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逆贼》 第一章 王者开局 洪武三十五年。 应天府,京师西北方金川门外。 往日里的皇朝盛况不在,官道两侧满是灰烬,显得分外凌乱,不似皇朝国都应有的气派。 城门口,更是拥挤不堪。曾经身处天子脚下的皇城百姓,一个个大包小包的往城外涌出。 几面燕旗下,诸多官兵竭力拦住这些想要出城的百姓,只等勘验了对方身份过后,方才放行。 若非上头严令,这些已经厮杀了好几年的官兵,早就要拔刀相向了。 路旁一名太监在校官的陪同下,正踮着脚仰着脑袋,向着官道尽头远远的张望,似是有些期待,但也有些紧张。 路的另一头,一只队伍正缓慢有序的前行着。 在几十名全副武装的精锐骑兵护卫下,队伍正中的几辆马车车辕缓缓碾压在路面上,发出滋啦的声响。 周遭出了城的百姓,远远的看到队伍最前面骑兵手中竖起的燕旗,连忙是躲到道路下面去,弓着身子缩着脑袋,目光隐蔽偷偷的探望着。等见到对方没有动作,这才稍稍放宽心,连忙加快脚下的步伐,逃离此处。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头前的马车里,浅浅的传来悦耳的声音,是女子在一字一句的诵读着前朝的诗文。只不过,刚到‘瘦马’处就歇下了声音。 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久后,孩童稚嫩的声音响起。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最后几个字明显的提高了音量,直白的带着些期待。 果不其然,先前那女子立马惊喜的开口,夸赞道:“瞻基真厉害!等下进了城,定要当着你父亲和祖父的面,背于他们听!” 马车内,方才四岁的朱瞻基,昂着头,看着母亲张氏满脸骄傲的抚摸着自己的脑袋。 果然,在朱瞻基重重的点头之后,张氏立马更加满意,又重重的拍了拍朱瞻基圆润的小脸蛋之后,端正姿势微微闭眼休憩。 对这一路上每天都在上演的把戏,朱瞻基早已习以为常,见到母亲张氏今天确实不再打算为自己的宝贝儿子骄傲后,悄无声息的长出一口气,将自己小小的身子靠在身后。 没有任何减震装置的马车,让朱瞻基没有丝毫想要合眼休息的打算。然而他却没有一点办法,莫名其妙的来到几百年前的大明朝,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他震惊了。至于马车的舒适性,不及后世汽车的半分,早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唯一让朱瞻基高兴的是,这个开局可谓是王者开局了。 此时动荡整个大明朝四年之久的靖难之役,刚刚结束。 如果一切都按照原来的样子进行的话。 明天! 明天朱瞻基他的祖父,也就是那位拥有着赫赫功勋,未来更会成为大明新一任帝王的永乐大帝,正式登基称帝的日子。 而他朱瞻基是这位永乐大帝的长孙! 他的父亲,永乐大帝的长子朱高炽,将是未来同样青史盛誉的仁宗皇帝! 作为永乐大帝的长孙,仁宗皇帝的长子。 他朱瞻基,毋庸置疑将会成为未来统治大明朝的皇帝。 别人开局不是什么一方富强,就是封疆大吏,甚至是满门宰执。 朱瞻基现在却可以骄傲的说,他们家可是满门帝王! 尽管现在朱瞻基他就连说话,都还带着奶声奶气,但并不妨碍他未来成为这座天下的主人。 佳丽三千! 灯红酒绿! 日日…… 夜夜…… 耳边传来战马低鸣声。 马? 瘦马! 不由得,朱瞻基手掌悄无声息的放在了后腰上。 “哥……” 朱瞻基正在浮想联翩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睁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的双眼,朱瞻基就见一旁角落里,一个只比自己小一点的男孩,正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 “朱瞻壑!你是不是又要拉屎了!”小小的朱瞻基显得有些凶神恶煞,虎目怒视打断自己幻想的朱瞻壑。 被朱瞻基吼了一声,朱瞻壑立马缩紧脑袋,对这个拿着毛毛虫塞到自己脖子里的堂兄,又多了些畏惧。 见对方不说话,朱瞻基不得不长叹一声,暗自怀疑自己是不是给这可怜孩子吓出什么心理阴影了。要不是因为这可怜孩子,是他二叔朱高煦家的老大,朱瞻基端不至于一路上不停的吓唬这个可怜孩子。 朱瞻基可是很清楚,他那位二叔,也就是眼前这个朱瞻壑的老子,将来的汉王朱高煦,可是会伙同老三朱高燧,想要夺了他们家的皇帝位。 只不过这个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朱瞻基再怎样知晓一切,也不能做什么,稍稍收敛了一下脸色,冲着朱瞻壑说:“赶紧的!有事说事,不然你就回你们家的马车上去!” 自家马车上,除了母亲就是一窝父亲的侍妾,没事就喜欢玩小鸟,朱瞻壑自然不愿意回去。 在被玩小鸟和被堂兄吓唬之间,朱瞻壑很聪明的选择了直面堂兄的恐惧,抬起有些肉肉的小手,指着朱瞻基的嘴角解释道:“哥,你流口水了……” 朱瞻基先是一愣,转而惊悟,连忙是伸手向着嘴角擦去,然后将手伸向还是一脸畏惧的朱瞻壑,手掌向上,手指招了几下。 对面的朱瞻壑甚至熟稔,立马将手伸进怀里,狠狠地掏了几下,便将一小把东西稳稳的放在了堂兄朱瞻基的手上。 朱瞻基先是轻轻的掂量了一下,察觉分量有些不对,便转眼看了过去。 只见他手掌上,已经满是珠光宝气。几枚金叶子,一小块蛋黄暖玉,中间分布着几颗淡红珍珠。 眉头微微一皱,朱瞻基轻哼一声,先是瞧了一眼母亲张氏,发现母亲还在休憩,这才小声开口道:“今日这般少了?” 朱瞻壑不敢说话,目光却是透漏着些期盼。 朱瞻基无奈收手,那堆东西便立马消失不见,这时候他也不说话,只是将边上的一个小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根鸡腿递给朱瞻壑:“今日这些,只能换个鸡腿,没有甜点!” 朱瞻壑略显失望,但立马反应过来,抢过鸡腿背过身,就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 “这可怜孩子,要不是有我这么个好哥哥,你怕是早晚饿死!”朱瞻基对自己再一次拯救了可怜堂弟,感到自豪。 又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积攒的小金库,心情就更加的喜悦。 而这个时候,朱瞻壑已经是啃完了鸡腿,将手指上的油水舔完后才小声开口道:“母亲总是不给我多点吃的,说是……明日我多带些过来,能不能吃两个鸡腿!” “你娘是不是说,吃多了就会变成我父亲那样?”朱瞻基又瞪了一眼朱瞻壑,继而说:“只要你将你娘那块最大的石头拿来,我就带你吃烤羊腿!” 想了想老二家那块硕大的和田玉,朱瞻基又狠狠地补充了一句:“一整根的!” 朱瞻壑不敢言语,但心里却是记了下来,自家那块破石头能换来一整根烤羊腿。 ………………………… 书友群 第二章 城门遇险 马车里两个小屁孩。 朱瞻壑在回味着方才的鸡腿。 朱瞻基则是在继续盘算着自己的伟大事业,如怎么在不弄得亡国的情况下当个合格的昏君,又如怎么搞定自己那两个叔叔。 一时安静,而随着马车和队伍缓缓停下,车内算是彻底的寂静下来。 砰砰砰。 马车外面传来敲门声。 休憩已久的张氏,缓缓睁开双眼,先是确认了两个孩子没在捣乱,这才轻声开口:“何事?可是到了应天?” “回世子妃,是到了。王爷从宫里派了人过来候着。”外面传来护卫的回话。 早已在城门下等候多时的太监,立马走到马车边上,恭顺有加的小声回话:“奴婢拜见世子妃,王爷和世子知晓您今日携小世子入城,便早早的遣了奴婢前来伺候。” 马车里,张氏牵着朱瞻基和侄儿朱瞻壑走了出来:“王爷和世子现在何处?城中如今是何景象?” “世子妃!小世子!”太监先是恭敬的行了礼,而后回话:“王爷和世子如今都在皇城里,这些日子大臣们时时劝进,世子这几日亦是在为明日的典礼操劳。城中百姓些许有些惊慌,但是有王爷和世子在,也乱不起来。” 燕王朱棣靖难,到现在建文已经不在了,但大明朝却不能没了皇帝。 就算现在朱棣真的想只做个安乐王爷,但大家都清楚,燕王系下面那一帮子文臣武将也不会答应的。朱棣自然是按照规矩,三劝之后点头答应了下面人的劝进。 金川门下,因为燕王家眷的到来,一时间严阵以待,对众多想要出城的百姓如临大敌。 谁都知道燕王马上就要当皇帝了,世子与大臣交好,大概是要成为皇太子了。那现在这马车上的世子妃,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朱瞻基这个小世子,那可就是皇太孙了。 都是金贵的人物,城门下这些百姓就是千人万人的命,也比不过这马车上的二位。 百姓们却是不知,对官兵们自然是怨声载道。 “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城?” “让我们走!” “老子随太祖爷打张士诚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吃奶!” 百姓进逼,官兵们却只能艰难阻挡,奋力控制住一条入城的空隙。 马车前,张氏眉头微微皱起,对官兵们的蛮横有些不悦,但她知道他们家是靠这些官兵,如今才能入了这座城,虽有不悦却不能言语。 朱瞻基则是显得颇有兴致,前世他虽然就是江淮人士,但这应天却也是第一次来。望着金川门那高大的城门楼,一时间有些神往。 城门下响起了一阵更加剧烈的嘈杂。 “杀人了!” “官兵杀人了!” “当兵的杀人了!” “救命啊!” 人群中,开始出现呐喊声,并伴随着惨叫声。几名百姓倒在拥挤的人群中,面前就是一脸呆滞的年轻官兵。 大人们纷纷抱紧自己的孩子,时刻担心着官兵会继续伤人。 “冲!咱们人多,不怕这些官兵。” “咱们只要冲出去,官兵定然追赶不上!” “冲啊!” 人群中,有人开始鼓动大家。 原本分散在四周的官兵,也连忙围了上去。 马车这边,那太监则是一脸忠心耿耿的挡在了前面。 骑兵们,更是驱马围拢上来,想要用身体在马车前面筑起一道身墙来。 张氏紧紧地握住两个孩子的手。 朱瞻基煞有其事,依旧是目光四处流转。他很清楚朱瞻基未来虽然算是英年早逝,但却不是现在,自然是有恃无恐。 然而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是松懈无惧的时候,危险便离你越近。 “小世子!” 头前的护卫突然爆喝一声。 霎时间,在场众人脸色惊变。 头先的太监,已经是两股战战,几乎要瘫软在地了,要是朱瞻基现在出点什么事情,他就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然后就是张氏,原本温柔的脸上已经彻底失神。 任谁也没有想到,现在这个时候会有这样的惊变。 而在朱瞻基的视线里。 从远处的人群之中,一点寒芒射出。 黑影细长,寒芒先行。 分明是一支弓箭。 而目标,清清楚楚的袭向朱瞻基。 只是一瞬间,朱瞻基就已经是头皮发麻,后背浮起一层冷汗。 是建文余孽? 还是二叔? 又或是三叔? 然后,朱瞻基此时却没有时间去想这些问题。 那支箭,已经近了! 正在朱瞻基心中怒骂某局不安套路出牌的时候,他的双眼余光之中,一道身影从侧面奔袭而来。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 朱瞻基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一道寒风从耳边划过,在身后发出一声闷响。 “抓刺客!” “不得放任何一人离开此地!” 燕王府护卫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下达了命令,接管过金川门前的状况。 然而,这时候城门下的人群,已经是彻底乱了起来。 有人突破了官兵的阻拦,四散这逃离。 官兵们一时来不及反应,有的想要继续阻拦百姓,有的想要转身施救燕王府家眷。 朱瞻基此时因方才那股力量跌坐在车门前,母亲张氏和堂弟朱瞻壑,两人也连带着倒在车门下。 就在朱瞻基的边上,一名燕王府护卫侧倒在地,木板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留下了一滩鲜血。而在朱瞻基的脸颊一侧,一支弓箭的箭尾还在微微的颤动着。 很显然,若非这名王府护卫,此时的朱瞻基只怕真的要英年早逝了。 从未有此经历,朱瞻基身体不停的颤抖着,随着四周的王府护卫在周围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之后。他才稍稍缓和一点,却依旧有些胆怯的伸出手,确定的探向倒在一旁的护卫鼻子下面。 还有气! “快救人!” 朱瞻基扯着孩童独有的稚嫩声,却无比坚定的喊了一声。 前边那太监在朱瞻基的怒吼中,才缓过来,立马是连滚带爬的到了朱瞻基身边,左看看右瞧瞧的,连连开口道:“天爷爷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世子没事!小世子没事!” 然后又看到地上的一滩血,惊呼一声,又立马扯着嗓子喊道:“快来人!都没听到小世子吩咐的吗!快让人来救治!派人去宫里!叫了御医过来!” 虽然城门下的官兵们,初临变故有些慌乱,但这些人都是燕王系的官兵,多年征战,不多时便已经重新组织了起来,各有动作。 前出追击、重新拦截、架起防线,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完成,正有条不絮的进行着。 “拦住这些人。” “今日此地所有人,不得离开。” 燕王府的护卫首领坐在马背上,指挥着周遭的官兵,忽然手中长刀一指:“拦下那人!” 第三章 小红衣 随着护卫的一声爆喝,众人目光随之关注过去。 只见混乱的人群之中,一名中年男子,正带着两个小女孩,似是想乘乱离开此处。(不是刺客!) 两小女孩,一大一小,面色都有些枯黄,身上的衣裳很是破旧。小一点的女孩,外面披着件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厚外套。 若是正常来说,这等带着孩子的人,真要是冲了出来想要逃走,官兵们拦不住也自然不会再多加阻拦。没有人会觉得,带着两个孩子的人,还能够做出行刺的举动来。 然而,之所以让王府护卫下令拦截,皆是因为那中年男子手中正提着一柄长剑。 就是这么一柄长剑,事情自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那男子见周围官兵逐渐包围过来,脸色依旧平静如水。 小一点的女孩,则是紧紧地握着姐姐的手掌,缩在姐姐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只是短暂思量后,那中年男子就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他打不过在场的诸多官兵! 既然打不过,自然是要寻机开溜! 这不是丢脸的事情。 拿定注意之后,中年男子顿时冷喝一声,长剑出鞘。 剑鞘被大力抛出,砸向面前靠近的一名官兵,剑鞘将官兵砸倒在地。 中年男子身前空出缝隙来,手下动作自不停歇,伸手将离着自己最近的大女孩拦腰抱起。脚下一蹬,男子便提剑直冲冲隔开劈开过来的官兵长刀。 而后便如话本之中写到的一般,从那中年男子袖中,一大片粉尘抛洒而出,瞬间遮蔽周围靠近的官兵双眼。更有惨一些的官兵,因为双眼被那粉尘钻入,致使惨叫不断,双手紧紧地捂住双眼。 那粉尘竟然是石灰粉! 包围一松,中年男子便再也不多做停留,立马抱着大女孩冲了出来。 “妹妹!” 被中年男子抱在怀中的大女孩,大声的呼唤着。 手直直的伸向,被落在原地的小女孩。 然而此时中年男子,哪里还有机会返身,更不可能带着两个孩子逃离此处。 不做停留,中年男子从官道一侧抢过一批马,带着大女孩翻身上马,立马是扬长而去。 丢了中年男子和大女孩,支援过来的官兵们无奈之下,只得是刀剑尽出,将被留在原地的小女孩团团围住。 官兵们皆是凶神恶煞,那中年男子分明就是个歹人,可却偏偏从他们手上逃走。这份责任,必然是会落到他们的头上,此时对这小女孩,自然是生不起什么宽容之心。 “住手!” 朱瞻基从王府护卫的人墙后面钻出,大喊一声。 诸官兵微微侧目,却不作答。 他虽然是小世子,但却不是官兵们的上级。 眼看着这群莽夫官兵无动于衷,朱瞻基不禁觉得有些尴尬,这才醒悟自己小世子的身份,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好使。 “我儿说的话,你们没有听见?”正在朱瞻基默默接受社死时,张氏已经从先前的惊愕之中缓了过来,站在后方冷哼一声:“还不快快退下!” 随着张氏一开口,倒是轮到这些官兵陷入两难。 这可是世子妃,明日过后说不得就会成了太子妃了。 片刻之间,官兵们就做出了决断,纷纷收起手中的刀剑,四散开来。 朱瞻基回头,满是感激的看了一眼母亲张氏。 而后,他就缓步上前,也不管周围先前无视自己的官兵们,踱着步子就到了小女孩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 “你家在哪里?” “……” “……你饿不饿?” “……” “刚刚那是你姐姐?” “……” 接连发出数问的朱瞻基,得到的是一个个的无言,甚至最后还得了小女孩一个好似看傻子一般的白眼。 朱瞻基略显尴尬的哼哼两声,现在也只能是仗着自己还是个孩子,扛着脸皮。 然后他眼珠一转,嘿嘿一笑,对着小女孩说:“要不你先和我回家!我带你去找姐姐!” “找姐姐!” 一听到朱瞻基说要找姐姐,小女孩立马双目发光。 朱瞻基更是满脸惊喜,惊呼道:“原来你不是哑巴啊!走,我带你回家,我家有好多吃的!吃饱了再去找你姐姐!” “找姐姐!”小女孩又重复了一遍。 朱瞻基见小女孩情绪大致算是稳定了下来,便转身向回走了一步,然后转头看向小女孩,微微示意。 果然,小女孩见朱瞻基开始向回走,也挪了一下脚步。 朱瞻基面带微笑,继续往后走,小女孩则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等到了母亲张氏面前,朱瞻基便听张氏惊呼一声,满脸怜惜的蹲下身来,双手捧着小女孩满是灰土的脸蛋:“真真是个可怜人,这般清澈的眼睛,怎的就……” 张氏说的有些动容,声音不自觉变得有些哽咽,满眼母爱泛滥的样子。 而让朱瞻基吃味的是,这小姑娘方才对自己爱答不理,显然张氏就算双手捧着她的小脸,也不见反抗的意思。 张氏这时候哪里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一心放在小女孩身上,轻声询问着:“你叫什么名字啊?” 然而这次,张氏却也没有得到回答。 朱瞻基见此,不由暗中得意。 然而,转眼就见张氏,又开始自顾自的安排了起来:“自然你我有缘,今日你又一身红色衣裳,那往后便叫你红衣。以后啊,你就在我家住下。” 小女孩眨巴着双眼,抬头盯着张氏,然后点点头:“红衣要找姐姐……” 见小女孩总算是开口说话了,张氏脸上喜色更浓,当即无有不允:“红衣放心,我家里的人都会帮你找姐姐的。一定会找到你姐姐的!” 小红衣点点头,伸手牵住张氏的小拇指。 张氏也不在乎小红衣黝黑的小手,更好似忘了自家亲生儿子就在一旁,牵着小红衣转身就往马车上走去。 朱瞻基此刻已经满是不爽,重重的哼唧两声,抬脚叫脚底的一枚石子踢得远远地,小跑着在后面跟上。 一旁的太监最是眼尖,见此处事了,立马就招呼着王府的护卫们,在支援过来的官兵保护下入城。 “来人啊,赶紧将此人抬走,莫要误了世子妃和小世子入宫!”太监陪着朱瞻基到了马车前,见那王府护卫此时还靠在马车车门边,立马就叫喊了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朱瞻基才看到,这救下自己一命的护卫脖子上,已经是临时包扎了一圈布条,周围则是从里面渗出了不少血渍。只不过大概是一时流血过多,此刻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听到太监这般说,朱瞻基立马抬手拒绝:“让他待在这,和我们一起入城!” 张氏在前面也立马发话:“按瞻基说的办,往后就让他待在瞻基身边。” 朱瞻基没有多少反应,扶着张氏进了马车里,又搬了一块毯子出来,盖在那昏迷的护卫身上。 倒是那太监和周围的王府护卫,却都脸色微变。 他们可都是知道张氏说的那番话的意思,那还在昏迷的护卫,然后就是小世子的贴身护卫了。若无意外,小世子未来会怎样,在场的人可都能想得出来。 太监自然是一脸羡慕。 其他的王府护卫们,则是齐齐弯腰抬手:“属下等,替张天谢过世子妃、谢过小世子!” 马车内,朱瞻基将堂弟朱瞻壑推到一旁角落里,将宽敞的位置让给小红衣。看了一眼正看着自己的母亲,便朝着外面喊了一句:“走!入城!” 车外众人得令,队伍在官兵的护卫下,再一次挪动起来。 缓缓驶入城中…… 第四章 朱家父子 燕王府家眷们的马车,方才刚刚进了城,金川门外的事情,却早就已经传了出去。 应天因地势修建,不似将来大兴修建的北京城那般规矩。皇城更是位于城内西北角,在其西北是玄武湖,东北则是神烈山,皇城基本算是处在一大块的洼地里面。 近来城里满是兵丁,上上下下都在为了明日准备着,谁要是在新皇帝登基的日子里头捣乱,那就不是单单人头落地的事情了。 而在那皇宫大内,紫禁城里头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午门外还能见着太监宫女穿梭的身影,但一进到午门里面就变得规规矩矩。 辽阔的广场上,还弥留着肉眼可见的痕迹。 那是前些日子,燕兵入宫遗留下的战火痕迹。 奉天殿已然焚毁。 而在奉天殿前的台阶上,却很是突兀的坐着四个男人。 坐在最上面的男人四十多岁,显得很是硬朗,虽不言语却让人暗生畏惧。 下来一阶,一位硕大胖子,姿态有些憨态可掬,揣着手,只有半个屁股勉勉强强落在一整个台阶上,双脚脚尖悄默声的用力撑着。双眼微微眯起,脸色异常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醒着的,还是睡着了。 再往下一阶则是坐着两个浑身披甲的男子,一左一右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盯着坐在最上面的男人。 这四人不是旁人,正是朱棣和他的三个儿子。 明日是大日子,至少对在场这四个人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事情。 是结束,也是开始。 结束,是说长达四年之久的靖难,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了。叔叔,终究还是干掉了侄子。大家也都能好好的松一口气,不用再过脑袋提在手上的日子了。 而说是全新的开始,则是燕王朱棣,他将作为这座锦绣江山新的主人,开始属于他的统治时代。 只不过现在,从朱棣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悦和放松。甚至于,熟悉的人都能够看得出,这位心中已经有一团怒火正在熊熊燃起。 终于,就在老二和老三快憋不住的时候,朱棣冷声开口:“瞻基城门遇刺,谁干的!” 朱高煦和朱高燧,兄弟两对视一眼,他两很想开口说不是他们做的。但这话要是当真说出口了,未免就有了些不打自招的意思。于是兄弟们很是默契的,紧闭嘴巴不发一言。 而朱高炽则好似没有听到他爹说的话,也好似被刺杀的人不是他亲生儿子一般。 “你当真是人宽心也宽。”瞪了一眼老大,越想越气忍不住就踹了一脚,朱棣牙痒痒的骂着:“要是老子的宝贝孙儿出了什么事,老子给你削成球!” 话被说到这个份上了,朱高炽也只能略显艰难的向后扬扬身子,然后扭头辩解道:“这不还没出什么事嘛……倒是那张天忠心耿耿,这次可是差点儿丢了性命。爹啊,咱家刚刚走到了这里,可得好好赏赐一番。总不能让这些,护了咱们一家人性命的人寒了心……” 朱高炽一旦开了口,那话就好似停不下来一样,一句接着一句,不急不缓的让人插不上嘴来,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老二和老三在下面偷偷的低下头,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幕,早已司空见惯。 “够了!”朱棣一脸铁青,伸手就将自己的靴子脱下,重重的抽在老大的后背上,一遍骂骂咧咧道:“老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唠叨!” “赏罚分明,乃是明君所为……”靴子抽在后背上,只不过是挠痒痒而已,朱高炽依旧是不急不忙的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朱棣一瞪眼:“老子现在还不是皇帝!” 这话没人敢接,就算朱高炽也默默的合上了嘴。 没人主动开口不碍事,朱棣自然能找到话题。 只见这位还不是帝王的帝王,大手一挥,手中的靴子正正好就砸在了老二头顶上。 “今日城北一线的防备,是谁安排的?”朱棣平静的看着自己的二儿子。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情,天子脚下有人能够摸准燕王府家眷动向,并暗中放箭,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朝着这紫禁城里射上一箭。而现在连刺客究竟是谁都不知道,连凶手也未曾抓到。不管是对方太强,还是官兵太弱,对于朱棣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徒然被老爹问话,朱高煦却哑口无言,脸色数变,心中则是暗自揣测着。 好巧不巧的是,前些日子朱高煦麾下的官兵,要么就是在清缴余孽,要么就是在别处防备。但正正巧就在今日,他朱高熙下面的官兵,乃是负责城北防备事务的。 这是有人要害我哇! 朱高煦脸色阴沉,不由得就看向身旁的老三朱高燧,目光闪烁。 该不会是老三安排的人? 也只有这小子知晓家里人的动向,且能安排人手行刺…… 老三朱高燧眼角余光扫过老二,心中一个咯噔,暗暗猜测。 老二难道在怀疑我? 这时候,朱高煦可没有时间逼问老三,连忙回话:“爹,今日城北防备事务,是儿子安排的……” 朱棣冷哼一声,侧目开口道:“想必,你也知道家里头的人,都是今日入城的。为何偏偏就是在今日,你负责的地方出了这般大的纰漏!” “我……”朱高煦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朱棣继续训子:“我让你护卫应天,你就是这样守护的?是不是要那些逆贼,杀到老子的床头?” 朱高煦连忙转身跪倒在地:“儿子不敢……” 一旁的老三朱高燧,一个激灵跟着跪在了台阶上。他也是统兵的将军,应天防备出现漏洞,他亦有责任。 “爹,您就不要责怪二弟和三弟了。”朱高炽一如既往,再一次的充当起了老好人,劝说着:“这应天咱们家刚打下来没几日,四处都要用兵,四处都在用兵,老二手底下难免会有人手不足的时候。再说了,这几年接连不歇的征战,将士们也早就人困马乏了,总会出现懈怠的时候。所幸……” “所幸什么!”朱棣眉头紧紧皱起,被老大说的是一阵头皮发麻,沉声呵斥:“你老子我这一生,就没有侥幸的事情!一次疏漏,说不得就是万丈深渊!” 朱高炽还想说些什么,老二朱高煦却已经是抢过了话:“爹教训的是!这次是我出了纰漏,差点致使我那侄儿……我认罚!爹怎么罚我都成!” 朱高煦也算是条汉子,这是打算将这件事情给整个担下来了。 见老二已经低头认错,朱棣脸上的气性方才稍稍收敛。 长叹一声…… 第五章 大明江山 “免去军中一应职务,留待京中自省!” 朱棣的声音,在奉天殿前回荡着。一句话,便将朱高煦手中的权力通通收走。 而朱高煦在这短短数息之间,心情就已经是几度沉浮。刚刚徒一听闻老头子收了他军中所有职务,当真是觉得自家老爹记恨上自己了,要撵走自己。 朝廷一直以来都是有项规定,专门针对亲王们的。大致就是,你们这帮子米田……亲王,没事儿就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封地上,不要整天眷恋京师的花花世界。 按照如今的进程,朱高煦也很快就要成为当朝亲王了,那么按照规矩自然是要前往封地的。 方才,朱高煦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当上王爷,就要被他爹给赶走了。 幸运的是,老爹大概还是爱他的。 只是让他待在应天自我反省。只要能留在城中,有没有反省那还不是他朱高煦自己说了算。 喜极外露,朱高煦脸上立马露出笑容,连连应是道:“是!儿子今天便移交军务,待明日为爹操办完登基事宜,便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反省。” 这时候,朱棣也不愿多说其他,点头说:“你的事完事了了。” 听到朱棣终于下了定论,朱高熙脸上更喜。 反倒是一旁的老三朱高燧,悄悄的低下头,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懊恼来。 他虽然只是个老三,但前面不也只有老大和老二嘛!老二要是被弄走,离开了应天,他这个老三前面也就只剩下一个老大了! 想到老大,朱高燧的耳边就传来老大朱高炽那独有的声音。 “爹……可不能将老二锁在家里头哇……” 老大出手了! 老大终于要害我了! 朱高煦双眼瞪得老大,死死地看了老大朱高炽一眼,然后立马转头看向朱棣:“爹,儿子认罚!现在就回家闭门思过去!大哥是心疼我,但我手底下也确实出了纰漏,还请大哥你就莫要再为我求情了……” 后半段是说给老大朱高炽听的。 说完话,朱高煦目光平静的盯着老大朱高炽。心思流转,老大这是想要一举将我从爹的身边赶走啊!等我走了,就凭老三那么个只会耍阴招的货色,只怕一交手就得被老大治得服贴贴的! 朱棣平静的目光在自家老大和老二身上扫过,半晌之后向老大询问道:“老大,你此言是何意啊?” 朱高炽稍稍抬头,就看到老爹那对突然变得有些阴森森的双眼,不由吓了一个抖擞,连忙开口解释:“爹!爹!爹啊!我……我……我就是想着……眼下诸事繁杂,要是少了老二这么一个大活人帮忙,说不得要出多少麻烦啊。” “有什么事?能有什么麻烦?没了他在眼前正好少了好些事!”朱棣嘴皮子一溜,冷哼一声:“明天屁大点事情,老大你一个人在北平城给老子守了四年老家,守得好好的。如今城里的这点事情,你还能办不好了!” 眼看着老头子,一副不把自己逼问死不罢休的样子,朱高炽已经是急的额头冒汗:“爹啊,儿子哪有这般大的本事啊…… 不过,老二眼下还真的是不能歇下来,怎么也得先等明日过去了,军中那一连串的事情还要靠老二、老三处置。如此,咱家才真的能好好的坐稳了。 大不了……大不了到时候……等事情都办完了,再让老二在家闭门思过就是了……” 原本老二朱高煦听的还津津有味,觉得老大多少还是有点可爱的,至少知道只有自己在,才能处置好军中的事情。 但又听到后面,什么叫事情办完了,再闭门思过? 老大当真是贼心不死! 不由得,朱高煦心中对老大又多了一份考量。 朱棣听着老大的解释,稍一思索就点点头道:“说不过你这么个读书人!既然说不过你,那就按你说的办。让老二先帮咱们家处置好军务,事后再做定夺。” “是是是!爹英明决断,儿子拜服!”想着方才的情形,朱高炽话不过脑的吹起一串彩虹屁。 然后,朱高炽就不是一个会吹捧别人的人。 只见原本脸色已经缓和的朱棣,瞬间脸色一黑:“都让你娘的决断完了,老子英明个屁!” 朱高炽点头应是:“是屁!是屁!是屁!” 朱棣脸色更黑,吼道:“你他娘的才是屁!朱高炽,你是不是反了啊!” “啊?”朱高炽猛地一点头,脸色一变满是尴尬,两只肉嘟嘟的手抬起,慌慌张张的乱摆一通:“不是!爹!我不是那个意思啊……爹不是屁!我是屁!儿子是屁!您老人家就当我刚刚放了个屁……” 旁边有憋笑声响起,一直未曾开口的老三朱高燧,终究还是被自家老大哥这一连串的行为给逗乐了。 朱高炽虽然知晓,但这个时候也只不过嘿嘿的笑着,只要老爹不凑他,小三儿笑两声,他又不会少一块肉。真要是能少那么几块肉,他发誓要把小三儿绑回家里头,专门派个人挠他脚底板子。 不过,经过老三朱高燧这么一弄,奉天殿前的气氛,也为之一变总算是轻松了不少。 朱棣干咳两声,示意儿子们将注意力移过来。 招招手,朱棣将三个儿子凑过来的脑袋,双臂一用力直接搂到近前。四颗脑袋凑在一起,朱棣左看看右看看,看的朱高炽三兄弟心底直犯嘀咕。 朱棣沉声开口:“事实证明,我朱老四不比谁差!咱们家,也终于是回到这城里头来了!虽然,这城怎么住着都不比北平舒坦,但这是你们爷爷当年坐天下的地方! 现在,你们老子我!我也要在这里坐一坐天下!老话说的好,这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现在咱们大明的江山,是咱们家的了。往后,你们老子我!还有你们!都给老子好好的守住咱们家这座江山! 谁要是想在这底下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不要怪老子到时候不讲情面了!” 一通话说的语重心长,说完之后朱棣双眼定定的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 朱高炽兄弟三人不禁相互对视几眼,然后看向自家老爹,三人都面色沉重,表情认真的重重点头。 朱棣见三兄弟都已表态,便面露笑容,抬手在三人的脸上分别拍了几下。 这时候,朱棣的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名太监走到近前,弯腰凑到朱棣耳边:“王爷,小世子进宫了!” 闻言,朱棣双眼一亮,立马是满脸嫌弃的将三个儿子推开,然后猛地站起身,双手拍拍屁股,就大嗓门的喊着:“好孙儿!老子的好孙儿在哪!” “娃哈哈……” “老子的孙儿终于来见老子了!” “宝贝孙儿!” “爷爷来了!” 第六章 不是我想软的 朱棣豪迈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好似连这紫禁城都抖上三抖。 反观朱高炽三兄弟,三人皆是一脸落寞,三兄弟默默对对起来。眼神之下,那大概意思却是相似,他们这三个自家老爹亲生的崽,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一个宝贝孙儿。 朱高燧显得有些吃味,看了一眼老二朱高煦后,淡淡的说:“大哥当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我那瞻基侄儿,也当真是得爹的疼爱。” “隔代亲,隔代亲而已……”朱高炽脸上只带着一丝老爹离开后的放松,平淡的解释了一句。 朱高燧哼哼两声,没再说话。 他一向如此,平日就甚少言语,但心思却也是最多,一家人的鬼点子都被他一人占了去。 朱高煦却有些不乐意了,也不知作何打算,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当年,咱们爷爷那也是隔代亲啊!那亲的叫一个让旁人羡煞啊!” 朱高炽连忙说:“老二可不要乱说,到现在这心智都还没回来?胡言乱语……” 说完话,朱高炽也站起身,宽厚的后背将朱高煦和朱高燧挡在身后,也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而在老二和老三看不见的地方,朱高炽的脸色却也阴沉了下来。 谁都知道,当年他们爷爷最亲的后辈是谁! 就算是当年他们三兄弟的大伯殁了,那份亲近也是将他们那位堂兄弟推上了那个位置。 现在老二这般说,是在暗讽自己要靠瞻基,在将来登上皇位?还是在暗示,自己和瞻基未来,也会如建文那般,落得个凄凉下场? “孙儿!老子的孙儿在哪呢!” “你们,快快带老子去见宝贝孙儿!” 远处,已经走远的朱棣,那副大嗓门子依旧传来。 “大哥,我们就先走了,告辞!” 老二和老三这时候,虚抬了一下双手,然后脚步不停,便留下朱高炽一人,扬长而去。 朱高炽听着耳后传来的脚步声,缓缓转身,目光平静的盯着走下奉天殿台阶的两位弟弟。直到朱高煦和朱高燧二人,以及走下台阶,走到奉天殿广场上时,朱高炽才高高举起右手。 “二弟、三弟,慢走!” 话音一落,朱高炽立马收声,双手一挥合拢在一起放入衣袖之中,脑袋摇晃一二,也自行悠悠离去。 奉天殿前瞬间空无一人,倒是远处高墙下,只见朱棣腿脚利落,健步如飞。他身后是一帮太监宫女,这些人先前还不知道躲在何处,这会儿全都紧紧地跟在其身后。 朱棣那是常年驻守北方,军武之人。他一跑起来,倒是气不喘脸不红的,但可累的身后的这些太监宫女们,一个个两颊通红,气喘吁吁。 终于,在朱棣穿过一道门廊之后,终于是缓缓的停了下来。 就在不远处,一个妇孺和一个孩童,正在宫人的带领下走过来。 这两人,自然就是朱瞻基和母亲张氏。 张氏一见到朱棣出现,立马就福身行礼。 “哇哈哈哈!”看着张氏身前的小孩子,朱棣不由的大笑连连,脚步步伐又加快了些,三两下便到了这母子二人面前。 张氏恭敬温顺,轻声说:“爹。” 朱棣随意的摆摆手:“不要搞这些虚礼!领着一大家子南下,你辛苦了!老大刚刚回去,你夫妻二人已是许久未见过面了,赶紧让人领着你去找他。去去!” 面对儿子们,朱棣威严无比,但面对儿媳妇则和善了不少。 只不过,张氏却也是个眼尖的人,只见朱棣满眼都在盯着自己的儿子,眼角微微含笑,张氏点点头然后拍拍朱瞻基的后脑勺。而后又向朱棣行了一礼,这才让领着她去找朱高炽。 现场就只留下一老一少爷俩了。 朱棣在观察自己这个宝贝孙儿。 同样的,朱瞻基也正抬着头,观察着这位大明的帝王。 和朱瞻基以前想象过的完全不同。在朱瞻基的想象中,朱棣那可是杀人如麻,血洗千里,数次北征草原的铁血大帝。 这样的人,怎么也该是,让人一见了面就被吓得一个抖擞。 然而,此时站在朱瞻基面前的朱棣,他只感受到对方释放出来的和善和慈祥。 终于,还是脸上皮厚一点黑一点的朱棣,先声开口:“你就是朱瞻基?”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朱瞻基就是觉得,自己的腿忽然就那么一下子,软了下来。 然后…… 没有看错。 朱瞻基就这么直愣愣的双腿跪了下来! 这下子爷孙两身高差拉的就更大了,朱棣的头更低了些,朱瞻基的小脑袋费力的仰着。 真不是我想软的啊! 朱瞻基内心狂吼。 朱棣一脸的迷茫,然后爆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咯咯咯咯……呵呵……” 看着老家伙在那肆无忌惮的狂笑,朱瞻基为了不显得尴尬,也只能是呵呵干笑两声。 在朱棣身后的宫女,也是一边憋着笑,一边绕过来小心的将朱瞻基搀扶起来。 稍一会儿,朱棣收起笑声,转而又伴着脸盯着朱瞻基,半晌之后方才认真开口道:“我是你爷爷!” 要知道,朱瞻基出世的时候,已经离靖难差不远了。一点点大的新生儿,自然不可能记得住什么事情。而这几年,出了老大朱高炽,燕王一家子男人都在外征战。朱棣这样说,也是为了提醒朱瞻基,两人的亲近关系。 但朱瞻基听着,却怎么都觉得有些怪异。 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以前他自己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朱棣却不知大孙子在想什么,又重复了一遍:“我是你爷爷!” “嗯。”朱瞻基点点头,但又觉得自己不说话不好,便说道:“我知道了!” 朱棣脸色一阵古怪,心道这小屁孩怎么就这般淡定,都是跟谁学的。 要不是皇家血脉监督的严,朱棣甚至都要怀疑,这小屁孩是不是自家血脉了。 这时候,朱瞻基大概也察觉到了朱棣的心态,脸上立马露出笑容,又带着些不好意思:“爷爷,我饿了……” 朱棣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露出理解的笑容,更是弯腰一把将朱瞻基抱了起来:“原来爷爷的宝贝孙儿,是饿了哇!” 为了配合朱棣的戏码,朱瞻基只能是狠狠地点点头。 然后朱棣就开始自圆其说,自我解释道:“难怪宝贝孙儿见着爷爷了,一点反应都没有,肯定是因为吃的东西都没了,饿的没有力气了,不然刚刚也不会腿软…… 来人!快通知下去,让人快些准备了吃食过来,要是耽搁了老子的孙儿吃饭,统统拉出来剁了!” 随着朱棣的一声令下,宫人们立马是忙碌起来。 而朱棣则是大手抱着朱瞻基,向着宫内深处走去。 第七章 慈奶多胖孙 从心底来说,朱瞻基对此时怀抱着自己的朱棣,是怀揣着尊敬和崇拜的。这一点不会因为他是后来者,就会有所改变。 其实想想也是,就算是将朱瞻基放在朱棣的位置,也不一定能做的比朱棣更好。 任何一位马上夺天下的君王,都是不可复制和模仿的。后世那些浩瀚如海的知识,最大的作用只是让你比大多数人更具有前瞻性。 不过这些,对于朱瞻基来说,已经足够了。 谁让朱棣是他爷爷呢! 打天下的事情都被前辈们做完了,朱瞻基的未来,也就是享受君王的生活而已。顺带着,将看不顺眼的人和事稍作改变而已。 至少,现在的朱瞻基是这样想的。 朱瞻基在胡思乱想着的时候,朱棣也在想着事情。 今日城门外发生的事情,朱棣手下的人早就已经将细节禀报。长年累月的征战,让他能够想象出那支弓箭该是怎样的杀气腾腾。 听闻,当时刺客射出的那支弓箭,是擦着朱瞻基的脸颊,重重的钉在了马车上。要不是那个叫张天的燕王府护卫,只怕这个时候就不是这样抱着朱瞻基了。 但让朱棣没想到的是,刚刚经历了这样生死之间的事情,朱瞻基却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不说惊恐万状,就是一点点畏惧受惊的表现都没有。 朱棣不由低头看向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大孙子,小人儿正瞪着眼睛,好奇的环顾着宫中各处。 不亏是老子朱家的种! 最后,朱棣只能在心中如此这般解释。 “今日……”只不过,最后朱棣还是没忍住,出声问了出来:“有没有惊到你?” 朱瞻基眨了眨眼睛,故作深思,然后摇摇头:“母亲说爷爷和二叔、三叔都在战场上,为了咱们俩厮杀,什么都不怕……所以,孙儿也什么都不怕!” 这话很孩子气,不过现在朱瞻基可不就是个学大人摸样的小屁孩。 一时间,朱棣心情大悦,笑着说:“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 朱棣接着说:“我朱家男儿,就该这般模样!” 见燕王这般喜悦,跟在后面的太监宫女们,也都心中偷乐。他们也觉得,自家主子们,就该是这样的。 领头的太监看了一眼,走到朱棣身后小声说:“王爷,到地方了。” 朱棣闻声抬头,便见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一处宫殿前。将怀里的朱瞻基放在,他轻轻一拍朱瞻基的脑袋:“去,找你奶去!” 朱瞻基的奶奶,自然就是朱棣的王妃徐氏。大明朝开国功勋徐达嫡长女,贤良淑德,对朱棣多有助力。 只是,大概是家族遗传,其寿不长。 朱瞻基对这位奶奶,也是有些好奇。心中却想着,老朱家自朱棣之后,大多寿命不长,或许就是从徐氏这里遗传下来的。 “基儿!” “老身的基儿在哪呢?” 还没等朱棣带着朱瞻基走进宫殿之中,众人就看到一位身着朴素的妇人,满脸笑容、满怀期待的快步走了出来。 朱棣连忙松开牵着朱瞻基的手,快步上前扶住徐氏,略微有些责怪道:“近日身子就不大好,怎么还这般急匆匆的!咱们俩眼下就要过好日子了,可谁都不能少!” 一边说着,朱棣不忘一边轻轻拍着徐氏的后背。 然而徐氏哪里会理会朱棣的唠叨,翻了个白眼,然后定定的看着现在不远处的朱瞻基。 确认无误,徐氏连忙推开身边碍事的朱棣,蹲下身子张开双手,朝着朱瞻基招招手:“基儿,快到奶奶这儿来!” 天知道朱瞻基为什么心中突然一酸,连带着双眼也红了起来。 听着徐氏的呼唤,竟然是直直的就跑到徐氏的怀里。 朱瞻基嘟囔着:“孙儿拜见祖母,祖母福寿安康” 小大人礼貌懂事,惹得徐氏又是高兴又是心疼,连连说道:“好好好!奶奶安康!” 然后徐氏浑然不顾周围还有其他人,捧着朱瞻基的小脸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的心疼:“天杀的贼子!这般俊俏的孩子,也能下死手!老身听着下面人说,差点就要当场晕厥过去了。” 说着,徐氏有伸手在朱瞻基胳膊、腿上轻轻的捏着,长出一口气:“祖宗保佑,基儿完好!祖宗庇佑!祖宗庇佑啊!” 众人也是高兴。 朱棣站在一旁,脸上有些吃味。他一身上下要是伤疤,也没见这婆娘什么时候这样心疼过。现在自家孙儿还什么事都没有,就这般待遇了。 要说不吃味,那就假了。 可一想,自己吃孙儿的醋,却是显的幼稚了些。 不由轻哼一声:“赶紧的带着瞻基进去,都饿了一路了。别现在还没怎么样,等下被你给耽误的饿晕了!” 徐氏回头瞪了朱棣一眼:“这应天都是你的了,还能出这样的事!老身倒是要与燕王殿下好好说道说道了!” 朱棣气不过又说不过:“哼!” 一甩袖子,黑着脸走进殿内。 看着朱棣和徐氏这般和睦,朱瞻基在一旁偷着乐呵。 自家现在,还是亲情满满的啊! 只不过,朱瞻基那肚子,这时候却是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徐氏连忙反应过来,想要抱起朱瞻基,却发现自己没这般大的气力,只好牵着朱瞻基的手,向着里面走:“基儿饿了啊!” 说完,也不管朱瞻基回答,便皱着眉朝着周围人吩咐:“快派人去催催,要是耽误了基儿吃饭,统统赶出去!” 然后又低头,满脸慈祥,轻轻的抚着朱瞻基的脑袋:“基儿莫急,奶奶这儿别的没有,就是吃的多!咱们家的崽,总得要养的白白胖胖的!” 朱瞻基心中一颤,不由想到自家老爹那体型 朱瞻基开始担心,自己这位慈祥的祖母,要再为朱家培养出另一个胖娃…… 随着朱棣和徐氏的催促,不多时,寝宫之中就已经摆上了一道道的菜肴。 朱棣常年在军武之中,虽说不可能顿顿与军中将士相同,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徐氏虽然出身名门,又是王府王妃,但她素来就是个节俭朴素的人。 这两位,平日里最多就是几样时蔬,配上一两道肉菜,也就差不多了。 可现在摆在朱瞻基眼前的,那一道道说不上名字的菜肴,当真的琳琅满目,一眼看不过来。 “基儿,放开了吃!在奶奶这里,就不要守着你母亲那些规矩了!” 徐氏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的将菜夹进朱瞻基的碗里。 朱瞻基艰难的将一大块羊肉咽进肚子里,默默的翻了翻白眼。 燕王府的规矩都是祖母徐氏定下的,现在这位又要他不必守这些规矩。 朱棣在一旁抱着根没有多少肉的羊腿,恶狠狠的啃了下去。 忽然发现,今天的羊肉有点酸…… 第九章 长夜漫漫磨人心 悄悄收拾心绪,徐氏不再想着徐家将来的一门两公。 她看向朱棣面前的台子,那上面只余下最后一张纸。 姚广孝! 这位先生是最让他们家难以定夺的。 “他的功劳难定啊。”朱棣将徐氏心中所想说出口,继而说道:“他就不是个正经和尚!但我却不能不想……按着之前所想,其一亦是封公,可朝臣大概会有所非议。其二便是抬一下僧门,可僧门……终究与百姓无益啊……” 朱棣目光闪烁。 他说姚广孝不是个正经和尚,也是没有错的。试问那会有正经的和尚,会上门劝一位藩王造反的? 当真是觉得,造反就和敲木鱼一般简单了? 可姚广孝就是这般做了,他朱棣也真的就成功了。 一时间,朱棣陷入两难之地。 “和尚不是念经的嘛……” 寝宫里一时寂静,直到一声童言响起。 朱棣闻声立马回头,抱着朱瞻基的徐氏也是连忙捂着自家乖孙的嘴巴。于是,朱瞻基是剩下一对大眼睛,对着朱棣眨巴眨巴的。 真可爱啊! 朱棣心里念叨了一句,然后故作生气的瞪着朱瞻基:“乖孙儿,你可知道和尚究竟是干嘛的?” “念经的!” 朱瞻基不假思索的回答着,然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接着说:“我也想当和尚,那样就不用背诗,不用干活了……” 徐氏是又气又乐,连连拍着朱瞻基的后脑勺:“呸呸呸!乖孙可不能去当了和尚,我家乖孙以后可是要做威风凛凛男子汉!” 皇家男儿,自然是不能去了寺庙里。 现在是大明! 不是几百年前的魏晋南北朝! 朱棣指着朱瞻基,一时气急:“你是不想背诗的!现在来了应天,你看爷爷得给你找几个老师!背不好书打屁股!” 打屁股…… 这大概是所有大人,对孩子最常说的威胁的话了。 朱瞻基只能是装着样子,缩了缩脑袋。 而朱棣却已经陷入深思。 老朱家和僧门的关系还算是不错的,至少太祖皇帝当年,也算是关系挂靠在了僧门里头,靠着一个破碗打下了如今大明这座江山。 朱棣看了眼乖孙朱瞻基。 心中不由想到,自家乖孙说的也是没错啊。 和尚就是念经的,还什么活也不干,寺庙名下却田产无数。 那可都是不要纳税的啊! 姚广孝再怎么说,现在也算是僧门的代表了。 僧门不能坐大! 只是一瞬间,朱棣已经心中拿定注意,开口说:“此事再议。” 哪有什么再议,明日就是他的登基大典了。有功之臣也尽数都有封赏,唯姚广孝没有而已。 说完之后,朱棣将目光转向正前方。 三个架子上,已经贴满了一张张纸条。 如今靖难结束,马上就要从打天下到治天下的时候了。这些人,哪些能接着用,哪些要马放南山。 不自觉的,朱棣已经是眉头皱起。 徐氏不由心疼,但却没说什么,这本就是帝王该承担的事情。也只能是帝王,才能承担。 稍后,徐氏便派了人出宫,寻了朱高炽和张氏,说起小世子被留在了宫中,等明日大典之后再一家团聚。 朱高炽心中有些不舍,他也是有段时日没有见到自家的崽了。倒是张氏乐呵呵的满口应了下来,她本就不是名门之后,一心都放在丈夫和儿子身上。如今见朱瞻基受祖父祖母疼爱,自然是乐的这般。 当天色降临,留在宫中的朱瞻基好说歹说,顺带着撒泼打滚,这才避过了再一次吃撑。 六七月份的天正是热的时候,吃完了饭朱瞻基就跑到了殿门口有风的地方。让人搬了一把躺椅,再来上一份冰镇的酸梅汤,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脑袋里则是念头通转。 今日他在寝宫之中,本是不该出声的,不过凭着童言无忌的缘由才旁敲侧击的说了那么一句。 这本就是一次试探,所幸他试成功了。 因一句话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朱瞻基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份体验。 此时夜已深,他却睡不着,小小的身体里,很自然的就多了一份追求。 ……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的。 紫禁城里灯火通明,宫中人等依旧在为明日大典忙碌着,谁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些日子死的人太多了,多的数不过来。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脑袋就会一直待在原来的位置上。 皇城外面,大明朝的文武百官也难以入眠。 有人在这最后一夜缅怀这建文旧朝的荣光,亦有人在期待着将来的威风。 唯有满城百姓,早早的熄了灯,大人将半大的孩子赶到旁屋,男男女女们缩在被窝里,为建设大明朝无私挥洒着汗水和热情。 皇城不远处的一座别院,大明朝的官兵禁军正在四处巡逻。邻水阁楼上,有人影晃动。 能让禁军护卫的,自然不是一般人物。 阁楼里,朱高煦和朱高燧正相对而坐,两人面前的菜肴酒水,一直未曾动过。 因为背对灯火,老三朱高燧的脸隐藏在阴影下。 长久的安静后,朱高煦轻拍一下桌子,引来朱高燧的目光:“明日爹就要登基了!” 朱高燧:“我知道……” 朱高煦看了朱高燧一眼,确定老三听懂了自己话里的意思后,便转口问:“今日金川门外……” 朱高燧抬头:“不是我做的。我也很想知道,究竟会是谁,这般胆大包天,竟然敢行刺燕王府家眷。” 说着话,朱高燧的目光幽幽的盯着老二。 朱高煦脸色不悦:“你觉得是我做的?你当老子是什么人了!” 桌下很无辜的,再一次被拍响。 朱高燧却无所谓的摇摇头:“二哥难道不是想着那个位子?” 朱高煦刚刚举起的手,顿时愣在那里。 双眼几度收缩,朱高煦长叹一声,哼哼着说:“老子是想,哪有怎么了?谁不想?你不想?老大不想?可老子却不会做这种事!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怎么吵吵,都不会动手的!” 朱高燧还是摇摇头:“我不想……这是二哥你和老大的事……” 朱高煦没再说什么,淡淡的看了一眼老三,这小子从小就是这般阴沉,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老三究竟是怎么想的。 朱高煦举杯,一饮而尽,杯口倒扣。 这是要送客了。 朱高燧也不逗留,起身站定,却没有迈出步子,而是开口说:“二哥,你得知道,爹打了这么多仗,现在大明是咱们家的了,往后就是马放南山,梳理天下的时候了……” 哼! 朱高煦冷哼一声,背过身眺望窗外。 那里是紫禁城! 朱高燧依旧摇头,再不言语,缓缓迈着步子离去。 城外西南三十里地,小镇不大,有客栈一家。 战火纷乱的年代,谁家的生意都不好。只不过这两日,应天周遭的客栈生意却是极好的。 作为小镇上唯一一家客栈,生意更是火爆,以至于连后院柴火房里都安排了宿客。 老板收了钱,悄悄的藏在土墙下的缝隙里。心里头却是火热的,脑袋里想着小镇东头的张寡妇,小镇西头的孙姑娘,小镇中间的王婆婆…… 客栈柴火房里,有两位住客。 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此时小姑娘的手上正拿着一柄木剑,伸长手臂持剑直指前方。木剑不重,但小姑娘已经这般姿势两个时辰了。 汗水从脸颊滑落,滴落在绣花鞋旁。 “你若想做你想做的事,便只能这般。”男人轻飘飘的说着。 小姑娘咬咬牙:“我想妹妹……” 男人目光一锁:“燕王凶残,你要记住,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了!” 小姑娘微微一颤,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有两道泪水滑下。 男人脱鞋侧卧,微微闭眼:“再拿半个时辰,自己打水洗漱。” 第十一章 大明永乐 太庙大殿外,群臣皆是双目瞪圆。 若不是想着前些日子,燕王进城后,那一颗颗昔日熟悉的脑袋滚落,只怕是要死谏了。 现在还不是未来,大明朝的官员们活在太祖和朱棣的统治下,可没有将死谏当作宣扬名声的有效途径。 太祖和新帝朱棣,可真的会砍头的啊! 欺负皇帝,那也是要挑个软柿子捏的。很显然,朱棣就不是个软柿子。 那么,这满地的臣子,就只能当软柿子了。 带着朱瞻基迈入太庙大殿,身后的殿门从外面缓缓合上,朱棣突然轻笑一声:“他们不喜欢朕,是因为朕就不是老大和建文那样的读书人。读书人总是讲理的,所以也好欺负。可朕不一样,朕不读书,只会杀人!” 朱瞻基心中暗笑,可脸上却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朱棣方才所说的话,不是他这个年纪的正常孩子能够听得懂的。 朱棣继续说:“但治国和打天下,终究还是有所不同的啊……往后还是要少杀些人,多和他们讲道理,讲不通了再杀人也不迟。” 朱瞻基忍俊不禁,心说这最后可不是还要杀人。 哪知朱棣好似看出乖孙想的,说道:“今日带你进这太庙,其一自然是爷爷想要带你进来,来看看咱们大明朝的列祖列宗。也是来让太祖看看,朕的孙儿比他的孙儿更优秀!” 朱瞻基微微抬头侧目看向朱棣,这位爷爷心中终究还是不服气的啊,对当年的事情依旧是耿耿于怀的。以至于现在,还要拿他自己这个孙子,和太祖爷的孙子去比。 这怎么比? 建文已经没了,而他朱瞻基还活的好好的。 肯定是我比建文优秀啊! 朱瞻基心中念叨了一句。 大殿内,朱棣没有急着祭拜大明列祖列宗,而是蹲下身子看着朱瞻基说:“至于第二个原因,就是朕要告诉外面那些人,朕不是建文!朕是大明的帝王!大明帝王的意志,不是他们这些臣子能够改变的!大明朝帝王的威严不可屈服于任何人!” 朱瞻基脸色古怪,他知道朱棣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可这话,却是帝王才能够用的…… 不由的,朱瞻基点了点头。 朱棣欣慰一笑,拍拍朱瞻基的脑袋:“走,给咱们老朱家的列祖列宗叩头!” 神台上,太祖朱元璋的神牌位于正中,其上方是仁祖淳皇帝和淳皇后神牌,再上则是熙祖裕皇帝和裕皇后的神牌。 那是太祖的父母和祖父母,皆是追尊。 在神台两侧靠墙位置,是两排低矮一些的神台,那上面摆放着的是大明朱家殁了的宗室。 朱棣带着朱瞻基五拜三叩头后,没有起身,连带着朱瞻基也只能是乖乖的跪在地上。 朱棣盯着神台上的太祖神牌,目光流转,良久之后又是一声长叹:“爹,儿子不是不孝,为了咱们老朱家,儿子可以一直待在燕地护卫大明。若是大哥在,儿子亦不会来到这里。大哥宽仁,大明朝若是在他手上,大概也不会差,儿子呢就好好当个守边的王爷就是了,将来高炽、瞻基他们,也定会好好的守着北边。” 此时朱棣已然有些哽咽:“您当年将我们留在老家,长大后将我们赶到封地。我想您,想母亲……” “允炆不错,可就是书读死了,大明朝的帝王能听信奸臣的话?他是要杀了我们这帮叔叔啊!儿子是逼不得已啊……” “不过朕不是李二!朕未曾想杀了允炆,他若还活着,朕会将他荣养在老家!可进这应天,朕没有亲眼看到他,下面人拿了具尸首给朕看,朕不全相信。所以,朕会派人去天下寻访,总不能咱们老朱家的人落魄流离……” 朱瞻基看着朱棣,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一番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朱棣这时候深吸一口气,拉着朱瞻基一起站起身,他看着太祖神牌:“朕是大明皇帝!朕有容人的肚量!” 一句话说完,似是有些惋惜,又有几分威严。 说完之后,朱棣就再没停留,牵着朱瞻基走出太庙大殿。 跪在殿外的群臣紧张的看着新帝走出来,心中尽皆疑惑不解。按照礼部制定的章程,新帝本是不会在太庙逗留这么长时间的。 谁也不知道朱棣在太庙里说了什么,正是因为这样,众人更想知道太庙大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朱棣并没有打算就给臣子们多少时间,依旧是牵着朱瞻基扬长而去。 奉天殿被毁,一时半会儿是修不好了。 于是今日这最后的典礼场地就落在了奉天殿后面的华盖殿。 还是乌泱泱的一群人。 宗室离着皇帝最近。三品以上官员,分文武入殿位居左右,余下的在京官员,就只能是老老实实的排到了殿门外面。 随着朱棣入殿,有钟鼓乐声响起。 朱棣身上的孝服被宫女脱下,一整套帝王衮服换上。帝冕上的十二根旒遮蔽了朱棣的脸颊,让群臣看不清晰帝王容貌。 朱棣牵着朱瞻基,从殿门走入殿内,直到群臣班列前端,这时候朱瞻基本想松手走到一旁朱高炽和母亲张氏身边。 然而朱瞻基小手刚一用力,却被朱棣手上更大的力气握住。一旁离着最近的徐氏,立马看到了这一幕,心中一急不由看了群臣一眼。 朱瞻基已经明白自己这位爷爷,接下来究竟要干什么。 他就是要让大明朝的臣子们知道,你们说的规矩那是你们需要守的,大明朝的帝王不用守你们定的规矩! 就只是今日朱棣这两次行为,大臣们就该知道,往后他们就只有乖乖做好本分的事情,皇帝想要干什么他们管不了。 文官前列的解缙几次想要冲出来,却都被身边的黄淮等人拉住。 今天虽然是燕王登基的日子,但朱棣可不会介意今天出现流血事件。甚至可以说,新帝今天一直在等着,等着看谁会跳出来找事。 朱棣牵着朱瞻基停留了片刻,见无人上前阻拦,不由露出一丝失望。最后只得是牵着朱瞻基走到御座前,面对群臣:“你们都很好,都是朱家的好臣子,都是大明朝的好臣子!” 一句话说完,朱棣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朱瞻基抱到御座上,然后自己才安稳坐下。 一旁礼部的官员立马拿出一份诏书宣读,接着便是以新帝永乐皇帝的名义,颁布圣旨对靖难之役的群臣一一封赏。 “这就是大明!” “这就是咱们家的大明江山!” 礼部官员的嗓门很大,朱棣拉着朱瞻基小声的说了两句。 “好好的学着,好好的长大,咱们大明终究要交到你们的肩上!” 朱瞻基默不作声,他自己现在只不过岁的孩子,就算是想干些什么…… 也干不了! 他心中很清楚,自己脑袋里现在还保存着的那些记忆,并不能在此时变现。 未来,如朱棣所说,等他长大之后才是有所做为的时候。 不过…… 未来可期! 第十二章 惊涛拍岸 匆匆一十四年,一晃而过。 大明朝太大,大到远离帝国腹地的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已经换了一个。 靖难之役所带来的影响,最终被局限在中原地带,就是从北京城到南京城这段距离。大明朝的赋税之地江南诸省并未受到多大的波及。 战乱之地也因为朝廷的治理,逐渐从影响中走出来。当大明朝从内乱之中走出来后,周边的邻居们就再次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一如既往。 永乐八年,朱棣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北征。 永乐十一年,朱棣第二次北征大漠。 两次北征皆胜,却也所费不小,国库难以为继。若非这些年有已经身为太子的朱高炽在,只怕是大明朝当真就要破产了。 然而,朱棣北征之心却从未停歇过。或许,从他成为大明朝的帝王后,北征就是他一直需要做的事情。不过也确实如此,哪怕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也是在北征的路上…… 朝廷里每日都很忙,大人物们一言而决,就能让一州一府之地颤栗,也能让一地百姓歌功颂德。 老百姓们的日子,依旧是如流水一般地过着,只要城头上的大明王旗未曾落下,谁也不会去感叹世道凄凉。 秦淮河畔,纵使是靖难之役时,那声声入耳扣人心弦的歌声也未曾歇下,更不要说如今这太平盛世了。 歌者的声音更大,舞者的腰肢更软,妓子的床头更低。 就算是天爷爷来了,也得先打赏一枚碎银子,方才能进到那朦胧温柔乡里。 应天城,用了十四年的时间,将当年烽火化作莺莺细语。 皇城西门旁,平时供宫中下人进出的小门悄悄地开出一道缝隙,两条人影从里而外滑出,转瞬间就混入到皇城在的人群中。 “您下次能不能不要带着属下了?”人群中,一名腰佩长刀的男子小声地嘀咕着。 朱瞻基嘿嘿一笑,转头看向张天:“谁让咱俩亲近呢?有什么好事,可不都想着你了。” 方才从宫中偷跑出来,正是朱瞻基二人。而这张天,正是当年在城外为朱瞻基挡箭的护卫,如今张天也果然如张氏当年所言,一直就在朱瞻基身边作为亲卫。 张天脸色更是难看,几度吐息后说:“太孙,您哪次不是说有好事?可每次回宫,都是属下挨陛下的骂。说不得这次回去,陛下就要给属下的脑袋砍了……” 朱瞻基一撇嘴:“放心!爷爷不会砍你的头,最后就是罚你一年的俸禄。” “那可是我的老婆本……” 朱瞻基一瞪眼:“你看看宫里头,哪个护卫的老婆本有一千两那么多!张天,你是不是想娶一百个婆娘啊?” 张天憨憨一笑:“谁让属下腰好呢?我得争取一年不带重样的!” “呸!下流!”朱瞻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嫌弃地看了张天一眼:“流里流气的……咱们家里怎么就有你这么个不正经的玩意儿?还好我一身正气,这些年没被你给带坏了!” 张天脸色古怪,眼和鼻子都快要扭到一起了:“爷,到地方了……” 朱瞻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哎呦呦,这是谁呀!我说怎么今儿早起的时候,就见屋子外头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朱小爷要来呀!” 在张天的注视下,朱瞻基缓缓转过脸去。 “朱公子,您可是有阵子没来了。不说老婆子我想你了,就是那花儿那翠儿,也都想你想得要死了!” 不过三十出头的老鸨动作熟练地挽住朱瞻基的胳膊。 朱瞻基干咳一声,正正经经地挺了挺腰背:“进去再说!” “好嘞!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朱瞻基动作熟练地掐了一把老鸨:“进哪儿去?” 老鸨惊呼一声,眉眼生水:“老婆子我一大把年纪了,可经不起您折腾,楼里的姑娘们年轻,您就可劲了折腾!” 两人就这般打情骂俏地走进了这翠春楼里。 跟在后面的张天翻翻白眼,方才是谁说自己是正经人?是谁说的一身正气? 我呸! 进了楼,朱瞻基上到顶楼,挑了个面朝秦淮河的雅间,处之泰然的落座。 老鸨眉眼含春:“朱公子今儿这般早就来,可是惦记着哪个死丫头了?” “逛院子还需要挑时间吗?”朱瞻基反问道:“难道是我这半月没来,你们这行改了营业时间了?” 老鸨一愣,干笑着:“那哪需要挑时间……没改时间,没改时间……公子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朱瞻基摆摆手:“今天喝酒,随便叫两个姑娘上来!” 见朱瞻基没了和自己调侃的意思,老鸨立马福身离去安排事宜。 朱瞻基指指面前的位置:“坐,今天不会有外人来。” 张天也不推辞,手中的长刀放在脚边,直挺挺的落座在朱瞻基对面。 朱瞻基看着张天,脸上忽然浮出一抹不明觉厉的笑容:“问你啊,细水长流,惊涛拍岸?这两成语你最喜欢哪个?” “细水长流?” “惊涛拍岸?” 张天正在想着自己的老婆本,听到朱瞻基忽然问话,不走一愣有些迷惑。 张天似懂非懂,摇头晃脑的说:“当然选惊涛拍岸,这才能显得咱们爷们!” “低俗!” 朱瞻基又啐了一口,对张天越发的嫌弃:“你就是个粗人,跟在小爷身边这么多年,怎么就没见长进长进?” “太孙您英明神武,属下跟着你可是长进不少!” “我呸!”朱瞻基指着张天的鼻子:“上个月赵王府那个侍女,是为什么被沉塘了的?” 张天满脸委屈:“我那是为太孙您,出卖了自我的……” 朱瞻基抬手掩面:“我明天就把你发配到北疆,让你吃沙去!” 张天一喜:“好啊!属下先谢过太孙了!属下可是老早就听说草原那边……又大又白又翘……” 桌子上有几滴水落下。 朱瞻基越发嫌弃:“能不能收敛一点,我怎么说也是太孙啊!” 张天疑惑:“属下没流口水啊。” 朱瞻基一愣,转头看向面朝秦淮河的窗户。 第十三章 水真多 啪的一声。 就见邻水的窗台上,搭上来一只手,水珠从指尖滴答滴答地落在屋内地板上。 又啪的一下,另一只手搭在窗台上,然后就见一个头从外面冒了出来。 从窗台外面露出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脸色有些铁青,嘴唇也是一片煞白,满头向下流着水。 张天鄙夷地看了一眼,没有出声,显然是对这样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了。 朱瞻基调笑道:“朱秀,你是真的秀啊!一如既往的秀儿!” 被称为朱秀的少年人嘿嘿一笑,双手用力翻身站在了屋内。 哗啦啦的,从朱秀身上流下一摊水。 窗外冷风吹过,朱秀浑身不由一个哆嗦。 脸更青,嘴更白。 张天实在是忍不住:“满城……不,是整个大明都找不到比你更秀的人了!外面走路有门你不走,非要游一趟秦淮河?” 朱秀冷哼了一声,抬头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 朱瞻基也在一旁打趣道:“张天,你这就不懂了。他这是要当小白龙……” “小白龙?” “小白龙,白又白……浪里来,雨里去,呼风唤雨水真多!”朱瞻基满口尬言尬语。 张天有些疑惑:“总觉得您说的有些不正经……” 朱瞻基一瞪眼:“我是不正经的人吗!” “正不正经,大家都知道……”张天小声嘀咕着。 一旁还站着的朱秀又打了个寒颤:“我说,您二位是不是看不见这还有个人啊?” “哎呦,原来这还有个人哇!”张天模样夸张地惊呼一声。 朱瞻基摆摆手:“赶紧都脱了,不要不好意思,大家都知道你这小样。” “我很大!大样!” 朱秀翻了翻白眼反驳着,但也没有拒绝朱瞻基的提议,只见他腰身一扭三两下就给自己脱了个干干净净。 正是这时,屋门突然被推开。 之前离去的老鸨,正带着两个姑娘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个变态男。 咱们家什么时候养兔子了? 老鸨心中嘀咕,有些犯迷糊,但双眼却死死地盯着朱秀,一个劲地看。 这副身材倒是健壮啊! 朱秀也盯着门口三个女人,脸色已经是白得没有一丝血气。 我操! 老子的贞操! 朱秀低骂一声,赶紧转身蹲下缩在了桌子下面。 老鸨眉眼含笑,脸色古怪地摇摇手,扭着腰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在她身后的两个姑娘对视一时,似乎是下定了主意,豁出去了一般地迈了进来。 今日,哪怕是…… 哪怕是…… 咱们姐妹俩也做了! “那个……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张天满脸尴尬,看得出老鸨们的心思,胡乱地解释着。 老鸨才不管什么原因,依旧纤细的小腰一下左一下右地扭个不停,就到了张天的身边,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爷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莫名其妙! 张天心中暗骂一句,心想自己好好地跟着太孙出来喝个酒,都要被人当成兔爷,今儿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朱秀一顿。 打屁股! 朱瞻基看不下去了,笑着说:“去拿一套干净衣服过来,给他换上。” 老鸨听是朱瞻基说话,立马回话:“好嘞!奴家这就去为这位小爷拿套干净衣裳过来。” 说着话,老鸨就招呼自己带来的两个姑娘留下陪客,自己返身准备离去。 这时候朱瞻基又开口:“都出去,外面侯着,等叫了你们再进。” 老鸨一愣,看了一眼自家两个姑娘。她心中,对自己方才的猜想,现在是越发的坚信了。 刺激啊! 老鸨没有拒绝,向自家姑娘使个眼色。 两位姑娘当真是委屈得不行,两人的眼睛里水汪汪地看着朱瞻基。心里更是懊恼不已,她俩都已经是准备做出那般大的牺牲了,如今还要被人赶出去,在外面候着。 这是只让她们听个声? 如今什么世道,姐妹们出来挣个钱这么难的嘛! 好气哦~ 朱瞻基不知道姑娘们怎么编排他们的,但既然朱秀提前来了,那自然是先谈事的,正经人都是以事业为重的嘛! 等事情谈完了…… 和姑娘们喝喝花酒也没啥嘛,毕竟劳逸结合。 老鸨带着人出去,又很快拿着衣裳回来,顺带着还端了一碗姜汤,很是体贴。 可你个老鸨,还带着瓶不知何物的油进来作甚! 双眼瞪圆盯着老鸨出了门后,朱瞻基又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朱秀:“以后再走水路,打死!” 朱秀依旧是嘿嘿地笑着,等换好了衣服,坐在桌子边一口将姜汤喝完,一抹嘴这才开口:“情非得已,情非得已……” “是怎么了?我记得,我只是让你去北边,寻找上次皇爷爷北征后的将士遗孤啊。” 朱秀一撇嘴:“太孙,您是让我去找人的没错。那些孩子都找到差不多了,也都交代给咱们留在北边的人安排好了。但谁让我南下回来的路上,碰到了白莲教的那些家伙呢。” 朱瞻基脸色一正:“白莲教?这帮人可是又作恶了?” 朱秀一脸不屑:“哼!一帮不成器的毛贼而已,竟然敢在中都附近蒙骗百姓。那些百姓也是愚蠢,竟然就被白莲教一个油锅取物的把戏,给骗得死死的。” 油锅取物? 朱瞻基嘴角抽抽,心说白莲教这么多年来,糊弄人的把戏换来换去还是那些。 朱秀接着说:“谁不知道油会和其他液体分离?底下弄上沸点不一样的液体就行了。” 张天插嘴:“所以呢?这和你游秦淮河有什么关系?” 朱秀不满地瞪了插嘴的张天,然后才接着解释道:“白莲教那些蠢货,当然要看到一次就狠揍一次了。于是,那个领头的人被我一箭射杀了。” 提到这,朱秀不禁骄傲起来,想到自己射出的那一箭:“那一箭当真是准的!这家伙正在招呼着百姓喝彩,小爷准准地射进他嘴里,从后脑勺透体而出!” 不用朱秀说,在场两人都知道,白莲教那领头的人被射杀,其他人自然是要追杀朱秀的。 朱秀点头:“这帮废物立马开始追杀小爷,本来我都快脱身了,谁知道他们又冒出个更厉害的领头,一路从中都追杀到长江边。” “等小爷跨过了江,天知道那领头的怎么就又寻上了我,拼杀了几个回合发现打不过,那我只能继续跑了。” “还有,我不是游了一趟秦淮河,我是从玄武湖就开始游回来的!” 第十四章 拨开云雾见彩虹 “所以,白莲教追杀你的人,来南京城了?” 朱瞻基抓住了重点,目光一沉。 此时,屋门被敲响,而没有去之前一样被直接推开。老鸨见屋内三人,也却是没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暗暗长出一口气,带着人端上准备好的酒菜,福了个身也就退去了。 朱秀似乎是真的被追杀了一路,也没立马管朱瞻基的询问,拿起筷子狠狠地塞了两口蔬菜,又拿起一根鸡腿,等到将鸡腿啃了个干干净净,打了个洪亮的响嗝,这才放下筷子端着茶杯一饮而尽。 这时候,朱秀才不确定地开口道:“跑得急,没注意看屁股后头。我跳进玄武湖后,那人也只是朝着水里射了一箭。” 说完,朱秀想了想又说:“太孙,那白莲教的人应该也不敢进这应天啊……” 作为大明朝京师所在,自然是重兵把守,城内西边那一座座军营里,可都是帝国最精锐的军队驻扎。 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也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 但朱瞻基却摇摇头:“往常白莲教虽然一直作乱,蛊惑人心。但是,他们也只敢在远离京师,穷苦地方作恶。可是这次白莲教的人竟然敢一路追杀你到了玄武湖边,只怕这应天也没什么不敢进的!” 张天问道:“要去锦衣卫说一声?” 张天的意思是将这事就此交给锦衣卫去处理,毕竟锦衣卫不光光是监察百官,大明朝内部的贼人乱党,也都归他们管。 “不。”朱瞻基立马拒绝:“告诉日月堂的人,他们可以动一动了。有只兔子蹦跶进城里了,看看他们这些年学的东西,能不能抓住那只兔子!” 朱秀想到玄武湖畔,那支离自己心口只有一尺距离的箭,愤恨地说:“兔子必须死!” “红烧还是清蒸?” 朱瞻基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张天:“当然是麻辣兔头!” 张天不想说话,闷头吃着面前的菜。 朱秀则是面带凝重,他就是日月堂出来的人,自然是知道日月堂里学得都是什么,那些人都是什么样的本事。但是,此时他心中还是有些顾虑。 “你有顾虑?”朱瞻基好整以暇地问。 朱秀点头:“是有顾虑,毕竟……” 朱瞻基抬手打断:“你们都是我当年求着父亲,暗中找到的靖难遗孤。除了祖父前两次北征,寻到的孩子们还在学习。你们这批人跟着我也有十年了。” “十年有了!” 朱秀点点头,脸色微变,双眼不禁红润起来:“若非太孙您,我们这些孩子……只怕……” 朱瞻基摆摆手:“你们都该知道,我找到你们,养着你们,不是因为所谓仁义。教你们的那些东西,也不是白教的。现在学完了,总是要检验一下,往后才能用得顺手。” 朱瞻基满口的利益。 但听着的朱秀却已经是眼眶含泪。这世上哪里来的无缘无故的联系,太孙若是要用人又何须一个个地寻人,一个个地亲自教。 寒冬腊月里,太孙早早地在陛下那里学习完,白日跟着陛下学习处理政务,只有到了晚上才有机会出来教他们这些人。 就算是这样,还要让人在外面盯着。 等到有人过来了,太孙就会放下手上自编的教材,拿着那些个四书五经故意读得大声。 为了让他们这些人抗住练武的苦,太孙更是永远第一个开始操练,最后一个退场。 所说太孙是想要手下有用的顺手的人,只要和陛下说一声,大明朝军中千千万万的精锐勇士皆可任其挑选。 此时太孙这般说,大抵还是不想他们一直念着太孙的好。 毕竟,太孙一直都在说,他当年寻他们,是因为他们的父辈为大明朝付出了生命,他现在所做的只是偿还。他们在太孙这里学到的所有东西,都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们想要离开随时可以离开。若是觉得他朱瞻基这个人还不错,也愿意帮着做些事,他朱瞻基感激不尽。 可到如今,谁也没有离开。 但这不妨碍朱秀反对朱瞻基现在动用日月堂的想法:“我还是觉得此事不能插手,毕竟涉及白莲教,而且……” “这事朝臣不会知晓,就算他们知道了,我们是为国出力,最多被责骂两句。”朱瞻基解释了一句,主要是他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老实沉寂了这些年,该是动一动的时候了。 日月堂要动一动,他朱瞻基也要动一动。 这大明朝,也该动一动! 朱秀却依旧说:“主要是,我觉得我这个日月堂第一高手都架不住那人,他们难保能完成任务……” 好嘛! 这是瞧不上自己的同学,又转弯抹角地将自己捧到日月堂第一的位置上了。 朱瞻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由抬手对着朱秀的脑袋一计暴击:“回头,我和朱墨说说?就说,朱秀觉得自己是日月堂武力第一人了?” 一听到朱墨二字,朱秀脸色陡然一变:“太孙,您可饶了我!要是让墨水瓶子知道我这样说……再说了,他现在管着日月堂,也出不来办事,那日月堂外武力第一可不还是我?” 朱瞻基脸色怪异,微微一笑:“哦?本太孙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不说朱墨,就是秀才、朱白这两个人,你能打得过?” 朱秀一时气鼓,眼睛瞪了又瞪,最后还是卸下气来:“就算这样,他们也都还有任务在身,您也不大可能这个时候暴露他们。所以,我还是第一!” “你小子,是忘了还有我?”一直闷头吃饭的张天,突然抬头,嘴角挂着菜说了一句。 这些年作为朱瞻基的亲卫,他对太孙这些年做的事情也算是一清二楚,朱瞻基也没有避着他的意思。若非如此,像今日这样的谈话他也不可能在场。 朱秀一拍桌子,对着张天说:“大叔!您可是太孙的亲卫,这是不想保护太孙安危,跑来抢我们这些晚辈的话了?小心我告诉婶子,上个月太孙带你出来,你叫了八个姑娘的事情!” 张天也是一拍桌子,骄傲道:“那是老子本事大,有本事你也叫上八个姑娘!老子看你到现在还是个雏,怕是连山门在哪都不知道,更莫说做拨开云雾见彩虹的事了!” “我感觉你们在侮辱彩虹……”朱瞻基喝了口茶,在一旁淡淡地说。 第十五章 君子好球 有朱瞻基撑腰,朱秀颇为嚣张地说:“大叔,怕是你还没有见着彩虹,就要先被婶子教教花儿是怎样红的了…… “小子好胆!”张天怒不可止。 说完话,张天就已经跃跃欲试,大抵是要在自己见识花儿是怎样红的之前,要先让朱秀见识见识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朱瞻基摇摇头,有些无奈自己这些手下,为什么他自己明明正经无比,他们这些人却这般不正经。 他轻咳一声:“茶喝完了,该回宫了。日月堂准备好,五人一组,出十组在城中找出那人!” 朱瞻基说得不容置疑,朱秀这时候再想护着日月堂的同学们免得出了什么损失,那也没有用了。只不过心中对那白莲教的贼人,则是又惦记上了一分,势必要亲自将那贼人擒拿住。 朱瞻基这时候已经站起身,身为亲卫,张天这点规矩还是懂的,也是立马站起身跟在朱瞻基身后。朱瞻基稍作整理,回头又对朱秀说:“既然小爷花了钱,那就不能让别人白占了便宜。姑娘就在外面,是要陪酒还是见彩虹,都随你。但是爷花出去的银子,你必须给爷赚回来。今日哪也不许去,就给爷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 这是让他好好休息的意思,不要出去招惹了白莲教的人。 朱秀点头,却没有叫一直候在外面的姑娘进来,而是扯了一嗓子,让楼里再准备两份酒菜上来。 在老鸨的恭送下出了门,外面的天色已经接近正午。 朱瞻基心情显得很好,目光肆意地在街面上扫过。 此时已经开春,气温也渐渐地上升,冬日冰寒消去,外出的人自然也就多了起来,姑娘们更是迫不及待地褪下厚重的袄子,步伐摇曳下展示着曼妙的身段。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好球! 朱瞻基目光纯洁地看着不远处,几座山峰,心中也如那一春玄武湖水,不由地荡漾了起来。 张天默默地跟在身后,目光四处飘忽,凡是看着不正经的路人,都要被他多盯上两眼。 “太孙,为何每次出来都要到秦淮河这里?要是被汉王、赵王知道……” “你当他们不知道我来这里?你当爷爷就不知道了?还是说那些盯着我的朝臣不知道?”朱瞻基嘲讽了一声。 张天不由疑惑道:“那咱们还没事?” 朱瞻基轻笑一声:“我是没做什么,只是喝喝茶,听听曲而已……哎呦,今日倒是忘了听曲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城里又流行什么曲子了!” 自顾自地惋惜了好一阵子,朱瞻基这才接着说:“要是我当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或是让朱家血脉……你再看看那些盯着咱们的人,只怕是还没走出着秦淮河,你腿就要被打断了!” 张天微微一震,愤愤地问:“为何是我的腿被打断啊!又不是我干啥了!” 朱瞻基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张天,淡淡地说:“因为你是亲卫啊,你没有看住我啊!我的腿自然是不能打断的,你看哪个皇室继承人的腿是断了的?所以这么看,自然是打断你的腿比较划算,既惩罚了你看守不严之责,也能够震慑住我。” 听到朱瞻基的解释,张天顿时无语起来,心中却是一阵阵的后怕,算着自己有多少次是接近断腿的,然后满脸委屈地说:“太孙,属下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属下上有老下有小,要是这双腿断了,一家子可就活不下去了!” 朱瞻基拍拍张天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你的功劳我会记着的,你流的血不会白流的!你的家人,我会养着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张天委屈:“我能放得下心吗……” 朱瞻基说:“你是不相信我的人品吗!” 于是,张天开始陷入深深的后悔之中,不由想到自己当年要是不冲出来,不去挡那一箭该多好,至少自己的腿现在就不用成天面临着要被砍断的风险。 若是让张天来评选大明朝最危险的职业,他肯定会第一个投票,投给大明朝皇太孙亲卫这个岗位。 朱瞻基当然不知道,他身边亲卫的岗位,已经被评为大明朝最危险的职业。 主要是,街面上的……上的球太多了些,一时间让太孙殿下有些眼花缭乱起来。 那是橄榄球! 这个不行,就是个乒乓球…… 欧呦,这个好!这是个足球! 那个也不错哇,怎么也算是个篮球了…… 这是谁家的!竟然敢带着个玻璃球就出门了!来人,拖进巷子里…… 球球不同,或大或小,各有风……各有千秋。 朱瞻基正在为大明朝丰富的球类运动感叹的时候,街面上却是发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主仆二人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向前方。 只见一个嘴里叽里呱啦胡言乱语的外邦人,正在和街上的一个小贩争吵着。看周围人的指点反应,大概是小贩的摊位出来的有些多,将那外邦人给绊倒了。 这事,本来双方各退一步就好了,但那外邦人却好似无事一般,硬是要找小贩的麻烦。若不是这外邦人带着商队,有不少手持短棍的护卫,只怕周围的大明朝百姓,就要替同胞教训这外邦人了。 街面上看热闹的人越发地多了起来,有人气不过外邦人在大明朝京师之地惹事,向着衙门的方向跑去。但更多的人,则是将整个街面堵得水泄不通。 “看样子,这边是过不去了。”张天见此情形,不由说了一句:“要不要上去,将那惹事的外邦人教训一顿。” 朱瞻基摇摇头:“这是应天府的事情。” 这是这么一句,张天便知道,今日太孙是不想插手了。 但他不知道,朱瞻基心中已经记下了那外邦人的面容,连那商队的旗号也给暗自记了下来。 “太孙,走这边巷子,绕一圈也就到皇城脚下了。”张天不敢耽误回宫的事情,今日他二人出来可是没有报备的,要是再多逗留,等皇帝处理完政务想要找太孙的时候却找不到,怕是他张天的双腿,今日就要交代了。 朱瞻基看了一眼张天指出的小巷,巷子里空无一人,两侧院墙有春色悄悄伸出。再看看越发拥挤不堪的街面主路,不用多想立马就做出了选择。 第十六章 天下第一 若说中原王朝,哪一座皇城最是雄伟,那自然是要推举李唐的长安城。 一百零八坊,整整齐齐,整座城池被规划得横竖分明。 很显然,大明朝的京师南京城,是不可能如李唐长安城那样规整了。 长安的规整是因为关中平坦,文武、百姓豪爽的性子。 应天从建成以来,就被赋予了十足的江南风情,就连街面巷道也似江南女子一般,百转千绕别有一番风趣。 巷道两侧院墙后面,伸出的树梢,已经挂上了一朵朵的嫩绿。有些早发的,更是已经吐露着小小的花朵,惹人喜爱。两侧院墙下,碧绿的青苔随着巷道之中微风浮动。被人踩踏了千百年的青石板,光滑得能够反射人脸。 这样的小巷,走起路来自然不会让人厌烦。 朱瞻基在想着,要是这时候,那户人家临巷的小楼打开窗户,露出一位怀春的少女来,那就更好了。 然而,这样美好的想法,注定是不可能实现的。 怀春的少女,都正正经经地在家里,跟着母亲学习女红,哪里有功夫打开窗户,看巷子里不正经的少年。 巷道之中,微风忽然变冷。 刚刚还立在头顶的阳光,也忽然之间消失不见,似乎是这两侧的院墙突然拔地而起,直上九天。 又是一点寒芒。 如同十四年前,在城外发生的事情一般无二。 从巷道尽头,一支弓箭破风而行。 无声,却杀气腾腾! 一如十四年前一样,张天双目怒瞪,暴喝一声:“太孙小心!” 一声暴喝之后,张天已经是脚步践踏到前面,伸手将朱瞻基推到贴墙的位置。 然而,十四年前朱瞻基躲过的一箭,今日还能躲过吗? 当年只是一箭。 而如今,却是三根箭! 只见那破空而来的一箭,忽然之间分成三根弓箭! 藏箭! 这人箭术非凡! 只是一瞬间,张天已经清楚,自己是敌不过前面还未露出面来的敌人。 “太孙快跑!” “去街上!” 街上? 显然是去不了了,那街面上惹出事的外邦人,显然是和这些敌人一伙的,为的就是将朱瞻基和张天,逼进这狭窄的巷道之中。 但谁会知道朱瞻基的行踪? 如今是在京三品以上大员,都在宫中议事。就连汉王和赵王,也在宫中。朝廷里的人,断然不可能分出精力,派出人手来刺杀朱瞻基。 那就只能是朱秀了! 只有他知道今日之约,也只有他知道太孙会在什么时候离开! 朱秀叛变了? 真的是他吗? 巷道里袭来的弓箭,让朱瞻基来不及细想太多,他大喊一声:“小心!” 话音刚落,张天左肩已经被射中一箭,其余两箭被张天避开。但就只是这一箭,已经离着他的心口只有一掌距离而已,汗水瞬间从张天的脸上流下,脸色痛苦。 “大胆贼人,天子脚下行刺太孙,此乃诛九族之罪!” 张天一手握着刀,一手将朱瞻基护在身后,朝着面前空荡荡的巷子怒吼着。 朱瞻基的右手也在暗中移动着,在袖子里有一柄手弩,只要那人露面,袖中弩箭就会射向对方。 “你觉得你那袖中箭当真能射中我?” 满是轻蔑的一声在巷道中响起,随后一片衣带飘过。 张天闷哼一声,双腿一沉,做出挥刀冲刺的准备。 朱瞻基没有回答,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 一道人影忽然闪出,朱瞻基袖中的弩箭也随即射出,直奔对方。 长剑出鞘,叮的一声,朱瞻基射出的弩箭竟然是被对方生生劈砍开来,扎进一旁地面砖缝之间。 竟然是个女人! 朱瞻基此时才看清对方,竟然是个面带丝巾的女人。 张天也没有想到,方才那射出三箭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女人。 “就是你,一路从中都开始,追杀朱秀到南京城的人?”朱瞻基带着谨慎,询问了一句。 对面的女人娇哼一声,更是轻蔑了几分:“就那个小子?若不跟着他,又怎么能找到你这位大明朝的太孙殿下呢?若想要杀他,在灵璧的时候我便可将其击杀了!” 张天横刀站在朱瞻基身前:“爷爷承认你这个小娘皮很强,但想伤太孙,先过爷爷这关再说!” “你已身中一箭,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大概连平日五成功力也使不出来。想挡我,你够格吗?”女人依旧是那般平静,淡淡地说着。 张天闭嘴不言,但他现在的情况,也确实如对方所说。肩膀的箭伤时时刻刻牵动着整个身体,若不是身负重担,只怕现在已经是撑不住了。 朱瞻基也是面色难看,他已经将现场的情形分析了数遍,最后悲哀地发现,在张天战力受损的情况下,即使自己现在转身向身后街面上逃跑,也跑不过那女人的追杀。 女人更清楚现在的情况,手中提着剑,脚步轻盈地向着朱瞻基二人走来。 “若说刺杀一途,整个大明朝我若说第二,便没有人能是第一了!大明的太孙殿下,死在我手上,也不算辱没了你!” 好不要脸! 竟然敢称自己天下第一! 虽然对方蒙着脸,但朱瞻基却也能看得出,这个女人长得不错。 只不过…… 朱瞻基目光缓缓下移。 最多也就是一个棒球而已! 就这? 还敢号称天下第一? 朱瞻基袖口一动,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已经落入手中。 就算张天此时战力只有一半,但加上自己,大概也能有一个完整的张天那个战力了! “张天,上她!” 朱瞻基突然暴喝一声,然后就已经提起脚步,不跑反而是冲向了对方。 张天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先下手为强,于是手中的刀也带着杀气奔向对方。 身为亲卫,张天哪里敢让朱瞻基冲锋在前,只不过眨眼间他就已经冲在了朱瞻基的前面,冲向对面这个该死且无比自大的女人。 女人脸上带着些调侃,她没有想到,对方不想着逃跑,竟然还想着要反杀自己? 只是瞬息之间,女人浑身娇柔已经化作凌冽,手中长剑也是直直地迎向张天的刀。 两相交接,刀剑相撞在一起发出巨响。而那女人竟然是直直地凌空而起,小小的脚步踏在院墙上,翻身而过长剑剑柄顺势重重地砸在张天的后背上,那位置好巧不巧的,正正地砸在其箭伤后方。 一个踉跄,张天止不住脚下步伐,身子便已经是冲出去好几步,然后才重重地突出一口血。然而他现在却完全顾不上这些,脸色更是瞬间煞白。 因为随着他冲的前面,而那女人却落在他身后,于是现场就变成了他张天背对着那女人,而女人则是已经能够直面朱瞻基了。 老子这下,怕是三条腿都要断了! 第十七章 从未见过如此卑鄙无耻之人 张天心中怒吼。 尽管这些年,太孙也随着日月堂那些少年一起习武,但日月堂学的都是大明朝军武之术。本就是讲究大开大合的组合杀阵,若是与江湖中人拼杀,自然还是锦衣卫那帮人高出几分。 再加之太孙终究年轻,只怕是怎么算,也打不过那女人。 张天不担心自己三条腿都没了,更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不保。 太孙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张天可以死在这里,但太孙不行! 大明朝,不允许这位太孙死在这里! 张天硬生生地止住自己前倒的势头,拼着有狂吐两口血的代价,生生地挥刀借力转身。 “你的对手是我!” 张天怒吼了一声,手握长剑的女人却充耳不闻,双目静静地盯着手握匕首的朱瞻基,嘴角已经渐渐浮上一抹轻笑。 朱瞻基好似不知眼下情形,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性命不保的危险,同样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个女人。 “这样好看的脸,该露出来才好!” 他嘀咕了一声,女人已经近到身前,自然是听得清楚。 女人脸色一冷:“贼子无耻!” 刀挥剑刺。 女人手中的长剑直直地刺向朱瞻基,半息之后长剑就能刺进朱瞻基的胸膛,然后透体而出。 女人已经想到,大明朝的太孙殿下,将要倒在自己剑下的场景。尽管这位太孙殿下,也确实长得很好看,若他是教中的人,只怕自己也会心中想法。但谁让他是大明朝的太孙,是朱家子孙呢! 于是,她手中的剑力道更重了几分,前进的速度也陡然变快。 朱瞻基依旧是一脸平静,只是忽然脸色一变,满脸愤怒。 女人看得清楚,心中不由暗笑起来。果然再好看,身份再高贵的男人,面对死亡也会变得不平静起来。 就在这时,朱瞻基却突然暴喝道:“卑鄙!小爷从未见过你这般无耻之人!竟然还暗中带着帮手!” 朱瞻基声音很大,说得也很急,因为这个该死的女人手中的剑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少年的话钻进女人的耳中,却是忽然一愣,她何时带了帮手,怎么就卑鄙无耻了! 她可是要做天下第一的刺客,怎么可能杀个人还要带着帮手? 然而,女人的破绽已经暴露出来,她虽然只是心中浮出疑惑,只是愣了这么一下,但还是被朱瞻基抓住了机会。 右手的匕首并未挥出,只是放在了长剑刺来的方向,而在他左手却是出乎意料地挥了起来,长袖直面女人。 一朵云雾突兀地出现在女人面前,白茫茫一片,好似清晨山间水气蒸腾,一时间遮蔽了她的视线。 也就是这一瞬间,朱瞻基不顾形象地蹲了下来,然后更加不顾身份地趴在了地上。 就在不久之前,是张天前冲的身子停不下来。 现在,则是轮到女人停不下来。 那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茫茫白雾钻进双眼,女人愤怒地惊呼尖叫。 手中的剑松了,脚下的步伐乱了。 趴在地上的朱瞻基,左手用力重重地向前横扫砸了过去。 扑通一声。 女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手中的长剑也被砸出老远一段距离。 石灰! 竟然是生石灰! 双眼被灼烧得满是泪水,女人倒地的一瞬间,怎么也没有想到,身为大明朝堂堂太孙殿下,永乐皇帝陛下最为宠爱的后辈,竟然会随身携带着石灰! 这难道不是,行走江湖的人,才应该装备的玩意儿吗! 可是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女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就觉得后臀一沉,脖子上一道寒气摄入体内。 刚刚挥臂而出的朱瞻基,早就已经爬了起来,整个人如大象坠地的跨坐在女人屁股上,手中的匕首也已经是压在了女人的后脖颈上,双腿将女人的双臂狠狠地推向前方。 啐了一口,朱瞻基空着的左手重重地拍在女人的后臀上:“让你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也取不走小爷的性命!” 后臀带来的异样感觉,已经此时被本该被自己杀人的敌人压在身下的羞辱,让女人愤怒不已,脸色被双眼更红,那是屈辱带来的。 “你卑鄙!你无耻!老娘才是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无耻之徒!” 朱瞻基轻笑一声:“你意思是说,小爷就不能反杀你了?还是说,小爷就不能随身带着生石灰了?谁让你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竟然临阵还能被我一句话干扰了?就这样,还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 “哼!” 如今被敌人擒住,女人再怎样愤怒,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声冷哼。 朱瞻基却越发地感兴趣:“若说你是天下第一,也未尝不可。但小爷忽然想到,我家是天子之家,那我是不是也能代表老天一下?再加上现在你在下,我在上,那我岂不就是天上第一了?” “你无耻!卑鄙小人!” 朱瞻基浑然不觉:“所以啊,我想了想,你还是天下第一的好!这样才能凸显出小爷的厉害啊!” 此时,张天也已经是走了过来,不放心地将自己的刀也架在了女人的脖子上。 朱瞻基抬头对张天说:“记下,大明永乐十四年,英明神武太孙殿下,将天下第一压在身下,战功卓着!” 张天没有回话,目光在四处扫过,心中警惕,听着朱瞻基的话则是重重地点点头。 显然,他现在见太孙无事,方才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落了下来。 只是他脸上依旧很不好看,带着些疼痛说:“朱秀那混账,怎么还没有赶来?” 就在张天疑惑的时候,朱秀的声音从一旁的院墙上传来:“哼!要不是为了躲过锦衣卫的人,我早就赶过来了。张天,你失职!竟然让太孙殿下以身犯险!” 随着朱秀出声,巷道之中随之响起一道道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多时,巷道之中就已经被数十个少年挡住。 这些少年,皆与朱秀一般大,手中提着的也皆是锦衣卫才能用的绣春刀。数十人面色尽皆沉默冰冷,除了外围戒备的人,其余人等目光皆是投向朱瞻基。 朱秀落地,拍拍手蹲在女人面前,奇怪了看了一眼坐在女人身上的朱瞻基,摇摇头没敢说什么,只对着女人说:“说真的,你那藏匿的功夫也属实厉害,我虽然心中怀疑你是跟着进了城,但却不敢确定。想来,当时你应该就在屋顶上!若不是这样,那桌子上的水滴,还能是谁身上的?要我说,你该怨恨的该是那老鸨,钱挣了却不知道修修自家的屋顶。” 哼! 女人依旧是冷哼一声:“一帮卑鄙无耻之人!” 第十八章 大明百姓不可欺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们就是卑鄙无耻之辈了呢?” 朱瞻基手上用力,逼问还被自己压在屁股下的女人。 当然,用力的手不是握着匕首的手,若是那样的话,只怕这个女人已经没了。用力的,自然是他空闲着的左手,受力的地方依然是女人的后臀。 女人愤怒地低吼着,被生石灰灼烧的通红的双眼,更红了一些,血红血红的一片。 朱瞻基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只是因为那手感太好,才让自己又来了这么一下,沉着脸说:“你就不要想着什么咬舌自尽了。我以前听过传闻,人是不可能咬舌自尽的,那份痛疼和身体自然的反抗,就会让人的打算落空。你也不要觉得此时就是羞辱,能被大明朝的太孙殿下抓住,只怕是没有几个人有这份荣幸了,你该高兴才对!” 高兴你个鬼! 高兴你全家! 女人很想骂出来,但她舌头上的疼痛让人已经骂不出声来。正如朱瞻基所说,刚刚她确实已经是带着必死之心,准备咬舌自尽了,但那份痛疼就算她是个女人,也从未体会过,被牙齿紧紧咬住的舌头,不知怎么回事就自己缩了回去。 失败带来的屈辱感,如同滔天海水一般,将她整个人淹没,泪水从眼眶之中呼啸着涌了出来。 朱秀在一旁看得起劲,开口道:“咱们太孙就没有说错!你也不看看,满应天,无论是朝廷大员家的姑娘,还是秦淮河、玄武湖上的姑娘们,哪个不想着离咱们家太孙更近一些。你现在可是被咱家太孙压在身下,这要是说出去,只怕这满城的姑娘就能把你活活酸死!” “流……氓……!” 女人张着嘴,还在痛疼的舌头吐着口水流下,咒骂了一句。 朱瞻基见情形差不多,便向朱秀点头示意。 朱秀会意,让边上日月堂的少年用绳子,将女人的双手紧紧地捆在身后,双脚再被紧紧地捆上,如今就是松开她,她也哪里都走不了。 站起身的朱瞻基,张着胯子,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活动手脚。 毕竟,他刚刚那番动作,着实也累得很。 女人这时候也已经被放在靠墙的位置,坐在地上,面对着朱瞻基。 她脸上的面巾自然是已经被取下,好心的日月堂少年,从一旁热情的百姓院落中不问自取了一壶油,将女人眼中的石灰洗去,反倒是被对方喷了一身的口水,攒下了一串愤怒的白眼。 朱瞻基处之泰然地坐在椅子上,面带轻笑地看着女人。 椅子,自然也是从热情的百姓家里不问自取来的。 “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必杀你!” 女人同样盯着朱瞻基,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朱瞻基一笑:“你觉得今天你没有杀掉我,以后还能杀得掉我吗?我只是没有想到,平日里总是躲着官府远远的白莲教,竟然敢就这样光天化日地在京师之中行刺!” “燕贼无耻!人人得而诛之!” 朱瞻基猛地站起身,走到女人的面前,巴掌重重地抽在她的脸上:“你是觉得这样说,我就会认定你是建文余孽?幼稚!” “是不是先帝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女人冷声回应,吐了一口被朱瞻基打出的血水。 朱瞻基满脸厌恶,重新落座,嫌弃地拍拍手:“我只是没有想到,白莲教竟然会有你这样厉害的人。你们那什么无生老母,还是其他什么的玩意,要是知道你被我活捉了。你猜,他们会怎样反应?” “为先帝赴死,义不容辞!”女人好似咬定了建文背景,沉声回答。 朱瞻基目光一缩,然后长出一口气:“你们当真觉得,朝廷不敢拿你们怎样嘛?还是觉得,你们真的能够躲得过锦衣卫的探查?不动你们,只是因为现在没有动手的必要。相信我,中都灵璧知县吴守才,不久之后就会被锦衣卫就地问斩!他既然收了你们三千两银子,自然是该明白,迟早有一天要被朝廷砍头的!而真的要动你们,对朝廷来说也易如反掌!” 直到听见吴守才的名字,以及三千两银子的事情,女人这时候才真正地动容,脸色一紧。若是吴守才被暴露了,那么圣教在中都的布置恐怕也已经暴露了,后续要做的事情自然也不能再进行了。 可现在,她却被对方捉住,消息传不出去,圣教在中都的部署和人只怕也会如吴守才一般,被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一一砍头…… 朱瞻基时刻关注着女人的脸色,此时见女人终于动容,微微一笑:“姑且相信你们和建文余孽有联系,毕竟我家的大明朝实在是太大了一些,这么大的地盘,总是会有一些人想着捣乱。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坏了这蒸蒸日上的盛世,不该坏了大明朝那千千万万勤勤恳恳只为了养活一家的百姓!” “太祖爷容不得贪官污吏,只是贪污几十两银子,就要被扒皮充草。朝廷内外,好些人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暗地里只怕还是要说上两句暴君。可那又能怎样?太祖爷就是容不得贪官污吏,是因为那些人坏了百姓的活路!皇爷爷同样杀人,同样对贪官污吏不留一分情面。将来,我也会这般做!都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让那些百姓能够安安心心地活着!就只是让他们能安心活着!” “但你们白莲教,却对百姓蒙骗蛊惑,一家子不吃不喝都要将糊口的粮食拿给你们!这就是不让他们有活路了啊!你们真要是不满咱们朱家,大可像今日这样都冲到应天来,甚至是冲进大明朝的紫禁城里,大可拿着手中的刀剑,拼着身死道消也要杀了我们朱家人。真要是那样,我朱瞻基第一个敬佩你们还有几分血气!” “但你们没有这样做,就算你今日是来刺杀我,我也只会觉得意外,却不会佩服你们。你是不是觉得,杀了我大明朝就没了未来?皇爷爷是器重我,但大明朝不是我朱瞻基一个人的,也不是皇爷爷一个人的!我朱瞻基今日就算是死在这巷子里,大明朝也会有另一个皇太孙继承这座江山,依旧会将你们这些污垢给统统揪出来!” “任何人,不能欺负大明朝的百姓!” “呸!”女人吐了一口血水,满脸鄙夷:“你们朱家还是这般满口仁义道德!因为你们家靖难这天下死了多少人!你现在却有脸说我们祸乱天下,图害百姓。你这位好圣孙,哪来的脸说这话的?” 朱瞻基笑了,笑的很是开心,笑的女人脸上浮出无知之色。 “张天,解决了!” 第十九章 印记 解决一个已被擒住的人,对于张天来说很简单。 少顷,巷道之中有血腥味散发开。 朱瞻基面色阴沉,正要准备带着人离开此处,却是突兀的停下了脚步,他的耳朵微微的晃动了一下。 “没想到,今日你们白莲教不止来了一个人啊!” 朱瞻基的声音在巷道之中扩散开,身边的张天和朱秀却是脸色大变。很显然,太孙是发现了此处另有旁人,可他们两个人却竟然连一丝的感知都没有。 刷的一声。 不远处的院墙上,竟然是又出现了一个女人。 一个好看的女人! 她没有带着什么面巾,亦没有带兵械,只是两只脚定定的站在窄窄的院墙上,目光平静的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微微一笑:“你是要为你们的人报仇?” 女人摇摇头,露出了一抹让人无法理解的笑容:“说起来,我倒是要感谢您这位皇太孙。” “哦?”朱瞻基轻哦了一声,表示惊讶:“那你是不是得要请我吃饭啊?还是说以身相许?” 女人脸色如常,并没有因为朱瞻基的调戏而愤怒,她淡淡开口:“我早就提醒过她,这大明的京城不是那么容易进的,也不是那么容易能离开的。不过,如今她死了,对我倒是有利的。所以,还是要感谢你的,今日我便不杀你。” 张天和朱秀面露怒色,觉得这个女人是在羞辱太孙。 朱瞻基却好整以暇,耸耸肩:“你站的太高了,我脖子疼。既然你不是来杀我的,我也没准备杀你。择日不如撞日,你何不下来,你我二人深入地探讨探讨?” 女人笑出了声:“你就不怕我下来后,杀了你?” 朱瞻基没有说话,而是伸手做出了请的动作。 女人翩然跃下,轻盈盈的没有一丝动静的落在了巷道里,她缓步摇曳着走向朱瞻基。 张天和朱秀脸色一紧,周围的日月堂少年们,更是长刀相向,全神戒备。 女人到了朱瞻基的面前,不屑的看了一下朱瞻基的麾下:“你看,你不怕,可他们在怕,怕我杀了你。” 朱瞻基笑曰:“杀我没用,大明宗室那么多人,你杀他们多好。他们没有这么多人保护,你杀起来也利落。” 张天和朱秀脸色一变,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孙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尽管这些年,朱瞻基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有着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的想法,但是能够想到,这位大明朝的太孙殿下会说出,让人多杀几个朱家蛀虫的话来。 这话但凡是被外人听了去,并且被传扬出去,大明朝的江山就落不到朱瞻基的身上。宗室的愤怒,就算是朱棣也挡不住,只怕到时候朱瞻基只能落得个被羁押囚禁在中都祖庙的地步了。 所幸,不论是朱秀还是张天,又或者是周围的日月堂少年们,对朱瞻基都是忠心耿耿。 就如不久前,张天愿意付出自己的性命,为朱瞻基挡剑。 朱秀和周围的日月堂少年也同样愿意,愿意为了朱瞻基付出性命。 更遑论,朱瞻基想让人杀几个宗室蛀虫。 日月堂这些年的教导,在朱瞻基的潜移默化下,早就对宗室那些不事生产却占据无数资源的家伙同仇敌忾愤恨不已了。 这话也自然就传不出去了。 至于一个白莲教女人的话,谁会相信? 宗室到时候只会觉得,白莲教是在挑拨皇家情亲,然后一个个带着礼物到朱瞻基面前表示忠心,最后同仇敌忾地在皇帝面前请战,请求诛灭白莲教逆贼。 女人看着朱瞻基周围人的脸色不变,她的脸色却变了。 这些人竟然如朱瞻基一般,对宗室那般无情。 这一刻,女人终于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对手了。 一个连皇家宗室都要杀的人,会被她杀死吗?会觉得小小的白莲教是个威胁吗? 心中方才升起的杀意立即止住,女人好奇的看向了朱瞻基。 朱瞻基同样好奇的问道:“话说,你知道我是谁,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我都让你随意杀大明宗室了,你还这样可就不够意思了。”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唐赛儿!”唐赛儿沉声说出名字。 朱瞻基目光一闪,硬生生将其压下,忽然问:“你成亲了?” 唐赛儿语气平淡:“圣教大业未成,何敢作他人妇!” 朱瞻基满意的笑了笑,忽然很是纯洁的觉得这个唐赛儿更漂亮了一些。 “你们都退至巷道两端!” 朱瞻基向着张天、朱秀等人下达了命令。 张天和朱秀等人,原本还准备不从,可见太孙目光坚定,只得是深深的看了唐赛儿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下去。 唐赛儿满脸的笑容,离着朱瞻基更近了一些:“你当真不怕我杀了你?” 朱瞻基沉默不语,忽然动手,手掌擒向唐赛儿的脖子。 唐赛儿反应及时,立刻就是出拳。却是被朱瞻基一偏头夺了过去,不过她的另一只手却是已经重重的砸在了朱瞻基的腹部。可是,唐赛儿并没有胜利的笑容。 朱瞻基此时,虽然没有抓住唐赛儿的脖子,他的膝盖却是已经抵在了唐赛儿的小腹上,巨大的力量带着他二人重重的撞在了一旁的院墙上。一柄小刀也抵在唐赛儿的小腹上。 只不过他却也不敢有其他的动作,只因为唐赛儿不知什么时候,同样已经是摸出了一柄匕首,已经是架在了朱瞻基的脖子上。 两人顷刻之间陷入了僵局,姿势也颇为别扭。 唐赛儿面色凝重,她也没有想到,这位养尊处优的大明皇太孙,身手竟然这般厉害。 失策! 朱瞻基同样是叫苦不已,心中不由大骂妖女! 唐赛儿开口:“原来,你刚一直在想着要杀我!” 朱瞻基嘲笑着:“难道你就没想?现在僵持在这,不如都收手。我想你之前没有阻止我们杀了那个愚蠢的女人,就证明你是有企图的,大抵是要从我这里得到些好处?要是我没有猜错,你是要借朝廷的力量,在你们那个什么破白莲教中爬的更高一些?” 唐赛儿身子一僵,竟然是被对方给猜中了。 她正准备松手收刀,却突然双目瞳孔放大。 唐赛儿怎么也没有想到,她都准备真的要和这个大明的皇太孙好好谈谈了,对方却竟然是背信弃义。 朱瞻基乘着唐赛儿松懈之时,挥手重重的拍飞唐赛儿手中的匕首,而后他握着小刀微微一挪,抵在了唐赛儿腋下离着心脏最近的位置。 唐赛儿顿时再不敢动弹,可脸上却是布满了愤怒:“贼子背信弃义!出尔反尔!” 朱瞻基却是浑然不顾,撇撇嘴:“我这是为咱们接下来的谈话,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小刀抵在腋下,唐赛儿不敢动弹,只能是目光激荡着怒火。 朱瞻基笑着摇摇头:“我真的没准备杀你,等下咱们官匪勾结好了,我就放你走。” 唐赛儿心中愤怒的咒骂着,已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郎,还是大明的皇太孙吗? 这货,竟然还能说出官匪勾结的话。 还能要点脸吗? 自家造自家的反? 朱瞻基不知道唐赛儿心中的想法,他已经是在唐赛儿震惊的目光之中,动起手来。 “怎么这么厉害的女子,却只是个棒球呢……” “不过,这也算是纯天然原材料了!若是合理开发,也未尝不能变成足球是不是?” 朱瞻基一边自问自答,一边行动了起来。 好似练习了无数次,朱瞻基双手不停,直到手心变得发红发烫这才依依不舍的停了下来。 然后朱瞻基又一把抓住唐赛儿的下巴,捏着脸抬起头面对着自己,他就这样一口咬上,直到朱瞻基感觉到嘴里多了一丝血腥后,方才松开。 而这个时候,唐赛儿已经是满脸悲愤,双目杀气腾腾的盯着朱瞻基,脸颊更是已经红透了底。 她紧紧的抿着嘴,却止不住嘴唇里的血留下来。 身子在不停的颤抖着,这是因为那无边的屈辱和愤怒,唐赛儿死死的盯着这个侵犯羞辱自己的少年人呢,心中发誓这辈子定要诛杀了此子! 朱瞻基却好似没事人一般,松开手挺着大拇指将自己嘴唇上的鲜血擦去,然后动作轻柔的将唐赛儿恢复原样,再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块丝巾想要将唐赛儿脸上的灰土、鲜血擦去。 唐赛儿挺着脖子想要躲开朱瞻基的手。 但朱瞻基却是再一次捏住她的下巴,拿着丝巾的手却是格外的轻柔,直到将唐赛儿的脸擦干净方才松开。 “我说了,可以放你走,但不会太容易。现在好了,你身子被我看了,也被我碰了,更被我亲了,所以你也算是小爷的女人了!”朱瞻基舔了舔嘴唇,回味道:“你该高兴的……不妨告诉你,你可是小爷碰的第一个女人,不要不相信,你爷们我是个正经人!整个大明就没有比我更正经的人了!” “哼!” 经此大辱,唐赛儿再也不想言语,只想能早早的逃离这里,从眼前这个恶魔手上逃走。 朱瞻基却说:“这些是爷的印记懂不懂?你要是往后碰了别的男人,碰谁小爷就剁了谁!” 第二十章 比大明还大 唐赛儿很想说,只要老娘离开这里,老娘就会一天换一个男人。但是突然,她又想到,这样岂不是便宜了其他的男人! 其他的男人…… 唐赛儿一时陷入迷茫,在男女之事上,对朱瞻基竟然是丝毫报复不了。 朱瞻基却丝毫不觉得唐赛儿会在今日之后,再去找别的男人。 他对自己的魅力,一向很是自信! 不知不觉,朱瞻基已经收回了刀,悄无声息的藏了起来。 没有在意地上的脏,朱瞻基坐在了地上:“我说了放你走,就会放你走,毕竟我还赶着回宫……回家!恩!既然你是我女人了,我是你男人,那也是你家!” “要是回去得晚了,怕是要被皇爷爷揍的!记住,皇爷爷最不喜欢不守时的人,这点以后不要忘记了。其他的,做什么都好商量。” 忽然,唐赛儿发现,身边这个人竟然变得废话特别得多。 “我杀了你!”唐赛儿羞愤不已,愤怒的吼着,已经是作势要将此事毫无防备的朱瞻基当场击杀。 “你要是真想杀我,刚刚那啥……你懂的,这时候男人都是没有戒备心的,当时你就是杀了我……”只听朱瞻基继续说:“现在,你就好好听我说。白莲教真的不该打扰普通百姓,明明天下有那些多的贪官可以让你们杀,他们贪污的银子你们自然也能在杀完人后取走,为什么还会盯着百姓那点钱粮?所以说,你们是真的没有前途,要是我当你们的老大,只怕现在已经是富可敌国了!要说,我们老朱家养出来的贪官,也是真的有钱!上次锦衣卫抄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官,竟然从他家里抄出来五万两白银!天爷爷的,那可是五万两白银啊。要是给我了,我能收养多少边军遗孤啊!” 这个被自己视为恶魔的少年在耳边喋喋不休,但唐赛儿却好似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双目发光,似乎是看到了一条金钱铺就的道路。这时候,她哪里还会想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朱瞻基停顿了一下,双眼余光看了一下唐赛儿,确定对方真的听了进去后,才又接着说:“还有什么建文余孽,那些人为了复仇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为了能复仇难保不会出卖自己人。说了不要不信,若是能杀了我,他们哪怕是出卖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这种人啊,谁见了不躲得远远的。一帮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家伙……” “还有,就算你们白莲教和我们家有仇,看不惯我们家,也没有说在人家祖坟上崩……哦,也没有说在人家祖坟前捣乱的说法。中都那是我们家的祖地,祖宗都埋在那里,就算是血仇也没有必要在那边捣乱。” “在别的地方还好说,要是祖宗面前出了乱子,皇室没了脸,朝廷自然也不好看。不用我们家说话,文武百官也要表现得忠心耿耿,势必是要对你们围追堵截,不杀个干净不罢休的。说到底,中都那边是我们家的脸面,更是朝廷百官的脸面,他们只会比我们更加拼命的护着。” “这是体面!这就是那些所谓臣子的体面啊!” “大明朝境内除了贪官让你们杀,能赚大把银子外,百姓也是真的没有钱。你们怎么就不想想去大明外面呢?” “听说倭囯那边,有一座大到没边的银矿,朝廷早就垂涎欲滴了,但没有借口总不好直接打过去。毕竟,咱们大明做什么事情,还是要叫个先礼后兵的。不能做什么,都表现得太过贪婪了。” “还有,南边!南边那些人可不老实,但没办法,他们就是撒一把种子在地上,都能长出无数的粮食来。羡慕啊!嫉妒啊!你说那么好的地方,要是给我千把人,我就能占山称王了!” “还有还有,我早就劝郑和,他该一直往南,那边的岛上有好多好多的铁矿、铜矿,这要是开采出来,只怕是光靠着把兵器砸在敌人脑袋上,就能把对方给全砸死了。” “但是我说了,大明实在是太大了,我又不是当家做主的人,所以怎么办呢?没有办法啊!满朝上下,都被皇爷爷给带的,对北方心心念念的久久不能平复!可是北边哪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秦汉不说,就是李唐那般厉害,不也没有彻底解决?北边就不是硬刚能解决的,他们既然喜欢骑马养羊,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养更多的羊?等羊超过了马,吃光了草,他们还有力气南下吗?怕是都变成羊羔子了……” “你们不当家,不知道这狗日的世道艰难,天下间谁不会打打杀杀。可是打打杀杀真的能解决问题吗?我看是十足十地都解决不了,但为什么还要打?因为只有打了之后才能讲道理啊。这就是这么的狗屎!” 朱瞻基絮絮叨叨地说着,唐赛儿却是静静地听着。 在朱瞻基长叹一声,满脸愁容地抬头看天的时候,唐赛儿默默地看向他。 忽然,她发现这个少年也不是那么的可恶,尽管他玷污自己依旧可恶,但其他方面却似乎并没有那么坏。 这个家伙本就是含着金钥匙出世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明朝的江山还真的就是他继承的。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本该是纵马高歌,好不潇洒的少年郎,却怎么会这样的愁容满面? 他一直在记挂着百姓疾苦,他同样痛恨贪官污吏,甚至想要杀光宗室的蛀虫。他身在京师,却深知天南海北形形色色的情况。 唐赛儿不敢想,若是朱瞻基继承了大明江山,到时候的大明又该会变得多大。 毕竟,现在的大明已经很大了…… 但这个少年的心,却比如今的大明江山还要大! 不知不觉地,唐赛儿看得着了迷,以至于连朱瞻基看向她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朱瞻基用胳膊碰了一下她,这才忽然醒悟过来,脸上顿时一红。 “对不起啊!” 唐赛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听到他说对不起。 不由地,唐赛儿再次抬头看向满面歉意看着自己的朱瞻基。 朱瞻基说:“我本是不敢那啥那啥……毕竟这么好看!也不该如方才那般对你,毕竟女孩子是要被呵护的,而不是那般粗鲁的玷污。可要不这样,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好听我说话……那般对你,也真的是为了让你记住我,这样下次找到机会还会来杀我。有个天天想杀自己的女人在暗中,也好督促我时时刻刻不能松懈不是?” 唐赛儿哪还听得见朱瞻基的解释,脑袋里只有对方夸自己好看的话。 试问,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别人说自己好看呢? 良久,唐赛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朱瞻基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把匕首放在唐赛儿的身边。 那匕首,就是之前威胁她的凶器。 唐赛儿有些失神地看着匕首,深吸一口气抓住,将匕首捡起,看着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巷道,想要发狠最后却变成一抹轻笑。 “说那么多,还不是怕死!临走,还不敢松开老娘!” 第二十五章 抠王 朱高炽闻言,立马脸色一正拉住朱瞻基:“你不能出去!这事儿……不至于!不至于!我……我再想想办法……” 朱瞻基心中也是一软,重新坐下:“我知道远水救不了近火,江南道的粮食近,先调一些去山东。再从江西、湖南分批调粮。总是要让百姓吃上一口饭……” “我准备……准备捐……”朱高炽盘算了一下家当,然后接着说:“咱家们捐一百两银子,起个带头让宗室也都出一点,再看看百官能否出一点……” 堂堂的大明朝皇太子,为了百姓竟然只能捐出一百两银子。 说出去只怕是天下皆笑。 朱瞻基脸色一黑,无奈道:“前些天,和徐家还有其他几家的小子打赌,赢了些钱,都给您!” 朱高炽闻言一喜,立马追问:“多少钱?快说说!” “不多……”朱瞻基淡淡地说:“一万两差不多是有的……” 朱高炽脸色笑容更盛,比见着亲儿子还要高兴,拍着手说:“哈哈!一万两!一万两银子啊!我算算能买多少粮食……一百担……一千担……若是这一万两捐出来,宗室和百官,总不能还沉得住气不捐钱了!” 说着说着,朱高炽一拍朱瞻基的肩膀:“好儿子!” 朱瞻基翻翻白眼,其实那一万两银子他也早有打算,但现在也只能一如既往填进父亲那无底洞一般的大明天下里,想想不由哼哼着:“有钱了,我才是您的好儿子……没钱了,我就是个屁……” “那不能这样说,若是这样说了,你爷爷肯定又要找我麻烦……” “我说啊,您就不该是太子。” “什么意思,你小子想当太子后面排队,给老子好好地等着!” “我哪敢抢您的位子,我是说,您该当个王!” “王?” “恩!抠王!大明朝第一抠王!自己抠就算了,还从亲儿子这里抠钱出去!” “为百姓,那就不叫抠!” “您是太子殿下,您说的都有理!” “没事就滚蛋!莫要妨碍老子看奏折……” “儿子这就走,不打扰您嘞。” 朱高炽含笑,轻飘飘地说:“那唐赛儿,为父看着不错,你日月堂里人多,派两个人跟在她身边为好!” 刚刚走到门口,朱瞻基闻言后背不由一紧。 父亲竟然也知道唐赛儿! 若是父亲单单知道自己今日在外遇刺也就罢了,毕竟亲儿子出点事,作为父亲总是要知道。但朱高炽现在连唐赛儿的名字都知道,就不得不让朱瞻基想想父亲的手段了。 等朱瞻基从朱高炽这里离去之后,朱高炽重新端正森严的坐在大案后面时,屋子才又多出一个人来。 明晃晃的,不是张天还能是谁! 只见张天跪在地上,静候着太子的吩咐。 朱高炽喝了一口茶,开口道:“我知道你是忠心的,对太孙也一向鞠躬尽瘁。但你也该知晓,太孙还年轻,做事终究是不稳当的。他有陛下在盯着,大事不会出错,但若是在小事上出了差错,那也不是你我想要看到的。我不能盯着他,他会反感,陛下也会不喜,所以你要帮我盯着他,莫要让他走上歧途。” 张天依旧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朱高炽继续说:“我身子是不行的,陛下看着依旧龙马精神,还不知我能不能撑下去。若是我不在了……我们家怕是又要重现当年太祖爷旧事……所以,你张天更得给我盯住了他!老二和老三不安分,但那是我兄弟,亲兄弟啊!母亲现在不在了,当年她老人家走的时候,可是拉着我的手,要我照顾好老二老三。我不动他们,但不代表他们不敢动瞻基,所以你还是要盯好他!” 张天有些哽咽,太子爷就是个操劳的命,为了大明操劳,为了这个家操劳。 皇帝一心想着北征,汉王赵王一心想着皇位,百官一心想着钻营,最后只得苦了百姓,也苦了这位太子爷。 “是!”张天回应得有些颤抖,欲言又止。 朱高炽抬着的手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挥了出去:“去!替我好好地盯着他!我……我还有折子要看。” 张天额头触地,斩钉截铁地说:“太子爷,张天就是丢了这条命,也会护住了太孙!” 朱高炽依旧是挥挥手,依旧是说:“去……去……” 张天起身,缓缓离去。 书房中,朱高炽手握笔杆,再次俯身在山一般高的案牍之中。 这一刻,朱高炽也如山一般高! 从父亲那里离开,朱瞻基带着惶惶不安,向着母亲张氏的院子走去,这一路并不远,但他却好似走了千百年一般。 “太孙来了!太孙来了!” “太子妃,太孙来看您了!” “太子妃!” 朱瞻基低着头,恍然就听到前面响起一阵莺莺燕燕。 挺了挺胸膛,朱瞻基吸了一口气走进母亲张氏的院子。 这时候张氏早就已经闻言赶了出来,一见到朱瞻基浑身的污渍,双眼一翻白眼,满脸的责怪却又满是心疼:“怎么弄成这样,今日是不是又和哪家的小子打架了?” 见张氏不管不顾地,就拿手在自己身上擦着,朱瞻基挤了挤笑容:“娘,这都多少年了,您还当是当年,儿子为了一根鸡腿就和他们打架啊……” 张氏的手顿时一滞,然后又拍了拍这才放开:“是啊,我儿子长大了!长大了啊!” 正说着话,忽然张氏眉眼一冷,伸手拎着朱瞻基的耳朵就骂道:“你就是再大,那也是我生下来的!说你两句还不能说了!是不是又皮痒了!” 朱瞻基立马是满脸苦恼,连连求饶,惹得周围的丫鬟们一阵憋笑。 平日威风赫赫的太孙殿下,也只有在太子妃这里,才能露出这样有趣的一面了。 张氏不肯作罢,站着拎耳朵有些累,就拖着儿子,也不管形象地坐在了院中台阶上:“你爹先前来话了,说要给你寻门亲事,整日这般跳脱,还是要找个媳妇管着你,省得我和你爹整日里担心。” 闻言,朱瞻基顿时大吃一惊,连忙说:“娘,儿子还小!还小啊!不急着找媳妇……再说了,您儿子我这般优秀,还怕找不到媳妇吗?那还不是招招手,姑娘就能从南京城排队到北京城去!” 张氏双眉顿时竖起,娇喝一声:“你小子是不是当真皮痒了!” “红衣!出来替本宫教训这小子!” “娘啊!我的亲娘啊!红衣可是会杀了我的!” “救命啊!” “救命啊!” 第二十九章 一家人 过了几日,南方的气温已经越发地高了起来,大地回春万物复苏,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中都那边已经有消息传回来,灵璧县知县吴守才贪污枉法,不遵上令。经锦衣卫搜查,从县衙及其家中,搜出白银共计七千余两,黄金数百两,另有珍宝诸多。 很显然,这些财富不是一个知县,通过正常途径能够得到的。 但皇帝现在却很仁慈,没有如太祖爷一样,给人扒皮充草。吴守才就地问斩,其家眷流放至哈密卫充实边地人口。负责此事的,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罗向阳。 朝廷对死了一个知县,并没有多大的反应,真正的朝堂对决是在不久之后的京察! 岁终考绩以行黜涉,吏部掌天下官吏选法、封勋、考课之政。 自太祖爷定下这京察事宜后,每逢京察那就是大明朝头等的大事。从一开始凡在京官员,一直延伸覆盖至整个大明朝一十三省。每逢京察,朝堂内外官员人人自危。 谁也不知道,自己在京察之中究竟会被定下一个怎样的评语。更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借此机会,排挤异己,打击对手。 不用想,这等好机会,自然是很多人利用的机会! 从一开春,应天各部司衙门的官员就开始准备自陈和堂审,各地官员也在积极地准备着自陈的材料。 大家都很忙,谁会管又一个傻-逼知县因为贪污被杀了。 朱瞻基知道这个事情,还是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燕南飞亲自送来的消息。 罗向阳现在还留在中都那边,大概一时半会也不会回京。毕竟按照锦衣卫的尿性,一个知县能干成什么大事,这件事情背后肯定是还有一条大鱼存在地。 身为锦衣卫千户,罗向阳自然是秉持了这一优良传统,大概是不把中都翻个底朝天是不会罢休的。 “罗向阳是不是打算就待在中都了?”朱瞻基为燕南飞倒了一杯茶,惊得对方连忙起身。 双手接过茶杯,燕南飞说:“今日刚到的消息,中都留守在指挥使大人那里告状了……” 说到指挥使的时候,燕南飞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太孙。 朱瞻基淡淡一笑:“锦衣卫自然不会理他中都留守的告状。中都凤阳府一十七个县,怕是还要掉几颗脑袋。” 说着人头落地的话,朱瞻基手上的茶杯缓缓送到嘴边,不由嘬了一口,微微眯眼:“杭州府这批雨前不错,等下你回去了,记得带上一些,也给罗大人捎带着一份。” 这是亲近笼络的意思,杭州府的雨前锦衣卫同样是有的。 但燕南飞也没有拒绝,乐呵呵地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卑职多谢殿下赏赐!” 朱瞻基摇头:“都辛苦了!今年是个大年,大概也是最忙的一年。京察、下西洋……就是这两件事情,就够朝廷忙活的了。你们这个时候,更要看紧了,免得有些人乘乱谋私。” 燕南飞点头领悟,看了看周围这才小声地说:“回太孙的话,卑职与罗千户,一直在盯着!如今……如今已然收集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你们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朱瞻基不忘夸奖一句,然后说:“不妨和你说说,迁都北平的事情,今年大抵是要好好论一论的了。应天、北平,陛下只有一个人,陛下在哪,哪里才是中枢。” 陛下自然是心向北平的! 朝廷里,是个人都知道陛下一心想要迁都北平,总是觉得应天太过阴柔,多了些矫揉做作。但习惯了南方的和煦温柔乡,大臣们哪里愿意跑到北边那等苦寒之地。 朱瞻基这番话,自然是提点燕南飞的。 燕南飞立即醒悟:“殿下的意思……是要卑职盯着那些大臣?届时好……” 好什么? 燕南飞没敢说出口,他总不能说届时太孙和陛下好威胁那些反对迁都的大臣们? “自然是要威胁他们的!”朱瞻基浑然不顾地说了出口,满脸的无所谓。 其实他对迁不迁都完全没有意见,应天、北平各有各的好处。 但朱棣想要做的事情,就是他要做的事情。 燕南飞一时间哑口无言。 朱瞻基笑了笑,拍拍手。 不多时,从外面走进来四个少年人,都是与朱秀一般大的年纪。 看着进来的四个少年,燕南飞有些不解,不知道太孙殿下是又要玩什么把戏了。 朱瞻基指了指少年们,埋怨着说:“几个小家伙,在学堂里天天不好好上课,总是跑我那里偷玩绣春刀,偷穿我那一身飞鱼服……” 燕南飞立马反应过来,没要朱瞻基开口,他就立马斩钉截铁地说:“既然几位这般热爱绣春刀、喜欢穿飞鱼服,何不就到我锦衣卫来!” 朱瞻基迟疑:“这……怕是有些不妥?” 燕南飞连忙摇头:“您多虑了,哪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卑职刚刚想起,最近卫所正打算添一批新人,他们几个既然是在日月堂出来,自然是要比旁人强上几分。” 说着话,燕南飞便转头看向四个少年:“既然这么喜欢,等你们来了我锦衣卫,就让你们天天穿飞鱼服,天天耍绣春刀!” 少年们也很懂事,立马是抱拳施礼。 燕南飞摆摆手:“见外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们几个回头自己商量商量,谁跟着我在南镇抚司,谁去北镇抚司跟罗千户。想好了,到时候只管与我说上一声就好。” 朱瞻基坐在一旁,看着燕南飞自己就将这事情安排妥当了,不由点点头,对结实笼络燕南飞、罗向阳二人,不由多了些认可。 朱瞻基开口:“南镇抚司镇抚使,如今身子似乎越发地不行了,按着陛下的意思早就该给换下来,让他荣退了。但似乎……陛下也不能不讲情面,所以荣退的事情也就一直被拖延到现在。” 听闻此言,燕南飞的双眼不由一闪,心中清楚他自己的机会来了。若是抓住这个机会,他就能成为锦衣卫南镇抚使! 虽然南镇抚使,只比千户在官职品级上高出一级,但两者之间的权利却是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当真能这么向上一步,他燕南飞就敢说,自己将来也未尝不敢试一试指挥使的位子! 看到燕南飞脸颊下藏不住的表情,朱瞻基微微地笑着喝茶。 只要是个人,就会有欲望。 而他,不介意多当当散财童子…… 第三十章 出事了 安排四个少年进锦衣卫,算是朱瞻基的闲来之举了。 四个日月堂的少年走燕南飞的门路进到锦衣卫里,虽然他们几个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在锦衣卫里爬得有多高,但只要他们在里面就是好事。通过他们,朱瞻基能够掌握锦衣卫内部探查天下各处的消息,让往后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大有裨益的。 忙完锦衣卫的事情,朱瞻基难得又空闲了几日。 每日早早地,聆听朱棣安排的先生的教导。然后就是陪在朱棣身边,看着朱棣处理大明朝的军国大事。等这些事情都做完了,他才有自己的时间去忙活别的事情。 此时刚刚过了正午,用过餐的朱棣难得没有批阅奏折的兴致,于是朱瞻基早早地就赶回东宫。 不多时,东宫的小厨房烟囱就冒出了一道青烟。 一个月的红烧肉。 朱瞻基一点也不敢忘记,否则东宫里弄不好,又会接着上演一次压倒性的全武行。 身为大明朝的太孙殿下,朱瞻基时刻谨记要保持自己的形象,所以他很聪明地选择老老实实如约做好一个月的红烧肉。 小厨房里,厨子们被统统赶了出去,让那几个想要跟在太孙殿下后面偷学几招,也好和前辈们一样,也能高薪入职太孙酒楼。但朱瞻基的驱赶,让他们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进不了太孙酒楼了。 朱瞻基一个人霸占了整个小厨房,锅底的火被烧得呼呼作响,葱姜蒜也都已经准备好,最为重要的被阉割过的公猪肉,也已经被去除了血水,清洗干净放在一旁等待着一场奇妙的融合。 锅里的油渐渐升起一道青烟,冰糖下锅熬出糖色,然后按照该有的顺序,将所有的东西一一下锅,添上水盖上锅盖。朱瞻基双手在腰间的围巾上擦了擦,对着不远处的红衣翻了个白眼。 红衣这个双手环抱,后背依靠在小厨房的门框上,虽然眼神是对着屋子外面的,但那小巧的鼻子却时不时地向着里面猛吸几下,然后脸上就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醉人的微笑。 “呐,今天的红烧肉!” 就在红衣快要被肉香迷醉的时候,朱瞻基端着个硕大的海碗,出现在红衣面前。只见海碗里被一块块油光十足的红烧肉堆得满满的,随着朱瞻基的移动,微微地晃动着。 肉片之间,隐隐约约地藏着半碗米饭。米饭在肉汁的浸泡下,也变得无比诱人。 红衣脸上一喜,先是看了一眼朱瞻基,然后才喜笑颜开地抢过海碗,拿着筷子就开始扒拉起来。 “能不能有点形象,都多大的人了……”朱瞻基嫌弃地说着,如同以前一样伸出手粘下红衣嘴角的米粒,然后很是自然地塞进自己的嘴里。 然而,红衣却是突然愣了一下,就连忙个不停扒拉着红烧肉的手,也不由地停了下来,开始朱瞻基正在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从她嘴角粘下的米粒。 红衣脸颊一红,突然觉得今天的红烧肉变得不好吃了。 娇哼一声,红衣连忙转过身背对着朱瞻基,手里的红烧肉还是要吃完的,因为浪费是可耻的。 朱瞻基翻翻白眼,不疑有他:“还知道害羞了?还知道你能吃了?” 白痴! 红衣心里暗骂了一句,然后手上的动作就更快了一下,扒拉进嘴里的食物,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地咀嚼,就被草草地咽进肚子里。 然后不顾形象地,一抬手将嘴角沾满的米粒擦去,不给朱瞻基丝毫的机会,直接抖到地上去,顺势还抬脚踩了两下。 等做完这一切,红衣便长长地打了一个嗝。 朱瞻基又递过来一盏凉茶:“吃慢些不行吗?有没有人和你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护食了?” “你好烦啊!” 红衣一把将茶盏抓过来,不耐烦地骂了一句。 朱瞻基正准备继续回一口,小厨房外面的院子就被人闯了进来。 是东宫的管事太监福安,要是未来不出错的话,等朱高炽登上皇位,他就会成为大明朝地位最高的太监。 但这个时候,福安却是一脸的着急忙慌。 “太孙!” “太孙!” 福安一边喊着,一边就这样冲了进来,突然看到朱瞻基和红衣两个人正蹲在小厨房门口,福安连忙硬生生地刹住脚步。 被浪漫主义话本腐败了的福安,一瞬间就想到了无数个画面,然后默默地站在院子里背过身。 红衣这时候已经一手抓着茶盏,一手端着海碗躲进了小厨房里。 朱瞻基有些不悦福安打扰了自己的清闲时光,不由沉声开口:“福安!给小爷转过来!” 闻言,福安立马挤出小脸转过身:“好嘞,太孙殿下!” 朱瞻基问:“说,出什么事了,让你这样一惊一乍的。” 福安回答:“奉天殿……陛下让您去奉天殿,现在就去!” 出事了! 一瞬间,朱瞻基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不然这个时候就算朱棣召见自己,也不会这么着急。 但究竟是什么事情,一时之间朱瞻基也不知道。 赶忙将腰间的围巾解开丢下,朱瞻基朝着小厨房里的红衣喊了一句:“锅里面还有一碗在闷着,你要是下午练功饿了,就当做下午茶吃了。” 丢下话,朱瞻基已经是冲了出来,跑了个没影。 红衣目光怪异地看着一旁,还在断断续续冒着烟气的锅盖,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哪有拿红烧肉盖饭当下午茶的……” “果然是个白痴!” “十足白痴!” “白痴!” “哼!” 朱瞻基不知道自己被红衣骂成白痴,他连衣裳都没有换,就冲出了东宫,一路速度不减地向着奉天殿的方向跑去。 等到了奉天殿外,朱瞻基就听到里面传来朱棣的咆哮声,只不过因为紧闭着的殿门,让他听不清楚究竟在骂些什么,但显然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太孙,陛下让您进去。”殿门被拉开一道缝隙,一名太监走了出来:“您小心些,陛下心情很不好……” 朱瞻基面露感激,回首同样小声地说:“有劳了,等公公有空了就去太孙酒楼吃饭,我请客!” 太监连连点头,将朱瞻基迎了进去。 一进到奉天殿内,朱瞻基就知道事情大发了。 朱棣高坐在御座上,脸色铁青,嘴角还带着几滴吐沫,显然是刚刚骂得太狠了些。 下方,如今仅存的四位内阁大臣尽在。 在内阁首辅胡广的带领下,杨荣、金幼孜、杨士奇三人低着头,眼看脚尖。 在阁老们的后面,则是吏部尚书蹇义、兵部尚书方宾、刑部尚书吴中。 另一则,则是两员身披重甲的大将。 中军右都督朱勇,中军左都督郑亨。 朱勇乃是成国公朱能之子,永乐五年袭爵,便一直在五军都督府做事。 郑亨乃是大明武将后裔,朱棣靖难之时率部投降,屡立战功。如今亦是大明朝武安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 在场的都是大明朝权柄一方的大人物,竟然在这样一个午后聚在一起。 见此情形,朱瞻基的脸色也不由不沉。 第三十一章 去中都 朱瞻基默默地走到最后面,向着前面几位老大人抬抬手行了一礼。 众人对皇帝叫了太孙过来,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些年甚至可是说,经常在朝会的时候,皇帝都会叫太孙到身边旁听。 朱棣看到朱瞻基后,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看着朱瞻基的眼神,却有些不可细究的深意。 身为内阁排位最后的阁臣,杨士奇微微转身开口:“中都出事了。” 朱瞻基目光一凝:“中都出什么事了?锦衣卫千户罗向阳不是正在中都办差吗?难道是吴守才的案子,牵连出了别的人和事?” 听到杨士奇说是中都出事了,朱瞻基首先想到的就是,罗向阳是从吴守才身上挖出了别人,大概是牵扯面太深太广,甚至有可能是牵连到了应天这边,方才有了今日这场规格甚高的议会。 毕竟,眼下朝廷都在忙着京察和准备下西洋的事情。一旦朝廷动荡,这些事情必然是办不成的。 然而杨士奇却是摇摇头,真要是挖出吴守才身后有什么就好了,他有些苦涩地说:“不干吴守才的事,是中都其他十六个知县,并上中都留守,一十七人尽都死了……” 陡然听闻此事,朱瞻基也不由心神一荡,浑身更是一震:“此事……此事查验了吗?那可是国朝一十六位知县,还有一位中都留守大人。就这样全都没了?可派人探查清楚了?罗向阳呢?他人就在中都,怎么会让这么大的事情发生?” 杨士奇显得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没有回答朱瞻基的问题。 一旁的刑部尚书吴中不得不站出来,看了眼朱瞻基之后,才说:“消息就是锦衣卫传回来的,罗千户不知所踪……” 朱瞻基有些发蒙:“可是追查凶手去了?他怎么就不见了?” 一旁的武安侯郑亨实在是忍不住了,对着这帮子文官翻了个白眼,这帮读书的家伙解释个事情都能解释半天,还没有说明白事情。 郑亨冷哼一声:“当时罗向阳召集中都各地知县,在中都留守衙门议事。当时所有人都来了,外面有人看到除了罗向阳之外,便只有中都的地方官。” 朱瞻基点点头,看样子罗向阳这就是按照锦衣卫的习惯,准备将整个中都官员都审查一遍,不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这件事是符合规矩的,锦衣卫就是有这样的权利。 但他又听郑亨说:“然后没过多久,外面的衙役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了争执声,随之有东西被砸碎的声音。衙役更是在外面听到罗向阳怒喊要杀光他们……” 听到这里,朱瞻基已经大致明白了,不由补充道:“然后衙役们冲了进去,就看到中都的大人物们死了个干干净净,就只有罗向阳一人不知去向?” 郑亨点点头:“是啊,就是这么个事情。按照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大概是罗向阳因为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这才将中都的官员都给杀了,然后自然就畏罪潜逃了。” 说完,郑亨又看了看一旁的文官们。 看看!还是老子这个没文化的人,三下五除二地就将事情给解释清楚了。 你们? …… 阁老们的修养自然是极好的,对郑亨的鄙视视若无睹。倒是刑部尚书吴中,冷冷地哼了一声。 郑亨不服输,接着哼了回去,然后看看吴中有些发白的头发,没来由地向前挺了挺腰。 “够了!”端坐在御座上的朱棣,嫌弃得瞪了郑亨一眼:“没个正形!解释事情就好好解释,退回去!” 皇帝发话了,郑亨只得收回挑衅的眼神,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朱棣很满意郑亨的表现,武将就该斗志昂扬,但必须要听从帝王的命令。 他转头看向朱瞻基:“如今中都官员空缺,十七位知县,一位留守,朝廷要遴选调派新的官员过去,还需要些时日。罗向阳现在又不知所踪,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就地留在中都做些什么。” 内阁首辅胡广接过皇帝的话,对朱瞻基说:“中都对于朝廷来说,事关紧要。如今内阁并六部实在脱不开身,但中都却不能不放一个人坐镇,盯着那边不能再出事了。” 到这里,朱瞻基已经清楚,今天这会是给谁开了。 就是给他开的思想会议。 朝廷要暂时把他放到中都去。 按照首辅胡广的意思,中都是你们老朱家的老家,也是埋着老祖宗们的地方。朝廷自然是很看重的,因为这是朝廷的脸面。但朝廷现在很忙,所以抽不开身,思来想去朝廷里也就您太孙殿下最是清闲了。回老家看住了祖坟,一来保住了朝廷的脸面,二来也算是你在老祖宗面前尽了孝心。 大家都觉得,太孙殿下尚且年轻,正是喜欢玩乐的时候,只怕是不那么容易就被劝动,一个人跑到中都那么个地方去。 就连朱棣,都觉得朱瞻基可能不会答应。所以方才,他只是起了个头,后面的话都是让首辅来说的。这样就算朱瞻基想要拒绝,那也好有个台阶。 但任谁都没有想到,朱瞻基脸上一乐:“既然是朝廷的安排,我自然是要听的。就是不知道,这次去中都,内阁和诸位大人可有什么要交代的。是不是要带中军都督府下面的官兵,与我一同过去。” 他竟然就这样爽快地答应了。 已然年迈的首辅胡广,之前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好话,就是准备说服这位年轻的太孙殿下,不过现在倒是都不用说了。 中军都督府右都督朱勇开口:“中军都督府会调派一卫兵马进驻中都,不过不与太孙同行,他们会留在凤阳镇守,若太孙发生紧急事宜,可再对他们下令调派。” 这是要加派五千多人去看住老朱家的祖坟。 朱瞻基心中了然,点点头没说话。 首辅胡广开口:“太孙去中都,我们也不敢就让您一人只身前往。既然事情可能涉及锦衣卫,那就从锦衣卫南镇抚司调派一名千户,协同太孙一起前往中都。” “那就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燕南飞!”朱瞻基不假思索地说出燕南飞的名字。 算起来,现在罗向阳和燕南飞都是他的人了,中都这件事情又涉及罗向阳,既然现在朝廷和朱棣都要他过去,那他自然要带着自己人。 见事情定了下来,首辅看了眼皇帝。 朱棣开口:“补充中都的官员,就劳烦阁老们呈上一份名单。中军都督府下令,近期南直隶各地卫所无令不得出,所有官兵全数召回营房。” 在场众人领命,然后便转身缓缓离去。 朱瞻基也准备跟着这些老大人们回去,好早些做好准备,但朱棣的声音又从御座上传来。 “太孙留下!” 朱瞻基立马止住脚步,从他身边走过的首辅胡广,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第三十三章 中都风云 中都凤阳城外,百余人的队伍,却足足带了两三百匹战马。 城门内外的老百姓,看着这支队伍,皆是离得远远的。不为其他,就只是这些人身上的飞鱼服,就足以震慑一干宵小,更遑论普通百姓。 城门下,有中都硕果仅存的几名官员,带着官兵衙役,早已等候多时。 中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朝廷自然是会重视起来,这些日子,中都上下仅存的官员,几乎是人人自危。一边是怕自己这些人,再被歹人给杀了,另一边又担心朝廷,会觉得他们不值得信任。 中都留守司副留守严遂,领着两名指挥同知及经历司、断事司等官员,又有凤阳、凤阳中、凤阳右、黄陵、留守左、留守中、长淮、怀远等八卫指挥使陪同。 这些人脸上带着些忐忑,又有些安心,一个个就算心里千思百转,最后还是挤出了一抹抹殷勤的笑容,排成了队只差在城门头上拉出横幅了。 百余人的队伍,已经驱马到了城门前,随队携带的战马早就有凤阳诸卫的官兵给牵到一旁,投喂饲料投放饮水。 严遂带着同僚急忙又往前走,到了队伍前毕恭毕敬地抬手弯腰施礼:“下官中都留守司副留守严遂,携中都官吏,拜见太孙殿下。” 朱瞻基高坐马背上,看了眼身边的红衣,只见她冷哼一声。显然是对中都这些官员,此时阿谀奉承,献媚的做派有些不满。 朱瞻基也只得是翻了翻白眼,当初在南京城自己好说歹说,终究是没有说过这个女人,只得是带着她一起来中都。就为了要足足吃上一个月的红烧肉。 太孙没有开口,严遂也只能是继续带着手下的官吏,保持着鞠身的动作。 朱瞻基这个时候,才打眼看向这位中都硕果仅存的高级官员了。 只见这位中都留守司副留守严遂,估摸着四十多岁,模样自然是周正的,一张国字脸在大明朝的官场上向来是很吃香的。 严遂见到太孙审视的目光看向自己,于是脸上的笑容更加地灿烂起来,姿态也更加的拘束小心翼翼的。 “太孙殿下,您可总算是来了,您这一来,咱们中都上上下下也算是有了主心骨了!”严遂姿态很低,说的很是客气:“中都留守司,略备了些酒水,殿下和锦衣卫的诸位大人们一路奔波,该是先好好歇一歇才是。” 说着话,严遂目光小心的看了一眼朱瞻基另一侧的锦衣卫千户燕南飞,这时候他恭敬的目光之中则是多了一些紧张。 这是大明朝官员见着锦衣卫都会有的目光。 燕南飞没有理会中都留守司副留守的恭敬,他是锦衣卫的人,本就不需要在意地方官员的恭敬,更何况他现在也是太孙的人,此次更是太孙为主,他更加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了。 朱瞻基清了清嗓子:“近日中都多事,诸位大人也是辛苦了,朝廷会记着大人们为大明做的功劳。” 听到太孙殿下这样说,自严遂以下,中都的各方官员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一些。 朝廷这是肯定了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概等中都事情落定之后,朝廷也不会太过追究他们这些人的责任了。 一旁依旧是一身鲜红的红衣,照样冷冷地哼着,对官场上这些虚伪的客套话有些不在意。 严遂显得更加热情:“看看我,殿下和诸位还请入城。” 中都的官员让出道来,朱瞻基带着红衣、燕南飞等锦衣卫的人,直入凤阳城中。 凤阳城中也是有皇家宫殿存在的,只不过朱瞻基没有打算住进去。中都的官员也不该在中都宫殿中安排酒宴,众人喜气洋洋地进了中都留守司衙门。 一进了衙门里,朱瞻基却是停下了脚步。 严遂一愣,不由小心地询问着:“太孙……是……是别的安排?” 朱瞻基脸色平淡:“中都留守及各县知县遇刺的地方在何处?” 闻言,中都官员尽皆脸色一变,严遂藏在衣袖下的手更是握成了拳头。原本大家都向着,该是一个平和的开始,但谁能想到太孙尽然没有理会官场上惯有的规矩,反而是要立马就开始查中都这件案子。 红衣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些笑容。 燕南飞则是大手一挥,衙门外面早就准备就绪的锦衣卫们,立马是握着绣春刀冲了进来。 顿时,一众中都官员脸色剧变。 一开始他们知道朝廷会派人来,还惶恐不安,但后来又听闻是太孙殿下要来,立马都送了一口气。太孙还年轻,朝廷派他来大概是收拾中都残局,等到朝廷将中都候补官员安排妥当了,也就自然会返回应天。 朝廷用太孙来稳定中都一时的乱局,太孙得了政绩,中都剩下的官员也免于责罚,三方都好的局面。 但是现在,谁能想到,大明朝的这位太孙殿下,似乎并不打算只在中都当个镇守一方的旗子。 而是要将这中都的局面,搅的更乱一些。 严遂脸色同样难看,他现在算是中都品级最高的官员了,太孙方才那样说,落得就是他这个副留守的脸了。 然而,随着一众锦衣卫冲进衙门里,已经有官员扛不住锦衣卫带来的压力了,有人伸出手指着前面的大厅。 “就……就那里……当日……当日就是……” 这人竟然是被锦衣卫吓得话都说不全了。 但是,却也已经足够了。 燕南飞一听,立马伸手指向前面。 锦衣卫成群冲了过去,大厅的木门被暴力的一脚踹开。 大厅内空荡荡的一无所有,大概是因为已经荒废了些日子,地面上竟然是已经落下了一层浮灰。 锦衣卫们的脚步踏入其中,立马是溅起一片飞尘。 “回太孙,千户大人,大厅内空无一物。”有锦衣卫折返回来,高声禀报。 这时候,不用朱瞻基开口,燕南飞便立马眉头一凝,面对中都官员沉声质询:“此处,是何人动的!” 随着燕南飞杀气腾腾的一声质询,在场的中都官员们纷纷浑身一震,就连严遂也不由的一抖。 见中都的官员们纷纷闭口不言,朱瞻基适时开口:“燕南飞,毁坏事发现场,该当何罪?” 燕南飞语气冰冷:“斩!” 只一个斩字,在场一多半的官员如堕冰窖,跌坐在地上。 中都留守司副留守严遂,藏在衣袖里的拳头里已经是渗出一片冷汗,他开始害怕了。这等事情,在场的中都官员们人人都有份,最后说不得就要牵连到他身上。 锦衣卫的绣春刀,可是已经亮了出来了啊! 一瞬间,人人自危。 现场气氛也是一冷。 第三十七章 雨一直下 齐子安出事了! 只是一瞬间,众人心中纷纷升起这个念头。 有人长叹一声,不安的猜测着:“齐子安……齐指挥使怕是……怕是真的出事了……” 又有人惶惶不安的问:“是……是太孙……是太孙杀了齐子安?” “太孙当真是要杀光中都的人吗!” “先是凤阳县簿,现在又是齐子安,接下来会是谁?” “接下来是谁?” “接下来就是我等!” “他是要杀光中都的官,好在朝廷那边立威!好让朝廷上的大人们,看到他这位皇太孙,也是敢杀人的!” “诸位,只怕这位皇太孙,砍凤阳县簿是头是给朝廷里的大人们砍得。砍齐子安的头,是给汉王爷和赵王爷看的!” 汉王和赵王常年身在军武,大明朝的军队尤其是九边大军,几乎没有不在这两位王爷手底下听过令的。 众人不由的点点头,对这番话表示赞同。 太孙现在接二连三的杀人,就是在立威。 是用中都官员的人头,立威给南京城里的人看! “既然他无情,就不要怪我们不义了!” “对!这可怪不得我们,是他要杀光了我们,可不是我们对不起他这位皇太孙!” “严大人,我等现在就写奏章,和朝廷和陛下告状!” “皇太孙嗜杀成性,有失体统!身负重任,却不思稳固局面,这等秉性如何能坐的稳我大明朝皇太孙的为位子!” “对!说的好!我等一起联名!将他告到应天里去!” “放肆!都说够了没有!”严遂一脸铁青,怒视着在场众人:“那是皇太孙,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孙子,是大明朝的未来!你们要告御状?还要联名写折子递到应天?你们是不是觉得都活腻了?啊!” “啊……” “这……这这……” 严遂怒气不减:“这什么这!你们!我们!都是大明朝的官员!是皇帝陛下的臣子!将来,也会是皇太孙的臣子!君要杀臣,你们这些做臣子的敢说什么吗!今天就算太孙要杀了我严某人,那也就杀了!” 众人气势一弱。 “可是……” “可是,就任由他……任由太孙在中都,这般肆无忌惮的杀人了?” “真要是这样,我现在就取了这乌纱帽,告老还乡罢了!” “拼不过,我等还躲不过吗?” “对!既然拼不过,又告不得。我等何不辞官回家,也好留在中都,被太孙给砍了脑袋。” 尽管告御状的心思被严遂骂住了,但众人却依旧是群情激愤,心中不平。 严遂拿着酒杯,在桌子上重重敲响,然后双眼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看到副留守大人脸色不悦,众人相互看看,默默的闭上嘴,不敢再有言语。 严遂冷着脸说:“都说好了?都给我听好了,今天留守司里发生了什么,你们都不知道。要是被我发现,除了你们之外还有人……” “还有人知晓留守司衙门里的事情,我等提头来见大人!” “我等提头来见!” “对对对!谁要是说出去,来自就剁了谁!” “剁了他!” “干!” 严遂一时无语,眼看着这些同僚这般模样,心中一阵阵的无力。 朝廷对中都历来都是重视的,但更是求稳的。所以向来派到中都的官员,都是不求其能力多强,但求其不做错事就好。 也正是如此,严遂才觉得浑身疲惫。眼下中都留守已经死了,他只要再向前半步,就能坐到中都留守的位子上。到时候再在应天稍稍运作一番,外调到各布政使司去,那就是青云直上的前程。 但是现在他很担心,这些中都的猪队友,千万别在朱瞻基还在中都的时候,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严遂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看向众人:“都散了!记住今天本官说的!” 众人看出副留守大人有心事,便纷纷起身,施礼告退。 严遂坐在主位上,目光平静的看着门外,官员们的仆役撑着雨伞,带着他们的主家走进外面的倾盆大雨之中。 “这雨真大啊……” 严遂淡淡的念叨了一句。 凤阳城外,距城三十里地。 一场雨让人间重归寂静,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让人不愿意出来。因为中都离着应天府近,往日里官道上总是络绎不绝,但现在这等倾盆大雨下,却也见不到那些行商了。 官道旁,两把油纸伞撑开,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雨水,但却挡不住地面上溅射起来的泥水。 伞下的两个人,鞋子和裤脚早就已经是沾满了泥水,腿脚也不由变得更重了一些,以至于步伐显得很是沉重。 撑着伞走在前面的是个男人,身上背着个行囊,手中杵着根竹竿,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在其身后伞下,则是一名少女,二十出头的年纪。 雨伞随风摇摆,雨幕下隐隐约约的暴露出少女的面容,恍惚间这天地间的倾盆大雨也好似停止了一般,只为了能多目睹一会儿这少女的美貌。 与男人不同的是,少女的身后虽然同样是背着个行囊,但却没有杵着竹竿。背后一左一右,两个长长的东西分别被一块布包裹着的严严实实的。 似乎是对身上的衣裙沾染了泥水很是不满,少女冷哼一声:“方才就有一家客栈,你却不进去住。现在到凤阳县城还有三十里地,怕是要走到晚上了。” 走在前面的男人没有就此停下脚步,但声音确实传了过来:“三十里地而已,总要抓紧时间赶过去,也好早做准备,以保万无一失!” 少女又是冷哼一声:“我的剑,没有人能够挡得住!” 男人没再反驳,他对少女手中的剑同样充满信心,就如同他坚定的相信,自己定然能杀了那人一样。 少女又开口:“咱们的盘缠已经不够了,就算今日进了凤阳城,也没有钱住进客栈里。” 男人轻哼一声:“那就杀一个贪官,住进他家!” 少女有些懵懂,疑惑的问道:“这样,岂不是就暴露了我们。” 男人终于回头了,露出一张冰冷没有一丝表情的脸颊:“你的剑,会在我们暴露之前,杀了那人!” 少女点点头,心中暗自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剑到底有多快,最后又满意的点点头。 “想来,还是我的剑快一点。” “既然这样,那就暴露不了了。” “可是我的裙子都脏了……” “城中贪官家中,必然有新的衣裙。” “如今已经开了春,得是花红柳绿的衣裙才好!” “就要花红柳绿的!” “嗯。” “还有二十九里路,接着赶路。” “嗯。” 第三十九章 接着奏乐 奉天殿内寂静一片。 众人期盼着能听到太子开口,但却一个个的失望。 太子殿下…… 竟然是睡着了! 朱棣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爆喝道:“朱高炽!” “嗯……嗯啊啊……”朱高炽胖胖的身子一抖,显得有些迷迷糊糊的瞪大了双眼,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前后左右:“爹啊……陛下……您是叫我?” 朱棣微微动怒,但面子上还是给太子给朝臣面前留了脸面:“问你,你儿子的事情,你这个当爹的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啊!”朱高炽拍拍脑袋:“儿子在想,能不能从南直隶徐州、淮安、扬州调集官仓粮食,去解山东百姓饥荒……” 朱棣眼一瞪:“直隶官仓粮草要留给郑和和九边用!” 忽然,朱棣又是瞪了一眼老大:“老子在和你说瞻基的事情,你给老子拐到哪里去了!” 朱高炽依旧是胖憨憨,不急不缓的样子。 朝臣们见着这对父子这番模样,一个个低着脑袋,不敢说话。人家虽然是皇家,但也是父子,在朱棣这位皇帝面前,他们可不敢说这对父子不受朝堂规矩。 朱高炽偷偷看了一眼老爹脸上的怒色,没有急着回答,反倒是转身看向大殿上的朝臣们,平淡的询问了一句:“中都那边,是有题本上来了?” 朱棣眼前一亮,觉得自己对老大的训斥教育终于是其作用了。 大殿上的诸多大臣们,却是一愣。 中都的题本? 中都最近可一份折子都没有送到南京来…… 我靠! 太子牛批! 不久之前纷纷开口弹劾朱瞻基的大臣们,这时候心中都不由的感叹了一声。任他们怎么想都没有想到,太子竟然会有这么一问。 他们要弹劾太孙,让太孙赶紧回到应天,好继续修身养性,止住杀伐之心。 可太子这么一句话,就直接断了他们的念想。 按着他们口中的朝廷规矩,事情是发在中都的,现在就连中都的官员都没有上题本弹劾太孙,他们就更没有道理说弹劾了。 臣子们哑然了。 阁老们看向太子,觉得太子这番表现,当可谓是大明朝优秀接班人。 皇帝朱棣笑了起来,他本就不想让朱瞻基这么早回来,不然怎么让这位大明朝未来接班人,打下牢固的基层经验。 在臣子们失落的情绪下,皇帝开口了:“既然中都的官员没有觉得太孙做的不妥,那么这件事情就暂且搁置不议。诸位爱卿,我们来聊聊北征的事情!” “……” “……” “……” 皇帝在朝堂上按下了召回太孙的议题,顺带着提起了北征的念头。 中都。 朱瞻基也按下了行动,继续着歌舞升平的快活日子。 中都的雨一直在下,似乎这场春雨就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天空中整日整日的乌云遮日,春雷滚滚想要一鼓作气将整片大地唤醒。 留守司衙门里,鼓乐不歇,莺歌燕舞。 朱瞻基高坐太师椅上,旁边凤阳城里最好的乐班已经彻底住进了留守司衙门,按着太孙的要求拿出最好的手艺。 他们是手艺人。 能得皇太孙赏识,往后在整个中都都将名声大噪。 屋子正中间,凤阳城最好的青楼姑娘们,齐聚一堂舞动着婀娜多姿的舞蹈,纷纷极尽卖力的展示着自己最好的身段姿态来。 曲子已经听得熟悉了,朱瞻基甚至是能跟着节奏,一只手打着拍子,两眼微微眯着摇晃着脑袋,看着眼前望不过来的姑娘们。 “这才是小爷该享受的生活哇!” “这该死的封建社会!” “舒服啊~” 低声念叨着,朱瞻基不由的小声哼起了三百六十摸。 全方位! 无死角! 三百六十度的摸…… 朱瞻基眯着眼,摸着摸着手上的拍子就停了下来。 耳边,让人堕落的乐声竟然生生的停了下来。 朱瞻基一睁眼,就看到燕南飞一身水汽的站在门口。他没有理会被淋成落汤鸡的燕南飞,反倒是看向一旁的乐班。 朱瞻基不满的哼哼着:“你们,接着奏乐!” 太孙一声令下,乐班毕恭毕敬的接上刚刚停下的节奏。 朱瞻基便再一次摇晃着脑袋,打着节拍,另一只手向着门口招了招。 燕南飞甩了甩头上的雨水,又提着飞鱼服狠狠地拎出一地的水,做完这些才走了进来。 到了朱瞻基身边一步距离,燕南飞正要弯腰施礼,酒杯朱瞻基给打断,伸手一指旁边:“估摸着,你差不多也办完事该回来了,刚让人煮了些姜汤,先喝了再说,说完了赶紧去换身干净衣裳,免得受了风寒,影响本太孙后面的事。” 燕南飞还在适应太孙这种面冷心热的待人态度,很是听话的走到一旁,拿着还冒着热气的姜汤一饮而尽。 “太孙,今日也是按着您的意思,派了咱们的人手在这中都官员府邸附近游走,也接着盘问了他们的邻居。” 朱瞻基点点头问:“是不是还是如之前几天一样,这些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燕南飞点头:“回太孙,是的,这些人是知道咱们的人在盯着他们,大概是怕了,自我们第一天来凤阳城还有过聚集之后,便再无聚集。” 燕南飞显得有些焦急,他们在中都已经有些日子了,案子却依旧没有任何的进展,朝中也已经有消息传来,走的是锦衣卫的通道,应天城里的大臣们开始不满太孙在中都的行为了。 朱瞻基却好似无所谓,平淡的说:“这个时候,他们自然是不敢动的,但心思却大概是动了起来了。等!” “等?”燕南飞疑惑。 朱瞻基点头:“对,再等等,等着他们露出马脚来,若是还不行,我们就露出破绽给他们!” 燕南飞一震便开口劝说:“太孙,您乃千金……” 然而,燕南飞的话还没有说完,屋子里的乐声和姑娘们的舞蹈,已经是纷纷停了下来。 乐师们脸上带着些紧张,姑娘们毕恭毕敬的站成一排显得有些忐忑。 朱瞻基眉头一皱,很是不满:“是我的银子给的少了,还是今天衙门里的饭菜不够吃了?” “接着奏乐!” “接着舞啊!” 然而,太孙的话这一次却没有起到作用,乐师们好似聋了一般,姑娘们的姿态更是拘束,并着双脚捏着双手低着头。 门口,红衣看向朱瞻基,呆呆道:“红烧肉。” 朱瞻基觉得脸上挂不住,不由喊着:“什么红烧肉?燕千户正在和我说事,你且下去!” 红衣有点委屈:“我要吃肉肉~” 第四十九章 三人行不行 唐赛儿心中本想拒绝,但不知道为何,身体却很是老实的跟着朱瞻基,走出了这十里凉亭。 朱瞻基和唐赛儿走在一起,朱秀等人则是远远的落在后面。 等众人回到凤阳城,早就已经到了深夜。 坐在走街道上,隔壁院墙黑暗之中,不时隐隐约约的传来男女的惨叫声。 今日城中兵乱,让本就没有多少夜生活的中都,现在就连那些风月场所也早早的就闭了灯。 到留守司衙门外,锦衣卫会同着凤阳卫的官兵,来回巡逻。 “红烧肉!” 朱瞻基的脚刚刚踏过衙门的门槛,就听到一旁的门房前传来一声不满的冷喝。 朱瞻基闻声转头。 只见看门的老汉儿,正一脸无奈的坐在门房前,不时的打着哈气。见到朱瞻基回来,老汉儿立马嘟嘟嚷嚷着:“你们可算是回来了,都赶紧进去!莫要耽误了老头子我睡觉!这一天天的,还不知道能睡几天的安稳觉了……” 朱瞻基笑脸以对,没有在意老汉儿的无礼,瞪了老汉儿旁边的红衣一眼。 “走!红烧肉!现在就给你做红烧肉!给你胖死!” 于是,不多时,留守司衙门里就出现了这么一副神奇的场景。 早就熄了灯灭了火的衙门小厨房,在这个深夜里被点亮,烟囱里正在汹涌的喷吐这黑烟,干透了的木柴在灶台里面噼里啪啦的熊熊燃烧着。 守着小厨房边上睡觉的大厨,一脸委屈的蹲在一旁的墙角,看着太孙殿下腰上系着围巾,左手拿着锅盖右手提着锅铲,站在灶台边上忙前忙后的。 这一刻,大厨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要失业了,将要丢了留守司衙门这个铁饭碗。 而在朱瞻基的周围,红衣一马当先离着最近,唐赛儿、朱秀、燕南飞、罗向阳、张天并着三个日月堂的少年人,则是满脸期待的盯着热气腾腾的铁锅。 有人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燕南飞脸色一黑,略显尴尬的说:“诸位见笑了,见笑了……这不头一次要吃上太孙做的饭……激动……对!激动的!” 朱秀撇撇嘴:“当谁没经历过第一次……你就是馋的!” 燕南飞尴尬不语,只是嘿嘿的低笑着。 厨房里,又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张天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燕南飞骂道:“千户大人,当真是等不及哇。要知道,这心急还吃不了热豆腐啊!” 燕南飞满脸委屈:“我没有……” 朱秀摆摆手:“没事……没事……不打紧,大家当年第一次吃太孙的菜,也是这样……” 燕南飞更加的委屈了,大有一副有理说不清的样子:“我真的没有啊……真不是我……” 咕噜咕噜…… 正盯着燕南飞的众人,这时候终于是听清了,这声音并不是从燕南飞身上传来的,于是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唐赛儿觉得自己都快要羞死了,尴尬的盯着脚底的一条缝隙,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能一头钻进去。 刚才,就不应该跟着进了城! 众人见唐赛儿这般娇羞模样,心中也已经明白,但碍于某些原因,他们也只能是干笑两声缓和气氛。 “起锅!” “都自己盛!别指望,还要我给你们盛!” 朱瞻基一掀锅盖,一股热气蒸腾而上,锅铲在锅里习惯性的翻炒了两下,然后在锅边敲了敲后才放下。解下腰上的围裙,朱瞻基端着一杯早就凉好的清茶到了大厨的边上。 红衣尖叫一声,立马是抢过锅铲,早就捏在手里的大海碗直接伸到锅里,锅铲三两下就将大海碗给填满。 唐赛儿和燕南飞没见过这等情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朱秀等人自然是熟能生巧,一个个步伐高深的向前抢占有利位置。 “唐姑娘,赶紧的啊,晚了你连汤都捞不着了!” “老燕,你少捞一点!大晚上吃这么多,容易长胖的,会严重影响你出刀的速度!” “张天,你厚颜无耻!” “罗大人,瞧着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身受重伤啊……” “朱秀你小子,怎么还从我碗里捞肉了!” 一时间,锅台前面乱做一团。 朱瞻基津津有味的嘬了一口凉茶,长处一口烟火气,对着身边的大厨说道:“刚刚可都看清楚了?我这一手不说学全了,就是学到六七成,也够你当做传家手艺了!” 大厨连连点头,他多厨子这些年,不用尝只是现在闻着这厨房里的香味,就知道太孙殿下所言不错。 众人吃饱喝足,留下一片狼藉,聚在了月下院落之中吹风消食。 朱瞻基依旧是端着茶杯,只是杯子里的凉茶已经换了好几次。红衣和唐赛儿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红衣觉得,眼前这个长得只比自己差那么一点点的女人,让她很不舒服。 凭着习武多年的明锐直觉,红衣心中清楚,这个叫唐赛儿的女人不好对付! 唐赛儿也有同样的感觉,眼前这个光知道吃肥肉的女人,就不是一个好惹的。 当事人不知情,但周围的朱秀、燕南飞、罗向阳、张天等人,却是察觉出了些什么,几个人小声的嘀咕着,默默的走到了一旁。 “千户大人,你这刀不错啊!” “张护卫过奖了,我倒是觉得你上次演示的那招……那招降龙伏虎甚是厉害啊。” “见笑见笑,都是些吓唬人的假把式而已……” “可不能这么说,你我什么时候有机会,切磋一二……” “切磋切磋!” “一定一定!” 朱瞻基默默的看着这几个人瞬间背叛自己,将他一个人留在两个女人中间,心中一阵大骂都是乱臣贼子。 唐赛儿首先打破气氛:“歇也歇了,饭也吃了,我回去了。” 红衣翩然一笑:“既然来都来了,何不今晚就彻底歇下来。等养足了精神,再走也不迟。” 唐赛儿遮着嘴笑道:“我可是白莲教的妖女!这凤阳城如今兵马众多,我可是怕你们一刀砍了我……” 红衣冷哼:“哪有白莲教?哪有妖女?我怎么只见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大美人呢?” 朱瞻基冷着脸:“都说够了没有!这里只有大明人,没有阴阳人!” 红衣不似以前那般,竟然是立马软了下来,翻了个眉眼:“回太孙的话,红衣说够了,不说了……” 唐赛儿也收起将要发作的脾气,哼哼着转过脸:“当谁想说话了……” 见两女都不再斗嘴,朱瞻基脸上露出一抹得意。 男人! 就该让你们这些个小娘皮,知道什么叫做强硬! 干咳一声,朱瞻基对唐赛儿开口道:“三个人,行不行?” 唐赛儿此时正是心乱如麻,徒然一听脸上刷得就红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明的治安战争 事物总是有两面性的。 就比如说火药。 若是将其用在战场上,那就是夺走无数条鲜活生命的冷血兵械。 而要是用在其他地方,火药又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和功劳。 比如用来开山挖路,就是很好的用处。 看着眼前剥离开来的山体。 朱瞻基甚至想到,要将这些土方给运到海里,一直连通到朝鲜去。 前方。 在爆炸结束后,郑忠就带着人钻进了尚未消散的飞尘之中。 没多久,就见郑忠双手捧着碎石走到朱瞻基面前。 “太孙您看!都是矿石!” 郑忠捧着碎石,举到朱瞻基的面前展示着。 只是山体的最外层,虽然能看到星星点点的代表着银子的亮光,但却并不多,品质很不好。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至少要将这座山炸平,然后向下挖掘矿坑和矿道,才能找到真正高品质的矿脉。 “火药工坊、水泥工坊、冶炼工坊,要尽快建设好。后期所需的矿工,也要尽管抓捕够。从这里到海湾出的道路同样要加宽。”朱瞻基看了眼周围郁郁葱葱的山林,吩咐着。 郑忠则是眉开眼笑的点着头:“奴才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今年奴才要挖出百万两白银送回应天!” 朱瞻基笑了笑。 几座工坊的建立,哪怕是加班加点,也要月余时间。矿工更不可能一下子就位,矿脉更是要先找到才行。 他并不认为郑忠能在今年,就从这里挖掘冶炼出来百万两白银。 不过人家的积极性不能打击,朱瞻基让人取来一份地图,确定好现在的位置,然后绕着画了一圈。 “周围要建立哨塔,巡哨不断。如今我们刚刚踏足东瀛,地方大名力量尚未清剿干净。而自古财帛动人心,谁也不知道这些东瀛大名会不会过来抢夺。” 郑忠点点头,脸上却是露出得意:“太孙,您还不知道,奴才已经让人在将船上的火炮搬上岸,到时候运进来,就在周围山头上建立炮台。奴才就在这里等着,看看哪个不开眼的贼子胆敢招惹过来!” “如今想法倒是多了起来,但你放山头上,可想过火炮的射击角度问题?”朱瞻基笑着询问道。 按照郑忠的想法,他已经能够想到。 当一座座火炮被安置在各座山头上,当官兵发现远处的敌人后,开始调整炮口朝着山下准备开炮。 然后,就会发现炮管里的弹药,会全他娘的顺着炮管滑出去。 于谦似乎真的是想改善一下自己在郑忠心中的形象,凑到对方跟前,小声的解释着。 郑忠等听明白之后,当场脸上就是一阵红一阵白的,显得格外的尴尬。 他有点怕自己会被太孙认定为只会纸上谈兵。 朱瞻基倒是轻拍郑忠的肩膀:“军中的政委和参谋,都是给你们配备的,日后有事多商议。此地银矿周围的山头,可建立了望哨塔,提前远距离发现敌人。火炮可安置在各处要害通道上,一来可以卡住通道,而来方便搬运和弹药补给。” 郑忠正要接着大拍马屁,却见朱瞻基已经是借着开口。 “各处的巡哨不能少,尤其是一些地势险要的地方,万不可疏忽。倭人善于攀爬潜伏,莫要被对方寻到了漏洞,渗透进来制造破坏。” “奴才定会严防死守,万不敢往此地银矿出事!” …… 渗透无处不在! 两百多里的防线上,到处都是漏洞! 在京都湾江户城西南五百多里处,算得上是整个东瀛本岛最狭窄的地方。 一条南北走向的山脉,从东瀛本岛的西北侧海域一直蔓延到东南侧海域。 在这处可以算得上咽喉之地的中部,大垣地区和长滨地区之间,是一条重要的交通要道。 群山之间,只有这里有着两条山谷通道成交叉状汇聚于此。 除此之外,若是想要在本岛上南来北往,就只有两侧的海岸地区可以走得通了。 东海舰队本部及陆战队,已经登陆东瀛本岛月余。 自江户城至此地,几乎已经被像是脱了缰一样的汉王殿下,以摧枯拉朽的势头给征服了。 如今,汉王殿下已经带着大部兵马重新北上了。 而留守在此地的,只有汉王世子朱瞻壑统帅的三千兵马。 三千人,要守住这漫长的两百余里防线,让朱瞻壑苦不堪言。 按照本部作战计划,之所以打到这里,是为了给已经被东海舰队占领的江户城方向提供足够的战略后方。 听说,本部要将江户城打造成为整个东瀛本岛上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 而在这两百余里的防线南边。 要等到杭州府那边新的一批陆战队,从东瀛本岛的南部登陆,向北横推过来。 防线北部海岸边的郭贺地区,驻扎了五百人防止南边的倭人向北支援收服北方。 南部的桑名地区,同样有五百人驻守。后方的名古屋地区,则是有整整一千人驻扎镇守着。 再往南的海峡,因为有东海舰队的看守,不需要朱瞻壑担心。 但现在,他的身边也仅仅只有五百人。 另有五百人,则是驻扎在南边的长滨城中。 防线太过漫长,兵力严重短缺,让朱瞻壑自从来到这里担负阻拦东瀛本岛南部大名职责之后,就没有一天是能睡好觉的。 若不是在南边长滨城外,那座巨大的湖泊,能够让他时不时的游上几回,他真的觉得自己随时都要变成疯子。 山谷中交叉地,当初在经历过无数炮火的洗礼后,变得空挡无比。 正中的位置上,就是朱瞻壑的中军大营。 所谓中军,只有可怜的五百人。 而在大营外面,是一座日益层高的京观。 如今天气逐渐回暖,让这座京观越发的恶臭起来。 但是每天夜里,总是会从各处钻出来的倭人,却总是杀不干净。 朱瞻壑知道,这些倭人是要和自己打消耗战,将自己和麾下的精力给磨光,等到他们认为的机会到来的时候,就会大举进攻,夺回他们的土地。 一根弦,已经被紧紧的绷起。 大营南北两侧的山坡上,各有两片火炮阵地,再往南越五里地,另有一片火炮阵地用于扼守一条相对狭窄一些的山谷通道。 而此时,朱瞻壑正带着自己的亲兵,站在中间的这片火炮阵地上。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就在昨夜,大约有近百名倭人,偷偷的摸到了大营外面。 若不是张五林跑到大营外面撒尿,只怕就要出大事了。 可就是如此,还是让大营折损了十数人,另有数十人负伤。 “大人,昨夜并非是偶然事件,末将驻守的长滨,也遭遇袭击,损伤不少。”负责镇守南边长滨地区,为大营提供前置警戒的一名副千户小声的回禀着。 今天是每隔五日一次的防线碰头会议。 整条防线上,除了朱瞻壑统帅的中军大营外,其余四处的将领都赶了过来。 朱瞻壑皱着眉点点头。 随即,统领整整一个千户所,坐镇名古屋地区的千户,同样是长叹一声道:“末将那边也出事了,昨夜城中有倭贼四处防火,乘机截杀我军将士。” 朱瞻壑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看向另外两人:“你们那里呢?” 驻扎郭贺地区的一名副千户点头道:“一样,那些倭贼像是不要命一样的冲上来。” “末将这里也已经,不过所幸昨夜舰队的战船巡游过来,火力压制住了那些倭贼。”最后说话的是驻守桑名地区的将领。 “妈的!” 朱瞻壑低骂了一声,脸色很是难看:“本部那边光知道要老子守住着两百余里的防线,却不知道派兵给老子!这要老子怎么守?” 眼看着主将的精神都快要崩塌了。 军中的政委,不由小声开口安抚着:“本部兵马要扫荡完整个东瀛北部有生势力,这是太孙亲自定下的,为的就是要将江户城改造成为东瀛的政治中心,若是没有错的话,到时候汉王殿下……” 南疆已经有南王朱佐敬坐镇了,现在还有赵王朱高燧赶了过去。 等到打下东瀛之后,朝廷肯定要安排宗室坐镇。 数遍宗室,还有谁能比亲自打下东瀛的汉王殿下更合适的? 尽管没有人解释,但谁都知道,太孙想要汉王坐镇东瀛。而当初他们第一次登陆的江户城,就是为汉王殿下准备的王城。 至于东瀛那边的那座京都。 似乎已经从杭州府母港起航的舰队,带了不少新造的巨型火炮。 朱瞻壑当即瞪了一眼政委,嗓音沙哑的低声嘶吼着:“老子的兵在不断的死伤!” 三千兵马。 如今光是因为连日被倭人偷袭,已经死伤近五百人。 尽管没有人说出来,但谁都知道现实就是这样的。 众人默默的安静下来,都在憋着一口气。 眼神之中满是厌恶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京观,朱瞻壑低骂了一声:“走,回营,看地图!” 看地图。 是最近朱瞻壑找到的,少有的能够让自己放松的事情。 看着东瀛本岛的地图,让他能幻想到,自己正在带领着本部大军,驰骋在这片大明的新土地上,去征伐那些不臣之人。 周围几人相视一笑,对于世子的这个喜欢,大致都有些了解。 多日来被倭人不断的袭扰,让所有人都紧绷着一根弦,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倭人会从什么地方跳出来,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回到中军大营。 一张地图就摆在桌子上。 朱瞻壑带着人围成一圈。 “看出些什么来?” 等到众人的目光都放在地图上,朱瞻壑静静的询问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看出什么。 除了所处的这条漫长的防线。 然而,朱瞻壑却是目露狠色,手指越过防线,向着南边一处重重的砸了下去。 “这里!只要干掉这里!哪怕是对其造成一定的破坏,也能缓解防线的压力,让那些该死的倭人不得不回防,放弃北上!” 看着自己所点的位置,朱瞻壑杀气四溢。 然而,在场众人却是纷纷皱起眉头,有些举棋不定。 作战参谋看了一眼朱瞻壑所指的位置,赶忙开口:“大人,我们只有不足三千兵马,如何能打下倭人的京都?” 没错。 朱瞻壑所指的位置,就是如今东瀛倭人们的王都,金都城。 “只要干掉足利义持,或者是让室町幕府乱起来,咱们这里就能太平一段时日,撑到咱们的援兵到来,一劳永逸,值得一试!”朱瞻壑对自己的想法很满意,觉得可行性极高。 如今东瀛是处于室町幕府的统治时代。 又称之为足利幕府。 因为,此时统治东瀛的幕府是由足利尊氏建立,其后知道如今第四代,依旧是足利家的人继承统治地位。 听着朱瞻壑的想法,众人只觉得一阵炫目。 自从大明炮轰江户城,登陆东瀛以来。 京都城中的足利幕府,就开始从各处大名手中调集兵力,护卫京都。 如今,谁也不清楚京都城内外,到底有多少兵力。 哪怕在东海舰队和陆战队内部,戏称东瀛大名之间的战争,不过是一场场的村斗。 可谁也不敢小觑对方,尤其是在对方被大明占领,将要忘囯的情况下。 然而,朱瞻壑却是彻底兴奋起来:“咱们不妨胆子再大一些,将如今那个劳什子称光天皇给抓住!就算这东西只是个摆设,但只要落在咱们手里,也足够足利幕府乱上一阵子了!” 朱瞻壑的脑洞不可谓不大。 吓得作战参谋赶忙开口:“大人,我们如今不到三千兵马,防线上绝无可能不放人。如此,最多最多只能临时抽调组建不到千人的队伍。凭借不到千人的兵力,很难说我们能否靠近京都城……” 朱瞻壑顿时有些恼了,猛的一拍桌子:“你是作战参谋,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要我们一直待在这里,等到来自所有的兵都被倭人给偷袭光吗?” 朱瞻壑的怒火,让众人微微一震。 而作战参谋则是紧紧的抿着嘴,眉头皱紧,死死的盯着地图上的京都城。 良久。 作战参谋才缓缓开口:“大人……若是您……能从王爷哪里弄来一艘征东舰……再加上几条战船,或许还有可能……” 朱瞻壑眼前一亮,赶忙看向对方,目光也稍微缓和了一些:“快说,要如何做?”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朱瞻壑显得很是焦急。 连日被倭人袭扰,不单单是官兵损伤,军心也趋向不稳。 谁也不知道,那些倭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更没有人知道,下一次的袭击会是什么时候,又有谁会倒在倭人那些稀奇古怪的进攻手段下。 朱瞻壑甚至想,只要再给他五千兵马。 不! 只要再来三千人。 他都能稳稳的守住这条漫长的防线,不让倭人找到任何漏洞。 然而现实却是,本部眼下是不可能抽调支援过来的。 本部那边就连舰队上的水兵都给弄到岸上,就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整个东瀛本岛北部扫清,然后才好进入镇守及南下决战的时候。 作战参谋是干什么的? 不单单是让主将规避一些危险,更多的是要提出合理完善的计划。 “舰队由大阪城外的河流进入内陆,溯流而上。我等测算过,大抵只有百余里路,便可抵达京都城外,整座城池都在舰队火炮的覆盖范围内。”作战参谋道出最近参谋团商议出来的计划。 朱瞻壑立马按着参谋所说,在地图上寻找起来那条河流。 而政委则是询问道:“百余里地,可不是那么容易突破进去的。大阪城乃是东瀛旧时王都,此时定然也是重兵把守,若是对方在岸上火箭攻击,舰队很可能会损失惨重。” 参谋回答道:“所以本部至少要调拨一整个分舰队,不能只有战船,运载弹药物资的船也要有。从大阪城开始,舰队就将要倭人给打的抬不起头,不敢踏出城池半步,唯有如此才能走完这百余里的河道。” “你觉得本部会不会同意这个计划?”朱瞻壑注视着地图上,东瀛京都城的位置。 陆战队如今都在北方作战,江户那边只有少量的驻军。 倒是东海舰队大多数的战船,都停靠在那片海湾里。 但是要本部冒着分舰队可能全军覆没的风险,调派一支分舰队过来,如何措词是个很有考究的问题。 作战参谋微微一笑:“本部舰队如今也是闲着,若是我等发去消息,言称世子您这里岌岌可危,随时又被倭人围剿的可能,眼下需要转移倭人的视线。想来,本部舰队那边于情于理都会同意的。” 在场众人不由的露出一抹笑容来。 如今汉王殿下就在东瀛岛上领军作战。 要是让汉王知道,自家儿子快要被敌人包圆了,而本部舰队那边明明有机会可以解围,却无动于衷…… 只怕这位爷,听到消息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调转枪头,向着江户杀个回马枪,问责有关人员。 到时候,怕是连坐镇江户的东海舰队总督王景弘,都要受到苛责。 啪! 朱瞻壑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盖在京都城上面。 他目光如炬,不断的闪烁着:“立马理好奏报,发往江户,交由王总督亲启!” “是!” 眼看着如今的困局就要被打开。 朱瞻壑不由的长出一口气,啧啧着,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地图上的京都城。 忽然,朱瞻壑眼前一亮。 “要玩,就玩大的!你们现在立即回去,凑也要给我凑齐一个千户所,老子带你们去解解气!” …… “收网的时候到了!” 鸡笼岛西南部海域。 画面上一支舰队,正在缓缓的行进着。 张天坐镇旗舰,看着前方隐隐约约暴露在视线里的地平线。 还海水和烈日晒得更黑了一些的铁头,穿着一身好看的深蓝色军服,站在张天的身后。 从他军服上的装饰可以看得出,他是一名小旗。 大明军事力量中,最最最基层的领导者。 此时,铁头听到张天的言语,不由微微一笑。 “大人,此战之后,我们大明是不是再也不会有倭患了?” 张天收回眼神,回过头看向目光淳朴的少年。 他有些好奇,并未急于回答,而是询问道:“好好的总督亲卫不当,偏偏要跑来我这边,你是不是傻?” 铁头轻笑了一声:“因为一闭眼,属下就能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 张天微微一愣,叹了一口气后,才重新开口:“他们会瞑目的!倒是你,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太孙明明要给你赐姓,你为什么也拒绝了?” 由上位者。 尤其是皇家赐姓,并不是耻辱,而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 远的不说。 就是如今的三宝太监便是这样。 东海舰队监军郑忠,也是如此。 甚至,当初太孙知道铁头身上发生的事情后,要给他赐的姓还是和日月堂里的少年们一样。 但即便是这样也被铁头给当场拒绝了。 当时可是吓倒了一圈人。 谁敢拒绝来自皇家的赐姓? 偏偏就是铁头这么个少年人,真的像是头铁一样的给拒绝了。 所幸,最后太孙并没有发怒,甚至是大加褒扬了一番,更是叮嘱军中任何人不得以此事打压铁头。 然后第二天,这个敢于拒绝皇家赐姓的少年,就被提拔为东海舰队的一名小旗。 自此之后,谁都知道,尽管太孙没有赐姓成功,但这个少年却已经是他夹带里的人了。 张天是个直肠子的人,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何铁头这孩子,会这么的头铁。 铁头倒是显得很是轻松,他小声道:“大人,我怕自己会忘了自己还有仇人!” 张天有些明悟了,点点头:“所以,你才要来我这里?” “回大人,正是如此。”铁头很老实:“拓林村乡亲们的仇人都在这里,不在东瀛。属下要亲手替乡亲们报仇,所以才会大胆和总督大人提出,要来大人这里的……” 张天笑了笑,拍拍铁头的肩膀:“你小子有种!这一次登陆作战,你小子打头阵,给老子狠狠的杀光那些倭寇和明奸!” “属下必将冲锋在前!” 铁头回答的很是响亮。 甲板下方,也传来了一阵响亮的脚步声。 几名作战参谋联袂而来。 “启禀大人,舰队已经进入作战区域。” 张天目光一凝:“黄四郎那边是否已经接到命令?” “前日便已经安排快船,将军令交到黄四郎手中。” “现在是最后一战了,如果黄四郎不动手,那么这片海上将再无倭寇。你们认为,这一次他会动手吗?”张天看向几名作战参谋。 参谋们对视一眼,而后纷纷点头。 “我们推测,黄四郎可能要借前番在福建征召的人,夺取他那支舰队的实际控制权,在我方与倭寇陷入焦灼之时,背后袭击我方。” 听到可以说是舰队离最聪明的作战参谋们的话,铁头有些凝重,不由的皱皱眉。 前方的海面上是一片连绵的海岛。 地形复杂,海面上更是暗礁无数。 若是舰队与倭寇开展,势必不能进行大规模对战。 而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一支熟悉水文环境的舰队,从背后给舰队来上一下。 后果不敢想! 张天点点头再问:“本将一直有个疑问,如今大明剿灭倭寇的决心已定,就连东瀛本岛也指日可待,要被大明收入囊中。就算黄四郎他们能从这里逃走,他们往后又能如何?” 作战参谋们摇摇头,有些无奈道:“倭寇们之所以选择这里,一来是因为此地水文环境复杂,二来则是因为此地距离大明不远。若是他们逃走,唯有往鸡笼岛东南方向逃走,在那里还有无数的岛屿可供他们藏身。” “有倭寇提前逃走的消息吗?”知道有可逃之地,张天问询到。 作战参谋们再次摇头:“东南面有我们的游船,也有探子,一直没有倭寇逃离的消息。” 张天满意的笑着:“所以,他们决定要与我们死战了!” “黄四郎是他们的依仗。” 张天讽刺的笑着:“黄四郎是他们的死因才对!” …… 海面上,与之相对的位置。 东海舰队黄千户的船队,同样在缓慢的行驶着。 刚刚结束完一场作战会议,黄四郎看着政委和参谋们从船舱中离去。 不大的船舱里,便只留下黄四郎和他的亲兵们。 “按照船速,今夜将会是交战的时刻,你们都准备好了吗?”黄四郎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亲兵们。 这些亲兵与大明军伍之中的官兵有些不同。 他们除了身上穿着大明的战袍,再也没有别的地方能证明他们是大明的官兵。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 匪气! 其中最为年长的一人,轻笑一声:“四弟,所有的位置上都已经安排了咱们自家的人,你就放宽心!” 看着对方这般说。 黄四郎摇摇头:“三哥,如果是以前,我断然不会如此紧张。可如今,船上的那些政委和参谋,可不是好惹的。我等若要起事,夺取战船,不得不防他们。” 如果朱瞻基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大为震惊。 因为世人都知道,黄四郎在家中排行老四。 而他之所以能够接手黄家的家业,全是因为他上头的三位兄长,早先都死在了倭寇的手中。 当初怀疑黄四郎有问题的时候,锦衣卫就在那种查证黄四郎的三位兄长真正的死因。 结果很明显,黄四郎的三位兄长,确确实实是死在了倭寇的刀剑之下,这一点黄家镇上的不少百姓都能作证。 可现在,黄老三却如此生龙活虎的站在这里。 黄老三讥笑一声:“小四,你是当上朝廷这劳什子的千户,就丢了胆气了?” 边上几个年轻些的,只能是默默的低下头。 这两位是他们的叔伯辈的,这里没有他们说话或者发表意见的地方。 黄家的人并没有死绝,甚至于一个都不少。 黄四郎苦笑道:“三哥,你要知道这一次我们等了很久了!如今福建浙江空虚,随着朝廷在东瀛本岛的战事愈演愈烈,各地官兵都被抽调到东瀛去了。这个时候,无论是福州、泉州,还是杭州,在我等面前就是手无寸铁的孩童。”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黄老三反问。 “三哥,正是因为无数的财富就在眼前,这个时候我们更要小心!夺下这四条船,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那个张天所统领的十数条战船,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黄四郎认真的解释着:“只有足够的战船,才能让我们打下朝廷的城池。” 黄老三静静的注视着老四好一会儿,然后才再次开口:“你考虑过失败吗?老三,和我说实话!” 还没等黄四郎开口,黄老三就接着问:“这一次,我们黄家所有人都出来了!要是失败,我们家就真的完了!” 黄四郎长叹一声:“朝廷已经容不得所有跟倭寇有关的人,我们家这些年做的事,三哥你认为朝廷会放过我们吗?只要他们登上这些岛屿,就会知道我们家这些年干的都是什么事!” 黄老三幽幽道:“现在就看那个迟早曜司能不能顶住朝廷的进攻,好为我们创造足够的时间了!” …… “吭哧吭哧……” “吭哧吭哧吭哧……” “……” “吭哧吭哧吭哧……” “神创!” “神创!” 海岛山头上的一座高脚屋。 在床榻上,是一名娇小年轻的女子。 “明人要打过来了吗?” “他们就要来了,就在今夜!” 听到明人真的要来了,迟早神创的脸上露出些担心。 迟早曜司看得清楚,轻声安抚着:“神创,我们不会有事的!那个黄四郎要借我们的手,夺走明人的战船,好去大明狠狠的抢夺一番。但为什么不能是我们呢?只要我们抢夺这里所有的船,再去大明劫掠一番,我就会带着你们南下,去过真正的生活!” “到时候,我们会有用不完的黄金和白银!还有会吃不完的美食!你会有无数的奴仆供你趋势!” 迟早神创小声道:“我们不回东瀛了吗?您不是一直说,我们总有一天要回到东瀛的吗?” 听到东瀛两个词。 迟早曜司像是被狠狠的扎了一针。 他面露愤怒:“足利义持就是个蠢货!东瀛要在他的手上忘囯了!东瀛已经不是我们的故土了,我们要为大倭民族寻找一片新的土地!神创,当时候你就是王后!” 似乎是被许诺给击中了心田。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这是我爹 应天城。 三四月里,是江南最美好的时候。 南疆和东瀛的战事,进行的如火如荼。 然而,秦淮河畔依旧是莺歌燕舞,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 挨过了寒冷的冬日,缩在城中的功勋士绅、商贾百姓,纷纷走出家门,出城踏青。 宫中。 刚刚结束早朝的朱棣,却显得有些心烦意乱,没有回寝宫,而是在奉天殿广场上,背着手,来回的踱着步子。 “陛下。” 伺候的太监,看着头顶上的太阳越来越毒,小声的呼唤着。 朱棣停下了脚步,皱着眉看向说话的太监。 太监咽了一口口水:“陛下,外面热……” “走!”朱棣喊了一声,便已经迈起步子,向着宫外走去:“去太孙在城外的那处皇庄!” 皇帝的权威,这此时到达巅峰,没人敢劝阻皇帝想要出宫出城的想法。 太监愣了一下,赶忙招呼人叫来护卫,为皇帝安排好出宫的事宜。 朱棣闷着头走在前面,然后又停下了脚步。 “拿一套便服过来,再去东宫一趟,叫了太子一起去。” 说完,朱棣便再不说话。 …… “什么?老爷子要出宫?” 正在东宫书房里读着书的朱高炽,看着赶来报信的太监,显得有些吃惊。 如今的太子爷,整个人越发的健硕起来。原本身上的赘肉,如今都化为了一块块棱角分明的腱子肉。整个人,也显得更加的精神起来。 “殿下,陛下这时候大概已经出了宫了……” 朱高炽缓缓放下手中的书,不解道:“今天宫里发生什么了?老爷子突然要去皇庄?” 前来报信的太监摇摇头,想了想后才回道:“大抵是天气越发热了……” 朱高炽摇摇头,不知可否。 刚带着人走出东宫,朱高炽就停了下来:“最近南疆和东瀛那边,可有消息进到宫里?” 说完,朱高炽就自嘲的轻笑了一下。 如今朝廷里的大小事情,基本上都是公开的。 南疆、东瀛、九边的各项事情,都已经在大明旬报上刊印发行了。 很有趣的事情。 百姓们总是对旬报上最后一版的各种小说很感兴趣,而对前面的头版头条之类的兴致乏乏。 不过,效果总是有的。 至少百姓们对朝廷正在做的事情是什么,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按照日月堂那边给出的数据显示,这对民心的凝聚有着很不错的促进作用。 一边想着,朱高炽就已经坐上了车。 朱高炽的马车还没出城,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三道人影,鱼贯而入。 看着来人,朱高炽不由的笑出声来。 “您三位也被陛下叫了?” 户部尚书夏元吉、工部尚书宋礼、礼部尚书金纯,三人进了马车,便自顾自的找了位置坐下。 朝廷如今没有花大钱的地方,让夏元吉这个大管家最近很是舒心。 夏元吉笑着开口:“老臣要是没猜错的话,陛下这是想太孙了。” 他一说完,马车里的另外两人,不由的露出一抹含蓄的微笑。 朱高炽却是撇撇嘴:“陛下倒是宠溺那混账,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在外面,是不是都蹦跶上天了!” 三个老倌儿齐齐的无声微笑着。 朱高炽翻翻白眼,清清嗓子:“说来也奇怪,如今朝廷里没什么大事,倒是外面折腾的热火朝天。” 工部尚书宋礼觉得自己有些受委屈了,来自于领导的无视。 他不由的将自己的脸往领导面前凑了凑:“太子爷,工部督造的水泥路,如今可是干的热火朝天。应天地界的水泥路,眼下基本已经快要完工。往北平方向已经快要进入山东地界,南下交趾的路,因为南方地形,如今刚刚修到钱塘。” 此时马车已经出了城。 平坦的往马车里的众人,并没有感受到路途的颠簸。 金纯小声开口:“前些日子,老臣找了几个日月堂的年轻人问了问,火药可以用于水泥路的建设之中。” 这位礼部尚书一开口,宋礼的目光立马盯了过来。 这小子要抢老子工部尚书的位子? 宋礼心中警惕,连忙开口:“金大人部里的很闲?竟然还有空去问这些事情?南疆那边教化的事情,不知道金大人办的怎么样了?” 老倌儿还挺护食的啊!金纯默默的和宋礼对视了一眼,呵呵一笑。 “如今衍圣公家里的人已经到了南疆,国子监的肄业生们也都过去了。本官上次去日月堂,也是因为当初太孙定下的,要日月堂的人也去南疆。如今礼部担负着教化改造南疆事宜,本官诸事缠身,若不是今日陛下召见,本官也要埋在那一堆案牍里!” 金纯这是解释了一番,自己为何会去日月堂。 顺道着,他也是默默的炫耀了一番。 你宋礼老倌儿某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爷们礼部可不是以往的清水衙门,如今可是掌着教化南疆那一大片地的事情。 您那工部? 还是您老倌儿自个儿去晒太阳去! 在场的都是人精,宋礼听出了金纯话里的讥讽,真要回怼过去。 这边,太子朱高炽已经开口道:“按着福建、浙江那边的调兵情况,东瀛战事今年大抵就能结束。户部、工部都要抽调精力出来,经营好东瀛。礼部也不能例外,番邦异域,百姓不识礼仪,唯有经过教化,才是真正的明人!” 夏元吉最近开口询问:“要不要花钱?” 这位户部尚书的问题很简短。 无论是教化,还是经营,都是要花钱的。 城池、道路,不识凭空得来的,没有白花花的银子,就只有白花花一片赤土地。 朱高炽看向夏元吉,他觉得这位老倌儿是真的掉进钱眼里了,无奈的摊摊手:“银子的事情,那小兔崽子说了,东瀛那边自己提供。但是如今那边都是一帮杀才,要他们杀人可以,让他们牧守一方是空谈,朝廷各部要安排好官员,亲自到那边去。” “东瀛要设布政使司吗?这得要在朝会上,由陛下定夺才是。”金纯默默的说着。 宋礼点头道:“臣听闻,东瀛弹丸之地,地方各自之间纷争不断,若要设立官府,派遣流官,非是强人不可为。” 朱高炽平声开口:“徽州知府杨安平如何?” 杨安平? 听到太子爷给出的人选,车厢里的三人都安静了下来。 自此去岁太子爷丢了监国的职位,到汉王殿下接任监国,再到后来陛下回京。 到如今,太子爷一直都是待在东宫里头读书。 不过唯有徽州府之事,一直都是留在东宫署理的。 从去岁徽州府改革之后,在朝廷里就低调了下来,俨然成了一个小透明。 尽管是不是的有一些消息传到应天,但大抵都是徽州府在某个方面又取得了某项成功。 朝廷管着整个天下,各项军国大事每日里繁杂无数,牵扯着各部司衙门的官员。 像徽州府这样无灾无难,大小事情都交由东宫管理的地方,朝廷里自然是记不住的。 倒是工部尚书宋礼,回想了一下后开口道:“说起来,前些日子徽州知府杨安平上了奏章,要工部派遣匠人前往徽州,帮着将水泥厂建起来,他们要自己修路。” 徽州府要自己修路? 夏元吉一下子来精神了,连忙追问:“他们哪来的银子修路?” 宋礼的眼神默默的瞥向稳坐如山的太子爷。 脑门上几乎就差刻上一个钱字的夏元吉,立马是将询问的眼神看向朱高炽。 “凡徽州籍商贾,所需缴纳赋税,皆由徽州府统一收取,各地通关有徽州府开具文书通行。”朱高炽默默的解释了一句。 如今大明的赋税很是繁杂。 各行各业的赋税额度不尽相同,除此之外还有朝廷规定的统一税课。 虽然朝廷并没有剥削百姓的意思,各项税课的制定,都不算太多。 但拦不住地方,会接着这些税课的名头,自行增加税额。 如今徽州府按照籍贯来征收赋税,徽州籍商贾自然是欣喜若狂。 就说那通关一事,说白了就是买路钱。 你一介商贾拉着货物,若是不交钱就不给你过。 一车货物,从浙江运到山西,中间所经过的所有关口,都要缴纳一遍银子,如此平白增加商贾耗费。 商人自然不可能自己承担下这笔支出,最终的结果就是将耗费增加到货物最终地的价格上。 价格上去了,百姓只能作望洋兴叹。 如此,商品货物和经济的流通性,就被大大的阻碍了。 如今徽州府施行的,就是按照籍贯地归属缴纳赋税。 如果朱瞻基在这里的话,就会解释道,这就是按照企业注册地缴纳赋税的翻版。 不过在如今的大明,自然是做不到这一点。 商贾们的生意归属地很难界定,远不如按照他们的机关来确定赋税征收地。 各地官府替本地商人们解决了赋税的问题。 偷偷摸摸的做着躲避赋税的事情,远不如坦坦荡荡的做事情。 当然,这中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如果一个徽州府的商人,所有的营生都不再徽州府境内进行,徽州府该如何收取这笔赋税? 锦衣卫不是吃白饭的! 协办锦衣卫的皇太孙,创造性的给出了一个绩效工作机制。 凡是查出有徽州籍商人,偷瞒赋税的,所追缴的赋税,锦衣卫查办人员将会获得提成分润。 在光明正大捞银子的激起下,锦衣卫现在恨不得就住在所有徽州商人家中。 当然这里又有一个问题。 如何保证锦衣卫内部查办商人经济问题的人员,是干干净净的,而不会弄出什么自导自演的私情。 查办商人经济问题的事,是由北镇抚司主持的。 而南镇抚司则是盯着北镇抚司,同样是有业绩提成。 夏元吉想了一遍徽州籍商人的赋税,由徽州府征收的问题。 然后询问道:“便是这般,徽州府这些税赋银子,也是要交到朝廷的啊,他们如何能有余钱来做事?” 朱高炽轻笑了一声:“夏大人最近又见到徽州府交上来的银子吗?” 夏元吉想了想,好像从去年徽州府秋粮开始,就没有见到徽州府交钱过来了,也没见东宫转运钱粮到户部。 他不由出声:“太子,若是往后天下各处皆是如此,朝廷如何度日?” 地方的赋税,都留在地方,朝廷哪里还有银子用? 便是朝廷这一大帮子官吏的俸禄,都没有银子发了。 朱高炽笑了笑:“如今徽州府刚刚进入改革,所以赋税都留在了地方。往后,会按照份额,交出一笔赋税到朝廷。再往后,每年需要提出下一年计划,朝廷审核之后,由地方截留响应征收赋税自用,其余交由朝廷。” 还有一个财政转移支付的办法,朱高炽并没有说。 这个新兴事物,他还在整理中,唯有等到徽州府的改革真的取得成功,并在其他地方推行的时候,才会推出这个财政转移支付的政策。 那都是后话了。 外面,马车已经缓缓的停了下来。 “殿下,陛下已经在等着您了。” 马车外,传来宫中宦官的声音。 四人下车。 定睛一看,就看村口路边的地里头,一头戴斗笠的老头儿,正在一手扶着犁,一手提着鞭子,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的踩在水田里。 一旁的田埂上,另有一个胡子发白的老头儿,一手插着腰一手抬起,看其嘴型,似乎是在不停的骂着正在耕田的老头儿。 刚刚下了马车站稳脚跟的四人,看着这一幕当场就瞠目结舌。 那水田的老头儿,可不就是自家的老爷子、自家的皇帝陛下吗? 田埂上那老头儿也是生猛,竟然是吐沫横飞。 锦衣卫呢! 宫中的太监们呢! 礼部尚书金纯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撒开了腿,就往皇帝陛下那边跑了过去。 一边跑着,金纯一边喊着:“陛下!陛下!您快上来!可不兴这样啊!” 忽然传来的叫喊声,让朱棣听下了当前的工作。 他站在水田里,浑身的泥水,转过身瞪向跑过来的金纯:“闭嘴!” 被皇帝呵斥了一句,金纯立在了原地。 田埂边上的老头儿疑惑道:“你刚刚喊他什么?” 金纯有些发蒙,正要开口,却是被朱棣抢过了话。 “老丈,这是家中兄弟。” 老头儿点点头,再次看向金纯,骂骂捏捏道:“这位小兄弟,你快些给你家兄弟带回去!多好的田啊,你看看被他折腾的!” 说着,老头儿就伸手指向,像是被狗啃了一样的水田。 朱棣一脸的黑线,看向老头儿。 “老倌儿!你信不信我给你家的田都收走!” 老头儿丝毫不怂,一仰头,嘲讽道:“咱们这的地,都是太孙的!要不是看你与管事的认识,说什么老汉儿也不会让你这样糟蹋地!你能收走太孙的地?” 听到这里,金纯同样是一脸的黑线。 这老头儿有些彪啊! 竟然这么生猛。 也不知是等的人来了,还是被老头儿彻底激怒了。 朱棣狠狠的将手中的鞭子扔在水田里:“走了!” 已经走过来的朱高炽,看着自家老爷子这一幕,已经是张着震惊的合不上的嘴巴。 这是我爹? 第二百五十七章 即将步入坟墓的皇太孙 有关于朱墨被小娇妻追杀,并且开枪射击的事情。 对于日月堂的人来说,大概是喜闻乐见的。 试问在场的,除了朱瞻基以外,这些年里又有几个人是躲过了大魔王的制裁的。 反倒是徐储秀没有打中大魔王,倒是要大伙难免有些失望。 就算是没有打中要害,至少也要让大魔王好好的吃一顿苦头才好。 而朱瞻基在听到朱秀的解释之后,也是轻声一笑,不将此事挂在心上。 要是论日月堂里的孩子们,谁的枪法最准。 唯有徐储秀。 两人一前一后,虽然都在奔跑,但双方的距离必定不会太远。 秀秀手里拿着枪,就没有打不着的鹰。 甚至朱瞻基都能猜到,朱墨的逃窜路线,都在秀秀的掌控之中。 不再关心朱墨那闷葫芦,整日里只知道闷骚的熊样。 此处山涧里的实验室,还有很多的东西,需要他去验收。 纺织机、高炉、火枪、火炮、新式农具等等,都要逐步的推进,然后逐渐的下方到朝廷和民间去验证实用性。 在皇庄住了两日。 朱瞻基也到了要回城的日子了。 不是因为东瀛、南疆出了什么大事,也不是九边那边的前朝余孽打过来了。 而是因为老和尚到了入土的日子了。 虽说老和尚的死,不可能牵扯到整座应天城,弄得满城素缟。 但重新回到应天城的朱瞻基,还是看到了城中的寂静。 街道上,往日里总是躲懒的差役们,纷纷都现出了身。 就连平时只负责拱卫皇城的天子亲军,这时候也从皇城西门一直排到了鸡笼山下。 老和尚的遗愿是要埋葬在院子里的那颗老桃树下。 这样的要求,没有人敢说什么闲言碎语。 刚到城门下的朱瞻基,是被户部尚书金纯老倌儿给拦了下来。 金纯脸上不显山不露水。 户部负责这一次姚广孝的葬礼,几乎挑不出一点岔子,都是一板一眼的按照大明的规矩去办的。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今天,刚刚停灵了三天,就要将姚广孝那个老和尚给埋进鸡笼山上。 看着太孙从马车里露出脸来,金纯压着小厮的肩膀,就跳到了马车上钻了进去。 老倌儿的腿脚力道很足,让朱瞻基有些意外。 而已经钻进马车坐定的金纯,则是怀揣着双手:“殿下,陛下已经在鸡笼山上等着你了。” “等我?”朱瞻基有些意外。 金纯点点头:“按照礼部的流程,陛下该是最后登山的。谁知道一早,陛下就让人送了口谕到礼部,陛下已经在鸡笼山上了。” 说着,金纯就朝外面赶马的车夫喊了一嗓子,让马车调转方向直接去鸡笼山。 等做完了这些事情,金纯脸上露出了笑容:“说起来,老臣倒是要先行恭贺太孙了。” 金老倌儿突然又来这么一下子,让朱瞻基越发的迷糊起来。 他茫然道:“老大人要给我银子?” 金纯一愣,然后才恍然大悟,拍拍自己的腿,摸着胡须:“倒是老臣糊涂了……其实啊,是礼部已经接到了陛下的旨意,要为太孙大婚之事,开始操办起来了。” 听了金纯的解释,朱瞻基往后靠了靠:“日子定下来了?” “六月六,钦天监算出来今年最好的日子。”金纯如实回答。 “六月六?” 朱瞻基嘀咕了一声。 倒真是个好日子。 大明宗室的亲事,向来都是要宗人府、礼部、钦天监个司衙门商议妥当了才能办的。 在这个时候,礼仪是大于个人的。 哪怕这个人是大婚的主角。 至于大婚的日子,那就更没有地方说了。 金老倌儿这是提前来透风的,好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朱瞻基看了金纯一眼,没想到这老倌儿竟然这般会做事。 他抬抬手:“老爷子这两年就要迁都,我这婚事也撞在一起,户部那边的夏老大人最近可有上火?” 南疆和东瀛的战争资金,基本可以说都是当地解决了。 但是迁都和太孙成婚的钱,那都得要户部实打实的拿出来的。 就算朱瞻基再怎么能生钱,也断然不可能一下子变出那些钱来。 金纯想了想,大概是想到夏元吉那老货在户部,为了一文银子而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就不由的大笑了起来。 “头前开年的时候,户部就已经算了一遍迁都的事情。从头到尾,扣着手指头仔仔细细的算了好几遍。就是这样,光是迁都一项朝廷就要开支出去上千万两银子。” 想着朝廷不过是从应天搬到北平,就要花到上千万两银子。 即便金纯只是礼部尚书,不管户部的事情,他也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不过随后,金纯又笑了笑:“倒是太孙大婚的事情,和这迁都比起来,差得多了。统共不过一二百万两银子的事情,夏维喆那老货咬咬牙,总是能办下来的。” “要这么多?”朱瞻基有些震惊。 他一直觉得,不过只是一场婚事而已,就算他是皇太孙,也不过就是到时候客人多一些,吃吃喝喝的多一些而已。 就算是长开了花,朱瞻基觉得大抵不过一二十万两银子也就够了。 现在一听金纯竟然说,他这场婚事要花掉一两百万两银子,一时间当真是有些难以相信。 金纯摇摇头:“大明朝头一位太孙的婚事,陛下可是极为重视的。光是太孙和太孙妃嫔们的吉服,就要开出去二十多万两银子。余下的,也都是能省则省了。说起来,老臣可是给太孙好几项开支都砍了好几番……” 爷们去一趟扬州,前前后后辛辛苦苦的才弄回来三白来万两银子,这结场婚就要花掉大半…… 一想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要没了,朱瞻基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心疼。 看着太孙一脸肉疼的样子,金纯缓缓点头:“说起来,朝廷如今的担子,已经比往年轻了不少了。南疆和东瀛数十万将士浴血死战,朝廷从头到尾可是一份银子都没有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总还是要想法子多攒家底才行……”朱瞻基默默的嘀咕着。 金纯道:“节流容易,开源难。朝廷仁义,这些年就没有往百姓头上加税的。说起来,倒还是因为太孙你,陛下这才下定决定要在江苏推行革新,想来到时候徽州府的盛况,也能在江苏看到了。” 自己回应天,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朱瞻基摇摇头:“我现在啊,就担心户部那位老大人啊,到时候天天来找我麻烦……” 这一次的革新,其实说到底就是为了让朝廷开源。 江苏一地又从来都是朝廷赋税重地。 革新这件事情,就不能没有户部的事。 而户部如今那位当家的夏元吉,那可不是吃干饭的。 号称一文银子都能揉碎了掰开了花的夏元吉,到时候肯定会因为革新上大大小小的事情,来找自己的麻烦。 正头疼着。 朱瞻基就感觉马车忽然停顿了一下,一道人影钻了进来。 然后,马车才再次缓缓动了起来。 而户部尚书夏元吉,已经是满脸笑容的坐在了金纯的对面。 “老臣在外头就觉着有人在提自己,原来是你这老货在太孙面前,嚼舌根的!”夏元吉大概就是那种在班级里爱挑事的学生,看谁不顺眼都要怼上两句。 金纯哼哼着,撇撇眼:“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个老货的鼻子,大概是这应天城里最灵的了!” 这是将夏元吉给骂成了狗。 一听老伙计这样怼自己,夏元吉顿时一瞪眼,正要开口。 朱瞻基已经是苦笑着抬手,插嘴道:“老大人,马上东瀛那边的银矿就要运回第一批的银子了。” 让夏元吉服软的最佳办法,就是给他找来一堆银子。 果然,本来正要开口骂人的夏元吉,一听到银子,立马就安静了下来,一脸期待的看着朱瞻基。 “太孙,咱们可都是不说假话的人。那边的银子够不够多?要不要老臣去找工部,多造几艘海船出来?”夏元吉一副钻进钱眼里的样子。 这幅样子,惹得朱瞻基哭笑不已。 金纯在一旁撇撇嘴:“前几天是谁在说宋礼花钱花的太多,往后半分银子都不给他?” “此言,绝非出自老夫之口!”夏元吉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金纯。 眼看两位老大人要有掐出火来,朱瞻基赶忙开口:“王景弘手上的船够多,就不用宋老大人去费神了,也免了老大人您多花银子。” 朱瞻基有些没好气。 他觉得夏元吉就是一个只盼着鸡下蛋,猪下崽,却连一口吃的不给的抠搜老头。 夏元吉听着这话,却是觉得舒服极了。 不用花钱,就能拿到大把的银子,岂不美哉? 这头,三人三言两语的闲聊着。 马车就已经到了鸡笼山下。 山脚下洒扫的小沙弥不在这里,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日月堂的某个教室里上课了。 除非那小子敢逃课。 可是逃课就会迎接大魔王的亲切问候。 而到了鸡笼山,入目就是满处素缟。 来的人很多。 以至于不够品级的,只能是远远地站在山脚下,抬头望着山顶,算是全了礼仪。 朱瞻基和夏元吉、金纯,自然是畅通无阻。 一路上到鸡笼山顶。 处处是禁军把守,将这里扎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朱瞻基带着夏元吉和金纯二人,刚走到老和尚生前的小院,就看着一位位大臣从里面走了出来。 都低着头,没有说话通气的意思。 夏元吉和金纯两人对视一眼。 朱瞻基率先走进院子。 昔日高大的老桃树下,那方木台子在经过前几日朱瞻基的摧残之后,现在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就在老桃树的树荫下面,一座垒着新土的坟墓,静静的坐落在此。 高大漆黑的墓牌前,朱棣就坐在石台上。 冒着小火的盆,正在燃烧着尚未烧尽的纸钱。 朱棣沉默不语,一下一下的往里面继续添着纸钱。 朱瞻基小心的压着脚步走到了朱棣的身后,轻轻得呼喊着:“爷爷……”、 “坐。” 朱棣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指着自个儿边上的位置,示意朱瞻基坐下。 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进来的夏元吉和金纯两人,朱瞻基默默的坐了下来。 “爷爷。”朱瞻基越发小声的,再次呼唤着。 朱棣这时候才回过头。 这一眼,满目血丝,满脸憔悴。 “朕思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为何会是他这个整日里念经修佛的人先死了。”朱棣缓缓的说着。 朱瞻基有些明悟。 老爷子这是在怪怀老伙计的离世。 即便是帝王,那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是人,就能感受到情感的存在。 即便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狂,在临死之前见着自己的亲人时,也会痛哭流涕,悔恨不已。 朱棣叹着气,将摆放在墓牌前的酒壶拿起,仰头灌下一大口。 “爷爷老了,可爷爷还要北征,扫清草原上的隐患,还要迁都北平,还要看着你小子成婚。事情还有这么多,可爷爷现在真的觉得时间不够用了……” 他说的有些动容,忽然道:“对!礼部已经将你小子大婚的日子选出来了,想来你刚也从金纯那里知道了。等你小子成了亲,爷爷就迁都北平,出征草原,将大明的敌人都杀光,让你们这些人啊,好好的过安稳日子。” 朱瞻基脸色微微一愣,然后笑着开口道:“爷爷您千秋万岁,慢慢来总有杀尽我大明敌人的一日。” “胡说!”朱棣一瞪眼,却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真要是千秋万岁了,你们就要在背后骂朕是老不死了!还是说你的亲事,日子不长了,可都备好了?” 一听到老爷子也连连提及亲事,朱瞻基心里就有些不自在。 他不由的看了一眼老和尚的坟头。 觉得自己也在慢慢的走进一座坟墓里。 朱棣白了一眼:“南边……那位姑娘大抵是赶不回来了,且这样,妃嫔有别,终究不能因为她耽误了好日子。” 本来就因为婚事而心里揣揣的朱瞻基,一听到这话就更加的头疼不已。 要是被南边那一位知道这事,等她回来,指不定自己要受多少的苦头。 朱瞻基默默一叹。 朱棣倒是站起身,拿着酒壶,将其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走!” “老和尚这里待得没劲!” “咱爷们回家喝酒吃肉!”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太孙好为人师 姚广孝的后事风风光光的办完了。 皇帝对老和尚的恩典可谓深重,追赠荣国公,谥号恭靖。 皇帝亲自撰写神道碑铭,并以文臣身份入明祖庙。 这是大明朝开国五十年以来的头一次。 而朱瞻基很清楚,这份恩典更是大明朝唯一一次。 有明一朝,当可谓千户古人后无来者。 办完了老和尚的身后事,朝廷再次进入到正常的运转之中。 水泥路的铺设,已经没有人能够算得清究竟有多长了。 更没有人知道在这一过程中,到底又有多少南疆的俘虏,为了大明朝的建设而倒在了那漫长看不见尽头的路途上。 南疆战事的奏报越来越多。 以广西都指挥使鄂宏大为首的大明军队,正在不断的上奏着一个个战损的数字,随着而来的是大明在缅甸宣慰司不断的开疆拓土。 敌方的生存空间已经越来越小。 缅甸地方百姓,越来越多的加入到圣教之中,开始在明军目前触及不到的地方进行着破坏行动。 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南疆的彻底平复已经到了最后时刻。 现在人人都在觊觎着,一旦南疆彻底收服后,那些总督一方的位置。 “听说,东瀛那边也开始要求户部组织,运送战俘回来了……” 今日朝廷休沐,城中的酒肆生意便好上了一些。 聚宝门后,南门大街旁的一家酒楼上,几名换上常服的官吏正聚在二楼临街的位置。 一名户部的官员点点头,看了一眼正从外面街道上,被明军押送着前往西城修补军营的南疆战俘。 他小声开口:“夏大人昨儿刚去了一趟工部,听说是和宋老大人吵了一架。” 这话让在场的人不由的好奇起来。 “怎么?宋老大人又要银子了?” “还是说因着胡阁老……老大人们都想要再往上走走?” 工部最近一段时间花钱很多。 而内阁首辅胡广,听说连宫里去的御医都已经开始面色沉重的摇头了。 那出自户部的官员轻笑一声:“内阁啊……那得是圣裁。我们夏大人去工部,意思是要宋老大人将各地的工程慢一些,他好调集人员粮草。眼看着太孙大婚将至,户部要统筹的事情太多,若是都被工部的事情牵扯,难免影响了太孙大婚。” “不用说,你们家那位尚书老大人,肯定是不同意的。”一名吏部的官员举着酒杯,挑着眉看向对面工部的同僚。 被点到的工部官员,无奈的苦笑一声,将自己的脸让众人面前伸着,然后抬起手将袖子撸起:“诸位瞧瞧,都瞧瞧。我们家这位老大人啊,已经是疯了,整天拉着我们往城外转。瞧瞧我这一身皮囊,若不是相识的,只怕要将我给当成那昆仑奴了……” “都是为国效力,为大明尽忠,陛下自然是看得到大伙功绩的。”有人插话安抚着工部同僚受伤的心灵。 倒是户部的官员叹息一声:“这原本眼看着我们户部钱袋子要充实起来了,可眼下太孙大婚,陛下迁都,这银子还没有焐热,就又要花出去了……” “你们就不要哭穷了,咱们可都是听说了,太孙手底下的那个郑忠。就是三宝太监收的那位义子,已经在东瀛那边找到了一座老大的银矿,听说马上就要东海舰队拉着成堆的银子回来了。”有人不爽户部成天哭穷,不由挑逗着。 “我们户部就算再有钱,架得住你们花的?工部现在就差把我们户部的库房给扒开了,礼部现在又凑过来,还有兵部、五军都督府都要提着刀拖着大炮过来了……真当我们户部是财神爷了?” “你!” “哼!都少说两句!”在场官阶最高的一位礼部郎中重重的冷哼了一声,看向在场众人:“不论怎样,大伙都是为了陛下、为了朝廷、为了大明!钱再多都要省着花,钱再少该花还是要花!眼看着如今大明已然远超强汉盛唐,谁在这个时候心生不满惹出事端来,谁也讨不到好!” 虽然监察朝廷的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事情。 但是吏部的地位,可是不输分毫。 眼看着吏部郎中发话,众人稍稍的偃旗息鼓。 倒是礼部在场的官员,轻笑了一声道:“说起来,大伙该想想,陛下和太孙要朝廷派人去东瀛的事情。这件事,咱们各部司可都是要出人的……” 第二批的陆战队已经经由东海舰队送到了东瀛登陆。 东瀛倭人有限的生存空间再一次被压缩,朝廷在东瀛的胜利可能将在南疆之前。 教化! 朝廷对东瀛的政策已经定了下来。 话在朝廷上虽然没有说开,但是个人都知道,皇帝和太孙的心意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倭族的存在。 这可不比朝廷在南疆的政策,虽然大差不差,但终究还是允许南疆土着的存在。 而在东瀛,那可几乎是赶尽杀绝的决心。 除了将部分战俘拉回大明服劳役以外,东瀛推行的是绝无下一代的政策。 “听说……我只是听说啊……太孙要太医院开出方子……让倭人无力生……”有人将声音压到了最低,缩着脑袋阴森森的说着。 “闭嘴!” 这一次,在场的所有人同时沉声开口。 众人带着不满的目光看向说话之人。 蠢货! 场面一下子冷寂了下来。 众人再也没了闲谈的心思,也没有人再讨论,一一起身拂袖而去。 只留下还没有明白过来的那人,愣愣的坐在原位。 …… 东宫。 尽管离着六月六还有些时日。 但在东宫里头,已经能够看到喜事的痕迹了。 先前因为太子节俭,多少年没有修缮的宫殿、院墙,终于是迎来了久违的修缮。 暗红的廊柱换上了大红漆,地砖被洗磨的光可鉴人。 虽然还没有贴上大红的喜字,但大红灯笼已经是一夜一夜的点亮着。 这些都让东宫处处透露着喜庆的味道。 太子妃如今是彻底的忙碌了起来,成天几乎是双脚不沾地的奔走在东宫各处。 除了要安排宫中各处的事项,太子妃还要不停的接见着宫外道喜的命妇们。 很是忙碌。 宫人们同样是喜滋滋的忙着。 太孙要大婚了,只要他们将这件事情办好了,上头给的赏钱自然是少不了的。 而除了赏钱,就算上头有人在盯着,但这中间的油水终究还是不少的。 人人都在忙前忙后。 而于是相比的,则是太子的书房永远都是那般的寂静。 今日休沐,可太子爷的书桌上依旧堆着看不完的奏章。 为了躲避被老娘抓工的麻烦,朱瞻基一早就跑到了这里。 太子爷看奏章,他就在一旁研墨。 老爹已经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双眼紧紧的盯着面前被拿在手中的一本奏章。 朱瞻基停下了手头上研墨的工作,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小声开口:“哪里出事了?” “哼!” 朱高炽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奏章扔下:“草原上要出事了!” 一听长城外又不安宁了,朱瞻基的眉头一跳。 他想了想,觉得又有些不太可能,试探道:“是有贼寇扣边?” 朱高炽冷笑一声,抬起双手揉着酸麻的双眼,然后满色忧虑道:“贼寇日日不宁,大明总不能年年北征草原?说不得……大明有一天会失手折在这些人手上。” 大明会折在那些贼寇的手上吗? 朱瞻基想了想,觉得老爹说的是不差。 不过那是在曾经。 以后? 他摇摇头,将被老爹扔下的奏章拿起。 稍稍一看才知道,这是大同那边又被鞑靼部侵犯了,上万人被掠夺走。 朱高炽看了一眼儿子,哼哼着:“你看看,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以前抢钱抢粮,这些年开始抢人了!” “他们是要将我大明的技术抢过去……他们要人放牧,好解放他们自己专心武事。要大明的匠人为他们铸造兵器,大明的女人为他们生养武士!”朱瞻基徐徐道来,对于草原上那帮子人的手段,他很清楚。 朱高炽不由的长叹着:“儿子,别看你爷爷如今不时北征,他们只敢小打小闹,可总有一天他们会不再满足于此,到时候就是咱们大明为难之时了……” 太子爷很是忧虑。 如果一切都按照原来的轨迹前行,大明也确实会如太子爷所言,大明终将要面临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危难。 而从那危难之后,大明的功勋集团会被彻底的打断脊梁骨,从此以后大明南征北战的卫所官兵将会彻底的失去进取的能力,只能蜷缩在大明境内被动挨打。 可是如今不同了! 朱瞻基不能说明白原因,他只能小声道:“爷爷如今春秋鼎盛,您如今身子骨也渐好,咱们大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哼!”朱高炽又是冷哼着,他目光闪烁的看着朱瞻基:“你爷爷如今五十多了,当真还春秋鼎盛?时不时的北征,只会让草原上的人慢慢团结起来,等到哪一天啊,说不得咱们家就要面对整个草原的敌人了……” 如今九边之外,那些北元余孽,都是分散成一个个部落势力。 有归附大明的,也有游走荒漠草原的。 各自之间时不时的相互搏杀,或是南下侵犯大明。 “你爷爷觉着自己就是这个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总想着要凭借一己之力,将大明所有的敌人都杀光,可他真能做到?冠军侯只有一位!自那时起,我汉家又有谁能封狼居胥,饮马瀚海?”朱高炽面色沉重。 他缓缓道:“依着我的意思,这个时候草原上各自为战,畏惧大明,就该开放互市,不断迁移牧民入境驯化。将局势缓和下来,徐徐图之。” 朱瞻基轻笑一声:“老爷子可不会这样想……说起来,您也不要太过担忧,终究是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 朱高炽呵呵一笑,双手揣进袖子里,整个人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微微眯眼:“你爷爷这辈子啊,算是陷在这里面出不来了。” 朱瞻基同样轻笑了一声,沉默不语。 朱高炽外头看向儿子:“说起来,明日那几位姑娘就要去定国公府了,你现在还在我这里耗着是什么意思?” 说着,太子爷拿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朱瞻基。 被老爹用这种眼神盯着,让朱瞻基有些不太适应。 他抬头转动着眼珠:“儿子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在这边无聊嘛……” “呸!”朱高炽啐了一口:“你小子就是怕被你娘抓包,这才躲到我这里了。快滚!别在我这里碍事!” 说着,他也不给儿子机会,重新拿起旁边的一份奏章,低下头审阅起来。 你这是看我研的墨够了,就要过河拆桥! 朱瞻基看了一眼装满墨水的砚台,心里不满的嘀咕着。 可是老爹已经发话赶人了,一身骨气的他自是不会在留在这里。 抱着拳从书房告退而出,朱瞻基抬头看看天。 恰好正午。 老娘那边是不能露面的,不然指不定就要被抓去做什么事情。 想了想,朱瞻基就往自己的院子过去。 刚一进院子,就看到一众宫人,正在各屋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东宫管事的太监小福子也在这里。 见到太孙回来,赶忙上前:“太孙,您怎么回来了,这边都在忙着将姑娘们的细软搬到定国公府,您要不……” 这厮也是要赶人走。 朱瞻基不给对方一丝机会,当即开口打断:“累了!回来歇歇!” 说着,他就抬腿往屋子里面走。 一进屋,就看见文想、孙若微、红衣三女扭打在床上。 地上,散落着花花绿绿的衣裳。 大抵是三女先前的动作有些过大,致使都有些衣衫不整。 一片片茭白的肌肤裸露在外,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蒙蒙的光晕。 几名宫女正在收拾细软装进箱子里,看到太孙回来,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掐手福身施礼。 朱瞻基摆摆手:“正午了,都下去歇着,回头再来收拾。” 他摆出了一副关心宫人的样子,倒是让宫女们心生感激。 宫女们一边谢着恩,一边鱼贯而出。 最后,还很是贴心的将屋门合上。 扭打在床榻上的三人,这时候也发现了回来的朱瞻基。 “外面日头正高,阳光正好,咱们怎能虚度光阴?” 说话,朱瞻基就缓步走向三脸呆滞的女人们。 “最近新得了些感悟。” “本宫又好为人师。” “定要与你们传道受业一番……” 少顷。 太孙正屋外,院里的宫人们,纷纷低下头,在管事的低声呼唤下,小心翼翼的退出院落。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太孙成婚 五月里,内阁首辅胡广死了。 按照所有人的预料,静静的死在了家中。 皇帝依旧是仁慈的,追封、赏赐、蒙荫都做到了极致。 同样的,新任的内阁首辅一职,也如同所有人想的一般,是有原先的次辅杨荣接任。 而因为胡广的离世,内阁所空出来的一个职缺,皇帝却并没有再从朝廷里递补上来。 如今的内阁,便是以杨荣为首,金幼孜、杨士奇辅之,形成的一个全新的权力核心。 而已经被改封武英殿大学士的五军都督府都督们,依旧是按照原来的定律,按旬入值内阁轮训。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朝廷的权利更迭,已经在悄然的发生了。 而随着六月六这一天的到来。 大明朝权力根基的确定,也真正拉开了序幕。 永乐皇帝的嫡长孙朱瞻基,将在今天完成大婚。 没有成家的皇太孙,终究还是一个孩子。 而有了妃嫔的皇太孙,才会真正的进入到大明朝的权力中心,正式的拥有着参与这座老大的帝国一切决策的权力。 一早,天还未曾放亮。 两京一十三省,除了应天官员,各地恰好回京述职的官员,纷纷一大早就催促着家人穿戴一新。 有离着近的地方官员,也在早些日子上奏请求回京,得了应允的地方官员们这个时候也都从各地的驿馆走了出来。 他们带着对即将成婚的皇太孙的嘱咐以及贺礼,前往皇宫之中。 皇宫,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进得去的。 除了那些当年科举高中的人,有幸进去过。 除此之外,大多数的人都没有第二次机会走进应天城中这座庞大的宫城。 而离应天城实在太过遥远的地方。 如西北、九边、南疆、东瀛、辽东等地,这里的官员们尽管没有得到朝廷的许可,但也都派遣了人手送来了或多或少的贺礼。 皇帝对皇太孙的重视程度,在大明朝就算是个瞎子、聋子,都能够感受得到。 也正是因此,今日的应天城显得格外的喜庆热闹。 从各处城门口一直到皇城之中,入眼皆是一片鲜红。 应天城沉浸在一片花海之中。 江南未曾有过的花卉品种,在这个时候将整座城池装点的五颜六色。 这些都是三宝太监用宝船,连盆带土的从南疆送回来的。 此时尽管天色未亮,在京的官员都已经在往皇城里赶路了。 而除了这些官员之外,应天城中的百姓们也都早早的起来了。 人人家门口都张贴着大红的喜字。 这并不是朝廷准备或者要求的,而是应天城的百姓们自发的行为。 也不知道是谁做出的决定,在朱瞻基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大明旬报这个在应天城普及率最高的东西,最近一直在刊登宣传皇太孙这些年做的事情,尤其是近两年为大明所做出的贡献。 从教育草原蛮子阿鲁台何为大明,到为徽州府百姓赶走欺压人民多年的八姓人家,南疆剿灭交趾前朝余孽征服南疆,两淮盐务革新,最后是消灭沿海倭患登陆东瀛。 朱瞻基所做的一切一切都被大明旬报刊登的明明白白。 至此,一个一心为民,一心为国的大明继承人形象,就被完美的树立了起来。 百姓们并非是真的愚昧的。 他们只不过是缺乏知识的接受,以及对这个世界真实的了解。 但是他们的眼睛和心灵,却比任何人都要看的清楚,感受的贴切。 一个为大明、为百姓努力的年轻人,很容易就能得到来自于社会底层人民的喜爱。 更何况,最近在应天成中兴起的无数小报,都刊登着有关于太孙的各种花边消息。 而其中最让人震惊的就是,大明旬报上写龙骑士故事的真正作者,竟然就是皇太孙。 这就更让百姓们喜爱他们的这位皇太孙了。 又有谁会不喜欢一位如此接地气的大明继承人呢? 这俨然就是一位人民艺术家! 有关于自己的八卦之事,此时的朱瞻基并不知晓。 三女从上上个月就被安置进徐景昌家里了。 虽然婚事用不到他插手,只要今天露面即可,但他也并没有闲下来。 万高已经接手江苏革新之事了。 就算有日月堂辅佐,但有些事情还是要他来拍板子决定的。 从大骨剌海港出发的南疆第一批粮草物资,也已经在北归的海路上,只等运抵河间府,再送往北平城。 而对日月堂实验室的各项研究,他也在不时的解决着各种问题。 总之朱瞻基很忙,并没有闲下来的时间。 今天同样如此。 一早,昨日刚刚定下推行新式纺织机,从城外皇庄回来后就进入梦乡的朱瞻基,被人残忍的打断美梦,迷迷糊糊的唤醒。 无数的宫人将朱瞻基团团包围起来,伺候着他穿上由礼部制定,尚衣局赶制出来的吉服。 然后,还没彻底醒过来的朱瞻基,就被人架着到了皇宫里头。 先是跟着老爷子告祭了一番大明朱家列祖列宗,然后就如同吉祥物一样的被安排在宫殿外头,按照礼部派出的官员的指示,迎接着到来的宗室勋贵们。 朱家是皇家。 是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家。 所以,没有迎亲的说法,只有嫁女的规矩。 早早的,宫中就派了人出宫,到定国公府通知,随后作为娘家的定国公就招呼着家人忙碌起来,而定国公徐景昌则是骑着高头大马,带着长长的送亲队伍向着皇宫前进。 如今的天气已经很热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宫殿外面的气温越来越高。 这让朱瞻基很不舒服。 礼部在制定流程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当事人的感受和实际气候的问题。 他们一切都按照着古籍上记载的礼仪以及大明律所规定的宗室成婚流程,来要求尚衣局制造相迎的吉服。 所以,这就导致朱瞻基此时身上所穿的吉服,很是厚重。 当可谓里一层外一层,层层叠加,累赘的让朱瞻基直不起腰来。 然而就算是这样,只要朱瞻基稍稍弯下一点腰,就会被跟在他身后的礼部官员小心的叮嘱着。 “太孙……” “闭嘴!小心给你弄到东瀛去!”朱瞻基已经算不清,这是身后那厮第多少次提醒自己了,让他不由低声开口威胁着。 然而出自礼部的官员,却是依旧沉声道:“太孙的婚礼,一切都按照典籍制度而来,这是陛下定下的规矩。” 说完,礼部官员便双手合十在身前,微微低头。 朱瞻基无奈的长叹一声,他正要回头看清这不知变通的礼部官员究竟长什么样子,就被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就被拉的身子一歪。 “臭小子!就站这么会儿受不了了?”朱棣的声音传入到朱瞻基的耳中。 朱瞻基的脸上赶忙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爷爷,您怎么出来了,这边热,您来进去歇着。” 今天同样换上一身喜庆衣裳的朱棣,显得很是高兴,笑着摇摇头拍着大孙子的后脑勺:“知晓我们如今承继的礼仪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朱瞻基沉默了下来。 只见这个时候,身为大明帝王的老爷子,竟然对一位刚刚过来的宗室点头致意。 朱棣又拍拍大孙子的后脑勺:“礼仪是用来规范人的,若是没有这些礼仪规矩,人和那些畜生又有什么区别?自古以来从北方南下的敌人,正是因为不知礼仪,才会犯下累累惨绝人寰的罪行。” 大喜的日子,老爷子却突然说到这个,让朱瞻基心中不由的警醒了一些。 老爷子的话可不单单是字面上的意思。 想了想,朱瞻基觉得老爷子这是真的想要在自己大婚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迁都和北征的事情了。 而老爷子现在之所以有这番说辞,大抵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 洗脑! 他老人家挑选培养出来的大明继承人,必须要继承他的治国思想。 朱瞻基笑着点点头,然后看向先前被自己记在心里的礼部官员:“郑忠写信说弄了不少的倭女,回头我让他送些到你家。” 这话有些不太正经。 哪有皇太孙给臣子送女人的事情。 而且还是当着皇帝的面做的。 但是在场的皇帝和礼部官员都知道,这是皇太孙对先前的事情做出的补偿。 身为皇太孙,总不能这个时候对自己的臣子道歉? 送银子有拉拢朝臣的意思。 而朝廷从东瀛收缴的倭女,则不再此列。 朱棣听着大孙子这话,却是大笑了起来,他指着礼部官员道:“你小子不知道?这厮家里可是有个醋坛子,当可谓河东狮吼,你这是赔礼还是要弄死他?” 老爷子连人家这等房中事都知道? 朱瞻基有些意外于老爷子对朝廷的掌控力度,且还有些怜惜的看向礼部官员。 而对方却是含蓄的笑着:“太孙赏赐,臣不敢不从……” “哦?”朱瞻基认真的看了一眼对方,语气怪异的出了一声。 只怕这货,也不是个老实的。 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这位家里有只母老虎,那在外面必定就是位风流子。 一旁的朱棣,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抬手抽向大孙子的后脑勺。 老爷子这是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呀!朱瞻基心里嘀咕着,脸上嘿嘿一笑。 正是这个时候。 从宫门外,有乐声传来,从定国公府出发的送亲队伍,锣鼓喧天的走进了皇宫里。 定国公徐景昌骑在马背上,满脸喜悦的笑容。 皇帝要他家成为太孙妃和太孙嫔的娘家,这是给他家极大的恩典和荣耀。 如今朝堂上是个人都知道,现在的太孙妃就是未来的太子妃,最后就是皇后。现在的太孙嫔,就是未来的太子嫔,最后的贵妃。 而现在的皇太孙呢? 皇帝是要徐家在能够看得见的大明三朝,都能是除了皇家之外,最荣耀的家族。 所以徐景昌对今天皇太孙的大婚日子很是重视。 除了东宫拿出来转到定国公府的嫁妆外,徐景昌更是拿出了一份远超东宫准备的嫁妆。 他要坐实了,今日的太孙妃、太孙嫔是出自徐家。 而他就是太孙妃、太孙嫔的娘家。 远远地,徐景昌就看到宫殿前面,皇帝和太孙站在一起。 徐景昌赶忙下马,向着送亲队伍招呼了一声加快步子,然后他就小跑着到了宫殿前。 “微臣恭请圣安,太孙千岁吉祥。” 朱棣看着已故徐皇后家的子侄,脸上露出笑容:“朕安!” 朱瞻基在一旁亦是开口:“今日累烦叔伯,瞻基心中有亏。” 徐景昌大笑着摆摆手:“臣徐家蒙受皇恩,怎敢言语辛苦,太孙如今越发英武,今日又是大婚之日,实乃我大明之幸,臣倒是还想着今日从我家能多出来几架马车呢。” 看着开玩笑的徐景昌,朱棣好笑的瞪了一眼:“你小子,在这混小子面前一点长辈的体统都没了!还多几架马车,这小子今日迎娶三女已经是邀天之幸了,再多这小子都能乐翻了天。” 大抵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朱棣同样开起了玩笑。 徐景昌点点头:“陛下,咱们大明可是一代更比一代强,这强可不单单是咱们大明的疆土更大,还得要子孙绵延。” 说着,这位大明国公还不忘挑着眉看向朱瞻基。 老货下流! 朱瞻基无奈的翻翻白眼,就没见哪家有这样的长辈。 而在三人身后的礼部官员,则是小声的咳嗽了一声:“陛下,吉时快到了。” “啊!倒是朕给忘了,快快快!都安排起来!” 朱棣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看了一眼不远处三架大红马车,又抽了一下大孙子的后脑勺,这才转身向着宫殿里走去。 徐景昌是娘家,没有跟着皇帝离开。 他站在朱瞻基身边,拍了拍太孙的肩膀:“小子,今天成婚之后,你的身份可就不一样了。提前和你说下,前些日子你还没有回京,陛下就召见五军都督府在京将领,开始讨论草原上的事情了。” 说完,徐景昌也不理会朱瞻基有没有从中悟到些什么,一脸喜悦的向着已经近在眼前的送亲队伍走了回去。 “草原?” 朱瞻基轻轻的嘀咕了一声。 “历史开始出现偏差了呀!” 最终,朱瞻基有些感怀的长叹一声。 然后转身,正脸看向由徐景昌从三驾马车上迎下来的孙若微三女。 第二百六十章 草原上的来信 朱瞻基的婚礼很成功。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可以挑剔的地方。 文官们很高兴,眼看着原本一直到处惹事的皇太孙终于能定下性子来,他们觉得自己的未来可期。醉酒了的太孙言辞振振的说,内阁就将在朝中占据越来越大的地位,内阁的人员也将逐步扩大。 武将们同样很高兴,太孙是如此的年轻,年轻人总是热血的,在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荣耀和权力达到巅峰的如今,太孙是他们心中无可挑剔的人员。而依旧是醉酒中的太孙,更是发誓大明的东南西北都要有成果。 宗室也很高兴,醉酒中的皇太孙,在敬酒的时候无疑吐露出汉王能够领兵长期驻守东瀛。这个消息对于那些有想法的宗室来说,是这一年里最好的一个消息。 因为大喜,而高兴的喝醉了酒的皇太孙,让所有人都很是满意。 文官们最近已经时常听闻,夏元吉、宋礼、金纯这三位老大人,都有可能迁入内阁,而他们也能更大的上升空间。 武将们更是听懂了太孙的言外之意。 大明的东南西北是什么意思? 如今南疆和东瀛都平定征服了,可北边和西北还没有啊! 只要大明还有战争的需要,他们就有会无数的荣耀去挣取。 至于宗室,大概是认为皇帝一家子开始宽松对他们的束缚了,就连原本闹得不可开交的汉王,都能领兵在外,坐镇一方。他们往后多捞点好处,皇帝一家子应该不会太过严苛? 文官和武将们的想法,大抵都没有错。 不过若是让朱瞻基知道宗室们的幻想,大概是要笑出声来了。 只不过他现在也笑不出声。 皇宫里。 太孙大婚宫殿旁的偏殿。 太子爷朱高炽正跪在地上,脸上不住的冒着汗水。 大明皇帝朱棣,正双手插着腰,挺着胸瞪着跪在眼前的儿子。 几名宫人都躲得远远地,生怕皇帝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其实这件事说来也好笑,皇帝今天之所以发火,都是因为皇帝觉得太子爷身为太孙的父亲,也不知道替儿子挡挡酒,只顾着自己喝酒。 且加上老爷子更希望今天的大婚,那新娘子能再多一位,将南边那位听说很是厉害的唐姑娘也给弄回来,但这件事情太子爷却是一直没有办。 朱高炽觉得自己满肚子的委屈,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儿子的婚事,他从头到尾就没有参合的机会,唐赛儿那丫头更是带着那什么圣教在南疆弄得风云水起,而南疆的战事更是到了最后的节点,万不可弄回来。 脸上有些委屈,心里却是不由的嘀咕着老爷子太过苛刻,朱高炽觉得自己还不如和老二换个地方过日子。 听说东瀛有种开的白嫩粉红的,叫做樱花的树木很多。 想来也是个安度晚年的好地方。 朱棣缓了一口气,又狠狠的瞪了大儿子一眼,然后伸手指着躺在边上软榻上的大孙子:“你这个太子爷,我看也是个没本事的!好好的事情,人就醉成这样。你是眼瞎还是怎么?就不知道拦一下?有你这么当老子的?” 朱高炽撇撇嘴,然后才抬起头:“爹啊,这新郎又不是我,臣子们找太孙敬酒,总不能也都给拦下……再说了,民间成婚,哪个新郎是没有被灌醉的……” 他觉得老爷子就是没事找事,为了要骂上自己两句,就算儿子现在是清醒的,老爷子也能找到理由骂自己。 躺在软榻上的朱瞻基,微微的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酣睡。 这一动静,让朱棣不由将刚刚出口的声音压小:“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朕五十多了啊!还有几年能活?这人老了想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家里头儿孙满堂……” 这话已经是点的透透的了。 老爷子是要孙子回家好好努力,为朱家多多的开枝散叶。 然而这话听在朱高炽的耳中,却是一股子的不得劲。 怎么?合着就为了这么屁大的事情,就给我这一顿好骂? 哦,难道就今天办事,就能开枝散叶了? 合着您老人家想要朱家开枝散叶,就能像皇帝颁布旨意一样让人听话了? 朱高炽晃晃脑袋,没有作声,只是低着头。 朱棣却是看着儿子越看越烦:“滚!省的在老子面前烦人!” 这不是呵斥,这对朱高炽来说是开脱。 低着头的朱高炽,赶忙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他正要起身辞退。 这时候,从偏殿外面就有人走了进来。 “陛下,九边军报。” 膝盖已经从地上离开的朱高炽,浑身不由一震,又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而朱棣也已经是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脸色,看着进来禀报之人。 九边。 对于大明来说,几乎是最重要的两个字了。 九边是大明武功的展示。 但同样的,也是大明无力彻底清剿北方贼寇的见证。 数十万将士长年累月的驻守九边塞外,舍弃家小,抛头颅洒热血,为的就是在他们身后的大明亿兆百姓能够过上安稳日子。 九边来的消息。 不是将士们杀敌多少,就是被杀多少。 再也没有第三个选项。 朱棣沉着脸:“说!” “启禀陛下,辽东都司义州卫奏报,太平堡换防之时,被鞑靼部偷袭,换防官兵全数阵亡,敌军入侵俘虏上万关外百姓而去。” 静。 整座偏殿里陷入一片死寂,安静的让人害怕。 就连伺候在殿内的宫人们,也不由的压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放肆!” 终于,朱棣在消化了军报之后,怒斥一声。 太子赶忙以头磕地:“陛下息怒。” 而一直酣睡在软榻上的朱瞻基,也不由的浑身一颤,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 便看到老爷子一副雷霆万钧的样子,正在眼前怒火冲天的来回走动着。 老爷子在发火。 朱瞻基心中一动,赶忙从软榻上爬起身,鞠着身子小跑到来的身边,跟着跪了下去。 朱棣看了一眼还晃晃荡荡的大孙子,心中的怒火稍稍的平复了一些,看向来人:“五军都督府的人呢?” “回陛下,这一旬轮值内阁的是定国公徐景昌,人已经在外边了……” “让他进来。” 朱棣依旧依旧是满脸的怒气,吩咐了一声,然后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和孙子,朱棣突然冷哼一声。 “太子爷,你都听到了。” 朱高炽只能乖乖点头:“回陛下,都听到了。” “呵!”朱棣一挑眉:“既然太子爷都听到了,你还整日在朕面前喊着要朕马放南山,偃旗息鼓,与民终始!这就是你太子爷要的吗?现在朕还没有老,鞑靼就来我大明杀人抢人,朕要是死了,你太子爷当了皇帝,能护得住我大明百姓吗!” 皇帝这话很重。 朱高炽吓得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赶忙解释着:“陛下……陛下……臣不敢……” 太子爷觉得自己是真的冤。 活脱脱的就是大明朝有史以来,天字第一号的冤人。 太孙喝醉了没去洞房,他要吃挂落。 如今辽东都司出了事,他也要吃挂落。 是,他是太子爷,是监国。 可他不是鞑靼的头子啊,他又不能控制鞑靼不来大明。 与民修善,那是为了整个大明,光知道打仗不知道施政,再殷实的家底子也有打光吃空的那一天。 朱棣是不可能有太子爷这样的思想觉悟,他现在只知道大明的官兵被人杀了,大明的百姓被人给劫掠走了。 报仇! 是朱棣现在心中唯一想做的事情。 看着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话的太子爷,朱棣冷哼一声:“好!你太子爷要当圣人,那恶人就由朕来做!大明的官兵被杀,百姓被虏,朕去报仇!” 朱高炽猛的抬起头,直愣愣的盯着老爷子。 他有些害怕被怒火侵蚀的皇帝,会提前发送已经在准备的北征之事。 大明朝如今刚刚在东、南两个方向打开局面,皇太孙也刚刚成婚,革新之事刚刚展开,大大小小的事情错综复杂,要是这个时候北征,朝廷就会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 朱高炽正要开口谏言。 早就随着消息候在殿外的定国公徐景昌,已经迈着步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徐景昌急匆匆的进来了,直直的跪在皇帝面前。 朱棣也不客套,直接开口:“辽东都司的事情,你知道,有何打算?” 徐景昌没有立即回答,他看了一眼就趴在自己身边的太子爷,以及不时侧目看向自己的太孙。 朱棣则是冷哼一声:“说。” 徐景昌咽了咽吐沫,然后抬起头目光坚定道:“陛下剑指方向,便是微臣冲锋之处!” “好!” 听到徐景昌的话,朱棣当即大声喝彩。 他要的就是徐景昌的这番话。 然后,朱棣就走到了太子爷面前,蹲下身子:“太子爷,听清楚了没有?朕的剑所指的方向,就是大明将士冲锋的地方!” 朱高炽有些艰难的抬起头,看着老爷子目光炯炯的双眼,强忍着心中的畏惧开口:“爹,没钱……” 朝廷没钱。 您老就算想要北征,也得等朝廷有钱了再说。 听着这话,朱棣的脸色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没钱?”朱棣将尾音给拖得长长的:“朕怎么记着,这南疆和东瀛的战事,朝廷可是一分银子都没有花啊,怎么?朝廷还没有钱?” 还未等朱高炽解释,朱棣的声音再次加重:“是下面的人给贪墨了,还是你太子爷拿着朝廷的钱,去办自己的事情了啊!” 太子爷拿钱能办什么事情? 造反呗。 朱高炽被这一下子,吓得整个人不停的颤抖着:“臣……臣不敢……” “你太子爷还有什么不敢的啊!” 朱瞻基已经被这连番的大呼小叫给彻底的惊醒,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爷爷……我爹他不敢这样做……只是北征之事,非是小事,前前后后都得要张罗好了才行……” “你闭嘴!”朱棣当即呵斥,沉着脸背着手在三人面前走来走去。 徐景昌察言观色,终于还是乘着皇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后,开口道:“陛下,太子仁义,乃是大明之幸,陛下戎马一生,太子定然也是想要陛下能多多歇息,修养身子……” 徐景昌觉得自己这番话没有说的太过的地方。 但是朱棣却是冷哼一声:“仁义?你当咱们这位太子爷真的仁义?仁义的能让两京一十三省的官员,大半都是经由他点出来的。仁义的能让整个内阁都为他说好话。仁义的能让满朝文武对他忠心耿耿。当真是好一个仁义啊!” 这话简直就是在诛心。 朱瞻基终于是第一次感受到老爹这些年的可怜了。 就冲着老爷子这番话,几乎就差将逆贼两个字刻在老爹的脑门上了。 徐景昌更是心中大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番话竟然会惹得皇帝这般的大怒。 完了完了!我就该拿着朱勇他们几个人一起过来的!徐景昌低着头,目光却是向着四周探望着,头一次觉得能轮值内阁,其实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朱高炽的脸上则是不满了震惊,他满脸的错愕,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父亲。 长叹一声,朱高炽直起了身子:“爹,您是老子,自古老子骂儿子就没有错的。但您要是说儿子结党为己,儿子不认!儿子监国,大明科举朱笔批名,乃是为国选材。内阁是忠心爹的,爹不该怀疑他们的忠诚。至于爹说的满朝文武对儿子忠心耿耿,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大明是爹的,朝廷也是爹的。爹您可以说儿子假仁假义,但您不可以说臣子们不忠。他们都为了大明呕心沥血,为爹交代的事情如实照办。” “爹,您是真的觉得儿子有反意,还是觉着您不是为能让臣子认同的好帝王?” “今天您骂我,我知道。爹是想北征,想亲自带着咱们大明的儿郎去报仇。骂我,是在敲打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在儿子这里,爹您需要这样做吗?” “朝廷没有钱,是真的没有钱。太孙大婚,户部和内府,前前后后花掉了两百多万两银子。” “您要北征,大概也不会比这个少。朝廷太累了,百姓太累了。” “爹,报仇可以让大明的将士们去做,可以让九边去做,为何您偏偏要亲自北征?” 70 第二百六十一章 圈禁太子 发现还来得及,终于是赶上了~ …… “放肆!” 朱棣终于是忍无可忍,愤怒的低吼了一声,止住了还在喋喋不休的皇太子。 朱高炽稍稍向后一缩,人显得有些畏惧,但他的目光却无比的坚定。 皇帝冷哼了一声,脸上全是不满的表情,他疑惑的询问着:“你想说什么?” 说着,朱棣微微侧过身子,脸上带着狐疑的稍稍抬头,另有一只手伸出来在半空中摇摆着:“啧啧的,你到底想说什么?朕怎么听不明白,也弄不清楚一个章程呢?” 然后他双手按在膝盖上,半蹲着将脸凑到太子爷的面前:“你太子爷,是在质疑朕对臣子的信任吗?还是你在挑拨朕和大臣们?啊!” 一旁的朱瞻基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要扭曲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老爷子竟然会这么胡搅蛮缠起来。 发飙的是他,现在装聋作哑的也是他。 然而,直面皇帝的太子爷,却是无奈的苦笑一声,双手一摊,整个人向后一顿就瘫坐在了地上,低着头沉默不语。 看着太子爷一副彻底放弃的样子,朱棣却是从嘴里长长的发出一声:“咦……” “怎么,你太子爷不说话了?难道是朕猜对了?你太子爷现在是在和朕撂挑子吗!” 朱高炽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大明的皇帝,自己的父亲,他的眼底一丝失望一闪而过:“陛下,您要北征,臣怎么算也算不出北征的银子来。臣无能,请辞去大明太子、监国之职。” “爹!”朱瞻基被老爹这突然蹦出来的话,给吓得一跳,他赶忙开口,满脸震惊的看着说出要自请革去太子、监国的老爹。 而在一旁的徐景昌更是吓得铺在了地上。 皇家的戏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看的,他生怕看着看着自己人就没了。 而朱棣的脸上,肉眼可见的,一股更大的怒火正在淤积,像是盛夏里的乌云一样,在不断的翻滚着。 低气压将整座偏殿笼罩起来。 大有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样子。 殿内的宫人们,更是吓得惶恐不已。 平日里伺候皇帝的太监,则是泪流满面,趴在地上就爬到了皇帝和太子之间。 “太子爷,太子爷,奴才求求您了,赶快和陛下认错!” “太子爷,奴才求您了,万不可糊涂啊……” “陛下,陛下!太子爷定然是今日操劳过度,以致神魂颠倒,这才口出胡言……” “陛下,万不可开罪于太子爷啊……” “太子爷你快认错啊……” “闭嘴!”朱棣脸上的青筋暴跳,眼睛里一片血红,眼角剧烈的抽动着。 他双手叉着腰,胸膛却是大幅度的起伏着。 皇帝彻底的暴怒了。 朱瞻基发誓,自己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见过老爷子发过这么大的火。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本好好的,现在就到了太子要辞职的地步。 老爹的太子没了,自己的太孙还是太孙吗? 这不单单是太子的位子,还事关整个大明。 “爷爷!爷爷!我爹发癔症了,胡言乱语……爷爷……我爹是胡说的……爷爷您不要生气……” “你也闭嘴!”朱棣几乎是口吐飞沫的呵斥叫停了朱瞻基的劝谏。 只见他踏步上前,一脚将原本就瘫坐在地上的太子给踹倒。 朱棣一手叉腰,一手激动的指着躺倒在地上的太子,开口就骂:“好!好!好得很啊!你太子爷当成以为,就能携大明朝堂威逼于朕了吗!朕就要看看,今日没了你这个太子,你这个大明的好监国,朕的大明就当真要社稷崩塌了!” 完了! 朱瞻基心中一黑。 只听皇帝的口谕,在偏殿里回荡开口:“大明朱高炽,不思皇恩,顽固腐化,聚拢人心,抵抗朝政,自即日起革去监国一职,圈禁东宫,无诏不得出,钦此!” 钦…… 此…… 随着皇帝的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朱瞻基已然是面如蜡色的跌坐在地上。 朱高炽的监国一职被夺,这不算什么事情,毕竟上次也被夺过一次。 但这一次不同于上次,这是皇帝在排除了皇家继承问题之后,只是因为朱高炽的问题而单独发怒。 甚至于,这份口谕之中还明确的圈禁朱高炽,没有皇帝的诏书不得踏出一步。 朱高炽不能踏出东宫一步,外面的人自然也不能落入半步。 这是将这位当了十五年太子、监国十五年,辅佐皇帝二十多年的朱高炽,给彻底的剥夺了全部的权力。 至于那太子之位,大抵是因为突然夺去,会在朝堂上引起更大的风波,这才没有一次夺去而已。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半分可以更改的可能。 随着皇帝口出钦此,这便是将决定给钉死了…… 至少,眼前的这位皇帝是格外的要面子,绝对不可能赶出今天下诏圈禁太子,明天就解除圈禁的事情来。 朱瞻基不敢想,随着老爹被圈禁东宫的消息,从这里传出去之后,朝堂上会发生怎么的巨变。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了。 朱瞻基骨碌一下子就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的爬到皇帝脚下,死死的抱住皇帝的腿:“爷爷……爷爷……求您……陛下!求您饶恕我爹,他不是有意的,他对您绝无二心啊!” 皇太孙就抱着皇帝的腿,不停的嚎叫着为太子求情。 然而,朱棣却是皱着眉低头,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被抱住的腿稍稍用力,就将太孙给甩了出去。 “滚!” 朱瞻基充耳不闻,还在求情。 然而皇帝却已经带着一身的愤怒转身离去。 “太孙,陛下已经走了……” 太监小心的凑过来,劝慰着:“还是将太子请回东宫……太子仁孝,或许等陛下心头的火气消下去,就都好了……” 朱瞻基依旧没有动,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老爷子会将老爹给圈禁在东宫里面。 就因为老爹反对老爷子北征? 这也太开玩笑了。 都这么多年了,哪一年那一次,老爹不是旗帜鲜明的反对北征的? 真要是发火,早在以前就可以直接给老爹圈禁回凤阳老家养猪去了,又何必要等到这个时候。 现在,他就是有些想不明白。 “哎哎!” 坐在原地想着前因后果的朱瞻基,就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人推动了一下。 他有些茫然的回头,直接已经被夺取监国一职,下诏圈禁于东宫的老爹,竟然是挤眉弄眼的看着自己:“还在这愣着作甚?回家生娃了!老爷子大概是真的厌烦了我,相看两厌,不如不见。回家,给你爹我生十个八个大孙子玩!” 说着,朱高炽就双手揣进衣袖里,挺着早就消下去的肚子,往殿外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 看着老爹宽厚的肩膀,朱瞻基一时间竟然是反应不过来。 “这到底是闹哪出啊!” 他有些茫然,看了看正在盯着自己的徐景昌和太监。 太监摇了摇头,告罪了一声,便追着皇帝离去的方向赶过去。 徐景昌叹息一声摇头道:“圣心莫测!圣心莫测!听你爹的,今天你大婚的日子,总不能让新娘子……新娘子们独守空房是不是,快回去!” 说着,徐景昌就将朱瞻基给拉了起来。 他武将世家出身,一身的气力,只是稍稍一提,将让朱瞻基稳稳的站住。 拍拍朱瞻基的后背,徐景昌面色有些凝重,想了想最后化为一道无声的叹息,同样是扬长而去。 “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好不容易赶上已经走出去老远的老爹,朱瞻基气不打一处来,焦急的询问着。 此时,皇宫之中的宫人们,正在忙碌着,将原本装饰宫殿的各式喜庆物件取下。 朱高炽看了看周围,轻笑了一声。 他的双手依旧是揣在袖子里,只是抬了抬胳膊:“你看看,看到什么了?” 朱瞻基一脸的茫然:“除了皇宫,什么都没有了啊?” 朱高炽嘿嘿一笑:“你可还记得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再看看这里,原先看着花团锦簇,现在呢?一切不过还是要重回原样而已。” 老爹的话有些云里雾里的,朱瞻基就算是再怎样机智,这个时候也是一头雾水。 “爹,你到底想说什么?” 摇摇头,朱高炽竟然露出了一丝轻松的表情:“回家!” 看着老爹故作神秘的样子,朱瞻基就越发的恼火。 可老爹不说,他又不能撬开对方的嘴,逼老爹说出来。 也只能是闷着头,跟在老爹后面往东宫回。 …… 等到父子二人刚刚踏进东宫。 太子爷被皇帝革去监国一职,圈禁东宫的消息,早就已经传了回来。 太子妃带着东宫里头的人,乌泱泱的一群拦住了回来的太子爷。 见着面,太子妃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带着人哭了起来。 等哭的差不多了,就开始一边哭一边埋怨着,说着太子爷这些年为大明劳心劳力,临了却讨不到一点好处之类的话来。 太子爷却也什么都不管,只由着太子妃埋怨。 然而,太子妃确确实实是从头骂到尾,但太子爷揣起来的两只手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 大概是实在听得烦了,太子爷乘着太子妃擦眼泪的空隙,抬脚一溜烟的就跑开了。 朱瞻基紧随其后。 两人没多久,就进了东宫小书房。 小心翼翼的合上书房房门,朱瞻基转身过,已经是一脸凝重,他双手拍在桌子上,目光死死的盯着安坐靠在椅子上的老爹:“爹!现在咱们在东宫了,你倒是说啊,今天到底是为什么啊!” 太子爷似乎很是高兴,脸上一点都看不出被夺去监国圈禁东宫的伤心模样。 他甚至是呵呵的笑了起来,满脸洒脱的说:“小子,你这是着了迷啊!” “着了迷?”朱瞻基有些不解。 “哎!就是!”朱高炽点点头:“老爷子,这是看我辛劳了这么多年,给我放假呢!你说我不偷着乐,难道还要上杆子去忙活那些事情?” 说着话,太子爷终于是将手从衣袖里抽出,乐滋滋的拿起一本放在封上却已经有了一层浮灰的古籍孤本。 就没有见过这么不成器不思进取的帝国太子! 朱瞻基气呼呼的,一把就将老爹手中的古籍抢了过来,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惹得朱高炽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聚在胸前一脸肉疼的看着被儿子死死压在手下的书。 “你有话说话,这书又是怎么招你惹你了啊!” 心疼不已的太子爷,一边说着,一边扒拉着被儿子压在手下的书,好不容易这才将书给重新扒拉了回去。然后就小心翼翼的护在胸前,竟然还鼓着嘴轻轻的吹着。 “这可是前回儿孔彦缙从他们家带过来送给我的!圣人亲眼看过的书,外头可绝无二本!你小子当真败家!” 朱瞻基这下彻底的急了,不由拍着桌子喊着:“一千多年,他孔老二当真就是圣人了,看过摸过的书就万年不腐了!您现在可是被圈禁了啊!回头等朝廷适应了,您这太子的名头只怕也就没了!” 朱高炽已经将书压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用手去抚平先前被糟蹋出来的折痕。 他也不抬头,闷闷的说:“这样不是更好,我就可以天天在家里看书了。要不,回头我自己写份奏章递上去,就说我自己不想当这太子了,也省的老爷子费尽心机的想着怎么夺了我这太子的名头?” “呸!” 朱瞻基啐了一口,看着还低着头,似乎眼里只有那些书的老爹。 忽然,他的眼前一亮。 将满心的怒气收敛起来,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老爹的对面,还不忘给老爹和自己倒上一杯茶水。 然后,朱瞻基就笑着脸道:“爹,我怎么觉着,这事情是你有意而为啊?” 朱高炽的手停了下来,他缓缓的抬起头,定定的看了儿子一眼。 然后还是呵呵的笑着,开口道:“不生气了?不接着嚷嚷了?” 朱瞻基眼珠子一转,摇摇头:“您都不急,我还急个啥……” 朱高炽一耸肩:“这不就完了嘛。你个毛头小子,气鼓鼓的急个啥。” “那你倒是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就看不明白了呢?”朱瞻基撇撇嘴,有些不满。 朱高炽倒是真的乐了起来,拿手虚点儿子。 “你啊,还嫩着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大明监国 屋外。 早熟的知了,开始尽情的挥洒着自己的热情。 城中直到此时还未停歇下来的鞭炮声,隐隐约约的传到东宫里。 领了赏钱,躲在东宫角落里的宫人们,成群的聚在一起,比较着各自收获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朱瞻基脸上带着几缕恍然。 已经被夺去监国一职,彻底圈禁东宫的朱高炽,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从容。 他笑着道:“朝政就是这般,你只有看清了底子,才能明白面子上为何要这样做。” 朱瞻基反问:“那今天这底子是什么?” “你爷爷想做什么?”朱高炽很是淡定的询问。 朱瞻基沉默了一下,目露思索,看了看老爹后才开口:“北征……” 朱高炽轻轻一拍桌子:“对了!你爷爷就是为了北征!北征打的是鞑靼吗?打的是草原上的敌人吗?打的是咱们大明的家底子!” 话已经被说透了,要是朱瞻基这个时候再反应不过来,这些年就算是白活了。 他双眼一亮:“您是反对急匆匆北征,或者说是……您是反对爷爷亲自御驾北征的。所以,爷爷想要办成这件事,亲自领着咱们大明的将士北征,就只能将您从监国的位子上撸下来……” 到此时,朱瞻基总算是明白了,老爷子今天为何会因为那么一点点的小事,就发这么大的火。 老爷子要畅通无阻的办成了办成这件事情,就不能有一个时时刻刻反对他的监国,这就是这件事情的底子。 看着儿子终于是明白了过来,朱高炽满意的点点头:“就是这么个理,老爷子当皇帝这些年,心里想的大概也只有北征这一件事情。我这个监国是不许的,他自然是要将我给换掉咯。只有换掉了我,才能没人天天在他耳边反对。 而我被圈禁东宫,也是老爷子给朝廷大臣们的一个警告,让他们在后面朝廷筹办北征的时候,不甘于拖后腿。若不然,他先前也不会说那一番话。朝廷的大臣们,当真是不是忠心的,难道手握锦衣卫的老爷子不知道?你看徐景昌当时在场,老爷子可曾点拨他了?” 朱瞻基默默的想了想,摇摇头:“定国公是五军都督府的,出身我大明武勋人家,自然是支持北征,站在老爷子一边的……” 朱高炽点着头,嘬了一口茶:“所以你小子记住了,帝王一怒,总是有原因和目的的。” 朱瞻基还是觉得老爷子有些太过小题大做,老爹也太过唯唯诺诺了一些:“那也不至于将您监国的位子给拿掉啊,就算您还是监国,老爷子要想做成的事情,谁真的能拦得住?” 朱高炽的脸上又露出一副,你小子还是太嫩的表情。 他嘿嘿一笑,大有深意的说:“你小子且等着,要不了多久就有旨意过来。” “有旨……” 朱瞻基不由的疑惑起来。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完全脱口,书房外面就传来东宫管事的声音。 “启禀太子爷、太孙,陛下有旨意,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朱瞻基立马露出惊悚的表情。 他看着正眯眯眼对着自己微笑的老爹,怎么看怎么觉得老爹有去终南山遁入道门的潜力。 朱高炽一挑眉,拿手指向书房外面:“瞧见没有,我怎么说的,这不就来了。” 朱瞻基无奈的翻翻白眼。 在他的心里,忽然有种就算是老爷子那样的一代雄主,也准备被老爹给看得透透彻彻的。 两人联袂走出书房。 从宫中赶过来的传旨太监先是恭敬的朝着两位施礼,然后才打开圣旨。 凡是圣旨,前面必定是啦啦的一大箩筐的套话。 等到了最后才是真正需要听的地方。 “兹,即日以皇太孙朱瞻基监国,居于文华殿偏殿,值于内阁班房,望体察圣心,勤勉办事,不得有误。钦此。” 让我一个皇太孙监国?听完了老爷子的圣旨,跪在地上的朱瞻基不由的眨巴眨巴双眼,打死他都想不到老爹的监国位子回头却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而且按照老爷子的意思,这是要自己从东宫里搬出去,暂时住在文华殿偏殿,上班地点就在文华殿对面的内阁班房里。 若是按照后世的标准,这份工作就是包吃包住,更主要的吃住都在中南…… 呸呸呸! 默默的啐了自己一嘴,朱瞻基老老实实的接过传旨太监递过来的圣旨。 “太孙,陛下可是等着您接下着监国的担子,万不要让陛下失望……” 传旨太监是宫中的老人,对着朱瞻基叮嘱了两句,然后就看向一旁的太子:“太子爷……陛下今日其实也就是在气头上,您看这不,监国的事情还是由太孙担下了。太子爷这些年辛劳,陛下是知道的,说是圈禁,其实不过是想要您多休息些日子,好好的调养身子……” 早就看透了老爷子想法的太子爷,不过是含蓄一笑:“我这身子啊,也就这样,还是老爷子英明,看出了我不是个能人,没这个监国的能力,回头告诉老爷子,我就在东宫里踏踏实实的读书。” 太子爷话里话外,都有一股子委屈酸楚的意思。 传旨太监看着太孙在不住的朝着自己挥手,赶忙告退。 朱瞻基将圣旨塞进老爹怀里:“您倒是算得准,这监国让我来做,咋做啊?” 朱高炽没有急着回答儿子的问题,他先是将圣旨重新递到儿子手中,然后才大有深意道:“你如今监国了,自然要自己拿主意的。” 朱瞻基撇撇嘴:“您也不怕我给国家折腾没了?” 朱高炽看着儿子赌气的样子,不由一笑:“儿孙自有儿孙福,大明终究是要交到你们手上,真要是被你们折腾光了,那也就光了。” 朱瞻基却是再次追问:“您就没点提示?” 朱高炽将双手揣进衣袖里,走到了书房门口的台阶上:“陛下说了,要你值于内阁班房,朝政自是要多于内阁辅臣们商议。” 这人心里跟明镜一样! 朱瞻基看了看老爹,忽然开口道:“眼看着江苏革新全面推行,北征也要摆上台面。内阁是不是可以多舔几位大臣了?” 嘭咚。 小书房的房门被哐当一声合上。 太子爷朱高炽的声音,却是从里面递了出来。 “你是监国!” …… “我是监国了……” 周遭全是喜庆的大红,朱瞻基有些失神的说着。 终于是从宫中回到东宫,又回到自己的院子,朱瞻基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所有的宫人赶走。 然后将分在三处的孙若微、文想、红衣,给拉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觉得自己这大婚的日子,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晚,屋子里的红烛已经点亮,烛火微微的晃动着,在屋子里变幻出无数的影子。 孙若微穿着一身得体华贵而又沉稳端庄的太孙妃吉服,文想和红衣两人则是穿着稍显朴素装饰不多的太孙嫔吉服。 对了。 红衣的名字改了。 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建议,胡善祥是红衣现在的名字。 朱瞻基只觉得历史的车轮,有时候是存在着人力无法改变的伟力的。 洞房花烛夜,同娶三娇女。 先去哪个屋子,是一件致命的问题。 所以,朱瞻基很是聪明的将三女都聚到了一起。 本监国吃得消! 为了后院不起火,朱瞻基觉得自己可谓是煞费苦心。 不过,将三女聚到了一起,他也没有急着为了大明皇室开枝散叶去努力。 感情是重在交流的。 朱瞻基觉得交流远比做那些粗俗的事情,能更好的促进他和女人们之间的关系。 所以,他决定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眼前这些,从法理上正式成为自己女人的三女。 孙若微依旧是一脸的纯真烂漫,好似不知道监国对于大明朝的重要性和意义。 红衣则是轻轻的哦了一声。 倒是文想,小声开口询问:“那太子爷……” “我爹被圈禁东宫,不得参与朝政。”朱瞻基耸耸肩无所谓的说着。 老爹对自己被夺了监国的位子圈禁东宫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是暗自窃喜,朱瞻基觉得自己完全不够格去担心老爹的情况和感受。 “那陛下……”文想有点担心。 朱瞻基摆摆手:“不用担心什么,按照老爷子的意思,明天我们就要搬到文华殿那边的偏殿去住,我就在内阁班房当值。” 要搬家了啊? 早就熟悉了东宫的一切的三女,脸上纷纷流露出一丝不舍。 在东宫里头,她们从来就没有感受到那些所谓的皇家规矩,在这里她们过的很开心,每日里陪着太子妃打打麻将,或是听着宫人们说着外面正在发生的趣事,倒也是清闲安逸。 可是…… 听说皇宫里头,是整个大明规矩最森严的地方。 不说吃喝住行,就连……就连如厕都有着一条条的规矩束缚着人。 而文想更是嗅到了一丝不同的味道。 太子爷如今还建在,身子骨也越发的硬朗起来,然而皇帝却还是悍然夺去太子爷监国的位子,转而让太孙监国。 按照大明那一条条的规矩,这怎么看怎么不合理。 或是说真的没有事情发生,那才是有鬼。 于是,文想将审视的目光投向朱瞻基。 这女人样样都好,长得好看,又有才情,最主要是会的多!可就是太过聪明了一些。 女人太聪明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这不是贬义词,而是对于朱瞻基这样的男人来说,他们心中隐藏的秘密,总是会被聪明的女人看穿。 就如同男人们看正在洗澡的女人一样。 一览无遗。 而这个时候,女人只会觉得羞涩和愤怒。 但是对于被看穿了的男人来说,却只有耻辱。 朱瞻基瞪了文想一眼,闷闷的说:“北征!老爷子想要北征,我爹他不愿意这个时候大明劳师动众,所以老爷子就给我爹辞了让我来干了啊。” “呀!”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孙妃孙若微突然啊了一声,然后满脸担心道:“陛下要北征,那是不是又要有好多死掉了……太孙您是不是也要和陛下一起亲征啊……” 拍拍这位新晋太孙妃的小脑袋,朱瞻基点点头:“是啊,我爹反对老爷子亲自北征,所以被辞了。我要是再一起反对,只怕老爷子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啊……只能到时候陪着老爷子一起走一遭草原了。” 朱瞻基觉得自己要是不赞同北征,只怕老爷子真的能干出将老二叔从东瀛拽回来的事情。 让老二叔回来接手这个烫手的活计没问题,就要是由此耽误了从东瀛出发,沿洋流北上,然后顺着洋流转向东南的船队,就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一想到大洋的对面,那无数的红薯、马铃薯、橡胶,朱瞻基觉得老二叔这辈子最好是一直钉在东瀛才好。 太孙妃越发的担心起来,不由的顺手将太孙的手臂怀抱在自己的胸前:“打仗会死人的啊……您能不能不去草原……” 这就是还没长大的孩子话。 朱瞻基不由的笑了起来,他还没有开口,一旁的文想就已经替他解释了:“太孙要是不跟着去草原,我们啊,只怕也要被圈禁起来了!” 说完,文想还不忘翻了翻白眼,觉得这一家子就没有一个能让人安心的。 但是她的这番话,却是真的吓到软萌软萌的太孙妃孙若微了。 只见孙若微咿呀着缩了缩脑袋:“那我们是不是就不能和太子妃打麻将,不能偷偷跑出宫玩了?” “呸!”文想赶忙轻轻退了孙若微一把,一脸的无奈:“你怎么什么都说出来了!” 这才反应过来的孙若微,直接一下子将自己的脑袋埋进深邃的胸前。 她们几个人前些日子还在东宫住的时候,但凡是无聊了,又没有太子妃叫了打牌,就会三个人一伙的偷偷跑出去。 这很刺激。 倒是后来因为要成婚,暂时搬到定国公府后,身边却总是跟着人,让她们三个没有一点能够偷偷开溜的机会。 朱瞻基呵呵的笑了笑,伸手刮了一下孙若微的脖子:“没那么严重,老爷子最多就是给我们关到中都的宫城里,然后咱们啊,就只能生他十个八个孩子玩了!” “哎呀!你才生十个八个孩子呢!”孙若微一听到要她生这么多孩子,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赶忙将抱住的朱瞻基松开,还顺道着推到一旁。 然而朱瞻基哪里能让这丫头真给推开了。 他呼啸一声,蹭的一下站起身。 一阵风被带起,吹灭了几盏烛火。 “生娃!生娃!” “今天就开始生娃!” “不要!我不要!” “不生十个八个,谁都不许走!” 70 第二百六十三章 当监国的第一天 今儿。 朱瞻基起了个大早。 不是他不愿意偷懒,而是被三个早就穿戴好的女人强拉着,从狼藉不堪的床上爬起来。 “今天要给太子爷和太子妃敬茶,您还要去内阁值班,还要搬家,事情太多,不能误了事。” 这是新晋成为太孙妃的孙若微,在刚刚结束完一场欢愉之后,带着满脸的潮红给出的解释。 所以,朱瞻基也就只能顶着一副黑眼圈,听之仁之的由着三女将自己给打扮的花花绿绿的。 等到了同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起了的老爹老娘面前,朱瞻基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骨头,带着三女软踏踏的敬了一杯茶后,这才被好心的朱秀塞了两个包子到怀里,然后就坐着软椅进了宫。 站在内阁班房北面的墙根底下,朱瞻基一眼就能看见静默磐恒在眼前的文华殿。 按照老爷子的旨意,今天自己在东宫里的家当就都要搬到这里来了。 为了北征,老爷子能够将大明当朝太子圈禁在东宫。 同样的,朱瞻基很确信,为了保证他这个新任监国能够坚定的执行北征前的准备工作,同时不被太子爷的思想所洗脑,这才要他带着刚刚嫁入自家的三个孙媳妇搬到这里来的。 朱秀有些担心,默默揣在怀里的一份,有关于强身健体、提神醒脑、金枪不倒、横扫千军的要药丸,想着自己该是什么时候送给太孙。 “走,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要过上批折子的苦日子……” 朱瞻基默默的哀叹了一声,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内阁班房是有宫中太监值守的,这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服务伺候好内阁大臣们,让他们能够全神贯注的处理大明那繁杂的政务。 等朱瞻基带着朱秀走进值房。 却是有些目瞪口呆。 只见值房里,除了正在洒扫擦拭桌椅的宫人,竟然是空无一人。 “人呐?”朱瞻基不由开口询问道。 内阁班房这边领头管事的太监,赶忙踮着脚走了过来:“回太孙的话,今日宫中没有早朝,老大人们还要半个时辰才会过来。” 忽然一下,朱瞻基脑瓜子嗡嗡的。 说好的大明朝的皇帝勤恳朝政,内阁辅臣们忠心国事,鞠躬尽瘁。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却连个人都见不到? 手中刚刚从怀里拿出来的肉包子也不香了。 寻到了自己的位子,朱瞻基将两肉包子让桌子上一丢,整个人就缩进了椅子里,双臂环抱于胸前,双手插进衣袖里。 双腿一翘,架在已经包浆了的桌子上,双眼一闭。 酣睡声没多久便响了起来。 …… 尚且蒙蒙亮的应天城,在布满街巷的粥香中缓缓苏醒过来。 尿床了的孩子被暴躁老娘的咒骂中,给提着胳膊丢到了院中的大水缸里。 想要出城的夜香车队和想要入城的送水车队,好似是两条平行的轨迹,永远不会碰面。 没有早朝的日子里,在京的官员们总是幸福的。 在家吃的香香的、饱饱的、美美的,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门。 还没有到衙门,他们就已经在考虑着,今日下衙了是该喊上那些衙门里的同僚,去秦淮河上的哪一家寻欢作乐。 永乐皇帝是严厉的,但也是民主的。 至少对于自己的臣子风流,没有太多的意见。 千步廊。 是用来形容应天城皇城洪武门与承天门之间的通道。 从承天门入,再过午门就能踏足皇宫大内。 几架马车如同往日一般,挂着各自的小旗,几乎是掐着点一个跟着一个汇聚在了午门外。 三家马车,一批高大骏马。 马车上走下三位胡须花白的老大人。 骏马上调下一位龙马精神的大将军。 此旬论事内阁的定国公徐景昌,刚一下马就抱拳抬手:“三位老大人早。” 徐景昌的心情很不错。 尽管昨日他在宫中直面了一次皇帝的怒火,但那火并不是烧到他身上的。等回到家,接受着来自大明武勋集团内部,对于他成为大明太孙妃、太孙嫔娘家的祝贺。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徐家在肉眼可见的时间里,将会真正的成为与国同休的家族。 这一点,即便是如今大明军中第一人的张辅,也比不过。 徐景昌很有自觉性,徐家的未来在他一身,但更在等下即将见到的那位少年人身上。 所以即便他身为长辈,在今日也要早早的赶过来,要旗帜鲜明的做出支持的态度。 若是放在今日之前,凡是轮值内阁的五军都督府都督们,大凡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会慢悠悠的纵马到皇城下,然后迈着四方步进到内阁班房里转悠一圈。 毕竟如今大明的阵仗,都是在外面摆开的。他们这些没有领兵在外的都督们,实在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做。 被问好的内阁三辅臣,杨荣、金幼孜、杨士奇三人,默默的抬眼看向满脸荣光的徐景昌。 杨荣如今已经身为首辅,往日里的暴脾气也渐渐收敛,做起了养气的事情。 杨士奇算是难得的老好人,抬抬手算是回礼。 倒是次辅金幼孜,淡淡的看了一眼:“定国公今日倒是起得早。” 文官和武将从来就尿不到一个壶里。 徐景昌也不在意这位次辅大人的暗讽,开开心心的说:“太孙大婚,本公身为明臣,自是高兴的睡不着!” 切! 狗外戚! 金幼孜没有发出声,这话不能说出口,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时候,他只能是在心里默默的骂了一句。 倒是杨荣适时插话:“陛下昨日的旨意你等都知晓了?今日太孙监国,我等还是早些到值房,好等候太孙垂询问话。” 首辅发话,杨士奇赶忙点头:“杨大人说的极是,我等还是快些进去!” 他和杨荣两人私交甚好,如今内阁里就三人,他虽然不是首辅也不是次辅,但和杨荣的关系决定了,他不必金幼孜这个次辅地位差。 徐景昌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金幼孜脸色在刚刚微微一变,然后微微一笑,率先将马绳丢给宫门前的禁军,四平八稳的迈着步子,由着午门最边上的侧门走了进去。 三位内阁,以首付杨荣当先,余下两人随后半步,也是往内阁里走。 金幼孜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首辅杨荣,想了想还是要提前通通气:“昨天的旨意……陛下这是下定决心又要御驾北征了……” 这是在讨论政务,杨士奇心平气和道:“我已去函户部、兵部,要他们整理账目簿册,不管陛下打与不打,朝廷是个什么样子,什么光景,陛下都得知晓才是。” 金幼孜一听这话,就有些不大乐意,顿时皱眉道:“什么叫打与不打?这个时候是御驾北征的时候嘛?朝廷在南边和东边都有战事,太孙也刚刚大婚,朝廷连轴转,连个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这个时候再要北征,整个朝廷都要被拖垮!” 他是反对皇帝御驾北征的。 杨士奇哼哼了两声,终究还是觉得这位次辅说的没有错,最后也只能是哼哼着。 倒是走在最前面的首辅杨荣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两人:“五军都督府那边,关于东海舰队监军郑忠,有没有消息过来?” 如今地方卫所及边军的一切事务,都有五军都督府主持操办,并不几乎是沦为了卸掉文武体系,按照征召兵士的杂物。 这让朝廷,或者说以内阁为首的文官体系,对于大明军方的事情总是知道的很慢。 杨士奇撇撇嘴:“兵部方宾那边没有问出个子丑寅卯,倒是夏元吉那边,听说郑忠已经给了回信,要户部安排官仓兵丁到江口码头等着。” 方宾是兵部尚书。 夏元吉掌管户部。 杨士奇这番话,一来是在提醒兵部现在不中用了,二来则是在说户部那边马上要有一批银子入账。 杨荣掌握了情况,默默点头不再说话。 几人没多久便已经是走到了内阁班房门口。 刚一进院门,杨荣三人就看到头先赶过来的徐景昌,正站在值房门口和一人聊着天。 等离着再近一些,三位老大人这才看清,那与徐景昌聊天的竟然是太孙身边的亲卫朱秀。 三人默默对视一眼。 最后还是杨荣走到了近前问话:“太孙人呢?” 他有些担心,昨日刚刚大婚的太孙,正是年少容易沉迷女色的时候,只怕这个时候还在东宫里头酣睡,忘了已经是大明监国,担着处理朝政的事情。 朱秀年少鬼精,眼珠子一转道:“太孙已经在值房里等着诸位老大人了。” 说完,他还故意抬头看看天。 虽然还没有大亮。 但这番动作,大概是在暗示三人。 你们看看,太孙昨天刚大婚,今天就起的比你们还早,过来处理政务。 若不是杨荣三人上了年纪,脸上的皮够厚,只怕这时候已经是羞愤不已了。 而朱秀却已经是乘机先进了值房,赶忙走到朱瞻基面前。 此时的朱瞻基,正以一个格外不舒服而怪异的姿势,缩在椅子里酣睡着。 外头就是已经到了的内阁大臣和徐景昌。 朱秀想了想局面,一咬牙,一手虚掩在太孙嘴前,一手抓住对方的胳膊重重一推。 朱瞻基猛的睁开双眼,还没等他惊呼起来,就被朱秀一把捂住嘴巴。 “太孙,内阁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终于是补了小半个时辰觉的朱瞻基,猛的惊醒过来,赶忙将双腿从桌子上收下来,从桌子上胡乱的找了一本奏章打开。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将声量提高:“请了老大人们进来。” 还没等朱秀担起传话太监的任务,杨荣就已经带着徐景昌、金幼孜、杨士奇走了进来。 “臣等参见太孙。” 朱瞻基赶忙起身,胡乱的挥着手走到杨荣面前:“老大人们辛苦,快快入座。” 杨荣几人也不推辞,按照位次各自落座。 朱瞻基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也不坐下,而是揣着手从几人的脸上扫过。 都是人老成精,久经朝堂的老人,光从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他们内心的活动。 朱瞻基也不急,轻轻一笑:“陛下仁慈,有感于太子操劳多年,又恰好我业已大婚,这才要我帮太子暂时挑起担子。这往后一段时日啊,还望诸位多多提点,莫要因我误了国家的大事。” 这是交底,他朱瞻基不是专权的人。 但同时也是在暗示在场的人,有关于太子被夺了监国的位子,只不过是因为皇帝觉得太子这些年太累了。 杨荣三人都没有说话。 徐景昌眼角瞅了一眼三人,然后爽朗开口道:“太孙年少有成,英武不凡,有陛下之风,无论太子监国,还是太孙监国,于我大明皆是有益的!” 这就很舔了! 就连如今越发沉稳的杨荣,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你徐景昌好歹也是大明的国公,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执掌一方兵马,怎么能这么舔? 杨荣沉沉的咳了一声:“太孙,还是议政。” 这边,早就候在一旁的通政司官员们,赶忙将一份份昨夜就递过来的奏章送了过来。 奏章很多,几乎是在朱瞻基面前堆了两堆。 这还是在剔除掉可以直送给各部司直接处理的那部分,以及只能由皇帝亲自决策的部分。 而这,也仅仅只是大明朝一天的政务需求。 朱瞻基的手拍在了这堆奏章上:“我是第一次也是第一天监国,不知道这内阁究竟是怎么一个章程?” 一时有些看不出皇太孙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在试探内阁。 杨荣微微侧目,看向杨士奇。 杨士奇站起身:“回太孙,这些奏章都是需要您过目的,若你觉得无异议,可批阅,臣等会查缺补漏。若是有异议,可在此处与臣等商议,再行定夺。” 一个小小的民主议政的地方。 朱瞻基微微点头,然后佯装不知的问道:“那难道往日里就没有那等不写奏章,却需要议的事情吗?” 这是在问内阁如何处理突发情况。 比如…… 比如这个时候徐景昌就站了起来:“启禀太孙,辽东都司义州卫奏报,太平堡换防之时,被鞑靼部偷袭,换防官兵全数阵亡,敌军入侵俘虏上万关外百姓而去。” 听着徐景昌很懂时机的开口。 朱瞻基却是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徐景昌这番话,可是相当的熟悉了。其中,也不过是修改了两个字而已。 但是朱瞻基直到,却不代表内阁三人知道。 他们或许能悟到九边可能出事了,皇帝有意北征,但绝对想不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就是以五军都督府轮值内阁,所产生的连锁反应。 因为统辖权的明确,文官们对于军队情报的掌握,自然而然的缓慢下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诸位,准备北征吧! 随着徐景昌的介绍。 内阁杨荣三人这才终于知道,在遥远的大明北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贼子大胆,竟敢掳我大明百姓!” 身为内阁首辅,杨荣当先开口,然后他默默的看了一眼坐于对面的徐景昌:“鞑靼部这是欺我大明无人乎?” 首辅大人这番话,头先是确定朝廷的立场。 也就是所谓的,要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 后面一句话,虽然没有点名,但明显是对着徐景昌说的。 要知道,徐景昌之所以坐在这里,就是代表着五军都督府,代表着大明军方百万大军的。 对徐景昌说大明无人,岂不是在说以徐景昌他们为首的大明军方无能? 争斗无处不在。 此时便是一次大明文武之间的争斗。 朱瞻基淡淡的看了杨荣一眼,这位是出身太子府的,多年来忠心大明,如今更是身为首辅。 首辅大人刚刚接任内阁,朱瞻基打算给对方这个面子。 他耸耸肩:“辽东都司奏报,鞑靼部是乘着太平堡换防之际突袭,这就说明他们有人潜入大明,掌握了我们换防的时间,并能将消息传递出去。” 徐景昌当即皱眉开口:“太孙,五军都督府已传令辽东都司义州卫,要求他们查清潜入辽东的鞑靼探子。” 杨士奇立马开口:“定国公……” “来人,叫了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罗向阳过来。”朱瞻基开口,打断了杨士奇将要出口质问的话。 外间的通政使司官员听到值房里传来的话,立马有人回应了一声,然后小跑着出了内阁班房,往皇城外的锦衣卫衙门赶去。 值房里。 朱瞻基看了一眼被他打断话的杨士奇。 大概是看出,自己想要说的话已经被太孙猜到,杨士奇稍稍低下头。 他原本想要说的是,如今太平堡被袭,换防将士都被鞑靼杀害,那些潜入大明的鞑靼探子,恐怕早就已经逃回草原了。 这个时候再要义州卫清查,只怕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这本是又一次排挤五军都督府的好机会。 不过却被太孙给打断了…… 杨荣稍稍抬头,看向对面坐在徐景昌旁边的金幼孜。 打压军方是内阁乃至于朝廷中文官集团的共同目的。 但这是要分时间,分情况的。 金幼孜看懂了首辅的想法,他开口道:“义州卫太平堡被袭,后方百姓被掳,地方定然混乱,军中亦是不稳,是否要朝廷就近调派粮草支援,好让五军都督府能及时抽调将士补上太平堡的缺口?” 次辅这是在向徐景昌或者说是军方示好,表示朝廷会配合辽东都司那边稳定地方民心,同时也在提醒徐景昌要尽快将太平堡这个点守住,防止草原从这个缺口再次突袭进来。 朱瞻基将目光投向徐景昌。 自从朝廷开始让五军都督府轮值内阁,军方的事情几乎全由五军都督府掌握。 其中,就包括各地军方内部的换防及官兵调派。 徐景昌点头道:“已六百里加急,要求辽东都司抽调一个千户所进驻太平堡,同时抽调前线官兵前出草原,防备鞑靼部可能的集结。” 消息在辽东和应天只见来回,就算是用上六百里加急,一来一回所耗费的时间也是漫长的。 朱瞻基稍稍沉默了一下,他在想如果自己是鞑靼部的头领,在劫掠走了大明子民之后会做什么。 是乘机扩大战果,劫掠更多的大明财富和百姓,还是就此退回草原深处? 此时刚刚入夏,正是草原上水草丰盛的时候,而在盛夏结束草原上就有可能迎来漫长的白灾。 白灾,即使整座草原被鹅毛大雪覆盖住。 天地之间,除了茫茫深不见底的积雪,什么都不存在,牛羊短缺牧草,牧民缺少口粮。 如果朱瞻基是鞑靼部的头领,定然会在将大明太平堡这个点打开之后,乘机扩大战果,寻求抢夺走更多的物资。 可是…… 鞑靼部会做出这样是个人都能想到的事情吗? 首辅杨荣看了一眼第一天监国的太孙,轻声开口:“太孙,如果臣乃是鞑靼部首领,必定会乘着辽东混乱之时,寻求抢走更多的物资,但必定会绕过太平堡这个已经被大明注意到的地方……” “所以,鞑靼部在寻找新的战机!他们要乘着辽东都司因为太平堡而被牵扯精力的时候,在其他地方突袭我大明?”朱瞻基沉声开口,目光逐渐凝重起来。 中原王朝与北方敌人的战争,有着一个历来已久的弊端和问题。 那就是草原上的敌人凭借着饲养的战马,来去自如,机动性强。 而中原王朝从来都只能被动防守。 也正是因此,中原才会有那磐恒万里的长城,才会有如今大明之九边的存在。 谁也不知道敌人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出现。 “来人,取九边防线堪舆。” 朱瞻基站起身,向着值房外间喊了一声。 少顷,就有人将一份精确的大明九边防线堪舆图搬了过来。 杨荣等人随着朱瞻基站了起来,围在堪舆前。 “鞑靼不可能进到关内。” 站在堪舆前,朱瞻基很肯定的说道:“如今北平城营造已经接近尾声,朝廷北迁近在眼前,皇爷爷前后抽调了诸多卫所官兵到北平一带。想来,鞑靼是知道这个消息的,所以他们不可能冒着被大明围歼的可能,而冒险进到关内。” “所以,他们最有可能的还是围绕着辽东一带做文章!”杨荣目光烁烁。 首辅在思考着,经过鞑靼这么一折腾,下一次的北征可能就要围绕这一次的事情而发生了。 他有些担心,自己刚刚接手内阁,统掌大明朝堂,就要立马迎来皇帝决意北征。 朱瞻基却是再次向前,就站在堪舆前,目光稍稍搜寻了一番,就指在这一次被突袭的太平堡上,然后顺着向下,到了一条河流前:“这条河叫什么?河面多宽,河水多深?” 眼看太孙发问,徐景昌立马开口:“启禀太孙,此乃大凌河,河长八百余里,最宽处不过三十丈,此时盛夏多雨,河水较深,没过人。” 随着徐景昌的介绍,众人将目光投向这条名作大凌河的河流。 只见大凌河从山海关外百余里起源,向北流淌,就在太平堡西北一侧数十里处转向东南,与缅河汇流,然后一路流向东南,流入辽东湾。 在大凌河与缅河之间形成的三角地带,乃是一片肥沃的土地。 两条河汇流的西北侧三角地带,除了有大明的太平堡之外,另有大靖堡、大清堡、镇夷堡护卫着这块地区的大明百姓。 这一次,鞑靼部正是突破了位于三角地带最南边的太平堡,然后从这里掳走了大明的百姓。 杨士奇看着眼前的堪舆,不由开口:“义州卫就在大凌河南部,离太平堡不过数十里,鞑靼能这般胆大包天突袭此处?他们若是从辽河套进来,在广宁卫与海州卫之间作战,岂不是能抢走更多的东西?” 杨士奇说的是在太平堡和义州卫东南方的辽河流域。 尽管这里有着大明诸多边军戍堡,但驻扎大量官兵的城池,却相隔甚远。 辽河流域西北数百里,乃是驻扎着广宁四卫之地,在辽河以东数十里才有海州卫驻扎。 因为近海,辽河流域又水源充足,这里居住的大明百姓和资源更多。 徐景昌却是摇摇头:“杨大人有所不知,此地虽然我大明百姓更多,物产资源更盛,但正是因为有着辽河存在,此地河道诸多,不利于鞑靼骑兵奔袭。只要前方各地戍堡反应过来,就能堵住鞑靼骑兵的退路,等到广宁四卫反应过来,这些人就只能束手就擒。” 而一直没再说话的朱瞻基,却是突然问道:“鞑靼人有没有可能跨过大凌河,从大康堡、大定堡、大茂堡、大胜堡一线进来?” 随着朱瞻基开口,众人不能的投向太孙所说的地带。 只是看了一眼,在场几人便觉得这个想法不太有可能。 跨过大凌河,南边就是小凌河,而在这两条河流之间,除了朱瞻基一开始说的四座戍堡防御边疆之外。 这条由大小凌河构成的狭窄地带里,拥有着义州卫、广宁后屯卫、广宁中屯卫、广宁左屯卫、广宁中左所诸多兵马驻扎。 上万兵马,牢牢的守在这片土地上。 鞑靼人几乎没有可能从这里得到一丝好处。 哪怕他们突破了前面四座大明戍堡的防御,也会在短时间内迎面撞向等着报仇的明军。 徐景昌皱着眉:“如果鞑靼人从这里进来,他们只能选择速战速决,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我们围堵上。可若是这样,他们便不可能带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了……” 朱瞻基摇摇头:“若是他们一路走,一路抢,不是后撤,而是向东再次越过大凌河呢?到时候就只能百余里外的广宁四卫,而那个时候他们很可能是在支援义州卫这边,从而与鞑靼部擦肩而过,让鞑靼人从辽河一带逃出去。” “这……” 徐景昌有些迟疑,然而更多的是怀疑。 他有点不太确定,鞑靼人会按照太孙所说的这样去做。 这条路线太过漫长了,只要有一个鞑靼人头脑清醒,都会知道一旦他们的速度慢下来,就会被发了疯要报仇的明军追上,然后就是被明军屠杀的结果。 “再或者,他们就不是为了抢夺,而是要吸引我们的注意呢?”朱瞻基忽然再次反问道。 这一次,徐景昌眼前一亮,然后露出浓郁的愁容。 一旁,杨荣三人同样是目露忧虑。 如果真要是按照太孙所说,鞑靼人会派出这么一支队伍,他们可能会一路纵马穿过防线,进入到辽东内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然后呢? 鞑靼人难道只是想要亲自进到大明,当着大明的面秀一把他们的骑术是多么的优秀? 在太平堡被突袭,换防官兵全数被歼,顺带着抢走上万大明百姓的刺激下。 整个辽东都司上下,这个时候都已经是憋着一口气了。 一支胆敢再次冲进大明的鞑靼人队伍,只会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会想着报仇,向着将功补过,然后倾巢而出去围剿这支鞑靼人。 那个时候,肯定会有另一支鞑靼人的队伍,从空缺的地方进来,开始真正的抢夺财物和大明百姓的盛宴。 徐景昌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一旦事情真的按照太孙所言,整个辽东的局势将会陡然之下。 他甚至能想到,如果他是鞑靼人的头领,会在吸引了大小凌河附近大明卫所注意之后,另一支人马抢夺财货的时候,再安排一支伏兵。 等到辽东明军反应过来的时候,想要追击抢夺财货的队伍时,伏兵大起。 这个时候,最开始进到辽东,摆脱了追击的那支骑兵就能围拢过来,反过来将辽东明军包围起来,余下的就是围剿明军了。 借此,削弱明军在辽东的力量。 而抢夺了财货的队伍,也能顺带着,带走数不尽的财富。 现场,不光光只有徐景昌是个明眼人。 在朝中多少年了的杨荣三人,同样是看出了这个计谋的可怕之处。 就连杨士奇也不由怀疑的开口道:“鞑靼人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他有些担心,一旦鞑靼人真的想出了这个法子,那么现在肯定已经在实施了。 朝廷就算现在知道了,等消息到了辽东的时候,那个时候辽东的局面会是怎样的?消息能赶在鞑靼人开始实施计谋前,送到辽东的统兵将领们手上吗? 要知道,辽东都司太平堡被袭,百姓被掳,这件事情已经发生有些日子了,只不过是消息在昨日刚刚送到应天城而已。 朱瞻基的手在辽东的位置上拍了拍,然后转身看向众人。 “诸位,准备北征!” “这是无奈之举,如果辽东乱了,朝廷在关外一直以来的努力就将功亏一篑,鞑靼人将会带着大量抢走的物资,再一次壮大自身。” “郑忠在近期会开始运送银子回来,南疆也会有大批的粮草直接送到北平。” “现在,朝廷要开始配合五军都督府,将北边那把悬在大明头上的刀彻底的打断!” 无奈的叹息声,在内阁值房里接连响起。 无论是徐景昌还是杨荣他们,脸上都浮现出无奈的神色。 他们都知道,一旦辽东乱了,皇帝北征的想法就会彻底的确定下来。 而他们,只能从现在开始,提前做好一切北征的准备。 70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太孙可当国 今天要办的两件事情都妥当了。 朱瞻基显得很是满意,浑身的精神抖擞。 即使是他昨夜一夜未眠。 看了一眼摆放在眼前成堆的奏章,朱瞻基缓缓起身:“三大营那边还要去一趟……” 说着,朱瞻基的脸上自然的流露出一丝愧疚。 杨荣很是通情达理,笑着说:“不过是些平常事务,臣等处理便可。” 朱瞻基再次深表歉意:“如此,有劳杨大人了。” 致歉之后,朱瞻基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倒是忘了,刚刚叫了锦衣卫的罗向阳过来。等下还要劳烦杨大人知会他一声,要锦衣卫派了人去辽东走一遭,如果可能的话再去草原上骑骑马。大明总不能被打了,还不知道敌人究竟在哪里,在干些什么。” “是。” “如此我就走了。” “太孙慢走。” “诸位留步。” 双方又是客套一番,朱瞻基总算是走出了内阁班房。 走出内阁的院子,朱瞻基就看到一队队的人,正在从一旁的宫门搬着东西,向着前面的文华殿过去。 人都是熟面孔,皆是东宫里的人。 这些人,正在按照皇帝的旨意,将太孙的家当从东宫搬到这边。 太孙妃孙若微,穿戴着华丽的衣裳,双手捏在一起,带着文想和红衣两人,就站在文华殿的门口,指挥着宫人们做事。 朱瞻基看了一眼,乘着几个女人没有发现他的时候,赶忙带着朱秀就在一旁,贴着墙根摸出了这边的宫门。 朱秀紧跟在后,学着太孙做出贼眉鼠眼,贼头贼脑的样子。 等出了这边的宫门,朱秀这才挺直了腰板,狠狠的瞪了几眼一旁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几名宫女。 在充分的展示了自己的雄性威武之后,朱秀小声道:“太孙,我们现在去哪?” 朱瞻基停下了脚步,看向周围巍峨的大明宫殿。 “去神机营!” …… 在皇宫深处。 因为今天没有早朝,朝中大多数的奏章都留在内阁处理,朱棣如同平日一样通过自己的耳目听取着天下所发生的事情。 某个翰林学士,昨夜留宿秦淮河,一个人叫了四名姑娘作陪。 这样的事情,让朱棣将对方打入到柳永这一类人的队伍中。 到时候后面,听着下面的人说,这位翰林学士今早醒来的时候,竟然连钱都没有给,就偷偷的跑走。 这让朱棣感到很不开心。 逛窑子没啥事,官员也是人,朱棣想着就是自己这般年纪,后宫之中也是妃嫔无数,正是风华年纪的翰林学士留宿风月场所并不是什么事情。 但你逛窑子没事,但你不能不给钱啊! “帮他将吃酒的钱结了,然后告诉他,太平堡缺个喂马的马倌,让他收拾收拾去报到。” 朱棣正在把玩着一块玉如意,随意的说出对那位逛窑子不给钱的翰林学士的决定。 如今的辽东都司太平堡,刚刚被鞑靼人突袭,现在那里是个怎样的景象,谁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将这位翰林学士给发配到太平堡去做一个喂马的马倌,可见朱棣对这位翰林学士的不满了。 “陛下,南疆和东瀛如今都却人手,前几日鄂宏大和汉王都送了书信回来,想要太孙从朝中抽调人手派过去安抚治理地方,可否……” “放肆!”朱棣低声骂了一句。 一直跪在地上奏报消息的暗卫之人,赶忙低下头。 朱棣淡淡的看了暗卫一眼,终究还是出身告诫道:“若不是你这身上替朕当下的一十三处伤,朕现在就该打杀了你!” 暗卫立马是头磕在地上:“臣知罪。” 他们是皇帝的亲卫,是比锦衣卫更能让皇帝信任的人。 从作用和地位来说,他们这些人除了保护皇帝的安全之外,就是将大明正在发生的事情一一如实告诉皇帝知晓。 而除此之外,他们没有提出意见的权力。 很显然,刚刚他的这番话,已经越权了。 朱棣冷哼了一声,这才说道:“脑子都被狗吃了!你以为,将那人送到南疆或是东瀛,太孙会同意?这两块地方,如今可是落在他的口袋里了。” 皇帝这话让暗卫心中一惊。 陛下这是对太孙不满了?觉得太孙对地方插手太重?我是不是该加派人手盯着太孙才是? 一时间,无数的念头从暗卫的脑中划过。 “蠢货!朕没有对太孙不满!”朱棣只是看了暗卫一眼,却将对方的心意给猜的准确无误:“地是他打下的,有他来管有什么问题?朕连那里长得树是怎样的都不知道,你难道要朕去亲力亲为的管这些新征之地?” 我扌…… 跪在地上的暗卫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真的被狗给吃了,竟然是有些绕不过来了。 朱棣有些厌烦而无奈的瞪了对方一眼,沉声道:“太孙今天都干什么了?” 这是自己的专业。 暗卫终于是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赶忙回道:“回陛下,太孙昨夜一夜未眠……” “少年人当真是精力旺盛啊!”朱棣忽然插话。 声音有些别扭吃味,酸溜溜的透着一股子的羡慕。 暗卫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今早,太孙比内阁早到半个时辰,补了一觉。然后太孙借口鞑靼人可能会在辽东都司制造更大的混乱,已经在内阁通过了准备北征事宜的决定。随后,太孙以鄂宏大和汉王殿下的书信请求为借口,促成了目前已经在朝中观政的日月堂学子们,由内阁奏请授予官身,调往南疆及东瀛为地方官。” 朱棣的手从玉如意的表面划过,感受着玉如意带来的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 少顷,朱棣笑了起来:“这小子啊!说说,他是怎么糊弄过杨荣他们,让他们同意了朝廷开始准备北征的事情。” 如今朝中对皇帝夺去太子监国的事情,可能刚刚才消化掉消息,但大多数人应该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是很显然,像内阁杨荣他们这些老倌儿,已经是到了人老成精的地步,很显然他们是清楚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做的。 太子不支持北征,就算皇帝一心决意北征,也要经过漫长的扯皮。 所以朱棣才将太子给圈禁在了东宫,换上了太孙朱瞻基。 太孙重武,年轻热血,对于新土地和杀敌的渴望刚刚燃起。 南疆和东瀛就是明证,换上一个热衷于开拓的太孙给接手监国,对于北征之事会起到很大的推进作用。 但是朱棣怎么也想不到,那小子第一天上任,就猜到了自己要他接手监国是为了什么,并且第一天就将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暗卫想了想,稍稍整理了一下讯息之后说:“太孙言称,鞑靼人很有可能跨过大凌河,从大小凌河之间突袭进来,搅动辽东局面吸引注意。然后另有一支主力,会从辽河地带进去抢掠我大明,甚至可能会再设置一支伏兵,围剿反应过来的辽东卫所官兵。” 声东击西,正奇并用。 辽东的堪舆图,一下子就浮现在朱棣的脑海中。 他在按照朱瞻基所说开始推演了起来。 对于戎马一身的朱棣来说,在自己的脑袋里推演兵事,是一件再正常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没多久,朱棣睁开双眼,一抹忧虑闪过。 他当即开口:“八百里加急,将太孙的话告诉辽东都司的人,他们要是让辽东出现乱子,朕到时候亲自去取了他们的脑袋!” “是!” 朱棣想了想,再次开口补充道:“再派人去北平、宣府、大同,告诉他们的主将,朕要北征了,让他们在朕到达九边之前,不得放过任何一个鞑靼人进到关内来。” 暗卫再次出声应是。 想了想,朱棣现在只希望暗卫的人能够尽快赶到辽东。 刚刚他按照孙子说的推演一番之后,这才发现如果鞑靼人真的这样做了,大明在关外的土地将会彻底失去。 这是朱棣身为大明君王所不能容忍的。 哪怕如今大明新征打下了南疆及东瀛,可是祖宗的土地依旧不能从他的手上丢失半分半毫。 只要朕还是大明的君王,就不会致使祖宗疆土缺少半寸! 朱棣在心中默默的喊了一句,然后脸上露出笑容:“你说说,太孙是用什么,和杨荣他们换来了观政的那些人获得官身的?” 陛下对太孙还是一如既往的宠溺和纵容啊! 暗卫心中想了想,回答道:“太孙暗示,南疆及东瀛将来新设的布政三司人员,将由内阁推举。” 暗卫没有说首辅杨荣,通过这些年的观察,他觉得杨荣并不会成为一个权臣。 朱棣却是冷笑了一声:“这是给杨荣许下的好处!” 冷笑完,朱棣看了一眼暗卫:“那小子这是算准了,他办成了北征的事情,朕就会在南疆和东瀛给他好处啊!” 经过今天一开始的事情,暗卫觉得皇帝现在这番话,同样不是在责备太孙。 于是他含蓄的轻笑着说:“太孙也是忠心大明、忠心陛下,如今可不就是在替陛下分忧嘛。” 大孙子被夸。 哪怕明知是在拍马屁,朱棣依旧还是觉得很舒坦。 他也笑了起来:“是啊,孩子大了,能提我们这些老家伙分忧了,再长些年当国亦可!” 太孙当国? 暗卫想了想,他记得皇帝从来就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看来,太孙真的是越来越稳了啊。 不知道自己家的婆娘这时候生出个女儿还来不来得及? …… “糟了!” “咱们着了太孙的道道了!” 内阁,刚刚送走了徐景昌的杨荣,猛的一拍大腿,满脸愤愤不平吃瘪的样子。 杨士奇有些错愕,心想首辅大人是不是失心疯了? 自己是不是很快就能再进一步了? 谁让自己的事业心这么强呢? 杨士奇小声开口:“杨大人,太孙怎么着咱们了?” 杨荣瞪了杨士奇一眼:“都是被你给催催的!” 这话说的杨士奇是一脸蒙逼。 一旁的金幼孜撇撇嘴,今天他是什么事情都没有掺和,就如同他目前在内阁中的地位一样,仿佛是个小透明。 他默默开口道:“你还没有看清?太孙所说的辽东之事,就是为了哄骗咱们认同筹办北征事宜的幌子!” 杨荣则是在一旁点头认同道:“我们几个都知道陛下是要北征的,太子也正是因此才会被下旨圈禁在东宫。可是老夫明明知道,陛下是要太孙来促成朝廷尽快确定准备北征之事,可今天就是被太孙给糊弄过去了!” “呵呵……”金幼孜轻笑了两声:“明明是一件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咱们三个啊,却就是被太孙给吓住了,不然也不会同意了开始准备北征的事情。” 杨荣越发的感到无奈:“如今事情已经定下了,到各部衙门传话的人,大概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这个时候要是再说不行,只怕我们几个老家伙都要吃陛下的挂落了。” 杨荣是一脸的愁容。 一直以来,他和太子的想法都是很贴近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位出身东宫属官的人,能够这么快就走到内阁首辅的位置上。 谁都知道皇帝一心北征,同样的是个人都知道,大明真正的心腹大患在九边外的草原上。 杨荣并不是真的彻底反对北征,他只是认为大明只有做足了万全准备,才可对草原用兵。 而且,杨荣根本就不赞同皇帝亲自北征。 想想就知道,皇帝御驾亲征,那架势就不会小。 天子亲军,宫中禁军是不是要时时刻刻跟着皇帝? 京营是不是要护卫中军? 京师三大营是不是得要接受皇帝的直接指挥? 再加上抽调的各地卫所官兵,一旦架势摆开,二三十万人止不住。 最后还要再加上为大军运输粮草,游走中军周围的骑兵等,十万人都是往少了说。 这些人往草原上一丢,哪里有鞑靼人骑着马来去自如? 大明对付草原,最该做的就是集结大量骑兵,然后选派一位熟悉草原,熟悉奔袭骑兵作战的将领主持战争。 然后九边各地出动小股官兵,从各个方向上袭扰草原,在最后的决战到来之前围剿敌军。 可是皇帝亲征,战争的布局就只能是所有人都挤在一团。 有些无力的坐回到位子上,杨荣看了自己内阁班子里的两人,他无奈开口:“杨大人,过几日你上一份奏章,向陛下请奏去北平……” 什么? 怎么这就要我去北平了? 杨士奇又是一脸蒙逼。 他无语的看向自己的首辅老伙计。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明梦 杨士奇心中淤积着成吨的委屈。 老倌儿带着一肚子的气,憋屈的将自己塞进椅子里,双臂挥舞着宽大的衣袖,双手交叉揣进袖子里。 微微偏头,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伙计,杨士奇就差出声质问了。 可是他看向杨荣的眼神,终究还是出卖了他。 你这个老骗子! 杨士奇觉得,老杨头怎么也应该和自己一伙,在这内阁中为大明效力,至于去北平的人选,自然是次辅大人为首选之人了。 次辅是何等的重要,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坐镇北平。 杨荣心中有些没好气,淡淡的看了杨士奇一眼,然后看向次辅金幼孜。 “金大人,陛下若是真要在今年北征,老夫恐怕是要伴驾随行的。届时,太孙也必定是要随同陛下一起北征。如此到时候,这应天城就要拜托金大人了。” 首辅大人的语气很是平和,暗含着期盼和寄托。 在一旁听着的杨士奇,就差当场掀桌子了。 你杨荣是刚刚当上首辅,就脑袋发昏了? 这是要将内阁首辅的权势,都让给金幼孜? 然而呢,金幼孜却只是淡淡一笑:“首辅大人伴驾随行,自是情理之中,老夫虽不才,但也有守忠大明的职责!” 金幼孜说的很是轻松。 杨荣深深的看了这位次辅一眼,然后转动眼神安抚着好伙计杨士奇。 “杨大人,若要此时开始筹备北征之事,朝廷离不开户部那边的支持,若是杨大人再无训诫,老夫准备走一趟户部,与那夏元吉好好商议一番。” 金幼孜忽然起身,向杨荣提出去一趟户部的请求。 杨荣脸上露出笑容,点点头:“金大人忠心国事,且慢些走,身子重要。” 得了杨荣的同意,金幼孜笑了笑,默默颔首点头,然后便走出了内阁班房。 等到金幼孜的身影,从杨士奇的眼角余光中消失,他这才赶忙转过头看向外面。 只见通政司的官员们,正在外面忙碌着整理各项事物,为即将到来的筹备北征之事做准备。 杨士奇看了一眼候在内阁里的太监,低声喊道:“出去,到外面候着!” 内阁大臣的权威,一瞬间出现在杨士奇的身上。 等到太监们都被赶走之后。 杨士奇终于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先前在太监面前摆出的威严气势也荡然无存,他一脸焦急的站起身,双手不停的搓着。 看了已经低头审阅奏章的杨荣一眼,杨士奇故意将叹气的声音提高,见对方还不回应。 杨士奇便走到了杨荣面前,站在桌子前面来回的踱步走动着。 杨荣依旧在看着奏章,似乎没有一点被外物所影响的迹象。 终于,还是杨士奇没有忍住,他稳稳地站在了杨荣面前,沉声开口:“杨大人!杨阁老!首辅!你倒是说说,为何要这样安排啊!” 杨荣缓缓抬起头,无奈的看向一脸焦急的杨士奇。 杨士奇有些愤愤:“你倒是说啊!” 似乎是觉得声音有些大,杨士奇还不忘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早就被合上的门。 杨荣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是问让你去北平,还是金幼孜留守应天的事?” 杨士奇的脸上露出些错愕,惊讶道:“这是两件事情吗!” “倒也算不上两件事……”杨荣淡淡的说:“其实算起来,这都是一件事。” “什么事?” “陛下如今圣寿几何?”杨荣看着还没有想明白的杨士奇,淡淡的询问了一句。 皇帝六十有…… 杨士奇在心中过了一遍杨荣的问题,然后便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杨荣一眼。 杨荣还是笑了笑:“等到这一次陛下北征之后,你觉得陛下是回就地待在北平,还是回到应天的可能性大?” 皇帝迁都北平的心思,和他想要北征的心思同样的,早就已经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 皇帝不知一次或明或暗,在群臣面前表示,他已经厌倦了应天城的阴冷潮湿,渴望着北平的秋高气爽,关外万马平川的场景。 杨荣叹息一声:“陛下这一次北征,势必要大肆抽调兵马,要你先去北平就是为了能先稳住边疆局势,也是提前在那边做好出关的准备,除了你,老夫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 这是将明军出关之前最后一道关卡的重任,交到了杨士奇的手上。 终于是明白了过来的杨士奇,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有些敬畏的看了杨荣一眼,缓缓的后退,重新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所以,金幼孜呢?你是觉得陛下这一次北征之后,就要将朝廷搬到北平?” 杨荣点点头,不加掩饰道:“陛下这一次,定然是要迁都北平!朝廷迁移,其中必定要涉及方方面面,应天城中坐镇的那个人,也定然是要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处置完,才会在最后动身赶上。” “所以,你是将金幼孜给钉死在应天城里了!”杨士奇惊呼着将杨荣的想法给说出口,然后疑惑道:“可他方才……” “从老夫说要让你奏请去北平,他就已经猜出来了。”杨荣觉得自己的好伙计的政治觉悟还是有些低,所以详实的解释道:“但如今老夫执掌内阁,他没有办法拒绝。加之老夫方才也没有说错,陛下北征老夫定然是要伴驾随行的。到时候你也已经早早的去了北平,这应天城中也只有他金幼孜能够负担的起迁移朝廷到北平的事情了。” “到时候,北平内阁确认,你我就能在陛下面前奏请增补……”杨士奇顺着杨荣的思路说了下去。 杨荣则是当即打断:“慎言!朝政皆由陛下圣裁!你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替陛下分忧朝政即可!” 将金幼孜排挤出内阁,再乘着空挡要求增补内阁成员。 这几乎就是杨荣的全部计划了。 杨士奇想了想,觉得杨荣这样的安排并没有什么错,至少对于大明来说并没有任何的损失可言。 他小声道:“那太子呢……” 太子如今被圈禁东宫。 拖过一切都按照猜想来进行,那么很快皇帝就要带着太孙御驾亲征了。 太子那个时候,还是处于圈禁的状态,留守在这应天城中。 杨荣却是轻笑道:“咱们这位太子爷,这些年,你难当已经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了吗?太子爷的事情,还用不到咱们来担心。” 杨士奇想了想,然后不由自嘲的笑了起来。 想一想就知道,这太子爷都已经叫了多少年了。 年年都会有太子爷被皇帝训斥的消息传出来,但是到如今,太子爷的位子却是越坐越稳。 这也算是大明朝数得上的稀奇事儿了。 …… 东瀛。 仁万海湾。 避风海湾后的东瀛倭人村镇,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富有大明风格的营房屋舍。 一堵两丈高的水泥墙,将除了海湾一面的余下三面给彻底的包围了起来,为这座大明的银矿冶炼输送基地提供着持续的保护。 在周围远处的山脊线上,更是有一栋栋的哨塔拔地而起,隐隐约约的甚至能看到有不少的火炮,炮管面朝着目光不可触及的地方。 一条平坦的水泥路,从海湾后的这座基地通往东面的深山之中。 不断的有马车,在这条水泥路上来回的输送着各种生产资料及产品。 一条栈桥从陆地连接到海湾深处的海水之中。 一艘巨大的运输船就停靠在栈桥边上。 另有几艘巨大的宝船游走在海面上,甚至通过海湾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到,在更远处的海面上,还有一艘征东舰正在等候着。 今天栈桥上的人很多。 其中以东海舰队监军大人为首,其后是舰队中的各级将领、政委、参谋。 郑忠的脸上洋溢着浓郁的笑容,整个人都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看着成箱成箱的银锭被那些满脸灰土的倭人苦力搬运到宝船上,然后在下船的时候接受明军的搜查后,才能继续搬运工作。 这幅场景,让郑忠的心中有着一股子无法言语的自豪感和成就感。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片狭窄的海湾和深山里待了多久了,从当初发现银矿之后,他整个人就几乎是住在了矿场上。 无数的灰土和飞石,是郑忠每天打交道的对向。 一天里的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他的耳边持续不断的接收着轰隆的炮火声。 终于。 高山变成了深坑。 泥土变成了闪闪发光的矿石。 深山中建立起来的研磨工坊,将矿石研磨城矿粉。 然后被输送到冶炼工坊之中,在炙热的高温下,矿粉融化成了矿水,在经过那些匠人们的处理之后,炽热的银水便通过凹槽流入到一个个磨具之中。 过水。 冷却。 打磨。 压印。 一道道规定的工序完成之后,一块足足够一百两的银锭,就会被送入到足有整整一个千户所,十几门火炮驻守的银库之中。 银库里囤积的银子已经足够的多了。 足足一百万两的银锭,在今天就要被送回应天城,供给朝廷开销。 这份无上的荣誉感,让郑忠只觉得自己浑身热血膨胀。 虽为阉人,但郑忠觉得自己就如同那些横刀立马,浴血疆场的帝国大将军们一样。 曾经的郑忠,渴望着自己能够和义父一样,统帅着无敌的大明舰队,驰骋在碧波万里的海疆之上,为大明宣扬无上的国威。 甚至于,他还想到自己也能和帝国的那些统帅一方的大将军们一样,能够指挥千军万马,为大明铲除草原上的所有敌人,为大明开拓万里疆土。 可是现在,郑忠只想守在这里,看着那一块块闪闪发光的银锭从他的手中,被送到皇帝的手中。 这里面的成就感,郑忠无法言语,也无法向其他人诉说。 “大人,您真的不乘着这次的机会,回京一趟?” 已经和郑忠搭伙许久的年轻政委,在一旁小声的开口询问着。 曾经的东海舰队寻银分舰队,如今已经更改成冶金分舰队了。 按照分舰队的计划,这一次运送银锭回京的船队,将是一艘运输宝船,四艘作战宝船,一艘征东舰,以及数艘中小型战船组成。 等到将银锭送到应天城之后,船队需要带着提前要户部准备好的粮草物资,重新返回仁万海湾。 这就促成了军中想要回京的人,能够提前申请,跟随舰队回到应天城。 等到舰队在应天城卸完货,然后装载上所需物资之后,人员还能跟着舰队重新回来。 东瀛这边的人都不知道皇帝已经决意想要北征,恐怕不就之后就要率军出征了。 就连政委,都觉得郑忠这个时候应该回京一趟。 毕竟分舰队里的人基本都知道,当初监军大人被三宝太监收为义子的时候,不论是朝中官员,还是宫中的宫人们,可是有着不少的闲言碎语发出。 如果这一次郑忠跟随舰队回京,必定能得到皇帝的召见,并且加以赏赐。 一次完美的打脸机会。 然而郑忠却是摇摇头:“开采银矿事关重大,我不能脱身。等到什么时候陛下和太孙觉得我干不动事了,要我去荣养,等到那个时候我必定麻溜的收拾滚蛋。” 见劝不动监军,政委默默一笑,不再多言。 这时。 所有的银锭都已经被搬运到船上了。 巨大的船帆被升起,在海风的吹动着鼓起。 三道空炮声响起。 海湾里的战船拔锚,向着京师返回。 “咱们大明终于能不再缺钱了!” 看着缓缓离开栈桥,缓缓地驶离海湾,缓缓地游向海洋的舰队。 郑忠颇为感慨的陈述着。 几名将领恰当好处的送来了马匹。 “若非监军大人日夜辛劳,也没有如今这百万两白银送回京师!” “先前不知监军,某只当……如今相处,监军便是我追随之楷模!” “朝廷如今有了钱,有了银子,接下来就是要继续开疆拓土!” “监军之功,功不可没!” “……” 马匹拍的太过直白,让郑忠无奈的瞪了众人一眼。 他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舰队,转过身看向远处深山之中,依旧在喷吐着的浓烟。 嘴角微微上扬:“如此大明,才是我等誓死效忠对象!” 完结 对不起,我烂尾了~ 因为我不想水字数坑大家的钱。 很对不起,原本一直计划是写到120-150万左右的字数。 说说为什么突然就不写了。 写不动了…… 是真的写不动了,我现在连新书都没有确定,但是这本书真的是写不动了,剧情开始趋向于平淡,没有冲突没有剧情,再写下去就和流水账差不多了。 谁都知道,接下来后面本该有的剧情,应该是北征和迁都,然后大概就是大明工业革命的发展,再到仁宣两人的交接。 现在是真的写不动了,即便在这本书还能赚钱,还能从薅稿费补贴的情况下,我还是选择了结束。 可能有关注我或者之前看到过的,知道我写书是因为还债。说实话,这本书赚的不多,但对我来说也不少。如果再写一两个月,我可能就升lv3作家了。当然……我的欠债还没有还完…… 可是没有了内容的输出,让我觉得很难受,最近也一直都是要到凌晨才能更新就是明证。 所以今天只能在这里和大家说抱歉了,我要烂尾了。 一句话来说,就是我不想在没了灵感思路剧情的情况下,用水的章节坑你们的钱,所以选择结束。 这一路短短数月,我认识了很多的人,你们在全国各地各行各业,有老有少,认识你们很开心。 放心,投资了的,我会申请好完结的,其实昨天晚上就已经和编辑沟通过了,今天这个完结的章节更新后,就会去申请确定完结,保证你们的投资不会打水漂。 最后就是新还没有影子。不过应该会在节后确定下来,并且及时的更新出来,希望我能写的更好,希望大家能更喜欢。 至此,这本书算是结束了。 祝大家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