂妄的话不过是因了上官若男所言的‘王府中人都迁就’的原因造成的。 巴顿若有所思的看着上官煜,前世,这个上官煜…… 随着东方六六的惊堂木再度拍下,打断了巴顿的思绪,也打断了因上官煜的到来引起的轰乱。 东方六六道:“开始罢。” 呃?开始什么? 别说大堂上的武老爷子、武念亭、司棋都不明白的看着东方六六。就是其余的主审还有一众听审们也都不明白的看着东方六六。只听他又道:“开始审案。”说话间,他看向一众主审,道:“方才明镜公主将此案全权委托于我,各位可有异议?” 龙世怀摇头,巴顿亦摇头。陪审的王光宗、魏承启急忙也摇头说着‘没异议’的话。 东方六六道了声‘好’后,看向大堂。 差点就忘了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了。所有的人急忙收摄心神,再度重新关注着大堂上的武念亭、司棋二人。 “想要判定谁真谁假,很简单。” 不知这个少年就成名天下,弱冠不及就入主内阁的首辅会怎样判定。众人很感兴趣,都不自觉的看向东方六六。 只见东方六六抬右手,伸出食指,道:“一个比赛即可。” 会是什么比赛?众人越发的感兴趣了。 “很简单,一个看谁的力气大的比赛。” 比力气?众人又不明白了。 一指武老爷子,东方六六一一看向武念亭、司棋二人道:“你们二人谁有本事将武老爷子拉至自己身边,谁赢了谁就是。” 这么简单?这么容易? 司棋感觉天上掉了个馅饼砸到了自己头上,让自己绝处逢生。 而对于东方六六如此胡闹,龙世怀、龙奕真、林镜之等人则都有些气恼。屏风后的靖安帝拄着下巴,默默不语。 倒是龙咏萱,高兴得一拍手,道:“是啊是啊,武老爷子是明镜公主最亲的人。必不会让武老爷子恁她人拉走,必会下死力全力以付。所以,这个方法可行。”语毕,见上官煜手臂上的小青蛇又朝她吐着蛇信子,她吓得一个哆嗦,急忙不再言语,而是往圈椅旁边挪了挪,尽量离上官煜越远越好。 “主审大人,你这也是办法啊。”武必颇是懊恼的看着东方六六。 “可是……”司棋此时开口,指着武念亭道:“可是,老爷子明明已经偏向她了,我便是拉只怕也拉不过来。” 她司棋打小是干苦活、累活长大的,力气肯定比那个养在深闺的武念亭要大上许多,更何况武念亭现在怀着身孕,越发使不得力了。所以,只要武老爷子不偏心,她将武老爷子拉过来是轻而易举。再说,武念亭既然将此案全权委托东方六六断定便不能反悔、食言了。 想着自己终于能赢,想着自己终于可以以武念亭的身份活在世上,更有可能活在上官澜身边,司棋一时间激动不已,只想快些开始。 “言之有理。”东方六六看向东方二二,道:“点了武老爷子的穴。” 东方二二对他二哥素来言听计从,他二哥如今行事虽然有些荒唐,但必有荒唐的道理。所以,东方六六语落,二二已是诡谲的在公堂上一个来回。众人再看,武老爷子正一动不动的伫立在大堂上,怒目圆瞪的看着东方六六。 东方六六又摆了摆手,道:“来罢。” 武念亭摸了摸鼻子,睇了东方六六一眼后,缓步走到武老爷子左手边站定,拽住了武老爷子的左手。而司棋,则急忙走到武老爷子右手边站定,拽定武老爷子的右手。 大堂外,听审的人群沸腾起来,有些止不住的往大堂中涌去。好在守着的衙役们将手牵起来,阻止了激动的人群。 眼见着都准备好了,东方六六惊堂木一拍,道:“开始。” 对于司棋而言,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当然是下了死力的。 而武念亭呢,颇有些不明白东方六六的意思。但她知道,东方六六是知道她天生神力这事的。莫不是想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问题? 所以,一开始,武念亭和司棋都没有松手的意思。 武老爷子年青时征战沙场,那也是个可以百步穿杨的主,但老了老了,身上的骨头不灵活了,被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拉扯,初时不觉得,可一会子后,老骨头受不了了,眉头便皱了起来。 见状,武念亭心中一疼,急忙松手。 也就在这一瞬间,司棋将武老爷子成功的拉到她的身边。她兴奋得大叫道:“我赢了,我赢了。”接着,她激动得泪如雨下道:“东方大人,麻烦你快断案吧。” 东方六六只是撇了眼司棋,接着柔和的看向武念亭,问:“你为什么松手?” “我……不忍。” 简单的三个字,却似惊雷再度炸在一众人心头。是啊,方才武老爷子难受得皱眉的样子众人还是看到了的。都感觉武老爷子在受活罪。都希望快点结束免得武老爷子受苦。如今这‘我不忍’三字,似乎…… 在众人感觉明明要抓住什么但偏偏似乎又抓不住的时候,东方六六一拍惊堂木,道:“来人,将司棋这个盅惑人心、造谣生事者押下,枷锁侍候。” 本还在兴奋激动中的司棋突地愣住,愣愣道:“东方大人,为什么要押我。我赢了啊。我才是真正的明镜公主。你看,我多不舍我的姥爷,拼了命的将他拉到我的身边。” “谁说赢了的就是明镜公主?”东方六六不答反问。 “你方才说的啊。” “我方才说的是‘你们二人谁能将武老爷子拉至自己身边,谁赢了谁就是’之话。我的意思是‘谁赢了谁就是假的明镜公主’,怎么,你难道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东方六六语毕,大堂内外所有的人一时间相当的无语。只听东方六六又道:“大家可以想一想,若场上被拉的是自己的亲人,会舍得自己的亲人受分身之若、裂骨之痛吗?但凡是正常的人都会不忍心。而明镜公主的不忍心是再正常不过的表现。同时也就表明了她才是真正的明镜公主。” 听得东方六六的解释,大堂内外的人才猛地明白过来。龙奕真、林镜之等人更是冲着东方六六竖起大拇指。堂外更是热闹非常的说着‘是啊,怎么没想到呢’的话。 龙咏萱彻底的傻了眼,而司棋呢,越发不用说了。她本来认定拉赢了就是明镜公主了。再加上龙咏萱的一通解释,她当然越发的兴奋、卖力了。可万不想,东方六六的意思并不是她们所认定的那个‘谁赢了谁就是明镜公主’,而是‘谁赢了谁就是假的明镜公主’。 在龙咏萱和司棋目瞪口呆的功夫,只听东方六六又道:“司棋,你的想法极度的不正常啊。我想不通,你怎么会歪解我的意思呢?简直和正常理解有些悖道而行啊。” 随着东方六六语毕,大堂内外响起一片咳嗽声。可以说,但凡咳嗽的,都觉得有点不自在。因为他们方才也误以为‘谁赢了谁就是明镜公主’。 看到此处,靖安帝嘴角勾笑,道:“好好好,妙妙妙。真执宰、真首辅也。诶,如果六六愿意留在我东傲,我便予他宰相之位。” “那我就要恭喜陛下喜得栋梁之材了。”林老爷子也笑得合不拢嘴。 靖安帝‘哈哈’的笑了起来,又道:“其实,他和天珠还是挺有缘的。想当初,他对天珠够嫌弃,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朕赐婚予他。如今倒是怎么了,居然帮衬起天珠来了。” “可能是因了二二的原因吧……” 不说靖安帝和林老爷子在屏风后交头接耳,只说大堂上,司棋被戴上了枷锁。而东方六六又命二二将武老爷子的穴解开。武老爷子‘唉呀’一声,揉着自己的右手,道:“差点就被拉断了,真狠。” “姥爷,没事吧。”武念亭心疼的上前,帮着她姥爷搓着手臂。 “没事没事。倒是你,怎么才一下子就放了姥爷我呢,都急死我了。”说话间,武必笑得慈祥的拍着武念亭的脸颊,道:“当然,一开始,姥爷我的想法不正常,哈哈,不正常、有悖常理啊。” 也只有武老爷子敢做敢当也敢当堂承认错误。一些方才也误以为‘谁赢了谁就是真的明镜公主’的人再度不自在的咳嗽起来,有的甚至于拿手捂了自己的脸。 龙世怀抓过东方六六面前的惊堂木一拍,道:“真假已定,司棋造谣惑众,有辱皇室,罪加一等。按东傲刑律当割舌以示众。” 割舌头,那可是酷刑中的酷刑。但凡看到割过舌头的人就知道那人是个爱说是非的,便是讨要饭,只怕也讨不到一丁半点。只有饿死的命。 龙咏萱吓得不自觉的捂着自己的嘴。但很快,她又坦然起来,割舌头也割不到自己的舌头上。 “慢。”说话的是东方六六。他道:“我觉得,司棋也许是被委屈的。” 龙世怀颇是不明白的看着东方六六,不明白他又要闹哪样。案子都定了,难不成想再翻案不成? 别说龙世怀,就是大堂内外的一众人也都不知东方六六要闹哪样。断定司棋是个假公主的是他,如今又说司棋可能是受了委屈的也是他。这案子,到底要闹哪样啊。 “我想问司棋一句话。” “问。” 看向挂着枷锁的司棋,东方六六问,“司棋,你所知的明镜公主的辛秘是你自己得知的还是有人透露予你的。” 龙世怀明白了,东方六六是要揪幕后主使人。他不自觉的便看向龙咏萱的方向。 司棋清楚的知道,如果她此时供出龙咏萱,龙咏萱必至她予死地。而她不供龙咏萱的话,顶多就是割舌,到时候也许龙咏萱会重新收留她也说不定。更何况,东方六六说‘委屈’之言,也许此案未有定论。只要一力坚持承认自己就是公主,必不会错。念及此,她颇是硬气道:“我本来就是,为何要别人告诉我。” 轻轻的拍着手掌,东方六六道:“果然果然,和我想的差不离。”接着,他看向武念亭,道:“明镜公主,请问你能否确定是否你身边之人有可能向这个司棋透露了某些不该透露的东西?” 武念亭看向俏俏、天英、天巧三人,坚定道:“我怀疑我自己都不会怀疑我的丫头。” 闻言,俏俏、天英、天巧都有些激动得泪盈于眶。而东方六六呢,点了点头,道:“那好,我现在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故事?”龙世怀诧异的看着他。 “是这样的。”说话间,东方六六站起身,缓缓行至公堂上,面上一众听审的衙役、大堂外的百姓道:“在我们大业国,流传着一个传说。” 原来是要讲一个传说。 虽然不明白这个传说和现在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但东方六六翻手间便断了这桩案子的真假而且令心服口服,是以一众人特别安静下来,听东方六六讲故事。 “这是一个关于六耳猫妖的传说。传说中,这猫妖长着六只耳朵。它用这六只耳朵可以听尽天下所有人的秘密。有一次,这六耳猫妖将自己的魂魄重生在一个人的身上并言之灼灼说它是……” 东方六六讲的故事和方才的案子颇有神奇之处,只不过六耳猫妖的魂魄重生在一个男性平民百姓身上,然后断言自己是一国的帝王。最后,这个案子上达天庭,便是玉帝都拿他们无何。因为这六耳猫妖实在是太厉害,知晓一切皇家秘辛,更知晓该国皇帝所有的辛秘。直至闹到地藏王菩萨那里,由地藏王菩萨的神兽听啻听出真假才见了分晓。 讲到最后,东方六六道:“当年,地藏王菩萨判定出真假。六耳猫妖便受了地狱之火的火刑,说是千年后会再度归来。”语毕,他看向司棋,又道:“当然,传说只是传说,只是这个传说和今天这案子也太过相似。而我方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问了,司棋说没有人告诉她有关明镜公主的事。而明镜公主也断言自己的丫环不会出卖她。可这些秘密终究是流出了,又是如何流出的呢?有道是‘反常即是妖’,司棋,有没有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其实也许有一只类似于六耳猫妖的东西正附在你的身上,导致你如今这个状况。” 语及此,东方六六不再言语。只是看着司棋的眼,没有漏过司棋紧张的瞟了眼龙咏萱的方向。 其实,司棋一直很奇怪主子怎么对武念亭的事知道得那么的详细。如今听了东方六六这个故事后,她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一个如梦初醒后,她看向龙咏萱,她开始怀疑主子是不是被六耳猫妖附身了。 如果主子真是六耳猫妖,那就是妖怪,回到妖怪身边那简直比死还可怕。 司棋在思绪间,大堂内外一众听审的人也都在议论,无形中似乎都认定司棋有可能是被六耳猫妖附体。 终于知道东方六六是啥意思了,龙世怀故意问道:“东方使臣,如果世间果然有六耳猫妖,那有没有办法惩治那六耳猫妖?” “传说中是用地狱之火。那在人世,想必火刑是一样的道理。” “难怪你方才说司棋也许是委屈的。原来如此。依本殿看,要不用火刑试试?保不准真从司棋体内逼出个六耳猫妖之类的东西也说不定。这样的话,司棋也不用受割舌头之苦了。” “我觉得可行。因为司棋她自己方才也说了,她不知自己的魂魄去了哪里。” 听着东方六六和龙世怀的一问一答,司棋吓得瘫软地上。明明计划不是这样的啊,明明是天衣无缝的,怎么闹着闹着就成这样的了呢。她上堂初时说自己的魂魄不知去了哪里,是为了证明她是武念亭啊,证明她体内的魂魄是武念亭的魂魄啊。结果如今证明成了什么,好像说她体内的魂魄是属于一只类似于六耳猫妖的妖怪的?还要受火刑驱妖? 她体内没妖啊,只怕妖还没驱出来,她就被火烧死了。 直到此时,她才觉得死的可怖。才发现她那‘以死报效’的宏志没有想像中的坚强。瑟缩颤抖中,她看向龙咏萱的方向。 便是屏风后的靖安帝也察觉出些许的不对劲,道:“她怎么老看咏萱。怎么感觉她是受咏萱指使似的?” 林老爷子这才把心一横,将嘴凑近靖安帝耳边,将龙咏萱在狩猎期间发疯且称她自己是武念亭的事一一告诉了靖安帝,靖安帝的眼神瞬间转冰,手捏得‘咯咯’的响。 知道靖安帝怒了,林老爷子最后小心道:“陛下也不要生澜儿、世怀他们的气。他们不将此事告诉陛下,是不想陛下您忧心,她终究是我东傲和亲的公主,南越的皇后。再说她清醒后,似乎又不怎么疯了,是以澜儿、世怀他们越发不想给陛下和东平王添堵。想着她总是要回南越的。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她再闹也闹腾不起来。只是万不想,才消停几天,如今又闹出这样一出。依我看,十有*是她的主意。” 闻言,靖安帝在恼怒中恢复了一分理智,问:“问题是,她怎么会知道天珠那许多的秘密的呢?她们从小又不是一处长大?难不成咏萱才是那只六耳猫妖?” 也许靖安帝是无心之言,但林老爷子听了却是吃了一惊。他若有所思的看向龙咏萱:发疯可以理解,但知晓人太多的秘密就不好理解了。东方六六言之有理,反常即是妖,而这个龙咏萱,似乎也忒反常了些。 靖安帝呢,语毕,只拄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龙咏萱的方向。 龙咏萱,此时也紧张得厉害,特别是东方六六讲的故事差点将她震晕。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了。 猫妖,猫妖。她是九命猫妖,不是六耳猫妖。 龙咏萱在震惊紧张间,却不知小青正从上官煜手臂上一溜烟的溜下,然后悄无声息的溜到了龙咏萱的脚边,躲在了她的裙底下。 堂上所有的人被东方六六的故事吸引,正自觉与不自觉的将六耳猫妖和这真假公主做着比较,是以没有人发现小青的举动。 至于司棋,内心也在做着挣扎。 如果和盘托出龙咏萱,龙咏萱肯定不会承认,到时候她则是一个背主的奴才,奴才背主,杖毙。 如果继续死扛下去,她便将承受火刑,到时候六耳猫妖烧不出来也便罢了,只怕她也要被烧得一干二净。 左右,仍旧是个死。 但是,如果六耳猫妖是龙咏萱的话,这事就好商量了。 只要证实龙咏萱是六耳猫妖,就算她司棋背主,也是背离一只妖怪。这样的话,她至少有一线生机。 所以,为了活。就是钉,她也要将龙咏萱钉在六耳猫妖的耻辱柱上。 直到这个时候,司棋才发觉,她想活的决心远比当初她那死也不怕的决心大得多了多。 耳听得一众议论对她不利,眼见着东方六六仍旧犀利的看着她,司棋直直的跪起,对着东方六六叩了个头,道:“东方大人,您有一双法眼,真是青天大老爷啊。求您为奴婢作主,为奴婢申冤,保奴婢一命。” 不想司棋会说这些话,也不明白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大堂内外听审的一众人再度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东方六六一拍惊堂木,很快大堂内外就安静下来,他道:“你有何委屈,尽管道来。但凡是真的,我一定替你作主。” “其实,这些有关明镜公主的消息,是有人告诉奴婢的。”自从不再死扛自己是明镜公主了后,司棋开始都自称‘奴婢’了。 原来还有内幕。 “哗”的一声,大堂内外都震惊了。 龙咏萱似乎料定了司棋会有此举似的,只是冷笑一声:这个小卒子,能用最好。不用,死一个小卒也不可惜。来刑部前,她就叮嘱了巴顿,但凡司棋有辱她一国皇后之名的,尽管杀之。 “谁?”主审的五人一起问。 “是……”司棋抬手,颤抖的指向龙咏萱的方向,道:“是她,是皇后娘娘。” ‘哗’的一声,大堂内外再度沸腾了。纷纷惊叫着‘怎么可能、怎么是她、怎么是皇后娘娘、和硕公主’的话。 而龙咏萱,一个震怒间起身,突地觉得脚踝处似乎被什么咬了口般,传来丝丝痛。但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了,而是怒指着司棋,道:“贱婢,你胡说八道。” 如今,司棋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既然已出卖了主子那就要出卖得彻底,更何况这些消息本就是主子透露的。保不准主子真是妖也说不定。念及此,她道:“皇后娘娘,你怎么不承认了呢?你要奴婢冒充明镜公主,奴婢不依,你便喂毒药予奴婢吃下,说不依着你的话便得死。为了解药,为了活着,奴婢只得听皇后娘娘示下前来失心疯般的冒充明镜公主。” 啊,原来这个皇后娘娘给这个司棋吃过毒药啊。 是啊,原来这个司棋知道冒充明镜公主是失心疯的行为啊。 可是,人家是个奴婢,又吃了毒药,在没得解药的情形下,又能怎么办?当然只能死扛到底了。 问题是,这个皇后娘娘又是如何知道明镜公主的许多事的呢? 很快,大堂内外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多有同情、相信司棋的。 听着一众议论已明显偏向司棋,龙咏萱恼羞成怒的揭起面前的纱帘,冲到了大堂。 也就在龙咏萱离开座位的瞬间,上官煜不着痕迹的垂下手,很快,小青溜到了上官煜的手臂上,再度盘桓起来。便是坐在上官煜身边的上官若男都没有发现上官煜和小青的小动作。 因为上官若男只关注龙咏萱去了,此时,龙咏萱冲到了司棋面前,指着司棋道:“贱婢,你信口雌黄。是谁予了你好处,由得你在这里污辱本宫?” 事情出其不意,案情跌宕起伏,事关自己的宝贝爱女,东平王龙云海颇有些震惊。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皇后娘娘,你不是告诉奴婢。就算不成功,也有你会护我一生吗?你不是说,东傲的律法不能奈我何吗?你不是说,只想看明镜公主被羞辱的样子吗?你不是还说,回了南越,我一样是您的帖身大丫环吗?可是现在,他们要烧我啊,我怕,我怕啊。”司棋如今为了活下去,真话、谎话是一齐上。 这些话有些是龙咏萱说过的,有些是她根本就没说过的。万不想一个奴婢居然也满口胡言。背主起来背得是这么的彻底。龙咏萱一时间气得倒说不出话来。 而大堂内外的议论则更精彩了,全是对龙咏萱不利的。 “其实,皇后娘娘,奴婢一直也觉得很奇怪,您是如何知道明镜公主那许多的秘密的呢?” 司棋的这一问,立马将大堂内外的议论推向极致。‘六耳猫妖’的字眼和‘反常,太反常了,反常即是妖’的言论不时的飘进龙咏萱耳中。 龙咏萱只觉得头有些发晕,似乎所有的人都指着她说‘你是个妖怪,你是只猫妖’的话。她捧着脑袋大喝一声,脑袋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丝清明,她愤懑的看向一直没出声的巴顿,道:“太尉,你就这样看着一个贱婢污辱你朝皇后吗?还不给本宫宰了她。” 随着龙咏萱语毕,只听司棋‘啊’的一声,倒地不起。 真是出其不意,一时间,议论的人群安静下来,大堂静极。 一个衙役急忙上前托了司棋起来细看,只见她胸口上有一把短刃。衙役伸手至司棋的鼻子处探了探,道:“禀各位大人,人犯已然毙命。” 死了? 大堂之上,公开杀人? 这是杀人灭口的节奏吗? 是谁给的胆子? 当所有的人都看向龙咏萱且认定是龙咏萱杀人的时候,只见主审之一的巴顿站了起来,缓步至大堂,道:“本太尉已没权力审这个案子了。” 在一旁坐着听审的林璇激动的站起来,看着巴顿。只听巴顿又道:“因为,这个婢女是我杀的。” “啊”的一声,林璇捂住了自己的嘴。 衙役将司棋胸口处的匕首取下,递到龙世怀面前,龙世怀一看,上刻有‘望远’二字。这‘望远’正是巴顿的字。他看向巴顿,问:“为何要杀她?” 巴顿施礼,道:“她不该辱我南越皇后。” “这……”龙世怀一时语结,因为巴顿真没错。东方六六接话道:“她有没有辱你南越皇后,稍缓便知,为何要急于杀了她,倒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我是南越的太尉,皇后要我杀,我便得杀。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 巴顿这样一说,那真是一点错也没有了。不但没错,更是忠诚可嘉。 只听巴顿又道:“若诸位主审觉得我做错了,我甘愿领东傲刑律。” “太尉,你说的什么话,堂堂南越太尉,为什么要领东傲刑律?死的是我南越的贱婢,关东傲刑律什么事?一个贱婢而已,死有余辜。南越刑罚都管不到这上面去,东傲的刑罚难道还能管到这上面去?尽管杀,有本宫替你担着。” 替巴顿说话的是龙咏萱。 无论是东傲、南越还是北极,人都分三六九等。像司棋这样入了奴籍的贱婢,那是没有任何人权可言的。随时都可以被自己的主子杀死,且主子不承担任何后果。 龙咏萱的话言之有理。 再细想方才巴顿说的‘我甘愿领东傲刑律’之话,多少是看在林璇的份上,以东傲的驸马身份来说事,多是他自谦的表现。 东方六六、龙世怀、王光宗、魏承启都说不出话来。只听龙咏萱又道:“再说,这个贱婢,既然可以先污辱明镜公主,那后污辱本宫也就极有可能。杀一个造谣惑众的婢女是件大快人心的事,由得着要审我南越的太尉吗?” 正所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如今龙咏萱口口声声一口一个‘我南越、我南越’的,直听得东平王龙云海皱了眉,心中少有的失落。 “我看不尽然。”说话的是上官澜。 听到上官澜的声音,龙咏萱霍地回头,道:“阿澜,你……” “司棋虽然是南越的婢女,但她触犯的是我东傲的公主,我上官澜的妻子。在事实没查明之前,她不能死。” 龙咏萱只觉得头似乎又有些懵了,她喃喃道:“可她已经死了。” “我说她活着,她就能活着。” 说话间,上官澜行至司棋身边,蹲下,把脉。 上官澜可是金牌御医,是人们传言中华佗再世、扁鹊重生的人。眼见上官澜要替司棋诊断,大堂内外的一众人再度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并颇是兴奋的期待着上官澜出手。他们都想看一看上官澜怎么令一个死人复生。 突地,龙咏萱蹲下,一把将上官澜推开,怒道:“阿澜,你做什么?为什么要救一个污辱我的贱婢?” 上官澜不妨,稍稍倾倒,以手支撑,只见龙咏萱眼中漫着浅湿,道:“人家污辱我也便罢了。你居然还要救人家?她说我的魂魄到她身体里面去了你就信了?你真的要救了她回去当你的妻子?” 如果说龙咏萱初时说什么‘污辱我’的话大家还可以理解,毕竟司棋方才所言似乎确实有辱一朝皇后。可现在龙咏萱说的话,大家就不明白了。 东平王、西宁王很是惊愕的看着。龙奕真、林镜之则煞有介事的看着。至于上官煜,嘴角勾起一抹绝艳的笑,轻拍了拍小青的头,道:“好样的,小青。” 原来,小青方才受上官煜的指使,溜到龙咏萱裙下,趁龙咏萱激动的时候咬了她的脚踝一口。 如今,龙咏萱蛇毒已入体,又诱发了病根,出现了我是武念亭的幻想症状。是以才会说出以上的话。 上官澜多精明啊,一听这话就知情形不对,于是抬眼看向上官煜。只见上官煜高挑着眉,拄着下巴,看好戏的看着这边。 上官澜是好气又好笑:煜儿你个小东西,难怪带着小青。 自从听说了龙咏萱发疯的事后,上官煜对龙咏萱发疯的一幕相当的好奇,总想亲自见识一番。奈何没有机会。今天,他大哥担心他的身体,更担心刑部人多气浊,是以叮嘱他不得前往,可是他仍旧来了,而且带着小青来了。 眼见着小青成功,眼见着可以看龙咏萱发疯的一幕,上官煜有稍许的激动。正好他大哥看向他,还瞪了他一眼,上官煜则正了正身子,规矩的坐着,摆明一副‘我很乖’的神情。 上官澜苦笑:小孩子的世界就是天真,我爱的我护着,我恨的我踹之。可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一个‘爱’再或者一个‘恨’就能解释清楚的。比如说龙咏萱,好歹是东傲的公主,好歹是南越的皇后。真在这大堂上疯了,那是两国的面子都丢了。以他的想法,本打算这事了结后再在暗中解决龙咏萱,而不是摆在明面上。如今…… 见上官澜久久的看着她的方向,只当是看她,龙咏萱流泪道:“阿澜。你看出来了是不,我才是你的妻子。” 上官郡王的妻子不是明镜公主吗? 这是要唱哪一出? 方方有个司棋说她是明镜公主,如今又有一个皇后娘娘说她是天珠?顿时,只觉得一股股阴风涌来。便是在刑部大堂上,一众人仍旧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面面相觑,连议论都省略了。大堂内外一时静极。 只见龙咏萱伸手扇着司棋的脸,道:“你个贱婢,居然敢冒充我,打死你,打死你。” 眼见情形不对。为了南越的尊严,巴顿顾不了许多的一把扯了龙咏萱起来,道:“皇嫂,你怎么了?” “皇嫂?谁是你的皇嫂?你是谁?”说话间,龙咏萱用力摆脱了巴顿,再度蹲下,再度拦着上官澜,不许上官澜替司棋诊病。并道:“阿澜,都告诉你了,她是贱婢。我才是你的妻子。你干嘛要救活她这个假货?你看看,你看看我啊。我才是你的妻子啊。对了,你摸摸,我肚中都有了你的孩子了,都有四个月了,你摸摸。” 说话间,龙咏萱要拉上官澜的手,上官澜嫌弃的不着痕迹的避开。 其实,上官澜也不是真的想救司棋,如今龙咏萱的一切已说明有什么样的主子自然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再无需证明什么真假了。他如今想探司棋,是因为对巴顿的武功很感兴趣。大堂之上,巴顿不着痕迹的于眨眼间便要了司棋的命,这手功夫可以称得上举世少有。 巴顿在哪里练就的这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这才是上官澜想搞清楚的事。 ------题外话------ 祝朋友们三八节快乐!群抱抱! 195 变纯洁了的师傅 如果上官澜没有看错,方才司棋在倒地瞬间,胸口没有一点血渍渗出。而那个衙役在拨刀的过程中,也未见司棋的胸口有多少血涌出。 可以说,巴顿的刀法干脆利落。 一般,伤口的深浅,出血量的大小,刀刃方向都可以断定一个人的武功出自何门何派。 巴顿的武功引起上官澜强烈的好奇。 可如今龙咏萱一再阻挠,上官澜也不好再探司棋的死因了。只得站起来,避她远一点。 见上官澜总是嫌弃的避开她,龙咏萱一时间急哭了,紧张的跑到上官澜面前,道:“你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也信了这个贱婢的话,不相信我是你的妻子了?阿澜,你忘了吗?我醉酒的时候,不喜欢穿鞋袜,你就哄我穿鞋袜。我醉酒的时候喜欢抓蝴蝶,你就抱着我飞去抓蝴蝶。我有醉酒后遗症,喝酒后会头痛,你会抱着我轻柔的按我的头,亲自喂我吃药……” 虽然不是原话照搬,但醉酒这些事,方才司棋为了证明她是明镜公主的时候也说过。如今又由龙咏萱说出来,不知怎么的,众人只觉得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倒是东方六六,眼突的湿了许多,看向那个一直静静的坐在圈椅中的女子。然后,他的神思不知不觉就回到那一年的御花园中……如果说原来他很是嫌弃她揍他、咬他,如今却觉得她揍他也好、咬他也罢,都流淌着丝丝的甜蜜,而在这甜蜜之中又不知怎么的挟带上了丝丝的苦涩。 不说东方六六在大堂上走神,只说上官澜,再次听闻龙咏萱的疯言疯语,很是疑惑。 龙咏萱这些话,她在鹰愁涧第一次犯病的时候就说过。如果说初时听着觉得诡谲外,如今听着感觉她似乎是将这些东西都背下来了似的。她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这些事情?她为什么要将这些事情都背下来呢? 上官澜疑惑中,只听龙咏萱又似背书的说道:“还有,你忘了吗,大雪的天,我喜欢站在雪里将自己变成一个雪人,你就会找到我,然后一一抚去我身上的雪,抱着我给我取暖。还有,我喜欢吃甜食,常常牙痛,有一次你悄悄的拔了我的牙,害我恨了你好久。还有,我上课的时候很调皮,喜欢问一些令你尴尬的问题,常常闹得你不自在。还有一次,我调皮过了头,你把我吊在树上打……” 果然,果然,一模一样,真的和鹰愁涧那晚所说一模一样啊。可以说简直就是一字不差。别说龙世怀听得皱起了眉,就是武念亭,本一直坐着的人也不知不觉的站了起来,缓缓的往上官澜身边走去。 “对了。我们成婚后,时常花前月下,梅树,对了,梅树,你最喜欢梅树了。我时常在梅树下偷偷的将你的香囊取下来,再塞些梅花进去。你就会欢喜的抱着我、亲吻我。对了,孩子,还有我们的孩子……是个儿子,可惜他过早的夭折了……”语及此,龙咏萱很是痛苦的哽咽了数声,最后一指俏俏方向,怒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没有照顾好他。” 俏俏吓得‘啊’的一声,躲在了天英、天巧的身后,她感觉疯子真的好可怕啊。 “阿澜,阿澜,我们的儿子死了,你杀了她这个贱人,杀了她为我们儿子报仇。” 此刻,大堂内外,有许多人已开始不由自主的伸手搓着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个皇后娘娘先前明明说什么‘怀孕四个月了’的话。如今怎么又说什么‘孩子夭折了’的话呢? 突地,泪眼婆娑中,龙咏萱看到武念亭走向上官澜,而且上官澜还轻轻的揽住了武念亭,她觉得委屈难忍,再度看着上官澜梨花带雨道:“阿澜,你好狠的心。我们的孩子死了你也不安慰安慰我,却只顾抱着这个女人……” 可以说,大堂上所有的人都被龙咏萱吓住了,完全都不知道再该如何思考了。是以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龙咏萱。龙云海在震惊中更是失了浑身的力气,几近是瘫软在圈椅中,他难以置信:自己的爱女是个疯子吗? 在一众人震惊的功夫,龙咏萱突地冲到武念亭面前,指着武念亭道:“阿澜,这个贱女人不好,水性杨花,所以她的孩子才早早的夭折……咦,不对啊,明明是我的孩子,怎么又可能是她的孩子呢?” 担心龙咏萱在疯癫之中伤了小徒弟,上官澜将小徒弟轻轻的一揽,尽量离龙咏萱远一些。 此为,又惹来龙咏萱一顿委屈的哭诉。 巴顿尚保持着一分冷静。再怎么地,龙咏萱要挟他是一回事。但维护南越的面子是另外一回事。是以,他急忙扯着龙咏萱后退,并说着‘皇嫂,请冷静’的话。 屏风后的靖安帝看得脑门青筋直跳。万不想林老爷子才讲的一幕如今又活生生的上演。他怒道:“小刀。” “在。” “拿盆黑狗血,去去邪。” “是。” 在靖安帝吩咐手下办事的功夫,龙咏萱被巴顿拉扯得不奈烦,不停的说着‘放开我、放开我’的话,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大力,突地挣脱,又因了惯性力的作用,直冲到武念亭面前。 上官澜小心的半抱着小徒弟避过。 但冲到武念亭身后去了的龙咏萱却是在踉跄中拽住了武念亭飘飞的幕离,并且一把扯下。 武念亭的那张芙蓉脸出现在一众人眼前。 本瘫软在圈椅中的东平王龙云海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他旁边的西宁王龙吟风在呆滞了一会子后,沉沉的、稳稳的站了起来。二人的眼光都落在武念亭那纯真中带着俏皮、空灵中带着妩媚的脸上。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一个也是这般长相的女子站在他们面前,一口一声‘大阿哥、四阿哥’的甜甜的叫唤着。不知不觉,二人的手同时紧紧的抓住了圈椅的扶手。 林镜之、龙奕真见龙咏萱扯了武念亭的幕离,疯子本无常,担心出事,二人几个健步已是奔至武念亭身边,一前一后的护着她。免得她被龙咏萱伤着。 其实,武念亭已成亲了,出门不必戴幕离。她今天戴幕离,是因为昨天在茅屋山庄逛了一天后,可能对什么东西过敏,导致脸上长了几颗痘痘。上官澜暂时不知这痘痘是什么引起的,是以干脆让小徒弟戴上幕离以防范有可能的再度过敏。 一个不妨,幕离被龙咏萱扯了,上官澜急忙护着小徒弟后退。好在林镜之、龙奕真赶到护在了小徒弟左右。他则吩咐道:“天英。” 知道主子的眼神代表着什么,天英道了声“是”后很快消失身影。 再说龙咏萱,回身见上官澜居然那般护着武念亭,又见林镜之、龙奕真二人也似门神般的前来帮忙,她越发的嫉妒恨了,手指着武念亭,道:“是你,果然是你,是你这个贱女人,水性杨花的贱女人。你勾引了我的阿澜,又去勾引……”语未毕,只觉得一头冷水从头至脚,将自己淋了个冷颤。 众人一看,只见一个身着逍遥王府保镖衣物的人站在龙咏萱面前,手中有一个鲜血淋漓的空盆。再看龙咏萱,满身鲜血,从头至脚,狼狈不堪。 整个大堂顿时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保镖正是天猛。他面无表情道:“狗血避邪。”语毕,直接扔了空盆了事。其实,他敢如此待龙咏萱,皆因那盆狗血是靖安帝的暗卫小刀给的。 乍被泼了一身狗血,龙咏萱清醒了不少,接着又觉得周身腥臊冲鼻,令人作呕。她低头看去,看到自己浑身鲜血的衣裳,而且一双脚似乎泡在血中,顿时失声尖叫,紧接着晕倒在地。 也就在这个时候,天英将又一顶幕离送到。上官澜接过,亲自为小徒弟戴上。 武念亭的面相再度掩藏在幕离之下。 东平王最先回神,急忙跑到爱女身边,脱了自己的披风替爱女盖上。而西宁王龙吟风看着武念亭的方向仍旧在怔忡中。 大堂外的一众人,今天有幸见识了明镜公主的真容,多有些丢魂失魄般的感觉。很多年后,但凡忆及今日所见的那动人心魄的美,他们就会说‘想当年……’之言。以见过明镜公主的真容为人生一大幸事。 不说以后,只说现在。在一众人慌慌张张的抬走龙咏萱、司棋的功夫,小刀趁人不注意走到龙世怀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闻言,龙世怀撇了眼屏风,他知道他父皇坐在那里。而且也知道小刀现在传的话定是父皇的旨意。 龙世怀点了点头,道了声‘明白了’后,小刀告退。 待大堂恢复安静,所有的人重新入座,龙世怀在谢过东方六六的机智审案后,这才一拍惊堂木,道:“明镜公主换魂之说纯属子虚乌有,妖婢司棋,前辱明镜公主,后辱南越皇后,当堂法毙。至于我东傲和硕公主,南越皇后的种种所为,黑狗血下已见真章……” 龙世怀所言,大体上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司棋的身上。同时说明龙咏萱如此作为定是中邪所致。导致龙咏萱中邪的邪物应该先是附在司棋的身上,因为司棋死后无可依附,既而又附在了龙咏萱身上。一盆黑狗血下,想必邪物已吓得不知所踪,这也是龙咏萱病倒的原因。皇家将请高僧为龙咏萱诵经,同时做法事消除邪物。 最后,龙世怀道:“它日,再有换魂之蛊惑言论者,一律刑同妖婢司棋。退堂。” 一场明镜公主换魂案,以一盆黑狗血而结束。 东傲人素来信佛,只有在太子大婚才会拿出来为所有人祈福的舍利子就是最好的证明。既然信佛,那自是相信世间有神明、有鬼怪。那‘中邪’一说也就很容易被人认可。 很快,东傲城大街小巷传扬的莫不是换魂案之离奇事。 “原来不是换魂,而是中邪。” “是啊,那司棋口口声声称自己的魂魄不知去了哪里。却原来是被邪物附体了。保不准被那邪物吞了也说不定。” “最可怕的是这个邪物有可能是六耳猫妖。居然想用它听尽天下人秘密的本事冒充它是明镜公主。” “可不是,大业的东方使臣一个小小的比赛辨出真假。少年宰相不是浮夸。” “最难得南越太尉为保南越皇后贞节,不惜当堂怒斩妖婢。” “问题是,这个妖婢还能算是司棋?” “只能算是被邪物附体的司棋吧,要不怎么称她为妖婢。” “那司棋是不是冤枉了些?” “她的魂魄早就不知去了哪里。也就是说她早就是死人一个了。如果不是邪物附体,她哪还能活到现在?所以,一点也不冤枉。你们想一想啊,一个早就死了不知多长时间的人居然活在自己的身边,多可怖。如今想一想,我都替南越皇后觉得寒碜。” “是啊。那个南越皇后说那个司棋近两年的言行多和原来不一。想必,两年前那个司棋就应该是死人一个了。一个行尸走肉活在自己身边,确实够寒碜的。” “更可怕的是。南越太尉怒斩妖婢后,那邪物居然又附体到了南越皇后身上。呀呀呀,你们那天是没到刑部看审案,我那天是去了的。被邪物附体的南越皇后口口声声称她是上官郡王的妻子啊,还说什么怀孕四个月了的话,又说什么孩子夭折了的话,啊,真是有损一国皇后的威仪。” “那个时候她被邪物附体了,说话也许都不由自主了,怎么能说她有损一国皇后威仪呢?” “也对,被邪物附体已够可怜的,又怎么能说她有失威仪。” “还是那盆黑狗血撒得及时,那邪物估计被吓着了,不知所踪。我当时也在场,那个皇后娘娘醒来后很是糊涂模样,还直问她的父王‘我怎么了’的话。啊,那个时候,我觉得东平王爷的头发似乎瞬间白了不少。” “听闻陛下、东平王请了相国寺一百零八高僧同时为南越的皇后娘娘诵经。有那一百零八高僧,那邪物再想附体于皇后娘娘身上定是千难万难。” “我奇怪的是,既然那邪物那般想当明镜公主,为什么不直接附身于明镜公主身上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 “愿闻高见。” “明镜公主是陛下认定的女儿,是祭了天地的。那是什么身份?那可是真龙天子的女儿,那她身上自有真龙护体。岂是那等邪物能轻易占了去的?” “南越皇后娘娘不也是公主,不也是金贵的命?好歹人家还是一朝皇后呢?” “公主,哼,那是为了和亲的名声好听,御封了个公主罢了。虽然也是公主,但并不是陛下祭了天地的女儿,和明镜公主有着天地之别。如果你说她还有一层皇后娘娘的身份,你不要忘了,南越有两宫皇后,她只是东宫皇后罢了。一个不得宠的皇后,日思夜忧之下,被邪物钻了空子,被邪物附体就很是说得过去了。” “嗯,言之有理。就像东方使臣讲的那个六耳猫妖的故事般。那个六耳猫妖想当皇帝,但偏偏只能寄生于一个普通平民百姓的身上,想必就是因为皇帝是真龙天子的原因,有真龙护体,它无法左右。是以只好退一步,再以挟皇家秘辛来图皇帝之位。” “是了,是了,正是这个理。” “所以,东方使臣那句话说得好,反常即是妖。此妖不是说的司棋抑或是南越的皇后娘娘,而是说那个附在她们身上的邪物。” “我看就是六耳猫妖……” 坊间议论,如火如荼,三日三夜不曾停熄。 相对于前期沸沸扬扬的换魂一说,中邪更容易被大家接受。于是,前期流传于民间的换魂的话本子彻底绝迹,改为流传的皆是中邪之论。 逍遥王府,澜院。 一丛一丛的药兰开遍,芳香袭人。药兰丛中摆着一张贵妃榻,武念亭歪身屏榻之上,摆了个相当风风韵韵的姿势,一动不动。 半晌,她觉得累了,嘟嘴道:“师傅,好了没?” 远处的画案边,上官澜执笔而立,在雪纸上圈圈点点,漫不经心道:“没有。” “师傅,你都画一上午了。”从早上就被师傅硬拉起来,然后一直摆着这个姿势,真的很累的说。 上官澜淡淡的瞟了小徒弟一眼,又低头,执笔,在雪纸上涂抹。 “师傅。”武念亭的声音都带着绵长的拖音了,明显是撒娇的味道。她师傅原来最是吃不消她这般。 半晌,见她师傅不吃这一套,武念亭又道:“我能换个姿势不?好累。” 上官澜仍旧不作声。 终于觉察她师傅有点不对劲了,武念亭试探道:“孩子们累。” 果然,因了这句话。她师傅抬了头,看了她半晌,道:“那就换个姿势吧。” 闻言,武念亭急忙翻了个身,平躺,然后摸着肚子道:“你们的爹很偏心啊。你们的娘累他一点也不心疼。一说你们累,他马上就心疼了。” 一边说着话,武念亭一边时不时的偷偷的瞟向她师傅。自从断案以来,她师傅就有点不对劲。似乎有意无意的冷淡着她,搞得她莫明其妙。 第一天,她想着是不是和大哥、奕真、六六、二二等人开通宵庆功会的原因,师傅生气她没照顾好肚中的孩子,是以故意不理她。于是,第二天,她规规矩矩的留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她师傅不但没理她,晚间更是直接捧着本书靠在床头看,看累了就那么睡下,也没理她。 打小就和师傅没日没夜的在一起,见她师傅如此状态,武念亭捉摸着自己肯定有什么地方让师傅不满了。但到底不满在什么地方,她实在是不知。于是,第三天,她又规规矩矩的在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呆了一天。至晚间,见她师傅又捧了本书靠在床头看。 于是,她捉摸着她师傅是不是欲求不满,毕竟怀孕四个月以来,他师傅夫妻房事这方面还是非常克制的,虽然她有用别的办法帮他解决,但想来定然没有夫妻合而为一的爽快。于是,她有意无意的提醒她师傅‘四个月了,过了禁忌期了’的话。但她师傅只是撇了她一眼,说了声‘睡吧’就迳自躺下,也不似以往的照顾她。 她郁闷的睡下了,想着既然你要当个闷葫芦就闷去吧。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在梦中居然梦见她给他生了一群葫芦娃。她正愁着给这些葫芦娃们取什么名字的时候,便觉得她师傅在推她,以为她师傅是在催她快取名字,她说‘还没想好呢’的话的时候,睁眼就看到了她师傅。 一大早的就将她推醒。难道终于决定突破禁忌了?她的瞌睡因了这个认定不翼而飞,看着她师傅灼灼的眼神,她急忙讨好的道了声‘师傅’。 只听她师傅问她‘睡好了?’的话。 她急忙点头说‘睡好了’。 她师傅又问她‘可精力充沛’的话。 还别说,别说她师傅想那事,被她师傅问了两句,她也想那事了,心中还有些痒痒。于是兴奋的起身,扑倒她师傅说‘非常充沛’。 接着,她师傅却说‘既然精力非常充沛,那再躺个一天不成问题。’ 当事时,她只当‘此躺非彼躺’,想起师傅在这方面的狂野,想起未怀孕的时候总被她师傅折磨得不躺上一天下不了床……虽然心中有点小小的忐忑,但她师傅好不容易不再当闷葫芦了,她好歹得满足他,免得他又闷了回去。是以她坚定的点头‘当然不成问题。’ 然后,就是然后她一直躺在了这屏榻上。 然后她师傅一直拿着画笔说是画她的画像。更说要将她如今这肚子微凸的画像画下来,以后孩子们长大、懂事了可以拿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娘怀着他们的时候有多辛苦,还说以后每月画一幅。 原来此躺也好、彼躺也罢,都不是她脑中想像的那个‘躺’。她有点怀疑,师傅是不是变纯洁了。 如今,变纯洁了的师傅很是用心的在作画,很少看她。 有问题,肯定有问题啊。 武念亭摸了摸鼻子,又扭头看向她师傅,道:“师傅,我想吃桃肉蜜饯。” 那个桃肉蜜饯正是龙奕真请陈一飞的母亲虞夫人酿制的,仅两天的时间,那虞夫人酿制的蜜饯不但有着浓郁的蜜饯味道,更不失野桃的原汁原味,武念亭爱极。要不是担心牙齿酸得掉光,昨天拿来的一篓子她几乎会吃个底朝天。 见她爱吃,天英又去了趟茅屋山庄,预计明天又有一批新鲜酿制的蜜饯送到。 “你忘了你脸上的痘痘了?少吃为好。”上官澜道。 “师傅不是说这痘痘是因为贪吃没洗干净的野桃原因造成的吗。蜜饯很干净的。” 原来那天武念亭在山庄一见野桃便恨不能流口水,然后直接摘了一个野山桃用衣服搓了山桃上的茸毛便那么放在口中吃了,万不想那桃茸毛留在了衣物上,这也是导致武念亭脸上涨痘痘的原因。不过,这两天她在王府规规矩矩的,上官澜替她上了药,那些痘痘便也都消了。 “那小心你的牙齿掉光。”上官澜又道。 “师傅。”武念亭颇是幽怨的看着她师傅,道:“师傅不拿,我自己拿。” 眼见着小徒弟要下屏榻,上官澜急忙放了手中的笔,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了放蜜饯的蓝子,道:“我来。” 得意的一笑,武念亭重新躺上屏榻,张开嘴。 他无论多恼小徒弟,但小徒弟在他面前一撒起娇来,还真是要命。上官澜暗自磨牙。坐在屏榻上,从蓝子中取了颗桃肉蜜饯,放进小徒弟嘴中,道:“这两天怎么不出府逛逛去?” ‘咦’了一声,武念亭再度翻身而起,道:“师傅,我没听错吧?你这是赞成我出府逛逛去的意思?” 上官澜只是睨了小徒弟一眼,没说话。 “好吧。府中确实无聊。我这就去。”说话间,武念亭将脚放下屏榻,准备穿鞋。 上官澜却是眼明手快的一脚将她的鞋子踢得老远。武念亭看得目瞪口呆:师傅,你这是怎么个意思? 一把将小徒弟近乎于摁的摁到了屏榻上,上官澜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问:“王府以外,真那么好玩?” 武念亭不明白的看着她师傅。 “是王府外的风景好,还是王府外的人好?”上官澜又问。 武念亭仍旧不明白的看着她师傅。 “为什么那么相信六六?”上官澜终于问出这几天闷在心中的话。 如果说初时,他看出东方六六对小徒弟的心他一点也不介意,只是有些担心,想着如何解决小徒弟这命中的桃花劫的话。那日大堂之上,小徒弟那句‘我不信你还信谁’的话,还有那句‘我愿意将此案全权委托东方使臣,他说我真便是真,他说我假便是假’的话却很是震悍他的心。 不知不觉,他就回想起那一年小徒弟救东方六六的一幕幕。还有现在东方六六救小徒弟的一幕幕。 若说缘分这东西,他和小徒弟打小就定了婚约,看似最有缘。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当初的他是如何的抗拒着这份缘。 小徒弟和东方六六虽然隔得远,但只要碰上了,不是我救你,就是你救我。当初,如果不是他清醒的、及时的意识到了小徒弟是他的全部,那东方六六想逃避责任只怕是逃不掉的。他不得不承认,小徒弟和东方六六似乎更有缘一些。 也就是说,东方六六和小徒弟的夫妻缘分似乎比他和她的还要来得更巧妙一些。而他,只是占了那么点子天时地利人合罢了。 明明已是夫妻,明明小徒弟都怀着他的孩子了,他知道他有些无理取闹,可心中一旦有了这样的认定,如刺哽在喉,他多少有些闷闷的感觉,不吐不快。 说白了,他是在吃醋,为东方六六和小徒弟间的互动而吃醋。 武念亭大大的眼睛眨了又眨,最后,她的眼睛定格在她师傅的眼睛处,道了声‘师傅,原来你吃醋了啊’的话。 被说中心事,上官澜有些恼,扑倒小徒弟道:“谁吃醋了?” 那就让你吃得更彻底一些,以报这几天的闷葫芦之仇。念及此,武念亭叹道:“师傅,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相信六六吗?” “想。”说这话的时候,上官澜还是颇忐忑的。生怕小徒弟说出‘因为东方六六比你更优秀’的话。 “如果徒儿没记错。几年前,我救过六六。” 既然是几年前,那小徒弟说的肯定是御湖溺水那一次。上官澜点头。 “那个时候,我给六六渡气来着。” 闻言,上官澜一愣。 “后来,东傲城中广广流传我和六六男女授受不清之言。” 无形中,上官澜的眉一竖。 武念亭装模作样的“唉”了一声,道:“徒儿当时不知这事,如果知道了的话……” 上官澜心中一个‘咯噔’。小徒弟却是拿了蜜饯往口中送,不说话了。 “知道了会怎么样?”难不成会求陛下赐婚,再五花大绑的绑了东方六六成亲。还别说,那个时候,小徒弟小,依她总想找一个人和她共同孝敬她姥爷的原则来看,这事真做得出来。 看着她师傅纠结的模样,武念亭白了他一眼,又丢了颗蜜饯到口中。 眼见她要拿第三颗,上官澜直接将装有蜜饯的蓝子放在了小徒弟抓不到的地方。 看着颇是幼稚的师傅,武念亭好笑道:“师傅,你以为我会怎么样?” “不知道。”上官澜的声音多少有些泄气,又带了些瓮声瓮气。 “我呀,会嫁给六六呗。” “你……”了一声,上官澜将头窝在小徒弟的颈窝,闷声不响。 半天,武念亭‘咭咭’的笑了起来,一如小时候,只要中了她的计,入了她的圈套,她就会如此得意的笑。 接着,她伸手,强行将她师傅的头抬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道:“师傅,你真觉得徒儿会如此吗?” 她师傅只是幽怨的看着她。 她近段时日怎么觉得师傅越来越小,而她越来越老成了呢。轻叹了口气,她道:“师傅,我不舍,不舍得的。舍不得东傲,舍不得姥爷,舍不得父皇,舍不得太子哥哥,舍不得外公,舍不得……但最最舍不得的……是师傅你。” 见她师傅颇有不信的看着她,她又道:“也许那个时候,徒儿不知对师傅的这份不舍代表着什么。但如今成了师傅的妻子便明白了。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徒儿就爱上了师傅尤为不知。” 闻言,上官澜的神色颇是动容。 “师傅,徒儿爱了你那么多年,你是不相信徒儿,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不相信我,我是怕,怕你那正宫、七杀、桃花劫的命。难免杞人忧天,难免要做到防微杜渐。上官澜颇是动容的捧着小徒弟的脸,道了声“天珠。” “师傅,二二说,他爹就是以他娘为他生孩子的多少来论他娘到底有多爱他爹的。我不懂你们男人的想法,但二二说的必是有一定的道理。”语及此,武念亭摸着肚子道:“这两个孩子出生后,我还打算给你生更多更多的孩子。” 上官澜颇是狂喜的看着小徒弟,又道了声‘天珠。’ 正在他感叹着没想到在小徒弟心中他的分量超出他的想像的时候,只见小徒弟扳着手指道:“有一个,是要过继给姥爷的。有一个,是要过继给二二的,二二说了,他和魏缘没孩子,他喜欢我,他说魏缘也越来越喜欢我,所以他们不反对我过继一个孩子给他们。有一个是要……” 感觉从天而降一盆凉水,将上官澜先前的狂喜冲得一干二净。他一把将小徒弟的嘴捂严实了,道:“不许说,不许说。什么反对不反对的,没门。谁也不准,不准。”他上官澜又不是种猪,没有义务传承别人家的香火。 “师傅。”这一回,武念亭的声音瓮声瓮气了。 “我上官澜的孩子,除了一个必姓武外,其余的都姓上官。”语毕,上官澜狠狠的攫取住小徒弟的唇,直至小徒弟不能呼吸,他才放开,又狠狠道:“再有过继之言,为师听一次就办你一次。” 办?! 武念亭在咳嗽几声缓过气来后,修长的腿缠上她师傅的腰身,道:“师傅,方才我才说了过继之言哦,你不办一次都不算一诺千金。徒儿不会涨教训的。” “你”了一声,上官澜抬头看了看正午的太阳。接着干脆一把将小徒弟打横抱了起来,急匆匆往主屋中跑去。 当然,这一办,就错过了午餐也错过了晚餐。 夜幕降临。 驿馆,凝香阁。 巴顿在哄着林璇入睡后,定定的看着妻子灿若桃花的脸,接着倾身在她额间一吻,这才下床。 如龙咏萱之约,他来到亭子中。 “本宫不要回南越。”经了一百零八高僧为她驱邪后,靖安帝命龙咏萱即刻启程。明日就是启程之期。 “皇嫂,不回南越,你留在东傲,做什么呢?还要别人看你的笑话,看我南越的笑话?” “笑话?什么笑话?本宫是被邪物附体,出丑的不是本宫。” 巴顿颇是无语的看着龙咏萱。 “你答应过本宫,留在东傲半年。” “那只是答应你在大哥面前周全。这一次,是靖安帝下的旨,我是南越使臣,不得不从。”靖安帝命龙咏萱归南越,巴顿护其周全,所以,巴顿也得离开了。 “好。本宫答应你,第三件事就是无论你想个什么法子,只要让本宫能留在东傲,本宫这就将金圣蛛还给你,从此两不相欠。否则,本宫不介意将金圣蛛的事抖露出来,到时候别说回南越了,就是你的好娇妻林璇,只怕都要痛苦致死。” 魏缘和林府渊源颇深,和林璇可以称一声表姐妹,巴顿毒害魏缘,若这事被林璇知道,就算林璇仍旧留在他身边,但他们中间也有一条裂隙,无法愈合了。他不想,不想如上一世般的愧对林璇,所以…… “好。明天我进宫见靖安帝,暂时缓几天再说。” 龙咏萱面露得意之色,笑了。 看着龙咏萱的背影,巴顿嘴角轻撇:“你要留在东傲,我就成全你。” 如果说初时觉得司棋是龙咏萱的帖身丫头,也许那金圣蛛的秘密司棋也知道,他多少有些忌讳不能动手的话。呵呵,如今司棋已死,他又详细的调查了陪在这位皇嫂身边的其她宫人,不可能有人掌握金圣蛛的秘密,所以…… 在巴顿步出亭子的时候,看见一抹熟悉的人影正前往龙咏萱的住处而去,正是东平王府的嫡次子龙耀宇。 可以说,这一次,龙咏萱伤了东平王的心了。一素疼爱女儿的人也不怎么来看她了。更没有说将她留在王府养病的话了。但临别在即,要儿子来送送女儿总是应该的。 如此想着,巴顿眉梢高挑,接着,便转身出凝香院而去。 如今他心绪难平,不想打扰林璇,只是想在驿馆的那处大园子中走走、散散心、想个办法。 今夜的月光不算好,园子中的东西都朦朦胧胧的。但巴顿是习武之人,看得很是清楚。 因使臣们都各有宅院,又是晚间,是以这大园子中几乎没人。 走着走着,听觉极灵敏的巴顿听到有争吵声传来,而且听这声音,他可以断定是东方兄弟。 巴顿驻脚,侧耳倾听。 “二哥,你真不回国了?” “是。” “你真要留在东傲?” “是。” “二哥,你疯了?” “我答应了靖安帝留在东傲。” “你不是答应靖安帝,你是为了天珠,为了天珠,是不是?” “是。” “她是上官澜的老婆。” “我知道。” “你知道还要留在她身边?” “她是上官澜的老婆和我留在东傲有冲突吗?” “你爱她,你爱着她。” 半晌,东方六六不语,只是缓缓的倒了酒入口中。 “二哥。” “我不回去。” “二哥。你越是在她身边,越发会陷得深。终有一天,你会陷得不能自拔。到时候有了流言蜚语,你要她怎么活?” “你放心,我控制得住。必不会伤她。” “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能控制得住吗?你现在和醉鬼无异。又何谈控制?” 东方兄弟二人的争论声越来越大,不远处的巴顿迎风而立。颀长挺拔的身姿,若刀刻般的下巴,溥溥的唇、高挺的鼻、斜飞入鬓的剑眉,耀着寒星的眸,更有那遮掩了一半脸容的龙纹面具,无形中让他全身上下都流露着一种无可言喻的王者之态。 一迳听着东方兄弟的争执,巴顿的拳头一迳的捏起: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没有看错,原来东方六六果然看中了武念亭。 这几天,他还时有前去拭探东方六六。 说实在话,他真心欣赏东方家的兄弟,东方二二的武功不可一世。而东方六六的才智,真假明镜公主案便见了分晓。 他巴顿素来惜人才。 如果只有东方二二一个喜欢魏缘,那还好商量。但如果又有东方六六喜欢上了武念亭,那……东方兄弟不可留。 凡是最后都有可能威胁到他的江山大计的人,他都要将他们杀死在萌芽状态。 原本以为东方兄弟会成为他的一支奇兵,万不想他们一个被魏缘迷了心神,一个被武念亭迷了心窍。 在巴顿思绪着该如何将东方兄弟除去的时候,远处的亭子中,东方六六似乎吼了声‘别说了,别打扰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的话后,东方二二起了身,拍了拍东方六六的肩膀,道了声‘想开些’后已是离去。 巴顿招了招手,黑暗中,融出一个黑衣人来,紧接着黑衣人在巴顿面前恭敬的揖手。 巴顿凑近那人影处,低声轻语了几句后,黑衣人告退。 远处的亭子中,东方六六又喝了不少酒,突地他将石桌上所有的酒盏扫到了地上,然后似乎又抓了笔墨纸砚尽情的做画。 巴顿尽量的将身子融入黑暗,斜靠在一棵树上,观察着亭子中的动静。 只见亭子中的东方六六一张张的画,画了后不是哭就是笑,整个人痴傻了般。估计是闹累了再加上酒劲终于上来,就那般倒在了亭子中后。 巴顿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经过,这才现了身,缓步往亭子方向走去。 进了亭子,就着微弱的月光,巴顿将东方六六的画一张张的拿起来看。第一张是梅花,灿烂盛开的梅花。第二张是梅花,含苞欲放的梅花。第三张仍旧是梅花,覆有薄雪的梅花。第四张……是人,武念亭。 是一张小时候的武念亭,她的额间,有一朵徐徐开放的梅花痣。 轻抚着画像上的梅花痣,巴顿看着画上的小女孩,笑了:“你真的很美。” 不知不觉,巴顿的思绪便回到了前世。 前世,他有一张丑脸。在所有的人嫌弃他的时候,独有两个人不嫌弃他,一个是林璇,一个就是武念亭。林璇初见他的丑容的时候还震惊过,武念亭连震惊都没有,只是拿了面具替他戴上,遮住所有人对他投来的或嫌、或怜的目光。 不得不说,他对林璇、武念亭是有好感的,甚至于对东傲也是有好感的,因为东傲不仅生出了林璇、武念亭这等人物,更生出了那个他一见便从此疯狂的龙熙敏…… 可是,自从他那疯疯癫癫、浑浑噩噩的母亲清醒后。清醒的母亲几近处于一种强烈的复仇欲望中。 一方面,她要他夺南越江山,夺东傲江山,却不告诉他为什么。 另外一方面,她花大量财力、物力邀请了许多能人异士终于成功掳得了武念亭,并成功的诱得靖安帝为救武念亭而入陷阱。 当事时,看到被她折磨的靖安帝,看到为了武念亭而死的靖安帝,连他都觉得他母亲的残忍。 不够,仍旧不够,母亲的疯狂并不止于此。 她又招集了许多能够招魂唤魄的巫医、萨满法师日夜念经念咒,成功为武念亭换得她人魂魄。三年后,她故意将拥有另外一人魂魄的武念亭放了,目的就是搅乱东傲朝纲,她要让靖安帝死后都不得安宁。 前世,被上官澜寻到的武念亭已不是原来的武念亭了,可以说那才是一个真正的被换过魂的武念亭。所以,当今世龙咏萱唱出换魂之戏时,巴顿越发的肯定龙咏萱是一个一如他般的带着前世记忆重生的人,想的是越发的不能让龙咏萱活着。 当然,前世也有一个谜。 武念亭真正的魂魄居然没有被母亲收集到,不知所踪。 武念亭的魂魄究竟去了哪里,这在前世一直是个谜。如今想来,也许在靖安帝死的那一瞬,武念亭真正的魂魄便随着靖安帝去了也说不定。 当事时,看着另外的武念亭被上官澜带走,看着她果然一如母亲所料引得东傲不得安宁,他时有觉得也许不该如此残忍的对待一个唯一不对他另眼相看的人。 可是,他母亲告诉他,得江山、得龙熙敏,必须如此,必须心狠手辣。 后来,杀戮,不断的杀戮蒙蔽了他的眼,许多有关武念亭的记忆也随风而逝了,他眼中再也没有那个当初护他、助他的女孩儿了。 许是今生杀戮尚不重的原因,他逐渐忆起了关于她的一切,如今看着东方六六的画,看着画中那个笑得似精灵般的小女孩儿,巴顿的心不觉柔了柔,又伸手摸向他的面具。轻声道:“如果你看到这面具下的脸,又会如何?” 前世,挑起战争,一是为龙熙敏,二是为了遵循母命。 今世,他是为他的亲生父亲复仇而来…… 战争,终究不可避免。 思绪间,他放下手中的画,拿起石桌上的最后一张,仍旧是武念亭,不过是长大了的她,是如今的她,明眸皓齿、模样倾城,最是那一脸灿烂的笑,映得她额间的梅花痣都随着那笑在额间缓缓开放。 不得不说,东方六六精于画工,不对着人,仍旧能够将人画得如此出神入化。 巴顿乜斜着看了东方六六一眼,将这几幅画都收了,塞入怀中。 196 鬼影绰绰,真相大开 好痛,好痛。 只觉身子一阵阵的痛楚似要她扯裂般。在痛得惊声尖叫一声后,妖无双颇是震惊的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龙咏萱。 龙咏萱死了。 因为龙咏萱死了,所以她妖无双的魂魄才从龙咏萱身上分裂出来。因了分裂,是以疼痛。这疼痛不亚于凌迟。而她每死亡一次,就必须承受一次凌迟之痛分裂魂魄。然后,每重生一次,为了魂魄和新寄主身体的吻合,她又得大病很长时间。 就像第一世,重生为魏缕的时候,她在病榻上躺了太长时间,本就一个不得宠的公主,再加上是个病秧子那就越发的不逗人疼了。所以后来,就算她是一国的公主,就算魏缘当庭斩杀了她,她的死也未引起任何波澜,还不如一个宫婢死得有尊严。 就像第二世,重生为俏俏的时候,她在病榻上也躺了半年,好在那个时候因俏俏抗拒人贩子导致头部受了伤,所以这个养伤也说得过去。 而第三世,重生在命格比较金贵的龙咏萱身上,一样也养病半年。 “呵呵,呵呵,死了,又死了?” 妖无双有些糊里糊涂的看着自己几近透明的手,她清楚的知道,在自己的手完全消失之前,她必须找个寄主重生,否则等待她的不会有第四次重生的机会,等待她的将是魂魄的灰飞烟灭。 “蠢才,蠢才,死了好,死了好。你个花痴。” 要知道她是有多么的希望早些脱离龙咏萱。之于她而言,重生为龙咏萱简直是她最大的污点。她笃定,若不是龙咏萱的真身事先就让上官澜反感的话,她妖无双今生的路也不会走得如此曲折。 痛,真他妈的痛。痛得她完全动弹不得。 但重生几次,她清楚的知道,这痛楚也就是一时半会儿。 在不能动弹之前,她抬眼打量着四周的一切。虽然因了痛楚,她眼前的一切有些模糊。但她仍旧看清楚了那片熟悉的荷塘,只不过现在应该是夜间,因为有一轮大大的明月正倒映在荷塘中。 “驿馆?这里怎么是驿馆?难不成我死在了驿馆中?” 念及此,她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看着荷塘发呆。她对着月亮举起手,发觉手越发的透明了。 “不,不能再等了,我得重生去,得重生去。” 说话间,她转身便准备飞出驿馆。 可是,也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她发觉了又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东方六六。 无原由的,她有些恨东方六六。 她停下脚步,走到东方六六身边,看着倒地而卧的男子,男子的衣衫似乎颇为零乱。 突地,龙咏萱脑中一个激灵,转头看向另一边的龙咏萱。 龙咏萱的衣物也颇是零乱。 妖无双揉了揉自己有些微痛的脑袋,是真想不起龙咏萱和东方六六会有何交集。 她只清楚的记得她和巴顿交换完条件后回房睡觉,接着她的兄弟龙耀宇来了,她对龙耀宇并无什么好感,她知道龙耀宇是瞧不起她的,哪怕她如今贵为一国的皇后。她甚至有些恨她父王居然不来送她只派了个兄弟来送她,是以二人在说着明天她回国的事情的时候颇有些冷场。 当事时她内心还有些好笑连连,笑你们白送了,明天我走不了的…… 再然后,后面的事似乎不记得了。等感觉到痛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然后她妖无双的魂魄分离出来了。 妖无双定定的看着东方六六的俊脸,只觉得比平时似乎还要俊美三分。她不禁蹲下,仔细的瞧了又瞧,哦,是了,是了,脸红得比桃花还要灿烂,明显是醉酒造成的。 “原来是喝多了。”语及此,妖无双又看向一边的龙咏萱,轻‘哧’一声,道:“呵呵,这是酒后乱性吗?东方六六啊东方六六,恁你有千般聪明,也终究逃不过男人花天酒地玩女人的劣性根。这下好了,人家一朝皇后为了维护贞洁,不惜以死反抗。你这颗头颅终究要留在东傲这块土地上了吧。” 虽然她不喜欢龙咏萱,巴不得龙咏萱早些死。但这并不代表着其他的人可以夺去龙咏萱的命,其他的人杀龙咏萱无异于是杀她妖无双。 念及刑部大堂上东方六六的挥洒自如,念及他在刑部大堂上侃侃而谈的六耳猫妖,妖无双颇是怨恨的瞪着他。 “我要不要重生在龙咏萱身上,指证东方六六奸淫不遂?” “不可不可,为一个龙咏萱报仇实在是不值得。” “可是,若不杀死东方六六,你再重生九次也是枉然。他都会用你防不胜防的办法再次将你揪出来。” “嗯,对,不一定要重生为龙咏萱,直接杀了他就是。” 脑袋中似乎有多个声音在说着话,妖无双看向一旁的长着青苔的砖头。“拍死他,对,拍死他。” 可是,她的手方方抓住砖头的时候,就那么穿了过去,空握了一个拳头。 怔忡中,妖无双突地想起,魂魄是没有任何力量可言的,它能穿透所有的物体。 “那怎么置东方六六予死地呢?” “笨,他和龙咏萱都躺在这里了,一瞧就知发生了什么?死罪已定,用得早你来伤脑筋?还不快去重生,小心灰飞烟灭。” “对对对,重生要紧。” 念及重生,妖无双急忙不再关注东方六六,而是急急的出驿馆而去。兴奋中,她只想着,这一世一定要再试试能不能重生到武念亭的身上去。 对逍遥王府再熟悉不过,妖无双没有任何悬念的出现在了澜院。 看着一如俏俏那一世所见识的澜院,妖无双泪盈于眶:阿澜,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她很庆幸,庆幸自己又死了一回,又得一回重生的机会。 依着俏俏一世的记忆,她成功的飘进了上官澜的主寝。 主寝中,红烛高照。而那个她恋了三生三世的怨家此时正站在书桌边,手上执着一幅画。 “阿澜”一声,妖无双无语哽咽。 “师傅,你太过分了。这画的是我吗?让我白白躺了大半天。” 雪纸上画正是那幅白天上官澜要小徒弟躺在澜院的屏榻上的画,不过屏榻上的女子整张脸都偎进了软软的花枕之中,看不清她的容貌。倒是那个肚子,画得极细致且极明显。 武念亭娇俏的声音将妖无双从悲苦的思绪中惊醒,这才看向那个依偎在上官澜身边的女子。虽然肚子有些显了,但那一袭帖身的中衣依旧显出窈窕的身姿。 一时间,妖无双恨意丛生,张开利爪向武念亭那笑意横生的脸上抓去。 奈何,不但是她的手,便是她的身子亦因了力道太大而收势不住,最后悉数从武念亭的身体穿过去了。 与此同时,武念亭打了个冷颤。 上官澜半抱着小徒弟,感觉到了,问:“怎么了?” “有点冷。” “那就早点休息。” “都躺了一天了,不想躺了。” 上官澜一笑,轻柔的打横抱起她,道:“那就偎着,为师讲故事你听。” “好。” 看着上官澜万般柔情的抱着武念亭,妖无双越发的恨了。忌妒中,她再度冲了上来,直直拽向武念亭,并声嘶力竭道:“阿澜,放下她,放下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可惜,她再度扑了个空,扑倒在地。 这一次,连上官澜都感觉到了空气中微微荡漾的涟漪。他蹙眉,站定,转头。 “师傅,怎么了?” “我道你为什么会冷。原来是窗子没关。虽然已是夏日,但夜间的风亦凉极。”说话间,上官澜将小徒弟放在床榻上,用薄衾盖好。这才转身,去关窗子。 妖无双跟在上官澜身后来去,却引不起上官澜的任何注意。直到上官澜上了床,抱着武念亭偎好,她才不得不作罢。 “快些睡,快些睡。你只有入梦了,我才好进你梦中,换你魂魄。” 妖无双认命的坐在圈椅中,看着床榻上相依相偎讲故事的男女。又自我安慰道:“等了三生,不急在这一时,不急。” 可是,上官澜的故事很精彩,武念亭不但没睡意,眼睛更是越来越亮。 是真的受不了上官澜这般宠溺武念亭的情景,她生气的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原以为是眼不见为净,可似乎她进入了梦境。 便是在梦中,她都疑惑的想着‘魂魄也有梦吗’。但很快,她觉得梦境中的地方很熟悉。 这是什么地方呢?好熟悉的地方。 妖无双左右回顾,终于发觉自己站在一座危耸入云的高台上。高台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似乎刻着字。她凑近一看,吓得‘啊’的一声,紧接着就从高台上直直坠落。 “诛妖台,诛妖台。” 一见这三个字,只觉得魂魄吓得四散五裂,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魏缕。 当别的公主都在读书绣花的时候,她拿着扫帚在扫地。 当别的公主都踢着蹴鞠疯闹的时候,她拿着扫帚在扫地。 当别的公主都嬉戏着放风筝的时候,她还是拿着扫帚在扫地。 很多时候,她都拿着扫帚在扫地。另外的时间,她会赤着一双脚,踩在她扫的那些落叶上,她觉得那叶子上有阳光,暖着她的脚,也暖着她的心。 有一年,上官澜出使北极国。如今想来,那一年,应该是上官澜和龙世怀的战争最是胶着的一年,上官澜来北极肯定是希望从北极借兵。做为北极最得宠的公主,魏缘带着上官澜游历皇宫。也就在那个时候,她魏缕正好赤着脚踩着一地的枯草、落叶,手上还拽着一朵亮丽的菊花。 然后,上官澜看到了她。本来只是一个不经心的一瞥,但不知怎么的他却又回了头,定定的看着她,然后他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便看向她赤着的脚…… 当事时,她震惊、惶恐却又心生欢喜。也定定的看着上官澜。 那天夜里,她做梦了,梦到了上官澜,梦到了上官澜和她比翼双飞。 直到被魏缘害死前,她才知道那个美得一见倾心的男子是上官澜,三国风云中传得最猛的男人。 于是,她的魂魄义无反顾的来到东傲。只为他看她的眼神,她要当他的妻子。当他打小就捧在手心上的小徒弟。 她去了的,去了武念亭的梦中了的。可是…… 梦到此处,妖无双的眉不自觉的便蹙了起来,喃喃道:“别,别,让我看一看,看一看。” 可是,梦境中模模糊糊的,而且似乎有一股强烈的害怕正抗拒着她去看清那个事实,那个第二世她为什么没能寄生在武念亭身上的事实。 总而言之,因了不能寄生在武念亭的身上,她只得匆匆忙忙的寄生在了俏俏的身上。 几个温馨的画面一一闪过妖无双的梦境。 有上官澜抱着一个小人儿替她轻拍着她身上的雪花的画面。 有上官澜恼得追着一个小人儿围着泳池跑的画面。 有上官澜亲吻着一个小人儿的脸颊,骄傲的说‘好样的’画面。 还有上官澜将一个小人儿吊到树上的画面。 更多更多,画面一转,梅花树下,上官澜轻摇摇椅,一个女子调皮的将他的香囊都翻出来,然后将香囊里面的花都撒了,重新塞入梅花的画面。 有上官澜抱着女子仰天大笑,时而柔情似水的吻着女子,时而猛烈野性的吻着女子的画面。 “谁,是谁。”妖无双努力的想看清那些画面中的人除了上官澜外,另外的一个是谁? 她努力的擦着眼睛,画面清晰了,她难以置信的道了声‘武念亭、不可能’的话。 不是她吗?这些事情不都应该是出现在她妖无双的身上的吗? “咦,不对,似乎又不对啊。如果真出现在我的身上,那年幼时,阿澜怎么可能那般待我?” 连自己都觉得矛盾了。妖无双陷入沉思。接着,她道:“是了,是了,是武念亭。我应该出现在武念亭死后,我和阿澜的爱恋点滴都应该出现在武念亭死了后。也正是因了这些点滴,我才对你这个冤家不离不弃,不惜再度重生。” 不想放过如此美好的梦境,妖无双希望能看到做为俏俏的她是如何和上官澜恩爱的。是以明明要从梦中醒来,她仍旧强迫自己再度入睡。 时光跳转,果然到了武念亭难产而亡,上官澜抱着武念亭,一声‘都杀了,一个不留,给天珠陪葬’的令下,那些产房外为武念亭念经、念咒语的巫医、萨满法师等人瞬时间凄厉声一片,产房外血流成河。 “阿澜,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请巫医、萨满法师为武念亭念经、念咒语,为什么?”坐在圈椅上沉沉入梦的妖无双的眼皮又抖动了一二。只到此时,她才发觉上官澜的言行举止很奇怪。 前世,武念亭和上官澜成亲不足一月,便从新婚燕尔到了互相猜疑。今生,武念亭和上官澜成亲近三年,仍旧浓情如蜜。 前世,武念亭喜欢在龙世怀面前玩暖昧。今生,武念亭在龙世怀面前最多一个兄妹之情,有规有矩,从不逾越。 前世,武念亭失踪三年,归来后,额间的梅花痣不再似以往水灵,不再似以往总有徐徐开放之姿。今世,武念亭没有失踪之事发生,额间的梅花痣一如以往呈现着勃勃生机。 前世,初时武念亭对上官煜极喜爱,但自从归来后,武念亭对上官煜不冷不热。今生,武念亭对上官煜可以用命换之…… “不一样啊,有太多的不一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梦中的情景,拿着两世做着对比,妖无双的眉不知不觉的竖了起来。接着,她灵光一闪,“莫不是换魂,难道是换魂?是真正的换魂?正因为失踪三年,武念亭魂魄已换,归来的武念亭不是武念亭,是以才出现那般多的不一。阿澜你看出来了,是以你才会性情大变?是以才会请巫医、萨满?” 接着,妖无双摇了摇头,道:“我都替不了武念亭的魂魄,这世上还有谁能替代?不管怎么说,梦啊,一定不要醒,让我再看看,再往后看看。” 再往后,有那个上官澜的师妹成为继室的,有武念亭的小稚子夭折的,有续弦师妹红颜早逝的…… 好多无用的画面。妖无双拼命的摇头。她不想记这些,她只想记她和她的阿澜。所以,她口中喃喃的道着‘快,快点’的话。 画面一如她愿,飞快的流转着,流转得她看都看不清。等再看清楚的时候,正是她做为俏俏那一世死在牢房中的那一幕。然后是她不顾方方魂魄和身体分裂的痛拼命要去找上官澜,因为她担心上官澜是不是战败了、被抓了,也被投入地牢,她得去找他、去帮他的一幕幕…… 圈椅中,妖无双歪了脑袋。奇怪,怎么她最想看的倒看不到了呢?她想将梦境倒回去,重新看一次,她不想漏掉她和上官澜那浓情蜜意的一幕幕。否则,她数番为他重生又代表着什么呢? 仅仅是不甘吗? “不,肯定有你浓我浓,肯定有无尽风花、无尽雪月。否则,冤家,我怎么会为你而生。” 她越是急着倒回去,那梦却越是往后飘飞得快。而且快得似乎到了龙咏萱这一世,鹰愁涧上,上官澜冷冷的告诉她‘……那个小徒弟是男子的心头肉、骨中血,谁得罪了小徒弟便是和他过不去。花痴女因不得男子便将恨转移到小徒弟身上去的行为彻底的惹恼了男子……当事时,正好邻国的使臣前来提亲。于是。男子亲自向当朝陛下献计,促使那个花痴女成功和亲邻国……’ “不是,不是的,你骗我,你骗我。”感觉到心口一阵阵传来钝钝的痛,就似那钝刀子在割着她的心头肉般,妖无双的声音似来自地狱的厉鬼。凄厉中她因了身子的剧烈晃动而滑下了圈椅。接着,她从梦中醒来。 仍旧是逍遥王府,仍旧是澜院。 她转头,向床榻上看去,武念亭似乎已被上官澜哄睡着了。上官澜正靠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武念亭的头发,一双俊眸全无睡意的看着武念亭,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样子。 “睡着了,哦,好,好。” 这一次,妖无双不再因上官澜对武念亭的柔情而心生酸楚,而是喜出望外,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飘飞至床榻。 武念亭的一张小脸艳比桃花,好看的唇正微微的动着,像是做着什么梦,有梦话又说不出。 一想着这张艳丽的小脸马上就要属于自己了。妖无双突地无比的兴奋起来。再也不觉得武念亭可恶了。 在进入武念亭的身子之前,妖无双又看了上官澜一眼,“阿澜,等着我。” 武念亭并没有睡沉,不甚安稳。一只手放在她师傅的腰间,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胸口。只感觉身子一阵阵的冷。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接着便见一个模样艳媚十足的女子朝着她妖娆一笑,对着她吹了口气。接着便似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般的,镜子中,她看到那个女子飞向她的额间,朝着梅花痣飞去。 突地,额头传来一阵阵的痛。 她觉得那痛是那女子造成的,那女子就似一颗钉子正在努力的往她的脑袋中钉去。 武念亭想伸手将那女子拉出来。 奈何手动不了。 她知道自己也许做恶梦了,也许是手压住胸口了。于是,她努力的想将手移开,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移不动。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的衣背汗湿一片。 “天珠,天珠。”一直静静的看着小徒弟未眨眼的上官澜发觉小徒弟的不对劲。急忙抱起她趴在自己的怀中。 因了上官澜这一抱,武念亭自己紧紧的压着自己胸口的手松了,她长吁了一口气。缓缓的睁眼。 “做恶梦了?”上官澜吻着她的额头问。 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耗尽,武念亭只是点了点头。 “梦到了什么?”上官澜又在小徒弟的耳边轻声询问。 “梦到一个女子想飞到我的脑袋中去。” 闻言,上官澜‘哈哈’一笑,道:“都是那换魂闹的。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语毕,他放小徒弟睡下,自己亦倒在她身边抱着她,道:“睡吧,睡吧,为师在你身边,再也无需害怕。” 武念亭软软的伸出手,道了声‘嗯’后,一如以往往她师傅怀中拱了拱,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睡去。 离床榻不远处,妖无双震惊的看着自己被震出武念亭体外的魂魄,发生了什么,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有成功的寄生到武念亭身上去呢? 妖无双不信,不信。于是,她再度临空而起,寻着武念亭额间梅花痣,再度飞去。 只是还未靠近,突地一道亮光闪过,接着一条威风凛凛的小白龙张牙舞爪的出现在她面前。 龙?! 武念亭的护体神兽是龙! 一时间,第二世,她为什么没有寄生到武念亭身上的一幕清晰的回到她的脑中。 似乎也是这条龙,一模一样的一条小白龙。 龙啊,魔族的统治者。 妖无双吓得瘫软倒地,翕合着唇,颤抖的看着那威风凛凛的小白龙在床帷四周飞舞了一圈,接着它飞入床帷中,在帐帷合上的一瞬间,它突地回头对着妖无双一声龙吟。 只觉得阵阵狂风吹得她的魂魄疾速飘飞。 直飞出主寝,飞出澜院,最后不知飞到什么地方才止住去势。妖无双才从浑浑噩噩中清醒。 “龙,是龙。武念亭的真身是龙。” “难道是因为她是靖安帝祭了天地的女儿的原因?” 直到现在,她才不得不承认,武念亭的身体不是她这个才成魔便灰飞烟灭的九命猫妖能够占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一直想不起第二世为什么没能成功寄生在武念亭身上的原因,想来是怕。因为怕,所以忘却。 突地,一声敲更声清晰的传来,妖无双吃了一惊,抬头看向东方。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若隐若现。 “不成了,得快些重生,否则,死定了。”念及此,妖无双颤颤悠悠的站起来,努力的辨别着方向。 还好,还在东傲城。 武念亭是不做指望了。但一定要重生在离上官澜最近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 比如说,那个徐燕如就不错。 若重生成徐燕如,以后终有成为继室的机会。成为继室,一样可以和她的阿澜你浓我浓。 心中主意已定,妖无双毫不犹豫的重新飘飞临近逍遥王府上空。然后寻着客院去寻徐燕如。 奈何,寻是寻到了,但徐燕如没有睡。 要么趁人重病之际强行占了人家的身子,要么只能等人家入睡趁虚而入。如果徐燕如不睡,她妖无双就没有机会。 陪徐燕如说话的正是俏俏。 呵呵,这两个什么时候这么亲厚了? 妖无双虽然着急,但她亦好奇。她想听听这对前世看不对眼的人今世会说些什么,但偏偏此时,一声类似于龙吟的声音闷闷的、响亮的传来。 妖无双吓得‘啊’的一声,魂魄一个激灵间已是飞到九天外。 与此同时,逍遥王府的梅园之中,肉圆子正不奈烦的在玻璃屋中踱来踱去。 上官煜惊醒,伸手,轻拍着肉圆子,道:“别叫了,别叫了,明天就能带你出去玩了。” 听到小主人的保证,在玻璃屋中郁闷了几天的肉圆子果然不再踱步了,而是顺从的盘下身子,将头窝在了上官煜的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原来,前几天,上官煜带着小青去刑部大堂看了场戏后,因刑部大堂人多气杂,他回来后身体又有了些不舒服。于是,上官澜罚他日夜必须在玻璃屋中呆着,直到彻底好了才可以出玻璃屋,仅限在逍遥王府内走动一二。 也因了此,肉圆子受到牵连,也被禁足,陪着小主人在玻璃屋中受罚。 关了几天的它终于耐不住性子了,方才那声龙吟般的声音正是它发出的。不想却吓走了想寄生在徐燕如身上的妖无双。 再说妖无双,被肉圆子的一声龙吟吓得魂飞九天外。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紧张的拍着自己的胸口,道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的话。 等不再颤抖了,她看向四周。 还好,仍旧是东傲城。 耳听着第二声敲更声传来,妖无双急了,“不成,得快,得快。” 如今,不能讲究太多了,能够重生就赢了。 所以,她急忙飘飞而下,游荡在东傲城的大街小巷。 突地,她看到了来自地狱的黑白无常。 只当是来锁她的,她吓了一跳,急忙躲了起来。 等黑白无常经过她身边后,她才冒出脑袋。 但紧接着,她‘咦’了一声,黑白无常现在锁着的一个魂魄她再熟悉不过。如今龙世怀的侧妃之一于长月的帖身婢女━━方秋文。 如果她没记错,林老夫人活着的最后一年,曾经在离相国寺不远的一个废弃集市上设粥棚施粥。而这个方秋文居然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将一些东西放进了粥锅中,导致许多人出现中毒现象。当然,这个中毒现象后来被上官澜轻而易举的给解决了,并且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当事时,做为龙咏萱的她还想着什么时候用得上方秋文了,便将这事抖露出来,要挟方秋文替她办事。 只是这么多年了,她和方秋文少有接触,当然也就没有用得着的地方。 “现在,似乎有了。虽然你和阿澜没什么联系,但只要我能重生在这里。没联系也能造点子联系出来。哈哈,林老夫人,万没想您老那一锅粥就是我能接近阿澜的借口。” 妖无双决定重生到方秋文身上去。 意动心动,她一个转身飘往皇宫,很快便寻到了于长月的寝宫,也很快就寻到了在偏室看似入睡的方秋文。 “天意啊天意。方秋文,原来当年我留你一条活路,就是为了我的今天。” 说话间,妖无双毫不犹豫的附身于方秋文身上。 可是,不对,似乎不对啊。每当她想和方秋文合而为一的时候,总有层什么东西阻挡着她。 这层东西的感觉再熟悉不过,一个一如她般想借助人家的身体重生的魂魄。 妖无双飘飞出方秋文的身体,同时也看到一个白色的魂魄飘飞出方秋文的身体。 “你是谁?”妖无双和那白色魂魄几乎同时问。 “我是九命猫妖,来自魔族。”妖无双决定拿大。她没时间磨叽了。决定以自己曾有的身份吓退眼前的白色魂魄。 果然,白色魂魄听了妖无双亮明身份后,一个哆嗦。 白色魂魄的害怕当然没逃过妖无双的眼睛,她又道:“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要寄生在方秋文体内?也许,我可以帮你一二。否则,以我魔族手段,灭你灰飞只在翻手间。”想当然,妖无双这话又是吓唬白色魂魄的,因为她在坠下诛妖台的时候,万年的修行早就不存,她不过一个可以重生九次的人而已。 闻言,白色魂魄果然害怕了,道出了自己的真身。 原来,白色魂魄就是一直寄住在方秋文脑袋中且时常搅得方秋文头痛欲裂的异世灵魂郑艾嘉,来自于一个被人们称为二十一世纪的地方。 在二十一世纪,郑艾嘉死于一场车祸,一如许多穿越故事中的主角一样,她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名叫南越的国家。 南越?妖无双眉一皱。奇怪了,这里不是东傲吗? 似乎知道妖无双的疑惑,郑艾嘉告诉妖无双。“我在这个异世,穿越了一次,重生了一次。穿越是到了南越,却重生在了东傲。” “呵呵,呵呵……精彩,精彩。”妖无双觉得找到了知音,找到了同道中人。 “第一世,我穿越到了南越。寄生在一个也是名唤郑艾嘉的人身上。那人,和武念亭有着近七分相似的容貌。” “等等,等等。你说那个南越的郑艾嘉和武念亭的容貌有七分相似?”见眼前的白色魂魄点头,妖无双又道:“就是明镜公主武念亭。” “正是。除了额间的梅花痣,其余的模子真的有七分相像。” 妖无双觉得亏了。早知道南越有那么号人物,她就去南越重生去了。到时候武念亭难产而亡了,她顶着武念亭的模样来寻上官澜,不怕上官澜不动心,就不关那个徐燕如什么事了。 妖无双在思绪间,白色魂魄大体上讲了穿越第一世。 原来,白色魂魄穿越到了郑艾嘉身上去后,有一次巧遇李婉儿李夫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被李婉儿给看中,偏生留下。 “你说的是南越太尉巴顿的母亲李夫人?”妖无双问。 “正是。” “现在,你应该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那个李夫人看中了吧。” 白色魂魄点头,道:“因为,她恨孝慈皇后。” “继续。” “其实,与其说她是看中我,倒不如说她是关押了我。不久后,武念亭也被她抓了来,再不久后,靖安帝也被她抓了来。” 一时间,妖无双觉得信息量太大,差点就不能消化。但她多少知道,也许这个白色魂魄现在讲的正是她俏俏那一世时没闹明白的事。也应该是武念亭失踪三年的时候发生的事。 只听白色魂魄说道:“然后,为了保护武念亭,靖安帝甘愿被李夫人折磨至死。自从靖安帝死后,武念亭从此变得浑浑噩噩,李夫人趁机请了大批的巫医、萨满法师为我和武念亭施行了换魂术。” 听到这里,妖无双惊叫一声“换魂术?” “是的,换魂术。” “果然有换魂啊,我猜对了。”见白色魂魄露出疑惑的眼光,妖无双急忙又摆正了身姿,露出威严,道:“继续。” “我的魂魄成功换到了武念亭的身上。然后,李夫人亲自教我琴棋书画,教我诗词歌赋,总而言之,她教我这个世上最优秀的女子应该掌握的一切东西。三年,整整三年的时间,她不厌其烦,我却早烦了。哼,她教我的,其实我都不屑。当事时,我只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回到属于我的二十一世纪去。我之所以诚心留在李夫人身边,也只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巫医再或者萨满法师那里得到回二十一世纪的办法。” 那些巫医、萨满法师连换魂的事都能做成,那送这个郑艾嘉回所谓的二十一世纪想必也不是没办法,这个郑艾嘉的心倒大得很。 妖无双思绪间,只听白色魂魄又道:“李夫人悉习教导我三年,三年后,她将我有意无意的抛弃。正好,被上官澜找到。” 然后,一如妖无双的记忆中的,上官澜找到武念亭后,和武念亭成婚。可是一个月后,上官澜开始怀疑武念亭不对劲,不但开始疏远武念亭,更是时不时的以纳妾的举动去刺激怀孕的武念亭。 呵呵,阿澜啊阿澜,原来你对你的小徒弟用心是那么的深,深得感觉到这个小徒弟不对劲,是以才会如此待她。 不知不觉,妖无双的心有些酸。 “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上官澜为何要如何待我。男人果然花心,不是三妻就是四妾。我的美貌他还嫌不够吗?” 听到这里,妖无双心中暗‘哧’了一口,心道:美貌是武念亭的好不好。 “好在,还有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时常来劝我。我也越来越觉得太子哥哥的好。我也越来越喜欢待在太子哥哥的身边。” 妖无双略挑眉,眼前这个郑艾嘉口口声声称上官澜为‘上官澜’,可见是不喜欢上官澜的。但对龙世怀就不一样了,这一口一个‘太子哥哥’的喊得极动情。而且,脸上还有眷恋之意。莫非…… 在妖无双猜度的时候,只听白色魂魄说道:“我知道,我爱上我的太子哥哥了。所以,我不再想回逍遥王府。” 果然,果然,原来这就是前世上官澜被戴了绿帽子的原因。原来真正给上官澜戴绿帽子的人不是武念亭而是你郑艾嘉。 “我知道,太子哥哥也是爱着我的。只不过是因为他和上官澜的兄弟情义,是以他才时时的压制。” 哈哈,早就觉得你龙世怀对武念亭太过宠溺让人难以理解,原来不是简单的哥哥宠妹妹,原来是哥哥爱上了妹妹。龙世怀啊龙世怀…… 在妖无双心中暗自揣度着该如何用这个惊天秘密的时候,只听白色魂魄又道:“是以我求太子哥哥下一道圣旨解除我和上官澜的婚约。我甚至于对太子哥哥说只要我和上官澜的婚约解除了,我从此就待在他的身边,不计名分。” 妖无双忍不住提醒,“你不要忘了,你和龙世怀是兄妹。” “又不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妹。在我们二十一世纪,只要不牵涉血缘,你情我愿都可。” ‘哈’的一声,妖无双觉得那个二十一世纪比妖界还开放。她又提醒道:“不要忘了,龙世怀一样有三妻四妾,而且他的三妻四妾更多。” “那又如何?只要他爱我就成。只要我是他唯一爱着的那个人就成。” 又‘哈’了一声,妖无双象征性的举了个大拇指,道:“有个性。” “奈何,太子哥哥总处于和上官澜的兄弟情义中不能自拔。数度纠结中,我发现自己怀孕了,而且怀的是上官澜的孩子。我好恨,真的好恨啊。”语及此,白色魂魄似乎相当悲痛的神情,接着道:“我恨不得流掉这个孩子。” 妖无双听得嘴角一个抽搐:真狠。 “因了怀孕,太子哥哥彻底死了心,送我回逍遥王府。他却是不知,从此将我推入火坑。” 那段时间的事,妖无双多少是记得的。那个时候她是俏俏,亲眼见识了上官澜是如何折磨眼前这个武念亭的。这也是导致武念亭早产而大出血的原因。 “上官澜似乎知道我要流掉这个孩子似的,派了专人控制我,关押着我,不许我踏出房门一步。我不明白,既然他不爱我,为什么要爱我肚中的这个孩子?” 闻言,妖无双突地想起她是俏俏那一世时,她觉得上官澜日夜折磨武念亭,肯定是厌恶武念亭给他戴绿帽子了,想当然也不会喜欢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生的孩子,保不准还想将武念亭生的孩子折磨至流产也说不定。 可后来,小稚子不但平安出生,更长得像极了武念亭,而上官澜不但不厌恶,更是时不时抱着那个小稚子发呆,然后亲吻着那个小稚子道:“终究,你身上流着你娘亲的血,这是变不了的。” 啊啊啊,原来上官澜知道武念亭的身子是武念亭的,知道小稚子身上流的血是属于武念亭的,是以喜欢小稚子。 而他不喜欢的,是郑艾嘉这个灵魂。 这个她想了三世没想明白的问题今夜因郑艾嘉而解。 原来当事时,上官澜关押武念亭不是想折磨得那孩子流产,而是为了保护那孩子不受任何伤害。至少不会被眼前这个郑艾嘉伤害。 当想通了前世觉得疑惑难解的问题后,妖无双很是失落。 “上官澜似乎知道是我占据了武念亭的身子,请了许多巫医、萨满日夜在我房外念经。时日一常,我感觉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魂魄了,只要一睡着,便觉得魂魄似乎要飞离我的身体。我怕,我非常的怕,不敢睡,每天只能小眯一会子……” 这事,做为俏俏之时,她妖无双亦是再清楚不过。那个时候,她觉得虽然武念亭以有夫之妇之身还去招惹龙世怀有错,但武念亭怀孕后他上官澜日日刺激武念亭,不为武念亭请医保胎也便罢了,后期更是请一些巫医、萨满法师日日在关押武念亭的房间外念经、念咒则有些病态。 当然,当事时,她以为上官澜此为是恼羞成怒,是想折磨武念亭。 自从有巫医、萨满法师日夜在关押武念亭的房间外念经、念咒后,武念亭开始还能忍受,但时间长了后,武念亭被那念经声和念咒声逼得几近疯狂,开始焦躁不安、坐卧不定。这也是导致武念亭早产的原因。 很多时候,她妖无双认定武念亭的红颜早逝绝大多数是因了上官澜的原因。 所以,她很高兴很高兴,只要上官澜心中没有武念亭了,那么有她也就是顺理成章。 如今,随着一个个的疑点解开,一切似乎不是她想像中的样子。 如果上官澜对武念亭的感情真的深到了便是魂魄都能察觉出不对的话,那她妖无双再重生多少次是不是也是枉然? “切”了一声,妖无双想挥走心底越来越强烈的失落。道:“你不是一直想回你所谓的二十一世纪吗?既然感觉魂魄已经要离体了,为什么不就让魂魄远去呢?保不准真就回到二十一世纪去了也说不定。” “你爱过人吗?”白色魂魄问。 妖无双很是冷静的看着她,意思很明显。 白色魂魄自问自答。“我们那里有一句话,对的时间碰到对的人,便是一桩好姻缘。我碰到了我的太子哥哥,就是碰到了我最好的姻缘。我不想离开他,就算死在这个异世,我也不想离开他。” 呵呵,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原来,这个郑艾嘉和她一样都是痴人。她为上官澜数番重生,这个郑艾嘉也是为了龙世怀而重生吗? “因为上官澜的举动,我最终早产,大出血……当事时,我恨,我很恨上官澜。但我又怕,很怕上官澜。我的魂魄终于被那些巫医、萨满法师招唤出武念亭的身子。呵呵,上官澜也许不知,我离去之时也是武念亭的死亡之日。好在临死之前,太子哥哥来了。我还剩下最后一口气,我告诉太子哥哥,要他等我,要他一定要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他,一定会。” 她妖无双做为俏俏之时清楚的记得,武念亭因早产大出血而亡,当时上官澜不但不施手救治,更是扑在武念亭身上声嘶力竭的说着‘把天珠还给我,把我的天珠还给我’的话。当事时,龙世怀赶到,一众人都觉得上官澜疯了,龙世怀毫不犹豫的劈晕上官澜抱走了武念亭。 如今想来,那个时候武念亭还没有死。想必,郑艾嘉对龙世怀说的话应该就是在龙世怀抱走的时候说的罢。 再后来,上官澜清醒后又将武念亭夺回来了。那个时候,上官澜抱着武念亭……那一头好看的乌发尽数幻做雪般的白,和他那染着血的白袍一起翻飞在风中。就似魔界来的阿修罗,抱着他最心爱的姑娘,只是那姑娘已然身亡,笼罩在阿修罗四周的只剩下毁天灭地般的悲伤。 那个时候,做为俏俏的她一直不明白上官澜为何要如此悲伤国,人都是他折磨死了,再悲伤有个屁用? 如今想来,想必那个时候,上官澜也知道抽走郑艾嘉的魂魄反而导致了武念亭的死亡的事了。他定是明白这个真相后才会心力绞碎,乌发一瞬如雪。 至于随后赶来的龙世怀,定然也是因了郑艾嘉那番‘太子哥哥,你要等我,一定要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一定会’之话而动容,多年积压的感情暴发,是以不惜和上官澜割袍断义、兄弟变仇人,更不惜说出‘除非我死,否则,你只能承认天珠和你上官家没有任何关系’的轻蔑之言污辱上官澜。想必那个时候,龙世怀的心也痛如刀绞吧,压抑着爱了一生的女子最后死前求他等她,就是铁人也会断肠啊。 难怪,难怪后来便有了上官澜和龙世怀的战争。 龙世怀死命保留武念亭的尸身应该是觉得有负于武念亭。 而上官澜夺武念亭的尸身目的就是想进一步替武念亭还魂。 还魂、还魂,世上还魂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前几天司棋的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更何况他们兄弟已然反目,不再似原来那般亲密无间的兄弟了。上官澜若在龙世怀面前讲什么夺武念亭的尸身就是为了还魂的话就是妖言惑众,龙世怀也只会认为这是上官澜为夺回武念亭尸身的权宜之计罢了。 终于想通三世没想通的问题,想必也是方才在梦中她没看清楚的问题。妖无双好奇的问:“所以,后来,就算你死了,但因了龙世怀的原因,你就一直徘徊在皇宫,想找机会再和他重续前缘,是吗?如今你更趁着方秋文死了想寄生在方秋文的身上,站在离你的太子哥哥最近的地方?” “不,我没有徘徊在皇宫。我的魂魄因了那些巫医的原因,再也不能归附,且飞到了九天外。当事时,阵阵招魂音似乎主使着我的魂魄前往南越。我不想,不想回南越。于是拼命的挣扎着。许是老天都感动于我的执着,在我经过方秋文她们的村庄的时候,正好碰到方秋文溺水,于是,我寄生到了方秋文的身上。”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方秋文就死了?” “不,她没死。她的魂魄只是吓坏了。见到我后躲了起来,和我共存在她体内。” 原来是共存。妖无双又问:“后来呢?” 后来就要从林家老二林漠寒回京述职,在路上救下了被劫匪掳走的方春文的靖安十九年的那一年讲起。 原来郑艾嘉重生在方秋文身上后,虽然镇压住了方秋文的本尊,但她脑中一直挥不去那招魂之音,是以身体仍旧相当的虚弱。在身体没养好的情形下,她急于见到龙世怀,于是便以为姐姐方春文定一门富贵亲事为由怂恿着父母上京城。其实那个时候,为姐姐寻富贵亲事是假,为她上京城寻龙世怀做准备才是真。 方春文、方秋文姐妹的父亲本是个秀才,因屡试不中,在乡下只得做个花匠耐以糊口渡日。眼见大女儿已过及笄之龄却仍旧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找不到一个好婆家本就着急,后来小女儿的一番‘富贵亲事’之言颇是令方家父母动心,于是秀才夫妻决定上东傲城,看能不能替大女儿找户好点的人家结桩好姻缘。万不想在前往东傲城的路上偏生遇到了一群劫匪,秀才夫妻被打伤,小女儿被打晕,大女儿被抢走…… 也就在那个时候,奉命回京参加重阳家宴的林家老二林漠寒路过。听了秀才夫妻的哭诉后,他便沿着秀才夫妻指的路线追踪,最后终于从劫匪手中救下方春文。只是待他将方春文送到秀才夫妻身边的时候,秀才夫妻因被劫匪打得伤重不治而亡,身边只有一个哭哭啼啼的方秋文。 因可怜这对无依无靠的姐妹,更担心如果没有他的保护的话这对姐妹花也许又会落入歹徒之手,再说是同路,于是林漠寒便起了侧隐之心,帮着这对姐妹安葬了秀才夫妻后,沿路保护着这对姐妹来到了东傲城。 后来这对姐妹非但不记林漠寒的恩,更是恩将仇报,为了进林府做出许多令林府难堪的事,当事时因了武念亭,方家姐妹的奸计破灭。 再后来,走投无路的方家姐妹投了门远亲,被远亲推荐到了于一川府中。于一川的妻子杨氏见方春文生得清秀,办事灵活。而方秋文小小年纪似乎懂些医术,更懂得煮一手上好的药膳,于是便将她们姐妹二人都留了下来。杨氏留下方春文当帖已的丫头,而方秋文更被杨氏派给了于长月,专门负责调理于长月的身子。 只是令杨氏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方春文真真好手段,拐了于一川上床,并生下了于一川最小的儿子,便算杨氏有千恼万恨也都没用了,不得不认命那方春文姨娘的身份。而方秋文则在于长月被选进宫的时候也陪同进了宫,服侍在于长月跟前。 当年,为了打探武念亭的消息,她妖无双做为龙咏萱的时候也没少听关于这对方家姐妹的事。所以,方家姐妹的这点子事,妖无双多多少少是知道点的。 只是令妖无双不明白的是方秋文既然已进了宫,为何仍旧没有和龙世怀相认呢?于是,妖无双问出心中的疑惑。 白色魂魄凄怆一笑,道:“没办法啊。当年进京的时候,我抢占文秋文的身子时间不长,再加上脑中总有招魂之音,是以我的魂魄和方秋文的身体结合得不是非常的顺利。再加上进京途中碰上了劫匪,当时我被劫匪打晕,那一击之下,我的魂魄不得不飞离方秋文的身体。而方秋文的魂魄则趁机复位。知道暂时争不过方秋文,是以我只好像原来方秋文的魂魄般暂时躲在了她的脑子中。以图后面的机缘。” 妖无双缓缓的点头。只听方秋文又道:“可是,因了武念亭的原因,我和我的太子哥哥一而再、再而三的错失见面机会。我好恨她。也恨方秋文那个不争气的,是以数次想出来重新夺回方秋文的身子。万不想这个方秋文巧遇一个游方僧人,那个游方僧人还给了方秋文一个护身符,并特别叮嘱她每月初一、十五要拜佛。唉,因了种种原因,我彻底的被压在了方秋文的脑袋中不得翻身。只能趁她睡着再或者拜佛十天后的日子出来混混,教她一些调理药膳的本事,要她容下我。” 原来,这个郑艾嘉在二十一世纪是有名的医生,有一身惊人的医术。 “那个方秋文愿意容下你吗?” “初时肯定是不愿意的。只是后来,她因了药膳得杨氏的赏识,也就慢慢的容下我了。这进了宫,这药膳越发得了我太子哥哥的赏识,她越发的容得下我了。正因了她容得下我,是以也越发的疲懒,逢初一、十五也不再拜佛了。于是,她越来越弱,而我则越来越强。终于,佛不再护佑她了……” 原来,方才在街上看到黑白无常押走方秋文的魂魄是这么回事。 “我本想着我终于苦尽甘来了,终于可以和我的太子哥哥相见相认了,不想你……” 妖无想叹道:“实话告诉你,你这个时候如果去和你的太子哥哥相见相认,他肯定立马斩了你。” “为什么?” “你忘了前几天的明镜公主换魂案么?你太子哥哥说了,再有说换魂者,一律杀无赦。你看看才几天的功夫,虽然不是说换魂,但也是重生啊。如今眼前正是盛传‘反常即是妖’的时候,你这一去还不被你的太子哥哥当妖给宰了。” 不是没听过换魂一案,郑艾嘉方才在附身于方秋文的身体的时候确实还有想过要如何对龙世怀说明一切又不惹龙世怀震怒,正在发愁间,妖无双就来了,然后双双被逼出方秋文的身体。 “不如,你听我的。”妖无双道。 “愿闻其祥。” “与其现在被你太子哥哥误解,不如暂时不要相认。你暂且还是躲在方秋文的脑中,我要用她的身子急用。等寻个机缘,我再放你出来和你的太子哥哥团圆。” “可……” “实话告诉你。龙世怀爱恋武念亭成痴,这个时候你说你是武念亭只是自取其辱。还不如暂且忍忍。你不是说南越有个郑艾嘉长得七分似武念亭吗?只要我寄生于方秋文,那一定帮你想办法寻来郑艾嘉。到时候,你顶着武念亭七分的容颜再和龙世怀说你是武念亭之事,那个时候,龙世怀必信。” 郑艾嘉闻言,觉得妖无双言之有理。她哪知妖无双心中在打着另外的算盘,其实妖无双是想暂时附在方秋文身体上,等寻到郑艾嘉的时候再重生到郑艾嘉的身体上去。那个时候,想必武念亭难产而亡了罢,她顶着七分似武念亭的面相出现在上官澜面前,就没有徐燕如这个继室的份了。到时候,只剩下属于她妖无双的和上官澜的你浓我浓了。 见郑艾嘉在权衡,妖无双又故意冷笑一声道:“我不知你所谓的二十一世纪有什么厉害的法术。但我魔族,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手的。你若不愿意我的好心建议和我斗的话,我不介意你来试试我的法力。到时候,别说让你躲在方秋文的脑袋中的话了,便是你的魂魄必然被我的法力消得灰飞烟灭。从此,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太子哥哥了。你好好想一想,确信要和我斗?” 妖无双的话大有吓唬的成分。但郑艾嘉确实被吓唬住了,道了声‘不敢。只是……’ “放心,我会时不时的放你出来一时半会,让你见见你的太子哥哥。” 闻言,郑艾嘉露出欣喜的笑,“好,我答应你。” “还有两点我不明白。”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为什么一直称龙世怀是太子哥哥?照你方才所言,靖安帝为救武念亭早已驾崩了啊。龙世怀应该称帝了吧。”前世许多事她没用心记,是以不甚明白。 “因一直找不到靖安帝的尸身,所以太子哥哥他们一直认为靖安帝只是失踪了。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形下,太子哥哥称帝则是大不孝,所以他只是暂时替靖安帝担起治国的重任,一直没有称帝。反正,直到我生产大出血之日,太子哥哥也没称帝。” 原来是这样。妖无双点头,又问:“前世,既然你的魂魄到了武念亭的身上,那武念亭的魂魄呢?到你的身上没?” “我成功换魂后,我的身子就死了,也就是说武念亭的魂魄并没有到我的身上。后来李夫人猜测换魂中间应该出了什么差错。我的魂魄虽然成功的换到了武念亭的身上,但武念亭的魂魄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想起武念亭体内的护身神兽小白龙,妖无双问道:“武念亭是靖安帝祭了天地的女儿,那相当于是真龙天子的女儿了,想必她必有真龙护佑。你要想换她的魂谈何容易,就没有碰到什么真龙挡道?” “没有啊,我什么也没碰到。”语及此,郑艾嘉道:“哦,对了,自从靖安帝为救她驾崩后,武念亭就一直浑浑噩噩。后来换魂又没成功,是以李夫人还说武念亭是不是在靖安帝驾崩的那一刻早就魂不附体了呢。” 有可能。依靖安帝、武念亭的父女之情,靖安帝若出意外,武念亭悲痛致死也不是不可能。 念及此,妖无双不得不感叹这个郑艾嘉的命好。碰到了个魂不附体的武念亭。她妖无双怎么就没那好的机会呢。 人家有了机会,偏偏喜欢上了龙世怀,不喜欢上官澜。 我要是有机会,一定死死的拽住上官澜,不放手,永远不放手。 念及此,突地,妖无双眼睛放光,道:“你和上官澜做过一个月的夫妻。” “是啊,仅仅一个月而已。”说这些话的时候,郑艾嘉的眼中居然有了丝丝的眷念,只听她又叹道:“如果不是他对我起猜忌,我的心后来也不会靠向我的太子哥哥。” “既然如此,上官澜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征……呃,比如说特别的兴趣爱好还有胎记啊什么的你是不是特别的清楚?” “可以说是吧。” “成,统统告诉我。” ------题外话------ 这一章算是为俺们的师傅平冤了哈,前世真相解开一部分,有朋友猜对了的吗?不防回到067、068看看方家姐妹的篇章,再然后回到069、070、071章节看一看妖无双的记忆,伏笔在那个时候已是打下了哦,嘿嘿…… 197 生死由她定,无怨无悔 逍遥王府,澜院。 上官澜、武念亭、上官煜正用着早餐,一阵零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澜院不是任何人说来就能来且说闯就能闯的地方,能被天猛等人放进来的,定是熟悉之极的人。 三人同时抬头看去━━林瑾。 只见林瑾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然后一把拉了武念亭,道:“快,随我去救六六。” “六六?六六怎么了?” “他们都说六六杀人了。” 原来,因今天是龙咏萱、巴顿、林璇回南越的日子,是以一大早,林瑾便前往驿馆送林璇。只是才踏进驿馆,便发觉驿馆已乱了套。 她挤进一众人围着的圈子中想去看个究竟,不想发现人群里面又有一个由南越将士围成的圈,她根本就进不到那个圈子中去。 还是林璇悄悄的拉了她出来,低声告诉她,今儿一大早南越的宫女找不到龙咏萱,于是便出院子寻找,万不想在荷塘边发现了衣衫零乱不堪的东方六六、龙咏萱二人。宫女们吓得不知所措,又不敢上前探问到底怎么回事,于是便只好请示巴顿。 巴顿急忙带了将士前来,这才发现龙咏萱已死亡多时。至于东方六六,从他的脸色和他呼出的气中含着冲鼻子的酒味可以断定他仍旧醉着,是以没醒。 当事时,林瑾脑中一懵,直觉便想到是东方六六醉酒乱性,龙咏萱誓死不从…… 林璇凑近她的耳朵低声叮嘱:“因关系着南越国皇后的生死荣辱,巴顿已派南越重兵将事发现场层层保护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现场一步。同时已上书陛下,相信不久后,审案的官员会很快到来。现在,所有的证据显示皆是对六六不利的。你快去找天珠说明情形,也许还有办法救六六一命。” 于是,脑袋一直发懵的林瑾撒开脚丫子往逍遥王府跑。半路还抢了人家的一匹马。 听了经过,武念亭的脑袋首先也是一懵,接着她道:“快,我们去。” 眼见小徒弟和林瑾手牵着手急急往外跑,上官澜急忙吩咐道:“天英、天巧、天医,好生跟着,护天珠安全。” “是。” 依小徒弟那个肚子,这般跑去驿馆,孩子铁定没了。上官澜又急急吩咐道:“天猛,天满、天平、天玄,你们速去抬轿。” “是。” 当天猛、天平抬着轿子追上武念亭的时候,她还没跑出多远。知道自己跑不了多久,武念亭拉着林瑾一起上了轿。 很快,轿子如飞般直奔驿馆而去。 等软轿稳稳的落在驿馆的时候,武念亭第一个冲了下去,紧接着便是林瑾。 “明镜公主到。”传话的是天猛。他是真担心主子的小徒弟在这一众人中有个闪失,他担不起,是以亮出身份,让一众围观的人让个路。 果然,因了天猛的一嗓子,围观的人都‘啊’了一声后,急忙让了条道。 虽然成功突破外围,但里面还有南越将士里三圈、外三圈的包围圈。武念亭撇眼间便见魏缘正死死的拉着东方二二,而东方二二的眼睛血红、血红的。 原来,这段时日,东方二二虽然住在驿馆,但几乎是夜夜宿在魏缘的院子中。很少和他二哥住在一处。万不想今天一大早,东方家的护卫们来报信,他才知道他二哥出事了。 他才不信他二哥会是那种酒后乱性且杀人的人。正要冲上去将仍旧醉卧在地的二哥给抱走,却被魏缘死死的拉住,并劝说‘你抱走你二哥便是破坏了现场,若你二哥真有冤,那就再也洗不净了’的话。 东方二二哪听这些,怒道‘难道要所有人看我二哥的醉态吗?要被我二哥知道他曾经被人围观,那简直就比杀了他还难受’的话。 魏缘当过北极的家,非常明白保护现场的重要性,她死死的拽着东方二二要他不要冲动。更劝着‘是的,你兄弟情深,抱走你二哥,但你知不知会给你二哥落个畏罪潜逃的名’的话。 闻言,知道魏缘言之有理,东方二二只得压下冲动,恨恨的看着现场。 好在,因了顾及龙咏萱的名声,所以巴顿的布置不错,已将现场用黄帷围了一圈,南越将士也仅只站在黄帷之外。黄帷之内的情形没人看得清楚。站在最外围的人只知道议论着‘是不是出事了?好像说是死人了’的话。 东方二二正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武念亭就来了。 巴顿、林璇、东方二二、魏缘都围了上去。 与此同时,一个身材高桃,体态轻盈,一张瓜子脸儿,清丽秀雅,容色极美的女子踉踉跄跄的跑上前来。 巴顿见了,急忙上前扶住她,道:“越儿,说了你不能出来吹风,你怎么就是不听?” 原来,自从狩猎过后,许是水土不服,巴越就病倒了,接着浑身开始出水痘。御医叮嘱她必须闭门静养、不得吹风、免得传给他人之话。 这也是武念亭大婚、巴顿大婚的时候巴越没出现的原因。 养了一段时间后,她身上的水痘也差不多好了。眼见着今天就要回南越而还没和东方六六道别,正心急间却传来宫女的小道消息。 震惊难挡中,她推开一众拦着她出门的宫女,跑到了这里。 “二哥,六六呢,六六呢。不会的,他不会杀人的。不会的。”巴越紧紧的拽着巴顿的手,小脸惨白一片。 “放心,事情还未有定论。你不要急。”巴顿安慰着妹子。 “二哥,让我进去看看他。” “不成。事发地,不得靖安帝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内。” 虽然知道巴顿言之有理,但武念亭有些着急道:“我呢,我想进去看看。成不?” “对不起,明镜公主。”巴顿饱含歉意的看着武念亭,又道:“请明镜公主相信,我的心此时也焦急万分,毕竟,里面还有一个是我南越的皇后。” 是啊,人家一国的皇后都死在现场了。人家能不急?回国该如何交待? 随着巴顿的话落地,只见龙世怀、上官澜相继赶到。龙世怀更是高声道:“陛下口谕,着明镜公主负责此案验尸,太子龙世怀主审此案,刑部尚书王光宗、京畿府尹魏承启协助太子断定此案。” 原来,上官澜在小徒弟着急出王府的同时就考虑到了龙咏萱的事不是小事,必然会惊动靖安帝。于是急忙前往皇宫。在他任合州知府的那几年里,小徒弟对断案相当的好奇,跟在他身边学了不少。所以,他非常相信小徒弟能够还东方六六一个清白。到了皇宫后,他先寻了龙世怀说明事情原委,最后至靖安帝前得了口谕,这才和龙世怀赶来驿馆。 紧接着,王光宗、魏承启二人相继赶到。 因一路赶来,神情和衣物都颇有狼狈。 这一下,不远处围在外围的人群越发断定肯定是出人命案了,于是议论纷纷。 既然陛下有了口谕,各位主审又已相继到了案发现场,巴顿不再如先前般强硬,而是命一个将士模样的人打开黄帷,仅一扇门大小,恁龙世怀、上官澜、王光宗、魏承启等人通过。 黄帷再度合上。 一入内,东方二二一声‘二哥’就要往前冲,武念亭急忙横臂拦住。道:“不要破坏了现场。” 见他二哥似乎仍旧醉卧现场,很是怪异。东方二二冷静道:“我二哥很少醉酒,就算醉酒也不可能醉这长时间,他肯定是被人陷害的。我要看他还活着没?” “放心,有我。你不相信我吗?” 看着武念亭一脸正气,神态坚定,东方二二心无端的一放松,道:“我二哥就交给你啦。” “成。” 只一瞥现场,武念亭就心惊的发现东方六六、龙咏萱衣衫不整的倒在地上。她不知不觉定定的看向东方六六,脸极红。她不仅想起东方二二方才所言‘我二哥很少醉酒,就算醉酒也不可能醉这长时间’的话。 她知道东方家兄弟的酒量,一个长期喝鹤殇长大的人是不会轻易醉的。 “天猛,圈地。” “是。” 在合州,天猛等人没少干这事,回话间已是开始拿着生石灰粉行动了。很快就以东方六六、龙咏萱二人为中心,五步外,划了一个圆。然后,恭敬的将王光宗、魏承启等人请出了圆,示意他们在圆外站着即是。 武念亭站在圈中,看向巴顿,问:“请问巴顿太尉,这个现场除了你南越将士们,可还有人来过?” “没有。” “为什么如此肯定?” “事关我朝皇后,这事没人能作主,见到了只有吓得跑的份,没有凑上前的道理。” 明白撞见这种事当然是能够躲多远就躲多远,否则说主子死了你却还活着的话那就不是照顾不精心之罪了,事关一朝皇后,那可是灭九族的罪。当然个个不敢靠近,能躲得越远越好。 “后来,你来了后呢?有没有人动过现场。” 巴顿坚定的摇头。道:“除了我上前试探了我皇嫂和东方六六的气息外,没有任何人接近他们。当我拭探出我皇嫂已然殒命,而东方六六明显还活着,只是醉酒不醒后,我便命人在方圆二十步内支了黄帷,黄帷之外更有我南越将士里三层、外三层保护现场。所以,我敢肯定,现场没有任何人动过。” “很好。” 说话间,武念亭道:“天巧,话都记下了?” “是,都记下了。”出门在外,天巧负责笔录。 武念亭点了个头,道:“天平,支帐。” “是。” 女子验尸,涉及到辛秘,所以得支帐。如今武念亭终于明白在合州的时候,她师傅为什么总是不允许她对女子验尸了,原来是怕她问一些他没办法回答的问题。虽然断案的时候要禀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心无邪念,全心全意为死者雪冤’的原则,但一个男师傅带个女徒弟而且是带着个好问的女徒弟的话,确实在许多方面颇有不便。 如今她为人妻子,也快要当母亲了,这些不便自然不再。只怕这也是她师傅能够快速进宫并且请来谕旨的原因。 “天英,手套。” “是。” 戴好手套,武念亭看了眼东方二二。示意他不要心焦。她首先走到东方六六处,低头,凑近东方六六的面前闻了闻:除了有鹤殇外,还有一种酒的味道。 于是,她道:“天巧,记下,东方六六,脸有红霞、呼出之气含酒味,明显醉酒状态,最少饮食了两种酒。”然后,她仔细的翻看了东方六六的手,道:“手完好,未见任何伤痕。指甲中未见任何皮屑。” 天巧一一记下。 武念亭又道:“天满、天玄,你们两个戴上手套,将六六外袍小心褪下,装在袋中,帖好封条。” “是。” 很快,天满、天玄二人褪下东方六六的外袍并小心按武念亭的吩咐装好、帖上了封条,便是在这种时候,东方六六仍旧没有醒。而东方二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眉越蹩越深,几近在额头成一个‘川’字。 只听武念亭道:“天满、天玄,拿个睡袋,暂时将六六搬到睡袋上,替他先盖上一床薄衾。” 虽然喝酒的人不怕冷,现在又是夏天,但她方才探六六的手时觉得他的手冰凉。长期醉卧岸边,容易被湿邪之气入体。她担心六六的身体。是以命保镖等人行事,说白了,这一点她有点偏心。 见武念亭还是偏向于他二哥的,又见他二哥被天满、天玄小心翼翼的抬到了睡袋上,盖好了薄衾,担心他二哥身子的东方二二这个时候才长吁了一口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天平等人的帐篷已支好,正好将龙咏萱帐在其内。 武念亭、天英二人戴着手套进内,天巧执着书本毛笔紧随。同时,武念亭转头看向巴顿,道:“事关你朝皇后,请巴顿太尉派个人前来督察。” 这是断案的规矩。巴顿明白,他看向林璇,道:“璇儿,麻烦你了。” 巴越虽然很想进去事先知道真相以洗脱东方六六的罪名,但她是未婚女子,当然不能进去。在她焦急的看着她哥的时候,便见巴顿又指使了一个长期服侍着龙咏萱的宫庭嬷嬷进去。 待一众人进去后,少时,帐篷外的一众人便听到武念亭说:“龙咏萱,从尸斑来看,死亡时间已超四个时辰。额头有破损,脸有红霞,嘴唇破裂。颈部两侧有被人掐过的瘀痕。四肢未见反抗性损伤,指甲呈黑色,其内未见皮屑血污。阴门无血无痕。” 武念亭在里面一一检察一一说明,天巧用心记下,宫庭嬷嬷则时不时的问一两句,武念亭都有回答。便是帐篷外一众听着的人都觉得武念亭检察得极其仔细且回答得极用心。 很快,只听武念亭的声音再度传来,“天英、天巧,你们两个戴好手套,将龙咏萱的外袍小心褪下、装在袋中,帖好封条。” “是。” 说话间,武念亭已是步出帐篷。 验尸不是一桩小事,是个极用心的细致活。小徒弟又怀着身孕,上官澜很是心疼,急步上前,伸手,替小徒弟擦着额头的微汗。并问道:“都检查完了?” “嗯。” “心里可有底了?” “嗯。” “几分把握?” “十分。” 这是他们师徒一旦碰到疑案、命案的时候一贯的问答。闻言,上官澜笑了。轻抱了抱小徒弟,揉了揉她的头,道了声‘好样的’。 上官澜说这样的话,一般是绝对信任小徒弟,同时也表明他不会插手。毕竟他曾经说过‘辱我妻者、我必诛之’的话,虽然最后断定龙咏萱是中邪,虽然龙咏萱不是他杀的,但他也得避嫌。 武念亭看了眼仍旧睡在一边的东方六六。也许是因了有睡袋的原因,他睡得极香极沉。 东方二二急急上前,道:“如何?” “放心。没事。可以审案了。” 武念亭的话方落地,黄帷外传来嘈杂之极的喧闹声。接着,几声细尖锐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人,有人溺水了’,接着,便听到许多嘈乱的脚步声。 诧异中,龙世怀、巴顿分别安排一些人守在黄帷内保护现场,并下令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后,这才带着一众人步出黄帷,便见原本围着黄帷的南越将士不时的回头看向远方。 巴顿命南越将士们让出一条道,容龙世怀、上官澜、王光宗等人经过。 步出南越将士的包围圈,龙世怀等人便发现方才还站在这里围观的人没有了,而是站在不远处的荷塘岸边围作一处,有的还跳进了荷塘中。 原来一大早,所有的人关注那黄帷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人命案去了,便少有人看向荷塘。直到后来,有人不经心的一个瞅眼,觉得荷塘中似乎飘浮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于是这才发现了有人溺水。 “似乎有人溺水?” “哪个这么不小心?” “有这许多的人,应该救得上来。” 正在龙世怀、武念亭等人小心议论的功夫,只听那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啊’的尖叫声,接着便是‘是三郡王,是东平王府的三郡王龙耀宇啊。’紧接着便有人撕心裂肺的呼着‘我的三爷啊,您再让奴才如何活’的话。 一听是龙耀宇,龙世怀脸色大变,急忙大踏步上前,拨开所有围着的人,只见那浑身湿漉漉的躺在地上的人不是龙耀宇是谁? 可是,可是看龙耀宇的情形,似乎已是死亡多时了啊。 龙世怀脑中一轰,顿时懵了。他只想着,他四皇叔的女儿龙咏萱的案子还未有定论,嫡次子龙耀宇又溺亡水中?四皇叔得伤心成什么样? 此时,龙世怀首先想到东平王的伤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东平王龙云海只有四个孩子,大儿子龙耀霄、三儿子龙耀宇是王妃何津瑶所出。二儿子龙耀霖是侧妃杨韵绮所出。女儿龙咏萱亲母难产而亡,龙咏萱是杨韵绮养大。 如今一下子去了两个…… 也就在龙世怀发懵的功夫,东平王府的人都赶到了。 原来,昨晚,东平王、东平王妃派三儿子龙耀宇过来探望龙咏萱,并送了些东西让龙咏萱带回南越。可是,三儿子一夜未归。夫妻二人只当儿女姐弟情深有说不完的话,也就没当一回事。可是偏偏一大早,家奴便来传驿馆中发生了命案,到底是什么命案也说不清,只知道似乎死人了的消息。 想着儿子、女儿都在驿馆,东平王龙云海、东平王妃何津瑶急忙便往驿馆赶来。东平王侧妃杨韵绮当然也跟着来了。同时跟随的还有龙耀宇的妻子于氏。 方方进驿馆的门,就听闻荷塘那边传来阵阵‘有人溺水了’、‘是东平王府的三郡王’的声音。 一时间,东平王府的人吓得不轻,急忙跑向荷塘。 暖暖的阳光普照在驿馆的每一处角落。本一派大好的风光,偏因了命案而显得有些萧瑟。 龙云海、何津瑶、杨韵绮、龙于氏相继跑至龙耀宇躺着的地方。紧接着,看到毫无人气的龙耀宇,何津瑶、龙于氏双眼一翻便晕倒在地。而龙云海、杨韵绮二人,傻了般的站着,一动不动。 也是在这个时候,龙世怀终于清醒了。他急忙大步上前,一把将身体已是僵硬的龙耀宇半抱了起来,颤抖的连声呼着‘耀宇,耀宇’的话。 然后,林瑾、林璇纷纷上前,一个扶起何津瑶,一个扶起龙于氏。武念亭急忙上前示意林瑾、林璇掐何津瑶、于氏的人中。 看着毫无生气的龙耀宇,龙世怀心痛得用手捂着额头。虽然他和龙耀宇的关系不似龙耀宵那么好,但龙耀宇和他一样也流着皇室的血,是兄弟啊。如今眼见着一个兄弟就这么去了…… “太子哥哥,别伤心,别伤心了。”武念亭有些眼红的劝着龙世怀。 “你们都是怎么看着三郡王的?”说话间,龙世怀红着眼看向一众跪着的人。 那些跪着的都是昨晚和龙耀宇一起前来驿馆的小厮、奴仆。 龙耀宇在东平王府排行老三,又是王妃何津瑶嫡出,十六岁那年被靖安帝封为郡王,是以众人一直以三郡王称呼他。 听得龙世怀的怒斥,那些跪着的人一个个急忙将身子趴在了地上,哪敢回话。 “不回话?啊?全部陪葬。” 在龙世怀一声‘全部陪葬’中恍惚醒来,何津瑶再度痛哭失声,一边哭着一边喊着‘耀宇我儿’的往龙耀宇方向爬去,直至爬到龙世怀身边,何津瑶伸手摇着儿子的手,道:“耀宇,醒醒,别吓唬为娘了啊,别顽皮。你都成亲的人了,哪还能吓为娘呢?” 可以说,何津瑶的声声哭诉和请求碎了所有在场人的心。林瑾、林璇忍不住的落下泪来。一直陪在何津瑶身边的何嬷嬷此时才清醒,高呼了一声‘我的三爷’后,亦是痛哭着跑至何津瑶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下,叫着‘三爷,快醒醒,快醒醒’的话。 看着不停的摇着龙耀宇的何津瑶,看着不停的要龙耀宇醒来的何津瑶,林瑾、林璇二人急忙上前扶着何津瑶,哽咽着安慰她不要太过伤心的话。 龙世怀更是哽咽道:“四婶娘,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耀宇还没死呢?我为什么要节哀?”此时的何津瑶哪还有原来那王妃的气度,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失了儿子的母亲。 直到此时,东平王龙云海才一步一挪的来到龙世怀面前,跪下,从龙世怀手中抱过龙耀宇,然后伸手捋了捋小儿子的头发。 龙云海长期征战沙场,见过死人多。当然一眼便看出小儿子应该死亡多时。他心痛道:“耀宇啊,好走,好走啊。父王会照顾好你的母妃,照顾好你的大哥的啊。” 大儿子不成气候,但好歹承着东平王世子的爵,只要以后不犯错,过得不会差到哪里去。二儿子现在是潞州侯,名声人气比大儿子好许多。三儿子呢,打小聪明伶俐,颇得一众人喜爱,便是靖安帝都很是喜欢,时常说要将耀霄的世子爵削了,承到耀宇的头上的话。 龙耀宇喜欢他大哥,尊敬着他大哥,总是推辞。其恭敬谦虚之心,更让靖安帝喜爱。素来喜好文学的龙耀宇更在靖安帝的授意下主持《靖安大典》的编修事宜。靖安帝曾对龙云海戏言,等《靖安大典》编修成功,多封东平王府一个王位也不是不可能。 可以说,东平王在这个小儿子身上寄予的厚望最多。 如今,最受他看重的小儿子就这样去了,去了……龙云海早已心痛得六神无主,除了安慰小儿子走好外,他不知再该说些什么。 “太子殿下,您一定要替臣妾的耀宇孩儿作主啊。” 撕心裂肺之言出自何津瑶。只听她捂着胸口又道:“殿下,臣妾的耀宇孩儿水性极佳。便是在大冬天让他在浮着冰的河中游上两个来回都不会有事,又怎么可能溺水呢?这些殿下应该知道的啊,求殿下为耀宇作主。他定是被奸人所害啊。” 因溺水的是东平王府的三郡王,这里早乱成一锅粥。哪还有人想着是自己不小心溺水还是被人陷害溺水,如今听了何津瑶的一番哭诉,龙云海、龙世怀都想起龙耀宇的水性极佳的事。 那这个溺水就有问题了。 龙世怀一转头,看向武念亭,但又担心她的精力经不住又一场验尸,“天珠。” “我明白。没事,我能行。” 语毕,武念亭长跪在龙云海面前,道:“王爷,请让我替三郡王验尸。” 很快,天英送上手套。 武念亭重新戴上手套,看着东平王。 一瞬间的功夫,东平王爷似乎老了许多。他看了看武念亭,又看了怀中的小儿子,最后,将小儿子轻轻的放下。 武念亭检察半晌,最后肯定道:“太子哥哥,三郡王并不是溺水而亡,确系被人谋杀后再抛入水中以造成溺水的假像。” 一听这话,何津瑶再度差点便倒了下去,好在被林瑾、林璇扶住了。龙世怀则问:“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如果是溺死,那溺死之人在水中必会挣扎,气脉往来中,那口中必会吞吐大量的湖水,两手自然会呈拳曲状。打捞上来后口鼻处必有水沫流出。但三郡王口鼻处不但无水沫流出,就是腹部亦无水胀现象,我检查过,三郡王腹肚中并没有水,反而是他的脖子处有勒痕,一深一浅。应该是被人勒死后再投入荷塘中的。” 不想儿子居然是先被人勒死然后再投入塘中,如此残忍手段,也不知儿子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念及此,何津瑶身子一个踉跄,再度趴在了龙世怀面前,道:“求殿下作主。定要将那杀我耀宇孩儿的恶毒之人绳之以法,然后格杀勿论,为耀宇孩儿报仇。” 看何津瑶几近失态的尖叫,体谅着一个母亲失去儿子的痛苦,龙世怀急忙道:“好,好,我答应你。抓到凶手,杀无赦。四婶娘,你别伤心了,节哀啊。” 东平侧妃杨韵绮则一直抱着晕倒的龙于氏,作声不得,心中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虽然她一直不待见何津瑶的两个嫡子,虽然她一直也希望那两个嫡子最好是死翘翘,但这事真不是她做的啊,可千万不要是有人做了想裁在她或者她儿子身上才是。 担心有什么错漏,武念亭又重新替龙耀宇做了一套全面的验尸。又仔细检查着龙耀宇脖子处的伤,明显是勒死的。于是,她命天猛等人去找找,看那荷塘附近能不能找到绳子之类的东西。 天猛等人答应着去了。 其实,武念亭和龙耀宇的感情还好不到为他伤心落泪的地步,她对龙耀宇最多的映像仅仅只停留在那一年的角球比赛中,那个时候的龙耀宇少年意气、生机勃勃。如今却是冰冰凉凉的躺在这里,还有两鬓斑白的东平王在为之伤神。 不知不觉,武念亭的眼睛红了起来。 只当武念亭也是在为龙耀宇的去世而伤心,龙世怀安慰道:“天珠,你是有身子的人,别太伤心了。” “太子哥哥,我没事。”语及此,武念亭看向几近痴傻了的龙云海和仍旧在痛哭的何津瑶,道:“王爷、王妃娘娘,你们别太伤心,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武念亭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有人说着‘找到了,找到了’的话。 原来天猛等人在武念亭的授意下围着荷塘附近寻找类似于绳子般的证物,好巧不巧果然找到了一条腰带。 武念亭急忙抓过腰带细看,接着心中便有了主意。长叹一声后,她将腰带递到龙世怀面前,道:“这腰带虽然沾染了一些露水,但上面还有少许皮屑。特别是这上面有一小截指甲,照情形来看,应该是右手食指的。方才我在替三郡王检查的时候就发现他的右手食指的指甲上有破损,如果这截指甲和三郡王的指甲破损处吻合的话,基本上就可以肯定三郡王就是被这根腰带勒死的。而这这些皮屑想来应该也是三郡王的。” 如果龙耀宇右手食指的指甲破损处果然和这截断指甲相吻合,那这腰带定是勒杀龙耀宇的凶器了。也就是说,龙耀宇死于他杀。 龙世怀道:“那你快看看。” 很快,武念亭再度替龙耀宇的右手做检查,然后将那腰带上寻得的一截断指甲放在龙耀宇缺了指甲的右手食指上,果然极度的吻合。于是道:“太子哥哥,吻合。这说明这条腰带就是杀三郡王的凶器。而这截断指甲应该是三郡王在挣扎的时候留在了腰带上的。” “我的儿啊,你这是造的什么孽,是哪个狼心狗肺的要你的命啊。”何津瑶哭得花容失色,转眼间看着似乎就老了十数岁似的,看得所有的人都不忍目睹。 龙世怀伸手,接过腰带细看,紫色的锦带,看似普通,其实一点也不普通,是非常昂贵的蜀锦织就。 在东傲,能够拥有蜀锦织就的腰带的人并不多。 就在龙世怀闭目遥想着谁有资格拥有这紫色蜀锦织就的腰带的时候,远处的黄帷处起了骚动。 原来,东方六六的酒总算是醒了。虽然那黄帷处有龙世怀、巴顿留下的人专门看管,但东方二二也在那里,简单的告诉了东方六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听说他有可能被认定是非礼龙咏萱未遂然后失手掐死了龙咏萱,东方六六头皮一麻,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清白,而是听二二说来验尸的是武念亭。他只想着不能被武念亭误会,一定不能被武念亭误会。是以,素来沉稳如山的人第一次偏激,要闯出黄帷去见武念亭。 南越的将士当然不允。 然后,东方二二帮忙。 是以,黄帷处起了骚动。 “怎么回事?”巴顿问。 一个南越将士急急跑到巴顿身边,作揖禀报,道:“禀太尉,是东方使臣,他闹着要出黄帷。我们快挡不住了。” 东方六六虽然不是使臣,但所有的人称他们仍旧恭敬的称使臣。 随着那将士的话落地,只见几个南越将士穿着的人被东方二二的拳头擂得四飞五散。然后,东方六六惨白着一张脸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天珠,天珠。”东方六六只知道四处寻找着武念亭。 突地,武念亭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如果她记得不错,她方才在替东方六六做检察的时候,东方六六的身上似乎没有腰带。 念及此,她的眼不自觉的便看向那条被龙世怀紧紧的拽在手心中的腰带。 紧随着东方六六跑出黄帷的,是陪在龙咏萱身边的那个南越的宫庭嬷嬷。 宫庭嬷嬷姓张,南越人。自从龙咏萱和亲南越后,一直便是这个张嬷嬷主持龙咏萱宫中的大事。此番龙咏萱归国探亲,这个张嬷嬷亦相伴左右。虽然称不上是龙咏萱绝对称心的人,但为人却是一等一的忠诚。 本来她受巴顿之命一直坚守在龙咏萱身边,生怕骚乱引得有人对龙咏萱的尸身不利。万不想东方六六要出黄帷。接着便见南越的将士都不是那个东方二二的对手,而东方六六很快突出黄帷。她担心东方六六要畏罪潜逃,是以急忙跟随了出来。 然后,她眼尖的发现不远处的东平王和东平王妃。 龙咏萱归国,时有前往东平王府。前阵子为了养病还住在东平王府过,是以,张嬷嬷对龙云海、何津瑶并不陌生。 只觉得来了靠山,皇后娘娘的冤可以得以血耻了,张嬷嬷急忙一边往龙云海、何津瑶方向跑,一边高声喊道:“王爷,王妃娘娘,快为皇后娘娘作主啊。快为皇后娘娘作主啊。”说话间,已是扑到了何津瑶的面前。 莫名其妙。何津瑶一把将扑到她面前的张嬷嬷推开,怒斥道:“作主?作什么主?我的儿子都死了还不知谁为他作主?你那个皇后娘娘又来闹腾个什么?” 如果说原来何津瑶觉得龙咏萱出生便没了生母,就算龙咏萱时时站在杨韵绮一边帮衬着杨韵绮,只要不出格,她一般是睁只眼闭只眼,对龙咏萱倒也颇多的照顾的话。但自从前些时龙咏萱在刑部大堂上闹出那么一出后,何津瑶是相当反感龙咏萱的。她清楚的知道龙咏萱是痴恋上官澜的,也就是说那中邪都是靖安帝为了维持颜面的开脱之词。 一国皇后不顾尊严在刑部大堂当众示爱出丑,何津瑶觉得简直是丢尽了东平王府的脸。是以此番不但没有同意接龙咏萱回王府治病,更在龙云海面前放了狠话:咏萱归南越,我东平王府谁也不许送,丢人。 何津瑶一素柔顺,少有强硬。但一旦强硬起来,龙云海不得不妥协。他也知那‘中邪’只是推托之词,也深深的反感女儿的丢脸行为。是以这几天也没来驿馆看龙咏萱。只是昨天,想着女儿临别在即,这一去只怕就是一辈子了,心中又生不忍,但又不好驳了何津瑶的面子,于是便派了小儿子龙耀宇前来送行。 万不想,造就了小儿子的一去不归。 龙云海现在是悔之晚矣。而何津瑶更恨龙咏萱了,她认为如果儿子昨天不是来送龙咏萱的话也不至于丢命。是以如今看到张嬷嬷,何津瑶的气不打一处来,不但推开她,更是怒斥她。 张嬷嬷被推开,这才发现地上的龙耀宇,她‘啊’的一声,抬头,道:“三郡王……三郡王他……” “他死了,都是被你那个爱闹腾的皇后娘娘拖累死的。”何津瑶很是偏激的说道。 这个时候,也没人来说何津瑶的不是了。毕竟她的儿子死了,一时偏激也说得过去。 张嬷嬷则怔忡了半天,又突地一声尖叫道:“是东方使臣,肯定是东方使臣。三郡王见东方使臣要非礼我们皇后娘娘,于是上前相帮。东方使臣就杀了三郡王。” 不明白张嬷嬷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何津瑶有些糊涂的看着张嬷嬷,问:“你说什么?” 倒是一直抱着龙于氏的杨韵绮,她急忙将龙于氏交到她人手中,上前扑到张嬷嬷面前,道:“非礼?什么非礼?咏萱孩儿怎么了?” 虽然也知那‘中邪’之言是为了维持皇室的尊严,虽然觉得龙咏萱在刑部大堂的表现确实丢脸,但龙咏萱打小是她养大的,多少有了感情。如今听闻有人非礼龙咏萱,杨韵绮多少是有些着急的。 见终于有一个关心皇后娘娘的人了,张嬷嬷哭天抹泪道:“杨夫人,您要为我们皇后娘娘作主啊。我们皇后娘娘……薨了。” 张嬷嬷的一句话,不啻又一声惊雷炸在了东平王府一众人的头上。 原本他们接到奴仆们的传话说驿馆死人了,担心着儿子、女儿的安全,是以急忙前来看一看。万不想就看到了被人勒死然后弃尸荷塘的儿子。 更想不到的是,紧接着,又有人说女儿也死了? 龙云海头皮一麻,怒瞪着张嬷嬷,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东方二二还在那边和南越将士们打,巴顿也赶过去和东方二二交上了手。希望东方二二冷静下来,不要破坏现场。 巴顿的武功不错,东方二二暂时奈何不了他,是以东方六六一直没突围成功。仍旧被南越的将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 也就在这个功夫,张嬷嬷将今早发现的龙咏萱、东方六六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指着龙世怀道:“靖安陛下已传了口谕,命太子殿下主审,刑部尚书、京畿府尹协助审案。不信,王爷、王妃娘娘,你们可以问问他们。” “世怀。”龙云海的声音很沉痛。 龙世怀长叹一声,站在龙云海身边,扶着他四皇叔,道:“四皇叔,节哀。” 这就是说,是真的了? 龙云海一个踉跄,要不是龙世怀事先扶着,龙云海定然倒地。 不想一天之内,失去了两个孩子。 何津瑶在听了张嬷嬷的讲述后,脑中一遍遍的回响着张嬷嬷方才所言的‘是东方使臣,肯定是东方使臣。三郡王见东方使臣要非礼我们皇后娘娘,于是上前相帮。东方使臣就杀了三郡王’的话。 突地,何津瑶大声尖叫起来,“东方使臣呢?那个东方使臣呢?抓了他来,快抓了他来。” 巴顿和东方二二那边,战得火热。而巴越本就一直心系东方六六,她笃定东方六六不是那种人,是以也加入混战中。一来她是南越的公主,二来她也有一定的身手,南越将士在不能伤她的情形下拿她无可奈何,最后她拽着东方六六成功的突破了南越将士的包围圈。 一出包围圈,东方六六眼尖的便发现正定定的看着他的武念亭,他急忙摆脱了巴越的手,冲到武念亭面前,道:“天珠,相信我,不是我,我没有。” 此时,也正是何津瑶那句‘东方使臣呢?那个东方使臣呢?抓了他来,快抓了他来’的话的落地之时。 眼见着东方六六来了,何津瑶是认得他的,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拽着东方六六的胸襟,道:“还我的儿子,你还我的儿子。” 本就醉酒一宿,头还是疼痛中。东方六六也没听明白何津瑶在说些什么,再说他现在只想武念亭说声‘我相信你’的话。所以,他不耐烦的一把甩开何津瑶,道:“我没有杀人。” 接着,东方六六再度直直的看着武念亭。 被东方六六甩开,何津瑶越发的断定东方六六是心虚,于是再度扑上来,再度揪住了东方六六的胸襟,道:“刽子手,刽子手,还我的耀宇孩儿,把我的耀宇孩儿还给我。” 完全无视何津瑶,东方六六恁了她摇晃他,他只是看向武念亭,然后又定在她额间的梅花痣上。 武念亭缓缓的走到东方六六面前,将一直撕扯着东方六六的何津瑶拉开,道:“六六,耀宇死了。” “耀宇是谁?”东方六六有些糊涂。 ‘啊’的一声尖叫,何津瑶再度扑上东方六六,又开始撕扯着东方六六。同时愤怒道:“伪君子,伪君子,如今连我的耀宇孩儿都要装做不认识了?前些时你们还一起喝酒来着。你忘了谁也不该忘了我的耀宇孩儿啊。” 昨夜喝了太多的酒,二二走后,他仍旧不停的喝,喝酒后他还画了不少画来着。然后就倒了。至如今头还是晕沉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妇人哭哭啼啼的是什么意思?东方六六再度不耐烦的一把将撕掉着他的何津瑶甩开。 何津瑶不妨,尖叫一声显些倒地。好在武念亭手快,将何津瑶扶住,再度看向东方六六,道:“六六,耀宇死了。” “死了就死了……咦……耀宇……龙耀宇……三郡王?”东方六六终于恢复了些意识。 “正是。” 东方六六不笨,虽然脑袋仍旧有些沉,但看着这许多围着的人,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龙耀宇,他道:“怀疑是我杀的?” “什么怀疑,肯定是你。”何津瑶一把从龙世怀手中拽过腰带,递到东方六六面前,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腰带啊。”东方六六说话间伸手就要抓回腰带。 武念亭则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个不好的设定在脑中构就:东方六六醉酒乱性,准备非礼龙咏萱,适逢龙耀宇经过出手相救。然后东方六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腰带勒死龙耀宇,最后弃尸荷塘。等东方六六再回到龙咏萱身边的时候,龙咏萱已然死透。而东方六六也因酒劲上来了,醉卧现场。 这应该是现在所有这在场之人心中的推断论定。 不说武念亭的推测,只说何津瑶,她没想到东方六六承认得那么爽快,更没想到东方六六会来抢腰带,于是急忙缩手,往后退了两步,退至龙世怀身边,道:“太子殿下,是他,是他,他就是那个刽子手。快抓了他,杀了他为我的耀宇孩儿报仇。” 龙世怀根本不相信东方六六会杀人,更不相信他会非礼龙咏萱,但这条已被证实是勒死龙耀宇的腰带偏偏被东方六六承认是自己的…… 龙世怀从何津瑶手中抓过腰带,走到东方六六面前,道:“六六,你再看看,这腰带到底是不是你的?” “有什么好看的。这上面的槐花还是我娘亲手给我绣的。” “耀宇是被人勒死后弃尸荷塘的。我们找到了勒死耀宇的证物,正是这条腰带。” “笑话,你怎么就证明是我这条腰带勒死三郡王的?” “耀宇右手的食指少了一截指甲,那截指甲最后在这腰带上找到。完全吻合。” “又如何?我为什么要杀他?杀他有什么好处?长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别说我和他不在一条道上,便是一国都算不上,我为什么要杀他?” 东方六六的话将一众起先怀疑他的人问得也纠结起来,觉得东方六六言之有理。 突地,何津瑶道:“你为什么杀我的耀宇孩儿?还不是因为你发酒疯?男人发酒疯什么事做不出来。总不是你要非礼龙咏萱被我的耀宇孩儿看到了,你恼羞成怒杀我的耀宇孩儿灭口。太子殿下,这个东方六六巧舌如簧,你千万不要被他蒙蔽啊。” ‘哧’了一声,东方六六说道:“你们……”接着,他一双俊眸直盯着武念亭,道:“你也怀疑我,怀疑我杀了人,怀疑我非礼龙咏萱了,是吗?” 龙咏萱的案发地,发现东方六六醉卧、衣衫零乱。 龙耀宇的案发地,发现了东方六六的腰带,而且巧之又巧的居然留下了龙耀宇的一截断指甲。 所有的证据似乎都指向东方六六杀了人。 可是,就算他们的交往不多,东方六六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武念亭再清楚不过。 很显然,有人要陷害东方六六。 那人为什么要陷害东方六六? 其中一定有阴谋。 “就算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你。但我不会怀疑你。”眼见东方六六的嘴角勾起一抹清艳绝伦的笑,武念亭接着道:“因为……我敢断定,无论是龙咏萱还是龙耀宇,人都不是你杀的。” 武念亭一迳说,东方六六嘴角一迳勾着的那抹赛过春阳的艳色一直便没有消停过。他轻唤了声‘天珠’。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为他说话?”何津瑶突地冲上前,反手抓住武念亭的衣襟,突地口不择言起来,道:“哦,对了,当年你就救过他,为了救他还做出男女授受不清的事。你们有私情是不是?他是你的奸夫是不是?这次你又想救他是不是?” 随着何津瑶话落地,一声响亮的‘啪’的声音响起。众人回神细看,只见东方六六仍旧扬着他的手,而何津瑶脸上已有了五个红红的指印。 “东平王妃,我怜着你死了儿子、女儿对你一再忍让,并不是就说明你可以像只恶犬般的到处咬人。” 何津瑶本就哭得有些晕头转脑的,如今被东方六六打了一掌,越发的晕头转脑起来。在几个‘你、你’后,她双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上官澜此时正好不在场,而是去给巴顿、东方二二解围去了。要不然,当场翻脸的可能就不是东方六六了,而是上官澜要甩何津瑶一巴掌了。 龙世怀此时一把扣住了东平王龙云海的手。虽然他也为武念亭受辱心疼,但他必须顾全大局。 见何津瑶倒地,杨韵绮和何嬷嬷二人同时尖叫一声,上前相扶。 在现场一片慌乱中,东方六六垂下眸,痛声道:“天珠,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多年前的事虽然早已平熄,但至今仍旧有人会时不时的拿出来刺伤她。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样,打死他他当初也不该逃也似的离开,打死他他都会承担起他应该承担的责任。 无论他是否知道眼前的女子额间有没有梅花痣,在和她一起狩猎、烤鱼、打退野猪的过程中他便对她有了另外的感觉。 魏缘中毒那一天,在所有的人都关注着魏缘的时候,只有他在关注着她。 当知道她的脚是脱臼了,他的心无端的痛了。 当看着她因正骨而被痛晕的时候,他恨不能那个时候抱着她的是他,再或者脱臼的那个人是他。 上官澜抱着她走了,他的心也随着走了,只想知道她如何了?她怎么样了? 后来,他想去看她,只有看到她他才能放下这一颗牵挂的心。 可是,上官澜护她护得极紧,更说出‘三个月内非至亲不得见面’的规矩。 正所谓入乡随俗,他想着,好吧,那就等吧。 这一等就近三个月。 连他自己都奇怪,会这般频繁的思念一个女子。当事时,还未想明白的他只当是爱屋及乌,因了宝贝幼弟是以才喜爱着武念亭。 直到再次见到她的时候,直到他飞奔而出的时候,直到他突地就那般想起他所遗忘的记忆的时候,他才发觉,原来她一直藏在他的心底,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的心里一直有她。他才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原来是真的。 为她雪冤,她说:“我不信你还信谁……我愿意将此案全权委托东方使臣,他说我真便是真,他说我假便是假……” 他终于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什么了? 然后,他彻底的痴了、傻了、狂了。 他甚至于不想回国,只想留在她的身边,哪怕就是那么静静的看她一眼也好。只要知道她还是好好的就成。 他担心着她啊,大业离东傲太远了啊,万一她出事,他不能及时照顾那可如何是好…… 不想如今她没出事,出事的是他。而且因为一些陈年旧事,他仍旧在拖累着她。 “天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今,他能说的就是这句话了。 “你有对不起我什么呢?是对不起将我从野猪腹下救出来?还是对不起曾经在刑部为我昭雪天下?” 看着眼前笑得明媚的女子,东方六六的眼突地湿了。 死的是东平王府的三郡王和南越国的皇后,不但关系着皇室,更关系着国与国之间的交往。他不想令靖安帝为难,更不想眼前的女子再度为他背负上授受不清的骂名。他要她光明正大的用律法救他于危难,为他正名的同时堵住所有那些欲再度泼向她的污水。 念及此,东方六六道:“猪头。” 武念亭一愣,但很快,嘴角一笑,“嗯。” “听二二说你很会断案。” “嗯。” “你信我没杀人?” “嗯。” “愿意当我的讼师吗?” “你相信我吗?” “我不信你还信谁!” 武念亭再度笑了,那嘴角的笑一如野花开遍般,她轻道了声,“好,我愿意当你的讼师。” “谢谢你,猪头。”语及此,东方六六转身看向所有围观的人,朗声说道:“我愿意将此案全权委托明镜公主,她说我没杀人我便没杀人,她说我杀人我便是杀人。生死由她定,无怨无悔。” 198 大胆推测 三天后。 刑部大堂。 东平王府三郡王龙耀宇,南越皇后龙咏萱是否被东方六六谋杀一案今日开堂。 此案主审四人,龙世怀、巴顿、王光宗、魏承启。 东平王、南安王、西宁王、北静王再次悉数到场,居大堂左侧落座。 大堂内右侧,和四个王爷相对应而坐的是东平王妃何津瑶,西宁王妃于茜月。 何津瑶身后站着杨韵绮、于龙氏、张嬷嬷、何嬷嬷。至于龙耀宇的妻子于氏,自从那天在驿馆病倒后便一直不能下床,今天没有到堂。 于茜月身后站着梅艺菲、于嬷嬷。只是让人感叹的是于茜月的脸色似乎比死了儿子的何津瑶更难看。一众人只当于茜月是心痛侄儿的去世,纷纷感叹她这个大伯娘当得真心不错。 再看东平王,较之几天前明显老了许多。一向风流倜傥的东平王看上去简直比他大哥西宁王还要老上十岁。 大堂外听审的一众子民百姓不禁叹着‘一天内失去一儿一女,恁谁也捱不住啊’的话。 此番,因关系到自家兄弟,再加上他前几天怒闯黄帷的举动,所以东方二二没有被允许进入大堂内。如今,他和魏缘皆穿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百姓的衣物站在大堂外一众听审的人当中,陪在他们二人身边的还有林念之、陈昌镐、胡杨、林瑾等人。 虽然他们穿着朴素,但那气势摆在那里,许多听审的百姓自觉的离他们这几人远了些许。 龙世怀惊堂木一拍,“带嫌犯。” 很快,东方六六被带上大堂,因还未确定他就是杀人犯,是以并没有戴枷锁镣铐,除却脸色苍白外,其他一切看着都好。 三天都没被允许见他二哥的东方二二长吁一口气。如果今天看到他二哥哪怕有丁点的不舒坦,他都会直接杀入大堂掳走他二哥,战船早已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谁也不曾想,数天前在这里坐在主审位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如今成了阶下囚。 但即使是阶下囚,可看他一脸淡笑若春风拂面,仍旧是那个世上无双的如玉公子。 “不会是他,肯定不会是他,要不然,他哪会有如此好的状态。” “对,真杀了人,案子未定,多少会有忐忑不安、寝食难安之举,哪还有如今霁月风光。” “说这样的人杀人,我真不信。” “信或不信,案子了结才能定论。” “听闻是明镜公主给他当讼师。” “是啊,谁成想数天前站在大堂有待说明真假的明镜公主如今成了他的讼师?这真是应验了那句风水轮流转,明天到我家的话。” “前几天这个东方六六为明镜公主开脱嫌疑,今天明镜公主就要来为东方六六开脱嫌疑,他们二人还真是有缘。” “听闻,狩猎的时候,这个东方六六也救过明镜公主一命。” “咦”了一声,有人接话道:“这个东方六六居然还救过明镜公主的命?” “是啊。就是前些时三国狩猎的时候发生的。好像说是这个东方六六从野猪腹下救出的明镜公主。” “没想到还有这回事?我只记得多年前,坊间也曾流传过有关明镜公主救东方六六之事。那个时候传闻说明镜公主为救东方六六,多有男女授受不清之举……呵呵,有意思了,他们两个你救过去、我救过来的。难怪三天前,东平王妃在驿馆说什么东方六六是明镜公主的奸夫……” 听到这里,东方二二眼睛一眯,魏缘急忙拽了他的胳膊,然后给站在一旁的阿大使了个眼色。阿大明白,不着痕迹的站在了那说‘奸夫’之人的旁边。 人们在这里议论,大堂内的人员相继到齐,东平王妃何津瑶为了给儿子报仇,也请了一个姓‘宋’的讼师,说起来,这个宋讼师和何津瑶有未出五服的关系,算起来是表亲。她叮嘱宋讼师,务必一次认定东方六六是杀人犯。 宋讼师四十上下的年纪,偏瘦,不高,留着短须,一看就是精明之极的人物。其实,真算起来,他的主职并不是讼师,他在东傲城中开着一间不大不小的药房,是药房的大掌柜。他本不想接下这桩牵连到皇室甚至要太子才能主审的案子,但因何津瑶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面肯求,他才不得不帮个忙。 随着宋讼师上堂,武念亭亦出现在大堂上。上官澜为了避嫌,坐在了大堂屏风后听审。同时坐在大堂后的有林老爷子和武老爷子二人。 “宋讼师,请你主呈一下你为什么断定东方六六是杀人犯?” 龙世怀语毕,宋讼师上前,鞠躬,道:“禀太子殿下,容小民先呈上三份笔录。” 这三份笔录中有两纸笔录正是武念亭三天前给龙咏萱、龙耀宇的验尸笔录,还有一份笔录是断定东方六六醉酒的笔录。 拿起第一纸笔录,宋讼师道:“这纸笔录上清楚的记载着东方六六,脸有红霞、呼出之气含酒味,明显醉酒状态,最少饮食了两种酒。手完好,未见任何伤痕。指甲中未见任何皮屑。” 语毕,他看向武念亭,道:“公主,请问小民可有说错?” “没错,正是那日我命我手下写的笔录,一字不差。” “很好。”宋讼师将这纸笔录放到一旁的托盘中,道:“由此可以认定,嫌犯东方六六当时处于醉酒状态。殿下,各位主审,不知你们可有人反对小民的认定?” 龙世怀道:“不反对。” 其余的巴顿、王光宗、魏承启亦纷纷说‘不反对’的话。 宋讼师又从一旁的托盘中拿出第二份笔录,道:“这纸笔录上清楚的记载着龙咏萱,从尸斑来看,死亡时间已超四个时辰。额头有破损,脸有红霞,嘴唇破裂。颈部两侧有被人掐过的瘀痕。四肢未见反抗性损伤,指甲呈黑色,其内未见皮屑血污。阴门无血无痕。” 语毕,他又看向武念亭,道:“公主,请问小民可有说错?” “没错,正是那日我命我手下写的笔录,一字不差。”武念亭又说出与方才一模一样的话。 “很好。”宋讼师将这纸笔录放到一旁的托盘中,道:“如果小民没记错,明镜公主当时的验尸笔录上似乎还漏记了一条。” 武念亭很淡定的看着他,道:“漏记了什么?” “无论是东方二二还是龙咏萱,二人身上的衣物相当的零乱。” “不错。确实漏记了。”武念亭知错认错。 “很好。公主如此开明,这案子就好办了。”语及此,宋讼师将这纸笔录放至托盘,又看向龙世怀,恭敬道:“从龙咏萱额头有破损,脸有红霞,嘴唇破裂这三方面可以断定,她在死前肯定在挣扎着什么。从她零乱的衣物可以断定,当是有歹徒想非礼她。于是她拼命挣扎。因了挣扎,是以才导致额头、嘴唇均有破损。更因了挣扎,导致她脸上红霞尽露。当然,同时,从她颈部两侧有被人掐过的瘀痕来看,可以想像,正因了龙咏萱挣扎反抗得厉害,于是那歹徒慌了,便掐向了龙咏萱的脖子,导致龙咏萱窒息而亡。各位主审大人,不知你们可有人反对小民的认定?” 当事时,一众人都在场,便是个白痴也当认定如此。龙世怀率先点头,“不反对。” 其余的巴顿、王光宗、魏承启亦又纷纷说‘不反对’的话。 宋讼师又从一旁的托盘中拿出第三份笔录,道:“这纸笔录上清楚的记载着龙耀宇,脖颈处有勒痕,一深一浅。右手食指处缺一截指甲。口鼻处无水沫流出,腹部亦无水胀现象。在其死亡地附近,发现一紫色蜀锦其上绣有槐花样式的腰带,腰带上有一截断指,正好和龙耀宇右手食指处所缺的断指吻合。” 语毕,他又看向武念亭,道:“公主,请问小民可有说错?” “没错,正是那日我命我手下写的笔录,一字不差。”武念亭再度说出与方才一模一样的话。 一时间,大堂外听审的人议论纷纷,说‘明镜公主完全赞同那个宋讼师,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对,东方六六危险了’的话。还有的说‘不是东方六六危险,应该说这事本就是他做的’的话。 “很好。”宋讼师将这纸笔录又放到一旁的托盘中,道:“小民听闻明镜公主当时慧眼从龙耀宇口鼻处不但无水沫流出,就是腹部亦无水胀现象认定出龙耀宇的真实死亡原因并不是死于溺水。而是应该被人先勒死再投入荷塘造成溺亡的假象,是也不是?” “是。”武念亭坚定点头。 “烦请呈上证物。”随着一个衙役又托一个托盘上来,宋讼师将其上的白棉布掀开,露出一根腰带,宋讼师指着腰带道:“明镜公主,这紫色蜀锦腰带当时被断定为是谋杀龙耀宇的凶器,是也不是?” “是。”武念亭再度坚定点头。 直至这里,何津瑶再也忍不住了,突地站起来,直指武念亭方向,道:“你这也不反对,那也不反对,这也答是,那也答是,还给东方六六当什么讼师,人就是他杀的,一定是他杀的。东方六六,你还我耀宇孩儿的命来,还我耀宇孩儿的命来。” 龙世怀急忙拍着惊堂木,道:“肃静。再有喧嚣于公堂者,一律逐出公堂。” 何津瑶闻言,咬着唇,恨恨的坐下。 宋讼师微蹩眉,待公堂安静下来,他才又道:“明镜公主,东方六六当时承认这根腰带就是他的。是也不是?” “是。”武念亭没有任何反对。 一时间,大堂外似炸了锅,说的都是‘他承认了,他居然早就承认他杀人了’的话,还有的说‘那今天还审个什么’的话。 宋讼师长吁一口气,看向东方六六,问:“请问阁下,龙耀宇、龙咏萱死亡前夜,阁下在哪里?在做什么?” “在驿馆园子的亭子中饮酒。” “可有人陪同?” “我六弟曾经和我一处,后来他走了,便只剩下我一人。” “然后呢?” “可能是我的酒喝多了,后面的事不记得了,再醒来的时候,已在黄帷中。” 宋讼师点了头,看向龙世怀,道:“各位主审大人,人饮酒大醉后,有时候会做出许多身不由已的事。有时候还会忘记自己在醉酒时做过什么荒唐事。不知小民的这话,各位大人是否认可。” 醉鬼的世界是许多人不能理解的世界,会做出许多荒唐事,也会闹许多笑话。但闹出人命…… 龙世怀在犹疑间,巴顿倒是先开了口,道:“正是。这也是军中不得饮酒的原因。” 王光宗、魏承启纷纷点头,龙世怀不得不问宋讼师:“你想说明什么?” “太子殿下。由此,小民有个大胆的设想。” “说。” “四天前的晚上,东方六六在园子中喝酒过多导致醉得不省人事。恰逢龙咏萱经过,男人嘛,酒后乱性最是俗套,东方六六也免不了这个俗套。他想非礼龙咏萱,龙咏萱誓死不从,拼命挣扎,由于动静过大,东方六六心慌下双手掐向龙咏萱的脖子。龙咏萱的力气不敌东方六六,渐渐的就没了气息。也正在这个时候,前来探望龙咏萱的龙耀宇寻人而来,他发现东方六六的兽行,于是上前喝斥。东方六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手将早就解下的腰带勒住了龙耀宇,直至其窒息而亡后,又担心事发败露,于是便将龙耀宇投入荷塘想造成龙耀宇是溺水而亡的假像。” 每次听龙咏萱的倒不觉得什么,但一旦是关系到她的耀宇孩儿,何津瑶就止不住的激动,恨不能冲下堂,将东方六六撕为两半。 只听宋讼师又道:“在做完这一切后,东方六六想到还有一个龙咏萱没处理,于是又急忙回到原地,奈何龙咏萱早亦因了窒息死亡多时。东方六六此时是想逃走的,可万不想前期饮的酒太多,终究是醉了,再加上连杀两人,浑身力气已然耗尽,再也迈不动步子,在酒劲上来后终是醉卧当场。想来这也是龙咏萱阴门无血无痕的原因所在,因为东方六六实在是醉得厉害是以非礼不成。直至翌日,东方六六被人发现仍旧醉在事发之地。四位主审大人,这是不是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 这一次,龙世怀、巴顿、王光宗、魏承启都没有发表意见。因为这个推断早在他们到驿馆的时候就如此论定了。只不过因为腰带属于东方六六后,众人有些难以置信罢了。 见四位主审不作声,宋讼师看向武念亭,道:“明镜公主,您说呢?” “好,我说就我说说呗。” 直到此时,武念亭才站了起来。因为她怀着孕不方便,是以先前一直坐在圈椅中,如今一站起来,比宋讼师几近都高出一个脑袋。从身高上便压了宋讼师一截,那气势自然便有些天成。 宋讼师不自觉的便后退了两步。 “宋讼师,你以龙咏萱‘额头有破损,脸有红霞,嘴唇破裂。颈部两侧有被人掐过的瘀痕’就断定她是死前挣扎过。但你还记不记得我那份验尸笔录中后面还有一段话是‘四肢未见反抗性损伤,指甲呈黑色,其内未见皮屑血污’的话呢?” 宋讼师点头,道:“记得,确实有这么一段话。” “那你可有想过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如果龙咏萱临死前果然遇人想非礼她且做垂死挣扎,那她的四肢为什么不见反抗性损伤?为什么她的指甲中不见任何皮悄血污呢?”语及此,武念亭转身看向大堂外的一众人,伸出自己的双手,道:“大家看一看我的手。如果我面前站着一个男人,哪怕他不比我强壮,仅只是男人而已。若他想非礼我,我会如何?” “抓他。”人群中有一个女人立马回答,同时道:“我在家,我男人要是欺负我,我就抓他,把他的脸抓花为止。” “是。正是。”武念亭笑着对那个女人点头,又道:“正因为我们女人的力量弱,所以在受到屈辱时,最先的反应就是伸手去抓、张口去咬。咬人颇费力且得有距离限制,所以咬人一般不成功。倒是这个抓,不管是抓脸还是抓衣服,总而言之,只要碰到了必不放手,而且会狠下心多抓几下,是以,当事时,我们的指甲内必留下皮屑、血污。事后,还得好生洗一洗,是不是?” 大堂外,一众听审的人中,女人都点着头。有男人道:“还别说,我婆娘和我打架的时候那抓得一个叫狠。有一次,指甲中都是血啊,还带着点子我脸上的肉。” 武念亭再度笑着点头,道:“所以,如果说东方六六要非礼龙咏萱的话,龙咏萱的指甲中没留下一丝半点皮屑、血污,是不是就有些说不过去呢?” 不待大堂外的人回答,宋讼师道:“因东方六六比龙咏萱高上许多,龙咏萱的手抓不到东方六六也是有可能。” 眉一挑,武念亭回身,道:“如果我记得不错,宋讼师方才曾直接论定东方六六掐住过龙咏萱的脖子至龙咏萱窒息而亡的话。” “是。” “脖子都掐上了,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还会远吗?若是有人掐住了宋讼师您的脖子,只怕您挣扎得会越发的厉害吧。要不,我们试一试?” 宋讼师吓得一个倒退,道:“荒唐。” “宋讼师说荒唐,我却觉得不荒唐。”语及此,武念亭看向龙世怀等人,道:“掐脖子至人死亡,如果二人之间的距离太远,手不好使力,那就谈不上使人窒息而亡。所以,掐脖子定是近距离行为。各位主审可认可我说的话?” 离远了还掐个屁啊。龙世怀点头,道:“说得极是。” 巴顿、王光宗、魏承启亦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武念亭又道:“一旦有人被掐住了脖子,被掐之人第一时间便会做出反抗。如果凶手从前面掐住死者的脖子,死者在潜意识中会伸手抓向凶手的面部。如果凶手从后面掐住死者的脖子,死者在潜意识中会伸手抓向凶手的手。所以,无论是从前面掐还是从后面掐,死者的指甲不会那般干净。而龙咏萱的指甲无任何皮屑、血污,则证明她死前根本就没有挣扎过。所以,方才宋讼师仅凭那什么‘额头有破损,脸有红霞,嘴唇破裂’来证明龙咏萱在死前挣扎过不具备说服力。” “那你方才还口口声声赞同我的观点?”宋讼师发问。 “我什么时候赞同你的观点了?我赞同的不过是你拿出的那三纸笔录。但凡你拿出笔录诵读一番,我就会说‘没错,正是那日我命我手下写的笔录,一字不差’之话,我写的笔录我当然要赞同。可你在每纸笔录后所表明的观点我都没开口认同啊。宋讼师,您这记忆不好啊,真的能当讼师?” 武念亭不答反问。若得宋讼师闹了个大红脸。他仔细想了想,武念亭一直点头说‘没错’的似乎只有他读那三纸笔录之时,至于他后面的观点,似乎只有龙世怀、巴顿等几位主审赞同。 “想起来了?如果想不起来,我们大可翻看师爷的笔录。”说话间,武念亭手指远处奋笔疾书的师爷。 为了安全、公平起见。今日大堂上有四位师爷在做笔录。两位来自东傲,两位来自南越。 四位师爷交头接耳一番,其中一位师爷站起,道:“公主确实只承认了她原来所写的笔录之事,并未赞同宋讼师的任何观点。” 龙世怀点了点头,示意武念亭道:“继续。” 武念亭又道:“宋讼师,您可还记得做为讼师,最重要的一条准则是什么?” “大胆推测,小心求证。” “正是。”语及此,武念亭故意往宋讼师面前跨进两步,直逼他眼前,道:“可是,宋讼师,我只见你大胆推测有,但小心求证却无,你是不是严重违悖了做为讼师的准则了呢?” 身高的压迫让宋讼师不觉又往后退了两步,道:“胡说,我哪有违悖讼师的准则?” “那宋讼师可否告诉我,龙咏萱的验尸笔录上除了记录有‘额头有破损,脸有红霞,嘴唇破裂。颈部两侧有被人掐过的瘀痕。四肢未见反抗性损伤,指甲内未见皮屑血污。阴门无血无痕’之话外,可还记有什么?” 宋讼师仔细想了想,道:“指甲呈黑色。” 武念亭轻拍了拍掌,赞道:“不错不错。居然还记得‘指甲呈黑色’这一记录,宋讼师的记忆无需怀疑。” 不知是褒还是贬,宋讼师的老脸又红了。只听武念亭问道:“那宋讼师可否告诉我,她的指甲为什么是黑色的?” “应该是有着某方面的疾病吧。”宋讼师道。 “这是不是又是宋讼师的大胆推测呢?”语及此,武念亭一转身,道:“传张嬷嬷。” 很快,一直陪伴在龙咏萱身边的那个宫庭嬷嬷张嬷嬷来至大堂,和一众人见过后。武念亭问她,“你们皇后是不是有宿疾?” “禀公主,我们皇后娘娘的身子一向很好。” “你记不记得你们皇后娘娘的指甲是什么颜色的?” “粉红色。” “没记错?” “南越宫中,所有娘娘们每日的衣食起居、气色精神、临幸日期、癸水日期等大小事宜都会记载在《彤册》中。同样,手指甲的颜色也每天记录在其上。若有异常,老身不会忘记。不会错的,是粉红色。哦,对了,娘娘薨了的前晚上,还是老身给皇后娘娘沐浴修剪的指甲,当时老身还赞叹皇后娘娘的指甲颜色是我们南越后宫中所有娘娘们不能比拟的,是粉红色,没错。” 武念亭示意张嬷嬷可以了,然后看向宋讼师,道:“宋讼师。可听明白了?” 如果说初时想着抓奸在现场,又有腰带为证,东方六六在这个案子中铁定不能翻身的话,如今似乎有些不对劲了。宋讼师的汗开始往下落。声音也不似方才有底气,轻道了声‘听明白了’。 “可怀疑这位张嬷嬷的说词?如果宋讼师怀疑的话,可以传《彤册》来看。” 不待宋讼师回答,早有南越宫人送上了《彤册》至龙世怀等主审面前,龙世怀和巴顿都翻得看了看,张嬷嬷的回答确实和册子上记载的一般无二。 龙世怀道:“张嬷嬷没有记错。龙咏萱临死前夜是张嬷嬷负责为其沐浴。指甲呈粉红色。” 武念亭一笑,看向宋讼师,问:“宋讼师。你能否告诉我,在什么情形下,人的指甲会呈粉红色?” “中毒。” 闻言,大堂内外顿时嘈杂起来。大堂外更有‘原来龙咏萱不是死于窒息,而是死于中毒啊’的话。 宋讼师脸红一阵、白一阵,道:“又如何?保不准是东方六六下的毒。” “这个推测也很是大胆啦。”武念亭说话间,看向张嬷嬷,道:“那日给你们皇后娘娘验尸时,张嬷嬷您细心的发觉你们娘娘的脖子处有一针孔状的针眼,后来,我命我的手下拿磁铁对着针眼吸,本以为会吸出什么毒针来,结果吸出来一堆铁锈粉,嬷嬷可还记得这事?” “记得。那铁锈粉和我们皇后娘娘的外袍一起锁在了证物箱中,帖上了封条了。” “好。”武念亭轻拍了拍手,道:“将龙咏萱的衣袍箱子抬上来。” 很快,天英、天巧抬了箱子出来。 大堂外都是议论那箱子中到底有什么?为什么龙咏萱的脖子处有针眼?为什么会被吸出铁锈粉?龙咏萱到底是窒息而亡还是中毒而亡? 在大堂外的一众人议论的时候,武念亭已请了在场的主审、师爷前来认证封条的完好,这才命天英将封条取下,打开了箱子。 首先,武念亭从箱子中取出一个纸包,举起,沿着大堂走了一圈,让所有的人都看得仔细后,她道:“这就是事发现场,我给龙咏萱验尸那天从她的脖子针眼处吸出来的铁锈粉。大家是不是非常的不明白,她的脖子处为什么能吸出铁锈粉呢?” “是啊,是啊。”大堂内外所有的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轻轻的将纸包打开。武念亭从那箱子中又拿出一块磁铁,放在纸包上,很快,纸包上的铁锈粉被吸上磁铁少许。武念亭又高举着吸着铁锈粉的磁铁沿着大堂又转了一圈,道:“大家看清楚了,我就是这般从龙咏萱的脖子中吸出的铁锈粉。” “问题是,这些铁锈粉是如何进入龙咏萱的脖子中去的?”龙世怀问。 “先前不是说龙咏萱的脖子处有一个小小的针眼吗?如果不是张嬷嬷仔细,我还不会发觉那个掩藏在瘀痕下的针眼。可以说,歹徒相当的狡猾,他想让我们认定龙咏萱是被掐窒息而亡。可万不想还是被我们发现了这其中的奇巧。而且,经检验,这铁锈粉中暗藏着破伤风毒。” “破伤风毒?”一时间,大堂内外皆响起倒抽气的声音。 在这片大陆,一旦中了破伤风毒,那就是等死。如果破伤风毒从脖子处侵入,那死得会更快。 武念亭道:“正因这铁锈粉中含有破伤风毒,才导致龙咏萱很快死亡。这也是龙咏萱的指甲为什么呈黑色的原因。同时,龙咏萱脸上那特别显眼的红霞,也是因中破伤风毒的原因引起,并不是什么挣扎用力导致。一个人,临死前就算再用力挣扎,一旦死亡,血液不畅后,脸也会恢复惨白,不会呈红霞色。更何况,验尸笔录中明明交待,从龙咏萱身上的死亡尸斑来看,她是在死亡四个时辰后才被发现。所以,也就是说那因挣扎导致的脸红之症状应该早就不存了。她之所以仍旧脸如红霞,是因为中毒的原因。而指甲呈黑色、脸泛红霞皆是中了破伤风后死亡的典型特征,是以,我论定龙咏萱不是死亡于窒息,而是死亡于这铁锈粉中的破伤风之毒。” “原来如此啊。”大堂内外嘈杂不已,议论纷纷,说着‘到底是谁要毒死龙咏萱’之话。 龙世怀拍着惊堂木,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问武念亭道:“方才宋讼师言之有理,这也不排除龙咏萱是被东方六六毒死的啊。” “嗯。我现在暂时还不打算为东方六六开脱嫌疑之责。我现在要证实的不过是龙咏萱不是窒息而亡罢了。听了我的分析后,各位主审大人,你们可同意我对龙咏萱是中毒而亡的论定?” 巴顿嘴角噙笑,道:“完全同意。” 龙世怀等人亦纷纷表示同意。 “这就好。”武念亭又看向张嬷嬷,道:“张嬷嬷,你可否告诉我。你们皇后娘娘的衣物一向由谁负责?” “老身。” “那你最后一次替你们娘娘沐浴后所换的衣物经了哪些人的手?” “除了老身外,还有两个宫婢。” “她们可在?” “在。” “好。也传上来。”等那两名宫婢上堂后,武念亭却只对她们说了句‘暂时侯着’的话便不再搭理她们了。 接着,武念亭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举起,一如方向般沿着大堂转了一圈。众人都盯着她手中的瓶子出神。 就在一众人不明白武念亭要如何的时候,只听她道:“这瓶子中的药,是由迎春、藿香、百合、石夏、枯子等珍贵药材绘制而成,它的主要成效就是可以令凶手无所遁形。” 语毕,武念亭将瓶子打开,洒了些药水至装了龙咏萱衣物的箱子内,接着她将箱子盖上。拍了拍,道:“等会子就见分晓了。” 所有的人不明白,依她的话,难不成凶手会出现在那个箱子中? 屏风后的上官澜,眉高高的挑起,脸上的得意之色就没有消停过。只见他的小徒弟又走到宋讼师面前,道:“宋讼师,我论定龙咏萱的真正死因是中毒,你可有异议?” “没有。” “好。既然没有异议。那我们就来看你方才呈上的那份有关东方六六的笔录。”语及此,武念亭从一旁的托盘中取了那份有关东方六六的笔录,展开,道:“东方六六,脸有红霞、呼出之气含酒味,明显醉酒状态,最少饮食了两种酒。手完好,未见任何伤痕。指甲中未见任何皮屑。” 语及此,武念亭将笔录放下,问:“宋讼师,我可有读错?” “没有。” “可有遗漏?” “没有。” “明明有啊。”武念亭笑得‘啧啧’摇头,道:“宋讼师,你方才还责问我为什么遗漏了东方六六衣衫零乱之笔录啊。” 突地,一众听审的人都觉得这个明镜公主有时候很调皮,这一问一答,居然无形的便将公堂上很是庄严、肃穆的气氛给搞没了。大堂外更传来几声笑声。 龙世怀又拍了拍惊堂木,嘴角勾笑道着‘肃静、肃静’的话。 武念亭很是正经的咳嗽了几声,道:“宋讼师。你可有奇怪这纸有关东方六六的笔录上为何亦有‘脸有红霞’的字样?” “应该是醉酒所至。” “嗯,也有道理。”语毕,武念亭看向龙世怀,道:“太子殿下,我想请一名证人上堂。” “谁?” “东方二二。” 想起那天东方二二的鲁莽。要不是上官澜制止住,东方二二肯定抱着东方六六就跑了。龙世怀颇有些头疼,道:“可不可以另换一人?” 真传了东方二二上场,一个不和不如意,只怕就会劫了东方六六开溜。他的探子早打听来消息,东方二二的战船已做好了准备,随时出发。到时候真到了大海上,到哪里找人去。东方六六不就彻底的成杀人犯、逃犯了吗? 龙世怀的担忧不无道理。武念亭也明白龙世怀为难在何处。是以道:“放心,我敢保证东方二二不敢胡来,否则我将不再担任他二哥的讼师。” 闻言,龙世怀和东方二二的眉心同时一跳,龙世怀道了声‘好’。 很快,东方二二从大堂外步进大堂内。身后的人群则议论纷纷,‘原来他就是那个二二’啊的话。 “东方二二。”武念亭道。 “是。” “如果我没记错,你二哥醉酒那天,你说过‘我二哥很少醉酒,就算醉酒也不可能醉这长时间’的话。” “是。” “映像中,你二哥醉酒次数多吗?” “不多。” “醉过吗?” “醉过。” “醉酒后一般会有何举动?” “沉睡。” 武念亭点头,道:“这说明你二哥的酒品好。不像我,酒品极不好。我要是醉了酒,大冬天的也要催着我姥爷去跟我抓蝴蝶。” 武念亭的话,又引得大堂内外轻声笑了起来。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的东方六六亦笑了起来。不知不觉就想起那一年她将他当蝴蝶的一幕幕…… “我二哥的酒品不但好,而且他还有个习好。” “什么习好?” “酒必不喝杂。” “怎么说?” “我们东方家族兄弟都只喜欢喝鹤殇。实在没鹤殇的情形下才会喝别的酒。但是,只要是饮了鹤殇的话是必不会喝别的酒的。出事前夜,我二哥的确在驿馆的园子中的那个亭子中喝酒来着。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二哥那天喝的是我们自带的鹤殇。可方才,你在读那笔录的时候却说什么我二哥最少饮食了两种酒。明镜公主,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 “我的鼻子很灵。就是太子殿下都说我的鼻子可以闻到两条街外我想吃的东西。”语及此,武念亭看向龙世怀,道:“太子殿下,你可还记得你说过的话。” “当然记得。那些年,我的薪俸几乎都填了你的肚子。别说两条街外,就是三条街外,只要是你想吃的你都闻得到。你是不知啊,当我入不敷出的时候,有多想用针线缝你的鼻子。” 龙世怀说这些话的时候笑意盈盈。武念亭却很是害怕的拍了拍胸口,道了声‘好可怕’后。她这才看向东方二二,道:“你瞧,你可还怀疑我的笔录有问题?” “不怀疑了。” “好。你可以下去了。” 东方二二看了武念亭一眼,又看向他二哥。最后,他大步出大堂,又站在了大堂外。 武念亭道:“宋讼师,方才您也听了东方二二的话了,有何感想?” “也许这次东方六六就饮了两种酒也说不定呢?” 武念亭轻笑一声,道:“我很佩服宋讼师的大胆推测。”语毕,她拍了拍手,道:“天猛、天平。” 很快,天猛、天平亦抬着一个帖着封条的箱子上来。武念亭道:“这个箱子中装的是东方六六的外袍。事发那天,巴顿太尉、太子殿下、王大人、魏大人皆在场。亲眼见识了我的手下是如何褪下东方六六的外袍的。王大人,烦您说说当时的情景。” 没想到被点名,王光宗道:“一众人都戴着手套,小心行事,最后将东方六六的外袍存放于箱中,帖上封条。” “很好。如今,我想请诸位主审大人前来检查检查这封条可有问题?” 巴顿、龙世怀、王光宗、魏承启相应上前检查后,一一说着‘没问题’的话。 “如此,我就开箱了。”说话间,武念亭便撕了封条,接着,又从怀中掏出方才拿出来过的药瓶,道:“方才,我将这药瓶中的药倒了些装有龙咏萱衣袍的箱子内。如今,我也要倒一些药水至装有东方六六衣袍的箱子内。” 大堂内外,一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纷纷揣度着‘明镜公主这是要做什么’的话。 再看武念亭,将药水倒了些装有东方六六衣袍的箱子中后,一如方才般将箱子盖好。拍了拍道:“等会子就知道了。” 然后,她看向东方六六,问:“你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比如说?” “洁癖之类的。比如说我师傅,一旦有别的女人不经他同意便接近他的,但凡那些女子接触过的衣物,他都要脱了烧掉。” 屏风后,上官澜轻咬着牙,眼中含笑的看着他的小徒弟。林老爷子、武老爷子则会心的相视一笑。 只听东方六六道:“差不多。我也不喜欢有女子接近我。” “平时是谁照顾你的起居?” “我们东方一族,都喜欢自己照顾自己。” “你的衣物呢?” “只有一人负责。” “谁?他在不在?”接着,不待东方六六回答,武念亭很是神秘道:“别别别,暂时先别告诉我。你让你们兄弟的护卫上来五个人,其中有那人便是。我一定能够认出是谁负责你的衣物。” “哦”了一声后,东方六六颇是不相信的看着武念亭。 武念亭道:“不要忘了,你说过不信我还信谁的话。” “好。”一笑,东方六六向二二方向摆了摆手。很快,二二身边就有五人上前,都涌到了大堂上站定。 此时,宋讼师都有些好奇了,指着那五人道:“明镜公主,请你认一认,是谁负责东方六六的起居?” “暂时认不出,得它来告诉我。”一边说话,武念亭一边拍着箱子。又道:“你们等会子。我们先看龙咏萱的衣物,凶手应该出来了。” 因了这句话,大堂内外一时静极。 199 小心求证 那箱子中明明是衣物,可明镜公主偏偏说‘凶手应该出来了’的话,难不成明镜公主懂障眼法,将凶手变到箱子中来了? 在大堂内外所有人交头接耳的功夫,衙役们在武念亭的指示下已麻利的抬了张条案摆在大堂上。然后,天英、天巧她们在武念亭的示意下又取出几双手套,示意宋讼师、龙世怀等人戴上。 “可以了,出来罢。”武念亭拍了拍箱子,一把将箱子打开。 顿时,一股气流喷出,吓得大堂内外那些定力不佳的人都‘啊’的一声,还真以为出来了什么鬼怪。 接着,气流不再。箱子仍旧静静的呆在原地,很是安静。 终于,大堂外听审的人中有一个‘咦’了一声,又道‘凶手呢?不是说凶手出来了吗’的话。很快,其余的人亦回过神,问着同样的话,大堂外再度嘈杂起来。 但议论归议论,一众人仍旧紧紧的盯着武念亭,生怕错过了精彩的细节。不一时,只见她从箱子中取出一套淡黄色的宫装。 皇家的颜色,不用多说,定是龙咏萱的衣物。 只是奇怪的是,那宫装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掌印。 “不管是谁,打在娘胎中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的掌印与众不同。一如这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般,这世上也没有两个相同的掌印。我方才喷洒到箱子中的药物,就是为了显示到底有谁接触过这衣物。只要他接触过,那必在衣袍上留下掌印。” 闻言,大堂外有人疑惑问‘每个人的掌印不一可以理解,但如果是双胞胎呢?也不一样吗’的话。 武念亭笑道:“当然不一样。不信?你说的是哪对双胞胎,你比比就知道了。” 好巧不巧,人群中确实有对双胞胎,私下比了比,道着‘果然不一样’的话。紧接着,大堂内外都是比划掌印的人,然后惊讶的道着‘果然不一’的声音是此起彼伏。 “这个掌印断案是我随着我师傅在合州学断案后,多年的经验所得。” 武念亭的又一句话,无异于定心丸,一众人又都感叹着‘原来是上官郡王的经验所得,那定是真的’的话。 由此可以想见,上官澜在东傲简直就是一个神的存在。 巴顿感叹中看了眼屏风后,他知道上官澜在那里。若今世能得上官澜,事情肯定好办许多…… 也就在一众人议论纷纷、惊讶纷纷的功夫,武念亭已将龙咏萱的衣物摆上了条案。然后仔细的检查,最后道:“经查,龙咏萱的衣物上保存完好的掌印大大小小一共留下了二十六个。其中十三个为左手,十三个为右手。十三个左手掌印中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出现了四次。十三个右手掌印中亦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出现了四次。也就是说,这三个人和龙咏萱接触得极是频繁。太子殿下、巴顿太尉,各位主审大人,你们也来看一看。” 龙世怀、巴顿,王光宗、魏承启闻言,纷纷上前细看,最后‘啧啧’称奇,都点头表示同意。并说着‘果然,果然’的话。 接着,龙世怀诧异的指着一处掌印道:“好奇怪,这只左手掌印居然有六指,啊,这只右手掌印居然也有六指。” 武念亭一笑,道:“是啊,这是唯一一对和其她三人沾不上边的很是孤独的掌印。张嬷嬷。” 早在一旁侯审的张嬷嬷立马站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她方才说的两个长期服侍龙咏萱衣物换洗的宫婢。 武念亭示意天英、天巧二人分别在张嬷嬷、两名宫婢三人手上涂上药,然后用雪纸拓了她们三人的掌印下来,并分别在雪纸上标上她们的名字。 三人的掌印拓好后,武念亭递到龙世怀面前,道:“请各位主审将这雪纸上的掌印和龙咏萱衣物上的掌印做个对比,立马就能分析得出来哪个掌印是谁人的。” 龙世怀、巴顿、王光宗、魏承启都很感兴趣的拿着雪纸上的掌印和衣袍上的掌印做着对比。 西宁王龙吟风也对这掌印感了兴趣。也取了手套,在一旁对比着。最后,张嬷嬷和一名宫婢的对上了。另外一名宫婢的却怎么也对不上。 “这是怎么回事?”龙世怀问。 武念亭锁着眉,看着张嬷嬷,指着那个没有掌印出现在龙咏萱衣袍上的宫婢,道:“嬷嬷,你确信那天这位宫婢姐姐确实打理过你们皇后娘娘的衣物?” 张嬷嬷想了想,一拍脑袋道:“啊,是了是了,我们娘娘出事前夜,她确实没有帮我们娘娘打理衣物。当事时,正好东平王府的三郡王龙耀宇来了,她急急的出门迎接去了。” 那宫婢亦回答道:“是。那天,奴婢迎接三郡王去了。确实没给我们娘娘打理衣物。” 难怪没有。龙世怀等人明白了。 不过,这也更证明这掌印的神奇之处。居然能够准确的断定这个宫婢当天的去向。 一旁的宋讼师道:“那这上面除了这一对六指外的另外的未知的掌印是谁的?莫不是东方六六的?” 如果真是东方六六的,那东方六六就定然接触过龙咏萱,也就是说东方六六杀龙咏萱之罪再无辩解之机,将成定局。 武念亭叹气摇着头,吩咐天英、天巧二人拓下东方六六的手印。 东方六六的手印拓好后,武念亭拿着雪纸,看了眼后递到宋讼师面前,道:“宋讼师,请您仔细对比对比,那除了六指掌印外剩下的那对未知掌印是不是东方六六的。” 宋讼师当仁不让,急忙拿着掌印仔细的做着对比。 半晌,颇是失望道:“不是东方六六的。” 当然明白他是极度的想用掌印定下东方六六的死罪。看着宋讼师失望的神情,武念亭叹道:“我以为宋讼师是讼师中顶顶厉害的人物,万不想却犯了讼师最大的忌讳。” “什么忌讳?” “先入为主啊。” 宋讼师有些恼,道:“胡说。” “宋讼师,如果您不是先入为主的认定东方六六是杀人犯,又如何连这除了六指掌印外剩下的唯一一对身份未明的掌印出自女人都不知道了呢?” 宋讼师有点糊涂,道了声“什么?” 武念亭‘啧啧’二声,道:“其实,这未知的掌印不用做对比也应该知道不是东方六六的。” “为什么?”龙世怀问。 “因为这未知的掌印明显就是一个女人的掌印啊。你瞧瞧这衣袍上啊,手掌偏小说明它的骨骼偏纤细。它的掌纹皆已成形,说明不是小孩子的手。所以,可以认定是一名成年的女子的手。” 龙世怀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道:“有道理。男子的骨骼比女子的骨骼要粗上许多,手一般比女人大,所以,其实对不对比也知道这不是东方六六的,应该是个女人的。” 宋讼师方才在对比的时候其实已发现这个问题,如今被武念亭和龙世怀一问一答的说出来,心中实在是懊恼。悔不该连这么明显的细节都没注意,如今落个被武念亭取笑他犯了‘先入为主’的大忌也是活该。 龙世怀仍旧很好奇,又问:“那这对掌印会是谁的呢?难不成是凶手的?” 轻叹了口气,武念亭道:“太子殿下。这对掌印是龙咏萱本人的啊。” 武念亭语毕,一众人恍然大悟,怎么都忘了衣物的主人这档子事了呢?龙咏萱不是六指,所以,这剩下的唯一一对不明身份的掌印肯定是龙咏萱的。 只听武念亭又道:“为了案件的严肃性,天英、天巧,马上去将龙咏萱的掌印拓下来。” “是。” “宋讼师。如果你不相信的话,请随我的手下一同前往。” 因案子未破,龙咏萱、龙耀宇二人的尸身暂时存放在刑部的冰库中。不远,很方便。 宋讼师方才丢了个老脸,如今肯定是不会再上武念亭的当的。如果真去了不就是说他根本不相信刑部中人吗?拓掌印,刑部中人肯定会跟随的。 念及此,宋讼师摇了摇头,道:“小民相信刑部的公断。” 武念亭嘴角一勾,道:“很好。我也相信。” 在天英、天巧随着几名衙役前往冰库拓掌印的功夫,武念亭问巴顿,道:“事发那天,巴顿太尉说过没有任何人接触过现场?” “是。现场被我保护得极好。” “所以,龙咏萱的衣物上应该不会有外人的掌印。” “是。再说,一朝皇后,未经允许便靠近,十步内皆可杖毙。” “成。那就越发可以肯定了。这案子就好断了。”武念亭看向张嬷嬷,问:“服侍你们皇后娘娘的人可有六指的?” “六指视为残疾。这种人在我们那里视为不祥。别说侍候皇后娘娘,便是进宫都不可能。” 巴顿对张嬷嬷的话表示赞同。道:“确实如此。别说皇宫,就是我们几个皇子的府中以及但凡势力较大的家族,也不可能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 ‘呵呵’一笑,武念亭说着‘我们这里也是如此’的话后,又分别指着那一对非常鲜明的六指掌印,道:“你们瞧瞧它们的部位。” 龙世怀仔细一看,道:“一只在龙咏萱衣袍的腰身处,一只约摸及膝处。” “这是打横抱起的姿势。”武念亭道。 众人闭眼一想,确实。 也就在这个时候,天英、天巧拓了龙咏萱的掌印回来。仔细一对比,果然,那些出现频繁的掌印确实和龙咏萱的掌印一般无二。 掌印都已确定,唯一不能确定的是一对六指掌印。那肯定不是东方六六的。因为东方六六的手很正常。宋讼师再蠢也不会再嚷嚷着要对比。 等一众人重新入座就位,武念亭才道:“通过方才掌印的对比,各位主审大人当明白,如果龙咏萱果然受非礼之举,果然挣扎,果然在挣扎中衣物零乱。那她的衣物上必留下那歹徒的掌印。如果东方六六果然有非礼龙咏萱的举动,那龙咏萱的衣物上当有他的掌印才是。然而事实证明,没有。剩下的、唯一不能确定的那对六指掌印定不是东方六六的。因为,东方六六的手很正常,不是六指。由此我断定,东方六六并没有接触过龙咏萱。一个连接触都没有过的人,如何杀人夺命呢?各位主审大人,你们觉得我的观点可对否?” 龙世怀率先答道:“非常正确。” 其余的几个主审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因巴顿方才证明了现场没有受人打扰,现场保护得极好。是以,大堂内外的人更肯定了武念亭的观点。便是宋讼师,也轻微的点了点头。 龙世怀又道:“想来,那手有六指之人才具最大的嫌疑。” 在巴顿、王光宗、魏承启等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的时候,大堂内外所有的人也都几乎在说着‘神秘六指人才是凶手,肯定是’的话。 武念亭笑道:“这就不是我关心的范围了。”语毕,她道:“请大家肃静。我们还得继续。” 闻言,龙世怀急忙拍着惊堂木示意一众人噤声。 眼见大堂内外安静下来,武念亭才道:“再来看东方六六的衣物。” 天英、天巧将龙咏萱的衣物收好,重新放入箱子中,连带着张嬷嬷、两个宫婢、龙咏萱等人新拓的掌印都放入其内。 紧接着,天英、天巧二人打开存放东方六六的衣物的箱子。一如方才,亦有一股白烟升起。这一次,一众人都不再害怕,而是好奇的看着它。 武念亭从箱子中取出一套白衣紫襟的外袍。 一看就是上等锦缎织就,价值昂贵。定是东方六六的衣袍无疑了。 一如龙咏萱方才的衣袍般,这件白衣紫襟的外袍上也出现了许多掌印。但明显比龙咏萱衣袍上的掌印少了许多。 将衣袍放在条案上,仔细检察后,武念亭道:“经查,东方六六的衣物上保存完好的掌印大大小小一共留下了一十四个。其中七个为左手,七个为右手。七个左手掌印中有二个一模一样的出现了三次。七个右手掌印中亦有二个一模一样的出现了三次。也就是说,这二个人和东方六六接触得极是频繁。至于这剩下的一对么……呵呵,太子殿下、巴顿太尉,你们再过来看一看。” 龙世怀、巴顿,王光宗、魏承启闻言,纷纷上前细看,果然一如武念亭所言。因有了第一次对比,所以此番他们不再似第一次‘啧啧’称奇,倒是王光宗‘咦’了一声,道:“看看看,这里居然也有一双六指掌印。左手、右手皆是六指,和方才的一模一样。” 武念亭一笑,道:“是啊,这又是唯一一对和其他二人沾不上边的很是孤独的掌印。” 语毕,她看向一直侯在大堂上的东方家的五个护卫。然后示意天英、天巧一如方才般将他们五人的掌印拓在雪纸上,分别标上他们的名字。 西宁王龙吟风再度离座,拿着那五个护卫的掌印一一和东方六六衣袍上的掌印做着对比。最后指着一个标有‘牵黄’掌印的雪纸道:“不用多想了,这个牵黄肯定就是唯一侍候东方六六的那个人了。” 武念亭竖了竖大拇指,道:“西宁王爷,好眼力。我也这么觉得来着。” 龙吟风柔和的看着武念亭,伸手很是爱怜的揉了揉她的头,问:“站了这长时间,累不累?” 不想传言中砍人如砍萝卜白菜的一国战神竟如此慈眉善目的待她,武念亭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瞪大眼睛看着龙吟风,没有回答龙吟风的问题。 突地,龙吟风笑了,又伸手拍了拍武念亭的脑袋,道:“像,真像。” 这一下,武念亭明白了。她肯定是沾她母后的光了。因为她长得像母后。而这个战神年青的时候似乎对母后情有独钟。 念及往事,武念亭心中黯然。有时候,有太多人的爱真的不是爱而是害啊,更可怕的是如果被皇室的一众人爱着,那就是灾难了。她母后的灾难就是皇室这几个兄弟引起的。 不知武念亭所想,见她仍旧愣愣的看着他。龙吟风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接着便撩袍入座去了。 看着这一幕,对面的于茜月银牙轻咬,忆及那日‘明镜公主换魂案’龙吟风归王府后对她说‘你和镜儿是同学,当知她幼时长相,这也是你准备让长阳娶天珠的原因,是不是’的话。 龙吟风口中的‘镜儿’指的就是孝慈皇后林镜镜,于茜月确实曾和林镜镜同班。因从于嬷嬷那里听来武念亭长得极似林镜镜幼时容貌的话后,她也偷偷的去看了的,武念亭的长相果然令她心惊。是以,她认定武念亭是靖安帝的女儿,是靖安帝藏起了林镜镜暗渡陈仓。 有了这个认定后,她便想给于府结亲。当事时于长月当太子妃的呼声也很高,如果于府再出一个驸马,那娘家的势力可谓如日中天。万不想当时武念亭救东方六六的时候有了男女授受不清之举动,于长阳死活不愿意接受武念亭,这事只得作罢。后来,于长月也没能当上太子妃。 唉,正所谓祸不单行。她就知道总有一天龙吟风会发现她当初心中的小九九。如果于长阳娶了武念亭还好说,龙吟风定会爱屋及乌,再不满也会好生待于长阳。偏偏如今……这纸啊终究包不住火,在龙吟风要前去听审‘明镜公主换魂案’的时候,于茜月就知道龙吟风终究会见到武念亭的真容,她当初的小心思是再也逃不过龙吟风的眼睛了。 果然,审案当晚,龙吟风便命她交出了主持王府中馈的权力。只是以‘你也该享享清福’为由令她名声好听些罢了。如今,西宁王府中的中馈暂时由她的儿媳妇在主持。而于茜月清楚的知道,几十年的忍辱负重、万般隐忍终究在龙吟风面前有了个机关算尽的盖棺论定。 这也是于茜月这段时日面色不佳的原因。不是因为心疼龙耀宇的死,而是心痛自己的演技仍旧没有逃过龙吟风的法眼…… 不说于茜月,只说案子。 再说龙吟风,他指出‘牵黄’是东方六六的近侍后,牵黄止不住的兴奋,只说‘是的,是的’的话。又说着‘真神奇’的话。然后还跑上前,好奇的对比着自己的掌印和主子衣袍上的掌印。 龙世怀道:“那除了这对六指掌印外,这上面剩下的这些掌印应该是东方六六的了。” 武念亭此时才回神,道:“是。天英,天巧,把东方六六方才所拓的掌印拿来给诸位主审大人比对。” 天英急忙寻了东方六六方方拓印的掌印,递到了龙世怀面前。 龙世怀只得接了,将雪纸上的掌印和衣袍上的掌印一一对比,最后肯定道:“确实是东方六六的。” ‘呵呵’一笑,武念亭分别指着那一对非常鲜明的六指掌印,道:“你们再瞧瞧它们的部位。” 龙世怀仔细一看,‘呀’了一声道:“又是一只在衣袍的腰身处,一只约摸及膝处。” 他语毕,巴顿、王光宗、魏承启三人好奇的凑到了他身边。 看了又看后,巴顿肯定道:“又是打横抱起的姿势。” “那这六指的掌印和方才那六指的掌印是不是一样的呢?”宋讼师好奇的问。 “不错。宋讼师的问题最是关键。” 说话间,武念亭又重新打开存放龙咏萱衣物的箱子,将龙咏萱的衣物小心翼翼的拿出,展开。专门寻到那腰身处、及膝处的两个六指掌印做对比。最后,龙世怀叹道:“果然一样。” “太子殿下,由此,可想到什么?”武念亭问。 就算他心中已有了定论,但龙世怀道:“我是主审。推测不能由我的口中说出。” “那好。请各位主审入座。我来说出我的定论。” 待一众人重新坐定,武念亭命天英、天巧将所有的衣袍重新放好,又将拓好的掌印也存箱放好,封上新的封条。 一切井然有序的完成后,武念亭才道:“宋讼师,如今我也有个大胆的推测,不知你想不想听。” 事已至此,别说她有推测,如今满堂的人只怕心中已有定论了。宋讼师道:“愿闻其详。” “按方才我们察看的那六指掌印的大小可以推测它们应该属于一个成年的男性。” 龙世怀点头,道:“女人的手掌不可能有那么大。” “是。我的手掌在女子中就算大的了。可那六指的掌印比我的都大。是以,我才敢肯定它们的主人应该是一名成年的男性。” 武念亭的身高在东傲甚至于可以压倒一群男子。她的话语毕,众人都点头。 “请说出你的推测。”龙世怀道。 “我想。有一个左手、右手都拥有六指的成年男子。杀了龙咏萱并将罪责嫁祸给醉酒的东方六六。” 不用武念亭说,大堂外的一众百姓子民也都是如此认定的。他们只是想不通,那六指男子为什么要嫁祸东方六六呢? 宋讼师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 武念亭道:“为什么呢?得抓到凶手才知道真相。” “难道东方家族就没六指的人吗?”宋讼师又问。 东方六六道:“没有,一个也没有。在我们大业一样也有六指不祥的说法。” 大族之家都讲究这个,东方六六的父亲是摄政王,那越发讲究这些。是以没有人怀疑东方六六的话。只听东方六六又道:“当然,如果宋讼师怀疑是我的手下有人犯了事,可以前往驿馆察看我的手下,看他们有没有六指的。他们的名单在驿馆都有登记,不会有遗漏。” 宋讼师闻言,语一哽,说不出话来。是啊,使臣出入都有严格的登记记录。方才他的问题问得真是愚蠢。 武念亭好笑的瞟了眼宋讼师,道:“宋讼师,我且问你。” “请。” “你是不是怀疑杀人的是东方六六手下的人?” “是。” “也就是说,你不再肯定是东方六六杀人了?” 稍犹疑,宋讼师道:“至少,杀龙咏萱的应该不是东方六六。” “何以见得?” “首先,从龙咏萱明明是中毒而亡,凶手却偏偏要造就让我们认定是东方六六掐死的迹象可以看出一二。其次,方才东方二二说了,东方六六不会饮杂酒,那第二种酒应该是凶手故意泼到东方六六身上,是想造就让我们认定东方六六喝了许多酒的假像。最后,从龙咏萱、东方六六事发当天所穿的外袍上的手印来看,同时出现六指手印且一模一样,可想是凶手故意移动了龙咏萱、东方六六在一处,是想造就让我们认定东方六六醉后乱性的事实。” “哈哈”一笑,武念亭道:“宋讼师,可造成不要‘我们认定、我们认定’的说,那是你认定的,不是我们认定的,我……从来就没有认定东方六六杀人过。” 眼见着宋讼师老脸一红,武念亭又道:“不过,宋讼师分析得极好,那凶手狡猾之极,越想左右我们的视线反倒越发的欲盖弥彰。”语及此,她看向那四个奋笔疾书的师爷,道:“四位师爷,方才宋讼师的话可都记下了?” “记下了。” 轻叹一声,武念亭道:“宋讼师说得真好,条条在理。感觉他才是东方六六的讼师似的。我这个讼师不够格啊。” 武念亭的轻叹,引得大堂内外又起阵阵轻笑声。宋讼师的老脸更红了。因为他方才的话可以说是彻底洗脱了东方六六杀害龙咏萱的嫌疑了。他是怎么说出来的呢?他仔细的想了想,哦,是了,是了,是被眼前这个笑意横生的女子一步步的引进来的。她将他带进一个好大的陷阱中,然后还给了一个好大的馅饼他吃。 这天上,果然就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啊。 宋讼师有些认栽,栽到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手上。 他懊恼间,只听武念亭又道:“宋讼师,虽然你认定不是东方六六杀的龙咏萱,可是你却怀疑有可能是东方六六的手下人干的,是也不是?” “是。” “我问你,如果果然是东方六六手下杀了人,他哪有栽赃嫁祸给自己主子的道理?” “这……也许是有私恨。” “如果是宋讼师出国游历,这一去不是一年半载,就是三年五年。请问,你会如何挑选手下。” “当然是挑些非忠诚即老实的人。” “可会挑一些曾经有过私仇的人?” “笑话。怎么可能。要在路上出点事怎么办?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挑曾经有过私仇的人的。” 武念亭‘啧啧’一笑,道:“宋讼师,你觉得是你聪明还是东方六六聪明?” 宋讼师一辈子只停留在了秀才的功名。而东方六六从会元、解元至状元,这份聪明不是人人能及。他也有自知之明,道:“当然是东方六六。” “那好,由已及人。如果连你都想到的事,东方六六是不是也应该想到了呢?你觉得,他会笨得挑选一些有私仇的人陪在自己身边吗?” “这……” “所以,肯定不是东方六六手下的人。若宋讼师不信,我可以请太子殿下立马派兵前往驿馆,调取东方兄弟身边所有护卫名单,同时传他们一一上堂验看掌印,可好?” ‘不必了吧’的声音一片,皆来自于大堂之外。更有人说着‘小孩子都知道六指不能为护卫,否则视为不祥。东方六六的父亲贵为摄政王,哪有不讲这些忌讳’的话。 闻言,宋讼师擦着额头的汗,道:“没……没必要。” “真没必要?” “真的没必要。”他要再坚持,那就连小孩子都不如了。 “那宋讼师你可还认定是东方六六的手下干的?” “不,应该不是。” 武念亭挑眉看向四位主审,道:“太子殿下。宋讼师已全然否决了先前的推测,并论定龙咏萱之死和东方六六无关。你们可赞同?” 巴顿沉沉点头,道:“赞同。可是……到底是谁杀了我朝皇后?” “我是讼师。只为我的主雇东方六六开脱罪责。至于谁是真正的凶手,那是刑部衙门的事,和我的职责无关。” 武念亭言之有理,听得巴顿只得再度点头。只听她又道:“当然,只要凶手出手杀了人,必会留下痕迹。不是我们找不到凶手,而是暂时没有找到痕迹而已。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痕迹会浮出水面。到时候,无论凶手他躲得有多巧妙,我们必能将他绳之以法。” 这番话可谓掷地有声,惹得大堂外听审的人都拍起掌来,说着‘说得好’的话。 何津瑶有些懵。如果龙咏萱不是东方六六杀死的,那她的耀宇孩儿呢?是谁杀死的呢?她突地站起来,道:“就算不是他杀的咏萱,那耀宇呢?勒死我的耀宇孩儿的腰带是他东方六六的啊。” 眼见何津瑶神色凄怆,龙世怀抓着的惊堂木没有拍下去。倒是武念亭道:“王妃娘娘莫要急,下一步,三郡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很快也会见分晓。” “分晓?什么分晓?你不都说了我儿是被腰带勒死最后被凶手投入水中造成溺水假像的吗?” “三郡王被勒死后投入水中是事实,但是不是那腰带勒死还有待论定。不能因为在命案现场发现腰带就认定那腰带是凶器。” “那腰带上都有我儿挣扎时留下的指甲,这还有假?”质问间,何津瑶浑身颤抖不停。又眼见武念亭口口声声为东方六六开脱,她怒斥道:“明镜公主,事发那日,在不知这腰带是东方六六之物前,是你指使着一众人找到的凶器,更是你找到的我儿的断指甲。也是你断定这腰带是凶器。可是,怎么一旦所有的证物指向东方六六之后,你就开始全盘否决了呢?坊间皆传你和那东方六六有私情,莫不是真的?你如今是护短吗?” 这一句,令大堂中一众人瞬时怔忡,更有大堂外听审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屏风后,上官澜的眉头几近竖了起来。林老爷子更是怒道:“津瑶这是怎么了?怎么越活反倒越转去了。” 武老爷子叹道:“死了儿子伤心欲绝固然可以理解,急于找到凶手为儿子报仇也固然可以理解。但如果想往别的人伤口上撒盐以图自己的一时之快,就不可理喻了。” 在武老爷子、林老爷子一怒一叹间,大堂内坐着听案子的四个王爷就站起来三个。唯一一个没站起来的是西宁王龙吟风。东平王龙云海更是怒指着他的王妃道:“住口。” 见一向少有发怒的丈夫突地发怒,何津瑶越发的委屈了,声嘶力竭道:“难道我有说错吗?” 一时间,大堂上是东平王、东平王妃的针锋相对。大堂外是嘈杂声一片。 阿大在魏缘的示意下,机灵的追随着那个方才一开堂便大肆渲染武念亭和东方六六‘有一腿’的小厮身后而去。半晌阿大归来,在魏缘耳边低声道:“那人去了酒楼,见的是于一川。” 魏缘冷冷一笑,明白了。世族七贵是唯恐天下不乱,要给她舅舅(靖安帝)添乱呢。于是轻声道:“愚不可及,添再多的乱又如何?他女儿以后在我太子哥哥跟前会好过?” 阿大又轻声道:“属下方才发觉逍遥王府的人也跟着去了。公主您看,属下要不要再去看看。” 魏缘眉一挑,道:“罢了。上官澜肯定有安排。我们看就是。不必插手了。” 阿大闻言,安静的退守一边。 许是魏缘的声音大了些,东方二二低头询问。魏缘拉了他示意他低头,然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一时间,东方二二恼怒,道:“难怪,狩猎之事没多少人知道,我说这事是怎么传出来的。原来是他们故意放话。等这事了了,看我如何收拾他们。” 知道东方二二的世界中拳头代表着一切,魏缘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道:“成了,你可别添乱。” 在大堂内外都闹得不可开交之时,龙世怀一拍惊堂木,道:“都住口。” 一时间,大堂内外同时安静下来。龙世怀又道:“东平王,东平王妃,请自重。” 公堂之上夫妻针锋相对实在是有失体统。东平王是怒斥自己的妻子小人肚量,而何津瑶是气丈夫不好生安慰她也便罢了,居然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喝斥她。儿子也死了,丈夫如今也这样……越想越气,当然也就越哭越凶。 如果说初时觉得何津瑶死了儿子值得人同情,但如今这般扰乱公堂简直和泼妇无异。再加上她方才说的话也太令人难堪。龙世怀无形中便对她有了嫌恶。轻声道:“东平王妃,本殿方才就说过,有再扰乱公堂者一律轰出去,本殿已警告过你一次,而你置若罔闻。来人……” 龙世怀的惊堂木还没有拍下,武念亭高道了一声‘慢’。 “天珠。”龙世怀不明白武念亭为什么要为何津瑶说话。 武念亭缓缓的走到何津瑶面前,问:“东平王妃,你口口声声说我和东方六六有私情,请问,是你发现的还是听说的?如果是你亲眼所见,请详细说明何时、何地。如果是你听说的,请说出传消息予你之人。” 看着武念亭迫人的冷意目光,何津瑶居然怕了,‘我’了一声后,道:“我是听说的。” “听谁说的?” “听……”似乎终于知道事情闹大了,何津瑶想了想,道:“听咏萱说的。” ‘哈’的一声,武念亭道:“原来是死无对证。成,王妃娘娘,那我再问你一句,龙咏萱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几年前,你救东方六六出御湖,急切间有了男女授受不清的举动。” “原来是这件事。”武念亭仍旧定定的看着何津瑶,道:“龙咏萱说的你就信。那当年东方六六锣鼓喧天到逍遥王府感谢我师傅对他的救命之恩的事你怎么就不信呢?都说眼见为实,你看到的不信倒要听一些莫须有的虚的,请问,你就是这样当你东平王府的王妃,也是这样主持你东平王府的中馈的吗?” 随着武念亭的质问落地,东平王妃一个颤抖,跌坐到了圈椅中。 “还有,我想问问王妃。前番三国狩猎之时,东方六六救我于野猪腹下。前几天,又是东方六六为我洗脱被人换魂的传言。而今天,我要救东方六六于囫囵之中。在王妃眼中,是不是都存着什么私情呢?” 语毕,武念亭往大堂外横了一眼。这一眼一扫方才的笑意盈盈,大含千里冰封之意。将大堂外的一众人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因为他们方才确实如此议论过。他们如此断定,那东平王妃想当然也会如此断定了。 武念亭再度回头,盯着东平王妃。道:“怎么?不说话了?是知道自己错了吗?我想试问一下王妃,如果那一年,掉进御湖的是你的大儿子龙耀宵,如果他不会泅水,在场只有我一人可以救他,你是求我还是不求?若你求,我以男女授受不清为借口拒绝,你会如何?如果因我不救你大儿子的行为导致你大儿子溺水而亡,你又会如何?” 语及此,武念亭倒退三步,转身看向大堂外的一众人,道:“诸位想一想,王妃会如何?” 魏缘接话道:“恨,肯定会恨死你。” “哈”的一声,武念亭展手,伸着修长的手臂,道:“我救别人,她认为是男女授受不清。那我不救她儿子就是应该,是恪守了男女授受不清的戒律。她为何要恨我?凭什么恨我?” 语及此,武念亭又看向一众懵懂的、听审的人,道:“别只假设是王妃的儿子,假设是你们的孩儿落了水,我救是不救?” “救,想当然应该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时候还管什么清规戒律。”有人接话。 一笑,武念亭道:“是啊。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时就是不该。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就是想当然。诸位有没有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那一日,要葬身野猪腹下的是你们的孩儿,被污换了魂的是你们的孩儿,你们希不希望有一个一如东方六六般的人出面救你们的孩儿于危难之时?” “希望,当然希望。”又有人接话。 “可是,这种你救我、我救你的大义之举在一些人眼中看着却是存有私情。请问,在这种一棒子打死的情形下,这世上,还有谁再出手救人?还有谁再出来声张大义?” 武念亭的连番迫问,问得大堂外许多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人都低下了头。 知道事情已经有了转机,必须见好就收。龙世怀更是一拍惊堂木,道:“天珠,今日是审东方六六的案子,和那些污你之言无关。请先解决今日之事,至于那些污你之人,它日抓一个审一个。” 龙世怀一袭话,将一众人吓得打了一个寒碜。 “是。太子殿下说的是。今日是审案。与此案无关的都不必提上台面。但我有句话,还需得和东平王妃说。” 语及此,武念亭却是再度走到何津瑶面前,看着她惨白的一张脸,道:“我师傅曾经告诉我,如果有人泼我脏水,不要慌也不要急,而是要一模一样的泼回去。如果有人冤枉我,那我也冤枉冤枉他人才是应该,因为这才叫公平。我师傅更告诉我,明着看是苦主,实际看保不齐是杀人凶手也说不定。若我真着急就真中了他们的圈套了。东平王妃,我师傅的话,你觉得是对还是不对呢?” 明镜公主的师傅是谁啊,是少年便得圣儒之名,少年便被御封为金牌御医的上官澜啊。他说的话那便是东傲大地都得抖上一抖啊,能不正确? “你……你什么意思?”何津瑶开口问。 武念亭却是对着她诡谲一笑,转身,大步走到龙世怀面前,行礼,道:“太子殿下,可否记得我方才说过‘但凡凶手作案,必会留下痕迹。就算当时没有找到,但总有一天,痕迹会浮出水面。到时候,无论凶手他躲得有多巧妙,我们必能将他绳之以法’的话。” 龙世怀点头,“是,说过。” “真是巧了,此番在查证龙咏萱死亡之案的时候,无意中让我察获了一桩二十年前的命案。” “那命案和此案有关吗?如果无关,请重新递讼状,择日再审。” “当然有关。”武念亭转身,冷冷的看着何津瑶,一字一顿道:“因为,二十年前发生命案的人是龙咏萱的生母……东平王府的侧妃娘娘兰夫人兰英。” ------题外话------ 嘿嘿,俺们聪明的天珠会破获出什么样的案中案呢?大家不防回到074、075、076等那几个东平王府宅斗章节中去看看,伏笔早在那个时候就埋下了哦。 200 沉冤昭雪 随着武念亭的话落地,何津瑶‘啊’的一声伸手捂住了嘴,而东平王龙云海却是‘倏’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的侧妃兰夫人兰英,在生下龙咏萱后因难产而亡。而兰英在临产之前正好和何津瑶发生过口角之争,是以当兰英死亡后,所有茅头都指向了何津瑶。那个时候他力排众议,仍旧让何津瑶主持王府中馈,这才压住了所有的流言蜚语。 难道,这中间真的不是难产而亡这么简单? 龙云海只觉得脑门一突一突的在跳。 在龙云海震惊的功夫,龙世怀和巴顿、王光宗、魏承启等人正在商量是否在此案上再额外开审一个案子。最后他们一致认同,此案是关系到龙咏萱的,那就必须让武念亭呈述。于是,龙世怀道:“请呈述案情。” 不想武念亭却是说道:“二十年前的人命案,我只需三天时间就能解决,是说我断案厉害呢还是说我断案厉害呢?” 龙世怀压住心中的笑意,正色道:“如果你说的是事实,那当然是你厉害。” “这是不是同时也说明,一旦我破了二十年前的案子,那破三天前三郡王龙耀宇的案子可以算是小菜一碟了呢?” 巴顿想了想,道:“可以这么说。因为,二十年前的案子早已物非人非,要查证起来实在是太难。而三天前的案子,还有许多证物痕迹可供参考,要察起来的话相较二十年前的案子那肯定是容易得多。是以,如果明镜公主仅用三天的时间就能破获二十年前的命案的话,也就是说三天前的案子对明镜公主而言真的可谓小菜一碟。” “是,巴顿太尉言之有理。刑部察案,越近的越容易,越久远的陈年旧案越难。若难的都只需三天时间,那近期的案子应该不在话下。”接着说话的是王光宗。 魏承启亦道:“明镜公主方才证实龙咏萱之死和东方六六无关很是精彩,臣十分佩服。所以很期待明镜公主为臣等解疑二十年前的命案和三天前三郡王的案子。” “好。”武念亭笑得明媚的看向何津瑶,道:“东平王妃,我知道,你为你小儿子的事痛彻心扉,恨不能拉了全天下的人陪葬。杀一个东方六六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能解您心头之恨。可是,王妃娘娘,你可有想过,你的儿子是儿子,那东方六六呢,他也是爹生父母养的,他也是人家父母的心头宝。为了解你儿子一时之恨你就不顾一切的要拿人家的儿子开刀做陪葬,是不是也忒过分了些呢?” “谁过分?腰带不是他的吗?不是你认定的吗?” “王妃娘娘,你是一点也不懂断案啊。所谓断案,事发现场,一切证物我们都必需要发挥最大的想像进行推测,然后沿着这个推测我们去挖掘另外的证据。可是,如果这条路上的证据挖不通该怎么办呢?也就是说得走另外一条路。一如方才您所请的宋讼师般,他开始也是大胆推测更笃定东方六六杀了龙咏萱,但在左冲右突后,他发觉条条道路其实不通。于是便全然否决了东方六六是凶手的事实。难不成您要说宋讼师所行所为不对吗?在我们讼师界看来,宋讼师的行为不是不对,而是在真相面前不得不低头。” 语及此,武念亭看向宋讼师,道:“宋讼师,您说,是不?” 宋讼师此时已全无方方上堂时的神彩,而且很是沮丧,道:“是。现场勘察当天,一旦发现有证物,我们都会根据证物推测其中存在着什么样的可能。但那也只仅仅是可能。事后还要通过其它的证据、证物、证人来证实,才能真正说破获了一起案子。若其中有一项说不通,也就是说这桩案子存着疑异。” “很好,东平王妃,您可听懂了?还不懂,我来说吧,就算那天我断定这腰带是杀你小儿子的凶手,但如果沿着此路察下去却无论如何都察不通的话,也就是说可以否决腰带是凶器了,明白不?” “那,谁,是谁杀了我的儿子?” “别急。我们一桩一桩慢慢来。先解决二十年前的命案再说。天英,把那份二十年前的药方拿来。” 一直观看着大堂上的情形,屏风后的林老爷子道:“澜儿,那个兰英果然是死于非命?不是说是难产而亡?” 武老爷子道:“是啊,我也听闻兰英是生下龙咏萱后就死了。是难产。也因了此,龙咏萱才由杨夫人杨韵绮带着长大。” 上官澜只是握拳拄着下巴,定定的看着大堂上的小徒弟。并没有关注两位老爷子的话。 武老爷子拐了拐他的胳膊,道:“澜儿,到底怎么回事?” 上官澜不得不收回一直投注在小徒弟身上的目光,道:“是天珠在得知何津瑶请了宋讼师并一定要置六六予死地的消息后,她也对这个宋讼师进行了一番调查。想做到知人知彼。不想这一调查下不得了,让她发现了一桩二十年前的秘密,也就是兰夫人的真正死亡原因。本来,天珠想着人都死二十年了,再提也是枉然,是以原本不打算将此事兜出。万不想何津瑶因失爱子而至丧心病狂,居然口口声声污辱天珠。你们也应该知道,天珠是那种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的性子。但是若犯着了她,定是睢睚必报的。这件事和东平王妃脱不了关系,且看罢。” “什么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什么睢睚必报,不都是你教的。”武老爷子道。 “呃,姥爷,听您这语气,似乎我不该这样教天珠。” “该。应该。就应该这样。谁说受欺负、受污辱忍气吞声就是好。” 在他们三人说话的功夫,大堂上,天英已呈上了武念亭所说的那纸药方。 将药方恭敬的呈到龙世怀面前,武念亭问道:“请问太子殿下,可知这药方的奇特之处?” 龙世怀看着药方上的字,轻道了声‘麦仙翁’,接着他问道:“什么是麦仙翁?” 随着龙世怀的话落地,何津瑶吓得差点滑下了圈椅。好在一旁的何嬷嬷伸手摁住才稳住。而大堂上站着的宋讼师,腿不自觉的便抖了起来。 “麦仙翁,一种非常奇异的开着紫色花的药草。它结的籽是黑色,有剧毒。凡中麦仙翁之毒者,死者生前会有恶心,眼花,乏力,剧痛,昏迷,呼吸困难等症状。” “难道这麦仙翁和二十年前你所谓的兰夫人命案有关。” “不错。天英,拿《彤册》。” 很快,天英又呈了一本册子上前,武念亭道:“这本《彤册》,出自东平王府。” 《彤册》不但皇宫有,大族之家皆有相似的册子,都是记载女人的一些事的。生孩子的事上面当然也有记载。 也正因了其上记载的皆是辛秘之事,所以《彤册》一素不外传。 可是,东平王府的《彤册》怎么在武念亭手中? 龙世怀瞟了眼屏风,微挑眉,武念亭能弄到这册子,肯定是上官家的保镖们干的。 “我东平王府的《彤册》怎会在你手中,你是如何得到的?”何津瑶厉声问。 如果武念亭此时回答‘偷’来的,那就犯事了,哪怕她贵为一国公主,但偷的是东平王府的东西。这案子不用审,武念亭直接要当阶下囚。 如果武念亭此时回答‘借’来的。那就更犯事了,因为各府主管《彤册》的都是当家主母。如今东平王府的当家主母何津瑶正在质问此事,说明何津瑶根本就不知道这事。说‘借’明明就是撒谎。 随着何津瑶语毕,龙云海站了起来,道:“是本王予明镜公主的。”事关他的兰夫人,他必须弄清楚。既然武念亭有十足的把握,那他便帮她一把,更何况她长得那么的像,那么的像…… 万不想龙云海会帮她一把,武念亭怔忡中,‘嘿嘿’一笑,道:“各位主审大人都听到了吧,是东平王借予我用的。那么,这《彤册》作呈堂证供就没问题了吧。” “既然是东平王借予你的,想必不会有假。只是你要我们看这《彤册》是何用意?” 武念亭将《彤册》翻了数页,最后指着其中的一页道:“太子殿下,请看,这上面记载了些什么?” 龙世怀低头细看,读道:“靖安八年,冬月初一,兰夫人出现恶心,眼花,乏力,剧痛,昏迷,呼吸困难等症状,后涎下一女,亡。” 一个女人,简单的一生,就这么几笔,却没有任何人想着她死得可能是不明不白。武念亭心中长叹一声。只听龙世怀高声道:“怎么这症状和你方才说的麦仙翁中毒的症状完全一样。难道兰夫人果然是死于麦仙翁之毒?” “是不是,暂时不下定论。我只问太子殿下,可知我国对这种剧毒类药草的管制如何?” “有严格的进出记录。” “不错。自从知道东平王妃要请宋讼师做讼师后,为了做到知已知彼。我也对宋讼师进行了一个严密的调查。原来宋讼师开了一间好大的药铺啊。特别是这味麦仙翁,引起我强烈的好奇心。因为,这药草在我国不多见,多是从别的国家引进。” “接着呢?” “接着我又去查了查麦仙翁的药效。哦,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原来这药草虽然是剧毒之物,但也是止痛的良药。哪怕你病痛得入骨三分,只需食它的花籽一粒,便可止痛。但是,如果你无病无灾,哪怕只吃它二粒,也会立马见阎王。” “有这么厉害。”龙世怀又拿着药方仔细翻看。武念亭却又递上了一本书,上面居然印有《通关文牍》字样。龙世怀‘你’了一声,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武念亭,想必又是上官家的保镖们从户部‘弄’出来的吧。 当然知道龙世怀眼中的神情代表着什么,武念亭急急解释道:“户部尚书陈大人(陈子晗)见我对这些文牍之类的东西感兴趣,是以特允我借阅三天。我借的不多,只对这本感兴趣。太子殿下,您看哈,这上面清楚的记载着我国近三十年内引进的麦仙翁资料,您看看,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龙世怀看了又看,道:“独一家药铺进了它。” “正是。别的药铺一般用麻沸散止痛,独有这家药店最是特别,引进麦仙翁给病人止痛。” 随着武念亭语毕,龙世怀抬头看向宋讼师。 宋讼师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道:“太子殿下明见。虽然近三十年独小民一家药铺进这麦仙翁,虽然兰夫人的死亡症状和麦仙翁的中毒症状一般无二,但也不能说明是小民害的兰夫人啊。” “能够这么快就大胆推测到太子殿下是怀疑到你了。宋讼师不愧是宋讼师。”说话间,武念亭又让天英呈上了一封信。 一见那信封,宋讼师身子抖得如筛糠。直接趴在了地上。 龙世怀接过信,展开。看毕,将信递到了王光宗手中,接着又到了魏承启手中。等一众人都看毕,龙世怀才道:“东平王妃,要不要看看这封信?” 其实,从这封信被拿出来,东平王妃就知不妙了。在先前的慌乱无措、惊魂未定后,知道大事已成定局,她反倒稳了下来。 缓缓的站了起来,何津瑶步至大堂。然后跪在了龙云海的面前,道:“兰英妹子之死,妾身万死难辞其咎。” 明明是审三天前的案子,偏偏牵出二十年前的案子。而且这个方才还是口口声声喊着‘还我儿子’的苦主,如今却若稿灰般的跪在了堂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堂内外,一派肃穆。 “津瑶,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龙云海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信,不信这个温柔、得体、端庄、娴良的王妃真会是杀人凶手。 “二十年前……” 原来,二十年前,兰英生产前夕和何津瑶发生口角,二人闹得相当的不愉快。照说,一个侧妃是不敢如此猖狂的,兰英之所以有猖狂的资本除了怀着孩子外,更因她最得龙云海的宠爱。 一府的当家主母被一个妾室不放在眼中,何津瑶一口气难忍。正好那天,宋讼师送一批药材到东平王府。 宋讼师和她有未出五服的关系,算起来是表亲。王府的药材一素是由宋讼师提供。何津瑶好一顿抱怨后,便问宋讼师有没有好办法将兰英灭于无形,从此眼不见为净。 于是,这宋讼师有意无意的说到了麦仙翁的药效。 这麦仙翁不但毒性大,发作起来一个时辰都不用。最奇的是,吃了它即不会大出血亦不会七窍流血,是以不会有人怀疑到是中毒上去。再加上兰夫人当时怀着孕,就算因服用麦仙翁而出现肚痛、呕吐的现象也正常得狠。 何津瑶一时心动。 一天后,何津瑶冷静下来,觉得因这事害兰夫人一命不值,于是不再考虑。但偏偏的,兰英再次挑衅。大怒中,何津瑶便去信一封,要宋讼师当即送了些麦仙翁来。 听着何津瑶的讲述,龙云海气得咬着牙齿闭上了眼睛。那个时候,他不是没怀疑过兰英的死,王府中人也有人传兰英死前和王妃有过两次大的争执,所以,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王妃。 是他,是他力排众议,消除所有人对她的怀疑。 也是他,仍旧让她主持着王府的中馈。 可万不想,他最相信的女人…… 盯着丈夫握着的拳头,何津瑶道:“可是最终,妾身并没有将麦仙翁下到兰英妹子的饮食中。王爷,您要相信妾身,兰英妹子的死真的和妾身无关。” 龙云海一脚踹开她,起身,走到龙世怀面前,一把抓了那信,细看。是何津瑶的字,他一眼便认得出来。信上大体写的是要宋讼师送麦仙翁一事。 龙云海看向宋讼师,问:“为何要留下这封信?” “小民听闻兰夫人难产而亡的症状和麦仙翁中毒的症状一般无二,想着定是王妃娘娘得手了。但小民是讼师啊,知道此事滋体事大。如果哪天抖露出来,定是死罪无疑。可是,王妃娘娘要麦仙翁的话,小民不得不给。王爷,小民上有老、下有小,又不敢得罪王妃娘娘。是以便将此信留下,权当以后东窗事发的时候好有个交代,至少保小民一命啊。” 闻言,何津瑶凄怆一笑,摇了摇头。没想到,她将他当真正的心腹,而他却防了她二十年。 龙云海将信丢到何津瑶面前,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爷,不管你信不信,妾身虽然拿了麦仙翁,但真的没有用它。兰英妹子生产之时的死亡症状为什么会和麦仙翁中毒症状一般无二,妾身也很疑惑。这些年,妾身也一直在暗中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口口声声说麦仙翁不是你投的。那麦仙翁呢?” “当日,妾身一时气恼起杀心,过后平静下来又觉得不值。于是便将那麦仙翁丢了。至于它是怎么又被兰英妹子误食,妾身是真不知。” 怒极反笑,东平王爷‘哈哈’的笑了两声后,道:“丢了,丢了。哈哈,说出去,谁信。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孩?丢了?来人。” “王爷……”颤颤抖抖说话的是宋讼师。 “你有何话说?是想替她担责?你不是说你上有老、下有小吗?” “王爷,小民只想说,也许真不是王妃娘娘。” “你为何这么认定?” “因为王妃娘娘后来曾和小民说过此事。小民也想不透。” 再度‘哈’的一声,龙云海道:“不过狼狈为奸之徒,你以为你这微不足道的开脱之词本王就信。你以为有这信你就无罪了?来人。将王妃拿下。” 王爷要在大堂拿人,拿的还是自己的妻子。 王光宗肯定是不敢管的,魏承启更不用说。至于龙世怀是晚辈,他四皇叔震怒中,他此时出手,这…… 在主审犹疑的功夫,东平王府的侍卫一涌上堂抓拿东平王妃。紧接着,一抹矫健、潇洒的身影已快步至大堂上。 只见来者一身靓蓝绸面锦衣,手摇纸扇,出手间快速阻挡住所有抓向东平王妃的手,然后一把扶了东平王妃起来,转身看向一众人。 清俊出尘的容貌,顾盼生辉间自有一股风流之态显露。 来人正是东平王府的世子爷龙耀霄。那个号称东傲最花心的纨绔。他睡过的女人不计其数,但能留住他的女人世上还无。就算当年他一不小心睡了南越的巴雅公主,一样也没负起责。 靖安帝对这个花心的侄儿最是头痛。数番想削了他的世子头衔。奈何这龙耀霄和龙世怀二人的感情极深。因了龙世怀,靖安帝总是放龙耀霄一马。这也是龙耀霄一直保着他世子爷头衔的原因。 龙耀霄本随着他父王进京以贺龙世怀、武念亭大婚。奈何路途上出了点子状况。他被耽误了时间。等他终于赶回京城的时候,他三弟被人害死的消息是铺天盖地而来,震怒、痛心中,他急急赶往刑部大堂,偏偏就看到他父亲要抓拿他母亲的一幕。 情急间,也不容禀报,他出手阻止。 “儿子。”一看到大儿子,何津瑶的泪便如雨下。拽着龙耀霄的胳膊是痛哭失声,直是哽咽着‘你兄弟死了,死了’的话。 “母妃,别急,别急。”龙耀霄说话间,看向他父王,问:“父王,为何要抓拿母妃?” “你母妃是杀人凶手,不抓她抓谁?” 龙耀霄不明白,道:“凶手?怎么可能?笑话。世上谁人不知母妃对三弟的喜爱,就是我见了都只有绕道走的份。若母妃真要杀她的儿子,头一个也应该是杀我这个不成气候的纨绔才是。” 大堂又起动乱,大堂外的一众人又是议论纷纷。不过,他们此番议论得最多的却是这个突然出现的花心大纨绔。 龙世怀咬了咬牙。用手摸了摸鼻子。最后,还是一拍惊堂木,道:“东平王世子,请注意不要扰乱公堂秩序。” “秩序?太子殿下,你也相信我母妃杀了我三弟?荒唐。” 龙耀宵暂时搞不清楚事情始末,一直以为他父王说他母妃杀人是杀的三弟龙耀宇。 终究是多年的好兄弟,知道龙耀宵就这副玩世不恭的性子,也不计较他在大堂上对一朝太子的不恭。龙世怀道:“我们现在审的是有关龙咏萱的案子,并从龙咏萱的案子中牵扯出二十年前龙咏萱的母亲死亡真相。而造就龙咏萱的母亲身亡的正是你的母妃。” 出其不意,龙耀霄惊叫了声“不可能”。他不是不知兰夫人之死,但在他的认知中,兰夫人应该是死于难产。他在震惊中看向他的母亲。却见他母亲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并哽咽着说‘对不起,儿子,对不起’的话。 一时间,龙耀霄的脸都白了。接着,他仍旧坚定的扶着自己的母亲,道:“母妃,儿子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定有原委。” 一直恨这个儿子不成钢,万不想这种时候独有这个最是不成器的儿子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何津瑶顿时只觉得心如刀绞,她推开大儿子,再度缓缓的跪在了龙云海的面前,道:“王爷。兰英妹子虽不是我杀的但也是因我而死,妾身自知万死难辞其咎。只是王爷,请您等一等,等一等,等妾身知道耀宇孩儿的死因后再将妾身千刀万剐也不迟。” 有药方、有信件、有《彤册》,还有证人宋讼师。可以说何津瑶的罪已是难逃。但看在龙耀霄的面子上,看在何津瑶爱子心切上,龙世怀征询其他三位主审的意见后,拍了惊堂木道:“容东平王妃留下。” “谢谢,谢谢太子殿下。” 龙世怀开了口,龙耀霄急忙扶了他母妃起来,直扶至圈椅处坐定。看向一旁的何嬷嬷,问:“到底怎么回事?” 何嬷嬷跟随在何津瑶身边多年,所有的事自是清楚。于是,简单两句话概括了全部。最后道:“兰夫人真不是王妃娘娘杀的。” “糊涂”一声后,龙耀宵又看向大堂。因了龙世怀的原因,他自是认识武念亭的。而且私下关系不错。他又问:“怎么天珠在大堂?” “公主是东方六六的讼师。” 又吃了一惊,龙耀霄再度看向何嬷嬷。 于是,何嬷嬷又简单的将方才武念亭已证实龙咏萱并不是死于东方六六之手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听公主的意思,我们三郡王应该也不是死于东方六六之手。” 何津瑶此时已心智全无,唯一支撑她仍旧坐在这里的信念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谁杀死了她的小儿子。她根本就没有顾及大儿子和何嬷嬷的低声私语,只是紧紧的拽着大儿子的手,紧张的看着大堂。 大堂上,东方六六到底有没有谋杀东平王府的三郡王龙耀宇之案正在进行。 东方六六当然否定。以‘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一国人,不存在利益往来伤害’以表明自己没有作案的动机。 宋讼师再也没有方才的底气,心中忐忑不安之极。毕竟那麦仙翁出自他手中,而且虽然他有信可以证明他是不得已,但最先的馊主意却是是他出的。也不知他能不能够逃脱罪责。在听了东方六六的呈述后。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明知道宋讼师如今已心不在焉,武念亭仍旧问道:“宋讼师,可认为东方六六的陈述有问题?” 宋讼师挥汗如雨,一抹额头,恭身道:“小可无话可说。既然明镜公主坚定三郡王不是死于东方六六之手,那么请明镜公主拿出合理的证据。” “嗯,好。” 说话间,武念亭摆了摆手。天英马上送上来一个纸包。 纸包中有什么呢? 是起什么作用的? 大堂内外又起议论之声。 武念亭将纸包拿在手上,举起,沿着大堂走了一圈,道:“大家都仔细看清楚了。”接着,她将纸包展开。 大堂外有人‘咦’了一声,道:“看着很像方才那铁锈粉。” “是,我看着也像,颜色都一个样。” 众人议论间,天英又递上一个东西。武念亭将那东西举起,道:“这就是方才用过的磁铁石。大家看看,是不是?” “是,是磁铁石。”有人应和。 武念亭点头,将磁铁石凑近展开的纸包,只见纸包中那类似于铁锈粉的东西纷纷被吸附于磁铁石之上。 “啊,果然是铁锈粉。”有人惊呼。 “不错,这确实是铁锈粉。”武念亭说话间向东方六六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东方六六有些不明白武念亭是何用意,他缓步走到武念亭面前的时候,武念亭却是快速的用嘴吹向那纸包中尚剩下的一些铁锈粉。潜意识中,东方六六急忙避开。 但是,就算他反应再快,仍旧有些许吹到了他的脸上,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喷嚏。接着,他道:“明镜公主,你这是?” “我要做什么,马上就见分晓。” 铁锈粉虽然能够夺人性命,那也得深入血液之中。这明镜公主将铁锈粉吹向东方六六虽然不至夺其性命,但是什么意思呢? 大堂内外再起嘈杂声。便是大堂外站着听审的东方二二、魏缘也相当的不明白。 与此同时,武念亭从托盘上拿起那份事发当天现场记录的有关东方六六的笔录,道:“东方六六,脸有红霞、呼出之气含酒味,明显醉酒状态,最少饮食了两种酒。手完好,未见任何伤痕。指甲中未见任何皮屑。宋讼师,您对这纸笔录可有异议。” “没有。” “方才,在证实龙咏萱并不是东方六六所杀的时候,宋讼师已成功的推测出东方六六身上的第二种酒应该来自于真正的凶手,是凶手为了造成假象而刻意造成的。是不是?” “是。” “那我还是要问宋讼师一句,这其上的‘脸有红霞’之句,宋讼师可还认为是醉酒所致?” “这……人便算喝一种酒,也有红脸的时候。” “嗯,有道理。”说话间,武念亭看向东方六六,问:“喝酒后,你的脸会红吗?” “越喝越白,从来没有红过。” “这就奇了。你的脸为什么会那么红呢?” 随着武念亭的话落地,让大堂内外更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只见东方六六正准备开口的人,突地软软的倒在了大堂上。 “二哥”一声,东方二二快速的冲进了大堂,一把将倒在地上的东方六六抱起。不停的摇着,“二哥。” “二二,别急。”武念亭蹲下,接着招手示意宋讼师过来,道:“宋讼师,你且来瞧瞧,东方六六的脸怎么了?” 宋讼师此时的心思早就不在案子上了,但听了武念亭的话后,他仍旧顺从的上前蹲下,细看,道:“好红。” “那宋讼师可记得方才东方六六的脸色如何?” “从上堂始,脸色一直比较苍白。” “那他的脸色突地红得赛过红霞,宋讼师可有参透其中的缘故?如果宋讼师参不透的话,我可以提醒宋讼师一句,您老可是开药铺的,对于这种红应该并不少见。” 闻言,宋讼师再度细看,半晌才道:“是了,如果小民没有断错,东方六六脸上的红应该是对某种东西过敏所至。而且,他如今晕倒不醒,应该也是对那东西过敏所至。” 武念亭一笑,道了声‘很好’后,站起。道:“太子殿下,各位主审,麻烦各位也上前来看一看。” 等龙世怀、巴顿等人纷纷看过后,武念亭又问:“各位主审那天都在事发现场,对东方六六脸上的红最是清楚。我只想问一句,是不是和今天出现在他脸上的红极度的相似?” “是。”王光宗道。 “应该说一模一样。”魏承启亦道。 龙世怀、巴顿也纷纷表示赞同。 直到此时,武念亭才道:“导致东方六六过敏的罪魁祸首就是这铁绣粉。” “啊。” “这也是我方才为什么要将这铁锈粉趁东方六六不注意而吹到他脸上的原因。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他对铁锈粉过敏的事。请各位主审回位子上,我仔细将这事情的始末说予诸位知晓。” 待所有的人再度归位。武念亭示意天英、天巧拿了睡袋让东方六六躺好。这才道:“那一日,东方二二救他二哥心切,无心说了一句话。说他二哥就算醉酒却也从来没有醉卧那长时间的道理,他要看看他二哥是不是已经死了的话。” 此时,东方二二担心他二哥,自是守在他二哥身边不愿离去的。闻言,他点头,道:“是。我们兄弟从小都是喝鹤殇长大的。几乎个个练就千杯不醉的本事。除非有心事、除非自己想醉才会醉。但就算醉倒也不会醉很长时间。” “这就是了。各位主审大人,请你们仔细想一想,事发那天,我们在为东方六六做检查的时候,在为龙咏萱做验尸的时候,东方六六睡得极沉,一直没醒。那么大的动静,之于一个千杯不醉、醉也不会醉很长时间的人来说,是不是很奇怪?” 在龙世怀、巴顿等人交头接耳的功夫,武念亭示意天英、天巧将所有的铁锈粉、磁铁石都收拾好。 以龙世怀为首的四位主审商量过后,巴顿道:“你的意思是说,东方六六醉卧那长的时间,应该是受了铁锈粉的原因所致?” “正是。正因了东方六六对铁锈粉过敏,这才导致了他醉卧时间极长的现象。一直到翌日,我们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将他吵醒。”语及此,武念亭又看向宋讼师,道:“宋讼师,你是药铺的掌柜,请您看一看,东方六六此时的现象是不是过敏后的现象?” 宋讼师只得再度蹲下,细看,半晌,道:“确实,确实是过敏后的现象。有的人过敏,脸上身上会出红疹。而有的人过敏,因了红疹出不来,热毒内聚,是以晕睡、脸若红霞。相较而言,那些出红疹的人更幸运。而这些不出红疹的人就比较辛苦,这一睡,只怕要到第二天才能醒来。” “好好,说得极是。宋讼师。那我想问您一句,您可有为三郡王龙耀宇、南越皇后龙咏萱做过验尸?” “做过。” “可从尸斑上看出他们死亡时间的先后?” “南越皇后龙咏萱死亡在前。三郡王龙耀宇毙命在后。这也是我先前认定东方六六勒死三郡王并将三郡王投入荷塘后,他回转龙咏萱身边发现龙咏萱早就因窒息而毙命的原因。” “如今有了这铁锈粉,宋讼师又当如何认定呢?” 闻言,宋讼师额头又狂流汗,以衣袖简单擦过后,道:“从东方六六此刻过敏现象来看,他应该属于即时过敏。既然那凶手是以铁锈粉令龙咏萱中毒而亡。也就是说凶手身上携带的铁锈粉不知不觉对东方六六起了反映。东方六六在接触龙咏萱的一瞬间,因了即时过敏反应,他应该也不能动弹了。” “也就是说,他没有力气去勒杀三郡王,更没有力气将三郡王投入荷塘中再重新走回到龙咏萱的命案之地?” “应该……应该是这样。” “是不是同时也说明,东方六六不可能用铁锈粉去毒杀龙咏萱?龙咏萱之死可以再度认定和东方六六无关。” “是……是这样的。” 武念亭一笑,看向做笔录的四位师爷,道:“四位大人,可将宋讼师的话记下了?” 一个师爷起身,恭敬回道:“记下了,一字不漏。” “很好。” 武念亭示意宋讼师起身,然后看向龙世怀,道:“宋讼师的话,如果各位主审大人没有明白的话,我不介意再叙说一遍。” 龙世怀道:“再明白不过,也就是说东方六六根本就没有作案的可能。” “正是。” 因了这个断定,大堂外再度响起沸腾的‘好在有铁锈粉啊,原来无论是龙咏萱还是三郡王都不是东方六六杀的’之话。 何津瑶彻底的软了下去,而龙云海则紧张的看着武念亭,道:“那到底是谁杀了我的耀宇孩儿?” “如果我没有断定失误。定然是那个长着一双六指之手的人。至于他为什么要杀龙咏萱,为什么要杀龙耀宇,又为什么要将此事嫁祸于东方六六,这其中的原因我不得而知。但其中的过程,我可以无一遗露的讲给大家听。” “请明说。本王想听听。” “是这样的。如果我没断错。那一天,那六指之人应该不知先出于什么原因一定要杀了龙咏萱。不过,他在杀人之前应该先就看到东方六六在亭子中喝酒。于是,他便打横抱着龙咏萱来至亭子中。这个时候,东方六六应该有些许浅醉。因凶手身上携带着铁锈粉,再加上凶手方方用过铁锈粉的原因,是以凶手身上的铁锈粉之味浓极。因了这个原因,本是浅醉的东方六六彻底的深睡过去。” 众人都随着武念亭的讲述一迳在脑中刻画着事发当夜、六指凶手、杀人嫁祸的画面。只听武念亭又道:“为了彻底的做到嫁祸于东方六六,凶手故意将龙咏萱、东方六六二人的衣物弄乱。然后还灌了些酒至东方六六嘴中,造成东方六六醉酒乱性的假像。当然,为了做到更逼真,他又用手去掐了龙咏萱的脖子,准备遮盖在龙咏萱的脖子处施了毒针的针眼。” 可以说,那凶手是机关算尽了。众人听得都入了迷。 “但是,偏偏就那么不巧。在凶手掐龙咏萱的脖子的时候。龙耀宇出现了。三郡王要么是寻龙咏萱而来,要么是来园子中散步,总而言之,当他看到凶手行凶的时候就上前喝止。奈何,三郡王一个文人哪是杀人狂魔的对手,很快,杀人狂魔一不做、二不休的勒死了三郡王。” 儿子就是这么死的吗?龙云海浑身的力气似乎在一瞬间全部抽走,他倒在了圈椅中。一双空洞的眼瞪着大堂。 “凶手在勒死三郡王后。再度决定将杀人之罪名嫁祸于东方六六,于是拿起事先为了造就东方六六衣物零乱而解下的东方六六的腰带。再度勒向了早就窒息而亡的三郡王。同时,为了造就假像,他不惜剪下三郡王的指甲,故意裹在东方六六的腰带之上,造就是三郡王的指甲是在挣扎的时候绞断的假像。” 万不想,儿子在首次窒息而亡后又接连被人再度勒死一次、溺死一次。何津瑶的胸剧烈起伏,不停的捶胸说着“我苦命的儿啊”的话。 “见一切都伪造得添衣无缝,凶手故意将三郡王扔到了荷塘中。我想,凶手当事时肯定还相当的得意,得意他此番的精心之作。但他却相当的愚蠢,简直到了愚不可及的地步。我说过,只要他杀人就会留下痕迹,只要有痕迹就会被人查到真相。” 闻言,何津瑶激动的站了起来,道:“你通过那些痕迹知道谁是真凶了吗?” 武念亭摇了摇头,道:“我说过,我只为洗净我的雇主东方六六身上的嫌疑。至于其它的那都不是我的事。” 何津瑶闻言,再度软在了圈椅中。只听武念亭又道:“其实,就算没有铁锈粉一事,我们还可以从另外的两个方面看出凶手的诸多败笔。” 龙世怀问:“哪两个方面?” “第一,就是三郡王脖子上的勒痕。三郡王的验尸笔录上清楚的记录着勒痕有两条,一深一浅。我后来仔细比对过,那条深的勒痕并不是出自于东方六六的腰带。因为,东方六六的腰带较粗,无论如何勒也勒不出那样的痕迹。那痕迹应该是铁丝再或者是细绳类的玩意造成的,而它应该是导致三郡王窒息的主因。至于那条浅的,一如我方向所言,是三郡王窒息后,凶手为了造成假象重新勒上去了。但那个时候,三郡王已死亡,自是不会挣扎。不挣扎,那凶手的力气就不如先前的大,是以这也是勒痕较浅的原因。” 巴顿听得直点头,道:“有道理。你方才说有两个方面。那另外一个方面呢?” “就是那半截留在东方六六腰带上的三郡王的指甲。大家想一想,如果我们的指甲不小心绞到了腰带上,更不小心被我们用力的址断,那指甲的断口定然不会平整,而且会比较毛糙。是不是?” “是,是这样的。”大堂外有人应和。 武念亭继续道:“可是,留在东方六六腰带上的那半截指甲虽然是三郡王的。但后来我仔细的观察了它,发现它的断口实在是太平整,平整得就像我们平时修翦指甲时用剪刀剪下来的。也就是说,凶手将三郡王的指甲用剪刀再或者类似于匕首的东西切下,然后裹到了东方六六的腰带之中。让我们在第一时间发现的时候就会产生东方六六用腰带杀人的想像。” 龙世怀叹道:“凶手考虑得再缜密,却也没有蒙蔽你的眼睛。说起来,真正厉害的还是你。” “不是我厉害。而是凶手在杀人的同时又想逃避罪责。然后自做聪明的做出许多愚蠢的事来掩盖。他却是不知,正所谓欲盖弥彰,越是掩盖他犯的错越多。越是掩盖,留下的罪证也越多。” 何津瑶此时软软的一步步走到武念亭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道:“求你,求你继续此案,查出杀我儿子的真正凶手。” 虽然先前对何津瑶的所做所为很是恼怒,但也体谅着她一个做母亲的心。武念亭心一软,扶了她起来,道:“这件事,不是我不愿意帮您。” “为什么?” “如果真是我东傲人做下的。只需命户部一座城、一座城的查,就没有查不出六指之人的道理。可是,如果我推断得没错。这六指的杀人凶手应该不是来自我们东傲。” 何津瑶脸色苍白的看着武念亭,又问:“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断定?” “因为,我断定凶手来自于南越。” 武念亭话语落地,大堂内外再起嘈杂声。而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了巴顿。巴顿更是蹩眉站了起来,直视着武念亭。 “明镜公主,何以说凶手来自我南越的话?”巴顿问。 “因为,凶手的真正目标是龙咏萱。他杀龙耀宇不过是龙耀宇不小心碰到了。他将所有的罪责嫁祸于东方六六,不过是为了方便他出城。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个凶手早就不在我东傲城中了。所以,王妃娘娘,我如何帮您?” 何津瑶此时似傻了般,妥下双手,呆站在大堂上。龙耀霄不忍,上前相扶。 “巴顿太尉也别心惊。我之所以说凶手出自你们南越是因为凶手明显是冲着龙咏萱而来。龙咏萱在东傲,几乎没有树敌,是以不存在和人结怨。但龙咏萱贵为你国的皇后,必然树敌众多。有某些早就看龙咏萱不顺眼的此时前来灭龙咏萱正是时候。” 自古宫庭多丑事。 自古以来,后宫女人们的厮杀不下男人们厮杀的战场。 就比如说,方才东平王妃用麦仙翁杀兰夫人一事就是最好的证明。直至二十年后,人们才知真相。 王府尚且如此,更何况后宫! 武念亭一袭话,暗自揣测的人纷纷将思路转向了皇宫的宫闱之斗。 巴顿更是怒道:“听闻明镜公主一袭话,如今胜读十年书。放心,我回南越后,一定命我南越户部详察我南越有没有双手皆为六指之人。还请明镜公主将我朝皇后外袍上的那六指掌印拓一份予我带回南越,以便详加对照。” “好。没问题。” 可以说,本一桩板上钉钉的东方六六杀人案,最后被武念亭彻底的反转局面。当堂,龙世怀亦宣布东方六六无罪。 201 真的会想你 自从东方六六被证明是无辜清白、遭人陷害的后,东傲城上下这段时日的话题都是议论那六指杀人狂魔的事。因六指杀人狂魔很有可能来自于南越,是以许多人都在揣度着南越后宫中哪宫的娘娘和龙咏萱最是不对盘。 想当然,那个后来居上且位居‘西宫皇后’之位的北极国的公主魏缕首当其冲。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天上不会有两个太阳,一个后宫中有两个皇后能不出事? 听着这些传闻,魏缘‘哧’声一笑,道:“魏缕就是那种胆小如鼠的性格,比欣语好不到哪里去。看到蚂蚁都恨不得绕道走,要说她有杀人的胆,要说真是她杀人,我魏缘的头砍下来给你们当椅子坐。” 本围坐在四时花季酒楼的雅间中叙话的一众人耳听得魏缘的豪言壮语,不知不觉都往陈欣语方向看去。吓得陈欣语一个哆嗦,躲在了林念之的身后。 林念之怒看着魏缘,道:“缘缘,打比方就打比方,拿欣语说事做什么。” 又‘哧’了一声,魏缘豪饮了一口酒,道:“怎么?又吓着你的小心肝了?” 闻言,本躲在林念之身后的陈欣语脸上大窘,只觉得这群人好坏,这段时日总是开她和林念之的玩笑,是不是真的因为她太过于喜欢躲在林念之身后的原因呢。于是,她急忙松了紧拽着林念之衣物的手,一个挪步下居然躲到了龙奕真身后。 ‘啧啧’出声,魏缘道:“欣语啊欣语。不是说你怕男人吗?要躲也是躲在我或者瑾儿的身后啊,哪有不是躲在念之身后就是躲在奕真身后的道理?” 案件过后,龙奕真本是要前往西南边陲之地驻守边关的。因龙耀宇的丧事的原因,他暂时耽搁了下来。 感觉到身后的小手有些颤抖的拽着自己的衣物,龙奕真亦是瞪着魏缘,道:“什么时候等你和二二有个一如欣语般的丫头,你就不会笑话欣语了,只会心疼她了。” 龙奕真本一句无心之言,却是触动了魏缘的心事。她是毒人,又如何会有孩子。思及此,她嘴角抹过一丝无可奈何的笑,直接将酒坛子拿起来往口中倒酒。 一旁的林瑾急忙怒瞪了龙奕真一眼,又快些去抓魏缘手中的酒坛,道:“少喝些。” 突地知道自己失言,龙奕真摸了摸脑袋,将一腔怒气都发在那个紧拽着自己衣物的陈欣语身上,一把拽了她出来,道:“不许再躲在人身后了,听到了没?” 陈欣语吓得一个哆嗦,眼含浅湿的看着龙奕真。 林念之不舍,一把拽了陈欣语过来,护在身后,道:“奕真,你做什么,吓着欣语了。” 就在一众人吵吵闹闹的功夫,一直坐在一旁的屏榻上闷闷喝酒的东方六六突地站了起来,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终于想起来了。”语毕,他砸了手中的酒坛,无视一众人惊讶的眼神,出雅间而去。 魏缘诧异道:“这位东傲新任的执宰大人又发了哪门子的疯?” 原来,自那日东方六六得以雪冤后,靖安帝排除众难,对六六委以重任,授宰相之职。 东傲历来有左相、右相两个宰相。 左相何仲侠,是东平王妃何津瑶的兄弟,此番受何津瑶的影响,暂时从左相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但靖安帝也并不是完全不用他,而是让他接替龙耀宇未完成的《靖安大典》的编修事宜。 右相杨老爷子,是东平王侧妃杨韵绮的亲爹。因上了年纪,靖安帝允其致仕。 也正因了左相、右相之位都空缺了下来,靖安帝才一力邀请东方六六留在东傲,出任东傲宰相,并承诺东方六六,但凡东方六六执宰一天,东傲便只有他一个宰相。必不会有第二人。 可以说,这段时日,东傲城中,几家欢喜几家愁。 最愁的莫过于世族七贵中的何府。想前些时,何府的两兄弟一个是御林军的首领,一个是东傲的左相。女儿何津瑶更是东平王府的王妃。何府的风头之劲,便是于府也得叹上一叹。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何津瑶二十年前的丑事事发,王妃之尊不再,何府亦受到牵连,何仲侠首当其冲。 更让何府懊恼的是,死了一个郡王外孙龙耀宇也便罢了,另一个外孙龙耀霄的世子位亦不得不拱手让出。 虽然何津瑶贵为世族七贵中人,虽然贵为王妃,要一个妾的命本不算什么。但自从龙咏萱贵为一朝皇后后,生母兰英的地位倍增。在龙咏萱御封为和硕公主和亲之时,兰英也被追封为孝淑夫人,正一品。 所以,何津瑶谋害兰英之事不再是一个王妃简单的置一个妾于死地的事,而是一个王妃置一品孝淑夫人予死地的事了。 何津瑶死罪难逃。 这个时候,龙耀霄挺身而出,用他的世子之位保下他母亲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何津瑶从王妃贬为庶人。 何府几近彻底的垮了。 杨府却是悄然崛起。 如今,东平王侧妃杨韵绮已接过东平王府主持中馈的权杖,虽然还未晋封为王妃,但已然行使着王妃的权利,而且她的儿子龙耀霖已被御封为东平王王世子,不日即将归京。 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可以说,杨韵绮也总算熬出头了。 不说东傲城中的风云际会,只说东方六六,他在叫着‘我想起来,终于想起来了’的话无视一众人出酒楼而去后,直奔逍遥王府方向。 逍遥王府的一众保镖、护卫对东方六六再熟悉不过。急忙禀报了上官澜。 上官澜此时正好在天玑阁中,和东方二二说着些话。闻得禀报,示意保镖将东方六六带到天玑阁,同时他笑看着东方二二道:“你们兄弟真是心有灵犀。倒像是约好了的啊。” “我估计我二哥又想找天珠。”在上官澜面前,东方二二一直便没什么保留,只因为上官澜是结拜妹子的师傅、丈夫。 闻言,上官澜垂眸,没有作声。半晌才道:“二二,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瞒着你。” 说话间,东方二二将他二哥和武念亭在御花园初遇、御湖救人、长大后狩猎再遇、再救人之事一一叙及。最后道:“说起来,老天真是有意思。要他们两个你救我、我救你,却总是让我二哥没有真正见过天珠的真容。也因了此,我二哥那天在初见天珠的真容后才会发疯。” “不可能。如果你二哥果然没见天珠的真容,那又如何画得全?”他看见过六六画的小徒弟的画像的啊,维妙维肖。 “别说天珠此时的画像是我二哥并未见天珠的真容画下来的。便是天珠小时候的画像,也是我二哥在不知天珠真容的情形下画下来的。” “怎么说?” “自我二哥被天珠救出御湖后。总是恶梦缠绕,总是梦到他沉在湖底,不得不等着死亡的来临。然后无心国事,最后不得不辞了所有职务前往我大哥那里聆听佛音。一年后心神才算平定下来也不再有恶梦。他之所以不再有恶梦,皆是因为他又有了一个美梦。在那个美梦中,有一个额间长着梅花痣的小精灵踏水破浪而来救他出湖底。也因了此。我二哥画下了那个梦中小精灵的画像。如今看来,那画像和天珠小时候居然一般无二。” 听到这里,上官澜眉头隐隐一跳:是凭空作画还是潜意识使然? “自从画下天珠的画像后,二哥每日必要赏看一番,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不但越发的离不开那画像,更是拒绝了所有媒人上门提的亲事。我们兄弟都感觉到了二哥一定是想找一如画像中额间有梅花痣的女子为妻。当事时,我们一众人都以为二哥不是疯了就是着了魔,怀疑他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娘额间有昙花痣于是他有点恋母情节。为这件事,我爹没少责罚我二哥。” 东方兄弟的母亲额间有昙花痣一事听小徒弟说过,当事时还觉得新奇。如今听二二说及,上官澜没再觉得新奇,倒被二二那句‘恋母情节’给雷到了。 “我爹啊是吃醋了。吃醋我娘总护着我二哥。是以我娘越是护着,我爹就越是罚他。” 东方老爷如何执于东方夫人的事,上官澜也听小徒弟说过。可以说,那个东方老爷在上官澜眼中就是一奇人,居然有以孩子的多少来论爱的程度的…… “虽然我二哥从来没承认我们一众兄弟的猜词,但也从来没有否认我们一众兄弟的猜词。我们知道,他借着游山玩水的时机一直就在寻找,寻找那个额间有梅花痣的女子。唉,这是不是就是天意弄人,偏偏是天珠……我想这也是我二哥一见天珠就彻底疯了且夜夜买醉的原因。” 惹说东方六六残留了些许湖底的记忆最后绘出小徒弟小时的画像倒也说得过去。可长大后的小徒弟的画像,东方六六是如何画下来的呢? 上官澜并不怀疑东方二二的讲述。 最后只能说东方六六果然是凭空作画。 这到底得是一种什么缘分…… 唉,曾经站在面前的人就是自己一直努力要找的人。而且二人之间还有过几次交集……东方六六的执着,看他如今留在东傲当宰相就可想而知了。 正宫、七杀、桃花劫,天珠啊天珠,你这一命格到底是出在谁的身上? 见上官澜眉头竖起,东方二二道:“你也别担心。我二哥此人虽然执着。但他知道事情的利弊,他说过他会控制自己必不做出伤害天珠的事那就必不会。他素来言出必行,这一点,你要相信他。” “我倒不是不相信他,我是担心你。” “啊?” “若有一天,要你在天珠和你二哥之间做个选择,你会选择谁?” 东方二二摸着脑袋想了想,道:“你是担心我和我二哥兄弟情深,最后也许会无视结拜之情而做出成全我二哥的事?” 上官澜不作声,表示不反对这种说法。 东方二二道:“天珠是我的结拜妹子,就永远是我的妹子。虽然是结拜的,但在我心中,她的地位和我二哥是一般无二的。我不会为了我二哥的幸福而去破坏她的幸福,更不会因为她不选择我二哥而从此疏远她。再说,她曾经清清楚楚的告诉过我,她爱的人是你这个师傅,永远只会有你这么一个师傅。” 上官澜因这些话有些动容。也清楚的感知到了东方六六的脚步声渐近。他笑道:“你们这对结拜兄妹真是够可以,说话完全不讲忌讳,这些爱呀爱的话也说得出口。” “为什么要讲顾忌。我在天珠面前从来不讲顾忌。天珠在我面前当然也就没有顾忌。她还告诉过我,有时间一定要前往我们大业看一看,去看看我所说的大业山水,去看看我娘额间的昙花痣。不过,去大业的前提就是要和你一起去,因为你是她最爱的人。她还说只有和最爱的人一起游山玩水才有乐趣。” 可以清楚的感知到东方六六的脚步因了东方二二的一袭话在门外滞住。上官澜不由得又叹了一叹:这到底是何等孽缘,偏生就没有防住。 东方二二语毕,也察觉门外似乎有人。于是他扭头,看向门外。 半晌,东方六六推门而入,笑道:“二二,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不想他二哥知道他在这里‘出卖’消息,东方二二急忙道:“我是过来感谢天珠和上官澜对你的救命之恩的。顺便再探讨探讨巴顿的武功。” 原来,事先东方二二和上官澜谈及的话题都是关于巴顿的武功出处的。二人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听闻东方六六来了,话题当然就转到了东方六六的身上。不知不觉,东方二二就透露了他二哥执着于武念亭的事。 闻言,东方六六笑看向宝贝幼弟,道:“那可有探讨出什么?” “没……什么也没有。”东方二二的话回得有些沮丧。 “你们不会是怀疑巴顿有什么吧?” “不是。”上官澜示意东方六六坐,又命人上茶后,才道:“只是对他的武功很是好奇。一如他那天一刀便能使司棋毙命。” “他倒是和我说过他的武功流派。” “哦?” 喝了口茶后,东方六六道:“说起来。我和巴顿一起走水路来东傲。他对我的战船安装的破冰装置很感兴趣。我呢,也对他的武功路数感兴趣。哦,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虽然不懂武功,但二二喜爱。所以,但凡碰到什么新奇的武功路数之类的,我就喜欢打听清楚,然后花高价买下,再将武功秘笈之类的东西送予二二。” 这也是东方二二的武功在东方兄弟中出类拔萃的原因。当然,也是东方二二最是喜爱他这个二哥的原因。一时间,东方二二为方才还在这里‘出卖’二哥觉得惭愧。可是他转念又一想,这也是为了他二哥好。应该算不上出卖。 东方二二在纠结间,只听上官澜问道:“那巴顿有没有告诉过你他的武功出自何处?” “一大部分是他自己将一些武功流派的融会贯通。还有一小部分则是出自于他所救的一个人。” “谁?” “是谁他没说。说起来,巴顿的脸也是为救那人受的伤。” 其实,巴顿告诉东方六六的有实有虚。 巴顿救的是来自樱国的柳生惟尊。同时柳生惟尊也传了些关于忍者的武功于巴顿。这些虽然是真的,巴顿虽然告诉了东方六六,但却没有说出柳生惟尊的名字,也没说出柳生惟尊的国度,更没有说出柳生惟尊的忍者武功。只以一句‘江湖奇人、奇门武功’概之。 至于假的,就是巴顿根本就没有毁容。 东方六六当然不知,只当巴顿讲的是真的,于是都告诉了上官澜,最后道:“正因巴顿救那江湖奇人而受伤,那江湖奇人便传了奇门武功于他。再加上巴顿原来的武功就不弱,他又将他原来的武功和这奇门武功融会贯通,是以造就了他如今非一门一派之功。看上去就颇是诡谲难料也不知出处。可惜的是,无论我出多高的价钱,他都不愿意将这武功秘笈卖予我。所以,二二,就算你对巴顿的武功感兴趣,对不住了,二哥这次帮不了你。” 闻言,东方二二越发的纠结了。越发觉得不该在上官澜面前说及二哥的辛秘。 见他的宝贝幼弟闷不作声,只当是得不到武功秘笈郁闷所至。东方六六笑道:“快去四时花季去,再不去,你的缘缘就要被奕真、念之等人围攻而死了。” “敢。” “我可不是夸张。” 随着东方六六语毕,东方二二已是跳出了天玑阁的窗子。 东方六六这才看向上官澜,一揖道:“多谢救命之恩。” “是天珠的功劳。” “天珠不是你的徒弟吗,还是你这个师傅教得好。再加上,那天巴顿和二二打斗,如果不是你前去阻止,以二二的蛮力,现场肯定会被破坏怠尽。” 现场一旦破坏,要想给他申冤则更难了。东方六六非常明白个中道理。 “既然东方兄如此说,那这个感谢我就受了。只是,宰相大人你今天来我逍遥王府莫不就是想说感谢一事?”不会是来出牌的吧。 “还有一事,是关于天珠的。” 果然,果然来了。上官澜含笑看着东方六六,道:“何事?” “听闻,天珠和你朝的孝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 “世间之人长得像的也不独在天珠和孝慈皇后。” “如果我还见识过一个和天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不是就可以称得上太过奇巧了呢?” 闻言,上官澜眉心不自觉的一跳。突地,他想起那一年,他父王出海遇海暴,后来得东方六六资助一事…… 眼见上官澜垂眸,看似不动如山。但,东方六六却笑了。 翌日,龙耀宇的葬礼。 何津瑶哭得由大儿子扶着才勉强的站得住。一头乌发已黑白参半。可以想见她这段时日的心力憔悴。 前来吊唁的还有许多京中权贵。各府、各族的软轿、马车来了不少。是以,送葬的场面还是非常的盛大。 因龙耀宇为人儒雅,不与人争的性子,是以在京中多有好评。不管是谁,如今脸上都显沉痛之意。 武念亭也来了。她就坐在逍遥王府的软轿中,旁边是她的师傅。 看着不远处龙耀宇的灵柩,看着两鬓斑白的何津瑶,武念亭心有不忍,道:“师傅,徒儿这次是不是错了?” 大堂之上,未能忍一时之气,最后弄惨了何津瑶。 “你错在什么地方呢?是不该揭露她杀人的阴谋还是不该替兰英沉冤昭雪?天珠,何津瑶死了小儿子,是值得人同情。但兰英呢?也许兰英有兰英的错,但她的生死却不应该由何津瑶来决定。” “也许,真不是何津瑶杀的。我应该再查一查。” “谁?杨夫人杨韵绮吗?” “按照最大受益原则,这样的人一般都会是真正的凶手。” “是啊。二十年后,谁曾想最大受益人会是杨韵绮。可是,若真是杨韵绮,她当在二十年前直接揭穿王妃的阴谋才是,那个时候她就受益了,何苦又等了二十年?” 也对。如果真是杨韵绮。她可以直接将何津瑶揭发。二十年前龙云海的女人只有三个,死一个、倒一个的话,她直接就上位了,也不至于当了二十年的侧妃。 武念亭觉得很累,倒在她师傅怀中闭目养神。 “天珠。你喜欢断案,就是因为想给冤死的人声张正义、沉冤照雪。无论这些人是否良善、是否该死,但他们的命都不应该掌握在别人的手上。是不?” “嗯。” “你和耀霄、世怀他们的关系好,如今倒霉是是耀霄的母亲,你便后悔了。可是,如果兰英是耀霄的母亲呢?你会不会后悔?” 武念亭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师傅。 “此番。你为东方六六翻案。为什么这么快?只不过因为他是东方六六而已。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其他的人呢?你会如此尽心尽力尽快的为他翻案吗?天珠,你总说你喜欢断案,但为师却得告诉你,你心中的那杆称得放平了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喜欢。” “是,师傅,徒儿懂了。” “天珠。也许何津瑶不是凶手,也许杨韵绮才是凶手,但如何证实,如今已过二十年,许多事不好查证。所以,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告诉自己,一切不过都是最好的安排,正所谓福祸相依,安知如今何津瑶的落魄在未来不会发生惊喜,又安知杨韵绮如今的发达在未来不会是祸害?所以,如今,你要想的不是何津瑶如何的惨,而是兰英在死亡二十年后终于不再蒙冤。” “明白了,师傅。” 轻拍着小徒弟的脸颊,上官澜道:“经此事后,你也得好生休养了。不要再插手任何案件了。” 都有五个多月了,她的身子也越来越沉重。一旦站的时间长了都觉得累。当然不可能再接案子了。 “好的,师傅,你呢?会陪在我身边吗?”临产日期一天天的靠近,她再也无原来的生许多许多孩子的雄心壮志,听闻生孩子的时候疼痛难忍,她已开始害怕了。 “放心,我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 “不是说要去北极吗?” “一个月的功夫,我必归。” “哦。” 皇陵。 今日的太阳不猛烈,而且天空中阴云堆集。 武念亭下了软轿,看着不远处何津瑶抚着灵柩痛哭的场面不禁低下头。 杨韵绮一直站在何津瑶的身边,眼睛也是红红的,不时劝着何津瑶‘节哀’之话。至于东平王龙云海,也许是因何津瑶太伤他的心的原因,倒没怎么上前劝慰。 不知不觉,武念亭就想起那一年,她和龙耀宇相逢于角球场上,龙耀宇是对方的队长。那个时候的龙耀宇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后来,她和龙耀宇相逢于各大宴会上,虽然没多少交集,但好歹他是个笑得儒雅、腼腆的活生生的生命。可如今,他却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生命真是无常,这么年青的生命说走就走了…… 一时间,武念亭的眼睛也红了。 上官澜轻叹一声,揽紧了他的小徒弟。 龙耀宇的妻子于氏也来送龙耀宇最后一程。 哭得很惨,喉咙中已无声音,只闻嘶哑的听不清的叫喊声。听闻自那日见丈夫的尸体后她便晕倒了。直到今日才下床。扶着她的是东平王府的两个老嬷嬷。 随着龙耀宇的灵柩缓缓的放下,随着青冢成型,随着墓碑的立起,何津瑶一直就那么跪在小儿子的墓前不忍离去。 送葬的人都走了,她仍旧跪在那里。 她觉得许是报应来了,一如当年她有毒死兰英之心,此时老天便夺走了她儿子,一命还一命。 “儿子,对不起。该死的是我,是我啊。” “娘。”龙耀霄悲痛的跪下,抱着自己的母亲,再不允许她那已刨出血的双手去刨那硬实的土地。 看着眼前模模糊糊的大儿子,何津瑶又泣不成声,“儿子,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大儿子的世子位,虽然一直颤颤兢兢,但好歹一直承着。如今因了她,为了救她一命,大儿子毫不犹豫的舍了世子位。 世子位被削对大儿子而言,无疑应该是此生最大的耻辱。 “娘。不过一个世子位而已。儿子本就不喜欢。削了正好。从此后,儿子不用去边关了,可以时时和娘待在一处了。娘啊,知道儿子为什么不喜欢任何女人么?那是因为儿子最爱娘了啊。所以,没有女人能入儿子的眼。” 这个时候,大儿子还想逗她开心。何津瑶哭得更凶了。 龙世怀搀扶着武念亭上前。 武念亭道:“四婶娘。” 何津瑶闻言抬头,看向武念亭。眼中已无了怨,她跪着,对着武念亭拜了拜,道:“谢谢明镜公主的救命之恩。” 原来,何津瑶事发,本是死罪难逃。是武念亭抬出《东傲律》,找到其中的一条说子嗣以爵位可抵性命之规定,这才促成龙耀霄用世子位换何津瑶一命。 武念亭蹲下,轻扶了何津瑶起来,道:“谢什么呢?都是我害的。” “不,不是你害的。你做得对。做得对。我啊,当初确实糊涂。这么些年了,其实也没睡过一次好觉。倒是这事被戳穿后,我倒睡得踏实了许多。而且,此次我又犯糊涂,不该丧心病狂的在公堂上污辱予你,对不起。” 眼见何津瑶要再度跪拜,武念亭急忙扶住,道:“我原谅你了,早原谅你了。正因为原谅,所以才对四婶娘如今的际遇感到愧疚。” “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四婶娘,我已经很知足了。你说得对,我的儿子是宝贝,那东方宰相也是有爹娘生有父母养的,也是人家父母眼中的宝贝,我怎么能因了自己的儿子的死就那么迫切的希望找一个人为我的儿子陪葬呢?如今,瞧瞧,果然,报应果然又来了。如今我也终于尝到被冤枉的滋味了。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语及此,何津瑶凄婉一笑,道:“那个时候,公堂上,我只想着要东方宰相死,死得越快越好,好像只有他死了,我的儿子就能回来似的。是以,就想羞辱你乱你心智。不想,我不但没有乱心智,更让你抖出了二十年前的命案。啊,还是你师傅说得对,明着看是苦主,实际看保不齐是杀人凶手也说不定。你看看,我果然就是个杀人凶手。” 虽然他相信他的母亲没有杀人。但兰英终究是因他母亲而死是事实。龙耀霄道:“娘,别说了。” “是啊,四婶娘。过去的都过去了。你看。”龙世怀指着远处的一辆小巧的青幔马车,道:“那是天珠替你们准备的。” 原来,龙耀霄的世子位被削后,在龙世怀的一力哀求下,靖安帝下了道谕旨,说龙耀霄救母心切,孝义可嘉,虽然世子位不再,但仍旧封了个侯爷的冠衔。正是潞州侯。 这潞州侯原来属于龙耀霖,如今东平王府的世子位空缺,龙耀霖补了缺,自然而然,潞州侯便空缺了下来。 可以说,龙耀霄这个嫡出的世子和龙耀霖那个庶出的庶子兄弟两个正好调了个个。 当然,自从担任潞州侯后,龙耀霖早已脱了庶子之身。如今贵为世子爷,再加上其母很有可能晋封王妃,所以,再说龙耀霖是庶出就有些牵强了。 总而言之,风水轮流转,龙耀霖如今的身份较龙耀霄又不知高出多少。 这对龙耀霄而言,简直就是比打脸还要打脸的行为。 那些看龙耀霄笑话的,看何府笑话的人本以为此番可以将笑话看个够,不想龙耀霄却漫不经心说“好啊。好啊。听闻潞州多美人。这京城和边关的美人小爷我都玩遍了,正好去潞州玩玩”的话。 当事时,所有的人均来了句‘烂泥扶不上墙’。 如今,在龙世怀面前,龙耀霄却不再是漫不经心,而是用手郑重的擂向龙世怀的胸口,道了声‘谢了,好兄弟’后,又拍了拍武念亭的肩膀,道:“谢了,天珠。” “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世子那个位子,我早就不想干了。一天到晚束手束脚不说,还被父王紧紧的带在身边看着。如今好了,当个逍遥的潞州侯,不用父王管着了。还能和我最爱的娘每天待在一起了。手上更有属于自己的大权了。这才是真正的宁当鸡头不做凤尾。我高兴还来不及,你倒是对不起个什么呢?” 东傲的州府,军政、民政一素分开,一向由知府、总兵分管。只有两处地方不一。一处是濯州,一处是潞州。 濯州侯,龙奕勋,掌管濯州所有的军政、民政。 想当然,潞州侯,自然也便掌管潞州所有的军政、民政。 说白了,这两个地方的最高执行长官就是那个地方的土皇帝。确实有点鸡头的味道。 龙耀霄能够想得如此开,龙世怀也就不担心了,拍着好兄弟的肩膀道:“那,好走,我就不送了。” 何津瑶经此事后,早看穿了许多。她道:“天珠,不要再说对不起的话。你没有错。没有做错任何事。如今经了这许多事,回头再看,无论是我的王妃之位还是耀霄的世子位,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放手的。曾经以为握在手中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来看只不过是累赘而已,令人成长的累赘。人的一生,也许就是需要这样的几次成长。少了那些累赘,我才终于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活在世上。而让我终于能够喘口气活着的人,正是你啊。” “四婶娘。” “天珠,保重了。”语毕,何津瑶轻揉了揉武念亭的脸颊,展开一个柔和、鼓励的笑。 “走喽,走喽,再不走,天黑了就要抹黑赶路了。”龙耀霄扶着何津瑶往远处的马车走去,也不回头,边走边摆手道:“不送不送。以后啊,每年的清明我回来看看你们。娘啊,别伤心了,每年的清明儿子陪你回来看看耀宇。再说到了潞州,保不准儿子收了性收了心,给您娶一房媳妇,生几个大胖孙子,然后过继两个给耀宇。然后每年带着那两个大胖孙子来看耀宇不就是了。” 谁说龙耀霄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至少他对何津瑶就从来不曾抛弃过。而且是想尽办法的逗何津瑶开心。这是不是一如师傅所言的有所得、有所失呢?何津瑶也许失去了最尊贵的王妃之位,但却得回一个大儿子。 如此一比较,何津瑶以后的日子必不会难过。 “太子哥哥,你说,于氏会改嫁吗?” 武念亭口中的‘于氏’就是龙耀宇的妻子。 龙耀宇的葬礼一过,于氏一族的人就接了于氏回去。想必,于氏一族是不忍心于氏年纪青青就守寡的。恐怕,于氏也不会再回东平王府了吧。 龙世怀道:“于氏一族的女孩儿都是请名师教导,他们不会白白浪费对于氏这许多年的悉心栽培。想必,会替她另寻高门嫁了吧。” 武念亭轻‘哦’了一声,没有说话。能说什么呢?要人家年纪青青的小娘子守寡也是忒残忍了些。 轻拍了拍武念亭的头,龙世怀道:“走吧,这些都不是你担心的事。” 可以说,这个夏天是忙碌的。送的送、走的走。 紧随着龙耀宇的葬礼后,巴顿、林璇踏上了回南越的路,同行的还有林镜之,除了是送林璇外,做为东傲的礼部尚书,他得去南越呈清龙咏萱之死事宜。 紧接着,又送走了龙奕真。已是南安王的他不可能再时时混迹于京城了,他必须驻守西南边陲,以后,无诏不得进京。 再接着,魏缘也要回北极了,同行的是东方二二。前些时,逍遥王府在北极的商务出了点问题,上官澜必须亲自前往处理,如今终于空闲下来。于是,三人决定同行。 也就是说,在送走了那许多人后,马上又要送走他们三人。 这长时间的相聚,武念亭对东方二二、魏缘颇是不舍。倒是东方二二颇是兴奋,因为他知道,这是魏缘带他上门的意思。只要北极皇帝同意了,他就可以娶魏缘了。呃,当然,如果北极皇帝不同意,他一样也要娶他的缘缘。所以,东方二二的脸上是不见任何不舍的。倒期待着明天快些来临。 逍遥王府,澜院。 院子中红红的灯笼高挂,满院静寂中可以偶尔听到从房间内传来的动人心魄的声音,有男有女,男的狂野,女的柔媚。 半晌,终于动静不再,传来女子柔柔的祈求声。 “师傅,明天你不要去北极好不好?” “怎么了?” 虽然二人成亲多时,但在夫妻房事上,一直就是上官澜占着主动、占着上风。可今晚,小徒弟故意撩拨于他,使得他军心大乱,吃小徒弟的时候有些不管不顾。可以说,是小徒弟怀孕这长时间以来,他最是淋漓酣畅的一次。 小徒弟是他一手带大的,如此主动,肯定有心事。问话间,他侧身支起,轻吻着小徒弟的额头、鼻子、直至唇。 “如果明晚我想师傅了怎么办?” 小徒弟可从来不会说这般露骨的话。停下吻,上官澜有些怔忡的看着小徒弟。接着,他‘卟哧’一笑,道:“天珠,到底怎么了?什么事惹得你如此心神不宁。为师原来出门去处理商务也不见你如此啊。” “你这一去也许就一个月呢,时间也太长了些。如果北极的皇帝要二二、缘缘就在北极成亲,那你在那里待的时间会更长。保不准就二个月、三个月。师傅,时间太长了,别去了哈,要不然我真的会想你的。” 仔细盯着小徒弟的眼,发觉小徒弟在说话的时候明显的回避着他的眼神,也就是说小徒弟在撒谎。 轻点着小徒弟的鼻子,上官澜问:“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放心,还有二二呢。若有事,我们两个应付起来绰绰有余。” 武念亭嘟了嘟小嘴,明显不满。 “哈哈”一笑,上官澜道:“你该不会认为此番去了北极,也许为师会被魏缘抓去当驸马吧?” 见小徒弟偏了头,估计真猜中了。上官澜心中一柔,掰过小徒弟的头,与他对视,道:“就算你不相信魏缘,也得相信你的结拜兄长东方二二啊。还是,你信不过为师?” “姑姑今天过府告诉我……” 好吧,得打起精神了。原来是姑姑来过。上官澜接话问:“告诉你什么?” “说父王当初龙精虎猛,身边夜夜少不得女人。你是父王的长子,估计在这方面和父王差不多。所以……所以……” 姑姑啊。你这是想害死我吗?什么和父王差不多?什么龙精虎猛?你这是教导天珠要防着我吗?上官澜恨不得捶胸顿足,脸上却仍旧挂着温柔的笑,道:“所以什么?” “姑姑说,所以,你一旦出门时间长了。保不定就会上了哪个妖精的床,然后带一、二个妖精回来。” 这个‘姑姑’指的自然便是逍遥王的妹子上官若男,她是真不知她大哥的其他事。她只知她大哥身边有太多的美人,也正是因了这些美人的存在,是以才气走了她最喜爱的大嫂林镜镜。是以,在这方面,她对她大哥是颇多怨词。 但另一方面,她大哥的子嗣越多,她就越是开心。 所以说,上官若男在这方面是极其矛盾的。 可是,自从一见到武念亭,她就喜欢上了武念亭。她很担心当年她大哥、林镜镜的事在武念亭和上官澜之间再次上演,是以时不时的就会来逍遥王府提醒武念亭一二,要武念亭注意上官澜,特别是上官澜身边的女人。 当然,上官若男的话已说得相当的直白了。上官澜身边的女人不多,除了武念亭就是徐燕如了。而且但凡上官澜外出办事,徐燕如定是跟随左右。 武念亭不笨,当然明白上官若男所指。她仔细的回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而且自从她怀孕后,她师傅在夫妻房事方面的要求确实不再如原来多,她知道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在忍。 “男人啊,要么不开荤。一旦开荤,那是忍不久的。最多五、六天,就会去偷腥。”这是上官若男对她哥哥的评价。如今却用在了教导侄媳妇身上。 武念亭掰着她的小指头数了数,啊啊啊,五、六天就忍不住。那三、四个月可怎么办? 只当这个侄媳妇没听明白,上官若男毫无保留的替武念亭出招,“当然,澜儿是逍遥王府的当家。老在家中闷着也确实不对。你也不能老将他当腰带似的绑在身上,适当的松手也是应该。可便是松手,也得确保他身边干净才是,比如说那个徐师妹,你得想个办法让她不要和澜儿一起出去才是。孤男寡女的长在一处,没问题也能出点子问题。” 以往师傅出门办事,徐燕如跟着,她不觉得有什么。可自从今天听了姑姑的一袭话后,武念亭真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严重了。所以,今天晚上,她很热情的撩拨着她师傅。果然,果然,师傅就有些不管不顾了。然后,她的心开始纠结了,严重的偏向了姑姑的一番说词:男人果然是忍不住的。 可以说,听了小徒弟那一番‘妖精’之谈后,不,确切的说是他姑姑的那一番‘妖精’之谈后。上官澜有些傻眼:姑姑,现在已经够乱了,你还在这里给我添乱啊啊啊。 心中腹诽是一回事,但口上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上官澜低头攫住小徒弟的唇,辗转反侧,半晌才道:“谁是妖精,在为师心中,就只认你一个妖精。” 房事过后的小徒弟脸灿若桃花,眼中还噙着氤氤湿意,楚楚动人,若非念及着她怀着孩子,他一定要将她再次吃干抹净。 “师傅,不许去,就是不许去。要去,也得等我生了孩子后,我和你一起去。” “成成成,别激动,别激动。” “你答应不去了?” “去还是要去的。”这是他身为长子的责任。 武念亭闻言,小嘴又是一嘟。 “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不但会安安全全的回来,而且还会干干净净的回来。”说话间,上官澜喜爱的揪着小徒弟的鼻子,又道:“身边肯定不会有妖精,如何?” “我不相信。” 见小徒弟颇是气恼的看着他,上官澜笑道:“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姑姑?” 她自是相信师傅的,但姑姑明显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在警醒她,更何况她王爷伯伯有那么多的美妃确实是事实啊。武念亭有些纠结了。 “姑姑是女人,当然不明白男人。为师是男人,很是明白男人。出门在即,只要将粮食用尽,在外面就是待再长的时间,也不会出事的。” 当然明白她师傅此时口中的此‘粮食’是彼‘粮食’的意思。武念亭不再纠结,很是相信的翻身而起,道:“真的?” 忍着心中的笑,上官澜很是正经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 随着上官澜语毕,武念亭已是相当急切的扑在了他的身上,搞得上官澜出其不意。才道了声‘小心’,唇已被小徒弟封住。 在武念亭的认知中,她觉得将一个男人总是困在府中、困在身边确实不好。偏偏她此时怀孕了,又是两个,不宜在路途上劳累。在不能阻止她师傅出门的情形下,在实在不好开口说留下徐燕如的情形下,她只好走最后一条路,就是将她师傅的粮食诈干。 自从小徒弟怀孕以来,本就一直压抑着自己。方方还有将小徒弟再度吃干抹净的想法,如今小徒弟就自己送上门。 小徒弟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在他的鼻尖扩散,上官澜只觉得口干舌燥,心中似有根火把在迅速的燎原。很快,他再度不管不顾的变被动为主动的吻着身上的人。急切、蛮横。 感觉到她师傅的激烈,武念亭有些害怕了,正纠结着要不要还是算了的时候。上官澜已是翻身而起,将小徒弟压在了怀中,却是小心之极的避开了她的肚子。道:“小妖精,这就怕了,这只是才开始呢。” 武念亭即想将粮仓诈干变为现实,又觉得变为现实后她肯定会死得很难看。在纠结中,难免眼中含着浅湿。 灿若红霞的脸,氤氲的眼,纠结的神,急促的呼吸,这副神情将上官澜居然看痴了。他此时很想说‘好,不去了,不去了’,但他终究是忍住了。低头,再次攫取住小徒弟的唇,急切、蛮横却带着无尽的温柔。 一夜,浮沉。 当武念亭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翌日的午时了。 虽然知道她师傅仍旧去了北极,虽然小有失落。但有个消息还是令她颇为兴奋:徐燕如此番留下了,未去北极。 202 活下去,等着我 八月十五,夜。 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一地清辉,大街小巷、屋宇楼阁在月色中清晰可辨。 柔和的月光,从窗子中透进屋子,透进帷幔,最终映向那张苍白的、不停的流着汗的小脸。 “呜……啊……” 薄衾中,武念亭蜷曲着,双手紧紧的抱着大大的肚子,双腿亦抵在了肚子上。她双眼紧闭,面容狰狞,很明显,她在做梦,而且是恶梦。 “师傅。” 一声凄厉的叫声从梦境中呼出,武念亭倏地睁开眼睛。 梦中,师傅不停的在坠落、坠落,那双俊眸紧紧的盯着她,在跟她说‘活下去,等着我’。 “师傅,把手给我,给我。” “天珠,你的苦,为师替你受。” 师傅不但没有伸手予她,更是独自坠向了黑暗。然后‘卟通’一声,师傅坠落在了满满是血的河流中,沉入河底,再也不见。 明明能抓到她师傅的啊,怎么就是抓不到。明明这么近的啊,怎么就抓不到。还有,她会泅水的啊,救师傅出河底容易得狠。可那河流要和她做对似的,她怎么往里跳都跳不进去啊。 “啊,师傅。” 梦中的她终于绝望的喊了声‘师傅’,从而也将她从梦中惊醒。 咬着牙齿,蜷曲在薄衾中,不可预知的恐怖似从那明明柔和似水的清辉中扑面而来。武念亭紧紧的抓着被子,不停的颤抖着,颤抖着。 许是她肚中的孩子也感觉到了她的害怕,不知不觉在她的肚子中翻腾起来。 终于感觉到了肚中的动静,武念亭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神。 眼前的一切和梦中那无尽的黑暗有着天壤之别。眼前的一切是多么的柔和,而梦中的一切是多么的血腥。 她讨厌,讨厌那个梦。也害怕,害怕那个梦。 偌大的房间,原来有师傅在的时候,她觉得小。 如今,师傅不在了,她只觉得太过空旷。 她紧紧的咬住唇,忍着颤抖,终于,肚中的孩子不再闹腾了。她的唇已被咬出了血。 “师傅,你是个骗子,骗子。” 师傅走的时候,还在一力向她保证。 “……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放心,还有二二呢。若有事,我们两个应付起来绰绰有余……” “……我向你保证,我不但会安安全全的回来,而且还会干干净净的回来……身边肯定不会有妖精,如何……” “……出门在即,只要将粮食用尽,在外面就是待再长的时间,也不会出事的……当然是真的,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一夜沉浮,大有抵死缠绻的味道,她早忘了她怀着孩子,他也没将她当个怀着孩子的女人在看。 所以,她累了,是真累了。累得没有起来为他送行。累得没有看他最后一眼。 “师傅,师傅……”武念亭再度哽咽出声。又怕肚中的孩子听到了,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天珠,天珠,为师要走了哦,你不起来送送为师吗?” “唉呀,看来昨晚将你伺候得不错。你这个小家伙就有些卸磨杀驴、忘恩负义了哈。” “成了,起不来就算了。乖乖在家等着我,回来后让你检查检查,为师的粮仓满了没?” 那一天,她是真的很累很累了,累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了。只觉得在耳边叽叽喳喳的男人很可恨。以‘清仓’为借口,吃了她一晚上,一点也不怜惜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当事时,她若能动,肯定踹他一脚,将他踹个十万八千里。 可是,师傅却是攫取了她的唇,并且将舌头递了过来。不似平时早间的额间吻。 她试着动了动舌头以回应。 师傅说‘小妖精,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想撩拨我吗’后,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颊,然后说‘乖乖等我,我很快回来。到时候,你也要一如今天这般撩拨我才是’的话。 模模糊糊中,她对那狂乱一夜后的早晨是有少许映像的。她也是故意回应着他的吻的。她知道他是舍不得她的,她就是要他记着她,哪怕是出门在即也要记着她,然后快些赶回来,只为她有可能的、主动的投怀送抱。 她的丈夫,是东傲的金牌御医,是少时便成名的圣儒,是合州的铁血知府,是上官家族的狼首,却只在她一人面前展现他的不羁、无耻、无赖甚至于闺怨。 他说过,他会安安全全、干干净净的回来的。 “师傅,骗子,你是骗子。你骗了我,骗了我……” 他说过,他会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就要她检查检查他的粮仓满了没。 可是,在她安心的在王府等着他回来的日子里,她等到的是什么呢? 那一日,当她看到狼狈不堪的东方二二出现在她的眼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二二,你怎么了?师傅呢?缘缘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东方二二当时却是直直的倒了下去,惊得一众人不知到底出了什么。直到夜间,东方二二醒来,第一句便是:“天珠,对不起。对不起。” 她当时便慌了,急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按时间算,东方二二不可能回来得这么早,而且回来的又是他一人。 “上官澜……你师傅他……他可能……可能……” 二二素来铁血,什么时候如此婆婆妈妈过?武念亭的腿一软,身子往后便要倒下。好在天英、天巧扶住,才止住眼前的黑。 “对不起,对不起,天珠。都怨我,怨我。” 原来,上官澜、东方二二、魏缘结伴前往北极,一路畅通无阻。眼见着就要到北极国的北极城了,那一夜他们宿在一名为‘蟾宫折桂’的酒楼中。 当事时,上官澜还笑称这酒楼的名字应景,东方二二这是要前往蟾宫折魏缘这枝桂花。可以说,那一夜,他们笑谈吃喝尽兴而归。 可到了子夜,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将他们惊醒。开门而出的时候只见酒楼已是一片火海,还有不时的爆炸声传来。到处是鬼哭狼嚎。 上官澜、东方二二都是一流好手,冲出火海和爆炸圈很容易。但魏缘、阿大和上官家的保镖们的武功就差了一筹。于是,上官澜、东方二二护着他们一众人撤退。 在撤退的过程中,仍旧不时有火弹在他们周围爆炸。他们武功再高也是肉身,挡不住那些炸药,身上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 也就在那个时候,从空而降许多穿着金光闪闪的衣物且用黄金布蒙着面的人,乍一看似人又似黄金般。他们一点也不惧那些火弹,不但在爆炸圈中行走自如,更是对上官澜、东方二二等人进行了堵杀。 他们明显是想将上官澜、东方二二、魏缘堵死在爆炸圈中,让火弹炸得灰飞烟灭。 “很奇怪,他们的武功很奇怪。明明我杀了不少,可转眼他们就不见了,很快又从别的地方复活。对了,最奇怪的是,有些火弹在爆炸的时候,出来的居然也是黄金人,持着砍刀向我们砍来。当时,你师傅说了声‘小心忍者’的话后,正逢缘缘被一群黄金人袭击。你师傅前往救她,而你师傅却……” 当事时,魏缘被一众黄金人堵杀于绝路。偏偏与此同时还有一群黑衣蒙面人也正追杀着魏缘。 不知这两批人马是不是同一路。魏缘已是性命堪忧。 然而,上官澜、东方二二等人早都被黄金人、黑衣人隔开,全部是独自应战。而黄金人、黑衣人也成功的阻止了东方二二、阿大等人对魏缘的施救。 那个时候,上官澜离魏缘最近,当然不能见死不救。他飞身相救的同时,一颗流弹在魏缘身边爆炸。 然后,东方二二只看到上官澜将魏缘一把托起向他掷来。等他接到魏缘再看上官澜的时候,只见方才流弹爆炸的地方被炸出了十余丈的深坑,而上官澜因掷魏缘用尽了全力则正在往下不停的坠落。 东方二二急忙飞扑相救,奈何身边的黄金人、黑衣人层出不穷。等他扑到的时候,只听到坑底似乎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紧接着,冲天的火焰从坑底呼啸而上,将他的头发燃烧了不少,脸上的皮肤也烧掉了一块。 他在坑上都受到流弹如此强烈的袭击,那掉进坑中的上官澜就可想而知了。 “如今想来。那群人似乎知道我们要路过那里,也似乎知道我们会宿在蟾宫折桂,于是早就在那里做了手脚。他们此番的目的应该是劫杀缘缘。所以故意将缘缘引往早就埋有炸药的深坑。不想,不想……天珠,对不起,对不起。” 听着东方二二的讲述,武念亭一时半会子还没反应过来。倒是随后赶来的上官煜开口道:“忍者,应该是忍者。以前我就说过,修习这种忍术的武士有五个级别,分别称为金术忍者、木术忍者、水术忍者、火术忍者、土术忍者。其中,以金术忍者的级别最高,以土术忍者的级别最低。因前几次他们出手都未成功,是以此番派了最厉害的忍者前来。” 第一次出现忍者,是那批忍者追杀龙世怀。后来被上官煜鉴定他们应该来自于土术忍者。第二次合州火影案中的杀手被上官煜鉴定为应该隶属火术忍者。至于第三次那群一直躲在引凤山庄的后山侍机而动的那群即伤了魏缘又伤了武念亭的忍者,后来也被上官煜鉴定为水术忍者。 这些事,东方二二虽然没有经历,但也听魏缘说过。 如今,乍听上官煜肯定此番劫杀他们的是金术忍者,东方二二道:“他们为什么要劫杀缘缘?” “也许,不只是劫杀魏缘。”上官煜说话间,又问东方二二,“我大哥呢?就算他沉尸坑底,你也该将他带回来才是。” 可以说,上官煜小小的年纪冷静得吓人。 直到这个时候,武念亭才从懵蒙中清醒,一把拽了东方二二,问:“我师傅呢?我师傅呢?是受伤了,暂时在路上养伤,你前来报信,是不是?快,带我去,带我去看他。” 武念亭有史以来第一次慌乱无措,而东方二二却是再度跪在了她面前,恁她怎么拽都拽不起来。 “起来,起来,走啊,你带我去啊。” “天珠,天珠,你冷静点。冷静点。你还怀着孩子。” “那你快起来,起来带我去找师傅。” “天珠。第二次爆炸后,四周的土都松垮了,全部涌向了深坑。深抗瞬间被夷为平地。你师傅……他……他没出来。” 是被炸后后再加上活埋的意思吗? 她的师傅,她的天,她的丈夫,她深爱的男人,她引以为傲的男人抛下她了,再也回不来了吗? 一时间,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走。武念亭便那般晕倒。 再次醒来,逍遥王府白幔挂满,正在准备着上官澜的丧事。 不但有上官澜的,还有其他八个保镖的。 此番,上官澜去北极,担心小徒弟的安危,于是留下天猛、天平、天玄、天满这四个最是厉害的保镖留守逍遥王府。只带去了另外八个保镖。 在蟾宫折桂的劫杀中,那八个保镖都没有活下来。而魏缘那边,损失也极惨重,阿大、阿二、阿三、阿四他们四个护卫只活下了阿四。魏缘受重伤。 在东方二二赶回东傲报信的同时,天猛、天平、天玄、天满四人带了另外的人马日夜赶路前往蟾宫折桂。 那一晚蟾宫折桂的动静那么大,早惊动了北极国,北极皇帝早派了将士前来支援。而且北极皇帝魏天也来到了蟾宫折桂。看着重伤的宝贝女儿,他是震怒不已。可是,宝贝女儿就是不走,死活要等东方二二回来再说。 拧不过这个倔强的女儿,北极皇帝魏天只好守在女儿身边。然后命他的手下将早已成废墟的蟾宫折桂整理一番。 这一整理,就整理出了上官澜的八个保镖的尸身。同时也清理到了阿大、阿二、阿三的尸身。 唯有深埋上官澜的那个深坑,一众人没有发现。 魏缘在重伤中被上官澜所救,被上官澜掷出后就无了知觉,而东方二二在看到北极将士赶来援助且确信魏缘暂时没有危险后就直接将魏缘交予了阿四,然后他直奔东傲而去。是以魏缘根本就不知上官澜被活埋的事。 再说当事时情形真的太乱了,阿四只知道上官澜死了,为救公主死的。而东方二二是去东傲报信。 怎么都找不到上官澜的尸身,魏缘都急了,发了狠,说‘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的话。 也就在魏缘真的命人将整个蟾宫折桂挖地三尺仍旧没有找到上官澜的尸身的时候,东方二二带着天猛、天平等人赶到。然后东方二二精准的找到了那个活埋上官澜的地方。直挖了十余丈,终于找到了上官澜的尸身。 想当然,历经两次爆炸,上官澜的尸身早就被烧得面目全非。衣物也不存。唯一能够判定他身份的就是他长期佩带在手指上的一玫玉戒指,那是他的小徒弟送予他的,小徒弟开玩笑说是圈他一辈子的,是以他心甘情愿的带着,不离不弃。还笑说‘戒指在,人就在’的话。 如今戒指仍旧在,人却已经不在了。 自从得知师傅受重伤并被活埋晕倒后,武念亭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晕沉沉的。她看着逍遥王府漫天的白幔很是诧异,不明白这来来往往的人是在做什么。 好像所有的人都用悲天悯人的眼神看她,她觉得这些人好奇怪。 然后,她一路走到灵堂前,无视一众人惊痛的眼神,她恍恍惚惚的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她师傅的牌位。 似乎不止她师傅一个人的,还有另外几个人的,都陪着她师傅的牌位立在灵堂。 直到这时,她才恍惚想起,她师傅似乎为了救魏缘被火弹炸伤然后又活埋了。 那这灵堂是为师傅摆的吗? 那这牌位是不是说明师傅已经真的抛下她了? 武念亭颤颤微微的走到她师傅的灵柩前,颤抖的伸手,取过牌位前放着的那枚熟悉的戒指。半晌,她突地将戒指仍了,然后抓了她师傅的牌位往地上砸去。 “天珠。”上官若男急忙上前,紧紧的抱住武念亭,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要做什么啊?” “姑姑,师傅没死,没有死。这么冷冰冰的的牌位怎么就能代表师傅呢。” “天珠,乖,快把牌位给姑姑啊。” 上官若男痛失侄儿,可谓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几天,她原本乌黑的头发也花白了一片。她的悲痛并不比武念亭少多少。 “师傅答应过我的,他会回来的,会安安全全、干干净净的回来的。师傅从来就有骗过我,他答应我的就一定会做到。所以,姑姑,不要办丧事,不要办。好不好?” 武老爷子悲恸难忍,走上前将武念亭抱住,道:“小乖孙,别怕,别怕啊,你还有姥爷,还有姥爷陪着你啊。” 武老爷子幼时丧父,少时丧母,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可以说,人生最是悲惨的事他都经历过。特别是晚年丧子对他的打击是何其的大。他相当理解小孙女此时的悲痛欲绝。更何况,小孙女肚中还有两个未出生的孩子,上官澜的遗腹子。 “小乖孙,你别激动,不要动了胎气啊。你还有孩子呢,还有你师傅的两个孩子呢。他们没有父亲了,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啊。” 武念亭扑在她姥爷的怀中,终于是嚎啕大哭。从此后,她的身边再也不会有师傅了,她的师傅这次食言了,丢下她了。 她再该怎么办呢? 她是她师傅一手带大的啊,似乎有记忆以来,她的身边就再也没有少过师傅。 她调皮、耍赖、恶搞的时候,有她师傅为她善后。 她想她老爹了,撒娇的时候有她师傅为她善后。 她伸张正义,横冲直撞的时候有她师傅为她善后。 以后呢,她再找谁调皮、耍赖、恶搞、撒娇。没有了师傅,她再伸张正义、横冲直撞的时候会不会被撞得面目全非? “师傅,都两个月了,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师傅,你说过从来没有骗过我。可到了最后,你还是骗了我,你是骗子,是个骗子……” “师傅,我宁肯,宁肯你身边跟着妖精,只要你能回来!师傅,你回来,好不好。” 自从知道师傅再也不可能陪在她身边后,她夜夜会从恶梦中惊醒,每次醒来,就是这两个多月来的点点滴滴。然后,再也睡不着。 虽然有姑姑陪在逍遥王府,虽然有姥爷陪在逍遥王府,虽然所有的人都小心的陪着她,小心的侍候着她的吃喝,但她还是觉得孤独,特别的孤独。尤其是在恶梦醒来的时候。 再也睡不着了,武念亭披衣而起。 赤着脚,走出了屋子。 然后,在漫天的月光之下,她一个人恍恍悠悠的步出了澜院。 许是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去了,逍遥王府这段时日的防卫也不再似从前。天英、天巧等人这段时日也累坏了,都静静的睡着,没有感觉到武念亭出了澜院。 尽量的走在黑暗的地方,她想感受一下墓中的感觉,感受一下她师傅躺在黑暗中是什么感觉。 师傅,你一定也很孤独吧。 若你孤独,我又怎能在这世上苟且? 可是,师傅,我怎么觉得那具躺在墓地中的人不是你啊,不是你。如果是你,我不会没感觉,是不是? 师傅,你是不是没有死啊。只是躲起来了,和徒儿开玩笑? 树荫下,武念亭赤足而立,盯着地面发呆。 “师傅,你没有骗徒儿,从来就没有骗过徒儿,所以这一次也不会,是不是?你应该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是不是?你应该也想回来的,是不是?” “天珠。” 武念亭缓缓的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燕如。” “你没睡?” “嗯。” “又做恶梦了?” “嗯。” “是不是觉得特对不起阿澜?” 是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去陪你,只能让你孤独的生活在某个地方。 “是不是觉得你们上官家都亏欠了阿澜?” 不是非常明白徐燕如的这句话,武念亭定定的看着徐燕如的眼睛。明亮的月光下,她可以清晰的看到徐燕如那漂亮的眸中含着深深的恨意。她道:“燕如,你的眼中怎么住着只厉鬼?” ‘哈’的一声,似自嘲,似讥讽,徐燕如突地将一直放在背后的手放到了武念亭面前,道:“本想去找你,不想你自己出来了,你看,这是什么?” 武念亭不再看徐燕如的眼睛,而是看向徐弱如的手。那手中,托着一只信鸽。武念亭揉了揉眼睛,上前一步,步出树荫,一把抓了信鸽起来细看。喃喃道:“霸王。” 曾经,她最爱的王爷伯伯说,“天珠如果不让王爷伯伯去,王爷伯伯就不去……天珠,告诉你王爷伯伯,你王爷伯伯只听你的话……好了,好了,王爷伯伯不去了,不去了。别哭了,啊,别哭了。从此后,王爷伯伯再也不离开我们天珠了,啊……” 曾经,王爷伯伯承诺说,“好,王爷伯伯答应你。我会回来的。” 曾经,王爷伯伯还说,“天珠,王爷伯伯和你约定一个秘密,你看,这是什么……它叫霸王,一有好消息,王爷伯伯就放霸王回来给你通风报信,可好……” 往事历历涌入脑中,武念亭的小脸上突地扬起久违的笑容,期待问道:“好消息,好消息。燕如,是我父王有好消息回来了吗?” “好消息?哼,你怎么不看看霸王是死的还是活的?” 武念亭低头看向手掌中托着的霸王,用手摸了摸,它一动不动。再摸了摸,它还是一动不动。她诧异道:“霸王,你怎么了?” “它死了,它累死了。” “累死了?” “早在你和你师傅大婚的前一个月,它就归来了,累死了。” “你胡说,师傅说霸王带信回来了。说父王有事处理不了,所以二哥、三哥、四哥他们要霸王带路,然后都出海帮忙去了。” ‘呵呵’两声,又‘呵呵’两声。徐燕如的笑声颇有点来自地狱恶鬼的味道,很是凄厉。道:“你师傅骗你了,他是骗你的。” “不会,师傅不会骗我,他从来没有骗过我。” “霸王归来,信上空无一字。知道什么叫空无一字吗?就是遇到危险了,连信都来不及写。就是‘再见了’的意思。你明白吗?你的二哥、三哥、四哥他们出海并不是帮助你父王,而是去寻找你父王的尸身去了,明白吗?”说话间,徐燕如上前一步,紧盯着武念亭的眼睛。 “不会的。师傅不会骗我,父王也不会骗我。他们都答应了我,都会回来的,都会回来的。” “够了。不要再说他们都答应你的话。你以为你在他们心中有多重要。你看看,也不过如此,他们都骗了你,都骗了你。他们都不会回来了。” 闻言,武念亭捧着霸王缓缓的蹲下,因肚子太大,她只得跪着,将霸王放在地上,然后用手推着它,道:“霸王,你醒醒啊,醒一醒,醒了带我去找父王,好不好?乖,快醒醒,醒了我喂你最喜欢吃的灵芝你吃。父王说了,你是吃灵芝长大了,最有灵性。” “够了。”徐燕如的声音带着声嘶力竭,带着凄厉,她道:“够了。不要再说你的父王了,不要再说你那个老爹了。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我的父母不会死,阿澜的父母不会死,你二哥、三哥、四哥他们的父母也都不会死。是你父王连累的,是你的老爹连累的。” “徐燕如,住口。” 说话间,上官煜一步一步走到徐燕如面前。虽然他比徐燕如矮上许多,但气势却不比徐燕如差到哪里去。再加上他身边一左一右的跟随着肉圆子、小青。声嘶力竭中的徐燕如在猛不防下吃了一惊,随着上官煜的靠近,她往后退了几步。 武念亭仍旧跪在地上,仍旧用手推着霸王,希望霸王能够醒来,仍旧口口声声说着‘快醒来,醒来我喂灵芝你吃’的话,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上官煜眸中似堆着千层冰山,云淡风轻看着徐燕如,道:“你的父母吵着闹着要随我父王出海,是我父王逼迫的吗?他们死了,是我父王害的吗?徐燕如,你分清楚到底是谁在逼迫谁?还有,二哥、三哥他们的父母出事,他们都没有来过问,犯得着你来过问吗?你有资格过问吗?” “我……” “不要妄想着将自己失去父母的可怜强加到别人的痛苦之上。也不要妄想着利用自己父母的死就可以为所欲为。若你的父母在天有灵,只会羞惭,羞惭有你这样一个女儿,一个利用他们的死就以为无所忌惮的女儿,一个利用他们的死企图博取天下人同情的女儿。” “你,你胡说。哈哈,难怪老天要惩罚你们上官家无后,难怪你会是个短命鬼活不过十岁。你父王害死了所有的人,如今又累死了阿澜,你们上官家是个备受诅咒的家族,永远也逃不脱天遣命运。” “徐燕如。念在我们双方父母交情的份上,我今天就饶过你。但你记住了,仅此一次,此生也仅此一次。但凡下次,再有让我听到你说出诅咒我上官家的话,我听一次就杀你一次,听一次就灭你一次。” “你……敢。” “你看本少敢不敢。” 再度‘哈哈’的凄厉的笑几声,徐燕如的眼中冷意四射,便是唇都乌青了。她道:“你以为你们上官家还是那个掌控着未央城的上官家吗?不是了,再也不是了。上官煜,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阿澜之死,不共戴天。我徐燕如一笔笔都要算到你们上官家的头上。走着瞧,从此后,未央城和上官家族不共戴天。” 徐燕如语毕,她似一只夜莺展翅飞上九霄。随着月亮中身影的传来,手中亦有数支暗器直射向地面的上官煜、武念亭。 肉圆子怒喝一声,张口,暗器在它的咆哮声中化为粉末。徐燕如也不见了身影。 武念亭仍旧蹲在地上推着肉圆子。对方才的一切仍旧充耳不闻。 上官煜轻叹一声,在武念亭身边蹲下,“天珠。” “霸王,醒一醒,醒一醒。告诉他们,父王不会骗我,师傅也不会骗我。” “天珠。” 武念亭仍旧没有知觉。 感觉到武念亭的不对劲,上官煜伸手,一掌扇向武念亭的脸颊。清脆的‘啪’的声音回响在夜间。 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痛,武念亭这才看到面前的上官煜,道:“煜儿。” “天珠。” “霸王回来了。” “我知道。” “可它太累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没事。”上官煜的身子虽然小,但他长跪而起,伸手,揽着武念亭的肩。才两个月的功夫,她怎么就瘦了这么多。突地,他的眼睛也红了。 “煜儿,你说,父王会不会回来?” “会。” “师傅呢?” “也会。” “嗯。这我就放心了。”说话间,武念亭软软的倒向上官煜的怀中。 上官煜急忙抱住,突地发现不对劲。急忙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武念亭底下的衣裙早湿了一片。 “来人,快来人。天珠要生了。” 武念亭要生了?! 因了上官煜的叫声,本宁静之极的逍遥王府瞬时嘈杂起来,慌乱的脚步声和纷乱的叫喊声织成一片。 好在,有上官若男在此坐阵。她相当的有经验。这段时日看着武念亭不对劲,是以早就准备好了产房和稳婆。只不过,产房在澜院。 在一众人将武念亭抬上担架抬往澜院的功夫,上官煜吩咐道:“天猛,马上加派人手,守在四周,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 “是。”方才,小主子和徐燕如的争吵他有听到。小主子现在担心的应该是徐燕如趁乱再度杀来吧。 随着天猛离开,上官煜才踏进澜院。 武老爷子早被惊醒,已在澜院等候。 看着脸色苍白的武念亭被抬了进来,武老爷子心疼得直嚷嚷,“小乖孙,你怎么又出去了啊?还赤着脚。”这段时日,他的小乖孙常似梦游般的走出澜院,见者伤心啊。 可是,破了羊水的武念亭似乎只是呆呆的看着天上的月亮,对武老爷子的话就似没听到似的。 武老爷子急了,“小乖孙,你怎么了?怎么了?” 武念亭仍旧没有知觉,不哼也不叫,不回话也不看武老爷子。 眼见着武念亭被抬进了产房,上官煜道:“天珠这个情形有点不对,似乎有点魂不附体。大哥出门前有吩咐。万一有意外,一定要请梅山寺的住持法正大师前来念经护持。天平,天平。” “属下在。” “你马上去梅山寺,请法正大师前来。” “是。” 心中本慌乱无主,如今因了上官煜的吩咐,武必倒也平静下来。也在此时,上官若男赶到了。她身边跟着四个经验丰富的稳婆。她急急的问:“怎么样了?天珠怎么样了?” “姑姑别急。已经送进去了。好在姑姑事先就准备好了产房。”说话间,上官煜看向那四个稳婆,道:“你们四个快些进去。就等你们了。” “是。” ‘诶’的一声,上官若男本想再叮嘱两句。但上官煜一把拽住了她,直待那四个稳婆进了产房,上官煜才道:“天珠的情形有些糟,才七个多月,不知生不生得下来,就算生下来了也不知能不能活,不要给她们压力。” 明白上官煜言之有理。上官若男急得泪往下掉,道:“这是怎么了?我上官家到底怎么了?怎么接连出事?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一定要保佑天珠平平安安的,保佑那两个孩子平平安安的。” 产房中,一分为二。帷幕内,武念亭躺在里面,外面则有一张大大的桌子,其上准备着火炉、剪刀、纱布、参片等物。 天英、天巧则不时的进进出出。 一切准备妥当。可是,武念亭却仍旧是不哼一声。 明明看得见她的肚子动得厉害,但她就是不叫一声。 “糟糕,公主没知觉了啊。快,拿参片来,拿参片来。”一个稳婆大声叫着。 天英急忙送了参片来。稳婆抓了塞进武念亭嘴中。希望人参的清苦能令武念亭回神。 产房外,听到稳婆的声音,上官若男急得不得了。搓着手道:“女人生孩子,是疼痛万分的时候,天珠这孩子怎么叫都不叫一声呢。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上官煜也听到了里面的谈话。他咬了咬牙,道:“天满。” “属下在。” “马上进宫,告诉太子殿下这里的情形。另外,告诉太子殿下,情况危急,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他拿来舍利子。” “是。” 产房外,上官煜紧张的布置着。产房内,四位稳婆也没停下来,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武念亭仍旧没什么感应,仍旧呆呆的看着帐顶。 此时的她,一如上官煜所言,早已魂不附体了。 她的魂魄早已离开了她的身体,然后魂魄有些怔忡的看着她的身体。只见有个稳婆使命的摇着她的头,拍着她的脸颊,叫着‘公主,醒来。公主,醒来’的话。还有一个稳婆在掐她的人中,口中说着,‘公主,再不醒来,你和孩子就都危险了啊’的话。 这个时候,武念亭是稍有兴奋的。她想起她师傅曾经给她讲的一个关于魂魄一昼夜可行千万里的故事。她想,这个时候,她是不是也可以一昼夜行千万里去蟾宫折桂找她的师傅了呢。 于是,她不再看自己的身体,也不管孩子生不生得下来,直接飘身出了产房。产房外,她看到姑姑、姥爷、煜儿正不停的在走来走去。 可是,这些人对她不重要,都没有她师傅重要。她现在要去找她师傅。如果师傅真死了,那她的魂魄不就可以陪着他的魂魄了吗? 如此一想,她一个飘身飞出澜院。 可……本飘身飞出的人在中途又飘了回来。看着焦急的姑姑、姥爷、煜儿,武念亭又有了不舍。虽然他们不重要,但他们是她最亲的人,于是,她一一吻别三人的额头,说着‘对不起’后,再度一个飘身飞出澜院,直往北极国方向飞去。 可是飞着飞着,她觉得应该去和她的父皇、太子哥哥告个别。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他们了。于是她转了个身,飘向了皇宫。 首先,她来到了青龙殿。 她飘忽了几下就进了靖安帝的寝宫,最后安静的飘落在靖安帝的龙榻前。伸手,轻抚着靖安帝的额头,道:“父皇。天珠不孝,再不能进孝父皇跟前。父皇,从此后,您要保重啊。父皇,请原谅女儿的自私,女儿真的不能没有师傅。”语毕,她低头,在靖安帝额头亲吻了一口。 然后,她飘向太子东宫。 对东宫再熟悉不过。只不过,她方进东宫,便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咦’了一声,急忙飘身在一棵树上躲了起来。 树底下,两缕一如她的魂魄正在交谈。 “不会是对太子哥哥不利的吧。不成,我得处理掉她们。我最后能为太子哥哥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武念亭思绪间,只听那两缕魂魄在说着什么‘阿澜、太子哥哥’之话。武念亭越发的诧异了。倾耳细听。 一个说:“太子哥哥今夜本宿在我们娘娘处,逍遥王府来人后,他立马就走了。好像说是武念亭要生了。” 另一个说:“真的?” 一个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告诉你了。如果你不信,就会丢失这次机会。你不是说留在这里就是想等一个机会,等武念亭早产而亡的机会的吗?” 另一个说:“可是阿澜现在下落不明,我想先去寻他。” 一个说:“也许今生和前世不一样,你的阿澜真死了也说不定。” 另一个说:“你胡说,阿澜不可能死。就算天下人死光了,他也不会死。肯定是武念亭,阿澜肯定又是为武念亭那个贱人受苦去了。” 一个说:“受苦?你怎么那么肯定上官澜替武念亭受苦去了?” 另一个说:“在我们魔族,讲究一个规矩。若想改变命格,若想自己爱的人不受苦,那他便得替爱人承受苦难。” 树上的武念亭闻得‘魔族’之言,吃了一惊。往那女子看去,虽然看不清面相,可那魂魄的裙裾底端,摇晃着六条尾巴。 是个长着六条尾巴的妖怪?! 武念亭抚额,“老天,我这是做梦还是怎么的?” 正在武念亭糊涂的时候,只听那个妖怪的声音道:“今世和前生有太多不一。武念亭的命好得出奇、安稳得出奇。你也没有寄生在武念亭身上这一段。所以,如果我料想不错,肯定有人在更改武念亭的命格。而这个人肯定是阿澜。” 一个说:“你的意思是说,上官澜不惜此生以他换魂来取代前世明镜公主被换魂之苦?” 妖怪说:“很有可能。我们魔族也讲究公平秩序。前世,武念亭最大的苦便来自于被人换魂。他若要改,他便得受。” 一个说:“你怎么肯定上官澜来自魔族。” 妖怪说:“我自有知道的本事。我更知道阿澜此生根本不可能就那么轻易的去死。他一定是受了什么束缚,而这份束缚就来自于他要为武念亭改命格。我们魔族中人,一旦认定的事就是千难万苦也会坚持下去。所以,就算传言阿澜被火弹炸伤又被活埋,我坚信他不会死。” 一个说:“那不更好?如果上官澜没死,你又趁武念亭生产之机夺身,哪一日他回来了,这一世,你们正好可以恩爱下去。反正他被换了魂,也分辨不出你这个武念亭是真是假。” 什么换魂?什么受苦? 什么前世?什么今生? 武念亭颇是诧异的看着下面的那两缕魂魄。紧接着,那有着六条尾巴的妖怪魂魄略抬了头看向远方,似乎在权衡到底要不要去逍遥王府。也正因了这妖怪魂魄抬头,武念亭吃了一惊,她认得,认得这妖怪。 如果她没记错,应该正是那日她恶梦之时那个想钻进她额头的女子。 原来,这个女子一直就没死心吗? 这个女子一直想占她武念亭的身子,然后好和她师傅花好月圆吗? 如果连一个妖怪都坚定着师傅没死,坚定师傅只是为她受苦去了,那她为什么要怀疑师傅丢下她了呢? 她才不要让一个妖怪占了她的身子和师傅恩爱情浓。 不,得活下去,得活下去。 恶梦中,师傅的眼神就是告诉她要她活下去、等着他。 对,要活下去,要听师傅的话活下去、等着师傅。 她打定主意间,回神,见树底下的两个魂魄已是离去。她心中一惊,生怕那长着六条尾巴的妖怪去占她的身子,去占了她的孩子,于是她决定回逍遥王府。 可是,回了逍遥王府,是不是就要失去这次和师傅团圆的机会呢?魂魄好不容易可以昼行千万里…… 如果她的魂魄和师傅的魂魄团圆了,师傅自不会回去。那那个妖怪自然便不会和师傅恩爱情浓…… 回? 不回? “天珠。” 师傅的声音此时似乎响在她的耳边,武念亭从纠结中清醒,欣喜的抬头,以为一如以往可以看见师傅就坐在树枝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除了广袤的星空,圆圆的月亮,什么也没有。 “天珠。” 是,是师傅的声音。武念亭急忙站了起来。抻着脖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天珠。” 声音越来越清晰。武念亭突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扑而去。 她有感觉,感觉师傅离她越来越近了。只要她再努努力,加快点速度,她就能见到她的师傅了。 穿过茫茫的草原,穿过荒凉的沙漠,随着那清晰的‘天珠’的声音,武念亭一个劲的御风而行。此时的她,恍惚觉得她怎么似乎成了一条小白龙似的,也不觉得奇怪了。 很快,到了,看到了。她看到了她恶梦中的那条血筑成的河流。 透过深深的河流,她清楚的看到她师傅的双手、双腿被一条条粗如手臂的铁镣铐锁着,浑身上下都是伤,师傅身上的血仍旧不停的在往河中流着,那一河的红色似乎就是被她师傅的血染红的。 “师傅,师傅。”武念亭心痛的撞向河流。 可是一如梦中般,她撞不进去,每每撞到河面,她就会被河水反弹回来。 “天珠,快回去。回去。”血河底,师傅抬头,看着她说。 “师傅,师傅。”她仍旧固执的一遍遍撞向那河流。 “天珠,快回去,救孩子。” 河底下的师傅似乎有些急了,带动得他手脚上的镣铐都发出了声响。每发出一声声响,那镣铐便入她师傅的骨头三分。血流得更多了。 武念亭只得心痛的趴在河面上,叮嘱她师傅,“师傅,别动,你别动。我回去,我回去。” “回去,救孩子,等着我。” 河水越来越红,红得她再也看不清她师傅了。耳边却仍旧传来师傅那‘回去,活下去,等着我’的殷殷叮嘱。 “师傅,徒儿回去了。徒儿真走了。你答应了徒儿,会回来的,会回来的,是不?” 可是,答应她的,除了咆哮的似血般滚过的河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203 日出为曜,盛美为晔 武念亭不是很想离开,好不容易找到她师傅了,也许只要她再等一等,师傅又会从河底现身,又和她说话。 她如此想着,便坐到了河边,想再看她师傅一眼。 突地,天空中,一阵阵佛音直击她的心扉。感觉万丈光芒在她的眼前炸开。接着便见荷花开遍。 荷花花瓣纷纷袭来,裹住了她,直往东傲方向而去。她拼命的将手伸向河流,叫着‘师傅,师傅’的话。但等她再睁眼的功夫,她已回到了澜院,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是梦吗? 又做梦了? 如果是梦,怎么这么真实。 梦中,师傅要她等他,要她快回来救孩子。 “师傅。”突地感觉肚子痛得难受,她叫了声‘好痛啊’。 四个稳婆正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汗流满面的功夫,突地看到武念亭醒来,一个个喜欢得直呼着‘阿弥陀佛’的话。一个稳婆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有救了,有救了。” 剧烈的痛阵阵袭来,武念亭此时只一个劲的喊着‘痛痛痛’的话。 “公主,公主,你方才痛得晕过去了。现在好不容易醒了。得保持体力啊。不能再这般瞎叫嚷了。快,配合老身,老身说吸气的时候公主你就吸气。老身说呼气的时候公主你就呼气。来,吸气……公主,你不能不听话啊,快,要不然,孩子就保不住了。” 本一直无视稳婆的话一直叫着‘痛痛痛’的武念亭一个激灵,孩子,孩子,师傅要她回来救孩子。她得听稳婆的话,不能再叫痛了,不能再浪费体力了。 于是,她下意识的咬着牙,拼命的忍住痛,配合着稳婆的叮嘱不时的吸气、呼气。 产房外,梅山寺的住持法正大师正带着十八名寺僧围坐一处念经。龙世怀也早已赶到并带来了存放在相国寺的舍利子。 此时,舍利子正放在那十八名寺僧中间,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远远的,妖无双颇是悲愤的看着那层厚厚的裹着澜院的结界。她进不去,根本就进不去。 “阿澜,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所以在武念亭此番生产的情形下做了这许多的布置?” “不,不对。不是阿澜你布置的。你现在根本就不在东傲啊。是谁?是谁布置的?”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裙底的六尾,她本有九尾,随着每一次的重生她将失去一尾。她冒着再失去一尾的风险决定寄生予武念亭,等着上官澜的归来,从此和上官澜花前月下。就算剩下的尾巴不要了都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每世的愿望都要成空。 为什么? 也就在妖无双悲愤莫名的时候,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澜院上下。随着这声婴儿的啼哭,一众守在产房外的人都双手合十,齐齐念了声‘菩萨保佑’。 “龙世怀,你看,太阳,太阳出来了。”上官煜指着东方正缓缓升起的太阳。 随着上官煜的话落地,产房内又传出‘生了,又生了一个小少爷’的话。紧接着,又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和前一个婴儿的哭声一前一后的比着谁的哭声大。 与此同时,太阳冉冉升上天空,华光普照,驱散了先前一地的阴暗、湿冷。 一众在这里守着的保镖、佣人、侍卫,都喜得齐齐的跪下,道:“恭喜亚父、恭喜太子殿下、恭喜郡主、恭喜十三少。两个小少爷都与旭日同生。” “好好好。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这两个孩子都与旭日同生,是与日月同在的孩子。有着天大的福气。阿澜翻遍书库也没给孩子取个名字。此番由我定了。一个叫‘曜’,一个叫‘晔’。” 曜者,旭日初升,日出为曜。 晔者,光芒万丈,盛美为晔。 这两个孩子出生的时机选得好。正应了一‘曜’一‘晔’。 众人明白龙世怀话中的愚意,个个点头称赞。上官煜更是赞道:“很好,不错,不错,一个曜儿,一个晔儿。龙世怀,我第一次觉得你还是相当有学识的。” “臭小子,你找抽啊你。” 产房外打打闹闹,产房内,一众人则正忙着替武念亭擦洗。好不容易将武念亭服侍得干干净净的躺下,武念亭却偏要看孩子。 天英、天巧一人抱着一个,双双递到武念亭眼前。 “好小。比璇儿做的布偶还要小。” 一个稳婆闻言笑了起来,道:“公主啊,按七个月的分量来看,已经不小了。别看现在小,等过了两天就又是一个样,再过两天又一个样。公主您这是保养得好,老身敢断言,你这一双孩子啊,顶多半个月,就会和人家十月怀胎的长得一模一样了。” 依稀记得梦中的情景,武念亭挣扎着要坐起来抱孩子。一个稳婆急忙摁住她,道:“暂时别起身,规规矩矩的躺着。” 武念亭恍惚记得在梦中,她是舍了这两个孩子而去的。这个时候,她有些惭愧,特别是生他们觉得得痛的时候,她才知道和他们是分不开的。痛也好,算是她方才打算放弃他们的惩罚吧,让她永远记住这个惩罚。她道:“那我躺着抱。” 天英、天巧急忙将两个襁褓递到了武念亭身边,一左一右,恁她抱着。 武念亭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哪个大、哪个小。 “你左手边的那个襁褓是老大。右手边的那个是老二。” 因为都不足月,所以两个襁褓的眼睛还未睁开。但那个老大,却拼命的抬着头,似乎想看清楚抱着他的人是谁。惹得天英、天巧‘啧啧’称叹,更有一个稳婆叹道:“这个大少爷,看着哪像是早产的孩儿,这举止神情和足月的孩子差不了多少。” “你们瞧瞧,他们长得像谁多一些?”她的眼睛还有些模糊,看得不甚清楚。武念亭问。 “这个时候哪看得出来。才出生的孩子模子没展开呢。不过,我想着,既然是儿子,那以后肯定会像主子多一些。”语毕,突地觉得自己失口,天巧捂住了自己的嘴。 武念亭一笑,道:“我也觉得应该像师傅多一些。” 自从得知主子的噩耗后,武念亭就没笑过。今天居然笑了,可想是阴云散去了。这两个孩子的到来真好,天巧转身,擦去了眼角的浅湿。 “天英、天巧,快,抱出来我们看看。”在外叫嚷的是上官煜。此时的他又是个孩子了,一个充满着好奇的孩子。 “天英、天巧,抱出去,让姑姑、姥爷他们看看。另外,所有的人都有赏。” “是。” 四个稳婆方出产房的门,便接到了上官若男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知道逍遥王府出手素来阔气,四个稳婆笑着道谢。其中一个叮嘱道:“公主的身子仍旧很弱,实在不宜亲自哺乳。还是请两个奶妈子的好。” “好的,好的,谢谢。”上官若男急忙看向一边的随侍老嬷子,问:“早就要你选的,可选好了?” “选好了。有四个。等郡主你最后定下哪两个。” “好。你去传她们上来。” 奶妈早就选好,只是万不想这一双孩子会提前这长时间到来,倒搞了上官若男一个措手不及。 随着那老嬷子远去,天英、天巧正好抱了两个孩子出来。上官煜喜得急急冲上前,一把先抱了一个,接着‘咦’了一声,“怎么这么轻?” “十三少,不轻了。”一个稳婆笑道。 龙世怀手快,抢了另外一个抱在怀中。问:“这是大的还是小的?” “大的。” “那就是曜儿了。” 产房内外的话,大家都听得到。方才龙世怀为这两个孩子取名,天英等人也都听到了。天英道:“是的。是曜少爷。” 武必、上官若男早急得一个个的从龙世怀、上官煜手上抢着襁褓。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通传‘陛下驾到’的声音。 一众人急忙跪下。道着‘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话。 “起来起来,都起来。朕今早上朝才知天珠的事。世怀,你也是,晚上怎么不叫醒父皇。” 原来,上官煜派人通知龙世怀后,想着上官煜要舍利子,也就是说武念亭凶多吉少。又念及上官澜曾经予他说的恶梦,龙世怀担心武念亭要真有个什么,只怕父皇会承受不住。是以便要宫人瞒了消息,独他一人前往相国寺取了舍利子又急匆匆的来到逍遥王府。万不想这一等就等到了日出,两个孩子才被武念亭艰难的生出来。 再说靖安帝,早朝时不见龙世怀。这一下就再也瞒不住了。于是,靖安帝急急的下了早朝,急急的赶来逍遥王府。 说话间,靖安帝从上官若男、武必老爷子手上一一抱过两个襁褓,笑容满面道:“好好好。上官家有后,武家也有后了。” 武必闻言,眼中有浅湿:这两个孩子是小孙女的命了,无论如何得帮着小孙女,护着这两个孩子长大。 趁着他父皇逗着小孩子的功夫,龙世怀则命侍卫首领霸刀前往相国寺归还舍利子,同时说捐金千两为佛祖帖金身的话。另外,他也郑重的感谢在产房外念经一晚的法正大师等人,亦命一名随侍护送法正大师和另外的十八名僧人回梅山寺。同时亦让随侍带去千两黄金捐给梅山寺为佛祖塑金身。 产房外一片喜气洋洋的忙碌,产房内却传来天英的‘呀,婆婆,快来看看,我们公主怎么了,怎么又睡过去了’的话。 天英的话一时间令产房外热闹的气氛降至了冰点,所有的人不做声,紧张的看向产房内。只听一个稳婆道:“没事。姑娘别急。公主这是累坏了。睡着了。你们快些准备鸡汤去,等公主醒了,必要喝的。喝过就有精神了。” “好好,谢谢婆婆,谢谢婆婆。”天英的话都带着些哽咽。 靖安帝这长长吁了口气,抱着两个孩子,喜爱的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准备进产房。正好,有两个稳婆出来,拦住了,道:“陛下,血腥之气未散,男人不宜入内。” “哪那么多臭规矩。” 靖安帝正懊恼不满的时候,怀抱的两个孩子却是哭了起来。估计是饿了。 正好那事先就预备好的四个奶妈进了院子。 担心孩子的哭声吵醒了武念亭,上官若男急忙从靖安帝手中抱过孩子,又命那四个奶妈随她进了另外的房间。 靖安帝、龙世怀、武老爷子、上官煜则不顾天英、天巧以及那四个稳婆的阻拦,进了产房。 产房中,门窗紧闭,光线弱极,仍旧弥漫着血腥之味。 靖安帝不自觉的蹙眉。 当看到那床榻上躺着的小身影的时候,靖安帝眉间的颜色转柔。率先坐到床缘边,伸手摸着武念亭的脸颊,道:“天珠,好样的。” 武老爷子、龙世怀、上官煜亦都围了上去,一个个弯腰看着武念亭。 “天珠的脸色好苍白,不会出事吧?”上官煜不放心的问。 “女人生孩子后都是这样。不会有事的。过几天将血养回来就好了。”回话的是靖安帝。 上官煜‘哦’了一声。 “这产房的味道不好。还是将天珠换个地儿吧。”龙世怀道。 一个稳婆笑道:“禀太子殿下,按规矩……” 不待稳婆语毕,靖安帝截话道:“哪里那多的死规矩?世怀说得对,换个地儿。这里的味道不好。” 闻言,稳婆们再也不敢作声。只得低头纷纷退下。 其实,自从澜院撤了舍利子,走了高僧,妖无双拼却被日光焚晒的危险仍旧闯到了产房,数番想寄生予武念亭的身体。 奈何武念亭的护身神兽小白龙总是阻拦着她。 虽然小白龙尽心尽力的护着武念亭,但却再无那日的风采和威风。妖无双想着是不是受武念亭产后虚弱的影响所至,想着只要再拖个一时半刻,小白龙肯定得乖乖退场。正喜得不得了的时候,靖安帝、龙世怀等人进来了。 一时间,产房内出现好多条龙啊,靖安帝和龙世怀的护体神兽是龙也便罢了,怎么上官煜的护体神兽也是龙呢? 然后,这些护体神兽个个张牙舞爪的看着她,对着她咆哮,她吓得一个激灵魂飞澜院上空。瞬时间,只觉得烈日焚心。 低头看去,只见她裙底的尾巴从六尾至五尾,从五尾至四尾的减少着。 不成,不成,她的命不能就这样被烈日灼光。否则会灰飞烟灭。 思绪间,她奋身往皇宫方向飞去。 不说妖无双,只说产房内。 龙世怀用被子将武念亭裹紧了,又担心她的头吹着了风,于是在她的脑袋上盖了条薄衾。打横将她抱起。 上官煜急忙在前开路。将武念亭一路送回了她和上官澜的主寝。 才将武念亭放在床榻上躺好,才揭了盖着她脑袋的薄衾,武念亭便醒了,虚弱的道了声‘太子哥哥’。 “天珠,一下子生了两个,你真厉害。”语毕,龙世怀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脸颊。 武念亭又看向靖安帝,道了声“父皇。” “乖,还累不?想吃点什么?告诉父皇。” “就是还想睡一睡。” 那就是还累着。靖安帝急忙轻轻的拍着她,道:“那快睡,快睡。” 武念亭再度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是天黑。此时,靖安帝已然回宫,武老爷子也累了一天,上了年纪的人熬不住,休息去了。上官煜越发熬不住,早回了玻璃屋养精蓄锐去了。除了天英、天巧,守在武念亭身边的还有龙世怀。 如今,两个孩子吃饱了,安静的睡在武念亭身边。 龙世怀则抓着武念亭的手,歪在床头小憩。 虽然天医一再保证武念亭这番昏睡是正常现象,但龙世怀仍旧不放心,是以一直守在她身边。 “太子哥哥。” 武念亭声音极弱,浅眠中的龙世怀听到了,一个激灵醒来。惊喜的看着武念亭,“天珠。” “太子哥哥,我好饿。” “饿了,饿了。好好好。”龙世怀有点哽咽,大声道:“快,鸡汤,鸡汤。” 天英‘诶’了一声,忙忙的往外跑。 龙世怀溜下床,长跪于地,紧紧的拽着武念亭的手,低头吻在她的手背上。 感觉有泪滴在她的手背上,武念亭道:“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我睡过去了,再也醒不来了。” “阿澜曾经和我说过一个梦。他说梦中,梦到你难产而亡……” “太子哥哥。你吓坏了,是吧。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嗯。是好好的。果然是好好的。” 直到现在,龙世怀提起的心才算放进了肚子里。抬头,眼中还有着氤氲之气。 “傻太子哥哥。”武念亭伸手替龙世怀试泪。笑道:“我师傅的梦你也信。啊,说起梦,我方才也做了一个好长时间的梦,还梦到我飞到太子哥哥的东宫去了。” “是吗?”龙世怀一边回着话,一边站起来,重新坐到了床缘边。 “太子哥哥。你那东宫得请高僧做法事才是。我在梦中居然看到你的东宫有妖怪。有一个长着六条尾巴的妖怪。而且那个妖怪曾经在我原来的梦中出现过,就是那个想占我的身子的妖怪。” 当然听她说过这个梦,当事时,龙世怀一如上官澜般的笑她‘是不是被换魂的案子吓着了’的话。如今再度听她能够准确的形容出那妖怪有六条尾巴,龙世怀‘哈哈’一笑,道:“难道不是六只耳朵?” 知道龙世怀是用六耳猫妖的事笑话她,武念亭道:“不信算了。” “好好好。我信。我信。我回宫后立马请高僧做法事。消灭了那六条尾巴的妖怪就是。诶,别气啊。再说说,还梦到了些什么?” 武念亭皱眉想了想,道:“忘了,全忘了。只记得那个妖怪。因为那个妖怪都入我梦中两次了,长得很妖媚,所以映像特别的深。” “成了。别再怕她了。你是我皇室的公主。是祭了天地的。自有真龙护体。一个妖怪怕她作甚。别说她有六条尾巴,就是有九条尾巴,她也不能奈你何。” 二人正说话间,天英将鸡汤送到。龙世怀亲扶了武念亭起来,看着天英喂汤武念亭喝。眼见着她脸上的苍白逐渐散去,眼见着她的味口不错,龙世怀这才长长的吁了口气。 吃饱喝足后,武念亭的瞌睡再度来临。龙世怀也不再陪着她了,静静的看着在床榻上沉睡的人一会子后,才转身离去。 翌日,武念亭是被奶水胀醒的。 天英、天巧抱着两个孩子正从喂奶室中走出来。就看见武念亭盯着自己发胀的胸口发呆。 “天英、天巧,要天医去配一副断奶的药我喝。” 稳婆们有交待,说武念亭的身子弱,经不住亲自哺乳。而昨天,上官若男亲自检查了那四个奶妈,觉得她们个个都好。于是四个都留下了。两个专门负责白天,两个专门负责夜晚。所以,天英、天巧觉得武念亭要喝断奶的药也说得过去。于是,未加多想,天英将手中的孩子递到了武念亭怀中,找天医去了。 “天巧,你说,我是不是不是一个尽职的娘?” “事出有因。稳婆也交待了的,你如今最好是以调理身体为主。再说,我们逍遥王府还怕少了两个小少爷的奶不成?” 其实,武念亭本是打算亲自哺乳这两个孩子的。可自从她师傅出事后,她只想找到她师傅。如果亲自哺乳的话,少则一年、多则二、三年只怕脱不开身。这才是她决定断奶的原因。她只想着,一旦上官若男允许她下床,她便去找她的师傅去。 她才不信,不信师傅会食言予她。 当然不明白武念亭心中所想,天巧喜滋滋的将另外的一个襁褓也递到武念亭手中,道:“瞧瞧,姑奶奶说了,但凡喂了奶就将小少爷们抱过来陪着你睡,就算不是你奶大的,一样对你有感情。” 天巧口中的‘姑奶奶’指的是上官若男。自从得知上官澜出事后,上官若男彻底的在逍遥王府住下了。暂时主持着逍遥王府的一众事宜。 武念亭靠坐床头,第一次这般抱着两个孩子,心中无端的柔得一踏糊涂。喃声道:“师傅如果在的话,不知道多喜欢。” 天巧闻言,急忙背过身,不敢回武念亭的话。也不敢让武念亭看到她眼中的红。只听武念亭又道:“天巧,你来看看,这两个孩子的样子和昨天是不是不一样了。” 天巧急忙抹了泪,笑着回头,道:“是啊。昨天他们出生的时候皮还皱着,今天就抻开了许多,能和昨天一个样?还是那些老婆婆们有经验,说一天一个样就真的一天一个样。” “你看,他们长得到底像谁?昨天都皱巴巴的还分不出来,感觉一个样。怎么今天似乎又不一样了呢。” “可不,这个大的,曜少爷,越看越像主子。至于这个小的,虽然比曜少爷要晚出生些许,但比曜少爷还要胖呢。你姥爷说晔少爷和你小时候一个模子,赶明儿长大了肯定像你。” ‘呵呵’一笑,武念亭道:“我姥爷怎么知道我出生时候的样子?肯定是胡说的。” “怎么可能胡说?你姥爷的话你不信?” “是了。我一岁到的我姥爷府上,估计姥爷说的是我一岁时的样子。” “我想着也是。” 武念亭定定的看着那个大的襁褓,道:“原来,师傅说他的要求不多,孩子只要长得八分像他他就知足了。可是,你看,才一天的功夫,我倒觉得曜儿已十分的像他了。” “是啊。连我们都说曜儿和主子长得好像。昨天还看不出来。今天就特别的明显了。” 说话间,担心武念亭抱着孩子累,天巧急忙将孩子一一抱过放在床榻上,同时道:“两个少爷虽然是早产,但身子沉着呢。不比人家足月的差多少。别累着了。” 看着两个裹在襁褓中呼呼大睡的孩子,看着他们不时的咂咂嘴巴。武念亭喜爱的伸出双手,分别去探他们的小嘴。只当有什么吃的,两个孩子的小嘴同时张开,开始吸武念亭的手指,弄得武念亭痒痒的。即想笑又想哭:对不起了,儿子,我要去找你们的爹,所以,不能喂,不能喂你们啊。 上官若男走进来看到的就是武念亭逗孩子的一幕。一时间,她的眼睛也有些红了。但很快,她稳定心神,笑道:“天珠,醒了?” “姑姑。” 紧接着,陈欣语一蹦一跳的跳到床缘边,笑嘻嘻的看着两个襁褓,道:“天珠姐姐,他们哪个是曜儿?哪个是晔儿?” “这个瘦些的是曜儿,这个胖些的是晔儿。” “哇,晔儿不是小些吗?怎么比他哥还胖些?”陈欣语惊奇的看着两个襁褓,然后伸手去戳他们的脸颊。接着,她又笑道:“天珠姐姐,这个曜儿瘦些也便罢了,怎么还比晔儿秀气许多似的。这个晔儿一看就是个土匪样儿啊。” 天巧闻言,懊恼的揪着陈欣语的耳朵,迫使陈欣语起身,道:“方才还在说晔儿和天珠小时候一个样,你就说晔儿长得像土匪。你这是说天珠是土匪喽。” “啊”的一声,陈欣语直叫着‘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的话,又道:“我是觉得晔儿长得可爱些嘛。像个可爱的小土匪。” ‘卟’的一笑,上官若男戳了戳宝贝女儿的额头,道:“难道曜儿不可爱?” “曜儿好瘦。没晔儿可爱。”陈欣语实话实说。 “澜儿出生的时候我可是亲眼见到的。曜儿啊,和澜儿出生时的样子是一个模子。别看他现在瘦,以后啊,定和澜儿一样的俊。” “是吗。那曜儿长大后肯定和他爹一样,要迷死一大帮女子了。” 听着上官若男、陈欣语母女二人的调侃,武念亭的眼光一直柔柔的看着那个曜儿。上官若男则时不时的瞟一眼武念亭,看看当她们提起上官澜的时候武念亭有没有反应。 还好,还好,不再似原来一提起上官澜就激动,再或者完全充耳不闻的样子。 应该是这两个孩子的功劳。 也许,武念亭对上官澜的爱转移到两个孩子身上去了也说不定。 只要心有寄托,后面的事就都会好办许多,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如此想着,上官若男坐到了床缘边,叮嘱着武念亭一些注意事项。武念亭则点头一一答应着。 正在此时,俏俏跑了进来,道:“林府的老爷子、大爷、三爷、大奶奶、三奶奶还有二少爷、二姑娘来了。” 因武念亭还在坐月子期间,男人们不方便进屋。于是上官若男吩咐俏俏将林老爷子、林漠轻、林漠楼、林念之带往待客的花厅,叮嘱俏俏先去传上官煜、陈昌镐待客。至于其她的女眷,先来看看武念亭再说。 俏俏答应着下去了。很快,林家老大媳妇龙秋彤、老三媳妇任明月、林瑾已是一蜂窝的进了来。个个喜笑颜开的道着‘天珠,恭喜’的话。 上官若男则安排她们坐。 她们哪肯坐啊,早就围在了床边,看着那两个孩子‘啧啧’称奇。林瑾和陈欣语一样的好奇,问了一样的话,也说了一样的‘土匪’之词,逗得龙秋彤、任明月笑得前仰后倒,更有任明月揪着宝贝女儿的脸,道:“死丫头,你是个土匪也便罢了,居然说晔儿是土匪。” “晔儿胖得好可爱嘛,真的像个土匪,不过是个很可爱的小土匪。”林瑾道。 天巧闻言笑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话间,她将陈欣语推到林瑾身边,笑道:“陈大姑娘方才说的话和你说的一模一样。你们两个不会是商量好的吧。” 林瑾则喜道:“欣语,你也说晔儿像土匪?” “嗯,是的。” “哈哈,我们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任明月道了声‘同你个大头鬼’后,笑看着武念亭,问:“还累不累?” “不累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然后,龙秋彤也坐在床缘边,拉着武念亭的手说话,“你二舅娘远在边关。不过,上次她在京城中就知道你的事了。就怕你生了孩子而她没空回,于是啊早将那些虎头帽啊、虎头靴啊之类的备了好多。方才啊,我们帮她都带过来了,都堆在外面呢。冬天的时候,正好用得上。” “谢谢大舅娘、二舅娘、三舅娘。” “和我们还客气什么?我还说要将你抬到我们林府坐月子呢。我和你三舅娘也好照顾你。是你姑姑不愿意,没办法。这个功劳只得由她得了。” “我上官家的人凭什么要在你们林家坐月子……”说话的是上官若男。 龙秋彤、上官若男都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说话自是没顾忌的。闹起来更是没完没了。一时间,房中都是打趣、笑闹声。 估计声音大了,将两个沉沉睡着的孩子吵醒了。一时间啼哭起来。 一众人急忙捂了嘴,示意彼此都小声些。 可是,孩子醒了就是醒了,闹起来也没完没了。上官若男急忙要俏俏去传了两个奶妈进来喂奶。 因这里都是女人,也不讲避讳,奶妈就在这里喂奶。 龙秋彤、任明月都是过来人,纷纷说着‘奶水不错’的话。林瑾和陈欣语则鬼头鬼脑的凑到武念亭面前,林瑾更是用手戳着武念亭的胸,问:“你怎么不喂?” 天巧用力拍开林瑾不规矩的手,道:“天珠这段时日的身子差。那些接生的婆婆们说天珠最好是不要亲自哺乳。现在调养好身子才是关键。” 想必是想上官澜的原因罢。林瑾心中哀叹,故意吹着手说手被天巧拍痛了。而陈欣语则静静的趴在武念亭的腿上,道:“天珠姐姐,为了曜儿、晔儿,你也要养好身体啊。” “欣语,别担心,我知道。”不但为了两个孩子,更为了能够寻到师傅。她也得将身体养好了。 很快,两个孩子再度吃饱。外面传来武老爷子爽朗的笑声,吵着说‘将孩子抱出来看看’的话。 天英、天巧则急忙抱了两个孩子出来。 待客的花厅中,一群等不急的男人急忙围了上去。林漠轻、林漠楼的动作快些,分别抢到一个。然后,一众人开始议论这个孩子像谁,那个孩子像谁的话。最后,他们一致认同那个胖些的晔儿果然有武念亭的容貌。 “和天珠一岁的时候一个模子。赶明儿长大了肯定像天珠。”武老爷子作证。 林老爷更是激动道:“是,一定,一定会。” 林漠楼抱着的正好是小的晔儿,闻言后越发的舍不得松手,道:“那不就是说赶明儿晔儿长大了会像我。” “那我们换了抱抱。”林老大林漠轻建议。他心痒得也想抱晔儿。 “我说,你们怎么都只看晔儿啊。你们看看,曜儿的小嘴都瘪了,他都知道委屈了呢。”说话间,武老爷子将大的曜儿从林老大怀中抱了过来,轻声哄道:“曜儿乖,曾姥爷喜欢你就成。这些人不喜欢你也别委屈。” 一时间,外面的人都哄笑起来。 自从曜儿、晔儿到来,一直笼罩在逍遥王府上面的阴云散去了不少,每天伴随着两个孩子的哭声的还有笑声。很快,就到了两个孩子满月的日子。 靖安帝亲临逍遥王府,龙世怀更带着林珺前来祝贺。龙世怀另外的四名美夫人于长月、燕秋、魏歆、陈曦也都陪同前往。 一时间,逍遥王府是人满为患。 好在林老爷子将两个儿子派来帮忙,再加上林念之、胡杨等人分别将一些客人都安排进了四时花季酒楼、雨花楼,这才减少了逍遥王府的压力。 武念亭一袭凤冠霞帔,十足的皇家派头,丰神冶丽,端丽冠绝。抱着一双孩子站在堂前迎接宾客,一扫前些时那苍白的憔悴。 东方六六前来的时候,看到担心一月的女子神情颇好,才终于长吁了一口气。一个月了,他很想来看她,但以什么理由呢?他如今贵为东傲执宰,行事需得讲分寸。若上官澜活着,他时时前来也有名头。可如今,武念亭独守逍遥王府,他便得讲忌讳。 是以,整整一个月。他只是时时派人打听她的消息。 今日一见,她小脸红润有度,灿如春华般的站在那里,想必因了这两个孩子,她终于从失去上官澜的悲痛中走出来了吧。 这就好,这就好。 她都不知,这三个月他有多担心她。他真的很担心,依她对上官澜的深情会不会追随而去。 “公主,恭喜。” “东方大人。” 他为她留在了东傲,但君君臣臣的身份倒没有原来的随意。但足够了,足够了,只要时不时的能够看到她一眼便够了。 “好可爱的孩子,我可以抱抱吗?” “当然可以。”说话间,武念亭将两个孩子递到了东方六六手中。 东方六六一手一个,有些慌乱无措。只听武念亭问道:“二二呢?” 东方二二仍旧留在北极,他还在追查那帮黄金人和黑衣人的下落,誓要为上官澜报仇。此仇不报,他也不打算娶魏缘。而魏缘呢,因上官澜是为救她而亡,打击颇大,一时间也勾起她曾经对上官澜的执念,也无心再提和东方二二成婚的事。是以,他们二人如今都有些不冷不热的耗着。 “老样子。” 闻言,武念亭叹了口气。道:“我写了封信给二二。你有空的话帮我带给他。” “好。” “天珠,快,珺姐姐她们都吵着要看孩子呢。快。”说话间,林瑾已至跟前,也不顾东方六六的反对,她一把抱了一个孩子到怀中,又道:“快,快来。” 自从有了这两个孩子,除了喂奶的时间,她从来没让这两个孩子离开过自己的眼线。眼见林瑾抱走一个,武念亭急忙从东方六六怀中抱走另外一个,道了声‘东方大人,请’后就快速的追林瑾去了。 看着武念亭的背影,东方六六长叹了口气,这才由天猛等人引领着往男宾的席位走去。 女眷这边,嘈杂之极,有的议论着上官澜的英年早逝,有的感叹着明镜公主虽然集三千宠爱在一身,最后也落个守寡的命。更有的感叹着好在明镜公主有两个孩子,后半生好过的话。 正席上,林珺居中而坐,从她凸现的肚子可以看出,她也是好事临近。而于长月、燕秋、魏歆、陈曦则两两分开,纷纷坐在林珺身侧。 一见林瑾、武念亭抱着孩子过来了,林珺一喜之下站了起来,伸手,要抱孩子。林瑾将手中的递了过去让林珺抱了。 “哟,这个肯定是晔儿,胖乎乎的,沉沉的。这哪像一个月的孩子啊,简直就像三个月的孩子。”也许是也要当母亲的原因,林珺的声音都透出格外的母性。 于长月则伸手抱向武念亭手中的孩子。 太子哥哥在她面前也提过于长月,说自从于长月当了他的妃子后,并没有失意于太子妃位的失去,也不在他面前总为七贵中人说好话,完完全全将他这个丈夫摆在第一位。再加上她琴棋书画冠绝京城,是以龙世怀对于长月并不似原来嫌恶,倒颇多宠爱。 武念亭和于长月虽然见面的次数多,但没什么交集。她对于长月的认知只停留在那一年相国寺的初识。还有就是和东方二二因了结拜喝酒而病倒的那一次,于长月也来看过她,她记得那个时候的于长月总是立在于长阳的身后,眼睛看的总是龙世怀的方向。 如今想来,想必从那个时候起,于长月就爱着太子哥哥吧。 只要这个于长月将太子哥哥摆在第一位,只要于长月爱着太子哥哥,那她就不反感于长月。 念及此,武念亭将孩子递到了于长月的手中。于长月喜爱的抱着孩子,逗道:“这肯定是曜儿吧,太子殿下说,曜儿出生的时候正是太阳初升的时候,是以取名为曜。” “是。是这样的。” “娘娘。您有孕在身,不要累着。”说话的是一直站在于长月身边的方秋文。 原来,于长月亦好事临近,只是比林珺小月份而已。 说话间,方秋文伸手,道:“还是奴婢替娘娘您来抱吧。” 可以说,自从这两个孩子进门,方秋文的魂就像没了。无论怎么说,前世,她曾经抱过这两个孩子中的一个,曾经也那般的喜爱着那小稚子。感觉那小稚子就是自己的孩子似的。她不明白此生武念亭怎么一生就生了两个。 孩子们进门的时候,她比较了又比较,感觉那个晔儿更像前世的那个小稚子,她很想抱他。可是,那个晔儿被林珺抱得死死的,只怕她抱不过来。于是,她便想抱这个曜儿看看。怎么说都是上官澜的孩子,是上官澜的就应该是她的。 突地,方秋文脑袋中有一个声音警醒着她:别做梦,这不是你的孩子,这是武念亭的孩子。 因了这个声音,方秋文吃了一惊。急忙收摄心神。 从进门就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缠着她的两个孩子,武念亭早就注意到了方秋文,不知怎么回事,她很反感方秋文的眼光。如今眼见方秋文要孩子,武念亭道:“孩子还小,不宜被人抱过来抱过去。几个娘娘抱了看过后就要抱回去睡了。” 林瑾此时回头道:“是啊。太子妃娘娘说东宫中如今只有两位娘娘有喜,另外的三位还没有动静,让把孩子抱过来是为了渡渡喜气,好让另外的三位娘娘快些怀上孩子,好为皇室开枝散叶。你是哪门子的娘娘,也有资格抱孩子?” 可以说,自从方家姐妹在林府中闹出那么一出后,林瑾对这个方秋文的态度从来就没有好过,一直就有些防着她。所以,甩话一点不留面子。 闻言,方秋文涨红了脸,也不是知气红的还是羞红的,总而言之她低了头、垂了手。林瑾则从于长月手中抱过孩子,递到了燕秋手中,道:“娘娘抱一抱,过过喜气。” 燕秋措手不及,脸一红,抱了孩子过来细看。轻声道:“这就是曜儿吧。” “是啊。是的。你看,长得多漂亮。长大了肯定和他爹一个样,迷死一大帮女孩。” 这个时候,林珺亦将手中的孩子递到了魏歆手中,道:“你也来抱抱,过过喜气。争取为太子殿下怀上孩子,争取为皇室开枝散叶。” 魏歆闻言,‘嘻嘻’一笑,大方的将晔儿抱入怀中,举了起来,道:“好啊,好啊,咱们就借娘娘的吉言,也借借晔儿的喜气。” 独有陈曦还没抱上孩子,很是羡慕的看着魏歆、燕秋。 可能也觉察到了陈曦羡慕的眼光,魏歆、燕秋二人同时将孩子递到了陈曦面前。陈曦一下子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抱过孩子。因为第一次抱孩子,很是别扭。 林珺笑道:“这才是真的好兆头,你这是一次要抱俩吗?” 林珺一袭话,陈曦闹了个大红脸,而于长月、魏歆、燕秋三人同时掩嘴而笑。 看着太子哥哥的五个美妃和睦相处,武念亭的心也似洒进了太阳的光辉。一直担心林珺会受不了太子哥哥有太多的女人,却不想林珺看得极开。不但费心费力的管理后宫,更是公平的做到了让龙世怀雨露均沾。可以说,如今后宫的太平和林珺的执掌有着莫大的关系。 也正因了此,太子哥哥才可以放心的管理朝政。 听闻,父皇就要退位了,打算当个逍遥的太上皇。到时候,太子哥哥就要更累了…… 武念亭正在思绪间,一众‘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声音传来。 回神,只见龙世怀一袭太子盛装出现在女眷席这一边。他示意一众人平身后,从陈曦怀中抱过两个小稚子,一左一右的亲了一下,道:“这可比一个月前实沉了不少。” “可不。看着就像三个月的孩子。哪像是早产的孩儿。”林珺说话间笑着上前,逗着晔儿的手。 “你有了身孕,不宜多站着。”龙世怀道。 林珺脸羞红,道:“御医说了,偶尔站一站对胎儿有好处。方便以后生产顺利。” “成,你要站就站着吧。”语毕,龙世怀看向武念亭道:“那边都吵着要抱孩子。我抱过去给他们看看。”眼见武念亭眼露不舍,龙世怀笑道:“别担心,我全程陪护。他们少一根头发,你就剃光我的头。” 闻言,一众女眷席的人都掩嘴而笑,然后议论着太子殿下果然宠着这个妹子的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武念亭无法,只得恁龙世怀将孩子抱走了。然后,她坐到了林珺身边,问‘大哥怎么还没回’的话。 武念亭口中的‘大哥’就是如今的北静王爷林镜之。自从送巴顿、林璇回南越后,至今未归。 林珺看了眼左右,起身,牵了武念亭的手来到一旁的偏厅。早有天英等人奉上了茶,林珺这才道:“估计麻烦了。” “怎么了?” “昨天,接到八百里急报。是大哥传来的。说南越皇帝巴格不相信他的东宫皇后死于南越之人的手。偏说龙咏萱是被东傲的人害死的。还说……” “还说什么?” “巴格还说你师傅曾经说过‘辱我妻者,我必诛之’的话。所以,害死他的东宫皇后的肯定是你师傅。你做为东方六六的讼师,在为东方六六开脱罪责的同时当然也就想为你师傅开脱罪责,这才故意误导所有的人说什么真正的凶手是南越人的话。” “这个巴格,他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巴顿是怎么解释的呢?” “巴顿极力为你师傅开脱,也为东傲开脱。并不惜和巴格争吵于朝堂之上。巴格一怒下要革巴顿的职。” “啊?那后来呢?革了没?璇儿呢?她会不会受牵累?” 林珺叹气摇头,道:“看大哥的来信,巴顿的职虽然未革,但已禁足太尉府中。而大哥因龙咏萱的事还没有个交待,他暂时也回不来了。” 武念亭知道,南越皇帝巴格因和亲的原因,一直对东傲便有不满。 首先,他求娶的本是东傲的龙熙敏,但龙熙敏当了祭司,嫁过去的是龙咏萱。巴格就说出了‘明明求娶的是龙熙敏,却偏偏嫁过来一个龙咏萱,可想东傲皇帝是敷衍我南越’的话。紧接着,因龙咏萱对巴格总是颇多的推阻,二人颇不对盘,巴格对龙咏萱越来越有微词也便罢了,后来登基后更直接对靖安帝横加指责。甚至不惜和东傲国撕破脸的做出又娶北极国的公主为平妻的事。 这事在三国广为流传。说什么‘巴格胆大妄为,无视东傲国威、蔑视东傲公主,居然又娶北极的公主坐享齐人之福,这简直无异于打了东傲国一个巴掌’的话的人是大有人在。 也因了此,东傲、南越两国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靖安帝觉得没必要和一个晚生后辈计较,是以对巴格娶平妻之事未多加指责。而巴格呢只当靖安帝果然心虚,见靖安帝无视他娶平妻之举,于是干脆来了个‘东宫皇后’、‘西宫皇后’平分秋色。 于是,东傲,南越两国的关系更僵了。 此番,巴顿来东傲参加龙世怀的大婚算是破冰之旅。可偏偏又发生了龙咏萱意外身亡之事。无异于破冰不成、雪上加霜。 如今巴顿都受了牵连,那身为使臣的林镜之会不会有危险呢? 似乎知道武念亭的担心,林珺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别担心。更何况,未见得打得起来。” “打?” “巴格不但将龙咏萱之死怪罪于你师傅。同时还说东傲的刑部大堂居然能够逼疯一国皇后……” 龙咏萱之所以疯狂于大堂是因为她本就是一个疯子。 不待林珺语毕,武念亭截话道:“看他的意思,莫不是想利用龙咏萱这事起兵兵临我东傲城下?” “不知道。昨晚,父皇和太子殿下招集了兵部、太尉府的人商讨了一晚。具体如何,我也不知。” 后宫女人不得干政。林珺能够知道这么多,想必是太子哥哥不想让她担心大哥。 念及此,武念亭心下颇有些黯然:若这个时候真打起来,兵荒马乱的,她如何去寻找她的师傅不说,百姓流离失所才是真问题啊。 204 人物啊 因南越局势不明,即担心着国家可能有战事,亦担心着远在南越的林镜之、林璇的安危。武念亭暂时放下了出门寻找她师傅的计划,安心的在王府带着两个孩子。 这种时候,她知道自己不能给她父皇和太子哥哥添乱。 转眼便至冬月。 两个孩子的百日宴也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渡过。 这一日,武念亭正在屋中烤火,一旁的摇蓝中躺着两个稚子。三个多月的孩子眼睛都看得见东西了,时不时的便将小脑袋转向武念亭的方向,然后冲着武念亭笑。 别说南越形势不稳搞得武念亭出不得门,就是这两个小家伙,她也舍不得啊。 上官煜也在一旁烤火,道:“天珠,曜儿、晔儿认得你。总看着你笑。” 除了喂奶的时候她侍候不了他们两个,其余端屎端尿、一起睡觉说话,帮他们揉着小胳膊小腿的都是她,能不认得吗? 武念亭冲着两个孩子‘哦’了两声,笑着又和他们说着些只有他们母子听得懂的‘咿咿呀呀’之语。 上官煜叹了口气。他岂不知武念亭心中想着些什么,这也是他这段时日每天在武念亭这里耗着的原因。 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大哥真的埋骨黄土,他也希望他大哥还活着。可是…… “煜儿,你怎么老在我这里腻着。是不是王府少了你的银丝碳?” “我想和我的两个小侄儿待在一起,不成吗?” 武念亭定定的看着煜儿。道:“煜儿,听天医说,你的病自己都能治了?” “久病成良医。” “听天猛说,你在看王府的帐本?” “该我接手的总得接。” “苦了你了。” “这是身为逍遥王府中人的责任。不苦。” “煜儿。你大了。有时候做事,再不可像原来胡闹了。” 上官煜知道她指的是刑部公堂上他放蛇咬伤龙咏萱的一幕。当事时,他只想看龙咏萱发疯的样子。是真没想到南越皇帝会以‘逼疯一朝皇后’为名要兵伐东傲。 忆及那个时候,他大哥还活着,似乎知道他的心事似的,特特吩咐他不要出门,可他出了门,还带了小青,并咬伤了龙咏萱。 虽然龙咏萱本就是个疯子,但疯狂于刑部大堂,确实授人以把柄。 所以,还是他大哥看得长远些。 可惜,大哥,你不在了。如果你在的话,还可以教导我两年…… 上官煜正在伤怀中,林瑾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叫道:“好消息,好消息。” “疯疯癫癫的,什么时候才嫁得出去?”上官煜轻‘哧’道。 “嫁不出去怕什么。”说话间,林瑾将脑袋凑到上官煜肩窝处,笑嘻嘻道:“好煜儿,等你长大了,娶了我呗。” 只觉得一阵恶寒,上官煜抖了抖肩,抖掉了林瑾在他身上胡作非为的脑袋。 不再和两个儿子说话,武念亭问:“是不是有大哥的消息了?” “正是,正是。一封八百里急报已送到宫中去了。另外一封是家书。” “如何?南越如何?大哥如何?璇儿呢?他们没事吧?” “天珠,别急,一样样来。我先告诉你,他们统统都没事。再来慢慢告诉你他们没事的原因。” 闻言,武念亭长吁一口气,抚着胸口,道了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更令人兴奋的是,我们的璇儿贵为南越的皇后了。哈哈,不想我林府居然出了两个皇后。”林瑾口中的两个皇后,另外一个指的当然是林珺。因为靖安帝已钦定了自己退位的时间,就在腊月初一日,同时这一日也是龙世怀登基的日子。龙世怀登基的话,作为太子妃的林珺当然就是皇后了。 “啊?璇儿成皇后了?” “正是,你听我说哈……” 原来,自从巴顿、林璇归南越后,因龙咏萱的问题是否要出兵东傲一事,巴顿、巴格大闹于朝堂之上,巴格龙颜大怒,将巴顿禁足于太尉府中。 可是,与此同时,一直在佛光寺吃斋念佛的李夫人李婉儿也终于察出南越先帝巴扎尔驾崩的真相。原来巴扎尔并不是因为身体的健康原因自然死亡,而是死于一种慢性毒药。下这种毒药的正是迫不及待想登位的巴格。 多少她听说过李婉儿的故事,也知道李婉儿清醒的事。她从来不相信这个李婉儿会真心在佛光寺吃斋念佛、聆听佛音,这也是她总为林璇莫名的担着一份心的原因。如今听闻李婉儿果然出手,她一点也不意外,武念亭道:“巴扎尔驾崩三年时间,那李夫人是如何察出来的?” 林瑾回道:“这就不得不说到一个人物。” “谁。” “南越珞珈太后身边的大内总管安德海。” 原来,安德海初进皇宫之时尚年少,那个时候南越还只是南澹国的一个附属国。那个时候的皇宫还是南澹皇宫。那个时侯的李婉儿亦年少,还是南澹的公主。也是在那个时候,尚年少的安德海总是被宫人们欺负,有一次,如果不是李婉儿出手救他,他必死于非命。 从此,得李婉儿相救的安德海就服侍在了李婉儿宫中,而且李婉儿待他不薄。安德海那个时候就发誓有机会一定要报李婉儿的大恩。 后来,李婉儿和亲东傲,接着被打入冷宫,最后疯癫,身在南澹的安德海都有注意李婉儿的动向。 可是,随着南澹政权被南越取代,安德海觉得自己要报恩的事相当渺小,可能今生无望了。 万不想南越皇帝巴扎尔居然从东傲的冷宫接回了李婉儿,并且将李婉儿养在了南越后宫。 李婉儿虽然贵为前朝公主,但终究是个东傲的弃妃,再说还是疯癫之人,是以在南越后宫并不受人尊敬。就算巴扎尔再怎么宠着李婉儿、护着李婉儿,但趁着巴扎尔不在的功夫,仍旧有不少人给李婉儿使绊子。 安德海想着,也许李婉儿生个孩子现象就会好转。于是,有一次,趁着巴扎尔来李婉儿这里用膳的功夫,安德海在巴扎尔饮的酒中动了手脚…… 这也是李婉儿为什么会怀孕的原因。倒并不是巴扎尔故意染指一个疯癫的无意识的女人。 有了身孕后,果然,那些总是欺负李婉儿的宫人们再也不敢欺负李婉儿了。虽然李婉儿仍旧疯癫着,但自从有了夫妻之实后,巴扎尔更爱她了,更将她宠为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便是当时的皇后珞珈看到她都要礼让三分。 随着李婉儿涎下巴顿、巴越,珞珈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地位、儿子的地位不稳。更越来越觉得和丈夫离心离德,难免日夜焦虑。 母亲的焦虑,巴格看在眼中。是以,在靖安十九年,巴扎尔狩猎那次,巴格的毒箭射向了自己的父皇。 原以为他父皇会毙命于毒箭之下,万不想他父皇命大,居然活过来了。 当然,巴格不知,那一年巴扎尔确实差点被毒死,后来还是偷偷来东傲得靖安帝、上官澜联合救治才捡回一命而已。 可是,开出的弓就没有回头的箭,一次不成就必须动第二次,否则一旦东窗事发,死的就是自己。是以,巴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买通宫人给巴扎尔下了慢性毒药。他想着,剧毒之药他父皇发现得了,那慢性毒药定当发现不了。 这也是巴扎尔在壮年之时就驾崩的原因。 巴扎尔年青的时候征战四方,身上多有受伤,壮年时伤疾发作死亡,看在所有人眼中实属正常。自然就不会有人怀疑巴扎尔真正的死因。 偏偏,巴格的一切没有逃过安德海的眼睛。 看着这一切,安德海只有着急的份。 可李婉儿一直疯癫着,他又不能在李婉儿身上做一赌。于是,他只得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越发殷勤的服侍于珞珈名下,只为哪天如果珞珈想对李婉儿出手的话,他好提前带着李婉儿跑路。 也正因了安德海的小心翼翼、处事成稳,已成南越太后的珞珈便将他提升为自己的大内总管。 直至去岁李婉儿初醒,安德海才向李婉儿道出所有的实情。 得知实情的李婉儿不动声色收集了所有的证物,并且命手下侍卫冒险进皇陵盗得巴扎尔的一截骨头,黑黑的骨头证明安德海所言非虚。 也就在这个时候,巴顿回国,因龙咏萱之事和巴格公然对抗于朝堂。巴顿被禁足。 救子心切的李婉儿向天下揭露了巴格弑父谋逆的忤逆之举。 当事时,整个南越掀起滔天巨浪。 巴格当然不承认,还说李婉儿这是栽赃嫁祸。更直指凶手是李婉儿也说不定。还将李婉儿给关押起来。 巴格的举动彻底的激怒了在太尉府中禁足的巴顿。一为救母,二为靖难,巴顿直接带着他太尉府中一众将士短短一夜便夺宫成功。 “一夜?!”武念亭颇是难以置信的举着一个手指头,问。 林瑾点头,道:“一夜,真的只用了一夜。巴顿控制了南越城中所有的城防。再加上他本就是太尉,手握兵符,直捣黄龙,迫巴格退位,交出玉玺。哈哈,有性格,有气派,爽。” 看着沾沾自喜的林瑾,武念亭道:“我看不是这么简单吧。如果一个太尉能在一夜间夺得天下,啧啧啧,那别的国家都得掂量掂量太尉手中的权力了。” 太尉手中都或多或少握着重兵,若可以在短短一夜间夺权,这其中定然另有原因,肯定外围还有人在帮忙。武念亭是这么想的。 摸着脑袋一笑,林瑾道:“瞒不过你。我方才确实夸大了巴顿的实力了哈。还不是因为璇儿的原因吗。我这是为璇儿高兴呢。” “是有人相帮?” 林瑾冲着武念亭竖起大拇指,道:“厉害,不愧是圣儒的弟子。”语毕,担心自己的无心之言又惹武念亭伤心,林瑾急忙捂上了嘴。 “没事,你说吧。” 见武念亭未有任何情绪流出,林瑾这才道:“这个中间,不得不提及一个顶顶厉害的人。” “谁?” “郑无波。” 南越亦有一个附属小国,名唤南召。像南召这样的附属国,南越旗下共有七个。他们各自统治一方,不亚于任何一个诸侯国。 巴扎尔成立南越政权后,喜欢开疆拓土的他便对这七个附属国进行了招抚工作。屈于巴扎尔的骁勇善战,七个附属国都同意将自己的领土纳入南越的版图。 而统领南召国的郑家和南越皇室走得最为密切。 比如说南越太后珞珈,和南召大王就是表兄妹。 郑无波,就是南召大王的嫡子。 只不过,这个嫡子生来多病,一直养在府中,因他幼时出痘却疏于照顾的原因,脸被抓破,是以脸上留下许多痕迹,看上去似毁容般。也因了此,郑无波羞于见人,总是躲在阁楼中。就算迫不得已要出阁楼,也会戴个面具。 所以,直至郑无波成年,便是他身边最亲近的奴隶也没有一个见识过郑无波的真容。 可以说,郑无波在南召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枉顶着一顶嫡子的桂冠。 而偏偏,此番惊动南越朝堂上下的正是这个最不被人看好的郑无波。 郑无波的母亲南召王妃死了,被人毒死的。 而毒死郑无波母亲的人正是南召大王,她的丈夫。 南召大王为什么要毒死自己的妻子呢? 因为南召大王一直爱恋着自己的表妹珞珈。直至巴扎尔驾崩,他也终于爬上了珞珈的床。 珞珈的一生,其实是相当爱慕巴扎尔的。如果后期巴扎尔不是太过宠爱李婉儿的话,她还是愿意为巴扎尔守下去的。 可惜,巴扎尔对李婉儿的所做所为,彻底伤了珞珈的心。于是,自从巴扎尔驾崩后,在南召大王一如既往的怜爱之下,珞珈终于投向了南召大王的怀抱。 南越风俗并不拘泥太后婚嫁。 可是,南召大王的妻子还活着。 一朝太后如果嫁南召大王,怎么能顶一个平妻再抑或是妾的头衔呢? 巴格当然不愿意,只要南召大王看着办。 于是,南召大王心生毒计,为了使得自己一生的宏愿达成,不惜亲自毒死了结发的妻子,然后迎娶珞珈为他的正室王妃。 也是在南召大王迎娶珞珈的那一天,一直躲在阁楼的郑无波杀下阁楼。不但杀了珞珈,更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然后,在一众宾客震惊的怔忡中,他挥刀砍向了他所有的庶出兄弟姐妹,只留下了和他一母所出的妹子郑艾嘉。 说起来,这个郑无波的母亲也确实不幸,和南召大王生有两个孩子,一儿郑无波,一女郑艾嘉,看上去儿女双全,挺好。但偏偏儿子羞于见人,一生躲在阁楼中。女儿更是个傻子。想来,这也是南召大王不待见她并最终毒死她的原因。 可以说,那一日,也正是她一直认为羞于见人的儿子替她报了仇、血了恨。使她含笑于九泉。 喜堂变成杀戮场。 郑氏一族族人众多。当然不容郑无波这种弑父逆行存在,当事时,清醒后的南召大王的叔伯兄弟们开始围攻郑无波。奈何郑无波不但不是人们传言中那个躲要阁楼的病秧子,更是一个武功绝世的高手。 挥手间,墙橹灰飞烟灭。 可以说,那一天,但凡想来阻止郑无波、想杀郑无波的人都被他杀得有去无回。 喜堂上,尸体堆成了山。 而伫立在成山的尸体前的郑无波,戴着一张狰狞的面具,一身是血,似魔界来的阿修罗。 再也没有人上前了。 郑无波直接从他父亲的尸体上取下兵符,号令所有南召将士和他一同杀向南越皇宫。他要杀了巴格。在他认为,如果不是巴格的纵容、默许,珞珈也不至于和他父亲搞到一处,他父亲也就不会毒杀他的母亲。 终其结果,他将所有的罪责直指巴格。 南召,但凡看到郑无波杀人血腥场面的人没有人敢反抗他。再加上他手握南召兵符,南召将士在他的带领下过关斩将,直逼南越城下。 当事时,正逢巴顿夺宫。 可以说,巴顿在一夜间取得南越政权,绝大多数原因归功于郑无波在外围替他解决了一切。 郑无波直逼南越城下,要巴顿交出巴格。否则就攻城。 巴格本就是一个弑父夺位的主,就算郑无波不杀他,巴顿也会杀他。于是,巴顿交出了巴格。 当着数千将士的面,郑无波亲斩了巴格。 那个场面看在一众人眼中,至今不能忘怀。 弑父、杀一朝太后、杀叔伯兄弟、杀庶出兄弟姐妹、过五关斩六将、直逼南越城下杀巴格…… 从此以后,郑无波,成了杀戮的代名词。 巴顿登基后,御封郑无波为南召新任大王。 林瑾讲得绘声绘色,武念亭、上官煜听得目瞪口呆。最后,上官煜的脸颊狠狠的抽了两抽,道了两个字:“精彩。” 也不知他说是林瑾讲得精彩还是郑无波的人生精彩。 武念亭半晌才清醒过来,叹道:“人物啊。” “如果说巴格弑父夺位是忤逆是该杀的话,但郑无波的弑父夺位却是应该,谁叫他爹杀了他娘呢?哼,这样的老子活该被儿子杀。看以后那些想废了妻子的男人哪个还敢。再这样,南召大王就是他们的下场。” ‘嘿嘿’一笑,上官煜道:“听你这意思,你很欣赏这个郑无波啊。” “当然,是英雄,我都想结交。” “是啊,他是英雄,但却是一个杀人如麻的英雄。我建议你还是躲着他些。” 听得上官煜的建议,林瑾‘嘻嘻’凑近他,拐了拐他的胳膊,道:“你不会是吃他的醋了吧?不会真想让我等你长大吧?” 上官煜闻言,又一阵恶寒,又抖了抖身子,道:“那你最好还是嫁给那个郑无波去吧。” “呜……我倒是想,可人家未见得看得上我。” “啊。”武念亭有些怔忡。话说,林瑾不是一直对东方六六有好感的吗?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这小女生的英雄情结也变得太快了些吧。 “听闻。巴顿对郑无波极其的欣赏。已发了皇榜,要为郑无波选妃呢。条件可严苛了,什么容貌要一流,什么功夫要一流,什么家势要一流,什么……唉呀,就是什么都得一流才是。我大体上凑了凑,我至少有五六条不够格,呜,我都有些觉得丢脸了。” 武念亭、上官煜都有些无语的看着林瑾。只听她又道:“不过,有一个我们认识的人倒是可以前去一试。” “谁?”武念亭和上官煜齐声问。 “缘缘。” 武念亭佯装扇了林瑾一掌,道:“这话不要让二二听到,要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虽然东方二二和魏缘这段时间因了上官澜的事不冷不热,但并不代表着他们两个就真的玩完了。 时间,时间可以洗涤一切。 只要东方二二不放弃,终究能化解魏缘心中的坚冰。 可以说,短短的几天,南越皇朝的变更令人骤不及防,但也很快被南越人接受。毕竟巴格在南越人心中就是一个骄淫无度、沉于女色的皇帝,再加上其谋杀亲父罪孽深重,在南越早失人心。 巴顿就不一样了,虽然他是毁容之貌,但他的文治武功早就征服了国人。此番夺宫也是为先帝靖难,在情理之中。 是以,南越人都接受了巴顿登基的事实。也接受了林璇成为他们的皇后的事实。更接受了李婉儿成为南越太后的事实。 至于珞珈的女儿,巴扎尔的大公主巴雅,在那场宫闱事变后便失去了踪影。当然,巴扎尔还有一个小儿子,名唤巴图,巴图在那次宫闱之变中亦失去了身影。许多人猜测巴图应该是巴雅带走的。毕竟巴雅曾负责南越京畿重任,对南越城防是熟之又熟。 不论如何,南越历经宫闱之变后,一切百废待新。 南越的变迁令人唏嘘不已,成为这一个月来三国谈论的话题。 随着腊月初一的到来,靖安帝龙今朝退位,龙世怀登基。翌年正月初一,改年号‘承安’,龙世怀视为承安帝。 承安元年,三月。 逍遥王府,澜院。 满园的桃树结上了苞子,再过一段时日,定又是满园桃花开遍的灿烂之景。 “师傅,你最喜欢这桃花了,它们又要开了,你却还没回来。” 站在窗前,看着满园的桃树,武念亭道:“师傅,你会回来吗?和我一起看桃花。” 她记得,合州的引凤山庄,绛桃苑,种满了桃树,每年桃花开的时节,她师傅总喜欢躺在桃树下,她则总是静静的坐在师傅身边,为她师傅绣上一个新的香囊,其内装满新鲜的桃花。 有时候,见她师傅睡得沉,她就故意摇落一树的桃花,让那些桃花将她师傅葬了起来。 更多的时候,她会窝在她师傅的怀中,和她一起盯着满树的桃花发呆。 如今,她是多以的希望,希望她的师傅能够回来。回来和她一起看桃花。 可是,她等,静静的等了半天,一如以往,没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期待再一次成空,她回头看向屏风后的摇蓝。 “师傅,既然你不回来,那我就去找你。” 心中下了决定,武念亭轻手轻脚步近摇蓝边,低头,恋恋的吻着两个睡得正香的小稚子,在他们的耳边轻声说着‘等着娘哈,等娘去将你们的爹找回来’的话。 有泪滴到了曜儿的脸上,曜儿睁开眼睛,半岁的孩子已开始‘咿咿呀呀’起来,手脚也舞动起来,还笑得腻人的看着武念亭,似乎在讨好武念亭,要武念亭抱。 看着这张一如她师傅的脸,武念亭心中柔情顿生,伸手将曜儿抱起来,然后轻轻的拍着,哄着他睡。 可曜儿醒后,精神极好,不停的‘咿咿呀呀’,武念亭没办法,看着外面的夜空,她只得耐着性子哄着曜儿。 上官煜太过聪明,似乎知道她要出门似的,总腻在她身边。今天趁着煜儿不在身边,她决定趁夜出发。 可偏偏,曜儿现在醒了。 见怎么也哄不睡,武念亭只得轻叹一声,一如以往的抱着曜儿躺下,让他趴在她的身上,然后和他说着‘咿咿呀呀’的话。 说着说着,曜儿没睡着,武念亭倒是睡着了。 上官煜进来看到的就是曜儿趴在武念亭身上还在不停‘咿咿呀呀’说话的一幕。他一笑,伸手,将曜儿轻轻的抱了下来,放在晔儿身边。然后示意天英去找奶娘来,最后又叮嘱天巧道:“盯紧了,肯定就是这两天,她非出去不可。” “是。” 如今,上官煜已经是王府的主心骨了。自从老主子去了海外下落不明,主子意外身亡后,上官家的许多事已不再如原来春风得意。 特别是来自于未央城徐燕如的阻力,让逍遥王府处处受制于人。 徐燕如自从说出和逍遥王府从此不共戴天后离开,她回到未央城,夺下了未央城新任城主的令牌,成为新一任城主,号令未央城上下。 原来上官澜当城主的时候,许多事情就是徐燕如代行,是以当上城主的徐燕如如今不过驾轻就熟。 虽然未央城注重侠义,但更以未央城城主令牌行事。徐燕如下的每道指示几乎都是和逍遥王府对着干。 上官若男在从商方面素来没天份,上官煜有天分却没体力。几个月斗智斗勇下来,逍遥王府胜少败多。上官煜只得精减逍遥王府名下所有的商铺,那些利少人多的全部清空。只留下利益颇大的商铺维护着逍遥王府上下的开销。 可以说,逍遥王府的生意较之原来清减了一半。 天猛、天平、天英等‘天’字辈保镖,说起来本是未央城的人,因徐燕如的过激行为,他们没有回未央城,徐燕如干脆将他们除名,从此和未央城无关。 可以说,逍遥王府如今和未央城没有半点关系,剩下的只有敌对。 上官煜一方面要考虑对付徐燕如,另外一方面要防着武念亭去找上官澜,这段时日颇有些心力憔悴。好在天医在他身边,而他自己也是久病成良医,知道如何替自己看病,这才坚持了下来。 武念亭再度醒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她看到了躺在她身边的上官煜,看着小煜儿消瘦的脸颊,武念亭伸手摸了上去,喃喃道:“煜儿,对不起。以后,王府都靠你了。” 却不知,上官煜此时根本就没有睡着,他突地伸手,紧紧的抱着武念亭,将头埋在她胸口,道:“天珠,别走。找不到的,大哥已经死了,找不到的。” “煜儿。” 第一次,上官煜的声音带着哽咽也带着恳求,道:“天珠。我们等,就在王府等。父王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煜儿。”武念亭突地想哭,她觉得羞惭,不该让煜儿小小的年纪承担一切。 “天珠,不走,好不好?如果你在外面出事了,曜儿怎么办?晔儿怎么办?” “煜儿。我答应你,我会回来。顶多一年,如果没找到我就回来。” “父王当初也说会回来。大哥也说会回来。如今你也说会回来。你叫我如何相信?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不能。” 由于埋头怀中,上官煜的声音瓮声瓮气。颇多哽咽还是听到了武念亭耳中。她泪如雨下,道:“好好好,我不走,不走。睡吧,睡吧。” 虽然武念亭承诺了上官煜不出门,但从此她越发的瘦了,就算每天她笑得再开心,吃得再多,却是越来越瘦。 所有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宫中的御医来了一拨又一拨,武念亭的身体仍旧不见好转,就那么一路的瘦了下去。 这一日,靖安帝诏见武念亭。 退位后的靖安帝仍旧住在青龙殿。只因龙世怀坚持住在东宫。 按老规矩,天英、天巧只能守在青龙殿外。 武念亭在赵公公的带领下进了青龙殿。 接着,赵公公领着武念亭一路往后面的宫殿群走去。 想着她父皇也许在园子中散心,武念亭未有多想,直随着赵公公走着。 梅树间,白色的雨花石铺就的小径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花,落花尽头,有一座小小的亭子。亭子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萝。靖安帝正坐在亭子中,执笔写着些什么。 “父皇。” “天珠。来了。乖,来看看,父皇的这副画如何?” 她知道,父皇一生只画一人的图像,那就是她母后。 因了师傅的失去,如今她终于懂得她父皇的心了。也和她父皇走得更近了。 她凑近石桌处,看着其上的画像,画像上的女子一如她的容貌,只是少了额间的梅花痣。武念亭开导着靖安帝,道:“父皇,真好。母后在您心里永远保持在这个年纪,永远没有老去。真好。” 将笔上的墨水轻点了点到武念亭的鼻子上,靖安帝笑道:“小东西,你知道如何开解父皇,怎么就不懂得开解自己呢?瞧你现在瘦得,唉……” “父皇,没事的。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心病还需心药医啊。”说话间,靖安帝牵着武念亭坐下,他亦坐在她身边。又道:“知道父皇是如何从失去你母后的打击中挺过来的吗?” 现在,她觉得她和她父皇同是天涯沦落人。只有父皇知道她的心事,最懂她。武念亭趴在靖安帝怀中,双手环着靖安帝的腰,无语哽咽。摇了摇头。 “因为有世怀。就是为了世怀,我也得活下去。” 明白父皇这是劝她以曜儿、晔儿为重。武念亭点了点头。 “可是后来,就算有世怀了,他长大了,我再怎么办呢?” 武念亭抬头,看着她父皇。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于想丢下世怀,去找你母后。” 她现在也有这种心思啊。父皇这是由已及人吗? “天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靖安二十年,正月初一,我躲在太庙中,被御林军抓到了,那是第一次见到父皇。” 忆及往事,靖安帝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道:“那一年,你才八岁。却已无法无天,居然混过了御林军躲进了太庙。小东西,那天,父皇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吧。” 是啊,她躲在供桌底,都听到了,也是那个时候,她知道母后没死并且还来看过父皇。这么些年了,父皇从来不在她面前问,她也便从来不说。 今天,父皇为什么会问呢? 武念亭眼含浅湿的看着她父皇。 “天珠,父皇想你母后了,你愿意陪着父皇去寻你的母后吗?” 一时间,武念亭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道了声‘父皇’。 “傻孩子。父皇知道,你从来不相信澜儿会离你而去。一如父皇也从来不相信你母后会离我而去般。如今父皇无官一身轻,是该和你母后团聚的时候了。我们就一起去找你的母后。然后呢,我们顺便一路去找澜儿,如何?” 武念亭拼命的在靖安帝怀中点着头,道着‘好’的话。 靖安帝看了眼身边的赵公公,道:“我交待的,你可都办好了?” 赵公公老眼含泪,道:“禀太上皇,都办好了。太上皇,带上老奴吧。” 靖安帝是赵公公一手服侍长大的,赵公公不舍靖安帝出远门。 “皇后和于贵妃的日子都快到了,你是宫中的老人,留在宫中帮世怀一把。有你在宫中,我才能安心在外游走。再说,我会尽快回来的,你伤个什么心。” 靖安帝口中的‘皇后’指的是林珺。 自从龙世怀登基后,御封林珺皇后。同时,御封于长月贵妃,御封燕秋淑妃,御封魏歆德妃,御封陈曦贤妃。 如今,林珺临产的日子将近,依靖安帝的意思本想等林珺生了后再出门,但他见武念亭一日瘦比一日,心中疼痛焦急,于是便不想再等了,想尽快的带武念亭出门散心。是以吩咐赵公公在暗中做了许多准备。 听闻靖安帝说会尽快回来的,赵公公才垂泪道:“是,老奴在皇宫等着陛下归来。” “成了,走罢。”说话间,靖安帝携了武念亭的小手,直往青龙殿走去。 第一次,武念亭知道青龙殿居然有个密室。 如果她父皇直接带着她堂而皇之的走出皇宫,皇宫外天平、天猛等人守着,肯定不成。 紧紧的拽着她父皇的手,武念亭的心‘扑扑’的跳动着。 进入密室,随着她父皇转过几个弯后,武念亭觉得越来越冷。放眼望去,原来这是一间冰室。有一排排高高挂起的珠帘,还有一张超大的冰床。 指着冰床,靖安帝叹道:“想当年,巴扎尔中毒还曾偷偷的来到我这里,我请澜儿替他解的毒。万不想,才几年的功夫,他最终仍旧死在了自己儿子的手中。也正因了巴扎尔的死,你父皇我觉得人生无常啊,所以也越来越想找到你母后了。” 其实,父皇一直在等母后,都等了这多年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年。他最想的是和她一起疯,疯着寻师傅才是真的。可父皇又怕她内疚,是以才总是以‘寻母后’为借口来开导她。 念及此,武念亭越发的拽紧了靖安帝。 十五天后,靖安帝、武念亭已站在了蟾宫折桂的门口。 酒楼并没有修葺,仍是一堆废墟。 许是因这里一夜间死太多人的原因,这里被人们称为鬼楼。便是大白天,也不会有人前来。方圆十里内,荒无人烟。 围着酒楼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武念亭跳进那个最深的大坑,躺下,双眼失神的看着天空。 靖安帝站在坑上,低头看着宝贝女儿,叹气。 半晌,武念亭终于开口,道:“父皇,我不觉得师傅在这里,他肯定不在这里。” “天珠,我们慢慢找。总有一天会找到。” “父皇。我们再去哪里找?” 他们父女二人出宫,却让赵公公打掩护。十五天后才允许赵公公向龙世怀等人说出实情。 按时间来算,现在东傲上下应该乱成一片了,靖安帝道:“如今,不管是皇宫侍卫还是逍遥王府的保镖,可能已经悉数出动了。他们来的第一个目的地肯定就是蟾宫折桂。所以,我们必须走避开他们的路。” 撞上了,肯定是回东傲的命。 “来,乖,快上来。” 武念亭缓缓的起身,从大坑中慢慢的爬了上来。 靖安帝替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看着荒无人烟的土地,武念亭喃喃道:“去哪里呢?梦中,我似乎飞过了草原,飞过了沙漠才寻到的师傅。什么地方既有草原又有沙漠?” 不忍他的宝贝公主如此心伤,靖安帝轻拥着她,道:“天珠,有一件事,父皇觉得你可能都忘了。” “什么事?” “你曾经说,等你学有所成的时候就会带着父皇去见你的启蒙老师。父皇觉得,你的启蒙老师,那个江湖中的大人物肯定会想到找你师傅的办法。” 靖安帝语毕,武念亭失落的眼突地亮了起来,一如原来般闪着耀眼的星光。是啊,她怎么能忘了,忘了她的启蒙老师,那个江湖中的大人物呢?可能是师傅在她心中满满的了,满得她都忘了她还有一个老师,还有一个亲人。 “桃花源,桃花源。”念及此,武念亭突地开怀笑了起来,道:“是啊。父皇,我还有一个亲人,还有一个亲人啊。我怎么能将她忘了呢。是啊,我该去找她,去找她才是啊。” 其实,自从第一次见到武念亭,靖安帝就能确定武念亭是他的皇后在外生的女儿。 虽然他忌妒着那个如今守着他的皇后的男人,但同时却也感激着那个男人。他知道,肯定是那个男人救了他的皇后的命。 睹然见着武念亭,他曾有冲动的想去找他的皇后,但一想到找到的结果也许又会为他的皇后带来痛苦,又会让他的皇后处于国仇家恨中生不如死,他便不得不压下冲动,让自己一再的冷静再冷静。 他也曾想过那个男人有没有可能是他的好兄弟逍遥王爷上官若飞,否则上官若飞为何偏偏就救了武念亭,并独宠着武念亭,甚至带着武念亭畅游三国? 太多巧合必有文章。 但偏偏的,武念亭嫁的是上官澜。 于是,他不得不排除那个令他羡慕、嫉妒、感谢的男人是上官若飞的想法。否则哪有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儿子的道理。便算上官若飞是个再开通之人,也做不出此等事。 那个男人会是谁呢?在什么地方呢? 自从在武念亭口中时不时听到关于‘江湖中的大人物’之语,靖安帝的心中便隐约觉得也许那个江湖中的大人物就是陪伴在他皇后身边的男子。 更何况,林老夫人去世那天晚上,不论是保卫森严的林府还是壁垒森严的皇宫,他的皇后能够自由出入且不为人所发现,想来身边没有个江湖高手只怕不能成行。再说,儿子确切的说‘有个比儿子的武功高出十倍不止的人带走了母后’的话。 既然有个武功那般高强的人守护着他的皇后,他想他的皇后是安全的了,再也不会历经那些动乱耻辱了。只要她活着,他便活着。只要她幸福,那他也是幸福的。足矣,一切足矣。 但他,还是希望偶尔能见一眼他的皇后。 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在等,等着他的皇后再度归来。万不想,他的皇后再也没有出现。便是儿子大婚,他的皇后都没有现身。 这不正常,极度的不正常,他开始担心,担心他的皇后是不是出事了。 偏生这个时候,上官澜出事了。 即担心着他的皇后,也担心着他的女儿。 冥冥中,他隐约觉得,也许只要见到那个江湖中的大人物,一切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是以出宫之始,他本就想建议武念亭去寻江湖中的大人物,但武念亭心急直奔北极国,直奔蟾宫折桂。 蟾宫折桂没有寻到上官澜,武念亭也死了心。他这才提出江湖中的大人物之话。 “父皇,走,我们去桃花源。” 205 上官天珠 未央城。 处东傲国、北极国、南越国三国交界处,占地面积不下一个诸侯国,不受三国任何一个国家管辖,拥有三门七十二镇,是江湖中的老大。 世人有句话:得未央者得天下。 靖安帝、武念亭二人均易了面容,一身普通装束,出现在了未央湖畔。 未央湖,地处未央城。 “爹,我们得弄条船。江湖中的大人物就在湖心岛上。” 顺着武念亭手指的方向,靖安帝颇有些激动的看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小岛,视力所及不过一个黑点而已。 目测,这湖有百亩之大。 他笑道:“早知是未央城的话,我们就不必偷偷摸摸的来了。” “啊?” “说起来,我东傲皇室和未央城颇有些渊源。真论起来,未央城的第一任城主是我东傲开国大帝的岳丈。你说,这个关系亲不亲?” “哇,父皇,也就是说,未央城和我们东傲国一样,都有八百年的历史了吗?” “是啊。算起来,东傲皇朝泱泱历史八百余年,而未央城的历史亦有八百余年,可以说未央城和东傲皇朝在最初是共生的。而东傲皇朝的历史和未央城的历史亦是息息相关。只是几百年下来,朝庭和江湖相互生疏,几乎再也没有联系。我东傲皇室也将他们彻底的遗忘。不过,听你皇帝哥哥的意思,他和未央城又联系上了。” 靖安帝口中的‘皇帝哥哥’指的自然是龙世怀了,自从龙世怀登基后,武念亭对龙世怀的称呼便改了口了。 “我怎么没听皇帝哥哥说过。”在武念亭的映像中,她只知道有个未央湖。再说她对江湖中的事不怎么感兴趣,只对江湖中的大人物感兴趣。所以,关于未央城的一切,她都不是非常的明白。 “上次你不是受困于二郎山吗?” 知道她父皇指的是二年前在合州发生的事。武念亭点头。 “不希望你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澜儿请的就是未央城的人解决二郎山的事。当事时,你皇帝哥哥有幸结识了未央城的第四十一任城主。还和那城主结拜了兄弟呢。”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要是早知道皇室和未央城有这个渊源,更知道皇帝哥哥和那城主有那么一层关系,我们就真的不用偷偷摸摸的来了,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哈,保不准那个城主还得热烈欢迎我们。” “成了。能不麻烦人就不要麻烦人的好,免得欠人一个人情。反正都偷偷摸摸的来了,我们就偷偷摸摸的去你说的湖心岛。” 其实,未央城的第四十一任城主是上官澜,不过在二郎山的时候,叶歌穿上了上官澜的衣物被龙世怀错认并结为兄弟。 如今,未央城的城主已是徐燕如。和上官家势不两立的徐燕如。 这一点,龙世怀不知,靖安帝当然也不知。 因未央湖是未央城的圣地,便是未央城中的人一般也不会轻易接近。是以,守在湖边的人并不多。 小时候,武念亭随着逍遥王爷来过几次未央湖,不过那个时候都是坐着逍遥王爷的大船。如今要到哪里弄条船呢? 靖安帝看着湖边的青青翠竹,道:“现扎竹筏。” 武念亭觉得她父皇的主意不错,于是点头赞同。 反正是偷偷摸摸的来的,那去未央湖最好是夜间行动。于是,父女二人虽然扎好了竹筏,仍旧等着天黑再说。 “父皇,再告诉我一些关于未央城的事呗。”太阳没下山,武念亭等得有些无聊,找着话题说。 “听闻,未央城的城主但凡现身,必是一袭紫金长袍,面罩白银狐狸面具。” 闻言,武念亭在脑袋中拼凑了一把,然后又膜拜了一把,道:“啊,好威风。” “其实,靖安五年,我和巴扎尔大战于幽州的时候,见过未央城城主。只不过那时,我并不知未央城的城主会是那身装扮。只到世怀在二郎山和未央城第四十一任城主结拜并告诉我一些关于未央城的规矩后,我才隐约想起那一年,幽州大战的时候,你母后被困于敌兵的包围圈,情况十分危急,一个穿着紫金长袍的白银狐狸面具人适时出现救你母后出的包围圈。想来,他应该就是未央城的第四十任城主。” 如果说靖安帝原来从不做未央城想,是因为皇室和未央城早就断绝往来的话,后来却因龙世怀在他面前提及未央城的原因,他才惊觉有些东西有着惊人的联系。 也因了此,靖安帝推断林老夫人去世的那一年,能够护着他的皇后、他的镜儿自由出入林府和皇宫的男人也定是那个城主才是。毕竟,未央城的城主是江湖上的老大,武功之高强只怕无人能敌。功夫能高出儿子十倍有余也就正常之极了。 他甚至于笃定,他的镜儿应该就是被那个城主所救,然后一直待在了那个城主的身边。 而武念亭肯定是…… “父皇,你怎么认定当年那个救母后的是四十任城主,而不是和皇帝哥哥结拜兄弟的第四十一任城主呢?” 武念亭的问话打断了靖安帝的沉思,他道:“你皇帝哥哥说未央城的第四十一任城主年岁很小,比你皇帝哥哥都要小上许多。所以,按年纪算,当初救你母后出包围圈的人必不是现任城主。应该是上一任城主。如今想来,他出现在你母后身边必不是偶然,而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开始在你母后身边保护她了。他那般用心的保护着你的母后,想必也是爱极了。” 这一爱一护就是几十年,这个城主也是个极痴情难得的。可以说,这个城主非常了解三国局势,知道镜儿不能出现在世人面前。 靖安帝此时心中是极复杂的。即羡慕、忌妒着这个城主陪在了境儿身边,又感谢着这个城主救了镜儿的命并且一直保护着镜儿没有受任何伤害。 这段时间,她父皇没少在她面前提她母后当年的事。而且她也觉得她父皇方才的一番推断很有道理。只是看她父皇眼神不停的变幻着,武念亭很是难过的靠在靖安帝怀中,道:“父皇,母后活着,却不来见你,还很有可能和另外的男人在一起,你恨母后不?” “有时候,选择放手并不是无法坚持,只是因为你发现有些事情注定无法实现。知道么,你外婆去世的那一年,你母后来看我的时候,在我耳边说如果我不是皇帝该有多好,一如她当年跳下千丈崖的时候说‘今朝,你若不是皇帝该有多好’的话。你父皇我这一生,成在皇帝上,败也在皇帝上。我一生的成功,皆因你的母后爱着天下的子民,于是我也去爱,然后成了一个好皇帝。我一生的失败,皆是为了你的母后爱着的子民而我不得不放弃她。” 成也母后,败也母后。 也就是说,父皇的一生其实都是为母后而活,但这个‘败’字对父皇而言,只是失败于不能陪在母后的身边。 父皇啊,您对母后的这份情,世上再也无人能及。 母后的一生虽然动荡,崎岖,受了许多的苦,但有了你这份爱,足够了、足够了。 武念亭思绪间,只听靖安帝又道:“你想想啊,因为我不想让你母后爱着的人都恨她,所以我努力的去当一个好皇帝。连别人我都不允许恨她,更何况是我自己呢。你若要问我恨过她没?没有,不会,永远也不会。我觉得,人分开总有一些原因,不过有些人,你应该等。你的母后,就是我值得等一辈子的人。” 她师傅也是那个她愿意等一辈子的人。武念亭眼睛一红,道了声“父皇。” “傻丫头,别为父皇伤心,父皇没事,这么多年了,早看穿了。你母后的一生,爱她的人有多少,恨她的人就有多少。有许多人愿意为她生、为她死,可她最终选择的却是我。如果我不是皇帝,她一辈子选择的就只会有一个我。我很高兴,也很满足。知道么,就算分别了这许多年,如果在那湖心岛上我果然见到了你的母后,我敢肯定,哪怕那个未央城的四十任城主站在你母后的身边,但你母后会立马甩了那个男人扑到我的怀抱。因为只要有我在,她不会要任何别的男人。” ‘扑哧’一声,武念亭又笑了,道了声‘父皇,原来你也很自恋啊’的话。 “这不是自恋,而是我相信我,也相信你的母后。真正对你好的人,一辈子不会遇到几个。而你母后,就是那个真正对我好的人。她从来舍不得我难过,也从来舍不得我伤心,更舍不得我孤独。知道吗,就是为了不要我难过、伤心、孤独,所以她才愿意进宫,愿意陪在我的身边。” “父皇。” “当然,我也是对你母后最好的那一个。所以,为了不让她难过,不让她伤心,不让她的心孤独,我又放了手。” “父皇。” “傻丫头,我知道。你现在担心。如果你母后真在那湖心岛上。我会不会强抢了她回去?” 是啊,这段时日和她父皇一处,多有听她母后的事。她怎么越来越觉得她的那个启蒙老师在许多言行上和她母后很相似呢? 她的启蒙老师不会就是她母后吧。 如果真是,那父皇见了老师,带回东傲。母后活在世上的消息一公开…… 母后的衣冠冢必毁! 硝烟弥漫必生! 然后白骨累累、尸殍遍野! 武念亭正在考虑这个后果的可能性和严重性,却听她父皇道:“不会,我肯定不会强抢了她回去。回东傲做什么,让她再受苦再经耻辱吗?再说我现在也不是皇帝了,无官一身轻了。我呀,就在你母后身边结庐而居,看她是选择我还是选择那个第四十任城主,你所谓的那个江湖中的大人物。” 本来先被她父皇那句‘结庐而居’雷倒了。但紧接着又被她父皇后面那句话搞糊涂了,武念亭道:“父皇,有可能,有个问题,我们得沟通沟通。” “什么?” “我说的那个江湖中的大人物,她……是个女的。” “不是个男的吗?”如果他没记错,他还记得那一年,幽州战场,救他的镜儿出敌兵包围圈的男子一头白发,给人的感觉很是震悍。 前两年因龙世怀和叶歌结拜的原因,他这才多少听了未央城的一些风俗、习惯。于是,这才惊觉事情从始至终都有迹可寻。 一如二十多年前,幽战大战,那城主救镜儿于敌兵包围圈。 一如十多年前,林老夫人病逝,那城主送镜儿回东傲送终。 所以,自觉于不自觉间,靖安帝已将城主定义成他的镜儿身边的男人。更将城主定义成江湖中的大人物。 同时,他也将武念亭定义成那江湖中的大人物的女儿,且是那大人物和镜儿的女儿。 这一路上,武念亭的小嘴不停的蹦着‘桃花源’,他冥冥中觉得桃花源应该就在未央城,应该就是那城主为保护镜儿特意而圈的一片净土。 不想,果然,果然,武念亭果然将他带往未央城。 桃花源果然在未央城中。 于是,这个认定就越来越强烈。 如今,只需证实了。 可是,乍听武念亭说江湖中的大人物居然是个女人,靖安帝有些傻眼。 武念亭坚定的点头,道:“女人,我敢肯定她是个女人。” 女人? 女人! 靖安帝心中一动,急问:“那她长什么样?” “但凡我见她的时候,她都戴着幕离,所以,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的面容。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这段时日,总听父皇说及母后的一些事。我越来越觉得母后的言行和我的启蒙老师也就是江湖中的大人物的言行有颇多相似之处。所以,所以我觉得……” 靖安帝激动的接话道:“所以你觉得那个江湖中的大人物就是你的母后?!” 武念亭再度点头。 “走,上岛。”靖安帝有些迫不及待了。 “父皇,别慌,别慌。” 夜很深了。 未央湖上,只闻偶尔的、浅浅的滑水声。 月淡星疏,湖面比较阴暗。但也能约摸看出简单的竹筏上两个黑影,一坐、一立。 站着撑筏子的是靖安帝,坐着享受的是武念亭。 “父皇。如果江湖中的大人物果然是母后的话,您可千万不要激动。” “嗯,好。”不激动是假的,他现在撑筏子的手都有些颤抖了。便是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和我说说,她对你说过什么话?” “嗯,比如说,我的口头禅,那句‘我姥爷是当朝刑部尚书武必,我老爹是东傲历史上最年青的太尉武长亭,我老妈……呃,听一个江湖上的大人物说,我老妈是这个世上最令人头疼的女子,所以,头疼得我老爹先到阎王那里报到,替她打通关节去了’的话,就是她教我说的。” 是吗?是吗?他原来不觉得,如今将一切联系起来后,才感觉原来如此。靖安帝问道:“还有呢?” “也是她告诉我,以后碰到了太子哥哥一定要死死缠住,她说太子哥哥会当我的大树。还说只要把太子哥哥哄好了,只要太子哥哥成了我的大树,以后我就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东傲国没人敢欺负我。” 大树底下好乘凉,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是了,是了,一如他的镜儿小时候一旦惹祸就总喜欢靠着他,躲在他的怀中,叫嚷着‘大树底下好乘凉’之话。然后从他这里骗尽吃喝,仗着他撑腰免受责罚。靖安帝的眼中泛起泪花,道:“还有呢?” “嗯,她还告诉我,说父皇一见我肯定会喜欢,而且父皇可以当我肆意妄为的港湾。比太子哥哥那棵大树还要浓荫十倍不止。” 是了,是的,他的镜儿从小祸事不断,一生都希望找大树依靠,然后希望大树为她遮风挡雨。后来,他有幸成为她的大树,而她也毫不手软的将他这棵大树利用得彻底。最后,即使是他不在她身边了,她仍旧回来告诉他‘今朝……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大树,为我遮风挡雨的大树,即使现在我不在你的身边,但你这棵大树却已扎根我的心底,永远不会死去,永远不会干涸,因为,我会用心血来灌溉着它’之话。 “也是她告诉我,见了外婆、外公一家要一如太子哥哥的称呼称呼他们……” 原来,他的镜儿一直通过武念亭的嘴在告诉他一件事,她活着,一直就活着。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靖安帝的语句颇是哽咽:“镜儿,镜儿,你的用心是何其良苦。可我直到现在才发觉,对不起,对不起……” 想见到他的镜儿的心是那么的强烈,靖安帝加快了撑筏子的速度。 很快,湖心岛隐约可见。 只是,湖心岛上好暗,一盏灯光都没有。 “是都睡了吗?”靖安帝因了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不会啊。原来就算都睡了,也会有风灯亮着的啊。”武念亭很是疑惑的起身,看向湖心岛。 靖安帝加快了速度,很快,竹筏撞到了土地,二人急忙先后蹦上了岸。 武念亭的方向感极佳。率先往院落群冲去。 她恍惚记得这里的院落都特别的古朴,特别的美。 可如今,每一座院落都空极,就像年久失修般的,许多院门推开的时候,满地落叶,一眼就可以看出是长时间没人打扫所至。 推开熟悉的大人物的院落,一样的,院子内积满了落叶。 她不信,往她熟悉的屋子跑去,推开屋门,屋内都结着蜘蛛网。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靖安帝有些焦急的推开另外的门,空的,仍旧是空的。 “她曾经告诉我,未得她的允许不得带任何人进桃花源。否则,桃花源就会像晋时的桃花源般消失。莫非,她在怨我。” 闻言,靖安帝道:“不可能,不会的。她根本不知你会带我来这里。而且依这里的灰尘和织网来看,至少有半年的时间没人打理了。” 是啊,难道启蒙老师半年前就算定她会来这里吗?不可能。 “对了,桃花源。父皇。我们去桃花源。那里有许多桃树,而且有一棵最大的桃树,它每年都开紫色的桃花,被这里的人认定是圣树。现在正是桃花开遍的时节,那里肯定有人守着。” 语毕,武念亭拽了靖安帝的手,直往桃花源方向跑去。 近了,近了。 看着眼前的景像,武念亭彻底的呆住。 靖安帝大步上前,围着一棵棵倒在地上的桃树看来看去,最后,站定在一棵需要七八人手牵手才能合抱的桃树桩前,看向武念亭。 武念亭上前,摸着那最大的、断裂的树桩,道:“发生了什么事?是谁这么狠心?为什么要砍了它们?为什么要烧了它们?是谁?是谁?” “是我。” 似从地狱来的声音,透着冷漠。武念亭和靖安帝同时回头,看向黑暗中缓缓行来的身影。一袭紫金长袍,高挑的身材,艳丽的面容,只是她的唇是黑的,乌黑的。 “徐燕如。”武念亭道。 “是,是我。” “你怎么在这里?” 一步步,直逼靖安帝、武念亭二人眼前,徐燕如诡谲一笑,道:“我一直就在这儿啊。” 指着地上七零八落的树杆、树枝,武念亭怒问:“你为什么要砍了它们、烧了它们?它们怎么得罪你了?” “再也等不来那个和我一起赏桃花的人,留着它们何用?” 靖安帝不认识徐燕如,但听龙世怀说过。明明听说徐燕如是上官澜的师妹,怎么感觉这个师妹这么邪乎。不知不觉,靖安帝揽过武念亭,护在身边。 “哈”的一声,徐燕如定定的看着靖安帝,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啧啧啧,陛下,你爱着你的皇后也便罢了,居然还爱屋及乌的爱着她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哈哈哈……佩服,佩服啊。” 武念亭不明白,但靖安帝猜了一路想了一路早已想明白了。如今听徐燕如所言,更证实了他心中所想。心中一喜,道:“你知道镜儿在哪里?” 徐燕如当然知道靖安帝口中的‘镜儿’就是他的皇后林镜镜。 定定的看着靖安帝半晌,徐燕如道:“她死了。” “胡说。” “七年前,她又替那个男人生了一个儿子。可是她终究逃不脱天遣,死了。” “不可能。” “我告诉你了,信也罢,不信也罢。随你。” 语及此,徐燕如看向武念亭,道:“武念亭,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进来。我是不是该送你一程,让你去陪阿澜?他那么爱你,你怎么忍心他一人独自躺在冰凉的墓中。你说,我送你一程,可好?” “徐燕如,我陪不陪我师傅不由你决定。我再傻也不会去寻死。因为我知道,我师傅不会让我死。他会要我活着,活着爱着他爱的一切,活着享受他想享受的一切。” “享受?哈哈,阿澜,这就是你的好徒弟,这就是你深爱的妻子。看看,明明是她怕死,却口口声声借你之名活着。你若活着,看到这样的妻子是不是也会嫌恶三分。会不会觉得白疼她了?” “徐燕如,你和我师傅是师兄妹。可是为何在我师傅过世后,处处和我逍遥王府做对?这不是有悖你们师门的情谊?” 虽然煜儿不说,但她多少有所听闻,知道这段时日以来给逍遥王府使绊子的就是徐燕如。也是徐燕如导致逍遥王府的商务缩水五成。武念亭不明白,不明白徐燕如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时候,徐燕如不该帮逍遥王府才是吗? 徐燕如笑得阴森,道:“因为,我要替阿澜报仇啊。” 武念亭眉头一皱,“报仇?” “因为,是你们上官家累死的阿澜。是你们上官家连累的阿澜啊。如果不是你们上官家,他不会死得这么早。” 什么你们上官家? 武念亭对徐燕如的话很是不明白。 但靖安帝却心如明水,一直藏在心里的谜似乎破茧而出。 是了,是了。一直觉得那个陪在他的镜儿身边的男人是好兄弟上官若飞。可是因为上官澜的原因,是以他又排除了这个猜测。总觉得人不至于糊涂到要自己的儿子娶自己的女儿。 如今徐燕如的话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上官澜并不是上官若飞的儿子,也正因了此,所以上官澜才能娶武念亭。所以徐燕如才口口声声说出你们上官家的话。 如果真是上官若飞,那徐燕如方才说的七年前,他的镜儿又为那男人生了一个儿子…… 煜儿正好七岁,正好。 那那个儿子说的是不是就是上官煜?! 有了这个认定,靖安帝震惊的看着徐燕如。 “徐燕如,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是你们上官家?上官家不就是我师傅家?” 再度‘哈’的一声,徐燕如不答反问:“知道阿澜出门的时候,为什么总喜欢用聂澜的名字?” 但凡师傅出门在外,不想人知道他的身份的时候,总称自己是‘聂澜’,当事时武念亭也问过,他师傅说因为他母亲姓聂。是以,武念亭没多想。冲口答道:“因为我婆婆姓聂。” ‘啧啧啧’数声,徐燕如道:“不是你婆婆姓聂,而是你公公姓聂。” 她这意思是说有个姓聂的男人给她的父王戴绿帽子了吗?武念亭怒道:“你胡说。我父王的女人都非常的忠诚于我父王。” ‘哈哈’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徐燕如道:“不光是你的师傅姓聂不姓上官。便是你的二哥、三哥、四哥那十二位好哥哥,他们都不姓上官。” 眼前的女人真狠毒。居然说她的父王身边的女人都对她父王不忠。武念亭怒道:“你胡说。你不要污辱我父王。” 不恁武念亭多愤怒,徐燕如只是轻哧道:“知道你的十二位哥哥为什么都不是你父王的吗?因为,你父王拿了他不该拿的东西,他受了天遣,天遣的下场就是一生永无子嗣。便是有也必须过继给他人,否则那孩子必不能活命。他一生受天遣无子嗣也便罢了,于是他便去夺人家的子嗣,夺来夺去,他便有了十二个儿子。” 天遣? 又是天遣?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靖安帝身体一震,突地想起在合州,引凤山庄,最后一次见到好友上官若飞的那一年,老桃树下,好友神色凄怆,说:“……都怨我,都怨我,是我害了她,害了她了……我和她本就是逆天而行得来的一段感情,因遭天遣,注定没有子女。但我……我总是存着侥幸之心,尝到了甜头便想得到更多。只是万不想可一而不可再,可一而不可再啊。此番孩子差点没生下来不说,她也受了牵连,因早产晕厥,至今长睡未醒……” 尝到了甜头,是不是就是说的武念亭,这也是武念亭过继到了武府的原因。因为她不过继的话会丢命。只有过继才能活下来。武念亭过继后活下来了,好友尝到了甜头,是以才想再生一个。但再生的那一个却不想过继,然后便遭了天遣。 他清楚的记得当事时,好友还说:“……静远大师为我的煜儿批了命格,说他……说他活不过……活不过十岁……也好,也好。她这般晕厥长睡着也好。若她知道这个消息只怕会生不如死。我想着,十年,十年,那孩子……也许她就会醒来,到时候只哄她说孩子没生下来便是。总比生下来又失去让人心痛欲裂的好……”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好友的呢,是了,他说:“若飞,别胡说。不会的,不论是你逍遥王府的十三少还是你的十三妃,都会没事的。” 也因了他的话,素来狂放不羁的好友跪在了他面前,说:“谢陛下,恕臣要借陛下的吉言了。” 也是那个时候,好友痛苦异常,他觉得不该在好友的面前问这些令好友痛苦的事,还说:“对不起。我不该问”的话。 好友是怎么回答的呢,说:“不,对不起的是我。” 是了,是了,如今将这所有的串起来就明白了。好友的十三妃就是镜儿。而好友夺了本应是帝后星的镜儿。 帝后星者,只有帝星拥有。 旁人无福消受。 好友偏夺了,自然便会遭受天遣。 而好友遭受的天遣便是:一生永无子嗣。 但是,好友一生狂放,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功的。得了镜儿后偏要逆天而行,偏要生下孩子。最后,女儿落了个过继,而儿子落了个活不过十年的命。 好友跪在他面前,其实是在谢罪。好友说‘对不起的是我’之话其实是在他的面前陪罪。 呵呵,居然是自己最好的兄弟,上官若飞。 呵呵…… 我该恨你吗,若飞! 靖安帝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 不过…… 在镜儿‘去世’的日子里,若飞你的的痛苦我是有所目睹,那个时候,若飞你一样爱屋及乌的爱着世怀。只因为世怀的身上流着镜儿的血。一如我现在爱着天珠般,也是因为天珠的身上流着镜儿的血。 不会假,这些都不假。 这个中间一定还有什么问题,一定。 所以,不,不能。不能因为知道那个男人是你我就去恨,不能。 我不是说过,虽然羡慕、妒忌那个男人陪在镜儿的身边,但也想过要感谢那个救了镜儿的男人。 不能因为那个男人是若飞你我就不感谢、徒生恨。 靖安帝的脑中做着天人交战的功夫,只听徐燕如又道:“武念亭,知道上官煜为什么被批下活不过十岁的命格么?那也是你父王遭天遣的下场。哈哈,上官煜这个短命鬼也是被你父王连累的。哈哈……” ‘啪’的一声,武念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了徐燕如一个耳光,怒道:“我说过,不许你污辱我父王,更不许你诅咒我父王,也不许你诅咒煜儿。” 因靠得太近,笑得爽快,不防会被扇一耳光,徐燕如捂着脸,失神片刻后,手掌骤然翻起,掌心中多了一把弯刀,直劈向武念亭。 靖安帝察觉到危险,急忙抱了武念亭飞身避过。但是,那弯刀在碰到了什么后居然又回旋着飞回,靖安帝再度抱着武念亭飞开避过。 方站定,便见那弯刀重新落入徐燕如手中。 靖安帝回头看向身后,只见武念亭身后那棵最大的桃树树桩被徐燕如甩出的弯刀劈得裂开了一条缝。 若不是他抱着小妮子快速避开,这刀若砍在了小妮子身上,小妮子肯定要被劈成两半。 这是要置武念亭于死地的节奏啊。 靖安帝颇是震惊的看着徐燕如。年纪青青的她哪来这般诡谲的武功。 “靖安帝,我的好陛下。你真要救抢了你的皇后的男人的女儿么?你真有这么大方?” “我的皇后,从她跳下千丈崖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我的皇后了。如果她还活着,我希望她就是邻家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希望她忘却所有的红尘俗世快活的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她若嫁人了,我祝福她。她若生孩子了,我恭喜她。徐燕如,你知道吗,曾经,我以为人生最难过的事,莫过于当你遇上一个特别的人,却明白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或迟或早,都不得不放手。可真的到了放手的那一瞬间,虽然痛苦、难过,但因了放手,因了成全,我领悟到只要这个无忧无虑的女孩是幸福的,我就是幸福的。” 从徐燕如的口中,靖安帝多少明白徐燕如对上官澜的一片心了。也知道徐燕如是想用镜儿的事激他放弃救护武念亭。可是,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儿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呢?更何况,她是镜儿的女儿,身上流着镜儿的血。 “徐燕如,我将这些话说予你听,是以过来人的境遇说予你听,希望你及早抽身,回头是岸。不要越陷越深,最后伤人不成反伤已。” 徐燕如的眼光映着冰凉的湖水,不停的荡着漾着,冷意逼人。她声嘶力竭道:“什么放手?什么成全?什么幸福?我成全过了,我放手让他们成婚,可后来呢?我却越来越痛苦。再后来呢,阿澜死了。我没有领悟到幸福,我只领悟到了后悔。当初,若我阻止他们成亲,阿澜就不会死。他是累死的,为了所谓的上官家的责任累死的。” 直到现在,武念亭才终于发现了点什么:徐燕如爱着师傅!因了师傅去世,徐燕如将恨都撒到了她的头上。所以想尽办法和上官家做对。 “徐燕如。你恨我?” “是。” “因为恨我,所以恨上官家?” “是。” “那如果我不再是逍遥王府的人,你是不是就会停止对上官家的穷追猛打?” 再度‘哈哈’的笑了起来,徐燕如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道:“武念亭,不都说你是圣儒的弟子,不都说你聪明伶俐,你怎么就这么蠢呢?方才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就算你退出逍遥王府,你也永远改变不了你是逍遥王府的人的事实。因为你的身上流着上官一脉的血。” 果然。靖安帝心头一跳,眉头轻轻颤抖着。 因了徐燕如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武念亭有些糊涂,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身上流着上官一脉的血。你真正的名字━━上官天珠。” 不啻一声惊雷,炸在了武念亭的脑袋上。她有些懵,看着徐燕如阴冷的眼神,武念亭第一次往后退了两步。 从来不觉得她真是天赐给她姥爷的孙女,她知道她和别的孩子一样应该是父母生的。但她的父母是谁,她不知。她不是没有好奇过,但她怕她姥爷伤心是以一直忍着。再说,有那么多爱她的人,她没觉得父母不在身边就有多难过。实在是想得厉害了,有时候腻在师傅身边将师傅当她老爹也不是没有。 可现在,徐燕如说的是什么。武念亭喃喃道:“什么?” 上前一步,直逼武念亭,徐燕如一字一顿,道:“我说,你的身上流着上官一脉的血。你真正的名字━━上官天珠。你的亲生父亲,就是东傲的逍遥王爷上官若飞。你的亲生母亲,就是东傲的孝慈皇后林镜镜。而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上官天珠。明白了吗?上官天珠。” 上官天珠? 她是上官天珠? 她一岁入武府,两岁被人劫持出武府。 她被人所劫的那一年,她父王救了她,道:“……我原来有个女儿长得和你一般,也和你一般大小,她名唤天珠……她离开我了……要不这样……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我唤你天珠。天珠回到武老爷子身边的日子,再重新做回念亭,好不好……” 这是不是说,她父王救她并不是偶然,而全部是她父王演的戏。她从来就没有被人劫持过。再或者说,劫持她出武府的人本就是她父王。 如果她父王是她的老爹,她父王就没有将她嫁予她师傅的道理。 也就是说:师傅不姓上官。 也就是说,徐燕如说的都是真的,不但师傅不姓上官,而且二哥哥、三哥哥、四哥哥他们都不姓上官。 也就是说,父王的那群美妃并没有给父王戴绿帽子。 也就是说,她长得像母后并不是偶然…… 也就是说,幼时长期随着她父王游山玩水并且时时前来这桃花源也不是偶然兴致使然。 也就是说,江湖上的大人物当她的启蒙老师也不是偶然。 天遣。 对了,还有天遣。 因了天遣,她不能活命,所以她得过继给武府,是说的这个意思吗? 因了天遣,煜儿活不过十岁。是说煜儿和她是同父同母的姐弟,是这个意思吗? 一时间,那一年,合州,厚德酒楼,天字一号房。王爷伯伯要前往海外为十三姨娘请医治病,她和她最爱的王爷伯伯分别之时,她说:“王爷伯伯,天珠可不可以唤你一声‘老爹’……天珠想老爹了。可天珠从来不知老爹长什么样子。但有一天,天珠做梦了,梦到了老爹,很霸气、很威武、很帅……天珠梦中的老爹和王爷伯伯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只是……只是梦中,天珠的老爹的头发都是白的……” 然后,她的王爷伯伯是如何回答她的呢,抱着她,似想将她揉进骨血般,说:“天珠,天珠,我就是你的老爹,就是。” 那个时候,她还以为以她为天,从来宠她无度的王爷伯伯是安慰她、成全她。 不想,是真的,是真的吗? 如果,如果她最亲爱的王爷伯伯是她真正的老爹,也就是说…… 武念亭惊呼道:“你是说,十三姨娘就是……就是我的母后?” ‘呵呵’一笑,徐燕如看了眼平静无波的靖安帝,这才看向武念亭,道:“什么十三姨娘,不过是你父王给世人的一个借口。从此至终,他的妻子从来只有一个林镜镜而已。” 是吗? 是吗? 心中即涌起巨大的惊喜。 但心中亦涌起沉沉的痛感。 武念亭时而欣喜若狂,时而肝肠寸断。一时间,似乎将人间的酸甜苦辣都尝了一遍般,手脚都有些麻木了,脑袋也有些运转不灵了。 她只知道,她叫上官天珠,上官天珠。 206 还看今朝(一定要看题外话) 一直冷冷的看着武念亭,一直冷冷的看着她脸上变幻的神情,见她时而惊喜,又似乎时而悲愤,似乎是不能接受这个身份,徐燕如心底无端的怒不可遏b> “上官天珠,你知不知你何止是集三千宠爱在一身,你简直就是集万千宠爱在一身啊。未央城城主的宝贝千金,靖安帝的宝贝公主,阿澜的宝贝妻子……有些人,便是努力追求一辈子,便是拿命去换也换不来你在这一世享受的恩宠。你还有什么资格觉得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份?” 语及此,徐燕如的嗓子中透出阴森的、哽咽的、呜呜的笑声,闻之惊悚。 这笑声令武念亭打了个冷颤,从迷懵中清醒,震惊的看着徐燕如。 “你出生的时候,差点丢命。终于,你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父王他怕了,最后在天遣面前妥协,将你过继给了武老爷子。但是,他又实在舍不得,于是又故意去武府将你劫持出来,演了一出戏,以你的救命恩人的身份出现在你的面前,出现在武老爷子的面前。更因了这份救命之恩,他轻而易举的便定下了你和阿澜的亲事。你父王所有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在你的及笄之年听到你能正式喊他一声‘老爹’罢了。” 这个意思是……这个意思是……武念亭霍地问道:“你是说,我和师傅的亲事早就定下了?”怎么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没有任何人和她说过,便是她师傅也没和她说过。她师傅也一直说是她醉酒后胡闹偏要嫁给他,于是他只好同意了。她师傅更和她说她这是‘酒后吐真言’,是以她一直觉得既然是酒后吐真言,那嫁她师傅也好。 “是。打你过继起,阿澜就已注定是你们上官家的牺牲品。如今好了,阿澜果然累死了,所以是你们上官一族累死他的。你知不知道,当初他有多反抗这门婚事,他不想,不想娶你。” “你说师傅早就知道一切?而且当初还不想娶我?” “是。想当初,认命成为你的未婚夫时阿澜有多痛苦。可他又不能反抗你父王的命令。于是他变着法子故意讲一些风月之类的故事你听,目的就是希望你自己能为自己挑选一门夫婿。他觉得只要你有了意中人,只要你向你父王开了口,依着你父王对你什么都答应的原则,你父王肯定会放过他。到时候他也可以寻找他自己的真爱。可是,可是……”说到这里,徐燕如居然哽咽了。 一直静静听徐燕如说话的靖安帝直蹩眉。上官澜想毁婚这事他是知道的。那一年还因席方平闹了一个好大的乌龙。当事时他还为了武念亭不值不满,相当的生上官澜的气,便将武念亭带往合州散心,同时破获了几桩疑案、悬案。 原来,上官澜不满婚约的原因在此。 但如果说上官澜初时不满婚约可以解释,毕竟少年血气方刚,谁又会喜欢媒妁之言呢?可上官澜后期的种种表现却足以证明爱武念亭之心。这个徐燕如肯定隐瞒了些什么没说,如今故意说这些话是想扰乱武念亭的心神。 靖安帝善于权衡朝堂,看人就能观心,徐燕如的这点子伎俩根本就逃不过他的眼睛。于是,不待徐燕如语毕,他截话道:“天珠。不要相信她的话。想一想澜儿苦心教导你的这些年。想一想你们在一起的每一天的点点滴滴,澜儿到底是迫于你父王的压力娶你还是真心实意的娶你,你应该分得明白。” 无视靖安帝的话,武念亭定定的看着徐燕如,问:“我想知道,我师傅为什么那么怕我父王。为什么那么顺从我父王的命令。” “因为,阿澜是你父王的徒弟。你父王便是我未央城的第四十任城主。而阿澜便是我未央城的第四十一任城主。” 闻言,武念亭再度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靠在那废裂的桃树桩上。 虽然有她父皇的言词劝慰,虽然她能明白的感受到她师傅对她爱的点滴。但如果开始师傅是被逼迫的话…… 徐燕如的悲苦神情是不是在怨斥当年如果没有她武念亭横刀夺爱的话,顺其自然发展下去,师傅当年喜欢的应该是徐燕如。 不知不觉,武念亭想起逍遥王府的澜院书房中,那一抽屈的装有桃花的香囊、扇坠。 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师傅相当的宝贝那些东西。有一次,她将那些东西都毁了。虽然有淘气的成分在里面,但也不排除她的故意为之。如今想来,其实从那个时候起,她便生出了独霸师傅之心,她只希望她师傅的注意力都用在她身上,不要分心于那些什么小玩意。虽然那个时候的淘气无关男女私情…… 可是,她当事时小,但师傅不小了,徐燕如也不小了。 是不是说,正因了她的横插一杠子,师傅才不得不收起对徐燕如的爱。 如果当年没有她,师傅就不会挑起逍遥王府的责任。 如果师傅不挑起责任的话,他就不会为逍遥王府的事左右奔波。 如果不为逍遥王府的事左右奔波的话,他就不会死…… 归根结底,也就是说,师傅是因她死的? 在武念亭钻牛角尖的功夫,靖安帝却是说道:“不可能。你未央城第四十一任城主和世怀是结拜兄弟,如果真是澜儿,世怀没有认不出的道理。他们本就是兄弟,哪有再结拜一次的道理?” “那一次,二郎山,和你儿子结拜的人是叶歌,并不是阿澜。只是巧 ,并不是阿澜。只是巧之又巧的,叶歌穿了代表着未央城城主的衣物而已。” 叶歌是叶问的儿子。叶问曾经官拜东傲的吏部侍郎,也就是林府的老二媳妇叶紫的亲哥。 对叶歌,靖安帝是有映像的。林老夫人去世那一年,叶问还专门带着叶歌进宫问候过他。那个时候的叶歌好小。 如今想来,叶问在年纪青青的时候就辞官归隐是有原因的了。因为,叶问是镜儿的死党,正因为叶问知道了镜儿的下落,这才不惜辞官归隐,守在了镜儿的身边。 也就是说,叶问一直就在未央城。 那叶歌冒充上官澜,也就顺理成章了。 在靖安帝思绪间,徐燕如阴阴笑道:“陛下,你和我们的第四十任城主真有意思。你可以容忍他和你的皇后生的女儿,而他居然也能容忍下你和你的皇后生的儿子。知道不,他此生只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是阿澜,二徒弟就是你的儿子龙世怀。” 靖安帝清楚的知道儿子遇到一江湖中的怪人,那怪人教授儿子一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功。这也是他非常放心放那个路痴儿子天南海北的闯的原因。儿子的武功学识能有今日之作为,最大的助力来自于那个江湖怪人。他非常的感激那个江湖怪人,可以说那个江湖怪人对儿子的教导并不下一个亲爹的责任。是以,靖安帝总想和那怪人结识以示感谢,不想是自己的好友上官若飞。 一时间,他方才心中的纠结已全然放下。心中释然一笑:原来,喜爱的都是一样的。爱屋及乌也是一样的。 “呵呵”一笑,徐燕如道:“陛下,您笑什么?” “我笑你不懂。不懂我们的感情。之于若飞,他拥有的只是镜儿,从来不是我的皇后。之于我而言,我拥有的镜儿永远是我的皇后。” 林镜镜,初为逍遥王妃,后自请下堂,入宫陪伴在靖安帝身边,那个时候她和逍遥王爷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他龙今朝的女人。 跳下千丈崖,她死里逃生,后来碰到上官若飞,数年后有了武念亭。那个时候,她和他龙今朝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上官若飞的妻子。 而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他喜爱武念亭也罢,还是上官若飞喜爱龙世怀也罢,不过是因为这两个孩子都是林镜镜所出,爱屋及乌罢了。 不是非常明白靖安帝的话,徐燕如‘哧’笑一声,看向武念亭,道:“人道死前要做个明白鬼,上官天珠,你得感谢我,感谢我让你当了个明白鬼。” “你想杀我?” “不是想,而是一定要杀了你。” “就是为了我师傅报仇?” “是。” “你是因爱师傅不得恨上了我,你只是想杀我泄恨而已,却偏要冠冕堂皇的为自己正个为了师傅报仇的名。你知不知你这叫本末倒置。” 闻言,徐燕如有些恼羞成怒,怒喝道:“你胡说。” “若你真杀了我,我师傅便是在地狱里也会回来,杀你为我报仇,你信不信?” ‘呵’了一声,徐燕如道:“好啊,那我等着他来报仇。能死在他的手中,我死也甘心。”语及此,她掌中的弯刀直指武念亭,又道:“来吧,是要我将你千刀万剐还是你自裁于我面前我留你全尸,上官天珠,选一个罢。” 方才一招之间,靖安帝便已见识了徐燕如的武功,诡谲、刚猛,不似女子常习之功,倒颇有男儿的风采。 他断定,徐燕如这般年纪能够练出此等修为,定是走了某种捷径,她那乌黑的唇就是最好的邪祟侵体的证明。 而看徐燕如眼中的戾气和手上蠢蠢欲动的弯刀,是必要杀了武念亭无疑的。 武念亭没武功,以他现在的身手,和徐燕如斗个上百回合没有问题。而这些时间足够武念亭划着竹筏离开湖心岛。 “天珠,你先走。” “父皇。” “快走。回家等着父皇。” 闻言,徐燕如‘哧’笑一声,道:“陛下,没用的。整个未央湖,已被我的人围得密不透风。就算你们逃出湖心岛,一样会葬身未央湖。陛下,我不明白……”说话间,她手指向武念亭,问:“她的父亲抢了你的女人,你为什么还要一力护着她?” 语毕,她手中的弯刀直直飞出,直劈武念亭的面门。 靖安帝一把拽了武念亭飞身躲过,待站定之时,便见弯刀所过的地面皆留下数尺深的裂隙。 这份功力,十足骇人。 “放手、成全、爱、幸福,你不会明白,你已入魔障,永远也不会明白。”说话间,靖安帝一把推开武念亭,将她推出十数丈之远,道:“走。” 武念亭不是傻子,徐燕如的武功不弱,而且徐燕如杀她之心十分强烈,逃是逃不掉的。 她知道她留在这里只会给她父皇添乱,且只会拖累她父皇。 但她也知道,如果她离开,她父皇必死无疑。那什么‘回家等着父皇’的话不过是她父皇骗她离开的权宜之计。 “不,父皇。天珠不会走。绝对不离开父皇。”武念亭一步步走到靖安帝身边。 “你……” 一定要活下去,便是为了父皇也得活下去。 父皇还没有看到他的孙女、孙子呢。还没有看到珺姐姐、于贵妃的孩子呢。 不能,一定不能死。 念及此,武念 及此,武念亭一步步往徐燕如方向走去。 靖安帝急忙一把拽了她,道:“天珠。你疯了。你不是她的对手。” 一把甩开靖安帝的手,武念亭再度坚定的一步步的走到徐燕如面前,道:“徐燕如,我答应你,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死在你的面前。但是,我求你一件事。” “说。” “放过我父皇。” “我从来就没有杀你父皇的打算。只要他不干涉你的死,我答应你,放了他。”语毕,她将手中的弯刀丢到了武念亭的面前。 眼见武念亭弯腰捡弯刀,靖安帝上前一把将它踢开,拽了武念亭,道:“你还是父皇的那个公主吗?便是死也得有骨气。用你的自裁换来父皇的活,只会让父皇生不如死。那还不如现在给父皇一刀来得痛快。要死,我们父女俩死在一处,黄泉路上好做伴。” 武念亭眼中一热,道了声‘父皇’后,突地大力将靖安帝推开。 她本就天生神力,再加上用了全力,靖安帝自是被她推开,踉跄至那最大的桃树桩前才止住去势。也就在这个功夫,武念亭一把捡起了弯刀,直指徐燕如,道:“你发毒誓。” ‘哧’笑一声,徐燕如道:“其实,我觉得我和你父皇的境遇很相同,大体上我非常的同情你的父皇。做为同道中人,我为何要杀你的父皇呢?放心,我不但不会杀你的父皇,而且还会允许你的父皇将你的尸身带回东傲。话我摞在这里,信或不信由你。至于发誓,你……不够资格命令我。” 突地,武念亭将手中的弯刀甩向徐燕如,道:“不敢发誓的骗子。” 定定的盯着地上的弯刀怔忡半晌,徐燕如阴阴的笑了起来,那笑声似来自地狱的鬼,细且长,她道:“好好好。本想着成全你和阿澜死同穴,万不想你不乐意。好,那便由着我将你千刀万剐的好。” 说话间,徐燕如手掌翻飞,地上的弯刀瞬间被她掌入手中。 武念亭的眼睛此时却是亮了。弯刀她方才下了毒。毒虽然不烈,但发作起来也足够徐燕如受的。 她快速跑到靖安帝身边,一把扶了靖安帝起来,道:“父皇,没事吧。” “没事,小东西,我还真以为你会自行了断呢。” “那岂不是将皇室的颜面丢尽!你女儿我才没那么傻呢。” 随着武念亭的语音落地,靖安帝已觉一股强大的劲风袭来。他马上抱着武念亭就地滚了三滚,躲开了徐燕如的第一波攻击。 “陛下,我念你情深,一再放你一马,你就真的不怕死吗?” 靖安帝是几次出生入死的人,早将生死看淡,他放声道:“死有何惧。再说,胜负未分,死的不定是谁。” “好好好。我就成全你们父女一起走黄泉路罢。” 随着徐燕如手中弯刀的袭来,靖安帝已一把推了武念亭离开,他腰上的软剑亦出手,直击弯刀。 刀来剑往,强大的罡气震得武念亭的耳朵都痛了起来。 徐燕如的武功一如靖安帝所猜测,走的邪祟之路。招势虽然凌厉狠辣,但内力不够。靖安帝则不一样,他习的是纯正内功,所以在内力上占了上风。但是,在招势上却落了下乘。 徐燕如不仅暗自心惊,若不是她这段时日的功力涨进,只怕不是靖安帝的对手。 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点点寒光不停的闪跃在夜中。二人拼杀间,很快百招便过。 一如靖安帝所料,他只能应付百招。 百招一过,他便觉得有些吃力。只能以内力之长搏对方内力之短,暂时将战况维持在平局。 武念亭紧紧的捂着耳朵躲在桃树桩后,算着时间,希望徐燕如越运功越好,只要她越运功,毒就会发作得越快。 在一阵惊天动地的轰响声过后,武念亭抻出脖子看向打斗的场面,只见靖安帝威然站立,而徐燕如狂吐鲜血的倒在十丈开外。 ‘耶’的一声,武念亭从桃树桩后蹦了出来,冲到靖安帝面前,道:“父皇厉害、父皇威武,天珠爱父皇。”语毕,一张小嘴不停的在靖安帝脸上亲着。 “上官天珠,你……” 武念亭冲着震惊中的徐燕如扮了个鬼脸,道:“你的弯刀早被我下毒了。你越是运功攻击我父皇,你的毒就会发作得越快。” “天珠。”靖安帝无语的瞪着这个宝贝女儿,原来她方才闹自裁是暗渡陈仓啊。演得真像,真把他给吓着了。 “父皇,我们走。”趁着徐燕如毒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不过,父皇,先点了她的穴再说。免得她给人通风报信。” 这个古灵精。靖安帝好笑的拍着她的脸颊,道了声“好。”语毕,他走到徐燕如面前,轻点徐燕如的穴,道:“看在你是澜儿同门的份上,放你一马。希望你能走出魔障……” 武念亭站在靖安帝身后,道:“父皇,点了穴就走,还和这种人磨叽什么。” 待她语毕,只见本已被点穴的徐燕如居然一抹嘴角的血,站了起来。而一直蹲着的靖安帝居然往地上倒去。 “父皇。” 武念亭震惊的跑上前,一把将靖安帝扶住,这才发现靖安帝的胸口居然插着一把弯刀。一时间,她惊慌失措的高声叫着“啊,父皇,父皇。” 头上,传来徐燕如阴阴的笑声,如哭似诉。“上官天珠,你对 天珠,你对我用毒也不想想我是谁?我是阿澜的师妹,是同门,你的毒真能对我有效?你能下,我就能解。”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父皇?” “因为他执迷不悟。因为不杀他就杀不了你。” “徐燕如,你是个疯子。是个疯子。”说话间,武念亭抱着靖安帝不停的摇着,“父皇,父皇。你说话,说话啊,别吓天珠。” “天珠,快走。”靖安帝用最后的力气一把推开武念亭,道:“快走。” “不,我不离开父皇。不。”武念亭扑上前,一把抱住靖安帝的腿。哭道:“不走,不走,要走一起走。” “徐燕如。放过天珠。若你真爱澜儿,当爱澜儿爱着的一切。你杀天珠,澜儿不会原谅你。便是死,也不会。” ‘啧啧啧’数声,徐燕如围着靖安帝、武念亭二人转了一圈,突地蹲下,看着靖安帝道:“我宁肯阿澜现在活过来,活过来恨我。”语毕,当着靖安帝的面,她伸手修长的手一把掐向武念亭的脖子。 靖安帝急忙出手相挡,徐燕如另外手中的弯刀再度挥出,直削向武念亭的脖子。靖安帝亦不相让,虽然一直倒在地上,虽然被武念亭抱着,但他的动作一点也不含糊。成功的握住了徐燕如的弯刀,但手掌亦有血不停的滴落。 “父皇。松开,松开,痛。”武念亭流着泪掰着靖安帝的手的同时,启动了方才捏到手中的暴雨梨花针。 这么近的距离,徐燕如不防,急忙飞身后退,然后用力劈掌,所有的银针在她面前化为飞灰。 因有了一定的距离,武念亭扶了靖安帝起来。 力拼肯定不是那个徐燕如的对手。武念亭决定朝院落方向跑。 那里屋宇众多,藏个一时半刻不成问题。先躲起来想个办法再说。再说她父皇胸口的弯刀也得想法子取出来才是。 才跑了两步,靖安帝便撑不住了。他推开武念亭,道:“别管父皇了,你快走。” “不,父皇。天珠不会丢下你。死也不会丢下你。” “傻孩子。”靖安帝不是不知,就算武念亭现在离开也晚了。不说徐燕如这一关,就说徐燕如方才说未央湖四周早布满了人,武念亭也是插翅难飞。他这般要武念亭走,只是觉得能逃一时是一时,也许有了希望也说不定。 “父皇。别说话。我们走。” 可是,没走两步,徐燕如阴魂不散的飞近,乌黑的眼睛、乌黑的唇,就像地狱来的一只厉鬼,看着靖安帝和武念亭。 “陛下。你的好友上官若飞,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和天斗,为了保护这个女人不惜举未央城之力。而您呢,为了这个女人的女儿,不惜以命相护……陛下,你能否告诉我,告诉我她们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们这许多人为她们生、为她们死?” “因为爱。” “爱?哈……”手指着武念亭的方向,徐燕如声嘶力竭道:“她的父亲,为了一个女人,拖累了一大帮子人。为了治好那个再也醒不过来的女人,又拖累得一大帮子人死在了海外。我的父母、阿澜的父母、二哥、三哥他们的父母再也回不来了。如果爱就是要这么多人陪葬的话,请问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爱?这样的爱值得吗?她的母亲,在陛下您的身边祸国秧民,搞得三国战乱频生。在她父亲身边又连累得一众人无辜丧命。她的母亲真的就有那么好,那么好吗?遭天遣的是她的父亲,报应应该只由她父亲一人受,凭什么拖累上我的父母、阿澜他们的父母枉死海外、尸骨无存、同遭天遣?” 武念亭不答反问:“若二哥、三哥、四哥他们的父母都是自愿的呢?自愿陪我父王去吃苦、受累,自愿陪我父王同受天遣呢?” “不可能。” “徐燕如,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以狭隘之心看人,自是不明白心胸宽广之人的点滴。在我看来,他们这是有难同当。你是江湖中人怎么倒忘了江湖侠义?还是你的侠义之中只有有福同享?”问话的是靖安帝。 一时间,徐燕如怔忡住。 武念亭急忙扶着靖安帝再度往院落方向而去。 她最熟悉她的启蒙老师的院落,是以一进去后急忙将院门关上。 “父皇,你撑住。” 她记得这里有一间药室,但愿在那药室中能够找到上好的金疮药。 进了药室,她急忙将药室的门关上,扶着她父皇在屏榻上坐好,接着看向熟悉的药架。还好,有药。 “父皇。你忍着些,天珠替你拨刀。” 靖安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磊满了瓶瓶罐罐的药架,然后点了点头。 因为天黑,不能点灯引得徐燕如前来。武念亭只得就着月光用随身携带的药水将一些纱布消毒。然后,塞了块纱布至靖安帝口中。道:“父皇,咬住。” “不必了,父皇不会叫痛。” 父皇在她心中一直就是威武不屈的形象。武念亭收回纱布,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她的手掌到了弯刀上。 虽然她一直吵嚷着要她师傅教她学医,但她学得并不精。小伤小痛也许还成,但这般大的伤,她真心没把握。 可是,如果这刀不拨,父皇定没命。拨了,也许还有活。 手不知不觉,有些抖。 “当年,为救你的母后。我这里也中了一箭。那个时候我差 个时候我差点就命归黄泉。可是镜儿在我耳边不停的哭诉,说只要我醒来她就当我的皇后。我一生的志愿就是希望镜儿当我的皇后。因了这个信念,我硬挺了过来,活了下来。然后我也终于拥有了镜儿。初时,我很忐忑,我觉得镜儿之所以答应进宫陪我,报恩大于爱。” “父皇。” “我从出生就注定是太子。小时候,以为到手的幸福不过就是一些我想要的东西,只要东西到手了,我就幸福了。长大后,我发觉幸福是一个目标,只要达到目标了我就幸福了。那个时候,我的目标就是娶镜儿为妻。后来,娶到镜儿,我是幸福了,镜儿也幸福了,可伴随着我们幸福的也有隐隐的痛苦、焦灼。直到最后,我不得不放手恁我的镜儿高飞,在放手的一瞬间,我领悟到幸福就是成全,当我领悟到幸福是成全的时候也领悟到了爱是成全。那么当年,镜儿进宫陪我就不是报恩了,她是为了成全我,成全我一直追寻的幸福。原来,她爱着我一如我爱着她一样,很深,很深。” “父皇。” “我初遇镜儿的时候,镜儿七岁。脸颊肉肉的,笑看着你的时候充满着算计。贼头贼脑的还以为没人发觉。她哪知她那点小心思早被我看穿。我恁她宰我的薪俸吃喝玩乐,也恁她仗着我这棵大树胡作非为。我不过是想将她宠坏点,再宠坏点。宠得谁也不能替她收拾乱摊子了的时候,只有我能替她收拾。然后,她就会乖乖的投到我的怀里来,然后我就想问她一句话:可还笃定宫门一入深似海?可还笃定后宫佳丽三千人,何年才能轮一轮?” 闻言,武念亭的泪如雨下,放了手,跪下,趴在了靖安帝的腿上。 “后来,她长大了。人见人爱。别说我,就是大哥、二哥他们也对她心思堵生。更可怕的是,我们兄弟居然在同一天将想定下镜儿为妃的奏折送到了父皇的面前。父皇认定镜儿是红颜祸水,认定她会造就我们兄弟间的手足相残。于是以镜儿的命迫我们兄弟对她放手。否则,父皇会在当天将镜儿杀无赦。” 武念亭听得入神的人,因了‘杀无赦’而打了个冷颤。靖安帝伸手,轻拍着她,安慰着她‘不要怕’。 “为了镜儿能够活下去,我们都放了手。更为了让我们兄弟死心,父皇将镜儿指婚给了若飞。我从小保护着、心爱着长大的女孩,成了好兄弟的老婆。当时真是生不如死、痛彻心扉。只觉得这个皇帝的身份是我今生最大的耻辱,是我今生最大的绊脚石。我恨不能抛下这皇帝之位和镜儿私奔。但镜儿,善良的镜儿,以天下百姓为重的镜儿必会看不起我的举动。哪怕我们私奔成功,哪怕我们隐居世外桃花源,但我们两个再怎么幸福,她的心必是苦的。所以,我忍着,忍着,终于有一天,镜儿自己写了休书,从逍遥王府逃走了。” 武念亭静静的趴在靖安帝的腿上,眼含浅湿定定的看着他胸口的弯刀。父皇这是担心,担心这刀拨了就没命了吗?所以,想留下遗言,以后方便她带给母后吗? 可是,父皇啊父皇,霸王回来了,空无一字…… “见镜儿重获自由身。我欣喜若狂。当事时只觉得就算拿整个天下来换我也愿意,我只要我的镜儿。于是,我苦苦的追逐在镜儿的身后。但那个时候的镜儿,没有从第一次婚姻的阴影中走出来,紧接着随着长亭的去世,镜儿整个人没承受住那次打击差点就没活过来。我就陪着她、安慰着她、逗她笑。最后,我因为救她而受伤,差点就毙命。也因了此,她终于同意进宫,陪在了我的身边。” “父皇,母后进宫是因为爱着你,因为深爱才进宫,因为深爱才生下太子哥哥。” 靖安帝轻抚着武念亭的脸颊,欣慰一笑。道:“镜儿进了宫,我很欣喜。我终于可以问她那句‘可还笃定后宫佳丽三千人,何年才能轮一轮’的鬼话?因为有了她,我不想再要任何别的女人。可是,我却问不出口‘可还笃定宫门一入深似海’的话。因为,因了我对她的宠爱,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开始涌向了她,有后宫的、有家族的、有国家的。她应接不暇,我也应接不暇。可是,我是她的大树啊。我得护着她,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有人想害她,我是遇神杀神、遇佛灭佛……” 那几年,不光有来自于后宫的,还有来自于朝堂上的,更有来自于北极、南澹的。 唉,那段时日可谓腥风血雨。 母后也因此被笃定为红颜祸水。 父皇是内忧外患…… “镜儿的一生,愿望很简单:只要幸福就好。可是,就是这最简单的她想要的生活,我却给不了她。她在宫中生活得是那么的压抑,我感觉得到也知道。可……她是我的命呀!我以为只要我给她三千的宠爱,只要我对她一天比一天好,那样她就会快乐起来。可她……没有。她一天比一天的不快乐,一天比一天的觉得愧疚累赘,一天比一天的强颜欢笑。我好想卸下这满身的责任携手与她同游,可我知道她最怕自己是红颜祸水,她最怕东傲的风雨飘摇是因她而生,她最怕的是一国的百姓衣食无计。所以,我当着皇帝,当着皇帝护着她喜爱的百姓也护着她。然……人生事,不可两全,顾此就要失彼。” 这应该就是父皇先前所言的成也皇帝、败也皇帝了。武念亭低头,轻吻着靖安帝的手背 安帝的手背,道了声‘父皇’。 “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终于放手成全你的母后出宫离我而去么?那有江山之重,那有一国之重。多少个夜晚我告诉自己,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多少个夜晚我告诉自己,有些路很远,走下去会很累,可是不走会后悔。天珠,以后,你可能要独自走这条路了,父皇可能陪不了你了。前面的路还很远,你可能会哭,但是一定要走下去,一定不能停。路上的艰辛会很痛很痛,但是你心情不好时、想要放弃时,闭上眼,告诉自己这是幻觉。因为,值得你为之追寻的,一定不要放弃。追寻的过程也许会很难过,等待也许会很难过,但你不去做就会后悔,到时候就会更难过。” 父皇是真的在交待遗言吗,遗言中除了母后就是她。 一时间,武念亭泪流满面。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痛哭,道:“父皇。你会没事的。你还要陪着天珠走下去,我们一起去找母后。一定可以找到母后。” “我呀,知道那个徐燕如是骗人的。若飞没回,说明他还在海外找寻救治你母后的方法。若飞啊,是那种一旦拿定了主意就矢志不渝的主。只要他不归,你母后醒来就一定有希望。到时候,你若见到你母后,一定要告诉她不是我不守承诺,一定要跟她说声对不起,不能死在她的后面了,要让她再痛一次心了……到时候,你替父皇哄着她,千万不要让她哭得太伤心。” “父皇。” “来吧,拨刀吧。” 父皇,你尚不知,霸王归来空无一字。也许母后她早已……可是,不能,不能说。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了。武念亭起身,将手放在刀柄上,道:“父皇,母后一定会归来,你也一定不会舍得让母后伤心。为了不让母后伤心,请活下去,一定请活下去。你的那些话,天珠不会带到,永远不会带到。你自己亲口去和母后说。” 语毕,武念亭咬牙,利落的将弯刀从靖安帝胸口拨出。一时间,鲜血扑面而来。 靖安帝哼都没哼一声。只是定定的坐着。 武念亭将早就准备好的止血药全部填了进去,可喷涌的血将药又都冲了出来。再填、再冲,再填、再冲。最后,终于止住血了,武念亭将准备好的纱布替靖安帝缠了一道又一道。 靖安帝仍旧静静的坐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接着,武念亭又处理好她父皇方才为了救她而握刀的手上的伤。 靖安帝仍旧静静的坐着,仍旧看着那堵磊满了瓶瓶罐罐的药架。 武念亭蹲下,抬头看着靖安帝,道:“父皇,要不躺会子。” “不。我想坐着,多感受感受你母后的气息。知道么,你母后是萧魔的徒弟,精通毒术,但凡药房,她都会布置成这般样子。这是她的药房,我知道这是她的药房……我想看看,想再看看。看到这些就像看到你母后了。我怕,倒下去了就睡过去了,再也醒不来了。那不就少看了一眼。” 武念亭的泪再度涌出。她想问‘父皇,知道我的启蒙老师是母后,你恨吗’的话,也想问‘父皇,知道我的父亲是你的好兄弟,你恨吗’的话,更想问‘我是你兄弟的女儿,你可有觉得错爱了’的话。但现在,她觉得没必要,统统没必要,因为。父皇的心中早已被爱塞得满满的,恨不能插足一席之地。 “天珠,父皇累了。” 武念亭急忙扶着靖安帝上了屏榻,想让靖安帝躺下,可靖安帝执意靠坐着,眼睛仍旧有神的盯着药房中满满的磊着大小瓶罐的药架。 武念亭也偎上了屏榻,在靖安帝身边躺下,伸出手小心的抱着靖安帝的腰,道:“父皇,再和我说说母后的事呗。”只要睁着眼熬到明天日出,也许就渡过危险期了也说不定,到时候…… “我的镜儿,意气风发的时候,一首沁园春,荡人心肠:东傲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举国内外,唯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像,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惜长亭叶问,略输文彩,漠轻漠寒,稍逊风骚,一代圣儒,上官若飞,美人望兮柔指绕,惧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知道吗,她将我们所有人的名字都编了进去,真美、真好,可是我啊最喜欢最后那一句‘还看今朝’。从此,我不喜欢她喊我皇帝哥哥,只喜欢听她唤我一声‘今朝’。” “我的镜儿,为国为民的时候,一首《精忠报国赋》,可憾河山: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百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昔、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东傲要让四方来贺!知道吗,好一首霸气威武的精忠报国,退五万铁骑于城下。” “我的镜儿,也有惆怅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最喜欢吟的词是《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第一次听到这首词的时 这首词的时候,她都不知我有多心疼她,有多么的情不自禁,第一次,我吻了她。” “我的镜儿,也有痛苦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最喜欢唱的的词是《红豆曲》: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知道么,这首《红豆曲》后来成了我每夜思念她的时候必哼的曲……” 虽然母后不在父皇的身边,但其实一直就在,从小到大的点滴,从开心到不开心的点滴,喜怒哀乐的点滴…… 父皇,在您处理堆集如山的朝政的时候,您得花多大的心力记住它们,牢牢的记住它们…… 武念亭无语哽咽,将头深深的埋在靖安帝腰间。 “你母后归来,一定要告诉她,结发、结发,她是我结发的妻子。当时是,现在是,将来是,永远都是。” 感觉她父皇塞了个东西,武念亭看向手中。是一个同心结。 “这是你母后和父皇的头发编织而成的,是你母后亲自编织的,拿好它。不要让徐燕如污了它。然后,把这院子烧了罢。我想,就在这里,在你母后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化为灰烬。至于同心结,就交到你母后的手上,权当我陪着她。告诉她,既然我是她的大树,既然我已扎根于她的心里,那她就得好好的活着,因为她活着,她心里的大树才能活着,也就是……我活着。” ------题外话------ 写到这里,想陆续写靖安帝的番外,虽然故事仍旧是《夫子栽了》的内容,但却是从靖安帝的一面来写。 靖安帝的番外前面我会标记‘今朝番外’字样。大家一定不要点错。我想从明天起每天更新两个章节,一个章节继续写天珠,一个章节则是番外卷写靖安帝。朋友们一定要看清楚了,不要点错。 ‘今朝番外’字样。‘今朝番外’字样。‘今朝番外’字样。 看或者不看,决定权在朋友们的选择。看或者不看,决定权在朋友们的选择。看或者不看,决定权在朋友们的选择。 请不要花错了银子。请不要花错了银子。请不要花错了银子。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呃,好吧,因为看这个书花银子的人很少,所以我更不想亏欠花了银子的朋友们,请牢记以上的叮嘱。 群抱一个! 今朝番外1 情深 我叫龙今朝,被誉为东傲国最尊贵的人。 打我记事时起,我接受的就是江山社稷、国之重任、黎民百姓、天下大势诸如此类的教育。 从这些教育中我清楚的知道我未来将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我以为我的一生将一如我的父皇再或者抑或我的先祖般一路走下去。 只到遇到我生命中的女孩,我的镜儿,我的你。 我的认知、我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德帝十七年的七夕。 那一年,你只有七岁。 圆圆的脸,肉肉的颊,挽着我最好的朋友林漠轻的手,在络绎不绝的人流中,鬼头鬼脑的左看右看,那双大大的眼睛中闪着新奇。 呵呵,胖是胖了点,但很可爱,就像从年画中走出来的年画娃娃般可爱。 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走到你和漠轻面前,指着你问漠轻:“她是谁?” “镜儿,叫龙大哥。”因在逛街,林漠轻自是不想表明我的身份,免得引起轰动。 原来,你就是他常不离口的妹妹林镜镜。 我仔细的打量着你,而你也好奇的打量着我,还对着我扑闪了两下你那大大的眼睛。 不知怎么的,我从你的眼睛中看出了好奇,也看出了算计。 我觉得,我就是那么的懂你。 “太子哥哥好!” 你不但不叫我龙大哥,更是非常谄媚的唤了我一声‘太子哥哥’,可以说,这声‘太子哥哥’对我而言无异于天籁之音。 对你好感徒生,我示意林漠轻保护与我随行的妹子秋彤,而我则牵了你的手,“来,既然碰到了,我们找个地方去座座。” 可是,你很不规矩,很是好动,不时的左偷右看,似乎所有的东西对你而言很是新鲜。也是啊,你这个相府出生的千金打小关在府中长大,只怕这是头一次出来吧。 不知不觉,我想起自己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更惨,连皇宫都没出过呢。 突地,你来了一句:“你在给他们制造机会。” 顺着你的眼光,我看向秋彤和漠轻。说实话,我觉得他们两个很配,而且秋彤对漠轻确实有那么些意思。这也是我和漠轻走得越来越近的原因。 不过,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屁孩能够看出我的成全,倒是出乎意料。我‘哦’了一声,好笑的看着你,问:“你为什么不说我在给我们制造机会?” 你挺了挺肥肥的小蛮腰,然后努力的抬头看着我。大大的眼睛中闪着‘你老了、我还小’六个字。 “嫌我老了?我和你大哥一样,不过比你大十岁而已,老不了多少!” 我当时的一句无心之言,你的脸却似乎变了色,生怕被我钦定进宫似的,道:“三宫六院不是我想要的。” 小屁孩懂什么三宫六院,居然还这般故做老成,你这般可爱的神情惹得我心情莫名的好,也止不住的‘卟哧’一笑。 “听说,宫门一入深似海呢。” “噢!谁告诉你的,可不要告诉我,是你大哥告诉你的。” “书上看的。” “哪里的书?” “知道么?里面有一句话我记得最清楚,可就是不明白。” “什么话?就是那宫门一入深似海么?” “后宫佳丽三千人,何年才能轮一轮。” 闻言,我震愕的看着你。这个小屁孩是在和我讲成人的笑话吗?你真的只是个小屁孩吗? 可看你婴儿肥的脸,稚气的神,是小屁孩无疑啊。 “太子哥哥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你的眼神从神秘到算计,我突地大笑起来,莫名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我觉得,也许我捡到一个开心果了。 翌日,御书房中,我特意找来漠轻,问了些你的状况。 得知你居然在陈夫子名下当学生。 呵呵,陈夫子是翰林界的泰斗,更是我和漠轻的夫子。他有一个特色:遵循棍棒底下出人才。 我首先想到的是,从来不安分的你在陈夫子名下会挨多少顿棍棒。 “漠轻,镜儿今天在上课吗?走,看看她去。” “这个……今朝,你的公文、奏折。” “唉呀,闲散个一天也死不了人。看镜儿要紧。” 当我和漠轻到了国乐小学的时候,你正在上课。课堂上,陈夫子讲得口沫横飞,你却在下面和你的一些小伙伴说昨晚的事说得口沫横飞。完全无视课堂纪律。 陈夫子给了你几次眼神警告,你却当作无视。最后,陈夫子只好点你起来回答问题。我记得相当的清楚,问题是什么是惯性。 你很是调皮懒散的回答:“刚才我在下面讲话,虽然您暗示了我一眼,我没停住,接着您又暗示了我一眼,我仍没法停住,这……就是惯性” 紧接着是哄堂的笑声。 漠轻握着拳头抵着额头,想笑不敢笑。我则道了声‘有意思’后,眼见陈夫子的脸黑了,让我想起当初但凡课堂有人捣蛋的话陈夫子喜欢体罚的事。于是我急忙现身,打算帮你解围。 “太子和林侍郎光临,所为何事?” “太傅不必拘礼,只是想起当年您教授我们的情形,今天正好有空,有兴趣再来听历一番,你只管授课即是。” 可能因了我和漠轻的到来,课堂显得极奇的严肃。这番严肃安静的课堂正是陈夫子喜欢的。自是讲得神采飞扬。 紧接着,陈夫子又问了一个‘公牛和母牛走在田野里,这句话正确吗’的问题。 许多人回答着‘正确’,只有你不作声。于是,陈夫子又点你起来回答。你说‘不正确,应该说母牛和公牛走在田野里。否则,就是不尊重女性。’ 课堂再度静极,因我在场的原因,一众学子是想笑不敢笑,憋得极难受。 漠轻再一次握着拳头抵住了额头,然后拼命的对我使眼色。 我能够感觉到,陈夫子火山爆发的前一刻已然到来。于是,直接示意你大哥找了个借口,然后拽了你离开。 这是第一次,我将你从课堂拽走。也因了些,估计就是你所谓的惯性的原因,只要我有时间,我便开始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你从课堂上拽走。你呢,对我的薪俸是毫不手软的宰杀,什么贵买什么,什么稀奇买什么。 也许,因为我是太子,所有的人敬我、怕我。但只有你,喜欢腻在我身边宰我、哄我、骗我。怎么说呢,我非常喜欢看你自以为将我算计成功后得意洋洋的笑的样子。对你也越来越纵容。 如果说一开始你还缩手缩脚的试探我的底线的话,后来知道你在我这里无底线,于是,你开始变本加厉。 可以说,你越来越顽劣的原因多多少少是因了我。 直到这一天,我的侍卫小刀前来告诉我,你被家法了。 “咦”了一声,我道:“漠轻是个妹奴,哪有让他妹子挨家法的道理?” “这一次,林侍郎也没保住,因为林镜镜犯的错挺严重的。” 一个小屁孩而已,能犯什么样的错?我诧异问小刀。 小刀非常严肃的回答,“出卖考题。” 这要是在科场,严重的话会掉脑袋。但是小孩子嘛,肯定是临时抱佛脚,你故意卖弄聪明猜中了考题也说不定。 但即使是如此,我的眼角仍旧止不住的抽搐起来。只听小刀继续说道:“听闻,她出卖了三个考题。一个题一两银子,有二十个同学都花银子买题了。” 那岂不是赚了六十两。我心里快速的算着帐,不知不觉道:“小东西,很厉害嘛。” 这一次,轮到我的侍卫眼睛直抽了。道了声‘殿下’。 她吧,这种时候确实不应该赞扬你。我只是不明白。“买卖考题都是罪加一等,镜儿那二十名同学没有出卖她的道理啊。” “因为,林镜镜的考题虽然都出现在了试卷上,但说实在话,真心没什么用。所以,买她考题的同学都觉得上当了,于是便在陈夫子面前告了她。然后,陈夫子一怒下便写了封文书给林相,是夜林镜镜便受了家法。听闻,银子都退还给同学们了。” 既然出现在试卷上,又怎么会没用呢?我不明白又问了小刀。 小刀再度严肃的答道:“林镜镜卖的考题是学院、姓名、考号。” 我在怔忡后,突地暴笑出声,拍着桌子道:“好好好,好个聪明的镜儿。你想想,他们个个在镜儿那里买题,明知上当了但又不甘心,第一个自然不会告诉第二个,第二个自然不会告诉第三个,哈哈哈,这样一来,上当的自然是越来越多……聪明,聪明,很能抓住人们不甘我一个吃亏的小心思嘛……” 我一个迳的夸奖你的同时觉得我的侍卫的脸似乎越来越黑,于是,我咳嗽两声,摆了手,道:“知道了,下去吧。镜儿再有什么事就第一个告诉我。” “是。” 没过几天,小刀再度站在我面前,说你又挨家法了。 我怒极,将手上所有的奏折都丢下,本想直接冲到林府,站在你父亲的面前问他‘什么意思,我的人说打就打,经我同意了没’之话。 但转念一想,打都打了,我冲去也没用。再说,林相是你的父亲,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倒是你,怎么又挨家法了呢? 小刀详细的告诉我。原来你和你的同学们有个约定成俗的秘密,就是在试卷发下来后,你会率先写下一份标准答案,然后用事先就带到考场的浆糊将那标准答案趁陈夫子不注意的时候帖在陈夫子的背后。 背着标准答案的陈夫子满考场走的时候,你们都会遵循那上面的答案。 自然而然,你们所有人考的分数每次都一个样,那回家后自然便没有受罚的。 这也是陈夫子觉得十分怪异且想不透的问题。 万不想这一次,因了一个人的到来,你们的秘密搞砸了。 这个人就是上官若男,我的好朋友上官若飞的妹子。 她初来乍到不懂行情,考完试后和你们对答案,发觉她的许多答案和你们的不一。于是,她以最后一页没做为由要求加时间继续考,陈夫子同意了。然后偏信众口铄金的上官若男将她本是对的答案全都改成你们的答案,而且在慌张‘改错’的同时她最后一页仍旧没有做。从而造就了她考了倒数第一的事实。 更因了上官若男的加试问题,你的同谋军之一的陈子晗,也就是陈老爷子的孙子没有及时将陈夫子背上的标准答案揭下来,导致你们这个学期的秘密露了形。 然后,尽职尽责的陈夫子又给你父亲写了份文书。 想当然,这也是你挨家法的原因。 我叹道:“若飞是个十足七窍玲珑的人,他妹子怎么这么迂啊啊啊,我的镜儿这一次是因若男才挨的家法。走,看看去,怪心疼的。” 第一次听说打的胳膊,这一次肯定不是打胳膊那么简单。 丢下所有的奏折,我直奔兵部,拽了漠轻,然后直奔你们国乐小学。 只是,当我和你大哥还没到你们教室,你们教室已经是惊叫声一片。有哭的,有喊着‘夫子’的。 “不好。” 我和漠轻急忙冲了进去。与此同时冲进来的还有你二哥漠寒、武长亭,还有同在国乐小学就读的叶问、漠楼等人。 然后,我们震惊的发现陈夫子倒在讲台上。 我急忙吩咐,“漠寒、长亭,你们快去宣太医。漠楼、叶问,你们快去通知夫子的家人,叫他们派轿来接。” 漠轻也抱起了陈夫子,掐着他的人中,终于陈夫子缓过了气,指着你,几声‘你’字颇是恨铁不成钢。 我看向你,见你的头越来越低,不用说,陈夫子倒在讲台上,十有*和你脱不了干系。 等御医、陈夫子的家人一阵手忙脚乱的将陈夫子抬走后,我也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原来你懊恼于陈夫子数次让你挨家法的事,不惜和陈夫子对着干于课堂,导致陈夫子气晕倒在了讲台上。 唉…… “大哥,我不知道夫子的心这么的脆弱,我知道错了,可是……可是,你这次能不能为我求求情,让老爹不再打我的屁股了,打其它的地方吧。” 看你可怜兮兮的求着你大哥,我的心突地便疼了。我觉得有必要在林相面前为你撑撑腰,让林相清楚的知道,我是罩着你的人,打你就是打我。 是夜,我便到了相府。 一朝太子来到相府,林相是受宠若惊,急忙率领家人迎出府外。 “恭迎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罢。” “谢太子殿下。” “这是上好的疮伤药,等会子给镜儿擦上。” “这……” “林相不会不知镜儿的伤在哪里吧?” “呃,是,是。” “我白天瞧着镜儿的情形,林相上次下手很重啊。她这个样子上学也无益了,还是在家休息几天罢,养好了伤再说。” “是。” 我一迳叮嘱着你爹,你的大眼睛就一迳的转着,你一见你那威风八面的父亲一见了我就只有点头哈腰的份了,打着什么主意我不是不知。 然后,你谄媚的缠着我,“太子哥哥,你能不能在百忙之中,每天抽出一点点时间来看我一下下。” 我来了,你的小屁股才不会受罚,是不?明知你的心思,我仍旧点头。 然后,我将我所有的空闲时间抽出来陪着你,逛街、骑马、游山、玩水、走狗、遛鸟、斗鸡、斗蛐蛐。 但凡你想玩的,在我这里是有求必应。 除了一次,你要天上的月亮,我实在是办不到。打了盆水,让你去捞。 很多时候,你喜欢靠在我怀中,说‘太子哥哥是我的大树’。 我很喜欢,很喜欢这个时刻,因为你是头一个真正需要我保护的人。且全心全意希望我去保护的人。 估计是因了我刻意保护的问题,林相的家法再也没有落到你的身上过。因为,但凡林相要家法的时候,你就会搬出我的名号先斩后奏。 久而久之,你的劣性根越来越明显,便是东傲国几近所有的人也知道了,相府有一个‘小顽劣’,但这个小顽劣有一棵大树,而这棵大树的兜很深,是当朝的太子。 如果说一开始我是抱着将你宠得无法无天,反正有我替你收拾乱摊子的心态的话。后来我是抱着将你宠得最好是只有我能替你收拾烂摊子的心态。可是,到了最后,当你隔三差五的给我添乱的时候,我才不得不重新重视你的教育问题。 因为,我不只将你看成我的开心果,你在我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重得成了我的宝贝女孩。 自从发生陈夫子气晕讲台的事后,你几乎就不上学了。更借我之名日夜游逛在东傲的大街小巷…… 不成,这样不成。 我得想个办法,找一个能够治住你的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想起了我的好兄弟上官若飞。 这个东傲,若说出生金贵,无人能出我其右的话,若飞算得上其中之一。 他贵为逍遥王府的王爷,十二岁就在朝夕阁的比试中一举成名成为东傲国最年少的第一圣儒,父皇很看中他的才华,请他出任东傲宰相,但他以逍遥王府的商务繁忙拒绝了。 随着若飞长大,父皇总想将他纳入门下成为驸马。奈何若飞身边美女无数,美男亦无数。我父皇舍不得他的公主吃苦,最终放下了这个心思。 估计是若飞美妃太多再加上商务繁忙的原因,他长期游走三国,很少在东傲停留。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既然他的妹子在国乐小学就读,那他必然就有了在东傲长期定居的打算。 马球场上,老规矩,三局二胜,谁输谁就得答应对方一个请求。 那一天,若飞输了。 “说吧,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哪怕是美人,男的、女的,我都能替你弄来。”彼时,若飞十五岁。却已是逍遥王府那庞大的商务帝国的主掌者。 世间有传言,逍遥王府之富,富可敌国。他要想办成一件事,还真就没有办不成的。语气轻狂也是因为有一定的资本。 “帮我带个徒弟。” “徒弟?” “林相的千金林镜镜。” 若飞一边从马上跳下,一边问:“好端端的,你干嘛要收她当徒弟?” “不是我要收她当徒弟。我是要你收她当徒弟。” “我没时间。再说,我听若男说过这个林镜镜,那可是个特别能闹腾的主。听闻,陈夫子都被她气晕了。如今,国乐小学的一帮孩子们都以那个林镜镜马首是瞻。你是不知,若男讲起那个林镜镜气晕陈夫子的一幕时是多么的眉飞色舞。我都有些担心若男会不会被那个林镜镜带坏,正准备考虑给若男转学校的事。” 呃,我有些不及防,原来上官若男将你的事在若飞面前说了不少,这可就不好办了。若飞最不喜欢多事,他喜欢清静不喜欢热闹。 “若飞,权当帮个忙呗。” “你为什么那么看好她?” “因为她如今闹的那些事,或多或少都是我宠出来的。” “你?” “是啊。当时,见她可爱,只想将她宠坏点再宠坏点,反正我是太子,她能闯多大的祸呢?还有我收拾不了的?现在看来,我太低估了她的破坏力。可是,我在她面前已夸大其词的说当她的靠山,当她的大树了。她也总叫嚷着在我这棵大树底下好乘凉的话。我却突地失信予她,说不过去,也太丢脸。” “你什么时候在乎过你这张脸皮?说吧,真正的理由。” 咳咳,不愧是兄弟,一下子就知道我在说谎。我很是别扭的说道:“说了,你不许笑我。” “成。” “也不许说我有恋童癖。” 若飞睁大眼睛看着我,不,确切的说是瞪着我,接着他手举着马球杆,直指着我道:“你该不会是……”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道:“小声点,小声点。” “你来真的啊。和若男一个班,那她才多大?” “我等着她长大不行吗?” “等着长大?” 东傲历来的规矩,太子十八岁后,凡三品以上,各大臣家的,凡十岁到十五岁的未婚或未定婚的女子要在元霄节这一天到宫中备选,只待这些女子及笄后就可嫁入东宫 为稳定朝纲,按惯例,太子妃一般是选兵部尚书的女儿、其次是太尉的女儿、然后是宰相和六部的女儿,最后按官级从一品到三品依次选择。而这些个女儿,也会按其父亲官级的高低,从太子妃排到嫔妃,当然,如果太过近亲的话,是会跳过另选的。 我的太子妃早就在户部的名册录中,排在第一位,是兵部尚书范阳的女儿范娟娟。巧的是,范娟娟和你也在一个班。 虽然我去过你们班多次,但我对她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而她看到我,除了紧张就是害怕。想来她也知道她是未来的太子妃的原因。 可是,我不想。 自从认识你后,我不想我的太子妃遵循这个惯例选出。我的太子妃我要自己来选。 我要定下你,定下你当我的太子妃。 如果你当了我的太子妃,我将只宠你一个,我的后宫也将只有你一个。 到时候,我想问一问你:可还笃定一入宫门深似海,可还笃定后宫佳丽三千人,何年才能轮一轮? 彼时,上官若飞拄着下巴,围着我转了一圈,‘哧’笑道:“果然人以群分。” “什么意思?” “我呢,男女通吃。你呢,恋童。哈哈,难怪我们是兄弟。” “我都说了我不恋童。如今我宠着她就像女儿一样的宠着,等她长大了我再娶她。” “今朝。你还是个雏吧。要不这样,我百花楼中又进了不少美女,送两个你。你开了荤,兴许就有了改观也不是不可能。” 闻言,我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他,道:“我的话就摞在这里,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你打算要我教她些什么呢?” “授她经天纬地之材,让她以后能母仪天下。” 我的话让若飞很是震惊,他颇有点不认识的看着我。道:“今朝,不要忘了,你的太子妃早有人选了。若你不能予,就不要承诺予她。更不要予她幻想。否则,以后痛苦的是她。” “放心。这些我早想好了。到时候自有解决的办法。你只要答应我教导好她就成。”见若飞的语气松了许多,知道事情有转圜的余地。我又道:“再说,你妹子也在镜儿的班上,你教导好了镜儿不正教导好了你妹子,多省事,学都不用转了。” “看在兄弟的份上,看在你少有开口求我的份上,我就免为其难的接下这个重任吧。” 我欣喜若狂。 我偷偷的到小学去看你,呵呵,若飞的阵仗摆得真大,保镖有八个,美侍有四名…… 你呢,估计是第一次看到这大的阵仗,有点懵,趴在桌上一整天,我估计你是在想对付若飞的办法。 万不想,你吵嚷不想上学。 鉴于对你的有求必应,我当时就说:‘这样啊!也行,我让若飞单独到你们府上教你。’ “不,不用,我继续上学,继续上学。” 听你的妥协,我相当的疑惑,你语气中透露着一种被人捏住把柄的感觉。 可能也感觉到了你对他的排斥,若飞适时的出现。为了消除你们二人第一天就不对盘的状况,我故意问若飞:“若飞,你和镜儿初次见面,对她感觉如何?” “初次见面的感觉呀……映像深刻,一辈子都忘不了。” 呃,好吧,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当时我就汗了。可仔细想了想,感觉你们在课堂上似乎也没什么互动啊。是以我疑惑问:“一辈子都忘不了?” “如果我告诉你们,因了第一次的见面,我再也不想帮衙门作笔录了,你们信么?” “什么意思?” 上官若飞一笑说道:“林镜……镜,天资聪慧,只怕以后会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若不抽出全部的时间来教导她,就是憾事一桩了……所以说,笔录这事,我可不想再沾染了,务必抽出更多的时间来教导她。” “原来如此。” 你在听了上官若飞的一席话后,似乎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也同意去上课了。但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等若飞一下了课,我就拽了他,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镜儿是不是认识?她到底有什么把柄掌在了你的手中?怎么一见你就怕成这样?我不许你捏着她的把柄欺负她。” 上官若飞‘啧啧’数声,道:“人道相府有个小顽劣,当朝太子是她的大树。起初我以为是夸张之词,万不想今天……唉,果然、果然。” “别走题。镜儿她到底有什么把柄捏在了你手上?” “还别说,你还真是了解她。” “快说,是什么?” 若飞举起两根手指头,“我和她见过两次面了。” “啊?” “第一次,她出现在府台衙门,和那个叶问一起出现的。” 叶问是左相叶硕的儿子,叶问和你的双生兄弟漠楼的关系极好。那和你的关系自然差不到哪里去。问题是,你们怎么到了衙门去了?什么时候的事?到底闯了什么祸得去衙门解决? “告诉我具体情况。” 原来,你和叶问在逛街的时候,对一个猴戏中的猴子起了怜悯之心,对那猴主人虐猴行为很是不满,你用词独特的羞辱了那猴戏主人,猴戏主人愤怒间大打出手,叶问为了护你,自然也加入混战,这一战都进了衙门。 当事时,若飞闲来无事,正好经过衙门,衙门正好缺个师爷做笔录,于是若飞便出面帮忙。 也因了此,他认识了你。 当事时,你和叶问都极力的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若飞便向府台大人出主意说是要将你们两个拉到最热闹的大街处,让过往的行人认认你们。 一个左相的公子,一个右相的千金…… 呵呵,真要脚镣手铐的站在那里让人认,这个脸就丢大了。 因了此,你和若飞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但是,若飞也掌了你一个不大不小的进了衙门的秘密。可以说,这是若飞掌你的第一个秘密。 “你说镜儿当时居然瞒了她的名姓,自称叫林镜儿?” “是。正因了此,我从来就没有将她和相府的千金对上号。当然,不但她,便是叶问,名字都叫……叶不问。” “哈”的一声,我笑了,道:“叶问那愣头青,也有灵活应变的时候。居然叫不问……呵呵,镜儿到底用词独特在什么地方,惹得你都做不了笔录了?” “她说那猴主人长得不如那只猴子。” 闻言,我‘扑’的一声,口中的水都喷了。只听若飞又道:“她还说那猴主人长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惨不忍睹。是她就无语恨苍天,只待来世了。” 我笑得趴在了桌子上,道:“不说了,不说了,是镜儿的性格,我知道。哈哈,我都能想像那猴主人的长相了。” “估计是见叶问打不过人家了,为了不挨打,她讨好人家说人家长得有特点,有个性,我见犹怜。” 我抬头,看着若飞,道:“如何,应该是可教之材吧,这么小,用词这么独特且词汇量这么大。” 若飞无语的瞟了我一眼,“你真的很宠着她。” “那是当然。我看好的,我不宠着谁宠着。不光现在,便是以后,我都要宠着她。我要许她一世恩宠,我要纵容她一辈子。” “成成成。恋童癖的人伤不起。你还想不想听我和林镜镜第二次见面是怎么回事?” “是啊。难不成她又落了个把柄到你的手中?” “第二次,她和长亭、叶问等人在百花楼……” “停停停。”我用手制止若飞继续讲下去,拨高声音,问:“百花楼?” 百花楼,那是逍遥王府的财产,里面各色美人应有尽有。说白了,是风月之地。你小小年纪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一时间,我怒了,“肯定是长亭、叶问他们的原因。太过分了,这是要带坏我的镜儿吗?不成,我得和漠轻、漠寒、漠楼说一声,要镜儿离长亭、叶问远一些。” 若飞冷冷的瞟了我一眼,无视我的愤怒,继续道:“那一日正好是我选花魁的日子,林镜镜的两首菊花诗做得不错,颇有……” “别说了,别说了。”难怪你一见若飞就不想上学,难怪见着若飞就躲。搞半天,一次衙门、一次百花楼,那都不是小孩子该去的地方。唉…… “若飞,你看看,还有救吗?教得好吗?” “你不是说要将她宠坏些吗?” “若飞,拜托、拜托。” “成,我尽量。” 随着这一学期结束,可以说,虽然你将若飞的课堂闹得鸡飞狗跳、风声水起,但是,你的成绩却是出来了。门门位列第一,可以连升三级。 我不得不感叹真是名师出高徒,“若飞,什么时候有空,‘东颜酒楼’摆一桌,谢师宴!” 若飞谦恭的说,“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林镜镜天资聪慧,终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一天。” “第一圣儒、金牌夫子,好,父皇当初的封号果是没错,你就耐心些,一直教导镜儿直至太学学业完成吧。” 随着你在若飞手上的第一个假期来临,天德十八年的元霄佳节随之来临。满十八的我将第一次参与选妃。 按规定,你年岁不到。于是,我传来户部尚书,命他将你的名字添加到名册上。 “殿下,按规定,林相的千金年岁不到。” “这册子上的人哪一个年岁是到了的?再说我又不急在这一二年,总不是要等她们长大?还有,本殿问你,规定中有没有说年岁不到的就不能选的?” “这……这倒是没说。” “成了,既然没说,按我的意思去办。将镜儿的名字添加进去。” “是。” “这件事,暂时不要让我父皇知道。”到时候,选也选了,定也定了,天子一言九鼎,哪能反悔。 我期望着那一天的到来。并且叮嘱你‘元霄节,到皇宫来,到时,凡三品以上大员的女儿都要来皇宫游玩,还有我的几个兄弟都要从各番处回来,我带你认识他们,带你玩通霄。’ 虽然说是带你玩,其实却是准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选中你、定下你。 担心你小不懂,是以这事没和你说,我只和你大哥说了这事。并叮嘱你大哥务必一定要将你带到宫中。 元霄节那一日,高高的天台上,户部的名册一页页的翻下去,随着一些女孩子听到名字后就一一从我面前走过,我仍旧没有挑中一个,便是范娟娟我也没有吱声。 其实,这是第一次,就算选不出来也不要紧。她们都小,反正选了也是个等而已。见我不吱声,我父皇也不好吱声。 当名字念到‘林镜镜’三字的时候,我能够感觉得到父皇投向我的诧异的目光,还能听到文武百官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传来。有说‘搞错了吧’的,有说‘年岁都不到’的,总而言之,各种言论都有。 所有的一切我都无视。心中有些紧张的期待着你快些现身。 可是,你没有。 照说,我选不选得中,是我的意思。 但是,念了名字的话,却不在我面前走个过场就是你的不是了。 再念了几遍。你仍旧没有出现。 你没有出现倒也罢了,我怎么听到了你的‘救命’之声。一时间,我大急,飞身下了天台,直扑传来你的声音方向。 寻到你的时候是在御湖。 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你的小手在湖面招了招,然后没了踪影。 顾不了许多,我跳进御湖,奋力向你游去。接近了,接近了。 你是不知当时的我有多恐惧。浑身颤抖着。 担心晚了,晚了。 终于,我抓住了你,托起了你,带你回到岸边。但是你脸色惨白,早已无了知觉。 漠轻替你裹上大氅,我则急急的挤压着你的胸膛。 我在军中多有训练救溺水者的功课。见你毫无反应,我将最后一招渡气救人用上了。 这种渡气救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事关男女授受不清。 可是,我管不了那许多了。我只要你活着。再说,你是我要钦定的太子妃,以后是我的人,就算男女授受不清了又如何? 我虽然不管不顾,但现场有许多文武百官,还有父皇。父皇更是直接下旨,道:“朕下旨,此事不能泄露半句,否则,杀无赦!灭九族!” 我知道,父皇此举是看在林相的面子上,也是为了你的清白。 在我反复的为你渡气然后挤压胸膛之后,你终于吐了一口水,小嘴嘀吐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该死的青蛙,不会游泳”后再次不醒人世。 溺水时间过长会伤及大脑…… 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你回林府。我抱着你急忙回了东宫。我要亲眼看你醒来,亲眼看你仍旧窝在我怀中吵着闹着要我当你的大树,要我去为你挡刀挡箭、挡风遮雨。 因了你溺水之事,我的第一次选妃无疾而终。父皇只好下旨,选妃事件就此作罢,推迟到翌年的元霄再说。 什么选妃不选妃,我要选的人还在晕迷中,我什么都不关心。 在我的焦躁中,所幸你很快醒来。 认得我,记得我,精神体力都非常的好,看来你的大脑未受溺水事件的影响,一切正常。我感谢上苍。 可以说,因了这件事,我才真正明白你在我心中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了。 你大体向我讲了落水的过程,是因‘调戏’若飞的男妃之首不成而落的水。虽然,那天御湖中有两个人,但我一直就没注意那个人,万不想居然是若飞的男妃。你当然认识那个男妃,因为若飞给你上课的时候,他那些男妃、女妃的偶尔也会去课堂听课。听说,你们的互动非常的多。可能因那个男妃喜欢穿一身绿衣的原因,你给人家取外号‘呱呱’。难怪,你在溺水醒来的第一句话说的是‘该死的青蛙,不会游泳’之句。 “为什么要调戏人家?” “他长得好看。” “好看就能调戏?” 你嘟着嘴看着我。 这一次,我不能由着你了,事关你居然去调戏别的男人。呃,好吧,也不能全算男人。毕竟是若飞的男妃,“下一次,不许了。” “哦。” “要调戏的话只能……”那句‘调戏我’我没说出口,转而成了“等及笄之后再说,明白了没?” “哦。” 仔细观察了你两天,见你并无大碍,我这才放你出了皇宫,让你回了相府。 今朝番外2 缘浅 可以说,自从我第一次选妃因你未能成行后,后面的许多事便接二连三的不顺。 父皇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只有秋彤和我一母同胞。 按皇室的规矩,除太子、公主外,其余皇子满十五后封王守番、守边陲。不是逢年过节或者大事相诏,不得回京。 此番,一来是元霄节,二来是我选妃的大日子,是以我的大哥龙吟风、二哥龙凭栏、四弟龙云海皆归了京中。 也因为他们的归来,京城中相当的热闹。 更想不到的是,在我的选妃宴会上,他们遇到了你,个个对你起了兴趣。 从小刀不时带回的消息中,我知道我大哥、四弟两个分别送了许多好吃、好喝、好玩的东西予你。只有素来冷若冰霜的二哥对你尚无动静。 “你说,我大哥、四弟他们是什么意思?” 大哥因北极国的公主痴恋他意外身亡的原因,立志为那北极公主守丧,暂时没有成婚的打算。所以,大哥不可能喜欢上你。 至于四弟,那是个好男人的主。比如说他极爱若飞,有事没事就会往若飞那里跑,什么事都喜欢要若飞拿主意。曾经也因若飞的十二男妃而伤透了心。如果说他喜欢上了你,那也是不可能。 想不明白,我问小刀:“你分析分析,他们这般所为是为什么?” “估计还是殿下救林镜镜出御湖的举动太过惊世骇俗,于是大皇子、四皇子他们对林镜镜感了兴趣,想多了解了解她也说不定。” 是啊,渡气,是惊世骇俗了一些。 我拄着下巴想了半天,道:“成,继续盯着,他们有什么动静立马告诉我。一定要记住一条,千万不许他们吓唬我的镜儿。” “是。” 可能因了大哥、二哥、四弟他们都回了京城的原因,又触动了父皇想抱孙子的心思。 因大哥、二哥都没有成婚的打算。父皇就将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这一日,他宣我入御书房。直接了当的问:“今朝,说说看,为什么这名册上会有林镜镜的名字,按惯例,她还未满十岁呀。” 早知这一天会到来,我妥妥的答道:“这件事,父皇只怕得问户部或礼部的人,毕竟册子是他们造的,儿臣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还正打算就此事问父皇呢。” “这样啊!”父皇将信将疑的看着我。 “父皇可还有别的什么事?” “这个……嗯……这个选妃虽说推到明年,但纳一侧妃还是可以的,皇儿,你看……” 父皇的意思相当的明显,我却装着糊涂大义凛然道:“孩儿以后代表着一国的形象,如何能将时间浪费在儿女私情上,更不能亵渎了未来的太子妃,所以,待太子妃选定了再说吧。” 眼见父皇被我哽得吹胡子瞪眼,我道:“父皇若再无什么其它的事,儿臣就告退了。” 为了躲避父皇的再度催婚,不待父皇回答,我跑得当然比兔子还要快。 当然,因第一次选你之事未成功,我的心多少有些忐忑不安,毕竟我不想遵循祖制。担心会不会是老天故意的惩罚。再或者,老天是警告我,我和你无缘。 于是,趁着一次狩猎的功夫,我问你:“镜儿,以后,一直在太子哥哥的身边,好不好?” “好哇!” “真的?” “只怕,到时候,太子哥哥赶我走都来不及呢。” “为什么?” “我的……好奇心重。” 知道你这是委婉的说出你好闯祸,我好笑的提醒:“你现在惹的祸似乎也不少,我不是你的大树么,谁敢动你?” 你只是瞥了我一眼。 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看得懂,你眼中有着对未来的不确定,还有着对‘宫门一入深似海’的忌惮。 果然,有一天,我再度邀你进宫的时候,你直摆手道:“罢了罢了,皇宫与我相克。” “这是什么话?”我的心忐忑不安之极。 “第一次进皇宫我差点就没命了,若再进一次,怕是只能横着出来的。” 我立马捂着你的嘴说道:“童言无忌,又说什么疯话呢,上次是因为我不在你的身边,若这次你进宫了,我天天陪着你,怎么可能出事?” 话虽然如此说,但我的心不知为什么会跳得厉害。后来我想,也许是因关心则乱的原因。我是太子、未来的皇帝,若你真有事,我哪有搞不定的? 是以,在自我安慰下,我放下了一颗本是忐忑不安的心。 当然,因为我公务繁忙,所以再没多少时间陪你,但我每天会让小刀去打听打听你的消息。 时光悄然而过,转眼又是一年。 你大哥仍旧是兵部的侍郎,你二哥在今年科考中夺了个文状元,进了工部,成了史上最年轻的工部侍郎。你二哥的铁哥们武长亭那厮亦不示弱,夺了个武状元,到太尉府中做事去了。 通过小刀不断的传话,我知道你和若飞之间的关系不再似一开始你防着我、我防着你的浓浓的火药味了。更听小刀说,一直飘飘若谪仙的若飞因了你似乎也带了点子人间烟火的味道了,不再似原来那闻风而动、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了,偶尔因了你的调皮他开始带着些咬牙切齿的神色了。而若飞的那些个被你封为‘二十四妃’的美男、美女,似乎和你都混得不错。 呵呵……这样也好,太过拘禁的课堂,你不喜欢。倒是那种越闹的你越喜欢且成绩也会越来越好。 终于,随着东傲四年一度的朝夕阁盛事来临,你被若飞亲点和他一起代表国乐小学出战。 而且在那一年的朝夕阁大战中,你以个人排名第三以及和若飞联合排名第一的成绩夺下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 我相当的高兴,将你隆重的推荐给了父皇。 当然,我是抱着私心的。 四年前的朝夕阁比赛中,若飞一举夺魁被父皇授予第一圣儒、金牌夫子之称。此番你小小年纪能够拿下这么好的成绩,在父皇面前自然就留下了更好的映像,如此一来,你成为我的太子妃就越发的近了一步。 “林相生得好女儿,虎父无犬女呀!” “嗯,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不以年龄论英雄,好镜儿,希望四年后,你以十二岁之资平你的夫子上官的纪录,争取东傲国出个女状元。” 父皇、母后相继的赞扬着你,让我觉得我离我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只是,万不想,好的开端总伴随着坏的开始。夜宿在太子宫的你居然在半夜偷偷的溜到了御膳房,并且导致御膳房一夜间毁于一场大火。 唉,你方方在父皇、母后面前争取来的好映像倾刻间就荡然无存。 可是,看着狼狈不堪的你,我的气生不出来。牵着你的小手回了东宫,又开始捉摸着如何安全渡过今年元霄节的选妃宴会。 当然,一如去年,我仍旧将你的名册安排在了选妃的册子上。一样的,瞒过了父皇的眼。然后,我小心叮嘱你,“镜儿,今年元霄可不许单独行动了,免得又与去年一般落入水中。” “放心,放心,今年我一定跟定二哥他们,绝不落空。”你没心没肺的回答着。 唉,终是太小,说出来怕把你吓着。算了。选定了再说呗。 可是,元霄一大早,林府就闹翻了天,你大哥更是给我带来一个‘镜儿不见了’的消息。 好端端的你,怎么会不见了呢? 怎么可能从偌大的林府自动消失呢? 于是,我出动我手下所有的御林军去找你。 整整一天,没有搜到你的任何影踪。 我和你大哥纷纷排除了我大哥、二哥、四弟等人的可能,最后我确定有一个非常熟悉、了解我的人藏了你。 他为什么要藏了你让我不能如愿? 我不知道这人是敌是友。 如果说他是敌,那么两天后你将不会一如你失踪之时静悄悄的般你又静悄悄的回。他没杀你,说明他不是敌。 如果说他是友,他为什么要阻止我的选妃举动,破坏我所追求的幸福?他不成全我,又怎么能称我的朋友呢? 因了你的原因,天德十九年元霄,我的第二次选妃再度败北。 事后,我命漠轻替我查,看看到底是谁人在和我开这天大的玩笑。查查那个隐身于我身后的人到底是谁,到底是敌是友。 可是,以漠轻的聪明,恁是没让他查出来。可以说,你的此番失踪成了一个悬案。 当事时我想,也好也好,明年元霄你正好十岁,不用我动手脚你也有了参选的资格了。也许老天是要我等你到十岁。也许那躲在我背后的人是为我好,要我安心等你到十岁。 当然,我的两次选妃都未能成功,在民间引起不小的骚动。为了止住那些流言蜚语,父皇做出了选驸马的决定以转移民间的议论。 在你的倾力相帮下,漠轻拔得头筹,成了我皇室的第一个驸马,成了我妹子秋彤的丈夫。 想当然,你如此费尽心思的安排,必是为了给自己再树一棵大树而已。成为公主的小姑子,你越发的胆大妄为了。 虽然两次选妃因你失败也和你无缘,但漠轻成了我的妹夫,越发的站在了我这一边,越发的会替我看好你。于是,我全然放下心来。 直到这一天,小刀再次带来你又失踪了的消息。 “怎么回事?” 原来,你在前往逍遥王府参加上官若男的生辰的时候失去了踪影。 唉,你这个路痴,肯定是迷路了。不消说了。我立马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派出以小刀为首的暗卫,又派出了御林军,在东傲城中对你再次进行搜索。 于此同时,你们林府和长亭的太尉府中也派出了大量人马找寻你。 可以说,但凡你失踪一次,东傲城就得刮地三尺一次,闹得人心慌慌。 结果,当我们都在焦头烂额的寻你的时候,你第二次出现在了府台衙门。而且,这一次关乎命案。 “杀人?”我眼睛抽搐着,不敢相信小刀带回的消息。 小刀坚定的点头。 我立马赶到衙门。 我到的时候,衙门的大堂早坐满了人,一看,叶问、长亭、你大哥、二哥、小楼他们都在,都是认识的,简直就是六部会审。王府台王光宗大人看到我,腿都不利索了。紧接着我后面,若飞带着他妹子来了,毕竟你是在赴若男的生辰宴的时候走丢的,他们逍遥王府也有责任。但是,我大哥、四弟的到来就有些匪夷所思。唉…… 看来,等不到你十岁了。我得想个办法,尽早定下你的好。免得到时候父皇震怒。 当然,案子很离奇。 你一人在大堂陈叙,极力为自己开脱,句句问得王府台无法应对。给人的感觉像是你在审案,而作案的是王光宗王大人。 最后,案子以死者的尸体离奇失踪为由定为‘疑案’,说是待以后发现了尸体再审。于是,你暂时无罪释放。 也就在这案子过后的几天,父皇宣我觐见。 而觐见的结果不啻晴天霹雳霹在了我的头上。 我大哥、四弟果然对你存了心思,更想在元霄来临之前,也就是在我未定下你之前先定下你。 他们抢先我一步。 父皇将他们拟的欲选你为妃只待你及笄便娶你的奏折递到我面前,问我:“除了凭栏外,你大哥、四弟居然同时请旨,要我立林镜镜予他们为妃。你说,我该将林镜镜立给谁?” 大哥对你有心思可以理解,可四弟又是闹腾的哪样,真喜欢上了?他不是喜欢若飞的吗?唉,我不得不承认你的魅力真的很大,大得但凡人在你身边时间长了,就不得不被你吸引…… “皇儿,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以为父皇不知么?你为了她,两届妃子大选推了期,不过是想捱到她满十岁,我告诉你,即使她满了十岁,她也不能进宫选妃。” “父皇,为什么?” “为什么?因了你们三兄弟相争,我怕日后的手足相残,因了祖制的贯例,你必须立兵部、太尉或其他将军的女儿为妃为后,这都是为了国家的稳定,而你的专宠,会出现红颜乱政的祸事,还要我一一说明么?” 这个‘红颜乱政’的帽子扣得很大,我一时间有些懵,不知再该如何和父皇解释。 当事时,父皇说,如果我们三个都不亲口承诺放弃你的话,无论他有多喜欢你,为了杜绝后患,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也是在那个时候,父皇说如果不是你外公和若飞的爷爷这两个老王爷有将你许予若飞的意思,他早要将你斩杀。看在两个老王爷的份上,他只好将你指婚于若飞,以杜绝我们兄弟有可能的相争。 “逍遥王妃?赐婚?不,我不相信,我不同意。父皇,求您改变旨意,即使废了我太子之称,即使贬我为庶民,我只要与镜儿在一起。” “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为了镜儿,我可以不要江山。既然是皇室三兄弟相争,我可以为了镜儿不要江山,与镜儿做一对普通的布衣夫妻,求父皇成全。” 为了你,我可以不要太子之尊。 为了你,我可以不要江山。 为了你,我可以不要父皇母后兄弟姐妹。 为了你,我也可以不要天下万民。 因为,你是我的命啊。如果没有了你,我便没了生命。 因了我的坚定,因了我的不放弃,父皇被我气得不轻,语重心长的向我叙述了两条我东傲先祖留下的预言:其中一条是‘皇后所出,真龙天子’,另外一条是‘真龙天子,放弃万民,江山飘摇’。 也正是这两条预言才保我东傲泱泱八百年屹立不倒。 而我是皇后所出,预言中的真龙天子,命中注定的真龙天子。 父皇说:孩子,不是为父逼你,这是你的命呀!谁叫你出生帝王家,谁叫你是当朝的太子?未来的君王?如果上古预言成真,那血流成河的事实,林镜镜知道是因了她,她死不足矣谢罪呀……你想一想,那时,天下的子民只会说是林镜镜迫得他们的太子不要他们,林镜镜是红颜祸水,你们不管走到哪里,遭受的只会是万人的指责与唾骂……你想一想,你希望镜儿过什么样的生活,是那种受万人指责唾骂的生活,还是平平淡淡的生活? 父皇还说:退一万步来讲,你们结合了,你放弃了皇位,东傲不再了,也没有人指责和唾骂你们,但……有一天,林镜镜若知道,你的自动放弃,东傲的血腥飘摇,是因她而起,因她而生,以她的性格,她还会心安理得的存活于世么?那一天,别说父皇要杀她,她自己只怕首先就不会原谅自己。你说,她愿意自己是红颜祸水么……孩子,本来,我可以狠心将镜儿赐给你的任一个兄弟,但……以后,你终会继大统,我怕呀,我怕你一怒为红颜。我也本来可以将她赐婚于你,可是,你的两个兄弟……两个兄弟,难免不会动干戈呀!所以,起初我想杀了她,但……两个老王爷的书信……他们终归有功于朝庭。不是看在两个老王爷的面子上,之于镜儿,我再怎么喜欢她,林相再怎么对我朝有功,对她,我也只能痛下杀手了。 父皇最后说:为了国家的安定,为了兄弟不起纷争,孩子……就死了这份心吧……你大哥和四弟的痛苦不比你少多少,他们也都认命了,各自回了番地,从此后你就安心朝事,明年元霄选出妃子后,时间长了自是会冲淡一切的。听我的话,孩子……今天我之所以征求你的意见,是因为你是未来的天子,一言九鼎,此事你若不允,我只有……难道,你想让我…… 呵呵,虽然我不信什么预言,但身在帝王家,别看平时拥有的很多很多,其实都是虚无的。真心想拥有的却无缘。这就是所谓的身在帝王家的责任。 我好恨,恨我的这个责任。也恨,恨我的这个身份。更恨,我走错一步,也许会将你推入万丈深渊。 哪怕现在我愿意用江山前程来换,却换不来与你的厮守。 我明白父皇最后那句‘想让我杀了她么?’的话没有说出来。 父皇以他的命迫我,以江山社稷迫我,以你的命迫我。 那一刻,我的心就死了。“孩儿一切听从父皇的安排。” 就在那一天,你成了我最好的兄弟的未婚妻,父皇亲自拟旨,将你赐予了若飞,并声明你在及笄之日与若飞大婚。 一个我护着、守着、宠着长大的女孩,我再也不能护着、守着、宠着了。 就在我的心冷若冰霜之时,又一个噩耗传来:你再度失踪。 三天三夜,我不吃不喝不睡,带着手下寻你。然而,这一次,你彻底的失踪了,失踪于父皇给你和若飞的下旨定婚之日。 我想着,那个掳了你的人一如不想让我得到你般,也不想让若飞得到你。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我等了你那么多年,每一次命运似乎都和我开玩笑,在我每一次可以抓到你的时候,你却从我的手中溜走,而这一次我终于抓不到你的时候,你却失踪了,即使是想看一看你,听一听你的声音都是一种奢望了。 你大哥分析着,是不是我大哥、四弟抑或是父皇所为,我一一为他解疑,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大哥、四弟也在焦急的寻你。至于我父皇,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两个老王爷的份上,他也不会对你下黑手。 随后的几天,搜寻你的事仍旧没有停下。你就像凭空消失了般,彻底的消失了。 我不死心,虽然我不能再大言不惭的说你是我的女孩了,但并不代表着我不关心你。我仍旧派我的手下日夜的找寻着你,东傲城没有,我就派他们前往更远的合州、江州、湖州等地寻你。 寻找你的日子,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天德二十一年,父皇病倒,病榻上,他逼迫我、大哥、二哥、四弟都娶了亲,立了妃。 我的妃子有三个,一个范娟娟,那是不用我选也会出现在我身边的人,因为她是兵部尚书范阳的女儿,东傲历代天命所归的帝后星。一个燕嫔,出生于世族七贵。还有一个花嫔,出生于寒门五姓。 我彻底的遵循着我父皇的旨意选妃。虽然只三个,但从寒门到七贵再至兵部帝后星,都占全了。当然,还差一个,就是和亲了,看是在北极的公主里面选一个还是在南澹的公主里面选一个。前面的三个是为了制衡东傲的朝堂,后面的公主则是国与国的制衡。 我们兄弟都成了亲,父皇终于欣慰了,含笑而逝。 父皇驾崩,我继位,翌年正月初一,改年号‘靖安’。 我希望我的靖儿平平安安的。 我相信,你还活着,一定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我想着,只要你活着,我这棵大树就不会倒下去。我还想在我的有生之年看见你,听你再叫我一声太子哥哥! 随着靖安元年的到来,呼吁册封范娟娟为皇后的奏折也越来越多。 这一日,我诏来范娟娟的父亲范阳,然后将他带到了钦天监。 他非常不明白的看着我。 我指着一个钦天监道:“他会告诉你,朕为什么不册封你的女儿为皇后。” 钦天监指着天空,道:“那颗最亮的星就是帝星。” 帝星代表着我。 范阳明白的点头,这点他还是懂的。 钦天监又道:“每颗帝星身边会伴随着一颗后星。” “后星?”范阳的额头似乎有汗了。 “是的,后星,也称帝后星。帝星代表着我们的陛下,那帝后星就代表着我们的皇后。” 随着钦天监的话落地,范阳额头的汗更多了。 我故意“咦”的一声,道:“帝星旁边有一颗闪着微弱光芒的星,是不是就是帝后星?” 倒不是我会看天像,而是今天月明星疏。帝星四周除了那颗发着微弱星光的星外,再也没发现任何星星而已。 钦天监非常肯定的告诉我,“不是。它不是。” “它如果不是,那朕的帝后星呢?” “暂时失踪了。” “失踪?” “是的。前些年,帝后星一直陪伴在帝星左右,不离不弃,耀眼非常。可是,自从先帝二十年,帝后星便逐渐失去了踪影,直至先帝二十一年,彻底的失去了踪影。” 如果说这颗帝星代表着我父皇,那后星则代表着我母后,我母后一直陪在父皇的身边直至父皇驾崩都没离开过。所以,那颗离开帝星的帝后星一定不是我的母后。那这颗帝星就一定不是我父皇。 这一点,范阳还是懂的。 说白了,这颗帝后星代表着我,而属于我的帝后星早就离开我了。 钦天监继续说道:“一开始,因后星一直闪耀在帝星身边,臣下以为是范贵妃。可是近两年,后星逐渐消失,臣下想着如果是范贵妃的话,她一直陪在陛下的身边,没有离开的道理。直至后星终于消失不见,臣下敢肯定那颗离陛下而去的帝后星不是范贵妃。” 我看着范阳,道:“看到没?天命难违?朕的帝后星不在朕的身边,范尚书,你就没有什么和朕说的?” 终于,范阳跪在了我的面前,向我道出一个惊天的秘密。一个我和漠轻查得差不多水落石出的秘密。 果然,范娟娟并不是范阳的亲生女儿。 范娟娟的母亲一生多病,好不容易生下一女却是夭折了。范阳忠爱其妻,不忍她伤心,抱了一弃婴充数,这弃婴便是范娟娟,直至去世范氏都不明真相。 偏偏这个时候,范娟娟在我父皇的授意下入了东宫,陪伴在了我的身边。 既然事实已成,担心事越闹越大,范阳越发不敢吱声了。 可是,现在朝堂上呼吁册封皇后的奏折越来越多,我是不厌其烦,终于拉了范阳来钦天监,迫他讲出实情。 范阳一生耿直不阿,是难得的忠臣。我不想使他太为难。只是说道:“念爱卿说出事实的真相,只撤卿兵部尚书之职,不追究此事,准卿安享晚年。” “谢陛下隆恩。只是娟娟……她是无辜的,她并不知情。” “放心。朕不立后,这世上之人就奈何朕不得。再说,朕的后宫中总得有一个人冒充帝后星。” 如果东傲传言范娟娟不是帝后星,那么我也可能不是真命的真龙天子,这样一来,必引起内乱!我当初被迫放弃你不就是为了不让天下大乱。放都放弃了又乱了,多不划算啊。 范阳再度跪拜:“谢陛下隆恩。老臣一定说服所有朝堂中人,让他们不再上御封皇后的奏折。否则,老臣只能辞官归隐。” 从撤职到辞官……这倒是个好借口。 果然,因范阳的辞官归隐,那些起先替范娟娟抻头的一众朝臣觉得人家尚书都不急女儿是否被册封皇后一事,他们倒是急的什么呢? 再接着,新任的兵部尚书是漠轻,就算他生个女儿,也得唤我一声‘舅舅’。所以,此任兵部尚书的女儿定然与我无缘。 其次则是太尉府。二哥已有辞去太尉的打算,而我也有将武长亭擢升太尉的打算,武长亭连老婆都没一个,哪来的女儿? 至于其余的,世族七贵中人不想便宜了寒门五姓中人,寒门五姓中人也不想便宜了世族七贵中人。于是乎,再也没人上什么册封皇后的奏折了。 至于钦天监,历来只听命于帝王,这么重要的事他自是不会泄露的。这一点,我还是相当的放心。 终于解决了册封皇后的事,我的耳根清静不少。不过还没舒坦两年,问题又来了。 我后宫有三位美妃,但一直无嗣。 虽然所有的事都答应了父皇,虽然让父皇含笑而去,但父皇并没有要求我必须生子。 范娟娟、燕嫔、花嫔既然进了宫,我不可能让她们守活寡。再说,她们三个代表着东傲官场的三方势力。 后宫的制衡也关乎到朝堂的制衡。 可能对她们无爱的原因吧,在临幸这方面我没有多少追求,不但没追求而且颇感痛苦。每每要将自己灌得大醉才能成行。 但是,临幸过后,我必要让她们喝下避子汤。 呵呵,其实,我也是天生反骨,有时我就在想,我龙今朝没有皇后自然今生无嗣,无嗣那自然便没有继位的真龙天子,我倒要再看你那先祖的两条预言如何演变? 如今倒好了,七贵中人、寒门五姓中人见我迟迟无出,个个比我都还要焦急。甚至于恨不能再替我选妃进宫以绵延子嗣。 但我都拒绝了。 原来是我父皇予我压力,难不成当上皇帝了还得承受你们这些臣子们予我的压力吗? 当然,为了不至朝堂搞得君臣不和,我做出了和亲的决定。这也是我早就答应了父皇的。 我让礼部去为我挑选北极的还是南澹的公主便是。 这位公主是美是丑与我无关,是善还是恶与我无关。之于和亲而言,她只是工具,我也只是工具而已。 反正,这就是我的命、我的生活了。 因为,我不是龙今朝。 我的名字叫皇帝。 自从父皇以两条古老的预言和你的命逼迫我放弃你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彻底的死了。一个无心的皇帝,一个行尸走肉般的皇帝。能够很好的制衡朝堂、制衡后宫。 直到靖安三年,正月初六的那一天,我的心猛烈的跳动起来。似乎有预感似的,我觉得今天有重大的事要发生。 接着,便见钦天监几乎是欣喜若狂的跑向我,跪拜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爱卿起来说话。” “正宫之位久虚,后星已现。” 我‘咦’了一声,“后星?你确信是朕身边的后星?” “是的,陛下。正是四年前离开陛下身边的那颗最是耀眼的后星。它回来了,又回来了。我东傲福泽绵延,福泽绵延啊。” 可以说,这四年,钦天监帮我瞒世人也瞒得好苦,如今帝后星归,他再也没压力了,恨不得比我还要激动。 接着,我心跳得越发的厉害了,“四年,四年……”你离开我正好四年。思绪间,我的心莫名的激动,放下手中的奏折,我问:“你看清楚了,确实是帝后星?” “是,肯定是。臣想着,是不是应在了南澹公主和亲之事上。” 礼部已为我选定了和亲的公主,是南澹国的公主李婉儿。我知道的仅此而已。只是如今听钦天监提及她,多少我有些反感,道:“爱卿你是糊涂了吗?” “啊?” “你不是说,这颗帝后星原来一直陪在朕的身边,四年前才离开。如果真应在了那李婉儿的身上,原来她哪有陪在朕身边的道理?哪有离开朕的道理?哪有四年又回归的道理?” “这……” “朕看爱卿不如再好好的看一看,保不定就看出这颗帝后星到底是谁?” 话虽然如此说,但我的心却有一股浓浓的强烈的预感,预感到我的女孩要回来了。你才是我的帝后星。 果然,这一年的中秋前夕,你归来。 当事时,恰逢爱国的使臣汤姆汗可鲁斯以一个称之为魔方的东西挑衅我国。然我国中人多没见识过那个东西,是以没人应战。 为此,那个汤姆汗可鲁斯相当的瞧不起我东傲。 然后,你出现了,穿着林漠楼的官服出现在我东傲的金銮殿之上,一如以往的聪明,一如以往的调皮,一如以往的顽劣,你玩转魔方大败来自于爱国的使臣,笑傲东傲的金銮殿之上,为我东傲国扬威。 “传旨史官,靖安三年,林侍郎聪明过人、智斗外番,为东傲赢来荣耀,我东傲子民当世代谨记!” 你是不知,从你踏进金銮殿的那一刻起,我就认出了你。虽然你和漠楼是双生,但你走路的样子、站立的样子、说话的语气还有顾盼间的神采和漠楼是完全不一样的。仍旧是我心底那个活蹦乱跳的女孩。 为了不至你女扮男装的事浮于朝堂,我当即下旨,将你刻意说成林漠楼。是夜,我便诏见了你。 你和我讲你被人掳走的经过,万不想就是你当年‘所犯命案’中那具失踪的尸体所为,那尸体不是尸体而是一活人,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箫魔,他喜欢你的聪明伶俐,不惜将你劫走迫你为徒,这一劫就是五个年头,整整四年。 你和我讲你与箫魔斗智斗勇的故事。从你的讲述中,我知道你和箫魔也在这个过程中结下了深深的师徒之情。 当然,你也和我讲你从箫魔那里逃出来后迷路到了北极的事情,又讲了你刻意前往南澹看我即将迎娶的和亲公主李婉儿的事情。 你叮嘱着我,“我可去南澹看过她的哟……长得倾国倾城的,漂亮死了……可是,你不能立她为皇后。” “为什么?” “要立皇后,也得是范娟娟……她是我的死党,再说,南澹国的公主终是外邦女子,若东傲国的皇后之位叫一个外邦女子坐了去,那不就是说东傲国女子无才无德么?” “好,我听镜儿的话,不立她为后便是。不过范贵妃么,我也不会立她为后的。” “为什么?” “我只想赌一次,天意!” 我赌此番帝后星出了差错,降临到了宰相府中。你离去,我的帝后星离去。你归来,我的帝后星归来。我赌,我的帝后星是你。 只要我的帝后星是你,一切都好商量了。 可是,你大哥林漠轻的一袭话将我推向了冰川。“镜儿是先帝钦定的逍遥王妃,这是既成的事实,任谁也改不了。” 是啊,恁谁也改变不了。哪怕我现在是一国的皇帝。 不说若飞是我最好的兄弟,兄弟妻不可欺。不说这是父皇的遗命,遗命不可违。不说我的几个兄弟和我同时承诺放弃你了,若此时我反悔,他们也许也会反悔。不说他们反悔后和我争夺你有可能造成的内乱…… 只说我这一身该死的龙涎香。 一如先祖的两条预言中的第一条‘皇后所出,真龙天子’预言般,自从我登基后,我的身体自然而然的便产生了龙涎香,一种可以抵御世间百毒的龙涎香。这是先祖为他的子孙后代谋求而来的,刻意保护东傲历代真龙天子的。 我身上出现龙涎香,也就是说东傲流传下来的第一条预言是真的。也就是说,第二条‘真龙天子,放弃万民,江山飘摇’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不要的女子,避如蛇蝎却躲不过。我想要的,即使我愿放弃江山皇位但得不到。 我不甘心,不甘心,因为你是我认定的帝后星, “漠轻,你想想,镜儿一直陪着我,四年前她失踪了,后星就隐去了,可四年后,她回来了,后星再现,漠轻,你觉得我还是个人的强求么?” “不,今朝,天体星座的变化,有些是不能太过于考证的。” “那我身上这该死的龙涎香呢。这龙涎香又作何解释,为何一如传说般,我继了位,身上就真出了这龙涎之香?”看着你大哥震惊的神情,我一字一顿,“所以,如果让我相信了先前的传说和预言,逼得我不得不放弃镜儿,那么现在,有了天星天意,我又为什么不能将镜儿夺到手中。” 是夜,我便派了小刀等人在暗中保护你。 天意既让你回到我的身边,这一次万不会再让你失踪,再让你从我的身边离开 可是,也是在这个夜晚,一直追着你不放的箫魔不期降临,不说你林府的三个兄弟护不住你,也不说长亭、叶问也护不住你,就是我派去的小刀等人,也不是箫魔的对手。 你不想一众人因你受伤,刻意将箫魔引开。 在你和箫魔你追我赶的游戏追逐中,你下予箫魔身上的媚毒被箫魔不着痕迹的转到了你的身上,中了媚毒的你正好碰到了若飞,于是若飞成了你的解药…… 呵呵,呵呵,天意么? 如果真是天意,你不是我的帝后星么? 如果真是天意,你不应该是我的女人吗? 为什么,最终仍旧成了若飞的女人? 从小刀那里得知消息,我心胆俱裂。喝得酩酊大醉。 如果说从前我的心死了,但在见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又活了过来,我的心是为你在跳动的话。我觉得我不再是皇帝,而是一介凡夫俗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人的*是无限大的,从起初我希望只能看见你,到现在看见了你就想拥有你。 一直看着我长大的赵公公最懂我的心思,他劝我,“皇上,天下为重呀!这么多年了,您都熬过来了,如今,天果从您愿,让她活着回到了您的身边,够了,够了。” 够了,确实足够了。 当初,你失踪之际,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活着回来。 所以,我的年号是靖安,镜儿平安。 老天满足了我,够了,确实足够了,我又岂能再贪心。 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我想,情深是我爱你,缘浅是我和你。 今朝番外3 转机 靖安三年,八月十五,你和若飞的大婚之日。 虽然我有万个不舍,万分心痛,万分不甘,但是做为你的大树,我仍旧前往逍遥王府主婚。 紧接着,就是重阳,李婉儿和亲的日子。 “南澹国的公主就要来了,还要举行国宴和大婚,我希望,镜儿能帮我安排。” “好!” 你大婚后,我不可能再一如原来般时常诏你进宫或者出宫陪你了,所以我只是找借口而已,找一个能够每天看到你的借口。 你将我的大婚安排得华美异常,你带着我的妃子们表演的节目轰动三国。特别是你和南澹送亲的使臣南澹宰相徐海生共舞的一曲《阳关三叠》,是我今生见过的最美的舞,听过的最美的曲。 你知不知道,越是这样的你,越让人欲罢不能、放手不能。 大婚当日,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便是去李婉儿的宫殿也满脑子都是你。 我知道,这对其她的女人是不公平的。 但老天又对我公平过吗? 既然她们一个个争着要当我的女人,那就得承受我不爱她们的事实和后果。 我在皇宫中,每天想着的是你和若飞现在在干什么、做什么?我很想让小刀一如以往的去打听打听你的消息,可是兄弟情义不允许我这样做。 每每忍得不能承受的时候,便得重头再忍。 我只有等,等你想起我的时候进宫来找我,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看见你了。 可是,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总是不来,不来。 你有太多的朋友,不说和你从小一起厮混着长大的长亭、叶问,只说南澹的徐海生、北极的魏烈、还有那个用魔方挑衅我东傲的爱国使臣你称之为阿汤哥的汤姆汗可鲁斯。他们都喜欢和你当朋友,喜欢和你交谈。你几乎日日陪着他们,听闻便是若飞你都没时间陪,又哪有时间想到我呢。 终于,这一天,你来了皇宫。可是,当你看到我和李婉儿在一起写字的场景时就直接扭身跑了。 知道吗?那一刻的我是惊喜的。 我似乎看懂了你那心酸的一笑和急急奔跑的慌乱,我明白但你不一定能明白。 小东西,你是吃醋了吗?吃醋我和李婉儿在一起。 巨大的惊喜包裹了我,我追你而出:我不想再错过。 如果你也是爱着我的,我不想再错过。 当我寻到你的时候,你已醉倒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条街道、那座酒楼。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独自站在门外,听着你醉吟《声声慢》,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一直以为你个小没良心的,不过将我当哥哥看待,否则,怎么会那么努力的撮合着我和妃子们的恩爱?可如今,不过见了我和李妃的一幕,为什么,小东西你要吃醋,要借酒消愁? 不,你没有把我当哥哥。 是以才会吃醋,才会借酒消愁。 镜儿,原来,我们俩个的心是一样的苦。只是我苦得早,而你苦晚了而已。 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而我的泪早随着你的词悄然而落。 推开门,轻轻的将醉倒的你抱入怀中。 “镜儿呀镜儿!一生一世的爱,再也没有别人。” 情不自禁中,我抛却所有的世俗规矩吻了你。恨不能将你揉入我的骨血,这样的话,我们再也分不开了。哪怕至死也不放,只想在瞬间求得永恒。 你知不知道,自从将你从御湖救出,我没有吻过任何女子,哪怕是那些妃子,我也没吻过。我总觉得,吻是替你保留的。 如今吻了,便再也不想放手了。就算抛弃天下江山,就算被好友唾弃我也不想放手了,我决定将你带往猎苑,先安排下来,再图以后。 可是,在半路就碰到了前来寻你的若飞。 在见到若飞的那一刹那,我的头脑清醒过来。父皇的声声叮嘱在我耳边不停的回放着。痛苦中,我不得不将你还给若飞。 可是,看着他要带走你,我不舍。 “若飞!”我急急的叫住他,想对他说‘只要你愿意将镜儿还给我,开条件吧,不论是什么,即使是江山也愿意’的话。可话到嘴边,多年形成习惯的所谓的江山责任让我改口,“镜儿陪我饮了不少酒,醉了,若飞回府后还是不要责怪的好,若要责怪的话,明儿个我摆宴请罪。” 再一次不得不放手,我觉得我就是个懦弱的皇帝。无论我在朝堂上有多威风,自己喜爱的女人都得不到,有何威风可言。 每日,白天当着无心的皇帝。 每夜,青龙殿中我借酒消愁。 那些美妃那里我再也不想去了,哪怕是喝了酒也提不起我的兴致。看到她们,我只有恶厌。不能制衡就不能制衡吧,我不想再管了。反正,应该娶的我都娶了。应该给的地位我也都给她们了。 转眼,就是靖安四年的正月初一。 如果我有皇后的话,她将陪着我共同祭祖。可是,没有,我的身边没有皇后,四年了,都是我一人孤孤单单的祭祖。 青龙殿,是我的宫殿,是我思念你的地方,任何人不经我的允许不得踏进。 但那一天,李婉儿进来了,未经我的允许就进来了。 我知道她对我的心思,但我该娶的娶了,该给的给了,工具而已,还想谈什么情爱不成? 我自小生活在皇宫,看惯了皇宫中的尔虞我诈。李婉儿打小也生活在皇宫,那她定然也掌握了皇宫的尔虞我诈。 而我要的,偏偏就不是那种尔虞我诈的人。 我毫不留情的告诉她,“念你是新来的,宫中的规矩你可能不懂,这次我不怪你,你走吧。”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从这一晚起,李婉儿的心中就埋下了祸根。一个从小在皇宫长大的女子,一个看惯了后宫风云的女子,已经形成了去争、去夺的习惯了。也是从这一天起,她开始收买皇宫中所有能够收买的人━━以图后位。 元霄节,你和镜之来我皇宫赴宴。从来不通报的你居然要宫人前来通报。 唉,我知道肯定是那一天,我教李婉儿写字的一幕刺激到你了。你怕不经通报的话再度在冒失中撞到我和某个妃子的‘亲热’画面。 不会有了,镜儿,再也不会有了。 别说我少有和她们亲热。 吻了你后,我再不想要任何女人了。 镜之是漠轻和秋彤的孩子,和你小时候一个样,胖乎乎的,偏得你喜欢,也偏得我喜爱。自从你回国后,他便一直腻着你这个唯一的姑姑,哪怕你出嫁成婚了,他也一直腻着你。这过年间的,他腻你更腻得厉害,总吵得你睡不好。也正因了此,那一天,你和镜之两人都在我的青龙殿睡着了。 看着龙榻上睡得香甜的你们,那时,我想着若现在躺在床榻上的是我最爱的妻子和我的孩子该有多好。 心中抹过的那丝幻想,竟觉异常温馨。 “老天摆弄了我一遭,我要与天抗争一回,不是说,东傲国的皇后方能诞下储君么?那么,我不立后。因为,我的孩子只允许一个人有,那就是你。” “如果是我与你的孩子,我得不到的,我的孩子要得到,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真龙天子,这个孩子可以爱他所爱,要他所要,想他所想,不受什么先古预言的约束,不像我一般活得这般痛苦。” “东傲国中,我只允许你为我诞下孩子……但……这已是不可能的了。天意既已如此,我倒要与天一争,我要让老天看一看,我命中无子,他再如何决择?” 彼时,我觉得自己已走入了绝境,以一种偏执的执着走着属于我的那条路。 也是那一晚,你一首《沁园春》名震三国使臣。 “东傲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举国内外,唯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像,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惜长亭叶问,略输文彩,漠轻漠寒,稍逊风骚,一代圣儒,上官若飞,美人望兮柔指绕,惧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东傲国两科文状元漠轻、漠寒,两科武状元长亭、叶问,第一圣儒若飞,当今皇帝我,都被写到诗中。而我最喜欢的是最后那句‘还看今朝’。当事时,我觉得,这声‘今朝’比那些‘太子哥哥、皇帝哥哥’又不知天籁了多少去。 我黯然的想,我会等来你叫我‘今朝’的那一天吗? 虽然想用日夜操劳国事麻痹自己,但情关仍旧难过,最终郁集于心,我终是病倒了。 你跑来看我。 那么远,你一进来我就能感觉得到。 你在我面前哭,生怕我抛下你走了。 “皇帝哥哥,你可一定要死在我的后面,你答应过我的。” “叫我今朝!” 那是我第一次向你倾吐了心声,并说出你是我一生一世的爱。 但我因病太累太累,终是支撑不住,等我醒来的时候,你已不在。 我想,你是被吓跑的吧。我有映像,我再度没忍住,吻了你。 小东西,你还是没看清自己的心吗? 我苦笑。 如果事情不挑明,也许我们还可以是朋友、是兄妹。 但事情挑明了,也许我们连朋友、兄妹都做不成。 可是,我不希望我们明明有情、有爱的两人就这么糊涂下去。哪怕这是个脓包,我也得挑了。只有挑了,让它内里的血流出来,伤才能好得快。哪怕这条路上最终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走。 有道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我自以为会在那条绝境上一直孤独的走下去的时候,机会来了。 靖安四年的春天,你和若飞成亲才半年的时间,他的牡丹夫人怀孕。 原本抱着将若飞身边的二十四妃皆尽瓦解的你一时间懵了,善良的你觉得如果赶走了牡丹夫人,那牡丹夫人生的孩子怎么办?不就成了一个没爹的孩子? 于是,你毫不犹豫的写了休书,并且盖上了若飞的大印。 可以说,你自己休了自己。 但那休书上的大印也证明着若飞休了你的事实。 漫天的惊喜扑向了我。我知道,这是属于我的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我将所有的事交予了漠轻帮我处理,带着小刀等一帮暗卫走上了寻找你的路。 我知道你前往北极救你的师傅箫魔去了,也知道你前往南澹和徐海生游山玩水去了。更知道你在外面终于厌了,决定回国了。 在回国的路上,我终于守到了你。但与此同时,若飞也找到了你。 不光是我和若飞,就是和你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长亭、叶问等人也纷纷出手,一路都护着你的安全。 人家一个被休的人肯定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独有你,总是潇潇洒洒,空惹这许多人牵挂。 我知道你心太软,再加上你外公和若飞的爷爷这两位老王爷那是死党兼兄弟。他们两个肯定也不会允许你这般休了自己,回京后一定会想办法再促成你们两个的婚约。所以,借着我们独处的机会,我从你手上骗取了休书。我想着,盖个玉玺印上去,便是两个老王爷也奈何不得了。 因为,我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我倾诉了对你的感情,希望你能进宫陪我,可是你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 那个时候,我的心颇为忐忑,我清楚的知道你喜欢我,但是你和若飞也有半年的夫妻之情,人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一时忘不了他也正常之极。 我虽然可以这般开导自己,但绝不允许你再度反毁要回休书,当你想从我要回休书毁了它重新回到若飞身边的时候,我几近心胆俱裂。 “不,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了你。回京我就下旨,封你为后。” “不!” “为什么?” “我说过,我不入皇宫的。” “进了皇宫,我只宠你一人。再说,我从来也只想宠着你一个人。” “可那对范娟娟她们不公平。” 是啊,对她们不公平。因为你和她们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总是在‘不入宫’的前提下从来不想我们究竟是何种感情并将你我的感情扼杀得体无完肤对我是否公平? “我等你,等到你同意的时候,宣你进宫。” 你是我宠着、疼着长大的女孩,我不想吓着你,我愿意等,等你长大,等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回京之后,两位老王爷果然再度敲定了你和若飞的婚期,我失落中却并没有在你们的休书上盖上玉玺。 我想,如果你真喜欢我当来找我,不嫁若飞。 因出去寻你花了太长的时间,我回宫后有许多事要处理。等我惊觉时间匆匆而过的时候,听闻一个惊人的消息:若飞要娶妻了,而妻子不是你。 “不可能。”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我懂他,若飞能够放下一切外出寻你,定然也是在一定程度上爱上你了。 虽然他的二十四位妃子还在,但我想他肯定会想办法一一处理他们。直至身边只留下你一人。 小刀再次肯定的告诉我,“逍遥王爷娶的是南安王的表妹风依依。” 居然是我二哥的表妹? 彼时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能以若飞对你的感情也许还深不到为你放弃二十四妃的地步来解释,再或者他出门寻你只是因为你是从他逍遥王府消失的,他找到你对林府好有个交待。 直至我二哥兵败后我明白了。原来我二哥龙凭栏那个时候就已有了反心。有反心的他必须要有巨额的财富购买辎重。而逍遥王府的财力通天。二哥首先就考虑到了若飞。然后,二哥挟持了两位老王爷,以两位老王爷的命要求若飞成为他的人。除了要若飞不断的送银子他外,他还将风依依送予若飞,一来可以达到监视若飞的目的,二来如果风依依和若飞有出的话,他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样,若飞就不得不在那条贼船上一直走下去。 彼时不知内情的我们都以为若飞薄情薄性。 想当然,只想一夫一妻的你越发的不能容忍。也是在若飞和风依依大婚的那天,你小产了,失去了和若飞的第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是伤心欲绝才导致孩子流逝。 多年后我才明白,你能嫁若飞并不是两位老王爷的原因,而是若飞的原因。一切都是若飞的安排。一如我第一次选妃,若飞派了他的男妃之首呱呱故意将你诱入御湖。一如我第二次选妃,若飞将你掳走藏了。我们两次的错过其实都是若飞在背后干的。 如果说他卑劣的话,有,但也不全是。因为他清楚的看出我们皇室三子相争的结果就是你的死期临近。他在后面做下一切除了他有私心外更是想从我父皇手上救你一命。 他成功了。如果不是他的左右成全,你或许早就成了我父皇的刀下亡魂。 可是,他的一切也是逆天而行。 一个普通的人夺帝后星意味着必遭天遣。他天遣的命格:永无子嗣,便是有也得过继他人,否则必不能活命。 多少年后想来,你那个小产的孩子应该也是承受天遣的结果,倒并不是你伤心欲绝的结果。 更残忍的是,紧接着你的小产,武长亭在濯州处理灾情的时候遭流匪袭击不幸身亡。 说起来,你和长亭、叶问等人都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感情,都是那种我可以为你生、你可以为我死的感情。 从若飞大婚到孩子小产再到长亭去世。你整个人都垮了,差点就没有撑过去。 自此,我尽力抽时间陪在你的身边,就担心你一个撑不住就随长亭去了。 你是我的命啊,你若去了我再怎么活? 可是,我有太多的公务要处理,又不能时常陪护你身边,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请求你入宫让我照顾你。可你再度拒绝了。 “好,听你的。但答应我,不要悲伤,要好好活着,替长亭活着,如果原来镜儿还有百年的生命,那么现在起,就要活二百年,因为,那一百年是要替长亭活着的,替长亭活着看日出、日落的。” “嗯!” 人活一世很奇怪,许是上辈子我就欠你的也说不定。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赞同不会反对,我想,我对你的纵容到了连我都无法理解的地步。 想来,这份纵容就是爱之切了。 长亭临死前对你交代了三个遗愿。一个是叶紫的婚事。一个是陈子晗的婚事。还有一个是希望你能过继一个女儿给他。 为了完成长亭交代给你的遗愿,你不遗余力的促成了你二哥漠寒和叶紫的婚事。当然,就算你和若飞不再是夫妻了,但你并没有就此疏远上官若男,而是成全了若男和陈子晗的婚事。 我真是羡慕他们啊,真希望你什么时候成全成全我才是。可是呢,我是定不会让我们的女儿过继给长亭的,因为我不舍。 “封我为当朝的女宰相,我帮你一辈子,永远不离开你。” “帮我么?我可以允你;一辈子不离开我,我也可以允你;但只限于宰相么,我可是不允你的。” 因为我不要你当我的宰相,我要你当我的女人,这是我一辈子的目标。 但我不想逼你,我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你点头,入宫。 转眼就到了靖安四年的冬天, 巴扎尔五万铁骑挥师我东傲,彼时只以为他对东傲的土地感了兴趣,多少年后才知原来他是为了一个李婉儿,只因为李婉儿在东傲皇宫不快乐,他要来为她撑腰,必要时他会将她带回南澹,为她不惜起干戈。 当事时,你的一曲《精忠报国赋》深得巴扎尔之心。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八百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昔、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东傲要让四方……来贺!” 此赋一出,文武皆惊,便连雄心万丈的巴扎尔亦被你折服,和你英雄相惜下主动退兵。 一场战争被你化为无形。 虽然巴扎尔因你化干戈为玉帛,但我没有那么笨。在迎接巴扎尔的宴会上,他的杀手针对的是范娟娟,你是为了救范娟娟受的伤。当事时,范娟娟身为贵妃,李婉儿身为贤德妃。二人可谓平起平座。如果范娟娟出事,后宫中李婉儿将一人独大,按利益最大化原则,我笃定此事和李婉儿脱不了干系。 虽然找不到证据,但我仍旧叮嘱镜之以后离李婉儿能有多远就有多远,因为镜之尚小,人家一点的好处也许就能收买他的心。我更叮嘱镜之,不要轻易拿李婉儿的好,免得李婉儿对你不利。 别看镜之那时候小,但已相当的聪明了。但凡对你不利的他是绝对不会沾染的。仔细观察了几天后,发觉镜之在李婉儿那里油盐不进,我也就放心了。 这段期间,我虽屡次邀请你入宫,但你都拒绝了。我清楚的感知到你的心仍旧在若飞的身上,可若飞已经负了你啊,他娶了风依依,我觉得你真傻。但你越是傻,说明你越是忠情忠义,这样的你越发让我放不下了。 那个时候,我都有些生若飞的气了,气他不该这样负你,气他不该惹你这般伤心,气他不该让你如此消瘦…… 我对你的纵容也使你明白了我对你的执着。 “皇帝哥哥,你……不要等我了,真的不要等我了。” “傻镜儿!这么多年我都等过来了,还在乎剩下来的时间么?” “可……剩下来的时间,也许会有很多很多,无穷尽的。” “这样更好呀!这样,我的镜儿就能长命百岁了,我看着高兴。” 我就是这么的纵容着你,哪怕你让我空等一辈子,我也愿意。便是这种等之于我而言在痛苦中也挟带着一份甜蜜。 随着三国狩猎的到来,风依依在这个时候做了一件极蠢的事,居然当着三国所有人的面想羞辱你。 这个蠢女人,居然在你的面前表演着她和若飞的恩爱。 呵呵,如果真恩爱,无需她表演。 既然是表演,说明她吃醋,严重的吃醋。 吃醋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她清楚的知道她在若飞心中的地位和你不能比。 当事时,她故意称你是若飞的高徒,故意要你以‘红豆’为题为她和若飞的感情赋曲一首。 你只是轻声诉道:“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这曲子是写你对若飞的相思还是风依依对若飞的相思,再或者是若飞对你的相思抑或是对风依依的相思,无人分得清。但我有感觉,你是为若飞写的。 那个时候,我很失落。 失落于你的心终究是在若飞的身上。无论他如何负你,你的心终究是在他的身上。 我甚至于有些忌妒若飞,在你最好的年华娶了你。 我又有些恨若飞,娶了你却不珍惜你。 如果是我娶了你,必不让你如此痛苦、消瘦…… 不说我的纠结,只说当事时,因了你即兴之作,北极国天子魏天为他的兄弟魏烈求娶你为王妃,而与此同时,南澹的国舅爷赵子明也想娶你为妻并委托李婉儿作媒。 后来我才知道,魏天对你图谋不轨,不过借魏烈之名罢了。至于赵子明,是他有把柄握在了你的手上,他娶你不过是想夺了把柄然后好挟制你罢了。 当事时,我若答应北极天子魏天,必得罪南澹。我若答应南澹,必得罪北极。 可是,我两方都不想答应。也做好了和它们两国开战的准备。 又是你,又是你,为免生灵涂炭。你以震悍人心的‘惊弓之鸟’和北极天子、赵子明作下豪赌并赢得了比赛,成功化解了两国的提亲。 也许是受了风依依的刺激,更也许是豪赌的时候弯弓射雕伤了身体,再加上你小产后逢长亭去世的悲恸,又为救范娟娟而受伤,连番打击下,在三国围猎之时,你终于倒下了。 “皇……皇上,林……林姑娘身子本就一直没有恢复,加上长期伤神伤心,郁积心中,救范贵妃的时候又遭重创,如今……如今……只怕是药石罔效了。” “滚!你们都滚,平时朕养着你们是干什么用的,在这种时候都派不上用场了,都滚……走,你们都走,我不要看见你们。” 得知你子时若不能醒来就有可能熬不过今晚的噩耗,我几近崩溃。我根本不相信我守了一辈子、疼了一辈子、纵容了一辈子的女孩会这般快的离我而去。那个时候,我赶走了所有的人,只想陪着你,陪着我的女孩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老天这一次真的开眼了,它终于听到了我的呼唤。子时,你居然醒了过来。我欣喜若狂、喜极而泣。 “皇帝哥哥,我进宫陪你吧!” 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欣喜,感觉一生努力追求的目标终于有了结果,感觉一生的等候终于有了结果,也感觉以前吃的所有苦也许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刻巨大的幸福。 我安排你住进了凤仪宫,专属于我的皇后住的宫殿。我要册封你为皇后。我希望你能陪我去完成靖安五年的祭祖。我不希望祭祖的时候又是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不配,我不配。” 你阻止着我的一切,我心疼之极,明白你自认为是有过婚史的人,被休的人,不配母仪天下,不配当皇后。 “傻镜儿,你想多了。我会让整个东傲都知道,因为有了你,我会是东傲历史上最好的皇帝,更因有了你,东傲才会国富民强、风调雨顺!” “不,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好,等你心中不再有隔阂,再下诏书!” 靖安五年的大年初一,仍旧是我一个人祭的祖,我的身边仍旧没有我的皇后。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孤单了,因为你在宫中陪着我。 我知道,我们二人走了太多的弯路,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只要你愿意执我之手和我同行,那我们终究会有走到康庄大道上的一天。 这么多年我都等了,你都已经来到我身边了,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诏书不过一纸形式,而我要给你的是我全部的爱、全部的纵容。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你和镜之两个调皮,趁我不注意溜出了宫。等我查觉的时候已是夜间了。 我真的非常的担心,一得知你在梅山寺后,立马率着小刀等人前去接你。 却不想在那一天,二哥早在山道上设了埋伏。 为了救你脱险,我胸口中了一箭。 在我觉得自己神思渺渺之际,我听到了来自于你的声声威胁:“……皇帝哥哥,你胆敢比镜儿先走一步,镜儿就死给你看……不,皇帝哥哥、皇帝哥哥,你若死了,镜儿也不活了,不活了。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要死在我后面的,所以,所以,我要死在你的前面,你的前面……” 也听到了来自于你的声声承诺:“今朝,今朝,我答应你,只要你活下来,我当你的皇后,不离不弃……否则,无论天上、地下,我一定要追到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好……” 我对你素来有求必应。所以这一次我也没有失信于你。 虽然我挺过了拨箭的危险,但万不想箭上带毒,这种毒正是我身上的龙涎香解不了的葬龙红花。当时不明白谁这么清楚,后来才知道是我的二哥。 而这种毒的药引就是帝后星的血。 你就是我的帝后星。 七天七夜,你用你的血当药引,救我出囫囵。 虽然我晕迷七天七夜,但并不代表着我对所有的事不知。 在我晕迷期间,我还到过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碰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老神仙,他自称月老。 他似乎认识我,而且一见到我就非常恭敬的迎接我,并道:“八殿下不在人间修炼,怎地跑到小老儿的月老祠来了?” “月老祠?”我抬头看着祠堂的牌匾,又看向那个白发白须身材微胖笑得和蔼可亲的老人家。“你是……” “小老儿人称月老。” “原来你就是月老?你怎么称呼我为八殿下?” “因为殿下是九龙璧中的八子负龙啊。” “九龙璧,八子、负龙?” 见我不明白,月老笑道:“八殿下尚不是回归九龙璧之时,当然不晓自己的金身。说起来,小老儿和八殿下也算有缘。若殿下不弃,进内一叙可好?” 当事时,我想着,既然是月老,那我就去求求他成全你我的姻缘,于是欣然入内。饮茶间,月老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为了促九子成仙,你们的父皇便命你们都脱胎到了人间。而殿下的长相最最神似你的父皇,也最得你父皇的喜爱,是以你投胎便是金贵的命。成了人间的帝王。” 我苦涩一笑,道:“可我最不想要的就是这个帝王的命。” 月老相当诧异的看着我,“为什么?” “因为,生不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 月老吓得一个哆嗦,道:“殿下说的可是星珠?” “星珠?” “九龙璧中,殿下对星珠最是纵容,必是情深意切的。此番殿下下尘世历劫,星珠也欣然答应同往。小老儿的姻缘石上早就刻画了你们二人的姻缘,殿下又怎么可能没有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呢?” “我不认识星珠,也不记得她。但我喜爱镜儿,只想要镜儿。”于是,我将你和我的事大体说了一下。 月老大惊道:“若小老儿没记错,殿下你的命格是性极贞烈,非所爱必无出。为了不至人间没有帝王子嗣传承,早有宿命定好的帝后星陪在殿下身边,并且会伴殿下一辈子。这帝后星就是星珠啊。可是,依殿下所言,莫非此番帝后星出了差错?不可能,不可能啊。谁敢妄自更改天命?” 说话间,他急急的带我前往姻缘石。结果,在姻缘石观测天象后,月老吓得浑身颤抖,道:“啊。有人肆意妄为,转动天机,硬将殿下你和星珠的命运改写,从而倒致了殿下您的这场大难,以至魂魄来到月老祠来找小老儿问个明白。” 这就是我冥冥中来到月老祠的原因吗?是来找月老算帐的? 原来,你是星珠,是我天命所归的帝后星。可是,我们二人的命格被人改动了。 我从欣喜到愤怒,问:“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更改天命?” “说起来,他和你渊源颇深。” “渊源?” “他是九龙璧中的囚龙转世,囚龙是你们龙之九子中的老大。” “囚龙?那他转世成了谁?”我想着,也许就是那个两次三番阻止我和你的姻缘的人。知道了他是谁,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不想月老摇头道:“囚龙在你们九龙中排首恶,这天下数恶,他排第二,没有人能排第一。所以,殿下请不要为难小老儿。再说,殿下经此劫难后,终得和星珠团圆,结局也算完美。请殿下莫要追问了。” 看来,囚龙确实恶,恶得连月老都要忌讳三分。既然月老都说了我和你的情劫从我遭受刺杀的那一刻起云开雾散,那我何必为难月老呢?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我和你在一起能更令我开心的呢? 于是我问月老,:“那除了我和囚龙,其余的七龙呢?” 月老道:“小老儿只能告诉殿下,有嗜杀成性的睚龙、平生好险的嘲龙、性极火烈的蒲龙、妖性最重的狻龙、力大无穷的霸龙、明辨是非的狴龙、好色多情的螭龙。殿下根据他们的性情去揣度吧,小老儿这里真是天机不可泄漏啊。” “既然我们有九个。那帝后星呢?是只有我的镜儿一颗还是另外还有八颗?” 月老举起一根手指头,道:“虽然有九子,但帝后星只有一颗。得帝后星者得天下。殿下,您的宿命便是命中注定要一统天下的真龙天子啊!” 原来我将来会统一三国,一统天下。 在神思中,我惊醒。惊醒中就发觉你睡在我身边。 七天七夜,你不眠不休,还有日日一碗血为我当药引,你瘦得完全不像你了。而且你脖子上明显一道伤痕,那是你以为我死了,当场就准备拨剑自吻留下的。 傻镜儿啊,你这样怎么让人放心离你而去呢? 见我醒来,你喜极而泣。 我向你说及梦中的事,你似乎非常的感兴趣。并问我:“你想一统三国?” 这样一来,天下就有战争,百姓民不聊生了。你肯定不喜欢。我承诺你道:“有你在我的身边就够了。再说,镜儿最反感打打杀杀的,我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事情。” 果然,你吁了一口气。我想我还是了解你的。 可是,我又想起那个囚龙,他为什么要改你我的命格,他是不是也想夺天下?念及此,我又道:“除非有人要与我争天下。” 因为镜儿你,就是我的天下。 今朝番外4 风云涌 梅山寺遇刺后,你彻底不再纠结于配不配当我的女人的问题,而是留在了皇宫,也不再住在凤仪宫,而是住在了我的青龙殿。 我终于拥有了我的女孩,一个我从小就疼着、宠着、爱着、恋着的女孩。 我觉得我已找到了终身的幸福,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把握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立后的圣旨早已拟好,但你不想这道圣旨颁布天下。 “为什么?” “我不在意别人知不知道……就像我从来没将你当皇帝看一样,我也不要你将我当皇后看,我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就足够了。” 我又何曾不是只将你当我的妻子看待呢,一个最是普通不过的妻子。既然我们心意相通,我当然是听你的。 “镜儿!好,听你的。” 因了你的到来,我的青龙殿再也不孤单冷清,而是那么的温馨。 因了你的到来,曾经属于我的漫漫长夜再也不漫长,总感觉时光飞逝,春霄苦短。 总是还没吻够你,殿门外就会传来赵公公‘皇上,该早朝’了的催促声。每每这种时刻,我深深体会到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好处。 “镜儿,快给我生个儿子,我把位子传予他。然后,我们去过我们二人的快活日子。” “那你打算在他几岁的时候将位子传予他?” “两岁吧。有他三个舅舅看着他,应该没问题。” 我说的‘三个舅舅’指的是你的三个兄弟漠轻、漠寒、漠楼。 你颇是无语的瞪着我。 好吧,似乎是有点过分。我道:“那六岁吧。”我六岁的时候已懂很多事了。 “今朝,你不觉得你忒狠心了?” 你心疼我们的儿子,我可不可以理解成是爱屋及乌呢?因为爱我,所以心疼我们的儿子。越是这样想,越想儿子快些到来。然后我们隐居,生个女儿陪着我们就可以了。生个一如你一样的女儿。 青龙殿,历来是皇帝的寝宫。可以说,你是头一个住进青龙殿的女人。 因了此举,三国之中,到处盛传着我对你的宠爱。 也因了这份宠爱之,危险已开始全然向你靠近,而沉浸在漫天幸福中被幸福冲晕了头脑的我却犹为不知。 靖安五年,春季狩猎。 在回营途中,你的坐骑似疯了般直往前冲去,紧接着一个急收势动作,将你甩了出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大惊失色飞身而至抱住了你。好在你没有受伤。震怒中,我吩咐小刀等人杀了那匹劣马。 我一点都舍不得伤着的人居然差点被劣马所伤,留它何用? 我陪着你在大帐中喝压惊茶的时候,小刀给我传递了一个令我很是震惊的消息:你的马被人做了手脚。 暗算你之人早算计好了时间,如果你一直骑着马冲锋陷阵的话早就出事了,偏偏你身子这段时日很是疲软,中途偷懒躲在我怀中睡了一觉,这才躲过了这一劫。 而买通二十多名宫人暗害你的人居然是花贵嫔。 这等歹毒的妇人不要也罢,“推出去,斩了!” 得知消息的你拼命的向我求情,求我不要杀了花贵嫔。更因太过急切而晕倒。便是在迷糊中,你仍旧不停的说着“今朝、今朝,不要杀花姐姐,不要杀那二十多人,不要……”的话。 “好、好,不杀,不杀。” 对你素来有求必应,我没有杀花贵嫔,只是将她暂时贬入了冷宫。 紧接着传来太医为你诊治。 太医在替你拿脉后便跪在了我的面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潜意识中,我隐隐觉得,我那么努力,我们的儿子也许来了。 “林姑娘有了身孕,这才是她晕倒的原因。只需补气血……” 漫天的惊喜包裹着我,太医后面说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是跪在了你的病榻前,“镜儿,镜儿,你知不知道,我要当父皇了,你要当母后了。” 我们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本来,将花贵嫔打入冷宫就算客气的了,但万不想你却以孩子为名替那另外的二十多名宫人求情,求我放过他们,权当是为我们的孩子大赦天下,为我们的孩子积福。 “好,我答应你,为了我们的孩子,这些人,我放过他们。” 我再次对你有求必应。 因了花贵嫔的事,我提起了警惕。也想起宫中历来的那些什么毒药、棒杀、摔倒、小产之类的手段。于是我传来小刀、小槊、小渺、小茫四人。 小刀、小槊是我的暗卫,他们对你再熟悉不过。 小渺、小茫二个真要算起来,和你是同门。不过她们二人一直以你马首是瞻,甘心当你的丫头。自梅山寺遇刺事件发生,我损失了几个暗卫后,她们自发的要求成为了我的暗卫。成我的暗卫也是为了保护你。 “马上去宫外找孕期在一个月至两个月的妇人。” “为什么?”小渺、小茫不明白,小渺更是说道:“若宫中有怀孕的妇人出现,她们以后说肚子中怀的是陛下的龙种,这可如何是好?” 这也不是不可能。皇宫中有怀孕的妇人,不是皇帝的是谁的? 我想了想,道:“将她们带进来的时候,蒙上眼睛。直接带到这里来,专门为她们隔一个房间,告诉她们,一个月的时间就放她们走。” “陛下,您这是要……” “这世上有一些毒,常人食了无事。但孕妇吃了必然有事。所以以后,但凡镜儿要吃的、要喝的东西,都必须先经过她们的口。” 明白我说的用意后,小渺、小茫、小刀、小槊都点头。我又叮嘱道:“每隔一个月换一批人,都只许呆一个月的时间。” 明白这是不至肚子现行被人看见。小渺、小茫、小刀、小槊又点头。 我也是要当父亲的人了,明白一个父亲抑或是母亲的心。我不想我的孩子出事,那他们想必也不希望他们的孩子出事。“事先跟她们说好,是来替人尝食物的。没出事则好,许她们千两金子。如果出事的话,许她们两千两金子。愿意来的便来,不愿意来的就不要勉强。” “是。” “还有,这件事不要让镜儿知道。”你心地善良,必不会让孕妇替你挡毒。 “是。” 我忽视了花贵嫔,导致差点不能挽回的损失。如果那天你真摔出点什么事再或者我们的儿子摔出点什么事,我想就是杀光花贵嫔九族也无济于事。 吩咐完所有的事,正好若飞求见。 有很长时间,我和若飞都没有互相联系了。一来是因为你的原因,我总觉得虽然是他负你在先,但我是他的朋友,总有些欺朋友妻的尴尬。二来我们各自也都非常的忙。 “传。” 若飞进来的时候,我发现他清减了不少。示意他坐下后,我道:“听闻风依依流产了。” “嗯。” “若飞。别难过。你不是还有澜儿吗?再说你的妃子那么多,还会有的。风依依也年青,再怀上也会很容易。” “我亲自流掉的,为什么要她再怀上?” 我‘啊’了一声,震惊的瞪着若飞。别看他表相玉树临风、温润如玉。但他行事素来乖张、不过目的誓不罢休,做为他最好的朋友,我还是知道他的一些本性的。 但是,如果乖张到流掉自己的孩子,这让人就不能忍受了。 我道:“为什么?” “报仇而已。”若飞说话间,只是再轻松不过的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报仇?” “为我的孩子报仇。” “你的孩子?”我有些糊涂了。 “那个在我和风依依大婚的那天,便与我无缘的孩子。” 原来他说的是你的孩子。原来他都知道。我有些怔忡的看着他,“若飞,你该不会是……”真爱上镜儿了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呢,更何况他和你有半年的婚姻。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来。但我知道他应该懂。只见若飞冷冷一笑,道:“今朝,你不必多虑。我没有和你来抢林镜镜的意思。” “那你是……” “知道去岁中秋,回京后,我为什么没有再娶林镜镜吗?” “因为你娶了风依依。”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娶风依依?” “这……听闻是我二哥送予你的。” “不,不是南安王爷送予我的。而是他硬塞给我的。”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二哥挟制了若飞的爷爷和你的外公,他趁着若飞不注意,联合着他早就安排在林府、逍遥王府的探子绑架了两个老王爷。然后以两个老王爷的命挟制若飞,要若飞答应他的三个要求。第一个,出资一百万两,我二哥的军队需要它。第二个,放弃林镜镜!第三个,娶风依依为妃。 这三个条件无论若飞犯了哪一条,两个老王爷的性命就攸关了。 而若飞,为了救出两个老王爷,不得不答应我二哥的条件,不得不娶风依依,并且也不敢将这事轻易的透露给任何人知晓。因为,逍遥王府、林府、包括我的皇宫,都有我二哥的探子。 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不能拿两个老王爷的性命来开玩笑。 所以,他一方面顺承着我二哥。另外一方面哄着风依依。 “本来,我觉得没必要将风依依牵扯到男人们的事当中,但在大婚那一日,我知道我的孩子没了。而给龙凭栏出这些个主意的就是她的时候。我便想要为我那个苦命的、没见过这个世界的孩子报仇。” 然后,他为风依依寻来另外的男人,风依依居然不知。一直以为那男人是若飞,也一直以为她怀的是若飞的孩子。 “我让风依依怀上孩子,为的就是让她有一天体会体会流了孩子的苦……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不得不说,若飞的狠厉是我所有朋友中最厉害的一个。我都有些为他的安排乍舌。 但是,从他的讲述中我也看出了一个令我不安的端倪。原来,我那素来不动声色的二哥居然也对你起了心思。 父皇啊父皇,对不起、对不起。原来你看得非常的深、非常的透啊。可是镜儿是我的命啊,我不能少、不能少…… “这么说来,我二哥他有反心?” “是。” 说话间,若飞递上了一本册子,示意我翻开,同时他说道:“龙凭栏有八个替身。也有八个老巢。这也是我一时动弹不得他的原因。我花费了些时日,终于将他的老巢全部打听清楚,并且在一日间催毁,同时救出了两个老王爷……” 看着册子上的地点、布置、军事装备,我手都有些抖了。我二哥、我二哥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居然瞒着我做了这许多谋逆的事。 如果不是若飞,也许一夜间,我二哥便可夺我江山、夺了你…… “如此说来,梅山寺的刺杀事件,也是我二哥所为?” “是。” “那天突然出现的一帮江湖侠客,是你请的?”若不是那些人凭空出现,你我都已是箭下亡魂。 “是。” “若飞,要我如何感谢你?” “这是我欠她的。” 她?我蹩眉,哦,定是指你。 “她怀的终究是我上官家的后代,却不想吃了这大的亏。我在后面帮衬她一二,算是还她一些债。” 若飞说得很轻巧,让我的心好受了许多。从而也让我认定他对你并没有很深很深的夫妻、男女之情。他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他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报仇而已。 “我二哥呢?你抓到他了没有?” “没有。你得做好准备了,我估计他逃到合州了。” 合州,是二哥的番地,他的主力军都在那里。看来,我和二哥之间必有生死一战了。 “我今天来这里见你,主要是两件事。” “说。” “第一件,我要亲自去龙凭栏的南安王府。亲自处理风依依,赐她三尺白绫。” 风依依自从流产后回南安王府养身体。唉……她得罪谁不好,偏得罪了若飞。我道:“准。” “第二件,我想带走林镜镜。” “你”了一声,我震惊得跳了起来,指着若飞道:“你你你……你不会是真喜欢上镜儿了吧?” 若飞一笑,道:“如果我说不喜欢,今朝,你会相信吗?” 你有一股魔力,只要在你的身边时间呆长了,自然而然就会喜欢你。便是我那个性喜男色的四弟不也改了性子。 见我似呆了般,若飞继续说道:“你也别惊讶。我想带走她不过是觉得我教导了她那么多年,她又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年纪轻轻的便死在你们兄弟相争之下太可惜了而已。” “真的,真的只是这样?”我有些忐忑不安的坐在若飞对面,看着他。 若飞低头喝茶,半晌才道:“我身边的女人那么多,还有男人。多一个林镜镜不嫌多。少一个林镜镜也不嫌少。今朝,你没必要觉得所有人和你一样都把林镜镜当心里的宝似的。我之于她,一来她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二来她曾经是我孩子的母亲,仅此而已。就孩子一事,我亏欠她太多,想偿还而已。如今眼见着你们兄弟战争将生,我带她出宫,带她走,是为她好也是为你好。” “不,镜儿是我的命。我必不让她离开我。就算要起战争,我也会尽全力保她。” “尽全力?”若飞冷哼一声,道:“花贵嫔的事怎么说?如果哪天,你在外面和你二哥打仗,这后宫又有人算计她怎么办?还有这满朝堂都是对她不满、对林府不满的声音,你又怎么办?今朝,这深宫中,爱就是害,你不是不知。若你真是为她好,当放她出宫,给她自由。” 我知道,若飞说的一点也没错。 花贵嫔的事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给了我一个警醒。我可以很好的防范后宫中人有可能对你的伤害。 但朝堂中呢? 只因你的三个兄弟位居东傲国自兵部、礼部、工部等多个重要部门的要职,如今朝堂上下都在传我重用外戚、任人唯亲的话。 “今朝,空穴来风必有因啊。” 我知道,定是世族七贵中人刻意传出去的。保不准七贵中就有我二哥的人。如今故意说这些有的、没的话是想激起民愤。我‘哧’声笑道:“漠轻、漠寒、漠楼在我父皇在世时便已得重用。更是在镜儿入宫前便得重用。谈不上任人唯亲。流言止于智者。让他们传吧,我也派人出去传传话,看他们再如何?” 这一次,轮到若飞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当然,这个里面也确实不排除我的任人唯亲。因为,我必须这样做才能保护自己的爱人,必须这样做才能保证她喜爱的江山、子民。这么多年,我陪植自己的力量,陪植自己的人手,为的就是那些所谓的什么‘红颜祸水’不会在镜儿的身上应验,我要我说出的每一句话掷地有声,不可更改,使万民臣服,我没有错,我的决定没有错,我的每一个决定是为国、为民的。” “今朝,你……” “这些年来,镜儿所有的死党就是我的死党,因为我知道他们会保护镜儿,保护镜儿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那些个先古预言、先古传说都靠边站去吧,我这一次绝不臣服于命运的安排,我的一切都要由我来安排。你看看,现在朝堂上但凡有风吹草动,叶问、子晗他们就会出面替镜儿摆平,替镜儿扫清一切可能引起镜儿动荡的障碍。若飞,不光有我,还有他们啊,你还会怀疑我们这所有的人都护不了镜儿的安全吗?” 若飞轻叹一声,道:“我的学生我了解。今朝,就算你护得了她性命的周全,但你护得了她心的寂寞、孤独吗?她喜欢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仅此而已。皇宫,就算你予她再多的爱,她也不过是一只关在皇宫的金丝雀。你看看,花贵嫔已出手了。你能保证燕贵嫔、范贵妃、李贵妃她们不出手吗?就算你保证得了,就算你做好了防护,但她们都是她的姐妹啊,如果她的周全都是建立在这些姐妹伤害她之上的,你认为她会开心得起来吗?我敢笃定,就算你身边留下她一个,她仍旧开心不起来。” 是,自从发生花贵嫔的事后,我也有感觉,感觉你越来越不快乐。 可是,若飞如此懂你,是不是说明…… “若飞,镜儿是帝后星,是我天定的帝后星。” “你以为我对她怎么了?不是告诉你了吗?她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是我那个苦命的孩子的母亲而已。算了算了,我只是惜才,却不想你误解。今朝,实话告诉你,她曾经和我说过,如果你死了她定不独活,她还说过生要和你在一起,死也要和你在一起的话。” 如果说原来我有多不确实你对我的爱,多少有些忐忑你是不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才入宫陪我。但现在听了若飞的话后,我惊喜交集,“真的?” “是,她亲口对我说的。” “镜儿,我的好镜儿……若飞,你看,我这么爱着她,她也这么爱着我。我们这么相爱的两个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又会有什么不快乐的呢?就算有不快乐那也只是暂时的。相信我,我会让她开心起来,一天比一天的更开心。” 若飞一直垂着眸,只是用手翻转着茶杯盖。最后缓缓道:“既然你觉得能保她性命无忧,既然你觉得你会令她快乐,我也不必再多说了。这个世上,我欠的人不多,她算一个。看在这一点上,以后我也当和子晗、叶问等人一样,刻意在朝堂上护着她,替你周旋。” 若飞的才识最令人刮目相看,如果他要护一个人那必是护得成的。内有我护着,外有他护着,我彻底的放下了心。 “若飞,谢谢你。” “应该的。一来,我们是兄弟。二来,我欠她的。既然今朝你不放她出宫,那你和龙凭栏之间的一战再所难免。除了龙凭栏外,有可能东平王、西宁王那里也得防着一二……我们来商量商量,这后面的路该如何走。” “好。” 一如若飞所预料,二哥在合州起兵。 不过,好在我们事先做好了防范,再加上二哥起兵太过仓促,很快前线传来大捷。 但是,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消息:二哥尸身的头不见踪影。 二哥是我们兄弟中最小心谨慎的一个,打小我就知道他有替身,只是不想他有那么多,要不是若飞,今天败的必是我无疑。 是以,那个穿着二哥的衣物的无头尸,我认定不是二哥。只命人继续追查。 二哥的真身到底去了哪里还没有搞定,后宫中就又有人出幺蛾子。 这一次出幺蛾子的是李婉儿。 自那一年她在羞愤中跑出青龙殿以来就开始了收买宫人的行动,这两年,陆陆续续收买了两百多号人。本以为柴多火焰高,后位唾手可得。但万不想你进了宫。 在花贵嫔一击不成之下,眼见着你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她终于沉不住气了。通过这二百号人的手将一碗可以流掉孩子的毒汤圆送到了你面前。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你面前还有一道阻隔墙,那就是我事先就替你寻来的孕妇。 别的人吃确实没事,但那天那个孕妇出了状况。 出了状况的孕妇虽然没有死,但孩子却没了。 震怒中,我当然下死力查。顺藤摸瓜之下,自然而然就查到了李婉儿。 看着要置你予死地的李婉儿和那两百号人,我心中阵阵发寒,“全部拖出去,一个不留。” 又是你,你以你和孩子没事为由求我放过他们一马,更说‘李婉儿是南澹的公主,如果杀了,南澹的皇帝哪里肯依。东傲才历经内战,何以经得住外忧?再说,真打起来了,与国与民,都算大难呀’的话。 我自是不怕它南澹的,来了就打,谁怕谁。 不想我此番如此坚定,你急了,故意装病,威胁我不能杀人。 唉,万般无奈下,我只得答应你的要求,将李婉儿暂时关押在冷宫。而其余那二百号人,全部发配。 果然,不出你所料,靖安五年,冬,南澹天子为报李婉儿被贬冷宫之耻,联兵其属国南越族举兵伐东傲。 朝堂上下一片哀声,七贵中人个个联合起来说‘红颜祸水、红颜误国’之话,但因为有若飞、叶问等人,他们又不敢明说。虽然他们没指明,但人人知道说的是你。这件事是我引起的,必须由我亲自解决,于是我决定御驾亲征。 同行的还有若飞。 “若飞,如果我出事,从此,镜儿就拜托你了。”战场上,刀枪无眼。这是我上战场前对他说的一句话。我坚信,如果我出事,他必能照顾好你,必能辅佐我们的孩子成为最优秀的帝王。如果我真出了事,想来这个世上能够护你和我们孩子周全的当只有一个若飞。将你交给他,我很放心。 若飞只是看着我,半晌才说:“我去筹军饷。” 和南澹一战,主战场设在幽州,兵家必争之地。虽然我方胜多败少,但战事一直非常的胶着。 眼看年关逼近,仍旧没有望头。 我焦急着你在宫中等我,便命四弟龙云海再增派五万援兵前来。务必想在年前将南澹一举歼灭。不想,随着五万援兵前来的还有你。 原来,你手中掌着南澹的国舅爷赵子明一个把柄。此番是赵子明、巴扎尔当南澹的主帅。你想以那个把柄要挟赵子明退兵。 同时,你想和巴扎尔见一面。说必能说服巴扎尔退兵。 战争持续时间较长,再加上天冷,残酷的条件确实不宜再做战下去。如果赵子明因把柄而退兵,巴扎尔因和你的情谊而退兵,又何乐而不为? 再说,你言之灼灼、热切恳求,我又哪有不答应你的呢? 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将你和巴扎尔会晤的地点选在了‘西楼客栈’,同时命四弟云海带着亲卫兵护你周全。 我想着,幽州的地界,见面的又是巴扎尔,必不会出乱子。 万不想,还是出乱子了。 知道巴扎尔和你会晤的事,赵子明将巴扎尔的随行人员都替换掉了。而西楼客栈也将是你、巴扎尔的坟地。 原来,南澹皇帝觉得越来越控制不住巴扎尔了,向赵子明暗示,如果巴扎尔有退兵之心则务必杀之。 当我接到西楼客栈危机重重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西楼客栈早被赵子明安排的人马射成了刺猬。 我杀不进去。 你和巴扎尔也杀不出来。 黄沙漫漫,大雪纷飞。我杀红了眼,只有一个希望,希望你不要出事,孩子不要出事…… 就在两厢僵持不下的功夫,一阵尖锐的哨音临空而来,震住了所有的刀光剑影声,两厢人马一时都愣住,停下了厮杀,往声源方向看去。 大雪纷飞中,一袭紫金长衫的狐狸面具人凌空飞来,稳稳的站在了二方人马的中间。一头肆意的白发随风飘扬。而他,手拿着一片树叶,放在口中吹着。 这场景,让所有的人愣了神。 一曲吹罢,狐狸面具人勾唇一笑,摆手间,数十名黑衣人如入无人之境,如风般来到了他的身边。 狐狸面具人缓缓下令,“除却圈子里面的……还有圈子外面的……其余的,杀无赦!” 你、巴扎尔、云海都在圈子里,我在圈子外,很明显他是来助我们的。 彼时,不知他是谁,只当他是一个路过的拨刀相助的江湖侠士。 直至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是若飞。 彼时,虽然觉得他和若飞在许多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但因他一头肆意张扬的白发,我根本就没当他是若飞想,只将他看作是一个七老八十的江湖侠士。 在狐狸面具人下了命令后,数十名黑衣人已如飞鹰般扑向呆愣的赵子明的队伍中,手起刀落间,遍地呐喊哀嚎声。 而狐狸面具人轻而易举的将你和云海救了出来。 “侠士可否留下大名,以后,旦凡侠士有需,东傲举全国之力,定当完成。” 狐狸面具人轻‘哦’了一声,用手指着你,道:“如果,我说,要她呢。” 在震惊中,我看着他,没有言语。心底只是想着他是开玩笑、开玩笑。 也在此时,狐狸面具人似笑非笑的笑了声,继而吹起手中的叶子,尖锐的哨音响彻云霄,数十名黑影在他的招唤下来到他身边。 接着,他相当有气势的摆了摆手,很快,他和他的人马便无了踪影。 这气势、这场面…… 威武霸气,不下任何一国帝王。 他是谁? 我在思绪间,风雪交加的天幕中,断续传来“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绿竹青青,充耳绣莹,会弁如星……绿竹如箦,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的歌声。 彼时好奇于他的身份,对这样的人才恨不能收为已用。 多年以后才知,他原来是若飞。 原来他就是那个得未央便可得天下的未央城城主上官若飞。 原来他一直保护着你,从来没有放弃。 为了你,他盯牢着后宫中的争斗。 为了你,他助我剿灭我二哥的内乱。 为了你,他助我抵抗来自于南澹、南越的联兵。 多年以后想来,从那个时候起,他早领会了真爱,领会了放手,领会了成全。他放了你的手,成全了你和我。 “镜儿,云海,你们没事吧。” 问你们二人的同时,我发现你的眼睛一直眼含浅湿的看着那狐狸面具人消失的方向。 巴扎尔此时也杀出来了,跪在了我的面前,道:“请陛下暂憩雷霆之怒,我一定要去我朝陛下面前问个明白,为何要杀林老弟。” 当初你一曲《精忠报国赋》时穿着男儿装,是以巴扎尔一直以为你是男儿,就算后来知道你是女儿身,但他也习惯称你是‘林老弟’。 南澹天子李子通此番何止想杀你,更想杀的是巴扎尔。但是,万万令李子通没想到的是他的一石二鸟之计彻底的断送在了幽州。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南澹国后来灭国,也是在这里埋下了种子。 幽州之战,以巴扎尔押了赵子明回南澹而结束。 我也带着你举兵回朝。 回程途中,你问我:“我想不明白,李子通为何要杀巴扎尔?他不是最看重巴扎尔吗?” “南越虽然是南澹的附属国,但南越越来越强大必会令李子通不安。” 你明白的点头,道:“李子通想玩卸磨杀驴的把戏。” “是。” “可怜的巴扎尔。” 我吻着你的额头,摸着你大大的肚子,道:“你可怜他做什么?如果我估计得不错,此番回了南澹,巴扎尔和李子通肯定要闹翻。以巴扎尔的血性,定要谋事反了李子通。” “你是说巴扎尔会取李子通而代之?” “迟早的事。所以,祸福相依。此番巴扎尔大难不死。它日巴扎尔必能称帝。” “看在李婉儿的份上,巴扎尔可能不会反李子通。” 在我的疑惑中,你向我叙及了一段往事。一段你方方在西楼客栈和巴扎尔会晤时得知的往事。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巴扎尔那一年率领五万铁骑兵临我东傲全是为了李婉儿。因为巴扎尔深爱着李婉儿。 当年,李婉儿未和亲之前,巴扎尔曾数番有意结亲于南澹。奈何李子通将李婉儿送予了东傲。 巴扎尔痛失所爱后,在南越很是消沉了一段时日。后来便接到了来自李婉儿的一封信。在信中,李婉儿向他大吐苦水,说她在东傲后宫不得宠。并要巴扎尔带兵来东傲,为她撑腰。 当事时,李婉儿的计策是要巴扎尔兵临城下,佯装出兵但不是真打。然后她以使臣的身份去说服巴扎尔退兵。 能以一已之力说服南越退兵,使百姓免于战争之苦,那她李婉儿就是大大的功臣了。得百姓拥戴之下得我的青睐也就指日可待了。 为了给可能的战争找个借口,她要巴扎尔在国宴上命杀手佯装失手杀死范贵妃。 一来得了我的青睐,二来除掉了和她平起平坐的范娟娟。她的后位也就指日可待了。 不得不说,李婉儿此计是好计谋。 万不想,国宴上,你以一曲《精忠报国赋》令巴扎尔居然主动退兵,彻底的搅乱了她的计划。 同时,你也向我讲述了当年更深层次的内幕。原来巴扎尔在他的五万铁骑兵临东傲的同时敢孤身进入东傲城耀武扬威,是因为城中有他的内应。 这个内应就是我的二哥龙凭栏。 原来,二哥在那个时候就已有起兵之意了。可是因了巴扎尔临时改变了计划,才导致二哥动弹不得。最后二哥不得不重新鸷伏,等待时机。 如今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我相当的懊恼,懊恼巴扎尔为什么不事先就说明。如果他事先说明的话,也许我早就防患于未然,不至于今年内忧外患一起上了。 我责怪着巴扎尔,你替他解释,说:“巴扎尔说,他出尔反尔的已是对不起二阿哥了,如何再忍心出卖二阿哥呢?” 可是,正因了这个不忍心,二哥在合州起兵,白骨累累、血流成河。 你喜欢称呼我大哥、二哥、云海他们为大阿哥、二阿哥、四阿哥。如今你口口声声叫得仍旧是那么的亲切,若…… 人人都道二哥起兵是想当皇帝,只有我和若飞知道,也许不是这么简单。二哥想当皇帝的绝大多数原因只怕是想夺得你。 因了花贵嫔、李贵妃的事,你在宫中已经很不快乐了,如果再知道二哥起兵的真相的话,只怕会更不快乐,会越发的认定自己是红颜祸水,是以我并没有将二哥起兵的真实原因告诉你。 见我沉思,你又道:“说起来,巴扎尔也是个情种。当时他和二阿哥准备联盟的时候,所提的唯一的条件就是二阿哥得江山,巴扎尔他只带走李婉儿就是。”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李婉儿人真不怎么样,但巴扎尔对她用情之深倒让我起惺惺相惜之意。想来,他之于李婉儿的情并不下于我之于你的情。 “今朝,先帝说对了呢。原来,我真的是红颜祸水。” 我吃了一惊,问:“你说什么?” “如果李婉儿不争风吃醋,何以有杀我之心。如果没有杀我之心,何以会入冷宫?如果不入冷宫,何以会有南澹、东傲交战之事?所以,一切归根结底,终是争风吃醋引起的,说白了……我就是红颜祸水!” “不。镜儿。不是,你不是。当年,你的一曲《精忠报国赋》不战而屈人之兵,救两国将士于危难之中。今年,又是你孤身犯险,会晤巴扎尔,令他退兵,结束了本来还要持续下去的幽州之战。你所做所为皆是为了两国的百姓、将士在考虑。你也将两国的战争伤亡降到了最低。你不但不是红颜祸水,更是功臣。再也不许说你是红颜祸水的话。” 见你眼里颇含忧郁的看着车外,我又道:“若真要算起来,李婉儿才是红颜祸水。想当年,为了一已之私居然不惜要巴扎尔带兵进东傲为她撑腰。如果那个时候二哥不惜一切的反了,那李婉儿就百死难赎其罪孽了。就像今番,如果不是她吃醋,也不会起战争。所以,她才是真正的红颜祸水。” 你只是轻叹了口气,静静的趴在我怀中,没有再说话。 半晌,你道:“今朝,这次西楼客栈遇袭。如果不是巴扎尔拼死相护,我和我们的孩子肯定早就埋在西楼客栈下面了。所以,记住他的这份恩,以后他有需要的地方,一定要报答他。” 当时,我虽然杀不进去。但也可以清楚的看见巴扎尔拼死保护你的一幕幕。我道:“好。” “今朝,先有花贵嫔,后有李婉儿。就算是她们想尽办法想置我予死地,可是……我仍旧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们。” 我知道你的‘对不起’来自于我对你的独宠。可怎么办呢?有了你,我真的不想要别的女人。更何况,没你的时候我也待她们冷淡之极。“不要觉得对不起她们,之于她们而言,得不到我的心比得不到我的人更痛苦。你不在宫中的时候如此,你在宫中的时候亦是如此。对不起她们的是我,但……命已注定,都由不得我们了。” “今朝,你若不是皇帝该有多好。” “傻镜儿。” 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有时候我们一瞬间失去的东西就是永恒。有时候我们一瞬间得到的东西也是永恒。 今朝番外5 三生石 靖安六年,二月初二。 龙儿降生。 “恭喜圣上、贺喜圣上!”满殿的恭贺声,满屋跪着的人,都预示着东傲国有后的喜庆! 我并没有沉浸在得子的喜悦中,我只担心的看着累得一踏糊涂的你,轻轻的说:“镜儿、镜儿,我们终于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床榻上,你微微一笑,我便觉得拥有了全部。 秋彤、镜之等人逗弄孩子的阵阵笑声终将我弄得心痒难耐。我终是走过去看我们的孩子,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龙儿。 好小、好小,小得我都不知怎么抱他。一旦抱着他,我又不知再该如何爱他。总而言之,抱着他、看着他,我觉得自己的心软得一踏糊涂。同时也歉意顿生,“名字还没有想好呢,怎么办?该叫你什么呢?” “都当皇帝的人了,名字想了千百个,还没有定一个,现在倒好了,如何称呼呢?” 秋彤的一席话,引来众人的闷笑,是呀,名字起了不少,却没有定下一个。我觉得这天下所有的名字都配不上你我的孩子。 “嗯……暂时叫龙儿吧,以后再定大名!”语毕,我用手指摸着龙儿的脸,问“你说好么,龙儿!” 这个时候,龙儿居然很是嫌弃的看了我一眼。 虽然知道方出生的孩子没有感观,但我仍旧觉得他很是嫌弃的看了我一眼。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觉我当父亲非常的失败。于是又哄着他道:“龙儿,如果你对父皇笑的话,父皇封你为太子!” 估计小家伙听懂了我的话,居然真的对我笑了,我兴奋之极。“他笑了,他笑了,他同意了。” 那咧开的笑颜和躺在床榻的你的微笑相互辉映,瞬间,我觉得我是这世间再也幸福不过的人。 “给我,我要看看龙儿。” 你虚弱的声音终于将我从初为人父的喜悦中带出,急忙将龙儿递到了你的面前。你挣扎着要坐起来看,我摁了你躺下,将龙儿放在你身边。 你侧着头看着他,突地惊喜说道:“今朝,龙儿好像你。这眼睛、这眉、这鼻子、这嘴都像你。” “是吗?”我蹲在床缘边,仔细的看。好小,看不出来。 “真的,好像。赶明儿他长大了,一定和你一样帅。” 我幸福的笑出了声,吻在你的额头。道:“以后再给我生一个和你一样美的女儿,凑足儿女双全,好不好?” 一说女儿,你眼中就抹过一丝酸楚。我知道你肯定想起了长亭。因为你答应了他,生个女儿就过继给他。可是我不舍,肯定不舍。想想都不舍。如果说我什么都能答应你的话,就这一点,我必不答应。 我急忙安慰你,“镜儿,别想了,别想了啊。稳婆们都说了,月子期间不能伤神。” 怀龙儿之前,你的身子就不是十分好。怀着龙儿的时候,又连番遭遇花贵嫔、李贵妃的毒手,是以身子一直弱极。生产前,稳婆就交待了,你不能喂养孩子,得请奶娘。如果今天伤神,就都是我的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我懊恼,你一笑,道:“好啊。再生个女儿,像我一样的女儿,放心,不过继。等生第二个女儿的时候,我们就将她过继给长亭,如何?” 如果说初时我还笑问你‘可还笃定后宫佳丽三千人,何年才能轮一轮’的话,但那句‘可还笃定宫门一入深似海’的话却是问不出口。 自从你进宫,后宫争斗不断,朝堂战争不断,我知道你很痛苦,屡有离开我的想法。若不是怀上了龙儿,我想也许你就会离我而去。 我知道,你想要的生活很简单,唯‘幸福’而已。 本以为自己是一国的帝王,有什么是不能给予你的? 但偏偏就是这个简单的幸福生活,我给不了你。 你在宫中,生活得是那么的压抑,我感觉得到,也知道。可……你是我的命呀! 我以为,只要我给你三千的宠爱,只要我对你一天比一天好,那样,你就会快乐起来,可你……没有。 你一天比一天的不快乐,一天比一天的觉得愧疚累赘,一天比一天的强颜欢笑。 我好想卸下这满身的责任,携手与你同游,可我知道,你最怕自己是红颜祸水,你最怕东傲的风雨飘摇是因你而生,你最怕的是一国的百姓衣食无计,所以,我当着皇帝,当着皇帝护着你喜爱的百姓,也护着你。 可人生事,不可两全,顾此就要失彼。 我总在一种患得患失之中,担心失去了你。 如今,你说还要给我生女儿,不只一个,而且是两个…… 你这是要和我生许多许多孩子的意思吗? 你这是说从此永远待在我身边再也不会想离开我的事了吗? 巨大的惊喜中,我紧紧的抱着你,道:“好,说定了。” 那一刻,我觉得,谁说人生事不可两全。 估计龙儿见我们不理他,便哭了起来,这哭声真响亮。 从此,青龙殿中便充溢着龙儿响亮的哭声,他饿了要哭、要尿尿了也要哭。没人和他说话他也是哭。 他哭,我便在一旁心疼的看着他,看着你哄他。而他便会盯着你看,看着你笑。 “镜儿,你看,龙儿认识你。” “当然喽,除了喂奶,他所有的事都是我在侍候,他能不认得我。”你说话的时候,满脸洋溢着的不再是我当年认识的那个霸道、土匪似的女孩的神情,而是满溢着母爱神采的女人之态。 “呀,小东西,不老实了。”说话间,你将龙儿远远的抱开,道:“娘没有奶水喂你,所以,不要抓。” 呵呵,这个龙儿,十足的精力充沛。虽然奶娘每次将他喂得饱饱的,但他总要在你的胸前挠上一挠。这孩子,从出生,小手、小腿就十分的强劲,不像一个才出生的孩子,以后肯定是个练武的好料子。 你高举着蚕茧般的龙儿举过头顶,而龙儿看着你笑。手又开始在襁褓中挠着、挠着。小嘴还不停的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你早喝了止奶汤,但止奶并不是十分的顺利,因为龙儿总在你身上挑衅,你时不时的还是会漏一些奶水出来。 估计是母爱泛滥的原因,你说:“今朝,要不,我喂喂龙儿吧。” 我知道你是心疼龙儿不能喝上亲娘的奶水。虽然你这段时日身子大好,但我仍旧说:“不成。这小东西这个时候就知道缠定你了。要是喂了奶,我敢肯定他将不再吃那些奶娘的奶水,到时候你会被他吵得受不住的。乖,别想了。你现在是养身子第一。” 说话间,我拍了拍手,说:“龙儿,来,父皇抱。” 龙儿又是很嫌弃的看了我一眼,仍旧将眼睛对着你的方向,讨好的笑着。小嘴仍旧不时的噼啪一下。 我好笑又好气的抱过他,想让你休息休息,不想他居然哭了起来。 “小东西,再哭,小心父皇揍你。” “做什么你。”你很是护着龙儿,将龙儿重新抱过。又说着‘好龙儿,乖,娘抱你啊’的话。 很奇怪,龙儿一到你身上便不哭了,又笑。 我很是无语的瞪着他:重母轻父的东西。 你的身子虽然大好了,但终究有些弱,抱着龙儿轻哄的时候就睡着了。龙儿呢,在你怀中像只小泥鳅的不停的扭动着。 看着睡得恬静的你,看着仍旧傻笑的看着你的龙儿,我突地想着,人生要是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曾经,你和镜之躺在这里的时候,我就想着若你们是我的妻儿该有多好。 今天,我的梦想成真,躺在这里的果然是我的妻儿。 老天待我终是不薄。 感谢! 静静的看着你们母子一会子后,担心龙儿吵到了你,我悄悄的将龙儿从你怀中抱了出来。 奈何,这个小家伙天生和我就是作对的,我一动他,他的嘴就一张,准备开哭。 担心他哭的话吵醒了你,我急忙将他重新推往你怀中,又‘嘘嘘’了两声,轻哄着:“龙儿,乖啊。你母后要睡觉了。如果你不哭的话,父皇想办法让你能吃你母后的奶水。”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张大的嘴巴转而阖不上,眼睛更是瞪得大大的看着我。 听懂了吗?我讶异的看着他。 我又尝试说道:“当然,以后你要听父皇的话,要对父皇笑才成。” 随着我语毕,他的小嘴终于阖上了,然后对着我笑了。 当时,我高兴得不知所措,觉得我龙今朝的儿子果然是天下第一等聪明的孩子。于是,我轻轻的点了你的睡穴,不至你惊醒,但也不至你睡得太过。 轻揭了衣物,我将龙儿送到了你胸前。 所以,我的镜儿,不要遗憾,遗憾龙儿从来没吃你的奶水,因为龙儿吃过了,哪怕只一次,他也吃过了。 也正是因了那一次‘合作冒险’的经历,我们父子二人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升温。从此,他不再嫌弃的看着我,而总是笑得讨好的看着我。 你曾经诧异这孩子怎么突地转了性子了,我心中清楚,但却没有告诉你。免得你知道了真相后起了喂龙儿之心,会伤你的身子的。 转眼,到了龙儿满月之时。 举国同庆! 我却不知,危险正在临近。 因见你还没出现在酒宴上,想着你定然又腻在龙儿那里了,我便前往龙儿处找你。 令我惊骇的是,我二哥龙凭栏居然也出现在那里。 二哥居然也知道了你帝后星的身份。 原来,当初我和若飞联手剿灭的八个龙凭栏不过二哥的替身而已。现在这个才是真正的他。他躲在了冷宫,躲在了李婉儿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躲在了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而我们所有的人居然没有查觉。 “知道为什么我有八个替身么?因为,九九归一,我想继承大统,九为大,我想一统天下,可是,天不从人愿……今天,我要杀老三一个措手不及,取了他儿子的命,从此,两不相欠。” 听着二哥狠戾的声音,我庆幸我寻你而来。于是冷声道:“你以为,你有这个本事么?” 一场打斗在所难免。 混战中,二哥的嫡系人马皆被我的人马斩除,但万不想,疯癫的李婉儿在她八个侍女的帮助下趁乱夺得了龙儿并将龙儿送到了我二哥的手上。 那个时候,龙儿太小、太柔弱,一个大意也许就没了命。我担心的看着二哥,开出条件:“你要什么?” “江山!我要你写下退位诏书,让位与我。”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得没有丝毫犹豫。“江山之与我,我从来就不想得到。只要你保证龙儿的安全,我立马写下退位诏书。” 不想二哥听了我的话后,仰天狂笑起来。 看着被他掌在手中不停起伏的龙儿,我心纠成一团,叮嘱:“二哥,小心龙儿!” “龙儿!龙儿……你们说说看,我这样以一个小孩威胁而得来的天下,有人会信服么?臣民会信服么?所以,江山我不要了!” “那你要什么?”心中,我隐约知道,他想要你。 果然,他哈哈大笑,指着你,“如果,我说要她,你舍得么?” 一直以来,我都瞒着你,二哥起兵的真正意图也许是因了你。如今形势如此急迫,我决定即刻斩杀二哥,绝不姑息。免得你知道真相后痛不欲生。 可是二哥呢,知道我要杀他,他挟持着龙儿翻身上马,狂笑着说“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宁肯不要江山,却舍不得不要她。那么,在孩子和她中间作个选择吧,二个,你只能选其一。” 眼见着二哥挟持着龙儿骑马出宫,你奋身上马追去。 我亦带着人马沿路追踪。 直追至千丈崖。 二哥无路可逃,他将龙儿抓在手中,像擒着只小鸡似的放在悬崖边上。 悬崖上的风呼呼的吹着,我都看到小襁褓在风中飘摇着。 那是我的孩子,我和你的第一个孩子啊,我心痛得无以复加,生怕二哥一个不小心松了手,龙儿就会掉落悬崖。 “二哥,只要你放了龙儿,我允你,免除你的死罪,北极和南澹,任你选一个国家居住,东傲绝不追究。” 我的话,触动了二哥的心事。 当着三千御林军的面,他道出了他起兵的真相:不过一个你而已。 他想夺了你,夺了你这个帝后星,夺天下。 他想坐拥江山、美人。 终究,他终究道出了他起兵的真相。 你的脸色一片煞白。 三千御林军个个震惊的一时看看你,一时看看我二哥。他们脸上的神情相当的明显:原来,东傲死了这么多的人,不过是因为你。 从我父皇不允许我们兄弟接近你以来,你就知道你在我父皇眼中是标准的红颜祸水。自从陪伴在我身边,你总是努力的小心翼翼的周全,希望一切灾难、战争不要真的因你而生。 奈何,命运偏偏要和你作对。 哪怕你要拯救天下人,但天下人却会因你而丧命。 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听着我二哥的讲述,你脸上一派灰败之神,有着毁天灭地的悲伤。我知道,你伤心了、你心痛了。 你口口声声的、无意识的说着“死不足矣谢罪,死不足矣谢罪!”之话。 接着,你站在龙凭栏面前,道:“好,我答应你,和你在一起。条件只有一个,把龙儿还给我。” 知道你是下了决定就不改的性子,我大惊失色,道:“镜儿!孩子,以后我们还会有,你,我绝不放手。” 在那个时候,若要我做选择,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你,放弃龙儿。 也许正是当初我没将龙儿看得比你还要重,甚至于不惜舍了他只要你,所以后来,他就只麻烦我,我想这就是还债了。还当初我有舍弃他的想法之债。 “龙凭栏,我林镜镜说话从来就是算数的。听见了没,在今朝的心中,这个孩子可有可无,但不能没有我,你以我为人质,当挡箭牌,既能保命,又能得到我,何乐而不为?” 听了你的话,二哥权衡利弊,最终决定以你换龙儿。 我下马拉住你,“镜儿,不要。” 你轻轻拉开我的手,俯在我耳边说:“今朝,你若不是皇帝,该有多好。” 有什么东西突地就那般驻进我的脑中,我觉得我似乎要抓住什么,但偏偏就是抓不住。 也在这个时候,你摆脱了我,你成功的以自己的命将龙儿换了回来。 抱着龙儿,你不舍的亲吻着,泪水滴滴砸在龙儿的脸颊上。龙儿似乎知道什么似的,从来在你怀中不哭的小人儿哭了起来。 高高的悬崖,哭泣的稚子,你决绝的脸庞,还有呼啸而过的风,此后多少年,几乎每夜会在我梦中重复上演。 你将龙儿交到了范娟娟手上,然后趁着二哥不注意,毅然决然的推着他跳下了千丈崖。 你留给我的最后一笑是凄婉的,你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今朝,答应我,照顾好龙儿,保重好自己!” 我随着你跳下千丈崖,但被随后紧跟着而来的漠轻拉住,他声嘶力竭道:“今朝,今朝,你要负了镜儿么?你还有龙儿呀!你还要养大龙儿呀!” “镜儿。”空旷的悬崖,滚过我凄厉的呼喊。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和二哥不停的坠落、坠落。 在漠轻的安排下,御林军们很快结绳而下,我亦下到了千丈崖底。 哪里还有你的影子。 悬崖底下,只有一堆白骨,有的白骨上还有新鲜的血迹。有的白骨上有你的衣物、二哥的衣物。 更可怕的是,还有两只老虎。 如此情形,再清楚不过。应该是你和二哥落崖后被正好在这崖底觅食的老虎分食了。 我的镜儿,居然如此的凄惨,死得如此凄惨…… 大怒之下,我亲斩了那两只老虎,当时想着要它们给你陪葬。 然后,我仍旧不死心,派三千御林军在崖底下搜了三天三夜,除了又杀了几只老虎猛禽外,一无所获。 我心力憔悴而晕倒,漠轻作出撤兵的决定。 靖安六年,东傲国第四十八代皇后薨,葬皇陵,谥号‘孝慈皇后’! “陛下,不可,林镜镜是红颜祸水,我东傲内忧外患皆因她而生,有多少家庭的孩子失了父亲,有多少家庭的父亲失了儿子,别说追封她这个红颜祸水为皇后的话,即使她活着,臣等恨不能生吞林镜镜的肉、喝她的血。若找到全尸,也要鞭尸三日以平民愤才是。” “陛下,不可啊。林镜镜妖颜祸国。臣的儿子就是死在和龙凭栏的内战中。若林镜镜活着,定要杀她陪葬。我可怜的儿啊。” “陛下,不可啊。臣的侄儿亦战死沙场,只不过亦因了林镜镜这个妖孽。若她活着,定要活活烧死她才是。为我那可怜的侄儿报仇。” 追封你为皇后的圣旨方拟,朝堂上便一派反对之声,更何况是入葬皇陵。 眼见着他们咬牙切齿的诉说着你的种种不是,眼见着他们声泪俱下的诉说着多么怀念沙场上战死的亲人。我执剑冷笑,一步步步下丹墀,道:“既然你们这么舍不得你们的家人,那朕便成全你们,你们下去陪他们罢。” 语毕,在金銮大殿上我亲斩了数名言词最是激烈的大臣。 一时间,血溅金銮殿。 最是见风使舵的七贵全无了声音。 杀一儆百起了作用,本着多方面的考虑,余下的一众臣子再也不敢作声,由着我颁布了追封你为‘孝慈皇后’的圣旨,亦由着我为你起陵。而那帮屈服于我强硬手腕之下的臣子们绞尽脑汁给你入皇陵的事找了个理由:孝慈皇后为救太子身亡,是个有大仁大义大爱的母亲,值得追封也值得葬入皇陵。 在你的墓前,我再一次见到若飞。 他消瘦了许多。 看着消瘦的他,我清楚的知道,他应该爱着你,从来没有放下过。 曾经,他希望我放你出宫。那个时候,我信誓旦旦的说我能护你周全。 可现在呢,事实证明,哪怕我贵为一国皇帝,也护不了你周全。 我没有若飞看得长远。 一丝愧疚油然而生,我问他:“你恨我么?” “恨?你当初又何曾没有恨过我?一切都是命定,一切都是天意,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是祈盼……她在另一个世界中,活得很好。” “知道我为龙儿取的名字是什么么?” “什么?” “世怀!龙世怀!意为生生世世的怀念!” “嗯!好名字!” 龙儿终于有大名了,但他的大名却是在你去世之后。他是我们的孩子,也将是我龙今朝唯一的孩子。所以,我对他的宠就可想而知。整个皇宫不允许听到龙儿的哭声,一旦龙儿哭了,我必斩那护理不精心之人。 龙儿天性善良,自从在千丈崖伤心的哭得睡着后,他醒来再极少哭了。他总摇着他的小脑袋像是在寻找什么,奈何却寻不到,他会露出失望的神,然后小小的发会子呆。 我想,他应该是在找你。找那个从来笑意盈盈看着他的你。 他终究太小,一段时日后,他应该忘了你了。不再找你了,却只是腻着我。 除了吃奶外,他时刻都腻着我。 我批奏折的时候,要抱着他。 我上朝的时候,要抱着他。 我睡觉的时候,也要抱着他。 也正是因了他的陪伴,我渡过了我自以为活不下去的艰难的岁月。 我希望若飞来当龙儿的夫子,他能教出那样一个你,必然也能教出龙儿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学识。 但是,若飞以商务繁忙为由拒绝了。但他同时承诺:“不过,你放心,如果我在东傲国内,必抽出时间来教导龙儿。” 多少年后,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龙儿的师傅,那个龙儿又恨又爱的古怪师傅。那个我又敬又佩又感谢的人。 随着靖安八年的到来,你离开我两年了,龙儿也两岁了。 我越来越觉得无所事事。当时正逢巴扎尔兵伐南澹。这是个好机会。 “我要御驾亲征,收服南澹和北极,然后征服未央城,一统天下。”这样一来,漫长岁月中,我就有事做了。更何况,月老也曾说过,我有一统天下的命格。 若飞震惊的看着我。“今朝。如果孝慈皇后的在天之灵看到生灵再遭涂碳,她会不安的。” “龙儿二岁了,已经会喊老妈了。龙儿有我的霸气,但也有镜儿的善良。我担心百年之后,有人会为难龙儿,会挑衅龙儿的江山地位。所以,我事先为龙儿扫除一切障碍是为了龙儿好。镜儿为龙儿失去生命,我为龙儿统一天下,都是为龙儿好,想来,镜儿不会怪罪我。” “今朝。孝慈皇后为龙儿失去生命是无可厚非的事,可是,她仅仅只是为了换回龙儿的命方失去生命的么?不,因为她自觉自己是红颜祸水。南澹起兵虽不是她意、南安王爷起兵虽不是她意,但战争确实是因她而生。还有北极的魏天,如果不是孝慈皇后的孤注一掷,魏天早和南安王爷联兵了,一切原因还是因了她。因了她,你们四个兄弟反目成仇。因了这所有的种种,她自觉罪孽深重。你要知道,她活着就是希望有一个太平盛世,可她的存在却偏令这些不复存在,她的存在只会将所有的百姓卷入动乱之中,卷入流离失所之中,所以,她的行为一部分是为了龙儿,一部分却是为了解脱啊。” 闻言,我激动起来,“所以,我要为她报仇。如果不是北极、南澹,不是他们都暗地与二哥联系好,镜儿又怎么可能被逼得跳崖?我灭了北极、灭了南澹,用他们所有人的血来替镜儿报仇。” “知不知道,她的孤注一掷、出口成章巧妙的化解了魏天和南安王爷的联兵?知不知道,她曾经冒着有病之身和巴扎尔倾力一谈,彻底的灭了巴扎尔和南安王爷联兵之举?你更应该记得,幽洲之战的时候,她以怀着龙儿的有孕之身和巴扎尔在西楼客栈会谈。当初以你的兵力灭巴扎尔绰绰有余,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的不就是不要因了战争而让更多的人失去父亲、失去丈夫、失去儿子!可如今,你要将她的一切努力都化为泡沫么?” 若飞言之有理。我的镜儿是善良的,是不停的出谋划策阻止战争罪恶发生的。可我呢,“那我该怎么办?二年了,如果不是龙儿,我生不如死。我天天在折磨和煎熬中过着日子。我天天想着该如何替镜儿报仇。我宁肯天下大乱,也不想失去她。” “你是宁肯让她痛苦的活着,也不想让她平静的离去么?” 若飞一语惊醒了我。 我脑中一一闪过你在皇宫中抑郁寡欢的一幕幕,然后千丈崖上的一幕再度席卷而来。 “孝慈皇后没有死,她还活着。龙儿就是她的延续,龙儿活着就是她还活着。如果你觉得无事可做,倒不如亲自教导龙儿。你不是说过,他有孝慈皇后的善良么?那么,你亲自教导他,将他教导得一如孝慈皇后般。等他长大后,由他自己作决择。看他是选择为自己的母亲报仇还是选择三国均安、天下太平。他的选择就是孝慈皇后的选择。” “好。一如你所言的,一切等到龙儿长大后再作抉择吧。” 彼时我不知,只当若飞是真的不想劳民伤财,真的不想让你辛苦以命成全的天下再生战乱。直至多年后我才知,他是努力促成三国鼎立的局面,努力的维持着一个未央城,努力的在未央城为你划了一块人间净土。在这片净土上,你终于过上了你想要的简单的幸福生活。 话说回来,当事时,在若飞的帮助下,巴扎尔大败南澹废帝李子通,建立了南越政权。同年,巴扎尔亲自出使东傲,希望迎李婉儿归南越供养。一来,龙儿时常溜至冷宫,总有一天,李婉儿有可能伤害到好动的龙儿。二来,毕竟你曾经叮嘱过我,巴扎尔救过你的命,若他以后有事相求,我一定要努力相帮。 考虑以上种种,我成全了巴扎尔,放归了李婉儿。 亦是在那一年,北极皇帝魏天想联盟巴扎尔共伐东傲,也是在若飞的巧妙周旋下,魏天放弃了这个打算。 因了若飞的左右奔波,三国鼎立局面依旧,天下暂时太平。 时间飞逝,龙儿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好动了,有时候,暗卫都不知他溜到什么地方去了。更有一次,他居然溜出了宫、迷了路,幸被王光宗发现,送回。 唉,龙儿如此好动一如你小时候,我是喜欢的。但他亦如你一样是路痴,我又是担心的。为了防止他再度迷路,我听从若飞的建议,将你的《八卦报》事宜悉数交予了龙儿打理。 因了《八卦报》,龙儿很是安静了一段日子。 也是在这段日子中,他长大了。转眼就到了靖安十九年。 这些年里,他带给我许多快乐。 他会告诉我,“父皇,我今天又和阿澜打架了,今天,我赢了哦。” 他会告诉我,“父皇,你知道吗,武老爷子那个天赐的孙女回国了,居然是阿澜的小娘子啊。哈哈,阿澜居然是自己小娘子的夫子。” 他还会告诉我,“父皇,天珠救了璇儿,还狠狠的教训了奕真一顿。好威风,真聪明。” 他亦会告诉我,“父皇,今天外婆的葬礼上,天珠和阿澜合演了一出好戏,将那些想为难外公、大舅他们的人好一顿难堪。” 他还会磨着我,“父皇,见见天珠吧,她可想见你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世怀口口声声不离口的‘阿澜’变成了‘天珠’,几乎每天要和我讲天珠的事。 其实,我对天珠也挺感兴趣的,一来是她天赐的身份,这个我是不信的。想着是不是武老爷子上了年纪,捡了个孩子养在名下,故意夸张说是天赐的。再或者想着是不是哪个贫困户养不起孩子了,于是丢在了武老爷子那里,被武老爷子捡了,权当天赐的养着。二来嘛,是因为她的名字。 当初,长亭去世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你以后有女儿就取名‘武念亭’然后过继予他。而这个天珠,正好也叫武念亭。 在我神思缈缈的时候,世怀不停的推着我,要我让天珠进宫玩。 “成啊,什么时候有空了,你带她进宫。父皇好生招待她。” “是,父皇。” 奈何,国事繁忙,总不得见。 直至靖安二十年正月初一。 太庙中,我第一次看到天珠,世怀牵着她的手…… 世怀像极了我,而天珠像极了你小时候。看着牵手的二人,感觉就像看到二十年前,我牵着你的手走在七夕节的夜晚,走在大街上…… 那一刻,我认定,天珠应该是你的女儿。 因为,在林老夫人去世那晚,你回来过,回来看过我,看过世怀,送别过母亲! 我更有一刹那的恍惚,觉得天珠应该是我的女儿。 这个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从此,天珠就成了我最钟爱的女儿。 为了她,我力排众议,御封她为公主。 为了她,我第一次生澜儿的气,将天珠带走外出散心,过着简单的撑船、打铁、卖豆腐的日子,过了两年真正的普通父女的日子,她一口一个‘爹’的唤着我,唤得我的心都要柔化了。 我宠着她、溺着她,一如当初宠着你、溺着你般。对她的喜爱甚至于超过了世怀。 之于世怀,我多少还是严厉的。 但之于天珠,我对她是有求必应。 我成全她想随在澜儿身边的心,让她在合州随着澜儿学断案、学经天纬地之材。 她及笄,我亲自为她主持大婚。 她被人污陷换魂,我亲自为她守着公堂。 她生曜儿、晔儿,我亲自去产房外为她护阵。 只因,我知道,她是你的女儿。她的身上流着你的血。 是你的女儿,那就是我的女儿,我一直这么固执的认定着。 直至未央城,直至湖心岛。 在徐燕如的述说下,我终于知道了一切。 天珠果然是你的女儿,更是你和若飞的女儿。你在跳下千丈崖后被徐燕如的父亲徐海生所救,接着被他送往未央城湖心岛疗伤,你躺在病榻一年才捡回一条命。 时也、命也、运也! 你再度和若飞相逢。 不过彼时,你已是不能再归东傲的林漠言。 而若飞,是未央城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示央城城主。 初时,知道你活着,敢肯定天珠是你的女儿,我曾经羡慕、妒忌那个陪在你身边的男子。但同时也感谢他救了你的命。 后来,知道是若飞了,不得不说,除了羡慕、妒忌外,仍旧生了一丝恨。 但最后,在知道若飞就是龙儿的师傅的一瞬间,我释然了,一切都释然了:原来,喜爱的都是一样的。爱屋及乌也是一样的。 你,初为逍遥王妃,后自请下堂,入宫陪伴在我身边,那个时候你和若飞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是我龙今朝的女人。 跳下千丈崖,你死里逃生,后来碰到若飞,数年后有了天珠。那个时候,你和我龙今朝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是若飞的妻子。 而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我喜爱天珠也好,还是若飞喜爱世怀也罢,不过是因为这两个孩子都是你所出,爱屋及乌罢了。 也在那一刻,我领悟了,我和若飞曾经的自私带给了你怎么样的伤害。 从来,不是若飞从我手上夺你,就是我从若飞手上夺你。 从来,没有让你自己做出选择。 现在,你做出选择了,你选择了一份安静的、简单的生活,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邻家女孩,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没有战争地带的女孩,好,很好…… 当我的元神脱离我的躯体的时候,我的心是释然的、安详的。 只是,看着趴在我怀中沉睡的天珠,我还是有丝不舍,有丝心痛,我想去安慰她,奈何,元神方方离体的我尚不懂控制,终是飘走了。 飘飘荡荡中,我经过了许多地方,最后元神停留在了一处烟霞散彩、日月摇光之地。这里老柏带雨青冉冉、修竹含烟色苍苍,还有一高大威严的门楼,上书‘九龙璧’三字。 当我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一条金光闪闪的龙飞临我面前,张牙舞爪的看着我,最后,它将我的元神吞入腹中。 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我和那金龙合为一体,它就是我、我就是它。 一时间,前尘往事若滔滔江水般灌进了我的脑中。 一如月老所言,我是九龙璧中的八子负龙负犀。 父皇生下九子,想促成我们九子成仙,于是命我们下凡尘修行。而我,是唯一一个被授予一统天下命格的皇子。而你,是我的星珠,是我命定的帝后星,将助我一统天下。 当我又恢复了负犀的真身,我再度有了呼风唤雨的能力。 本应该抛弃一切凡尘俗事入九龙璧享清福的我,心中却依旧惦念着天珠,惦念着尚在海外治病音讯全无的你。 我决定找到你,助你一臂之力回到东傲,让我们的儿子知道,他的父亲虽然走了,但他的母亲还在。他还有母亲爱他。 做了决定后,我首先回了湖心岛,天珠在叶歌的救助下脱险。但这个傻孩子,她不愿意接受我已去世的事实,沉浸在她的梦中不愿意醒来。她拽着我不许我走,她觉得只有拽着我了,我才不会离开她。 一如我将她当女儿般,她亦将我当成了真正的父亲。 她在我面前哭、耍赖,极尽所能的想留下我。哪怕我安慰她,要她乖乖的回去等着你,我会将你安全的带回来。她也不放我走。 我虽然焦急于想去寻你,但也舍不下那个楚楚可怜、似落水的小鸡般看着我的她,只好在她的梦中陪着她。 她的梦很美,无忧无虑不说,还可以不必走出去承受苦难。 可是,这只是梦,是空相啊,孩子…… 我相信,我的孩子会有自己战胜自己的一天,会有自我清醒的一天。 果然,一段时日后,聪明的天珠终于不再沉浸于梦境,她说:“父皇,你去找母后吧。天珠答应你,乖乖的在家等。” 她还说:“父皇,天珠答应父皇,无论那条路有多苦,有多远,有多累。天珠不会哭、不会停、不会放弃。” 我的孩子终于长大了,长大得愿意面对苦难了。 我放心了,化身为龙,开始上天入地、五湖四海、三山五岳的找你。 这条路,真艰辛。 拥有金身的我尚历经磨难,那可想若飞带着你吃过了什么样的苦。 终于,在一处荒岛,我找到了你。 依旧是我喜欢的容颜,这眉眼、鼻子、唇,无一不是我喜爱的。 看着沉睡的你,我都能想像得出你睁开眼睛时会如何的看着我,如何的对我发脾气、使性子,更多的时候,是如何在我怀是撒娇。叫嚷着‘你是我的大树’之句。 “镜儿。”我轻声呼唤你。 熟睡的你未有丝毫动静。 我心痛的伸手抚着你的脸颊,“镜儿,我来了,你也不愿意醒来么?” 你仍旧一动不动的沉睡着。 这个时候,若飞进来了。他持着一个药瓶,轻扶起你,喂你喝下了瓶中的药。然后,他坐在你身边,靠着床头,拄着下巴,闭目沉思。 看着他一头银发,我对他恨不起来,只能是心酸。 这些年,他又何曾不是在苦中渡过。 “若飞啊若飞,你可有后悔?” “若早知夺帝后星、逆天而行是这么艰难的路,你可会放手?” “若早知老天对你的惩罚其实都加到了镜儿的身上,你可会放手?” “因为老天清楚的知道,与其惩罚你,还不如惩罚你最爱的人。这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似乎感觉我在问他,若飞睁眼,空洞的看着我的方向。他看不见我,于是又为你掖了掖被子,再度闭目小憩。 我长跪在你的床缘边,低头亲吻着你的额头。“镜儿,你不愿意醒来,无非是禁锢了自己的心,我去你的心去看看,去你的心灵深处唤醒你。” 化身为龙,我飘进你的心灵深处。 这里,是一片净土,嫩绿的草似地毯般延伸至天的尽头,其上偶有鲜花开放。 深深的旷野,广袤的天地,如画的风景,哪里有你的身影。 “镜儿,镜儿。”我大声呼叫着,却听不到你的回答。 我御风而行,终于发现了远方有一片暗沉的天空。那里雷电不时滚过,很是碜人。 原来,我的镜儿的心历经着一处是天堂、一处是地狱的煎熬。 我飞身至那暗沉的天空处,往下一瞧,是一片暗沉的、暗蓝色的海子。 海面上,波涛翻滚。 我放眼四顾,终于发现海岸边有一块巨礁,巨礁上,写有‘三生石’三个大字。 三生石,三生石……难道这里就是情天恨海? 我的镜儿,只应生活在有情天,怎么能陷入这片恨海之中? 难怪一直沉睡不醒? 好在我来了。 思及此,我飞身落在巨礁上,四处张望,期望能够找到你。 可找来找去,倒教我发现一棵巨大的、枯萎的树。 这生存环境极差的巨礁之地居然能长这么大一棵树,真是奇迹。不过,也因这里生存条件差极,这树也枯萎了。 正在我好奇的围着这大树打量的时候,我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 在我是龙今朝的时候,在我生病的日子里,这脚步声出现在我的耳畔,将我从疾病中惊醒。 在我独守青龙殿的时候,也是这脚步声,出现在我的梦境,每夜告诉我,我的镜儿回来了。 一时间,我百感交集,回首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今朝番外6 三生路 一袭雪衣,映入我眼中。& {} 衣袂翻飞,似开在礁石上的莲,明艳圣洁,仪态万方,自有一股动人的气韵。 虽然远,但那一身风骨,我再清楚不过。 是你,我的镜儿。 你缓缓而来,越来越近了,离我越来越近了。 修长的身姿,皓雪的肤,乌黑的发,似湖水般清澈的眼睛,依旧是那么的娇美灵动,依旧是那么的光彩照人。依旧是我眼中最美最美的那个人。 “镜儿!” 我欣喜的跑过去,跑到你的面前。可是你,只是茫然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漠然的回头,继续移动着脚步。 你的眼神很空旷、冷清。一别原来看到我时要么算计满满、要么委屈满满、要么得意满满之态。 怎么回事? 看着你的背影,看着你往那枯萎的大树走去。我再度追上你,拽住你的手,“镜儿。” 被我拉住后,你脸上终于现出讶异之神,接着你低头看了看我紧拽着你的手,喃喃道:“真有人啊。”语毕,你缓缓的抬头看着我,很是兴奋问:“你是……” 听你这话,应该是很长时间没见别的人了。应该是将自己禁锢在了心中很长时间了,而且似乎不认识我了。我急忙道:“我是今朝,龙今朝。” “今朝?”你微皱眉,定定的看着我,说:“我觉得……我认识你。” 你果然不认识我了。 更也许,你不认识所有的人了。 你禁锢了自己的心,禁锢了自己,陷入这恨海之岸,像一个迷途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走不出心里的迷瘴。 在我思绪间,你问:“你怎么来的?我在这里生活了许多许多年,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人。我是第一个。” 一时间,我眼中酸涩难忍,道:“镜儿,你知不知道……”我手指着远方,道:“那里,那里有一片有情天,绿草如茵、鲜花盛开,我们到那里去走走。然后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来的。” “你是说那里有草原?” “是,非常美。”我想着,只要将你拉出恨海,到了有情天,你有可能会想起一切然后走出迷瘴也说不定。 “可是,我要给它浇水。”你手指着不远处的那棵长在礁石上的枯萎大树说。 我道:“可它长在礁石上,没土壤,而且这里都是海水,它活不久的。”照说你不会做这种无用功的事。 闻言,本一直平静的你突然激动起来,颇是难受的看着我,指责我,“不,它活着,会活下去的,它一定会活下去。” 语毕,你便丢下我,坚定的往那大树方向走去。 你爱使小性子我是知道的,但哪怕是使小性子,你也是撒娇式的使着,如此使小性子倒是第一次。我急忙再度追上你。 不一会,你便来到了大树前。你轻轻的抚着大树道:“你会活的,无论如何,我会救活你。” 我的镜儿有时候非常的执着,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唉,好吧,由着你吧,谁让我总是这么宠着你、纵容着你呢。 “镜儿,我帮你救活它。” 可能是还在生我的气,你没搭理我,迳自开始在海岸线上寻找,似乎在寻找什么? “镜儿,你在做什么?” 可能看我小心翼翼的一路跟得辛苦,你终于搭理我了:“你为什么总唤我镜儿?” “你……不喜欢‘镜儿’这个名字?” “人生如镜,内外通透。这个名字很好,我喜欢,权且就允许你唤我镜儿罢。” 不清楚你现在处于什么状态,也不敢贸然的告诉你太多往事,我决定一步步、慢慢来。见你不停的将海边的海带、海白菜收集着,我好奇问:“你找这些东西是准备吃吗?”我的镜儿在这里就是以吃这些东西为生?我的心痛了。 “吃一部分,但最重要的是收集水,给它浇水。”说话间,你又指着那几近枯萎的大树。 那大树似乎是你的禁忌,方才我就碰触了,你生气了。于是我不再说一些丧气的话,道:“我帮你。” 终于,你对我一笑,“谢谢。” 你笑了,真好。我急忙狗腿似的帮你捡着被海水冲上来的海带、海白菜。 接着,你将这些海带、海白菜扛在了身上,指着远方问:“要不要到我家里坐坐?” 这里居然有家吗? 我急忙点头,“成。”说话间,我将你扛在肩上的海带、海白菜都抓过来扛在了我的肩上,道:“我是男人,这些脏活、累活应该由我们男人做。” 你又对我笑了,“你真好。” 你真好! 你真好! 这语气,一如原来你对我说‘太子哥哥你真好’,‘皇帝哥哥你真好’。 我心中一柔,一如以往的拍着你的头。 在你的带领下,我终于到了你的住处。 一个大礁石的礁洞而已,因它地势高,潮水涨落的时候都奈何不了它,倒也干燥。 更难得的是,你不知从什么地方弄了些木材,铺满了整个礁洞,一眼看去,简直就像走进了一间古朴的木屋,有一种岁月沉淀的静好。 似乎看出我眼中的疑问,你笑道:“这些木材都是从那海岸边捡来的,估计是海水冲来的。我将它们捡来晒干,然后铺在了这里。这屋顶上的木材是用石头、木梢之类的钉上去的,很坚固。” 这个工程肯定非常的浩大、用时也长,我的镜儿肯定吃了不少苦,我不知不觉的就看向你的手。必涨满了茧罢。方才我不觉得,现在倒回想起来拽着你的手时,你的手很是粗糙。 “镜儿。” “你等一会,我去给你泡壶茶。” 还有茶?! 我的镜儿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要让自己舒适第一的。这里虽然是恨海之畔,但我的镜儿似乎活得也非常的舒适。 我坐在了简陋的木椅上,手放在了简陋的木桌上,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几乎都是木质结构。还有简单的木床、木柜、木屐、木盆…… 正在我一一打量的时候,你端着一个木质托盘而来,上面放着一个类似于壶的海螺,还放着两个类似于茶杯的海螺。 你长跪于桌边,将它们一一放下,笑道:“这些壶啊、杯子啊都是拾的海边的海螺而成,茶也非常的简陋,是将海紫菜晒干而成,你不要笑话。” “你很厉害,真的非常的厉害。”在这么简陋的环境中能够安然生活的人,也许这世间只有一个我的镜儿,你是我的骄傲。 说话间,你取了些许紫菜放在杯中,然后执起那壶倒水,热腾腾的水很快将海紫菜冲泡开,一股香味弥漫着整间木屋。 等茶微凉后,你执起杯子递到我面前,“尝一尝,味道如何?” 我接过,抿了一口,道:“很香,很鲜,很好喝。” “那你就在这里喝茶,我要做事去了。” “什么事?” “就是将方才我们捡的那些海带、海白菜中的淡水提炼出来。” 是啊,海水是不能喝的东西,原来我的镜儿是靠提炼出来的淡水生活下来的。我急忙放下茶盏,“我帮你。” “不,你是客人。” “我帮你。” 见我态度坚定,你沉默了一会,道:“成,那来罢。” 礁洞后方,有一片平地,平地上有三处天然而成的凹处,个个有浴盆那么大小。每个凹处里面集满了水。 “这里难得下雨。但只要它下雨,这个凹槽里便会积满水。我在这里生活了八年,除了提炼的淡水外,就是靠的这些雨水。” 我的镜儿生活得真苦,不过不要紧,我来了,必不让你吃苦了。我问:“你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生活了八年?” 你带着我走到一处避风的礁石处,我一看,上面刻满了‘正’字。 你指那些‘正’字,道:“自从我来到这里,我开始划这些‘正’字,每过一天划一笔,五天一个‘正’字,如今这‘正’字都有快到六百了,也就是说我在这里差不多有八年了。” 是啊,八年,可不是八年,按年岁算,煜儿今秋满八岁。 我心酸的看着你,问:“镜儿?” “嗯?” “你……是不是非常的孤独?” “是啊。这些年了,就我一人在这里,是有点孤独。不过,我有大树陪着,不怕。” 有树就不孤独了吗?我决定从侧面提醒你你到底是谁。是以故意问:“你从哪里来?” 见你摇头,我又问:“你忘记一切了吗?” 你点头。 “这八年来,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开始想过,没想透。后来就不再想了。” 说话间,你便将那些我们方方捡来的海带、海白菜堆集在一处,距它们一尺之上铺了件硕大的密不透气的类似于晒干的鱼皮类的东西,然后你在那东西中间放了一块小石头,小石头的正下方有一个大海螺。 “你这是做什么?” “提炼淡水啊。” “不是有许多雨水?” “人活在这世上不能只靠天收啊。万一一年半载的不下雨可怎么办?”说话间,你颇是兴奋的说:“你看,今天的太阳非常的大,气温非常的高。等会子,那海带、海白菜中的淡水就会被太阳吸收出来,汇集在这鱼皮上,通过这个石头的引导,最后滴在这海螺之中。海螺中的水就能喝了。” 这个硕大的东西果然是鱼皮。能弄到这大的鱼皮,想必你吃了许多苦。“镜儿,苦了你了。” “不苦,因为有它陪伴。” “它?” 你站起来,示意我站过去,指向远方,道:“就是它。” 又是那棵长在礁石上的树。 因为有它,你不觉得孤独。 因为有它,你不觉得苦。 这里地势虽然很高,但那大树也不矮,虽然距离也比较远,但也并不显得它小。虽然它枯萎着,但仍旧顽强的挺立着不倒。 “我觉得我来这里然后滞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它,为了给它做伴,它太孤独了。” 我的镜儿一直就是善良的,我伸手再度拍着你的脑袋,道:“有你陪伴,它很幸福。” 你展颜一笑,道:“我要给它浇水去了。” “我帮你。” 这次你没有反对,你抱起一个大海螺,去那凹槽处舀水,然后将大海螺递到我的手中。接着你又抓过一个大海螺舀满了水,再度递到我怀中。笑道:“平时,都是我一人一海螺、一海螺的去浇水。今天有人帮忙,事半功倍。” 说话间,你也舀了一海螺的水抱在怀中,道:“走吧。” 初时我觉得那大树长在礁石上不倒还有生命是奇迹,原来它是有你的精心照顾才处于这半死不活的状态。 “你每天给它浇多少次水?” “看情形。如果是雨天可以不必浇,没雨的日子每天来来返返至少十次。” 这段距离看着近,但走起来远极。每天这么多趟,得有多累啊。我感叹间,只听你又说道:“这里雨天极少,最困难的时候那存放雨水的三个凹槽都见底了。为了保证那棵大树有水喝,我每天都要收捡许多海带、海白菜提炼淡水。有时候收集不到海带、海白菜,我就会用海螺打些海水来加热提炼淡水,存放在凹槽中,从不间断。所以,我在这里的生活不枯燥,有时候觉得还忙不过来。” “镜儿。” “有一次,这里一年都没有下雨,而我每天收集的淡水不足让它活下来,我急了,用自己的血去浇它……那一天,下了好大一场雨……” 血,血…… 你一迳说,我的心一迳的痛,但脑袋却一迳的清明起来。 曾经,你窝在我怀中,说‘你是我的大树’。 曾经,在你及笄之年初嫁若飞的时候,我以为我们再也不可能像以往无拘无束,再也不可能像以往亲密无常,我痛心的问:“你还当我是你的大树?” “永远是。” “如果有一天,我这棵大树要干渴而死了呢?” “不会的,皇帝哥哥会万岁万万岁的。” “我是说如果。” “那我天天提水来,给你浇水。” “没有水呢?” “那就浇我的血……反正,皇帝哥哥一定要死在我的后面!” 镜儿,镜儿,难道遗忘所有的你没有遗忘我,没有遗忘那棵树? 是了,是了,一定是。 我清楚的记得,在林老夫人去世的日子,你来到我的病榻前,轻轻对我说:“今朝,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一定要死在我的后面的,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大树,为我遮风挡雨的大树,即使现在我不在你的身边,但你这棵大树却已扎根我的心底,永远不会死去,永远不会干涸,因为,我会用心血来灌溉着它。” 血,血…… 回忆中,你已走到了我的前面,看着你削瘦的背影,我震惊得一踏糊涂:那棵大树是我? 许是看不见我了,你站定,回头,笑道:“诶,你……你叫什么来着?” “今朝,龙今朝。”我喃喃回道。 “今朝,名字正好听。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看着巧笑靓兮的你,我身躯再度一震,定定的看着你。不知不觉又回到那一夜,你醉卧高台,口中不停的细碎道着“东傲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举国内外,唯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像,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惜长亭叶问,略输文彩,漠轻漠寒,稍逊风骚,一代圣儒,上官若飞,美人望兮柔指绕,惧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那一幕。 知道吗,从此,我不喜欢你喊我皇帝哥哥,只喜欢听你唤我一声‘今朝’。 “今朝,你抱着两海螺的水呢?是不是累了?要不你等我一下,我将这海螺的水浇了那树后再来接应你。” “不,不累。”我心中酸涩苦甜的染了个遍,缓缓的走向你,道:“我只是很高兴。” “高兴?” 我用嘴呶了呶那大树方向,道:“为它感到幸福,为它感到高兴。” 你脸上洋溢起欣慰的笑容,“你不再觉得它会死去了吗?” “不会,它永远也不会。” “为什么?” “因为,它已深深的扎根于你的心里,你用心血在浇灌它。” 本笑嘻嘻看着我的人,眉头轻蹙,喃喃道:“这话……怎么这么熟悉,似乎是我的心里话呢。” 我眼角抹过浅湿,道:“也许我们是有缘人,有缘人心有灵犀啊。” “有缘人?” “是啊,要不然,你在这里八年,怎么就只出现一个我?” 闻言,你笑了,抱着海螺朝大树方向走去,同时道:“有缘人。既然不觉得累,那就走啊。” “今朝,我希望你还是叫我今朝。我喜欢你叫我今朝。” “哈哈,今朝,既然你不觉得累,那就走啊。” 终于来到大树边,看着那枯萎的大树,我心情难明,原来它是我。 只见你将抱在怀中的海螺倾斜,慢慢将水倒在了它的树杆上。 “为什么不浇它的根。”问话间我这才发觉它的根都盘桓在礁石上,就算浇了只怕也没用。 “我开始也浇在根上,可后来那些水很快便随着礁石流走了。浇了也白浇。然后我想了个办法,在它的树杆上划了几道口子,虽然它可能很疼,但将水从口子处慢慢浇进去后,它都吸进去了。初时我还以为没用,但这些年了,我发觉还是有用的。” “哦?” “我细细的数了的,原来它的主根只有八条,可现在有九条了。原来它的附属根只有九百九十条,但现在它有九百九十九条了。它的根在生长说明它活着,是活的。” 看着你兴奋、灿烂的神情,我笑了。 原以为浇水非常的简单,不想却是比运水还困难。因为你要慢慢的将水浇在树杆的口子中去,慢慢的等它吸收。再加上一来一往的时间,等替它浇完水,已至申时。 “今朝,亏得有你帮忙,今天比哪一天都要早。我平时完成浇它的任务,都天黑了呢。”在离开它的时候,你抱着它亲了一口,道:“明天来看你。” 呵呵,我觉得,我有些嫉妒它了。 “今朝,走,那海螺肯定有一海螺的水了。” 你说的海螺是那用海带、海白菜提炼海水处的海螺,等我们走到的时候,它里面果然已盛着满满一海螺的水。 你兴奋道:“你看,这水足够我们明天一天的饮水量。” 那么,我的镜儿,在没有雨水的日子里,你是不是要将这所有的水都留给那棵树呢? 在我心痛间,你将海螺小心翼翼的抱在了怀中,道:“今朝,今晚我们煮海带汤喝。” “好。” 原本以为只是一道简单的海带汤,不成想汤里有各色海鱼、海虾,甚至还有鱼翅。简直就是一道丰盛的饕餮盛宴。 “你是我的第一个客人,当然要丰盛些。” 从你的讲述中我知道,每逢海水退潮的时候你便会去那海边捡一切能吃的东西。有一次居然让你遇到一头搁浅的深海鲨。 你毫不犹豫的将它拖回,剁了鱼块、抽了鱼翅晒干存放。 “所以,我非常的感谢老天。哪怕我现在想不起我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但老天予了我食物,还予了我大树,就足够了。” 我的镜儿,你的愿望一直就非常的简单。 原来,你只要平凡幸福的生活,但做为皇帝的我偏偏就给不了。 现在,你只要有大树陪着便觉得足够,这样的日子我还是能给予的。 也许是恢复了金身的原因,我灵智大开,心中隐隐觉得,也许那大树枝繁叶茂之时,便是你清醒之日。 “镜儿。” “嗯。” “我方才不是和你说过,这里其实还有一块草原。” “我在这里生活了八年,走过很远的地方,除了海就是海,从来没有看到过草原。” 想来,这片情天恨海在你眼中只有恨海,而在我眼中除了恨海外还有情天。念及此,我道:“你不信的话,明天我带你过去看看。” “我一见你就觉得可亲,我也喜欢你给我取的名字,我相信你。” “谢谢你,镜儿,谢谢你相信我。” “草原上肯定有土。” “那是肯定的。” “我要挖些土来,将大树的根埋起来。这样的话,它就能聚水了,会活得更好。” “是。我帮你。” “谢谢你,今朝,不过去草原是明天的事。今天累了一天,你去洗个澡吧。就在那凹槽里洗就可以了。” “不了,我不用。” 知道我是不想浪费水,你笑道:“不用白不用哦。那水存放了几天了。也不能喝。再存放下去也是浪费。” 原来如此。我站起来,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这里没有换洗的衣物。好在这里风大,一夜时间衣物便可被风吹干。”说话间,你打开木柜,取出一件衣物道:“这还是我用那头深海鲨的皮制的鱼皮衣,因它们有一半被我制成收集淡水的布料了,剩下的我做了件睡衣,我穿还显大了些,你穿肯定会小,但好歹能裹身。” 看着那鱼皮衣,我佩服得不得了。原来我的镜儿还有这等手艺。再看你身上的衣物,虽然非常的干净,其上仍旧散发着属于你特有的馨香,但看得出来是洗过又洗过的。 即欣慰又心酸,我道:“不用。我带着衣物。” 你疑惑的看着我。 亏得我有金身了,我指了指简陋的木桌下,道:“你看,我的包裹在那里。” 这包裹是我现在幻化出来的。你颇是讶异:“可我方才似乎没看到你背着包裹啊。” “你只注重捡海带、海白菜去了,哪有注意过我的包裹呢?”我胡乱搪塞。 你皱眉想了想,道:“也是,八年了,猛然出现一个人,我当然就忽视了许多。既然有包裹,那最好。你先去洗罢,你洗了我好洗。” 我将桌底下的包裹取出、展开,数套衣物呈现在眼前,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男装有、女装也有,还有鞋袜。 “啊,你怎么有女人的衣物?” “这是我妻子的。” “你妻子?” “是啊,我妻子。打小她就喜欢月牙白,每年我都会替她准备许多衣物,全部是月牙白。” “你很宠她。” “不但宠她,我也很纵容她。” “你妻子很幸福。” “有她我也很幸福。” “那你现在怎么出现在了这里?你妻子呢?” “她不见了,我来寻找她。” 你脸上露出黯然,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及你妻子的话题。” “不,我也孤独了许多年,遇上你,我不再似原来难过、孤独了。有个人愿意和我说起她,我很高兴。” “成,那你快去洗。等我洗衣服的时候,你再和我说说你妻子的事。” 当洗漱一新的我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本在收拾紫菜的你很是震惊的看着我,眼睛更一闪一闪的,若天上的星星亮丽。半晌,你才从惊呆中回神,道:“今朝,有没有人说你非常的帅。” 我‘哈哈’大笑,相当的得瑟,“当然有。” “谁?” “我妻子说过。” 你站起来,围着我转了两圈,道:“你妻子艳福不浅。” 我笑意盈盈的看着你:“当初,我就是凭这副容貌迷倒我妻子的。” “你妻子说的?” “是,是她告诉我的。” 闻言,你亦‘哈哈’笑道:“你妻子肯定是个非常可爱的人。” “是,她是个非常可爱的人,在我眼中,再也无人有她可爱。”说话间,我定定的看着你。你知不知你此时的神情又回到了原来,那个灵动的你。 “成了,我去洗了。” 眼见你抓起鱼皮衣,我急忙‘诶’了一声,从包裹中拿出所有的女式衣物、鞋袜递予你,道:“送予你。” “可这些都是你妻子的啊。” “这么些年了,也许再碰到她,她比原来胖了再或者瘦了也说不定。等见到她,我替她买新的。买合她身的新的。” 见你犹豫,我又道:“再说,在这里的时日,我还得讨挠你。你也不能平白给我吃的、喝的啊。” “你不是在帮我照顾那棵大树?我给你吃的、喝的,也是你劳有所获。” “镜儿,你还说一见我便觉得可亲,怎么现在因了这身外之物倒和我如此生分?呃,这样吧,好歹你的名字是我取的,这些衣物鞋袜算我送你的礼物,当你新生的礼物。” 闻言,你不再犹豫,而是笑嘻嘻的接过,道:“那就谢了。看在你如此诚意上,我再提供住的地方予你。” “好。” 你没有急于去洗漱,而是将那些衣物一一展开过目,‘啧啧’称赞的同时道:“好些年了,没穿新衣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看你将衣物纷纷挂进衣柜,说着‘这些衣架终于都派上用场了’的话,我不觉想起你小时候,得了新衣也是这般欢天喜地。 “我去洗了哦,不许偷看。” “哈哈,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呃……不是。你且喝茶罢。”你指着桌上的茶道。 “好。” 等你洗漱一新出来的时候,我眼为之一亮,我的镜儿仍旧一如原来光彩照人,不再似方才初见之时的古井无波,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唇角眉梢都染着兴奋。若春梅绽雪,赛秋蕙披霜。 “镜儿,你知不知道你非常的美。” “我知道啊。”你颇是得意,一定也不扭怩道。 这神情,也如你原来。 “今朝,你妻子和我定然一个身形。” “你怎么知道。” “这里里外外的衣物好像是为我量身定作的般。” 能不是为你定作的吗?我含笑走到你面前,围着你转了两圈,道:“所以说,我们有缘不是。” “那鞋子我肯定也合适。”说话间,你急切的去试着鞋袜。最后兴奋的站起来,跺着脚道:“果然,好合适。我终于不用再穿木屐了。” 原来,你在这里的八年,衣物虽然可以用鱼皮衣不时周济、换洗,倒也保下那套你最喜爱的月牙白衣物。但鞋袜就不一样了,由于长期来来回回提炼海水、给大树浇水的原因,鞋袜早就磨破了。最后不得不削木为鞋,但也因此,脚长期被打得血泡满满,直至最后结了厚厚的一层茧,脚上才不再打出血泡了。 “我看看。”说话间,我急忙推着你坐下,不顾一切的脱了你的鞋袜,果然,曾经柔嫩滑手的一双脚上,厚厚的茧,摸着扎手。我有些哽咽,“镜儿。” “今朝,你……”你茫然伸手,替我擦眼角的浅湿。 “镜儿,那棵大树真幸福。” 你一笑,柔柔道:“有它陪伴我,我也很幸福。” 待我将你的鞋袜穿好,你一把拉了我走到礁洞后面,那凹槽处,摁着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道:“我要洗衣服,你就坐在这里,讲你妻子的故事我听。” “好。” 漫天星斗,一轮圆月,一望无际的大海,海边礁石上捣衣的你。赛一幅旖旎的画,触动我的心弦。 我缓缓开口道:“我比我的妻子年长十岁,我碰到她的那一年,她方满七岁。那个时候,她长得胖乎乎的,像从年画中走出的年画娃娃般的可爱。脸颊肉肉的,笑看着你的时候充满着算计。贼头贼脑的还以为没人发觉。她哪知她那点小心思早被我看穿。我恁她宰我的薪俸吃喝玩乐,也恁她仗着我这棵大树胡作非为。我不过是想将她宠坏点,再宠坏点。宠得谁也不能替她收拾乱摊子了的时候,只有我能替她收拾。然后,她就会乖乖的投到我的怀里来……” 我一迳说,你则一迳的捣着衣物。最后,你被我讲的故事吸引,直接坐到了我的身边,将脑袋搁在我的膝盖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我一边抚摸着你的头发,一边继续讲述着你我的故事,而你呢,也许是太累了,终于闭上了眼睛。 我缓缓的抱起你,抱你入木屋,将你放在简易的木榻上,随手抓过包裹中的一件大氅替你盖好。 轻描着你的眉,我叹道:“这些年,你将自己幽闭在心中,过得有多苦啊。” “镜儿,虽然我想就这么和你在这里生活下去,但……”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令那大树存活的方法。我坚信,大树存活之日就是你清醒之时。” “你还得回去替我照顾我们的龙儿,无论他多大了,在我眼中,他就是个孩子。” “镜儿……” 看着你熟睡、安详的容颜,我在你额头印下一吻,然后去了礁洞后将你还没洗完的衣物洗好、晾好。最后将那两个用过的凹槽都清洗了一遍,并将它们擦得干干净净的。“镜儿,明天,有我,我帮你提炼淡水,必将它们蓄满。” 翌日,你醒得非常的早。 早就替你准备好早餐的我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你。 你揉着眼睛,茫然四顾,“今朝,我记得我在听你讲故事来着,怎么就睡着了?唉呀,糟糕,衣物还没洗。” “别急。都洗好了,吹了一晚上的风,都干了。你看,都在那里。” 见码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你下床,摸着它们,惊叹道:“今朝,如果不是你昨天的故事,我哪知道你是太子、皇帝,肯定只当你是个二十四孝老公、二十四孝丈夫。” “我生平之志也只想当个二十四孝老公、二十四孝丈夫来着,但没办法啊,偏偏我是皇帝的命。” “今朝,你真可怜。” 我可不要你的可怜。我轻刮着你的鼻子,道:“来,喝汤。喝了汤后,我们就去草原。” “得先浇树先。” “我看天色阴沉得狠,要下雨,不用浇。” “是吗?”你将脑袋抻出木屋看了看,喜道:“果然。” “我们快些吃,吃了去那草原。草原那里还有我的马,马上还驮着一些吃的、喝的、用的东西。我们都有用。”其实,那些东西不过幻化而已。我不想我的镜儿太受苦。 “好啊。” 用过早餐,我本想带着你御风而行。奈何怕吓着你,于是只好带着你沿着海岸线而行。直走至夕阳西下,回望来时路,那里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今朝,果然下雨了。你真是福星。” “是吗。” “奇怪的是,这边怎么没有雨?” 因为这边是有情天,永远的四季如春。那是你,我的镜儿,仍旧保存在心底最深处的净土。我笑道:“远呗。” 你也没多加怀疑。道:“我们得加把劲了。怕赶不回去。” “不要紧。只要到了草原。找到我的马,那可是千里马,很快便可到家。” 不知不觉,我将木屋认定为‘家’。而你似乎也不反对,‘嗯’了一声。 这一天的路程若放在原来,你肯定要喊爹叫娘,但现在,无论是手还是脚上都长满了厚茧的你丝毫不叫苦叫累,走得还异常的轻快。 直走至星星布满天空,终于,看到了那片草原。 “草原,果然有草原。”你兴奋的指着前方,一边倒退着走,一边看着我道:“这些年,因了浇那大树的原因,我只能等雨天出来找有没有别的出路。曾经在雨天我往这个方向走过,不过总走至午时我就不敢再走了,怕走不回木屋。今天有你作伴我才有胆子走了一天。不想果然有草原。这下好了,我可以将土壤运回礁石,将它们覆盖在大树上,它一定能茁壮成长。” “放心,我的马会帮忙。” “可你的马在哪里呢?这么大的草原如何找?” “不用找。”说话间,我放指入唇,一声长啸中,很快,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 你兴奋的‘啊啊啊’的叫唤着,道:“唤来了,唤来了。” 火红的千里驹很快便奔至我的面前,在我身边不停的喷着热气,腻着我。 你好奇的伸手摸着千里驹,道:“好马。” “有了它,我们越发的事半功倍。” 马身上,有两个大包裹,一边的包裹中有帐篷、雨伞等物,另外的一边有铁锹、锄头等物。我从包裹中翻出两个大大的袋子,道:“将土装在袋子中就成。” “可那礁石非常的大,大树的根也非常的多,要将根都盖上,这两袋土不够。” “不怕啊。明天起,我们分工合作。你给那树浇水,我呢则带着马来这里运土。肯定没问题。” “好。” 说话间,我挥锹如雨,很快将两个口袋装满泥土。我将它们系杂实了,放在了马背上。看着乌沉的天空,我道:“可能要下雨了。我们快点回去。” “这里有雨伞。”你从包裹中抽出雨伞撑开,道:“不怕。” 我将你抱上马背,你可怜那马,说:“会不会压坏了它?” “放心,这是千里马。打仗的时候,载三个将军都不是问题。更何况只你一个。” “还有两袋土呢?” “我不上去,我牵着它走。” 于是,你打着雨伞骑在马背上,我牵着马一路继续讲着昨夜没讲完的你我的故事,而你听得十分的认真,不时的发发感慨,说着‘你妻子其实很爱你’的话。 是啊,你是爱我的,我的镜儿是爱我的。早在未央湖、湖心岛,离世之前,我就都想通了。 从恨海到情天,来时走了一天,回时有千里马的原因,午夜便到了木屋。 我们简单的洗漱一番后,糊乱的喝了点汤便睡下了。 从此,我们二人开始分工合作。 你每天仍旧是提炼淡水、为大树浇水,然后生火做饭等着我归来,帮我洗衣服。 而我呢,每天骑着千里马来回于情天恨海运送泥土。如果不是担心你害怕、质疑,我恨不能一天就能将那大树所需要的泥土运回。 当然,我非常喜爱这种男耕女织的生活,感觉我们二人就是人世间再平凡不过的一对夫妻,而我在这里弥补,弥补曾经对你的亏欠。 时光飞逝,自我来后,你那刻着‘正’字的礁石上又多刻了二百多个‘正’字,转眼快三年了。 而那棵长着大树的礁石上,被我们铺满了泥土,一层厚厚的泥土。 为了防止泥土地被雨水冲走,我们又找了许多石头将这巨大的礁石四周垒了严严实实的一圈。经过雨水的冲涮,我们可以欣慰的看到泥土紧紧的帖着礁石,而大树的根也深深的扎根于泥土之中。 看着心爱的大树扎根于泥土,你笑得非常的灿烂,又心生了要将那花草都移些过来栽在大树边的想法,说是不让大树太过孤单。 于是,我又骑着千里马前往有情天移栽了许多草皮、野花至大树周围栽种。 即使如此,大树仍旧枯萎着,但枯萎的它仍旧竖定的挺立着。 我来到这里的整三年,去海上打了一头深海鲨回来,还没到木屋,我便兴奋的喊着:“镜儿,镜儿,快来看,这足够我们一年的肉食了。” 可是,木屋中没有你的身影。 我围着木屋前后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你的身影。正在我诧异的时候,突地闻到一股股来自于草原的清香。 移栽到这里的那点草皮倒不至于能盖住这大海的海腥味。 我急忙冲到木屋前,遥看向那片恨海,明明方才还一片波云诡谲、惊涛骇浪、我在上面才猎获一头深海鲨的海子居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草原,一片绿茵茵、铺满了各色鲜花的草原。 有情天取代了恨海?! 我震惊中欣喜若狂:我的镜儿要走出迷瘴了。 我看向那棵大树方向。 果然,你在那里,静静的站在大树那里。 此时,大树,神奇的活了,满树枝繁叶茂,碧绿碧绿的叶子随着微风起舞。它的四周,是绿茵茵的草地,草地上鲜花盛开,蝴蝶飞舞。 好美啊。 也在这一瞬间,我的元神不受控制的飘向了大树,飘到了你的身旁。 “镜儿。” 你轻轻的转头,静静的看着我,眼中闪着氤氲。如雨打碧荷,说不出的空灵飘逸,微微的震荡着我的心。 我伸手,摸向你的眼睛,“镜儿,你怎么了?” “今朝。” “嗯?” “你……等我好久好久了吧。” 这笑中有多少悲伤,这问话中有多少眷念,痛得我的元神不受控制的飘荡起来。我努力又努力的抓着你的手。 我知道我们分别的时刻来临了,我知道你清醒了,我知道你的泪是为我而流,我更知道你紧紧的拽着我的手是不想让我走。 是啊,我的镜儿,好久好久。 你小时候,我等着你长大。 你长大后,我等着你成为我的新娘。 你从千丈崖跳下去后,我等着哪天我躺进陵墓好和你团圆。 得知你还活着,我等着你来见我。 得知你因天遣沉睡不醒,我又来和你团圆,等着你苏醒…… 我的一生似乎就是在等待中渡过。 有人说等待是漫长、痛苦。 而我要说等待又何尝不是希望、幸福。 看着你滚滚而落的泪,我柔和一笑,道:“不长,正好一生。” “今朝、今朝,我还没醒,别走!” “傻镜儿啊,我已深深扎根于你的心中,你在,我就在啊!” “不,今朝,今朝,你别走,别走!” 你哭着抓着我的手,随着我的元神在微风中跑,泪水溅满一地,滴滴砸在花草上,花草生得越发的茂盛了。 “镜儿,我的傻镜儿,我会等着你,九龙璧中,我等着你……” 一阵微风袭来,我的元神只来得及在你额头印下一吻便随风而逝,一声长啸声中,我化为金光闪闪的龙直飞而去。 眼见着一声雪衣的你在草原抑天嘶喊着‘今朝,今朝,你别走,别走’的话,眼见着刻有‘三生石’的礁石悉数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高高耸起的绿蓠,而你我的三生路,也在我眼中一一飞散。 曾经,你是我的星珠,是我命中注定的帝后星。 曾经,你是我的镜儿,是我的皇后。 如今在这情天恨海,你我若平凡夫妻生活三年,是即圆了你的梦,也圆了我的梦…… 三生路,已足矣。 所有的相逢,都是上天的恩赐。而最大的恩赐是让你在人生最美的时候,与最对的人欣然相逢。于万千的人群中,于无涯际的时光里,一个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恰巧奔赴到你的人生中来,是几分命运也是几分注定。所以,每一场相逢,不必去说对与错。你只需知道,就是这个人,注定是要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也终将要组成你的世界。 我很庆幸,我曾经是你生活的一部分。 我也很庆幸,我曾经就是你的整个世界。 当我重新位归九龙璧,我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九重天和地府的无极边缘。那里开着一片火红的花━━彼岸花。 我记得,在我投胎转世成龙今朝之前,在我还是龙八子负犀之时,就是在这里最后一次见到你。 那个时候,你还是我的星珠。 那个时候,守护彼岸花的神是武长亭。 那个时候,你蹲在花海前,不小心刺破了手,流了血,用执念促使彼岸花花叶相见。 彼岸花,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叶生生世世两不相见。 如果花花终相见,从此他们就会相忘,彼岸花就会成为忘情花。 你的执着促使花叶相见,从而也导致守护它们的武长亭被罚下人间历劫受苦,老天予他的命格是死后独守忘川河畔的彼岸花丛,直待千年后忘却一切前尘,彼岸花不再忘情之时,才是武长亭重返仙境之时。 可以说,武长亭是因你的执着而受罚,但即使如此,他在人世间爱你之深超越了我和若飞,他对你的爱是纵容的、容你选择的。 原来这就是因,从而就有了你将天珠过继给他的果。 如今的武长亭,仍旧独守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丛中,仍旧在努力的将你遗忘…… 而彼岸花新的花神、叶神,又在上演着一代代的情殇,生生世世不得的情殇。 虽然已归仙位,但有一段公案我还是想搞清楚。 越过彼岸花海,我去往‘月老阁’。 月老曾经说:“啊,有人肆意妄为,转动天机,硬将殿下你和星珠的命运改写……他是九龙璧中的囚龙转世,囚龙是你们龙之九子中的老大……囚龙在你们九龙中排首恶,这天下数恶,他排第二,没有人能排第一。所以,殿下请不要为难小老儿。再说,殿下经此劫难后,终得和星珠团圆,结局也算完美。请殿下莫要追问了……” 呵呵,囚龙确实恶,恶得连月老都要忌讳三分。恶得连月老都不敢告诉我囚牛到底转世成了谁。 如今历经一切,我隐约明白了,若飞应该就是囚龙的转世。 虽然明白了,但我还是想看看,当初若飞是如何更改天命的,更改了我和你的天命。 姻缘石。 流光溢彩。 我仔细的盯着天书看。 琳琅满目的天书中,霍地出现一块姻缘牌,姻缘牌上写有‘负犀、星珠’。 负犀是我,星珠是你。 如果姻缘牌没有任何变化的话,老天当成全你我。 可惜的是,这块姻缘牌上有血渍,你的血渍。 你的血能令彼岸花花叶相见,自然便能更改天命。 我可以清楚的看见,这个天命不是你要改的,而是囚龙强行咬破了你的唇,吸了你的血,令你们二人的血相融,然后他将你的血滴到了姻缘牌上。 天命就这样被他改了。 真可恶啊! 囚龙的转世果然是上官若飞。 嗯,上官若飞也可恶。 呵呵一笑,我轻声道:“若飞,无论你多可恶,我还是希望,你能予她幸福,你能予她快乐。” 古老的九龙璧,仙鹤青鸾翱翔,布满青苔的幽境中有一棵参天大树,大树底下有一座散发着幽香的木屋,和当初在情天恨海的木屋一般无二。 我每天就在这里饮茶看书…… 我用的茶杯是专门命东海龙王送来的海螺,我用的茶壶是专门命西海龙王送来的海螺,我饮用的茶是专门命南海龙王送来的紫菜…… 一切的一切,是我的虚妄,也是我的真切。 哪怕已位列仙班,如果可以,我仍旧只想守着你,在那棵杆粗枝繁、碧叶如玉的大树下,笑看潮涨潮落、落日雨霞,然后再许你一世纵容。 ------题外话------ 靖安帝番外至此结束! 不出意外,28号应该可以上传大结局(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