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我和bug男配谈恋爱》 第一章 绑定系统 白芷已经把自己关在山洞里修炼了快三年了。 作为一个天赋还算不错的小仙,她在修炼这一路上绝对是顺风顺水,几乎没有什么阻碍就到了如今半神仙人的地位。 但是谁都不知道,她的终极目标,并不是在修炼这一路上登峰造极,而是…… 种地! 她想要找一处山,开垦出来,变成自己的田庄! 春天播种,秋天收获,闲的没事酿壶酒,抓抓虫子钓钓鱼,那才是神仙应该过的生活啊! 而不是像一个仙人一样,每天把自己关在山洞里,除了修炼就是修炼…… 而这个远大目标,马上!就要!实现了! 白芷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准备在下一轮灵力回转时冲击最后的瓶颈…… 轰隆! 逆天而为自然会遭遇天罚。 这样的天雷白芷见得多了,这回自然也能沉心静气对付,可不知怎么的,或许是今日真的心情激动,三年的苦修总算是熬到头了,白芷一时间竟神魂不稳! 一道如蟒蛇般恐怖的银色天雷狠狠轰在白芷所在的山洞上,瞬间将分心的白芷给击得魂飞魄散。 一代天才白芷半神就这样唏嘘陨落。 白芷看着自己半透明的魂魄随着空气飘啊飘,一时有些懊恼。 她想要汇聚灵力,却发现自己根本就调动不起灵力来,整个人就像一棵浮萍,在水里随波逐流。 “滴滴……” 突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出现在白芷的脑海里。 “恭喜您被bug修复系统选中为第八百零三个宿主,请问您是否愿意接受绑定?” 虽然是机械音,但白芷却能诡异地从这声音里听出一点点惊喜来…… “滚。”白芷正因为自己现在的状况烦着呢,这什么鬼系统,还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 机械音锲而不舍地响起:“滴滴……检测到宿主不开心!我们系统是一个专门为了修复万千世界的bug而存在的系统哦~你帮助位面修复了bug,可以得到一定奖励哦~ 说不定就能帮你重塑肉身重新位列仙班了哦~” 系统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引诱来。 白芷的心动了动。 “咳咳……我本来就是仙人,何须你帮我位列仙班?” “滴滴……检测到宿主目前肉身消失,如果宿主不和系统绑定,一个小时后会魂飞魄散的哦~和系统绑定福利多多,说不定还能帮您达成夙愿成为神仙哦!” 白芷心动了。 若是平时,她可能会觉得这个什么劳什子系统真的很假,可现在她对自己的状况束手无策,为了活下去,她也想选择和系统绑定。 至少只要还活着,就有一线机会。 “好,那我同意和你绑定!” “滴滴滴——”系统一阵忙碌的滴滴后,机械音重新兴奋地响起:“系统圆子和宿主成功绑定,滴,即将进入系统介绍——” 白芷脑海中突然被输入了一大段图文。 仔细阅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个系统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修复一些bug。 每个世界里都有承担气运的气运子,也就是每个世界的男女主。 这些人有位面之神的眷顾,做什么都能成,掉个悬崖也能捡着神级功法,掉进岩浆还能捡着异火,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可有些世界中,原本的气运子被别人偷走了! 这些人夺走了本属于气运子的气运,自己成了上天眷顾的宠儿,而原本的气运子则被残忍地抛弃,成了传说中的万年苦逼男二,最终都是穷困病缠身,孤独终老不说,还遭受世人厌弃! 这样的状况频出,导致一个个位面接连崩塌。 这就是这个系统存在的意义! 把属于男配的气运抢回来! 第二章 少年将军与跋扈公主(1) 明白了这一点,白芷便确定了自己的任务。 “就是要帮男配把原本属于他的人生抢回来?” “不仅如此,还要让男配过得幸福美满。每个男配都有自己的怨念值和幸福值,怨念值清为零,幸福值升到100就算完成任务了哦~”系统发出了自认为萌萌哒的声音。 可惜,白芷只翻了个白眼。 这么轻松的任务?怎么听起来好像自己上了贼船的样子? 系统看她自信满满,也没有解释太多!当即便道:“那我们就出发,进入第一个世界了哦~” 白芷只觉得自己的魂魄像是突然失重,然后短暂的意识消失后,就马上清醒了过来,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竟身处一个极尽奢华的宫殿里。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脑中就突然出现了一大段剧情。 她现在所在的这具身体名为慕容潇,是个嚣张跋扈的公主,从小就是集万千宠爱与荣华于一身的宠儿。 她的父皇钟情于母后一人,生下三子一女后,所有人对这个小幺便是呵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别人辛辛苦苦挣扎着都得不到的东西,在慕容潇还在婴儿床里的时候,就都被父皇母后双手捧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她的前半生。 事情的转变,就要从男主的出现开始。 男主是朝中的一位权臣,这位臣子可谓是寒门崛起,屌丝逆袭,凭借自己出众的政见在淮王的一众门生中脱颖而出,在朝中位高权重。 在一次太后寿宴上,他一首落花吟得了公主的芳心。 驸马不能在朝为政,皇上心疼女儿痴心一片,又看男主不愿辞官,便开了这个先例,许二人婚事。 小公主从小想要什么都能有,自然不会明白,这世上,终有些东西,不是她招招手撒个娇就能得来的。 自己以为的如意郎君,是一头披着羊皮的恶狼! 他假意在朝对陛下俯首称臣,但实际上,他却是在淮王府上的得意门客。二人勾结叛国的将军,淮王提供军队和人马,男主提供他的策略在朝谋划,而这位将军则为了他们的野心披荆斩棘,一路从西北淮王领地,打到京城! 男主顾怀安,在叛军攻入城池后,亲自挟持着公主,逼迫皇帝交出皇位,但在皇帝屈服后,亲手当着公主的面,将这位仁政爱民的皇帝给杀了。 浴血奋战的几位皇子看着被顾淮安控制在手里的公主,终究不敢顽抗,看大势已去,只好纷纷自刎于御座之前。 而慕容潇的母后…… 那一直温柔端庄母仪天下的母后,在最后的生命里,被凌辱致死,最后一刻,也温柔地看着几度哭晕过去的慕容潇,用口型道: “潇潇,要活下去……” 可惜,慕容潇没有顺着她的心愿活下去。在淮王之乱结束后,顾怀安见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就把她扔进后院任她自生自灭。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那位一直被父亲收养在侧的郡主妹妹,竟然从始至终都是和顾怀安狼狈为奸的叛徒! 这位郡主早就和顾怀安珠胎暗结,是她使计让顾怀安用那一首诗勾引慕容潇,以此博得皇帝的信任,也夺得皇室的权威,好替他们的人办事! 而自己那“温柔体贴”的夫君,成亲多年来竟屡屡和郡主勾结在一起,和她甚至都生了一个小女儿! 慕容潇接连被自己信任深爱的人背叛,国破家亡,身为公主,骄傲如她,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苟延残喘下去,一怒之下撞墙自杀。 白芷看完原主凄惨的身世,心口痛了好久才缓过来。 “我居然也会……心痛?”白芷愣愣地捂着胸口,有些不适应这汹涌澎湃的怨恨和悲凉的情绪。 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这就是原主残留的情绪哦~宿主你现在是人类啦,自然可以感觉到人类的情绪啦~” 白芷翻了个白眼,对它故意捏出来的萌萌哒声音表示恶心。 “那男配呢?我的攻略对象在哪里?” “就是那个将军啊!他叫楚秦玉,现在这掖幽庭过得很惨哦~”系统贼兮兮地道。 “楚秦玉?”白芷一愣,这才想到这个被原文只言片语带过的少年将军。 剧情中,将军英勇善战,为了淮王简直是不要命地抛头颅洒热血,可最终,这位将军还是被兔死狗烹,淮王登基后,一道圣旨就把楚秦玉判上了“叛乱之罪”,落得了一个五马分尸的下场,还遗臭万年,被百姓们当做一个典型的叛徒模板。 怎么会这样? 白芷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少年将军,竟然和文中所谓的女主“郡主”有一条隐晦的感情线! 楚秦玉年少时过得凄惨,是白月光女主对他悉心照顾,才助他逃离了京城,又靠着白月光女主被纳入淮王麾下,淮王看中他的一身武功和军事才能,大胆地让他做了三军统帅。 楚秦玉本不喜受制于人,但因为女主的存在,他便只好听从男主和淮王的调遣。 最后,女主杯酒释兵权,骗楚秦玉说:这些年她委身于顾怀安,早已厌倦这一切,问他能不能放弃这一切带她走。 楚秦玉这些年和她早已暗生情愫,恨不得早就把她带走,自然是一口答应,到淮王面前交出虎符后,等待他的却不是温香软玉,而是一张张证明他叛乱通敌的书信! 淮王为了掩盖自己弑兄造反的肮脏罪行,硬是把这口巨大的黑锅扣到了楚秦玉身上! 楚秦玉勾结外族反叛,攻入京城,待淮王发现时,兄长皇室已被叛军杀害,淮王痛心疾首,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作为唯一的皇室男子,自然应当承担责任。 淮王将楚秦玉于闹市五马分尸,而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却浅笑吟吟地在顾怀安的怀里,一腔柔情全给了他! 白芷看完,气得差点把旁边那不知多少红宝石才镶满的花瓶给砸了! “这个淮王真是勾虚伪阴毒的!自己做的事,还要别人来背锅!还有这个郡主!居然不顾皇帝对自己多年的养育之恩,农夫与蛇的蛇都没她这么狠啊!” 第三章 少年将军与跋扈公主(2) “还有这个顾怀安!简直也是一条白眼狼!怎么有的人的心思能这么恶毒呢?!”白芷气得在自己豪华的巨大宫殿里走来走去。 她身为半神,人生的所有时光都是在修炼修炼修炼,安静平淡得就跟一杯白开水一样,何曾遇到过这样离谱到气得人肝疼的事? 以前最让她生气的是辛辛苦苦种的仙果被鸟儿给吃光了,现在呢?好家伙!上来第一个就差点把她给气得想摔桌走人。 “宿主宿主,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呀,你要保护好男配哦~现在男配还在掖幽庭没有和郡主接触哦~”系统带着鼓励的声音响起。 “呵!”白芷发出一声冷笑,吓得系统缩了缩脖子…… 哦不对,它没有脖子。 “殿下,该点妆了。”一个婢女进来,见公主自己一个人突然冷笑了一声,吓得她半天没敢说话,好不容易才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句。 白芷心情不好,便一挥手,让她们进来了。 婢女们搀着白芷到梳妆台前,给她上了妆。 不得不说,慕容潇完美地继承了慕容皇室所有的优点,漂亮得张扬明媚,艳而不妖,美而不娇,是融合了女子的美艳和男子的英气的中性美。 让白芷看得都快入迷了。 这张脸可真是太好看了。 “公主,可是对妆有什么不满意?”婢女见她一直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看,顿时有些慌乱。 白芷满意地捏了捏自己精致的下巴,道:“没有。” “那便请殿下更衣。”婢女柔顺地道。 白芷起身,看着婢女们端上来的衣服,那大红大紫的颜色,看得她眼疼…… “这件太老气……这件太艳了……这个你真的不是从老奶奶的床单上裁下来的吗?”白芷一阵无语,怎么一个公主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婢女们吓得齐齐跪在了地上,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白芷无奈地叉着腰。 她都没发火,她们这么害怕干什么? 她又不吃人? “你们起来,我没有生气。就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吗?稍微素一点的?” 为首的婢女有些犹豫地抬了抬头,看着这些衣服,道:“可是殿下,您说这是清平郡主都推荐的衣服,让我们吩咐尚衣局的人都按这个样式做的……” 白芷一听,差点气得笑了。 行啊!原来这个清平郡主这么早就有异心了?从这种暗戳戳的地方来恶心她?真当她傻了? 白芷做出公主惯有的那高傲的模样,轻哼了一声,冷幽幽地道:“本宫今日看这些看得眼花,你去给本宫找一件简单一点的来!” “喏。”婢女们连忙端着衣服逃命似的跑了,这公主向来脾气不好,今日到现在还没骂人扇耳光,算是她们运气好了! 不一会儿,婢女们就换了衣服上来。 这回,白芷看着总算是顺眼了许多。 一件淡橘色的齐胸襦裙吸引了她的视线,这襦裙的群裾和袖口上都绣着橙黄和红色的枫叶,胸前也是红色和宝蓝色的绶带,看起来明媚又活泼,又正好将她本就白皙如凝脂的皮肤透过轻纱展露出一点来,女儿家的娇俏和妩媚表现得刚刚好。 “就这个!”白芷钦点了这套。 换好衣服,用橘色和红色相缠绕的绸缎扎起墨发,再簪上两个漂亮精致的珠花,白芷又在腕间带上了两个绘着景翠的腕镯,还带着两个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铛作响。 婢女看着正一脸好玩地把玩着这两个镯子的公主,满脸的怀疑人生。 她是还没睡醒吗?怎么这个公主好像一觉睡起来换了个人似的? 白芷玩够了,重新换上那副高贵冷艳的样子,道:“愣着干什么?不是要开宴了吗?” 今日就是太后寿宴! 就让她去会会那个顾怀安! 还没走到寿宴举办的华莲池,白芷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来人穿着一身素雅的粉白色相间襦裙,将那张楚楚动人的脸给衬托得可爱灵动了不少。尤其是一双眼睛,简直就像是会勾人似的,偏偏配着略微带着苦相的脸,让人一看就生出几分怜惜来。 “滴滴……宿主,这个就是清平郡主,苏沅瑛。”系统提示道。 白芷坐在轿撵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正在半蹲行礼的苏沅瑛,半晌没有开口。 别以为她没看见刚刚郡主看见自己时眼底的那一丝惊艳、忌惮、嫉怨和隐忍。 一众奴才在旁边看得面面相觑,这清平郡主都蹲了半天了,柔弱如柳的身子风一吹就要倒似的,怎么公主还不开口免礼? 是郡主什么时候不小心惹着公主了? 不像啊,公主向来最喜欢清平郡主的,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风言风语啊? 就在苏沅瑛第不知道多少回用帕子掩着唇低低咳嗽的时候,白芷终于开口了,雍容贵气地点了点清平,道:“郡主免礼。是本宫忘了,你还生着病呢,不宜在这风口处站着,快进去,杵在这里挡着别人作甚?” 清平郡主低着头,别人看不见她脸上的错愕,和转而升腾起来的愤怒。 她几乎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手帕,但碍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只能乖乖福身道:“多谢殿下关心,我只是受了点小风寒,不碍事的。” “哈!是吗?”白芷单手撑着轿辇的扶手,半探出身子来,高傲地看着她,道:“刚刚听你在那咳嗽,我还以为你得了痨病快死了呢!” 清平郡主那张秀气的小脸顿时白了,震惊地看着白芷,噔噔往后退了几步,像是被白芷的话吓着了似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雾气,哽咽道: “殿下!您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我是真的病了,您咒我可以,可您不应该在太后娘娘寿宴上说这种话啊!” “潇潇说了什么话?”不远处,皇帝和皇后亲自扶着太后走了过来。 白芷立马抬手让轿辇降下来,快步走到三人面前跪下行礼道:“参见皇祖母!参加父皇母后。祝祖母福寿绵长,万寿无疆!父皇万岁!母后千岁!” 第四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3) 清平郡主也紧跟着行礼,可那刚要说出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白芷给抢了话头: “父皇!您有所不知,清平她生病了,刚刚咳个不停,我看着都心疼,便让她回去好生休养着,要不然在寿宴上过了病气给祖母可如何是好?知道她有孝心,我和她关系好,又不会不替她解释清楚? 可清平非要说我把话说重了,她明明没有那么严重,怎么会过了病气给祖母?她便和我争了起来,说我说话晦气!哼!” 白芷傲娇地扬了扬小下巴,争宠似的挤开了皇帝,自己去搀着太后。 太后笑得一脸慈祥,老了的人谁不喜欢潇潇这样机灵活泼的孩子?比那些个知礼却恭谨的人有趣多了! 皇帝知道慕容潇什么德行,自然没有偏听她的话,而是转头看着苏沅瑛,“潇潇说的可是真的?” 清平郡主本想解释几句,可她急怒攻心,刚一开口就剧烈地咳了起来:“我……咳咳咳……我没有……咳咳……” 皇后不悦地蹙了蹙黛眉,道:“清平既然病得这么重,还是先回去休息。没人会怪你的,你这么严重,在宴席上也不能尽兴,潇潇说的对,就是母后身体康健,你也得替别的大臣女眷考虑啊。” 清平郡主咳得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听了这话,只好恨恨地咬碎了一口银牙,无可奈何地行礼,还得谢恩告退! 看着慕容潇那一大家子欢欢喜喜地谈着天远去,苏沅瑛恨得都快把手里的帕子绞烂了! “这个蠢货!怎么今日这么反常了?难不成是看出了什么?!”苏沅瑛气完之后冷静下来,突然有一阵心慌。 这个慕容潇就是看着嚣张,可实际上一点心眼都没有,也活该这么久都对她言听计从。 可今日,慕容潇却如此反常地挑了一身低调活泼的衣服,苏沅瑛看见她那明艳娇俏的小脸就莫名的一阵心慌。 论相貌,她比不过慕容潇,论出身,她们之间简直隔了一道天堑。若不是这些年她苦心经营,这宫里哪能有她一席之地? 不行!不能让慕容潇脱离自己的掌控之中! 苏沅瑛想了想自己的大计,清丽的眸子里闪过与她的相貌不符的阴狠,但很快,她就隐忍了下来,转身离开。 而已经到了寿宴上的白芷呢…… 她没有乖乖坐在自己位置上,而是抱着太后的胳膊不撒手,硬是让皇帝无奈又宠溺地给她在太后手边加了张席位。 “潇潇这性子就是父皇母后惯的!”大皇子慕容廷不悦地皱着好看的剑眉。他素来想管教这个任性妄为的妹妹,可偏偏除了他之外所有人把她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他就是有心也无力了。 “那也得是父皇母后愿意惯着,我们潇潇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殿下,怎么不能惯着了?就是惯一辈子都可以。”二皇子慕容玉的脸看起来就温柔了许多,尤其是看着慕容潇的时候,那眼里的宠溺都能滴出水来了。 见大皇子嗤鼻,皇帝不悦地道:“怎么了?让你宠着妹妹还不乐意?白生你这么个大木桩子。” 慕容廷被训得俊脸都快绿了,再看着那边正把皇祖母哄得笑得东倒西歪的慕容潇,叹了口气,道:“儿臣知错。” “知错就好,潇潇是你们唯一的妹妹,你们得多护着她。”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二位皇子齐齐应声,一个一脸无奈,一个满面温柔。 皇后慈爱地看着两个儿子,突然问道:“老三呢?怎么还不来?” “估计又去招惹哪宫的小宫女去了。三弟一直不着调,但不会耽误祖母寿宴的,母后安心,儿臣去派人问问。” 皇后失笑,雍容华贵的脸上除了宠溺倒多了几分严肃:“你是大哥,可得管管洺儿。” “是。”慕容廷一脸无奈。 一个小妹,一个三弟,两个人加起来就是皇宫里的雌雄双煞,能搞得鸡飞狗跳的,偏偏整个皇宫,除了他还真就没人管了! 另一边,宴会已经开始,皇帝和太后轮着说了些场面话,就放开让小辈们玩游戏去了。他们只管坐在台上看着。 白芷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宠女狂魔”! 她面前摆着的珍馐,就连大哥桌前都没有!问题是也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潇潇快吃啊。”太后慈爱地看着她,“可是不合口味?那些御膳房的奴才真是该死,居然也不知道贴着潇潇喜好来做,白给他们这么多俸禄了!” 白芷感动得连连摇头,道:“祖母,我没有不喜欢,这不是看着寿宴热闹,一时顾不上吃了!” 皇后一听这话,顿时心疼不已:“潇潇是公主,平日里都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空下,每日对着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宫里难得热闹,倒让潇潇欢喜了。” “皇上,回头咱们得多给潇潇举办宴会,让她多认识些朋友,多出去玩儿玩儿!免得让她一个好好的姑娘给憋出病来!” “是是是,爱妻说什么都对。”皇上对皇后简直言听计从。 白芷看着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突然有些晃神。 她的心里好像……有一股饱涨的酸涩涌了上来。 这么多人关心她,爱着她,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献给她。 她从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生活。 好像……也还不错? 这时,台下突然站出来一个身穿三品文官朝服的年轻男子吗,面如冠玉气质华然,让人一看就如目芝兰玉树,心生向往。 “臣顾怀安,祝太后娘娘凤体安康,寿比南山。” “滴……检测到男主,顾怀安。”系统提示音响起。 看着这张白皙俊美的脸,白芷怎么也不能把他和那个阴狠毒辣到能手刃女主全家的人给联系在一起。 她以为怎么也得长得更……阴险一点。 “怀安也来了!”皇上看着他站出来,并没有十分高兴,象征性地说了几句话,便想让他退下,哪知顾怀安又挺直了背,目光灼灼地看着白芷。 “在下有作一诗,正想借着这场宴会,向公主殿下表明心意,请圣上允准。” 第五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4) 来了! 白芷扬了扬眉毛,依旧维持着她那副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傲慢。 但她今日的打扮太过活泼娇媚,以至于她这幅傲慢的模样,在旁人眼中,倒多了几分女孩子任性的娇蛮气,反倒不惹人厌了。 顾怀安原本是在苏沅瑛的教唆下,才想来试一试的。 只是在宴席上注意到公主时,却被那容颜给惊艳了。尤其是在她古灵精怪地哄逗着太后时,那俏皮吐着舌头的表情,还有开怀大笑时的爽朗明媚。 一举一动都像是牵走了他的思绪,让他没有忍住,还没等太后皇帝离席就站了出来,提前实施了计划。 但没关系,能当着她家人的面表露心意,更证明了他的诚意决心。 皇帝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慕容潇。 让不让顾怀安作诗,得让她自己决定。 白芷优雅地捻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一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像一只高贵的小猫,睥睨了顾怀安一眼,便道:“作。” 像是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根本就看不上顾怀安的样子。 可那是谁? 顾怀安可是新科状元,如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新秀,最年轻的大理寺卿啊!再配上这玉树临风的相貌,不知多少大臣挤破了头想把自家女儿嫁给这位顾大人! 可她居然还看不上? 众人不禁暗道:这公主果然是个有眼无珠的蠢货,往常就带着满天晃人的珠翠招摇显摆,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今日更是嚣张,连人家顾大人出来作诗都不放在眼里。 白芷看着一众贵戚小姐们闪着星星似的眼直直盯着顾怀安看,也怪不得原主这么轻易就沦陷。 有时候不只是这个人本身吸引了你,更有旁人对他的赞美,给你造成了这个人完美无缺的假象,让你不自觉地跟随大众,对他的神化形象执迷不悟。 可惜,这招对白芷来说不好使。 她做神仙的时候也是浑水摸鱼,天天想着怎么溜过仙班的九点签到,自然也知道,哪怕神仙都有暴躁摸鱼的时候,更何况七情六欲缠身的一个人? 表面装得越完美,内里便越是肮脏黑暗。 “滴滴,宿主说得对,但是有一点错了哦,您一直摸鱼修炼,还没有修成神仙哦~” “闭嘴!”白芷恼羞成怒地大声道。 但回过神来,白芷就发现一群人都齐刷刷惊愕地盯着她看。 哦豁完蛋! 她刚刚一不小心直接说出口了。 可怜顾怀安,情诗念到一半,被公主直接喊停,一张俊脸又红又青,五颜六色可不知有多滑稽。 “咳咳……”白芷感觉恢复自己目中无人的架势,高高在上地看着顾怀安,不屑道:“就这么一首不知从哪东拼西凑来的油腻情诗,还敢拿到祖母面前丢人现眼?本宫是公主,自然不会跟你计较,可污了祖母的耳朵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再说了,本宫与你见了没几次,没记错的话,本宫连话都没和你说几句,顾大人当着父皇母后和祖母的面如此惊人求爱,到底是真的情深似海,还是另有所图呢?” 嘶…… 大皇子诧异地挑高了眉头,不敢相信这番话能从慕容潇这张嘴里说出来。 他是酒喝多了?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顾怀安和潇潇本就没怎么接触过,当众表明心意这种事,只会太突兀,以至于让潇潇难堪。 若是同意了,那便是潇潇太过主动随便,不同意,轻易又会让人觉得是她身为皇室不把人放在眼里,高高在上不知体恤臣子。 而顾怀安当着皇帝的面就敢这么做,便更是其心可诛! 这么多大臣女眷都在,皇帝不管说什么,这会儿都是进退维谷,一边是朝堂上颇有威望的臣子,一边又是心肝宝贝,代表着皇室的颜面。 “本宫要是同意嫁人,那那人定得是三书六礼,风风光光地把礼物送到我手里,父皇母后和本宫都看了亲自点头答应才行的。如此方能提现皇室威严。顾大人如此轻浮之举,本宫可消受不起!” 白芷翻了个白眼,把鼓起勇气大胆表白的顾怀安给批成了一个不知礼数不知尊卑的轻浮浪荡子! 果然,在场许多人再看向顾怀安的神色就有些变化了。 皇帝赞许地看了看慕容潇,他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但由潇潇说出来回绝了,就是“小孩子脾气胡闹”,能把这个麻烦给化解了。 “爱卿第一次近距离见着潇潇,一时被她这容姿给惊艳了也是在所难免。只不过潇潇性子刚烈,寻常人可驾驭不住,为了顾大人家宅安宁,这份心思还是算了。”皇帝笑着举杯。 众人纷纷跟着举杯,这场闹剧便好像就这么落幕了。 可白芷知道,还远没有停。 顾怀安神色郁郁,时不时朝她看过来,显然是还没有死心。 “滴滴滴……检测到男配生命受到威胁,请宿主赶紧前去搭救!”系统突然一阵尖利的警报,愣是把白芷吓得差点把杯子里的酒都洒了。 “人在哪?” “在掖幽庭!” 白芷连忙找了个借口尿遁,带着婢女慧儿匆匆忙忙往掖幽庭的方向跑。 “公主,这里不是去净房的方向啊……”慧儿有些担忧地道。 “废话少问!” 白芷冷喝一声,那小婢女就不敢说话了。 不得不感叹一声,这个跋扈的人设可真好用,一句话就能让人马上安静下来。 跟着系统的指引,白芷成功绕开了巡视的宫人,急急忙忙冲进了掖幽庭。 掖幽庭地方偏僻,还没走进去就听见前院传来的几声尖锐的怒骂: “贱东西!让你懒,地也不好好扫!非得用鞭子抽你才肯动的蠢驴!打死你!打死你这小贱种!” 一个肥胖的小太监正拿着一根鞭子狠狠地朝跪在中央的一个少年抽去。 鞭子打在肉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白芷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刚刚看见歌舞升平安详宁乐的宴会,转头就看见这阴冷晦暗的地方,看见这残忍的一幕。 “滴……检测到攻略对象,男配楚秦玉,怨念值90,幸福值0。请宿主好好加油,保护男配哦~” 第六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5) 白芷秀气的眉毛不悦地蹙起,旁边的婢女察言观色一流,立马就在一旁大喝一声:“干什么呢?吵吵嚷嚷的,见到公主也不行礼?” 她的突然出现把掖幽庭里所有的奴才都给震了三震,连忙齐刷刷地跪下磕头:“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白芷跟一只灵动的鸟儿倏地似的踏进了掖幽庭的大门,那胖太监顿时跟炮弹一样冲到她面前,挤眉弄眼地谄媚笑道: “哟~这是什么风把公主您给吹来了?这地方可脏得很,小心这些不懂事的蠢奴才冲撞了公主您贵体啊!” 白芷轻飘飘地斜了他一眼,冷冰冰地道:“我看你倒是挺冲撞本宫的。” 说着,还上下扫了扫他那被血溅上的长袍,有些嫌恶地用帕子掩了掩口鼻,眼角傲慢地挑了挑,看向庭中被鞭子抽得不成形的人。 同样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刚刚宴席上的公子少爷们都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而眼前的这个少年…… 瘦削的身子甚至连掖幽庭奴才的灰衣都撑不起来,跟一副宽大的骨架一样,松松垮垮地挂着一件衣服,粗布还被那奴才用鞭子抽得狼狈不堪,几乎只剩几片布条遮掩着少年的身体,鞭痕有的深可见骨,血肉狰狞地翻卷着,吐出猩红的血液。 白芷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伤口纵横交错地遍布他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地儿了,一股怒意瞬间就蹿了上来。 难道一个掖幽庭的奴才,就可以被这些人肆意动用私刑凌辱吗?! 楚秦玉已经神志不清了,他一直咬着牙没哼声,但身上的剧痛和流失的血液就已经把他给折磨得快要晕厥过去,在昏倒之前,他却听见一道悦耳动听是女声饱含着威严和怒意道: “你们这些蠢奴才,不知道今日是太后寿辰吗?居然还敢在宫中大肆动用私刑,见了血光!冲撞了皇祖母,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公主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啊!小的……小的们也是想秉公办事,这贱奴实在是不听话,奴才这才……殿下饶奴才一命,真的是这贱奴不听话呀!”那胖太监吓得直接哐当跪下,双膝战战,脸色惨白地给白芷磕头,直把自己的脑袋磕除了一个青紫的包。 白芷看得直犯恶心,厌恶地挥了挥手,指着那不知还醒没醒着的楚秦玉,道:“你们搞出来的烂摊子,还得本宫替你们收拾! 来人,把这奴才送去太医院好好医治,千万别把人弄死了!今日太后寿辰,宫里不宜有杀生之祸,让太医院那群老头子手脚都利索点儿!” “喏!”胖太监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指挥人扛起已经昏迷的楚秦玉就送去了太医院。 白芷有些担忧楚秦玉的状况,但现在…… 婢女有些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怎么突然想要救一个掖幽庭的奴才呀?” 这掖幽庭,都是些罪臣的女眷子嗣,被关押在这里终身为奴,是皇宫里最肮脏僻冷的存在了。宫里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不愿意踏足掖幽庭半步的。 以往殿下也从不来这地方,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白芷斜着眼瞪了慧儿一下,不悦地道:“本宫行事,难道还要向你报备了?” 慧儿小脸一白,连忙道:“奴婢不敢,奴婢知错。” “知错就好。”白芷高傲地哼了一声,随即直接扭头出了掖幽庭,道:“出来太久了,先回去,免得父皇祖母他们等急了。” 白芷回来的时候,时间掐得正正好,皇后只嗔怪了她几句出去这么久,倒没说别的什么。 她笑着搪塞了过去,往下一看,就见顾怀安竟不见了。 白芷微微凝眸,问系统道:“顾怀安哪去了?” 圆子的声音萌萌哒地响起:“男主和女主约会去了哦~要系统给您转播吗?” 看着台下无聊的表演,白芷同意了。 御花园偏僻的一处荷花池边。 苏沅瑛捏着帕子楚楚可怜地按着眼角,眼眶微红地看着顾怀安,道:“怀安,我在这宫中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公主霸道,他们又只宠着慕容潇,我……我每日都想着出宫,想着和你在一起!你什么时候才能带我走?” 顾怀安看着她这般飘摇欲倒的模样,心疼得不行,连忙把人搂在怀里,道:“那慕容潇确实是目中无人,瑛儿受苦了,可为了我们的大业,还得再委屈你一段时间。” 跟那个当众让他难堪下不来台的慕容潇比起来,眼前的苏沅瑛温婉小意,更招人疼爱。 “对了,怀安,你刚刚在寿宴上,可有得到那贱人的欢心?”苏沅瑛泪眼盈盈地看着顾怀安俊秀的脸,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酸意。 顾怀安面色一僵,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兴许是我太唐突了,惹得她有些不悦,但无妨,日后还有机会。” 苏沅瑛垂眸,语气有些郁色,道:“怀安哥哥容姿卓绝气宇非凡,又有皇恩傍身,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顾怀安连忙搂紧了她,道:“你瞎说什么呢瑛儿,她那样鲁莽粗俗,哪里比得上你?慕容潇只是我们大业的一块垫脚石而已,瑛儿,我心里永远都只有你一人。” “真的?”苏沅瑛美眸中溢出一抹惊喜,终于破涕为笑,半是羞涩半是妩媚地看着顾怀安,那诱人采撷的眼神一下就让顾怀安沦陷了,不顾还在御花园,就直接相拥吻了上去。 白芷眼睛一痛,连忙让系统关了直播,那辣眼睛的一幕差点没让她当场喷出嘴里的酒。 “潇潇可是累了?”皇太后见白芷脸色不大好,便贴心地道,“若累了就先回去歇着。你惯不爱这种场合的,不必拘礼。” “祖母~”白芷娇笑着缠上太后的胳膊,道:“我给您准备的寿礼还没呈上来呢,您就赶人家走,可是不疼爱潇潇了?” “呀!对对对,哀家居然给忘了!”太后喜笑颜开,连忙让慕容潇呈上来,心满意足地道:“潇潇懂事了,今年准备的寿礼是什么?” 第七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6) 慕容潇拍了拍手,宫人们便利索地把一块石头给呈了上来。 巨石沉重,是一块红玛瑙色的寿山石,上面由能工巧匠雕刻了一千个神色各异憨态可掬的小弥勒佛,远远看去,竟隐约间构成了一个大大的“寿”字,满座惊叹这块巨型石雕的精美绝伦。 “这块巨石,难得就在因天然形成的巨大寿字轮廓,再让匠人雕了祖母最喜欢的弥勒佛,意在恭祝祖母福如东海,千岁千岁千千岁!”白芷跪拜在皇祖母面前,笑得明媚乖顺,乐得帝后和太后都笑得合不拢嘴。 “潇潇真是有心了,这玩意儿能找着这么一块大型寿山石已是难得,更何况还有这精雕细刻的,又是一番功夫,祖母很喜欢。”太后脸上的皱纹都透露着慈祥,然后还不忘熟络旁边的几个皇子: “你们几个,五大三粗的,果然不如潇潇心细,就知道送些字画佛经,哪像潇潇这般有心?” “儿臣知错。” 慕容家几个男子无奈认错。 别的不用多说,认错就行了。反正他们无论做了什么,都比不上慕容潇笑一笑。 公主殿下在皇室受宠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可如今大臣们一看,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受宠”。 是连皇子们都要屈居她之下,是帝后太后都对她宠溺备至,是连她当众怼了大理寺少卿,都只会让皇帝宠爱一笑的地步! 众人在心里明确了一条警戒线:这皇宫里,最不能招惹的,就是这个公主! 寿宴没有结束,白芷假意醉酒直接撤了,太后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她便趁此机会溜到了太医院。 慧儿一脸疑惑,公主来太医院做什么?哪里不舒服? 白芷一进门,直接抬手免了当值太医的礼,急急忙忙问道:“方才掖幽庭送来的那个小奴才呢?人怎么样了?” 太医一愣,都没反应过来这公主怎么突然过问起一个奴才了,就下意识答道:“在里面让刘太医上药呢,人还没醒。” 白芷连忙冲进了里间,几个小太医被吓得连忙跪到了地上,磕头道:“殿下不可啊,男女尊卑有别!殿下还是先在外间等等!” 里间。 楚秦玉浑身是伤,早已痛得昏厥过去,被上药喂药,好歹吊回来一口气,又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还没睁开眼,就听见那道熟悉的女声有些严厉地道: “都给本宫滚开!本宫想去哪,凭你们还拦得住?”白芷紧张得很,楚秦玉伤得那么重,要是一个不小心嗝屁了,那她这第一个任务不就黄了? 这可是她的第一个任务对象,她得好好对待。 系统被她的敬业感动得咬手帕,嘤~宿主居然不摸鱼了,宿主居然这么上心!嘤~好感动! 白芷越过了一众拦路的人,闯进了里间,刘太医连忙要起身行礼,被白芷按住了,道:“救人要紧。” 这些人真麻烦,动不动跪啊跪,也不嫌地板脏。 刘太医战战兢兢地上药,哆嗦着道:“殿……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白芷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她只看见床榻上躺着的清瘦的少年,身上满目疮痍,几乎没有一处好地儿,上了药包扎之后,整个人就像个粽子。 白芷呼吸都顿了顿,忍不住有一丝心疼。 这就是楚秦玉?未来那纵横沙场所向披靡的楚秦玉? 可如今的他,面色惨白,骨瘦如柴,整个人好像一具一碰就会散架的骨头架子,毫无生机。 楚秦玉耳朵动了动,他已经醒了。 来的人是个女子。他们都称呼为殿下,是个公主。 他索性紧紧闭眼,不让人发现他醒了,要不然他还得起来行礼…… 楚秦玉不想理会这人,哪怕她救了自己。 这深宫之中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施以援手?更何况是对自己这样一个身份低贱卑微的人。 可白芷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愣住了:“刘太医,你上完药就把人送去正阳殿,慧儿,你派几个小太监照顾着,刘太医负责好治伤,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 “喏。” 慧儿一脸懵。 她越来越看不懂公主要做什么了。 楚秦玉也僵在了床上。 他在掖幽庭近十年,早已看透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殿,都是一群视人命如草芥的怪物。 这个公主殿下……是怎么回事? 楚秦玉就这样被送进了正阳殿,在太医和宫人们的照料下渐渐好了起来。 他总是装睡,能听见那公主明朗潇洒的声音时不时在宫殿的角落里传出来。 鼻尖是上好药材的味道。 兴许所有人都知道公主对一个奴才上了心,没人敢怠慢照顾楚秦玉。 可这么多天过去了,楚秦玉始终没有见过这公主一面,她甚至踏都没踏进他所在的偏殿一步。 楚秦玉捉摸不透这位贵人的心思,但他却明白一点—— 不能把自己的小命送到别人手里。 所以,他选择会会这位公主。 白芷不是不想去看楚秦玉,只是一直看他昏昏沉沉的,她被那股药味熏得头疼,便贯彻了自己摸鱼的宗旨,过上了真正“公主”的生活。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不用说了,想玩什么有一大群人陪着她玩儿,早上说想放风筝,中午内务府就送了形态各异的风筝过来,不知多少宫女太监陪着她放。 太爽了啊! 还管什么攻略对象啊! 系统弱弱地在她耳边提示:“宿主,任务!任务!您不要玩物丧志啊!” 白芷兴奋地扯着风筝线,高声道:“我放得最高!你们看那大鹰!我最高了!” “殿下真厉害!” “殿下最棒了!” 白芷乐颠颠地跑着,哪里还管得上系统那被一众拍马屁淹没的声音? “啊!公主小心!” 突然,旁边的宫人们神色大变,纷纷惊呼出声。 白芷猝不及防,整个人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 头顶传来一阵闷哼,白芷懵逼抬头,对上了一双幽深却清澈的眼睛。 楚秦玉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欢笑声,不由得有些好奇,便踏出殿门看了看。 掖幽庭是听不见这样的笑声的,像是能驱散所有黑暗阴影的光一样,就这样强势地钻进他的耳朵里,吵得人心烦。 可他一出来,就发现……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阳光。 阳光落到了她身上。 阳光跑进了他怀里。 落到了他身上。 第八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7) 楚秦玉定定地看着那张绝艳的小脸,在她眉心的花钿上微微凝了凝眸。 旁边的宫人吓得屏住了呼吸,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冷汗涔涔。 完了!这个小子绝对完蛋了! 冲撞轻薄了殿下不说,见到了公主还不行礼!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哭! 宫人们战战兢兢,可白芷却是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哦……她好像……把楚秦玉接在宫殿里了来着……她给忘了…… 最近几天忙着扑蝴蝶放风筝逗猫逗狗斗蛐蛐遛鸟养鱼种花……诶,居然把任务对象给忘了。 楚秦玉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少女脸色一变又变,神情却是一如既往地冷漠。 白芷尴尬得咳了一声,退了半步道:“你……你醒啦?怎么也不来通报一声,我……咳咳……本宫没撞疼你?伤怎么样了?” “见过殿下。”楚秦玉跪地行礼,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奴才伤好的差不多了,多谢殿下挂心。” “那就好。” 白芷尴尬,白芷无语,白芷想哭,为什么她能没长眼睛扑人家怀里去? 宫人却是一个个的大眼瞪小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公主怎么了? 居然没有大发雷霆把这小子拖出去痛打几十板子? 白芷摆了摆手,道:“都起来,跪着干什么?” 然后她又看着楚秦玉,道:“你也起来,等伤好全了就留在本宫身边伺候着。” 楚秦玉一直淡漠阴郁的脸色总算有了些许动容,从下往上幽幽地看着白芷,道:“奴才罪奴之身,不配侍奉殿下。” “宿主宿主,男配现在的身份是罪臣之后啊!按规矩是不能侍奉宫中贵人的,宿主不要崩人设啊!”系统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白芷无奈,没想到一向好用的皇权在这里反倒成了绊脚石。 “那……那好,那等你好了再回去。”白芷叹了口气,半蹲下身子和楚秦玉平……啊不,是仰视他,道: “那些人对你不好?” 楚秦玉被她突然蹲下的动作吓到,好看的淡色薄唇嗫嚅了好一阵,才垂眸公式化地答:“罪奴做错了事就理当受罚,管事公公应该罚我。” “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白芷怒道,“他那样草菅人命,公报私仇,用重刑罚小错,就是不应该!” 楚秦玉一愣,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明媚小脸因他而动怒,凶巴巴的还有些可爱。 可宫中的人,有谁不是这样? 这些人,有谁把奴才的命当命? 眼前这些宫人都是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更何况他们掖幽庭里的人?!死了就死了,就是一条条被拖去乱葬岗的狗!哪有什么“人”? 楚秦玉长长的眼睫覆盖住了眼底的神色,看起来乖顺得很。 白芷一想到那时楚秦玉身上的伤就来气,可她也无可奈何,要是她把一个罪奴带在身边且不说这些宫人会不会有闲言碎语,父皇母后就是第一个不同意。 无奈,白芷只好同意让楚秦玉先回掖幽庭,就这样过了几日。 春日夜晚依旧寒凉,白芷裹着披风看似漫无目的地在御花园里散步。 而其实系统正在她耳边道:“宿主,前面拐过弯不远处就是男配了!男配正在被几个宫女太监欺负呢!您快去救他啊!” “再等等。”白芷也有些着急,可她身边还跟着一堆人,想甩开也没那么容易。 “殿下,夜色寒凉,我们先回去,小心着凉啊。”慧儿在旁边提着灯,有些着急地道。 “急什么?本宫今晚睡不着,想赏月,你要是着急你自己先回去。”白芷用精致的指甲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她褪了妆容和满头珠翠,如今一头如瀑布般的秀发倾泻下来,简单朴素,却也衬得她单纯静好,乖得像一只化成人的兔子精。 慧儿心里着急得很,今天她受人之命,一定要把公主带回宫的啊! 就算不让她在宫里带着,也绝不能让她到这御花园里来。这是主子千叮咛万嘱咐的命令,可公主今晚却不知怎么了,非要嚷嚷着睡不着来御花园转转。 “殿下,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陛下怕是要怪罪奴婢……”慧儿着急地道。 白芷突然站住了,慢悠悠地斜睨着她,神色倨傲清冷。 慧儿被这眼神吓得一愣,下一秒,就听见白芷道:“那你自己回去,连带着你们这些,都给本宫滚!滚回宫里待着!省得叽叽喳喳地在本宫耳朵边上聒噪,出来散心赏月还不得歇!” 白芷说完,自己便冷哼一声走了。 慧儿一着急差点就要追上去,可却被旁边的小顺子拦住了:“慧姑姑,殿下都这么说了,咱就别追了,省得被她又一顿搓磨,咱们就在这儿候着……” “可……”可主子吩咐了千万不能让公主去御花园的呀! 慧儿想哭,可旁边的一堆人都盯着她,她不能再追了,免得引起他们的怀疑。 “宿主!就在前面那棵树后面!”系统急切的声音,让白芷忍不住加快脚步,噔噔一越过去,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气得怒火攻心,立马厉喝一声: “都给本宫住手!你们是哪个宫里的奴才,敢这样动用私刑?!” 几个小太监竟是明目张胆地把楚秦玉给绑了起来,邪笑着肆意在他身上亵玩着,而几个宫女则是满脸狰狞的笑意,对着楚秦玉那俊美却苍白的脸连连狠狠地扇巴掌! 白芷突然出现,把这几个人吓了一跳,可他们明显没见过公主,愣愣地站在那也不行礼,还一脸不屑地道: “哟~你的小情儿来救你啦!正好,两人一起,我们也不嫌弃!” 尤其是那太监,盯着白芷的眼神如毒蛇一般黏腻,让人头皮发麻。 白芷冷哼一声,抽出一直偷偷卷在胳膊上的鞭子,哪怕趁着夜色,也能精准地狠狠抽在那几个人身上,几个人没几下就倒地求饶,抱着自己哭着求饶。 “哼,来人!”白芷收回鞭子,在地板上狠狠抽了个空响,旁边巡夜的侍卫听见动静,立马跑过来行礼:“奴才参见公主!” 几个宫女太监惊惶地互相对视,这个人居然是公主?!那他们刚刚还口出狂言侮辱她和这个贱奴,那他们岂不是…… 第九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8) 白芷不紧不慢地将鞭子卷回胳膊上,优雅得像是在卷一条精美的绸缎,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把这几个宫女太监给本宫送到慎刑司,竟敢在御花园大肆凌辱他人,还敢骑到本宫头上!不好好脱层皮别让他们出来!” “是!”侍卫们齐齐应声。 “公主……公主饶命啊!公主饶命啊!奴才……奴才们是受人指使啊!奴才不是故意……”几个奴才着急忙慌地求饶。 白芷微微眯了眯眸子,轻笑了一声,却仿佛地狱飘来的低吟,吓得他们抖成了筛糠,两股战战。 “那就好好打一顿,看看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白芷冷冷勾唇,让侍卫抓紧把人带走。 御花园终于清净了。 白芷连忙上前把绑着楚秦玉的绳子给解开,可楚秦玉却有些微微发抖。 长鞭破空的猎猎声,和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激起了他那对鞭子的生理反应。 恐惧。 白芷是什么人,活了几千年,立马就知道他这反应是怎么回事了。 楚秦玉紧紧闭着眼,哪怕被松开了也一直僵硬着维持原先的姿势。 果然…… 说打就打说杀就杀,人命在她眼里算什么? 今日可以保护他,来日会不会也像对他们一样,眼都不眨就把人送进慎刑司? 白芷见他闭着眼不说话,顿时有些恼火,“你是在怪我把人送进慎刑司?” 楚秦玉终于睁开了眼,幽深的黑瞳静静地看了眼白芷,月色下,那张精致明媚的小脸显得有些纯净美好。 只是这张脸柳眉倒竖凶巴巴地盯着他。 见他不说话,白芷就知道他是默认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把欺负你的人教训了一顿,你倒心疼起他们来了?” “我没有心疼他们。”楚秦玉垂眸,兴许是她这般没有架子的话让他也莫名放松了警惕,坐起身来,道:“我只是害怕,你今日会把他们送进慎刑司,明日就会把我送进去。一如现在,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白芷气得拧了一下楚秦玉的脸,硬是把他那俊美却淡漠的脸拧成一个奇怪的表情,看见这样的他,白芷突然就消了气,笑出了声。 楚秦玉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又笑了。 白芷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楚秦玉,道:“没有差别的善良,和残暴地对每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赏就该赏,罚就应当重罚,如此才能让他们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 而你……” 白芷对上楚秦玉幽深的瞳仁,一字一顿地道:“而你,你不一样。” 楚秦玉瞳孔微震,心头狂跳的速度和力度,提醒他听见这句话时的震动有多大。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好像让他明白了,他也是有人关心的,也有人把他万里挑一区别对待的人! 他不再是需要努力去迎合别人、满足别人的那条任人践踏的狗! 他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在别人心里也有一席之地的人! 白芷柔和地笑了笑,明媚得像一束光。 “好了,别傻坐着了……嘶……冻死我了,走,回去洗一洗。” 楚秦玉傻愣愣地看着她,回去洗? 白芷见他不动,便问道:“怎么了?” 楚秦玉垂眸,语气依旧淡漠,却带着一丝不容察觉的委屈:“掖幽庭没有让人洗澡的水。” 他从来都是抓着洒扫的机会拿水擦擦身子,从没有想洗澡就能洗澡的时候。 这话听得白芷心都快碎了,她自从来了这里,哪次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看见男配这样委屈却依旧倔强,不卑不亢的,仿佛看见了一朵绽开在淤泥中的青莲。 “好好,那你跟我回宫里洗。那些人太过分了,你不好好洗洗去去晦气可不行。” 除此之外,白芷更担心的还是他脸上的伤和身上不知还有没有被人暗下毒手的伤。 “滴,幸福值+5,目前幸福值5。” 洗个澡就升幸福值了? 白芷顿时觉得这个任务好像挺好完成的样子。 系统忍不住出声打击她:“宿主,你来了这么久才升幸福值,怨念值还一点没降,你好好反思反思。” 白芷心里的小人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又无奈地叹气。 唉…… 仿佛又回到了仙界时被人抓着kpi的时候。 楚秦玉乖乖地安静跟在她身后回了正阳宫,白芷特意避开了宫女太监把他塞进了自己寝宫。 她的宫殿后花园里有一处温汤池,除了帝后的乾清宫就是她这里独一份,奢华至极。 楚秦玉在里面洗着,白芷便在外面发呆,思考要如何把他的恶念值降下来。 思来想去,也只有让那夺走原本属于他的人生的人给亲手摧毁,死无葬身之地,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白芷正想着怎么搞那渣男贱女,慧儿就突然闯了进来,跌跌撞撞地看见她,立马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殿下……殿下恕罪!奴婢不知殿下在此……” 白芷微微眯了眯眼睛,语气清淡听不出喜怒:“这里是我的寝殿,你身为我的贴身侍婢,还会不知道主子的寝殿不容人擅闯的道理?” 慧儿跪在地上,眼睛一转,便道:“奴婢在御花园中久等公主不回,便猜测公主兴许已经回来,就想着……回来看看好侍奉殿下……” “是吗?”白芷连眼皮都没抬起来,任由慧儿跪在地上惊慌失措,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当她是傻的吗? 平日里怕她怕得要死,今天晚上却不惜顶撞她都要把她留在宫里。 不是有鬼就怪了! “你下去。”白芷瞟了慧儿一眼,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本宫要歇着了。” 慧儿连忙抬眼瞟了一下白芷的脸色,试探着道:“奴婢留在这儿伺候殿下歇夜,殿下娇贵,还未洗漱……” “本宫说了不用!”白芷砰的一声扣下手中把玩着的珠钗,冰冷的声线吓得慧儿又把头磕在了地上,“还不快滚?!” 慧儿咬了咬唇,只好道:“奴婢告退。” 白芷看着她退下去,心里暗暗道:“这个慧儿到底是谁的人?” “宿主好聪明,这个慧儿是清平郡主的人哦~”系统兴奋的声音响起。 第十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9) “这个苏沅瑛还真是有几把刷子,一个被皇上捡回来的孤女,封了郡主不说,还能把自己的人安插在公主身边!”白芷微眯着的瞳仁里散出一丝冷意。 “宿主你忘啦,清平郡主这个时候可是和淮王顾怀安一起联手了,有他们的帮助,想插个眼线在哪儿都不是难事了。”系统解释道。 “也是。”白芷叹了口气,想着该怎么把这个婢女给赶出去,就听见里间传来一声哗啦啦的水声。 不一会儿,楚秦玉就出来了。 白芷循声望去,顿时瞳孔微张,有些怔愣地看着这一副仿佛工笔画一般的美景。 楚秦玉本就生得极好看,如今被水汽蒸腾之后,白皙的脸颊染了些粉红,一双好看狭长的凤眸也不似平日里那般冷漠,反倒多了些水雾气,平添了几分妖异。 “殿下……”洗完之后,楚秦玉本来清冷的声音竟透着几分沙哑,白芷的耳朵像是直接被他的嗓音给吹红了似的,瞬间有些慌乱地躲闪开楚秦玉的视线。 “多谢殿下恩赐。”楚秦玉赤足走到白芷面前,跪下行礼。 “咳咳,你先起来。今夜太晚了,等本宫查出是谁指使人陷害你,再让你回去。”白芷别扭地躲开了楚秦玉那像是不小心落在群裾外面的一排莹白脚趾,还有那被墨黑的湿发粘上的白皙胸口。 好热。 白芷扇了扇脸,微红的脸颊落到了楚秦玉的眼底,倒映出一丝奇异的亮芒。 楚秦玉眸色微微暗了暗,随即顺从地低下头,依旧是清冷的嗓音恭恭敬敬:“喏。” 只是……她自称本宫。 白芷注意到楚秦玉脸上的伤,连忙小跑到旁边拿了药箱,顺手牵着他在贵妃榻上坐下,拿出药酒亲手给他上药。 楚秦玉惊得往后一撤,连忙按住了白芷的手腕,道:“殿下……奴才不敢。” 白芷看着他低头微微避开了些,可嘴角那触目惊心的青紫却看得实在碍眼,便忍不住沉了脸,道:“不许推!我亲自给你上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还推?” 楚秦玉抬眼看着白芷有些愠怒的小脸,压下心底的悸动,松开了手。 白芷认真专注地上药,没有发现楚秦玉原本清冷的眼睛,在落到她脸上时,深色渐浓。 他比谁都清楚他们之间的身份,宛如天地鸿沟,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他只配烂在掖幽庭里做一滩泥。 可她却这样肆无忌惮地闯进了他的生活。 带着热烈如夏日骄阳般的光与热。 楚秦玉想到方才御花园中,公主为了他处罚了那些人。那些人死有余辜,但公主说的话却让他震动。 她说:无缘无故欺负了你,那就是不应该。 楚秦玉眸色微动,看着近在咫尺少女明艳的五官,浑然不觉自己竟已看得入神。 “好了。”白芷收起药酒,塞进了楚秦玉怀里,“回去好好放起来,免得下次又受伤。要是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知道没有?” 看着这么一个乖巧俊秀的少年,硬是被这些腌臜东西给折磨成了一个铁血无情的将军,白芷就觉得自己气得心口疼。 楚秦玉温温地应了声喏,可眼睛却定定地盯着白芷。 白芷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离得楚秦玉过分近了,她甚至能看清他如鸦羽一般的眼睫。 白芷轻轻惊呼了一声,朝后退了一下,这才惊觉自己竟被楚秦玉方才身上的气息给震慑得屏住了呼吸。 他刚刚那个眼神,真的只是个在掖幽庭做洒扫的小奴才吗? 可楚秦玉却突然站了起来。 他起身时,白芷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被他接下来的动作屏住了呼吸。 他…… “殿下,奴才在小时候曾习过按摩之法,殿下恩重,奴才无以为报,不如给殿下按摩头,稍解殿下疲累。” 楚秦玉径自站到她身后,修长的手指穿梭在白芷发丝之间,力道拿捏得刚刚好,每一个穴位都按得精准无比。 可惜,白芷现在完全注意不到一个长在掖幽庭的孩子如何能对人体穴位如此了解,她整个脑子都混沌了,只能闻见楚秦玉凑近时,身上飘过来的还裹挟着热气的清香。 “舒服吗?殿下……”楚秦玉凑近了白芷的耳边,敏感小巧的耳垂被他的热气熏得绯红。 白芷已经迷迷糊糊的了,楚秦玉的按摩手法确实很高超,没有一会儿她的意识就涣散了。 楚秦玉将软软倒下的白芷接在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恬静的睡颜。 这是第二次了。 她为什么要救自己? 这样安宁美好的日子,再多来几次,他可就要真的……舍不得放手了啊…… 小家伙。 楚秦玉深深地看着白芷那微微张着还透着润泽的粉红的唇瓣,良久,才轻柔地把人放下,走出了宫殿。 对于他们这些贵人来说,他或许也只不过是闲暇时拿来逗乐的一只小狗罢了,也就是看着他乖巧,她才生出了几分怜惜。这一点怜惜又值几个钱? 可楚秦玉这样暗示自己时,脑海中却频繁地闪过她跌进自己怀里时的错愕和羞赧,闪过她认真给自己上药时的专注表情。 楚秦玉闭了闭眼,回头看向这奢华的偌大宫殿。 他的感觉骗不了自己,他舍不得走。 这时,一道暗影却突然落到了他身后,阴恻恻地道:“啧,不会是对那公主动心了?” 楚秦玉猛地回头,眼神如寒冰利刃,凌厉地看着那人,气势陡然一变,如一柄宝剑出鞘,气势凶悍:“公主尊贵,不容你在背后亵渎!” “啧,真当我没看见你小子刚刚那眼神,都快把人吃了似的,不过我得告诉你,可别耽误了主子的大计,到时候大业一成,这什么公主不公主,你想要,什么样的都给你送来……” 暗影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楚秦玉不知何时竟捏了一柄短刃贴在了那人脖颈上,语气森寒,杀意凛凛:“乱葬岗里的狗应该也饿久了,既然不会说话,那舌头也别要了。” 说着,竟一手捏着那人下颌,一手捏着短刃利落地削下了他的舌头! 第十一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10) 暗影瞪大了眼睛,因疼痛和恐惧而冒出的冷汗落进了眼睛里,也发不出一声惊嚎,因为他的嘴已经被楚秦玉死死捂住,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低低的悲鸣。 楚秦玉嫌恶地看了一眼手指间被沾染上的鲜血,想起刚刚这双手还曾触摸过那柔软乌黑的发丝,便一把推开了暗影,撕下他身上的一块衣服用力擦了擦。 “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有关她的话,这把匕首下次划开的,就是你的脖子。”楚秦玉冷冷地撂下一句话,转身就消失在了原地。 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暗影痛苦地捂着嘴,也迅速离开了。 他不想死。 而不久前,御花园边上。 披着一身黑袍的苏沅瑛看着空空荡荡的宫道,来回走了两圈都没看见人,气得一张清丽的小脸都扭曲了,这时,宫墙角下突然窜出来一个矮小的黑影。 “主子!”人影跑到苏沅瑛面前,抬起头来,赫然是慧儿! 苏沅瑛怒得上前狠狠揪了一把慧儿的胳膊,低声骂道:“人呢?你怎么在这儿?” 慧儿扑通一声跪下,哭道:“主子饶命啊!奴婢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公主闹着睡不着觉,非要在御花园里散步,救走了一个奴才……” “你……又是那个贱人!”苏沅瑛恨恨地咬牙。 天知道她为了今晚来救那个人花了多少心血,先是派人侮辱他,又调开了自己宫殿的侍卫婢女,结果这一切却全都让慕容潇那个贱人捡走了便宜? 她不甘心! 淮王说了,那人十分重要,让她一定要和他打好关系。 一男一女,如何打好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苏沅瑛哪怕心里厌恶一个掖幽庭贱奴,但也只能咬牙出演美救英雄的戏码,结果呢? “算了!此事我再从长计议。你快些回去,别让她起疑心。”苏沅瑛看了眼周围,还有巡视的太监和侍卫,她不能久留,哪怕再恨慕容潇,如今也只能之后再算账了。 “喏。” - 白芷一觉睡得很香很沉,第二日醒来,就听见有皇后宫里的玉晴姑姑过来传信,道:“娘娘准备给公主设宴,邀请了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家中闺秀,于明日在绫花台举办踏春宴,这是娘娘特意准备的公主服饰。” 踏青宴? 系统迅速滴了一声,道:“宿主,这场踏青宴可是一个关键节点啊,您一定一定要小心!” 白芷顿时睡意都清醒了大半,仔细搜索原主的记忆,原主在踏青宴上被一直低调的清平郡主抢尽了风头,又对一直对自己暧昧不清的顾怀安心生爱慕,从此一步步踏入男女主为她布设的陷阱,一步步失势,一步步沦为万人所指的丧家之犬。 许久,白芷才冷哼一声,对圆子道:“这回,他们敢对我做什么,我定千百倍还回去。” 踏青宴这日。 慧儿进殿伺候白芷梳妆,有意无意地提到:“殿下,顾大人前些日子送来的玉簪镯子可要看看?奴婢看着好生精致……” 白芷眼都没抬,拨弄着妆奁里的首饰道:“既然你喜欢那就赏你了。” 慧儿吓得立马跪下,诚惶诚恐道:“奴婢不敢。” 白芷皮笑肉不笑地斜眼看着慧儿,道:“你拿来给我看看。” “喏。”慧儿连忙跑去拿来,动作急切得很。 自从寿宴过后,顾怀安的小礼物一件接一件送进正阳宫,白芷连看都没看,想必是某些人着急了。 白芷那乌黑的眼珠子落在慧儿的背影上,眸色泛起一丝戏谑。 不知道顾怀安看见自己挑的东西被戴在丫鬟身上,会是什么表情? 那盒首饰里,有一支玛瑙镶缀的金簪最为瞩目,尤其上面雕琢的一只凌燕活灵活现,在一堆簪子里最为醒目。 白芷抿唇一笑,拿起簪子温柔地簪进了慧儿乌云般的发髻中。 乌黑的发髻只一根华丽的金簪点缀,也不知是华丽还是寒酸,违和得很。 慧儿受宠若惊,连看都不敢看她,垂着眸子嗓音轻颤:“殿下……” “赏你的,今儿踏春宴,慧儿簪这个正合适,好看。”白芷笑得一脸荡漾。 慧儿白皙秀气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娇笑,脆生生道:“奴婢谢殿下赏赐。” 白芷看着她行礼,眼底却一片冷漠。 苏沅瑛不是喜欢挖她墙角吗? 她就不信这公主的荣华富贵,还挖不松她苏沅瑛的一块烂墙! 踏青宴上,白芷来时,整个绫花台已经被这些莺莺燕燕围满了。 “公主殿下到——” “恭迎殿下,殿下千岁。” 白芷轻抬素手,柔声道:“都起来,不必拘礼。” 混在人群中的顾怀安眼尖,往慕容潇身上看去,却没有发现自己送进正阳宫的任何东西。 白芷走向了自己的主座,瞥见一边正笑意盈盈和旁边的人说话的苏沅瑛。 比起高高在上的公主,平易近人又知书达礼的清平郡主显然更让人放松。 “啊,郡主的意思是,今日踏青宴竟是皇后娘娘给公主殿下办的相选夫婿的宴会?那让我们来做什么呀?” “你们不知道啊,公主之前在太后娘娘寿宴上就看中了顾大人,这是在让公主与准驸马多接触接触呢!” “嘶!真是不知羞耻,女儿家怎么能随意将自己的心意昭布得人尽皆知?真是把天家的脸都丢尽了。” 白芷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原主会被这么多人唾弃了,灭国之后竟没人愿意出手帮她,全都一股脑效奉新军去了。 原来缘故在这里。 苏沅瑛笑意盈盈地阻拦她们的闲言碎语,道:“殿下只是性子直爽些,不会有什么歪心思,便直截了当地说了,更何况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别到处说。” “清平,你都告诉我们这些了,我们自然是看不下去。要不是这出身,她哪里比得上你?” “就是!这皇室里居然还有上赶着追男人的,真是浪荡放肆,不要脸!哪比得上清平?” 清平像是有些着急地想替慕容潇辩解几句,可却越描越黑。 白芷在一旁半支着头看向她们旁若无人地叽叽喳喳,突然展颜一笑,对着苏沅瑛道:“清平,你过来。” 第十二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11) “还没让这丫头给你和顾大人道谢呢,”白芷拉着慧儿到跟前,笑道:“你特地替顾大人送了东西来我正阳宫,我看了里面,有件东西特别衬这丫头,她也很喜欢,便随手赏她了,慧儿,还不快给郡主和顾大人谢恩?” 清平郡主看见慧儿发髻间那根耀眼夺目的金簪,不敢置信地瞪直了眼,然后极快地闪过一丝狠厉,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要回应了。 慧儿顺从地福身道谢,脸上还带着一丝丝羞怯和喜意。 旁边的顾怀安脸色也不太好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送给公主的东西却出现在了一个婢女身上,怕是哪个人都会觉得不高兴。 尤其是在刚刚苏沅瑛还大肆传播顾怀安送礼给公主这件事之后。 不少人看向这三人的眼神便有些微妙了。 “殿下是觉得……不合心意?”顾怀安艰涩地问道,他一身白衣锦袍,玉冠高束,清俊如玉。 白芷单用一根手指慵懒地撑着头,闻言抬了抬眼眸,懒懒地瞥了眼慧儿发髻间的簪子,轻嗤道:“本宫素日里只戴金玉珠翠,玛瑙虽不常戴,但若是见着了心仪的,也会拿来时常佩戴。只是这个……做工未免粗糙了些,想必也不是宫里的匠人所制,本宫戴着……怕是会失了身份,所以顺手赏了……” 见面前两人脸色变了又变,白芷突然恍然醒悟似的惊呼一声半捂着嘴道:“呀,顾大人不会生气?毕竟是赠与我的东西,我……” “殿下仁爱,既然赠予殿下,那殿下自然可凭心意处置,在下还未了解殿下喜好就随意送礼,是在下唐突了。”顾怀安拱手道。 “诶~”白芷捏着酒杯看着尊贵又优雅,“别这么说,顾大人对我如此钟情,倒是出乎我意料,我还以为顾大人是想借着讨好我的名义,讨好清平呢。”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他们三人你来我往,一时间真不知道苏沅瑛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了。 看着这形势,倒像是顾大人在上赶着追求公主啊,没看见公主连个眼神都没多给人家吗?送进门的东西转手就扔给婢女了,这得是多嫌弃啊…… 苏沅瑛也没有想到慕容潇会这么做,一时间忍不住有些慌乱。 最近好像很多事都莫名其妙地脱离了她的掌控。 顾怀安面色不改,看向慕容潇的眼神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温柔和狂热,道:“殿下何处此言?在下钟情于公主已久,待下回一定挑出更好的宝贝赠予殿下。” 白芷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对着台下众人道:“宴席开始,都别站着了,这绫花台乃父皇为母后而建,中央圆台为母后作舞时的舞台,有自己才艺想要展示的,上台表演。” “尊公主命。” 女眷们齐齐福身,一个接一个地开始才艺展示。 不管这踏青宴目的为何,能和公主打好关系,自然是有利无害的。 绫花台边缘的一处幽深小径中。 “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她很喜欢我,肯定会戴着我送的东西的嘛?”饶是顾怀安,现在也有些气恼地埋怨起苏沅瑛来,“刚刚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我的脸,我们的计划都被你给搞砸了!” “我怎么知道那贱人怎么回事?你在这儿怨我有什么用?这几天我该吹的风也吹了,该说的好话一句不落,她没看上你,那是你不行!慕容潇是蠢,但她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子! 她什么宝贝没见过?你送那么个粗糙的簪子,就是心里对你有意,如今也对你不满了!” 顾怀安清俊的脸上全是隐忍的怒气,又黑又沉,“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能娶到慕容潇,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可若是慕容潇自己不喜他,那他们费再多力气,也难以把她嫁给自己! “我有一个法子……”苏沅瑛计上心头,美眸中闪过一丝狠毒。 白芷正看着系统的现场转播,忍不住心里嗤笑了一声:“不愧是最毒妇人心啊,都见过苏沅瑛这样了,顾怀安还觉得她是朵纯情小白花,啧啧,果然男人都是傻子。” “宿主,你不要说得好像对男人很懂的样子。” “哼。”在仙界没和男仙在一起过,那还没见过他们蝇营狗苟吗? “宿主宿主,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苏沅瑛明显就是想要对你下手啊,你不打算回击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有所准备,总不至于被她掣肘。”白芷抿了口酒,目光落在舞台上的表演上。 突然,外面又响起一阵通报:“三皇子道——” “拜见三殿下。”众人又是行礼。 白芷看着他进来,也没起身去迎,懒懒地瘫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他在自己旁边坐下,才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听他们说你在这儿宴请了一堆小姑娘,自然要过来看看了!你太不厚道了,居然连这种好事都不来叫我!”三皇子看着这满座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竞相争彩,面上就已经桃花泛滥了。 而台下,看见皇子出场,众人更是一阵惊喜,纷纷激动了起来。 若说让公主喜欢是好事,那让一个皇子喜欢,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一朝嫁入帝王家,那岂不是滔天富贵就在眼前! 白芷无趣地翻了个白眼:“每天不是唱歌就是跳舞,再就是弹琴,我早看腻了,你要看你自己看,正好,我出去透口气。” 慕容洺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摆摆手就让白芷快点滚蛋。 白芷翻了个白眼,到了外面透气。 “宿主,你出来干嘛?那个郡主正琢磨着没机会对你下手呢!” “这不给她下手的机会吗?”白芷轻笑。 “宿主!”系统紧张地喊了一声,可下一秒,他的声音就又变了,道:“男配就在旁边!他在花丛后面看着绫花台呢!” “是吗?”白芷张望了一下,随即唇角轻勾,道:“那正好。” “什么正好?啊——”系统正疑惑,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有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把白芷给打晕了。 第十三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12) 楚秦玉听说今日公主在绫花台设宴,正好他今日洒扫的区域就是在这里,便一直站在这儿盯着绫花台。 哪怕看不见,想着她在那儿也是好的。 楚秦玉自己也搞不懂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他的脚就跟生根了似的,眼睛也久久凝视着那边。 直到他听见不远处草丛中一点窸窣动静,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太监抗走了一个人。 楚秦玉微微一顿,本想坐视不理,直到瞥见那被抗走的女子足上穿着的,是一双藕色镶珍珠缀双凤的绣鞋,那硕大的东海南珠,这宫里除了皇后,就只有一人可以拿来随意镶在鞋子上了。 楚秦玉周身的气势瞬间冷了几分,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绫花台附近的一处偏房内,顾怀安正焦急不已地等着,转了好几圈,就被旁边的苏沅瑛给喊停了:“怀安哥哥,你如此焦心忧虑也无益处,不如先坐下来好好想想到时候该怎么和皇上解释。” “也是。”顾怀安坐下来,看向苏沅瑛的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宠爱和温柔:“还是瑛儿好,会为我分忧解难了。” 苏沅瑛脸上划过一丝羞怯:“都是瑛儿该做的,只要能帮上怀安哥哥,瑛儿就心满意足了。” 突然,一个太监推窗而入,将背上的女人往地上一放,道:“主子,您要的人。” 说完,那太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秦玉等那太监走开,便跃上房顶,看见屋内赫然是顾怀安和清平郡主二人,而那清平郡主正在伸手扒开公主的衣服! 楚秦玉瞳孔骤缩,手上不自觉地攥紧成拳,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不行!现在一不能大声喊叫,二不能破窗阻拦,他不能暴露自己,只能想个最好的法子。 看着里面的人儿无知无觉地昏倒在地,楚秦玉脸色越来越沉,然后一个闪身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慕容洺正喝着酒,笑嘻嘻地看着台上那礼部尚书的嫡女献舞,那柔软如蛇的腰肢狠狠弯下又猛然弹起,让他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好!” 这时,一个低着头的小太监上前来给他斟酒,一边突然快速地低声道:“公主有难,殿下快去救人!” 慕容洺笑意微顿,看向太监的眼神充满了审视。 下一秒,慕容洺就突然捂着头,头疼难忍地道:“好了,今日有人助兴,本宫有些喝得多了,对诸位姐姐妹妹很是满意。大家也累了,先散了!” 诸女有些不满,她们好些还没上台演出呢,怎么三殿下就要走了? 可三殿下都已经起身走了,她们就是再不满也只能忍着,纷纷起身行礼。 慕容洺一走出绫花台,就充满警惕地看着楚秦玉,道:“潇潇怎么了?” 楚秦玉没说什么,一把抓着慕容洺就往后偏殿走,道:“有人意图对公主不轨!” 慕容洺怒道:“皇宫之内,竟还有人意欲行此事?!看本宫砍了他脑袋!” 二人一路迅速行至那处偏殿,慕容洺上前猛地一脚把门给踹开,只见里面躺着的,是仍旧昏迷不醒还衣冠不整的慕容潇! 慕容洺急急忙忙上前把人喊醒,见慕容潇醒来,又痛呼了一声,捂着自己脖子轻哼道:“怎么这么疼?”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出现在这里?”慕容洺着急地问道,她这个样子绝对不可能是潇潇自己来的! 白芷皱着眉头,嘶嘶地抽着冷气,美眸中满是怒火和冷意:“我也不知道,我就想出去透口气,然后就好像被人打晕了!气死我了,要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绝对把他抓来痛打一顿!” “痛打一顿怎么够?五马分尸都不解恨!”慕容洺冷声道,“这事儿我去查,你出来也不带个婢女,让你遭罪!我回头多派几个暗卫给你,往后出门多带点人!这回是好在有人通风报信,下回呢?” 白芷一愣,通风报信?谁通风报信了? 系统发出滴滴的声音,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白芷听完,无奈地叹了口气的:“唉,看来要让他对我完全信任,还任重道远啊……” 可当白芷被慕容洺扶着走出门的时候,系统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幸福值居然涨了10!现在是15了!” 白芷一懵,想了好久才想明白,或许是楚秦玉看着她差一点差一点身陷险境,又侥幸逃生,心里的落差产生的幸福感。 啧,居然比之前她掏心掏肺给他上药还管用,苦肉计果然可以惹人怜惜! 而在白芷走后不久,偏殿的角落里才跌跌撞撞闪出一个衣衫不整的顾怀安,眼神满是阴鸷。 慕容洺怎么会过来?还有苏沅瑛呢?她不是去叫人了吗?怎么叫来的不是女眷,而是慕容洺? 原本他看着陷入沉睡的慕容潇,都起了些玉念,毕竟慕容潇这人虽嚣张跋扈,可长得却是真的好看,要这样的人做妻子,哪怕只是摆着看看也是享受。 可这一切,全都被那突然过来的慕容洺给打碎了! 这时,苏沅瑛一脸焦急地小跑过来,急声道:“不好了!三殿下把亭中的贵女都遣散了!现在绫花台一个人都没有……怀安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慕容潇那贱人呢?” 顾怀安一脸阴沉地看着她,下一秒,竟狠狠钳制住了苏沅瑛的下颌,阴冷的声音刮过苏沅瑛的耳朵:“当然是被突然跑来的慕容潇救走了!要不是我跑得快,现在我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苏沅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天知道刚刚她看见空无一人的绫花台时有多绝望! 她以为想到了一个终于可以把慕容潇拽下那高高在上的位置狠狠踩一脚了!结果事情不知道从哪里出了差错,从绫花台,到突然出现的慕容潇,一切都乱套了! 苏沅瑛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喊道:“一定是有人告密……一定是……” 顾怀安冷笑着捏紧了她的下颌骨,道:“是啊,有人告密,那那个人会是谁呢?” 苏沅瑛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雾气,怔愣地看着他,声音都脆弱了不少:“怀安哥哥……你是……在怀疑我?” 第十四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13) 苏沅瑛哭着辩解了几句,顾怀安冷冷看着,终究还是有些不忍,松开了她,然后怜惜地把人搂进怀里安慰了几句,“瑛儿,我刚刚是急怒攻心,并非有意要伤你。” “怀安哥哥,你再这样,瑛儿真的要生气了!”苏沅瑛低垂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恨意。 要不是自己只能依附于他人,又为何要委曲求全?! 都怪慕容潇那贱人! 一定是她使计,不知耍了什么手段迎来了慕容洺! 而已经走远的慕容潇突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受了风寒?”慕容洺连忙紧张地问道。 “没有没有。”白芷摆了摆手,突然想到了什么,“诶,三哥,你说你是被一个小太监叫来的?那小太监呢?” 慕容洺这才有些反应过来,看了看周围,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道:“怎么回事?人呢?刚刚还在我背后呢……” 白芷看了看周围,一片寂静。 系统滴了一声:“宿主宿主!是男配哦~男配打晕了一个小太监和他换了衣服搬救兵的,是不是很聪明?” 白芷:本来应该是挺聪明的,被你这么一说好像就没那么聪明了。 慕容洺经过这件事后,对白芷的衣食住行简直警惕到了极点,不止他,还有大皇子二皇子,暗卫和武器跟流水似的往正阳宫里送。 白芷无奈,把武器全退了回去,只留了一把趁手的宝剑。 她从前就是学的剑法,其余的兵器还是算了,真来了刺客,是她朝着流星锤锤刺客,还是刺客抄起柳叶刀来刀她? 只不过,有个人却也频繁出现在她面前了。 苏沅瑛盈盈笑着,将那用锦盒装着的一张信笺推向白芷,道:“你看,顾大人特意托我赠予你的诗。” 白芷看都没看一眼,优雅地指了指枇杷,慧儿就利索地帮她剥好了,只把新鲜的果肉用银叉喂进了她嘴里,全程她都没动手,傲慢得连个眼神都没给别人。 苏沅瑛脸都快僵了,他这几日每次来,都是看着白芷这样冷傲地对着她。 明明往日里她对自己向来是言听计从!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慕容潇这个蠢货,从来不管她的小动作。 可平时她就好附庸风雅,动不动写两句诗作几句不堪入目的词,怎么现在对顾怀安文采斐然的诗也不屑一顾了? 活像是……变了个人。 白芷懒懒地擦了擦嘴,道:“这诗没什么意思,你要是下次还是带这些东西,就让他别再送了,我看你挺喜欢,你自己留着得了。本宫要去给母后和皇祖母请安了。” 苏沅瑛脸上那笑都快碎了,艰难地看着白芷,道:“顾大人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对殿下也是一片痴心,为何殿下却不喜欢?” 白芷闻言,抬眸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觉得他这么好,怎么不和他在一起?” 苏沅瑛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惊慌地道:“清平身份卑微,不敢与顾大人相配。顾大人光风霁月,自然应与殿下这般风采卓绝之女才配……” “嘁……”白芷不屑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苏沅瑛,傲慢地拉长了声线,道:“你的身份倒确实是卑微,没有皇室血脉,身份怎么抬也抬不动你这个义女。只不过嘛……拿顾怀安也只不过是个大理寺少卿罢了,你是郡主,和他再怎么也配了。不必妄自菲薄~” 说着,白芷连看都没多看苏沅瑛,就径直离开了。 慧儿有些害怕地转头看了看主子,却被她瞪过来时那狠厉得像是恨不得把公主生吞活剥地眼神给吓了一跳。 良久,她才缓过来。 刚刚的厮杀,以白芷大获全胜结束。 苏沅瑛恨得纤长的指甲都快抠断了,可惜,白芷大摇大摆走出去,她连质问的权利都没有。 皇后凤鸾宫内。 “过几日就是春猎了,你可得记得把该带的东西带好,别又跟前几次一样冒失,在百官面前有丢人!”皇后嘱咐着,随即又叹了口气,道:“算了,本宫替你操点心,你这孩子没心没肺的,让人坑了也不知道。” 白芷心中忍不住感叹,原主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是个人精,要不是原主太作太蠢,也不至于让淮王他们把她当做皇室的突破口。 “对了母后,儿臣想多带几个人去春猎。”白芷一边吃着那鲜甜的瓜果,一边道。 “也是,你前些日子受伤,身边是改多带几个人。就是人得仔细挑着,知道吗?”皇后允准了这事儿,白芷便顿时娇笑着上前,缠着她的胳膊道:“母后最好了!儿臣最爱母后了!” “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抱着母后撒娇,也没个正形公主样!让人看了笑掉大牙!”皇后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发髻。 白芷全是靠着原主的撒娇经验学的,只是少了原主那分盛气凌人,你们都应该唯我马首是瞻的蠢,变得可爱灵动了许多。 “儿臣不管多大都是母后的孩子,就是儿臣七老八十了还得抱着母后撒娇呢!母后可是不愿?” “怎么不愿?就是怕你七老八十的时候,母后都已经躺棺材里了!” 凤鸾宫内,欢声笑语一片。 夜深人静,白芷回到正阳宫里正准备睡,突然窗户被人用一个小石子给投开了,随即,外面又飘进来一张纸条。 白芷起身,看了眼字条,发现上面是清隽有力的字迹,清晰地写着几个字: 小心苏沅瑛!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写的。 白芷慌慌张张地跑出殿外,几个婢女连忙喊道:“殿下!殿下!殿下等等!” 楚秦玉本想塞完纸条就走,可听见这动静,忍不住又隐在角落里看着她。 白芷仓惶又无助地瞪着眼睛,左右张望着,喊道:“你出来!我知道是你!你这几天都来看着我!你出来!” 声音颤抖得让人心疼。 “殿下,穿上鞋,仔细割伤了殿下玉体啊!” 白芷不依不饶地站在那,对着黑漆漆的宫殿道:“出来!缩头乌龟!敢暗地里看着我,不敢出来面对面看吗?” 楚秦玉看着她,一身雪白的中衣,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一张精致的小脸。 那双眼睛闪动着泪花,那一点亮盈盈的,陡然让他心头一颤,最终,还是幽幽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拿她没有办法。 第十五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14) 可楚秦玉还是没有当众走出去,只是在白芷失魂落魄地回宫后,才悄无声息地闪身进了正阳宫内。 白芷呆呆对着铜镜,脑子里却在飞快地问:“他怎么还不出来?” 圆子:“可能是有些害怕公主会责骂他偷偷跟踪……啊!他来了!” 白芷一激灵,圆子被动静音了,身后的脚步声显得愈发清晰。 可她面上还是一副呆呆的表情,与她往日的那股明媚嚣张样大相径庭。 “殿下。”身后,楚秦玉跪在地上叩首行礼,白芷腾地起身,差点带倒了凳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楚秦玉跪在地上,可身子笔直,略微有些苍白的清俊面容上一脸平静从容。 “我就知道是你。” 二人相对沉默了好久,白芷略带哭腔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楚秦玉有些震惊,忍不住抬眼看着她,却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白芷呜咽着像是想要过来靠近他,可却只能半伏下身子,紧紧揪住了他的袖子,哭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害怕,我知道有人想要害我,可我却不知道他是谁。只能对谁都严加提防! 三哥说是有一个小太监告密,我就知道是你!这么多天,我一直觉得有人在看我,我也猜一定是你!可……可你却不愿出来见我……你是不是不愿见我?” 白芷泪眼朦胧,撑起半个身子微微仰视着他,细细地看着他紧抿的薄唇,还有那低垂着被长长的羽睫遮挡住的瞳孔。 “殿下,奴才……奴才不敢亵渎殿下,能救殿下,奴才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妄论其他……”楚秦玉斟酌着道。 他能看出来,这位一直跋扈无礼的公主,其实心里也是玲珑剔透,什么都明白,看似没心没肺,可她却是那个最无助的孩子,被锁在这吃人的宫殿中惴惴不安。 一时间,他心底竟流露出一丝怜惜,哪怕明明他才是那个身处泥沼阴沟里的人。 白芷哽咽着,又是埋怨又是委屈的擦眼泪:“可我一直害怕。我知道这宫里,哥哥们和父皇母后都不会觉得清平有什么问题,知道她有问题的人只有你,你又不能每次都帮到我,我每日心惊胆战,又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对她做什么,我……” 说着,白芷又埋下去嘤嘤哭着,圆子都快被她这说来就来的情绪和演技给震惊了。 楚秦玉看她哭得伤心,犹豫着伸手,最终还是在她肩膀上稍稍拍了拍:“殿下,只要你悉心防着,不怕她存心算计。” 心中却是默默想着如何对付苏沅瑛和顾怀安。 白芷双眸含泪,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道:“可过几日就是春猎,我怕……你能跟在我的随行队伍里吗?我会多带侍卫,你如果来……我可能会安全些。” 他们二人明明没有多相处什么时间,可交谈起来,却能自然而然地接下对方的话。 可一听这个,楚秦玉却有些犹疑不定了,春猎有太多不确定的事情,他不能说去就去。 好半晌,楚秦玉才道:“我会找机会去。” 白芷心中有些遗憾,可这也总比他直接拒绝来得好了。 楚秦玉走后,白芷忍不住问圆子:“他现在能自由出入掖幽庭了?” 圆子有些不自然地嗯了一声,道:“自从你这个公主殿下时不时地给他一些帮衬,掖幽庭里里外外都知道他背后有你这个靠山了,早就不敢跟之前一样使唤他,而且男配还会找人把自己的活干了,所以他来去自如,几乎没人能管得了他。” 也是,本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奴才,再怎么蹦跶也是在掖幽庭内外,能引起谁的注意呢? 时间很快就来到几日后,春猎出游的路上。 皇室春猎,随行的军队和侍卫大臣连成了一条长龙,这回几乎所有重要的人都在了。 白芷仔细观察了一下人群中,正和苏沅瑛使眼色的顾怀安,心思暗转。 “圆子,这俩是不是又要搞事?” “恭喜宿主猜对了哦!”圆子兴奋的声音响起。 可惜楚秦玉到最后也没说自己要来。 白芷叹了口气,虽然本来就没抱希望,可他说都没说一句就放鸽子,她还是有些难过的。 大部队一路向西山行宫前进。 白芷自己也不知道身边到底被几个哥哥们塞了多少人,只觉得自己这边的人似乎特别多。 来到行宫后,她的营帐边上似乎也是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侍卫。 只是这时,苏沅瑛突然来了。 “清平拜见公主殿下。”苏沅瑛盈盈一拜,那弱不禁风的模样真是看得营帐边上一圈侍卫眼睛都直了。 白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有事起来再说,别堵着我营帐的门口。” 苏沅瑛柔柔一笑,把自己的侍卫安置在一边,自己带了个婢女就进去了。 她这回是带了个食盒来的,里面装着些看着精致的小点心,见婢女一样样摆出来,特地把一道蟹粉酥摆在了白芷面前。 “姐姐最爱吃这道蟹粉酥,清平一早就做了!想着姐姐来了营帐或许会饿,姐姐不如尝尝,和宫里御膳房做的有何区别?”苏沅瑛笑着把那道蟹粉酥推向了她。 白芷看着她,突然扯了扯唇:“你们有些太心急了?” “姐姐此言何意?清平不明白。”苏沅瑛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白芷有些无趣,苏沅瑛演,可她不想演,苏沅瑛送来的东西她更是看都不会看,这边人员部署都还没有安排好,她就直接来了,明晃晃就在脸上安了几个大字:黄鼠狼给鸡拜年! 白芷懒得搭理她,便和旁边的侍卫说了一下西山的安排。 苏沅瑛见她依旧自顾自地和旁边的人说话,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往旁边的婢女打了个手势,那婢女会意,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有个穿着侍卫服的人走了进来行礼,像是要呈递什么东西。 白芷正看着西山的路线图,完全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可下一秒,系统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警报:“宿主?有危险——” 白芷内心:我眼睛能看见前面有人冲我亮刀子! 第十六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15) 苏沅瑛惊呼一声,站起来想要飞扑过去,高声道:“来人呐!公主遇刺——” 可她冲出去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就看见有个人突然横身挡在了慕容潇身前…… 白芷只觉得眼前一花,预料中的刀没有刺在她身上,但她实打实听见了刀刃没入肉的声音。 下一秒,眼前的侍卫就眼疾手快地抽出佩剑,干脆利落地将那人一箭穿心,身体把溅出来的血全部挡了下来。 “保护殿下——”侍卫大吼了一声,外面的守卫顿时冲了进来,将白芷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而苏沅瑛看见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呆滞地看着这混乱的场景。 她设想的场景再次没有发生。 侍卫们急急忙忙地把那刺客架走,白芷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传太医!” 慧儿猛然惊醒,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 白芷紧紧地搂着那个倒地的侍卫,待看清他的脸,眼眶顿时一红,声音都颤了:“你坚持一下!马上太医就来了……” 苏沅瑛坐在椅子上看着白芷抱着那人,眸色狠厉了好一会儿,才道:“这刺客真是猖狂,光天化日就敢来刺杀姐姐,姐姐你……” 白芷冷然抬眸,森冷地道:“是啊,所以更应该去查一查,到底是谁派来的这刺客!” 苏沅瑛先是一笑,然后看着她盈盈道:“可是姐姐,这刺客已经被这不长眼的侍卫一剑杀了,就是想查也无从对质了……” “是吗?”白芷冷笑:“可让死人开口说话的方式,多了去了。” 苏沅瑛面色微微一僵,坐在那踌躇了一会儿,便道:“姐姐,清平刚刚受了惊吓,先回去歇着了。” “滚。”白芷不耐烦再见她那惺惺作态的模样,于是赶紧把人赶走了。 苏沅瑛看着她一门心思都在那侍卫身上,对自己还这么一副嫌恶的态度,气得都快把今日新涂了蔻丹的指甲给扣进肉里,扭头气呼呼地走了。 不一会儿,慧儿带着太医赶来,把人手忙脚乱地搬进了营帐内。慧儿刚想出声制止,就见公主也跟着一起把他给放到了自己床上。 白芷紧紧地盯着楚秦玉惨白的脸,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而那太医被她盯着,手上包扎的动作都快了好多,然后嘱咐道:“每三天换一次纱布,换一次药,到时要是有发热发寒,马上来找我。我再开几副消炎镇痛的方子,这外伤半个月也就能好了。” “多谢太医。”楚秦玉想要起身道谢,可太医怎么敢让公主的救命恩人道谢,连忙按住了他,连声说着不必不必,便仓惶逃了。 没办法,公主威名在外,他可不敢多待。 “你怎么来了这儿?”白芷有些不高兴地看着楚秦玉。 楚秦玉难得躲闪了一下,有些别扭地看着营帐顶,道:“奴才……想要保护殿下,便出此策,可以不引人注目。” “你!”白芷有气也发不出火,气他自作主张,气他不先打声招呼,也气他不顾一切挡在她面前,可这一切气愤,在看见他那张脸时,就又化成了心疼。 白芷看着他胳膊上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伤口,像是想要触碰,又像怕碰疼了他,手在那纱布上晃了晃,一脸心疼地道:“疼吗?” 楚秦玉看着小姑娘那包着泪红彤彤的眼,心里不由得好笑,又不是她受伤,怎么她哭得这么厉害? 可那盈盈的泪,终究还是让他的心软了。 “回殿下,只是……一点点疼而已。” 事实证明,他做的选择很对。 明明可以一剑将那人挑飞,可偏偏要先挡下那人一招。 看着她为了自己哭,为了自己牵动心绪,楚秦玉心里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像上了瘾一样,明明知道再和她多牵扯什么只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看着她像现在这样。 满心眼里都是他。 他就开心。 “那我给你呼呼,有人去煎药了,喝了药就不疼了。”白芷连忙着急地在他那被裹成了粽子似的胳膊上吹了吹,然后抬起头从下往上,像小动物仰视着主人一般,问道:“现在呢?还疼吗?” 楚秦玉半侧着头,看着那双漆黑圆润的瞳仁,黑白分明,清晰地倒映出他现在有些慌乱的神情。 难得的,楚秦玉跟触电似的弹开了眼神,别开的头暴露出他发间发粉的耳朵,听见他支吾地说了一句:“好……好多了。” “那就好。”少女清脆软糯的声音像是松了口气,没注意到他害羞的样子。 而这时,只有一个圆子在自己的小四方空间里嘤嘤地拽着帕子:好心机的男配!好心机又单纯的男配! 另一边,回到自己营帐中的苏沅瑛狠狠地扇了身后的婢女一巴掌,在外面还是柔和温婉,一进来却狰狞可怖宛如化身厉鬼。 “不是叫你去叫刺客来的?叫来一个让人一刀就解决的废物!我怎么吩咐你的?嗯?” 婢女慌乱地跪下,捂着脸号哭道:“郡主!奴婢找来的就是顾大人安排的刺客啊!绝对无假!” “啪!” 苏沅瑛狠狠瞪着她,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还敢狡辩?本来的计划不是我去挡剑吗?” 那婢女连忙连连磕头,撞在地上砰砰直响:“郡主,奴婢也不知道啊……” “那个挡了剑的人也是我们的人。” 突然,从窗外飞身进来一个男人,一声宽大的斗篷把人遮住,揭开帽子,赫然是顾怀安那张温润清俊的脸,正温柔地看着苏沅瑛。 “瑛儿,别担心,我怕你遭罪,特意安排了一个新的人替你挡剑。让他获取慕容潇的信任,也是一样的。虽说事情做起来可能没那么方便了,但也好过让你受苦。” 苏沅瑛被突然出现的顾怀安吓了一跳,可听完他的话,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意,上前紧紧搂住他,道:“怀安哥哥,你对我真好。若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第十七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16) “傻姑娘。”顾怀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可眼底却是有些晦暗。 可惜,要把慕容潇拱手让给别人。 要是能让他占有慕容潇,那才是最好。但现在,自己和苏沅瑛努力了这么久,却越来越招惹慕容潇的怀疑,如今只能尽快换人实施计划了。 好在,还是他的人。 “怀安哥哥,那是不是我们的大业马上就要成了?”苏沅瑛半抬起头,用最无辜清纯的脸,说着最狠辣无情的计划。 “当然。”顾怀安笑着道,“让那个侍卫获取慕容潇的一颗芳心,我们再把他的身份变一变,到时候那老东西也不得不同意把慕容潇嫁给他,然后我们再里应外合,谋得我们想要的东西。”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仿佛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得到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谋朝篡位是多么阴狠的一件事。 而苏沅瑛更是一脸甜蜜的笑容,眸光期许而又崇拜。 “而那时,我们的瑛儿就是皇后了……”顾怀安凑上前,咬住了苏沅瑛的耳朵,暧昧又黏腻地在她耳边吐出这句话。 苏沅瑛甜腻地娇吟了一声,然后软软地捶了他一下:“怀安哥哥,你坏……” 顾怀安笑着把人抱起,朝内帐走去,嗓音低沉:“瑛儿早是我的人了,怎么,还害羞了?” 内帐中很快传出一些压低了的不和谐的声音。 婢女慌乱地跑开了,她不敢再在这里留着。若是这两个人的事情败露,她就是那个最先死的人! 而另一边,白芷正一口一口喂楚秦玉喝药,突然,外面响起一阵吵闹的声音,皇上低沉的声音裹着浓浓的怒火响起:“外面这些人干什么吃的!摆设吗?怎么还会有人在这光天化日冲进公主营帐刺杀?!查!给朕查!查不出幕后主使,你们巡防营提着脑袋来见朕!” 白芷一听,连忙起身到了外帐,被这呜呜泱泱的一大群人给惊呆了,行了礼后,就笑着安抚了一下皇帝,“父皇,儿臣身上并无伤,巡防营他们也是刚到西山,防守难免有些疏漏, 不如让他们戴罪戍守,查的出背后主使就是折罪,若是再发生此事再重罚,若是查不出,父皇也别动怒了,毕竟儿臣也无大碍,而且撤了巡防营西山的安防又得由谁来?父皇母后和哥哥们无恙才最重要啊。” 皇帝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道:“这可不像是你平时会说的话,长进了!哼,既然潇潇都这么说了,那你们也就捡回一条命!但是!若是查不出来,死罪可免,回去以后活罪难逃,知道了吗?” “臣遵旨,谢公主恩!”巡防营的统领抹了把冷汗,感激地看了白芷一眼。 “潇潇,那时刺客做了什么?我们刚刚到西山,那刺客怎么会如此精准地摸到你的营帐里?还挑在这个时候?”慕容廷剑眉紧蹙地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招来刺客还是我们潇潇的错了?”皇后不悦地瞪了大儿子一眼。 慕容廷连忙拱手,辩解道:“儿臣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担心潇潇……” 所有人都盯着白芷看,白芷脸上还是惊疑未定,不安地低着头,一五一十道:“那时,清平突然来了儿臣营帐,她说怕儿臣到了西山饿,便带了些亲手做的糕点,儿臣一进营帐就给送来了,结果她来之后没多久,那刺客就装成侍卫的模样进来了。” “清平?”皇上疑惑,于是便招来随侍太监高总管,道:“去,把清平叫来。” “喏。”高总管快步走了。 看着高总管走了,白芷突然普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吓得帝后一跳:“潇潇,你这是怎么了?” “父皇,母后,多亏我旁边的那个侍卫以身替儿臣挡了,儿臣现在才能安安稳稳在这儿看着你们,儿臣想向父皇讨一个恩旨。”白芷毕恭毕敬地叩首。 这下不止皇上和皇后愣住了,连旁边的几个皇子都吓了一跳。 “你先说,但凡父皇能满足你的,都会同意。” 白芷抬起头,认真又倔强地看着他们,眼眸熠熠生辉,道:“儿臣想让那侍卫做儿臣的随侍侍卫,望父皇允准。” 皇上大手一挥,道:“他护主有功,只要武功过关,让他做你的随侍,也比让他做一个西山护卫更适合得多,也不至于浪费了他一片忠心和才学。” “多谢父皇。”白芷欣喜谢恩,可下一秒,皇帝的话就让她一愣: “潇潇近日愈发懂事了。” 白芷心肝一颤,刚要想编个借口应对,就听见皇帝道:“看样子是真的长大了,朕心甚慰。回去自己挑个想要的东西,往后少给你母后添麻烦。” “谢父皇!”白芷甜甜一笑,大大方方地谢恩行礼,这时,高总管却突然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了?冒冒失失的?”皇上有些奇怪,高临也不是刚伴驾的小太监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高总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吓得发抖,道:“皇……皇上恕罪,奴才……奴才无意撞见……” “撞见什么?”皇上皱眉,偏头看着高临那张苍白痉挛的胖脸,憨实的脸上全是惧意。 “奴才……奴才去请清平郡主,郡主营帐前却并未有人守候,奴才便斗胆进去,可这……一进去,就听见郡主正与一男子在里面……行污秽之事!奴才无意撞破,恐污了郡主清誉,不敢声张,便慌张回来了……” “放肆!”皇上怒火中烧,气得把手中的佛珠手钏啪地砸到了地上,“公主还在这里担惊受怕地遭遇刺杀,她刚从这儿回去,就敢光天化日做这种事!来人,给朕把她和那苟且的男人一并抓来!不必顾忌什么清誉不清誉,她自己都不在乎这个了,你们还替她在乎这东西干什么?!” “是!”侍卫们齐刷刷地持刀离开。 而旁边的白芷,石化了。 白芷连忙问系统道:“他说的是真的?顾怀安和苏沅瑛?!” 圆子兴奋地嗯了一声:“宿主!你再等等看就知道了!” 第十八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17) 不一会儿,在白芷震惊的眼神中,侍卫像扔两个破麻布袋子一样,把一对衣不蔽体的男女给扔到了众人面前。 皇后连忙偏过头,还不忘把直勾勾盯着二人看的白芷的眼睛给蒙上。 皇上怒道:“大胆!来人,把这两人给遮上,别脏了皇后和公主的眼睛。” 侍女连忙扔了两个斗篷在他们身上,顾怀安和苏沅瑛哆哆嗦嗦地抓过斗篷盖住自己的身体,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 所有人都看清了两人的脸,还有那布满了暧昧痕迹的身体,他们干了什么已昭然若揭。 “你……顾怀安?好!好!好啊!”皇上气得连说三个好字。 慕容洺黑着俊脸一把抽出旁边侍卫腰间的佩剑,直指着顾怀安,冷声道:“你不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追求本宫妹妹的顾大人?如今怎么又和郡主搞到一起去了?嗯?顾大人还真是心胸宽广啊,同时能爱着这么多女人!” “不知廉耻!”皇上震怒,狠狠地把手中的佛钏甩到顾怀安的脸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印子,“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对皇室的敬重?!还有没有一丝忠贞报国之心! 朕看你追求潇潇,还以为你是真心实意,结果……好……好啊!你们两人如此狼狈为奸,来欺骗潇潇,欺骗朕,到底是何居心?!” 慕容洺的剑死死抵着顾怀安的胳膊,眸光中的冷箭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射成窟窿筛子,“父皇,依儿臣看,不如让这对狗男女受凌迟酷刑,如此居心叵测谋害公主,欺上瞒下,还狼狈为奸,真是万死不得容!” “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依我看,应做成檀香人柱,挂于闹市九天九夜,以儆效尤,让天下百姓明白皇权威严不容侵犯!”慕容玉温和地笑着道,可说出来的话确让人毛骨悚然。 檀香人柱,把人用削尖了的檀香木从尾穿进,一路从喉头刺出,制成一根宛如烧烤肉签子的人柱,偏偏不刺破内脏,愣是用参汤吊着一条命,意识清醒地苟延残喘,忍受这种酷刑。 苏沅瑛脸色惨白,脑子却渐渐反应过来了。 她平日里形象秀美温柔,走到哪里都受人喜欢尊敬,哪里遭遇过这样的场面?只觉得这些人把她的脸皮都扒到了地上烤似的,反复煎熬着她的羞耻心。 尤其是慕容洺和慕容玉,以往她和慕容潇一起的时候,叫他们皇兄,他们对自己比对慕容潇更温和有礼,怎么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可现在……她还不得不对他们先俯首称臣! “皇伯伯,皇兄,瑛儿也是迫不得已……”苏沅瑛紧紧咬着贝齿,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们,那清亮的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珠,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白芷看着都快惊呆了,这应变能力,要不是系统告诉她这纯粹是意外,她都要以为这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戏码了! 顾怀安一听就反应了过来,顿时面上有些挂不住,怒道:“什么叫迫不得已?明明是你一直在勾引我!你嫉妒殿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几次来我身边,明里暗里勾引,我一时把持不住……” “我那明明是想要先替姐姐看清你的为人!却被你误会成勾引……清平……清平有口难言,宁以死明志!清平绝对是对姐姐一片赤诚啊!” 苏沅瑛红着眼看向白芷等人,“姐姐,你信我吗?” 像是若白芷说出不信,她就多委屈似的。 白芷轻笑了一声,起身抽出侍卫的佩剑,哐当一声摔到了她面前。 苏沅瑛懵懵地看着她。 “愣着干什么?不是你说,以死明志?”白芷重新理了理袖袍,慵懒地坐下,一举一动皆尊贵优雅,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苏沅瑛脸色一白。 “我……”苏沅瑛颤着手,低垂的眼眸中尽是翻涌的不甘和怨恨,狠毒得像是恨不得在地上戳一个洞! 突然,顾怀安一把夺过了剑,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狠狠地朝苏沅瑛一挥—— “住手!” “保护皇上!” 一片混乱中,白芷腾地站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顾怀安一脸沉重阴冷地用剑割开了苏沅瑛的脖子,鲜血如注喷涌而出。 慕容洺离得最近,身上都被溅上了几缕猩红,忍不住皱着眉狠狠地用剑再往顾怀安脖子上抵了抵,怒道:“放肆!竟敢御前行凶!谁给你的胆子?!” 顾怀安冷冷地把剑一扔,一副任人处置的样子,看着倒在血泊中还瞪大着双眼的苏沅瑛,沉声道:“这妖女善迷惑人心,臣不愿让她再迷惑陛下皇后以及诸位皇子,故……” “她是不是妖女,自有父皇定夺,哪里轮得到你出手?!”白芷都快气炸了,她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刚刚还是你侬我侬的情人,转眼就能为了自保下杀手,怪不得剧情中最后顾怀安能帮淮王夺得皇位,就这狠辣的心计,谁能敌得过? 顾怀安依旧冷静,垂眸将剑双手承上,道:“臣的性命由陛下处置,但臣只想说,臣所做一切,皆是为了陛下与大周!臣……问心无愧!” 皇帝闻言,眸色顿时凝了凝。 慕容廷抿紧了唇,看着皇帝和顾怀安的神色,顾怀安神情淡然笃定,恐怕是心里总有些筹码。 不得不说,他这一步棋,走得太妙了。 苏沅瑛只不过是皇帝养女,这么多年,为了一个贤德之名给了她无上的荣华富贵,女眷中仅次于皇后和公主,可苏沅瑛此人心机叵测,就她和顾怀安搞在一起这一件事,就足够让皇帝给她判死刑了。 而皇帝一开始怒火滔天,如今顾怀安釜底抽薪,亲手杀了苏沅瑛,皇帝的怒火不说消了一半,至少也减了三分,冷静下来,就会仔细考虑考虑自己交到顾怀安手里的案子。 哪怕顾怀安因此事不能在明面上为官,但在暗地里,也能替皇帝做很多……甚至更多事。 慕容廷这么一分析,心中就怅然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皇家,利益至上。 哪怕再宠爱一个人,也得顾忌皇室的利益。 哪怕再恨一个人,也得以皇室利益为先,隐忍下来。 不出意外,皇帝挥了挥手,让侍卫先把顾怀安带下去软禁,此事待回宫后再议。 第十九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18) 不出所料,哪怕皇帝没有命令处罚,但顾怀安和苏沅瑛赤裸着身子被巡防营提溜着穿过数道营帐,他们的那点子桃色新闻瞬间就在营地里传了个遍。 白芷没有理会外面的流言蜚语,送走了父皇母后之后就转身回了内帐。 而床榻上,原本好好躺着的楚秦玉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目光炯炯,清亮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她。 “你怎么起来了?”白芷连忙走过去,道:“方才你都听见了?” 楚秦玉看着她坐下,语气浅淡:“嗯。” “这个顾怀安,真是够狠的,人说杀就杀了,半分情意都不留。如此心狠手辣,想必身为人臣也弊大于利。”白芷想起那时顾怀安瞬间抽刀的模样,忍不住心尖儿一颤。 楚秦玉淡淡道:“顾大人就是因为心狠手辣,才被陛下委以重用,若是哪天他心慈手软,怕是就失了圣宠了。” 大理寺少卿,要的就是一个秉公,一个心狠。 白芷心头微颤,忍不住同意他说的话。 “殿下。” 突然,楚秦玉目光灼灼地看向白芷。 只是他的脸太过清冷,以至于哪怕他眼神有了些许波动,在白芷眼中,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只是眼神稍稍亮了一些,宛如昼星。 “嗯?”白芷一愣。 “为何殿下要替奴才求一道旨意?”楚秦玉问道。 他想不通。 身为公主,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掖幽庭贱奴屡次施以援手? 还有她的眼神…… 单纯中又带着明显的赤诚,看着他时宛如最明亮热烈的骄阳,在对他散发着刺眼灼热的光和热。 楚秦玉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一些变化,会忍不住关注她,会忍不住帮她,会不想看着她受伤,帮她解决潜在的威胁。 可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隐匿于黑暗中,为了自己心中的目标积蓄力量,隐藏锋芒。 他不喜欢这种变化。 可在看见这双眼睛的时候,他又泄气了。 白芷笑着道:“就这个问题啊。因为我挺喜欢你的啊。” 怦! 楚秦玉感觉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一向黑白分明的眼角在少女的凝视下一点点染上了一层绯红。 “这么好看一个孩子,白白蹉跎在掖幽庭里,多不好啊。”白芷说着,忍不住泛滥了一个老神仙的母爱之心,揉了揉楚秦玉垂散下来的乌发。 楚秦玉感受到头顶那柔软的小手轻微的力道,浑身都僵了。 良久,他才艰难地俯身行礼,道:“谢殿下垂爱……” “诶!你还有伤呢,别动了。”白芷连忙按住他的身子,摆摆手笑道,“你受了伤怕是不能去看春猎了,难得来一趟西山,这么好的景致叫你错过,真是太可惜了。” “能跟随殿下,是奴才的福分,奴才不敢奢求和殿下们一起。”楚秦玉垂着眼眸,嘴里说出来的话和他那清贵的模样一点都不符。 要不是从圆子嘴里听见过他奴役自己手底下的小太监干活,她还真要被楚秦玉这幅人畜无害的模样给骗得团团转。 “殿下,陛下派人传话,要您去往西山五虎台。”外面,慧儿的声音响起。 白芷便让楚秦玉在此养伤,自己先走了。 而就在白芷走后不久,刚刚还温顺如小白兔似的楚秦玉,眼神骤然冷了,看向旁边突然出现的暗影,语气轻飘飘的: “有事?” 暗影落到地上就如雪花隐入湖泊,没有一点声响,扔了张纸给他,然后手指笔画了一下,即使被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也能用丰富的眼神传递自己的意思。 楚秦玉接过纸,看了他的眼神,眼眸顿时危险地眯起,“劝你不该说的话别说。” 暗影眼睛又挤成了另外一个形状。 “嗤……”楚秦玉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淡淡的嗤笑,“配不配得上她,不是你说了算。” 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怎么样? 这只天鹅,他还偏偏吃定了。 展开那张密函,上面写着:务必取得信任。 楚秦玉心底微微冷笑了一声。 自身难保了,还在对他指手画脚? “你下去。”楚秦玉将那密函放到烛火边上点燃,看着它一点点被烧成灰烬,“这边守卫多,没有必要的消息就不必传来了,等回宫再说。” 暗影翻了个白眼,身形再次化作一道烟雾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楚秦玉正靠在床头假寐,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布谷鸟叫。 楚秦玉走到窗边,拉开帐子,看见底下半蹲着一个小侍女。 正是今日苏沅瑛身边的那个。 “你做得不错。”楚秦玉淡淡道。 “你没有告诉我主子会死!”小侍女压低了声音,但跟核桃似的通红双眼却怨恨地看着他。 “死了不是正好?”楚秦玉把玩着窗边摆着的一个精致摆件,语气淡漠,“她不是一直虐待你吗?” “可这不代表我要让她死!她一死,我的下场不是浣衣局就是辛者库,哪有做郡主丫鬟吃香?” “呵,”楚秦玉垂眸,宛如俯视着蝼蚁一样,看着她那闪着贪婪的光的眼睛,“等回去,我自会找人给你安排一个好差事。” “真的?”侍女眼中的光亮了亮。 “你现在只能信我。”楚秦玉看着她。 主子没了,顾怀安又绝对不会用她,她现在唯一的靠山只有楚秦玉。 那侍女想了想,便轻哼了一声,“早说!害得我演戏演那么久,眼睛都快哭瞎了。我想要去公主那,哪怕做个洒扫的也行。” 她日日跟在郡主身边,看着公主身边哪怕一个普通丫鬟衣裳也比自己华贵,就忍不住一阵阵泛酸水。 楚秦玉眸色微动,随即扯了扯唇,道:“如你所愿。” 那丫鬟欢天喜地地转身走了,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背后一道凌厉的掌风给轰得瞬间失去了意识,浑身一麻,倒在了地上, 楚秦玉撤下窗幔的帘子,躺回到床上。 他早就把这丫鬟策反成自己的人了,让她去找一个刺客先一步出手,然后只要看见顾怀安和苏沅瑛进入内帐就溜走。 一步一步,环环相扣,除掉宫里对她有威胁的人。 接下来,就是他自己的舞台了。 楚秦玉修长的手指一弹,那摇晃的烛火瞬间熄灭。 第二十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19) 白芷缓步走向五虎台,精致小巧的下颌微微抬起,迎着朝臣和皇室众人的注目,步步生莲。 人群中,不少人看直了眼,往日都道公主貌美,却是嚣张恶毒,自大妄为,可今日一看,这公主的姿态尊贵典雅,眉眼间皆是贵气傲然,纵使那几分骄纵,也像是因地位使然而不屑理会旁人的样子,令人只看着就在心里忍不住敬了三分。 “正阳公主到——” “恭迎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白芷一路走到自己的矮几前,道:“平身。” 终于能坐下了。 这么重的礼服,要不是因为要面见朝臣,她绝对不会穿。无聊地看着皇上敬天地,跟着朝拜,最后皇上挽弓,一支穿云箭破空飞出,礼毕,春猎正式开始。 而这个时候,白芷已经出了一身汗,漫不经心地支着脑袋,懒懒地看着自己的几个哥哥身披铠甲,俊美如神般坐在马上,准备狩猎的样子。 见她一直盯着几个皇子看,皇帝忍不住笑道:“正阳可是也想去玩儿玩儿?” 正好今天一到这儿就出了那档子事儿,让正阳出去散散心也好。 皇帝如是想着。 可是白芷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 并没有想要去骑马…… “宿主宿主,这次狩猎,顾怀安设计陷害了大皇子,皇上被他的离间牵着鼻子走,渐渐的父子离心……”圆子连忙提醒道。 原剧情中,慕容廷狩猎时天降异象,不少动物都自发地朝他涌了过去,他便生擒了不少鹿,甚至还有一头猛虎,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慕容廷把这些活物送到皇帝面前时,这些活物竟齐齐死了! 这一幕让皇帝顿时起了疑心,对本就在朝中威望甚高的慕容廷渐渐疏远,最后听从了顾怀安的建议,把他给架空成了一个毫无实权的太子,最后郁郁不得志,将自己锁在王府内。以至于京城落难时,他也没有能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最后惨死在叛军刀下。 白芷心中一凛,立刻起身对皇帝笑着福身,道:“儿臣多谢父皇挂心,儿臣正好想去逛逛,这就去换了衣服跟皇兄们去。” 帝后慈爱地摆了摆手,让她退下了。 白芷火急火燎地换了潇洒自如的红色骑装,束紧的袖口让她感觉行动都比之前快了好多,广袖虽看着秀美华丽,但终究是不方便。 挑了匹骏马,白芷招呼了几个侍卫,就匆匆跟着圆子的指示朝慕容廷的方向去了。 还未走近,白芷家发现里不对。 “殿下,这附近的野兔野雉多,不如我们在这儿……”一个侍卫见白芷闷头往深山老林里钻,不由得有些担心地道。 “哼!本宫在你眼里就只配打这些小玩意儿吗?”白芷冷冷地瞥了一眼出声的侍卫,“既然来了,本宫就要打最大的那个,怎么也得猎一头鹿回去给父皇看看!驾——” 侍卫无奈跟上,但奇怪的是,虽然按路程来说他们已经进了很深的林子,可周围动物奔跑逃窜的声音却并未减少,反倒还更加清晰了起来,甚至害越来越混乱,混杂着不少哀鸣之声。 白芷眼睛一亮:“前面肯定有好东西!” 说着,一夹马腹迅速奔腾远了。 没有跑多久,前面就出现了慕容廷的影子,一身玄色铠甲,威风凛凛地坐在马背上,正弯弓搭箭,箭尖指着不远处正惊慌逃窜的一头公鹿。 白芷站在不远处,静默地看着这周边越来越密集的小动物。 动物不会无缘无故地混乱起来,这么大规模的动静,一定是有人在此处动了什么手脚。 “圆子,你知道顾怀安在这儿做了什么吗?” 圆子道:“顾怀安用了一种会让动物发狂的药物,药性很烈,刚开始用时会让动物躁动不安到处乱跑,可当药性发作久了之后,这些动物叫会莫名地开始吐血身亡。宿主,这个药圆子解不了……” 圆子委委屈屈地道。 “不用你解。”白芷道,一边张望了一下,看着慕容廷一支箭迅速洞穿了那鹿的眼睛,瞬间跳起来兴奋地鼓掌道:“皇兄好箭术!” 慕容廷被她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随即有血不悦地皱了皱眉,道:“你来这里干什么?猎场危险,万一有人不小心,瞄错了把箭射你屁股上,待会儿回去看父皇怎么骂你。” 白芷无所谓地撇了撇嘴,道:“就是父皇让我来的啊!再说了,皇兄你眼神这么好,怎么会把见瞄我屁股上?你说是不是?” 慕容廷听着她那谄媚的语气,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少拍马屁。你想玩儿,去外围道地方玩儿,这里头常有猛兽出没,还时不时不知从哪里窜出箭来,太危险了。” 他试图给白芷解释清楚这里面的种种危机,可惜,白芷一门心思就是冲着他来的,怎么可能走? “不嘛!人家走外面看不见一只跑的,就是看见了耶射不中,不如跟在皇兄身边,看着皇兄猎到了好东西,我也跟着高兴!到时候回去找父皇讨赏,我还能沾沾光啊!” “后面那句才是重点?”慕容廷一眼石破她的小心思,毫不留情地戳穿了。 他这个妹妹,明明在宫里享尽了荣华富贵,想要什么都有人把最好的给她捧过来,可却还是这么贪,偏偏又只贪这些小赏赐,真是不知道该让人说她什么好。 慕容廷看着她那水灵灵带着乞求的大眼睛,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心软了,无可奈何地道:“算了,你跟着我来,跟紧些,别走丢了。若是遇到什么不测,赶紧往来的方向跑。” “知道了知道了皇兄!”白芷兴奋地扯着缰绳把马朝他那边凑了凑,看着侍卫们把刚刚那头公鹿给抬过来,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刚刚站得远看得不真切,现在近了才看见,这鹿的角几乎要有一个成年男子身高的长度了! 顾怀安为了引慕容廷下套,还真是找来了不少好宝贝啊! “继续往里走。”慕容廷一声令下,两支队伍合并在一起,朝丛林的更深处走去。 第二十一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20) 白芷看着身后那被侍卫们扛着的一件件猎物尸体,忍不住又看了眼旁边神色清冷又严肃的慕容廷。 这样严格要求自己,几乎在每一个方面都优秀到了极致的男人,顶着那刀斧铸刻的宛如神邸般俊美的侧脸,在被顾怀安陷害,被自己的父皇怀疑的时候,又是怎样的神情呢? “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慕容廷余光看到白芷时不时乱飘的眼神,忍不住问道。 白芷笑得一脸荡漾:“是啊,我看着皇兄面相红鸾星动,最近怕是会有让你心动的女子出现哦~我倒是好期待未来大皇嫂会是歌怎样道女子,皇兄,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慕容廷的头又有些痛了,自己的几个弟弟妹妹,除了阿玉稍好些,剩下这俩都是什么玩意儿? 脑子里成天装着稀奇古怪的东西,真不知道小时候那些圣贤书都读哪里去了。 “唉。”白芷叹了口气,“皇兄,你心思如此深沉,操心这么多事,可是会老的。” “我本来就比你们大。”慕容廷感觉自己把她留下就是个错误,刚刚他就是脑抽了才心软! 叽叽喳喳地在旁边聒噪,从他的婚事唠叨到自己最近吃不好睡不好,吵得他耳朵嗡嗡地响。 可惜这位在朝堂上威风凛凛的大皇子,在自家妹妹面前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只能默默忍受。 突然,慕容廷突然收住了缰绳,把马一停,严肃地抬手叫停了队伍。 “前面有东西。”慕容廷侧耳听着,白芷也明显感觉到胯下的马儿躁动不安了起来。 “吼——” 一声恐怖的巨吼几乎把整个林子都震得颤动了一下,白芷胯下的马瞬间不安地扬起了前蹄,发出一声嘶鸣,狂躁不安地想要把她给甩下去! “啊——”白芷一下没有坐稳,手松开缰绳后整个人都被暴动的马给甩开了,慕容廷注意着前面的动静,等看见白芷被甩出去的时候,一时间竟也来不及去救人,下意识脱口而出:“潇潇——” 白芷感受到强烈的失重感,害怕得闭上了眼睛,可预料中重重摔在地上的疼痛感并未传来,反倒落入了一个坚实清冷的怀抱。 耳边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哼,白芷瞬间清醒,从这人身上爬起来,回头一看,忍不住惊声道:“楚秦玉?” “你怎么来了?你的伤……”白芷突然反应过来,楚秦玉身上还受着伤,刚刚飞身过来接她,伤口肯定裂开了! “奴才无妨,殿下可有受伤?”楚秦玉忍住身体里血气翻涌的感觉,艰难地问道,可那脸色惨白至极不说,伤口处更是直接往外渗血,看起来十分吓人。 慕容廷飞快策马跑过来,跳下马大步走向白芷,扶着她的肩膀就要把人提起来,警惕防备地看着地上的楚秦玉。 刚刚他一时不察,只见这男子轻功极快,只一道飞影掠过就救下了快要落地的潇潇。 武功如此之高,还和潇潇动作如此亲密……实在很难让人不提起警惕怀疑。 “潇潇,可有受伤?”慕容廷关切地问道。 白芷却直接挣脱开了慕容廷的手,蹲在楚秦玉旁边,着急地道:“不行,你的伤口得抓紧包扎,这是今日一早挡下刺客救我的人,我得尽快把他送回去!” 今天早上受伤的那个侍卫? 慕容廷察觉出有一丝不对劲,可看着白芷如此紧张,他也来不及说什么了,只能道:“你带着你的侍卫先走,刚刚那声虎啸不知为何,我得前去看看。” 白芷突然意识到,现在她走不了。 廷还得先想办法解决掉这边的动物潮,若是慕容廷大喜之下重蹈覆辙,那她来的意义又是什么? 于是,白芷连忙道:“皇兄,可我自己不敢走出这林子,我带的人若是对上了什么猛兽,说不准就伤着了,跟你们在一起好歹还能帮衬些,我们还是一起!” 慕容廷一想也是,两支队伍现在分开也不一定是好事,现在那野兽不知之哪里,可若是合在一起,胜算也更大一些。 今日他来的目标就是去猎一头虎,如今目标就在眼前,他绝对不会放弃。 于是白芷简单地帮楚秦玉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楚秦玉和一边的侍卫共乘一马,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朝深处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坐在马背上的楚秦玉,正目光灼灼地看着那窈窕飒爽的背影。目光频频顿在她那染了血的袖口上。 原本精致的金线绣面上被一大团刺眼的褐红色污渍给染得不堪,可她却丝毫没有在意,坚持细心地帮他包扎。 她亲手帮他包扎……若是旁人,或许根本不会亲手做这种污秽的事。 “吼——”没一会儿,前方又是一阵虎啸,紧接着,不少动物都狂乱地跑了出来,一头头鹿从旁边蹿出去,身前的人类远没有身后的猛虎来得可怕。 见慕容廷眼睛一亮,旁边一个侍从立刻拱手道:“殿下,若是能生擒这些鹿,怕是会锦上添花啊!” “不可!”白芷打断了那侍从的话。 那年轻的侍从突然被一个素来蛮横无理的公主给打断,表情顿时有些难看,忍不住讽刺道:“怎么?殿下这样娇贵的天之骄女,不喜养一头温顺可爱的鹿吗?” 那无辜的眼睛,纤细的四肢,灵动的动作,可是最招这些世家小姐们的喜爱了,尤其是那皮毛,不知每年要多少鹿皮去做一个小包。 白芷不屑地轻呵了一声,“本宫就是要鹿,也得是最好的那一头,这些鹿生长于山林,比抓回去的那些萎靡不振终日在圆子里盘着的好看多了,抓回去还麻烦,怎么就那么肯定能讨得父皇欢心? 本宫倒是觉得,若是皇兄想要,在精不在多,一头猛虎抵得过上百头鹿,再说了,皇兄既是想要讨得父皇欢心,那就更加不能用鹿了。” “为何?多多益善!”那侍从不服气地顶嘴,可旁边的慕容廷却冷声喝止了他:“闭嘴!” 那侍从被慕容廷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冷意吓得瞬间噤声。 慕容廷面无表情地挥手,道:“继续往前走,别被旁边的鹿干扰了。” 第二十二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21) 慕容廷嘴上没有说,可是心里却很明白白芷的意思。 哪怕亲父子,也会因为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力而反目成仇,心起猜忌。 若是他真的生擒回去很多猎物,怕是父皇不仅不会开心,反而会心起忌惮了。哪怕父皇自己没有这个意思,朝臣们也会在背后议论纷纷。 白芷松了口气,还好慕容廷听劝,一点就透。 而这个时候,楚秦玉看向白芷的眼神,更深遂了几分。 突然,白芷瞥见自己左前方不远处的树丛后面有一片黄色的影子掠过,可正眼看去时,那里又只剩空荡荡的叶子了。 白芷顿时警惕了起来,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周围都动静。 “小心!”突然,楚秦玉大喊了一声,下一秒,一头巨大的丛林虎就扑了出来! 那庞大的身躯,背上矫健的一块块硕大的肌肉,大张着的嘴里露出来的巨大獠牙,每一处,都散发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威慑力! 白芷瞳孔一缩,那巨虎就是冲着自己胯下的马来的! 马再次受惊,高高扬起前蹄想要跺在老虎头上,这回白芷抓稳了缰绳,人死死夹着马背,可马却不停了,疯狂地朝着远处跑去! 白芷心中简直欲哭无泪,为了不被甩下去,她只能整个人弯下身紧紧地抱住马脖子,整个人被颠得快把隔夜饭给呕出来了,而身后,那猛虎定然是瞅准了这猎物,飞快地朝着她追了过来! “我只想帮我哥一把,怎么会把自己的小命给送到老虎嘴里?”白芷在心中呐喊。 圆子激动紧张地道:“宿主别怕!男配来救你了!” 什么? 白芷震惊地回过头,发现楚秦玉竟然操控着轻功飞快地点着树枝朝她赶来,下一秒,白芷就觉得自己的腰再次被人揽住了,一阵天旋地转后,白芷愣愣地看着楚秦玉清俊的侧脸,还没反应过来。 而地上,那马没有跑过在丛林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老虎,被一个猛扑绊倒在了地上,喉管被那尖利的牙齿咬破,鲜血洒了一地。 楚秦玉皱着好看的眉头,额间有些许冷汗,可看着依旧发着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白芷,不由得有些好笑。 吓傻了? 白芷见他居然勾起了唇角,有些惊讶地道:“你居然笑了……真好看……” 楚秦玉幽深的瞳仁中,被洒进了落日的余晖,金红色的太阳穿过层层叠叠的密林的叶丛缝隙,如一片片金色的碎片,披在他的身上、发间、眉梢、眼底。 白芷看着他,几乎都忘了自己的处境,听不见下面哪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只能看见抱着自己的男人,其余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而楚秦玉,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也忍不住低下头看着她。 四目相对,仿佛有一个个盛满了心动的薄薄罩子应声破碎,炸开了一丛丛烟花。 良久,下面传来了慕容廷惊慌的叫声:“潇潇!慕容潇!” 白芷这才如梦初醒,恍然一个激灵,想起来自己还在树上,一下惊慌地抱住了楚秦玉,低声道:“我们怎么下去?” 楚秦玉看着那揪紧自己领口的那对细嫩白皙的小手,蜷起来也就他的手的一半大,因为用力,那骨节上泛着点点青紫色的经络显得愈发明显。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揽紧了那盈盈一握的柔软腰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道:“殿下抱紧我,我带殿下下去。” 白芷听话地乖乖抱紧了他的脖子。 动作自然无比,楚秦玉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僵硬了。 艰难地落到地上,楚秦玉感觉这个简简单单的落地比之前冲过来救她还累。 白芷一踩到实地,就举起手大声高呼:“皇兄,我们在这儿!” 慕容廷立刻策马冲了过来,翻身下马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 白芷无奈地任他翻,“皇兄,我一根头发都没有!好着呢!这回又是楚秦玉救了我,你看,我这道恩旨没白求?这简直就是我的护身符啊!” 白芷说着,骄傲地拍了拍楚秦玉的肩膀,仿佛是在炫耀什么似的。 慕容廷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见她还没心没肺地开玩笑,忍不住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怒道:“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该让你跟来!” “嗷呜!”白芷痛呼一声无助了自己洁白无瑕的额头愤愤地道:“要不是我的马,你还得费好一番功夫才能抓到老虎呢?!欸,对了,抓到了吗?” 慕容廷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他实在是拿自己这个妹妹没有办法。 “已经杀了,趁着它在那吃你那匹马的时候!” 慕容廷本想生擒,可毕竟白芷还在,他不敢冒一点缝风险,连着几箭穿透了那老虎的脑袋,看着它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白芷顿时忘了刚刚的害怕,兴高采烈地跑过去看那已经被绑好的老虎。 这头老虎正值壮年,胖得好几个侍卫一起都抬不动,光一个脑袋就顶她三个脑袋大! 白芷啧啧了几声,道:“真不愧是老虎啊,这么大。”说着,还伸手去拔了一下它那长长的胡须,扯着那还沾着血的嘴也跟着动。 楚秦玉看着她好奇地围着这老虎转来转去,忍不住有些不舒服。 胸腔里空落落的。 他不知是怎么了,只是看着她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开,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那感受那沁出汗的手心,不规律的心跳,和屏息后急促的呼吸,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恨不得把她的头掰过来,让她只盯着自己瞧。 一行人满载而归,有了一头这么沉的老虎,还有之前猎到的一些猎物,慕容廷也很满足了,再没有开过杀戒。 回到五虎台,世家公子和大臣们早已带着自己的猎物回来,开始等待今晚的篝火宴了。 而不少闺中少女们,则是害羞地朝上位上坐着的两位皇子猛瞧。 突然,一声沉着的喊声传来,把在场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儿臣参见父皇!” 慕容廷早已翻身下马,朝着皇帝走去,“儿臣猎得鹿两头,野猪两头,狐三只,最后,儿臣想呈给父皇猛虎一头,恭祝父皇龙体康泰,恩泽天下,愿大周国泰民安,兵强民富!” 皇帝看着那被侍卫们扛上来的巨大的猛兽,顿时惊得站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22) 两侧坐着的一众大臣纷纷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头巨大的猛兽,哪怕已经耷拉着脑袋毫无声息,可那体型上的压迫感还是让人一阵阵心悸。 “这真是老虎?大皇子竟猎了一头老虎?” “嘶……你看它那嘴里还流着血呢!” “箭箭命中头部,大皇子的箭术又精进了啊!” 群臣热议纷纷,皇帝更是一脸激动,兴奋地小跑到那老虎面前,喜颜悦色地道:“廷儿竟为朕猎来一头虎!果真虎父无犬子!赏!重重有赏!” “父皇!您怎么只赏了皇兄,那儿臣呢?这回若是没有儿臣,皇兄这头老虎可能还猎不来呢!父皇,儿臣也要赏!”白芷熟练地从慕容廷身后蹿了出来,古灵精怪地缠上了皇帝,拽着他的袖子撒着娇。 旁边的一众大臣都被她这大胆的动作给吓了一跳,普天之下还有谁敢这样拽着皇帝的袖子乱晃?怕是除了这位正阳公主再无旁人了? 皇帝眉头一挑,满眼慈爱地看着白芷,好奇问道:“怎么?什么意思?你是说这头老虎还有你的功劳了?” “哼!我就知道父皇不信我!皇兄,你来说!”白芷哼了一声转头骄傲地看了一眼旁边薄唇轻勾的慕容廷。 “潇潇这回是出了大力,若不是她骑的马被这头老虎追上,本宫也不至于有机会趁着这老虎吃东西的时候把它擒获,父皇,这回潇潇没说错,她啊……确实是出了大力气,大力气花在逃命上呢!”慕容廷素来寡言少语,可如今调侃白芷倒是十分起劲,满眼的戏谑。 白芷轻哼一声,一副你怎么能不好好感谢我大欠揍模样。 而皇后听见了这话,顿时焦急地站了起来,担忧地拉着白芷翻来覆去地检查她的身体,埋怨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不知道先说此事?可有受伤?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太医呢!快传太医!潇潇身子娇弱,怎么受得了策马狂奔,被这么大一头老虎追着,定是吓得不轻,快让太医把把脉!” 白芷看着皇后端庄清丽的脸上全是急容,连忙按着她坐下,道:“母后!儿臣并无受伤,儿臣好着呢!多亏有楚秦玉在,他奋不顾身来救我,儿臣才得以保住性命,要不然就是没有落入虎口,也得是受重伤了。” “楚秦玉?那个今天早上你非要替他请恩旨的人?”皇帝心下一动,“人呢?带上来。” “对对对!”皇后温柔笑道,“那孩子今天早上也受了伤,这回又救了潇潇一次,看样子是武功高强,也忠心耿耿,潇潇这回没有看错眼。” “母后!儿臣何时看错眼了?”白芷不悦地嗔怪了一句。 皇后眼神微微一闪,心底想到了一个人。 不过……逝者已矣,人都死了,她也没必要再追究了。 楚秦玉走了上来,脸色苍白,跪在地上拜礼:“奴才楚秦玉,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嗯?你就是楚秦玉?”皇帝看着他的脸,天色昏暗了,但少年清俊的面容依旧清晰。 皇后连忙道:“陈太医!你快给他把把脉,本来就有伤,这下怕是伤更重了。刘太医,你给公主诊脉看看,开几幅安神的方子。” “诺。” 两个太医上前熟练地给他们把脉,白芷虽然有些不太愿意,但在皇后的威逼利诱下还是从了。 说实话,她也就那个时候看着老虎追过来时有些害怕,后来其实根本就没那么害怕了,可皇后觉得她害怕…… 诊脉的时候,皇帝的眼神却一直晦暗不明地盯着跪在地上腰背还笔直的楚秦玉。 楚…… 这个姓氏,真的很久没有听过了。 “陛下,皇后娘娘,公主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臣将方子拟好,煎服七日即可。” “七日?!”白芷眼睛都瞪圆了,“本宫才不要连喝七日呢!” “潇潇!听话!太医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刘太医下去。” 刘太医顿时逃也似的溜了,他不敢再多留,生怕这公主能把他生吞了。 而另一边,陈太医终于诊完脉,道:“脉象不稳,内力相冲,外伤伤口崩裂,回去之后药方按时服用,伤口三日一换,不能动用内力,不能再干重活扯动伤口。” “内力?”皇帝突然眯了眯眼睛,危险地看着楚秦玉,语气幽森,“他不过一个掖幽庭的奴才,怎么会有内力?” 白芷听见这个语气,顿时就察觉到了不对,紧张地看着那跪在地上面容平静的楚秦玉。 好像有一种紧张的气氛将在场的每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嗯?原本十五年前应当被灭族的大将军府,女子儿童被收押进掖幽庭为奴,你又是怎么混进公主营帐的侍卫队伍中的?嗯?你居心何在?!”皇帝语气越来越激动,最后看着楚秦玉那平静的侧脸,眼底都红得像是泛起了一丝杀意! 白芷顿时被他那恐怖的眼神给吓到了,连忙起身要替楚秦玉求情,可却被皇后给紧紧抓住,白芷不敢置信地看着拦住自己地母后,低声道:“母后,那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救了我两次……” 不顾自己的安危,只为让她活下去。 于公,楚秦玉是她的任务对象,于私,她心底里对他的感情,已经不容许她对他的生死置之不理! “潇潇!”母后难得强硬地逆着她的心思,坚定地看着她道:“你是公主,他是叛国之罪的贱奴之后!你明白吗?!” 白芷怔怔地看着平日里温柔贤惠的母后如此严厉的表情,胸腔翻涌着的酸涩情绪瞬间漫了上来,化作眼底的晶莹,渐渐漫出眼角。 看向周围,每个人的表情都千变万化,尤其是慕容洺,他认出来了。这个就是当时给他通风报信的小太监。 可现在,他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皇睥睨逼视着他。 白芷觉得自己突然有一瞬间的呼吸困难,转向楚秦玉时,却正好撞见他看过来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白芷觉得自己从他眼里看见了被揉得稀碎的温柔。 “来人!把这掖幽庭罪奴拉下去,潜伏于公主身边,居心叵测,刑部务必拷问出来,到底是何目的!背后又是何人指使!只要得到消息,格杀勿论!” 第二十四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23) “父皇!”白芷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挣脱开皇后的手,扑通一声跪到了皇帝面前,声音不可控制地有些颤抖,硬是让边上刚要过来把楚秦玉拖走的侍卫硬生生停住了。 “父皇,纵使他的身世有千万般不好,但那时他也只是一个孩子罢了,他怎么可能懂得这些,这么多年的罪奴生活,足够洗清身上的冤孽,他是无辜的啊! 再说这几次他都救儿臣于性命攸关之际,完全不是奸猾狡诈之人,父皇若是如此对待儿臣的救命恩人,那又让儿臣如何在这人世间自处? 父皇,儿臣求您网开一面!” “正阳,朕十五年前清剿的楚家叛乱,证据凿凿罄竹难书,你如此维护叛徒罪人,又如何担当得起你身为大周公主的责任?”皇帝皱着眉,看着白芷盈满了泪水的眼睛。 大周皇室立国百年之久,楚家大将军叛乱算得上是这些年来最严重的一起血案了。那时的楚家所有成年男子斩首,女子入掖幽亭为奴,株连九族! 而楚秦玉又是如何侥幸偷生活下来的? 或许除了他自己,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可无论方法是什么,不可否认的是,楚秦玉违逆圣旨,怕是罪加一等。 “父皇……”白芷还想求情,可皇帝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怒视着她喝道:“正阳!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公主!是大周的公主!你替一个叛国的罪奴求情,到底意欲何为?!” 白芷面色瞬间僵硬了,她这才知道,天子之怒如天地震怒,她想要凭自己一己之力违抗天子,简直如同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还不把人拖下去?”皇帝瞪了一眼旁边还在愣神的侍卫,随即道:“公主今日围猎一天,受猛虎惊吓,已精神不济。把公主带下去好好休息,什么时候太医说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白芷慌了神,连忙转过头看向楚秦玉。 可楚秦玉却只是看着她,眸光深沉,一言不发地任由那些侍卫拖走。 “楚秦玉……”白芷愣愣地看着离她越来远的人,他被迫像一个无力挣扎的动物一样,无声地被侍卫们粗鲁地拖拽下去,渐渐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而楚秦玉,透过混乱的侍卫的动作间,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少女。依旧是那张明艳娇俏的人儿,可偏偏红颜泣露,秀眉深锁,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被风吹过,划破他们二人之间那段几乎隔了一道天堑的路。 下一秒,他眼中就再也没了那抹明艳的鲜红衣角,连同他眼底最后的一点星光,一起消散在那深沉的黑暗之中。 而白芷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侍女带回了自己的营帐。 “宿主!宿主!你想想办法啊!”圆子慌得不行,在系统里尖叫了好几声,“宿主!您得救救男配啊?要不然他就……” “怎么救?” 白芷眼睫微微一颤,看着这空无一人的营帐,心越来越沉。 刚刚皇帝一反往常的慈爱,那般严肃冰冷地处理楚秦玉,足以看出,楚家是真的踩在了皇帝的逆鳞上,尤其是这个不知怎么活下来的楚秦玉,更是让他心生忌惮。 皇帝对她如此偏爱,其中特别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只是一个公主。 既然是公主,那就不会有威胁到他的能力,所以他才会是慕容潇的慈父。可对着几个皇子,他就明显要严厉很多。 白芷坐在床上,看似平静,可脑中却是焦急不已。 突然,营帐外面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大胆!你们这群狗奴才还敢拦着本宫?皇妹只是受惊休养,不是被你们软禁!本宫就连进去送个饭都不让,是想让她活活饿死吗?!” “三殿下,陛下有旨,公主的一应用度皆有专人负责,断不敢委屈了公主的……殿下!” “让你们这些狗奴才照顾,皇妹得委屈死!”慕容洺一跃跃过那人,直接撩开帘帐就进了门,还不忘转头对那人道:“滚,在门外候着!本宫陪皇妹吃完饭自话出来!” 白芷唰地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冲到慕容洺面前:“三哥?!你怎么进来的?” 慕容洺朝着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道:“就这么几个侍卫还能拦得住我?” “来,快坐下,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蟹粉酥。” 其他人在猎场上都稍稍用了点东西,可白芷却是从早到晚都没有怎么吃,又在马背上被颠了半天,这会儿早就已经饿昏了,也没多说就坐下吃了起来。 见她吃得还挺香,慕容洺稍稍松了口气,道:“我派人帮你打听过了,那小子现在被巡防营看管了起来,等一回宫就会转接给刑部,等他进了刑部大牢,再想把他弄出来可就麻烦了……” 白芷脑筋突然一动,道:“三哥,你可否动用你的人脉,让他先转移到大理寺?” 慕容洺瞬间提高了警惕,严肃地看着她道:“潇潇,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楚秦玉现在算是朝廷重犯,若是你想私自放走他,这回就算是母后亲自来也保不住你!” 白芷捏着蟹粉酥的手一僵,“我……我只是想去看看他,毕竟他救了我这么多次,我若是不见他最后一面,我于心不安。” 慕容洺闻言,幽幽地叹了口气。 “那时你差点被人凌辱,也是他来报的信,看得出来他确实对你不一样。这样,春猎一共三日,第四日早回宫,在第三日晚上,我安排一下,让你们见一面。等之后……之后的事,我们到时走一步看一步。” “真的?!”白芷顿时高兴,只要有机会能见到楚秦玉,至少就会有一线生机。 “嗯。”慕容洺道,“只是你得注意好分寸。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必须清清白白地排除在外,要不然,父皇说不准真的会气得不知怎么罚你呢!” “嗯嗯!”白芷用力地点了点头,“只要能见他一面,我就心满意足了!” 慕容洺走后,白芷兴奋了好久。可隐隐约约的,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只是见他一面,但却也改变不了楚秦玉最终会被送入刑部大牢的事实。 第二十五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24) 很快就到了春猎的第三日。 或许是皇帝也担心白芷会不管不顾地溜出去见楚秦玉,这些日子对她严加看管不说,连最后的一晚猎宴也没让白芷参加。 白芷也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皇家寒薄。 这几日,也只有慕容洺敢溜进来看看她,大哥二哥只能托慕容洺偷偷给她带话带东西,曾经风光无两的正阳公主突然沦落至此,实在是让人忍不住要在背后冷嘲热讽两句。 不过外面的世界如何,白芷已经完全懒得管了。夜色降临,她先演了一出本宫今日不高兴的戏,骗慧儿自己已经睡下。然后披上了慕容洺一早替她准备好的黑色斗篷,把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盖住。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一阵慌乱的救火声,似乎是旁边有一处树林着了火,守卫们不少都被调走了,外面一片混乱。 西山树林草地茂密,若是不及时扑灭大火,怕是很快就会殃及里面的大臣皇亲。 白芷在自己地营帐里焦急地转着圈,直到窗外突然传出几声喵叫。 就是现在! 白芷看了眼营帐,里面床榻影影绰绰像是有人睡着,放了心。 一探出窗户,一双大手就伸到了她面前,慕容洺压低了声音催促道:“快点!那火不大,没一会儿人就都回来了。” 白芷搭上他的手借力一跃,稳稳落在了地上,“他在哪里?” “被巡防营看得很严,到时你躲在我后面假扮太监,我帮你打掩护。别露馅了!”慕容洺带着白芷在混乱的人群中迅速穿梭,避开了跑区救火的巡防营,终于紧赶慢赶来到了西山猎场偏僻的一处小行宫,外面重兵把守。 白芷顿了顿,跟在慕容洺后面把斗篷脱下,露出里面的太监服,垂着头藏在他身后。 慕容洺走到守门的士兵面前,拿出自己的贴身玉牌,冷声道:“本宫要进去见见那犯人,亲自审!” 守门的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殿下恕罪,陛下有令,不得让任何人探视。审查犯人一事,会有刑部的李大人负责,不劳殿下费心。” 外面的人说话的声音让里面的男人稍稍有了点反应。 三天的鞭打拷问,楚秦玉早已油尽灯枯,只守着最后一丝希望没有屈服。 这间偏僻的小宫殿里没有灯,只有一扇窗,小小的一扇四方形,割开这沉闷压抑的黑暗,将外面的阳光和月色都倾洒下来,照在那被鲜血和水冲过的地面,也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干净地。 楚秦玉听见外面慕容洺道:“本宫想要亲自审一审,毕竟事关公主,马虎不得。你们巡防营这么多人,总不能让我把一个犯人给看跑了去!” 就在那守门的士兵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将官模样的男人,对着慕容洺笑着拱了拱手,道:“三殿下请。只是不要待太久的时间。” “嗯。”慕容洺看着那将领,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将领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点了点头。 慕容洺这才带着白芷进去。门关上后,就快速道:“你的时间不多。我会先在外面等着你,一炷香之后就出来。知道了吗?” “嗯!”白芷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这座偏僻的宫殿。 说是宫殿,其实就是个有大门和院子的小屋罢了。屋外的几个人见慕容洺近来,行礼后就退到了一边。 慕容洺带着白芷进了小屋,然后又走了出来,对那几人道:“这里面血腥气这么重?本宫受不了,你们先去拿水和布来,本宫要棉质布,多抬几桶水。好好把里面冲干净再审!” “诺。”几个守门的士兵依言下去办了,而慕容洺便守在外面望风。 小屋里。 白芷一进来,闻到这满屋子的血腥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地上的人影似乎是被铁链铐住了双手,看见她来稍稍挪动了一下,然后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公主……?” “楚秦玉,对不起……”白芷走向他,想要看清他的样子,可楚秦玉却慌张地躲开了,避开她的碰触道:“殿下!脏……” 或许是动作扯到了伤口,楚秦玉轻轻地嘶了一声,痛苦地皱紧了眉头。 白芷连忙上前蹲到了他面前,强硬地扳正了他躲闪的脸,怒道:“你躲什么?我好不容易出来见你的!难不成我来给你道歉你都不愿意听了?” 楚秦玉感受到那冰凉的小手就这么强硬霸道地贴在自己脸上,可他却难得地没有感觉到不适和恶心,只觉得这道柔软的凉意像是他曾贴过的母亲身上华贵的丝绸衣服,竟让他在这样的处境里多了几分安心的味道。 “楚秦玉!我带了药,我先给你上药。”白芷掏出袖子里事先藏好的外伤药,摆在地上。毫不在意地上的脏污,直接半坐在地上,借着那泻进来的亮光去扒开楚秦玉那伤痕累累的衣服。 楚秦玉无力阻挡她的动作,整个人急得都变成了粉红色,想要往后退去的动作也被镣铐给制止,慌张地看着白芷对自己上下其手。 “我知道你在意男女之防,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楚秦玉,我问你,你现在有办法逃出去吗?” “有……”楚秦玉犹豫了一会儿才道。 他现在也是一块砧板上的肉。只是他不想把她扯进来而已。 “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执意要把你扯到人前,你也就不会……”白芷提到这件事一脸愧疚,看着楚秦玉在暗影里也依旧好看的轮廓。 楚秦玉扯了扯唇。安慰道:“不关你的事。哪怕没有你,被人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不为别的,就为他这张脸,但凡当年见过楚大将军的人,都能认出来他是谁的孩子。 白芷眼眶一热,又要往下掉眼泪,听见水珠落在地面上溅出来的声音,楚秦玉心中微微一痛,出于不忍用尽全力哄着:“殿下,我本是贱奴,烂命一条,为人鱼肉,不值得殿下为我至此。” “殿下的心意,奴才就是下了九泉也能瞑目,来世定结草衔环为报,殿下福泽深厚,奴才……无福再伺候殿下了。” “放你妈的狗屁!” 第二十六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25) 白芷爆了一句粗口,然后在楚秦玉震惊的眼神中,一把用双手抬起他的头,逼他看着自己,一字一顿恶狠狠地道: “你是本宫执意要救的人!谈什么死不死的?本宫不允许你说这样的话!你要是敢偷偷背着我……我……” 白芷的狠话放不出口,看着楚秦玉的眼睛里也盈满了泪水,声音哽咽了之后,话也再说不出来。 楚秦玉心底一软,无奈地道:“殿下,我……” 于他而言,这还没有到最坏的境地,只要人还在,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这句话,他不能当着白芷的面直接告诉她,甚至一点消息都不能透露。 白芷却快慌死了,甚至想到了把这间宫殿放火烧了,让楚秦玉趁乱逃走。 可她也知道这法子行不通。今晚来过这儿的让就慕容洺一个,已经足够可疑了,要是重犯逃走,三哥也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更别说还有一个伪装成太监溜进来的白芷。 见白芷哭着伤心,还坚持着给他上药,楚秦玉竟下意识地抬手,像她曾经对他做的那样,温柔地在她后脑勺处揉了揉,哪怕这个简单点动作也让他疼得眉头紧皱。 白芷耐心地给他上完药,又拿了个水壶喂了一点水给他,低声道:“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你千万别死了!” 楚秦玉看着她认真执着的眼神,忍不住再次颤声问道:“殿下……为何要如此维护我?” 只是因为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吗?就可以冒着被皇帝严惩的风险来看他这个朝廷重犯? 明明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若是旁人这么做,她也会如此对那个人吗? 可他好想……好想这份细心呵护,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就如同这小窗里的光,小小的一束,只会落在他身上一样。 楚秦玉的眼神里涌动着的汹涌暗潮,白芷没有看见。 白芷只是耐心地喂他喝水,然后道:“没有什么为什么,这世上并非每件事都要求一个因。真要说的话,就当我是这辈子为你而来。” 反正她这辈子就是为了拯救修复男配这个大bug来的,大差不差。 可是楚秦玉却惊得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就呛了水猛烈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白芷哎呀了一声,连忙把水壶放在一边耐心地拍着他的背,无奈道:“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喝水都喝不会了?” 那语气中的无奈和宠溺,像是在面对一个可爱的孩子。 楚秦玉猛烈地咳嗽着,胸腔浑身都震得剧痛,可偏偏,这心里的惊喜和幸福洋溢开来,几乎让这痛觉都变成了快感。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像是中了毒一般,仰起头看着白芷的脸。 红润的唇,带着水光的清亮眸子勾出潋滟的眼波,看向他时,眼底都带着光。 楚秦玉脸上露出一抹巨大的笑容,眼中的那一丝光,成了浓浓的占有欲。 “滴——男配幸福值升高二十,目前幸福值三十五!宿主再接再厉哦!”圆子都提示音及其突兀且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这里。 白芷强迫自己忽略她兴奋的语气,垂眸迅速将地上摆着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又跟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展开后,一股甜点的香气弥漫开来。 “这是蟹粉酥,我前几日攒下来的,你快吃。要不然明天万一没力气跑就不好了。”白芷捏着蟹粉酥一块一块喂到了他嘴里,楚秦玉乖乖咽下,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打上了一圈阴影。 最后,白芷又喂他喝了几口水,“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白芷问他。 “殿下……”楚秦玉目光灼灼,“若是日后,我们再见,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吗?” 白芷一愣,随即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一直都会这样对你啊。”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身份。 这是她的使命啊。 可楚秦玉却淡淡地笑了,眉眼间难得明亮了几分。 那就好。 “殿下,水和布都拿来了,可要现在就收拾出来?“ “咳咳……”慕容洺连忙走到房门前,挡住门口道,“本宫先进去看看里面的犯人情况如何。” “诺。” 白芷连忙把地上的狼藉收了起来,低着头把自己的脸给遮住,慕容洺进来时,只看见地上蹲着一个小太监的背影,顿时松了口气,走进去嫌恶地捂住鼻子,白芷顺势借着暗视线的隐蔽撤到了慕容洺身后。 “给本宫好好把这个地方收拾干净,要不然明日回宫,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从深山老林里抓了只野人回去呢。” “诺。” 没有人敢违抗三皇子的命令,立刻乖乖趴到地上搓洗了起来,血污一点点被洗去,总算是让这里清爽了许多。 待所有人都清洗完之后,慕容洺象征性地问了几句话,楚秦玉依旧低着头不发一言,慕容洺便假装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注意他身后那个一直紧紧跟随的小太监。 白芷跟在慕容洺身后匆匆忙忙回到了营帐,火已经差不多扑灭了,巡防营也都渐渐回到了自己岗位上。 慕容洺把白芷通过那个小窗户重新举进了营帐内,然后再通过大门进去。 侍卫们见若无睹地把他给放进去了,慕容洺见白芷地营帐内门没人守着,顿时察觉到一丝不对,连忙掀开营帐,果然看见慧儿正站在中央震惊地看着突然破窗而入的白芷。 两人不知对峙了多久,在慕容洺进来后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慧儿顿时脸色一变,转身就想要逃走,可论武功,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何尝是慕容洺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慕容洺根捉小鸡似的抓住了。 白芷淡淡地看着慧儿,对她露出这张害怕心虚又心怀恨意的脸毫无意外,甚至连她为什么要背叛自己去投靠一个外人都懒得问,直接对慕容洺道:“拜托三哥解决了,背主的奴才,我是断然不敢用的。” “公主!”慧儿这才慌了,恐惧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绝望地发现,这个她一直觉得十分好拿捏的公主,似乎……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第二十七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26) “本宫倒是想知道,你刚刚那嚒急急忙忙地想跑,是想偷偷送信给谁?”慕容洺死死抓着在拼命挣扎的慧儿,冷笑道:“像你们这样的奸细,不上点手段都不会吐实话,本宫一定会让人好好招待你的!” 最后那几个字像是一顿一顿地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惊得慧儿出了一身冷汗,痛哭流涕地朝白芷求饶道:“殿下!殿下救救我!奴婢是无辜的啊……” 白芷抬眸看着慧儿,脸上突然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三哥,把人放了,带过来。” 慕容洺有些不赞同地皱眉,但看着她似乎另有主意的样子,便一把把慧儿甩到了白芷面前,慧儿顺势跪倒在白芷脚下,慌忙抓住她的裙摆,哭着求道:“殿下!奴婢……奴婢对您是衷心的啊!” “啧……那你之前常常半夜跑出去,又是为什么呢?”白芷抿了口茶,戏谑地看着脚下跪着道慧儿,“嗯?难不成事半夜三更出去遛弯儿?还是说,把本宫的行踪汇报给你的主人?” 慧儿如遭当头一棒,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慧儿惊恐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可白芷却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她那张脸,道:“放心,我不会现在动你,明天就要回宫了,我可不想换个婢女惹人注意。” 言外之意,就是要回宫再处置她了…… 正阳公主凶名在外,平日里就是拿鞭子抽奴才们娶乐的主儿,如今说出这番话,慧儿吓得瑟瑟发抖。 “三哥,替我找个人看着她,可别让她死了。” 慧儿脸色再次一白,是,现在除了面前的正阳公主会对她产生威胁之外,还有一个顾怀安。 他要是发现她不对劲,怕是马上就会招来杀手把她给杀了,反正死个宫女而已,也不会有什么波澜。 “殿下!殿下!奴婢求求您,救救奴婢!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殿下!”慧儿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哦?”白芷放下杯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慧儿哭道:“奴婢在宫外有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全靠奴婢攒下来的一点月钱养着。 但之前被清平郡主发现之后,她以宫内财物不得流出宫外为由,硬是拿奴婢弟弟的性命注意要挟,让奴婢泄漏殿下的行踪,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啊!殿下,只要您能替奴婢救出弟弟,奴婢一定为殿下马首是瞻!” “嘁,你还真是墙头草两边倒,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本宫,不怕本宫拿你弟的命来要挟你?” 这种一次又一次背叛主人的奴才,她是断然不敢用的。 只是……这个慧儿倒多少还有点用处。 “若是殿下能救出奴婢弟弟,奴婢定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本宫可不要你的万死不辞,本宫担待不起。”白芷瞥了她一眼,看向慕容洺道:“那就劳烦三哥了。” 也幸好慕容洺平日里的兴趣爱好就是吃喝玩乐,既不用上朝也不用做别的,闲得发慌,要不然白芷还真不好意思。 “诶!潇潇这么说就见外了。”慕容洺摆摆手,“这事儿要是不让我参与,我才要怪你呢!” 毕竟这么刺激的事情可很少有啊!这可给他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了不知多少惊喜! 翌日。 白芷身边的婢女依旧是慧儿,所有人举行完最后的典礼后,才修整回宫。 白芷在要上马车之前,张望了一下浩浩荡荡的大队伍。 在队伍的最末端有一辆囚车。 里面的人被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色素衫,墨发尽数披散下来,遮掩住了少年大半的面容,哪怕旁边有不少人都在好奇地看他,可他却从始至终都是淡然地坐在里面,没有一点惊慌和绝望。 白芷担忧地坐了进去,今天早上一起来她就觉得右眼皮直跳,心慌得要命,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队伍开始缓缓行进,走的是宽敞得官道,但两边仍旧有茂密的树林,毕竟这西山就是钟灵毓秀之地。 就在队伍快要走出西山的时候,突然,队伍最后面传来了一阵高声呼喊,慌乱的喊声过后就是密集的箭雨声,呼呼破空,带起了一阵大臣和女眷们的惊慌尖叫。 白芷一听这动静,心里咯噔了一下,立马腾地站了起来走到外面,就看见队伍最后面不知何时突然冲出来一群黑衣人,正和押送囚车的巡防营缠斗。密林里还不断有密集的羽箭射向囚车。 白芷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握紧了拳头,翘着头看向那边的战况。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惨烈的尖叫再次响了起来,让所有人的神经斗紧绷到了极限! “保护皇上!” 白芷震惊地转过头,看见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另外一群黑衣人竟然突破了皇帝的龙辇,不少侍卫都被砍倒在地,巡防营大部分兵力顿时朝着龙辇处调去。 难不成这些人只是声东击西?真正想要的是要刺杀皇上?! 场面一片混乱,庞大的黑衣人前赴后继地朝着龙辇冲上去,还真的让他们逼近了轿辇前面! 就在一个黑衣人登上马车,正准备挥剑进入的时候,旁边突然刺来一把冷剑,将那人狠狠掀翻在地。 慕容廷一身玄色阔袖蟒袍,手持银白色长剑,如一扇固若金汤的盾牌横在龙辇面前,将快要冲上马车的黑衣人一个个攻退,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防护网! 白芷这才松了口气,而紧接着,慕容玉也落到了龙辇上和他并肩作战,二人一黑一白,将所有刺客都挡了下来。 而一个宝蓝色的身影却落到了她这里。 白芷一脸无语:“三哥,我这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慕容洺咧嘴一笑,好看得晃花了白芷得眼睛:“万一你被刺杀了呢?” 白芷:“能摆脱你说句吉利的话吗?” “囚犯被劫走了——”巡防营将领痛呼出声,所有人心惊肉跳地循声望去,就见那囚车大门敞开,里面已经空无一人。黑衣刺客提着楚秦玉溜进了山里再无踪迹,而瞬间,正在进攻龙辇的刺客叶如潮水般退去。 “中计了!”慕容廷俊脸一黑,冷冷地看着这些迅速撤退的人。 “抓了几个活口。”慕容玉微微喘息着,幽冷地看着正在收拾残局的巡防营。 第二十八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27) 除了一名囚犯被劫之外,只有几个巡防营士兵受伤,这似乎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所有人惊魂未定地收拾残局的时候,皇帝走出龙辇,面色黑沉地看着那空荡荡的囚车,脸色阴郁得能滴水。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最后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龙辇上的时候,成功劫走囚犯! 真是玩儿得一手好计谋啊!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看着面前跪着不敢说话的巡防营首领,怒道:“你们巡防营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囚犯都看不住!还会有刺客来刺杀朕!他们都要把铁蹄踏在朕的脸上了!刘舒平,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末将失职,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是……是该责罚你!当初就应该把你给革职!” “父皇,如今回宫在即,巡防营就是有千百般罪过,如今也只能靠他们和禁军护送回宫了,还请父皇先息怒,待回宫后再细细调查处置不迟。” “哼!”皇帝看着替刘舒平求情的慕容廷,咬咬牙硬是把气给压了点下去,冷声道:“抓紧回宫!回去朕再收拾你!” “谢陛下隆恩!”刘舒平闭了闭眼,无奈磕头谢罪。 回宫路上,慕容廷朝兴致低迷的流舒平走过去,问道:“刘将军,到底为什么会频频出现刺客?可是巡防营中的将士中……” “不知道,若是陛下肯信任我,我回去定能将叛徒揪出来!可若是陛下不信我,我也无计可施了。” 自己手底下的人出了叛徒,他肯定是最难受的那一个。 可现在,能不能将功赎罪,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而马车里,慕容洺严肃地抱着胳膊审视着白芷。 “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白芷一脸无奈:“三哥!我都交代好几次了!这事儿跟我真没关系!我上哪儿去找这么多刺客来安排这一出戏,还去攻击父皇,我疯了吗!” 慕容洺狐疑地看了看她,可他转念一想,确实,潇潇从小到大长在内宫,哪里有机会去调动杀手,结识这些人? 怕是楚秦玉背后的让出手把人救走的。 大队伍有惊无险地回宫,皇亲大臣们更是松了口气,这回的春猎,真是比他们平时上朝还要惊险,差一点就出人命了! 皇帝回宫后不出所料地大怒,甚至还把白芷再度禁足,哪怕他也知道这事和白芷真的扯不上什么关系。 刘舒平被打了二十大板之后,革职调查此事,但还有刑部和隶属于皇帝的九幽司在暗中调查,于他而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而此时此刻,白芷在得到圆子确认楚秦玉依旧成功逃离京城活下来的消息后,终于松了口气,就连皇帝把她禁足都无所谓了。 圆子却哭着喊道:“宿主!你怎么不着急啊!男配跑了我们的任务还怎么做下去啊!” “啧,慢慢来嘛,总会有机会的嘛~来日方长啊。”白芷在心底安慰她,一边面容恬静地在正阳宫的院子里耐心刨土埋种子。 圆子真佩服自家宿主的耐心,她都快在这儿急疯了,宿主还能种菜浇水,一点都不着急。 而白芷倒不是真的不着急,而是她相信。 他们还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三年后。 正阳公主十九岁,长得愈发明艳动人,艳冠京城。 若说从前的小公主是娇嫩欲滴含苞待放,那如今就是风华初显,花蕊初开,只是一次在百花会上露面,让百姓们看见了她的真容,坊间就有越来越多的传闻,传说这公主是九天之上的神女,是下凡来普渡众生的! 白芷只能一脸无奈地听着外面的那些传闻。 对面的慕容洺这些年也是褪去了青涩,展露出男人的棱角和刚硬,又和五官的精致糅合在一起,看起来俊美又风流,一身冰蓝色绸缎金绣竹兰滚边的袍子,墨发用一根羊脂玉簪随意绾起,艳丽中又不失潇洒随性,妖冶又不至邪气,就是贵公子的模样。 二人正对坐下棋,白芷没了耐心,看自己的黑子被白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不高兴地耍赖把黑子一扔,道:“不玩儿了!三哥从不让着我,没意思。” “我已经让了你三子了!”慕容洺气得桃花眼亮晶晶的,可是那怒火在看见白芷那张脸的时候,又瞬间烟消云散,哄道:“那我带你去玩儿,好不好?” 白芷眼睛一亮,圆圆的杏眸眼尾却微微一挑,少女的娇憨与女人的妩媚在一张脸上融合到了极致,“三哥准备带我去哪里玩儿?我可事先声明啊!我不要去京城以内的地方玩儿!” “那是自然!三哥安排的东西什么时候让你失望了?”慕容洺拿玉骨折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笑得有些狡猾:“但出发之前我们得先做些准备。” - “二哥~”白芷抱着慕容玉的胳膊,缠着他不让他看账本,“你看了这么久账本了,一定累了?这是我亲手做的银耳羹,二哥尝尝,我给你捏捏肩。” 慕容玉一脸淡然地抿了口银耳羹,狭长的眼睛抬都没有抬一下,闭着眼享受了白芷好一番揉搓后,还没有出声。 “二哥……”白芷小心肝微微发颤,怎么也没反应啊?好还是不好,得给句话? “嗯?”慕容玉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假寐,微红的薄唇在白芷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了起来,看着就像一只狐狸。 “二哥觉得我的手法怎么样?” “潇潇最近的按摩功夫愈发精进了。”慕容玉夸赞道。 “好了,若没有别的事你就先回去,二哥要看账本了。”慕容玉抓下白芷那落在他肩膀上越揪越紧的手,云淡风轻地笑着准备把她推出去。 白芷连忙反手抓住慕容玉的袖子,半蹲下身仰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慕容玉,委屈地道:“二哥不喜欢我了,我才刚来就赶我走!” “怎么会?二哥一向最喜欢小妹的。”慕容玉一脸“我看看你还能演出什么戏”的表情,嘴边的笑容越发狡猾。 “哼!我在这宫里憋得无聊,自是不像二哥能常出去游历,只能来找二哥玩儿!二哥却要赶我走,哼!果然,男人就是大猪蹄子!” 第二十九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28) 慕容玉嘴角微抽。 “谁教的这些话?”慕容玉不悦地看着她,“这么大的人了,还没有一点公主的样子!白让人看笑话!” 白芷脸都僵了,面对着喜怒不形于色的慕容玉,根本不敢吱声。 然而下一秒…… “想出去玩就直说,绕这么大一圈,生怕我不给你花钱似的。”慕容玉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无可奈何地差人去拿银票。 白芷喜笑颜开,“就知道二哥最疼我最懂我了!” “刚刚谁说二哥不喜欢你来着?”慕容玉捏着银票躲过白芷伸过来接的手。 白芷讪讪地笑,捏着慕容玉的袖子撒娇:“二哥~人家错了!你别生气啦~” 慕容玉被她捏起来的嗓音恶心得捏了捏眉心,温润的嗓音里夹杂了无奈:“都说了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出去玩儿要注意安全,就算有老三和你一起,也得多带几个护卫在身边,知道了吗?” “知道了二哥,多谢二哥!小妹一定会在江南想念您的!二哥保重!”白芷笑得一脸灿烂,一把抢过慕容玉手里的银票。 慕容玉总是能看她一眼就猜到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精得跟个猴似的,但每次白芷都乐此不疲地和他玩儿着这种游戏。 和父皇母后还有大哥道别后,白芷回到正阳宫收拾东西,顺便不舍地看了看院子里在她这么多年精心栽培下长得十分茂密的……大白菜,嘱咐道:“记得按时施肥按时除虫,要是本宫回来看见它们有什么闪失,本宫把你们做成大白菜!” “诺。”一众宫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总算是把小祖宗盼走了! 正阳宫要过年了! 白芷虽然很想当咸鱼,但这公主的名号不用白不用,该传出去的嚣张名声可是一点都不少,只不过没有再责罚下人,顶多威胁恐吓,赏赐都给了不少呢! 因此大部分宫女太监们,对于她的离开还是十分不舍的。 “殿下,行李收拾好了。”慧儿这些年一直安分地待在她身边,消息也都是按照白芷的意思去报的,这些年顾怀安收到的所有消息,都是白芷想让她知道的消息。 想必这回在江南,又会遇到不少好玩的事。 “宿主冲呀!向男配进攻!” 白芷潇洒地背上行囊,跟慕容洺汇合,二人直接策马奔腾,朝着江南而去。 - 楚秦玉在一艘巨大的船上临窗席地而坐,长发用一青翠的玉冠束起,用翡翠簪子固定,剑眉星目,气宇轩昂,那宛如鬼斧雕刻的深邃五官俊美绝伦,偏偏一身素雅的白衣,将他整个人快要锋芒毕露的气质给内敛了,只让人觉得这不知是那户人家出来地贵公子。 旁边不少小船透过一扇小轩窗看见里面的楚秦玉,都不自主的放慢了,不少大胆地女子竟直接赤裸裸地朝他大喊:“公子!你是哪家的?叫什么?可曾婚配?” 楚秦玉好看的剑眉轻轻皱起,朝旁边一直立着的暗影道:“让船夫行快一点,太吵。” 暗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楚秦玉微微偏了偏头,眸光落在他站的那个位置。 跟从前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若不是被他割了舌头…… 楚秦玉唇角微微一翘,想起那时如明艳热烈的小太阳一般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儿。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如今是什么模样。 楚秦玉垂眸,重新落回眼前的信件上。 回去的日子……很近了。 突然,楚秦玉身边划过一阵微风,暗影回来了,顺便扔了一个小卷筒在桌上。 楚秦玉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卷筒拆开,里面是一封密函。 “三皇子与公主正南下江南。” 短短一行字,楚秦玉却瞳孔骤缩,猛地将那纸条在手中攥紧,薄薄的纸片瞬间化作齑粉! 她来了? 她来了! 楚秦玉腾地站了起来,心脏跳动得前所未有地快,几乎要让他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暗影有些嘲讽地看着她,用眼神道:怂,就一个南下就把你吓成这样。 楚秦玉顿时停住,冷冷地看着他:“你没有在意的人,你自然不懂。” 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他的身份立场,她的态度情绪,他们能不能见面,何时见面,都是问题! 就算真的见了,她还会像从前那样对自己吗? 那时慕容潇还那么小,现在呢?怕是看见他,就会恨不得上来直接把他送到衙门? 楚秦玉刚刚快要沸腾的血液瞬间冷静了下来,开始认真谨慎地思考对策。 而另一边,遇到水路无奈弃马乘船的白芷,正百无聊赖地支着胳膊枕着下巴,看向那涛涛江面。 “再往南走,三日后就是苏州城,去了那里,我们先去吃灌汤包,然后是糖稣烙饼,桂花松鼠鱼也是一绝!如今又正好是桃花季节,我们便再一路去杭州赏花,喝酒赏花,游山玩水,正是好时节啊!”慕容洺啪地一打开折扇,惹得同船的不少女子都频频看过来,眼神热烈又羞怯。 白芷翻了个白眼,忍不住看着他这一身骚包得跟花孔雀一样的打扮,吐槽道:“三哥,你不是说出来玩儿得低调吗?怎么你还这么显眼?” “唉……本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自然是比别人更招女孩子喜欢些,小妹你也不赖啊,哪怕这粗布素衣,也不掩绝代风华啊!” 白芷恨恨地看了眼自己这身普通的粗布衣裳,跟在这只花孔雀边上就跟一个丫鬟似的!顶多算个长得好看的丫鬟罢了! 谁让慕容洺出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掩盖身份低调些,她还特意准备了这身衣服! “等到了苏州城,三哥你得拿自己的钱出来给我买几身好看的!风头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占了!”白芷如今做公主可是得心应手。 慕容洺笑得一脸荡漾:“自然自然!小妹开口,三哥自然是得满足你的!” 白芷觉得他一定是因为把自己的风头给压了下去才笑得这么欠抽的!真是看得人拳头痒痒! 但好歹,楚秦玉就在苏州城。 要不然她现在就掉头回去了! 三日后。 白芷踏上苏州城,呼吸了一口这湿润清新的江南气息,满足地叹了口气。 “走!小丫鬟!”慕容洺拿扇子点了点白芷的额头,潇洒地走到了前面。 第三十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29) 白芷气愤地看着前面大摇大摆离开的慕容洺,但奈何腿没人家长,只能加快速度追上去。 二人的身影在夕阳余晖中交映重叠,蹦蹦跳跳的白芷把头上那点缀的橙绿相间缀珍珠铃铛的丝绦也带着在温暖湿润的空气中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直到在客栈安顿下来,白芷才有功夫问圆子道:“圆子,楚秦玉在哪里?” “宿主宿主!他现在行踪不定,常常会被淮王派去练兵,这段时间正好在苏州城外休整队伍,人在江上的一艘游船上!宿主要准备过去吗?” “切……”白芷冷笑一声,“我去干嘛?女孩子不能太主动,知不知道?” 要说这些年除了种菜白芷还学到了什么,那就是从皇后身上学到的:收放有度、欲擒故纵。 她既然离京,她就不信以楚秦玉现在的状况,还能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潇潇!走,我们去逛夜市!”慕容洺敲了敲白芷的房门,夜色已深,对于繁华的苏州城来说,这个城市才刚刚苏醒。 白芷换了身蜜粉色镶银丝秀海棠苏缎襦裙,将脖子下面一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半遮半露地展现,更衬得整个人粉嫩可爱娇艳明媚,本就生得极为精致招摇的眉眼,被粉嫩简单的妆给凸显得愈发勾人,看着就让人充满保护欲。 而那一头秀发也扎成了两个可爱的垂耳环髻,用两个珐琅银钗点缀着,更衬得整个人娇俏欲滴。 慕容洺见她这身打扮,忍不住嫌弃地道:“这么大岁数了还梳着小孩儿发髻,你不嫌丢人我还带不出去呢!” 白芷瞪了他一眼,如水的杏眸含着怒火:“哼!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没个老婆孩子的,你不嫌丢人,我还不好意思说我有这样不着调的哥哥呢!” 慕容洺倒是毫不在意,折扇一打,一幅翩翩公子的模样:“你大哥二哥都未成家,我这个做弟弟的怎么敢抢到两位哥哥面前?” “那我更不着急了,我最小,梳个小孩发髻怎么了?反正我长得好看,怎么打扮都好看!” “就你还叫好看?你是不知道,刚生你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你是我们家里最丑的一个!长得跟个猴儿似的,我都没敢抱你!” “慕容洺!你给我闭嘴!”白芷气得直接揍了他一顿,在大街上直接摁着慕容洺的脑袋爆捶,什么叫最丑的一个?她明明集合了父皇母后两个人的优点好不好? 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在一旁的茶楼窗边,一位带着银质面具的白衣男子临窗而坐,修长好看的手指捏着小小的白玉杯,放到唇边轻抿了一口。 而他的眼睛,却从始至终,都只落在那一身粉衣的少女身上。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说的就是她。 粉面桃花,眉眼如画。 嬉笑怒骂皆有风韵,惹得人忍不住就把眼神落到了她身上,好像自己的心绪呼吸都被她的一举一动给牵引着,让人惊叹。 那薄透的粉色丝缎纱衣将少女最娇嫩的一块皮肤展现出来,像是给一块晶莹细润的羊脂美玉罩了一层粉色轻纱。 而那发间晃动的小铃铛,随着少女的动作轻轻晃动,他好像都能直接听见那铃铛发出来的声音。 “公子在看什么?”对面,一身湖蓝色杭绸月华裙的温婉女子见他一直直勾勾地看向窗外,忍不住也好奇地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就件路上正站着一对男女,男俊女俏,看着甚是登对。 见他们二人正嬉闹着,女子忍不住用帕子掩了掩笑意,道:“真是一对佳人,光是看着也养眼。” 楚秦玉闻言,顿时冷冷地看着她,周身的气息瞬间沉了下来。 段清婉顿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明明来到这儿之后她总共也就说了三句话。 楚公子这月初来的苏州城,父亲敬他如上宾,只要有关他的一应事务都要亲自细细过问。 今日正好城隍庙会,父亲又让她来陪着楚公子游玩一番。本以为楚公子这样清冷的人应当不喜欢这种百姓热闹庆祝的宴会,可没想到楚公子竟然答应了! 她欣喜若狂,她第一眼看见他时就被他那一袭白衣的清俊模样所倾倒,后来又被他一身文韬武略所征服,见他来是仿佛都身披云与月,清俊淡雅中又透着常人不敢及的矜贵与出尘。 如今她终于有机会能近距离接触他,两人的距离只隔着一张桌子!她手心里的汗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停过! 可是……无论她做什么,对面的男人都永远看着窗外,今日还不知为何带了个面具,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更令人心里发怵。 段清婉忍不住提议道:“楚公子可想去下面走走?” 楚秦玉点了点头。 段清婉愈发惊讶了,按理说他这样的人应该不喜欢和这么多人一起逛街…… 她都不喜欢,和一群臭哄哄的人一起走,要小心被他们身上的脏东西给弄脏了衣服,还要提防小偷和乱撞的孩子,所以她从来只喜欢待在这样的茶楼里,清雅安静,想要什么直接差丫鬟去买就好了。 楚秦玉见她似乎叶不是很愿意,便直接道:“符生,送你家小姐回府。庙会人多,怕是和挤着你家小姐。我自己去看看就好,段小姐先回。” 说完,还不等段清婉反应过来,楚秦玉就直接跑没影了。 段清婉一张清丽的脸顿时红了,和心仪的男子出来,却直接被人给甩下了,她段清婉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还没经历过这么丢人的事情! “回府!”段清婉不甘地看着楚秦玉离开地方向,重重地捏了捏自己的手心。 没关系,她娘说了,要有耐心,那就和楚秦玉慢慢耗! 而另一边。 慕容洺只能紧紧拽着白芷才能不至于让两个人走散,一边无奈喊道:“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别钻了!这儿人这么多,你要丢了让人贩子拐走怎么办?” 第三十一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30) 白芷拉着慕容洺又往另一边走去,左拐右拐不知道被人踩了几脚才挤到最前面,兴奋地指着前面那一身横肉的男人,道:“你快看!哇——他会喷火!” 白芷看着那杂耍艺人往前一喷,一股明亮的火焰瞬间喷涌而出,把整个片夜空都点亮了。 “哇——” 她活了那么那么久的时间,居然不知道人界这么好玩儿! “哥,你快看你快看!他喷火喷得好……”白芷刚想回过头招慕容洺过来看,转过头去却发现…… 人不见了? 白芷呼吸一滞,连忙偏过头去找慕容洺。可人头攒动,她根本就看不见慕容洺在哪! 白芷顿时有些慌了,想要回去找,却感觉人墙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路,连着被踩了好几脚都没能挤过去,被推搡了好几下,她就像是莫名被人群裹挟着带走,不知不觉就离原来的地方好远。 “三哥——”白芷喊了几声,但周围人声鼎沸,轻轻松松就把她的声音给压了过去。 而很快,人群就像是密集的鱼群把她给挤了出去,白芷就这么被挤出了路中间,不得已到了一个稍微空旷些的小角落里。 她站着的地方是一条幽长静谧的漆黑巷弄,前面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人流,后面是一片黑暗。 白芷小心肝忍不住一哆嗦,咽了下口水问圆子:“你能找到慕容洺在哪吗?” 圆子机械的声音响了起来:“宿主……你要不要先回头看看站在你后面的人……” 白芷头发丝瞬间竖了起来,忍不住骂道:“我后面有人你刚刚不早和我说?现在才跟我说?你不是以前那个尽职尽责的系统了!” 圆子的声音顿时带了哭腔:“宿主你别换我啊,刚刚你就是想挤过去也挤不过去的!” 白芷看了眼前面那摩肩接踵的人群,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确实,她现在也挤不进去。 “哎哟!小娘子在这儿站着不动做什么?是觉得前面庙会太无聊?哥哥来陪你玩玩怎么样?” 身后一只粗糙黝黑甚至还藏污纳垢的手突然伸到了白芷面前,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肩膀上,还力道不轻地捏了捏! 白芷身体下意识往旁边一撤,伸手捏住了那人手腕反手就是狠狠一旋,骨头错位的清脆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啊——”那人痛呼出声,一口黄牙还散着酒气,因痛苦而虚软下来的身子跪到了白芷面前,怒道:“贱人!给老子放手!居然敢偷袭老子,给我上!” 白芷这才注意到这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看着不错,身后还站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他一声令下,他们就立刻朝白芷伸过手,想要将她擒下。 白芷只能一脚踹开这个猥琐汉。然后专心躲闪开这几个家丁的动作。她后悔了,早知道会有今天,她就应该把自己的鞭子拿上,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而旁边那个猥琐汉看见正灵巧躲闪的美貌少女,忍不住又是一阵兴奋,连手腕上的疼痛都忘记了。 性子烈好啊,玩儿起来才有味!这脸蛋!这身段!啧啧,嫩得都能掐出水来了!就是被她再掰断几次手腕也值了! 家丁武功不错,白芷那一点花拳绣腿根本挤抵挡不住他们的动作,而就在这时,白芷又突然被绊了一脚! 一个重心不稳,白芷看见有一个家丁就要扑过来了,她都做好了自己转身摔到地上的准备,却又猝不及防地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白芷恍惚间愣了神,睁开眼,就看见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一身白衣,玉萧为剑,一手揽着她,一手优雅轻松地用玉萧对那家丁挥下,沉闷的几记击打声后,几个家丁就痛苦地捂着自己被打到的胳膊腿倒在了地上。 白芷无意识地抓着男子胸前绣着银白色祥云的襟口,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那片未被面具遮住的薄唇。 哪怕三年过去,哪怕他连真面目都未展露,她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楚秦玉。 依旧是那好闻的浅浅的气息,只是衣衫被熏香熏过,掩盖住了他身上原本的味道。 那几个人仓皇逃了,楚秦玉把白芷松开,礼貌又疏离地道:“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白芷顿时大脑一愣。 他这是不认识自己?还是假装不认识? 圆子又十分有眼力见地播报了一句:“男配楚秦玉,幸福值35,恶念值75。” 我不在他这些值还能变化? “毕竟人家男配也是有自己的事业的嘛~恶念值得靠他自己消除敌人才可以哦~宿主加油,距离100的幸福值只剩65了哦~” 白芷满头黑线。 什么叫只剩65? 现在楚秦玉对她也就是仅仅有好感而已? “不不不,像男配这样从小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宿主可以说是他最艰难时候的一段白月光了,所以后期攻略一定会很轻松哦~” 白芷无语。 可是面前这人看起来似乎也没有对她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啊。 白芷有些不高兴,她一眼就认出的人,居然可以对她这么陌生。 “多谢公子相救,这钗算是答谢公子相救之恩,本姑娘还要找同行之人,就先走了,告辞!”白芷拔下头上的那枚还缀着铃铛的珐琅银钗,抓着男人宽大修长的手掌塞进他手心,扭头就死命挤回了人群中。 而楚秦玉,还僵在原地。 手背的皮肤还有少女温度的残留,热烈温暖,细腻柔软,一如当年,她握着他的手,说要她一定好好活下去。 手心里,那精致的银钗上垂挂着的铃铛还发出一阵叮铃的响声,和他想象中一样清脆悦耳。 心心念念的人终于见到了,可却完全没有按自己预料中发展。 她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走的时候还气呼呼的。是真的觉得他唐突了她吗? 楚秦玉有些摸不准白芷的心思,只能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不太高兴。 刚见到的人还没说上一句话就又找不到了,楚秦玉只能无奈地又飞到房顶上,在人海茫茫中寻找白芷的踪影。 第三十二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31) 楚秦玉小心翼翼地攥着手里的银钗,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正不知道去往何处找人的白芷,脸上的迷茫和慌乱看得人心疼。 白芷确实找不到人,但现在她跟着人群走还有一个原因…… “男配的幸福值刚刚居然涨了5!现在是40了!宿主!再接再厉,马上冲回去找男配啊!” “找什么找!人家都不认识我呢!我去找他干什么?” “他要是不认识你,怎么可能会因为只跟你见了一面就涨幸福值?宿主宿主!求求你了,快回去看看男配……啊,不用了。“圆子突然冷静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眼自己小小的显示屏上,那颗代表男配的星星正在向他们靠近…… “怎么了?”白芷不明所以。 “没怎么。”圆子表示男配既然不出现,那她也闭嘴好了。看看男配能整出什么样的惊喜! 白芷便也不再多问,只是不知道慕容洺在哪,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真的很累。 突然,路边一个卖炸酥肉的老大爷吸引了她的注意。这整条街上,她感觉半条街都飘着这个炸酥肉的香气,老大爷摊子前面还围着一圈小孩子,那口水都快流到肚兜上面了。 老大爷慈眉善目,用油纸包了一小包酥肉递给那些孩子,道:“拿着吃,看你口水都快流地上咯!” 白芷情不自禁地也走到了摊位面前,今天本来就是打算和慕容洺在庙会上找小吃解决晚饭的,可没想到自己一出门就和他走散了,钱包都在他那,现在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身上还一分钱都没有…… 老大爷见她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油锅里的酥肉,看着又是个漂亮娃娃,便出声道:“小丫头想来多少酥肉啊!新鲜现炸外酥里嫩,还会流汤汁,要不要来尝一尝?” 白芷的连顿时烧红了。 她没钱买,总不能和几个孩子一样抢吃的? 似乎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窘迫,老大爷便也没和她说话,忙着应付别的客人去了。 白芷馋得都快哭了,就在这时,她头顶又响起了那温润好听的声音:“老板,来半斤酥肉。” 白芷被吓了一跳,抬起头就看见又是楚秦玉,站在她身后,离得她极近。 楚秦玉动作娴熟地付了钱,一脸淡然地接过那油纸包,然后在白芷面前打开,露出里面被炸得金灿灿还撒着椒盐辣椒末的酥肉,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只是和他这一身素雅仙然道模样完全不搭嘎。 白芷瞪了楚秦玉一眼,然后不争气地咽了口水才问道:“干嘛?” “方才唐突姑娘是在下的不是,特意买些东西给姑娘赔罪。”楚秦玉的声音如泉水叮咚一般好听,说出来的话也是诚意满满,温润如玉。 白芷又咽了一下口水,然后颇为欠扁地扬了扬眉毛,接过油纸包用竹签一个一个地把肉叉起来往嘴里送,一边还含糊不清地说道:“本……姑娘的清白可远不止一包酥肉,你方才揽着我的腰,还把我搂在怀里,你怎么算也得再给我买些别的来!” 楚秦玉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哼笑,隐藏在面具底下的双眼里噙满了温柔和笑意。 这明明就是在眀打着要他赔罪的旗号,来填饱自己的肚子。也不知是慕容洺没给她东西吃还是怎么的,跟小馋猫一样。 他忍不住想到,慕容潇养尊处优,嘴更是刁得不行,就连那时给在牢里的他送吃的,也得拿出她最爱吃的糕点才行。 楚秦玉微微低下头,看着正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白芷,眼底满是笑意。 “咳咳……有点噎。”白芷狼吞虎咽,一口大肉没咽下去差点噎着了,楚秦玉连忙牵着她的手,走向一边的糖水铺子坐下,要了一碗凉粉和一碗绿豆汤。 白芷看了楚秦玉那张被面具掩盖住的脸,脑子里忍不住疑惑,这人怎么这么贴心?还细节到这么快就能做出反应? 喝了几口绿豆汤缓了缓,白芷终于有功夫睁眼看着楚秦玉了。 “不知公子名讳?” “在下姓秦,单名一个玉字。” “秦公子。”白芷皮笑肉不笑,小样,还跟她在这装?” “多谢秦公子搭救,其实本姑娘刚刚还是很感激你的,只不过肚子太饿,心情不好,唐突公子了。” “无妨,是在下考虑不周。”楚秦玉淡淡道。 白芷看着他坐得端正笔直,忍不住就想逗逗他:“秦公子,你不吃吗?是觉得这些不合胃口?” 看着楚秦玉面前摆着的那碗凉粉上还撒着红糖玫瑰花碎还有花生葡萄干,白芷心动了动。 楚秦玉反应了过来,刚想将那碗凉粉推过去,面前就突然伸过来一双细白的小手,毫不客气地把他面前的那碗给直接端了过去,然后稀溜溜吃了起来。 楚秦玉无奈地看着白芷像只满足的小馋猫,还愉悦地眯了眯好看的杏眸,叹了口气。 对外人如此没有防备之心,那要是背有心之人骗了可怎么办? 而就在下一秒,一个白瓷勺子就突然出现在他的嘴边了。 “公子,这凉粉真的很好吃啊!你不吃真的可惜了,来,啊——”白芷笑眯眯地捏着勺子,用的虽不是她用过的勺子,但这个动作也足以暧昧到令人脸红了。 楚秦玉更是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升了温,看着少女那璀璨的杏眸,那一截雪白纤细如玉藕一般的手腕,那一切的一切,混合着热闹的气氛和绚丽的烟火灯光,鬼使神差地就着少女喂过来的勺子,咽下了这口凉粉。 冰冰的,甜甜的。 软滑细腻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就想到了一些不和谐的东西,耳根烧得厉害。幸好今日带着面具,要不然都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丑,让她见了笑话。 “呀!放烟花了!快快快,快把这些吃了,我们快爬上庙顶!”白芷连忙风卷残云一般把桌上的东西解决掉,楚秦玉瞳孔一缩,还来不及告诉她,她情急之下,用的勺子是他刚刚吃过的那个…… 好不容易等白芷吃完,楚秦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可下一秒,少女再次做出的动作又让他一僵: “快,我们快去看烟花啊!” 然后,她自然地拉过楚秦玉放在桌上的手,拉着他往庙台上走…… 第三十三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32) 感受到被自己牵着走的人好像整个人都僵硬了,白芷忍不住心里暗笑。 让你给我装不认识? 今天不搞搞你,这些年皇后身体力行的教学就白瞎了! 白芷扯着楚秦玉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楚秦玉见她小小的个子差一点就要被人潮给淹没了,便上前侧身护在她身边,尽管他已经尽力避开了和白芷亲密的身体接触,可她娇软无骨的身躯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贴上来。 几次之后,楚秦玉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一手揽着白芷的腰,一边道:“我带你过去,这里不好走。” 下一秒,楚秦玉就直接腾空而起,在周围人们的惊叫声中,抱着白芷轻轻松松迅速就到了寺庙边上的一棵树上,二人正好可以在粗壮的树枝上面坐下,看向一整片夜空,视角比看烟花的露台还要好! 白芷突然被楚秦玉抱住,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又看见远处一朵巨大的烟花轰然炸开,灿白的烟火将星空直接点亮,如无数流星天女散花般坠落,在夜幕中划出无数焰尾。 “好漂亮……”白芷喃喃道,眼睛里倒影出星星点点的星光。 楚秦玉看了眼夜空,觉得苏州的烟花也并无什么特别的。不像前年刚到西北时,那里的烟花,粗犷豪放,每一个都硕大无比。 苏州未免过于精致小气了。 可转过头,看着白芷因为一个节节攀升的烟花而惊叹到奋力鼓掌,还不忘拍拍他让他也看的时候,似乎这个烟花……也还不错。 但也没有因烟火而映亮的她美。 “滴,幸福值上涨10,当前幸福值50。”圆子微弱的播报音在一声又一声烟花炸开的巨响中被淹没了。 白芷看着那一颗硬是从百米高空一节一节攀升至不知多远的天空上炸开的烟花,激动得拽着楚秦玉的手,道:“这烟花真好看!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烟花,它还会爬——啊!” 她一个激动,忘了自己还在树上,身子一晃差点就从树杈上跌了下去,身体的失重感传来,白芷惊慌得手脚都晃了晃,然后猝不及防地整个人往后一仰—— 楚秦玉眼疾手快地伸出长臂把人给捞了回来,揽着腰用力过猛,一下就把她给塞进了自己怀里,柔软温热的身躯透过薄薄的衣衫,触感清晰得让他心惊。 白芷毫无防备,整个人瞬间就趴到了他身上,捂了捂被撞得生疼的鼻子,从楚秦玉怀里仰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楚秦玉,软声道:“你干嘛呀?这么用力?” 楚秦玉低着头,借着这个姿势正好能将那春光一览无遗,耳边又响起这一声娇嗔,那双漆黑的瞳仁瞬间就深沉了下来,瞳孔略微有些慌乱地震颤了一下之后,楚秦玉僵硬地把白芷抱到了一边,道:“抱歉,又唐突了姑娘……” “哼!登徒子!”白芷羞恼地红了脸,恼怒地鼓着腮帮子看着远处炸开的烟花,屁股挪了挪,离楚秦玉足有半条胳膊远。 楚秦玉深知这是把她给招惹了,可他从小到大何时遇见过这种情况?偏过头去看她还泛红着的脸还有那水汪汪地眼睛,心里顿时颤了颤,想伸过手去碰碰她,又怕会惹她不快。 还好白芷心大,没一会儿就又沉浸在烟花晚宴中去了,只是也没再兴奋的看着楚秦玉。 一场庙会看下来,楚秦玉脑子里只记得白芷那张亦笑亦嗔亦羞亦恼的脸了,等他和白芷两个人慢慢悠悠走回那条商贩街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白芷突然在一个糖葫芦摊子上停了下来。 “小姑娘,吃糖葫芦吗?新鲜的山楂,酸酸甜甜的!”老婆婆那了根红灿灿的糖葫芦递给她,白芷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扭过头永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楚秦玉。 这道视线顿时把楚秦玉拉会到了现实,清醒过来之后一眼就看出了白芷的意图,二话不说就掏出钱付了。 白芷轻轻哼了一声,明显那意思就是在说:哪怕你给我买了糖葫芦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惹得楚秦玉无奈得心都急了。 他这些年来,心里是有她,但更多时候还是在那残酷的军队选拔和战术练习中度过的,日子过得平静,却也让他逐渐变得冷酷理智,何时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白芷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眼神,一个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动作,就能一会儿让他心跳加速,一会儿让他手足无措,好笑的是,他还完全不觉得这样对他而言有什么不好,甚至甘之如饴。 “前面就是我住的客栈了,你不许过去!”白芷看见了那边熟悉的客栈,立马站住了脚,回头看向楚秦玉。 哪怕他带着面具,但那紧紧抿着的薄唇也展现出了现在他的情绪似乎并不好。 可白芷却视若无睹,嘴里叼着糖葫芦,警惕又防备地看着他,道:“你方才已轻薄了我两次,我可不能让你跟过来!你快回家去,可别在大街上祸害别的女孩子了!” 说着,白芷扭头就走了。只剩一边的银钗上道那个小铃铛顺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 楚秦玉走上前,跟上了白芷的动作,问道:“我都跟了你一个晚上,你想吃什么我也都给你买了,那两次都是因为救你,你怎么能翻脸不认账呢?” 白芷顿时跟炸毛的小狮子一样,气狠狠地看着楚秦玉,可在他眼里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女孩子的清白和这些东西怎么能比?我都……都……” “都怎么?”见她那小脸越来越红,楚秦玉突然就生出了些逗她的心思,“这不是也没看也没摸什么?你就这么委屈了?” “你!”白芷瞪大了眼睛。 这也是能从楚秦玉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 白芷更生气了,哼了一声再没理会楚秦玉,一路小跑着回了客栈。 楚秦玉忍不住闷笑,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太笨了。 说着不让他知道住在哪,还特意把他引过来。 记忆里的那个明媚的小太阳长大了,可还是喝从前一样。 只要她出现的地方,他就倍感温暖。 第三十四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33) “宿主!你太厉害了!这么一个晚上,男配的幸福值就到50了!50啊!” 圆子激动的声音传来,可是白芷却只是冷漠地哦了一声。 她可是深得皇后真传,连皇上这样的男人都被她母后给吃得死死的。她这个新手对上一个更加新手得楚秦玉,总能占据主动权? 只是这个人实在太过分了!才第一次见面就对她动手动脚,还出言调戏,莫不是这些年他身边还有什么别的女人? 不可能,圆子不会出错,楚秦玉一直在军营里,最近因为部队调动才随着来了苏州。这些年比和尚也好不了多少。 哼! 白芷抱着手臂走上楼,刚想好好吐槽一下楚秦玉,就被自己房间小厅里气势汹汹坐着的慕容洺给吓得一激灵。 一打开门,慕容洺身上那阴沉的气息都快涌出来了! 而与此同时,地上还跪着一个一身黑衣劲装的女子! “流星?”白芷认出女子,连忙跑到慕容洺面前,道:“三哥!你怎么罚流星了?这是打了几鞭子?” 慕容洺手里握着的长鞭还挂着血肉,像一条蜿蜒的毒蛇盘踞在地上,看起来十分狰狞。 而尽管身上的鞭痕深可见骨,流星依旧冷着脸一声没吭。 “潇潇!”慕容洺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抱住还在呆楞中的白芷,“你吓死三哥了,刚刚三哥都把整个苏州府的衙役派出去找你了!你怎么能不跟紧三哥呢?庙会上人这么多,要是你出了点什么事可怎么好?” “三哥!我一点事儿都没有,我好着呢!你罚流星干什么呀?是我走散了,和她又没什么关系?”白芷着急地挣脱开慕容洺,走到流星面前,看着她身上那狰狞的伤,眼眶顿时就红了。 “流星身为主子贴身暗卫,没有跟紧主子,害得主子走失,就是流星失职,流星自愿领罚。” “罚什么罚?我这不安安稳稳地回来了?你跟我回去上药!”白芷抓着流星的手就要往里屋走,可慕容洺却拦住了她,道:“潇潇,这是规矩。” “不行!流星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去哪里找一个这么厉害的女暗卫来跟着我?这回是庙会上人太多,流星也不是有意要跟丢我的!你刚刚打了几鞭子怎么都够了!不许再罚了!”白芷态度强硬,直接将流星挡在了自己身后。 而背后,一直淡漠得连被抽鞭子都没喊过一声的流星,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看着小公主倔强的背影,还有那完全没出去时那么精致可人的打扮,就知道她一走丢也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但她还是替自己拦下了惩罚。 “若有下次流星失职,本宫一定让她提头来见!”慕容洺拗不过白芷的倔脾气,只能撂了句狠话。袖子一甩就离开了房间。 白芷总算是松了口气,慕容洺发起火来还是很吓人的。 但今天的事也不能怪流星,一来她有意甩开暗卫,二来楚秦玉也是有备而来,若是流星在,他们俩估计今晚也见不着面。 白芷拉着流星进了她的房间,刚想按着流星坐下,流星就慌忙地跪在了地上,头磕在地上死活不肯起:“主子恕罪!流星不敢!” “本宫要给你上药!这回来的就咱们两个女孩子,我不给你上药,难不成你想让那些大老爷们给你上?”白芷气闷地看着她饱满的后脑勺。 流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奴才可以自己来。” “自己来?哼!”白芷砰的一声把药瓶放到桌上,怒道:“你是有三头六臂吗?本宫给你上药你还推三阻四,本宫又不是男人!给本宫坐好!” “主子,流星身份低贱,不配和主子同坐!” “少废话!给我坐好!” 白芷佯怒,做出她甚少摆出来的公主架势,果然流星就只能乖乖就范了。 唉,要是每个人都和那时的楚秦玉一样就好了,聪明又温顺,让他做什么他就乖乖做什么,一双漂亮的眼睛还眨巴眨巴地盯着你,让人一颗心都要化了。 圆子感受到自己宿主脑子里的想法,不由得出声提醒道:“宿主,劝你不要投入太多感情哦,等任务完成了,我们是会离开这个世界的。” 之前失败的八百多个人,都因为这纷纷扰扰的红尘中那一点情丝牵绊而被彻底困在了一个世界里,他们不舍得离开,心甘情愿要和这个世界的另一半长厢厮守,在这个世界重新投胎转世,这才任务失败。 所以圆子很担心,自己初次执行任务的宿主也会如此。 “哎呀,我就是拿他当个可爱的小宠物好不好?不会那样的。”白芷安慰了一下圆子。 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在心里提及楚秦玉这个名字时,心尖儿都会颤一下。 圆子稍稍放下了心,继续安静了下去。 咦? 这个星点是……男配? 他怎么来了? 白芷正专心地给流星上药,流星平日里都束着紧紧的裹胸,伤口正好都在背上,白芷想把裹胸揭下来,却硬是被流星给死死按住了手。 一向冷漠的暗卫这个时候脸也是绯红的:“主子……可否……就这样?” 白芷看着那捏着自己的手青筋都快暴起来了,只能无奈地道:“好了好了,我就这样给你上药,明明都是女孩子,你害什么羞啊!” 白芷轻柔地给她敷好药,然后把纱布一圈圈地缠上她的身子,流星虽然是女人,但这身体骨架可一点都不比男人差,就这么打眼一看,也颇有点俊俏公子的范,只是一直冷着脸,看起来就少了几分少年气。 “流星你也不多笑笑,老气横秋的。你要是笑起来一定很好看。”白芷一边包扎一边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白芷耳朵动了动,感觉到头顶有一片瓦被揭开了。 啧,楚秦玉来了? “宿主!男配居然在楼顶看着你!”圆子惊喜地道。 明明那时候宿主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啊!怎么男配还是这么不死心地追过来了? 白芷眼珠子微微一转,特意起身将流星的大半个身子遮住了,道:“三哥太狠心了,怎么能打你打得这么狠?看得人心疼死了。” “流星……该罚。”流星垂着头闷闷地道。 第三十五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34) 而正站在房顶上的某个人,看见白芷在下面焦心忙碌的样子,差点把脚下的瓦给踩碎了! 楚秦玉微微眯着眼睛,审视着下面的两人,怒火烧得越来越旺,可看着看着,突然就让他看出了一丝端倪。 虽然那人大部分身影都被白芷挡住了,可还是能看见那人脖颈后那纤细白皙的弧度,看那骨骼,明显就是一个女孩子。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楚秦玉刚刚那股不舒服的怒火就又消散了,看着白芷在那细心帮人包扎,心底的那一丝柔意又泛了出来。 她一直都是这样,哪怕面对外人时偶尔有些骄矜傲气,但对认定了的自己人从来都是百般护佑,一点架子都没有。 要不然当时,她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哪怕面对皇帝的怒火,她也没有退缩过。 她还说……她是为他而来……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楚秦玉就要下去揭开面具和她相认了。可是理智还是控制住了他的身体,目前还不是相认的最好时机。 看着白芷差不多忙完了,楚秦玉也差不多认定了那个让就是一个女暗卫,他也是太敏感了,一看见有人和白芷亲密一些,神经就绷了起来,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白芷一边收瓶子,一边察觉到楚秦玉离开了,忍不住暗笑:让你不用真面目见我!醋死你! “主子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流星见白芷低着头时唇角还泛着笑意,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好像在给自己包扎的时候情绪一直不错,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没什么,就是我之前在京城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小猫,后来那猫不只怎么的跑了。如今我在苏州城看见了一只花色一模一样的,觉得有趣,佛曰万物皆有缘,那我和他是不是也有缘?” “或许现在的那只并不是京城那只猫呢?”流星垂眸,心里暗暗想着。 但嘴上她只敢说:“那为何主子不把它带回来?” “我是来玩儿的,为何要养个宠物在身边?再说了,就是要养,也得他自己来,我才不去寻他呢!” “也是,不过一只畜生,若是殿下想要,这天底下什么奇珍异兽都会送到殿下手里。” 白芷摆了摆手,道:“流星你下去,自己去医馆里开点药,三哥下手太重了,你得内服外用一起才好,好了,快歇着去。” “多谢主子。”流星行礼告辞。 而白芷很快也就把灯吹熄了。 - 翌日,慕容洺一大早就把还在睡梦中的白芷给薅了起来。 “干什么……我还没睡醒……”白芷一巴掌打掉慕容洺的手。 慕容洺嫌弃地道:“你看看你,口水都流到枕头上了!快点起来别睡了!昨天晚上劳动了苏州知府满大街找你,你不得起来给人家赔个罪?” 白芷一听也是,只能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半梦半醒地穿衣服洗漱。 “别穿那件!穿这个青湖蓝色,去见大臣又不是出去玩,穿得那么花里胡哨地做什么?” 白芷哦了一声,也不管慕容洺拿来的到底是什么就直接穿上了。 而另一边,段家。 段家是苏州有名的富商,和地方官员自然也有些联系,听说今日苏州知府大人那儿会来一个贵客,一大早的也收拾好东西带着自家夫人准备出门了。 只是刚要出去,他突然想到自己府上还住着个大人物…… 段老爷顿时顿了顿足,嘱咐马车一等,他又颠颠着跑了回去。 “楚公子,听说知府大人那来了一位从京中来的贵客,不知公子可想过去一见?” 楚秦玉闻言,眸光微微一闪,将手中的那枚银钗给放到了书案上,顿了一会儿,道:“就先不去了。段老爷慢走。” “诶!那楚公子您有事支使下人就好,您请自便,在下先告退了。”段老爷对他毕恭毕敬,腰都快弯到地上去了。 可楚秦玉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点缀着五彩的珐琅的银钗,还用粉红绸缎挂着个小铃铛。 他一拿起来,铃铛又发出那叮铃铃的响声,悦耳动听。 不知是铃铛动了,还是他的心动了。 楚秦玉把银钗收进衣服夹层内妥帖放着,起身离开了书房。 而刚一走出来,他迎面就撞上了不知从哪里绕过来的段清婉。 “楚公子?”段清婉美目一亮,“看你走得匆忙,可是要出门?” 楚秦玉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还不等段清婉接话就直接越过她走了,大步流星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楚秦玉!”段清婉恨恨地跺了跺脚,道:“我特意给他炖的绿豆汤!“ “小姐,别生气了,这汤灯楚公子回来也是能喝的啊……” “我怎么能不生气?他昨天抛下我一个人自己去逛庙会也就算了,居然还那么晚才回来!害得我等了他一个晚上!也不知道那地方到底有什么好逛的!难不成他还能在那遇见了个姑娘不成? 我就不信了!本小姐这么多年也从来没遇到过一个这么难搞的男人,楚秦玉……” 若说一开始,段清婉对待楚秦玉只是有兴趣和倾慕,那现在,她就是彻头彻尾的胜负欲了。 这么清冷孤傲的男人,和她以往认识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段清婉势在必得! 白芷脸上的妆都是慕容洺亲自给她点的,得亏慕容洺常年混迹这个圈子,对女儿家的这些东西可谓是了如指掌,打扮出来的白芷真如清水芙蓉一般,俏丽绝美,清澈雅致,但又不至于过于成熟妩媚,就是妥妥的清丽佳人。 但是…… 慕容洺嫌弃地看了眼还在打瞌睡的白芷,就是这人长得一副好皮相,骨子里就是个什么都不讲究的糙汉子! 他慕容洺的妹妹怎么能够是这样一个人? 白芷实在是委屈,她昨天晚上那么晚才睡,根本没睡饱,哪里还有力气陪慕容洺折腾这些? 可惜慕容洺完全懒得理会她的理由,只催促了车夫让他快些赶路,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苏州知府大人的府邸。 第三十六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35) “微臣参见三殿下,参见正阳公主!” 白芷下了马车,踩到实地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站了个胖胖的大臣,白面馒头似的脸上两条弯弯的眼睛,正一脸激动地看着他们。 慕容洺连忙制止了他,道:“齐大人免礼。我与小妹只是出来游玩,并非以皇室身份出来视察地方官吏的行政,大人只当我们二人是京城来的两位朋友,路过苏州来见一见你就好。” 齐大人立马会意,笑着擦汗:“是是是!三殿下和公主都是我们的贵客!贵客!那不知我们该如何称谓……” “以慕姓称即可。”慕容洺淡定地看着对面冷汗都快流下来的齐大人,一边从背后把白芷给拽了出来。 “潇潇,见过齐大人!昨晚我们连夜让齐大人派人找你,你还不快给人家赔礼道歉?”慕容洺严肃地道。 齐大人这才注意到三皇子背后的小丫头,一脸的睡意,但却是容姿妍丽。果然京中传言不虚,这位正阳公主当真是个倾城倾国之佳人。 “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齐大人免礼。昨晚是我贪玩,害得齐大人兴师动众了,对不起……”白芷在慕容洺满含威压的眼神中乖乖道歉,倒是可爱娇憨,齐大人连忙摆手道: “不敢不敢,这都是微臣应尽的职责。若是公主在苏州地界上受了点什么委屈,那微臣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慕容洺笑着道:“她皮实得很,没那么容易受委屈。这不也好好回来了?” “哈哈,公主乃有福之人呐!来,二位进下官寒舍坐坐,别在门口站着了。请——” “请。” 白芷看着慕容洺娴熟地打官腔,不由得感叹,慕容家的基因是真的好,哪怕慕容洺这么一个无心于皇位的人,整日沉迷于灯红酒绿的,在这种场合也依然能很好地维持住自己的皇室风范,优雅尊贵,一点都不会给人掉链子。 “殿下。”一旁,一位衣着典雅的女人走上来,含蓄得体地朝着她行礼,“跟臣妇去后院逛逛?” 白芷看了眼那边已经聊得热烈的慕容洺,知道这位是知府夫人,便点了点头,道:“夫人唤我潇潇就好。我们微服出行不想招摇。那就劳烦夫人照顾我了!” “是……潇潇姑娘。”知府夫人看了眼白芷,绝色佳人,却一丝轻浮骄矜都没有,浑身宛如天成的贵气和优雅,让人看着都忍不住心生敬意。 她有些紧张,但好歹是带着白芷慢慢悠悠地把整个知府逛了一遍,虽没有皇家园林大气豪华,却也是精致清雅,看得出主人是花了大心思打理的。 “母亲?” 突然,一旁一位穿着青衣的颀长少年看见这边的两人,走上来行了礼,然后眼神就不受控制地落到了白芷身上,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惊艳。 “桓儿,怎么今日在这儿转着?书院里的课都备好了?” “回母亲,备好了,不知母亲在招待客人,孩儿莽撞,先告退了。”齐桓眼睛只匆匆扫了几眼白芷,就控制不住地两颊泛红,害羞又紧张地想要告退。 齐夫人无奈地看着自己这莽莽撞撞的儿子,然后只能对白芷赔笑道:“姑娘见谅,这是犬子,名为齐桓,是苏州碧桐书院的一个教书先生,年底就要赴京上任了,这些日子在家一心只备课,连这基本的礼数都忘了!” “无妨。”白芷笑着看向那少年,倒也是生得满脸书卷气,和母亲相像,眉眼都是端正温和的样子,清俊中透着一丝刚正不阿。 “齐公子一表人材,又才华横溢,定是个不错的先生,倒是有福了那书院里的学生呢。”白芷笑道。 齐桓一听,耳朵都红了起来,连忙拱手道:“姑娘别打趣在下了,在下也是第一次做教书先生,多有不熟练的地方,才会一直备课,以至忘了礼节,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哪有什么冲撞不冲撞,我又不是什么娇花儿,这么容易就让人给冲了,那我干脆一辈子闷家里别出来了!既然你来了就一起走走,正好,和我说说你们苏州城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还有那个书院,我和哥哥在这里停留得久,可得把这儿一圈都玩个痛快!” 齐夫人含笑:“那姑娘可问对人了,我们桓而小时候可是哥皮猴儿,这苏州城能抓来多少个鸟蛋他清楚呢!” “娘!别取笑我了!” 齐桓有些慌乱地辩解道。 而此时此刻,蹲在房顶上的楚秦玉,看着下面有说有笑的三人,隐藏在面具下面的脸顿时有些臭。 哼! 和一个书呆子还能聊这么久? 就这么开心? 有什么好笑的? 还有那个书呆子,眼珠子往哪儿瞅呢? 真想把他那对眼睛都挖出来,让他还敢乱看?! 楚秦玉压了压那快要翻涌到喉咙上的怒火,耐着性子接着跟着他们三人。 听着他们三个人笑着一路,白芷在一处小亭子里坐下,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周围,突然道:“齐公子,说了这么久,你应该也累了?不如先去拿壶茶来?” “那我去备些点心来,正好坐在这儿吃一些。”齐夫人笑得整张脸都舒展开了,比之前那紧张拘束的模样好了太多。 两个人一被白芷支走,她眼前就瞬间有道白光一晃,一个人影再次出现在了她眼前。 楚秦玉依旧是一身杭绸白衣,上面是银线绣的暗纹,将他整个人清贵的气质张扬到了极致,尤其是那极具压迫感的身高,还有那张神秘的银质面具。 “你怎么在这?”白芷扬了扬眉毛,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有楚秦玉预料中那吓一跳的反应。 “看你刚刚和他们聊得很开心。”楚秦玉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幽幽地来了句这个。 白芷瞪了他一眼,那眼波一翻都是勾人心魄,“我可没兴趣和一个面具相谈甚欢!“ 说着,白芷转头看向那荷花池,已经长出了不少花苞,估计再过段时间就能开了。 “可昨晚我们也是相谈甚欢!”楚秦玉急急辩解道,“你问他的那些,为何不来问我?” 第三十七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36) 白芷看楚秦玉原本淡然的音色都染上了不满,哪怕带着面具都能看见他那面具底下的俊脸透出来的黑沉气,忍不住站起身,伸出一手点在他的下巴上,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声音俏皮又带着几分莫名的挑逗: “你不会是吃醋了?” 楚秦玉从她的手指点在自己下巴上的时候,耳根就已经开始发热了。而听见了这句话,他更是头脑一阵嗡鸣。 恼羞成怒地拍掉了白芷的手,楚秦玉有些微怒地道:“姑娘家家的,怎么如此举止轻浮?” 难不成平日里她对别的男子也会这样? 白芷哼了一声,坐下抚弄着自己的指甲,眼睛也不抬就道:“那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我想问谁去问谁都是我自己的自由!再说了,你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人,初次见面还对我动手动脚,我怎么跟你聊?” “我没有……”楚秦玉闭了嘴,在这方面他从来不是强项,只能执拗地道:“那你也不能如此直接地约男子带你出去玩!” 白芷不悦地抬头看着他:“我让谁带我出去,你管得着吗?再说了,你倒是先给我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此?这儿可是知府!小心我喊一声让他们来把你抓走!” 楚秦玉原本还因为她开头的几句话生气,可后来看着她那跟小猫炸毛似的张牙舞爪的样子,刚想笑,就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只能慌忙闪身消失了。 白芷眼前一花,楚秦玉就突然消失不见了。而紧接着,齐桓就回来了,紧张地招呼着后面的侍女,道:“小心些,别洒了,这是上好的云顶毛尖,那壶是烘干荔枝炖春茶。” “哎哟,桓儿,怎么这么上赶着积极?”齐夫人不紧不慢地在边上走着,看着自己儿子手忙脚乱的模样,顿时心领神会。但她也只能叹口气。 他儿子这是初开情窦就遇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啊。 她儿子上他们齐家独子,培养了这么多年,就是要让他入仕。若是当了驸马,那这入仕的愿景可就化作泡影了。 可惜这傻儿子还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还在巴巴地献殷勤,真是看得她心疼。 “齐公子倒是热心。”白芷看着齐桓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着道。 “这孩子就是愣头青,姑娘莫要嫌弃就好。” “娘!”齐桓不悦地看着他母亲。 “齐夫人何必说他?我倒觉得齐公子真性情可爱得很。”白芷说着,眼角余光不自主地瞟到一边的那片雪白衣角,语气中莫名地带了些堵某人心的意思。 楚秦玉气得差点没把脚下的那根树枝给踩断,恨不得现在就下去捂住那张一直往外吐出让人生气的话的小嘴。 “姑娘,这是我们府里的厨子最拿手的碧螺糕,用茶萃出来的精华制成的软糕,姑娘得配着这道荔枝煮春茶,甘甜清香,尝着别有一番风味。”齐桓亲自从侍女递上来的食盒里取出小碟,上面摆着精致的淡绿色糕点,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白芷自然是不客气地就取来吃了,一边热络地和齐桓聊着苏州的风土人情,齐夫人在边上时不时插几句话,打断他们越来越热烈的谈话。 而一旁一直在看着的楚秦玉气得那火都快把旁边的树枝给燎着了。 直到白芷起身时,有意无意地往楚秦玉站着的位置扫了一眼,楚秦玉敏锐地抓到了她那股耀武扬威的劲儿,顿时意识到,这是她在故意气他呢! 楚秦玉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被白芷这么拙劣又明显的小手段气得不轻,他一定要好好治好她这个性子! 另一边,慕容洺和齐大人一道聊着,齐大人突然道:“正好,慕公子,今日齐府海来了位客人,大家一起见见,慕公子若是要问苏州有什么好玩的,我在他面前都是自愧不如,您还得问问这位苏州百事通啊!” “哦?”慕容洺啪一声打开了折扇,眼睛意味不明地在齐大人脸上落了落。 明知他今日要来,海敢登门拜访的人,应该不是为简单客人? 齐大人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他们的关系展露在他面前,光明磊落的,倒让慕容洺有些束手无策了。 二人往议事厅走去,就见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坐在厅中,看见他们来,立刻含笑起身行礼,道:“齐兄!” “段兄!”齐大人热络地上前,带着慕容洺上前,介绍道:“这位是慕公子,慕公子,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苏州百事通,段铭段老爷,您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倒是可以多问问他!” “慕公子。”段老爷精明的眼神极快地在慕容洺身上扫了一下,心中顿时微微一惊。 这气度风华,还有他手中的那把折扇,羊脂玉骨,每根的润色都一致,齐大人说得没错,这位果然大有来头,而综合他的年纪,气质,这身华贵的衣服,他心中大致就有了一个人员的选项。 三皇子,慕容洺。 “段老爷看着年轻,没想到居然能对苏州如此了解?” “在下不才,说起这个,小时候我便是最皮的一位,苏州城里的大小地方我都去过了。若是您不介意,这几日就能带您去苏州园里看看,如今春光正好,正是踏青的好时候。” “自然得去看看,那就劳烦段老爷安排了!“慕容洺也不客气,精致的桃花眼底虽是漫不经心的笑意,可心中却是对段老爷这个人提了点心思。 苏州首富,段铭。 私底下居然和苏州知府的私交甚笃,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有些担忧啊。 一直到慕容洺来找白芷把人接走的时候,白芷的脸都快笑僵了。这时候她几乎已经不想再搭理齐桓,这个书生果然嘴皮子厉害,扯起什么东西的时候那典故出处一套接着一套,都快把她讲睡着了。 一见到慕容洺,白芷就跟看见了救世主似的,直接冲上去道:“哥,你来了?事情谈完了?” “嗯。没捣乱?“ “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白芷有些害臊,怎么在外人面前都不给她留面子? 第三十八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37) 慕容洺怀疑地上下扫了扫白芷,随即对齐夫人抱歉地行礼道:“小妹顽皮,给齐夫人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慕姑娘心思玲珑可爱,我们聊得很开心。”齐夫人温和地笑着,送他们二人出去。而慕容洺却注意到了她身后站着的年轻男子,一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白芷。 都是男人,慕容洺对这个眼神简直再了解不过了,在京城的时候这家伙就到处留情,总有男的用这种求而不得的眼神看着她,他在旁边看着都习惯了。因此,他也并未对这个男子有过多注意,带着白芷径直就出了知府大门。 “齐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一上马车,白芷就问道。 慕容洺不奇怪她如此敏锐的察言观色,白芷虽然看着没心没肺,但在这方面的敏感度却远非常人所能及。 “齐大人同苏州富商往来密切。今日我看他们私下关系甚是不错。我虽不敢百分百肯定他们有什么权钱交易,但也足够惹人注目了。” 白芷一手撑着下巴,眼神戏谑:“若是三哥怀疑,不如就查一查。只是查出来的可能性极小。” “哦?这又是为何?” “他们既然都敢放到明面上让你看他们关系不错了,那不是蠢,就是自信你绝对什么都查不到。因此必须反其道而行之,不能从齐大人这里入手,也不能从段老爷这里入手。” 慕容洺好奇地看着她,白芷红唇轻启,一字一字地吐出来:“而要去查一查,段老爷的产业里,那些不起眼的人。” “你倒是贼。”慕容洺轻笑了一声,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指头,“好了,这几日的安排随你定,我怕是要先去安排一些事,没空陪你了。” 白芷无所谓地扬了扬眉毛:“钱留下,人滚。” “小没良心的!”慕容洺气得猛地敲了一个板栗。 - 但确实也如白芷所设想的那般,根本就轮不到她来对自己的行程安排指手画脚,慕容洺下午刚出门找人,后脚楚秦玉就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些小把戏好玩吗?”楚秦玉冷声问道。 白芷看着他阴沉的脸,虽然看不见脸,但也能感觉到他现在整个人都憋着一股气。 “你生气了,就好玩。”白芷自顾自坐到床边的小茶几边上,楚秦玉便也跟过来坐到了她对面。 “他对你起了别的心思,你到时候准备怎么应付?” “对我起了心思的人多了去了。”白芷熟练地给二人都斟上了茶,眼睛突然就对上了楚秦玉。 楚秦玉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一时间竟然都忘记了下文要怎么教育她,自己就先没了气势。 白芷突然道:“我的身份可不是谁想攀就能攀上的。再说了,他们心有所属是他们的事,我心有所属是我的事。他们再喜欢我,也不能改变我对他们没有感觉的事实。” “你……”楚秦玉呼吸一滞,心像是瞬间被人扎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呼呼地往里面灌着冷风。 心有所属? 原来……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竟然已经…… 白芷淡然地听着圆子惊恐的尖叫,道:“只是可惜,我心悦之人早早就不知死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什么?”楚秦玉麻木地跟着问了一句,脑子里还嗡嗡地在响。 圆子看着跌破谷底的幸福值,欲哭无泪。 “我说……我心悦之人,他虽身份不好,也不为世人所接受,可我还是心悦于他。只是几年前他不辞而别,之后再也没有听见过他的消息。” 说着说着,白芷垂下眼眸,像是触动了什么伤心事。 白芷想着想着,感觉自己当着本人的面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实在是太爽,于是越骂越起劲:“哼!若是他再丑一点,或是人再尖酸刻薄一些,我也不至于对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呸!亏我当时还冒着大风险想取救他,结果一走就是这么久,连个平安都没有!“ 说着说着,白芷脸上突然救啪嗒一下落了泪,花瓣垂露,晶莹剔透,那眼泪像是直接落到了楚秦玉的心尖儿上,灼烧得那里一片滚烫。 “别哭。”楚秦玉按捺着心底的悸动,温柔小心地帮她把眼泪擦了。 按照她的描述,难道她口中说的心悦之人,竟就是他自己? 所以她这样无所谓别的男子如何看她,是因为她早已把心交了出去吗? 楚秦玉想着,心里便一阵酸楚愧意。这些年他东躲西藏,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实属不易,拼到了今天,才能壮着胆子来见她一面,还是用的假身份。 若是她知道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她面前,可却是由于各种原因欺瞒她,以他那刚烈的性子,怕是会气得直接翻脸不认人? 白芷啪的一下打掉了楚秦玉的手,道:“走开!像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男人惯会糊弄人的!我才不要你来关心我!” 说话间还带着委屈的软糯腔调楚秦玉现在哪里还敢有气糊弄她,只能跟在屁股后面无奈地看着白芷,道:“那你要怎么样才能不生气?“ 这下不只是白芷,就连圆子都快翻白眼了。 “男配怎么这么直男啊!”圆子快抓狂了。 这戏让宿主怎么接? 白芷看着楚秦玉,突然道:“你把面具揭下来,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我就不生气了。” 楚秦玉一惊,整个人虽没有动作,可也能看出浑身都僵住了,好半晌才道:“在下……样貌丑陋,怕吓着姑娘。” 白芷哼了一声,重新在桌子上坐下,闷闷不乐地喝了一口茶水。 楚秦玉见她倔强得不肯妥协,便又哄道:“除了这个,其他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只要你不要生气。” “那你……陪我在苏州城玩三天。这三天,若是我满意了,我就不生气了。” 楚秦玉甚至都还没有理清楚她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生气,就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生怕她又被惹毛了。 “好,那一言为定,明日一早我就来客栈接你。” 第三十九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38) 一直到楚秦玉回到了段府,重新坐回自己办公的地方,瞥见暗影那嘲讽的眼神的时候,他才终于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但……那又怎么样? 他能成功和白芷出去玩三日,暗影只能在边上躲在角落里看着,他有什么资格嘲讽他? 楚秦玉这一回不甘示弱。冷冷地看着暗影,然后也轻嘲地嗤笑了一声。 暗影:!! 要不是他说不了话,他现在恨不得开口把他喷一顿! 翌日。 慕容洺一大早就出门了,他还得查清楚苏州内部的事情。虽说这次出来的名义是游玩,但身为皇子,他的责任自然要比别人大很多。 而与之相对的白芷,则是一觉睡到楚秦玉把她晃醒…… “不是说今天带你去玩?”楚秦玉无奈地看着睡得快把脸都压歪了的白芷。 他依旧是一袭白衣,只不过身上的绣纹不同,身上还传来了一股好闻的淡淡香气,整个人都飘逸绝然,出尘似仙。 可他如今正无奈地坐在白芷的床边,看着她那粉白纤细的藕臂从被窝里伸出来,跟一只小猫似的伸了个懒腰,然后睁开朦胧水雾的眼睛看着他。 “起来。” 白芷被他这么直接地盯着自己弄得有些害臊,无论怎么说她还没起床,他这么大剌剌地进来真的合适吗? 还有流星呢?流星怎么不拦着他? 而实际上,流星现在正靠在外间的柱子上睡得正香。 楚秦玉既然要来,怎么能不做好万全的准备? “你出去!”白芷微红着脸把他推开,软弱的力道推在楚秦玉的肩膀上,让那深沉的目光又染上了一丝深色。 喉头不自主地滚动了一下,楚秦玉却没有起身,直挺挺地坐在那,语气有些可怜地道:“我今日来的时候不小心放倒了你的暗卫,若是现在出去,她醒了打我怎么办?我就不能带你出去玩了。” 虽说他说这番话显得整个人楚楚可怜,可表情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白芷有些羞怒地盯着他,道:“你要是再在这儿盯着我,我今天就不跟你出去了!” 楚秦玉抿了抿唇,隐藏在面具下面的眼睛里细碎地闪着光,让人看得一阵心疼。 白芷捏了捏拳。 趁着她现在大脑不清醒,想趁火打劫? 呵,门都没有。 见白芷依旧用那鼓着气的包子脸对着他,楚秦玉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无奈任命地从窗户翻了出去,在房顶上等着。 这几乎是他的专属位置了。 白芷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下床,穿上昨天晚上选了一晚上的衣服,火速梳洗完毕点上朱唇,整张脸哪怕未施别的粉黛也是艳丽非常。 居然让楚秦玉进来看见了自己的睡相! 流星!你真的该罚了! 白芷走出门,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楚秦玉,见怪不怪了,只是眼神上却白了他一眼。 楚秦玉被她一瞪,顿时有些不明所以,默默跟在后面,也不说话,就是跟她下楼,眼睛却一直默默地盯着她。 白芷堵着气,楚秦玉这三番四次翻窗户的毛病不小,这回必须得给他改过来! 见白芷也不出声,楚秦玉只好上前道:“苏州城南有家小笼灌汤包很不错,我备好了马,带你去。” 白芷看着面前的两匹高头大马,有些满意地拍了拍其中一匹,毛色光亮顺滑,肌肉健壮有力,确实是一匹好马。 今天一早被人摇醒的气稍稍消了消。 二人翻身上马,如此拉风的出行方式倒是惹得全城的人都忍不住侧目看去,而此时此刻,正从一家脂粉铺子出来的段清婉看见了马上的二人,手里刚买的胭脂盒子啪就摔在了地上。 “那不是楚公子吗?”段清婉身边的丫鬟有些疑惑地道,“怎么今日竟出门了?” 段清婉却有些焦急狰狞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丫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道:“你看见了吗?!他旁边那个人!是个女人!” 丫鬟连忙会意,着急地安慰着她,道:“小姐!您先别着急,兴许只是您看花眼了?或许楚公子只是有公事要忙……” “怎么可能看错?”段清婉不敢置信,楚秦玉来了苏州这么久,每日不是在房间里,就是去渡船上,哪怕出门也是不喜招摇,乘马车出行。 如此反常的楚秦玉,让段清婉心底有一阵的不安感。 可是她现在连上前去追着他们问明白的资格都没有。 “先回府,问问爹爹是什么情况再说!”段清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着地和丫鬟上了回府的马车。 而另一边。 白芷这些年马术练得不错,和楚秦玉一起也不吃力,很快就到了那家小笼汤包铺子。 楚秦玉却是一脸温柔地看着她。这匹马性子烈,却偏偏在她手上乖顺听话,连个响鼻都没打,也不知是该说这马也是个看脸下菜碟的,还是该说白芷撞了大运,偏偏和这马有缘份。 二人走进铺子,铺子的大娘见他们要吃饭,忍不住笑道:“小夫妻蜜里调油呢?这么晚才来吃早点?幸好还留着三笼,要不然你们这回可跑空了。” 白芷白皙的脸颊顿时绯红,刚想否认,就被旁边的楚秦玉一扯,听见他低声道:“无关紧要的事。何必较真?人家做生意的,也是为了早上给你说句吉祥话。” 白芷羞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忍不住暗地里狠狠在楚秦玉胳膊上掐了一把,可却掐到了一指头硬邦邦的肌肉,根本掐不动! 大娘看着他们在那咬耳朵的亲密样子,忍不住笑着道:“还要点别的什么吗?” “来两碗豆浆,一碗甜的,一碗不要甜的。”楚秦玉吩咐道,随即直接拉着白芷坐下了。 两个人出现在这稍有些朴素简单的面点摊子里,莫名让这个画面都变得有意境了起来。 白芷道:“下回你若是再翻我窗子,我便不跟你出来了,女孩子家的闺房,你出入仿佛无人之地,这算什么道理?“ 楚秦玉有些无辜,原来她一早上不搭理自己,就是因为憋着这个气? 可是……今天早上看见躺在床上睡意朦胧的他,他心里真的很满足啊! 第四十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39) 就像是窥探到了她不为人知的一面,仿佛就是和她在一张床上一起醒过来。 不知不觉间,楚秦玉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对白芷的心思越来越偏执,越来越霸道,甚至恨不得融入进她生活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不愿她被别人占用去一点精力。 二人在铺子里悠哉悠哉地用完了早饭,随后楚秦玉便带着白芷去了苏州园。 这里原是前朝修建的行宫,自慕容皇室登基后,这里也就不再属于贵族领地,平民百姓也常会出入乘凉。 “诶!前面有个荷花塘!”白芷还未来过这里,见前面的荷花开得正好,便兴奋地跑了过去。 楚秦玉跟在后面笑着,见白芷想要伸手去够那硕大的莲蓬,忍不住道:“你若是想要吃莲子,不妨我们租船划进去,免得你跌进去又毁了衣服。” 白芷偏过头,歪着脑袋笑道:“还是秦公子聪明。” 楚秦玉总觉得她这话里像是不怀好意,但他也找不到证据。 二人在游船上,有船夫划船,楚秦玉在一边静静地负手而立,看着正趴在船尾小心翼翼地去够莲蓬的白芷。 “大爷……好!好!停!停在这儿!”白芷欣喜地捏住了莲蓬杆子,轻轻一折,一个还挂着露水的莲蓬就摘进了手里。 得亏今日太阳不毒,还有些许微风,要不然她可懒得自己来摘。 楚秦玉看着她直接用袖子抹了一把挂着汗珠的脸蛋,然后献宝似的将莲蓬摆到他面前,忍不住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依旧被晒得粉红的脸,道:“袖子脏,小心回去之后弄脏了衣服。” 白芷乖乖站直了任由他摆布,骄傲地挥了挥手上的莲蓬,笑道:“你看!大不大?” 楚秦玉无奈地点了点头,道:“你若是想吃莲子,在外面买了就是,何必要自己亲自来摘?” “你懂什么?”白芷轻轻一哼,一副大师风范地道:“莲蓬,就是要自己亲手摘的,现摘现吃才甜呢!不信你尝尝!我摘的肯定比外面卖的甜。” 楚秦玉只注意到她嘴巴喋喋不休地絮叨着,可没有想到下一秒,一颗清凉带着微香的莲子就触碰到了他的嘴唇,楚秦玉下意识含进嘴里咬开,清甜的汁水就流了出来,就连莲心都是嫩的,没有一丝苦涩。 “怎么样?不错?”白芷笑嘻嘻地自己又剥了一颗扔进嘴里,“莲子这东西一脱了水就老得快,自然要自己来摘。” “大爷!往西边儿走!那边还有一个大的!” “好嘞!”大爷一撑竹篙,小船便朝着那边游去。 而另一边,段清婉回到了府中,就看见一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俊美男子和爹爹在讲事情,段清婉只看了那男子一眼,心跳便澎湃了起来。 “嗯?谁在那里?” 男子的声音也是磁性好听,段清婉的脸瞬间红得能滴血,羞涩地从树荫后面走了出来,对段老爷行礼道:“不知爹爹喝客人在此议事,清婉唐突了。” 段老爷呵呵一笑,将段清婉拉到自己手边,道:“慕公子别见怪,这是在下爱女,命为清婉,小丫头不懂事,慕公子见谅了。” 慕容洺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羞红了脸的女子,没有做什么反应,只是笑道:“段老爷掌上明珠,果然非凡夫俗子,清丽淡雅,小家碧玉。” 段清婉闻言,耳朵根子都红透了,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地里。 这位男子到底是谁? 她除了楚秦玉外,几乎再看不到一个有他一半尊贵气质的男人了! 可楚秦玉高冷得近乎不近人情,眼前的这个却是阳光率性,尤其那一双桃花眼,盯着人的时候像是要把人给酥晕了似的。 段老爷一听他夸自己女儿,心里顿时一动,提议道:“方才慕公子不是说想去看看苏州城有名的景致?不如我和婉儿带着您一起去苏州园?今日天气这么好,不去看看真是可惜了。” “也好。”慕容洺简直来者不拒,哪怕他一眼就看出这女人虽表面娇羞,但眼底还有一丝算计,不知在盘算着什么,连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十分刻意。 没有人可以一颦一笑都保持着一个精准的弧度,眼睛连弯起来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段清婉没有想到他会同意,顿时心里的骄傲就更深了些。 看,除了楚秦玉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不会正眼看她,别的男人却只要她一出现,就纷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段清婉乘马车,慕容洺和段老爷二人则是策马而行。 正坐在马车里面的段清婉,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帘子的一角,偷偷看着那一身绛紫色华服骑在马上的男子,一阵目眩神迷。 她从未见过这么俊美的男子,能让爹爹这般郑重对待,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至少也是达官显贵。 比那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楚秦玉好不知道多少倍了! 段清婉暗暗捏了捏手心,如此一个天神一般的男子,她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得把他拿下! 而另一边。 白芷那纤细白嫩的手指伸到了极致,僵硬得微微发颤,整个人半个身子都趴到了船外面,眼看着离那莲蓬杆子只差毫厘了,白芷一咬牙,用力往前一勾,抓住了那纤细的杆子! 可与此同时,那细细长长的一根莲蓬杆子,怎么撑得住她一个人的力量? 白芷往前一扑,整个人眼看着就要抓着莲蓬一起栽了下去! “啊——” 楚秦玉早就盯着她了,一伸手抱着她的腰就往回一带,白芷惊魂未定地扒住楚秦玉的肩膀,头上一层薄汗被风一吹更凉了。 楚秦玉一脸淡然地将她甩到船板上的莲蓬捡起来,修长如玉的好看手指轻轻松松就剥开了一颗白白胖胖的,薄唇轻勾,使坏似的也递到了白芷唇边。 白芷一愣,下意识咬了下去,结果竟硬生生在楚秦玉的手指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牙印! “唔……”白芷捂着嘴,看着楚秦玉那里明显的牙印,怨念地看着他,道:“你怎么就把手伸我嘴里了?” 楚秦玉收回审视牙印的目光,转而换上一副委屈的模样看着她。 “明明是你咬的我。” 第四十一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40) 看着他委屈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受了什么大伤呢。 可楚秦玉脑海中的,却是那个曾经会抱着他受伤的胳膊轻轻呼气,以为这样就能让他稍微好受一点的白芷。 可现在…… 看着那连皮都没破的牙印,白芷理都懒得理他,直接道:“莲子就在船上,你自己剥了吃了,就当我给你赔罪。我辛辛苦苦摘的莲蓬,不收你钱,咬你一口怎么了?别想讹我!” 楚秦玉愣愣地看着她那凶巴巴的表情。 好。 他于是只能乖乖坐在一边,拿着一个硕大的莲蓬,看着白芷接着指挥着划船的大爷前往下一个地方,然后吭哧吭哧卖力地去够一个莲蓬。 地上都有好几个了。 楚秦玉想着,这些他们两个人也吃不完,为什么还要去摘? 他们两个人安安静静走一会儿园子不好吗? 可看着白芷在边上摘得起劲,每次都笑嘻嘻邀功似的给他看,他便也觉得就这样也不错。 清风拂过荷塘,荷花的细杆微微晃动,伴着她又笑又闹的声音,楚秦玉突然有一种,自己这些年的阴霾被阳光拨开的感觉。 淮王救他,并不是在做慈善。淮王需要一个能领兵打仗的将军,而他需要活命,交易达成的那一刻,他这条命,就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了。 以至于这些年他咬着牙拼命活下来,在看见她脸上的笑容的时候,就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诶?你看那边有一艘大船过来了!”白芷眼尖,看见不远处缓缓驶过来一艘颇为奢华的画艇,雕梁画栋,玉砌为栏,而甲板上似乎还站着几个人。 楚秦玉望过去,眉头微微一皱。 是段家的船? 他们来这儿干什么? “那可是咱们苏州城段老爷的画艇啊!上面画着好多美人图,姑娘可有眼福了!”划船的老大爷乐呵呵地把船往旁边靠了靠,避让开巨大的船舫。 可白芷却突然狠狠地道:“让什么让,给我停到中间去,堵住他们的道!” 老大爷被她这语气吓了一跳:“哎哟姑娘!这可使不得,那可是段老爷的船呐!” “有什么使得使不得?出了事我替你担着,给我划过去!”白芷抱着胳膊,狠狠瞪着那正站在甲板前面赏风景的人。 慕容洺! 他不是去办事了吗?怎么办着办着又把女人办进自己怀里了? 看着那不知被慕容洺哪句话哄高兴了,正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子,借着两人的距离柔媚似水地往他身上蹭,白芷就看得想把她这不成器地哥哥给打一顿。 大爷看着白芷气势汹汹,想必是认识的,便抖着胆子把船撑到了游舫前面。 一叶小小的扁舟就这么直挺挺立在比自己体型大上十多倍大游舫面前,段老爷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有些不悦地道:“哪个不长眼的挡了路?来人,给我轰走!” “诶!”慕容洺看见那正叉着腰冷笑着看着自己的白芷,顿时头皮一紧,道:“段老爷稍慢。那上面的似乎是我妹妹。” 段老爷旁边都快把自己帕子绞碎了的段清婉僵硬地又扯出了一抹笑:“慕公子还有妹妹?” “是啊。”慕容洺看着她强颜欢笑的脸,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在下是与小妹一同来苏州游玩的,段小姐与她年纪相仿,兴许能说得来,是,小穗儿?” 他怀里搂着的女子浓妆艳抹酥胸半露,就差没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了,可偏偏慕容洺来者不拒,反倒很是受用的样子,手在美人腰上一点都不老实。 “嘤呀!”小穗儿媚眼如丝地看着他,“人家可不敢当着你妹妹的面同你这般!” 说着,还娇嗔地用粉拳捶了一下慕容洺的胸口。 她做画舫上的舞姬,八百年都遇不上一个这么俊的了!原本以为这样的贵公子定是不喜她这种身份的下九流,没想到他却一眼就看中了自己让她陪侍! 眼看着飞上枝头的日子就到了,可没想到,慕容洺却笑着把她一推,道:“确实是不合适,你下去。” 小穗儿俏脸一僵,脸上厚厚的脂粉都快随着她变化的表情掉下来了。 “公子?” 慕容洺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俊俏风流样,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一双桃花眼多情温柔,却没有多少温度:“快下去啊,我妹妹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待会儿看见你,小心刮花了你这张可人的脸。” 小穗儿银牙紧咬,不甘地跺了跺脚,只能告退。 段清婉嫌弃地挥了挥空气,庸脂俗粉,把这景色都给糟蹋了! 她本以为这个慕公子是个清雅贵气的人物,可没想到一上来就点了个舞姬,真是让她倒胃口!果然,也只有楚公子那般光风霁月之人才配得上她。 这么一个流连于花街柳巷之人,都不配踏入段府! 游舫停了下来,慕容洺倚在栏杆边,朝下看着白芷,笑道:“啧,真巧。” 白芷冷笑了一声,抱着胳膊道:“哎哟喂,这不是我的好哥哥吗?刚刚大老远一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光天化日行不轨之事,我还以为是什么登徒浪子!划过来一看。果然是我看错了,我哥哥的眼光什么时候烂到那种地步了?” “唉,看样子潇潇还是不相信哥哥的审美。”慕容洺骚气无比地用折扇扇走身上的脂粉气,眼神却缓缓落到了她身后那人。 两道眼神一对上,慕容洺便微微眯了眯眼。 好熟悉。 是之前见过的人? 可没有印象。 雄性动物对和自己一样极富侵略性的同类都十分敏感,若是他曾经遇到过一个这样的,肯定不可能忘记。 “潇潇,你和朋友出来玩,怎么不跟哥哥说一声,这位又是……” 白芷一把拉过楚秦玉,道:“这就是那天把我从庙会上领回客栈的秦公子,我想着我在苏州也只认识他,便和他一起出来了,总不能你在这儿揽着美人,把我自己撂客栈里?” 慕容洺尴尬地咳了咳。 虽说他出门并不只是调戏小姑娘,但事实也确实是他把白芷给扔客栈了。 慕容洺心虚地道:“那要不你们上来一起?” 第四十二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41) 白芷看了眼楚秦玉,见他没说什么,便道:“那还不快点把我们弄上去?” “不必劳烦慕公子。”楚秦玉清润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白芷和慕容洺都还没反应过来,楚秦玉便在她耳边低声道:“得罪了。” 下一秒,楚秦玉揽着白芷的腰,轻功施展,白衣和少女橙红相间的裙摆纠缠在一起,几乎眨眼间,二人便共同落到了画舫上。 白芷突然被抱着飞起来,人还惊魂未定地抱着楚秦玉的胳膊发呆,慕容洺却突然冲过来一把把白芷拉到了自己身后,怒视着楚秦玉,道:“谁让你碰我妹妹的?答应让你这么带她了吗?” “哥……”白芷看着慕容洺冷沉下来的俊脸,脑子顿时反应了过来,一下闪到慕容洺面前替楚秦玉解围道:“他也不是故意的……” “这还不是故意的?慕容潇,你脑子掉河里了?”慕容洺气得就差没拿剑一刀砍了这个王八蛋了,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如此轻薄潇潇,真是活腻了! 楚秦玉从容冷静地看着他发怒,温声道:“在下只是想让姑娘快点上来罢了,并非有意轻薄。也并未和姑娘实质性接触。” 说着,他摊开刚刚搂着白芷的右手,那里还有好几个硕大的莲蓬,上白芷刚刚摘的。 刚刚他用这个垫在手掌和她的腰之间,并未真的贴上去。 慕容洺看着这个,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但仍旧是一脸防备。 身后,段老爷和段清婉看见这里的动静也走了过来,而他们二人在看见那白衣男子后,脸上的表情都忍不住变了变。 虽然楚秦玉带着面具,可身形和那根玉箫他们绝对不会认错。 就是如假包换的楚秦玉!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和慕容皇室的人在一起? 知道楚秦玉和慕容洺真实身份的段老爷冷汗都要下来了,几乎一时间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这两拨人好,而且看他们剑拔弩张的,又是起了什么冲突? 段老爷僵硬地抽出自己快要失去知觉的腿,尴尬的视线在两边人身上逡巡,试探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慕容洺哼了一声,自己妹妹被人吃了豆腐这种事,他可不想往外传。 而楚秦玉则是极有威慑力地警告了段老爷一眼。 段老爷顿时明白了,笑道:“既然都是慕公子的朋友,不如一起进舫里喝茶,如何?上好的恩施玉露,请。” “谁跟他是朋友!”慕容洺瞪了楚秦玉一眼。 “哥!那是我朋友!”白芷不甘示弱地掐了慕容洺一把。 慕容洺败,只能无奈默许楚秦玉跟进来。 段老爷如坐针毡,连带着段清婉都是紧张得差点把茶水洒了,楚秦玉没有说具体应该怎么办,他们只好装作和他不认识的样子,却根本搞不懂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想要先摸透皇室如今的底细?还是先一步试探他们忠不忠于自己? 段清婉的眼神忍不住往楚秦玉身上瞟,见惯了他冷冰冰的样子,却没有想到他看一个人的时候眼神还能是这般温柔的。 楚秦玉时不时偏过头看向白芷,手上甚至还不停地娴熟剥下一颗颗莲子放在小碟里递给她。 要不是她没有认错,她都要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掉了包的。 “清婉!”段老爷大声一喊,把段清婉飘飞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顿时注意到自己竟把斟给慕姑娘的茶给洒了出来,整张桌子上水漫金山! “抱歉!”段清婉连忙用手帕补救,却注意到楚秦玉先一步迅速地用自己的帕子替白芷被烫到的手擦了擦,皱眉道:“该用烫伤膏……” 白芷看着只不过红了一片的手,满不在意地道:“用什么烫伤膏,又没破皮……” 慕容洺这回也没有再斥责楚秦玉了,而是着急地吩咐自己身边的暗卫去买药。 白芷的手还在楚秦玉手里攥着,一时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顿时有些不自在,想要把手抽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竟被楚秦玉牢牢裹住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裹住她的手掌,白芷疑惑地看向楚秦玉,却冷不丁落入了一双幽深的眼眸中。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察觉到眼前的楚秦玉真的不再是从前那个掖幽庭的小奴才了? 就是从这一刻开始。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浓浓的关切,紧张,还有……占有欲。 “还是擦药好一些,免得留疤。”楚秦玉道。 白芷却像是被他说出来的话给烫着了,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慌乱地把手往袖子里藏了藏,眼神飘忽不定地道:“就你事儿最多,都说了没事……” 楚秦玉被她说了也不恼,静静地把那碟剥好的莲子放到她面前,然后看着她。 白芷没骨气地又心软了。 除了那一丝占有欲让她有些心慌,不得不承认,楚秦玉整个人在面对她的时候就像一个最乖最乖的小狗,会乖乖的期待地用那双清澈又好看的眸子直直盯着她,让她忍不住对他心软。 白芷无奈地捡起莲子吃了。 见她吃了,楚秦玉微微一笑,愉悦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心情好的时候连这茶叶都是甜的。 慕容洺和段老爷絮絮叨叨地扯了很多。 白芷能听出来,虽然慕容洺问的问题似乎都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经商上的问题,却慢慢地从他嘴里把段家的产业和结交的人脉给套了一部分出来。 但这些肯定都只是明面上的东西。 顺藤摸瓜,找蛛丝马迹,那才是他们要做的事。 只是…… 白芷的脑子里又出现了一个疑惑。 段老爷只是苏州的一个富商而已,那他又为什么要冒着被株连九族的风险,去收留一个叛军楚秦玉呢? 他和淮王勾结在一起了? 还是说……他本来就是淮王的人,是淮王的钱袋子? 白芷越想越觉得不安,在和慕容洺回去的路上,便有意无意地提醒道:“淮王爷这些年过得倒是挺滋润,听说他又在汴京开了一处善观,收留孤儿和乞丐。“ “是。王叔因为这件事还受了百姓们不少褒奖呢,怎么……” 第四十三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42) 慕容洺被她一提醒,突然反应了过来,脸色瞬间阴沉了不少。 淮王开个善馆,此事并不大,可他封地在西北,是怎么千里迢迢跨到汴京开的?这其中有多少人在打点,在这里又有什么人在帮他?而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再看看苏州首富段铭,不说手眼通天,在这江南也算是一条地头蛇了,这两人又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慕容洺再次看向白芷,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感叹了一句,“哥真是没白疼你这么多年!潇潇,等忙完这里,你想要玩儿什么就陪你玩儿什么!” 白芷翻了个白眼,“谁要你陪着玩儿了?” “你说那小子?”慕容洺刚刚扬起来的笑脸顿时沉了,“不行!说什么我也不会再放他莱接触你!流星呢?她不是一直贴身跟着你?怎么会连这么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 “哥,是我让流星别跟着的。” 害怕慕容洺又罚流星,白芷只好先把过错揽下来。 慕容洺恨铁不成钢地给了她一板栗,咬牙切齿地道:“那小子有什么好的?要是想要人陪你玩,你跟我说一声,我找天底下最会玩儿的人陪你!” “那游山玩水重要的难道只是风景吗?醉翁之意不在酒好不好!”白芷不服气地顶嘴。 慕容洺顿时怒目圆睁:“你说你看上那小子了?!” “我可没这么说!你别污蔑我!”白芷哼了一声,“你既然不能陪我,我又不想待在房里闷着,自己一个人玩儿又没意思,正好他武功高超,整天闲逛,还能陪着我,也不是什么坏人。” “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是坏人?”慕容洺苦口婆心地跟白芷科普了无数个无知少女被男人拐骗的故事,白芷嘴上应付着,可心里却有些无奈。 她敢去和他在一起,说因为他是楚秦玉啊。 可这件事,又不能让慕容洺知道。 回到客栈,白芷就看见了一脸怨念看着她的流星。 “流星!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样了,这回就先委屈你一次!”白芷连忙老老实实道歉。 流星看着她这样,有些不自在地道:“奴才担不起殿下自责,只是……若殿下出了什么事,流星只能自裁谢罪了。” 白芷顿时明白,这是流星在暗里威胁她呢。 “我知道了,下次绝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白芷有些抱歉,看样子下回还得再警告楚秦玉不能动她的人。 只是第二天,楚秦玉又来了。 这回白芷起的早,刚点完口脂,就突然听见房间的窗户上传来啪嗒一声,白芷立马打开窗户,就看见带着面具的楚秦玉站在街上正负手而立,仰起头静静地看着自己。 得亏她住在二楼,要不然这招楚秦玉还用不了。 白芷见他哪怕戴了面具也藏不住的期待眼神,乐得抿唇一笑,转头就把窗户关上,叫上流星下楼了。 “流星,今天你看见的我的事不许告诉皇兄。”白芷小脸严肃地警告着她。 流星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这才乖。”白芷拍了拍流星的头,流星略微有些小麦色的脸一红,一闪身就隐匿在了暗处。 楚秦玉依旧站在街上,看着那紧闭着的窗户,方才从那里探出头来的少女,笑得那般明艳,一如从前她也是这样打开了窗,闯进了他的世界一样。 下一秒,一身粉白色衣裙的白芷就小跑了出来,问道:“今日我们去哪?” 楚秦玉眼神不由自主地转向白芷身后的暗处,微微凝眸了一瞬,才转向她,温声道:“带你去听戏?” “不要听戏,咿咿呀呀的我也听不懂!” “那就去……虎丘。” 楚秦玉依旧和白芷骑马,路途不算远,但想要登上虎丘塔,光骑马定是不够的,白芷到了山脚下顿时有些气闷。 她精心打扮,化了妆穿了漂亮的裙子,结果到了这儿,就是来爬山的? 看着高耸入云的塔尖,白芷恨不得现在街掉头回去。 楚秦玉替她将马拴好,回过头来看见她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太舒服?” 白芷心里暗道:可不是嘛?打扮的漂漂亮亮结果就是来这荒郊野外的。 这么想着,白芷忍不住起了些整楚秦玉的心思,看着那高高的山峰使坏道:“我不太想走,你背我。” 她倒是也没打算让楚秦玉背,只是他这样不懂如何讨她欢心,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太高兴。 可没想到,楚秦玉竟真的直接走到她面前半蹲下,示意她跳上来! 白芷顺势趴到了他宽阔的背上,灵活地夹住他的腰,道:“我可不轻,你若是坚持不住了,就把我放下来。” 楚秦玉提着她的腿往上颠了颠,稳稳朝山上的石阶小路走去。 白芷便也没说什么,闭着眼趴在他背上,闻着山林间清幽的空气,还有间或响彻丛林的几声鸟叫,不知不觉就让人安定了下来。 “从前我从未想过会有这般宁静的日子。” 突然,楚秦玉低低开口。 走了这几十级的台阶,也未见他气息有什么变化,白芷便放心了,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何?” “没什么。”楚秦玉耳根微微泛红,低着头没有再继续说话。 刚刚少女开口时,吐出的热气悉数呼在了他的耳朵上,酥酥麻麻的,他一下子竟不知道该接下去说什么了。 白芷不明所以,只是想想也知道,楚秦玉那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圆子也和她说了,这几年在淮王手底下,楚秦玉过得也并不容易。 表面上看起来是风光无两。但实际上付出了多少,或许就连楚秦玉自己都数不清了。 “那以后总会更好的,日子都是要盼着前头的嘛!”白芷笑着搂紧了楚秦玉的脖子。 “滴,幸福值+10,目前幸福值60。” 楚秦玉心里柔成了一片汪洋。 她不知道,只有她在身边的时候,他的日子才是有盼头的。 会期盼着第二天遇到她,会期盼着同她在一起,会不由自主地奢望以后,会忍不住幻想和她的未来。 这几个词,在她出现在他生命中之前,楚秦玉甚至都不知道它们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四十九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48) 慕容洺回到客栈时就已经是天黑了,等了半天没有见人回来,流星也不见了,他一着急就跑出来找人,没有想到白芷晚上了还在和这个男人待在一起! “我这就回去。”白芷稍稍有些心虚地对慕容洺笑了笑,随即转头看向那正寒着一双眸子的楚秦玉,低声道:“我先走,明天你再来找我!” 楚秦玉垂眸看着她的小脸,只能点了点头。 要不是慕容洺是她哥哥,他现在可能会不管不顾地把人带走。 “哼!你还想明天出门?”慕容洺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白芷说话的声音又不小,气得他直接拎着人后领子就拉回了自己身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明天你哪儿都不许去!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客栈里!” 白芷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你凭什么限制我自由?我想去哪去哪!” “你知不知道现在这边很危险?多少人盯着你?还这么任性,明天我就把你送走!” “你!”白芷看着慕容洺严肃的脸色,顿时意识到事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这些日子以来,慕容洺天天早出晚归,虽说她不参与政事,但也能猜到这边的段老爷手上绝对干净不了,慕容洺一个人在这里,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 慕容洺见白芷似乎是有些想明白了,便无可奈何地把人带了回去,道:“别再任性胡闹了,知道了没?” “知道了。” 楚秦玉看着白芷的背影,心脏突然有一瞬间被揪紧了,前所未有的慌乱瞬间裹挟了他所有心绪。 突然,就在这个时候,白芷回过头,俏皮地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笑得狡黠又可爱。 楚秦玉眸光一闪,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朝着她点了点头。 他明天会去找她的。 他们的三日之约,还有最后一天。 白芷回到客栈,慕容洺气得差点没亲自抽鞭子把她打一顿,拉着她严肃地说明现在的情况之后,道:“我已经查清,段铭的确和淮王叔有金钱上的来往,段铭的丝绸铺和当铺有不少开在汴京,那里的人常常从苏州这里运东西过去,但我看那重量,不像是轻便的丝绸,一个个沉的都像是白银。” “你发现了这个,那你不怕他们对你下手?”白芷看着他依旧这么浪荡着大摇大摆在街上走,忍不住问道。 “呵?与其你担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你动动脑子!要是他们想要下手,对谁下手更便利?还有那个什么秦公子,他身份不简单!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也是个看皮相的蠢货?人家稍微长得好看点就颠颠地跟着走,到时候被卖了别怪我不来救你!” “嘿,哥,听你夸别的男人一句好看可真是难得!你连人家脸都还没见过呢。” 要不是楚秦玉在街上的时候都带着个面具,慕容洺估计现在也无法这么轻松地跟她扯这些话了。 “看人好不好看难不成光看脸?肤浅!你哥我是那种不愿意承认别人半点好的自大狂吗?” “切,让你夸人一句比登天还难。你都说他好看,就说明他是真的好看。既然他这么好看,我这几天多跟他玩一会儿怎么了?他又没对我做什么?说不定还是我赚了呢!”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没脑子的妹妹?“慕容洺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反正这两天别出门了,要出去也多带几个暗卫,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乱咬人。” “知道了。”白芷不耐烦地挥走了慕容洺,眼底却是一片担忧。 慕容洺这边一直在查,查到楚秦玉的身份是迟早的事。 可是楚秦玉那边…… 突然,窗户一动,白芷听见声音走过去打开窗,就看见楚秦玉又来到了窗前。 “你怎么来了?”白芷一惊,连忙压低了声音让他进来。 “放心,没人看见。” 楚秦玉轻巧地跃进房,身姿矫健得像一头优雅的猎豹,一进门就将白芷搂在了怀里,直勾勾地看着她,道:“有些话我还没有说完。” “明日一早,我接你去城北的城隍庙。” “城隍庙?” “听说那里求姻缘特别灵,我知道我现在无法和你在一起,但我想去求一根红绳,做一个见证。都说要求姻缘得早起,所以我特意过来提醒你,明日千万别贪睡。”楚秦玉宠溺地看着她。 白芷翻了个白眼:“我像那种会赖床的人吗?你还要特意跑一趟来提醒我一下?楚秦玉!你太过分了!” 楚秦玉微微抿了抿唇,微粉色的薄唇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好了,我走了,早些休息。” 白芷仰着脑袋,闭上眼伸着脖子示意楚秦玉,奈何楚秦玉完全不懂她这个姿势是什么意思,只替她理好了额边的头发,就打算离开。 “诶!女孩子对你闭上眼睛,意思就是要你亲她!”白芷一脸怨念地看着楚秦玉,“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 楚秦玉白皙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耳朵都红得能滴血了。最后在她晶亮到宛如实质的眼神中,又是羞涩又是别扭地在她粉嫩的嘴唇上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 白芷有些好笑,明明今天早些时候,楚秦玉海凶猛得如狼似虎的,把她嘴唇都咬破了几个口子。结果现在居然反倒害羞了。 难倒是她太主动的原因? “我走了。”楚秦玉不自在得都不敢看她的眼睛,落荒而逃似的跳窗跑了。 白芷好笑地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然后疼得龇牙咧嘴。 楚秦玉这个混蛋,下午咬到的地方现在还在疼,他刚刚居然还有脸害羞! - 楚秦玉回到段府,进了自己房间,心跳还是宛如擂鼓,在证明他有多亢奋。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就连他都有些适应不过来,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松了口气。 在知晓了自己的仇人不再是她之后。 突然,楚秦玉瞬间抽出腰间的玉箫指向暗处。紧接着,那里就走出来一个男子,一边啪啪地鼓着掌: “啧啧,果然还得是咱们楚大将军出马,瞧瞧这张脸,公主都能对一个仇敌芳心暗许了,楚大将军不战而胜,果然所向披靡,只不过是在女人的脂粉气中赢了一局。” 第五十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49) “顾怀安……”楚秦玉捏着玉箫的手指微微一紧,眸光顿时变得凛冽森寒。 他没有忘记,今日老者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如今眼看着仇人就在眼前,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隐忍!隐忍!一忍再忍! 等待恰当的时机,才能一击毙命! “没有想到,我只不过路上脚程慢耽搁了几天,你就已经兵不血刃替我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楚大将军的后人,这招美人计倒是用得不错。”顾怀安微微一笑,走入明处。 微弱的烛光打在他身上,他比之从前还是那般玉树临风,温润俊秀,只是这些年来,皇帝让他隐身于暗处,替他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让顾怀安原本的书卷气渐渐被那阴暗诡谲的气质所取代。 “顾大人大可以留一些口德,战场从来不在女人身上,和公主的情愫也并非我蓄意接近。您顾大人高风亮节,连女人都收拾不了,倒是让人忍不住大开眼界。” 顾怀安唇边的笑意渐深,他何尝听不出来这是楚秦玉在讽刺他那时被一个小小的苏沅瑛给毁了前途,到现在还抬不起头来? 可他没有气愤,而是笑道:“不管怎样,我来这儿就是想告诉你一句,九幽司既然来了苏州,那你就得去别处了。只是可惜了公主殿下,年轻貌美俏佳人,她这么记挂你,若是看你突然消失,怕是会心急如焚?” “你在威胁我?”楚秦玉狭长微眯的眼神中透出一抹冷意。 “是不是威胁,全凭你自己说了算。”顾怀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抬步朝门外走去,突然又在楚秦玉身侧站停了,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边道: “公主殿下身为皇家贵女,而你……和她却是水火不容的仇人,这点心思,还是没必要有了?”顾怀安抬眸对上楚秦玉一如既往淡漠的眼神,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转身离开了。 楚秦玉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可实际上背后缺早已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没有想到的是,九幽司会突然来这里。 为什么?他们想要做什么? 顾怀安来了,是皇帝的意思,还是淮王的意思? 他们又想要对白芷做什么? 楚秦玉就这样静坐在窗前,一直守到天微微亮,才动了动僵涩的眼睛看向外面略微穿透过云层的微亮曦光。 楚秦玉刚下意识走到门口,却被一道突然出现的黑影给拦住了。 “让开。” 暗影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抗拒,依旧牢牢挡在楚秦玉面前。 楚秦玉眸光微寒,一夜未眠的他这会儿眼睛都是红的,神色一冷下来,整个人都显得狰狞可怖。 他刚想绕过暗影,可今日暗影就像是跟楚秦玉杠上了似的,身子一直牢牢挡在楚秦玉身前,楚秦玉终于忍无可忍,以手为掌刀朝暗影劈了过去,掌风凛冽,暗影灵活地和他缠斗在一起,二人打到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都还是胜负难分。 “你到底为何不让我去。” 楚秦玉微喘着问道。 暗影看着他,眼底却是微微的无奈。 楚秦玉逼着自己睁大眼睛,没有让那些许湿意落出来,“可若是不去见她……” 暗影说不了话,可他却叹了口气,侧过身让出了一条路。 情之一字,是温柔刀。谁也逃不脱。 楚秦玉松了口气,再看向暗影,他却已经嫌弃地扭开头看向别处了。 凭你自己,想去就去,反正你去了之后也能看到情况,知道能不能去见面。 楚秦玉稍稍捏了把发麻的脸,运气施展轻功离开了这里。 白芷早早就起来收拾好了,满心期待地在客栈里等着,却不想流星突然进来道:“主子,三殿下说了,今日不让你出门。” “流星?你怎么?”白芷瞪大了眼睛,流星居然背叛她跟慕容洺沆瀣一气了? “就今日一天了!”白芷拉着流星的手撒娇道,“你就放我出去嘛?就今天,好不好?” 流星木讷着一张脸没说话,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门口一动不动,守在门口的样子比门神还像石狮子。 “流星~你这么不善解人意,小心以后我不喜欢你了。“ “听从命令保护主子是流星的职责。”流星面不改色地道。 “流星!”白芷叉着腰凶巴巴地看着她,“你陪我一起去!就今天!” “主子,三殿下提到,你大可以等等看,如果他今日会来找你,他可以在下一次除夕夜上跳舞。” 白芷闻言,顿时微微一愣。 怎么慕容洺会说这话? 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楚秦玉会有危险? 白芷顿时慌了,一把推开流星趁她不注意从门缝溜了出去。 楚秦玉正站在客栈外面,可他连靠近客栈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发现了不少隐匿在暗处的人。 门口卖早餐的大爷,街边买菜的少妇。 每一个,都有意无意地盯着客栈门口,那一卷卷白菜下面还反着森寒的光,似乎都是剑刃。 看似平静的客栈,实则暗藏杀机。 他终于明白昨天晚上顾怀安的意思了。 他是要自己在淮王与白芷之间做一个选择。 要么选淮王,断了跟白芷的情意,要么选白芷,两个人一起死。 淮王不想让他和白芷再继续接触,是不是害怕自己有一日会发现真相,然后反倒利用淮王的兵来对付他? 顾怀安来到这里,是不是也是淮王担心这件事发生,所以让他出手? 楚秦玉慢慢扶住边上的墙,在他身后,一团黑雾缓缓凝结,暗影从中走出来,然后用一种“我早知道”的眼神看着他。 现在他只要出去,和白芷见上一面,就是一个死字。 可是就在楚秦玉准备不甘心地放弃这次见面的时候,突然,从客栈里跑出来了一个明亮的粉裙少女。 少女鲜活明亮的颜色顿时将楚秦玉眼中的正副画面点亮! 白芷气冲冲地骑上马,娇喝一声,便飞速策马朝城北而去! 而就在她身后,一道黑影迅速跟上,是流星! 楚秦玉瞳孔一缩,顿时运起轻功,悄无声息地隐匿在暗处跟了上去。 第五十一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50) 白芷策马一路狂奔到了城北,城隍庙就在出了城门不远处,她立刻拉紧缰绳朝着那里奔去。 楚秦玉刚要跟上,眼角突然就看见那里站出来一个人。 顾怀安从一旁走到了城门正中央,正好和楚秦玉四目相对。 两人中间隔着一条城墙的厚度。百姓们仿佛毫无所觉,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顾怀安脸上挂着淡笑,在楚秦玉紧绷的神色中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见到了?” “见到了就回去,她不会有事。可你要是出现了,她可能就会有事了。”顾怀安轻笑了一声,“看见那些人了?” 楚秦玉斜眼看着顾怀安,怒气在一点一点积攒,“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的本意是为了你好,只是不想你与灭族仇人的女儿纠缠过深而已,同样,也是为了我们的千秋大业着想。” “千秋大业?”楚秦玉极其淡漠地扯出了一抹冷笑,“是,我们还有大业要完成,我不应该在此纠缠于儿女私情。” “你能想明白自是最好不过。”顾怀安拿捏不准楚秦玉这句话是在讽刺还是在妥协,不由得拉了一把楚秦玉的胳膊,想把他扯回段府,却没有想到就在他的手触碰到楚秦玉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他身上突然升腾出的杀意! 他这些年对这种感觉再清楚不过,有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猛然抬眼看向楚秦玉时,却看见了他一副淡然的模样。 “回去。”楚秦玉侧身避开顾怀安的手,转身朝城门内慢慢走去。 顾怀安微微眯着眼睛,审视地看着楚秦玉,想要从他身上找到千丝万缕的可疑痕迹。 可是他找不到,身为九幽司的司长,他居然都无法从楚秦玉的这张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只能说楚秦玉太善于伪装,刚刚的那丝杀意如今被他掩饰得这么好,顾怀安自己都搞不明白,方才到底是不是他意识错乱而产生的错觉。 白芷冲上城隍庙,站在庙门前微微喘息着粗气,方才一路冲出城,她已经能感受到路上有不少来自路人的视线追随着她,而如今,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或许是因为时间还早,来祭拜的香客并不多,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只有旁边的耳门有人进出。 白芷正打算转到耳门那边进去,面前的红色大门便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剃度了的小和尚,圆滚滚的脑袋和圆滚滚的眼睛在一起,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施主,师父说他已经等候多时了,请。” 白芷心底一惊,下意识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来?” “师父等您很久了。”小和尚并未解释,只是侧过身做出了请的姿势,可爱得很。 白芷感觉很奇妙,犹豫了一下,就跟着小和尚走了进去。流星无奈,只能跟随在旁边守着她。 小和尚带着她穿过弯弯绕绕的小路,最后到一间禅房前停下,白芷能闻到寺庙里的香火气和重重的檀香味道在这神奇的消散了,只剩下青草树木的清香,耳边传来清幽的鸟鸣,和悠然宁静的木鱼声。 “施主请。”小和尚将门打开,请白芷进去。 几乎没有做过多的思考,白芷下意识地就抬脚进去了。禅房内依旧是清新淡雅,并无什么花里胡哨的供奉或是香炉。 一个年纪有些大的老和尚背对着她,正跪坐在蒲团上笃笃地敲着木鱼。 “施主请坐。” 白芷听老者开口,便坐到了老者背后的那个蒲团上。 木鱼声停下来了,面前的老者转过身来,白芷这才看见他的模样。 白白的眉毛长长地垂着,几乎将眼睛给遮住了,还有那长长的白胡子,就像一只苍老温和却又透着一丝仙风道骨的老山羊。 “施主,缘已起,路凶险,今后还有很多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完成。你本非此间人,可你是贵命之人,又有缘定之人相帮,故而流落至此。” “什么?” 白芷一懵,什么叫并非此间人?难不成他看出来了? “施主从前的因,如今结出了果,前途九九八十一难险,施主此行是为自渡,更是为渡人,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一定记得老衲今日所言,一定要坚持下去,守得云开见月明。” 白芷顿时察觉到自己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怎么会知道? “此红绳为老衲亲自开光加持,愿它能守住施主与那有缘人,往后生生世世,都能……” “住持?住持?”白芷正看着他把那盛在檀木盒子里的红绳拿出来,住持就突然咳出一口黑血倒在了一旁。 “住持?!”白芷连忙摇了摇他的肩膀,却惊悚地发现,他早已没有了气息。 唯独那静静躺在盒子里的红绳,鲜艳依旧。 白芷的喊叫声引来了外面守着的小和尚,他带着几个年长的和尚进来,在看见老和尚紧闭双眸不省人事了之后,纷纷痛惜地阿弥陀佛了一声,然后将和尚手中的红绳递给了白芷。 “我……”白芷有些不敢接过,亲眼看见老和尚圆寂,她还有些接受不了,怎么能去接? “施主,师父说了,与你是有缘人,今日圆寂也早已与我们说过。此红绳乃师父最后的遗愿,还请你务必收下。” 白芷一脸茫然地接过,可眼底却全是不敢置信。 为什么这个老和尚全部都知道?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自己今天会死,全都算得这么明白? 还有他最后那句话,往后生生世世……又是什么意思? “施主,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回。缘已了,师父他老人家驾鹤西去,我们得诵经了。”小和尚红着眼眶对白芷道。 流星上前,看着白芷抱着那个檀木盒子发愣,连忙推了推她,“殿下……” 白芷微微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看向那边忙碌的僧人,对小和尚点了点头,说了几句话,捐了些香火钱便离开了。 走在寺庙外面,流星跟在白芷身后没有说话,而白芷则一步一台阶,神识恍惚地走下山。 “流星……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窥探天意之人吗?” 第五十三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52) “顾怀安……这些年他转入九幽司,早已离开了公众的视线,若是他和淮王勾结在一起也不无可能!”慕容洺一脸凝重,“可又是为了什么呢?父皇如此信任他……” “他在九幽司,这辈子都只是一个隐匿在暗处效忠于父皇一人的影子。可若是效忠于淮王呢?“ “做淮王叔的门客……”慕容洺猛地看向白芷,不敢置信地压低了声音道:“他想要和淮王叔一起……谋反?!” “皇兄!”白芷按住慕容洺的手,却惊觉他手指冰得吓人,连忙安慰道,“此事你我并无证据。不管是王叔想要谋反也好,没有这个心思也罢,最重要的,还是我们现在要先将此事查清,提前做好防范才是啊!” “你说的对,是我一时自乱阵脚了。总之先回京再说。”慕容洺和白芷很快就赶到了码头,身后全是自己带来的暗卫。 慕容洺扫视了一下身后的人马,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后,才带着白芷上船。 白芷看着巨大的船舶缓缓驶离码头,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才总算是落了地。 “哥,你在苏州搜到了什么?”白芷收回视线,转向旁边的慕容洺。 慕容洺恢复了往日那桃花泛滥的模样,打开折扇无比招摇地晃着,笑道:“自然是查到了一些东西,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着急就想对我们下手。” “也是。我们才来这里不到五天,他们就已经等不及了,想必是让你查出了好东西。”白芷微微勾唇。 “只是这些证据还是得回京才能收拾他们。这些地头蛇在苏州势力太大,就连我轻易都动不了,尤其是那个齐……” “慕公子?慕姑娘?好巧!你们要回京了?” 就在慕容洺和白芷低声谈论的时候,包厢外面竟有人敲了敲门! 慕容洺瞬间收住了话头,转头一看,脸色微微一僵。 白芷也看见了那个来打招呼的人: 齐桓。 那个即将赴京上任的齐家大少爷。 “齐公子,幸会,请。”慕容洺微微一笑,打开门请齐桓进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还在盘算怎么把人家老爹抄家的人。 “齐公子不是还有半年才赴京上任吗?怎么今日跟我们一起去京城?” “我爹说,那边急招官员过去上任,所以我也就被拉过去应急了。到时到了京中,还望二位东道主多多指教啊!”齐桓笑着解释,眼神有意无意落在白芷那张精致明媚的小脸上。 只是白芷心里却有些思忖了。 齐大人急着让齐桓赴京上任,怕也是淮王的要求。 “哦?不知齐公子所要赴任的官职?”慕容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垂眉替他斟了一杯茶,却在全神贯注的看着齐桓的反应。 “在下赴任的是礼部侍郎,听说是有番邦来和亲,礼部急需用人,这才把我拉上去的。二位也是为此事回京的吗?” 慕容洺动作微微一顿。眼神抬向白芷,就见她神色十分自然地接道:“对啊。” 齐桓俊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抓紧了膝盖上的衣摆,道:“南楚番邦王室内并无公主,也不知道他们说要和亲究竟是什么意思。” 慕容洺差点啪的一下把茶壶给摔了,可手也是剧烈地颤了一下,滚烫的茶水却也是洒到了桌上,汇聚出了一滩水渍。 “慕公子?”齐桓不知道他怎么会如此失态,忍不住奇怪的看着他,反思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惹得他不高兴了。 白芷连忙把慕容洺手里的那个茶壶接过来,埋怨道:“哥你也太糊涂了,这几天没睡觉净在外面鬼混,这下好了?连个茶壶都端不住,还得别人来伺候你。” 慕容洺这回连笑着陪她演戏的心情都没有了,一脸严肃地把手按在桌上,看着白芷那依旧神情自若的表情,怒道:“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南楚王室内有八个皇子,没有公主!而其中正好还有一个正值婚龄的皇子尚未纳妃,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白芷连忙收住了脸上的笑意,她只是想到,一旦楚秦玉一旦收到这个消息脸上会出现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 此事是十分危险。但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说,高风险也同样意味着高收益。只是要看所有人如何落子布局了。 “三哥,你别这么着急。这都还没见上面呢,南楚使团都还没入京,这么担心有什么用?到时候万一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呢?“ “你倒是想得开!”慕容洺哼了一声,抱着胳膊自顾自生着闷气,脑子飞速转着,要怎么才能避免白芷被那南蛮子娶走。 而一旁的齐桓,听着听着却是懵了,什么叫看不上慕姑娘? 南楚王室来求和亲,那定然是要求娶一名公主的…… 公主…… 齐桓猛地看向白芷那从始至终都挂着一丝淡然的笑意的脸。 “慕姑娘……你……” “呀!”白芷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惊呼了一声,“还没有跟未来的礼部侍郎齐大人说过呢,你眼前这位呢,是我的三皇兄,而我……不,本宫乃当今圣上第四个孩子,正阳公主慕容潇。” 齐桓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桶冷水,直直看着白芷那双眼睛,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公主?皇子?慕容氏? “草民……见过三殿下,见过公主殿下……”齐桓神情恍惚地起身行礼,直到慕容洺慕容洺的一句“免礼”,他才像是突然被人点醒了,从自己的梦中惊醒了过来。 当时在虎丘山上看见慕姑娘和那男子在一起,他还能自欺欺人,可现在,他真的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原来……怪不得……怪不得父亲和母亲如此敬重二位,是草民有眼无珠,一直以来都失了礼数。”齐桓张皇地低着头,局促地一直在揪着自己的衣摆。 慕容洺见白芷就这么一句话就把人给逼到这份上,忍不住有些埋怨地瞪了她一眼,随即看向齐桓,道:“齐大人,不用担忧,本宫与小妹并非看重礼数之人,你只管与我们做普通朋友即可。” 第五十四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53) “这……”齐桓有些手足无措,皇亲贵胄,与他们简直就是天堑之别,怎么会说出交朋友这样的话? “就是就是!我们兄妹二人云游天下已久,从不是拘泥于身份地位的人,齐公子放宽心。提前告诉你,只不过是想让你知道,待日后到了京城,可千万别吓着才好。”白芷笑着回瞪了慕容洺一眼。 看见了吗?我这是有原因的! 慕容洺白了她一眼,分明就是想要逞一逞威风,还一副冠冕堂皇为了别人好的样子! 齐桓自从得知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份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战战兢兢了起来,还好慕容洺和白芷从来不是看重身份的人,给齐桓很大的鼓舞,慢慢的,一路上大家也就放松熟络了。 只是一放松下来,齐桓就忍不住时时惋惜地看着白芷。 “为什么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白芷坐在甲板上,看着齐桓再次露出那种眼神,让她很是不舒服。 齐桓有些伤感地道:“使团来和亲,公主的未来就系在这上面了。公主可爱懂事,又本就有心悦之人,如今不得不为国牺牲,实在是令人不禁扼腕。”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愁,我都还没说什么呢。”白芷把胳膊叠在甲板的围栏上,下巴枕在胳膊上,“更何况,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让我嫁到南楚去的。” “可这世上无人能扛得过皇权……”齐桓知道她说的话指的是谁,只是她对那男子如此自信,却让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舒服。 “他可以!”白芷斩钉截铁地道,眉宇间的骄傲与信任毫不掩饰,“哪怕是为了我,他也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回到这里来把我救走的。” 齐桓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她傻好,还是该说她用情至深的好。 反正他是不相信这一切的。 而另一边,顾怀安径直推开了楚秦玉的房门,对着正正房里收拾东西的他道:“公主已经坐上回京的船了,动作倒是很快,下回你们再见面,应该就是在战场上不死不休的时候了。” 顾怀安脸上噙着淡笑,眼底却闪烁着疯狂的快意。 看着爱人自相残杀,实在是人生的乐趣一件。 尤其是看着楚秦玉要挥泪杀了爱人,更是能让他有无上的快感! 顾怀安一直很厌恶楚秦玉。 当时明明是他安排楚秦玉去接近的慕容潇,没想到这小子真的轻轻松松就获得了慕容潇的芳心,甚至这么多年了还能义无反顾地和她在一起,哪怕他只是一个叛军的儿子! 而他呢?论起当时的地位,他明明要比楚秦玉高出一大截,可为什么他做不到的事,楚秦玉就能做到? 而后来,顾怀安亲自派人救出的楚秦玉,把他进献给淮王,想淮王用这个将军后人做文章,却没有想到淮王日复一日愈发看重他,如今更是把手底下的十万亲兵交到了楚秦玉手里! 可他顾怀安,从头到尾鞍前马后做了这么多努力,最后竟成了为他人做嫁衣!如今的淮王眼里哪还有他的存在?! 就连南楚使团进京这样的大事,都要他特意来苏州通知楚秦玉前往汴京与淮王商讨!那他呢?!他算什么?! 楚秦玉收拾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很快恢复了自然,“那自然是及不上顾司长,当年为了保命一刀杀了自己心爱之人,这份心狠手辣,何人能及?” 顾怀安冷笑一声,贴近了他,继续投下一剂猛药:“只不过可能她连看你杀了她家人的面都看不见,只能在离京前往南楚的路上,听见你楚秦玉一马入京城,屠尽皇家狗的传言了。” 楚秦玉猛地抬眸,眼底的猩红再也遮掩不住,手掌宛如鹰爪一般瞬间扼住顾怀安的脖子。 顾怀安本就是文官,会的武功定不如楚秦玉这样的武将,冷不丁就被楚秦玉一掌扼住脖子压到了墙上。 “唔……”顾怀安有些慌乱地捏住楚秦玉铁钳似的手,挣扎着看向楚秦玉,脸慢慢因为缺氧而涨成了青紫色。 楚秦玉脸上蓄积的冷意和杀气再也没有掩饰了,看着顾怀安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慕容……潇……和亲……” 顾怀安眼珠子渐渐翻白,眼看着真的快晕过去了,楚秦玉才猛地松开他,顾怀安瞬间瘫软在地上狼狈地趴着,捂着自己生疼的喉咙猛地咳嗽着,跟狗一样喘着粗气。 “你……你竟然敢对我动手!你信不信我告诉淮王,看看到时是你死还是我活?!” 楚秦玉睥睨蝼蚁一般看着他,蹲下身子,整个人清冷俊秀,同顾怀安的狼狈不堪形成鲜明的对比。 “顾司长大可以去告状啊,看看淮王是信你……还是信我?” “你这头野狼!淮王相信你这种白眼狼,绝对会大业难成。” “你可别这么说了,万一被有心之人听去,又说你在挑拨离间我们的关系,淮王又要对你不高兴了。王爷说了,我们几个人,要相亲相爱互相信任,不是吗?”楚秦玉缓缓勾唇,看向顾怀安的眼睛里全是嘲讽。 当年顾怀安抱着利用他作为讨好淮王的筹码,可在看见淮王对自己的信任日益增多,忍不住起了歹心,几次三番想要暗地里除掉自己。 淮王有所耳闻,便也多次警告顾怀安让他收敛一些。 这回若是顾怀安还这么不知死活,淮王对他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信任究竟还有多少,可就两说了。 楚秦玉收拾好东西立刻就启程前往汴京,一路快马加鞭。 “阿玉啊,一看见你,本王就想起当年的楚大将军,所谓的战神,可真是身高八尺威风赫赫,整个人不怒自威,只站在那就足够让那些前来和亲的使臣望而生畏。只是可惜啊,陛下误杀一国忠良,如今的大周,已经是没了爪牙的老虎,现在就连一国公主都不得不和亲,还是南楚那样的弹丸小国!真是可耻!可耻啊!” 楚秦玉跟在淮王身后,听着这番话,极力忍耐住了心底暴虐的情绪。 贼喊抓贼,义正言辞! 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在和他说出这番话的? 第六十三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62) “南楚那边已经开始进入松阳了,估计再过三日,京城就会收到消息。到时我们一举攻破京城,胜利已经就在眼前了!”淮王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发颤,仿佛这一役,他不是要去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和侄女侄子,而只是去掠夺一笔无上的财富!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原则的强盗! 楚秦玉低着头,语气冰冷:“属下也已经等不及,要斩下他们的头颅了!” “嗯!好!阿玉,我们未来的一切荣华,功败在此一举了!”淮王郑重地看着他,“本王会随军在城外,陪诸位将士一同坚守!阿玉,我们……都让你肩负了!” “属下……定不辱命!”楚秦玉跪地行礼。 而一旁,顾怀安眸光闪烁。 在这种时候,淮王肯定看不见他,或许在这位淮王的心里,领兵打仗这种事,就是论排,都排不到他这里。 可现在,顾怀安才真切地意识到,原来,手里握着兵,才算是握着权。 他顾怀安只是个文臣,动动脑子的,若是哪天惹得他不高兴,一扭头把他杀了,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可楚秦玉呢? 楚秦玉和公主来往密切,可就因为他能领兵打仗,手里还有那半块虎符,淮王就是担心,也不敢摆在明面上忌惮他,反而还要再极力拉拢! 顾怀安眸光微冷。 不过还好,他安排在军营里的那条引线,如今也该扯动了。 - 南楚和大周因为轩辕燕的事争论不休,自轩辕卿甩袖离去后,第三日,大周直接收到了来自南楚的宣战书! 上面竟然白纸黑字明明晃晃地写着“要正阳公主一命偿一命”! 这则宣战书,直接将皇帝的怒火点燃了,勒令下去,既然南楚不讲证据不辨是非,那他们也就不再遵守什么礼仪邦交,所有城池加紧防范,抵御南楚入侵! 可让大周皇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 “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御书房内,皇帝一怒之下将桌案上的文房四宝砸了出去,直直砸在面前的大臣头上,血液顿时迸流出来。一众人等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心惊胆战地道:“陛下自息怒……” “息怒?你们有什么脸来让朕息怒?嗯?是靠你们这一封接一封城池失守的奏章吗?啊?!”皇帝愤怒地站了起来。 “我大周泱泱大国,六代皇帝,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一天接一天失守的情况!顾怀安!你们九幽司是干什么吃的?!朕早就派你前往南方,结果送上来的报告就是并无异常! 从昨天到今天,南楚一路畅通无阻打到了杭州!你们九幽司就是这么调查的吗?南楚人的军队为什么这么快?南楚人是不是早就在边境候着了?这些消息怎么在你的奏章上一个字都没有?!” “陛下,臣去探查的时候,确实并无异常!”顾怀安面色平静地跪在地上。 “是吗?那您在苏州的时候停留了这么久,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吗?”慕容洺突然点出了一个问题,偏头看向顾怀安。 “回三殿下的话,在苏州时,臣因想保护殿下与公主,与二位产生了些冲突。殿下若是想要借此做文章,那臣无话可说。可异常……我倒是不知道,您是想说那知府和苏州首富都上赶着想要巴结上殿下让您厌烦了吗?” 皇帝闻言,顿时眸光一凝,意味深长地看着慕容洺。 慕容洺完全没有想到顾怀安居然会用他故意接近齐峰和段铭的时候来反将他一军,反而招来了父皇的猜忌。 顾怀安……真的有问题! 可父皇对他太信任了,以至于他们根本就不敢下狠手指责顾怀安,只能在暗中找证据。 毕竟在帝王心中,顾怀安这样的臣子,是他的一把快刀。快刀握在他自己手中,只会给他带来安全感。 可他们这些皇子,却是有可能觊觎着他手上的权力,盘算谋划的。 哪怕…… 他们真的没有这么想。 皇帝大发雷霆之后,大臣们劫后余生一头冷汗地走了出去。 三哥皇子一出来,就看见正站在台阶下翘首以盼的白芷! 慕容洺连忙小跑过去,而慕容廷和慕容玉也加快了脚步。 “潇潇,你在这儿等着做什么?日头这么大,站多久了?” “我就想问问情况怎么样了。我待在宫里也呆不住,一颗心慌死了。”白芷的声音依旧沉稳,只是拿一丝丝愁容,足以证明她这几日也没有怎么休息好。 慕容廷走过来,不悦地道:“这里一切有大哥们帮你顶着,你担什么心?” “就是啊,瞧瞧你这黑眼圈,人都憔悴了,就不漂亮了。要是真的不开心……你就跟母后说一声,出宫买买东西放松放松,二哥这里有银票。”慕容玉有些心疼地看着她。 平日里素白光洁的小脸蛋,短短几天眼下就晕了两团青黑,看得人心疼。 “我没事。”白芷心底微暖,眼角余光看见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朝外面走出来,白芷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整个人迅速朝着那边冲过去。 “顾怀安!顾怀安!” 慕容家三兄弟三脸懵了,看着自家小妹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小碎步跑过去。这画面…… 慕容洺忍不住大骂了一句:“顾怀安这个狗杂碎!” 在父皇面前阴阳怪气泼脏水就算了,现在还要吸引走原本独属于他的潇潇? 顾怀安听见声音站住脚,然后就看见白芷朝着自己小跑而来,美人如画,令人心尖一颤。 可惜…… 顾怀安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换上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笑着道:“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可有什么事吩咐?” “我问你,淮王在哪?” 顾怀安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僵硬得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淮王叔,在哪!”白芷威势更上一层,咄咄相逼。 顾怀安表情在碎裂的边缘徘徊,好一会儿才重新管理好表情,摇了摇头,道:“臣不明白公主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吗?顾怀安,让我来猜一猜,我那位亲切的淮王叔,是不是现在已经往京城来了?” 第六十四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63) “公主殿下,南楚人进攻大周,与淮王又有什么关系呢?”顾怀安笑着道。 或许她只不过是小女孩心性瞎猜的。他不能自乱阵脚,要不然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是吗?”白芷冷笑了一声,“那我再问你,楚秦玉呢?” 这个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在逼着顾怀安承认自己与淮王勾结谋逆! 可顾怀安既然已经识破白芷的目的,自然不可能再回答她,只是道:“臣与淮王并无关系,更和楚秦玉不熟悉,殿下若是想扣什么盆子,直接说!” 说完,他便像是不耐烦了似的,转身就想要离开。 “你怎么都不先问问楚秦玉是谁,就在这里说和他不熟?”白芷冰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空气像是瞬间被冻结凝固了,顾怀安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好半晌都没有转身。 “怎么?顾大人是想到什么了?”白芷冷笑一声,走向前一步,语气幽幽,就像是贴着顾怀安的耳朵吹过去一阵阴森的阴诡地狱吹来的寒风: “顾大人是突然想起来,这三年来,都和他共事了?” 顾怀安垂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握紧,眼底全是杀意。大脑在几秒钟之内就做出了判断,咬着牙冷声问道:“是楚秦玉告诉你的?” “可别乱说。”白芷笑着道,“我怎么会去问他这个呢?这都是我自己猜到的。诈一诈你罢了,谁知道你还真就被诈出来了呢?” 顾怀安瞬间被愤怒冲得没了理智,他不容许自己居然是被自己一直瞧不上的慕容潇给套路了! 慕容潇……这个蠢货!他居然输在了她手里! 顾怀安一个没控制住,几乎愤怒到丧失理智的他转过头看见慕容潇那张耀武扬威的嚣张笑容,最后的一丝克制也被怒火烧成了灰烬,狠狠捏着白芷的脖子,眸底迸发出杀意。 “顾怀安!你做什么?竟然敢在宫里肆意对公主行凶!” 赶过来的慕容廷几人看见这一幕,顿时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侍卫顿时围了上来,顾怀安发现不对,立马将白芷捏进了自己怀里,冰冷地控制着白芷和他们对峙:“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掐死她!” “顾怀安!你果然居心叵测!”慕容洺目眦欲裂,看着面色涨得紫红的白芷,紧张得快疯了。 慕容廷从侍卫手里接过长弓,冷声道:“放开公主!” “你们先退后!等你们退后了,让我撤离京城,我自然会原封不动地把人还给你们!” 原本被掐着脖子不能出声的白芷突然一把抓上了顾怀安钳制着自己的手,手指间夹着的刀片狠狠划破了他的手背,在上面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啊——” 顾怀安痛呼一声,条件反射地把她给甩开,然后怒视着她,道:“慕容潇!” 白芷一被松开,就被旁边的慕容洺救走了,慕容洺护着她,慕容玉则迅速道:“把顾怀安给本宫拿下!” “嚷嚷什么?”皇帝似乎是听见了外面的喧闹,走出来一看,就看见了这一幕,兵刃相见,他顿时脊背一凉,尤其是看见慕容廷拿着那把弓箭的时候。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皇帝急怒攻心,看着被侍卫压着的顾怀安,怒道:“那可是朕的……” “回父皇,顾怀安竟敢在皇宫内公然行凶,差一点伤及皇妹性命,故儿臣下令让侍卫将其捉拿!”慕容玉冷冷地看着似乎还想说话替自己争辩的顾怀安,抢先打断了他的话头。 而白芷也瞬间演技上线。楚楚可怜地靠在慕容洺身上,沙哑着嗓子道:“父皇……潇潇好害怕……方才顾大人想杀了我……” 皇帝一阵错愕,这样的事情展开让他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可在看见白芷白皙的脖子上那清晰可见的伤痕的时候,皇帝顿时怒了,不敢置信地冲上去狠狠踹了顾怀安一脚,怒道:“顾怀安,你居然敢伤了潇潇?还是在朕的御书房门口!你到底居心何在?你想做什么?!” 顾怀安低着头,玉冠被皇帝踢落,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父皇,依儿臣看,还是先把他拖下去慢慢审。他有什么目的固然要紧,但潇潇的伤……”慕容廷满是担忧地道。 “对!对!潇潇……老三,把她抱进去,传太医!” “喏。”太监们慌忙跑了。 而慕容廷朝着那几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顿时会意,把顾怀安拖了下去。 顾怀安突然抬起头,狠狠瞪着慕容廷,却发现他正好也在看着自己。 慕容廷轻轻嘲讽地嗤笑了一声,眸光低了低,手指指了指自己的手背。 顾怀安刚刚故意将自己受伤的手背裸露出来,血迹伤痕触目惊心,大概就是想让皇帝看一眼,证明自己并非故意。 但却被慕容玉和慕容廷慕容潇接连吸引走了注意,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多落在他身上。 顾怀安怨毒地看着慕容廷,他们都是故意的! 慕容廷冷冷地看着他。 对啊,就是故意的。你想怎么办? 白芷脖子上的伤确实很重,她连说话都困难,皇帝看得心都快碎了,一直到白芷催着他回去处理公务才带着慕容廷慕容玉离开,房间里顿时只剩下慕容洺和她两个人。 “你也太冒险了,万一顾怀安那个变态真的失手把你杀了怎么办?”慕容洺埋怨地道,“事先还不知道跟我们商量一句自己就冲上去了,知不知道我们有多害怕!” 白芷艰难地笑了笑,拿出手指间一直夹着的刀片,示意给慕容洺看,笑得一脸骄傲:“我这……不是早……早有准备嘛……” 慕容洺无语地把那枚刀片收好,“你可消停点,别到时候把自己又伤着了。不过你这一招倒是狠,激得顾怀安直接被送牢里去了,这样我们也能安心一些。” “关不了他多久。”白芷垂眸沙哑着道,“要么他自己越狱,要么有人帮他越狱。要么……就是父皇重新任用他。顾怀安虽然心狠手辣,但他的能力却是有目共睹的。” “哼!”慕容洺给她喂了一口水,“快别说了,也不嫌自己嗓子难听。” 第六十五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64) 白芷原本也就没有打算关顾怀安太长时间,以他的本事,逃出大牢是迟早的事。她要做的,只是暂时先让顾怀安透露不出宫里的消息罢了。 而另一边,大牢内,一身玉色的长袍用银线绣着滚边的祥云蟠龙,颀长的身形在昏暗的牢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你来做什么?”牢房内,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顾怀安听见了外面的响动,动了动身体,发出刺耳的铁链摩擦的声音。 慕容玉温润俊秀的脸上一直挂着一丝微笑,见他如此狼狈,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谁能想到曾经风光无限的顾大人,独得圣宠,如今也有下狱的一天呐?” “别得意,慕容玉,我迟早能从这里出去。而那时,就是你慕容一族的死期。”顾怀安阴冷地道,语气仿佛是地狱里飘荡的幽灵,饱含着不甘和怨愤。 而慕容玉闻言,面色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笑道:“是吗?顾大人这般怨毒,倒是伤了本宫的心了。本宫还想着来帮帮你的呢。” “什么?“顾怀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然而紧接着,慕容玉身后走出两个一身黑衣的暗卫,将门打开之后,其中一个拿了一个精致的小药品。 顾怀安看见那个小药品,嘲讽地道:“慕容玉,你不会以为把我毒死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要是死了,皇上只会怀疑是不是有人要故意加害于我!从而更怀疑你们!” 慕容玉冷声道:“就是这些年,你在父皇身边吹了这么多的风,才会引得如今父子四人心生间隙,互相猜疑。顾怀安,你这人太过阴险,不止是本宫,就是皇兄登基以后,第一个除掉的,也会是你九幽司!” “哦?”顾怀安眸光微眯,意味深长地道:“那你呢?你就只甘心做一个王爷?被慕容廷那个蠢货控制着自己的性命?” “你这招太拙劣了,顾怀安,本宫不是父皇,皇兄更不是。我们是一体的,同生共死,又岂是你这种阴险小人能够明白的情谊?好了,你们快给顾大人上药。 顾大人丰朗俊秀,玉面书生嘛,这皮相自然是最重要的,你们可千万别让顾大人身上留下什么疤。” 顾怀安现在终于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顾怀安愤怒地挣扎道:“别碰我!我不要擦药!我不要擦药!” 手上的那道疤,是他能够用来指控慕容潇故意为之的唯一证据!本来只靠一道伤口来指控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就已经是险而又险,可现在,要是连这道伤口都没有了,那他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慕容玉语气微微惋惜地道:“怎么呢?本宫可都是为了你好,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暗卫抓住顾怀安的手,看他还在负隅顽抗,慕容玉笑了笑,道:“顾大人,这可是本宫下了重金买回来的玉凝生肌膏,一滴千金呢,可别浪费了。” “慕容玉——” 身后,传来顾怀安愤怒悲伤的嘶吼。 - “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过去两天,南楚的军队怕是已经和楚秦玉的汇合了? 白芷一颗心惴惴不安,她在赌。她在赌楚秦玉心里到底有没有她,若是楚秦玉心里有她,他就会放过她和她的家人一马,可若是没有…… 白芷担忧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圆子也因为她的担心而自责不已:“呜呜……圆子的监控系统还在修,等过几天应该就能用了!宿主,你快别着急了,先好好休息一下。” “你让我怎么坐得住?”白芷满面愁容,连殿外长势极好的大白菜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了。 终于,慕容洺来了,一进宫门就把白芷拉到殿内,低声道:“潇潇,南楚的军队已经到汴京了。若是我们真的抵御不住……大概最多两天就会到京城。所以我打算……” 白芷心里狂跳,腾地站起身怒道:“你打算干什么?你要去领兵打仗吗?” “潇潇,我是皇子,保家卫国是我的天职!我不可能放任南楚贼人在那叫嚣践踏大周的领地和子民!” 白芷语塞,她私心里不想让慕容潇去冒这个险,可是…… 她知道,在慕容一族所有人的心中,有远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她不能自私到不让他们去。 白芷深吸了一口气,憋回眼眶里快要掉下来的泪水,转身回到内殿。 慕容洺有些疑惑地在外面等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白芷便又匆匆捧了个东西回来了。 “这是之前我在苏州城隍庙里求的护身符,他们说城隍庙特别灵,我把它给你。” 慕容洺看着自家小妹白嫩嫩的掌心里躺着的那个小方布包,挂着红色的流苏穗,显得鲜红刺眼,手指微微颤抖着,拿过了它。 “哥!”白芷控制不住扑进慕容洺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还没有嫁人,大哥二哥还没有娶媳妇,我们还没有看见他们以后的孩子!我们还没有逛遍大周所有奇山异水,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你答应我!” 慕容洺心头颤动,喉头哽咽酸涩了好一阵,才紧紧抱住白芷,用力地道:“好!哥答应你!” 白芷硬是憋住那要痛哭的欲望,一把将慕容洺推出去,“既然都决定要走了,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东西!把武器和防身的暗器都给我带好了!你要是敢不回来,你就等着瞧!” 慕容洺微微一笑,强压下心底的不舍,离开了正阳宫。 白芷在慕容洺走后,才红着眼走出殿门,看着高高的红色宫墙将这一片蓝天割裂成四角方正的一小块,突然叹了口气,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纷争呢?” 由怨而起,怨不停。争斗永无休止。 圆子为难地道:“我也不知道。” “你当然不会明白了,你只是一个系统。”白芷笑了笑。 慕容洺带军出征,可那个时候,南楚人已经到了天津了。 也就是说,距离宫城,也不到一日了。 “潇潇!你现在,马上从宫里的密道出宫去!”皇后一把拽过一个包裹,“里面有银票,有干粮,还有慕容一族的玉玺!还有一张藏宝图!你必须走!活下去!” 第六十六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65) “我不要!”白芷哭喊着想要推开这个包裹,皇后端庄温柔的脸上如今全是严肃和英勇,她已经深知自己未来的命运,但她现在,只能尽她所能保住慕容一族最后的根基! “慕容潇!你是公主!国难当头!由不得你说不要!”皇后第一次对自己心爱的女儿如此严厉,将包裹重新在白芷身上系好。 “母后!我也要待在宫里,和你们在一起!” “潇潇!不能任性,知道吗?”皇后眼圈红了,快速地道:“母后和大哥二哥必须留在这里,潇潇……要代替我们活下去,千万不能有事,知道吗?” 说着,皇后直接把白芷推进了密道,对旁边的暗卫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公主带走!” “是!“ 白芷看着周围这些带着金色面具的暗卫,她知道,这是父皇的金甲卫。 抽调了十个人来保她,说明他们……已经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 密室的大门缓缓关上,在关上的前一刻,白芷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密室的另一边,皇后泪流满面。 一直跟在皇后身边的嬷嬷抹了把泪,道:“殿下是个孝顺孩子。” 皇后几乎遏制不住内心的痛苦,一手支撑着门,隐忍地微微颤抖,好半晌,才抬起头来,由嬷嬷替她擦净了脸,道:“走。本宫是一国皇后,哪怕是现在,也要做出一国皇后的风范! 替本宫带上皇后仪制的凤冠!” “诺——”嬷嬷顿时精神了,郑重地净手焚香,替皇后整理好妆容和发饰,最后带上那足有六斤重的缀满珠宝的彩凤金凤冠,身穿皇后仪典服制,朝前朝而去。 帝后在武英殿内相依而坐,慕容廷和慕容玉持剑披甲在宫城门口。 慕容洺在天津城拼血厮杀。 而白芷…… 白芷被安置在了一个京中的小院内,十分隐蔽。 来了之后才发现,这个包裹里装着的有一封信,是父皇交给她的,让她保管好这一切,万不能让慕容一族的珍宝落入他人之手。 另一个小香囊里,装着皇后为她准备的碎银子。 她连这些小细节都考虑到了,若是她用银票,势必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从而招致灾祸。 京城内一片萧索,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大战来临之前,似乎呼吸得重一些都会招来横祸。 “圆子,你说楚秦玉会攻破城门吗?” 圆子摇了摇自己并不存在的头:“圆子不知道。” 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幸福值又涨了一次,现在幸福值停留在80,应该是算爱了。 白芷拿出一直贴身带着的那对红绳,她自从拿到这红绳后,就再也没见过楚秦玉。 唉…… 白芷叹了口气,将其中小一些的那根带在了自己的右手。 翌日。 白芷是被圆子那尖利的叫声吵醒的:“宿主宿主宿主!你快醒醒啊!楚秦玉攻到城门了!” 白芷一听,腾地坐了起来,然后道:“那慕容潇呢?” “他在京城城门门口,看样子天津陷落了!”圆子有些难以接受地道。 可这也是事实。 南楚十万大军,加上淮王十万大军,二十万铁蹄,又岂是慕容潇那带着几万人就能打赢的仗? 不行! 白芷立刻爬了起来,换上一条最简单的素白色纺纱幔仙裙,拿起桌上的一柄小刀就冲了出去。 圆子的监控系统恢复了,白芷在她的指引下绕过金甲卫,竟就真的溜出了小院,一路避开人群朝着城门口飞奔而去。 城门口还有一些百姓,可都是围在马路两侧,好奇张望着。 而白芷也混进了人群中,听着外面震天的呐喊厮杀声,这颗心就没有放下去过! 终于,大门发出了砰的一声! 百姓们都被吓了一跳,有些人跑了,可还有些人留在原地看热闹。 砰—— 又是一声巨响,白芷忍不住问道:“慕容洺呢?他在干嘛?!” “不知道!”圆子急急忙忙地慌乱道:“系统没有看见他,他好像不在军队里面!” 怎么回事?! 白芷几乎要腿软到站不住,难不成是已经—— “砰——” 城门门栓应声而裂,厚厚的城门缓缓落下,外面的厮杀声逐渐清晰,铁蹄铮铮,几乎踏得整个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白芷一眼就看见了第一个冲进来的人。 楚秦玉—— 哪怕他穿着一身铠甲,她还是能认出他来,那张俊美到令人无法忽视的脸。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楚秦玉大手一抬,直接叫停了整支军队。 军队训练有素,很快就停了下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白芷耳朵里瞬间响起了圆子的警报:“男配有危险!西南角方向有一支羽箭对准了男配!” 白芷身体早一步做出反应,几乎是条件反射,运动轻功瞬间飞身至楚秦玉的马上,侧身将楚秦玉的整个身体挡住—— 嗤—— 羽箭穿透血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楚秦玉感受到了杀气,却未感受到疼痛,转过头来,下意识在马上接住了那纤细的身躯,定睛一看,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看着怀中的人儿—— “潇……潇潇?” 白芷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却从嘴角流出一口鲜血。 楚秦玉反应了过来,整个人的温度迅速褪去,像是被冰水浇灌,只能下意识抱住白芷,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也带上了颤抖的哭腔:“你干什么!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疯了吗?!你不知道躲好吗?!射我的箭!你挡什么挡!” 白芷皱了皱眉,嘤咛道:“你好凶……” 一滴滚烫的液体打在她脸上,白芷艰难地抬起手,一细细的红绳挂在了楚秦玉面前,微微晃动。 “之前……城隍庙求的。你不守信用,说好的一起去,结果只有我一个人。 那和尚说,这红绳能绑住我们生生世世。这辈子……我怕是不能……那我能不能……求你一个下辈子?” 楚秦玉看见这根红绳的瞬间,眼睛瞬间红得彻底。 他这才知道,他一心考虑自己什么时候来见她,却忘记了,她也会不顾一切地飞奔过来。 可他似乎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那太阳真的就在他身边。 可现在,这鲜红刺目的她,让他彻底明白了。 “潇潇……潇潇!别睡!别睡!我带你去找大夫!他能医好你的!你千万别……” “楚秦玉!”白芷拦住了他。 第六十八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67) 楚秦玉没有理会身后的喊叫,他的任务就是把淮王押解回京,然后带着潇潇远走高飞。 白芷意识一直都很昏沉,朦胧间,总是感觉腕间的红绳烧得滚烫炽热。 而慕容廷和慕容玉,则领着人在京中进行清扫,尤其是那些投靠了淮王的人,他们谁都想不到,到最后这出险些国破家亡的戏码,竟是那个从小陪着他们长大的皇叔导演出来的。 而宫内,在得知了一切后的皇帝大怒,一边清理叛党肃清朝政,一边还要吩咐人去寻找慕容洺的下落,顺便还要让太医时时汇报潇潇的状况,忙得焦头烂额。 皇后在那日之后便心力交瘁得病倒了,谁都不敢告诉她外面发生的事,只让她知道事情已经解决,让她好好养病。 一直到半月后,受尽重创的大周才稍稍恢复过来,南楚退兵,淮王的军队则全部经由楚秦玉的手收拢到了慕容廷的手里。 而失踪的慕容洺也找到了。他在赶到天津的那一刻,就被驻守在天津的部队给软禁了起来,毫无疑问,那里也有淮王的人。 他们早就算准了会有皇子前来天津,因此早早埋伏在那里。慕容洺连领兵的机会都还没有,就落入了淮王手中。 武英殿内。 “升堂——” 大太监高呼一声,文武百官鼎礼朝拜,高呼声震得天地都为之一颤。 皇帝亲自在文武百官面前审讯淮王,把皇家的脸皮狠狠撕扯下来,也把这些年的兄弟之情也撕成了碎片。 而这一切,都和正在医馆里的两个人无关了。 “潇潇,等你伤养好了,我便带你去江南。你还没有见过的风景,我一一带你去。”楚秦玉握着白芷的手,眸中流露出些许安慰。 大仇得报,冤屈尚未昭雪,他也已经等不及要带她远走高飞了。 这个憋屈的京城,承载了他、他们,太多不好的回忆,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可不管他想不想待,现在也因为白芷的伤势而不得不待在这里。 突然,医馆小隔间内的门被扣响,来通信的,竟是一个楚秦玉未曾见过的小太监。 “楚将军……陛下有旨,宣召楚将军进宫。” 楚秦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上喝完药刚入睡的白芷,有些不悦这个小太监吵到了她的睡梦,起身替她掖好了被子才出门,冷冷地看着他:“有什么事?” 小太监被这站起来宛如煞神一般的气势给吓得咽了咽口水,道:“陛……陛下有旨,具体是什么……奴才也不知道……” 楚秦玉皱了皱眉,只好吩咐副将看好这里,自己快马加鞭进了宫。 只希望能早一点进宫,早一点回来…… 御书房内。 “楚秦玉。” 楚秦玉看着背着手站在一堆博古架前的皇帝,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才恍然要行礼。 “草民参见皇上。” “朕在你小的时候……还抱过你。”皇上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哪怕只有一个背影,也让人感受到一股令人压抑的哀伤。 “是朕错了……楚家是朕的发小兄弟,朕却轻信了奸臣害了他,也害了你……” 楚秦玉抬起头,面色漠然。 这些事,他根本就不记得了。这些年压在他身上的深仇血恨,在淮王死后,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家破人亡。为了保存楚家最后的血脉,他母亲将他打扮成女孩,用一个和他一般大的男孩替换了他,万般危难关头,让他跟着婢女和小姐们进了掖幽庭。 这些年为了保护他,当年的婢女们死的死残的残,最后人丁飘零,还真的就只剩下他一根独苗。 十多年的埋伏隐忍,十多年的忍辱负重,他终于从那幽深的黑暗中走了出来。看见了阳光。可以有资格跟他心爱的人并肩站立。 可现在,他说的这些,真的没有意义了。 “如今我只要潇潇一个而已。你说别的,对我而言也没有什么意义,等潇潇伤势再好一些,我就会带她走。” “不行!”皇帝转身,眸光凌厉地看着他。 楚秦玉脸上的神色也顿时变了,狠戾地看着他,道:“我想你们也拦不住我!” 皇帝见他态度强硬,忍不住叹了口气,解释道:“朕并非不让你娶潇潇。你们情投意合,朕早就听他们说了。” 自己闺女亲自去庙里求姻缘,还能说眀什么?他总不能再棒打鸳鸯? “只是,朕希望你能替朕守卫这大周山河。” 楚秦玉闻言,顿时抬眼,看向皇帝。 皇帝笑了笑:“你有治军领兵之才,朕想要不拘一格降人才,若是你能答应,朕还会亲自给你办一个成婚礼,你看如何?“ 楚秦玉顿时犹豫了。 这件事…… “我先回去和潇潇商量商量。”楚秦玉道。 皇帝一脸放心地笑了,还知道要先回去问问潇潇意见,那他就放心了! “知道了,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问问潇潇的意见。” 看着楚秦玉离开的背影,皇帝脸上又露出了一丝老谋深算的笑。 既能笼络一个将军,又让自己的女儿留在自己身边。 还有比这更好的买卖吗? 果不其然,第二日楚秦玉就回来说自己同意了。 他会同意,一大半都是因为白芷。白芷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也希望大周能有一个安稳的生活。 而如何安稳?无非就是兵强马壮,国泰民安。 楚秦玉答应后,皇上便履行了自己的誓约,将公主嫁给他,封楚秦玉为常胜将军,一品军侯。 而此时,白芷正在正阳殿内,一袭红装,眉目如画。 皇后正红着眼替她带上最后的凤冠。白芷有些不适应地扭了扭头,不悦地撒娇抱怨道:“不舒服……” 皇后不禁失笑:“就这么一会儿罢了,你还娇气?小心嫁过去人家嫌弃你!” “楚秦玉才不敢嫌弃我呢!”白芷骄傲地扬了扬眉毛,“他要是敢嫌弃我,我就休夫!” “呸!你们要白头偕老,举案齐眉!小孩子话不得当真。”皇后轻轻敲了白芷的脑袋一记。 白芷一边笑一边跑出门,完全没有一个新娘子的样子。 第六十九章 少年将军和跋扈公主(完) 慕容廷几人正站在外面,听见动静看过来,顿时不悦道:“你出来干什么?还不快坐回去坐好?!你今天是不能下地的知不知道。” 白芷笑脸一僵,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可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 “透什么气!快点回去回去!”慕容洺黑着脸把她往回塞,一想到就是因为自己把她带去苏州才让她小白兔似的妹妹被一头狼给叼走,他这心里就憋屈的慌。 都怪他那时候忙着查案,没有看紧慕容潇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皮蛋子! 十里红妆,只为一人。 皇帝皇后为嫁爱女,可谓是把自己私库里的宝贝都搜刮出来了,而慕容廷慕容玉二人更是不知给她添了多少嫁妆。 吉时一到,慕容廷背着新娘子出门,看向外面那骑着高头大马,面如冠玉俊美绝尘的男子。 楚秦玉一眼就看见了那被繁复精美的礼服包裹着的小人,他心尖尖上的人啊,如今他终于有资格可以亲自抱着她,塞进自己打造的喜轿里。 满目的喜气洋洋,满目的红双喜。 慕容廷眼眶微热,在把白芷交到楚秦玉怀里的时候,忍不住低声警告道:“你若是敢负他,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哥!”白芷一听,顿时满头黑线地道:“大喜的日子,你说什么呢?!” 慕容廷没管背上的白芷正在小声抗议,而是静静地用自己的威压逼迫楚秦玉。 可楚秦玉从容不迫,静静地对他道:“太子殿下,我的兵一半在你手里,一半在陛下手里,如何敢欺负潇潇?更何况……我真心待她,若是有负于她,我自己第一个容忍不了!” “哼!”或许是哥哥看妹夫,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哪怕楚秦玉做了保证,慕容潇还是一脸不悦,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白芷交到了他手里,道:“不管你怎么说,只要潇潇不开心了,你就等着瞧!” 白芷趴在慕容廷背上一阵无语。 怎么一向最稳重成熟的她大哥现在跟个小孩子似的赌气呢? “我不会让她难过。”楚秦玉郑重其事地道,这似乎是他这一生说出来的最郑重的话了。 楚秦玉抱着白芷,一步一步走向喜轿,从公主府,到将军府,将他心尖尖上的人儿收进自己的巢穴里,永远封起来。 这是独属于他的宝贝。 四年后。 “楚穗青!你再在树上皮,小心你爹下朝回来揍你!把你屁股打烂!” “略~” 偌大的将军府沉重庄严,可现在却满是鸡飞狗跳,白芷睡个午觉的时间,楚秦玉的乖女儿就把她的衣服给拿去剪碎了给娃娃做小衣裳穿! 一觉起来,白芷差点没气到血压飙升晕过去!拿起鸡毛掸子就追了出来,一路把这粉玉团子似的小人哼哧哼哧追上了树。 这会儿一个在地上叉着腰,一个在树上做鬼脸,对峙起来可算是好笑,旁边一众仆人都憋着笑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老管家无奈地在旁边劝着,道:“殿下息怒啊,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将军临走前特意吩咐过要您注意身体,不要动了胎气……” “呵!胎气?让他自己回来看看这臭丫头什么德行!就他知道宠着,才把人惯成了这幅德行!” 三年前,白芷拼得九死一生生下来一个女儿,楚秦玉看见她像是去了鬼门关一趟似的,从那以后就心疼得不行,只说要一个孩子就够了。 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上到父皇母后,三个舅舅,下到身边的奶娘丫鬟仆从杂役都宝贝得很,楚秦玉更是疼得更个眼珠子似的,实在是没想到这个楚穗青,生得一副好皮相,骨子里全是坏水! “哼!也不知道是遗传的谁的,这满脑子歪心思,真是气死人!” “潇潇在说什么?” 突然,一声清润好听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那粉团子脆生生娇滴滴的声音就喊了起来:“爹!“ 楚秦玉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走了,看见正在树上蹲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骨碌碌盯着自己,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正要伸手过去把人抱下来,楚穗青也张开自己短短的双臂准备接受自家老爹的温暖怀抱的时候,白芷却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 “你敢把人抱下来试试?” 楚秦玉的动作顿时僵硬,含笑看向那边的白芷,朝她走过去,揽住了她尽管怀孕五个月突然苗条的腰身,低声在她耳畔道:“潇潇为何如此生气?” “为何生气?你自己进去看看!我的衣服都被你那宝贝女儿剪碎了!” 楚秦玉闻言,顿时瞪了那躲在树上不敢吭声的小团子一眼。 团子可爱归可爱,但最重要的还是老婆的心情! “不是都跟你说了,娘亲现在肚子里还有你妹妹呢!你得多照顾照顾娘亲和妹妹嘛?” “我才不要妹妹!我要弟弟,跟伏臻一样的弟弟!” 慕容伏臻,慕容廷的大儿子。 “为什么不要妹妹,再要一个妹妹,跟你一样可爱!“ “有我一个可爱还不够吗?”楚穗青扬起自己那肉肉的小脸蛋,却是凶巴巴地盯着楚秦玉。 眉眼间全是白芷的模样。 楚秦玉温柔得心都快化了,正要搭话,腰间就被白芷给狠狠掐了一下。 不是楚秦玉胖了,实在是这么多年掐出诀窍来了。 “我那衣服怎么办?这个女儿你还管不管了!你要不管,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进宫去!” “好好好,我管,我管。明日安排宫里的尚衣局给你新做,之前那些旧了的,坏了也就坏了,正好再做一批!” 楚秦玉揽着白芷的腰慢慢往内院走,声音低沉温柔。 圆子却默默地叹了口气。 在这个世界十多年,幸福值升到了90就再也没动过。恶念值倒是清空了。 也不知道最后这十分什么时候能结束啊……这也太煎熬了。 可白芷却不这么觉得。 看着楚秦玉坐在自己身边,面容满是喜悦地触碰着她日益隆起的肚子,一种幸福感便油然而生。 这是她的男人,是她的家。 最后楚秦玉想要两个女儿的心愿没有实现,白芷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白芷不知道和楚秦玉度过了多少个春秋,看着自己一儿一女逐渐长大成家,恍然间,自己和楚秦玉竟也成了垂暮老人。 二人在将军府的院子里晒着太阳,白芷和从前一样,依偎在他的怀里,突然看见腕间从未褪色的红绳,想起从前那僧人说过的话,问楚秦玉道:“你说,我们来世还会再见嘛?” 楚秦玉低头在她已经不再饱满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会的。” 白芷感觉有些玄妙。 人生百年,于她而言,也就是修炼中的弹指一挥间。 晒着晒着太阳,白芷突然听见圆子的机械音:“幸福值+5,当前幸福值一百,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第七十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1) 白芷看着渐渐停止呼吸的楚秦玉,哪怕是垂暮老人,头发花白,也足以看出他那优越的骨相,超脱于世间不知多少人。 “宿主,任务完成了,我们要到下一个世界去吗?”圆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也能看出现在宿主的情绪好像非常不好,眼神盯着楚秦玉就没有动过。 更何况这是她来的第一个世界,有了这么多亲人的羁绊,想要离开或许真的…… 白芷刚想要抽出手再碰碰楚秦玉的脸,却发现到最后一刻,楚秦玉仍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一如从前。 “唉……”白芷幽幽叹了口气,“还跟以前一样,执拗得很。” 他不愿意放她走。 可哪怕如此,白芷也依旧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将自己的脑袋枕在楚秦玉的颈窝处,然后对圆子道:“走,去下一个世界。” - 将军府的下人们本以为老爷和夫人是睡着了,可没想到凑近了一看,才发现二人这是双双去了。 慕容廷得知此事后,便下令让人打造双人棺椁,合葬于皇家园林,他们二人鹣鲽情深,倒是大周的一段佳话。 - 白芷再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浑身都疼得要命,比之前为楚秦玉挡下一箭还要疼,突然进入这个身体的那一刻,差一点眉两眼一黑晕过去。 “怎么回事?” 白芷尝试着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这居然是躺在一个小溪里!半个身子都被冰冷的溪水浸泡着! 怪不得头这么昏沉,又冷又热的…… 圆子瞬间知道大事不好了,带着哭腔和惊慌道:“宿主……我选错时间了,现在正好是原主受重伤的时候,还要在这里等上一晚上才能遇到男配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还要在这里躺一天?”白芷顿时生气了,这才是上午啊,她动也动不了地在这里躺着,泡一晚上,真的不会小命呜呼嘛?” “呜呜……对不起宿主……是我的工作失误……” 白芷无奈地道:“别哭了,吵得我头疼。先把剧情给我。” 圆子这才收住眼泪把剧情传送给她,还不忘稍稍有些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宿主,由于上个世界你完成任务,主系统决定给你一个奖励,奖励就是能准确辨认药材哦!是不是很厉害!” 白芷扯了扯嘴角,毫不在意地敷衍道:“是啊是啊。” 圆子哼哼了一下,等宿主看见剧情之后,就不会这么敷衍了! 白芷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一个魔教小妖女,名为环姝。虽说没有做什么坏事,但还是因为“恶名昭彰”而被正派人士围剿,原因就是……她是魔教教主的座下左护法! 正邪不两立,白芷本是想下山抓几个正派弟子打探打探青山剑宗的门路,却被正派人士误以为她“穷凶极恶、伤及无辜”,于是借着救自己弟子的名义把她一路打到这里。 白芷重伤一路逃到天冥山脚下,正派人士也死伤惨重,只能先暂时撤回。而白芷也总算是能松一口气给自己疗伤,可伤还没有治,人就先晕了! 太惨了。 白芷叹了口气。怪不得自己现在浑身疼得要死。 而剧情中的男配……就是这个天冥山的主人…… 剧情对他的描述是“医仙圣手,华佗再世”,除此之外,大约就只有武功盖世,不知年岁几何了。 不会是个糟老头子? 白芷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个世界里的男配在故事的前半段几乎只是作为一个神话传说存在的,人们只知道有这么个人,而且这个传说还流传了很久很久,但人们却从未见过这个“医仙”,不少人都把他描述成白胡子老头,仙风道骨,饮露为生。 “当然不会啦宿主!圆子眼光可是很高的,任务世界里的攻略对象绝对是拔尖的人呐,你想想上个世界的楚秦玉!” 白芷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 她刚刚从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出来,转身就成了现在性命垂危孤身一人在荒郊野外,若是阿玉知道,绝对会心疼死的…… 从前他连自己不小心跌破了手都要沉着脸凶人…… 白芷幽幽叹了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个不那么硌人的姿势躺着,溪石虽然圆润平滑,但一块一块的,还是让她整个背都硌得难受。 剧情里,男配一直到明天清晨下山采药的时候,才会在小溪边上捡到她。 她现在除了等着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白芷看了眼剧情的后半段。 好家伙,后半段根本没有! “宿主,因为按照剧情,你明天被男配医好之后就会失忆哦~既然你没有之前的记忆,那自然就只有跟男配在一起时的记忆了!后面的剧情是不对你开放的!” 白芷恨不得伸进去捏死这个圆子! 穿到这个时候也就算了,居然还让她失忆! 这么破的梗,怪不得这个世界要崩塌! “那这个世界的男主呢?”白芷问道。 “男主也是一个大夫,只不过他是太医,因为医死了皇帝宠爱的妃子被贬,却结识了那时正在江南养病的公主,最后在公主的帮助下重新回到朝堂。” “所以这个故事线里有男配什么事?” 圆子道:“在之后会发生一场蔓延极广的瘟疫,男主也是因为治好了瘟疫,这才重新回到朝堂被重用的!但是实际上……” “实际上治好瘟疫的人是男配?” “没错!”圆子高兴地道,“男配先治好的瘟疫,但是男主怕被男配抢功,所以栽赃男配是他监守自盗,他投的瘟疫的毒,又是他自己治好的病人,皇帝相信了,便下令抓捕医仙,医仙一怒之下封山闭关再也没有出来过……” 孤独终老啊…… 白芷没有想到,每一个世界的男主都有每一个世界的恶心。给她恶心得半天缓不过劲来。 可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在这里等着,等到男配来…… 第二日,晨光熹微,天刚开始蒙蒙亮的时候,一直睡得不深的白芷瞬间察觉到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这让她的神经瞬间绷紧了,微微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双干净的白布鞋就这样绕过自己走了过去! 第七十一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2) 不是? 她现在应该能让人明显就看出来是个重伤垂危的人? 白芷眼睁睁看着那双白布鞋像是绕开什么东西似的绕过她,脚步声眼看着就要远去,白芷一不做二不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揪住了那人的裾角,艰难沙哑地道:“救……救我……” 说完这句话,白芷的意识就瞬间陷入了黑暗。 苏尘低头,看见那只沾着血污的手紧紧抓着自己衣服不放开,顿时嫌恶地皱了皱好看的剑眉。 可他试图用登山杖拨开那只手的时候,竟发现他还拨不开手了! 苏尘那嫣红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眉眼间全是不耐烦。 求生欲还怪强烈的。 他能看出这人还有一口气,但他懒得救,更准确的说,他觉得拎着这么一个人上山……会弄脏他的衣服。 可是现在…… 苏尘忍着难受,将这人拎了起来,看着她身上的伤,忍不住啧了一声。 “命还挺大。” 圆子忍不住默默替自己的宿主捏了把汗。 她对宿主撒了个谎。 其实原主根本就没有活到第二天被苏尘救走,所以后面有关她自己的记忆根本就不存在。 苏尘是个超级无敌大洁癖,面对脏兮兮的原主,连瞥一眼都不屑,更别提把人拎回去救治了。 不过幸好……今天苏尘心情不错,把宿主给救下来了。 白芷醒过来时,惊奇地发现身上的疼痛感都消失了! “这么神奇?真是医仙?” 白芷好奇地摸索了一下之前深可见骨的伤口,却猛然发现自己身上那身脏兮兮的衣服不见了,被换成了一身白色的中衣! 白芷腾地坐直了,然后看着自己所处的环境,一愣…… 不只是她现在身上的衣服换了,周围还是一间特别简单的木屋,除了一张小床,还有一盆窗前的小绿草。 白芷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自己所处的地方,直到圆子的声音响起:“宿主你醒啦!你可终于醒了!你都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我……这三天发生了什么?” 圆子一一解释道:“那日苏尘把宿主带回这里,嫌弃你的衣服又脏又臭,就直接把衣服扯下来治好了才放到床上的,然后每日看看你的状态,可能是又觉得你光着不太好,就又给你穿了件衣服……” 白芷听到这里,牙齿已经快磨碎了…… “苏……尘……他就是男配?医仙?你确定不是拿错剧本了?!” “宿主宿主,你别生气啊,你看他这不也救了你一命吗?”圆子看着白芷那黑沉的脸,顿时有些怂地道。 看样子这个世界这个任务有点难做啊…… “哟,醒了?” 如果这个声音让白芷平时听见,她绝对会惊艳一番的,低沉磁性的低音炮,光听声音都能预测是个美人。 白芷瞬间隐匿掉自己能杀人的表情,扭头过去一看,果然是苏尘,正一手捏着一根药草,站在门框边看着她。 单看脸的话,确实是一张上天精心雕琢的脸,高挺的鼻梁,深邃的一双,略微有些平缓的剑眉削弱了整张脸的攻击性,几乎完美的五官和那无瑕的洁白皮肤,不知能令多少人神思梦萦。 白芷有些发愣,因为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她总感觉苏尘的眉眼间有楚秦玉的影子。 “花痴。”苏尘看着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看,顿时有些不悦地皱了眉毛,翻了个俊俏的白眼去,扭头出去了,还不忘道:“伤好了就给我赶紧滚,我可不想再接着伺候一个傻子。” 白芷脸顿时一黑。 她收回刚刚说的话,什么感觉像楚秦玉,那都是梦!做梦! 可要是走了,她还怎么做任务? 白芷利索地下地,走到外面,看着正站在一个药架前晒药的苏尘,看着他那肩宽腰细的颀长背影,语气无辜地道:“可是我不记得我应该去哪里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苏尘晒药的动作一僵,扭过头看着白芷,像是要辨别她所说的话的真假。 可哪怕是医仙,也识别不出白芷的演技啊! 白芷不只是无辜,还特意酝酿了一些泪意,眼角泛着些许粉红色,不见泪,却处处透着脆弱与委屈。 苏尘直接被这个眼神弄得有些不耐烦,也懒得追就真假了,回过身道:“好了好了,我怎么知道你是谁?用这个表情看我干嘛?既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就在这儿住到想起来为止。” 白芷心底一喜,顿时撒开了欢,朝苏尘跑过去,看着他在那摆弄药材,将清洗好的药草一棵一棵晒在竹篾上,好奇地看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熟练地操作着…… “这是什么东西?” “别碰!这是药草!”苏尘打了一下白芷的手,啪的一声脆响,真真是毫不留情,白皙的小手背上面一道道清晰的手指印。 白芷还没来得及注意到自己的疼痛,就被自己这出奇的小的手给惊到了! 这…… 白芷惊奇地看了下自己的身体,她竟然只到苏尘的腰上面一点点! 她怎么…… “怎么?失忆了连自己长多高都不记得了?”苏尘没好气地怼道。 白芷脸几乎就没有好看过,是不是医仙一个人在山上呆久了,以至于遇见一个人就逮着拼命阴阳怪气? 白芷比了比自己的个子,然后绝望地发现…… 怪不得苏尘直接把她衣服给扒了,因为以她现在的个子和身材,大约也就十岁上下…… 她忍不住讽刺地想到,那些自诩正派人士的青山宗,竟对一个十岁小孩下此毒手! 真是好笑! “干站着不干活就滚远点,别挡着别人。” 白芷气得扯住了苏尘的衣袖,还带着奶气的声音凶巴巴地道:“我倒是想帮忙啊!那你倒是教教我啊!就知道凶人,你该不会是因为嘴贱到没朋友所以才住在这种深山老林里的?!” 苏尘一听,手里的药材啪嗒一声落在了竹篾上,整齐的阵列顿时被一根歪扭蛋药材给打乱了。 苏尘愤怒地按着她的头,凑近她的脸冷冰冰地道:“你!现在!立刻!给我带上你那把破剑滚!” 居然敢和他犟嘴? 那就慢走不送! 第七十二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3) 白芷眼睛一横,十分有骨气地道:“走就走!谁还稀罕帮你了?!” 苏尘气得牙根痒痒,他出手救一次人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到了她这里倒好,居然还敢说话刺他! 白芷也来气,我都说了要帮你了,你还赶我走,嘴里蹦不出一句好话! 白芷转身进了那小木屋,中间是正堂,左右两边分别有两扇门,而正堂中间,摆着一张矮矮的方几。 见自己的短剑放在桌上,白芷上前拿过短剑,走出门时,苏尘仍旧背对着他在院子里晒药,颀长好看的出尘背影却连个头都懒得回。 白芷心中微微一痛,那个乖巧听话的楚秦玉终究还是离她而去了…… 听见宿主心声的圆子忍不住腹诽:听话乖巧那都是在您面前的伪装啊!平时的时候他有多狠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芷拎着剑走出小院,顺着山坡往下走,丛林郁郁葱葱,山鸟鸣叫清吟,她听见有溪流的声音,就想要靠过去。 “宿主,你不会是真的要下山?”圆子有些担心地道,若是下山了,宿主这辈子还怎么完成任务啊? “当然不了。”白芷哼了一声,“但是现在我不走一趟,岂不是白白让他看不起我?” 白芷就这么拎着剑,穿着一件空空荡荡的中衣在林子里面乱走,阳光和煦,春风温暖,比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苏尘不知道要可爱多少倍。 而走着走着,白芷突然被小溪附近的一棵小苗给吸引住了。 这个东西似乎和刚刚苏尘晒的那个很像。 白芷走上前,只用了一眼就辨认出那药草就是苏尘所晒的品种,忍不住想了想,要不要替他摘下来? 不过这东西她也不会采摘,万一弄坏了被他骂一顿更是得不偿失,还是就守在这里等着他。 于是,白芷便在边上席地坐下,靠在树上假寐。 另一边,苏尘依旧安安静静地晒药,他住的地方久违地有了一次人声,短暂的沸腾之后又归于冷寂。 木屋,他,药草。 这是他这么久远的生命里唯一陪伴在他身边的东西。 刚刚那个生物……姑且算个生物,也不过是他漫长的岁月中的沧海一粟罢了。 约莫到了午时,苏尘收拾好了药草,娴熟地给自己炖了一个萝卜炖野兔的汤,清汤寡水,但也还算鲜美。 天色渐渐变暗,白芷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胳膊腿,有不少小虫子咬了她好几口。 咕噜…… 肚子也饿了…… 算起来。她昏迷了三天,今天一路走下山甚至还没有喝一口水,真是饿死了! 可是现在她也没有力气去找吃的了,夜晚降临,四处都空空荡荡的,只有轻微的虫鸣和不知道什么动物发出来的声音。 白芷突然后悔了,她要那点面子干什么呀,苏尘都不打算把她赶走了,她就是死皮赖脸赖在他家里,现在估计还能吃饱穿暖,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数羊呢! 现在她坐在扎人的草地上,看着被层层叠叠的参天大树遮盖住的天空,漆黑一片的丛林里似乎处处都暗藏着危险…… 夜深露重,只穿着一件单薄中衣的白芷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无助地抱紧自己的膝盖,艰难又悲伤地护住自己的剑,将几只觊觎这棵药草的老鼠斩杀在剑下。 天冷,白芷也没能睡得多深。 直到天再一次蒙蒙亮的时候。圆子突然响了起来:“宿主宿主!苏尘来了!” 白芷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双白布鞋。 圆子的提醒……可真是有够及时的…… “哟,这不是说要自己下山去的人吗?我还以为你早走了呢?在这儿坐着干什么?” 苏尘拄着登山杖,看着正像一个脆弱无助的孩子一样紧紧抱住自己的小人,那一点点小小的身影可怜巴巴地蜷缩成一团,不用把脉他也能看出她一宿没睡,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上面还挂着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的亮晶晶的东西。 白芷轻轻哼了一声,指了指自己边上的一棵药草,道:“喏,你晒的药。” 苏尘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她居然能认得? 苏尘仔细一看,确实是他要的独摇草,不是很难辨认,只是这周围长相相似的很多,她居然能从里面找到真正的独摇草…… “你认得它?”苏尘问道。 白芷摇了摇头。 苏尘从鼻腔里发出不知意味的哼声,然后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那根独摇草铲起来,用小铲子刮去了土,才放进背篓里。 在他正打算起来的时候,胳膊却被一只小手抓住了。 苏尘抬头,就看见那张小脸蛋委屈巴巴又带着些希冀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带我回去……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你没有自己爹妈?”苏尘有些不耐烦,但终究还是没有扒拉掉那只脏兮兮的抓着他袖子的手。 也不知是不是他那颗沉寂的医者仁心被这种满含希望的眼神给激发了,在听见白芷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我不记得了,我就只记得你……”的时候…… 苏尘居然幽幽叹了口气,没好气地道:“那你去了我那可得干活!别想让我养着你自己白吃干饭。” “嗯嗯!”白芷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却因为饿了太久而有些发昏。 苏尘掏出一小包甘草糖,递给她嫌弃地道:“白痴。在林子里这么多能吃的,也不知道先喂饱自己。” 白芷懒得跟他计较,抓过那个小布包就扒拉糖出来吃了。 也不知苏尘在糖里加了什么,白芷吃了几颗之后就觉得力气恢复了,跟在挖药草的苏尘后面,也有力气一蹦一跳的了。 苏尘看着跟个跟屁虫一样黏在自己屁股后头的小豆丁,忍不住有些头疼。 他不喜欢小孩子,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又吵,又脏,还不懂事。 也不知道这个能让他忍多久。 反正要是这个不听话,就抓来试药。 白芷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只认认真真地跟在他后面,看着苏尘挖药材的手法,看着他捏起来的药草模样。 “看清我挖的是什么了?”苏尘问道。 第七十三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4) 白芷闻言,点了点头。 苏尘将小铲子递给她,道:“你来。” 白芷接过,蹲在地上学着苏尘刚刚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铲着药草,而苏尘则悠哉悠哉地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着,清浅的黑润瞳仁里闪过一丝兴味。 这小屁孩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学东西学得一套一套,都不用他费心教了。 白芷刨了不知道多少棵独摇草,直到苏尘开口让她停,她才停下,抹了抹头上的汗,结果手上的土沾到了脸上,把被热气熏蒸成粉色的脸蛋折腾得黑一块白一块。 苏尘顿时嫌弃得要死,撇撇嘴让白芷背上背篓,道:“走,上山,这回我可不会再背你了,你自己爬上去。” 白芷现在可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忍不住气得直咬牙:这个人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虐待童工啊!她这么小,背着个大背篓,挖了一早上的药,几天没吃饭,重伤初愈,就要做这么多体力活! 谁料走在前面的苏尘突然扔了根草过来,哼了一声道:“磨牙声我都听见了,你要是不想干就滚回去!” 白芷怒道:“要不是我不知道往哪里去,我才不稀的给你干活呢!连背篓都要我这个小姑娘背,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尊老爱幼,不懂?”苏尘斜了她一眼,“你要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我可不愿意收留你,毕竟养个孩子也挺麻烦。” 说着,苏尘自己大步流星往山上走去了,也不担心白芷背着他的箩筐子跑路。 不过白芷也确实不敢跑路。 苏尘大长腿三两下就走没影了,她只能在这冗长的山路上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 还好原主身体素质属实不错,哪怕她一路走到山顶没歇,也不是非常累。 白芷满是怨念地推开苏尘小院的门,却惊奇地发现苏尘这个看上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竟然在熟练地炒菜。 更重要的是,这味道…… 白芷鼻子灵敏地嗅了嗅,走上前,看着苏尘熟练地把菜盛出来,堪称是色香味俱全了! “愣着干什么?换了衣服洗手把菜端进去,把手洗干净,要不然不准上桌吃饭。” 白芷兴奋地诶了一声,十分积极地去舀水洗手,把指甲缝都扣了个干干净净。 苏尘检查了一下她那白白嫩嫩的爪子,这才允许她端菜,白芷总算是松了口气,胃里都快烧起来了,她太想吃一口热饭了! 苏尘又让白芷端了一菜一汤,两个人,就坐在那矮几边上吃饭。 哪怕苏尘只是久居深山的人,性格脾气古怪得跟个小老头一样,吃饭却是慢条斯理优雅贵气,和对面狼吞虎咽恨不得把筷子也吞了的白芷形成鲜明对比。 苏尘不悦地敲了敲白芷的碗,道:“吃饭的时候慢一点,细嚼慢咽。” 白芷那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苏尘眉头皱了起来,顿时乖乖认怂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苏尘这才满意地继续吃了。 白芷忍不住心里腹诽:真是屁事怪多…… “不许在心里骂我!我都给你做饭了!”苏尘气得一个板栗敲在了白芷头上。 白芷捂着脑袋泪眼汪汪地伸冤:“你怎么知道我骂你!我哪里骂你了!” “你说我屁事怪多,我就是听见了!”苏尘哼了一声,“再在心里骂我罚你不许吃饭。” 白芷捂着脑袋,敢怒不敢言地默默含泪,连心里的话都不敢说了。 两人吃完饭,苏尘又安排她去洗碗,白芷拖着累到浑身酸软的身体,好不容易把碗洗了,刚想躺下,就又被苏尘那个催命符一般的声音给拽了出来: “把药草洗了晒了,刚吃完饭就想躺下睡觉,谁惯你的毛病?” 白芷无语望天。 行。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她住在苏尘家里,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除了乖乖听话还能做什么? 就趁着这个空当,苏尘一边教白芷如何清洗晒干药草,一边给她介绍每一种摆放在竹篾上的药草是什么,以免她搞混错放。 令他稍微有些惊喜的是,小屁孩认药草的能力比他还快,看一眼就能分辨,哪怕两种药材只有细微差别她也不会认错。 “这是什么?”苏尘捏起一根刚刚给她看过的药草。 “灵仙。” “这个呢?” “半夏。” 啧。 苏尘感觉自己有些挫败,当年他老是弄不清楚这些药草长什么样,还被师父骂过不知多少次。 酸溜溜地看着那面容平静认真晒药的小屁孩,苏尘突然起了一个心思,道:“看你天赋不错,要不然你拜我为师,我教你行医,如何?” “行医?”白芷问道:“那你厉害吗?” “你觉得我这么短短几天就能把你救过来,算不算厉害?”苏尘一脸骄傲臭屁但却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样子。 白芷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脑海中圆子正在兴奋地尖叫:快答应他啊!这可是医仙啊!师承于他好处不知道有多少啊! “那你教我有什么条件?”白芷警惕的看着苏尘。 苏尘好笑地看她那样,道:“你现在整个人都是我的,还想跟我谈条件?徒弟该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是了。反正看你也付不起学徒费的样子,就平时多做点活抵了。” 于是,小豆丁白芷跪在苏尘面前,帮帮磕了三个响头,奉上拜师茶,便算是拜师了。 苏尘笑得一脸得意,看,他苏尘的徒弟,也是这世上最好的徒弟。还这么听他使唤。 这样,苏尘原本寂静寥莫的生活里,就莫名其妙挤进来了一个呜呜喳喳的白芷。 追野兔,打鸟,爬树掏蛋,简直是无恶不作。 要不是看在白芷确实有些天赋,苏尘看着那被欺凌得瑟瑟发抖的小兔子小松鼠,都有想再次把白芷赶走的冲动了。 “小东西,把那晒好的半夏拿来。” 白芷一听,立刻从树上爬下来,洗了手端着晒着半夏的竹筐到苏尘研制药丸的房间。 “让你背的药方子都背会了吗?就掏鸟蛋?我在屋里都听见那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也不把你眼啄了。”苏尘没好气地看着她又弄得一身灰的衣服,道:“快去把衣服换了,再在这儿给我背一遍。” 第七十四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5) 白芷不悦地撅了撅嘴,“我待会儿还得去呢,我现在就背,背完我再回去,换衣服多麻烦呀!” 苏尘立刻拿起一根不知从哪根竹子上面掰扯下来的竹棍,堵着白芷的肩膀把她往后推,嫌弃地道:“这么脏别上来!去换衣服!” 白芷鼓着气看着苏尘,苏尘却分毫不动,完全没理会她那憋着一股气的小脸,甚至还往后戳了戳:“快去。” “哼!”白芷气哼哼地转身走了。 苏尘心里一乐,他突然觉得就这么养着一个小孩也挺有意思,能管着别人,惹她生气,还能指使人,自己现在好多活都不用干了,也就是每天多做一道菜而已,甚至连碗都不用他洗。 啧,有意思。 白芷换了衣服洗了脸洗了手,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苏尘这才满意了,抽着药方子让白芷背。 只是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白芷这记性真不错,哪怕每天都在上蹿下跳地疯玩,但是该背的任务一点没落下,记得清清楚楚。 “师父,你说我都背的这么好了,明天能不能拿点钱下山去买点东西啊?”白芷背完最后一个药方,看着苏尘那微微点头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满意,于是斟酌着就掂量开口,试探苏尘的反应。 苏尘抬眸扫了她一眼,像是一眼就看破了她要做什么,问道:“嫌我做饭不好吃?“ 白芷连忙瞪眼道:“哪能呢!我吃过最好吃的饭就是师父您做的饭了!我就是……想下山买两件衣服,再……买点零嘴……” 苏尘一听,来气地掐了把白芷肉嘟嘟的脸,道:“就知道吃!看看你那脸蛋子,都能掐出油来了,每天煮的饭都让你吃肚子里了还不知道收敛,胖死你以后想爬树都没树能载得住你!” “师父!可我在长身体啊!我中午吃完到下午就饿了,晚上还饿得睡不着觉……”白芷可怜巴巴地捂着肚子。 苏尘这才发现,这家伙是真的能吃,他煮一锅饭,一个小孩能吃跟他一般多的东西,然后还嚷嚷着没吃饱,他们家的饭菜就没有再有剩下的,早中晚都是迅速被解决掉。 苏尘皱了皱眉头,捏着白芷的手腕,脉象活泼有力,健康得很,也不是生病了。天天活蹦乱跳的,想必也没什么大碍。 这么想着,苏尘就站起身,皱着眉头看着她:“不许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坏了身子你自己给自己开药。”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师父!师父最好了!”白芷眉开眼笑地看着苏尘,眼睛里都跟闪烁着星星似的,看着苏尘就像是看着自己的香饽饽一样。 她确实是饿得快饱得也快,每次吃完,她就感觉这具身体里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要发泄,所以总是想出去疯跑一阵,发泄完了又很快就饿了,可是没有到饭点苏尘是绝对不会生活做饭的,她只能挨着饿,烧心得慌。 苏尘拿来一小串铜板扔给她,认真嘱咐道:“把钱保管好了,若是有发现你乱花,我饶不了你。还有,天黑之前回来,知道没有?” “您就放八百个心!”白芷笑弯了眉毛,一把抢过苏尘手里的铜板,就冲出了门。 苏尘看着一溜烟跑没影的自己徒弟,忍不住摇了摇头,重新坐下来磨药。 这是他的工作,那几个铜板,都是他和白芷一点一点磨出药粉来卖去给药房换来的。 小东西也算听话懂事,除了聒噪了点倒也没什么不好。 苏尘一边磨药一边想着。 哦,对,还有一点,太能吃。 菜园子里种的大白菜章得还没有她吃的快,真是让人头疼。 不过他看着那小东西也算是长到年纪了,不都说十几岁的孩子长身体饭量大吗? 苏尘摇摇头,他这么大岁数,也没有养孩子的经验,脑子里好像除了药方,就没什么记得的了。 一整个下午,苏尘都在房里磨药粉,把磨成的药粉装进一个个小瓷瓶里,直到天色快暗得看不见瓷瓶的小口了,苏尘才起身。 他惊觉这一整个下午都久违地安静,走出门,小院里一如从前昏暗一片,连着黑夜的天际的那一片冷沉,叫人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似的。 小东西呢? 不是说好了要天黑之前回来? 苏尘皱了皱眉。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他孤家寡人惯了的,突然开始担心一个人怎么还没有回家,担心她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这种担心的感觉,让苏尘很不适应。 苏尘下意识推开小院的门,看着下山的那一条小路,幽长的小径尽头是一团漆黑,让他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远远的传来一个清脆又响亮的声音: “师父——我回来啦——” 苏尘望去,就看见一个小小的淡淡的白影跑过来,背上还不知背着个什么,噔噔噔的跑步声甚至还把一群鸟给惊飞了。 “师父!” 不一会儿,白芷就微喘着出现在了那条小径上,然后兴高采烈地朝着那站在小院门口守着的苏尘跑去,道:“师父!我回来啦!” 苏尘没好气地弹了她一个脑瓜蹦,气道:“不是让你早点回来?天都黑了才知道回,是想让我去熊瞎子肚子里捞你?” 白芷捂着脑袋喊冤:“那我明明是为了排队给你买东西才回来晚的,又不是故意的!” 苏尘耳朵一动,抱着胳膊审问道:“给我买了什么?你可别浪费钱啊!” “肯定没有!”白芷哼了一声,想她上辈子锦衣玉食,什么好的没见过,这辈子就这么几个铜板,她想浪费也没有门路浪费啊! 白芷侧身进门,熟练地踢踏了鞋子,只穿着袜子踩上木屋的地板,噔噔跑进去点了个灯,然后招呼苏尘道:“师父你快进来看呐!” 苏尘看着那门框里钻出来的白皙小脸,看着被点亮的漆黑小院,突然感觉安心了。 刚刚他还在焦不安,可现在,这暖黄的灯光却又让他打消了所有的不安。 这种感觉…… 真的太奇怪了。 苏尘走进门,看着白芷神神秘秘地拿那小手捏着什么东西,忍不住好奇上前,道:“你藏着什么呢?” 第七十五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6) 白芷在苏尘好奇的眼神中,慢慢打开了双手。 一根漂亮的玉簪,躺在她双手手心里。 苏尘一愣,随即听到白芷道:“你不是说用那个布带子绑头发太麻烦嘛?我看见珍宝斋的老板办了个活动,第六十六个进店的可以用一枚铜板换一根玉簪,所以就特意守到第六十五个出来才买的,你快试试?“ 苏尘微微有些僵硬地拿过那根簪子,他能看出,这是和田玉,成色不错,可没想到这么好的料子还能让他这倒霉徒弟捡了漏。 白芷笑嘻嘻地收拾自己的战利品,一件粉裙,一包满芳园的点心,还有不少小零嘴,可谓是满载而归了! 苏尘一直都是个手残,自己一头乌黑如瀑的秀发不会打理,一直用根白布带子绑着,还老是散,在他做饭的时候就老是散落下来。 可苏尘比划了一下玉簪,又有些尴尬地放下了。 白芷一愣,问道:“怎么了?可是不喜欢?” 苏尘面色十分不自然,憋着一肚子话想说,可嗫嚅了一下,又黑着脸别过头去什么都没有说。 白芷瞬间反应了过来,他那一头头发他自己搞不定啊! “这簪子我看着挺好看呐,师父怎么不喜欢?我帮你带上试试看。” 白芷说着,直接越过小矮几,伸手轻轻一扯便把那根白布条给扯了,顺滑的头发瞬间披散开来。 苏尘微微一僵,轻轻扭过头道:“你会用簪子吗?” 白芷走到他背后捋顺了这头秀发,道:“试试看呗。” 说着,双手穿过苏尘的发丝,将那头发盘了起来,用簪子插入在头顶固定好,像是变魔术一般,将那发团给固定得稳稳当当,苏尘轻轻晃了晃,还真多没有掉下来,眼底忍不住浮现出一丝惊奇。 居然还能这样? 白芷觉得他摇头晃脑的样子真的像个傻子,不过想想也是,他这么久以来一个人住在山上,都不跟人接触,现在还能顺畅地和她说话已经是个奇迹了,还指望他会什么人类社会的技能? 于是从此之后,每天早上白芷一大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帮着苏尘去把这一头头发给绑好了,然后才是其他。 就连山下小镇上的药房掌柜都一阵惊奇,往常他也知道这个常来卖药的人长相不错,气质出众,可没想到这头发束起来之后人精神了,连带着长相都潇洒了不少,眉眼英气逼人,又透着几分柔和细腻,真是一番风骨。 “掌柜,这是这个月月例的半夏。” 掌柜收下,也没有查验便把钱给他了,还不忘问道:“苏先生,您收了个徒弟?” “是。”苏尘想到家里那个上蹿下跳的小豆丁,忍不住笑道,“她是个聪明的,药理一教就会。” “可您的身体……”掌柜有些为难地道,“您……” 苏尘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 “不过这还是个孩子,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什么变故呢?走一步看一步。”掌柜宽慰道。 可是苏尘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好多少。 苏尘走后,掌柜喊人进来收药,一个女子从内间出来,看见这熟悉的瓷瓶,不由得脸上一喜,问道:“可是那位苏先生来过了?” 掌柜脸色微沉,道:“苏先生已经走了?同你说过了,那苏先生不是你能肖想的,还这般上心是做什么?” 那女子不悦道:“怎么就不能肖想?我也看过了,他一直住在山上,每月来给我们送药,一个村野大夫罢了!若我看上他,那都是他高攀了!” “啪!” 那女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掌柜扇了一巴掌。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位苏先生,就是一百个你加起来也比不上,别给我生事,等日后我自会告诉你原因,你趁早歇了那些念头!听到没有?“ 掌柜低声骂着,那女子不服气地瞪回去,却反倒被掌柜给熊了一顿,顿时委屈地捂着脸跑了。 看着她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掌柜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有些人,从生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不会属于这尘世间的任何一位。 一如苏尘。 他们家世代同苏尘做生意,可从掌柜有记忆起,苏尘就是如今的这个样子,几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每个人都想长寿,都想要永葆青春,可一直看不见自己的老去,又是什么样的体验呢? 苏尘走回小院,又看见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上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撅着屁股在那掏鸟蛋。 “你也不怕那鸟啄你,就知道掏鸟蛋,也不知道这窝鸟上辈子倒了什么血霉遇上你了。”苏尘忍不住埋汰道。 “师父!你回来啦!”白芷听见这声音,立马跟猴似的呲溜一下又窜了下来,跑到苏尘面前拉着他往那树底下走去,指着那一处树梢道:“你看,那窝鸟把小鸟孵出来了,正长着嘴要吃的呢,我就过去看了看,没有掏鸟蛋。” “上蹿下跳的,就没一刻见你消停。”苏尘皱眉,拿出手帕来擦了擦白芷抓着他的那只小手,“你看,都脏死了,待会儿衣服又得洗。” “洗也是我洗。”白芷哼哼着任苏尘擦她的手,“师父,你下山可有带回什么好东西?” “就记得吃!”苏尘没忍住掐了掐白芷那肉嘟嘟的脸,软肉手感还挺好,“我只带了几块糕点,你不能多吃,省得长大了成胖墩,看着难看。” 白芷眼睛一亮,道:“可是满芳园的桂花糕?” 苏尘拿出那油纸包着的糕点递给她,看着她兴高采烈地接过去,嘴上的马屁还一刻不停,忍不住也被她脸上的惊喜和笑意感染,心里也高兴了起来。 “师父最好了!我太爱你了师父!”白芷晃着苏尘胳膊撒娇,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师父疼我,还记得我想吃这个!师父,下回我多采些药回来,咱们多吃几块。” “是你自己想多吃,别扯上我。我可吃不惯那甜腻腻的东西。”苏尘哼了一声,“不过路过满芳园随手买的罢了,看你那样,跟我平日里饿着你似的。” 说着,苏尘负手朝屋内走去,可薄唇却没有忍住轻轻勾了起来。 “那师父也是最好的师父!”白芷嘴里喊着桂花糕含糊不清地道。 第七十六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7) 白芷就这样和苏尘住在山上,日复一日做着一样的工作,唯一不同的大约就是每日要学的东西不一样,而白芷捣的蛋也不一样。 苏尘这日早晨得了闲,把晒药草的事交给了白芷,自己则悠哉悠哉地烹了盏茶坐在木屋檐下,看着那一身粉裙的小人儿卖力地哼哧哼哧晒药草。 “哼,净爱穿些花里胡哨的,难看死了。”苏尘忍不住吐槽白芷买的那粉粉嫩嫩的颜色。 白芷耳朵也尖,听见他这句话心里一堵,毫不客气地回敬一句:“哪像你啊?跟老头子似的,穿来穿去就那么一件衣服!” 他一年到头春夏秋冬穿的都是同样的白色衣服,一模一样的白衣不知备了几套。每天穿完了就全身的一起换下让她来洗,她要是晚个一会儿洗,就又得被某人埋汰死。 “你怎么知道老头子什么样?”苏尘毫不在意白芷的冷嘲暗讽,十分自信地抿了口热茶,舒适地眯着眼睛,道:“老头子有我这么好看吗?” “呸!不要脸的见多了,还有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白芷不屑地哼道,“你可比老头子臭屁多了!” “小东西个不大嘴皮子倒是利索。” “托您的福。”白芷翻了个白眼,“一天天的就管我叫小东西,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的丫鬟呢!” “丫鬟也有名字,你连丫鬟都不如。” “苏尘!”白芷气得把手里的药草扔到了苏尘怀里,差点把他的茶杯给打翻了,溅出来几滴洇到了衣服上,染上了一大片淡绿色的水渍。 苏尘阴着脸抬头,刚想教训白芷两句,就看见白芷委屈地捂着个脸,踢踏掉自己的鞋子就噔噔噔跑回房里了。 这么大脾气? 苏尘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想进去看看白芷,就被门外的一个声音给叫住了。 “苏大夫!”清丽好听的女声响起,小院外面看着一个穿着浅碧色长裾裙的女子,清秀可人。 “方小姐?可是掌柜有什么事要找我?”苏尘很少在山上见她,以为有什么要紧事,便过去了。 方若琳见他一如往常的俊美绝尘,忍不住红了脸,羞涩地低头拿出一包东西,递给他道:“我爹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就是我得空做了几枚绿豆糕,听闻大夫有个小徒弟爱吃糕点,便想着送来给您徒弟常常。” 苏尘歪着脑袋,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有个徒弟爱吃这个? 可想着那家伙确实是爱吃,苏尘便也没多想,收下绿豆糕便道:“那多谢方小姐了。方小姐不必如此劳累上山,有什么事,等我下山的时候再告诉我就好,要么就是让小珍来告诉我一声。” 方若琳微微咬紧下唇,羞怯地抬眼看着他那清润澄澈的眼神,两颊微微发热,道:“不劳累的。只是正巧想到了,等你再来……这不又得一个月?” 苏尘觉得这个女人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舒服,饱含着太多情愫,偏偏他还不想回应,于是只能草草打发了她,回过身一看,就见那小东西居然抱着胳膊靠在门柱上看着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哎哟~人家不劳累~等你再来~都得一个月了~” 白芷黑着小脸看着他。 “你这又是耍的哪门子疯?”苏尘没好气地上前,“给你做的绿豆糕,人家特意上山送你,你还打趣人家?” “这哪里是特意为了我做的?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苏尘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苏尘抬手就是给她一记板栗,“我是你师父!哪有直呼师尊名讳的?没大没小,教你的规矩都忘了!” “师父都不爱徒儿!徒儿连个名字都没有!我干嘛尊师重教?!” “那你说,你想要什么名字?”苏尘站上木廊,低着头看那跟仓鼠扒拉藏食似的白芷,忍不住心底一软,莫名就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等他话说出口,脸上才微微一僵。 可白芷却仰起头,一脸惊喜地看着他,道:“真的?那师父你给我起,我听您的!” 苏尘心头微微一震,少女的眼睛里闪烁着最明亮最纯粹的笑和欢喜,好像这世间的所有幸福与快乐都汇聚到了她的脸上,重重地在他心上敲了一下。 他也是现在才发现,这么几年过去,这小东西从前才到他腰的,如今竟都快到胸口了。 “就叫……”苏尘看着阳光照射在她身上,映起脸上皮肤那粉白色的光晕,心神一晃,脱口而出:“小白。” 白芷笑脸顿时一僵。 “好土的名字。那方小姐养的小狗也叫小白。” “你有姓,你叫苏小白。” “我怎么就姓苏了?” “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知不知道?” “你占我便宜。” “刚刚还一口一个师父一口一个您的叫着,现在就成我占你便宜了?那我以后还叫你小东西。” “哼!小白就小白!”白芷就是不服气也只能忍着。 谁让他确实是管饭的那个呢? 就这时,圆子激动万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幸福值升了升了!伺候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升了!现在是二十了!” 白芷一惊,起个名字就给她升二十? “好了,把绿豆糕吃了,剩下还有药草,抓紧晒完,待会儿吃午饭了。” “得令!”白芷站挺身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起小胸脯,保证自己一定完成任务。 可苏尘有意无意地往下一扫,却有些慌乱地挪开了眼睛。 这…… 他徒弟这是真长大了呀…… 十几岁的孩子似乎每天都跟雨后的竹笋似的在长,苏尘总算是有了几分养孩子的经验,看着白芷伸手洗药草时露出来的一节明晃晃的纤细白皙的手臂,眼神微闪,道:“你最近是不是衣服又不好穿了?” “嗯?”白芷低头看了眼自己有些短的袖子,道:“是啊,好像还高了不少,兴许是我长高了?” “是啊……长高了……” 苏尘一愣。 是啊,人是会长高的…… “滴,幸福值减十,目前幸福值十。” 第七十七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8) 白芷懵圈了,怎么还带减幸福值的?! 白芷看了眼身后挪眼看向外面的苏尘,见他神情有一股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忍不住心头微微一颤。 他怎么了? 可苏尘的这股忧伤,不一会儿就又消散了,白芷甚至还没来得及去细想他的情绪状态哪里不对,就发现苏尘没好气地道:“快点洗,洗完了洗菜去!磨磨蹭蹭的这点药草待会儿又得到了下午还晒不完。” “那你来帮我,不就晒得完了?”白芷那点担心瞬间烟消云散,变成了一股子不情愿。 他倒好,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干,嘴皮子动动就把活给干完了,她呢?累死累活洗了半天,最后还得被他数落一顿。 “那我要是现在过来帮你,我这个师父岂不是做得很没有价值?你既然是徒弟,那就该干点徒弟应该干的事。” “苏尘!”少女气得粉白的面颊鼓了起来,不算是绝色天香,却也是清水芙蓉,模样可爱又娇憨,尤其是那双圆圆的杏眼,水汪汪的,生气起来微微一瞪,怪招人喜欢。 苏尘这么想着,就觉得奇怪,素来他都不会去在意别人长得如何,只知道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可偏偏到了他自家徒弟这里,却像是所有的注意力都到了她身上似的,总是忍不住关心。 白芷没有看见苏尘那奇怪的眼神,依旧自己哼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小调,洗着药草。 “明日我陪你一同下山去买几件衣裳。” “嗯?”白芷震惊地回过头,看着苏尘道:“师父今日怎么转性了?” 苏尘莫名有些被戳穿的尴尬,怒道:“平日里又不是没有给你钱买东西?瞧你说的什么话?” “我哪说的是这个?我说您老居然肯大驾陪我下山去,真是稀奇。” “有什么稀奇的?从前不是一直陪你下山采药?”苏尘负手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倒是好忘得很,把为师从前陪过你的日子都给忘了。” “你那都是多久远的事儿了?”白芷撅着嘴,“正好明日是送药的日子,掌柜的还说了,连着几个月没见你,怪担心的。” “嗯。明日去看看他们。”苏尘笑着道。 见她生气,他才会有一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苏尘的心太苍老了,老到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就像一棵苍老的参天大树,只有繁复粗糙厚重的树皮沟壑和层层叠叠的树枝叶子,那日复一日往下深扎的根。 却无情无欲无求,就像人世间飘荡着的一个活的幽灵。 可是在小白身上,他才会看见时间的流逝。 他会察觉到小白的长大,那一套接一套不能穿的衣服,那日渐高挑纤瘦的身材,还有那清水可人的瓜子脸,也逐渐不再像他从前见她的小时候的样子。 人的一辈子,有多久? 六十年?七十年? 可在他这里,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多久。 只有在看见小白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真切切活在这人世间的。 不是幽灵,不是鬼怪,而是一个人。 翌日。 苏尘穿戴整齐,让小白替他束好发,二人一同下山。 相比起苏尘终年白衣,白芷的衣服便是五颜六色花花绿绿了,今日穿着的嫩黄色长襦裙,衬得她本就粉白的肤色变得愈发娇嫩,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正好是女孩子含苞欲放的时候。 苏尘看着开开心心跑在前头的白芷,忍不住道:“你跑那么快,小心跌下山去,我只医病,可看不来接骨的活。” 白芷在前头回过头来笑着朝苏尘挥手,肉眼可见的高兴:“反正你同我一起下山,若是我摔了,就让你把我背下山,接好骨头再回来。” “你倒是找的好苦力,我可不背你。你若想要人背,就等我下了山找人来背你,你忍得住这山上蚊子蚂蚁咬你,就坚持坚持。” “哼!”白芷气哼哼地朝着苏尘示威,随即又扭头朝着山下跑去。 今日的她特别兴奋,也不知为何,看着这老妖精肯自己出来陪她,她心里就开心的很。 二人先是绕进药房后门,给掌柜的药还了钱。 掌柜的看跟在苏尘后面坐看右看的白芷,忍不住对身边的苏尘失笑道:“小白今日算是得了闲了,往常总是来了就走,今日倒是乐得待。” 苏尘瞥了眼那跟逛大观园似的小人,忍不住问道:“她平时什么样?“ 提起这个,掌柜就忍不住滔滔不绝了起来:“您不知道,那孩子老成得很。” 这第一句打头,苏尘就怀疑起老板所言了。 老成? 他看她幼稚到三岁都多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见我不信她,她便跟我说,你现在不信我事小,可我身上还有师父交代我的任务,我若是回去晚了一通传,师父知道是你抓着我不放,那明日师父一来,可就不是我说几句话这么简单了。 哈哈……你是不知道,她威胁我也就罢了,第二次来还给我打了只山鸡回来,我都不知道她那么小是怎么打到的山鸡,前些日子见我这儿的大夫看诊,她便也要毛遂自荐来看诊。 您还别说,她虽然年纪小,但那架势是足,说的也八九不离十,连我这几日熬夜肝火旺盛也能看出,也就是这性子太傲气了些,等琢磨些时日,也是一个好大夫啊!” 掌柜的说起小白来可谓是一个故事接一个故事,说书的都没有他精彩,可苏尘听着听着,就从一开始的骄傲,变成了有些不爽。 为什么一个掌柜的好像知道的比他这个师父还多? 苏尘忍不住没好气地打断了掌柜的话,道:“你别看她这个样,回去了之后就撒欢儿玩儿,跟猴似的闲不住,院子里桂花树上的鸟蛋让她掏了不知多少回了。真是头疼……” “是吗?小白还这般顽皮?哈哈哈,我家若琳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整日窝在房里绣花,我倒是希望她能上树活动活动。” “我真是不知道她这身体里是不是住了个男人,皮猴儿一个。”苏尘看着那又跑去扑狗的白芷,忍不住一笑。 小白对小白,都不知道喊一句谁会应声过来。 第七十八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9) 苏尘见掌柜的对私底下在他面前的白芷啧啧称奇,这才稍稍得意了几分,扭头看着白芷道:“小白,过来。” 话声一落,白芷抬头朝着他欢快地跑过来,而地上那只白毛狮子狗也颠颠地朝着苏尘跑了过去,一人一狗动作整齐划一,看得掌柜忍不住失笑: “苏先生,您这法子也忒坏了些,待会儿小白定跟您闹呢。” 苏尘看着白芷,眼底微微闪着不经意觉察到的光,唇角轻勾,“倒想看她闹,小东西闹腾起来才有意思。” 掌柜惊诧地挑眉,他有生之年居然能从苏先生嘴里听见这句话,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苏尘!你又捉弄我!我要改名字!” “就不改。”苏尘站着没动,任由白芷气哼哼地抓着他的手闹,“还有,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在外面要喊师父,尊师重教……” “哼!就跟着你这个不知尊重徒弟的师父,我才不尊呢!”白芷哼了一声,还没等苏尘反应,一旁就又响起了一声惊喜的女声: “小白?你怎么在这里?” 方若琳晨起找小白找了半天,没想到它跑到了这里来,可她一过来,才发现苏尘居然也在这里,不由得小脸一红,收敛了自己方才的姿态,盈盈道:“苏大夫也在啊。” 苏尘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未做什么表示,只是看着仍旧抓着自己的手气得两颊鼓起的小白,心底好笑。 自己名字和狗是一样的,也就算了,偏偏狗主人还在旁边小白小白地叫着,真是让人心里膈应的慌。 但苏尘却也没说要改。 白芷看着那条狮子狗哈哈着舌头,迈着小短腿朝方若琳扑过去,方若琳又温柔地蹲下身子把它抱了起来,朝他们走过来,笑道:“说起来还真是奇怪,怎么小苏姑娘的名字同我家小白一样?弄得我每次叫小白的时候,都要闹几分误会。” “是啊,为什么?问你呢!”小白狠狠掐了一把苏尘的虎口,修长如玉的手被她攥在手心里任她搓圆搓扁,苏尘轻声一笑,看着小白的眼里全是戏谑,只是道:“我就喜欢白色,你若是不喜欢,下回管你叫小黑?” “苏尘!” 白芷这两个字真是从牙根里磨出来的了,气得人发疯。 苏尘柔柔一笑,抬手摸了摸白芷的头,道:“好了,别在这里闹了,不是还要给你买衣服吗?走。” 方若琳看着这两人亲密无间的互动,尽管知道他们只是师徒,也忍不住觉得刺眼得慌。 尤其是这个苏小白,一点规矩都没有!那可是男人的手,她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如此不知廉耻地牵上? “小苏姑娘,留步。”见苏尘拖拽着白芷要离开,方若琳连忙喊住了他们。 苏小白有些疑惑地转头看着她,不知她想要做什么。 方若琳微微一笑:“我前几日见桂花开得好,故而做了点桂花糕,你们带回去尝尝。” 白芷抬眸看了眼苏尘,却见他注意力根本没有在方若琳身上,反倒是一直揪扯着她袖口上绣着的绒花,白芷气得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低声道:“你那小情儿要给你送桂花糕呢,你吃不吃?” “什么小情儿?”苏尘疑惑地抬眼,随即道:“你想吃就要,不想吃就不要。我反正不吃。” 白芷眯着眼嫌弃地看了苏尘一眼,只要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方若琳的心思了,偏偏就这个当事人,最应该知道的,却一直在装糊涂。 虽然这么想着,白芷心里还有些酸溜溜的,但转念一想,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孩子呢,谁稍微动动脑子也应该知道苏尘不会和她有什么,她是苏尘带大的,最多也只能靠亲情感化他了。 任重道远啊……苏尘这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妖精,她得靠什么才能把那纹丝不动的幸福值提上来啊…… 而就在这时,脑海中的圆子突然道:“宿主宿主,男三号出现了!” “什么?什么男三号?” 怎么这个故事里面还会有男三号? “就是一个喜欢公主的小角色啦!他为了替公主暗杀一个喜欢男主的人,身负重伤,流落到了天冥山,宿主你要不要救救他啊?” 公主身边的人? 就那个抢了苏尘功劳的狗男女? 白芷眼珠子一转,道:“那就救。希望他能撑到我和苏尘回去的时候。” 圆子了然,做好等他们快要相遇的时候提醒白芷的准备。 这时,方若琳也拿了桂花糕回来,却是递给的苏尘,道:“苏大夫,我做的桂花糕。” 苏尘依旧低着头揪着白芷袖子上的绒花,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前面还站着别人。 一时间掌柜的和白芷都尴尬到脚趾抠地,掌柜差一点忍不住要呵斥女儿,而方若琳却开了口: “小白年纪小,顽皮不懂事,自然也难在吃食上照顾好苏大夫。她又爱吃这些,我就顺手做的,苏大夫,您带回去尝尝……” “小白很懂事。” 苏尘突然冷了脸,一把将一头雾水的白芷扯到身后,看着方若琳有些错愕僵硬的脸,冷声道:“不要明里暗里说小白不好,还没轮到你来指责她什么。这桂花糕,我们自可以去满芳园买,你还是省省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方若琳小脸顿时僵了,眼圈瞬间变得通红,白芷被苏尘颀长宽阔的背影挡着,根本看不见方若琳的表情,刚想探头,就被苏尘给拉走了。 苏尘大步流星地离开,倒是让白芷在旁边小跑起来,一直冲出药房,才稍稍减缓步子。 白芷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药房,然后头发就被苏尘给扯了一下,没忍住头皮一痛哎哟了一声,扭过头水汽盈盈地瞪了苏尘一眼:“你干嘛扯我头发?本来没几根,得让你扯坏了!” “还回头看,是觉得想吃那桂花糕?”苏尘没好气地道。 “我才不稀罕那几块桂花糕呢。只是看你这么直接拒绝人家姑娘,指不定人家父女俩心里怎么编排你,而且你也太狠了,当面拒绝人家的心意,也不怕她想不开?” “怎么?心疼?想让我给你找个师母?” 第七十九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10) 白芷一愣。 见苏尘不太高兴的样子,白芷掂量着小心翼翼地道:“那这不是你想找就找,不想找就不找嘛……我又不能左右你……” 苏尘轻轻哼了声,没有搭理她,自顾自大步向前走着。 而药房内,掌柜略微有些哀伤地看着自己不服气还憋着泪的女儿,道:“你别肖想了,你看人家连这点情面都不留给你,你还指望什么?” “爹!可我就是喜欢他!放眼这个天冥镇,还有谁比得上他?”方若琳不悦地道:“我也算是天冥镇数一数二的女子,凭什么他看不上我?” “苏先生绝对不是会有儿女情长的人,他……你不知道,他……绝对不会与任何人有情愫牵绊,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再胡闹,我就把你嫁出去了!” “爹!你怎么就不理解女儿的心呢?”方若琳又气又委屈,眼中的泪都漫溢了出来,“我只喜欢他一个!” “啪!” 掌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方若琳鼻子骂道:“我同你说过多少次,那不是你能肖想的人!你如何能亵渎他?你知不知道他活了多久?他比你爹还年长不少,你以为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夫?普通大夫能有他这么年轻?你难道没有发现这么多年过来,他还是和几十年前一样嘛?” 方若琳面上血色尽褪,苍白的嘴唇轻轻颤抖,有些震惊地看着掌柜,显然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这种可能。 “琳儿,爹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打你,也怪爹,这件事从未同你说起,只因咱们家医术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你弟弟又还小,便想着等你弟弟长大后一同与你们说。 但如今,爹告诉你了,你还得保守住这个秘密,这是我们家族的祖训,你要发誓,绝对不将今天听见的任何字泄漏出去!” “爹……你的意思是……他是……长生不老?”方若琳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来,看着掌柜的眼神中还有些涣散,“那他那个小徒弟……又知道吗?” “小白现在还不知道,但日后……迟早会知道的。” “既然他不愿让别人知道这件事,那又为何要收徒?说不定他只是一直未曾遇到合适的,所以才孤家寡人一个,而他既然还肯收徒,就说明他凡心未死,女儿只要用赤诚之心感动他,他定然会……” “会什么?你以为这么久的时间里没有别的女人有与你一样的想法?你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那你就自己去,别怪我没提醒你!” - “师父,你看我这件好不好看?”白芷穿着一件水红色的广袖挑线襦裙,在苏尘面前展开手转了个圈,裙摆层层叠叠展开,宛如一朵绽放的鲜艳花朵,配着她那张尚未张开就已经初现国色的脸,倒真是养眼。 只是…… 苏尘十分嫌弃地道:“你穿着这样一条裙子,打算怎么干活?还没等你把药草收好,就又得洗衣服了。” “姑娘如此美貌,怎的还要自己洗衣服?”旁边的小二笑着道。 他看着这两位的气度,想必也是有钱人家里的少爷小姐,怎么会还要自己干活?尤其那女孩子的皮肤,娇嫩得都能掐出水来了,哪里像是天天干活劳累的下人的手? 可谁知,白芷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番,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不太方便。小二,你给我拿件简单点的来。” 苏尘满意地抿了抿唇。 看着白芷换了一条浅嫩青葱色的束袖长裙,宛如初春的嫩芽,那一条绣着竹叶桃花的束腰带勾勒出宛如柳枝一般纤细的腰,将少女纤细又有些曲线的身体勾勒得淋漓尽致,苏尘又略微有些不悦了。 怎么就感觉怪怪的? 小二惊艳了一瞬,道:“这条裙子来试过的好多客人都喜欢,只是穿起来要么不衬肤色,要么身材挤不进去,倒是姑娘长得好,这衣服就像是特意在这儿等着您的,正正合适。” 是啊,可不合适吗? 苏尘不高兴地看着那低头转圈的白芷,道:“绿葱葱的,哪里好看了?” “师父,我觉得这条可好看!“ 白芷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袖口和胸襟前的精致绣花,从前她虽是公主,却很少注意到这些服饰上的装点。 而如今,或许是平日里这些好看东西实在太少了,她反倒对这些清秀却不失精致的小细节十分热衷。 “哼。”苏尘板着脸。 他不觉得哪里好看,为什么那小东西笑成这样? 白芷道:“师父!我喜欢这条裙子,你就给我买了~” 小二也在旁边帮腔,“是啊,这裙子确实是挂在这儿卖了很久都没有卖掉,太挑人了。姑娘正好合适也是缘分,不如就买走。”小二诚心建议道。 白芷也抱着苏尘的手甩着撒娇:“师父~师父~就这一件!就它了好不好嘛~” 苏尘赶紧抽出自己的手,一脸嫌弃地抖了抖肩膀,道:“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怪恶心得慌。我给你买还不行吗?” 白芷闻言,甚至都不介意苏尘这个臭脸表情了,喜笑颜开地冲上前抱紧了苏尘,精致的瓜子脸扬起笑道:“我就知道师父对我最好了!” “少来这套。”苏尘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她的额头把她推出去老远,“平时少惹我生气,比什么都强。” 白芷努了努嘴,不悦地哼唧了一声:“现在活都是我干的,平日里你就做个饭,还嫌弃我这嫌弃我那,能找到我这么个任劳任怨的好徒弟,你就知足!” “嘁,你这么笨,我能收留你给你口饭吃才是善心大发,你还真听那掌柜夸你几句就尾巴翘天上去了?人家那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夸你的。”苏尘负手跟着小二去付钱,嘴上还忍不住损了白芷两句,生怕她骄傲了似的。 白芷才懒得听他念叨,抚摸着自己心爱的裙子晃荡在他身后,才走出几步,却听见了身后传来几声流里流气的声音:“哎哟,小娘子长得这么清秀可人,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出来买衣服啊?哥哥陪陪你?” 第八十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11) 白芷回头看去,见几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正晃荡着折扇朝他走过来。动作倒是同从前的慕容潇一样的动作,可神态却一星半点都不搭噶,反倒还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油腻感。 尤其是那几张脸,光从那青黑的眼圈,沉重的眼袋,虚浮微肿的脸和身材,也能看出这几人平日里游手好闲沉迷酒色惯了。 白芷冷了眼神,扭头就朝苏尘的方向追去,比起这几个油腻公子哥,苏尘虽然嘴巴难听但好歹赏心悦目,清清爽爽的。 可那几个人见她躲,竟也加快脚步追了上来,白芷刚抓住苏尘的手,就察觉到身后有一只手朝自己的肩膀袭来! 白芷眸光瞬间一凌,下意识朝后化手为刀劈去,可还没等她触及那人的身体,就见身边的苏尘面色清冷地一挥衣袖,也不知道怎的就把那人给直接掀翻了出去! 白芷一惊,抬头看向苏尘,却见他面色淡然地付了钱,也不管那目瞪口呆的小二,直接拎着白芷原先穿着的衣服走了。 “师父!”白芷一愣,见他走远了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道:“师父,你怎么……” 苏尘瞥了她一眼,把手里的东西往她怀里一扔,轻飘飘地哼道:“你要修炼的道行还远着呢。” 他看见了她下意识的反应。 那不是她想要做的反应,而更像是她这具身体的本能。 小白从前究竟是什么人? 苏尘想了想,可他久不闻世事,哪怕知道小白来路不明,他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但不管怎么样…… 苏尘看着那看着周围的小商贩眼馋得要流口水的白芷。 她在他这里,只有一个身份,就是他的徒弟。 “等等!你们两个,打了人就想走?” 身后,一声极其突兀的叫声响起。 白芷无奈地看过去,刚刚那个被狼狈地甩出去的男人正被他同伴扶着怒气冲冲地对他们乱吠:“你们知不知道本少爷是谁?!” “你这不还好好的吗?还有力气喊呢,你再嚷嚷,我们打到你叫娘都叫不出来!”白芷不屑地轻嗤一声,扯着苏尘的袖子就往满芳园走。 那人还想上前理论,这时却突然看见那少女边上的男人,扭过头静静看了自己一眼,便瞬间觉得通体发凉。 那是他所见过的,最死寂、漠然、残忍的眼神,比警告更让他感觉头皮发麻,他觉得那人刚刚看他的那一眼,根本就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而更像是看一个本就该死的尸体!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就是一具尸体了! “林少,怎么了?” “闭嘴,快带我回去!” 外面几人慌慌张张走了,而里面…… “宿主,你再不回去,男三可能就……” “让他等着呗。”白芷满不在乎地道,随即又看着苏尘睁着一双大眼睛冒星星似的撒娇:“师父~我们多买几块绿豆糕好不好?” “四块,多了你又贪嘴,小心牙疼。”苏尘不容置喙地道。 白芷委屈地低着头,满芳园里的糕点是她现在能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了——除了苏尘做的饭。 但是苏尘一顿饭只做那么点,她有时候饿了只能靠这些糕点垫垫肚子。 见苏尘依旧付了四块绿豆糕的钱,白芷幽幽地叹了口气,只能顺从地跟着苏尘回去了。 白芷抱着一大堆东西,跌跌撞撞地跟在苏尘后面,而苏尘则依旧是两手空空地上山,整个人风度翩翩,惹得山脚下村里不少少女都看红了脸。 好气…… 白芷看苏尘轻轻松松地走着,还不等她喊停苏尘,就听见圆子突然惊叫道:“宿主宿主!就在旁边的小溪里面!男三啊!男三!” 白芷被吓了一跳,往旁边看去,果然看见一个黑衣服的人影趴在小溪里面,边上还是一地的红色,显然是受了重伤! “师父!” 苏尘顿时停住脚步,往回一看,却看不见白芷的身影,直到白芷再一声喊道:“师父!这边有个人倒在河里了!” 苏尘闻言,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溪边那个人影,便丝毫不为所动地转过身,还不忘喊道:“少管闲事,过去做饭了。” 白芷表情一僵。 这么冷漠? “师父!这还是个活人,还有气呢,我们行医之人,总不能见死不救?” 苏尘皱了皱眉头,只觉得那里躺着的不是一个伤者,只是一个大麻烦,可这时,白芷却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师父,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行医之人,应当悬壶济世,救济天下,医者父母心,你怎么能忍心看着一个还有生的希望的人,却弃之不顾呢?” 苏尘闻言,顿时抿紧了唇角。 他亲手教出来的徒弟长本事了,都学会用这张嘴来教训他了。 可是苏尘看着那张认认真真写着担忧的脸,脑海中就突然闪过那张惨白的巴掌大的小脸,曾经也沾满了血污躺在这条小溪里被他捡回去。 这些年的欢声笑语,若是当时他阴差阳错间没有救她一命,那也就不复存在了。 苏尘这么想着,叹了口气,道:“你自己把他弄上山,你想救,那你就自己来救。” 反正她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医术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更何况他看着这人的状态比那时的她可好太多了。 那时她可是伤得浑身没有一处是好的,胳膊腿还有腹部都是贯穿的伤,身上还带着毒,事后他都惊奇小白居然能那么几天就醒过来,活蹦乱跳的还能上山下山。 或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 苏尘抬起头,看着这条通上山的小路。 白芷知道像苏尘这样又洁癖又斤斤计较的人是绝对不会劳动大驾帮她的,那她就只能为了他们两人以后的小命费劲了。 白芷艰难地咬着牙,一手扛起那少年,一手拎着东西,看着那少年身上地血沾上自己新买的衣服,白芷两眼一黑,差点不管任务就这么把少年扔地上算了。 她终于体会到苏尘的心情为什么会那么嫌弃了。 苏尘刚给她买的衣服啊…… 可现在她也没别的选择,只能认命把这高她两个头的少年给背上山。 第八十一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12) 好不容易上了山,白芷把人放在了自己房内,知道苏尘不会出手救治,她就只好自己按照所学的药房来配置疗伤的外用药和内服药,好不容易把那少年身上的血污擦干净,将破损的衣服都撕扯下来,她身上的衣服和床榻也依旧脏透了。 苏尘走出房门,看着那忙进忙出的小白,脸上认真肃穆的神色到相识真有点那么回事了。 嘴上口口声声说着医者仁心,那他也得让她自己去试试看,这颗仁心,究竟能不能换回她想要的东西。 他见过太多,明明救了他一命,却又恩将仇报的人了,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久而久之,他也不愿再出手救人。 躲进了深山,谁都不知晓世间有他,他也与这人世间无关。 而看着那忙忙碌碌的一小只,倒真是把一条人命看得比什么都重,那条精致漂亮的绿裙子上都被染上了斑斑血迹。 苏尘顿时有些不悦。 白芷好不容易清洗干净那少年身上的所有伤口,在看见少年的脸之后,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这孩子也长得太好看了。”白芷感叹道,“瞧瞧这眉骨鼻梁生的,跟画里走出来似的,公主居然对他不动心,真是……” “宿主你不知道,那公主瞧不上这些暗卫,当然不可能多看他一眼。男三也是可怜,一颗心一直挂在公主身上为她做牛做马,最后还是成了男女主的炮灰,是他们爱情之路上的一颗垫脚石。” 圆子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这少年身上的皮肤是健康的奶白色,肌肉精壮饱满,脸又生的英朗俊美,看得白芷是一颗少女心都快泛滥了。只不过她也只能认认真真帮他上药,时刻默念: 她是大夫,她是大夫,她是大夫。 从中午一直忙碌到天黑,白芷才终于得了空闲换下自己的一身衣服,然后在小厨房里替那少年熬药。 “为了救个人你倒是真尽心尽力。” 突然,白芷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白芷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就见苏尘正靠在门框上,脸被阴影笼住,晦暗不明。 “师父,我可是小大夫,自然要对自己的伤患负责了!我既然救了他,那就要把他给治好,要不然怎么对得起您这些年对我的谆谆教诲?” 苏尘脸一黑,他是传授给她医术,可是看她这样殷勤地去治那人的伤,心里就莫名其妙地觉得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按照小白的逻辑,他确实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啊…… 可……看着拿着把小扇子认真熬药的小白,火光把她那肉嘟嘟粉嫩的侧脸给映照得通亮,她脸上的专注是他从未见过的。 苏尘皱了皱眉,难不成真的有人对治病救人这件事执念这么深? 为什么? 白芷见着药差不多熬好了,又盛出来晾温了才拿去喂给那少年吃。只不过脑海中突然就闪过一个问题。 当初她重伤,苏尘也是这样忙前忙后地救她的吗? 那要真是这样的话,哪怕被苏尘骂两句,好像也没什么辛苦的嘛,毕竟他也真的挺辛苦了。 只不过怎么看苏尘都不像是那种会亲手喂药的。 白芷心底有些奇怪,可手上动作却敏捷,灵巧地把药喂下去之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试了试少年额头的温度,也不烫。想必今晚熬过去之后也就好了。 白芷溜进小厨房,这才有时间扒拉了几口饭,苏尘竟细心地一直把饭温着,听见她进了小厨房,苏尘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小厨房门口。 “师父?你还没睡啊?”白芷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苏尘吓了一跳。 “睡不着,起来看看你。”苏尘随意地在厨房内的一个小椅子上坐下,问道:“那人怎么样了?” “我看他呼吸平稳,脉象还是有些虚弱,但也算是平稳了不少。”白芷道。 “快吃完,吃完了我再教你些东西。” 白芷眼睛一亮,赶忙扒拉了几口饭。苏尘这人虽然一毛不拔抠得很,可他随意教她的医术,都是又精妙又实用的,能让他亲手教几回,她就真的能下山去做大夫了。 苏尘见她明显欢喜起来的样子,方才那莫名其妙不开心的郁结似乎也莫名慢慢散了。 “看好了,针灸,手要稳,眼要准,动作要轻柔,虽慢但有节奏,不能拖。”苏尘在那少年胸口大穴上施针,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根银针,轻轻捻着,优雅得像是在提笔写字。 白芷认真看着,记住苏尘所说要领,又认真看好他的动作细节,下一秒,苏尘就捏起一根针递给她,道:“你来,对准他的极泉穴。” 白芷闻言,抬起少年胳膊,对准极泉穴轻轻捻入,随即又在苏尘的指令下,在其他几个位置针灸。 施完针,白芷直起身子,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眼前一黑,险些要向前扑过去,苏尘眼疾手快把她抓住了往回轻轻一带,娇小玲珑的身子就顺势倒在了他怀里。 苏尘心底一慌,连忙捏住小白的手腕把脉,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白芷也已经缓过来了,站直了身子微微靠着他,道:“啊,我好像有点累了……” “那你就快去歇着。我可不想又多救一个人。”苏尘一推白芷,嫌弃地道。 “那他……” “有我看着,死不了。”苏尘道。 “那我睡哪啊……” 苏尘看着明显露出几分疲色的白芷,顿时有些好笑,自己这么虚,还一心想着救人。 “你睡我那。”苏尘回过身,看着这小子。 长得一般,没有他好看。 看着面相也是个寡言少语的,怎么就能让他徒弟动了恻隐之心救上来呢? 苏尘一阵不悦。 白芷折腾了一天,现在连惊讶苏尘居然肯把自己的床让给她都没有力气了,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趴在苏尘的床铺里,鼻息间似乎全是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气。 苏尘给那少年把脉,眉间微微一蹙,表情愈发难看了。 方才白芷替他针灸时,无意识地把自己的内力通过针输了进去! 怪不得她要累晕,他居然没有看出来! 第八十二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13) 这小子…… 苏尘一股闷气顿时就生了起来,他凭什么配自己徒弟这么费心费力地救治? 苏尘坐在这儿看着那少年良久,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了他救小白时候的样子。 他惯不喜血污的气味,一直用一匹白布垫着她的身体,瘦瘦小小的身子,抱起来也就轻飘飘的重量,可身上却纵横交错不知多少伤口,就是连救过无数人的苏尘都心惊,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将这孩子打成这副模样。 可更让他心底微颤的是,在小溪边时,他本不想多事救人一命,却没想到,已经奄奄一息的她居然还有力气拼死抓住他的衣角,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苏尘不喜欢很多人,很多来找他看病治伤的人,都是颐指气使的样子,像是他是个大夫,就天经地义要治病救人。 可苏尘不喜欢这种态度,因此救不救人从来都是看心情和眼缘。 可是小白…… 小白她不一样。 她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被泡在刺骨冰寒的水里两三天,身负重伤和剧毒,可她还是坚强地活下来了。 她和这世间的太多人都不一样。 苏尘想回那个画面,溪滩边,一身黑衣被鲜血浸透的小姑娘,气息奄奄地倒在溪水里,发丝凌乱,脸色惨白,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眼睛里还闪着微光。 苏尘很庆幸,当初自己的一念之差救下了小白。 这么想着,他竟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小白的房间。 小白趴在他的枕头上,睡得四仰八叉,薄薄的小肚兜还挂在外面,露出一大片晶莹剔透的白玉般的肌肤,嫣红的唇瓣微微张着,脸颊粉嫩有气色,肉嘟嘟的,透着少女的娇憨。 苏尘忍不住感慨,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要生孩子。 养一个孩子,好像也不错。 看着她从那么一根倔强的豆芽菜,慢慢长成一个肉嘟嘟的豆芽菜,他心里都莫名其妙地有成就感。比他治病救人还要来得有意思。 苏尘在白芷身边坐下,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看向白芷的眼睛里,竟多了几分慈爱。 翌日。 白芷一个翻身,四肢慵懒地在被窝里面伸展开,舒适干爽的被窝里面还泛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让她忍不住就想抱着被子继续睡。 而就在这时,她耳边却冷不丁炸响一个微冷的严厉声音:“苏小白,你要是敢把口水洒我床上,今天晚上你就给我睡地板去!” 白芷被这个恐怖的声音吓得整个人腾地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拿手抹嘴,却并未发现自己流口水了,抬眼看去,就见衣着整洁的苏尘正负手而立,严肃的看着她,道:“人已经醒了,你去看看。” “啊……” 白芷的大脑懵了好久,才突然想起来,她昨天还救了个人!半夜苏尘直接让她睡他的房间了! “等等我!我这就穿衣服去!”白芷连忙从床上爬下来,苏尘顿时整个人一惊,背过身去语气愠怒地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也不顾还有外人在场就如此动作?” 白芷一愣,随即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小肚兜,顿时羞怒地道:“明明是师父自己进来的我房间,怎么就成了我不顾外人?再说了,君子非礼勿视!师父自己不懂规矩,还来指责我这个小孩子!” 苏尘耳根微红,他还停留在小白是那个干瘪豆芽菜的印象中呢,他是个沧桑老人了。视小白自然也就是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待的,可小白一坐起来的瞬间,他才注意到小白身上那少女的曲线,诱人得像一颗尚未长成的水蜜桃。 可现在,他也理亏得很,只能匆匆忙忙甩下一句:“收拾快点”,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白芷迅速换好衣服,洗了把脸,去那个房间里一看,就见那少年已经睁开了眼睛,满含警惕地看着对面站着的苏尘。 “呀!你醒啦?”白芷笑着上前,打量着那少年的气色,她眼光果然没错,剑眉星目,眸若寒星,哪怕是面色苍白薄唇紧抿,也难掩俊逸。 “看着倒是恢复的不错,第二天就醒了,我还以为怎么也得明天呢。”白芷抱着胳膊笑道,上前朝那少年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你们是谁?” 那少年躲了一下,避开她的手,眼底全是戒备和警惕。 “我?我辛辛苦苦救了你,你就给我这态度啊!”白芷顿时也不高兴了,她忙前忙后还把自己衣服给弄脏了,好不容易救回他来,他还这样防备,倒是让人心里膈应得慌。 苏尘转了转眸子,静静看着那憋起气的小白。 “我……”那少年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垂眸生硬地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救你的人是她,要报恩找她去,跟我没什么关系。”苏尘淡淡道。 他不想自己徒弟费心费力救了人,还被人千防万防着。 果然,不是每个被救起来的人都像小白这样可爱。 苏尘想着。 白芷哼了一声,坐在床边,道:“我看看你的脉象。” 那少年看她架势十足的样子,便也不疑有他,伸手递给她,看着那白玉水葱似的手指轻轻落在自己腕上,泛起一丝凉意。 他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少女白皙得像是牛乳一般,诊脉时整个人凝神静气,眉眼微垂,认真又娇憨。 莫名地,少年一阵心慌,赶紧挪开眼不看了。 “嗯,恢复得差不多,也没发热,等按时换药就好。”白芷收回手,像是老成稳重的老大夫似的撂下一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身后面不改色的苏尘,道:“师父,我说的对吗?“ 苏尘忍不住失笑,伸手像往常一样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道:“现在你是大夫,按你的思路来就好。别把人弄死就行了。” 躺在床上的男三号懵了一下,抬眼看着那如谪仙一般的男子,实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话。 白芷看那少年脸色僵硬得很,连忙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安抚道:“别害怕,我虽然是第一次正经行医,但是我很厉害的,绝对不会治死你的。” 第八十三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14) 白芷的话并没有安慰到少年,反倒更让他有些害怕了,避开眼看着被子,躲开那张娇艳似花的脸。 “师父,你要不要也来看看?” 少年不喜欢他们这幅把他当试验品似的态度,忍不住皱了剑眉,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若日后有机会,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如今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久留……” 说着,他就想要下床,可神奇的是,没有任何人拦他,少年顺利地起身,掀开被子,可脚在触碰到地面站实的那一刻,就瞬间软倒在了地上。 少年心里一惊,抬起头看着他们,眸中的警惕之意更甚,冷声道:“你们……” “你都没吃饭,身上都是伤,我们就是医术再好,这伤不还得是你慢慢养?看,急着下地就是这种后果,你经脉受损,能自己起身算好的了,这腿要是不好好养着,你这辈子腿脚都会有些毛病,所以你还是别乱动了。” 白芷无奈地弯下身子把他扶起来,少年却一脸狰狞地掐住她的脖子,冷声问道:“我的腿……我的腿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它?是不是你们动了什么手脚?” “唔……” 少年的手指逐渐收紧,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脖子给捏断了,眼底的杀意迸露出来,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几乎是下一秒,苏尘便迅速抽剑将剑尖搭在那少年脖子上,声音冰冷地道:“放开她!” 少年动作一僵,斟酌着看向苏尘,随即冷哼了一声,将白芷丢开。 白芷捂着脖子猛烈咳嗽了一阵,怒意油然而生,瞪着那少年怒道:“要是想杀你早就杀你了!你还恩将仇报,你有没有脑子啊你。” 苏尘将白芷扶起来,将她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那少年,道:“你若是不信任我们,我们也没有义务去费心治你,你若是觉得这样就能轻松走下山,那你就自己走。” 白芷被掐了脖子,眼泪汪汪地伏在苏尘身上,微微有些委屈地鼓着脸,也没看那少年。 少年略微有些尴尬,现在他跌落在地上,双腿使不上劲,一时冲动伤了那姑娘,直接把人给弄哭了,他现在又得求他们救自己,一下子他也有些难堪了。 白芷哼了一声,声音沙哑地道:“你这么能,也不必我救了,自己爬总爬得起来?” 说着,拽着苏尘就走了出去。 少年看着那女孩子扭头就走,忍不住有些羞愧。 他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先用上半身拖着自己爬上床,仔细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好了,都处理得很细心,也能看出,那姑娘确实是精心照顾好他了。 那现在……他该怎么办?他肯定把那姑娘惹毛了…… 苏尘才不会去管那少年,细细在小白脖子上涂抹好消肿化淤的药膏,用手掌心的温度慢慢化开,一边揉一边轻声道:“以后还救人嘛?” 白芷抬眼看了下苏尘的表情,见他羽睫微垂,眸光晦暗,面上也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或许……也不都是和他一样。” “哼。” “哎哟!轻点师父!” 苏尘轻哼一声,手上的动作就忍不住稍稍用了点力,可这就苦了白芷,小脸一皱哭着道:“疼啊!” 苏尘不悦地抿唇,道:“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这些故事没听过?” 白芷忍不住抬眼回敬了一句:“那我学了这一身本事,却一点都不施展,那我学这一身本事干什么?” 苏尘薄唇抿紧,垂眸帮她擦药,可那力道却足以说明,他现在心情可不算好。 白芷抬眼看着苏尘的表情,忍不住感叹,他救治过这么多人,却最终只剩下这冷了的心,想必是也真的被某些人伤透了心。 “师父。” “干嘛?” “小白虽有志向,但小白还是更愿意留在师父身边。” 苏尘抬眸,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没有谁会一直陪在谁的身边。” “可小白会啊。” 苏尘看着面前的少女笑得眯起来的眼睛,跟猫似的,琉璃似的浅瞳闪烁着微光。 他沉寂已久的心,久违地动了动。 苏尘跟碰到了烫手山芋似的收了回去,躲闪开白芷的目光,仓促地道:“小孩子家家的,说这些话做什么?” 随即双手迅速地拿起药瓶子想扣上盖子,却焦急得半天盖不上盖子,尴尬得整个人身上的毛发都要竖了起来。 “我去吃饭了。” 白芷抻着脖子,为了不让药膏沾在衣服上,她只能这样喝粥。 苏尘看她走了,才稍稍松了口气。刚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心里慌得很,像是掌心里那一寸紧贴着的肌肤像是瞬间升了温似的,烫得他心尖都一颤。 白芷坏心眼地故意饿着那少年,一直到了中午,才匀出来几个包子和一碗粥送去,哐当放在床边的小几上,道:“吃。” 那少年微微抬眼,看着少女脖子上的红痕,忍不住有些羞愧地低声道:“刚刚……抱歉……” 他还以为他们会真的把他赶出去,没想到还是送了吃的过来。 白芷听见这声道歉,哼了一声,没说话,直接转身走了。 接下去的几天,少年没有再见过那个男人,那日抽剑的速度和反应都那么快,他深知那人绝对不是善类,更不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大夫,可面前这个正为他施针的少女…… 相比较而言,就显得单纯了许多,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小脸自那日之后几乎每次为他施针时都是臭臭的,不管他怎么和她搭话,都得不到什么回应。 “嘶……” 白芷下针时稍稍用了点力,那少年忍不住疼得一抽气,腿下意识想要弹起来,却被白芷给压住了。 “动什么?”白芷抬眼,看着他的腿,伤口逐渐愈合,自然也就有了感觉。 少年忍不住有些欣喜地道:“我的腿有感觉了。” “当然会有感觉了,你腿又不是没了。”白芷没好气地在上面掐了一把,疼得少年龇牙咧嘴地差点喊出声来。 第八十四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15) 少年看着白芷一脸淡然的样子,却不敢说,自己之前一直感受不到下半身的腿,一度以为自己真的就要这么残废下去了。 可看着她那张淡定自若的脸,又觉得好像自己的腿确实就没有什么问题。 白芷检查完毕,施完针后,又给少年身上的伤口换了药。 伤口愈合得不错,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下地了。 少年看着自己越来越好的伤势,不禁有些感动。 这些日子,他一直见着这个少女悉心照顾他,几乎是无微不至,哪怕一开始自己对她态度并不好,少女也并未因为那件事而过多苛责,反倒还是尽心尽力,将他照顾得很好。 见少女低头收针,少年低声道:“这些日子……多谢你,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只能以后再……” “再什么?”白芷疑惑地抬头,知道他在说什么之后,便道:“这倒是不用,你把身子养好就算回报了,好了,等明天或许你早上起来就能下地了,我先走了,有事喊我。” 少年看着她走出门,眸光微动。 他一直只知道自己是一把杀人的刀,可当有一个人居然如此直接地将善意如泉水般浇灌在他那颗干涸的心上的时候,那种熨帖和温暖都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门外,见白芷从那门里出来,苏尘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句,道:“天天这么殷勤照顾人家,也没见你这么殷勤照顾你师父。” 白芷目不斜视,将那药草晒到竹篾上,哼道:“师父又没有差点残废躺到床上起不来,您要是哪天七老八十了,我肯定亲自照顾您,尽心尽力,端屎端尿,你想吃什么就是没牙了我也嚼碎了喂给你,您放心!” 可没想到,她这番话说出口,却没有得到苏尘的回应。 白芷一愣,转过头,却正好看见苏尘匆匆进房间的背影。 他这是怎么了? “宿主,这么久了,苏尘的幸福值还没动呢,一直在十停着,你快想想办法呀!”圆子突然道,打断了白芷脑中的思路。 白芷晒药草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有些小小的委屈和生气,这么多年朝夕相处,还不能让苏尘为了她升几个数字,她可真是有点被挫败到了! “哼!你等着!我今年一定要达成一个小阶段目标,让他对我动心!”白芷恨恨说着,将药草晒到竹篾上,像是捏着苏尘似的,恨恨捏了捏药草上的叶子。 而房间内,苏尘坐在床边,眸光闪烁着,薄唇微微翕动,像是想要吐出什么话来,可最终,只是无声无息地轻叹了一口气。 他从床头的一个小夹层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木盒里面,是一根艳丽的红绳,编织的方法十分特别。 自从苏尘出生时,他的命数似乎就已经在冥冥之中注定了。 天煞孤星,克父母克妻子的命。 因此他自小在山中长大,跟随师父云游四海,习得一身医术,打出了神医的名头,却也招来了不知多少灾祸。 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他救助了自己的敌人,就派杀手想置他于死地。 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他没有答应救自己而悲愤交加,恨不得恩将仇报。 甚至还有许多人,自以为他能救治,所以理所当然地让他和师父为了他们的病劳心劳力。 最后师父走了,他身上却连给师父收殓的钱都没有,想要问那些人要一点薄棺钱,却被指责贪婪成性,明明就是打着悬壶济世的名号,却还贪得想要几两银子。 苏尘自那之后,发誓不再在云游行医,孤身一人上天冥山,将师父埋葬后,便在这里定居。 他不会死,长生不老,永葆青春,几百年来都是这副模样,不知让多少人艳羡不已。 可这样的命,他却深恶痛绝。 他看着效忠于自己的方家药房一代接一代的人,从出生,到死亡,一个人的一生何其漫长,可这些在他眼中,却如同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 回到山上,他又变成了那只孤魂野鬼。 甚至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天醒来,他到底是一个活人,还是一个早就死去的人? 小白方才说……要为了他养老送终? 呵…… 苏尘抚摸了一下那红绳,怕是她这辈子都见不到自己老去的模样。 可是他却害怕了。 他害怕未来的某一天,他会看见小白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慢慢枯萎、衰败,最后变成一个耄耋老人,甚至还需要他的照顾。 他不是不愿接受小白的老去,他只是不想自己这几十年的时光流逝后,所有人都离他而去了,只剩下他一人独留在这寂寥冰冷的人世间。 他们走了,可他却要苟延残喘地飘荡着,活在一个没有知己的世界里。 师父曾说过,若是他能碰见日后佩戴此红绳的人,那便是他能终结这漫长一生的时候。 天若有情天亦老,他就是无情无欲,才了无凡心,最终连一个老去都做不到。 他得动情。 可苏尘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才称之为动情? 他终年居住在深山之中,主动断了那寻找另一人的心思,又如何结束这一生? “诶?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躺着吗?骨头都没养好,你急着下地,小心以后落下病症!” 窗外传来小白清脆的埋怨声。 苏尘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小白放下了手里的药草去扶着那高挑的少年。 娇俏的女孩子,俊朗挺拔的少年,二人交影重叠,仿佛一幅画卷。 苏尘眼底一晃,一时间,心里竟然莫名其妙涌上一股不悦。 少年的声音低沉,又带着几分温柔,道:“我见你一直忙着这个,想来帮帮你。” 白芷扶着他,无奈地道:“你若是闲不住,就坐在这儿把药草洗了,只是别久站了,都跟你说了明天才能下地,你急于求成,要是哪里出了问题,岂不是证明我医术不精?” “你既然医术精湛,那我就是一起下了地,应该也能让你救回来才是。”少年看着她不悦的小脸,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有了一丝兴味。 第八十五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16) “那也架不住你自己折腾啊?”白芷抬眸瞪了他一眼,警告道:“你若自己这么不爱惜自己,那我可就不医你了!让你自己一瘸一拐地跟人打架去!” 清甜软糯的声音哪怕是威胁的话也说得毫无威慑力。 少年心头微微一动,还从未有人同他说出这样的话。 爱惜自己?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惜自己的身体,他只知道杀人的时候从哪里下刀会更加稳准快,只知道哪怕自己受了伤,也得不择手段地取别人的性命,完成主子交代给他的任务,要不然,就是把自己的命往敌人的刀口下送。 少年默默坐到院子里的小椅上,将洗药草的盆子端到桌面上,仔仔细细将盆子里的药草一点点洗净,然后放进另一个盆子里。 只是他有意无意的,目光总是会落到那边正在忙碌的少女身上。 她穿着一件嫩绿色的束袖长缎裙,秀气精致的刺绣,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浑身洋溢着生机和秀美,还有一股子令人舒适的温柔感。 少年看着她那纤细的腰身被裹得无比严实,眼神还稍稍闪躲了一下,仓促又转移到自己手上的药材上面,下一秒,又忍不住抬眼看过去,只觉得她露在外面的一截白玉一般的纤细小臂都好看得紧。 “你叫什么名字啊?”白芷突然问道,“说起来,这么多天了,我都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凌星。” “凌星?” 白芷念了一遍这名字,只觉得这名字和他这人倒是挺配,灿如寒星。 凌星却被她这软软的一声叫唤直接叫酥了一边的身子,瞳孔震颤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正常,压沉了声音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小白,跟的我师父的姓,我师父叫苏尘!”白芷背对着他,俏生生地自报家门。 苏尘在门内,气得牙根直痒痒。 他真应该先给小白好好上一课什么叫做提防陌生人!人家都还没有怎么问,她就先自己迫不及待地把家底报出去了,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而很显然,凌星眼底的丝丝笑意,也是在笑她的那纯真,虽说没有防人之心,可却是真的让人感到亲近,靠近她的时候,忍不住就想要多疼疼她。 苏尘看着那背对着他的男人,眼底一片冰寒。 呵,这么几天的相处,就对小白有意思了?都敢明目张胆地到他面前招惹小白来了? 苏尘沉着脸走出房门,然后像是闲庭信步,状似无意地坐到那少年对面,正正好将白芷的身影挡了个严严实实。 “凌公子。”苏尘低声道。 凌星抬眸,见是他,便礼貌地点了点头,道:“苏先生。” “凌公子是哪里人?” 凌星洗药材的手微微一僵,随即笑道:“我家是济州人,但自小漂泊无依,江湖上晃荡着。” “是吗?” 苏尘低垂着的眼睛审视地看着凌星,道:“那凌公子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我……”凌星低声道,“这是我的秘密,我不愿与你说,这应该是我的自由?我只能保证你们不会被我牵连。” “最好是如此。”苏尘看着他。 还算是有些眼力见,一点就透,脑子不算傻。 翌日一早,凌星试探着下地踩了踩,果然腿有力了很多,也不像昨日那样踩实地之后还会隐隐作痛,肌肉也有了在用力的感觉。 他心里有些激动,试着走出门,就听见外面传来小白高兴的声音: “师父,我洗了这些酸梅和山楂,我想喝酸梅汤了。” “都入秋了,天气都凉了,你还想吃酸梅汤?”苏尘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惹得凌星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苏尘的表情,却也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 “那我能不能采些桂花来做桂花糕?这金桂太香了,若是做成糕点,哪怕晒成茶也香得很呢。” “你自己上去采去,糕点我可不会做,你自己去学。”苏尘也坐下来洗药草去了,眼睛没抬,可那熟稔亲昵的态度,却是不容另一个人参与的。 “哼!”白芷撅了嘴,“你若是想去见你那小情人,就自己去见,我想吃桂花糕你还不做,岂不是让我去和她学?我才不去呢,她老是当着你的面挤兑我!” “既然知道是她在故意挤兑你,你还那么介意做什么?”苏尘微微一笑。 可没有想到的是,正站在门口的凌星却道:“桂花糕?这个我倒是会做,你若是不嫌弃……” “真的?!”白芷惊喜地回头,“你居然会做桂花糕?” 凌星没敢说自己那时是为了潜伏进一个酒庄暗杀某个权贵特意去学的桂花糕,只为了能伺机杀了那晚在酒庄吃饭的权贵。 白芷也没有细问他怎么学来的,一听他会做,便兴高采烈地爬山了树,站在树杈上看着凌星喊道:“凌星!你快拿块布来,我要把桂花摇下来,你在下面接着!” 凌星连忙去找了块布,而坐在原地的苏尘看着忙忙碌碌的二人,突然就气得感觉自己有些多余。 他干嘛不答应了小白去接桂花? 呸!他考虑这个问题做什么? 他一个长辈,怎么可能和他们这群小孩子在一起玩闹?哼! 白芷在树上摇下桂花,凌星个子高,举着布将桂花接住了大半。 还有不少桂花,落到了他的脸上,香气扑鼻,痒痒的,就像那树丛间用力摇晃树枝的少女一样,像是踩在他心尖似的,让他心里一阵悸动。 “差不多了。”凌星掂了掂重量,道,“若是再多,到时候一次性做不完,就浪费了。” “好!那我下来了!”白芷高声一喊,从树上轻巧地跳下来,却一个不小心没站稳,身体因为惯性往前一扑,苏尘看得心里一惊,下意识冲上去接住她,却见有一个人先他一步揽住了那纤细的柳腰。 少年宽厚的掌心贴在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上,似乎只要一个手掌就能掌控那柔软有力的细腰,像是被少年阳刚硬朗的力道给掌控住了。 苏尘眸光一暗,气息冷不丁就沉了下来。 第八十六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17) 苏尘气息陡沉,就在那一瞬间,一直禁锢在内心深处牢笼里的猛兽叫嚣着猛烈冲击那一层枷锁,愤怒地怒吼着想要挣脱。 这小子,居然还搂着?! 凌星托着白芷的腰,小心将她扶正,然后一脸冷凝地道:“你小心一点。” 白芷也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仰起头朝着凌星笑了笑示意感谢。 而站在远处的苏尘看见那扬起来的明媚笑脸,脸顿时黑了,只觉得面前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辣眼睛,气愤地一扭头回了房间。 而白芷余光看见了这一幕,心里冷笑,就这就受不了了? “我们去买些要用的东西,把这些桂花晒干了,大约明后天才能开始做呢。” “好,那我们明天去山下买些东西回来。”白芷笑着跑跳开了,拿着那布包着的桂花去清洗晾晒。 凌星扯了扯唇,算是笑了,面瘫一般的冰山脸实在是做不出什么好看的表情来。 苏尘足足把那一盆子的独活给磨成粉了才冷静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看着那小子对小白动手动脚就气得头脑发昏,他从前从未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这么思索着,苏尘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思来想去,只能拿着装药粉的小瓶下山,出门时,还碰见了正在收药材的小白,和认认真真坐在桌前洗药草的凌星。 苏尘只觉得这明明是他的家,现在倒像是成了他们二人的家似的,他反倒成了那个客人了。 “师父?您这是要去做什么?”白芷见他拎着一个小木盒,像是要下山,便开口问道。 “下山去送药。” “今日初七,还没有到送药到时候啊?”白芷有些奇怪地问道。 “这个月的量够了,我便先送去,免得放久了药草变质。” “这样。”白芷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那师父路上小心些。” 苏尘心里一堵,转身走出了院门。 今日倒是只有一句路上小心了,往常她都会撒娇求他带些零嘴儿回来的。是因为如今有人替她做了,所以不需要他了是吗? 苏尘沉着脸离开,凌星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微微一闪,垂着头没说话。 “诶,凌星,你会做饭吗?” 凌星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态度好像突然随意起来的白芷,下意识点了点头,道:“会做些简单的。” “那你快去做,我饿了,师父还不给我做饭,你快点。” 凌星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小白好像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从一个身娇体软可爱的小姑娘,好像瞬间变成了一个有些刁蛮任性的小姐,但也不让人讨厌。 凌星起身问道:“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什么?” “我会做些烤鸡之类……” “烤鸡?”白芷眼睛一亮,果然这些素来在江湖上闯荡的人,这些手艺都不会差,“那我现在就去打只鸡来,你等着!” 凌星还没来得及是要一只什么样的鸡,就见小白蹦蹦跳跳地跑走了,看着她垂着的发髻也跟着一蹦一跳地晃了起来,他心里也莫名跟着松快了起来。 苏尘下了山,走到药房时,方掌柜惊了一跳,问道:“今日也不是送药的日子,怎么苏先生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苏尘将木盒递过去,摇摇头,道:“没什么事。只是今日提前把药粉磨好了,便拿过来给你。” “那如此真是先谢过苏先生了。”掌柜连忙讲药盒接过,把银子结算好之后递给苏尘。可没有想到,今日收下钱的苏尘却没有走,反倒是坐在原处一直没动。 他不动,掌柜的自然也不敢动,便生坐在原地也陪着苏尘。 良久,苏尘才低着头,问道:“掌柜若是要嫁女儿,心里会有什么感受?” 掌柜大脑一阵空白,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苏尘会这么突然地说起这件事来,但也只能斟酌着道:“大约……刚开始会欣慰。养了这么久的女儿终于有了个归宿,但之后就会开始从各方面考察那男的到底配不配得上我女儿,等之后若是看见他们情投意合,心里……” 掌柜突然就不说话了,苏尘疑惑地抬眸,就见掌柜竟然捂着眼睛,有些抱歉地摆摆手,道:“苏先生见谅,在下突然想起来若琳确实是要嫁人了,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我们为人父母的,也只不过是想让她后半生过得平安无忧罢了,也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是看着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嫁作他人妇,这心里……就跟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似的啊…… 可不这么做,又能有什么办法?孩子大了,我们也老了,是断然不能照顾她一辈子的,只能让他们过自己的生活,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说起来,小白也长大了,再过几年,也该给她相看个好人家啦!” 掌柜像是恍然大悟为何苏尘会这么问,想必是发现小白长大了,有些担心自己以后的感情。 他一向以为这苏先生如同世外仙人,断然不会有什么人世界的情感,可没有想到,这苏先生也是有心的啊。 苏尘沉默着,没有答话。 给小白看个好人家? 这是这个世界的规矩吗?一定要这样吗? 一想到小白有一天会披上嫁衣,笑靥如花地嫁给一个臭男人,那男人不知道有多脏,多懒,多自私多贪婪,苏尘这心里就跟堵了一块石头似的难受。 他不愿意看着小白嫁人。 他不想看见这一幕。 苏尘万分确定自己的心思,他素来不守规矩惯了,为何要听这一条? 反正他能看着小白一辈子,他能照顾小白一辈子。 “多谢掌柜,在下先告辞了。” 掌柜看苏尘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只是这眼睛里杀气腾腾的,也不知道这下定的决心到底是什么。他怎么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呢? 苏尘回到山上,还没有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小白的声音:“哇……好香的味道!” “小心烫。”凌星低声道。 苏尘冷了眼眸,推门进去,就看见了凌星撕下一只腿放到碗里,然后小白正拿着筷子准备开动的馋嘴样。 第八十七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18) 这两个人和谐美好的画面让刚回到家的苏尘眼睛一刺,站在门口用力咳了咳,示意某个正在大快朵颐的人自己回来了。 白芷听见了这声熟悉的低咳,猛地一抬头,就看见正站在门口的苏尘,连忙放下手里的碗筷,朝他小跑过去,道:“师父,你回来了?快来吃饭,凌星烤了一整只鸡……” 苏尘脸一黑,这赤裸裸跟炫耀似的语气,让他忍不住就有些不高兴。平日里他给小白做饭,做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吃的这么香,怎么今日凌星只给她烤了一只鸡就这么兴奋了? “师父?”白芷见苏尘面无表情地越过她走过去,忍不住有些疑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苏尘轻飘飘地传来一句: “我吃过了,不饿。” 白芷看着苏尘就这样回到了房间,忍不住一阵气恼,走回餐桌,凌星见她神色不好,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我感觉师父怪怪的,像是有点不高兴。” “苏先生似乎一直都这样不太高兴。”凌星一口咬下流油的鸡腿,然后道:“你不是都饿了吗?快吃。” 白芷看着苏尘紧闭的房门,哼了一声,狠狠咬了一口鸡肉,像是在啃着苏尘胳膊似的。 第二天,白芷和凌星正准备出门,就看见堵在门口的苏尘一动不动,抬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听见他们的动静,眸色微微一沉,道:“你们打算下山?” 白芷见苏尘那样,就知道他肯定没憋什么好屁,撇了撇嘴,道:“那这不是很明显吗?我们昨日约好了要去山下买些做桂花糕用的东西。” 苏尘见小白这个态度,顿时心里原本就积蓄已久的怒意又开始蹭蹭往上涨,明明昨晚已经告诫了自己千万不能同他们斤斤计较,要直截了当地和小白说清楚事情,可一看见他们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会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你跟着去做什么?今日的药草可采好了?” “我们回来的时候准备就在山脚下采药了,反正都是要下山的。怎么?”白芷看着苏尘这明显是想阻拦她下山的举动,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心思,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还依旧不高兴地看着他。 苏尘抿紧了唇,想要说些什么让白芷不要下山,可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最后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一场没有硝烟的眼神战,在苏尘败下阵来中草草收场。 白芷带着凌星下了山,回头看向苏尘孤身一人矗立在冷风中的样子,还是没忍住,高声问了一句:“师父,你要不要让我给你带点东西回来?” 苏尘一听,看过去,见他们成双一对,突然有一种老夫亲看着自己女儿和女婿出门,留自己一个人孤寡在家的空虚寂寞感。 “我什么都不缺!”苏尘赌气似的撂下一句,便转身进了门。 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难不成真的是要将小白嫁出去? 不行! 绝对不行! 就算要嫁,也绝对不能是那个来路不明还没有正经身份的人! 而这边,凌星见白芷一脸淡然地左顾右盼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师父看着不太高兴,真的没关系吗?” “他不是一直这样吗?没事的,我们抓紧回来就好了。”白芷紧了紧背后的背篓。 同样的一个背篓,她小时候背着,约莫像是有她半个人那么大,如今却似乎小了许多。 凌星一手提起她背上的背篓,道:“我替你背着。” 白芷一愣,道:“无妨啊,我素日里都是自己背着的。” “你每日都这样下山采药?”凌星看着这山高耸入云,每日这样上山下山,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是啊,自从我被师父捡回来之后,便每日如此。刚开始的时候师父还会陪着我,等我再大一些的时候我便自己下山了,倒也没什么,就是在林子里无聊得很,只能听听鸟叫,偶尔打两只兔子野鸡的。” 白芷一边捡了根木棍,一边用鞋尖踢踏着地上的小石子,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着。 凌星看着她似乎很松快,并没有因为自己每日劳作而感到不喜,便有些恍惚。 他一直以为,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像那些人一样娇娇滴滴的,金枝玉叶一般,多走两步路都会嫌累的主儿。 可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像她这样,如同丛林里蹿出来的一只鸟,活泼好动,一会儿在这个枝头上唱着,另一会儿又飞远了,不知去哪儿玩闹去了。 “小白。”凌星突然问道,“这样的日子,你过着不会无聊吗?” 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热衷于谈论的,都是一些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可小白却终日与这些药草为伴,真的开心吗? 白芷看着凌星像是真的有些疑惑的表情,忍不住也很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会觉得无聊?每日都能看见一些新奇的药草,同师父在一起,学习医术,等我以后长大了,还要去治病救人。怎么会无聊?” 凌星看着小白的眼里闪着晶亮的光,便知道她在说的,都是她的理想所在,忍不住也有些高兴地道:“那就祝你以后能够成为江湖上一个有名的女大夫了。” “那你呢?你以后想要做什么?”白芷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我?” 凌星一愣,他还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似乎未来这两个字和他的人生就是不相关的。 “我还没想好。”凌星低着头,面对着对面的少女明亮干净的眼神,他实在不敢把自己实际上做过的事说出口。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的,反正时间还很长嘛!”白芷一笑,没一会儿就到了山脚下,轻车熟路地去了菜市场买东西。 凌星和白芷二人的样貌皆出众,在这偏远小镇上,二人一出现就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顿时不少卖菜的大爷大妈都热情招呼着他们。 白芷生了张让人亲切的脸,所以哪怕身后跟着一个冰山似的凌星,也挡不住大爷大妈的热情。 第八十八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19) “差不多都买齐了?”白芷看着包裹里的东西清点着,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惊讶疑惑的声音: “小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芷猛地转身,竟是方若琳,微微一愣后也马上反应了过来,笑道:“方小姐,好巧。” 方若琳浅浅地笑了笑,也只不过是扯动了面皮,眼眸转向白芷身边站着的那高挑俊冷的少年,忍不住顿了顿眼神,才问道:“这位是……” 白芷笑着全盘托出:“这位是前些日子被我们碰见的一个病人,师父见他伤势重,就带他回去医治,如今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带他下山来走走。” 方若琳见那人气质森冷,哪怕一身普通的白衣也遮掩不住他身上的那股威慑,忍不住心下有些发颤,便匆匆挪开了视线,只是笑道:“远远一看我还以为不是你呢,你们二人走在一起,倒是登对,若是有空,带着小公子来药房玩儿啊!” 白芷灿烂一笑:“行啊!不过也得看他愿不愿意,他……”白芷凑近了方若琳,低声道:“他脾气不太好。” 方若琳抬眼一看那少年,发现他正冷飕飕地看着她,顿时心里一惊,慌乱地低下头,讪讪笑道:“不过我看着他对你倒是挺好的。” 白芷抬眼看着凌星背着小背篓又拎着一个花布包裹的模样,和他那张面瘫似的脸十分违和,忍不住笑道:“毕竟他住在我们家里呢,可不得对我放客气一点?” 这话可一点没有遮掩,凌星听了,见她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好像自己真的把他给驯服了似的,倒是有一阵好笑。 方若琳听她这么说,就忍不住打趣她道:“瞧你,人家一个俊朗大小伙子和你同住一屋檐下,到时候若是芳心动了,可别忘了来请我喝喜酒啊!” 闻言,白芷深深地看了方若琳一眼。 她这是想要暗示自己和凌星肯定会发生什么? 方若琳被她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心虚,难不成这个一向又蠢又天真的小姑娘还察觉了什么? 可她再看过去的时候,却没有再发现她脸上有什么奇怪的表情,依旧是平日里那一脸天真的样子:“那怎么会?我都答应了师父要陪他一辈子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十四五了,该嫁人了。”方若琳笑道。 白芷一脸天真地问道:“那方姐姐怎么还没嫁人?我记得方姐姐都快二十岁了,是因为没人要吗?” 方若琳瞬间脸色像是五颜六色的走马灯一样精彩,凌星看着小白那依旧好像毫无所察的表情,忍不住心里想笑,但是仍旧面无表情地道:“走,该回去了。” 小白应了一声,对方若琳笑道:“方姐姐我们先走啦,再见。” 方若琳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差点气得把手里的帕子给搅碎了! “小姐……”旁边的丫鬟看着自家小姐气得脸都快扭曲了,忍不住有些担心地扶着方若琳的胳膊。 “回去!刚刚你也不知道帮我说句话,你站在我旁边是个木桩子吗?!”方若琳气得哪里还有平日温婉动人的样子,清秀的脸都快扭曲了。 而另一边,白芷走着走着,突然就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后,就控制不住地弯下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么好笑?”凌星问道,却没有发现自己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你难道没看见她刚刚那个表情嘛?我都快笑死了!哼!还想着把我嫁出去?她算哪根葱啊!”白芷一叉腰,气哼哼地道。 凌星眸光微微一闪,问道:“你不喜欢她?” “何只是不喜欢?你是不知道,她就跟个苍蝇似的围在师父身边转,隔三差五送东西来也就算了,每次我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她都要旁敲侧击地贬低我一阵,突出她自己有多贤良淑德!烦死人了,天天想着嫁人嫁人,她怎么不先把自己嫁出去!” “那你呢?”凌星看着白芷气鼓鼓的脸,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不打算嫁人吗?” “当然不打算了!我要陪着我师父!我师父孤家寡人的,特别可怜,要是我走了,他就自己一个人在山上住着,日复一日做着一样的事,多可怜啊!” 凌星试探着问道:“那你不会寂寞吗?毕竟……你还很年轻,一辈子在深山里,不会觉得无聊?” “当然不会了,有师父在,为什么会无聊?” 凌星听她三句话不离苏尘,忍不住有些不高兴地道:“可这世上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有热闹繁华的京都城,有温婉的江南水乡,有辽阔大漠,有热情的胡地,你一辈子只对着山林,却没能见这世间其他美景,又多可惜啊?” “若是师父愿意陪我去,我便去,师父若是不愿,那我自己一个人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凌星在这一瞬间,差点脱口而出:我陪你去! 可理智控制住了他的嘴。 他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甚至在这山林里,他也待不了久了。 凌星看着那不远处卖白菜的大爷的推车上,刻着的一行符号,便知道,他也不能在此多久留了。 都说他们这样生活在暗影中的人是不配提起情这个字的。情就意味着犹豫,情就意味着多思,意味着停留,意味着奢望和贪婪。 他们是一把没有心的刀,冰冷锋利,只为了夺取别人的性命而存在。 可现在,他看着那蹦蹦跳跳在丛林间采药的小丫头,突然就好想停留在这里。 是啊,她说的没有错。 纵使这世间有万般美景,没有人陪着他去看,那该多无趣啊…… 二人回到小院,已经是正午时分,白芷推门大喊了一句:“师父!我们回来啦!” 可却没有人应她。 白芷进了小厨房,发现里面有苏尘做好的饭菜,连忙去苏尘房间,可门却推不进去,急的白芷砰砰敲响了门,大声道:“师父?” “我睡觉呢!饭做好了,自己去吃。” 白芷这才松了口气。 可圆子却突然警报道:“宿主!男配现在有生命危险!” 第八十九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20) “什么?”白芷一惊,“怎么会有生命危险?” “你记得苏尘是长生不老之身吗?” 白芷颤声道:“你的意思是……他这个长生不老,有蹊跷?” “系统不允许我们透露太多,宿主必须自己解开这个秘密,但是最好不要让凌星发现,男配大约在晚间的时候会到痛苦的顶峰,宿主可以那个时候再去看看。” 白芷有些担心地把手贴在门上,但她也不敢现在推门进去,万一被凌星看见了,对苏尘绝对不利。 她只能强行作出轻松欢快的样子,忽略刚刚苏尘的声音中细细的颤抖,转头笑着对凌星道:”师父睡午觉呢,我们先吃。” 听见外面传来的小白并未察觉什么的语气,苏尘紧绷着的神经瞬间就松懈了下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作过了,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心绪波动太大,牵扯到了那毒…… 嘶…… 苏尘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体血髓深处传来的冰冷剧痛,像是有人用尖利的冰碴一点点磨进他的血管和肌肉里,痛不欲生。 白皙的额间布满了冷汗,修长的手指几乎要将床沿生生掰断! 凌星看着小厨房里的饭菜,绝对是没有人动过的,苏尘他没吃就睡了? 凌星有些疑惑,可看着白芷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便也放松了警惕,低头吃饭。 白芷几乎是心不在焉地干完了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好桂花没有晒干,还不用做桂花糕,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去面对凌星。 凌星见她神思倦怠,只以为她也是在外面跑了一天累了,便没有和她多说话,一直到晚上,苏尘都没有出门。 白芷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匆匆把中午的饭菜热了热,凌星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但却没有说,只是在吃完饭之后就马上说自己要回房休息了,白芷终于松了口气。 白芷在自己房内,一直等到圆子提醒她说差不多可以进苏尘的房间了,才腾地翻身坐起,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苏尘房门口。 “哐哐——” “师父,你醒了吗?”白芷低声问道。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白芷再也忍不住了,担心地直接绕到小窗处翻了进去,还差点把桌子给带倒发出巨响。 她一进门,就瞬间觉察到了不对劲,这房间里面的温度也未免太冷了些…… 可下一秒,她就来不及去感受这个低温了,她听见床上传来一声虚弱细微的低喘,瞬间几步冲到苏尘窗前,就被眼前的状况给惊住了! 平日里的苏尘一头墨发,用玉簪固定着,如谪仙般优雅出尘,可现在,那一头墨发竟全变成了白发! 可仔细一看,白芷才发现,那不是白发,竟是被冷霜覆盖住了,见苏尘已经毫无血色,白芷连忙用力握着苏尘的手,捏着虎口低喊道:“师父!师父!苏尘!” 可床上的人却仿佛成了一座绝美的冰雕,没有任何反应! “这怎么办?”白芷有些惊慌失措,平日里她和苏尘学了很多医术,可现在他倒下了,她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什么医术都冒不出来。 “针灸……对……针灸!” 白芷手忙脚乱地翻出苏尘的药箱,拿出银针来在几个大穴上施针,紧接着,苏尘就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长眉紧缩,痛苦万分地从喉咙里发出几声闷闷的痛呼。 白芷瞬间又急又激动地落下泪来,打到了苏尘身上,低低喊道:“师父!师父你快醒醒……师父!苏尘!” “宿主,男配体温过低了!”圆子惊叫道。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因为白芷的呼唤起了作用,还是苏尘意志力实在顽强,他居然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好冷……” 白芷连忙抹干了泪,看着苏尘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把针收好,帮他把衣服扯下,然后手忙脚乱地脱下了自己的衣服,钻进了苏尘冷如冰窖似的被窝,紧紧地抱着他冰冷刺骨的身体。 嘶—— 白芷被冻得浑身一激灵,怎么会这么冷? 苏尘意识模糊,只觉得剧痛和冰冷纠缠着时,突然有一个温热的火炉贴到了他的身上,自己体内那躁动不安的寒意和痛楚就稍稍缓解了一些,下意识地就将那火炉抱紧了,双手双脚纠缠着,从那小炉子身上汲取暖意。 呼—— 白芷差点被苏尘突如其来的动作闷得憋死,好不容易探出头来,呼出一口气都能看见白霜。 “真冷啊!” 白芷瑟瑟发抖,可体内却又像是有源源不断的暖流在涌动着,她用力抱紧了苏尘的腰,将她身上的热度悉数传递到苏尘身体里。 苏尘就这样,搂着一个舒适的小火炉,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梦里,他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偌大森严的豪华府邸。 他似乎还很小,只是看着自己一直居住的家不知为何燃起了熊熊大火,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手持长剑,冷冷地看着那人,可最终还是没能敌得过那人,最终倒在了自己面前。 他被人灌下一口不知什么东西,从那以后,他的身体就会开始时不时发冷。 好冷…… 真的好冷…… 可突然,有一个温暖柔软的东西,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体里,紧紧贴着他,紧接着,他的身体也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苏尘心中奇怪,低下头一看,发现怀里的那一团,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少女,仔细一看,竟是小白那张柔软甜美的脸! 苏尘一个激灵,整个人猛地被惊醒了,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曦微亮光,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梦……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只不过万幸的是,这一晚他总算是熬…… 苏尘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为什么他怀里好像真的满满当当的? 苏尘瞬间浑身僵硬,感受到怀里的小人儿还恍若未闻地蹭了蹭,柔软馨香的身躯和他紧密相贴。 这种酥麻的触感几乎是瞬息之间从他全身瞬间传到了大脑,尤其是在感受到自己的胳膊腿所摆放的位置之后,他终于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那颗沉寂了几百年没有什么动静的春心…… 萌动了…… 第九十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21) 苏尘活了这么久,还是人生头一遭遇到这种事情,整个人在僵硬了半晌后,才缓缓冷静下来,看着还在沉睡中的小白,小心翼翼地挪下床,控制着自己不低头去看她,挪开了半个身位冷汗都要落下来了。 可就在这时,小白那紧闭着的眼睛竟颤动了一下,睁开了。 二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过了好半晌,白芷才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师父你好些了吗?” 苏尘呼吸一滞,看这样子,怪不得昨晚他最后缓过来了,都是因为有小白在…… “师父好多了。” 苏尘摸了摸小白的头,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在酸疼中,可比起从前每一次毒性发作时,他第二天醒来那如置身寒窖的冰冷刺骨的感受,如今,也算是好上不少了。 至少手脚温热,被窝也是温暖的,而心里…… 苏尘不想去管那股莫名的悸动感,可这心思却似乎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这漫长的孤寂生命中,好像真的有一个真实鲜活的娇软人儿,闯了进来,在他的领地里肆无忌惮。 而他,也似乎并不抗拒,甚至还甘之如饴。 “滴——幸福值加三十,当前幸福值四十。”从圆子的机械音里都听出一丝激动。 苏尘看着小白似乎还有些困倦的模样,忍不住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太舒服?” “师父昨日中午声音听着不太对,可凌星在,我不敢贸然闯进来。一直等到晚上,师父没有应声,我就翻窗进来了,进来的时候师父身上都快结冰了。”白芷哑哑的嗓音里有些心疼,软软地看着苏尘晦暗不明的眼睛,问道: “师父是怎么了?” 苏尘僵住了好半晌,才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意,柔声道:“没什么。起来,师父给你做早饭。今天想吃什么?” 白芷没有答话,就用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盯着苏尘,直盯得人心里发慌。 就在苏尘快要头皮发麻躲开她的视线的时候,白芷才轻声道:“我想吃师父做的小笼包。” 苏尘如释重负,他还从来不知道自己家这个一向天真软萌的小徒弟,默默给他施加压力的时候会这么恐怖。 “师父去给你做。” 说着,苏尘迅速起身,飞快拿起边上的干净衣服披上。 可仅仅这短短几秒钟,白芷还是瞥见了苏尘背上后腰处那一处引人遐想的腰窝弧线附近,一个红褐色的胎记。 那形状,她曾见过的。 白芷心下微微颤动,躲在被窝里没有去看苏尘,苏尘只当她是还困着,或是对他的隐瞒抱有不满,并未想太多,便出去做早膳了。 凌星很早就起来了,他本想去看看小白有没有起,却没想到她房间里竟没有人。 凌星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是苏尘出来了。 不知怎么的,他敏锐地察觉到今日的苏尘有些不一样。 “苏先生。”凌星打了声招呼,看着他依旧俊逸出尘的脸,道:“您似乎脸色有些不好。” 苏尘停下脚步,回过身看向凌星,不知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于是微微笑着,道:“还不是昨晚大半夜的小白睡不着,来吵我闹了大半夜,她倒是能偷懒睡懒觉,我还得起来给她做饭呢。” 凌星闻言,先是诧异了一下苏尘居然有一天对他和颜悦色地说这么多个字,然后才似乎有些意识到苏尘话里话外的意思。 这是在暗示什么? 凌星突然有一种好像一颗小青草被一头老奸巨猾的牛给吃了的感觉。 可这一晚上,他也想明白了,他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若是日后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他定然会万死不辞帮小白,可他却是绝对不会为了一个人而停留的。 白芷是在快要日上三竿的时候被苏尘催起来的,半夜没睡又耗尽内力,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再不吃你的小笼包就凉了。”苏尘语气凶巴巴地说出这句话,白芷才稍稍有点意识,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爬起来,模模糊糊地穿上衣服,见她洗漱完了,苏尘才拉着她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坐着凌星,苏尘也在她手边坐下,夹了一个小笼包蘸了醋,放在白芷盘中,低声道:“不是你要吃小笼包的?” 凌星看着那快要粘在一起的两个人,忍不住有些忍无可忍地咬了一口那小小的包子。 一顿饭下来,苏尘几乎就在凌星面前有意无意地表现出对小白超乎寻常的关心,让人忍不住就想多了。 而白芷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不自在地躲了躲苏尘的靠近,警惕防范地道:“师父,我可以自己夹的,你不用帮我……” 苏尘笑容不减,替白芷碗里夹了一筷子小菜,道:“你小时候不都是我帮你夹的?怎么长大了,就想把师父一脚踹开了?” “师父,你怎么了?不会是烧坏脑子了?”白芷一脸嫌弃地看着苏尘,“我都这么大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苏尘举着筷子的手微微僵硬,见白芷一脸淡然地夹着菜吃,仿佛只是在跟他强调自己已经长大了这个事实。 可话听在苏尘耳朵里,却怎么听都像是在划清界限。 “噗……”凌星低低咳了一下,低着头赶紧扒拉了两口粥,差点没烫得吐舌头。 苏尘有些没面子地哼了一声,三个人总算是能安安静静消停地吃顿饭了。 早饭吃完,苏尘便催着白芷回去了,他也该好好休息一番,因此今日的药草就没有人收,一时间凌星倒成了最闲的那个。 可他突然看见院子中央那一块晒着桂花的竹篾,想起来自己还答应了小白这件事呢…… 只是原先答应小白要和她一起做的,如今看来……某个人也肯定是不会答应他们两个人共处一室,凌星便拿了那一筐桂花进了厨房。 约莫休息到了下午,白芷才缓过劲来,一睁眼,就闻到了一股甜香味儿,勾得人一下就精神了,白芷跳下床跑进小厨房,香味不由得愈发浓郁了起来。 第九十一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22) 可小厨房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白芷一愣,看着锅炉里的笼屉,拿了布包着打开,就看见里面被蒸得金黄的几块糕点,香气四溢。 桂花糕……凌星! 白芷赶忙小跑出去,却听见了苏尘淡淡的声音:“别看了,人已经走了。” “凌星走了?他怎么能不告而别……” “你还想着他跟你来一场告别?”苏尘皱着眉头,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白芷的额头,道:“一看那小子就是个身份不明的危险人物,哪个人能受那么多剑伤?你倒是心大,把人捡回来养这么久,也不怕招来横祸。” 白芷看着空空荡荡的小院,忍不住有些伤感。凌星只留下几枚桂花糕就走了,如此匆忙,说不定是遇见了什么事呢? 只不过听见苏尘这么说,白芷还是笑着道:“这不是有师父在吗?” “师父再厉害也有顾不过来的时候,你不管怎么样,还是得留个心眼。免得以后被人害了还不知道。” “嗯。知道了。”白芷乖乖跟在苏尘身后。 见她如此乖觉,苏尘倒是有些好奇了,忍不住问道:“不难过?” 白芷疑惑地问道:“为何要难过?” “师父说的是凌星不辞而别?”白芷看苏尘那样,微微了然地笑道:“凌星总是要走的,他又不是学医之人,只不过看他走得匆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不过也无妨了,我还是很师父在一起,这就好了!” 白芷笑得眼眉弯弯。 反正苏尘给她升了幸福值,那她也就不再捉弄他了。 “就你嘴甜。”苏尘笑着嗔了他一句,倒也没说什么别的,转身回到小厨房道:“过来洗菜,该做晚饭了。” “来啦!” - 日子就又这样一日一日平淡地过去,只是苏尘和白芷二人都能感觉到,自从那次之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莫名变了许多。 比如说苏尘会有意无意地多照顾白芷一点,白芷偶尔会红着脸躲开苏尘的碰触,但大体上,二人还是维持着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没有捅破,就这样过着。 直到这一日,方若琳又来到了他们这儿。 “苏先生。”方若琳微微红着脸唤了一声,探头进校园内,却正好瞧见苏尘伸手替小白挽袖子,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细心,甚至还笑着同小白说道:“小心些,省的又碰脏了袖口。” 方若琳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伤了眼睛似的,心里一股嫉恨不知怎么的就涌了上来,不管不顾地冲进门,强颜欢笑地看着他们二人惊讶的脸。 “方姐姐?你怎么来了?”白芷疑惑地看着她,虽说她是听见方若琳的声音了,可方若琳脸上这个表情……她却是看不懂了…… “苏小白!我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份上,一直没有把话给你挑明了说,可现在,你这样做,未免也太过分了!” “我……”白芷一头雾水,苏尘却迅速将小白扯到了身后,冷冷地看着方若琳,道:“方小姐此言何意?” 方若琳看见苏尘,眼眶顿时就红了,委屈地看着他,道:“苏先生!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吗?这么多年了,我对你们悉心照料,时不时送东西来,我自问已经是无微不至……可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眼里却没有看见我一点好?为什么你眼里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方若琳,你喝多了说胡话呢?”苏尘冷声道,可谓是一点没有想给方若琳留情面的意思。 方若琳顿时如遭雷击地看着苏尘,俏脸微微苍白,“苏先生?” “我不信方秦术没有告诉过你我的事,你还如此执迷不悟,倒是让我有些看不明白了。”苏尘冷声道,“一开始我只当你是小孩子心性,却不曾想……你这不是天真,是愚蠢!” “我……我对你的心意就是愚蠢?那她呢?!”方若琳直指着白芷,留长了的指甲尖险些将白芷的眼珠子戳下来,苏尘几乎是瞬间就将方若琳的手腕制住了,眼眸前所未有的冰冷。 方若琳泪眼朦胧,她为了他,苦苦熬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为什么还比不上那一个小丫头? “小白是我的徒弟,我于你从未有任何暗示,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妄想自己能在我身边,难道你愿意让我看见你如何苍老死去,而我却一直保持在这个样子吗?” 苏尘冷冷地看着她,可吐出来的话却是绝情至极。 方若琳愣愣地看着苏尘,一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可他却还是会像现在这样,俊美不似凡人…… 是,她从前想过和苏尘在一起,可她所设想的,却是他们二人像现在这样走下去,却没有想过,她会老,会死,可他不会…… 而苏尘背后,白芷心像是突然被人掏了一个洞,飕飕地往里灌着冷风,从内而外地发冷。 方若琳失魂落魄地走了,苏尘总算是松了口气,转过头来,却猛然发现小白脸上也挂满了泪,太阳穴瞬间就突突地跳了,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怎么哭了?你……” “师父。”白芷一开口,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往下落,滑过白皙的脸颊落入空气中,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招人疼。 苏尘小心翼翼地把她脸上的泪水给抹去,被她这一声哽咽又掺着撒娇似的师父给叫得心软成了一滩柔情。 “师父这么多年……是不是很孤单?那以后要是我死了,师父又要孤身一人,那师父该怎么办呀……” 苏尘揩着她泪的手指顿时僵住了,看着小白的瞳仁,被泪洗过干净得只剩下满满的依恋和心疼。 “小白……我……”苏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芷便直接扑进了他怀中,不管不顾地紧紧抱着他的腰身,道:“如果我也会长生不老就好了,可是我不能,我有一天会变得很老很丑,到时候师父肯定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苏尘失笑,无奈地摸着她的头,她怕是就因为这个哭?刚刚那一番话,戳得他现在心窝子还疼着。 第九十二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23) 在小白身上,苏尘不想去思考以后的事。 好像未来两个字离他们都太过遥远,好像这辈子他都不可能看见小白老去的模样。 白芷伏在他怀里哭了好久,他哄了好久,小家伙也没有提起兴致来,哪怕之后又吃了一块桂花糕,腮帮子跟松鼠似的吃得鼓鼓囊囊,一向明亮的眼睛里也还是暗淡无光。 苏尘看着这一幕,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他从前还不知道,自己这一颗心还是会疼的,好像师父去世的时候,他也只是头脑中悲伤怨愤,却还没有心疼的感觉。 “吃完饭我们下山去走走?”苏尘轻轻摸着白芷的头,柔声问道。 “嗯。”白芷点点头,天色已经暗了,只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古怪,再不出去走走,怕是又要有好几天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吞没,白芷跟在苏尘身后慢慢走下山,越靠近山下,就能清晰地觉察到一股暖意袭来。 “小白,今夜似乎是闹集,你跟紧了我,别走丢了。”苏尘轻轻带着白芷的胳膊,二人相依到了镇上,果然是十分热闹,灯火通明的,街边都是挂着红灯笼的小商贩,高声吆喝着,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二人并肩走着,宛如尘世喧嚣中静止的那一帧图画,苏尘清冷孤高的眉眼也被这闹市给渲染得添了几分暖意。 白芷的心情也被这集市闹得稍稍缓解了些,正想去看边上的一个首饰摊子,就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娇娇的怒喊: “好你个狗胆包天的臭男人,居然敢偷本姑娘的荷包?!看我今天不打你个狗血淋头!” 白芷偏过头去,见是一个俊俏的小姑娘正柳眉倒竖揪着一个男人的领口,凶狠地扇过去一巴掌,把旁边围观的人都吓得跑了。 苏尘默默走到她身边,小心地护着她,低头问道:“要不要换个地方走?” 白芷正觉得这个女孩子似乎有点眼熟,正打算先留下来看会儿热闹,那女孩子就突然对着他们道:“哇!你是哪家的公子?生的如此好看,不如跟我回去,包你吃香的喝辣的,比在这个镇上要好上不少!” 苏尘眉眼间闪过一丝厌恶,扯着白芷的手转头就要走,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扯,把对面的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白芷身上。 白芷同那娇俏的少女四目相对,那少女的表情就瞬间变了,从一脸惊艳,到变成惊吓。 “少宫主?!” “宫主?” 白芷一愣,什么东西? 苏尘脊背顿时僵硬,站住脚回过头看着那女孩子。 “少宫主!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芷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是流仙儿啊!您怎么不记得我了?我从前是侍奉您的婢女,找了您都这么多年,您居然躲在这山沟沟里头来了?还跟我装不认识?” “我真的不认识你,什么少宫主,我……” “去旁边的酒楼,坐下来说。”苏尘淡淡地看了那少女一眼,可眼底却透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冷意,只是流仙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位俊美男子,只是一脸兴奋地跟着他们,一手还十分自来熟地挽着白芷的胳膊。 白芷求救似的看着苏尘,小手拽着他的袖子,可苏尘却不知是怎么了,冷着脸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在前面走,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白芷心里微微一沉,虽还没有搞明白这里面的深意,但还是稍稍稳住了自己的心思,跟着他们一起进去了。 圆子也在头脑中紧张地道:“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魔教那边的人找过来了?怎么办啊宿主!男配怎么这个表情啊呜呜呜……” “你问我,我难不成还能去问苏尘吗?”白芷硬着头皮坐到流仙对面,苏尘叫了一个小二点了点东西。 流仙直勾勾地盯着白芷看着,坐定了之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抓住了白芷放在桌上的手,激动地道:“少宫主,自从你失踪了之后,我们教主可谓是倾全教之力去搜查你的下落啊!都怪那些臭道士,打着仁义道德的名义把你硬生生逼到这里,这些年您受苦了啊,我马上就联系教众把你风风光光地带回去……” “等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魔教?什么少宫主?我……我也没有见过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苏尘在一旁看着白芷皱眉疑惑的样子,自己心中那一点点疑云……终于被拨开了。 为什么她小小年纪会有那么深厚的内力,为什么会遍体鳞伤地出现在天冥山脚下,为什么身上带着一把奇怪的黑剑。 她是魔教中人。 “少宫主?你不记得我了?怎么会?难不成是你?!”流仙瞬间像是反应了过来,转过头看向苏尘,怒道:“你竟对我们少宫主下手?她才只是一个孩子啊!” “不是我。”苏尘冷淡地看着她,身子往后一撤,轻声道:“我只是捡到她的……” “师父?”白芷看着苏尘冷淡的表情,突然心里涌起一丝不安,“你怎么……” 苏尘没有去看小白那张有些恍惚的脸,强迫自己控制着心里那翻涌的情绪,对着流仙道:“你说她是你们少宫主,你有什么证据吗?” 流仙爽朗一笑,“这还不简单,我们魔教修炼的功法都是彼此呼应的,别人可不会和我产生共鸣,我只要运功,少宫主就能感受到了。” 说着,流仙只朝着白芷伸出手,一道嫣红色的气流瞬间顺着她的胳膊缠绕成形,而紧接着,白芷身上也升腾出了一层白色的气雾,体内甚至也升腾起了点点热意,全身的毛孔也舒张开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舒爽感。 白芷震惊地抬头,看着流仙,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而脑海中,白芷却是哀嚎了一声:“魔教居然还有这种法子?这可怎么办?” 苏尘捏紧了拳,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轻轻颤抖了许久,才颤声道:“魔教少宫主?” “对咯!我们少宫主可是绝世天才,十岁就被教主列为左护法了,哪怕这些年少宫主不在,那位置也没有人敢去霸占了。” 第九十三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24) 白芷僵硬地看着自己身上被流仙召唤出来的内力,欲哭无泪,几乎就想哭着说谢谢了。 我可真是谢谢你们。 苏尘眼眸瞬间就冷了下来,看着流仙的眼睛里满是防备:“你们魔教来到天冥山,究竟为了什么?“ 流仙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道:“当年少宫主出山游玩,被一群正道弟子追着打,打到了天冥镇后踪迹消失,不过这些也都是我们这些年才查到的,我们之前一直在那些人附近调查,到了这几年才慢慢转过来,没有想到这么巧,少宫主真的在这里。” “那你又是怎么来的?”苏尘转向白芷,语气平静地问道。 苏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得就像是面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可白芷却懵住了,他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少宫主不是被打过来的吗?可是少宫主不记得了,要不然还得好好说说究竟是谁敢欺负我们,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教主,让他带人打回去!真是太过分了!”流仙在旁边插科打诨,神经大条到还没有发现对面的两个人已经开始陷入无尽的僵局之中。 “师父……你……”白芷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尘冷声打断了: “不要叫我师父!” 说完这句话,白芷那本就澄澈的圆眼睛里瞬间就升腾起了一层雾气,水雾凝结,汇聚成一滴要落未落的珠子。 “师父怎么了?” 白芷反应不过来,他为什么这么生气的样子?和他相处这么多年,她甚至还从未见过他这样生气…… “师父?”流仙看着他们,一脸疑惑地提醒道:“少宫主,我们幼时是一起拜教主为师的呀,这位又是谁?少宫主,你不会不仅把我忘了,还把我们师父忘了?” 苏尘闻言,冷笑了一声,别开眼睛没有去看白芷的表情,只是道:“既然你是魔教之人,那便跟着他们回去,我只当这些年没有养过你,往后你也别来……” “苏尘!” 白芷那一头雾水满腔疑惑的脾气瞬间被他的话点爆了,怒道:“你真的要这样?一句话就把我判了死刑?我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少宫主,我只知道我是你的徒弟!” 可苏尘却仿佛充耳不闻,只是冷冷地起身,宛如最初第一面时,他一样没有侧眸,目不斜视地绕过白芷走了出去。 只是这一回,白芷还没有来得及拉住他的衣角,他便已经走远了。 “少宫主?”流仙看见白芷脸上的泪,顿时感觉有些错愕,从前的少宫主可是连酷刑加身也不会哼一句的,怎么今日竟哭成这样? “我不是你少宫主!”白芷有些愤怒地看着她,连脑海中圆子因为幸福值暴跌的哀嚎也没有搭理,带着哭腔认真严肃地强调道:“我叫苏小白,是他的徒弟,不是什么少宫主,和你们魔教没有关系!” “少宫主,您别闹了,快跟我回去。”流仙像是哄孩子似的,“教主这些年特别想你,毕竟我们都是他捡回来的孩子,少宫主,您现在不记得我们不要急,只要您跟我回去,教主肯定有办法治好你的。” 白芷哭着摇了摇头,眼睛直直看着苏尘离去的方向就想追上去,可却被流仙抓着手,连冲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苏尘踉踉跄跄地拨开人群,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回山上。 僻静清幽的小路,来时是两人,如今倒只剩下他一个了。 好像自从小白出现之后,他就很少自己一个人走这条路了。当时还就是在这条小溪边上捡到了她…… 怎么会是魔教呢? 她那样好,怎么会是魔教呢? 苏尘脑海中,那个灌着他喝下毒药的人的狰狞的脸,和小白纯真娇憨的脸迅速闪过,在他心中激烈缠斗,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撕碎了似的。 身体深处一点点泛起来的冷意,提醒他,这么几百年来的痛苦已经深入他的骨髓,提醒他又要再一次忍受这样非人的折磨。 而另一边,白芷看着对面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所言的流仙,无奈地道:“你还不明白吗?他救了我一命!他是我的师父,所以我必须……” “少宫主,你执意要留在这里?”流仙有些奇怪地道,“您就不想回去看看?我们凌云宫可是魔教风头最盛的宫了,你不回去看看,岂不是很可惜?” “我现在属于这里。”白芷认真强调道。 “可是既然我已经发现你在这里,你就应该明白,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教众来到这里请你回去的。尤其是教主。”流仙严肃地道。 她看出白芷铁了心不跟她走,她地位不高,更不可能用强的带走白芷,只能跟她讲清楚利害关系。 “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走。”白芷垂眸,她要是走了,苏尘怎么办? 流仙叹了口气,无奈起身,看着她道:“既然少宫主心意已决,我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是……少宫主做好准备,我既然已经出现在此,过不了多久,您……” “我知道。我只想求你……尽量把我出现在这里的事,能瞒多久瞒多久。”白芷抬头,祈求地看着她。 流仙十分为难地看着白芷,最终还是敌不过她那双一求人就闪闪发光的大眼睛,无奈地道:“好好,我会尽力的。可最多最多,半年是我的极限了。半年之后,就是少宫主再不愿回来,教主也会把你抓回去的。” “我明白,半年,够了。” 流仙和白芷道了别后便离开了,白芷也就立刻起身匆匆忙忙地冲回天冥山。 苏尘一个人回去,不知道该让不让她进家门。 一路赶回小院,白芷发现院门没锁,还没来得及惊喜,就突然听见苏尘那屋里面传来一声东西摔碎在地上发出的巨响。 白芷立刻朝他屋里跑去,这回真的是不管不顾地撞开了他的门,冲进去一看,将见一向爱干净整洁的苏尘狼狈地半趴在地上,地上一片狼籍,似乎是被他带着摔到了地上的药瓶,药粉撒了一地。 “师父!”白芷惊了一跳,连忙冲上去想要扶他起来。 第九十四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25) 可她的手刚刚碰到苏尘的衣服,就被苏尘用力地狠狠甩开,只听见他粗哑的嗓音冰冷地道:“滚!你来干什么?” “师父……你生病了。”白芷心里像是被他这一句话给扎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疼得她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可她还是固执地去扶起苏尘,也或许是苏尘寒毒发作,一时间也没有很多力气反抗,白芷应是把人扶到床上躺着。 苏尘艰难地撑开眼睛,看着矮自己两个头的小姑娘,还是十四五的年纪啊……还那么小,怎么就…… “师父该吃什么药?”白芷强压着自己翻涌上来的酸涩委屈,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去收拾满地的狼藉,苏尘只能闭上眼,虚弱地答道:“药箱里那个黑瓷瓶里的药丸,一颗就够。” 白芷连忙找到黑瓷瓶喂他服下,可很明显,哪怕吃了药,这毒性发作时道痛苦也没有少半分。 “出去。” 苏尘感受到体内一点一点蓄积起来的冷意,明明身上盖着被子,可却只觉得那被子是一床冰冷的铁块,因寒冷而使全身的血脉冻结痉挛,血液几乎都要停止流动,濒死的痛苦让他用尽了最后一丝理智把小白赶出去。 他不仅不想和魔教中人过多牵扯,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待会儿发作起来狼狈不堪的样子。 可良久,余光那一抹衣角还是没有动,苏尘快要支撑不住了,疼痛使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狰狞可怖的样子让人看了都害怕。 “师父。”白芷面无表情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将苏尘身上的外衣褪下,他上身只穿着薄薄的一层中衣,敞开的领口下是莹白结实覆盖着好看的肌肉的胸口。 “不管明日你醒来要怎样罚我都好,现在……小白不想看着你这样难受。”白芷说出这句话,眼眶中积蓄已久的泪水落了下来,滚烫的一滴正正好打在苏尘手背上,溅出一朵水花。 苏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小白解开了自己的外衣,少女如牛乳一般白皙细腻的肌肤在月光下更加熠熠生辉,那一处处弧线美好得令人心思遐想,可他现在心里只有疼痛和抗拒,他想要挣扎,想要逃离,可是小白却固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师父。”白芷呵出一口冷气,紧紧地搂着苏尘的腰,道:“小白不是什么少宫主,小白这辈子只想做师父的徒弟。” 苏尘愣愣地抬头看着床栏,他感受到自己寒冷的身体被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贴着,对面的人的温度源源不断地温暖着他。 寒毒扰了他几百年,可他从未清醒地感受到过,这种肌肤相贴缓解疼痛的触感。 他闭上眼,狭长清冷的眼睛闭上的一瞬间,滑落了一颗泪。 人非草木。 他一直以为他也就和那一株株的药草一样。 一遍遍长出来,一遍遍被磨成粉末。 可现在,有一个小丫头固执地用自己作水,不管他要不要,就浇灌着他,给他阳光,小心呵护着,寸步不离地守着。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苏尘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个灌他喝下那一碗苦涩难忍的毒药的人手背上还有一个邪恶的饕餮图腾,耳边还响彻着那些人狰狞快意的恶心笑声。 “哈哈哈——这就是苏大将军的儿子啊,睁大眼睛看着爷爷们怎么折磨他的呀!哎呀,脑袋怎么从脖子上面掉下来了?急着给爷爷磕头啊!哈哈哈!” 他不受宠,从小就被人说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只不过苏擎莫不想落得一个抛妻弃子的骂名,便将他在偏院里养大,他似乎从小就是这个清冷样子。 可为什么……毒药要让他喝下呢? 在那之后,天冥剑宗的人闯入,救下唯一一个被灌了毒药侥幸没死的孩子,后来又被云游到此的师父收养。 天冥剑宗的人说,灌的毒药名为长命散。 说是长命散,其实也是有非人的代价。 间歇发作的寒毒,就是让他几百年来苟延残喘的代价。 一开始,他只是会觉得冷。 越到后来,越会感觉这冷意实在说让人难以忍受。 而如今,每次寒毒发作,就像是要把他从鬼门关里轮一遍酷刑,像是把血管一寸寸用坚冰堵住,然后一点点推着走,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冷和疼,让他几乎每一次都要发疯。 好疼……好冷…… 他好恨…… 恨那些人为什么不一刀杀了自己。 恨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 恨父亲在那时把自己推出去。 恨魔教中的每一个人。 苏尘在强烈的冷意和痛楚中再次惊醒,看着胸口趴着的紧紧抱住自己的小人,一时间恨意覆盖了理智,他一个翻身将小白压在身下,对上她突然惊醒还有些朦胧的眼睛,冷声问道:“你真的想一辈子做我的徒弟?” “师父?”白芷一愣,这个人突然发疯把自己压住是要做什么? 紧接着,她就听见了头顶传来苏尘极好听的低沉冷笑,然后,苏尘便俯下身,将头埋入了她的颈窝。 不是?她还是个孩子呢…… 白芷瞬间反应过来双手抵在苏尘的肩膀上想要把他推开,可下一秒,脖子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唔……” 白芷闷闷地惨叫了一声,秀气的眉毛纠结在了一起。 脖子被苏尘咬破了,她清晰地感受到他在用力将他体内的血液给吸走,耳边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 白芷愣住了,整个人僵硬地看着天花板,她感受到身上的男人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可她却开始手脚冰凉。 这倒是和苏尘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没有想到,一向清冷如谪仙的苏尘,会这么恨魔教。 这恨意,就像是横亘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天堑,可以让他丧失理智,疯狂到忘记她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苏尘才停下自己的动作。 恨意消退,身上的痛楚也缓解了,理智渐渐回笼。 苏尘微微睁开眼,看着那一截纤细玉白的脖子上面一个狰狞的伤痕还在往外面汩汩冒着血液,眸光微微凝结了。 他刚刚……做了什么? 第九十五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26) 苏尘僵硬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一时间竟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动作。 半撑起身子,他才能仔仔细细清晰地看见身下,小白有些空洞的眼睛。 “小白……” 白芷转了转眼珠子,淡淡地看着他,一向俊美的脸上,因伤痛而苍白的脸色,也平白因为薄唇上染上的一点猩红而显得妖异邪魅。 “师父好多了吗?”白芷轻声问着,声音飘渺得就像是风中飘荡着的柳絮,风一吹就散了。 苏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表情。 这样也好,她应该就会怕了自己走了? 恨他也好,反正结果只要是让他不要再和魔教的人有牵扯就好。 可他显然低估了白芷。 白芷闭上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脑海中全是从前苏尘温柔宠溺的样子。 明明只在前一天,苏尘还是那般小心地对她,会细心地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会耐心教导她医术,会在她不开心的时候温柔地抱住她摸着她的头哄着。 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苏尘看着她无声地哭泣,就连声音都不曾发出,可却让他心里跟刀割似的疼。 为什么要心疼她呢? 苏尘自己都忍不住自嘲。 “师父……不要赶我走。”白芷轻声颤抖着说道,“我……” “你若是想留在这里,那你就下山去医治好一百个人。一百个人的命,也算是解了你身为魔教少宫主的冤孽。”苏尘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加冷淡一些。 然后他便翻身下床,从被打翻的药箱里翻出止血药,仍在白芷身上,自己转身出了门。 白芷睁开眼,强撑着坐起来看他走出去,自己忍着疼痛擦药。 苏尘,你现在这样对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宿主,怎么办呀,我们辛苦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幸福值又一夜回到解放前了。我们要不放弃这个任务进入下一个世界?” 白芷垂眸冷静地擦药,淡淡道:“他这样对我,不报复回来,以后还怎么做任务?呵!不就是幸福值吗?你就当看我玩游戏!” 苏尘翻出自己库房里不知陈酿了多少年的酒,跃到屋顶上一边看着快要升起的太阳,一边一口一口地灌着。 他不爱喝酒,因为酒会让他不清醒,他想要自己永远保持清醒。 可现在……他却真希望自己这辈子就这样混沌沉醉下去。 翌日。 约莫两个人都是到了快要傍晚的时候才清醒过来的,尤其是苏尘,还因为宿醉而头疼不已,又只穿着一件衣服在屋顶吹了一天的冷风,现在头还痛得像是要裂开了,坐在院子里皱着眉头揉着发胀豆太阳穴。 而白芷看这一幕,便自己煮了碗醒酒汤放到他对面。 苏尘被这个声音惊醒,抬眼看着白芷,瞬间就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缠着的纱布,分外刺眼。 苏尘僵硬了一下,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昨晚。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尴尬,就听见白芷的声音淡淡地道:“昨晚师父所说的话是否还当真?” 苏尘反应了过来,他昨晚曾说让她去医治一百个人,就当是赎罪。 他如今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她才十几岁,甚至其中有五年都是和他待在一起的,哪来什么冤孽要去赎? 可话已说出口,他也确实想让她知难而退,从此和魔教断绝来往。 于是,苏尘冷笑了一声,端起那碗醒酒汤,闻了闻味道,才啜了一口,道:“自然算话。一百个人,我便让你留在这里。” 白芷看见他的小动作,心里愈发泛起冷意。 他在防备自己。 “好,我会去医治一百个人。”白芷应下来,便转身离开了。 苏尘顿时僵硬了身子,转头一看,看着那小丫头走回了自己房间,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 只希望她不要坚持下去,从此他们一刀两断不要再见。如此纠缠,他真的很怕,他会对自己深恶痛绝的人心软。 可是接下去的每一天,苏尘都能看见那人都没多大高的小丫头片子拎着自己的药箱慢慢悠悠地走下山,约莫到了晚上才会回来,还会不忘带着一筐药草回来晒。 好像日子又回到了从前,只是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二人之间再无什么交流。 苏尘算准了她起床的时间,故意避开那个时间段再起来,又在她快要回来的时候躲进房间里。 他自己都对自己这样逃避的行为感到唾弃。 他自己说出来的话,小白在一点点履行,可他却也躲起来不见人了。 这算什么? 懦夫一个! 他是在害怕,他害怕面对小白的坦坦荡荡和一腔热情时,他却拿不出同等的爱与关怀面对她。 苏尘狠狠劈下斧子,将柴火劈成两半,这些事情原本她也是不想做的,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实在是台憋闷了,实在无法,才干起了这种脏活。 而今日,苏尘毫无防备之下,白芷居然提前回来了。还带回了几张小小的单子。 苏尘看着她浅笑着回来,一时间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只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好像回到了从前似的,连手指尖都在激动得轻颤。 “师……苏先生,我今日已经有三个病人医治好了,他们身体恢复后给我签得这几张单子,这便算我医治好三个人了?” 苏尘看着那纸上娟秀的字迹,清晰写着感谢苏小白已成功医治好王二柱,旁边还有手印,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忍不住嘴角就想往上抬,可一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就又强行把那股欣慰给压了下去。 他现在面对的可是魔教少宫主!他欣慰什么?! “哼。这么多天才医治好三个人,怕是等你治好一百个病人,你也可以入土了。”苏尘想要收下那几张单子,可却被突然伸出来的那只小手给夺了回去。 “苏先生既然认可这张单子,那我就放心了。日后我医治好的病人一定会越来越多的。哼!”说着,白芷便一扭头又回房间去了,只留下苏尘一个人在院中。 苏尘愣愣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第一百二十八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60) 苏尘看着拎着个酒坛子,两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的小白,无可奈何地微微一笑,只能坐了下来,道:“不许喝多。”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和她一起喝酒,只是或许心中真的烦闷,也想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借酒消愁了。 “师父,干了!”白芷用力碰了一下他的酒坛,然后宛如女中豪杰一般捧着酒坛子就开始往嘴里灌,苏尘连拦都没有来得及拦,就眼睁睁看着她直接灌了一大口酒下去。 “小白!不许喝这么猛!” “这有什么的?”白芷一抹嘴上亮晶晶的酒渍,眼睛直勾勾盯着苏尘,“我从前喝的比这多多了!” 在仙界的时候,她老是这么喝,只不过那时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罢了,孤苦无依,在山上喝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喝多少。 苏尘听了,却没忍住皱了皱眉头。 她从前喝很多? 在魔教的时候嘛? “师父也喝呀!”白芷拍了拍他的酒坛子,苏尘在她的目光注视下,还是喝下了酒。 酒很烈,辣得他舌根发麻,一口下去胸腔便是闷热的感受,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在瞬间舒畅了起来。 “来!继续!”白芷似乎也在拼了命地想要灌醉自己,苏尘皱了皱眉头,看着她有些泛红的脸颊,想着过会儿要拦着她,不许她再喝了。 “哈……”白芷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叹,然后又抬起眼睛看着他,道:“师父……” 苏尘抿了一口酒,静静地看着她,也没有说话。 “师父,你心里难过吗?” “都说被人背叛被人欺骗的时候,心里就是会很难过……可为什么,师父都不愿意和我说一说?师父还是不喜欢小白吗?” 苏尘看着她突然莫名其妙开始絮絮叨叨的模样,心头那些烦闷痛苦,突然就在那带着一星半点的委屈又混杂着埋怨的语气中消散了。 “没有不喜欢小白。”苏尘揉了揉她的头,一如小时候她柔软的发丝,还带着初见她时的那一份天真和迷惘,丝毫没有那个人的妖媚气息。 “可是师父好多事都开始避着小白做了,师父开始防着我……忌惮我……” “没有……是我不好。”苏尘看着她眼中突然盈亮的光,忍不住心头微微一痛。闷闷的窒息感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师父就是不喜欢小白了……”白芷低着头,也不看他,自己趴在桌子上枕着右手,眼睛就盯着那贴着红布的酒坛子看。 “没有。”苏尘叹了口气,“哪怕是一开始,我也只是……稍微有些害怕,你变了一个人。我只是害怕我熟悉的小白,被另外一个人占据了身体,小白,你不要怪我……” “哼……”白芷软软哼哼着,从苏尘的这个角度,甚至还可以看见她那因为不悦而撅起来的粉嫩的嘴唇。 “别生师父的气了,好不好?”苏尘无奈地柔声哄道。 何曾有人让他这么耐心地哄?可惜白芷可一点都不想就这么轻轻松松放过他,只是道:“那师父现在呢?现在师父怨谁?还怨我吗?还要把我赶走吗?” “师父不怨你。”苏尘看向窗外那灰蒙蒙的天,或许也是他喝的酒上了劲儿,只叹息道:“我在一开始的时候怨过魔教,怨过很多人,可如今……才发现自己满腔的怨忿都对错了人,错看了仇人,竟让自己的世仇和自己共处这么长的时间……我真的…… “小白,你可觉得师父傻?” 白芷闻言,眼睛抬了抬,总算是正眼看了眼他,随即道:“师父不傻,师父就是太信任别人了。” 信任别人? 越是信任一个人,所以也会越恨自己认为有罪的人? 他深陷泥潭中而不自知,反倒让自己真正的仇人痛痛快快,让真正爱自己的人受伤受挫…… “小白,师父还是要和你说一句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怀疑你。”苏尘有些愧疚,郑重其事地道。 “哼,师父都不知道我多委屈。” “往后加倍给你补回来。”苏尘柔柔地笑着。 “不是在魔教委屈。”白芷突然打断了他,“是我感觉到师父不信任我,所以委屈。师父不喜魔教,我也不喜魔教,可我没有办法,我若是不学会自己爬出来的手段,怕是早就被那些人活活吞了。 我难过的是,我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么久的人间炼狱,可在看见师父的时候,师父却防备着我,不愿意相信我。” “小白……是我听信了谗言太久,以至于……是我太古板了,我……”苏尘心疼得难以自制,可下一秒,白芷便抬起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苏尘唇上。 苏尘浑身一僵,嘴唇上传来点柔软微凉的触感让他整个人都像是酥了,甚至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嘘……”白芷眯着眼睛,仿佛一只喝多了的小奶猫,正朝着他释放出无限的渴望被撸猫的气息,“师父不要再道歉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我想要点实际的。” “什么?” 苏尘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可下一秒,小白就道:“师父,小白喜欢你……很喜欢……所以我可以忍你不信任我一时,但我……不能容忍你不信任我一辈子……师父,你现在……喜不喜欢小白?” 苏尘心尖微微一震,瞳孔迅速震颤放大,竟莫名其妙的有一丝恐慌。 她说这话的意思是……她要的喜欢里,还掺杂着无条件的信任与爱吗? “师父自然是喜欢你,往后也不会再怀疑你,若有违背,我……” 苏尘瞪大了眼睛,看着在视线中被放大的那张娇俏的脸。 小白浓密的眼睫像是因不安而轻轻颤动着,柔软的唇瓣笨拙生涩地贴着他的,酒香混合着她身上的清香,像是一股烈性地暖情之药,从鼻腔开始点燃他的四肢百骸! 苏尘微微垂了垂眸,正想伸手扣住她的后脑,门就突然发出了哐当一声: 霍钦大大咧咧的粗野豪放声音响起: “苏尘,你可别难过了,我给你找酒……靠!” “砰!” 门又被猛地关上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64) 霍殷结结实实地把白芷和苏尘给隔开了,也不知他们几个人是怎么走的,走着走着就成了白芷和霍殷走在一起。 白芷正想回头和苏尘说句话,视线就被霍殷的那一身黑给挡住了,忍不住有些奇怪地问道:“霍殷,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霍殷身形几不可觉地地一僵,随即淡淡道:“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同你说一说这大雁塔……” “没关系没关系,大雁塔我可以自己看的,不用劳烦你了。我去找师父说会儿话!” 霍殷看着她连连摆手,然后逃似的离开了,忍不住黑了黑脸。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霍殷回过头,就看见霍钦那揶揄的表情,道:“都和你说了,别费无用功,你看,这肉你根本就吃不着。” “她喜欢她师父?”霍殷问道。 霍钦翻了个白眼:“这我可不能透露半句。反正你只要记住,小白那丫头十有八九眼睛里都不会有你的。” “他们是师徒,有违人伦纲常,小白年纪小,又没有出去见过世面,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不对,待她长大就明白了。”霍殷冷声道。 霍钦看着他执着的样子,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边是还不知道自己心意的木头朋友,另一边是一根筋的自家表弟,他一个大男人站在中间看得明明白白,可是这苦口婆心说出去的话却没有一个人听,真是要人命了! 苏尘正往上走着,突然就看见一袭粉色衣摆映入眼帘,然后跟被风扬起的花瓣儿似的飘到了自己跟前。 “师父,你怎么走这么慢?”白芷不太高兴,他这么久不回应自己的心意也就罢了,如今还要特意躲着自己吗? 苏尘听见她的语气似乎是不太好,忍不住道:“你自然是有人陪着走得快,为师身子骨老了,自然走得慢些。” “什么老不老的?”白芷感觉他这话说着就像是在故意气自己,便一把拽过了他的手,把苏尘直接拉了上去。 “小白!”苏尘有些微怒地甩开她的手,道:“成何体统?!” 白芷一个不察,被他甩开了手,除了从前那一次,他们二人从未发生过这样大的争执,看着苏尘那略带着薄怒的脸,白芷愣了半晌,鼻头突然就一酸。 她表明了心意,她奔赴了这么久,可换来的还是他这么一句成何体统吗? 苏尘看见小白的眼睛突然红了,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态度有些不好。 可他也是被气狠了,从来了长安之后,小白和霍殷两个人仿佛就成了连体婴,走到哪都是在一起的,他就像孤家寡人了,如今她又朝着自己跑过来,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 “小白……”苏尘皱眉上了一级台阶,刚想好好哄一哄,小白就突然半撞开他,跌跌撞撞一阵风似的捂着脸跑了下去。 “小白!”苏尘一急,连忙去追,却突然被一只手拦住了。 霍殷拦着他,道:“你还不如让她冷静冷静,等她冷静下来了,说不定就想通了。她现在在气头上,你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 苏尘狐疑森冷地看着他,不知怎么的,他总是看这个人不顺眼,哪怕心里知道他是霍钦的弟弟,心里还是忍不住升腾起防备之心。 只是他刚想挣开霍殷的手,就看见霍钦也走了下来。 霍钦在后面吊儿郎当地把手支在头后,道:“你们俩谁都别去了,好好在这儿看风景,我跟上去看看。” 苏尘和霍殷连连朝着他放出不高兴的眼神,可霍钦恍若未闻,几步就离开了原地。 白芷漫无目的地冲出了大雁塔,繁华的长安城,热闹的大街小巷,可她却还是觉得孤寂无比。 突然,一只大手轻轻扣在了她肩膀上。 白芷吓了一跳,回过头,才发现是霍钦,只好闷闷地喊了一句:“霍大哥,你来了。” “不高兴?” “嗯。”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个笨蛋师父!”白芷恨恨地道,咬牙切齿地,像是恨不得扑上去把苏尘给咬了。 霍钦噗嗤一笑:“行,还有心情骂,说明还没有特别难过。” “本也就没有特别难过,只是……” 只是苏尘一直这样,她实在是感觉无能为力罢了。 “我给你支个招。”霍钦低下头,在白芷耳边轻轻说了一个法子。 白芷一直到听完,都还没能反应过来,霍钦又是怎么知道她和苏尘之间的事的? “这样真的能行吗?” “相信我,我就是男人,最懂男人了。”霍钦一脸期许地拍了拍白芷的肩膀,看着她茫然的表情,笑道:“绝对管用。” - 苏尘和霍殷二人看大雁塔,那塔也就只是个塔罢了。 两个人都各怀心思,根本欣赏不进去什么良辰美景。 一直到霍钦带着哭红了眼的小白回来,苏尘和霍殷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就顿时有了焦点。 察觉到这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白芷心里轻哼了一声,只静静跟在霍钦身后。 “小女孩子闹小脾气,散散心就好了,啊!别乱想了!”霍钦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对她道。 白芷乖乖点了点头。 苏尘眸光微凝,就察觉到旁边的霍殷突然动了。 “小白,我带你去别的地方走走?” 白芷抬头看看他,又看了看霍钦,随即点了点头,声音细细小小地道:“好。” 苏尘的眼神瞬间变了,眼睁睁看着她跟在霍殷身后离开,心中那股气就直直往顶上冒。 霍钦看着苏尘那隐忍不发的样子,心里直乐,但还是道:“你也先别生气了,小白现在肯定不想看见你。” “你怎么知道她不想看见我?”苏尘有一种把世界毁灭的冲动。 小白明明亲口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 “也是,唉……这个年纪的小丫头心性最是不定了,现在喜欢着,说不定之后就不喜欢了。没事,等过段时间,她说不定就又能见你了呢?” 这话怎么怎么听怎么刺耳? 苏尘看着霍钦,总觉得他这是在话里有话。 “走,别想了,我们两个大男人也得散散心呐!” 第一百三十四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66) “你不也在这里?” 白芷听见他那质问的语气就想生气,便也十分不善地顶了回去,还接着道:“我不过跟着霍殷来一次……” 苏尘听见这句霍殷,那根一直绷着的神经就像是被她给刺痛了,用力地拽着她的胳膊把人给拉到了自己边上,怒道:“你还骄傲了,你为什么要跟着霍殷来?” “你又不喜欢我,你管我跟着谁来?” 苏尘感觉自己几百年都没有这么生气了,脑中的怒意几乎就把他的理智给吞没了:“谁说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不能管你?我是你师父!” 白芷看着他绷紧了的黑脸,情绪就翻涌了起来,涌到了心头就变成了辛酸的泪意,气着气着眼中就泛起了泪花,怒道:“你哪里喜欢我了?你倒是说得好听,你连回应我都没有……你……唔……” 苏尘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低下头吻上去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像是突然炸开了一朵烟花,哪怕只是紧紧贴着,他刚刚浑身的愤怒就瞬间平静了下来,全身的感官就只剩下了那一点点柔软的触感。 白芷浑身僵硬地仰着头,看着苏尘微微盍上的眼帘,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良久,苏尘才放开她,低声道:“小白……我没有不喜欢你,我……我不愿看着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之前是我拘泥于师徒纲常,可……” “师父喜欢我吗?”白芷打断他,睁开眼静静地看着苏尘,直视着他的眼睛。 随即,她便听见了苏尘坚定缓慢的声音:“我喜欢你。” 白芷看着苏尘,他一如平日的清冷淡漠,但眼睛里,却满是细碎的熠熠亮光,同他身后那街道楼阁上辉煌繁华的灯火一起,在他们周围环绕出一层金灿灿的柔光。 “小白,我喜欢你。所以……不要和他一起……”苏尘索性豁出去了,伸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腰,道:“我们回天冥山。” 白芷轻哼了一声,他这么一说,她反倒就能捏起小性子了,低着头不咸不淡地道:“看看,谁知道师父是不是哄我说的,你们男人的嘴都没几个说真话的,你瞧那霍钦,还不是左拥右抱。” 正在喝酒的霍钦鼻子一痒,差点打了个喷嚏,旁边的两个妖娆舞娘纷纷贴了上去,浓烈的脂粉气熏得他差点流出泪来。 霍殷看他那表情,像是要打喷嚏的样子,忍不住嘲讽地轻哧了一声,抿了口酒默默在一边看着这混乱的风满楼。 唉…… 八成今日之后是看不见小白了。 自己这个小表哥,还真是聪明至极。 他哪里看不出来,今日苏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不就是多亏了这个小表哥的福? 而为什么小白那日又会和自己说想和他去风满楼,他还奇怪为什么小白会知道风满楼。 罢了…… 霍殷黑着脸在旁边喝闷酒,霍钦也懒得管他,自顾自讨着怀里美人的欢心。 而楼下。 苏尘看着不太高兴的小白,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鼻子,轻声骂道:“你倒会和师父拿乔了?” “不是师父说的,你我师徒,指不定哪天师父不喜欢我了,把我嫁出去怎么办?” “不会。”苏尘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师父的话一言九鼎。” 白芷这才笑了,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随即又羞涩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滴,幸福值加十,当前幸福值,九十五。” “哎哟!小两口跑这儿来亲来了?看得人家都害羞了!” 旁边风满楼的舞娘们笑得花枝乱颤,还有人直接往苏尘和白芷身上撒了花,苏尘下意识护住了小白,朝她们微微一笑,这才带着小白回去。 夜晚,苏尘也硬是留着小白睡在了自己房间,他实在是害怕霍殷半夜又去敲她门,把他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小家伙又给勾搭走了。 霍殷的猜测没有错,第二天一早,苏尘便带着还在犯困的苏小白离开了客栈,临行前,霍钦还笑得贱兮兮地凑上去轻轻碰了碰苏尘的胳膊,低声问道: “怎么样?我这回助攻当得好?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苏尘斜睨了他一眼,也是,要不是他搞出来这些幺蛾子,他现如今怕是也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从看见霍殷和小白成双成对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就知道,只要小白在他身边一日,他就不能容忍有男人会和她在一起,和她亲密无间。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是有一日也会如此占有欲作祟,一门心思扎进了她身上便再不许她和旁人有交集。 “等之后安顿好了给你写信。” “诶,不然我带着霍殷一起和你们回去?路上也有个伴儿?”霍钦笑着道。 苏尘脸色一沉,看着他的表情就像是要上去给他来一拳,“你要是觉得自己可以少个弟弟的话。” “呵,会少了谁还不一定呢!”霍殷冷冷地看着苏尘。 苏尘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理会他,还是转头对霍钦道:“走了。” “嗯,一路顺风。” 看着苏尘抱着白芷上了马车,霍殷忍不住轻嗤了一声:“还要靠别人来才能明白自己心里究竟是不是喜欢,谁知道日后过得会不会好?” “你不了解苏尘,才会这么说。”霍钦叹了口气,“唉……倒也是个可怜人。” 霍殷有些不懂他的话,只是单纯觉得小白这朵鲜花就这么被一坨牛粪给糟蹋了。 虽说……他也不得不承认,苏尘长得好,足可以和他媲美了。 但就从这性子上看,他苏尘还真不算是什么敢爱敢恨之人。 马车上,苏尘低着头,看着枕在自己膝上的小白,眸光温柔,心里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他从未想过此生会有一人如此真切地和他相伴相守,他只觉得自己孤寂一生,若是和一个人在一起了,又要送她离开,看着她一点点像花朵一样凋零衰败,不论对她,还是对自己,都无异于慢刀子磨肉,一点一点,割得人鲜血淋漓。 只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了,他才发觉,原来迈出那一步,也不是很困难的事。 第一百三十五章 清冷医仙和小药童(完) 苏尘和白芷便在天冥山完了婚。 大婚那日,方掌柜看着一身大红礼服的苏尘,不由得晃了晃神,随即感叹道:“苏先生能和小白姑娘修成正果,这一生有人相依一段时间,方家和苏家的列祖列宗看了,也会欣慰的。” 苏尘垂眸,他从未穿过这样颜色的衣服,清淡惯了的人,哪怕穿着一身喜服,心头也是熨帖得暖融融的。 “我会永远陪着小白的。”苏尘淡淡笑道。 没关系的,他活得够久了,待她走了,他也便同她一起去了便好。反正他想要做的事都已经完成了,曾经认识的人若是都一个个走了,他孤身一人留在这人世间,又有什么意思? 方掌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时间竟也哽得说不出话来,偏过头抹了把泪。 天冥山上,方掌柜做司仪,霍钦霍殷几人在旁边看着。 看那一对一身红袍的新人相对礼拜,霍殷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老牛吃嫩草。” “吃你了?碍着你什么?”霍钦没好气地拍了他头一巴掌,力道大得差点没让霍殷直接往前扑出去。 “礼成——” 苏尘牵起小白的手,朝着他们一一道谢,这才领着小白进门。 虽是他们都熟悉的小木屋,只是这一回,他们两个人都进了同一个房间。 方掌柜招呼着他们去喝酒席,他特意请来了不少厨子专门来这里做饭,霍钦忍不住道:“话说回来,这苏尘和小白还真是有意思,两个人住一起这么多年了,他连喜不喜欢人家都不知道。” 霍殷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而房内。 苏尘刚把人带进门,白芷就兴奋地扑进了他怀里,紧紧环着他的腰,声音里隐隐含着不知多少欣喜:“师父,如今你就是我相公了!“ “是。”苏尘忍俊不禁,拍了拍她的背,道:“好了,在这儿乖乖待着,等我把他们送走,再来陪你。” “师父……”白芷虽蒙着头纱,却也能隐隐约约看见他今日的模样,心头就萌动得很,笑道:“师父今日真好看。” “你都没有见到我。”苏尘被她直白的话弄得老脸微红,赶紧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道:“好了,在这儿等着,乖。” 白芷轻哼着歌在房内等着,脑海中却忍不住问圆子道:“话说回来,若是我老死了,他的幸福值还在九十五怎么办?” “所以要宿主好好加油啊!说不定像上一世那样,您给他生个孩子他幸福值就满了呢?” “我才不生孩子。”白芷翻了个白眼,“怀个孩子这么累,等以后我走了,苏尘一个人看着孩子,得多难过啊?” 圆子歪了歪自己虚幻的小脑袋,不太懂他们这些人类的情绪。 既然可以提升幸福值,又为什么不做呢? 白芷也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听着外面他们几人的交谈。 苏尘果然没有让白芷等很久,约莫也就半个多时辰便回来了。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白芷忍不住笑道:“怎么这么快?” 苏尘难得这般喜悦,唇角都还噙着笑意,坐到她身边时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因为怕你等急了,等饿了。”苏尘对着白芷头上的红盖头,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而就在下一秒,白芷便双手一起把盖头揭开了,二人四目相对,呼吸都是一滞。 苏尘看着那笑靥如玉的小白,心口跳动得愈发厉害,下意识地伸手在她脸上轻轻触碰着。 “师父!”白芷连忙按住他的手,道:“还有合卺酒。” 苏尘这才恍然大悟,拿起一边的合卺酒递给她。 二人一饮而尽,白芷眸光灼灼地看着他,可苏尘却先是弯下身子从床头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根红绳,挂在她手上。 “这是从前我师父给我的,他曾说若有一人带着此红绳出现,便是能解我毒之人。” 白芷看着这根红绳,突然一愣。 好熟悉…… 从前,她和楚秦玉在城隍庙里求来的红绳,和这一条,一模一样…… 可是……她这一世从未见过什么红绳…… “不管你是不是,如今你都是了。”苏尘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轻笑着揉了揉她的细软黑发。 白芷这才抬头,眼底雾气朦胧。 “师父……”白芷眨了眨眼,就见苏尘缓缓朝自己贴过来。 双唇相贴的一瞬间,他想自己真是疯了。 苏尘近乎疯狂的占有,让白芷在巨浪滔天中忍不住想着,几百年不曾开过荤的男人,果然有些控制不住。 耳边是心悦之人似拒还迎的低泣求饶,却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引起他心头的怜惜,只像是火上浇油。 白芷觉得自己快把床单都抓碎了,意识渐渐变成了一艘在海浪中随波荡漾的小船,那一波又一波的浪,让小船颤颤巍巍地在海面上穿行。 翌日一早,白芷听见圆子欣喜的声音时,疲惫地动了动酸软的手指,可甚至还未有更多的动静,身后的人就察觉到了她的动作,那温热的体温靠了过来,勾起了她昨夜的不堪回忆。 “师父……” 她的嗓子都沙哑了。 “小白……”苏尘微凉的指尖轻轻在她光滑的肩头抚摸,可身体却滚烫,“我爱你。” 白芷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又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饿狼之腹。 几年过去,苏尘的幸福值一直稳定在九十九,二人虽然一直没有孩子,可日子如胶似漆,偶尔下山去医治几个病人,渐渐也就成了天冥镇一段出名的佳话。 直到有一天,白芷照例在给苏尘扎头发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他额角的一缕白发,忍不住一僵,道:“师父,怎么你头上长了白头发?” “什么?” 苏尘一惊,拨拉着那头发放到眼前仔细一看,果然是一根银白色的发丝…… 见他僵硬着身体,白芷连忙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人总有生老病死……” 不对啊…… 白芷也僵住了。 “原来……原来他那时说的话,竟是那个意思……” 张凡死前,曾说情是毒,也是良药…… 他有了小白,便解了那药。 天若有情天亦老。 苏尘略有些激动,狠狠抱住白芷亲了一口。 他终于能和她白头偕老了。 “滴,幸福值加一,当前幸福值一百,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第一百三十六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1) 白芷从苏小白的身体里出来,看着就像是相拥而眠的苏尘和小白,眸光微微一酸。 几百年的人生落幕,苏尘总算是能白头了。 或许是因为从前活得太久太久,以至于苏尘老去的速度要比寻常人快许多。 小白都还是满头青丝时,苏尘就已经是垂垂老矣了。 她想起来自己还和他笑闹过,如今他成了老头子了,那她还这样年轻,可就能去找年轻男人再嫁了,被他扣着手腕好一顿蹉磨,这才作罢。 苏尘最后的时光里,眸光温温地看着她,问道:“这辈子跟我守在一起,你可欢喜?” 白芷眸光微酸。 “不欢喜,本以为你也能看看我成老太婆的样子,结果你就抛下我先走了。” 她的头同从前一样靠在他身上,听着他渐渐微弱的心跳。 “小白,我教了你这么多,往后若是我不在了,你也能……” “师父!”白芷哭道,“我会和你一起走,我这辈子就是因为有了师父才会开心,师父走了,我又留在这儿做什么?” 苏尘浑浊的眼睛里冷不丁落出一滴泪,又迅速淹没在带着皱纹的皮肤里。 “小白……”苏尘喉咙间透出一声混杂着沉沉情感的轻唤声,便闭上了眼,再无声息。 白芷将苏尘葬在了天冥山,自己也躺在了他身边,他身边全是鲜花,一如那时的他们。 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才安心睡去。 “宿主,你不伤心吗?” 圆子察觉到了她身上的情绪,一时间有些犹豫,没有第一时间带她离开。 白芷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花瓣中紧紧依偎着的人,笑了笑,道:“没关系,走。” 白芷再次睁开眼时,入目的是一双白绒绒的爪子,正踏在松软的青草地上。 “我的天!宿主!你怎么变成一只狐狸了?” 圆子的声音尖得让白芷脑子一疼,她低头一看,想着抬抬手,结果眼前那长满了柔软光滑的白毛的小爪子就也跟着抬了抬。 白芷:…… “怎么会这样?”圆子惊慌失措地查着系统,却找不到任何痕迹,难道是系统在传输灵魂时出错了? “吼——” 突然,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震得整片草地都轻轻一颤,把白芷震得热血沸腾。 “不好了不好了!宿主,男配在西北边被一头老虎围住了,您快去救救他!” “我现在可是一只狐狸,我怎么救?”白芷无语,可还是飞快地朝着那边跑去。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她没有看见他们在哪,可似乎身体里就是有个声音在指引着她往一个方向跑去。 “宿主,我刚刚查了,虽然你是一只狐狸,可你是一只能修仙的狐狸!如今你已经修炼出了六条尾巴了!要不是它在突破第七条尾巴的时候没扛过去,您还占不到这身子呢!” “所以?我一条修炼过的狐狸打得过老虎吗?”白芷很不习惯自己这四条腿在地上跑的感觉,但速度却还是很快,嗖嗖得就像是一道白光闪过去。 “放心宿主!这是你的血脉压制啊!绝对可以压住那老虎的!”圆子像是给她打鸡血似的喊着,白芷扯了扯小巧的嘴,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一丝丝不屑。 白芷灵活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爬到树上,很快就跳跃着跑到了男配所在的地方。 一个绝美的冷冽少年正穿着一身暗紫色的广袖衫,只是他如今跌在地上,薄唇染血,艰难支撑着自己的上半身,一看就是伤势惨烈。 “滴,男配萧瑾珩,幸福值零。” 白芷站在树干上,灵动的眼睛看着那少年,还有他对面正怒张着大嘴,露出自己黄褐色的獠牙的巨虎。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身形竟是和那巨虎差不了多少,体型悬殊之下,更是让人忍不住为他捏一把汗。 “殿下!你快跑!我们就是死,让这老虎吃饱了,也好过让殿下受罪!” 萧瑾珩绝艳的凤眸冷得就像是九幽地狱里的鬼火:“你们以为,本宫能逃得过这虎口,就能走得出这猎场吗?” 白芷歪了歪脑袋,毛茸茸圆滚滚的小脑袋上面是大大的不解。 萧瑾珩……是被人暗算的? “吼——” 那老虎似乎是看出他们在挑衅自己,又发出一声巨吼,像是卷起了一阵风,吹得对面的人那剑尖都是颤的。 唉…… 白芷轻轻纵身一跃,准确无误地让自己的身体完美地在地上稳稳停住,正好停在老虎面前。 那巨虎一僵,暗黄色的瞳仁看着白芷,下一秒就收了自己的獠牙。 “别动他们,那是我罩着的人!”白芷微微扬起自己的下巴,虽然她身材比起巨虎还不够人家一个脑袋大,可那贵气凛然的气势却是让所有人和虎都僵住了。 “嘤……” 为首的几个侍卫惊得差点把剑砸了,他们竟然亲眼看着刚刚还暴躁不安的老虎现在就乖乖低着头趴了下来,巨大的虎爪趴在前面,大大的脑袋就这样低垂下来,一副乖乖认错的样子。 我靠…… 白芷心里也一惊。 没想到她这个血脉……好像真的还有点用啊!她不过说一句话,这老虎就听她的了? 圆子见状连忙解释道:“灵狐本就在动物里血脉高贵,更何况宿主您现在是六尾灵狐,区区老虎自然不在话下了!” 白芷这么一想,看着自己的小爪子,顿时有一股骄傲感油然而生! 前两世,她虽然有些功夫,可还是被人压着打。 现在可好了,她随随便便一出马就……诶?她的身子怎么离了地了?谁把她抱起来了? “殿下,这只狐狸好像有些古怪。” 萧瑾珩看着面前睁着大大的眼睛同自己好奇地对视的狐狸,心下忍不住暗道:可不就是有古怪吗?不怕人,还像个小孩子似的瞧着自己,更不要提这条毛茸茸的快跟它身子一般长的尾巴了。 “唧唧……” 白芷:你让他把我放下来。 萧瑾珩莫名地道:“你把它放下来。” 那侍卫跟见了鬼似的,怎么殿下今日居然还能听懂这狐狸在说什么? 白芷双……四脚落地,这才有些安全感,蹬蹬蹬小跑着,直接跑进了萧瑾珩怀里。 第一百五十六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21) 白芷心满意足地笑弯了眼,漂亮得让人连眼睛都眷恋不舍,只想黏在她身上看。 萧瑾珩不禁想着,只是一个动作便已经这般惊艳,待到学成之时,又是怎样的场景? 怕一定是惊为天人。 今日一早,父皇就因为他在府里养着阿玉的事痛批了他一顿。 他的理性告诉他,他身为皇子,确实不应该和一个妖媚的女人牵扯过近。可阿玉…… 阿玉不一样,阿玉是他的小狐狸。 可这话,他不能说,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萧瑾陵对他虎视眈眈,父皇更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不容许皇室颜面有一丝一毫污点。 他还有大业没有完成,不应该拘泥于儿女情长。 至于阿玉…… 待这一切完成之后,他会给阿玉一个好归宿,让他在自己身边,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会满足她一切合理的要求,只要他能做到。 白芷看得出今日萧瑾珩眼中除了那丝温情,还多了许多不一样的情愫。 她很清楚,今天上朝,萧瑾珩绝对不仅仅是上朝。 怕是在那里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的事情。 可她很难过的是,萧瑾珩这一次要选择放弃的,是她。 “宿主……”圆子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你还好。” 白芷声音冷淡:“还好。” 皇子嘛,身上肩负着的东西有那么多,但绝对没有一条,是儿女情长。 可她面对萧瑾珩的时候,还是那副纯真的样子。 她将山野中不谙世事的小狐狸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晚上的时候,难得萧瑾珩上床的时候她还没有睡,萧瑾珩被她那乌亮的眼睛震了震心尖儿,随即柔声问道:“怎么了?怎么还不睡。” 白芷靠过去,贴在他身上,双手如无骨的蛇一样缠着萧瑾珩的手臂,瞬间就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直。 “怎么了?”萧瑾珩的声线有些颤抖,连他自己都听得出来。 胸口被她压着,他害怕自己错乱的心跳被她听见。 “殿下日后若是有了皇子妃,是不是就不能这样日日陪着阿玉了?”白芷说话时,轻飘飘的,仿佛毫无重量的一阵风,却狠狠地把萧瑾珩给扇清醒了。 柔软的身体,温热的肌肤,二人明明紧密相贴,却一切都显得那么沉重。 萧瑾珩伸手抱住白芷,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不会有皇子妃,阿玉永远是我的阿玉。” “那殿下也永远是我的殿下?” “嗯。” 白芷仿佛真的信了,从他怀里仰起头,眼睛亮得惊人,笑靥如花,让萧瑾珩觉得,这世间最技艺精湛的画师,也描摹不出她三分的容颜。 “殿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是日后殿下食言了,阿玉就不再做殿下的阿玉,也不惜得殿下再做阿玉的殿下。” “你敢。”萧瑾珩眸色微沉。 她怎么能走?怎么能离开他? 她从何时起有的这种念头? 又是送给教她说的这些话。 白芷哼了一声,女儿家姿态尽显,直接背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他,道:“阿玉虽是小女子,还是小狐狸,但也是说到做到的。” “教你学了这么多书,嘴皮子倒是越发利索了。”萧瑾珩语气微微重了一些,可白芷也不害怕,还回敬道: “那不还是得感谢殿下悉心教导。” 咚—— 萧瑾珩感觉自己一颗心像是瞬间跌入了一个深渊之中。 他脑海中竟不知为何浮现出一个画面。 阿玉容颜绝丽,一袭锦衣,华贵的珠翠镶满了她的发间。可那双素来澄澈的眼睛里却满是冷漠。 她对着他轻启朱唇: 那不还是得感谢殿下……悉心教导? 只这一句话,竟让他仿佛陷入了梦魇一般,浑身冰凉。 “殿下怎么了?” 感觉到身后的男人竟莫名其妙细细颤抖了起来,白芷忍不住奇怪回头,就见他的神色竟一反往常,变得狠戾森冷了起来,看见她的时候就像是盯着一块肥美的肉。 “殿下?” 白芷疑惑地转过身面对萧瑾珩,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就瞬间被他擒住了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当下就吃痛低呼了一声:“殿……啊……” 萧瑾珩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眸底略微的猩红彰显着他的意图,白芷甚至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萧瑾珩腿这么好了,就听见了布帛撕裂的声音。 - 翌日。 乌双穿好练功服,就看见一个小厮过来通禀:“乌双姑娘,殿下吩咐,今日休息一天,请乌双姑娘不必教授舞蹈了。” 乌双看着他,眼帘略微一颤,道:“知道了。可是阿玉不舒服?” 小厮面色不改,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乌双看着那小厮离开,眸光轻轻一转,总觉得有些不对,便换了一身衣服又去了萧瑾珩的寝殿。 天色已经大亮,这个时候萧瑾珩怕是已经出门,她见门口也没人守着,便推门进了寝殿。 里间是一股暧昧的浓重麝香气。她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顿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便也不好再进去,只能隔着珠帘问道:“阿玉?你还好吗?” “师父……” 里面传来阿玉低颤的声音,像是受了极大委屈却又忍着疼的样子,乌双立马冲了进去,就看见里面混乱的场景,忍不住惊得呼吸一滞。 地上全是破碎的布帛,还带着些许血迹,床榻上的女子绝美动人,可身上却斑痕累累,只一床薄薄的锦被盖着,发丝凌乱地粘在身上,她从入目可见的脖子到胸口手臂,几乎没有一处得以幸免。 “阿玉……” 白芷精神几乎快要崩溃,整个人倒在床上趴在被子里低低地哭泣,纤细雪白的肩膀微微颤抖,乌双想要上去安慰,都不知道哪里能坐,哪里能碰。 白芷把头靠在被子里,一整个如同噩梦一般的夜晚。她从未想过萧瑾珩会这样待她,明明她确认自己对他的心意,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那样叫她害怕。 萧瑾珩……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萧瑾珩,比她想象的,还要疯狂。 第一百五十七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22) “阿玉,你……我去叫大夫……” “乌双!别去……”白芷赶紧叫住了她,强撑着从床上起来,哭过之后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痕,还带着一丝粉,我见犹怜的样子让乌双都忍不住心疼。 “你帮我去打一盆热水,不要声张。”白芷低着眼睛,语气稍稍平缓了一些。 乌双看着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的阿玉,有些不忍地道:“你别想不开,至少……” 她想到这些日子萧瑾珩看着她的眼神,想着这个男人纵使薄情,至少也是对她有几分真情的。 “至少殿下是喜欢你的。”她有些艰难地说出这句安慰的话。 白芷微微一笑,只是笑容里带着的苦涩和哀伤却让乌双也看不懂了。 乌双给她打回了热水,白芷便躺了进去一直泡着,浑身的酸痛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圆子低低的声音谨慎地响了起来:“宿主,你还好?” “我没事。”白芷伸手搭在浴盆边上,被氤氲的热气熏得脑子微微发涨。 “男配的幸福值涨到了七十五了。” “七十五……”白芷纤长的手指轻轻在浴盆上点着,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只是圆子心里莫名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待洗完之后,白芷试了试水温,还是很烫,她索性便一直泡在水里,眸子一转,手指尖便突然变得尖利了起来,尖锐的指甲划破手腕,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宿主!”圆子惊呼一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白芷面色极冷,冷到让人心慌。 “宿主?” 白芷淡淡道:“别出声,给我下个防护咒,别让我死了。” 圆子急得团团转,防护咒她早就下了,可宿主这血像是不要钱地往外流,这是要做什么? 白芷把头靠在浴盆上,静静地看着这一盆热水被染红,面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萧瑾珩,你疯,我便比你更疯,免得以后看见我不在了,你接受不了。 - “殿下。” 萧瑾珩回到府里,就看见乌双竟守在门口,虽有些疑惑但仍是素日里冷漠的样子,淡淡道:“有事?” 乌双看着他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忍不住想着这张脸下面怎么会藏着一颗那样可怖的心? “阿玉她……” 听见这个名字,萧瑾珩的眼神瞬间变了,盯着乌双的脸时就像是往她脸上剐了一把刀子,乌双心中一凛,硬着头皮道:“还是给阿玉请个大夫。” 这下就连萧瑾珩身后的逐风都体会到了一股森寒之意,良久,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才被萧瑾珩的声音打断:“知道了,下去。” 逐风这才推着萧瑾珩继续往前走。 “殿下?”逐风刚刚听见了乌双的话,可殿下却没有告诉他请大夫。 萧瑾珩却只字未提请大夫的事,只是道:“待会儿拿些化淤的药膏来。” “是。” 萧瑾珩到了寝殿门口,自己站了起来,对逐风道:“别泄漏出去。谷裕也不行,让手底下的人嘴巴闭紧了。” “是。”逐风颔首听命,照旧想把轮椅推进去,可萧瑾珩却拦住了他,自己把轮椅拉了进去。 逐风这下更加疑惑了,可他也不敢过问,明显今天殿下心情不太好,他也不敢上去触霉头。 萧瑾珩进了门,突然觉得今日寝殿里静得让人心慌。 空气里还是他离开时的味道,带着熏蒸的暖意,走进内殿,还是那一片狼籍。看样子也并无不同。 除了…… 萧瑾珩瞳孔一缩,几大步迅速上前掀开了床缦,里面却空无一人! 床上还残留着他熟悉的痕迹,萧瑾珩啪地放下床缦,目光阴沉沉地扫向寝殿周围,大步走过每一个地方找人,直到突然听见里间浴池里的水声,立刻转身朝着那处走去,动作急得带起一阵风。 推开里间的门,萧瑾珩的脸色唰地变了。 浓郁的血腥气让他神经都绷了起来,走近了才看见那偌大的浴盆里落在外面的几缕银发,立马冲上去查看。 是阿玉…… 萧瑾珩身形一僵。 阿玉半个头已经沉了下去,雪白的肌肤和发丝同这一整盆的血水形成鲜明的对比,以至于他连碰都不敢,强烈的视觉冲击就像是一把尖刀狠狠贯穿了他的心脏,让他在这一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萧瑾珩在停顿了半瞬之后,立马伸手托着阿玉把她从浴盆里捞了起来,顾不得会不会弄脏他的朝服,甚至也顾不得这湿淋淋的水渍,他只听得到自己心脏震如擂鼓。 为什么? 为什么阿玉会突然…… 萧瑾珩把她放在床上,紧紧抓着她的手给她渡过真气,一边大声道:“阿玉!阿玉!你醒醒……你……” 他突然触碰到一股不正常的濡湿黏腻感,低头一看,阿玉纤细雪白的手腕上竟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她…… 萧瑾珩彻底慌了,一时间手足无措到只知道喊着阿玉的名字,外面突然响起逐风的声音:“殿下,您要的药膏……” 萧瑾珩直起身,理智稍稍回笼了一些,对逐风大喊道:“叫谷裕来!” 逐风一愣,刚刚不是还…… “还愣着干什么?!”萧瑾珩的声音从未如此气急败坏,吓得逐风赶紧跑了,怕是阿玉真出了什么事。 “还有……” 逐风连忙又停住,听着他的下文。 “叫乌双过来。” “是。”逐风连忙跑出去请人,心里惴惴不安,殿下从未像今天这样失态过,这是发生了什么? “阿玉……阿玉……阿玉你醒醒!”萧瑾珩慌得不知该说什么,一向活泼灵动的人儿如今却了无生机地躺在床上,没有给他一丝一毫回应。 是他不好……是他……没有控制住自己……可他没有想到,他没有想到阿玉会因此而下如此重的手! 手心里那只冰凉的小手像是怎么捂都捂不暖似的,萧瑾珩把它贴在自己脸上,好像这样就能留住她。 “阿玉,我错了,是我不好……阿玉别闹了,快醒醒好不好?”萧瑾珩贴着她的手,语气脆弱得像是一个透明泡泡,一戳就要破了。 他突然感觉到脸上一阵湿凉,轻轻一碰,竟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 第一百五十八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23) “参见殿下。” 乌双在珠帘外,隐隐看见里面一个颀长的男子在床上坐着,里面传出他低低的声音,还未等他回应,外面就又进来一个人。 “哎哟喂,这是怎么了?我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谷裕被逐风拎着进来,感觉都快被他给弄散架了。 逐风连忙道:“殿下话说得急,我有什么办法?” “你们这些毛小子!遇到点事就急急躁躁,还怎么干大事?” “进来。”萧瑾珩的声音传来,他们才敢进去。 可一进去,逐风眼睛都瞪直了。 地上还是一片狼籍,可更让人惊心的是床上的阿玉…… “阿玉!”乌双被吓了一跳,早上的时候人都还是好好的,怎么只是洗了一个澡,人就成这副样子了?! 那漂亮的银发被肮脏的污水打湿,黏在脸上,而那纤细雪白的手腕上却是一道狰狞的疤…… “阿玉……”乌双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看着萧瑾珩还在那抱着阿玉不肯撒手,死死抓着她的手的模样,忍不住气得破口大骂: “你这个混蛋!你明知道阿玉多喜欢你,你还敢这样对她!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逐风气得直接拔剑抵在乌双脖子上,怒道:“休得无礼!这是七殿下!你若再口出狂言……” “逐风。”萧瑾珩制止了他,“别吵,安静点。” 萧瑾珩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紧紧盯着谷裕,道:“谷老,我没有别的要求,只一个……保住她的命。” 谷裕为难地看着那歪在他怀里几乎已经没有生气的人,有些心痛地道:“殿下……你……” 萧瑾珩低着头,垂着的眸子紧紧盯着阿玉,眼眶忍不住泛红。 谷裕看到他的手和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便能猜到他现在也不好受,只是给白芷敷药包扎时,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心病还是得心药医。老夫只能尽全力保住她的命,其余的……还是得靠殿下自己啊……” 萧瑾珩闭着眼睛,近乎绝望地点了点头。 是他不好……他从来没有像昨晚那样失控过。 是他不好…… 现在他别无所求,只求她能够活下来,其余的,他会补偿给她。 谷裕沉沉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些小辈的事,他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只是眼睁睁看着前一天还好好的两个人今天就成了这幅田地,他还是忍不住想多说一句: “殿下,要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以免徒增烦恼,日后追悔莫及啊……” 萧瑾珩抬眸,看着谷裕满怀深意的眼神,随即落下了眼帘,点了点头。 他想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不可否认对小狐狸有感情,但也不可否认……还有比感情更重要的事…… 他会好好对阿玉的。 待一切结束之后。 他也会保证不会再伤害到她。 谷裕开了补血益气的方子,又拿了好多药膏出来一一嘱咐了萧瑾珩用法,又叮嘱了好些话才离开。 萧瑾珩这才发现乌双一直在旁边看着没走。 “你今日为何会知道阿玉出了事?”萧瑾珩见谷裕沉着,自己也稍稍冷静了一些,又恢复成了从前那个冷面的殿下。 乌双听见他这话就来气,语气也尖锐了起来:“今日你和我说不用教课了,我便来看看阿玉,谁知道里面是这种光景。我来的时候人都还好好的,给她打了热水,人就成了这样,七殿下,您是位高权重尊贵无双,可也不能不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命当命?” 萧瑾珩眸光冷得瘆人:“本宫让你来教习,不是让你来多嘴多舌的。” “我可什么都没说。”乌双翻了个白眼,冷冷地看着他,“他们都说七殿下风采卓绝名满盛京,可我不屑这些,我来不过是因为您出的价合我心意。 可来了之后,我才看见阿玉是一个怎样的孩子……” 她没忍住用了孩子这个词。只因为在她眼里,阿玉真的是一个纯真无瑕到比孩子还要纯净的人。 单纯,简单,透明得仿佛一眼就能望见底。 喜欢便用尽全力去喜欢,讨厌也直言不讳,面对萧瑾珩时,更是纯粹到满心满眼都是欣喜。 和她待在一起完全不用费力,不需要心机,不需要斟酌,可以尽情地展露自己,她几乎可以承载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 可这一切,却都被她最喜欢的一个男人给毁了! 乌双越想越愤恨,果然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萧瑾珩没有说话。 他又何尝不知道,阿玉……简单又单纯。 他只要离开这座王府,出去就是七殿下。要面对那么多的明刀暗枪,要筹谋算计那么多事。 可只有在阿玉面前,萧瑾珩就只是萧瑾珩。 “你出去,今日之事,望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你知道后果。” 萧瑾珩出人意料地没有罚她,只是把人赶来出去,又吩咐逐风买几个丫鬟回来,一时间,寝殿里就只剩他们二人。 萧瑾珩把脸贴在她的脸上,避开她的伤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阿玉……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是……不要离开我。” - 接下去几日白芷都一直昏睡着,萧瑾珩每日下了朝就挥退所有婢女亲自照料她,只是她就像那一尊绝美的玉雕,这么久过去了,除了稍稍有力一些的心跳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变化。 乌双偶尔会趁萧瑾珩不在的时候过来,原因无他。她还真是不想看见那个让人生厌的家伙。 “乌双姑娘,请用茶。” “放那。”乌双眉目冷淡,那婢女便也不客气,哐当一声把茶杯往桌上一扣就走了。 乌双稍稍侧目,细细看着那婢女的窈窕绰约的婢女,心中冷笑。 这七皇子府,可真是好戏一出接一出。 只可惜阿玉…… 若是想办法带她出去…… 乌双看着阿玉精致的睡容,叹了口气。 别说她根本不能带阿玉离开七皇子府,就是逃出去了,估计还没跑出京城就被萧瑾珩抓回来了。 还得从长计议。 “唔……” 突然,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细细的嘤咛,乌双连忙探头进去,道:“你醒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24) 白芷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醒来,听见乌双的声音让她稍稍清醒了一些,眼神也有了焦距。 看她这样,乌双都快心疼死了,连忙问道:“渴不渴?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我去给你叫大夫来……” “乌双……”白芷嗓音沙哑地道:“别叫大夫……” 乌双连忙给她倒了杯热水,说来也是好笑,虽说请了婢女,但这些事儿还是得她自己来干,那些婢女倒不知道躲在哪里清闲去了。 - 另一边,宫门口。 萧瑾珩刚上马车,一个暗卫闪身跳进了马车,半跪着道:“殿下,姑娘醒了。” 萧瑾珩闻言,下意识身体向前一倾,收紧了手指,沉声道:“那便抓紧回去,她状态怎么样?” “乌双姑娘在照看着,我们的人不敢靠近看,只能在外围看着,听着姑娘的声音有气无力,只是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让谷裕在外面等着我。” “是。” 萧瑾珩坐在马车内,心如擂鼓。 阿玉…… - 白芷喝过了水,才觉得脑子清醒一些,可还是疲惫得紧,没一会儿又沉沉睡去,待到她再次醒来时,正好对上了一双乌沉沉到深邃眼瞳。 白芷浑身一僵,萧瑾珩正紧紧看着她,见她醒了,明显十分欣喜地对外面道:“谷老,阿玉醒了。” 谷裕上前,看着静静和他对视的阿玉,莫名有些心虚,把脉时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她,顶着头皮那股发麻的压力,良久才道: “恢复得不错,就是气血亏损,得慢慢静养。你好不容易修行出来的修为,这一回可损失了不少,不知得花多少精力养回来呢。” “是吗……”白芷淡淡地道。 萧瑾珩喉间一紧,一时间竟有些心慌。 他有一种阿玉似乎对目前的情况十分不满意的错觉。 她是失望自己没有死? 还是失望自己没有变回狐狸的样子? 谷裕不敢多说,这两个人之间的压力都让他这个老头子有些受不了,开了方子之后便又提出要出去收集药材,可没有想到的是,萧瑾珩拒绝了他的请求。 “谷老在府里照料阿玉便是,其余的,本宫会派人去做。” 白芷扫了萧瑾珩一眼,随即又挪开了眼神没有说话。 看样子萧瑾珩又重新得到皇帝器重了,毕竟对于皇帝来说,在所有儿子里面,萧瑾珩确实是能力最突出的那一个。 若不是因为淑妃的原因,他或许还能安安稳稳做个太子,可淑妃的事之后,萧瑾珩的太子之路可就艰难曲折了不少。 “是。” 他这么说,谷裕只能听从。 白芷依旧别着头不愿意看萧瑾珩,萧瑾珩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结果谷裕和乌双走了,旁边还杵着几个人,萧瑾珩略一皱眉,看过去时,就见到了几张楚楚动人的脸。 “殿下,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萧瑾珩仿佛看见了一团空气在说话,冷声道:“你们退下。” “殿下……” 萧瑾珩面色一冷,那几个婢女便只能咬了咬唇退下。 待寝殿里终于安静了,萧瑾珩才终于叹了口气,牵上了白芷的手,低声道:“阿玉……你真的快吓死我了……” 白芷默不作声地把手抽了回来,转个了身背对着他。 看着这头漂亮的银发,萧瑾珩不禁想到从前,小狐狸一生气就会这样背过去拿屁股对着他,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阿玉是真的生气了。 “阿玉,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殿下。” 萧瑾珩立刻竖起耳朵,稍稍朝她靠了靠。 “您放阿玉回去。” 白芷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隐忍和恐惧,微微震颤的声线泄露了她故作镇定的假象,可萧瑾珩却只是沉了沉脸,冷声道: “除了这个,其他的,你提什么我都满足你。” 白芷默不作声,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搭理他,萧瑾珩看她这样,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若是她与他争吵、闹一顿,或许他还有办法解决。可如今阿玉醒来的状况却同从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从前她拿捏住了他不会拿她怎么样的心理,所以肆意妄为,缠着他同他撒娇,偶尔生个气也是小打小闹,他抱着哄一哄就能好,可如今…… “阿玉……对不起。”萧瑾珩的声音似乎虚无缥缈,却又仿佛重若千钧。 白芷肩膀轻轻颤抖着,萧瑾珩连忙探过去查看,将她掰过来面对着自己时,被她脸上纵横的泪水震惊了,连忙吓得想要上去安慰,却硬是被白芷推着肩膀推了出来。 “你不要过来!” “阿玉!”萧瑾珩又急又愧疚,几乎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可白芷却只是用力把他推出去,声音嘶哑而痛苦: “萧瑾珩……萧瑾珩你这个混蛋!” 萧瑾珩生怕伤着她的手,不敢和她用力,只能无奈忍着脾气劝道:“阿玉,你别生气,别激动,你刚醒不能这样……” 可惜,白芷却不如他的愿,继续哭喊着:“萧瑾珩!为什么……我不要再看见你了!你给我滚!” 萧瑾珩皱着眉,狠狠堵住了她不停往外蹦出他不愿意听的话的那张嘴。 - 乌双站在门口,都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哭闹声,幽幽地叹了口气。 突然,身后传来的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哎呀,听墙根儿可爬不上殿下的床呢。” 乌双回过头,看见是那个领头的婢女,神色不由得冷了几分,道:“我跟你不一样,滚开。” “啧!诶?我不明白了,有什么不一样的呢?咱们不都是奴婢吗?你就高贵了?” 乌双神情愈发冷漠,忍了心底的厌恶不愿与之争辩,就想绕开她,却没想到她竟得寸进尺了,径直堵住了她的去路,趾高气昂的昂着头,道: “真不知道殿下看重你什么了,这张脸……也没有多特别。” “尺红姐姐,乌双姑娘是舞娘啊,那腰肢儿软了,可不就讨人喜欢了?” “啊……也是,是我们学都学不来的呢……”尺红的眼睛里透露出嘲讽,惹得乌双一阵恶寒,想也不想直接扇了一巴掌过去,在她那还算俏丽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手印。 第一百六十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25) “你居然敢打我?!贱人!你算什么东西?”尺红冷不丁被扇了一下,高高扬起手就想要反击,可乌双早就看准了她的动作,狠狠踹了一脚她的腿,就逼得她直接跪在了地上。 尺红不敢置信自己竟走不出她的招式,捂着脸愤恨地看着她许久,随即恶狠狠地道:“你给我等着!” 说着,转身就朝着寝殿跑去。 乌双看着她去的方向,嘲讽地笑了笑。 不自量力的东西,七皇子府里魑魅魍魉变多了,她看不过去,顺手收拾几个。 寝殿内。 萧瑾珩紧紧从身后搂住白芷,低声道:“阿玉,除了放你回去,其余的我都可以做到,你别生气了……我会慢慢弥补你……” 白芷感受着身后的人身上的体温,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还有他吐气间打在她肩膀上的温热感,绝望地闭了闭眼。 她只是一只狐狸,在这偌大的京城里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她的家是山林深处,是天地之间,却唯独不是这里。 “萧瑾珩,我好难过……”白芷回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是不是……是不是我已经有了人类的感情……为什么我会感觉这么难过……我从前从不会哭的……” “阿玉……待一切结束,等我把萧瑾陵除了,我会向父皇请旨,只娶你一人为王妃,我……” “我不要什么王妃。”白芷抬眼看他时,那眼中的亮光几乎令人心碎,“我只要殿下用心待我,只要殿下心里只我一人就好。” “好……好……阿玉,那晚……我是在害怕……害怕有一日你就变成狐狸跑到了我找不到的地方,我害怕失去你,阿玉,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信我,可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白芷抬眼看着他,轻轻哼了一声。 明明他都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利用她,却还能义正严辞说出这样的话。 萧瑾珩看她如此,就知道她不愿再相信自己,于是便起身,从一个暗格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盒。 白芷太阳穴跳了一下。 不会是…… “这是我母妃生前留给我的东西。” 萧瑾珩打开木盒,里面赫然躺着两条鲜红的红绳。 “她曾说,若我遇到了真正心仪的女子,便将这红绳系在二人手腕,可以保二人生生世世都做一对佳偶,阿玉……你可愿意?” 白芷看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红绳,又看着他第一次看着她时,澄澈透明的眼神,只有真切和情意,而没有那么多深沉的思绪。 白芷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闭上了眼睛。 萧瑾珩…… 哪怕他做了这样的事,她居然还做不到恨他。 “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事先藏好诓我的?”白芷别过头不愿再看。 萧瑾珩沉声道:“我方才说的话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永生永世不得……” 白芷手快过脑子瞬间捂住了他的嘴,眼泪滑落下来,像是敲在了萧瑾珩的心上。 “殿下福寿绵长,如何说得这话?” 萧瑾珩抓住白芷的手,在那柔软的掌心吻了一口,然后取出红绳在她手腕上系好,雪白的纤细手腕上,那红就显得尤为刺目,透着惊心动魄的美。 萧瑾珩眷恋地在上面轻轻落下一吻,随即拿出另一根红绳让她系上,白芷顿了顿,才拿出那红绳。 只此一次,萧瑾珩。 等到你把我推到那个位置上的时候,我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白芷垂眸,看着手腕上晃荡着的红绳,只可惜有一道难看的血痂,时不时蹭到,像是在一件精美的瓷器上落下了歪歪斜斜的一道蜈蚣爬。 萧瑾珩心疼地看着那伤口,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手,道:“以后不许这样任性,若你想要伤我,便来伤我,不要伤你自己。” “殿下惯会说些哄人的话,我可不敢再信了。”白芷不悦地把手抽回来,还不等萧瑾珩多说什么,外面就突然响起了一阵女子尖利刺耳的哭喊声。 “殿下——求您为红儿做主啊!” 白芷神情一顿,随即看着脸色明显沉下来的萧瑾珩,嗤笑道:“殿下还不快去管管?为您的婢女做主啊!” 萧瑾珩轻轻瞪了她一眼,随即又纵了她的讽刺,只是无奈解释道:“她们是我担心我不在时没人能好好照顾你才请来的,这些日子逐风一忙没空管了,事儿也多了起来。” “哼,解释给我听干什么?我可没有要听你解释。” 白芷翻身过去懒得理他,萧瑾珩连忙喊了一句逐风,吩咐完之后道:“往后别什么人都往府里请,规矩若是忘了就去堂里跪着背。” 逐风只能应是,心中忍不住无奈,这下子打发这些人出去又得花不少功夫,果然不是所有女子都像乌双和阿玉这样省工夫,尤其是眼前那几个,一个个都能把他磨死! 他还是更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活计啊…… 尺红看着头顶落下一片阴影,正要欣喜,却看见了逐风冷肃的脸。 “逐风大人?” 逐风懒得看她那狼狈的样子,冷声道:“你去把那几个一起叫过来,殿下有令,你们日后不必在七皇子府当差了。” “什……什么?逐风大人,我们是伺候阿玉姑娘的呀,阿玉姑娘都还没好全……” “阿玉姑娘自会有人照顾,不用你操心。” “我不信!我要见殿下!我要见殿下!殿下——” 逐风不耐烦地皱了眉头,这女人真麻烦。 “难缠的人还和她多费口舌做什么?你是很空闲吗?还能这么浪费时间?” 突然,旁边传来乌双的声音。 逐风和尺红一起看过去,看着她站定了,一脸嘲讽地看着尺红,道:“不是都说了,殿下没空见你,你以为自己是谁?当个下人还把自己当主子了。” “你……”尺红刚想辩驳,就被逐风打断了: “你说什么?“ “我说……这做奴才的,天天不做奴才该做的事,在府里趾高气昂作威作福,你们是大忙人不知道,可我倒清闲的很,天天看着她们怎么作的妖,原本挑来的人不机灵,你就够挨一顿骂了,若是这点小事还干不好,你猜殿下会怎么罚你?”乌双静静看着逐风,露出了一抹笑。 第一百七十一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36) 白芷伸手看着那小丫鬟认认真真给自己敷药的样子,眸间却是一片忧愁。 也不知道萧瑾珩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他猜测得没有错,过一会儿萧瑾陵就会带自己入宫,可进宫之后更是危险重重,与外界的联络也就断了。 “药敷好了,这药膏是大人亲自去神医谷求来的,断不会给姑娘手臂留下什么疤痕。”丫鬟收好药瓶告退,白芷便问圆子道: “如今你能看见萧瑾珩怎么样了吗?” “宿主,萧瑾珩还没醒呢,几个暗卫在照顾他。”圆子道,“宿主别太担心了,您都一晚上没睡了。” 白芷叹了口气,她哪里能睡得着? 白芷坐到镜子面前,看着镜中娇艳如花明眸皓齿的人,幽幽道:“若是那混球敢碰我一下,我便斗他个鱼死网破。” 圆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萧瑾陵可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要是被宿主给废了…… 事儿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有点丢人。 白芷冷笑了一声,随即狠狠把镜子砸在了地上。 铜镜没有碎,但却劈了一个角。 白芷抓着那个角徒手把它撕开,还好这面铜镜薄一些,她正好扯下来一块偷偷藏在了袖子里,剩下的直接踢到了床底下去。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白芷扭头一看,就看见了沈清御正朝自己走过来。 “怎么是你?”白芷扬了扬眉毛,“五皇子还这么信任你?” “我与殿下这么多年的情分,岂是你三两句胡言乱语就能挑拨的?” “我挑拨什么了?我又没说假话。”白芷笑得妖娆,伸手靠在一边的床柱上,袖子滑落下来,正好露出那一截雪白的手腕和刺目的淤青。 沈清御哼了一声,道:“殿下要你随我进宫,走。” “我进宫?你不怕我去那儿说些什么不该说的?”白芷扬眉看着他。 沈清御冷笑一声,不知捏了颗什么东西塞进了她嘴里,道:“有这个东西,你就歇歇你这张嘴!” 白芷刚想吐出来,就硬是被他掐着喉咙给吞了下去,连呕都来不及。 “你……”白芷怒道,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沈清御又走到一边倒了杯水,硬灌着她喝了下去,若不是白芷反应及时,这一步就要被他给呛死了! “好了,别琢磨一些没有用的东西。既然进了宫,就乖乖的等到我带你出宫的时候再说话。放心,殿下看重你,不会把你这辈子都毒哑的……毕竟姑娘的嗓音还是那般动人。”沈清御目露嘲讽,钳制着她另一只手就要把她拽出去。 白芷呜了一声,他握着的地方正好是那伤处……还未落痂,被他用力一拽像是破了…… 沈清御一开始还以为她又是被自己拽疼了,忍不住暗暗骂一句女人真麻烦,可紧接着他仔细一摸,才发现手下的皮肤竟完全没有之前的那种丝滑感,立刻抓着她的手腕抬起来一看…… 那纤细雪白的手腕上,赫然有一道如一条蜈蚣般蜿蜒在手腕上的伤疤!甚至还只是一道褐红色的痂壳,足以看出这伤口的深度! 沈清御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心中一惊,下意识就朝白芷看去,可却见她一脸愠怒地抽回了手。 “你这伤是……”沈清御张了张嘴,刚想询问,就见她已经扭头走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脾气还挺大…… 沈清御忍不住这么想着,又快速走了几步追上,又抓着白芷的手腕走,只不过这回他倒是长了颗良心,避开了她的伤口。 坐在马车上,沈清御忍不住打量正在一旁闭目养神的人。 他以为萧瑾珩很宠她,可若是真宠,又怎么会让她自己下那么重的手? 看那深度,沈清御觉得,或许当时的她是下了必死的决心的。 也不知道七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七王府此时,却是一片死寂。 乌双和谷裕二人照顾着萧瑾珩和逐风,忙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歇下来,就听见床榻上突然传来一声嘤咛。 “阿玉……阿玉!”萧瑾珩猛地睁开了眼,倒吸了一口冷气,待看见头顶熟悉的床缦时,才陡然反应过来…… “阿玉呢?” “阿玉没和您一起回来。”乌双起身看着他,语气生硬,“同出不同归,阿玉究竟去了哪里,殿下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萧瑾珩愣愣地看着她,脑子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她去宫里了……逐风呢?” “进宫?她怎么会进宫去的?”乌双语调拔高了八度,怒道,“七殿下,时隔这么久,你还是看不清阿玉的心意,还是要把她当做您坐上那个位置的筹码吗?!” 萧瑾珩被她吼得耳朵嗡嗡响,还没有反应过来,乌双就被旁边的谷裕扯走了:“小双,你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他们刚醒,还需要休息。” 乌双瞪了萧瑾珩一眼,然后用力哼了一声才走出去。 萧瑾珩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床顶。 若不是他命大,或许现在真的就醒不过来了。 “谷老……” “你小子倒是运气好,那剑再偏一点,我就是去烧香拜佛也救不了你。”谷裕没好气地道,“你和我说昨晚可能会出事,出的就是这种事?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我要尽快好起来,阿玉在宫里,我得把她去接回来。”萧瑾珩扭头看着他,虽然语气虚弱,却是不容置疑。 “你想要几天?” “最迟……不要超过两天,今日我醒了的事,还望不要再有别人知道。”萧瑾珩轻轻咳了咳,谷裕连忙倒了杯水给他端过去。 “就你这么拼……我还能怎么办?只不过凡欲速则不达,你应该知道,如果在短时间内让你恢复过来,怕是日后……你还想和那丫头长厢厮守?” “我怎么样不要紧,可现在她在宫里,才是最要紧的事……谷老,您知道宫里是什么样,她那样单纯,一不小心若是中了别人的计……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谷裕有些不忍地看着萧瑾珩的眼神,幽幽叹了口气。 第一百七十三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38) 白芷垂眸,看着沈清御那略有些乱了手脚的样子,心里暗笑。 灵狐一族,除了长得好看,唯一擅长的,或许就是魅惑人心了。 媚术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生存技能了,哪怕是一个没有修炼过的灵狐也能做到,更何况她? 皇后看着这女子如此平静,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这个年纪的孩子初次面圣……会这般平静吗? “既然是珩儿的人,那就派人去七王府把他叫来领走。你身为外臣,要守好自己的本分,沈卿是个聪明人,朕也就不必多说了。”皇帝一挥手,就回绝了沈清御剩下的辩驳之词。 沈清御咬了咬牙,不甘地低下了头,像是还想再说什么。 “陛下。” 突然,白芷身边的皇后福了福身,道:“这孩子既然是七皇子的人,那留在沈大人府上未免有些不妥,不妨先留在臣妾宫中,待七皇子来人领走,岂不是更为稳妥?” 白芷眉心一跳,扭头看着她端庄美丽的面容,雍容华贵宛如一朵盛放的牡丹,只是这鲜艳的外表下,却不知她包藏着什么心。 只不过白芷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刚刚进来时,皇后也在和皇帝说这件事,怕是早就等不及要抓萧瑾珩的把柄了。如今好不容易有她这么个小辫子,她不紧紧抓住才怪。 “皇后说得有理,那你就先随皇后下去。高荣,去七王府传话,让珩儿来见朕。” “是。”太监应了一声,便匆匆退下了,而皇后也微微福身,带着白芷立刻了御书房。 沈清御眸色阴鸷,怕是还没有想清楚到底为什么陛下没有处罚白芷,而白芷在起身前,还不忘偏过头挑衅似的朝他笑了笑。 沈清御瞬间瞳孔紧缩。 是她? 她使了什么手脚? 不可能!今天他做了万全的准备,替她换了衣服,又是从头到尾只有自己和她接触,若是有什么不对劲,他也不可能疏忽! 可究竟是为什么? “沈卿还有何事吗?” 沈清御俯首行礼:“臣僭越七皇子府中之事,实属不妥,心有不安。” “那你便去和珩儿道个歉。你把他的人带回自己家,难不成还要让他来找你吗?”皇帝不悦地道。 试探道皇帝这个态度,沈清御心底微微一转也明白了一些,只能咬牙放弃,不敢再挑拨皇帝的心意。 而另一边,白芷就落后皇后一步跟着她,乖巧得简直不像个刚进宫的女子。 皇后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了,她今日非得弄清楚这萧瑾珩突然宠上天的女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要不然等萧瑾珩来要人,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姑娘是哪里人?家在何处?本宫从前未曾见过类似姑娘这般惊为天人的美人,还望姑娘莫要怪本宫好奇。”皇后说得温柔,语气间仿佛像寻常人家的主母。 只不过白芷心里清楚,在这偌大森严的宫殿之中,还有什么纯善之人呢? 白芷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一副无辜的样子。 皇后见她这样,忍不住笑道:“你不必害怕,只管把本宫当你主母便好。说来本宫也算是七殿下的母后,不必同本宫如此生分。” 白芷仍旧眨了眨眼睛,随即指了一下自己的嘴,摇了摇头。 皇后顿时傻了,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不能说话?” 白芷点了点头。 皇后微微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难不成萧瑾珩真的只是单纯地因为她看起来如此单纯才宠爱她? 怎么可能呢? 像他们这样的皇子,怎么会把自己最有价值的一个皇子妃的位置,就因为这样一个看起来似乎无权无势的女人就放弃了? 皇子妃,足以让一个皇子立刻获得一位权臣的鼎力支持。 萧瑾珩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皇后才不会相信,一个男人会因为一个花瓶如此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不过她怀疑归怀疑,还是没有表露出来什么。依旧笑得温和平静,把她带回了坤宁宫。 白芷就坐在皇后手边,乖顺的低着头,他们递过来的零嘴茶水照接不误,吃得跟个小松鼠一样,完全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这模样倒是又把皇后给看惊了,她忍不住在想,或许这人就是单纯不明白自己来的是一个什么地方? 或许她还以为是来玩的? 难不成是脑子不好? 皇后盯着她吃得欢脱,腮帮子鼓得一耸一耸,倒是让人忍不住也感觉食欲大增,一向不喜甜食的她也忍不住多尝了几口。 “好吃?”皇后忍不住问道。 白芷眼睛一亮,看着皇后点了点头。 皇后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难不成你在府上还吃不到珩儿给你准备的东西?他如此看重你,怎么会还把你饿成这个样子?” 白芷闻言,怨念地挂下了脸,别到了一边,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皇后见她虽然不能说话,可这面部表情实在是丰富得很,以至于她都不用猜,就能看出她的心思。 真真是个透明干净的可人儿,难怪能招人喜欢。 皇后倒是也看明白了,或许萧瑾珩真的只是因为这孩子单纯至极,才多照顾她几分…… 哪怕是她,和这丫头相处着,也莫名其妙地从心里透出来一股舒适安心感,她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不小心谨慎了地面对一个人了? 不过……想必也只不过当个宠物养罢了,要不然怎么会人都丢了这么久,还不听外面有风声找人呢? 白芷满眼的不开心,可嘴里的动作却也一刻不停。 看着皇后如今的眼神,她怕是也相信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花瓶了? 那就好。 白芷又喝了一口茶。 总归不要让他们怀疑到自己就好。 突然,一个婢女上前通禀道:“皇后娘娘,二皇子来了。” 皇后眼睛一亮,道:“快请他进来。” “那这位……”婢女为难地看着旁边旁若无人地吃着饭的白芷。 皇后温和地笑着对她道:“姑娘不如去后殿等着,待本宫见完了殿下再……” “母后是在同谁说话?” 第一百七十四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39) 二皇子突然闯入,宫殿里的婢女立刻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皇后连忙上前道:“都还没有通传你,你怎么就进来了?如此放肆,若到了你父皇面前,又要被人抓着这个做文章!” 二皇子丝毫不在意地一挥手,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繁文缛节,也就那些天天闲着没事干的言官才会紧抓着不放!” “你……”皇后被他堵得一句话没说出来,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白芷看着二皇子,有些惊讶地想着,这二人居然是母子? 从各个方面来说看着似乎都不怎么像呢。 二皇子的心机城府虽有,可比起五皇子还有萧瑾珩,乃至眼前的这位皇后来说,都太肤浅了。 “嗯?你不是……你不是老七的那个女人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二皇子像是现在才注意到宫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坐着,惊讶地走到白芷面前,随即眼神又稍稍痴迷了几分。 好美…… 那时她一舞惊鸿,他几乎沉醉了好久。心里不知嫉妒萧瑾珩多少次! 可如今……这女人怎么到了自己母后的宫里? 白芷有些不悦地放下手里的糕点,抬起头直视这他,一句话没说。 “你……”二皇子狐疑的看着皇后,不会是她在怀疑萧瑾珩鼓捣什么东西,所以把这女人给请来了? “姑娘,到偏殿一等。”皇后身边的婢女上前,请过白芷。 白芷便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可刚走出一步,就突然被一股强硬的力道给拉住了胳膊。 白芷身形一顿,像是受了惊吓似的,有些害怕地看着拉住自己的二皇子。 二皇子刚想说些什么,皇后严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璧儿!” 这一声怒吼,硬是把二皇子的手都给抖落了下来,白芷这才得以逃脱,临走前还不忘感激地看了皇后一眼,饶是皇后都有种一时间缓不过来的感觉。 这丫头还真是……爱恨分明。 二皇子痴痴地看着那一抹银白色的发丝消失在视野中,随即一脸不悦地对皇后道:“母后……她……” “她什么她?她是萧瑾珩的女人!你疯了吗?!”皇后声音都带着几分尖锐,“你不动动脑子想想?本宫好不容易让你在陛下面前露了脸,你就要又这么不争气地把这一点点地位给挥霍掉,是不是?!” “母后!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我想要的,为什么就不能有?凭什么萧瑾珩就能得到最好的?”二皇子不服气地在方才白芷坐过的地方坐下。 皇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怒道:“就凭他有本事!有个陛下喜欢的脑子!大梁国若是有这么多皇子为了争夺一个女人而大打出手,颜面还要不要了? 你霸占兄弟妻子,又能落着什么好名声?陛下最厌恶的就是兄弟相争,你若是今日牵上了那女人的手,你猜猜陛下会怎么想?” 二皇子眉头一皱,声音稍稍没了几分底气:“她不过是个宠姬罢了……连个名分都没有的……” “不管她有没有名分,如今京城里谁不知道她就是七皇子的人?你又想怎么做?别动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本宫都和你说过多少回了,情绪上来之前先动动脑子!” “好了好了,母后既然不让,我不做了便是。”二皇子把手中甜腻腻的糕点扔回了盘子里,又道:“只不过我不做,倒也不代表别人不会做。” 皇后眸子一转,冷笑道:“倒也确实如此,都是沉不住气的。你这回按兵不动,不要出头,剩下的……就让萧瑾陵自己自掘坟墓。” 人是他的人送进来的,不管这件事最后的结局如何,要么萧瑾陵在皇上那里信任丧失,要么就是萧瑾陵和萧瑾珩两虎相争。 他们倒正好可以坐山观虎斗,好好看这场大戏了。 另一边。 白芷随着那婢女进了偏殿,婢女把门一关,走到她面前行礼,沉声道:“奴婢锦绣,奉殿下之命照顾阿玉姑娘。” 白芷心脏像是瞬间跳漏了半拍,这就是萧瑾珩说的他的人? 白芷连忙抓住了她的袖子,急切地甩着她的手,用眼睛焦急地看着她。 婢女一愣,思考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姑娘是想问殿下什么时候会来接您吗?” 白芷疯狂摇头,他们已经一天没见面了,谁知道现在萧瑾珩到底怎么样了? “姑娘是想问殿下现在状况如何?”婢女又猜测道。 白芷这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婢女有些为难地道:“奴婢从半年前就一直在坤宁宫侍奉,并未出过宫,所以实在不知道殿下如今的状况,姑娘莫要心急。” 白芷闻言,急得眼睛里氤氲了半天的雾气终于落了下来。 婢女有些为难地看着她,美人垂泪,真是让人心都快碎了。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婢女罢了。 “姑娘在这儿好好歇一歇,奴婢要回去做工了。若是姑娘有什么要的东西,直接在门口唤……找奴婢就好。” 白芷偏过头,微微点了点下巴。 看着贵妃榻上坐着的女子,婢女都险些看入了神,慌忙退下了。 皇后所料没错。 沈清御算了一切,没有算准陛下的心意,待他出去的时候,萧瑾陵差点没把他给打了。 好不容易抢来的人,现在说送就送到皇后手里去了,这让他怎么甘心?! 萧瑾陵第二日直接进了坤宁宫,说是给皇后请安,实际上目的究竟为何,怕是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儿臣给母后请安。”萧瑾陵行礼道。 “五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皇后抿了一口清茶,抬眸细细打量着他。 “儿臣听闻昨日母后从大臣手里要了一个女子过去,是老七的宠姬?” 皇后一句茶杯遮掩住了唇边算计的微笑,只淡淡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她毕竟是一介女子,不管怎么说,在大臣府上住着,终归是有些不妥。怎么?五殿下想要见见?” 萧瑾陵心里咯噔了一下。 若是他现在提出要见,岂不是就坐实了这“不妥”的名号? 父皇若是知道了又会怎么想? 第一百七十五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40) 萧瑾陵斟酌了一番,才笑道:“儿臣自七王府来,见七弟大门紧闭,不知是遇上了什么事。便想着来把七弟的人接走,也好替他照顾好弟妹。” “她还不是七皇妃,不算什么弟妹。”皇后笑着将茶盏放到一边,看着萧瑾陵的表情,足以让人知道,她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为了一个和自己八杆子打不招关系的人直接求到了她这儿来,萧瑾陵怀的什么心思,谁猜不到? “实不相瞒,此人正是儿臣一好友无意带来的,昨日母后也在御书房,儿臣那朋友回来心惊胆战,若是儿臣不把她送回七弟手上,再亲自同七弟道个歉,儿臣和沈大人也……” “陛下最忌讳的,就是皇子和大臣之间来往甚密,你应该明白?若是陛下了解事情的缘故,还会念你三分热心,可你这热心办了这样的事,陛下难免不会多想啊。 陵儿,本宫知道你心善,只不过有时候自己的善良还是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的好啊!” 皇后说得言辞恳切,萧瑾陵面皮抖了抖,硬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也是,他要是再为沈清御求情,怕是就要被皇后扣一个私交大臣的名号了! 萧瑾陵憋了一口气,良久才道:“母后说的是,是儿臣思虑不周,唐突了。” “你既然能想明白,那就最好,也省得本宫再同你说道了。近日来你府上可还好?侧妃照顾得好吗?”皇后关切地看着他。 萧瑾陵颔首道:“多谢母后关怀,柔儿一切都好,打理府中事务十分妥帖。” “一切都好就好。柔儿是个贤淑温婉的孩子,你平日里除了替你父皇办差事,也得注意着顾家啊!早日诞下皇孙,陛下开心,本宫也能含饴弄孙了!” “子孙只求缘,儿臣不急。再说,儿臣上面还有几位皇兄,也不必急。” 皇后含笑看着他没说话。 萧瑾陵告退离开,转身出了坤宁宫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这高大的门匾。 “殿下?” 旁边的小太监见他没动,忍不住问了一句。 萧瑾陵沉了沉脸色,深深叹了口气,甩袖离去。 坤宁宫内。 “娘娘,五殿下走了。”锦绣替她斟茶,道,“奴婢方才看着五殿下走的时候,那表情可不是太好看呢。” 皇后浅笑一声,略微嗔怪的道:“愈发娇纵了,本宫不管你们,你们就能随意议论皇子了?” “奴婢不敢。”锦绣笑着福身,“只不过看殿下那样子,怕是不愿善罢甘休。” “愿不愿意善罢甘休又如何?反正是他和萧瑾珩的事情,如今不管他想怎么做,都得掂量掂量如何过本宫这一关!” 而另一边。 萧瑾陵一出宫门,上了马车就沉着脸,沈清御见他一个人,便知道他是在皇后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殿下稍安勿躁,如今萧瑾珩还没醒,我们还有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嗯?我若出面,就是替你求情,皇后那老狐狸,三两句就给我扣上了勾结大臣的帽子!搞得我现在做什么都得束手束脚!” 萧瑾陵难得气成这样,扭头看见沈清御垂着眼眸没有说话,忍不住又气道:“还不是你!若不是你非要把她送进宫里……” 沈清御笑着抬眸,看着萧瑾陵气得发冠都快歪了,道:“殿下稍安勿躁。皇后不愿放人,其实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好事。” “你什么意思?”萧瑾陵不明白沈清御的微笑。 沈清御道:“殿下不妨细想,原本应该尽快送回去的人一直被皇后扣在宫里,是不是会让人觉得……皇后另有所图?” “你的意思是……二哥?” “殿下英明。” “可皇后那妖妇如此精明,怎么可能让二哥那蠢货靠近她半步?” “皇后是不让,可二哥若有心,再加上殿下安排在宫中的人遮掩耳目,这也不是做不到。待那时,殿下再进去捉个正着,岂不是就坐实了皇后想要把姑娘送到二皇子手上的罪名? 而且此事一出,绝对是一石多鸟。殿下细想便是。”沈清御点到为止,见萧瑾陵垂眸深思,就知道他听进去了这番话。 萧瑾陵细想来,确实是如此。 一来可以打压皇后的气焰,让父皇彻底对二哥失望; 二来可以让萧瑾珩事后也心里膈应,毕竟到时候流言一起,任谁都会知道阿玉被二皇子轻薄了,而只有他清楚这里面的来龙去脉; 三来……阿玉最后也会成为他的人。 萧瑾陵想了想,笑着对沈清御道:“沈卿果然足智多谋。” “那殿下还不赶紧安排?”沈清御笑道。 “是,今晚就约二哥出来喝一口。” - 白芷坐在贵妃榻上,美人小憩道模样着实是让人百看不厌。 皇后本想给她盖个毯子,却不料惊醒了沉睡中的绝美雕塑,美人像是一只突然飞起的绝美蝴蝶,睁开了那动人的眼睛,略有些惊慌地看着她。 皇后温和地柔声道:“本宫见你在这儿睡觉,如今天气凉了,宫里又没有生地龙,怕你冻着想给你盖身毯子,却不料惊醒你了。” 白芷慌忙起身,友善地朝她笑了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皇后眼眸不禁温和了些,只是随即就又垂敛了眼睛,有些担忧地道:“只可惜这么久过去了,七王府还没有派人来接你。高公公去传信儿,回来的时候说七王府大门紧闭,也不知是怎么了。” 不过转瞬她就又换上一副关切的样子安慰道:“不过没关系,珩儿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忙忘了,待他忙完了,定会想着来接你的,你且安心在这儿住下便是。” 白芷睁着雾气蒙蒙的眼睛点了点头,一副小朋友快被自己的父母丢在学院里的样子,惹得皇后这样铁石心肠的女人都忍不住动容了几分。 可惜,如此漂亮又如此单纯的人,卷入了皇家之争后,就注定只能沦为贵族的一枚棋子,一只宠物了。 她甚至连用来自保的爪牙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第一百七十六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41) 皇后和白芷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去午睡了。 白芷无聊地坐在窗边,微微开了一个角看着外面的风景。 她这里正好能看见御花园的花花草草,倒也还算让人心神愉悦。 突然,一个走路还跌跌撞撞的小豆丁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十殿下!十殿下走慢点!” 在他身后,一连串的奶娘宫女太监追着跑,可这似乎反而刺激得他开心得不行,咯咯笑着朝白芷这边绕了过来,还不忘回头去看他们,结果就是一个没看见,砰一声撞到了墙上。 这一声可真是嗑响了,白芷坐直了从窗户缝里看出去,正好和捂着头眼泪汪汪地从地上爬起来的小豆丁对视了一眼。 小豆丁长得就像一只粉嫩的小包子,眼睛大得像葡萄,还有那忽闪忽闪的睫毛,看着十分可爱。 “十殿下!十殿下!殿下恕罪!奴才们该死!奴才们该死!” 身后的仆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可都没有看见十殿下已经站起来,呆呆地看着白芷了。 看着他都忘记了疼的样子,白芷忍不住轻哼了一声笑出来,精致的眉眼柔和地弯起来,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瞧你,都不知道疼了。” 十殿下一懵,只觉得眼前的漂亮姐姐像是一个从天上下凡来的仙子,要不然怎么能生得如此……比他母妃还要好看。 而她的声音也如铃铛似的好听,抚摸着他额头的手也软软凉凉的,舒服得好像那里真的不疼了。 白芷收回手,他那白皙的额头就重新恢复了光亮。 十殿下忍不住呆呆地问道:“姐姐是神仙吗?” 白芷噗嗤笑了出来,道:“我不是神仙。” “姐姐陪我出来玩好吗?” “姐姐出不来玩呢,姐姐得待在这里。什么时候若是你七哥来了,姐姐就能出来了,那时你再来找我玩,好吗?” “好!”小豆丁奶声奶气地应了一声,把白芷给萌化了,忍不住又伸手掐了掐他肥嘟嘟的脸。 十殿下萧瑾年,原本最不爱别人碰他脸的。 可看在眼前这人这张脸的份上…… 算了,她愿意捏就给她捏。 “殿下,容妃娘娘唤您回去了,该午睡了。” 十殿下应了一声,还十分有皇子做派,高深莫测地对白芷道:“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去问问七哥什么时候进宫。” “好,我等着你。”白芷笑得不行,见他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穿着那小号的皇子服颠颠地走了。 心里忍不住却想到:从前萧瑾珩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可爱? 而在七王府。 “本宫要进宫。” “殿下!”谷裕无奈地按住他,“还不到时候!” “不能再拖了,宫里传信出来,萧瑾陵和萧瑾璧都去了坤宁宫,我再不去……” “不急这一下午!”谷裕怒道,“你若是现在就下地,伤口崩裂,你还没走到坤宁宫门口就会血流而亡!” 萧瑾珩却只是绷着脸看着他,一句话不说,可态度和气势却已经很明显了…… 谷裕瞪着他不知多久,终于无奈地败下阵来,叹道:“你别这样瞪着我,老夫尽全力,只能让你今夜入宫。” “好,那就今夜。”萧瑾珩答应得爽快,让谷裕忍不住怀疑他其实原本就只是打算今夜入宫…… 入夜。 萧瑾陵请了二皇子在宫外的风絮满楼小酌,看着中央的舞娘舞动着曼妙的腰身,萧瑾陵又给他倒了一满满一杯酒。 “五弟今日怎么有闲心请我来喝酒?”二皇子警惕地看着他。 萧瑾陵笑着和他碰了一杯,道:“二哥何必如此防备?都是自家兄弟,不过请二哥来放松放松罢了。” 二皇子狐疑地看着他,但还是最终喝下了那杯酒。 萧瑾陵又给他倒了一杯,道:“二哥别怪我多嘴,实际上近日来,五弟是有一事相求。” 二皇子头脑瞬间清醒了,直起身看着萧瑾陵,但他却觉得今日这酒似乎烈得很,才几杯下肚就头脑涨得很。” 五弟笑着看向正中那些舞娘,道:“不知二哥还记不记得……那日七弟舞姬的惊鸿一舞?” “自然记得……”二皇子目露神往,“七弟可真是好福气,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极品货色。” “是啊……五弟心知二哥眼馋得很,实不相瞒,五弟也想博美人一笑,只是碍于这宫禁森严,不能得窥一见,不知二哥可否通融?” 白芷照旧坐在窗边,看着御花园里偶尔经过的宫女太监拎着灯笼走来走去。 突然,偏殿的门被打开,进来了一个眼生的婢女,端了个香炉进来点着。 “姑娘,皇后娘娘说了,担心姑娘在此睡不安稳,特意赠了安神香给姑娘,姑娘若还有什么吩咐,只管找奴婢便是了。” 白芷静静地看着她行礼告退,那个精致的小香炉放在桌上,飘散出一缕缕青烟。 不对劲…… 昨夜怎么没见她送东西进来? 白芷警惕着,没有坐过去,只是靠在窗边,实则尽力让自己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 “五弟……五弟!你不必多说。二哥我……我都明白!你是……着了魔了?哈哈哈哈!不过那美人生得确实不错,二哥我……我也眼馋得紧!你说的对!好东西凭什么让萧瑾珩一个人占了?如今,我们就要去……去占了他的东西!” “二哥?今晚太晚了,现在去……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现在就去!本宫是最年长的皇子,进宫拜见母后,怎么了?!” 萧瑾陵看着二皇子醉得开始说胡话,忍不住勾了勾唇。 - “好了,初冬时节夜寒露重,你裹上这个,速去速回。”谷裕替萧瑾珩披上狐裘,送他上了马车又塞给他一个小手炉,道:“抓紧回来!” “是。”萧瑾珩乖乖应声,随即看了逐风一眼。 逐风会意,一扬马鞭就飞速朝宫城赶去。 - 白芷总觉得自己的意识似乎有些涣散,也不知是困的,还是被这宫里的热气熏的。 皇后不是说如今宫里还未生地龙吗?怎么这样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42) 白芷眸光涣散,靠在窗边,只觉得外面吹进来的冷风都难以平息她身上的热气,心底终于泛起了一丝不安。 不对劲…… 白芷踉踉跄跄地支撑着站起来,看到了桌上的那个香炉…… 是它? 皇后? 可她甚至还来不及细想,就彻底意识涣散,眼前一片漆黑,软倒在了地上。 - “七殿下?”御书房门口,高公公看着多日不见的萧瑾珩,惊了一跳,“殿下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如此难看?” “劳烦公公替本宫通传一声,本宫有要事求见皇上。”萧瑾珩淡淡道,只是眉眼间的焦急却透露了他的心思。 “是。”高公公急忙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道:“陛下传召您进去呢,殿下请。” 萧瑾珩微微颔首,哪怕一张俊美的脸苍白至极,也不减清贵优雅,挺拔的脊背没有丝毫弯曲。 “珩儿,怎么这么晚来?”皇帝原本正背对着他,听见声响才回过头,却被萧瑾珩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急忙走上前看着他,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病了?” “父皇。”萧瑾珩扑通一声跪下,原本清冷的脸如今染上了些许痛心,眼角微红,让皇帝忍不住动容,连忙道:“你先起来!这是怎么了?” “父皇恕罪,儿臣前几日在花神节遭刺客伏杀,侥幸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这几日才没能来给父皇请安!” “什么?!”皇帝震惊地看着他,“你遇刺了?” “是。”萧瑾珩微微闭了闭眼,又深深叩拜下去,嗓音带着些许哽咽颤抖,“儿臣昏迷几日醒来,才知道府中的侍卫为了避免有人趁虚而入,所以七王府连日来闭门谢客,父皇几次派人来寻儿臣都不得门而入……” “你遇刺了,那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放心,朕一定严查到底!” “父皇,儿臣现在进宫,除了禀报此事,还有一事,想求父皇。” “是为了你那宠姬?”皇帝看着萧瑾珩。 萧瑾珩这才抬起头重新拜了一回,道:“儿臣从山林中寻得阿玉,她是这世间难得纯粹如赤子的女子,儿臣……儿臣醒来后找不到她,她一个弱女子,在外漂泊这么久,儿臣实在……惶恐不安!” “唉……也难为你如此上心。你放心,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皇后那里住着,想来不会有事。你既然挂心,朕这便随你一同去看看。” “原来……那就好……那就好!”萧瑾珩像是猛地松了一口气,眼眶顿时红了,深深拜下去,道:“多谢父皇!” “好了,只不过……朕还是想叮嘱你一句,你是皇子,也是朕最优秀的儿子。这平民百姓的男人,痴心爱人是佳话,可你……要学会权衡。既然是皇子,肩负着的东西,就必须要你不能痴情于一人,你……明白吗?” 皇帝审视着萧瑾珩,见他神情微滞,但最后还是顺从地应了一声是,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男人嘛……一生中总会遇上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 可若是沉迷进去,就是把自己的脖子放在别人刀下了。 “不过你也不小了,其余几位皇子府中不是有侧妃就是有正妃,你二哥连孩子都快有了,你身为皇子,娶一个乡野女子终究不妥,免得让别人说朕亏待你,改日朕给你指一门婚事,让礼部择日,一同娶了,也好让那孩子也有一个名分。” 皇帝如何不懂,今日那孩子蒙受的灾祸,无非就是派出刺客的人知道,这孩子跟在萧瑾珩身边无名无份,才敢下如此狠手,连带着萧瑾珩都被狠狠捅上一刀。 可只要那孩子入了宗室玉碟,那便是真正的皇亲,谁还敢随意招惹? 只不过着刺客还真是胆大包天,连皇子都敢刺杀,竟还掳走了那孩子…… 等等! 皇帝正要出门,突然僵住了。 最开始谁把她带到他这里来的? 沈清御? 沈清御! 竟然是沈清御! 他想做什么?! 萧瑾珩看着皇帝突然僵住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想到了这其中环环相扣的前因后果。 从萧瑾陵派出刺客,到阿玉被抓走,他重伤闭府。 再到沈清御把阿玉送进宫想踩他一脚,到如今,他拖着重伤的身子出现。 皇帝虽然老了,但并不蠢。 他也是从手足的厮杀中脱颖而出走到最后的赢家,几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其中的缘故。 “父皇?”萧瑾珩仰起头,假装疑惑地看着他。 皇帝眼眸森冷,但对萧瑾珩还算啥温和,淡淡道:“好了,去给你母后请安,不是急着见她吗?你伤都还没好全别跪着,一会儿让太医给你看看。” “多谢父皇。”萧瑾珩难得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看得皇帝一阵恍惚。 从前淑妃笑起来也是这样,眉眼淡淡,可却让人觉得仿佛有一股清润的泉水浸透了心头。 萧瑾珩站起身,哪怕浑身都透露着病容,却也身姿如劲松一般,教人精神一振。 而另一边。 “喏?我怎么说的来着?这宫里,只要我想去,就没有进不去的地方。”二皇子喝得东倒西歪,被萧瑾陵搀着往坤宁宫走。 萧瑾陵笑道:“二哥有皇后娘娘,自然不用和我们几个一样小心。一会儿可就拜托二哥进去把人带出来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 萧瑾陵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萧瑾璧,唇边勾气一抹冷笑。 - 白芷觉得这房间里闷热得厉害。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把她惊醒了,朦胧间,她看见一个跌跌撞撞的男人跑了进来。 白芷挣扎着站起来,强咬了一下舌尖逼自己清醒,惊讶地喃喃道:“二皇子?” 二皇子此时只觉得这房间里浮动着一股异香,闻着让人觉得浑身血液都被点燃了,他看着面前的人儿,呼吸又是一滞…… 真好看,比他府上新找来的舞姬不知好看多少倍。 这雪白如雾的长发,这仿佛惊慌失措的小鹿一般的眼睛,这张精致到仿佛稍稍用力一捏就会碎成一地琉璃的脸。 第一百七十八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43) “啧,萧瑾珩的命怎么就这么好?能享受到你这样的极品?” 他还没有走近,白芷就闻到了那令人作呕的浓重酒气。 “二皇子,你……”她连连后退,躲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别跑啊……来……让本皇子好好宠爱宠爱你,萧瑾珩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想要什么?银票?黄金珠宝?还是宫殿?我给你修一座纯金的宫殿,好不好? 来……来……你在这里是不是待得很寂寞?我来帮帮你,我来……” 白芷看着他那因为酒精而迷离浮肿的脸,还有这嘴里吐出来的污言秽语,只觉得头脑一阵阵涨得生疼,厌恶至极地避开他的接触,冷声道: “二皇子喝多了?” “我没喝多……但我看着你……我就好像喝多了……你太美了,美得让我想……” 白芷一个躲不及,竟被他抓住脸胳膊拽了过去,陌生男人的恶心气息让她忍不住想要干呕,生理上的厌恶让白芷拼了命挣扎着,可这二皇子脑子不清醒,力气倒是真的大! “住手!”白芷几乎是尖叫地喊道。 “嘘嘘嘘……美人儿,你越喊,我越是受不了,别出声……” 白芷翻了个白眼,突然摸到她藏在袖子里的那块铜镜。 白芷眼神一亮,几乎想都没想就捏着它朝着身后挥去。 - 萧瑾珩和皇帝一路紧赶慢赶来到坤宁宫,皇帝正想笑话他为了一个女人猴急成这样,结果就看见坤宁宫门口,竟直挺挺站着一个人! 萧瑾珩瞳孔紧缩,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坤宁宫里发生了什么。 “五皇兄。” 萧瑾陵注意到他们,也是惊得头顶冒汗。 “参见父皇。父皇,七弟,你们怎么来了?”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道:“倒是想问问你呢,这么晚了……来给皇后请安?” 自从听见萧瑾珩被刺杀之后,皇帝就对这位嫌疑非常大的皇子起了戒备之心,如今看见他又不明不白出现在坤宁宫,更是奇怪了。 “儿臣……” “啊——” 突然,坤宁宫内响起了一阵婢女的尖叫声,几人连忙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着淡蓝色水波烟笼裙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银发在空气中散成了一层白色的烟雾…… 白芷手上全都是血,她刺伤了萧瑾璧,硬是从他手上跑了出来,可面前的婢女这么多,就像那些挥舞着利爪的鬼魂朝她扑过来,原本价神智涣散的她顿时愈发意识模糊…… 而就在这一瞬间,她听见了萧瑾珩焦急的声音:“阿玉——” 白芷猛地偏过头,看见偌大的朱红色宫殿门口,她朝思暮想的人正站在正中央,身上披着黑色的厚厚裘绒,华贵万千,俊美无双,仿佛是将她从混沌中迅速拉出的那个天神。 白芷拼了命朝他跑过去,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奔向他。 萧瑾珩张开双臂,上前几步接住了跌在他怀里的阿玉,抱着他熟悉的柔软的身躯,像哄孩子一样柔声哄着,低声道:“我来了,我来了,我来接你回家了……” “殿下……殿下……”白芷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龙涎香,她知道自己终于安全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萧瑾珩心疼地听着她这几乎要破碎的声线。 “怎么回事?!”皇帝怒吼道,“皇后呢?”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怎么突然……”皇后从宫殿里急急忙忙出来,她听见外面的吵闹声,好不容易走出来,就看见多日不见的萧瑾珩正紧紧抱着一个人,只不过他眸光凛冽,看着自己的时候像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累似的。 “这是……这是怎么了?”皇后讪讪笑道,还不等她道笑容绽放出来,就看见之前安置白芷的那处偏殿里又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人,只是这人浑身是血。 “贱人!你这贱人居然敢伤我!本宫要你不得好死……不……” 二皇子满脸通红地冲出来,就看见外面这么多人,顿时哑火了。 “父……父皇?儿臣参见父皇!” “璧儿?!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皇后又惊又怒,看着他一身血有急忙道:“快!快去传太医!璧儿,你这是怎么……” 萧瑾珩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一股怒火在暗暗翻涌,几乎要把他仅存的一丝理智给燃为灰烬。 “都是那贱人!”二皇子直指着旁边被萧瑾珩牢牢按在怀里的白芷,怒道:“这贱人竟敢挟带暗器刺杀本宫!你……” “是你自己扑过来的!”白芷哭着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萧瑾珩,哭道:“殿下……我……” “我知道了。别哭。有我在。”萧瑾珩柔声拍了拍她的后脖颈,把她按回自己胸口,随即抬头冷冷地看着二皇子,道:“你夜半擅闯坤宁宫,还莫名跑进了我的人所住的宫殿里,难不成还是去说闲话家常的吗?!” 二皇子被他这声威吓吓得噤了声,皇后连忙上前护住了萧瑾璧,道:“璧儿是本宫的孩子,他出现在坤宁宫有何不妥?倒是这位姑娘,为何会伤了二皇子,难道不应该……” “皇后娘娘!今日午后你派人送来的那香炉有什么问题,你难道不应该最心知肚明吗?二皇子又为何喝得醉熏熏地跑到我住的地方来,难道皇后娘娘都不知情吗?” “什么香炉……”皇后一懵。 她根本没派人去送过什么香炉啊…… 难道……皇后不敢置信的看着二皇子,难不成是她这不成器的儿子…… “蠢货!” 还不等皇后教训,皇上就已经一巴掌扇了过去,怒道:“竟敢觊觎你弟弟的女人,你真是把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父皇!父皇儿臣冤枉啊!”二皇子被扇了一下,似乎真是酒醒了,扑通一声跪下道:“儿臣……儿臣并未有非礼之心,只是受五弟所托,想把他接出宫……” “你!”皇后差点被这蠢货的发言气得晕厥过去,她苦心积虑这么久,心血居然就被一个五皇子给算计没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44) 白芷从萧瑾珩怀里微微抬起头,看着二皇子因恐惧而丑陋扭曲的脸,一阵作呕。 果然这件事里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还有萧瑾陵呢! 若真让二皇子得手了,那这还真是个一石多鸟的好计策。 萧瑾陵见二皇子果真扯上了自己,连忙上前扑通一下深深磕下头,惊慌地大声道:“父皇恕罪……儿臣原想让二哥将阿玉姑娘带出来,可谁曾想二哥竟……” 说着,他又回过头,怒目瞪着二皇子,语气带着痛惜和失望:“二哥!那可是七弟的人……您怎么能……唉!终究是儿臣好心办了坏事,请父皇责罚!” 白芷愤怒地瞪着这道貌岸然的萧瑾陵,三言两语的,好像此事就不是他教唆的似的!二皇子来的时候这么醉醺醺的,谁知道是不是头灌的?! 萧瑾珩似乎是察觉到了怀中人儿的怒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脑,随即对皇上道:“无论如何,还是先请太医来看看。” 白芷头确实昏昏沉沉,整个人热得要命,萧瑾珩抱着她就像是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火炉一样,也不知是吃坏了什么还是受了凉。 萧瑾珩冷冷地扫视着在场的皇后和两位皇子。 他心尖儿上的人在这里差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几个罪魁祸首……他一定会一一收拾! “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诸位皇子。” 终于,几个年迈的声音带着气喘响起,太医终于来了。 皇后连忙道:“先进殿内说话,外面这样凉,陛下小心着了风寒呐。” 她那端庄秀丽的脸上虽有愁容,但此刻看着皇上更多的还是担忧和温婉,如此一来,皇帝就是有天大的火气也消了三分了。 “都进来!” 皇帝冷喝了一声便朝殿内走去。 白芷有些不安地抬起头看着萧瑾珩,道:“殿下,我……” “乖,应付完这里的事咱们就回家。”萧瑾珩低头看着被自己的宽厚大氅包裹住的小人儿,总觉得她今日似乎脸蛋都迤逦了不少,粉粉嫩嫩的,饶是他也难耐心动。 一行人终于在殿内坐下,一个太医诊二皇子,另一个太医诊白芷,还有一个太医诊着萧瑾珩。 皇后在一边焦急地等着,尤其心疼地看着太医给二皇子包扎伤口,倒是让皇帝看着一阵感慨。 不一会儿,诊白芷的这个老太医就皱起了花白的眉毛,道:“姑娘今日可曾接触给什么奇怪的东西?” 白芷一顿,想到那香炉,刚想说话,就听见逐风的声音:“姑娘说今日在偏殿里曾见皇后娘娘的婢女拿来一个香炉,可是此物?” 白芷看了眼他手里端着的东西,点了点头,道:“正是。” 皇后眼眸深沉,看着白芷那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想:一开始还以为她就是个不会说话的乡下丫头,没有想到竟是一直和她藏着私!扰得她还以为她是个多么纯真的人! 没有想到这丫头竟是如此心机叵测,利用她的疏忽大意,反过来狠狠咬了她一口! “陛下明察,今日臣妾并未派任何婢女给阿玉姑娘送东西,兴许是……阿玉姑娘认错了人?” “没有……她自己和我说的……”白芷可怜兮兮地看着萧瑾珩,一副求相信的样子。 萧瑾珩温和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亲昵的动作如此自然,旁若无人。 “阿玉不会撒谎,她既然说是皇后娘娘送的,皇后娘娘不妨下去问问,说不定是有人揣测错了娘娘的意思。”萧瑾珩垂眸,随即又意味深长地看着一旁的萧瑾陵,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了叩,道: “又或许是有些人混进了皇后娘娘的眼皮子底下,打着娘娘的旗号做事呢?” 皇后猛地顺着他的眼睛看向萧瑾陵,皇帝却在此时沉声道:“老七!你失言了。” “儿臣知错。宫禁森严,固若金汤,又怎么会有人鱼目混珠混进来,做这样有损皇后娘娘凤仪的事呢?” 萧瑾珩淡淡地笑了笑,仿佛隔岸观火,事不关己。 可说出来的一番话,却是搅得在场几个人心里翻天覆地。 白芷在旁边昏昏欲睡,早就趴倒了。萧瑾珩便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发丝抚摸着她,仿佛在顺一只小猫的毛。 萧瑾陵心脏跳得又乱又快,而一边的皇后更是疑虑重重。 而就在这时,那个端着香炉的太医捧着炉子在皇帝面前跪下,禀报道:“回禀陛下,此香炉内含着剂量极重的……玉露凝香,有……” 太医说着,又小心抬眼观察了一下房内所有人的脸色,随即小心谨慎地道:“此香乃夫妻行周公之礼时的暖情之物,但此物乃宫禁之物,不知……不知是因何而在宫中的呢?” 砰! 皇帝怒极拍案,指着皇后道:“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竟敢拿这太祖一朝就明令禁止的禁物来对付一介女子!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皇后花容失色,连忙带着二皇子一起跪下,哭喊道:“陛下!陛下明察啊!臣妾敢以性命担保,璧儿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他平日里最听陛下的话了,陛下您是知道璧儿的性子的啊!” 皇帝气得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反倒是一边的萧瑾珩,更加沉稳。 “儿臣也以为,二哥不会做这种事。”萧瑾珩淡淡道,抬起头的时候,那冰冷的视线扫视过去,让所有人都是一阵头皮一凉。 萧瑾珩气势逼人,皇后和二皇子从小就知道这人难招惹得很。可是当他们真的实打实和萧瑾珩正面对上交锋时,才能更加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泰山压顶的气势。 他一句话,皇后连出声哭喊求饶的勇气都没了。 “二哥大可不必做这么多筹备,还让自己也险些中招。”萧瑾珩冷冷地看着萧瑾陵,只是五哥居然会卷进这件事里,倒是让本宫……看不明白了。” 皇帝和皇后都不是傻子,谁都知道萧瑾陵今天晚上出现在这里就是奇怪得很,可偏偏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向他,皇后就是想要甩锅,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这么做。 第一百八十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45) 但是萧瑾珩第一番话,直接就把攻击的矛头对准了萧瑾陵。 所有人都齐刷刷转头看向萧瑾陵,尤其是二皇子,他如今咬牙切齿得只怕是恨不得要扑过去把萧瑾陵生吞活剥了。 也不知道今日他怎么就突然中了邪,居然信了萧瑾陵这个老狐狸的鬼话,听他的进了宫,明明母后都嘱咐过自己不要靠近那个女人……为什么……为什么?! 萧瑾陵骤然被萧瑾珩质问,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僵着在那呆愣了好半天,才道:“七弟莫要说笑了,我来还不是为了你嘛?见你这些日子一直大门紧闭,便想着总不能让你的人一直守在宫里……” “五哥既然知道我大门紧闭,又为何不先来问问是什么情况,不先告知父皇,而是先一步来接走阿玉呢?你就不怕,把人接回去了,可七王府却没有人回应吗?” 萧瑾珩声音陡然转冷。 “还是说,五哥自觉我不会醒过来,所以就要把阿玉接娶别的地方藏起来?” “你!你怎么能这么想?!”萧瑾陵听着这话顿时做出一副震惊又委屈的样子,眉毛高高扬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震撼人心的话,“七弟,我明明……” “好了!老五一会儿随朕回御书房,朕还有别的是要问你。” 萧瑾陵顿时面色一僵,但如今也只能强撑着应了一声是。 太医也诊完脉开了药递给萧瑾珩,萧瑾珩直接收过药方就告退了,偌大的坤宁宫只剩下皇后和还捂着伤口哎哟叫唤的二皇子。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二皇子的头一个板栗,怒道:“你怎么就这么蠢呢?怎么还让萧瑾陵那个家伙当了枪使?这下好了,萧瑾珩记上你了,如今陛下也对你起了疑心了,你这酒喝得开不开心?嗯?!” 二皇子白着脸捂着伤,狼狈又滑稽地哭道:“母后,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得很……” “哼!八成也是那家伙耍的什么下作手段,居然连香炉都能让他放进去,说不定本宫这坤宁宫里,还真有不少萧瑾陵的人。” - 马车上。 白芷就像一个巨型人形挂件一样挂在萧瑾珩身上,滚烫的小脸轻轻在他微凉的身上蹭来蹭去,鼻息间还隐隐约约发出一些酥媚的嘤哼声。 “殿下……” “乖乖坐好。” “可是我难受……”白芷楚楚可怜地睁眼看着他,仿佛一个正在朝他拼命摇尾巴的狗狗,水润的眼睛里闪着的光让人呼吸微微屏住,理智慢慢燃烧成灰烬。 而她早已因燥热而揭开的衣襟下,甚至都泛起了一阵粉红,哪怕光线昏暗,他也能看清她那雪白的肌肤上瑰丽的色彩,无一不住昭显她那妖娆的样子。 萧瑾珩有些难耐地闭上眼别过头,他就应该先在宫里让太医把药煎好了再出来的。 可他也实在是不愿意让她这般模样让别人窥探。 “殿下……”白芷的嗓子都像是被烈火烧干了,可说出来的声音还是夹着不知多少水润的湿气,听得人骨头酥软。 圆子不堪入目地关上了监控器, 一半是药物发作,一半是宿主自己发挥,明明理智还在,却作出一副快要控制不住的样子,宿主的演技真的越来越精湛了。 等到马车停在七王府门口时,萧瑾珩自己都被热出了一身汗,直接脱下大氅裹在衣衫不整的白芷身上,打横把人抱了下去。 谷裕本就一直在门口守着,如今看他抱着人回来,顿时一惊道:“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伤?” “她被人下药了,你快找找有没有对付的药……” “啧啧啧……” 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啊…… 谷裕神色暧昧地看着紧紧抱着萧瑾珩脖子不撒手的白芷,叹息道:“可惜了,要不是你伤还没好,这种事哪里还轮得到老夫出手?” 话一出口,他就感受到了两道寒冰一般的视线,谷裕没好气地吹了一下鼻子,道:“看什么看?还不是你自己作的,老夫去煎药。你……待会儿再来检查你的伤!” 说着,谷裕就甩袖离开了。 萧瑾珩急忙把白芷带回自己房间躺着,可惜一个被药弄得神志模糊的小狐狸,哪里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只会本能地寻求能够给她降温的东西,抓着一双凉凉的手就往自己怀里揣。 以至于萧瑾珩想把她放下,最后人还是挂在他身上,无奈,他只能自己做下,把人搂在怀里,忍受她像一个小狗一样趴在他颈窝处呼着滚烫的热气。 白芷凭感觉摸索着萧瑾珩身上凉快的地方,然后轻车熟路地把自己的嘴贴在了萧瑾珩唇上,像是在沙漠中滴水未进的旅人找到了一汪绿洲。 萧瑾珩眸色微微一暗。 说起来,自从那次之后,虽然他一直强制让阿玉睡在自己身边,却也一直由于担心她会害怕厌恶他,一直忍耐着没有敢碰。 但那一晚就仿佛在他记忆里烙下了一个深深的痕,那种蚀骨的感受,恨不得将二人全部融为一体的疯狂,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反而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只能看不敢吃而愈发难捱。 可如今…… 她这般主动,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心里也是有那么一点点他的? 萧瑾珩单手掐住白芷纤细得盈盈一握的腰,闭上眼霸道强势地回应着她,直到把人欺负得红着眼退开轻轻呼吸,才发出了一声低笑。 高挺的鼻梁轻轻蹭着她的,呼吸炽热。 “现在知道害怕了,嗯?” 白芷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仿佛下一秒就要坠下来似的。 看着她这般脆弱的模样,萧瑾珩恨不得狠狠将她蹂躏一番。 可现在他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都怪这个萧瑾陵!罪魁祸首就是他! “殿下,药熬好了!”逐风终于端着药来了,萧瑾珩猛地松了口气,仿佛这药不是给白芷的,而是给他自己的。 一阵艰难的喂药之后,白芷才终于消停了,沉沉睡了过去。 萧瑾珩惊觉额头上竟都出了一层汗,刚想起身,就听见谷裕咳了咳: “站起来干嘛?坐着!你的伤我还没看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46) 皇宫内。 御书房里,皇帝沉着脸坐在桌后,而萧瑾陵则死死把头可在地上没有抬起来,大礼一行,整个人的腰都弯了下去,额间也布满了冷汗。 而一边还跪着一个太医,正拱手回禀道:“陛下,臣替七皇子诊脉时,却是探到了气息孱弱,气血亏空,还有些许发热之症,是受了重伤的表现。” “很严重吗?” “想必如此严重的伤势,若不是十天半个月是下不了床的,可七殿下既然起来了,说明殿下身边要么有神医相助,要么……就是用了一些催发精神的药物。” “你开几贴补身子的药送去,高荣,把库中那根十年血参给他一道送去。” “是。”大太监和太医一同告退,御书房里一时只剩下皇帝和萧瑾陵二人。 萧瑾陵不敢抬头,房间里压抑的沉默让他额头上的汗珠都凝结成了豆大的汗低落在地面。 “萧瑾陵,你的人为何会卷入这件事?”终于,房间内令人窒息的安静呗打破了。 皇帝声音冷沉,听不出喜怒,甚至听不出他是不是在试探。 只这一句,萧瑾陵就仿佛脊背上被一阵恐怖的威势压迫得直不起来,良久才缓过来,尽力用一种平常的语气道:“儿臣……儿臣不明白父皇说的是什么,今日出现在这里,儿臣只是想……” “朕说的话,你真的听不明白吗?陵儿,朕一直很看重你,你是几个皇子中最像朕的儿子。 “可你如今做的事,也太让朕失望了!” 皇帝愤怒地抓起桌案上的瓷杯朝他砸了过去,坚硬的杯子边缘砸在了萧瑾陵额头上,砰的一声直接将那高高的玉冠砸了个粉碎,头发瞬间狼狈地倾泻了下来。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萧瑾陵哭着抬头,事到如今,他只能死不承认! “珩儿虽狂傲,可还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地和大臣勾结谋私!你呢?你都快把朕的人变成你自己的人了!等再过几年,你是不是还要拿走朕这龙椅给你坐坐?!” “儿臣不敢!儿臣冤枉啊!儿臣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什么沈清御,儿臣……” “今日午间,皇后就曾来朕宫里说你去给她请安的事,想为沈清御求情?把老七都人带去卖他一个面子?萧瑾陵,你是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吗?!不管珩儿遇刺一事究竟是谁干的,朕都会一直查,查到最后一刻,查到根儿上!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与此事无关!” “父皇……”萧瑾陵瘫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狼狈至极,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瘫软着,失魂落魄地看着皇帝。 这么多年了,他从未见过父皇对他发这么大的火。 是为了……为了萧瑾珩? 是为了他,是吗? 所以他所有的辩解,对于父皇来说,都不重要? 萧瑾陵没有哭出声,只是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皇帝,沙哑着声音问道:“父皇……您就偏信了萧瑾珩一人之言,便可以置儿臣的辩解于不顾吗?” “难道是他逼着你,去替沈清御求情的吗?!陵儿,你太让朕失望了!”皇帝起身愤怒地指着萧瑾陵,冰冷的眼神被烛火晃得更加明亮,泛着比天边的月色还要冷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守在门口得高荣听着里面砸了不少杯子,就听见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五皇子,您这……”高荣震惊地看着仿佛是从大牢里走了一遭出来的人,五殿下平日里也是风度翩翩的人,衣着发饰更是一丝不苟,虽不比七皇子俊美,却也是个端正温隽的人。 可如今的五殿下,却是满头碎发,面满泪水,失魂落魄地直接像一缕游魂一样飘荡了出去。 “呵……” 高荣听见萧瑾陵发出的一声轻笑,凄凉中又似乎暗含着一丝看穿了什么的释怀。 高荣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不由得幽幽地叹了空气。 唉…… - 白芷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才起来,睁开眼时,神奇地发现萧瑾珩居然也还躺在自己身边,一睁眼就是他那宛如鬼斧雕琢过的侧颜,高挺的鼻梁下两瓣嫣红的薄唇,让他徒添了几分妖娆。 “醒了?” 突然,那唇瓣动了动,发出了她心心念念的低沉悦耳的声音。 白芷微微一笑,钻进萧瑾珩怀里,胳膊轻轻环住他劲瘦的腰,低声问道:“殿下的伤怎么样了?“ “原本是快好了的,只不过昨天有人一直在折腾,原本快好的伤口也都裂开了。”萧瑾珩笑着伸手轻轻在她柔软的发丝上揉了揉,这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又回来了,只有把她牢牢抱在怀里时才会觉得安稳。 “我怎么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白芷羞得微微红了脸,她倒也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只不过她就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装傻了。 “哼。”萧瑾珩轻轻发出一个鼻音,表示自己的不满,但动作上还是轻柔得要命,紧紧搂着她。 突然,外面响起逐风的声音,“启禀殿下,十殿下突然来了,说是要见……阿玉姑娘。” 萧瑾珩一僵,低头看着白芷,问道:“他怎么会突然想来见你?” 白芷也懵了,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十殿下,就是那日在御花园看见的小豆丁。 “请他进来。”萧瑾珩先一步吩咐道,自己则起身开始穿衣服,白芷也跳下来摸索着衣服穿上,却冷不丁被一双微凉的手掌扣住了腰,被吓得小小惊呼了一声。 “阿玉……”萧瑾珩不管她的惊慌,径直将人揽在了自己怀里,低声道:“阿玉,我好想你。” 说着,便拱背后把人抱得更紧了。 白芷低头覆上他的手,低笑道:“阿玉也很想殿下。只可惜殿下伤还没好。” 萧瑾珩一听,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抬头看着白芷的脸色。 察觉到他的视线,白芷回过头微微一笑,眸光狡黠:“若是殿下现在身体好全了,阿玉一定会第一个等不及把殿下生吞了的……唔!” 白芷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剩下的就全都被某个突然爆发的小狼给硬生生吞了回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49) 翌日。 萧瑾珩照例换好衣服上朝,白芷迷迷糊糊中从被窝里探出头,抱着萧瑾珩的腰不愿撒手。 萧瑾珩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轻轻吻了一下那微张的红唇,随即低声道:“我去上朝了,乖乖在府里等着我过来,嗯?” “嗯……”白芷摸索着在萧瑾珩的剑眉上亲了一口,然后又软又霸道地道:“给殿下盖个章,走在路上不许随便瞄别的女人。” 萧瑾珩失笑,紧紧抱住她,道:“没有别的女人,她们都不及阿玉一半好看。” 白芷这才满意地放萧瑾珩离开。 - 宫中。 “今日你请玉堇来的时候,记得提点提点她老七选皇子妃的事。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敲打敲打她,免得让她以后恃宠而骄,骑到正妃头上。”皇帝对着替自己整理衣带的容妃道。 容妃温温笑着,道:“臣妾有数,陛下放心便是。” “嗯。”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这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叹道:“朕真是老了啊,不得不为了孩子早做打算。” “陛下是慈父,这打算的心是从有了孩子的时候就操起来了,哪里是老?陛下只是感慨孩子大了罢了。”容妃笑着替他整理衣襟。 “是啊……一晃眼,年儿都这么大了。”皇帝笑着道。 容妃面容清丽,唇边挂着温温的笑容,仿佛一道春日里的暖阳,让人看着就舒心愉悦。 皇帝离开后,容妃就下了帖子,派人送去了七王府。 白芷刚起来和乌双在府里练功,虽说这几日都没有学舞了,可她还是会每天早上和乌双练一练基本功,再和她说说话。 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小厮过来,禀报道:“玉姑娘,宫里突然来了人,说要请姑娘进宫呢。” 乌双瞬间提了警惕之心,看着白芷道:“阿玉,你不能……” “没事没事,兴许是萧瑾年的信儿,我过去看看就是了。”白芷安抚地笑道,转头朝门口走去,乌双不放心,便也一道跟了过去。 白芷在门口看见一个宫中婢女站在那和看门的守卫争论着什么,忍不住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宫女一看见她,惊艳得眼睛都直了,她还没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着福了福身:“这位想必就是玉堇姑娘了。奴婢是十殿下母妃,容妃娘娘的掌事宫女沛儿,奉容妃娘娘之命,请玉姑娘进宫和十殿下作伴。” “殿下有令,不许玉姑娘踏出七王府半步,恕奴才不能放姑娘离去。”那侍卫直接半跪在了白芷面前。 白芷脸色一黑。 萧瑾珩这是什么意思?软禁她?还怕她泡吗? “这是瑾年宫中的人,难不成你也要拦?” “奴才尊殿下之令……” “哼!他不让我去,我偏要去!他还想把我关起来不成?” “阿玉!”乌双忍不住喊了一句,难得她和萧瑾珩一个想法,“不然我和你一起去?” “这位是?”沛儿不解地看着这个女子,看着身段不错,样貌次了些,气质也只能算中上,比起容妃娘娘和眼前这位,还是差了一大截。 白芷看着乌双,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于是只好对沛儿道:“这是我的朋友,叫乌双,可以让她一起去吗?” 沛儿莞尔一笑:“自然可以,二位姑娘请。” “姑娘……”侍卫着急地看着她,白芷却哼了一声,道:“他回来若是生气,你就把锅推到我头上便是!” 说着,她便头也不回地带着乌双上了那辆马车。 “队长,这……这可怎么办?”小侍卫担忧地凑过来问道。 “还能怎么办?”侍卫长恨恨地跺了跺脚,“备马,我去宫门口守着殿下。” “是!” - 朝堂上。 “还有何事?”皇帝扫视着下面埋头站着的大臣。 “启禀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胡太傅?太傅有何事?” “十殿下虽是稚子,可却实在是顽劣。一篇陋室铭,臣前日布置的,昨夜抽查时仍旧背得磕磕绊绊,比起其他几位皇子,可谓是有些太过欠缺了啊!” 这一出老师告家长的戏码,老师忐忑,家长脸臭,其他大臣眼观鼻鼻观心什么话都不敢说,而只有萧瑾珩乐了一下。 这下好了,府里总算是清静了。 “朕回头会好好说教他,劳烦太傅费心了。” “臣职责所在,不敢。” “说到皇子,老七,近日来你母后一直在为你选一良妻,可有中意的?”皇帝话锋一转,又对上了萧瑾珩。 萧瑾珩立刻行礼,回道:“回父皇,儿臣不急选妃,并无此心。” “你年纪不小了,见你每次都形单影只,朕也心疼。哪怕正妃不急,侧妃也该有几位了,别辜负了朕和皇后的一番苦心,嗯?” 萧瑾珩面色淡淡,只应了一声是,便没再多说什么。 下了朝,大臣们纷纷好奇萧瑾珩身上的风流韵事,却又迫于萧瑾珩的威慑不敢上前攀谈,只能躲在后面窃窃私语。 萧瑾珩冷着脸,整个人像是一座移动的冰山,方圆一丈之内都没有人敢靠近。 一路到了宫门口,萧瑾珩却看见了府上的侍卫长正站在自己马车边上,不免有些疑惑。 可那侍卫长却直接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半跪在他面前,焦急万分地道:“殿下!阿玉姑娘被容妃娘娘带走了!” “你说什么?!”萧瑾珩瞳孔瞬间紧缩,听完了侍卫长的话,立刻扭头朝宫里疾步走了回去。 “七弟?这是去做什么?”二皇子看见他行色匆匆,忍不住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萧瑾珩面容阴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一个眼神,就把二皇子吓得没了刚刚的气势,眼睁睁看着萧瑾珩又转身走了回去。 “嘁,牛气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二皇子看着萧瑾珩离去的背影,冷冷地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 宫内。 白芷笑着看萧瑾年摇头晃脑地背着书,眸色温和。 容妃看着她的侧颜,忍不住一阵晃眼。 哪怕是宫中,也从未见过比她还美的人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51) “不必……”萧瑾珩冷冷地垂眸,吐出冰冷无比的两个字,整个玉桐宫的温度好像都因他而降了下来。 而殿内,听见沛儿这一声高呼,白芷瞬间坐直了,紧张地朝着门外看去。 见人还没进来,白芷扭头对乌双和容妃轻声道:“我不想让殿下知道我已经知道他要娶妻的事,你们能不能假装没有把这事告诉过我?” 容妃微微张了张嘴,有些为难又心疼地看着她,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七殿下万福。”宫女哗啦啦跪了一地,白芷闻声望去,便看见一脸阴沉的萧瑾珩走了进来。 一身华贵霸气的黑色貂绒,衬得萧瑾珩愈发尊贵优雅,他只是站在那,却好像给每个人都带来了沉重的压迫感,让人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就连萧瑾年似乎都被他吓到了,坐在桌前僵硬地放下书本。 萧瑾珩面色阴沉地看着容妃和她身边——那他焦心不已的小狐狸…… 而就在这个时候,白芷突然笑着拎起裙摆朝萧瑾珩跑过去,仿佛一抹明媚的阳光将刚刚萧瑾珩带来的冰冷肃杀给冲散了。 “殿下!殿下怎么来啦?”白芷上前亲昵地牵住萧瑾珩微凉的手,抬头不解地看着他,哪里还有方才那震惊伤神的样子。 容妃看着白芷这样,顿时心底又是一阵悲凉。 她从阿玉说,假装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起,就有些不忍了。 是因为不想和他闹?还是想和他维持现在的样子恩爱如初?抑或是…… 因为太害怕如果撕破了脸,她就再不能好好和他相处了呢? 容妃微微笑着起身,对萧瑾年道:“年儿,怎么连礼数都忘了?见到了七殿下还不行礼?” 萧瑾年蹬蹬蹬又跑到萧瑾珩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不情不愿地道:“拜见七皇兄。” “嗯。见你是在温习功课,本宫也放心了,今日早朝,太傅可是又点你的名了。”萧瑾珩的面色在白芷牵住他的手的时候就缓和了不少,如今面对萧瑾珩也是和颜悦色的。 白芷抽了抽自己的手,却反倒被萧瑾珩握得更紧了,他偏过头来凝视着她,半晌才低声道:“我出宫时看见府里的人来信说你进了宫,不放心你便过来看看。” 白芷仰起头看他那一直端详着自己的眼睛,假装不知道他是想要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听说什么,故作轻松又埋怨地道:“我是跟着容妃娘娘来的,又不是什么别人,你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让人瞧见多不好?” 萧瑾珩眸色温和,薄唇愉悦地抿起,轻轻捏了捏她柔软温暖的脸,道:“是,是我不好,我给容妃娘娘道歉。” 说着,就中规中矩又给容妃行礼。 容妃震惊地看着他们的交谈,受宠若惊地起身,连忙将萧瑾珩扶起,看着他那俊美无双的脸,忍不住感慨地笑道:“本宫初见你时,你还是个跟年儿差不多大的孩子呢,没想到如今倒成了会和女孩子打趣儿的人了,真是长得快。” 萧瑾珩眸底微微含了笑意,让原本令人胆寒的坚冰稍稍融了一些。 可容妃能看出来,这冰只有在阿玉面前,才会稍稍收敛一下。 “阿玉性子单纯不懂事,本宫担心她给容妃娘娘添乱,便过来看看。” “你才添乱呢!我在这儿待得好好的!”白芷不悦地掐了他一把,美眸含着不忿气汹汹地看着他。 萧瑾珩淡淡扫了她一眼,道:“那是你还没和容妃娘娘混熟了,若是我再晚来一步,说不定你已经爬到人家房顶上去了。” 容妃笑着掩嘴,温柔地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着,她倒是从未见过萧瑾珩会和人吵架,还是如此无趣的话题。 甚至她一直觉得萧瑾珩这孩子,从小就像是比别的孩子成熟好多,看着他长大,就像是看着他从一个小冰碴子变成一个大冰碴子,也没什么差别。 可有一天这冰碴子居然化了,还真是让人感觉是个奇观,忍不住就在这儿看着他们吵了许久。 这两人也是神奇,明明话头里火气像是大,可说出来的话又是甜滋滋的,偶尔插进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萧瑾年,能把旁人看得直捂着嘴笑。 “好了,你再吵下去,容妃娘娘和年儿饭都不用吃了。”萧瑾珩无奈又宠溺地将白芷的腰揽住,制止了她的话头。 容妃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道:“你们不如在本宫这里用了午膳,我这玉桐宫何时这么热闹过?” 白芷亲昵地挽着萧瑾珩的胳膊,对容妃甜甜一笑,道:“娘娘,殿下午后得服药呢,我们就不叨扰娘娘和年儿了。” “那也好,听陛下说你伤得很重,如今可好些了?” “已经痊愈了,只是之前终究气血大损,还是得慢慢养着。”萧瑾珩含笑答道。 容妃简直感觉今天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认识萧瑾珩这么多年,看见他笑,甚至包括他冷笑的次数,也没有今日一中午看见的多。 “那便好,还是得多多保养身子,趁着现在日头暖和,抓紧回去暖着。”容妃笑道。 “多谢娘娘。”萧瑾珩和白芷齐齐行礼,随即相视一笑,空气里似乎都洋溢着一股甜丝丝的味儿。 容妃看着舒心,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心酸。 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这也曾经是她的梦想。 可终究…… 这宫墙深深,金碧辉煌,可却都是冷的。 - “今日你和容妃说了些什么?”马车上,萧瑾珩一边轻轻把玩着白芷披散到他膝上的银发,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白芷也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像是快睡着了:“容妃娘娘说瑾年今日出不了宫,让我去陪陪他,我便去了,一直在和他玩儿呢。” “那我进来时,你们在说什么?” 白芷腾地一下翻身,仰躺在萧瑾珩膝上,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怎么这么问?难不成你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敢让我知道?嗯?” 说着,她就像是凶神恶煞的母老虎一个弹坐,凑近了萧瑾珩看着他,手指还不忘在他心口猛戳。 第一百八十七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52) 萧瑾珩见她凶狠地瞪着他,活像个龇牙的小猫,忍不住笑出了声,抓住她在自己心口猛戳的手,笑道:“不过随口一问,我怎么会做伤你的事?” 白芷定定地看着萧瑾珩的眼睛,见他神色自若,坦荡真诚,真得她都要差点怀疑容妃说的是假话了。 “哼!量你也不敢。”白芷十分满意地靠在萧瑾珩怀里,像一个粘人精抱住他的腰。 萧瑾珩淡淡笑着,眉眼温柔,手臂紧紧环住了她的腰,把她牢牢嵌在自己怀里。 看样子容妃并未提及那事…… 那便好,那便好。 他也在害怕,他怕阿玉一旦得知皇后给他选皇子妃一事,会和他生了嫌隙。 二人一直回到府中时都像连体婴一样抱在一起,一直到下了马车,白芷看见兰兮站在门口,才红着脸把手撒开了。 萧瑾珩因为怀里没有那热腾腾的小暖炉,稍稍有些不悦地凝了眉,面对着兰兮的时候也态度稍稍冷淡了些。 兰兮看着他欲言又止,白芷见他们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商量,便和萧瑾珩打了声招呼,和乌双先进了门。 萧瑾珩看着阿玉那一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过头看着兰兮,淡淡扫了他一眼就又迈进门中,朝书房走去,一边问道:“你来做什么?” 兰兮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萧瑾珩瞥了他一眼,随即扯了扯自己身上厚重的大氅,然后又抬眼轻轻瞪了他一眼,颇有些无奈。 “咳……抱歉,习惯了。”兰兮又潇洒风流地把折扇关上,然后才凑近了萧瑾珩,低笑着道:“这不是听说你家那小狐狸被抓进宫里去了嘛,过来看看你需不需要我帮忙。” 萧瑾珩斜睨了他一眼,轻嗤道:“内宫的事,你也能了如指掌?” “这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萧瑾珩,看这样子,你家小狐狸是还不知道你要娶妻的事啊?”兰兮用折扇点了点萧瑾珩的肩膀。笑道: “七殿下素来不近女色,如今也学会脚踏两条船了?” 萧瑾珩闻言,俊美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眸若寒星,盯着兰兮。 “我心里只有阿玉一人。” “那又如何?世人可不会管,只会说殿下您艳福不浅呢。听说是左国公侯府的木琬奚木大小姐,入了皇后娘娘的法眼呢。”兰兮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看着萧瑾珩一幅暧昧之意。 “好了,你到底要说什么?”萧瑾珩剑眉轻轻蹙起,在桌前坐下,似乎实在是不愿再听他多言,拿起一本册子翻看了起来。 兰兮把折扇点在萧瑾珩手中的书上,轻轻把它压了下来,萧瑾珩冷着脸抬头,就看见了他略微带着冷意的笑容。 “殿下,不是我说,阿玉那么单纯,难道你连这个都要瞒着她?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发现了会怎么样?” “木琬奚来了也只会住在内院的春禧阁,阿玉和我住在一起,走的都不是一个门,自然不会知晓。”萧瑾珩冷声道。 “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残忍了吗?”兰兮流畅好看的下颌角微微绷起,任谁都看得出,这位素来风流眼角含笑的男子,难得地动了真怒。 兰兮忍不住想起这么久以来每次看见阿玉的模样。 她站在那里就那样宁静美好,漂亮得像是春日的暖阳,好像只要和她待上一会儿就可以抛弃一切的忧愁和疲惫。 可这样的人,却被萧瑾珩死死抓在了手里。 “兰兮,你管的太多了。”萧瑾珩啪的放下手里的书,哪怕他只是坐着,气势也丝毫不减,浑然天成的帝王气息,让人在他面前都稍稍有些心悸。 萧瑾珩盯着兰兮半晌,才偏过头,看向窗外。 “我要的不多,只要她能和现在这样安安心心待在我身边就好。其他的一切,我都会办好,等到我坐上那个位置,我身边就只会有她一个人。” 萧瑾珩的声音很轻,可兰兮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志在必得。 “我这一生见过太多人,可只有阿玉最能让我安心。因为她身边只有我,她的眼睛里也只有我,她会因我而欢喜,因我而忧愁,她就像一张白纸,只要一点点美好的东西就可以让她开心起来,她开心起来,我便也会不由自主开心起来。” 萧瑾珩说着,忍不住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愈发快了一些,耳根也微微发热,他意识到这个,忍不住低下头轻轻笑了笑,仿佛清风拂过,冰雪初融。 兰兮看着他在谈及阿玉时,眉眼都软和了下来,整个人身上的气场都和平日里不同了,便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 “不会有这种万一。”萧瑾珩抬眸,满脸肃杀,气息陡沉,兰兮甚至觉得有一把冰冷的刀从他周身擦过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哪怕有,我也不可能会放她走。阿玉只能是我的阿玉。”萧瑾珩沉着脸。 他不敢去想,那时候他的腿废了之后,若没有阿玉出现,他会变成什么样。 有阿玉在他才会撑过来,有阿玉在,他才会觉得这死气沉沉的冰冷王府多了一丝温情在,让他体验到了久违的安心。 兰兮见他神色笃定,便知道单凭自己一张嘴,绝对是劝不回他的心思,便只能作罢,只是有些不满地问道:“你能够保证绝对不会让阿玉知道这些吗?要等你登基至少要两年,你瞒得住?” 萧瑾珩冷笑了一声,道:“待我把母妃的事澄清了,重新入主东宫,何时登基,便是我说了算!” 兰兮心头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素来知道萧瑾珩心狠手辣,却没想到狠毒到这种地步。 兰兮稳了稳心神,才道:“淑妃娘娘的事,我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的关键证据。” “什么?” “当年淑妃娘娘有一枚玉佩,日日带着,最后被栽赃在那侍卫身上,侍卫当时就被乱棍打死了,我去查了那侍卫,并未发现玉佩,但却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人。” “谁?” “秦虎,萧瑾璧的幕僚。” 第一百八十八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53) “秦虎拿走了母妃的玉佩?”萧瑾珩冷笑一声,道:“萧瑾璧这些年素来爱出没些销金窟,手头估计也说很紧,他手底下的幕僚都缺钱到这份上了?” “就我们之前已经查到的信息看,这些日子秦虎捅了个篓子,也急需用钱,到时候只需……”兰兮低声说出了计划。 “但此事还是不能肯定能做到最好。”萧瑾珩垂眸看着手中的暖炉里冒出来的淡淡红光。 “你是说……牵连到皇后?” “既然敢在后宫动如此大的手脚,自然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更何况是皇后?” “可皇后一手掌管后宫,我们实在难查……” “有一个人可以。” 兰兮猛地抬眸看着他:“容妃?” - “乌双姐,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别,你让我帮你瞒着那事,我都已经够头痛了,你还让我帮你忙,你是不是想我气死?”乌双连忙打住她的话头。 白芷凑上前朝着乌双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道:“没有,我只是想说,我想请乌双姐教我一支舞。” “什么?”乌双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洛神舞。” 乌双愣了半晌,才喃喃道:“这舞极难,更何况……都说此舞只会给心上人跳,你……” “乌双姐,您就满足我这个心愿嘛,好不好?”白芷凑到她面前,楚楚可怜地抬眸看着她,那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开了什么术法,乌双鬼迷心窍地就答应了,可答应完就又后悔了。 都说此舞只会给心爱之人跳,她跳出来,还能给谁看? 难不成萧瑾珩都这样骗她了,她还痴迷不悟吗? 乌双恨恨地咬了咬牙,只恨自己不是个权贵皇亲,要不然……要不然…… 可这萧瑾珩,已经是大梁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哪里还有皇亲能奈何得了他呢? 唉…… 乌双叹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叹完,白芷就又道:“待这支舞跳完,我们一起逃出去。” 乌双感觉耳边炸响一记惊雷,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问道:“逃?逃到哪里去?” “不知道。”白芷在乌双门前的廊下坐着,俏皮得像是个刚刚及笒的少女,眼眸灵动,面容姣好,漂亮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间。 “萧瑾珩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乌双靠在柱子上低头看着她,皱着眉仔细思考起他们要逃离的路线。 “他是不会放过我,可这再密的网,也是用丝线织成的,只要它有疏漏,我们就有机会。” “你难道已经想好了?” 乌双鞋子才发现,她一直以为单纯到有些傻的人,其实内里算计得如此清醒!甚至连她这个局外人都无法释怀的东西,她这个身在其中的,居然也能断得如此干脆! 白芷嗯了一声,转头看向院子里那一颗正在结花苞的红梅。 “待他娶亲那日,王府一定会很热闹,人来人往之间,我们也能混出去。” “可你的头发……” 白芷扯了一把自己的白发,确实有些犯愁。 这头发未免太招摇了些。 “你可以扮作大妈,我会易容,到时候我们……” “咳咳……”白芷突然用力地咳嗽了起来,咳得连都红了,乌双一惊,便感受到身侧一阵风吹过来,紧接着就是那华贵的绣金锦袍,闪到了她面前。 “怎么突然咳起来了?是着了风?”萧瑾珩有些担忧地把她扶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个乌双。 白芷搭着萧瑾珩的手,伸出双臂抱住萧瑾珩,紧紧靠在他怀里,声音从他胸口闷闷地透出来:“没有,见殿下来了,想让殿下关心关心我罢了。” 说着,又自己噗嗤一声笑出来抬头看着他,眸光狡黠。 萧瑾珩悬着的心这才落下,忍不住伸手在她挺翘的鼻子上轻轻一滑:“就你调皮,连我都敢戏弄。” “那谁让殿下就是喜欢我,宠着我,纵着我?我只对殿下这样!也只有我对殿下这样。”白芷抬眼,眸光像是带着个小勾子,就差把萧瑾珩的魂给勾走了。 萧瑾珩难得笑着,微微低头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道:“是太娇纵你了,往后可得收敛些。” “哼!殿下收敛些才好,省得夜夜逗弄我,觉都不让人好好睡了。”白芷嗔怪又娇怯地低着头,唇角却是轻抿着的。 萧瑾珩直接把人牵走了,心里胀得发紧,只觉得这小狐狸愈发能干了,连他都敢明目张胆地勾引了。 乌双见他们离开,才从廊柱后面走出来,看着二人互相依偎着离开的背影。 若不是刚刚阿玉和她说了那些,她都不敢相信面前这二人不是一对佳偶。 阿玉也明白,以萧瑾珩如今的滔天权势,若是她表现出一点得知萧瑾珩要娶妻的消息,怕是日后萧瑾珩连让她出门的机会都没有。 只会派一波又一波的人看着她,怕她离开,怕她逃走,一辈子把她圈养在自己身边。 乌双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这二人究竟谁更苦一些。 - “唔……殿下……”白芷气喘吁吁地挣开萧瑾珩的钳制,他死死扣住了她的后脑,巧取豪夺,而她只能溃不成军,挣扎了好久才得以微微喘着。 “阿玉……阿玉……”萧瑾珩抱着她,近乎痴迷地喃喃着她的名字。 他只要她安心待在他身边就好,就像现在这样。 他全身都是暖的。 只有她身上的体温才能慰藉他心底那一片荒芜和凄凉。 - 这几日,几乎每一天白芷都得拖着酸痛的身体开始和乌双练舞,萧瑾珩已经出去了。 这几日他总是很忙,回来了也是深夜,把睡得正熟的白芷弄醒,然后又是一阵折腾,直到在这冬夜里二人都出了满身大汗时,才肯善罢甘休。 只不过萧瑾珩惊奇地发现,阿玉真真像个妖精。像个勾人心魄的小狐妖,妩媚间又透着少女不谙世事的纯真,教人难以自抑。 近几日来,他甚至仿佛上了瘾一般,每每抱着她时,也已经不满足于嗅她身上淡淡的奶香。 每天早上,他不知要做出多少心理建设才舍得离开她。 第一百八十九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54) 乌双心疼地帮白芷揉着摔下来的脚腕,看着她疼得满头大汗,小脸惨白,忍不住阴阳怪气地道:“这个萧瑾珩真是会疼人啊!” 白芷艰难地笑了笑,没敢吱声。 萧瑾珩最近似乎在忙着对付皇后,或许也在忙着对付萧瑾陵,他要对付的人太多了,根本无暇顾及她在做什么。 “只是幸好你底子好,学得也快,身体也不错,要不然这舞,怕是等他孩子会打酱油了你也学不会。”乌双没好气地道。 “噗嗤……”白芷忍不住笑了出来,“乌双姐愈发会说笑了。” “哼。”乌双哼了一声,“也好,这狗屁的王府我也已经待够了,这地方我可不喜欢,日后我们去哪,都比这高墙大院的好。” “是啊……”白芷伸着懒腰,抬头看着被院墙切割成四方的天。 从前她也在宫里待过,可那时自由自在,谁都不敢管她,她享受得没边。 而现在,寄人篱下的感觉太不好了。 白芷轻轻哼了一声,对脑中的圆子问道:“圆子,现在萧瑾珩的幸福值有多少了?” 圆子看了眼显示屏,道:“宿主,幸福值稳定在九十之后就没有动过了。” “呸!”白芷忍不住在脑海中骂了萧瑾珩一句抠门,她辛辛苦苦这么久,居然连一个数字都不给她涨。 圆子无奈,它也能察觉到,宿主的心情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好罢了。 从前和前两位在一起的时候,她无拘无束的,甚至也不需要去想如何讨好,如何说话,如何撒娇。 可如今,它却能看见宿主的脑子每天都在骨碌碌的转,思考着怎么才能让萧瑾珩放下戒心。 唉…… 果然还是不要做宠物的好,下一世它一定好好挑一挑,让宿主翻身做主人! - “珩儿,你只要娶了左国公侯府的小姐,这日后,便是一大倚仗啊,难不成,你要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前程吗?”皇帝苦口婆心地看着冷硬的萧瑾珩。 萧瑾珩低着头,苦笑道:“可是儿臣心中……真的再容不下旁人……” “你可得想清楚?” “儿臣……”萧瑾珩欲言又止,随即见皇帝关切的眼神,便轻声道:“儿臣担心木小姐会介意儿臣的身世。” 皇帝恍然大悟,可旋即又陷入了深思。 确实,萧瑾珩的身世在外面还是有人议论纷纷,可他心里却是清楚的,珩儿只可能是他的孩子,因为淑妃当年也如他府中那个丫头一样,是让他金屋藏娇藏起来的。 皇帝淡淡道:“此事,朕会给你一个说法,放心。” “多谢父皇。”萧瑾珩深深拜下,随即便要告退。 皇帝见他要离开,突然道:“珩儿,放下心里的儿女情长,这世间最好的东西,不会属于所有人,而只会属于那一个。” 萧瑾珩脊背瞬间僵硬,半晌,才深深地道:“儿臣……明白。” 只是皇帝第一次和他挑明了说木琬奚的事。 他倒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女人他推不掉,既然推不掉,不如就利用她来换取更多的利益。 比如说…… 太子之位。 因此他假意推辞,既能博一个痴心的名声,又能得一个位置,还能得到左国公侯府,反正他虽不会碰她,却也不至于亏待了木琬奚就是了。 萧瑾珩既然得到了皇帝的这句话,便朝着容妃的玉桐宫去了。 “七殿下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容妃脸上依旧是那张温和婉约的表情,好像她也是这宫里宁静的一汪清泉。 “想着年儿最近没有来本宫府上,便来看看他。”萧瑾珩笑道。 容妃忍俊不禁地道:“你是不知道,他贪玩儿让太傅骂了狗血淋头,如今是闻鸡起舞夜半而书,愣是要把之前落下的功课补完了才能回去呢!” 萧瑾珩闻言,淡淡笑了,没有说话。 容妃隐约意识到他有什么话想说,便吩咐身旁的婢女去把萧瑾年带来,待人都走远了,才对他道:“说,七殿下贵客临门,是有什么事要商量?” “容妃娘娘,本宫有一事想问。” “哦?”容妃装作不知,实则手心都已经出了一层的汗,紧张地看着他。 “关于我的生母,淑妃娘娘。” 容妃眸光一顿,手顿时松开了紧紧攥着的衣袖。 “淑妃娘娘?怎么……”容妃忍不住想着,淑妃似乎只是去年被人栽赃的,怎么感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说起来,萧瑾珩那时也还只是个少年模样,怎的好像如今却和从前是翻天覆地的两个人了? “我母妃……她究竟是为什么死的?”萧瑾珩试探着问道。 “你母妃她……”容妃顿时语塞,她知道内情,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 “娘娘,若娘娘帮我这一回,此番替我母亲正名之恩,我定铭记在心!日后,一定拼尽一切保住您和年儿!” 容妃骤然抬眸,眸光凌厉,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问道:“你可敢保证?” “我以我的性命担保!” “我要你拿阿玉的名来担保。”容妃声音微颤。 萧瑾珩闻言,顿时僵住了表情,冷厉地和容妃对视。 可容妃浑然不怕,微微扬着的下巴,让她整个人仿佛高贵优雅的孔雀,只静静地看着他,道:“萧瑾珩,你要知道本宫这话说出来的后果,那可是灭九族的死罪。本宫既然说出来,想要本宫的命的人也不会少,本宫不拿些筹码,怎么可能敢把本宫和年儿的命交到你手里?” “阿玉是我的底线。”萧瑾珩眼神微寒,声线轻颤道。 容妃淡淡地看着他,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之色。 良久,萧瑾珩终于咬了咬牙,道:“容妃娘娘既然这样说,本宫一定会拼死护住你们的周全。” 容妃这才嫣然一笑,恢复了平日里温婉贤淑的那个宫妃。 “母妃,七哥。”萧瑾年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随即道:“七哥怎么这么难得,来宫里看望我?可是阿玉姐姐想我了?” 萧瑾珩看着他,冷嗤了一声,道:“你想多了,阿玉根本想不起你。” “不可能!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萧瑾年气鼓鼓地指着他,然后又转向容妃,道:“母妃!你看七哥!” 第一百九十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55) 容妃微微笑了笑,对萧瑾年道:“好了,别再在这儿闹了,太傅给你安排的功课做完了吗?快回去做。沛儿,把殿下带回去。” 萧瑾年小脸上满是不解,他不是刚刚被母妃叫过来吗?为什么突然又要他回去了?母妃这是怎么了? 容妃听见大殿门被关上,才悠悠站起身,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一边的角几旁,转了转上面的一个花瓶。 随着一阵机关咔咔的刺耳响声,萧瑾珩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容妃刚刚坐着的位置后面那大面的海棠屏风,缓缓向两侧轻移。 “原本本宫与淑妃关系只算淡淡,只是当时她突然被人诬陷,本宫好奇,便查了查,结果倒是也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人。” 说着,容妃面带温柔的笑意,看向萧瑾珩,道:“进了这里,你就得把阿玉送到本宫手上一日,说话算话。” 萧瑾珩冷冷地看着容妃,眸光阴狠冷厉,身上的煞气几乎可以在大殿里卷起一阵风。 可容妃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笑着,仿佛山洪来临时在河中屹立不倒的顽石。 “我会答应和你合作,但若是你无端伤到阿玉分毫,我定不会放过你和萧瑾年。”萧瑾珩冷声道。 容妃轻笑出声,道:“本宫要阿玉的命来做什么?本宫很喜欢那孩子,如今所做这些,不过为了自保罢了。” 说着,她便先行一步进了密室,萧瑾珩跟在她身后进入,密室的大门缓缓合上。 里面镶嵌了不少夜明珠,密室幽深狭窄,走路间还有回响,只是这二人皆非凡人,自然是波澜不惊地走到了尽头。 在那里,有一个披头散发四肢被沉重的铁链紧紧铐住的人,还未走近就能闻见了那边传来的一股腥臭气。 听见他们的脚步声,那人也抬起了头,披散的打结肮脏的发丝间透出一双眼睛,待看见萧瑾珩时,竟直接瞪大了双眼,紧接着眸中就是一阵疯狂,扑到了萧瑾珩面前。 哗啦啦的刺耳铁链摩擦,他飞扑过来的身形终究是被铁链给阻断了,硬生生在半空中被拦下,只能仰起头死死地盯着萧瑾珩。 萧瑾珩皱着眉低头望着他,这人的动作连他的身形都未能撼动分毫,从头到尾,仿佛这个男人自己只是一个笑话。 良久,萧瑾珩才认出他来,皱着眉试探着问道:“桂嬷嬷?” “老奴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再遇到小主子……哈哈哈……哈……” “好了,别发疯了,把当年的事一道说出来,本宫对付你只能用些小伎俩,让殿下来,那可就是动真格的了。”容妃不耐烦地掩遮口鼻,往一边退去。 “你是伺候我母妃的老人了,母妃一出事你就没了影,你究竟做过什么?”萧瑾珩冷冷地凝视着她,气势逼人,仿佛寒光剑影狠狠朝着桂嬷嬷而去。 - 七王府。 “阿玉学得真的很快,想必等到腊月,就能学成了呢。”乌双笑着道。 白芷叹了口气,靠在一边的树干上,看着这偌大的王府。 “乌双姐,我总觉得憋闷得慌,不如我们上街去看看?”白芷眼睛一亮,看向她道,“我还没去这大街上好好玩儿一玩儿呢!” “可他们能让你出去吗?”乌双有些不敢肯定。 白芷哼了一声:“他们要是不放心,自己跟着呗,反正我也正好缺个付钱的。” 说着,她便拽着乌双跑了出去,侍卫长不放心,只能自掏腰包跟着小祖宗在后面护着了。 而宫内。 “哈哈哈哈——”桂嬷嬷发出一声尖锐阴狠的肆意嘲笑:“你说她是不是很傻?连自己的仇人在身边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她凭什么能够拥有最好的?嗯?最好的容貌,最多的宠爱,连陛下都为她专门修了一座金鸾宫!你知道那宫殿有多漂亮吗?它的门上都用宝石缀满了一只鸾凤鸟——她凭什么——” 萧瑾珩看着这个疯妇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哭嚎,面无表情地走上前,问道:“所以是你和皇后联合起来,给我母妃下了药?” “是……是啊……”桂嬷嬷笑得恣意。 “证据呢?” “证据?哈哈哈!哪里还会有什么证据?!有的不过是我罢了!” 萧瑾珩看着她得意到令人作呕的表情,冷笑了一声:“说得也是,有的不过是你罢了。有你,也足够对付皇后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容妃,道:“拜托容妃娘娘安排一件事。” “你说便是了。”容妃懒懒地撩了撩头发。 和阿玉的明媚倾城不同,容妃长得算是小家碧玉,可一举一动透露出来如月光般温和皎洁的气息,却也让人心怡。 只是她这些小动作里,总是或多或少地藏着算计和精明,圆滑得让人感到疏离。 萧瑾珩突然好想他的小狐狸。 他的小狐狸真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女子了。 - 白芷和乌双在大街上闲逛,手里拿着不少东西在吃,侍卫长在后面求爷爷告奶奶地催着回去,眼见着殿下回府的点儿快到了,他要是再不把这小祖宗带回去,怕是又得被扒一层皮! “诶!乌双姐,你看这小香囊好可爱!”白芷一眼相中了旁边小商贩上挂着的小香囊,上面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白狐,让她看着便生亲切。 “是,绣狐狸的倒是少,我从未见过。”乌双也好奇这香囊挂坠。 白芷盯着这东西一会儿,便道:“这个我要了,兄弟,给钱。” 说着,一边把香囊取下,一边还不忘拍了拍侍卫长让他付钱。小商贩笑眯眯地说了句吉祥话,忍不住多看了这女子几眼。 可真是好看,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白得像雪一样,走到那里仿佛自己身上就在发光似的。 白芷和乌双继续逛着,脑子里却在问圆子:“萧瑾珩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宿主,再往东走一条街,他会从北便来!”圆子禀报道,随即又疑惑地问道:“宿主不是都打算离开萧瑾珩了吗?怎么还要偶遇啊……” “你懂什么?”白芷哼了一声,“这叫让他永远记住我。” 第一百九十一章 废太子与小灵狐(56) 圆子看了眼显示屏上刚刚又涨了二的幸福值,忍不住想说其实宿主也不用如此费心,只是现在萧瑾珩就绝对不可能忘得掉她。 她这样做,等日后她离开了,对萧瑾珩岂不是更加残忍? “乌双姐,我们去那边看看,我看那边好像有卖花的!”白芷牵着乌双的手往东边的街市跑。 确实,北面就是皇宫,穿过这片街区就是七王府。 “姑奶奶,我们快回去,万一被殿下抓到了,奴才……”侍卫长欲哭无泪地看着她,白芷横了他一眼,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比我一个女孩子还胆小?” 侍卫长忍不住嘀咕:您自然是不怕了,谁让殿下就是宠着您呢?可他又不一样,他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指望着殿下会怜香惜玉吗? 白芷看着这街角边站着的一个小姑娘,面前摆满了花,忍不住上前问道:“姑娘的花怎么卖?” 那小姑娘傻愣愣地看着白芷的脸没说话,直到侍卫长粗声粗气地又问了一句,小姑娘才猛然惊醒似的,连忙道:“姑娘……姑娘要是要的话,这边的梅花五文钱一支,月季十文……” 白芷看着那一盆夹杂着粉色白色和红色的月季,弯下身只挑了一支开得最好看的白色月季,随即对侍卫长使了个眼色。 侍卫长连忙掏钱,转头就看着那小祖宗又跑到另一边去了,连忙又紧赶慢赶追上去。 “诶!给多啦!”那卖花的小姑娘看着手里一块碎银,连忙喊了人一声,没想到人早已经走了,只剩下她愣愣地看着这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 “七殿下的马车来了!七殿下来了!” 白芷正探头呢,便听见路边一阵女子的尖叫声,忍不住望了望。 远处一辆马车速度稍快地朝这边驶来。 侍卫长脸色惨白,连站都站不住了,嘴里念念不休地道:“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白芷一味地探头,旁边的女子倒是有些不悦了,忍不住对她道:“哪有你这样使劲儿瞅着看的!七殿下最讨厌女人这样看着他了!” “是吗?可我每次都这样看他,他也不说什么呀?”白芷回过头去看她,那女子被她的惊得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似的道: “你算什么东西!怕是连殿下的衣服袖子都没见过,还敢这般大言不惭?” 白芷愣愣地看着她,她这话一出,一旁的几个女人也开始尖酸刻薄地对她说着些什么,乌双连忙护着她道:“我们先去别的地方躲一躲……” “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躲?”白芷静静地看着那个最初叫嚣的女人,突然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殿下既然要回府,我们跟他一起回去不就好了?“ “诶!大家快来看呐!这儿有个疯子!”那女子见她又说出这种奇葩的话,忍不住大喊了几声高呼大家过来。 而这声喊叫也引起了萧瑾珩的注意。 他只是撩起帘子想看看外面又发生了什么,没有想到就看见了令他心脏狂跳的一幕。 他以为正在府里乖乖等他的小狐狸,竟不知怎么的出现在了大街上!还被那么多人围着! 她不知道这些人有多疯吗?看她那个表情,都像是被吓着了! 萧瑾珩厉喝逐风停下马车。 “诶?七殿下的马车怎么停了?” 白芷眼眶微红地看着那些指着自己骂的人,实则都快把自己大腿掐紫了,眼角才挤出一滴泪来。 没办法,她一想到待会儿萧瑾珩看见她的表情,就想笑。 原本热闹人声鼎沸的大街瞬间鸦雀无声,就连刚刚对她颐指气使的女人也呆住了,一脸痴迷地朝她身后看着。 白芷知道是时候了,也缓缓回头,带着那微红的下眼圈,带着茫然和无措,视线聚焦到萧瑾珩身上。 他紧紧皱着眉头,走路像是带着一阵风,迅速朝她走过来。 白芷也像是看到了救赎一般,扑到了他的怀里。 “殿下——”白芷紧紧抱着萧瑾珩,委屈地抬头看着他。 萧瑾珩看她这个样子,心里什么气都没有了,只会心疼地问道:“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白芷摇了摇头,道:“没有……她们就是说我不配和殿下待在一起……说我……” 说着,萧瑾珩就看见她眼睛又迅速凝结了一层水雾,晶莹透亮的又像是要哭了,连忙把人揽进怀里哄着,眼神却凉凉地扫过那群在场的人。 侍卫长和乌双连忙上前,齐齐行礼:“参见七殿下。” 那几个刚刚对白芷说狠话的人都傻了,谁能想到自以为是傻子的女人没有想到真的是在七殿下身边的人? “逐风,你看着办。”萧瑾珩冷冷地扫过那群人,然后就用大氅裹着白芷上了马车,其余人连她的头发丝都没看见。 乌双懒懒地指了指几个人,道:“这几个当初骂的最难听,还有那个穿粉色衣服的,是她先挑的事儿,你解决,我上去歇着了!” 逐风无奈地看着一个个跑没影的人,随即走上前,将那几个人的脸认下,便也走了。 除了那几个被点到的人脸色灰败还没反应过来,其余的女子纷纷作鸟兽散,一边还不忘找补: “其实那个女子真的很好看啊,她和殿下站在一起,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是啊是啊,起初我还以为是什么神仙能让七殿下这么上心呢,没想到真是个美人儿啊……” - 而马车里。 白芷窝在萧瑾珩怀里嘤嘤地蹭着他,一幅委屈极了想要安慰的样子。 萧瑾珩眼角含笑,可语气还是严肃的,把她安在自己腿上扶好了才问道:“你偷跑出来做什么?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侍卫长哪里能解决的了?” 他语气严厉,白芷的眼圈就又泛起了一层红。 “怎么?还说不得了?”萧瑾珩的语气又严厉了些。 白芷却只是小心抬眸看着他,随即从怀里拿出那一支雪白的月季递给他,道:“我听侍卫长说明日是殿下生辰,按着人类的习俗,生辰该是吃长寿面的,可我不会做面,在我们那里,我母亲会在我过生日的时候给我叼一支花来,所以我也想给殿下找一支……” 说着,她又黯然地把花藏回了自己怀里:“殿下若是不喜欢……” “我喜欢……”萧瑾珩紧紧抱住了她。 阿玉……阿玉……他的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