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战神的童养媳》 第2章 杏花出墙 巧珊捏着圆圆的手指道:“大公子匡东回来了,他上次故意踩踏您的草药,让人偷袭咱们的商船,这些帐还没有算呢,奴婢这就去让他换双新鞋子。” 木樨知道她的精灵古怪,笑道:“随你。” “奴婢去了。”巧珊话音还没有落,人已经没了影儿。 “咳咳,”三姨娘师如黛咳嗽了两声,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木樨眼泪又流了出来,“樨儿。” 木樨给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道:“三姨娘好些了吗?” “石头战死了,你成寡妇了……”三姨娘说着又咳嗽起来。 木樨摇摇头,“三姨娘,匡石命大福大不会有事的,您不要信那些人胡诌。” 三姨娘拉住木樨的手,哭起来:“我看到官家的文书了,石头再也回不来了。我们娘俩命怎么这么苦呀?” “大夫人为了独霸家产,会千方百计把你赶出匡家的。以后不管匡家人怎么折腾你都要顺从,不要顶撞,千万不要被抓住错处,要不然会被扫地出门的。” 人到中年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她的伤心堪比剁骨挖肝。 在这个礼法严格,男尊女卑的世道里,女人被赶出家门意味着横死街头。 为了有个栖身之地,即使痛苦到了绝望,三姨娘还是选择隐忍。 视木樨为女儿却保护不了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有口饭吃,平安度日。 木樨对匡家的家产不感兴趣,但也不会让人欺负。 “三姨娘,我答应过匡石在匡家等他回来,护您周全的,谁也不能把我们赶出匡家老宅。” 木樨从虚无仙山上跌落下来的时候眼睛受伤了,没有见过匡石的样子,但记得对他的承诺,等他回来。 倔强的她坚守着这个承诺,再苦再难也等待他的归期。 三姨娘在大夫人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二十多年,对她辖制人的手段非常清楚。 “大夫人手段颇多,痛恨姨娘们生的庶子,容不下我们的。石头笨拙官小职微,如果像边关战神衡大将般叱咤风云,你早就封了诰命,匡家人也不敢对你不敬。” 小丫头巧娃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木姑娘,四姑娘被二姨娘责罚了,您去看看。” 三姨娘听说二姨娘来了,立马停止了哭泣,“樨儿你快去看看,二姨娘折磨起人来,比大夫人还狠毒,馨儿身子单薄怎么受得了。” “您先休息,我这就去看看。”木樨说着换好衣裙,快步走了出去。 匡家是西汶州首富,她和馨儿在匡家老宅,匡家人不闻不问,一文钱不给也就算了,上门找事可就说不过去了。 馨儿软弱可欺,她活了三百多年可不是吃素的,谁想和她过不去,那就百倍奉还。 还没有走进前厅,就听到了二姨娘潘氏的责骂声和匡和馨的哭声。 “你个小贱人,都快成亲了还到处乱跑,不守妇道花花肠子还挺多,如果被臧家知道你红杏出墙,必定会退了这桩婚事。” “匡家的山货生意走海路,全靠臧家的船队呢,如果山货生意受损,我一刀一刀把你剌了。” 二姨娘儿子匡东管匡家的山林农庄,所以她对匡家和臧家的婚事格外上心。唯恐婚事有变,影响到儿子的生意。 匡和馨只是哭,也不敢辩解,“呜呜……” “谁家的杏花开了,二姨娘这是要办赏花会吗?”木樨说着,轻快的走进了前厅。 看到匡和馨跪在刺垫上,手上托着的几十斤的石条子,小脸煞白身子不停的打颤。 这两种折腾人的法子,既查不出伤又让人痛不欲生,说自己被欺负了都没有人相信。 木樨上前把石条子扔到地上,把馨儿扶起来,一脚踢开装着蒺藜刺的跪垫。 这些折磨人的东西肯定是二姨娘带到匡家老宅来的,黑心肝的妇人。 馨儿用麻木的小手摸着膝盖,疼得小脸变了形,也不敢说半个痛字。 二姨娘一身崭新的湖蓝色锦缎,头上戴着一脑袋的金首饰,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金线绣的红绣鞋一翘一翘的,就像她一张一合的两片嘴唇。 “木姑娘人不大耳朵却不好,老三战死沙场,你哭糊涂了?谁家的杏花也没有开,我是说四丫头不守妇道,心野了,红杏出墙有辱门风。” 说着冷哼了一声:“臧家听说她到处乱窜,到匡家来讨说法。大夫人让我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好好教导一下四姑娘。” 木樨把匡和馨拉到自己身后,嘴角微微上翘。 “二姨娘,不是臧家说了什么,而是有人拿臧家做噱头。据我所知,臧家的大公子到东冀州给花魁暖床去了,他自己一身桃花债,哪有工夫问馨儿的不是?” 二姨娘腾地站了起来,头上的珠钗来回晃悠,双手叉腰,跋扈的样子像一条滋毛炸刺的野狗。 “你一个寡妇家家的,张口给花魁暖床闭口桃花债,不知羞耻。老三刚死,你就想另嫁他人不成?别太矫情了,说不定寡妇也做不了几天,就要被撵出去了。” 她没事经常出入一些大户人家,没听说臧家公子去东冀州的事,认为木樨为了维护匡和馨在信口胡说。 以前还顾忌匡石,现在匡石战死了,再也没有人给木樨撑腰了。 她得到消息说:匡和馨想退婚。 这还了得,一旦和臧家退婚,儿子的山货、木材、草药、粮食就卖不出去了。 大夫人在忙匡石的丧事,家里管得松,她抽空就溜到老宅来教训匡和馨了。 两个没娘,没依靠的小丫头,还不任她拿捏? 在大夫人面前受的气,她要转嫁给这个童养媳小寡妇,心里也舒坦舒坦。 木樨淡然一笑,东冀州她有十几间药铺,要什么消息没有,臧家的消息绝对准,准,准。 “五天前,臧家大公子从臧家家主那里骗了五千两银子,说去出海。”木樨说的很随意,漫不经心的样子。 “但他没有向南走,而是拐弯去了东冀州。他到东冀州花魁妓馆那天穿了件土黄色的袍子,不信你去臧家问问。” 二姨娘一愣,木樨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臧家大公子流连花草间,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不会真的去给花魁暖床了? 即使臧家大公子去了,也不能认账,不能为这点小事破坏了两家的婚事。 哪个公子哥不风流,即使经常出入妓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嫁到臧家的是匡和馨,又不是她的女儿,即使是火坑也要逼她跳,儿子的生意比什么都重要。 她拿出缠磨损的本事,用手指着匡和馨道:“分明是她红杏出墙,还敢污蔑臧家姑爷的名声。” 木樨上前一步,把她的手指按下去,“二姨娘对红杏出墙领悟甚深啊。” 说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撞到枪尖上来了,自取其辱。 “想当年二姨娘本来已经定了婚,却嫌弃男方家里贫寒,借探望匡老夫人的机会,把一枝杏花插到了匡家家主的书房里。” 说着顿了顿,“二姨娘好筹谋,不仅珠胎暗结还退掉了婚事,这才是名副其实的红杏出墙。” “大夫人嫁到匡家第二天,你就求老夫人给你个名分,如果不给就告家主欺辱民女,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证据。” “大夫人一气之下,把匡家老宅里的杏花都给砍了,发誓不放过匡家任何一个庶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二姨娘拿出来给晚辈们听也不太雅致。” 木樨说的阴阳顿挫,就像讲故事一般引人入胜,厅里的丫头婆子都听迷了。 二姨娘的陈年韵事被拿出来调侃,气得脸色煞白,一时说不出话来,“你胡说……” 她和匡家家主匡裘宽的苟合之事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匡老夫人怕家丑外扬,把知情的人都打发了,木樨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是大夫人辖制她的把柄,让她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为了找回些颜面,二姨娘岔开了话,转头训斥馨儿。 “馨儿,你给我听好了。老老实实呆在老宅里等着出嫁,敢有任何杂念头,小心扒你的皮。我饶得了你,家主和老夫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匡和馨双手抱肩不住的点头,不敢有任何反驳之词。 木樨心疼馨儿,看二姨娘就像苍蝇般恶心。 直接把话截了过来:“二姨娘也是读过几天书的人,不能平白无辜诋毁姑娘家的清白。形容女孩子冰清玉洁多用出水芙蓉,一个字也错不得的。” “大夫人给大公子取名匡东,东,懂也,意思就是提醒二姨娘要懂得自己的身份,懂进退,知羞耻。” “二姨娘每逢初一,十五给大夫人打洗脚水。家主回来给他们夫妇铺床叠被,站在廊下服侍他们安寝,是最懂其中深意的。” “馨儿的婚事是大夫人定下的,二姨娘口无遮拦是要故意和大夫人作对吗?脏水要泼到树底下,可不敢泼到大夫人的脸上。” 第7章 匡老夫人 巧珊应了,向后院跑去。 边跑边嘀咕,木姑娘是料事如神,让自己留下的东西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匡家老宅地处偏僻,在城的一角,新宅子在闹市城中心,坐车大约两刻钟的时间。 木樨拉着馨儿上了马车,轻声安慰她不会有事的,但馨儿还是不停的哭泣,为即将来临的责罚提前流泪。 馨儿从小没有被疼爱过,软弱如飘絮,哭成了她唯一的铠甲和释放方式。 匡家新宅比总兵府占地还要多,长长的院墙站了大半条街,高大的黑漆大门泛着亮光,匾额上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匡宅” 。 木樨扶着馨儿下了马车,做童养媳六年,这是第四次到匡家新宅来。 第一次,是伤愈后参加匡老夫人的寿诞。 第二次,是大夫人处罚勾搭匡家家主的大丫头,杀鸡骇猴让所有的女眷都受教育。 第三次,是年初匡家收到匡石立战功的喜报,家主匡裘宽大排宴席,宴请政商两界的头面人物,扩大匡家在西汶州的影响。 丈夫立了功她并没有受到优待,在匡家人眼里,立战功的是匡家的儿孙,和她这个童养媳无关。 夫荣妻荣,在她这里失效了。 老夫人把她叫到跟前,吩咐她准备和匡石完婚。 为了给匡家开枝散叶,为匡石安排了两个通房丫头,让她要贤惠大度,不要争风吃醋。 全然不顾木樨的感受,一言堂的发话就把这事定下来了。 木樨什么话也没有说,三姨娘都一一替她应了。她不想和匡家人有任何牵连,乐得清静。 这三次她都是可有可无的出席,除了老夫人和她说了几句话,其他人都当她是空气。 她跌落到这异界大陆,不怕吃苦,不怕受累,最受不了的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复杂关系。 两个人成亲为什么要安排几个通房丫头呢? 男人是大公鸡吗,一个鸡窝里需要很多只母鸡? 她只是信守承诺等匡石回家罢了,从来没有想过和他成亲过日子。等他回来,她立刻回虚无仙山去。 虚无仙山上只有女子,师父一万多岁,师姐们也有千八百岁了,从来没有人出嫁过,她也不会嫁人的。 一个人过的逍遥自在干嘛要嫁人? 做童养媳这几年她算是看明白了,战争大多是男人点燃的,可最后受罪的都是女人。 新宅和老宅完全不同,既没有灵棚也没有灵柩,门前照样挂着大红的灯笼。 奴婢们穿梭说笑,根本看不出家中有白事的样子。 两个婆子在前,引着木樨和馨儿穿过几座庭院,到了老夫人居住的韶安堂。 匡家新宅用一句话形容,铜臭味熏天。 廊下的灯用纯金的箔罩子罩着,鸟笼子里的鹦鹉脚上套着金链子,柱子上镀着一层金,黄灿灿的晃人眼。 种花的花盆上镶着珍珠,凉亭里不知哪位姑娘丢的扇子,扇柄是用玉石做的,扇面则是寸长寸金的蜀丝。 匡家人真让人齿寒,宁肯给宠物戴金链子,也不给匡石准备三尺新布布置灵堂。 因为匡石战死了,以后再也不能给匡家挣功勋,耀门楣了,为他的丧事花银子都算浪费。 匡家已经榨取了他最后的抚恤金,死人没有利用价值了,便弃之如履。 木樨轻撩孝服进了厅堂,看到一位年近七旬,头发半百的老妇人坐在檀木罗汉床上。 头上戴着东珠簪,脖子上挂紫金宝石坠,手里拄着沉香如意杖,面色慈祥,身旁站着二姨娘、四姨娘、还有容貌出众的六姨娘。 看到她们进来,匡老夫人招手让匡和馨过去。 “馨儿,到祖母这儿来。” 匡和馨迟疑了一下,惴惴不安的揉搓着手里的帕子。 二姨娘脸色一沉,一把将她拽了过去。 “娘,您最近身体欠佳,吩咐馨儿几句就行了。她命里带煞,把自个娘和哥哥都克死了,别冲到您。” 二姨娘潘氏是匡老夫人的外甥女,和其他姨娘不同,在韶安堂里说话做事较随意。 馨儿规矩的给匡老夫人施了礼,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匡老夫人打量了一下馨儿,“馨儿出落的越发水灵了,臧家这几年走海路发达起来了,嫁过去会享福的。” 四姨娘忙附和道:“馨儿脾气柔顺,能容得下人,一定会得姑爷喜欢的。” 匡老夫人对二姨娘道:“馨儿和臧家的婚期快到了,选个好日子带她到寺院里去,请大和尚念念经镇压煞气,也保他们夫妻和和美美。” 二姨娘爽快的应了。 匡老夫人好像才看到木樨,虽然穿着孝服,但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眼睛灵动有神,一点悲伤的样子都没有,心中便有些不悦。 她们以前只见过三次,木樨镇定从容的样子和童养媳的年龄、身份很不符,这让她很不喜。 丈夫战死了,不哭不嚎一点新寡的样子都没有,不像话,把匡家的脸都丢尽了。 叹了口气道:“木姑娘,你在匡家做了六年童养媳,穿的是金银,吃的是山珍美味,匡家也没有亏待你。匡石为国尽忠,战死沙场是匡家的荣耀,也是你的荣耀。” “官家说那次大战异常惨烈,死伤的将士颇多,他们出战前有遗嘱死后合埋在沙场上,所以匡石的灵柩没有运回来。” “臧家和匡家联姻婚期马上要到了,这关系到匡家的生意和以后的发展。匡石的丧事一切从简,在老宅里设个灵堂,新宅里就免了。” “大夫人因为匡石战死伤心过度病倒了,不能操持家务,老宅子里守灵的事就都交给你了。今天叫你来,是教你守寡的规矩。” 木樨心里一声冷笑,匡石用命给匡家挣了荣耀,你们连灵堂都不设,真说的出口。 我做了六年童养媳不假,但没有穿过匡家的金,也没有戴过匡家的银,吃的山珍美味都是自己炼丹赚来的。 如果靠着匡家施舍的几斤米,早就饿死七十二回了。 你六七十岁,我三百多岁,在我面前玩妖还嫩了些。 你教我规矩,你配? 二姨娘厉声对木樨道:“跪下。” 木樨很无辜的样子道:“我犯了什么错吗,二姨娘这般生气?” 四姨娘“扑通”一声跪在了匡老夫人面前,“求老夫人为三公子主持公道,昨天,我把拜堂的大公鸡送到老宅。木姑娘不仅恶语相向,还把三公子的替身大公鸡炖着吃了。” 她亲眼看到大公鸡死了,赌木樨今天死定了。 匡老夫人脸一下子绿了,这还了得,炖了大公鸡等于是炖了匡家的血脉。 “说的是真的?” 四姨娘指着木樨道:“千真万确,她还把鸡毛做了毽子,给丫头踢着玩。” 匡老夫人用沉香拐杖敲打着羊毛地毯,“木樨到底是怎么回事,匡石是你的丈夫,你怎么能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 木樨低头看着自己的孝服,暗道:老宅子里不过几个丫头,一个厨娘,还有阿铁。 谁把昨晚炖鸡的事传到新宅子里来了?肯定是出了内鬼。 今天巧娃踢毽子的时候,和她说话的是三姨娘的大丫头知巧,三姨娘不告而别带着病回了新宅子,这里头一定有某些关联。 平静的说道:“四姨娘误会了,三姨娘病了,我让厨房炖了只老母给她补身子。你昨天送到老宅子的大公鸡好好的养着呢。” 四姨娘跳了起来,她亲眼看到大公鸡死了,死鸡不能复生,即使木樨没有吃鸡肉也是“谋害亲夫”。 她一定要利用好这次机会,把木樨彻底赶出匡家,让儿子多分一份家产。 “鸡肉你吃了,鸡汤你喝了,鸡骨头你喂狗了,还想抵赖吗?老夫人您问问馨儿,昨晚有没有喝鸡汤?” 匡老夫人把目光落在匡和馨身上,“馨儿,你昨晚喝鸡汤了吗?” 馨儿浑身一颤,看了木樨一眼,软绵绵的瘫软在了地上。 二姨娘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拎起来,“老夫人问你话呢,说!” 第8章 百万赌注 馨儿的小脸煞白,六年来和她朝夕相伴的是木樨,不管木姐姐有没有吃大公鸡,她都不会说的。 不能因为一只鸡,让木姐姐受责罚。 使劲一咬自己的下唇,一股鲜血流了出来,她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馨儿自幼就体弱,晕过去了也没有人怀疑,匡老夫人以为她受刺激过度,命人把她抬到里间去休息。 四姨娘拽着木樨的孝服,“老夫人,她触犯家规,应该让她为夫殉节,最轻也要赶出匡家去。” 匡老夫人闭上昏花的老眼,她虽然不待见这些争风吃醋的姨娘,但喜欢孙儿们。 孙儿的替身大公鸡被炖了,作为一家之主一定要讨个说法的,要不然匡家怎么在西汶州立足。 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木姑娘,四姨娘给你指了两条路,你选哪一条啊?” 木樨淡淡道:“哪条律法规定,丈夫死了女子必须殉节?六年前先皇驾崩前还特意下旨不许嫔妃殉葬,老夫人想和先皇风评抗礼吗?” “这……”匡老夫人语塞了,先皇驾崩前确实下了道不许活人殉葬的圣旨。 西汶州虽然远离京城,但这些消息还是知道的。 匡家再富,不过是一个小城里的土财主,哪敢和先皇风评抗礼。 口气马上软了下来,“木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匡家也从来没想让你为匡石殉节。” 木樨的目光从四姨娘身上飘过,“我答应过匡石,要在匡家等他回来就绝对不会食言。我做了匡家六年的童养媳,就是匡家的人了。” “去年副守备的儿子战死了了,副守备夫人待儿媳妇比亲女儿都好,被百姓称道。消息传到京城,皇上下旨封副守备夫人为诰命夫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匡家富甲天下,自然是不缺诰命的,既然你们想让我走,我走就是。” 木樨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匡老夫人嚯得站起来,拦住了她。 年初匡石立战功的喜报送到匡家的时候,副守备夫妇也来道贺,他们都知道匡石有个童养媳。 守备掌管一方的兵马权利很大,和匡石的关系颇为微妙,如果知道匡石刚战死,童养媳就被赶出家门,不会坐视不管的。 匡家的全部家当都在西汶州,得罪掌管兵权的人等于自寻死路,以后别想做生意了。 士农工商,商人是排在最末位的,匡家再有钱地位也不高,只有攀附权贵才能发达。 别说西汶州副守备,即使是一个小小的衙役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木樨,你是匡石的童养媳,我匡家的孙媳妇,只要有我老婆子在,看谁敢赶你出门。” 匡老夫人说着,拉木樨坐到罗汉床上。 匡老夫人态度大转变,让四姨娘非常不甘心。 她昨晚算了一夜,如果把木樨赶出匡家,她儿子匡仟可以多分上百亩的山林,七八个农庄,十几家店铺,银子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她是大夫人的陪嫁丫头,一个卖身的奴婢,现在卖身契还在大夫人手里呢。 从小穷怕了,她要捞钱让自己有钱,让儿女们有钱,再也不过穷日子。 为了钱,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当初爬上匡裘宽的床,大夫人也不过赏了她一贯钱,即使这样她也非常高兴,因为她攒了十几年不过攒了五百文,一贯钱对她来说是笔巨款。 她每月最高兴的日子就是领月钱的时候,如果被大夫人扣了五文钱,半个月都无法入眠。 坐在地上哭起来,“老夫人,木樨吃了拜堂的大公鸡,难道就这样算了吗,匡石可是为匡家立了战功的,匡家没有家规了吗?” 二姨娘也想把木樨和馨儿拆开,木樨看似柔弱,却是外柔内刚。如果馨儿被挑唆着退了婚,儿子的生意就要受损了。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馨儿必须嫁到臧家去,为儿子的生意铺路。 帮腔道:“娘,您一定要为匡石主持公道。来人请三姨娘过来,看看她养的儿媳妇。” 一个婆子应声去了。 提到炖鸡的事,匡老夫人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木樨,你真的把拜堂的大公鸡炖着吃了?不知道寡妇不能吃荤吗?” 木樨看了看二姨娘和四姨娘,“回禀老夫人,大公鸡在老宅养着呢,我再嘴馋,也不能伤害匡石的替身不是?” 四姨娘冷冷一笑,她亲眼看到大公鸡死了,怎么可能还好好的,木樨睁着眼说瞎话,瞥了一眼二姨娘。 二姨娘嘴角泛起干笑,一个歹毒的主意冒了出来。 “你们一个说好好的养着呢,一个说炖着吃了。这么着,如果大公鸡没有了,木樨你到城外的尼姑庵里去给匡石守节三年。如果大公鸡安然无恙,四姨娘罚月银一年。娘您说怎么样?” 她是一招两式,不管谁对谁错她都是受益者。 木樨拽了一下皱巴巴的孝服,对四姨娘道:“四姨娘,四公子匡仟好歹和匡石一起长大的,你何至于非要把我撵出匡家呢?” 四姨娘听木樨这么说,以为她怕了在讨饶,心里更得意起来。 “你不守妇道炖了匡石的替身,等于残害了自己的丈夫就该受到处罚,三姨娘对你教导不周,也罪责难逃。” 木樨走到四姨娘跟前,“四姨娘,我做的事何必牵连到三姨娘呢。你高抬贵手一次,也算是为儿女积德做好事。” 四姨娘胜券在握,更加的不依,抱住匡老夫人的拐杖,高声喊道:“老夫人,家主不在家,大夫人病了,您一定要主持家规呀。” 匡老夫人何尝不知道四姨娘的心思,但又不敢把事情做的太绝,惹来是非。 从心里她希望木樨离开匡家,这样匡石的那份家产就可以分给其他孙儿了,沉着脸没有说话。 木樨不想再和一堆贪心的妇人纠缠,四姨娘既然不留余地要把事情做绝,就让她绝望一回。 “这样,为了把事情说清楚弄明白,给活人一个交代。如果拜堂的大公鸡没有了我不仅要搬到尼姑庵去,就连匡石的家产也一文不要全部给四姨娘。” 四姨娘以为自己听错了,匡石的家产都给她,粗略的算算也有几十万两,还不算各地的房产和农庄。 天天烧香灵验了,佛祖开眼,天上给她掉下来一座金山。 急不可待的说道:“一言为定。” 木樨不急不火的补了一句:“不过嘛,如果拜堂的大公鸡好好的,四姨娘也要出点买丧服,添灯油的钱。” “添灯油,你要多少钱?”提起钱,四姨娘像割肉般难受。 “如果分家匡石至少有上百万两银子,为了防止外人说四姨娘欺负晚辈,添灯油的钱就要四万两。去年四公子铺子上的分红不是四万一千两吗?”木樨说的很随意,一副答不答应随你的意思。 别说四万两银子,四百两也能要四姨娘半条命。 她扫了二姨娘一眼,慢慢放开了匡老夫人的拐杖。 她敛财贪财,但从来不赌。 只要赌就有输赢,即使一文钱她也不想便宜了别人。 四万两银子换成铜钱要装一屋子,要数几个月才能数完,她可不想冒险。 二姨娘自然知道四姨娘爱财如命,但有可靠消息,大公鸡的鸡毛都做成毽子了。 鸡毛踢飞了,鸡没有活的可能。 这事往小了说是家人之间的玩笑,往大了说是百万赌注,这么大的便宜不能让四姨娘一个人占了。 她也爱钱,但更在乎儿子的生意。 只要这一赌赢了,就可以把木樨扫地出门,让馨儿乖乖嫁到臧家去。 开口道:“我相信四姨娘不会冤枉晚辈的,不就是四万两银子嘛,我出两万两,四姨娘你出两万两,匡石的家产我们二房和四房平分如何? 第9章 四万两银子 四姨娘听二姨娘这么说,急了。 二姨娘素来精明,经常把大夫人算计的吃哑巴亏,跟着她做事准吃不了亏。 一百万两银子和两万两比起来,孰重孰轻她还是分得清的。 诱惑力太大,贪心让她头脑发热丧失了心智,顾不得输了的后果,一跺脚道:“听你的。” 木樨转身对匡老夫人一礼,“都是自己人,就不写文书了。烦劳老夫人做个证人,我要用这四万两银子给匡石修个衣冠冢,这样对他也是个交代。” 匡老夫人知道二姨娘的精明,四姨娘的贪婪,心里默念木樨还是太年轻了,着了她们的道,把匡石留给她的家产搭了进去。 肉烂了在锅里,即使匡石的家产被二姨娘、四姨娘得了去,最后还不是落在她孙儿手里吗? 孙儿是匡家人,孙媳妇是外人,这笔糊涂账她懒得算。 “你们呀,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我乏了,就这么定。” 木樨在心里为匡石悲哀,你投胎的时候也不睁眼看看,这是一家子什么人呀? 一点亲情都没有,你战死的官报到匡家没有人为你掉一滴眼泪,所有的人都在算计你的家产。 你“尸骨未寒”就要把你的童养媳赶出家门,寒不寒心啊? 二姨娘看木樨没有说话,以为她要反悔。 没凭没据的,到手的百万两银子不能就这么飞了。 她算计人大多时候都能得逞,巨大的诱惑让她的判断力断裂了。 转身对身边的丫头道:“速速让账房拿四万两银票过来。” 丫头应是,急步出去了。 韶安堂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一直沉默不语的六姨娘不停的给木樨使眼色,意思是别着了二姨娘和四姨娘的道儿。 木樨感激的向她点点头。 在她被逼入绝境的时候,提醒她的竟然是花魁出身的六姨娘。 六姨娘以前是青楼里的花魁,被匡家家主赎回了家。 十几年也没有一儿半女的,虽然容颜依旧光鲜,但总敌不过更年轻的七姨娘和八姨娘。独居在匡家的深宅大院里,不免冷清孤寂。 账房拿着一沓厚厚的银票,一路小跑着进了韶安堂,躬身给匡老夫人和各位姨娘施礼。 二姨娘从他手里拿过银票,笑道:“我的银票到了,你拜堂的大公鸡呢?在你的肚子里,还是在三姨娘的肚子里?无话可说了。是你自己增加筹码的,怪不得旁人。” 木樨对匡老夫人道:“老夫人,我的丫头巧珊在大门口等着呢,让她进来,我对二姨娘自有交代。” 匡老夫人以为木樨交不出大公鸡,想找退路,便让身边的大丫头,把巧珊引进来。 二姨娘和四姨娘对视了眼,一副胜利在望的得意让她们飘飘然。 寡妇就是好欺负,几句挤兑的话就把百万家产骗到手了。 四姨娘从地上爬起来,拿过二姨娘手里的银票捂在了胸口。 想到很快可以得到比这厚十倍二十倍的银票,呼气都有银子的味道。 从今以后看谁再敢说她爱财如命,她就用银子堵住他们的喉咙眼,再把银子抠出来锁到柜子里。 哈哈,她钱氏终于有钱了。 大丫头领着巧珊走进了厅堂,巧珊把一个罩着白布的笼子放到地上,给匡老夫人叩头。 二姨娘不等匡老夫人吩咐,一把将笼子上的白布扯开,一只五彩公鸡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四姨娘看到活蹦乱跳的大公鸡,瞬间就傻了。 她亲眼看到大公鸡死了,怎么死而复生了? 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木樨伸手把那一沓银票拽到了手中,揣进袖子里。 愿赌服输,让你的心也痛一下,谁让你们合伙欺负一个童养媳呢? 不伸手拿,你岂会给我。 四姨娘想从木樨手里抢回银票,被老夫人凌厉的目光制止了。 她发疯般冲到鸡笼边,拼命的摇晃,希望大公鸡立马蹬腿死掉,这样她就可以得到百万家产了。 二姨娘也晕了,鸡毛不是做成毽子了吗,大公鸡怎么还雄赳赳气昂昂的? 匡老夫人没有说话,她认得这只大公鸡,厅里的人几乎都认识这只特殊的大公鸡。 鸡冠子上有两个黑点,一个白眼圈一个黑眼圈,几千只鸡里也难觅到一只,想找一只一模一样的鸡冒充几乎不可能。 选它做匡石的替身,就是因为它与众不同的外貌和高昂的气势。 鸡腿上的红绳还是她亲手绑上去的,那是个死扣解不开的,除非用剪子剪断。 大公鸡受到惊吓嗝嗝的叫起来,在鸡叫声中,匡老夫人明白了。 木樨不像看起来这般人畜无害,她就像棉花里的针,不招惹人,也不任人欺负。敢打她的主意,就扎你一手血。 不过四万两银子而已,她既然做了证人就不能反悔,要不然老脸也没地搁。 木樨说了用银子给匡石修衣冠冢,钱花在匡家祖坟里,也算是肥水没有外流。 四姨娘和大公鸡的对峙中,薅下来两根鸡毛,气血上涌腿一伸,脖子一梗昏了过去。 匡老夫人知道她是财迷了心,吩咐道:“到木仙药铺买些丹药,治治她这贪财的毛病。” 几个婆子丫头慌了,七手八脚的把四姨娘拖走了。 木樨对匡老夫人道:“老夫人也看到拜堂的大公鸡了,它吃的饱睡的香。我昨晚吃了鸡肉喝了老母鸡汤,犯了家规,请老夫人责罚。” 为了一碗母鸡汤责罚一个新寡妇,传出去太失体面,匡家是西汶州首富,难道喝不起一碗鸡汤吗? 匡老夫人是见过风雨的人,不会为了针尖大的小事损害自己名声。 她轻叹了一声:“你年轻难免做事不周,以后记得不要再犯就是。” 木樨摸了摸袖子里的银票,“谢老夫人。” 馨儿是假装晕倒的,她一直趴在帘子后面偷看着厅堂里的动静。 看到五彩大公鸡,高兴的跑了出来。 冤枉木姐姐了,她就知道木姐姐不是绝情冷血的人。 拉住木樨道:“木姐姐,我们走。” 韶安堂里的气氛太压抑,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木樨再次给匡老夫人施了礼,不等她发话,拉着馨儿出了韶安堂。 身后传来二姨娘的叫骂声,还有匡老夫人的斥责声。 她们没有走正门,穿过花园走后门,这样离匡家老宅近一些。 经过花园时,看到一身红裙的匡家大姑娘和一身彩衣的二姑娘在荡秋千。 她们尽情的欢笑着,嬉闹着,没有一丝悲伤,丝毫看不出来失去了一个哥哥。 从后门出来,巧珊就不满的嘟囔起来。 “那两根鸡毛是我费了好大力气缝上去的,不想又被四姨娘揪掉了。” 馨儿接过她手里的鸡笼子,看了看大公鸡。 不解的问道:“大公鸡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啦,昨晚喝的鸡汤是哪里来的呀?” 木樨笑道:“大公鸡昨天只是被气晕过去而已,这喔喔叫的东西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昨晚喝的是母鸡汤,它的同宗而已。” 馨儿拉住巧珊的胳膊,问她巧娃的毽子是哪里来的。 巧珊说是母鸡身上的毛,昨晚炖了四只老母鸡,厨房里有半篓筐鸡毛呢。 馨儿听说是母鸡的鸡毛,顾不得矜持笑弯了腰。 这阴差阳错的,也太好玩了。 早知如此,昨晚该喝两大碗鸡汤,吃四个鸡腿,白白错过了一顿美食。 木樨没有直接回老宅,而是找了一家专门修墓砌坟的铺户,她要给大活人匡石修一座衣冠冢。 第10章 虚无草堂 听着石匠师傅和木樨商讨衣冠冢的规模和所需耗材,匡和馨又哭了起来。 木姐姐虽然得了四万两银子,但终究还是个寡妇,以后的日子还是要守着大公鸡过的。 木姐姐洒脱大气,如果是个男儿,一定会有番作为的。 就这样耗一辈子,未免太憋屈了。 木樨根据匡家的商家身份,给匡石选择了最高规格的衣冠冢,并且付了五百两银子的定金,让工匠马上备料开工。 她们回到老宅已过了午时,大夫人派来的两个教习婆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婆子把木樨“扶”到前厅灵位前,喋喋不休的教导起来。 细致到寡妇该怎么哭,怎么给长明灯添油,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寡妇,怎么守节守孝,怎么服侍大公鸡,如何求取贞节牌坊…… 木樨的脑袋都被吵晕了,她向巧珊轻咳了一声。 巧珊马上给两个婆子各塞了一块银子,请她们到厢房吃茶。 婆子说了半天口也渴了,看到银子也不再说什么,去厢房吃茶了。 也许茶喝的太多了,迷迷糊糊中睡去,天黑了方醒。 担心大夫人责怪,踮起脚丫子就跑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巧珊嘟囔道:“白白浪费了一颗安睡丹。” 这一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木樨觉得有些郁闷,想找个人说说话,换上一身常服去了一墙之隔的虚无草堂。 她在匡家老宅旁边买了一片破宅子,占地面积是老宅的十几倍。 重新修建后,不仅楼台亭榭一应俱全,炼丹房还单独建了院子,大丹炉就有十几座。 她在虚无仙山生活了三百年,取名“虚无草堂”是对以前的怀念。 草堂的书房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伏案写着什么。 他果然来了。 木樨推门而入,对方抬起头轻声道:“你来了,匡家人为难你了。” 想到平白受的屈辱,木樨气不打一处来,“衡三郎,你怎么知道匡家人会为难我?” 衡三郎放下笔,“你我认识年了,对匡家的事我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匡家家主常年不在家,大夫人管家,各房姨娘的日子都不好过,更何况你一个童养媳。” “我猜匡家新宅里没有设灵堂,只在老宅里摆了一个灵位。办丧事用的东西嘛,匡家老太爷去世的时候剩下一些,大夫人为了省钱会拿出来用的。” 木樨睁大眼睛看着不言苟笑的衡三郎,“你是神仙不成,掐算的这么准。匡家霸占了匡石的战功,拿走了官家给的抚恤金。一尺白布一根麻绳都没有买,用的都是旧东西。” 她自认为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论占卜揣测人心这一点,远远不如衡三郎,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衡三郎重新浏览了一下写的东西,站起身。 面无表情的开了口,“我还算到你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饭,所以让巧璎给你准备了最爱吃的醋溜排骨段和水煮大虾。” 他的话音未落,大丫头巧璎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巧璎瘦瘦高高的,模样清秀,做事一板一眼的非常沉稳。 也不多说话,将四菜一粥摆在桌子上,随后把一些订单交给木樨。 “木姑娘,衡大将军在北边关打了大胜仗,百姓都呼他是战神呢,边关安宁指日可待了,购买的煤炭也比前些时候便宜了些。近日的订单愈发的多的,十几个丹炉都开着火呢,还是供不应求。” “还有方圆百里有很多人来找木公子面诊,一般的病人药铺掌柜的就给拦下了,有些棘手的还是要姑娘亲自出面呢。” 木樨也时常关心边关的战事,对那位传闻中的战神充满了好奇。 有时会想匡石会不会在衡大将军手下当兵为将,如果那样匡石也小有作为了。 遗憾的是匡石不在北边关当兵,据说他在辽南边疆服役。 每年一封的家书,年初的立功喜报都是从辽南送过来的。 边境线那么长,百万大军戍边关,不知道哪个兵营,要想找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武将无异于大海捞针。 如果有他的信息,她早就带着丹药赶过去了。 木樨在心里轻叹了一声,等人的滋味太煎熬了。 如果有朝一日能见到那位战神驸马的雄姿就好了,可以按着他的气势给匡石画一幅像。 飞快的扫视了订单一遍,做出两个决定。 “你帮我做两件事情,其一,我要和馨儿去东冀州参加花魁选举,为她退婚,你安排一下。其二,细细的查一下,匡家老三匡石到底战死了没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巧璎点点头,“我这就去安排,木姑娘还有其他吩咐吗?” 木樨回头瞟了一眼衡三郎,发现他的冷面孔上表情有些古怪,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来往于边关,关外也经常去的,对战神衡大将军的事知道的会更多一些。 “还有,你弟弟找到了,他在用你妹妹的名字叫常烟……” 巧璎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想当年她爹爹也是朝廷的武将,被人陷害丢了性命,一家子几十口人都被杀了。 分离四年终于有弟弟的消息了,希望为爹爹伸冤平反的日子也不远了。 “他在哪儿?” 木樨迟疑了一下,“常烟被卖到东冀州花魁妓馆了。” 巧璎的眼泪倾泻而下,弟弟一个男孩子家,被当作女子卖到花魁妓馆了,这几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我们常家只剩下他一棵独苗了。四年前,妹妹和他互换了衣裙互换了身份,替他受死,让他男扮女装躲过一死。后来我和他都被发卖了,没想到他流落到烟花之地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没有说完,便哭着跑了出去。 衡三郎盛上一碗小米粥放到木樨面前桌子上,高大的身躯做起小事来也不显得笨拙。 “巧璎原来姓常啊,常璎是她的闺名。她和南坨郡的常保吉将军是什么关系?” 木樨用勺子搅动着粥,低声道:“常将军是她爹爹。” 衡三郎没有再说话,只是把一块排骨夹到木樨的碗里。 木樨已经习惯了他深沉不语的样子,一刻钟的时间,把一盘醋溜排骨,一盘虾,一盘丝瓜统统吃到了肚子里,旁边的一盘桂花山药一口未动。 衡三郎静静的看着她吃,时不时给她添点粥,夹块肉,倒杯水。 他做得非常自然,就像在照顾自己的小娇妻。 木樨喝完最后一块排骨,有些不好意思道:“道友,几年了,每次吃饭都是我吃你看着,这样不好。” 衡三郎棱角分明的俊脸沉了下来,几乎到了冷酷的地步。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叫我道友。你炼丹我不反对,我又不炼丹,你这么称呼弄得我跟牛鼻子老道似的。” 木樨噗嗤笑了,“我师父就是这样称呼朋友的,她的朋友也不是道士呀,尊称而已,你不必较真的。” 衡三郎哪里都好,不仅长得高大威猛,还有军人不苟言笑的特质,可惜他是贩马的马贩子。 神出鬼没的从不轻易许诺,言出必行。 一条马鞭子上下翻飞,武功也应该不错,就是不能接受她称呼他为道友。 她偏偏喜欢捉弄他,高兴了或者不高兴了,就戏称他为道友。 衡三郎猛地站起来,冷面更加的严肃:“我警告你,如果你可以称呼别人为道友,但绝对不能叫我道友,我还没有成亲呢。” 木樨看他急了,笑得更加的灿烂,“在祁公子面前,你不是叫我木公子吗,我叫你道友很合适呀。” 衡三郎看着她的笑容一时失神,呼风唤雨容易,对她的笑容却没有一点抵抗力。 事情再大,她一个笑容就会让他缴械投降,更何况是一句不疼不痒的道友。 “你在药铺都穿男装,我叫你木姑娘会让人误会的。” 木樨漱了口,把袖子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用湿帕抹去嘴角的水痕。 “老实交代,你第一找我求药的时候,为什么开口就是木姑娘。那时我也是一身男装,你是怎么看出我是个小女子的。” 木樨栖身上前,把脸凑到他眼前,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第12 灵堂哭丧 衡三郎眸子里波澜起伏,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你愿意修衣冠冢就修,你拿了四姨娘的银子她不会善罢甘休的,花了她也就死心了,你也可以落一个清净。” 木樨把目光移向窗外,最了解她心思的还是衡三郎。 “你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麻烦你帮我设计一个地下墓室,要牢固些能防水防盗最好。” 衡三郎迟疑了一下,说了一个字:“好。” 他设计修缮过城墙、战壕,从来没有设计过地下墓室,不知道怎么拒绝木樨的请求,点头应了。 边关形势复杂,军中暗潮涌动,他帮不了木樨什么,只求她安好就好。 人死了大多会修坟墓的,早修晚修都一样。 接下来,木樨根据主顾的要求开始开方子,衡三郎则翻看一堆地方志。 亥时三刻左右,衡三郎好像在书中发现了什么,起身告辞。 “我有事要走了,天亮马队就要出城。匡家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要多静少动。记住我一句话,寡妇门前是非多……” 木樨抬起头展齿一笑,清澈的眸子里满满的温软。 她已经习惯了衡三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做事风格,他以前惜字如金,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 身为男儿,总要有一番作为才好,士农工商喜欢哪一行都行,马贩子也不低人一等,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衡三郎补充了一句,“祁兄的毒都解了,伤口结痂了,你不要挂念。” 木樨点点头,她对自己的丹药非常自信,知道祁公子的伤无碍的所以才没有问。 “最近边境吃紧,很多马贩子的马匹都被征用了,你的马队要灵活些,道友多保重。” 衡三郎听她又叫自己道友,眉头皱成了一字行,脸上的冰碴子掉一地。 这个小童养媳一口一个道友烦死人了,不满的打开房门,飞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木樨起身准备去跨院的丹房,发现从四姨娘那里得来的一叠银票在饭桌上,这才想起来,洗手吃饭的时候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了。 衡三郎根本就不会卜算,看到银票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想到被骗了有些生气,偏偏又气不起来,他那个冷疙瘩开个玩笑已经是六月里飘雪花了。 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丹房,忙活到寅时才回匡家老宅休息。 天刚亮,二姨娘的儿子匡东就来了,说四姨娘还在昏迷中,匡老夫人让木樨去安抚四姨娘。 木樨心里一声冷笑,这个狡诈的匡老夫人是想把银子要回去呀。 休想。 她给了匡东两瓶药,一小块银子,还在纸上写了一句话,让在四姨娘耳边反复念读。 还说她已经找好了工匠,近日就开始给匡石修建衣冠冢了,花的就是二姨娘和四姨娘的四万两银子。 匡东还算是通情达理,在匡石的灵位前上了香,拿着药和纸条走了。 用过早饭,大夫人的丫头登芳带着十几家丁来了,说是派来照顾灵堂的。 木樨气得想用药丸子砸人,匡家除了匡东来给匡石上了香,其他人都没有露面。 这是要秘不发丧,还是打算把匡石清除出家谱? 老宅里只住着她和馨儿,还有几个丫头,即使照管灵堂也该派几个懂事的婆子来。 派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丁来,袖长帕子短的也不方便呐。 照管灵堂是假,别有用心也说不定,这是要布局呀。 她让巧珊把家丁安排到跨院里,不得到前厅后院来。 送给登芳几盒胭脂,让她带馨儿和巧娃到新宅子里去。 馨儿开始不肯走,木樨对她说去陪匡老夫人,她才不情愿的低着头上车走了。 刚送走馨儿,三姨娘来了。 两天的时间,她鬓角出现了许多白发,人也消瘦了很多一下子就苍老了。 木樨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三姨娘拉着木樨的手哭道:“我不能把匡石丢给你一个人,我要守着匡石,守着你,咱们一家子在一起。” 木樨看她伤心,说出了心里话:“三姨娘,您听我的,匡石真的没有死,他活的好好的,说不准哪天就回来了。” 三姨娘惊恐的捂住她的嘴,“不要乱说,大夫人知道了会说你得了疯病,把你锁到地洞里的。你三婶子羊氏当年不过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就在地洞里关了三年。” 木樨知道三姨娘在匡家过得小心翼翼的,从来不敢走错半步。 匡石还活着是自己的感觉和猜测,人影没有一个,很难让三姨娘相信的。 好生安慰了一番,陪她到灵位前上了香,三姨娘又哭了一回。 这时昨天的两个婆子又来了,逼着一身重孝的木樨在灵堂里放声哭嚎,要把匡家人对匡石的悲伤都哭出来。 让街坊四邻都知道匡家对匡石的重视,为匡家的新寡妇扬扬名。 木樨实在哭不出来,三姨娘伤心过度又哭昏了过去。 两个婆子还是不依不饶,说大夫人有交代老宅里必须有哭声。 她们用刻毒的语言说木樨不守妇道,没有寡妇的样子,根本不把她当成匡家的主子。 家里的奴婢欺负主子,还不是看她没有娘家人,没有靠山,可恶! 木樨对巧珊说了几句,巧珊跑着出去了,不多时领来十几个穿孝服的妇人。 妇人是专业哭丧的,只要给钱不管活人死人都哭。 她们或坐或站在灵堂里放声哭嚎起来,声音起伏不定,有腔有调很热闹,就是没有一点悲伤的感觉。 木樨不管许多,给长明灯添了油,到浅黛阁照顾三姨娘去了。 三姨娘过分悲伤,卧床不起了。 木樨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喂茶喂药安抚劝慰,一整天都没有歇息。 傍晚时分木樨到宅子里各处查看了一番,让巧珊留下几个哭丧的妇人,明天继续哭。 巧珊是极为伶俐的,都一一照做了。 知巧说回新宅子给三姨娘取一些衣物,明天早上再回来。 木樨暗付:一年四季按时按点的给三姨娘做衣裳,从里到外什么也不缺,知巧是要整什么幺蛾子。 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让她回新宅子去了。 知巧走后不到一个时辰,馨儿就回来了,说大夫人让她回来给三哥守灵。 还吩咐她和木樨住到一起,免得害怕。 木樨眼皮直跳,让黑巧住到馨儿院子里去,有什么事好照应。 晚间,木樨担心三姨娘的身体,处理完账目去了浅黛阁。 子时左右,被喧闹声吵醒了。 三姨娘抱住木樨,用被子把两人包裹起来。 颤声道:“木樨你听,声音好像是从你住的落尘院传来的,出什么事了?” 说话间巧珊边穿衣服,边跑了进来,“木姑娘,三姨娘,二姨娘和大公子、四公子带着一大群家丁来了,到落尘院去了。” 木樨微微蹙眉,深更半夜的他们来干什么? 披衣想去看看,被三姨娘拦住了。 “樨儿,你刚守寡,不方便见陌生男子的。你和大公子、四公子不熟,还是我去看看。” 三姨娘眼角眉梢带着悲苦,儿子战死沙场,儿媳妇木樨成了她唯一的亲人,木樨很孝顺是她后半生的依靠,如果木樨再有个什么闪失她也没有法子活了。 木樨担心三姨娘应付不来,想一起去。 不想巧珊说她的孝服在落尘院里,家里供着匡石的灵位,她不穿孝服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木樨想了想,找了块白布披在身上,盖住脑袋只露出两只眼睛,扶着三姨娘去了自己居住的落尘院。 旁人看来她就是一个戴孝的丫头,只要她不开口说话,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身份的。 落尘院在老宅的最北边,和炼丹房相隔不远。 十几个家奴手持火把守着门,好像怕谁跑了似的,刚踏进院子就看到二姨娘叉着腰在叫骂。 “不守妇道的小寡妇,匡石刚阵亡就守不住了,恬不知耻的勾搭家里的家丁,把匡家的脸都丢光了。” 院子里放着一个用绳子捆起来的被子卷,被子不停的蠕动里面好像有人。 匡家四公子匡仟瘦的跟麻杆似的,上前踢了一脚被子卷。 骂道:“想钱想疯了,想男人想疯了,骗我娘的钱,把银子拿出来。” 第13章 闹剧 二姨娘看到木樨扶着三姨娘走进院子,跨过被子卷就窜了过来。 指着鼻子骂道:“师如黛你个死贱人,你教出来的好儿媳妇。老三刚阵亡她就和臭男人私通,走,跟我见老夫人去。” 三姨娘被吓住了,连连后退,怯声道:“二姨娘,樨儿晚上一夜都在照顾我,寸步未离开,她犯什么错了你这般生气?” “呸,”二姨娘狠狠踩了一脚被子卷,一阵冷笑。 “你那个没有教养的童养媳敢说我红杏出墙,说人嘴短,自己不检点被抓住了。有男有女有证人,被家丁当场捉住捆在了被子里,看她还敢诬蔑长辈。你给她准备个猪笼等着沉潭!” 匡石战死沙场,三姨娘受了巨大的打击身心交瘁,又担心木樨被匡家赶出家门无处安身,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被二姨娘骂糊涂了,听到猪笼、沉潭之类的话,几乎吓晕过去。 她知道寡妇的是非多,日子难熬,没想到匡家做的这么绝要把木樨沉潭。 身体一趔趄,跪了下去,被木樨牢牢的扶住。 哭道:“二姨娘,我给你跪下了,求你看在咱们一起服侍家主二十年的份儿饶过樨儿。如果她有得罪你的地方,我让她给你磕头赔不是。” 提起一起服侍家主匡裘宽,二姨娘像被戳了肺管子一般,疼的嗷嗷直叫。 “你还好意思提一起服侍家主,如果不是你舔着脸进门,缠着家主挑拨我们的关系,我早就儿女成群了,哪至于只有东儿一个儿子。” “你下作也就算了,还挑唆着老三的童养媳红杏出墙败坏门风,脸皮都给风刮走了。” 三姨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刚进匡家的时候确实深得家主喜欢,二姨娘被晾在了一边,为了这些俩人不对付了二十多年。 二姨娘仗着老夫人的偏爱时时敲打三姨娘,让她受尽了委屈。 二姨娘盯着匡仟道:“匡仟还愣着干什么,不知道你娘快被气死了吗?打,收拾这个丢人现眼不守妇道的童养媳,打死了我给你撑着。” 匡仟年轻气盛受不得挑唆,又有二姨娘撑腰,从家丁手里接过一根棍子抡圆了打在被子卷上。 被子卷里的人受不住疼痛,一男一女嗷嗷直叫。 大公子匡东上前阻拦,被二姨娘推到了一边。 木樨扶住三姨娘,看着地上的被子卷,慢慢把思绪捋清楚了。 二姨娘半夜带着人来捉间是早有准备的,针对的人是她无疑。 离奇的是被子卷里的是谁,听嗷嗷叫的动静应该是有男有女。 她今晚临时决定住在浅黛阁,落尘院里没有人啊,哪个闲不住的到这儿快活来了? 俗语说的太精辟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没招谁没惹谁的竟然被人捉了间。 想来安排这出好戏的少不了二姨娘,一出捉间好戏不仅可以让她彻底从匡家消失,还可以折辱三姨娘让她在匡家没有立足之地,已报多年的宿怨。 匡东实在看不下去了,夺过匡仟手里的棍子扔到一边,“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匡仟平日胆小怯懦,此时却来了劲儿,“反正要沉潭,多打几下也好警告那些想霸占家产的贱人。”说着猥琐的小眼瞟了三姨娘一眼。 四姨娘已经给他算好了,匡石战死沙场了,如果匡石那一份家产重新分配他可以多得几十万两银子,还有几座农庄呢。 这可是一般人奋斗几辈子都得不来的,除去一个童养媳可以得到许多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挡着他多分家产的绊脚石就是匡石的童养媳木樨,只有把木樨赶出匡家或者沉了潭他才能如愿以偿的多分家产。 从小二姨娘就教他要贪财、敛财、守财,贪婪的本性已经深入他的骨髓,只要看到钱眼睛就发光发亮。 匡石战死了他很开心,如果大哥二哥再有个什么意外,整个匡家的家产都由他继承才称心如意呢。 “老夫人、四姨娘到了。”门外有人高呼了一声。 随后在婆子丫头的簇拥下,老夫人和四姨娘走进了落尘院。 木樨借着灯笼的光亮,看到老夫人穿得一丝不苟,头发纹丝不乱。 暗自腹诽:老夫人够精神的,大半夜的穿戴的如此整齐,是有备而来还是被人叨扰了好梦强拽起来的? 这么大年纪了,还喜欢凑热闹,越老越神采飞扬了。 三姨娘看到老夫人的瞬间用手捂住了胸口,晃了晃几乎摔倒,幸好木樨和巧珊一左一右搀扶着。 老夫人站定,拽了一下斗篷,“匡石尸骨未寒,灵位还设在前厅里,你们就闹起来了,太不像话了。” 语气威严气势压人,院子里的人都闭上了嘴。 看似在说二姨娘等人,其实是一语双关指责所有人的都不安分。 二姨娘上前,“娘,匡石阵亡我等非常伤心,晚上来给他守灵,不想正好撞到童养媳木樨勾搭照管灵堂的家丁。为了匡家的颜面,只好将他们捆在了被子里,等您老来发落。” 她两片红唇一张一合,把事情搅浑了,童养媳成了万恶不赦的荡妇。 四姨娘上前,用半旧的鞋子一脚一脚踢到被子卷上,被卷里男女沉闷的哀嚎声也没能阻止她上下翻飞的旧鞋子。 她恨木樨诓骗了她两万两银子,银子是她的命呀。 这下好了童养媳被捉间在床,捆到被子卷里了,即使三姨娘再求情也逃脱不了沉潭的命运了。 童养媳被沉了潭,匡石那份家产就是儿子的了,被诓骗的两万两银子也可以追讨回来了。 她一脚一脚的踢着,把这两天的怨恨都宣泄到了被子里的男女身上。 木樨听着被子里传出来的闷叫声,心里更加的纳闷,被子里的人是谁呢? 这个女人未免太不走运了,不仅被人捉了间,还有沉潭的危险。 四姨娘踢得脚疼方停下来,拽着老夫人发起狠来。 “老夫人,匡石的童养媳不羞不臊和家丁通间,按照族规应该沉潭。您马上召集匡家的族长,今晚就把这个不守妇道的小蹄子沉了潭。” 匡仟也附和着喊道:“祖母,童养媳伤风败俗有辱家风,马上挑脚筋沉潭。” 他是急性子,恨不得马上把童养媳沉到潭底,再也不能染指匡家的家产。 小时候他是匡石的跟屁虫,求三哥庇护免受大哥、二哥的欺辱。 匡石上战场立了功,他就四处炫耀有个将军三哥,狐假虎威的提高自己的身价。 如今匡石战死沙场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要把他这一脉清理干净,霸占他的家产。 木樨看着匡仟猥琐的样子气得咬牙,无耻的人,干出无耻的勾当,无耻至极。 给三姨娘按着内关穴,让她能舒服一些,压住心头的怒火,冷眼看着匡家的女人们胡作折腾。 四姨娘抓住老夫人的衣袖,“老夫人,在童养媳沉潭之前,一定让她把我的两万两银子交出来,那可是我的命啊。” 二姨娘也连声附和,要求木樨把诓骗她们的银票交出来。 匡东拉着她不让其上前搅合,但她像喝了鸡血般上蹿下跳,高呼着要把被子卷里的狗男女打死沉潭。 老夫人微闭着双眸呆了片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家门不幸,匡石战死沙场尸骨未寒,他的童养媳就心猿意马的见异思迁,按族规抬出去沉潭。” 第14章 被子里的匡和金 匡仟看老夫人发了话,心里便更加的得意,呵斥着家丁去把无耻的男女沉潭。 木樨很好奇被卷里是谁,缓缓揭开头上的白布。 四平八稳的说了一句,“等等,人在落尘院里,想抬走也要弄清楚是谁,这不仅关系到匡家的颜面,也牵扯两条命啊。” 她的声调不高,却像一颗响雷在众人头上炸开。 灯光下木樨秀雅的面容清晰可见,众人议论纷纷,说话的是匡石的童养媳,被子卷里的是什么人? 折腾半夜捉间,只为除去有分家产资格的童养媳,她好好的站在众人面前,所有的闹腾都白费了。 自从匡石把童养媳带回匡家她一直住在落尘院,难道会分身术不成,被子卷里一个,站在三姨娘身边一个。 二姨娘、匡仟、匡东更傻眼了,他们亲眼看到披白布的丫头扶着三姨娘走进了落尘院,怎么白布一掀变成了童养媳? 二姨娘以为鬼魂作祟被吓破了胆,脚下不稳差点摔倒,匡东赶紧把她扶住。 四姨娘的目光落到木樨身上,吱哇乱叫了起来,“鬼啊,匡石战死了,他的童养媳变成鬼啦!” 反应最快的还是老夫人,她马上意识到抓错人了。 被子卷里的不是木樨,一直站在三姨娘身边的才是匡石的童养媳。 她是怎么离开落尘院,逃过一劫的? 精心布局就这么落空了,事情到了这等地步只能将错就错处置被卷里的男女,不能强行抹黑木樨了。 用沉香拐杖敲打着青石地面,厉声道:“来人,把被子卷打开。” 几个婆子上前,解开了被子卷上面的绳子,一对光不出溜的男女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们浑身酒气嘴里堵着破布,满脸是血非常渗人。 老夫人的老眼落在女子脸上的瞬间,眼睛直了。 木樨上前一步,想确认代自己受过的女子是谁,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后,拉着三姨娘往后退了几步。 “啊——和金!”四姨娘本想把女子揪出来痛打一通,看到是自己的女儿大叫了一声,随后是哭嚎。 “和金,死丫头怎么是你呀,半夜三更的你到老宅来干什么?” 这时院子里的人都看清了,被子卷里的女子是匡家大姑娘匡和金,男的是匡仟的跟班家丁春狗。 原本想看童养媳沉潭的好戏,转眼就变成了匡家大姑娘红杏出墙勾搭家丁的滑稽笑话。 转场太快,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用猎奇的目光欣赏着匡家大姑娘丰满的身姿。 几个不怀好意的家丁把手里的火把往前凑了凑,伸着脑袋嗒着嘴,粗俗的像癞蛤蟆。 匡家大姑娘肥美刁钻,谁不想开开眼界呢,这样的福利可不常有不能错过了。 匡仟眼睛睁到了最大限度,白眼珠子几乎掉出来了,“大姐。” 马上觉得受到了侮辱,回手从家丁手里夺过一根棍子,劈头盖脸的打向匡和金和春狗。 咆哮道:“打死你们这一对狗男女!无耻!” 春狗和匡和金被吓傻了,也不知道躲闪结结实实的挨了几棍子。 匡东扑上去把匡仟推开,让婆子用被子把匡和金包起来。 匡仟疯了一般,叫骂着要打死自己的大姐和春狗。 匡和金是她一母所生的姐姐,匡家的大姑娘竟然和家丁私会,还被捉间在床,太难堪太丢人了,这让他以后怎么在大哥、二哥面前抬头。 他要打死这对狗男女,按照族规,即使把他们打死了也是为民除害,是不会受到惩罚的。 亲姐姐怎么了,妨碍他做生意,阻碍他发财,亲姐姐也不能留。 他和四姨娘一样,心里眼里只有钱,亲情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木樨护着三姨娘躲到一旁,以防被发疯的匡仟伤到。 眼角的余光看到四姨娘跌坐在了地上,匡仟的吼声让她清醒了一点。 她一步步爬到老夫人脚下,叩头道:“老夫人,和金年轻不懂事犯了大错,求您看在亲孙女的份儿上,放她一条生路。” 在场的人都知道偷情、通间是要沉潭的,匡和金即使是匡家大姑娘也不能例外。 关猪笼,裸身示众接受众人的凌辱,沉潭是他们最后的下场。 匡家为了维护家族的颜面,年轻男女被沉潭的事也发生过的。 木樨很不解,老宅的大门天黑就关上了,匡和金是怎么到落尘院来的? 她平日里养尊处优,别说翻墙了,一身肥膘多走几步路都困难,难道是飞进来的不成? 别说木樨,所有的人都有这个疑惑,但没有人敢开口问。 老夫人按了一会儿太阳穴,咬着牙道:“不知羞耻的东西,竟然做出这等苟且之事,拉出去沉潭。” 匡家富甲一方,一言一行备受世人关注,为了匡家的名声,老夫人不得不舍弃这个庶出的孙女。 舍弃一个孙女保住匡家的名声对她来说是值得的,很划算的。 四姨娘保持着最后一点母性苦苦哀求,希望能留下女儿一条性命。 二姨娘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匡和金和四姨娘。 她没有上前说情,暗自庆幸自己当年做的高明,不仅逃脱了沉潭的命运,还嫁给了颇有经商天赋的匡裘宽。 三姨娘战战兢兢的上前,跪在四姨娘旁边。 “老夫人,我病了木樨一直在浅黛阁照顾我,没有在落尘院住,这些事和她无关。大姑娘一时糊涂,您就开开恩放过她这一次。” 她已经意识到四姨娘和匡仟是来找木樨麻烦的,木樨到浅黛阁侥幸逃过一劫。 匡和金和四姨娘一样平日里尖酸刻薄,好歹看着她长大的,不能眼睁睁让她被沉了潭丢了小命。 她的女儿夭折了,知道失去女儿的痛苦,不希望四姨娘再失去女儿。 虽然四姨娘为人吝啬,但终归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善良的本性让她主动为匡和金求情。 在场的人都等着老夫人最后的定夺,只有三姨娘和四姨娘在苦苦的哀求。 匡和金也慢慢清醒了过来,兴许是酒劲还没有醒呜呜的哭个不停。 婆子问她为何到落尘院来,她只是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春狗挨了几棍子昏了过去,想问也没法子问了。 高高在上的匡家大姑娘怎么和一个家丁滚到一起的,这事暂时成了迷。 已经被捉间在床,两人怎么滚到一起的显得无足轻重了。 木樨担心三姨娘的身体,向老夫人一礼道:“老夫人,这里是匡家老宅,院子里的人都是匡家的家丁和奴婢,只要你一句话今晚的事不会传出去的。” “大姑娘不过是一时糊涂,沉潭这样的大事还需要家主主持,就暂且把大姑娘带回新宅子去,等家主回来发落。” 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木樨片刻,她没有想到匡石的童养媳会开口为匡和金说情。 以木樨的聪敏早就猜到今晚的局是给她设的,她不记仇反过来提醒如何平息此事,这个童养媳不简单呐。 四姨娘做梦也没有想到,为女儿说情的竟然是自己想陷害的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没有除掉童养媳反倒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搭进去了,造孽呀造孽。 早知如此就不来送大公鸡,贪图大夫人二两银子的赏钱,白白损失了两万两银子,倒霉呀。 匡东走到老夫人面前,“祖母,和金犯了不能饶恕的大错,求您看在爹爹和四姨娘的份儿上饶她一次。” 老夫人脸色煞白,但仍保持着一家之主的威严,看着身长玉立的大孙子咬了咬牙。 第15章 茅守备口中的战神 老夫人在心里权衡着,怎么处置匡和金才能把丑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一时难以定夺。 一个体胖身肥的庶出孙女无足轻重,匡家的生意不受影响才是最重要的。 木樨也没有想到被抓住的是匡家大姑娘,匡和金虽然贪吃贪财,被处死也太过了。 把三姨娘扶起来,徐徐道:“前厅里摆着匡石的灵位,如果大动干戈会惊扰了奋战沙场的人,请老夫人三思。” 老夫人看木樨再次给了台阶,便动摇了。 她心里清楚,即使把匡和金沉了潭,匡家的丑事也遮不住了。 把袖子一甩,高声道:“今晚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管好你们的嘴,有多嘴多舌的乱棍打死。” 一干丫头、婆子、家丁纷纷应是,他们都是在匡家讨生活的,谁敢不答应呢。 老夫人一指披着被子的匡和金,“把和金带回新宅子去关押起来,等家主回来处置。” 几个婆子很会看脸色,知道老夫人要把这件丑事压下来,拽着匡和金走了。 老夫人缓和了一下脸色,对三姨娘道:“天不早了,你带着木樨去给我的爱孙去守灵。”说完领着丫头、家丁走了。 口口声声说匡石是爱孙,从正厅门口经过也没有想起来去灵前上一炷香。 一出设计陷害华丽丽的闹剧就此落下帷幕。 木樨看着一院子的狼藉,瞟了巧珊一眼。 巧珊连忙摆手,“木姑娘这件事和我无关,您去浅黛阁照顾三姨娘,我也去了,就睡在知巧的房间里。落尘院和大姑娘的事,我也觉得蹊跷呢。” 木樨没有再多问,巧珊确实一直跟在左右。 把匡和金弄到落尘院需要一些时间,做这件事的人不仅要会武功,还要了解匡家的情况,她周边的人除了巧珊谁还有这个能耐呢?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衡三郎,论武功他有这个本事,论时间也有可能。 但以他冷毅的个性不会暗算人的,想为她出头会直接回击,弄个女人到落尘院来演一出好戏,这么婉转的事不太可能。 三姨娘经这一番折腾已经受不住了,木樨和巧珊把她扶回浅黛阁休息。 馨儿也被吵醒了,知道落尘院里发生的事后吓得哭了一回。 她再也不敢单独住一个院子,抱着衣服住到了浅黛阁的西屋。 次日,一众哭丧的妇人继续哭丧,巧珊找了个理由把照管灵堂的家丁都撵走了。 巳时,木樨换上男装去了木仙药铺总店,那里有两个特殊的主顾在等她。 她从后门进入药铺的贵宾厅,刚到药茶室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两个人正聊得热火朝天。 “茅守备,你这次潜行易装到北边关战场,有什么收获呀?”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 “宫郡守,你我相识二十多年无话不谈,实不相瞒是非常的震撼呀,亲眼验证了衡大将军的战神风彩。”茅守备语调高亢,言语间的钦佩感隔着门都能触摸到。 他略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护送粮草到达北关正好遇到外域蛮人偷袭,衡大将军神机妙算早就设好了埋伏,把偷袭的蛮人杀得片甲不留。” “气势之宏大,将士士气之彪悍震得我肝胆俱裂。带兵多年第一次亲身经历如此惊心动魄,气势磅礴的战事,经此一战此生无憾了。” 宫郡守略一思量接过了话题,“近几年北部边关一直动荡,皇上这次是下定决心要整肃北关边境了。衡大将军几次出兵就让外域蛮人闻风丧胆了,不知道他是何出身?” 茅守备一拍桌子,“衡大将军已然被边境百姓誉为了战神,关于他的经历也有多种传闻。” “不过军中人都说他以前是军中的无名小将,外域蛮人侵犯我边境,他被皇上委以重任一战成名。至于他的身份嘛,更是贵不可言,五公主对他倾心已久,是太后钦点的驸马。” “只等北部边境战事平息,就回京都和五公主成亲了。衡大战神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宫郡守连连附和,“原来如此,衡大战神前途不可限量。有机会给我引荐一下,必定西汶州的安危还要仰仗北关将士嘛。” 茅守备无比傲娇朗声一笑,“我也未曾见到衡大将军的真容,只是远远的看着他率先士卒的奋勇杀敌,有机会咱们一起去拜会他。” 宫郡守道:“好好好。” 木樨曾不止一次的听人谈论起北关战神衡大将军的奇闻异事,没想到他是五公主未来的驸马。 暗叹,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不仅可以保家卫国建立功勋,还可以抱得美人归。 她轻咳了一声,给里面的两个人一个信号,来人了。 里面的人马上打住了话题,茅守备起身拉开了房门。 看到木樨朗声一笑,对宫郡守道:“宫郡守,这就是我多次向你提起的木仙药铺的木公子,她盘下第一间药铺的时候,是我夫人做的保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直说无妨,哈哈哈。” 宫郡守连连点头,并不说话。 这位木公子眉清目秀堪称美男子,最多不过二十岁,太年轻了,这样的人能医好他多年的隐疾吗? 隐疾关系到他的颜面,他不想在一个嫩娃娃身上浪费时间,想立马离开,但碍于茅守备的面子不好抬腿就走。 木樨打开药茶室墙上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两瓶丹药,放到茅守备面前。 “茅守备气色比上次见面好了些,笑声的穿透力更强了,说明伤势恢复了六七分。这是给您配制的丹药,白瓶的内服,红瓶的外敷,不过半月就可痊愈了。” 茅守备大手一挥把两瓶药抓到手里,“我这伤口反反复复发作几次了,这次多亏你的丹药解我病痛啊。” “只用了几次就不疼了,伤口也基本愈合,后悔不听夫人告诫,屡次拒绝你的医治。早知你药到病除,何必受这几年的罪,看起来童谣传唱的颇有道理呀。” 说着站起身,“宫郡守是西汶州的父母官,我把你介绍给他,希望木公子妙手回春能为他医好隐疾。我告辞了,你们慢慢聊,不送。” 说完也不再多交代大踏步的走了,军人耿直爽利的性格显露无遗。 身形消瘦的宫郡守上下打量了木樨一番,缓缓站起身。 木樨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怀疑和不信任,清楚像他这样身居高位的人肯定看过很多名医,对所有的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缓缓开口道:“宫郡守病症在肠胃,难言之隐在帷帐,如果我说的不对,您可以走了。” 第16章 宫郡守的隐疾 宫郡守晦暗不明的审视了木樨片刻,又慢慢坐下。 “木公子不曾给我把脉,病疾已说中了七八分,难道有人向你透露了什么?” 木樨摇头,“走进木仙药铺是病人,离开药铺是路人。我是第一次见到宫郡守,判断病情不过是看您的外貌和言谈举止而已。” 宫郡守本打算走的,听木樨这么说便生出几分信任。 木仙药铺的木公子妙手回春,方圆几百里的人都知道,有一首童谣还把她和战神衡大将军传唱在一起了。 一直以为是谣传,看起来是真的。 木公子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他都预约一年多了也没有得到看病的机会。 这次是求了茅守备引荐才得以到木仙药铺的药茶室,纠结着要不要放弃这个机会。 名医看了无数,还是没能解除隐疾,年龄越来越大了,他等不及了。 “如果木公子能说准病症,我便信了你,如果你信口胡诌,我查封你的药铺。”话语中带着威胁警告,把胳膊放在茶桌上。 木樨感觉到宫郡守很阴森,他面容上看起来平易近人,没有一般官宦的高傲和世故,但总让人看不透。 茅守备身上有带兵人的警惕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但那种感觉很真实。 而宫郡守眼中的不屑和猜疑却是飘忽不定的,这种人一般心思诡异,深藏不露。 病人见得多了,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木樨也有了自己的应对方法,不像刚开药铺时那般直接。 向窗外看了一眼,徐徐道:“宫郡守近年来压力很大,消化不良食物无味。多食恶心难耐,大解费劲干稀不定,对很多事情不感兴趣,这一切毛病都来自积食。” 对于高深莫测的人,话说五分即可,一些隐私的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着走到药柜前,从里面拿了一颗大剂量的消食丸夹在两指间,顺手把药柜关上。 拿起紫砂壶倒上一杯茶放到宫郡守面前,指间的消食丸落入茶水里,瞬间芳香四溢。 木樨的话说中了宫郡守的病根,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肚子。 经常腹部胀痛,肚子里总憋着气吃不进东西,口臭很重,不仅恶心味觉还在慢慢减退。 茶水的香味刺激了他的嗅觉,端起来喝了一大口,一股凉意从嗓子眼到了肚子里,就像在泥地上划了一道冰印子。 木樨拉了一下墙上的铃铛,铃铛连着药铺前堂,铃声一响伙计火速就到。 重新拿了一把紫砂壶,放了些玫瑰花、菊花、茉莉花、桂花、红茶……,倒入八成热的水,淡淡的香气在药茶室里弥漫开来。 宫郡守被茶香吸引,想问问香茶的成分,不想肚子咕咕的叫,糟了要如厕。 伙计进来,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内急,引着他去了茅厕。 药铺里的茅厕分男女,男左女右,白灰抹墙青砖铺地,熏香缥缈没有一点污气,有蹲坑有坐坑,不仅干净还非常舒适。 宫郡守暗自赞叹了一声,药铺里的茅厕比郡守府的茅厕还要舒适整洁。 先是一阵绞痛,随后污物像开了闸一般倾泻而出,干的稀的畅通无阻,多年没有如此爽快的大便了,顿觉浑身轻松。 他看过很多大夫,服用过数不清的泻药,但都没有这一杯茶来的痛快彻底。 伙计捂住鼻子,差点被臭气熏晕过。 他在药铺两年照顾过很多主顾,大便如此有味道的还是第一个,这便便在肚子里存了几年憋到如此味道,顶风都能臭十里难闻至极。 两刻钟后,宫郡守神清气爽的走出了茅厕。 肚子也软了,身子也轻了,走路都能带风了。 木仙药铺的茶水好哇,一杯茶解决了他多年的隐疾。 伙计上前,带他去了盥洗室帮他清洗了一番,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袍子,将他送回药茶室。 木樨在悠闲的品茶,看到宫郡守进来给他倒了一杯放到桌上,“那壶茶凉了,重新泡了花茶,喝杯热的。” 痛快的如厕让宫郡守放下了戒心,人不可貌相,木公子虽然年轻但茶道却是一流的。 他是读书人知道病不避医的道理,不等木樨问主动把自己的身体情况说了。 “木公子实不相瞒,这几年外域蛮人总是侵犯北部边境,西汶州也遭受过几次破城的劫难。” “宫某身为西汶州的父母官,时时担忧蛮人入侵,夜不能寐食而无味,日子久了,不仅人消瘦房事也无能为力了。” 端起花茶品了一口,“我有几个妻妾,但只有一个女儿,近四十不惑之年想生一个儿子延续香火。” 木樨淡然一笑,对他的话未置可否。 宫郡守的眼中隐藏着太多的东西,最多说了一半的实话,另外一半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玫瑰花香和茉莉花香刺激了宫郡守的消化机能,他觉得有些饿了。 多年没有饿的感觉了,没想到饿的感觉如此美妙,比吃山珍海味还惬意舒适。 第二杯花茶下肚,宫郡守再也坐不住了,他饿了急不可待的要去吃东西。 “木公子请给宫某配药。” 一杯茶帮他清了肠,由不信任变成了迫不及待的求医治。 他认为以木樨的医术几副药就能虎虎生威,恢复十几年前的高歌猛进了。 久病的人有好转,立马就生出希望来。 早知道木仙药铺药到病除,几年前就来买药了。 木樨微微敛眉,“三日后到药铺取你的丹药。从今日起十五日内,不能吃肉食,可以吃豆腐素菜,喝米粥清汤,不可吃干饭硬食。” 宫郡守本想去大餐一顿的,听木樨这么说不免有些失望。 木樨又道:“不过半月转眼就过,郡守在子嗣和鱼肉之间选一个就是。” 宫郡守闻言立马打消了大餐一顿的想法,木公子看病的手法太奇特了,为了子嗣别说半月不吃肉,半年不吃肉也是可以的。 他盯着紫砂壶欲言又止,不自然的瞅了瞅木樨。 这花茶太神奇了,想带回府好好研究一番。 木樨道:“如果郡守喜欢紫砂壶就带走,每天一杯花茶清心安神,有助睡眠。” 宫郡守顾不得体面,一把将壶拿到手里,像捧宝贝般再也不撒手,起身告辞。 木樨将他送到药茶室门口,这一次面诊结束。 因为惦记着三姨娘,木樨没有耽搁赶紧回了匡家老宅。 馨儿在满院子找她,说大夫人派登芳来了,请她们去新宅子吃午饭。 “木姐姐,我害怕。”馨儿拉着她的手,眼泪噼里啪啦的流了下来。 “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大夫人要训责我们。上次她罚我跪石板,膝盖疼了十几天,我不想去。” 木樨一时也猜不准大夫人是何用意,做了匡家六年的童养媳,大夫人从来没有请她用过一次饭,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成? 换了衣裙,拉着馨儿去看了三姨娘,看她吃了药在休息便放心了。 大丫头登芳不停的催,说都午时了大夫人还等着呢,长辈等晚辈总是不妥的。 木樨知道既然大夫人要请是推辞不掉的,披上孝服上了马车,去往匡家新宅。 马车刚停稳,老夫人身边的婆子便靠了上来,说老夫人请木樨和四姑娘到韶安堂用饭。 木樨心里好笑,今天是什么吉祥如意的好日子,大夫人、老夫人争着抢着请客。 喝了两杯开胃祛烦的花茶,正想好好饱餐一顿呢,看婆子的架势是菜无好菜,饭无好饭了。 登芳是不敢得罪老夫人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木樨跟着婆子到韶安堂去了。 刚踏入韶安堂的院子,就听到一个年轻的女子在哭,“祖母,我非肖表哥不嫁,为奴为妾也心甘情愿,您一定得为孙女做主。” 第18章 我不去尼姑庵 馨儿听说让自己去尼姑庵,刚抹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害怕,她不要去尼姑庵。 哭着跪倒在老夫人面前,“祖母,我不去尼姑庵,求您了。” 老夫人转过头去,对婆子道:“扶四姑娘起来。” 婆子上前,拽着馨儿把她拎起来。 馨儿再次跪倒在二姨娘面前,“二姨娘求您了行行好放过我,我听话不要把我丢到尼姑庵去。”说着不停的叩头。 头撞地面“咚咚”响,二姨娘和老夫人像没有看到一般,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木樨心疼馨儿,快被气炸了。 将馨儿扶起来,“馨儿,你怎么这么倔呢,二姨娘让你去尼姑庵赎罪孽是为了你好。” “臧家是商贾之家,是最在乎风水、时辰、凶吉、财运的。在尼姑庵菩萨会教导你佛性,菩萨只施点慈悲不管钱财,求财是对菩萨的亵渎,会遭报应的。” “你在尼姑庵多住几日,大不了让臧家破破财,或者翻几条船。反正聘礼都送到匡家了,你还没有嫁过去,何必在乎臧家赔不赔钱呢。” 二姨娘闻言直接跳了起来,“住口,你个新寡的童养媳怎么敢信口开河说臧家姑爷赔钱?” 木樨一副很郑重的样子,“我在老宅里没事,就看匡石留下的书籍。很多古书典籍里都是这么说的,没过门的新妇去服侍菩萨会让婆家破财的,这就是古人常说的破财免灾。” 二姨娘的脸色变了。 臧家这几年才有钱的,以前是打砸抢的混混,馨儿去尼姑庵会让臧家破财免灾,如果这件事传到臧家耳朵里会闹翻天的。 即使不退婚,也会多要嫁妆,或者推迟婚期。 这些都是二姨娘不愿意看到的,儿子的生意都指着臧家的海船呢,如果船翻了,赔钱的岂不是匡家。 不行,不行,不能让馨儿到尼姑庵去。 二姨娘走到老夫人面前,想讨一个主意,老夫人假装喝茶不搭理她 。 老夫人没有听说过木樨说的破财免灾的事,但老脑筋提醒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匡石是孙儿中最爱读书的,他书里说的准错不了。 匡家虽然是西汶州首富,却没法子组织商船。 臧家的两个姑娘给镇北侯司徒逊做了小妾,臧家得了便宜霸占了海上的通道。 匡家不竭余力的和臧家结亲,就是为了海上货物运输方便。 一桩亲事能给匡家带来更多的财富,馨儿是这桩婚事的核心。 臧家公子无意中看到了馨儿,被她怯怯的美美的小模样吸引才到匡家提亲的。 婚期将至,不能出任何岔子。 去不去尼姑庵都无所谓,只要馨儿按时出嫁就好。 好一会儿老夫人才放下了茶杯,一顿一挫的开了口。 “馨儿克死了娘和她哥哥,是要赎些罪的。老宅里有匡石的灵位,也需要超度。” “这么着,请一些僧侣到老宅里念经超度,既可以去煞气,也可以保佑匡家生意盛隆,财源滚滚。” 二姨娘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也跟着点了头。 红唇一撇道:“账上有匡石铺子里的分红,超度请僧侣的开销都要从他的账上支,家里总账紧张是不能支付这些的。” 木樨想爆粗口,但想到三姨娘可能被责难就忍着没有开口。 老夫人看了看馨儿又开了口,“馨儿呀,好孩子,祖母向来是疼你的。你大哥匡东在议婚,女方家世很好,二姨娘想多添些聘礼。” 说着看了看二姨娘,二姨娘心思灵巧把话接了过去。 “选来选去,选中了臧家送来的聘礼中的十对东珠,两扇玉屏风,两对祖母绿的镯子……。你和东儿是兄妹,我想你不会反对把自己的聘礼给你大哥用。” 木樨几乎喷出来,匡家是西汶州首富,哪在乎这点东西扫扫墙缝也够了。 匡东是长子,亲事极受重视要什么家主都会给的。 故意克扣馨儿的聘礼,还不是想刮一层油。二姨娘果然精明,这点手段都使得出来。 馨儿迟早要退婚的,聘礼要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东西不能动。 馨儿头都不敢抬,低声道:“大哥需要什么二姨娘拿去就是。” 二姨娘听她这么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没娘的丫头就是好欺负,几句话就把价值不菲的东西占为己有了。 木樨一拉馨儿的手,“还不快谢谢二姨娘,让她再费些心帮你改一改礼单。” 馨儿愣了,二姨娘霸占了聘礼还要谢她,木姐姐晕了。 咬着下唇,怔怔的看着木樨不知道该说什么。 木樨知道她被说糊涂了,继续往下说。 “臧家下聘礼的时候是有礼单的,家主答应了臧家家主成亲的时候把聘礼全部带回去,一件不留。如果礼单不改,臧家就会发现聘礼少了。” “臧家家主原本是码头上的混子,极看中钱财。如果知道聘礼没有带回去要出大事的,想当年为了一篓鱼拿斧子砍了人,更何况几万两银子的东珠、祖母绿。” “匡家的山货依赖臧家的海船,可不敢为了这点东西得罪臧家呢。” 木樨说的轻描淡写,但听到二姨娘和老夫人耳朵里却嗡嗡作响。 老夫人心里一沉,岁数大了记性不好,家中大小事都由大夫人主持。 臧家的亲事也是大夫人和家主匡裘宽一起定下的,礼单她没有见到过,只看见一些聘礼。 礼单是臧家写的,两家各执一份,匡家擅自改礼单是不作数的。 臧家家主是混子出身,浑不讲理要钱不要命的那种,聘礼少了岂会善罢甘休。 为了一些东珠破坏了两家生意,捡芝麻丢芝麻不值当的。 聘礼如数返还的事她不知道,也没有人向她提起。 二姨娘也不知道聘礼如数返回的事,让丫头去大夫人那里拿臧家聘礼的礼单。 不多时礼单拿来了,她看到礼单最后的一行字时傻了。 字迹很熟悉,是家主匡裘宽的,写的简单明了,就是聘礼如数返回臧家再加五倍的嫁妆。 按常理,聘礼女方娘家是要留下一部分的,全部带回男方家是很没有面子的事,这也是匡家家主没有声张此事的原因。 二姨娘把礼单扔到桌子上,狠狠瞪了馨儿一眼。 只顾着算计聘礼了,把礼单忽略了。 这个四丫头命真够硬的,想从她身上扣些银子都得不了手。 虽然心不甘,但不得不咽下贪婪的念头。 老夫人知道事情是儿子定的更改不了,忙打圆场。 “既然你爹答应把聘礼如实返还给臧家,你大哥的亲事就不用你的东西了。” “大不了我扒开箱子找几件像样的东西送到女方家里去,你成亲后要多在臧家姑爷面前为你大哥说好话,让匡家的山货都换回银子。” 馨儿只是点头什么也不敢说,唯恐哪一句应慢了,又挨罚。 木樨再也不想听匡家女人的幺蛾子了,想马上离开。 开口道:“灵堂上不能没有人,三姨娘病了也需要照顾,如果老夫人没事我们回老宅子去了。” “等等,”二姨娘发话了。 “臧家聘礼如数返回的事我和老夫人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是不是偷偷去见了姑爷,勾三搭四的图谋不轨?” 木樨一声冷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姓臧的那个混蛋,礼单的事是臧家夫人到药铺里买药,炫耀说攀上了西汶州首富匡家。 因为匡家四姑娘命硬克死了娘亲和哥哥,匡家家主答应聘礼如数返还作为补偿。 说者无意听的有心,为了馨儿退婚的事木樨一直在悄悄准备,臧家人的话自然记在了心里,不想今天用上了,结果还是事实。 看起来吹牛皮的话,有时候也是真话。 怎么解释返还聘礼的事,木樨有点上头,自己开药铺的事是万万不能让匡家人知道的,否则匡家就会把她的药铺强行夺走。 匡家可以不管童养媳的吃喝,但童养媳创下的家产必须归匡家。 匡石生死不明,家主不在家,就把这件事推到他们身上。 打定主意,编了一个书信的故事。 “年初匡石送来家书,说要馨儿多学些管家的事宜,因为她的聘礼要如数返还臧家,嫁过去后就要当家主事。匡石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的,想来这些事是家主告诉他的,他才特意提醒我。” 第19章 六姨娘和三婶娘 老夫人和二姨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有说出反驳的理由来。 家主匡裘宽对匡石寄予厚望,家里的事告诉他也正常,总不能去灵堂问匡石是否有此事。 不管匡石是否对木樨提起过此事,她们都得相信。 老夫人摆摆手,意思是此事暂时搁下不提了。 二姨娘不耐烦的瞪了她们一眼,意思是还不走? 木樨巴不得马上离开,拉着馨儿出了韶安堂,馨儿的小手里都是冷汗,紧挨着她一步都不敢远离。 二姨娘和老夫人要把她推进臧家的火坑,能拉她一把的只有木樨了。 她只有十七岁,不想被一个不喜欢的混蛋毁了一辈子。 她们想从后门离开新宅,刚走到后花园就听到有人叫。 “木姑娘,四姑娘请留步。” 木樨回头,看到六姨娘从花丛后面走了出来。 她脸上敷着桃花粉,白里透红,袅袅婷婷的身段像麦浪般起伏,不愧是花魁,年过三十不输二八俏佳人。 “六姨娘。”木樨还记得她曾好意提醒过自己,对她的印象不坏。 六姨娘虽然是花魁出身,但不把银子看得很重,这点和匡家人不一样。 六姨娘轻摇了一下手里的玉扇,“我刚才和七姨娘、八姨娘一起赏花,她们先走了,我在晒太阳不想看到二位姑娘了。” “六姨娘,”馨儿谨慎的施礼。 六姨娘左右看了看,“木姑娘,你做了匡家六年的童养媳,还没有做够吗?” 木樨觉得她还有下文,不置可否的笑笑。 六姨娘继续道:“看到木姑娘就想到了年幼时的自己,小时候家里穷,被迫给一个土财主的傻儿子做童养媳。头两年还好,能喝上一碗粥就知足,任劳任怨的干活也不觉得累。” “后来傻子大些了,毛手毛脚的还经常打人。我实在受不了畜生般的日子就跑了,被人拐到青楼里呆了几年,再后来被家主赎回了匡家。” “我虽然是个妾室,但还是很知足。尽管没有孩子,家主在家的时候对我还是疼爱有加的。” “三公子战死沙场几日,木姑娘就知道人情冷暖了。匡家是商贾之家,做生意的就是要最大的利益,即使是亲生儿孙没有了利用价值也会弃之不管的。” “布置一个灵堂要不了几文银子,花的钱还不够一顿饭钱,他们都不肯施舍。” “匡家再有钱,也不会给木姑娘花一文的。既然你已经拿了四姨娘的四万两银子,何不去过快活的日子。” “有了这笔钱你可以离开西汶州,远赴他乡,找个可心的人嫁了,两人相亲相爱的生几个孩子,总比像羊氏那样守着一只大公鸡,求一座贞洁牌的好。” “只要你在匡家老宅一日,四姨娘就不放弃那笔银子的。后宅里女人阴损的手段多,你不是遇到半夜捉间的险境了吗?木姑娘是通透的人,何不为自己寻个好日子?” 木樨有些感动,六姨娘言辞恳切,没有说一些花架子,让她带着银子走是真心希望她好。 匡家还是有好人,只是这个好人活得很卑微。 “多谢六姨娘提醒,你有什么愿意吗?” 六姨娘眼圈一红,“嗨,我都这把年纪了,没什么想头了,如果老天爷能赐给我一个孩子,即使死了也愿意。只是在青楼里吃多了……这辈子做不了娘了。” 木樨拉过她的手,把手指轻轻放在寸关尺上,六姨娘身体无碍,只是吃凉药吃多了胎囊落不了床。 “六姨娘还年轻会有孩子的,你只是吃凉药多了,好好温补会有孩子的。” 六姨娘诧异的看着木樨,说不出话来。 木樨松开她的手,“我有一个药茶小方子,对你身子有好处,稍后拿给你。每日喝两次,等家主回来多接触些会有孩子的。” 听木樨这么说一对泪珠从六姨娘的眼角滑落,“我不求儿子,有个女儿相伴我也知足。” 馨儿递过一条帕子,“六姨娘,我第一次看到你落泪不哭了好不好。” 六姨娘接过帕子擦去眼泪,“好好,让大夫人知道了又要骂我不知廉耻了。” 馨儿低声问道,“你还经常去看三婶子吗?” 六姨娘点点头,“我本打算后晌去看她呢,听说她病了,要不你们和我一起去。” 馨儿对木樨道:“木姐姐,我小时候穿过三婶子做的衣服呢,好不容易来新宅子一次,我想去看看她。” 做了匡石六年的童养媳,木樨还没有见过给匡家挣来一座贞节牌坊的三婶子,便点头答应了。 三人穿过花园,楼台亭榭,到了新宅西南边一个三间房的小院。 院门上用白灰写着三个字——贞德堂。 外面是雕梁画栋,华丽丽的金子味道,小院里却只有松柏树,一棵开花的草都没有。 灰色的砖房,黄土的地面,一个黑色的凉亭里放着灰色的石桌石凳。 一根晾衣绳上晒着两件素色的衣服,风吹绳子不停的晃悠,好像随时会掉下来。 唯一带色彩的是一个半人高的鸡笼,铁架子上绑着红色的绳子。 三人走进正屋,木樨看到一个病气恹恹的妇人坐在椅子上,两鬓有些白发,眼角的皱纹很深,双眼空洞,好像丢了魂儿一般。 一只大公鸡在吃米盆里的米,看到她们进来,扇乎了几下翅膀又低头继续吃米。 里屋走出来一个婆子,施礼道:“六姨娘,四姑娘来了。” 羊氏听到说话声微微一怔,缓过神来咳嗽了两声,用沙哑的声音道:“馨儿来了,这位秀气的姑娘是谁呀?” 馨儿没有敢回话,躲到了木樨身后。 六姨娘经常来和羊氏很熟络,拉过木樨道:“这是匡石的童养媳木樨。” 羊氏愣愣的看了木樨片刻,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但很快就消失了。 “真好看,眼睛像我刚嫁到匡家时那般有神,可比我做姑娘的时候漂亮多了。匡石没有福气,丢下这么好的童养媳就走了。” 匡石的三叔成亲不久就病逝了,匡家为了一块贞节牌坊光耀门楣,让羊氏抱着公鸡守了十五年寡。 如今贞节牌坊立到了匡家祠堂,羊氏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羊氏朽木般的神态让她很震惊,这就是匡老夫人口中守妇德,她该效仿的榜样吗? 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人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吗? “三婶娘,”木樨轻轻施礼。 羊氏起身,眯起眼细细的看着木樨,好像在回忆年轻时的自己一般。 “好孩子,不知道你来也没有准备见面礼。送别人东西怕他们嫌弃,匡石走了,送你无妨了。” 说着起身到里屋,拿出两双鞋垫放到木樨手里。“我自己做的粗糙了些,你别嫌弃。” 木樨细看,一双鞋垫上绣着长寿图,一双上绣着一对双栖的鸳鸯和并蒂莲。做工细致,颜色搭配的也很好,想必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多谢三婶娘。” 羊氏喃喃道:“你以后有时间可以到我这儿来,咱们说说话,你是孙媳妇老夫人不会为难你的。不像我,老夫人一直都说我晦气气死了你三叔,十几年来都没有给过我一个好脸色。” 婆子拿起大公鸡吃米的盆,对羊氏道:“午时了,你该抱着大公鸡去晒太阳了。” 第20章 童养媳站住 羊氏木讷的站起身,抱起大公鸡出了屋,站到太阳底下。 手不停的抚摸着鸡背,嘴里喃喃的说着:“三宽晒太阳了,晒晒太阳骨头就硬了,就不长虫了,就不掉毛了,就能长命百岁了……” 三宽是匡石三叔的名字,多年来都叫羊氏三婶子,几乎没有人提及她丈夫的名字了。 羊氏怪异的举止,形同枯槁的神情,渗人的话让人后背发凉想撒腿就跑。 六姨娘叹了一口气,侧目看向木樨,“你知道三宽媳妇羊氏多大了吗?” 馨儿低声道:“三婶子头发都白了,五十多岁了。” 六姨娘摇摇头,“我比羊氏大一岁,她刚过三十。十五岁就嫁给了三宽,守了十五六年寡。” “啊?”馨儿几步走到羊氏面前,围着她转了两圈。 鬓间丝丝白发,干瘪的嘴唇,枯黄的面色,瘦的皮包骨的身躯,分明是个老妇,怎么可能比六姨娘还小一岁呢? 六姨娘又道:“你三婶子落到这等境地跟老夫人有极大的关系。老太爷早年做生意常年不在家,老夫人独自拉扯着三个儿子。” “二宽从小身体不好,夭折了。三宽读书好深得老夫人喜欢,但得了重病久治不好。为了冲喜把羊氏娶进门,可三宽还是撒手走了。” “为此老夫人迁怒羊氏说她不好好服侍丈夫,把三宽气死了,连个孩子都没有怀上。羊氏何尝不委屈,三宽去世的时候她还是个处子,一个大姑娘怎么生的出孩子。” “老夫人逼羊氏给三宽守节,十几年来不停的磋磨她,把一个好端端的人揉搓的没有了一丝活气。” “每天服侍大公鸡,抱着它晒太阳,给三宽跪经、祈福是她全部的生活。每逢三宽祭日,老夫人伤心就到贞德堂来骂一通,让羊氏痛不欲生日子更难过。” “哪个女人不想丈夫好好的,谁不希望儿女绕膝,丈夫疼爱。羊氏有什么错,她错就错在嫁了一个病秧子,困在贞节牌坊里守了半辈子寡。” 六姨娘意味深长的瞅了瞅木樨,“木姑娘,你的苦日子刚开头,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想想我说的话。” 木樨也被三婶子羊氏乏味无聊的日子震惊了,羊氏没有表情的样子应该是对日子彻底死心,痛苦到麻木了。 她不缺吃穿,却变成了别人养在笼子里的鸟雀,任人摆弄、欺辱,承受这样的痛苦,比死亡更可怕。 她才三十岁,什么时候是熬到头呀。 六姨娘从袖子里拿出一把五彩丝线放在桌子上,“这些做活计用的彩线,她一个寡妇也是不能随便买的。这些年都是我悄悄的给她送过来,她打发日子做些活计。” “咱们走,她抱着大公鸡要晒一两个时辰的太阳呢。”说着,拉起木樨出了贞德堂。 馨儿看她们往外走,也一溜小跑的跟了出去。 羊氏木然的看着她们离开,一点表情都没有,既不送也不留,好像浑身的血液都被大公鸡啄食干净了。 一路三人都没有说话,羊氏像泥胎般抱着大公鸡的样子,让木樨觉得窒息。匡家金碧辉煌的外表下竟然有这么摧残人性的事。 快走到后花园角门时听到有人哭,“娘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嫁给春狗。他不过是一个家丁,家里穷得掉渣一亩地都没有,以后我的日子怎么过呀。” 木樨向花丛里看,望见四姨娘和胖胖的大姑娘匡和金坐在石凳上说话。 四姨娘用破了边的旧帕子驱赶着把乱飞的蜜蜂,边叹着气。 “和金,娘何尝不知道春狗家穷得叮当乱响。你出生的时候大夫人给你取了几个名字,娘唯独选中了金字,还不是希望你以后金银傍身,穿金戴银吃喝不愁。” “可昨晚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大户人家谁还肯娶你。你不嫁给他,只能等着被沉潭。你想死还是想活?” “都怪你挑肥拣瘦,觉得东家地少,西家铺子少。要听你爹爹的话早早的嫁给米铺家子的公子,哪来昨晚的事。” 匡和金猛地站起来,一晃粗壮的腰身。 “还不是你,说我要嫁就要嫁得有田有铺子有银子的,我听你的才挑来拣去的。” 四姨娘也有些生气了,“你还好意思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昨晚怎么和春狗搅合在一起的?” 馨儿和六姨娘也听到了吵闹声,慢慢停住脚步往花丛里看。 匡和金哼了几声,脸上的肥肉来回颤悠。 最后经不住四姨娘盘问开了口,“昨晚闲来无事来这儿赏月,正好春狗收拾花草就多聊了几句。后来,后来……” 四姨娘脸都气紫了,“后来什么?” 匡和金粗胖的脖子一垂,“后来,我们就一起喝了一杯……后来就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就被捆到被子卷里,在落尘院了。” “大晚上哪来的酒?” “酒是我带来的,没想多喝。” 四姨娘抬手给匡和金一巴掌,“一壶酒要十几文,你都舍得给一个家丁喝,败家的死丫头。” 匡和金被打急了,乱叫着回了一巴掌。 她身肥肉重力气大,四姨娘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四姨娘哭嚎着爬起来,喊了一句“死丫头……”母女两人扭打在一处。 木樨不想再看下去,一个大姑娘不甘寂寞,和家丁偷情的苟且事很无聊。 四姨娘眼里只有钱,女儿都被捉间了,还在为一壶十几文的酒生气,也不反思一下该怎么教导女儿。 贪财如命的娘能教出什么好女儿?贪婪的本性也会让她们一步步步入泥潭。 木樨刚想出角门被匡和金看到了,她拖着肥胖的身躯扭动了过来。 “木樨,死童养媳给我站住。” 木樨回过头,平静的看着她,“大姑娘。” 匡和金额头上的清淤还在,好像是昨晚打的,脸上一道口子渗着血,应该是四姨娘刚抓的。 “是不是你让人把我骗到老宅去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昨晚怎么到老宅去的,看到木樨便把火撒了出来。 木樨看着她一脸横肉,好气又好笑。 都被捉间了还问谁把她骗到老宅去的,如果没有喝迷糊,能问出这么蠢的话吗? 你长胳膊长腿,两百多斤的体重谁弄的动? “大姑娘,我昨晚一直在照顾生病的三姨娘,从来不曾到过新宅子,这事你可以找新宅里的人核实。” “老宅子的院门是插着的,你怎么去的要问自己,我可不知道?” 匡和金一跺脚,使劲推了馨儿一把。 馨儿站立不稳撞到树上,随即跌倒在地,眼泪哗流了下来,也不敢哭出声。 六姨娘赶紧俯身将她扶起来,用帕子捂住渗血的额头。 匡和金打了人还像没事人一般,继续吼道:“我只是喝了一点酒,才没有跑到老宅子里去,分明是你诓骗了我娘的银子又想害我。” 木樨看馨儿受伤了,双臂抱在胸前怒道:“匡大姑娘,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不知道吗?” “你三更半夜的和一个家丁喝酒有失体面,如果你们没有对饮,没有掺和在一起,谁能强行把你们栓在一起不成?” “匡家不止你一个姑娘,比你尊贵的还有呢。但偷偷和家丁约会对饮的只有你一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你好好的在闺房里呆着,怎么会平白无辜到老宅子里去?” “没事和男子私饮,如果郎情妾意也说得过去,风风光光的嫁了也是桩美事。嫌弃人家穷不想下嫁,不想嫁你招呼人家干嘛,解闷吗?奇花异草年年有,你是最奇葩的一朵。” “我看是老太爷在天有灵,气不过蝇营狗苟的事,抓住一个小施惩戒。自己做了偷鸡摸狗的事还想诬赖别人,也不想想昨晚打你的人是谁?” “如果你守规矩,四公子能用大棍子清理门户吗?那可是你亲哥,他做的好打轻了,应该再打重些。你凭什么推馨儿,赶紧道歉!” 第21章 小小的冲突 匡和金被木樨怼的脸红脖子粗的,她昨晚喝酒时没有看到木樨,说她坑害自己,不过是找个借口摆脱被沉潭的命运。 她从小养在四姨娘身边,被教的只认识钱几乎没有读过书,论口才实在不是木樨的对手。 看说不过就撒起泼来,“童养媳,你敢骂我给你拼了。”说着张牙舞爪的用头撞了过来。 就她那肥硕的身躯,被撞上、压住骨头非断了不可。 如果是年初匡石立功的时候,她绝对不敢对木樨动粗。 但今非昔比,匡石战死了,再也没有人给童养媳撑腰了,她再有错也可以随便处置一个无依无靠的童养媳。 一点小小的冲突而已,大夫人和老夫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木樨站在原地未动,在她头挨近自己的瞬间,迅捷的抽身闪到一旁。 匡和金很胖,体重是木樨的两三倍,来不及停住脚步一头撞到了墙。 “嘭!”墙和地面同时颤了一下,一些碎泥从墙头掉了下来。 “啊——娘啊,”匡和金惨叫一声,抱着头在地上嚎起来。 她嗓门大哭嚎着叫娘,不知情的还以为在给亲娘哭丧。 木樨一声冷笑,哭得好,匡石战死沙场的官报送到匡家没有人哭,匡和金好歹也算是第一个掉眼泪的。 四姨娘一直静观匡和金胡闹也不制止,看女儿吃了亏才颠颠的跑了过来。 指着木樨喊道:“童养媳,小寡妇,你敢欺辱大姑娘反了你,你得赔银子给大姑娘看病。” 木樨瞟了一眼四姨娘,“银子多的很,一文都不会赔给她。” 低头对匡和金道:“你向馨儿道歉。” 匡和金撞得眼冒金星,坐在地上骂道:“馨儿算什么东西,克死了亲娘和哥哥,我才不给一个克星道歉呢,她没有撞死已经是得便宜了。” 木樨被激怒了,刁性不改的死胖子。 用手轻轻摸了一下匡和金头上的大包,“你随便骂,多骂一句头上的包就多长一天。哪天给馨儿道歉,哪天才不疼。” 馨儿躲到木樨身后,怯声道:“木姐姐我不要大姐道歉,我们快走,我怕。” 她小时候经常被匡和金欺负,从来不敢反抗,也不敢告状,长大了还是非常害怕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姐。 木樨才不买匡和金的账,她是童养媳,是寡妇,才不在乎什么风评,也不需要隐忍,谁敢欺负人直接还回去。 “匡和金,你听着,我在老宅等着你来给馨儿道歉。馨儿咱们走。”木樨说着拉起馨儿出了角门,走了。 四姨娘看木樨走了气得直跳脚,对六姨娘道:“六姨娘你看到童养媳欺负大姑娘了,跟我到老夫人跟前去,让老夫人派人收拾这个小寡妇。” 六姨娘玉扇一摇,“四姨娘你说什么呢,我眼里进了沙子,什么也没有看见。”说完婀娜的身段一转,迈步走了。 四姨娘以为六姨娘会帮自己说话,没想到碰了软钉子,对着她的背影骂道:“青楼里出来的花娘,别跟我装夫人,咱们走着瞧。” 六姨娘好像没有听见,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花园的月亮门里。 四姨娘看到女儿又受伤了,看大夫上药又要花钱。 心里一转,拉起匡和金道:“快起来,有位名医在大夫人屋里呢,赶紧跑了去要些药涂在脸上,钱让大夫人付。” 匡和金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艰难的爬起身跟着四姨娘向大夫人的院子走去。 木樨拉着馨儿走出胡同,看到巧珊站在一辆马车旁往胡同里张望。 看到木樨迎了上来,“木姑娘,还没有吃饭,我来接你和四姑娘。” 木樨看着她圆圆的小脸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饭吃?” 巧珊小嘴一噘,“我悄悄的跟着姑娘呢,看到你们被婆子带走了,就知道准没饭吃,还少不了责难。我一个人势单力孤,如果巧珞在,我们一定闯进去保护姑娘。四姑娘额头渗血了谁打的?” 馨儿的忍着疼道:“大姐姐把我推到树上了。” 巧珊的圆脸变成了长脸,气道:“死胖子,昨晚该多打她几棍子。” 木樨用帕子给馨儿处理了伤口,哄道:“别哭了,我带你们去吃鸿运楼的狮子头。” 馨儿收住眼泪点点头。 巧珊知道木樨去鸿运楼是为了让馨儿开心,这几年幸亏有木姑娘,要不然四姑娘的日子会更艰难,把她们扶上马车,向东街而去。 鸿运酒楼是座大酒楼,来这里吃饭的多是富商、官宦还有文人墨客,因为过了午时吃饭的人不多。 木樨脱下孝服拉着馨儿走进了酒楼,伙计热情的请她们到楼上单间去。 她们上楼的同时,楼上下来两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木樨止住脚步让他们先行,随后才上楼。 这不过是日常的礼仪,木樨也没有多想。 上了楼廊,看到两位公子站在楼梯口向她的方向张望,以为是到药铺里买过药的主顾,便没有在意。 狮子头是鸿运楼的招牌菜,也是馨儿的最爱,三个人要了三份,还点了七八个喜欢吃的菜,高高兴兴的吃了个痛快,最后打包一份给三姨娘带回去。 木樨又想了想,多要了四个大肘子带上。 结账的时候,伙计说她们的帐有人付过了。 问是谁付的账,伙计只摇头不说话,不知道他是不知道呢,还是不说? 木樨有些纳闷,她极少穿女装上街,在西汶州无亲无故谁会给她付账呢? 巧珊则不以为然,笑着说是木樨的主顾认出了她,为她们付了饭钱。 木樨未置可否的笑笑,主顾太多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一位。 回到老宅,刚进门就看到三姨娘在院子里满面焦急的等着。 看到她们平安回来,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拉住馨儿的手问道:“我听说大夫人派人把你们叫走了,都快急死了。昨晚出了大姑娘的事,四姨娘是不会罢休的。馨儿谁打你了,疼吗?” 三姨娘一句关切的话,馨儿又哭了,“大姐姐把我推到树上了……” 三姨娘听说馨儿果然是被大姑娘欺负了,也跟着哭起来。 被欺负的时间长了,她们除了隐忍就是哭,除了哭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出头。 木樨忙解劝,听巧娃说三姨娘还没有吃午饭,便让厨娘热了饭,把鸿运楼的菜摆上,请三姨娘用饭。 三姨娘没有胃口,看两个孩子孝顺勉强吃了一个狮子头,半碗饭。 木樨让馨儿和三姨娘去休息,独自去了炼丹房,把带热气的大肘子交给黑巧和阿铁。 黑巧手也不洗,咧开大嘴吃了起来。 阿铁则优雅的多,洗手净面,切成一块块的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每当看到阿铁吃饭的样子,木樨脑海里就蹦出两个字,贵族。 很难想象他以前在军中是怎么混的,这般斯文的吃饭,别说吃肉连汤都捞不到喝。 黑巧一边吃,还不忘了提醒木樨,“木姑娘,酉时有个大主顾在城西药铺等您,您要早动身去才好。” 木樨点点头,重新翻看了大主顾的订单,五千份刀伤药。 昨天傍晚下的订单,今天加塞要和她见面。 谁会有这么大手笔,要这么多刀伤药干什么,除非是军中用。 这么多的药一时炼制不出来,即使能炼制出来也不敢如数交付。 西汶州和北关边境相隔不过几百里,如果是异域蛮人下的订单就麻烦了。 赚钱很重要,但赚钱有道不能和异域蛮人掺和上关系,为此她才想亲自会会这个大主顾。 木樨把订单收好,离开了炼丹房。 差三刻酉时,换上男装从地道到了虚无草堂,再从虚无草堂坐马车去了城西的药铺。 城西药铺是分号,没有上午去的总药铺规模大,但前后两层院子二十多间房,铺面也说得过去。 她刚下马车,雇佣的高掌柜就迎了上来。 “木公子,您可来了,主顾等候多时了。” 第22章 伍公子 木樨对这位大主顾也很好奇,对方会是一个什么人呢? 圆滑的商人?身材威猛的异域蛮人?还是像衡三郎那般冷毅的马贩子? 高掌柜递上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主顾的要求,看起来是个难缠的主。 “我把大主顾安排在药铺西间的药茶室了,您需要什么拽下铃铛就好,我在外面候着。” 木樨点点头,举步走进了药茶室。 一个瘦削的身影背对着门,仰着头在欣赏墙上挂的字画和养生格言。 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头,而是傲慢的问了一句,“木公子,这墙上的字画是你临摹的吗?” 木樨微微一怔,对方虽然在极力压低嗓音,让声音听起来低沉宽厚,但无法掩藏中气不足的内在。 此人说话不男不女的,身份有些可疑。 “我不擅长字画,这两幅《赏秋图》都是出自当朝国画大师的真迹,养生格言是一位朋友随手写的。” 消瘦的身影猛地回头,用错愕的眼神看着木樨。 木樨和对方四目相对的瞬间哑然失笑,大主顾竟然是一个小女子。 中等个头,皮肤白皙弹指可破,眉清目秀,嘴角眉梢带着傲娇和骨子里的优越感。 一身看似普通的衣服,实则衣料讲究价值不菲,腰间挂的玉佩是羊脂白玉,头上的簪子也是羊脂白玉的。 一双千层底的靴子,用乌金线绣着如意图文。 这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而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或者是养在深闺里的郡主、县主。 看破不说破是开药铺最起码的规矩,木樨没有点破对方的身份。 “在下姓木,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我姓伍,叫我伍公子就好。” 木樨淡然一笑,伍公子,是哪家的五小姐。 “伍公子定的是一般的刀伤药,直接订货就好,何必花重金见我呢?” 伍公子没有直接回答,拿出一面精致的镶宝石的小铜镜照了照,轻抚了一下乌黑的秀发,觉得很完美了才指了指《赏秋图》。 “你确定这是真迹,画此画的人孤芳自赏高傲的很,即使皇上向他求画,他也不过敷衍的画了一幅。这两幅画你是怎么得来的?” 木樨走到画前,抬头观摩了一下。 笑道:“前年,一位先生病倒在西汶州客栈里,我曾给他配制过丹药。后来他病愈到药铺来道谢,在药铺的柜台上画下了这两幅画,公子有什么指教吗?” 伍公子把目光移回到画儿上,从铜镜里瞥了一下自己的侧影,自言自语道:“这个老怪物求画求不到,反倒自动把画儿送到药铺来了。” 回头凝视了木樨片刻道:“这两幅《赏秋图》你卖不卖,我出两万两银子。” 木樨摇头,“抱歉,药铺里只卖药不卖画。” 伍公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细细欣赏了一下自己修长的手指,又把话题转到了药上。 “我要订五千五百五十五份刀伤药。” 木樨觉得伍公子很可爱,也太自恋了,说三句话照几次镜子,镜子里有美男子、如意郎君? 订药还有零有整的,她对五字有特殊的偏爱。 伍公子好像察觉到了木樨的好奇,继续道:“我就是喜欢五字,穿衣吃饭买药都不例外。我付银子,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嘛?” 说着霸气的拿出一摞银票放在木樨面前。 “童谣了说没有木仙药铺炼不出来的丹药,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徒有虚名。我要你用最好的草药,做最好的刀伤药,五千五百五十五份一份不能多,一份不能少。少一份我砸了你的药铺,多一份你销毁。” 语气霸道,说话蛮横,好像药铺是他们家开的。 如果对方是个男子,木樨早就开门送客了,但面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也只能一笑了之。 从对方的言谈举止中判定她不是外域蛮人,没必要和一个钱多人傻的大小姐置气。 伍公子看木樨不语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每个药袋子上都要有一个恒字。” 木樨把笔交给她,让她把恒字写在纸上,药铺可以按着她的模板来做药袋子。 伍公子拿着笔想了一会儿,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清秀的“恒”字。 指着字对木樨道:“天天叫他的名字,也不清楚他用哪个恒字。他的威名是边关将士们给的,没有正式的封号。我想大概是这个字,恒——月亮渐趋盈满之意,我名字中有月字,他定会选这个字的。” 木樨无语,连对方名字是哪个字都不知道就送这么厚的礼,这位伍公子真是罕见的大方。 “伍公子,您定的药量大不能一次交货,至少要分五批交付完成,要一到三个月的时间,您介意吗?” 伍公子满不在乎的摇摇头,“无妨,现在官家不限制药铺卖刀伤药了,个月内交付完成即可。不过我还有个要求……” 木樨心里一紧还有要求,不会是让我把药送到收药人手里? “有什么吩咐,伍公子尽管开口。” 伍公子向北一指,“我要求把药送到北部边关去,交给战神衡大将军。” 木樨豁然,原来对方是给战神定刀伤药啊,心意很好,送的礼物也很实用,关键时刻还能救命。 衡大将军是这个“恒”字吗,只闻其名不知道是哪个字? “公子送的礼物对军中人很合适,听说战神衡大将军是五公主未来的驸马,不知是真是假?” 伍公子闻言,小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又举起小铜镜照起来,从眼睛照到嘴角,从脑门照到后脑勺,最后觉得前后都满意,嘴角才露出了笑容。 有些炫耀的说道:“传言非空穴来风,他迟早会是五公主的驸马的。” 木樨听出了她话里的不自信,淡然一笑。 她没有见过战神衡大将军,也不懂皇家的规矩,听听故事看看热闹罢了。 也许傲娇的伍公子和五公主是一个人呢。 开药铺赚钱,真材实料做药,其他的都是浮云。 “伍公子还有其他要求吗?” 伍公子打开门向外面看了看,关上门对神秘兮兮的看着木樨。 “木公子我想让你给我配一些爱情丹药,只要男子服下丹药就会喜欢上第一眼看到的女子。” 木樨顿时无言,这位伍公子,不,伍小姐模样秀美身份高贵,要这些奇怪的药干什么? 以她的身份,天下的好男儿还不任她挑任她选吗? “伍公子,男女之间的感情要彼此相悦,即使对方服下爱情丹药,也只是爱你一时,不会爱你一世的。” 伍公子也不顾女扮男装的身份,用脚踢了一下桌子,“我不管,我只要他爱我,娶我就好。” 马上察觉出失言,用手捂住了嘴。 举起小铜镜照了照,很不自然的抚了一下眉毛。 木樨低着头,仔细看着纸上的“恒”字,好像没有察觉对方的失态。 伍公子看木樨不说话,又拿出一把银票放到桌子上。 “茅守备夫人说,世上只有得不了病,没有木公子炼不出来的丹药。我有银子,不管多少钱,你只管炼制爱情丹药就是。” 木樨微微蹙眉,伍公子认识茅守备夫人,果然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从定药到恒字,再到爱情丹药,把事情串联起来,可以推测这位伍小姐爱慕的对象是北部边关的战神衡大将军。 世间的病皆有药,唯独一厢情愿的爱情无药可医呀。 单相思的爱情是心病,心病要心药方可医,丹药是解除不了心病病灶的。 “伍公子,配爱情丹药要男女双方到场,我要取双方的血做药引子方可炼成。有机会把男女双方带到木仙药铺来,取了药引子我给你配制爱情丹药。” 伍公子瞠目结舌,以为用钱就可以买到爱情丹药,不想还要取双方的血做药引子,这未免太复杂了。 但看木樨郑重的样子又不是在开玩笑,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办? 拿着小铜镜照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如果我再给你加些银子,可以不取男方的血,只取女方的血做药引子吗,多取些也无妨。” 木樨对她的痴情有些感动,但又无能为力。 无奈的摇摇头,“必须取双方的血,而且是双方自愿让取的才行,如果是被迫的或者是骗来的也无效。” “如果男方暂时不方便到药铺来,女方可以经常去看男方,温柔体贴应对,让对方知道对他的好,一般男子都愿意来的。” 伍公子颓废的坐到凳子上,把小铜镜一摔气恼道:“该死的衡大将军,根本就不见我。” 第24章 敲诈一万两银子 木樨伸了一个懒腰,挑开帷帐,看到巧珊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温水,孝服也洗净烫平了放在衣架子上。 巧珊看她醒了,沉着脸走过来,“木姑娘,二姨娘带着一堆和尚来念经超度了,等着您呢。” 木樨不在意的笑笑,“来了就来了,最多念七天,多一天二姨娘也不肯的。” 说着洗漱一番,梳理好秀发换上白色的孝服,去了浅黛阁。 三姨娘虽然病着却早早的起来了,像以前一样给木樨和馨儿准备了早点。 糯糯的银耳粥,喷香的千层饼,摊鸡蛋,还有几碟小菜。 看到木樨进来,三姨娘忙招呼她坐下用饭,这时知巧端着热茶进来,放下茶盏退到一旁。 木樨发现她哭过,两眼红肿好像受了委屈。 馨儿的胃口很好,把一块饼放到木樨的盘子里,“木姐姐,三姨娘做的千层饼比饭庄子里的都好吃,你尝尝。” 木樨拿起来咬了一口,外焦里嫩酥香有味,点头说好吃。 三姨娘一口也不吃,只是慈爱的看着她们吃,就像亲娘欣赏自己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一般。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饭桌上的和谐气氛,二姨娘到了。 她进门就说:“三姨娘,我把诵经超度的大和尚请来了,念七天经文,不多不少正好一万两银子。这是账目你签字画押,我到账房匡石的账上去领银子。” 木樨把勺子放到碗里,暗付:念七天经一万两银子,请的是佛祖还是和尚? 三姨娘忙站起身给二姨娘倒茶,小心问道:“二姨娘,上个月街头米家办丧事,请了二十个和尚念经,一天才五两银子。给匡石超度七天怎么要一万两银子,是不是贵了些?” 二姨娘把茶杯摔在地上,一撸袖子骂道:“儿子都死了,你还在乎请和尚念经的几文钱。钱是家主分给匡石的,钱理所应当花在他身上,你不给他花留着银子给童养媳改嫁不成?” 热茶水溅在三姨娘的脚上、腿上,她忍着疼往后退了两步。 低声道:“我怎么会舍不得给匡石诵经超度呢,只是这银子要的也太多了些……” “呸,”二姨娘吐了她一口。 “不给匡石超度你就等着他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他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没心肝的东西,家主怎么迷了眼把你带回家。” 木樨和馨儿推开碗,站到三姨娘身后。 二姨娘看到馨儿穿戴的整齐,小脸粉红好像涂了胭脂,气不打一处来。 训斥道:“馨儿,你不要受人挑唆起不该起的心思,老老实实的等着出嫁,别翻出什么花花肠子来。” 馨儿吓得一哆嗦,躲到木樨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木樨接过二姨娘手里的账本,写上自己的名字。 “不就是一万两银子吗,为了匡石值得。不过我要提醒一下二姨娘,你的算盘有问题,去账房支一万两银子的时候记得照照镜子。” “我后晌去见大夫人,让她用你的算盘算一下大公子去年山林、庄园里的账目。我琢磨着算明白了会重新分红利的,匡石不止多分一万两,万两也有可能的。” 木樨说着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 “你……”二姨娘站在原地没动。 木樨的话像一根钢针刺入了她的心脏,疼得她呲牙咧嘴。 她清楚儿子的账目不能查,只要一查绝对出事。 匡东做事很稳妥,账目的事童养媳木樨怎么知道了? 有丫头婆子在场她也不敢深问,唯恐拔出萝卜带出泥。 扬了扬账本,尴尬的笑着把木樨的名字划掉,“诵经的费用是账房算的,我这就让他们重新算。” “按米家办丧事的用度推算,我请了七个大和尚念经,一天就算二两银子,七天十五两。我重新写一个数,你签字我去领银子。” 木樨把账本推开,“二姨娘真是神算盘,重新一算由一万两就变成十五两了。不过几两银子,就不去账上支取了,我们这里给现银就好。巧珊——” 巧珊上前,从荷包里抓出几块碎银子交给二姨娘。 略带顽皮的说道:“二姨娘数一下,不多不少正好十五两。” 二姨娘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气呼呼的抓起银子转身离开,大红的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嗒嗒”作响。 三姨娘被气晕了,十五两银子能办的事竟然要被讹诈一万两,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木樨赶紧把她扶到里屋去休息,好生安慰了一下,让她不要操心,剩下的事交给自己办就好。 三姨娘满面泪痕,毫无主张的点点头。 大和尚们非常敬业,诵经很卖力,一整天都在“阿弥阿弥”的念诵经文。 木樨让厨房准备了素斋素饭好生款待,傍晚还给了十两银子的赏钱。 念经能让人心静,时间过的很快,第二天也在香气缭绕,“阿弥阿弥”的诵经中结束。 第三天一大清早东方刚刚吐白,就听到有人砸大门。 巧珊刚把门打开,四姨娘带着大姑娘匡和金、丫头婆子闯了进来。 匡和金好像又胖了些,额头上的大包红肿一片,好像熟透的大桃子,都看不清模样了。 看到木樨就扑了上来,举手要打想了想又放下了。 喊道:“童养媳,你给我脸上放了什么,这个大包越来越痛,你给我把大包消了。” 馨儿也到了院子里,看到匡和金头上的大包,捂住嘴笑了起来。 木姐姐说的太准了,大姐头上的大包又大又肿了,想到从小到大被她欺辱,心里默念:大的好,再大些才解气呢。 木樨整理好衣裙,不屑的看着胖的流油的匡和金,“大姑娘,头上的大包是你自己撞的,你心知肚明。你是来道歉的,还是来打架的?” “如果是来道歉的态度就好些,诚心诚意的去向馨儿道歉,如果是来打架的,恕我不奉陪,巧珊送客。” 巧珊顽皮的翻了一个跟头,到了木樨和匡和金中间,轻蔑的一笑,“大姑娘请,木姑娘要守灵呢。” 匡和金头上的包疼了两天多,都快把她疼死了。 大夫看了药也用了,不仅没有见好,还越来越大了。 像被人拷打一般她没日没夜的嚎,气得老夫人说她死性不改春心荡漾,要把她关到地窖里去。 四姨娘看到女儿痛苦不堪的模样也怕了,想到木樨的话,便以为女儿中了邪,让匡和金去给馨儿道歉,说不定大包就消了。 匡和金自认为身肥肉贵,死活不可低头拼命扛着。 昨天晚上实在扛不住了,不仅头上的包疼,因为上火牙也疼起来了。 匡仟烦透了这个丢人现眼的姐姐,恐吓她说,再这么下去她就要去见阎王了。 匡和金被吓坏了,抱住四姨娘让她把木樨抓到新宅给自己治病。 以前四姨娘也觉得小童养媳很好欺负,自从经历了莫名其妙的打嗝,被“讹诈”了四万两银子,女儿被捉间后,再也不想靠近木樨了。 老宅子里在诵经超度,她哪敢随便抓人。 好说歹说,在天亮前带着匡和金来找木樨,希望能消除女儿头上的大包,保住一条小命。 四姨娘心思活泛,善会伏低做小,满面笑容的对木樨道:“木姑娘,和金得罪了馨儿是她不懂事,你就高抬贵手,帮她把头上的伤医好了。” 木樨看着横眉瞪眼的匡和金,不急不徐道:“大姑娘欺负的是馨儿,如果馨儿原谅她,我没意见。如果馨儿不原谅你,我也没有办法。” 第35章 天上掉下个童养媳 木樨的思绪回到了六年前,她想找一个人倾诉,分享种瓜种豆、开药铺的酸甜苦辣。 米酒让她的大脑失控了,迷迷糊糊中把跌宕起伏的经历说给匡石听。 六年前,虚无仙山…… 木樨摘下鸳鸯草放到背篓里,看向雾气缭绕的山峰,发现几朵白色的仙瑶花盛开在山巅上。 等待多年仙瑶终于开花了,心里一喜,不顾山峰陡立继续向上攀爬想去采摘。 只要采到仙瑶花,师父的长生丸就可以炼成了。 心情激动异常,迫切的想采到仙草,不想脚下陡然踩空,她像一片云朵般坠落了下去。 身体不停的往下坠,往下落…… 云彩从身边划过,夺目的霞光灼伤了她的眼睛,陷入了一个大黑洞。 虚禹山的山谷里匡石咬牙站起身,奋战了七天七夜伤痕累累,身上的血几乎流干了。 没有粮食也没有救兵,山谷外面还有数万大军的围困,这座山谷将是他的葬身之地。 绝望间,看到一片云朵从高耸入天际的山巅间坠落下来,他义无反顾的跃身而起将其接住。 云朵很轻像片树叶一般,但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口喷鲜血,几乎晕厥了过去。 当他的目光落在“云朵”干净清爽的小脸上时,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干涸的心脏迸发力拔山兮般的动力。 他呼叫了很久“云朵”一点反应都没有,但呼吸均匀性命应该无忧。 “云朵”是虚禹山谷赐给他的礼物,他要带她离开这沙场绝境。 一些草药从“云朵”的药篓里掉出来,匡石饥渴难耐顾不得许多抓起来便吃了。 心里有了希望精神随之一振,飞身上马在遍地尸骸中找到重伤的祁兄,杀出了敌人的重围。 两天后,匡石带着昏迷的木樨回到了匡家。 匡家在西汶州,和北部边关沙场相隔五六百里。 但匡家的大夫人以重病的人不吉为由,拒绝他们进家门。 匡石身受重伤,还肩负边境重任不能耽搁。 用祖父留自己的铺子和田产,从匡家家主匡裘宽手里买下了匡家老宅,让木樨有一个安身之地。 老宅子破旧不堪,只有落尘院还算完整,匡石把木樨安排在了这里。 他用大手握住木樨的小手,用干裂嘶哑的声音问道:“我叫匡石,你叫什么?” 面对敌人十万大军都波澜不惊,看着木樨紧闭的双眸却方寸大乱,唯恐惊吓到她,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的身份。 木樨恍惚间听到一个浑浊沉闷的声音在问她的名字,幽幽醒来,眼前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从虚无山跌落下来,一双结实的双臂接住了她,他叫匡石? 她想看看救命恩人的样子,遗憾的是眼睛受伤了,没有办法记下他的容貌。 听声音他也受伤了,伤的很重,简简单单几个字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虚无仙山上都是女子,没有男人。 男人只有书里有,她猜想救她的人是个男人,很好奇他长什么样子,是否和书里的美男子一样? 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答道:“我叫木樨。” 匡石艰难的挪动了一下双腿,把高大的身躯俯在床榻上。 “木樨,我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的童养媳了,你在匡家等我回来好吗?” 木樨有些懵,童养媳是什么? 在虚无仙山生活了三百年,从来没有听说过童养媳是干什么的,就像服侍师父的侍女吗? 既然对方救了自己,做他的童养媳也无妨,等自己病好了再向他道谢也是应该的。 点点头道:“好,那我就做你的童养媳,在匡家等你回来。” 匡石把一块青色的石头放到她手心里,低声道:“一言为定,等我回来。” 木樨被他的郑重感染,莞尔一笑道:“我炼丹是九成九的,诺言是十成十的,千金一诺,我等你回来。” 她心思单纯,没有经历过战争,以为最多个月匡石就会回来的,那时候她的眼睛也该好了。 匡石凝视了木樨片刻,把她清爽的小脸牢牢印刻在脑海里。 大步离开匡家老宅,在新宅大门外高举宝剑大声道,“木樨是我的童养媳,谁敢欺她定杀不饶。” 边关战事吃紧他将再上战场,不能把木樨带在身边。 但必须给她一个名分,要不然匡家人不会让她留在老宅的。 按习俗定下童养媳,女子到男方家生活,待成年后再成亲是约定俗成的事,为了保木樨衣食无忧他便自己为自己定下了这桩婚事。 匡家听到了他的喊喝,匡裘宽出来见了儿子,承认木樨是匡石的童养媳,答应好好照顾她,等匡石立了战功回家成亲。 匡石是武将杀伐果断,匡家的女人们自然也不敢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匡石牵挂着从天而降的童养媳,但不得不打马扬鞭回了边关。 匡家富甲一方,完全有财力保木樨吃饱穿暖,父亲的承诺让他稍稍安心,但更多的是不舍。 匡石走了,木樨昏迷了两天也觉得好了些,想再休息一会儿,考虑怎么医好自己的眼睛,不想被嘤嘤的哭声搅扰了思绪。 她撕下一块裙布绑在头上遮住眼睛,摸索着下了床,走到门口问道:“谁在哭?” 匡和馨止住哭声,怯怯的走了过来。 “我叫匡和馨,在家里排名第四。带你来的人是我三哥匡石。我想来看看三哥,奶娘说我命硬晦气不让我来。” 原来是匡石的妹妹,木樨向她招招手。 “馨儿,过来。” 馨儿上前用柔软的小手拉住木樨的胳膊,“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木樨笑笑,“从山上跌落下来的时候受伤了,没关系的。” …… “哪个是老三带回来的童养媳呀,没凭没据的带个人回来算什么?以为匡家好欺,来骗饭吃吗?” 随着尖刻的话语,一个三十多岁,高颧骨的女人带着婆子闯进了院子。 馨儿躲到木樨身后,小声的叫了一声:“四姨娘。” 四姨娘挥了挥半旧的帕子,瞄了一眼木樨。 一身白衣白裙,身量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一块白布遮住了眼睛,清秀的小脸白里透红弹指可破,骨子里带着仙气,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你是木樨,匡石的童养媳?” 木樨听出了她的语气里的不满和排斥,点头道:“我是木樨。” 四姨娘冷哼了一声,“匡石也太目无尊长了,只知道送人回来,也不留下安家的钱。” “你没有月钱也没有粮食,衣服就穿馨儿的。家主做生意赚钱不容易,不能被你们这些赔本货白白浪费了。” 木樨微微挑眉,赔本货? 这是一家人说出来的话,分明在赶她走。 四姨娘围着木樨转了一圈,喋喋不休的训斥起来。 “你既然入了匡家老宅的门,就要守匡家的规矩。娶妻讲的是三媒六证,你不过是一个童养媳不能算是匡家人,更不能惦记匡家的家产。” “本来大夫人想把娘家侄女说给匡石做妻子的,不想你突然冒了出来,这让大夫人很恼火,作为一个庶子的童养媳要知进退……” 说话间,她的目光落在了木樨腰间挂的一串红豆子上。 红豆颗颗饱满,红彤彤的非常吸引人的眼球。 一串红豆子值不了几个钱,但她看到好东西心里就痒痒,伸手就去抢。 木樨一把按住她的手,“这红豆有毒,不要动。” 四姨娘甩开她的手,“有毒你还带在身上,骗谁呢?”说着把红豆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木樨闻到了她身上贪财如命的味道,自言自语道:“红豆碾碎了可以养颜呢,我每日里用可惜了。” 四姨娘听说红豆可以养颜,又惊又喜。 她容貌一般,又吝啬如命舍不得买胭脂水粉,不得匡家家主喜欢。 三十多岁已经是黄脸婆了,如果能像木樨那般面如敷粉,一定重获家主宠爱。 只要家主高兴,银子还不是随她使,银子是最实惠的东西,也是她的最爱。 何不试试这白来的红豆子,有便宜不占脑子有毛病。 手一用力捏碎一颗红豆子,一时间芳香四溢,她窃笑着把汁水涂在脸上。 这么香的东西怎么会有毒呢,分明是童养媳在唬人。 这时一个蓝衣妇人跑了进来,看到四姨娘谄媚的施礼,“见过四姨娘。” 四姨娘斜了她一眼,“吆,馨儿的奶娘孙氏啊,听说你的儿女又来蹭吃蹭喝了。这老宅子里只有你一个人照顾四姑娘,辛苦了。” 指着木樨道:“这是匡石带回来的童养媳木樨,以后也要住在这老宅子里了。只是家里柴米紧张,她和馨儿用一份柴米。” 第55章 剔骨上药 小伤兵被她娇羞的模样逗笑了,这个小大夫怪怪的,肤若凝脂仙姿佚貌,比女孩子都好看,浑身上下透着灵气。 难为她有些不近人情,一言不发的坐在了凳子上。 木樨检查了他的伤口,伤口不但大而且深,有些地方已经化脓了。 箭头虽然没有了,但起箭的手法太过于粗暴,有可能是直接拔下来的,导致伤口不齐破损面过大。 木樨走到小伤兵面前,低声道:“你的伤口溃烂了,我需要用刀把烂肉割掉,会很疼的,这里没有麻沸散没办法止疼,要不然你咬住一条帕子,这样会好受些……” “不用,你动手,吭一声我就不是一个好兵。”小伤兵坚毅的面容一绷,拒绝了木樨的好意。 木樨没有想到他如此的勇敢,笑道:“小将军,我要动手喽。”这是她到西汶州以来遇到的最坚强,最有个性的大男孩。 小伤兵果断的点点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木樨取出几个药丸让他吞下去,随后拿出一把五寸长的小刀。 没有专业的手术刀,这把小刀是昨晚从浅黛阁找的修眉刀,在磨刀石上磨了一下,又在滚水里煮了半个时辰。 以为排不上用场,不想第二轮就用到了,没有合手的刀具凑合着。 杜二娘点燃一支蜡烛,木樨在火上烧了一下修眉刀,把一碗酒倒在伤口上,待刀微凉开始给小伤兵处理伤口。 小伤兵的后背晒得黝黑发亮,看起来在军中训练的很辛苦。 爹娘把这么小的孩子送到兵营里去,想必对他的期许很高。 几刀下去就露出了骨头,小伤兵后背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肌肉也不停的颤抖,木樨能感觉到他的疼。 血肉之躯,剜肉去骨哪有不疼的道理? 但她不能停,只能加快速度减少他的痛苦。 一块腐肉被扔到装酒的碗里,鲜血汩汩而出,木樨把几袋刀伤药洒在伤口上,鲜血很快止住了。 木樨又动作麻利的给小伤兵处理了肩头的刀伤,缠上细细的纱布。 小伤兵蜡黄的脸上布满了汗珠,但他硬是一声没吭,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好兵。 木樨给他擦去脸上的汗水,温声道:“药上好了,十天之内不能动武,也不能饮酒……” 小伤兵睁大眼睛:“医好了?兵营里的军医说我伤势严重,以后再也不能开弓射箭,不能挥刀杀敌了,是真的吗?” 木樨把腐肉端给他看,“你的伤势确实很严重,骨头都露出来了,不过一个月后你就可以重返战场,去做一个好将军了。” “真的,”小伤兵不顾伤口的疼痛嚯地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木樨,“我真的能重返战场吗?我能的铁弓还在北部边关呢。” 木樨笃定的点点头,“十天之内,你必须好好吃药,天天换药才行,要不然……” 小伤兵激动的神采飞扬,一把抓住木樨的胳膊,“我一定听你的医嘱,好好吃药。” 木樨的胳膊像被螃蟹脚夹住了,疼的直咧嘴,“小将军……” 小伤兵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有些歉意的把手收回去,重新坐在凳子上。 “嗯,嗯,”杜二娘咳嗽了两声,用手拽了一下木樨的袖子。 木樨这才注意到周围占满了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她和小伤兵互动,想必她刚才动刀割腐肉的一幕也被他们看到了。 第一轮检验的老翁明大夫站在最前面,捋着胡子不住的点头。 木樨麻利精准的处理伤口让他在心里暗自鼓掌,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昔名医也是少年了。 人不可貌相,这个纤细的木公子堪称妙医呀。 不管杜氏药堂能不能在采选中胜出,这个少年的前途都不可限量。 木樨刚才太专注于处理伤口了,忽略了周围有看热闹的人。 无所谓,治病救人采药炼丹是她的日常,在别人眼里是热闹,对她来说是信手拈来。 别说围观的是一些百姓,即使皇上在此也不能打扰她的心性。 担心小伤兵年轻没有禁忌,又叮嘱了一句,“两个时辰内不许喝水。” 小伤兵认真的点点头。 对他来说,只要能重返战场让他干什么都愿意。 热血男儿自当去沙场抗敌,只要死不了,不吃不喝都行! 这时书吏站起身高喊道:“上药完成,静候一个时辰,再举行第三轮采选测试。”说着打开了旁边的计时沙漏。 这时木樨才注意到每家药铺前都或坐或站着一个伤兵,伤口都已经包扎好,静等观察是否出现异常反应。 要通过伤口愈合的情况,来判断刀伤药的优劣。 药铺东家和大夫们神情都很凝重,唯恐自己医治的伤兵出现问题。 医术良莠不齐,刀伤药配制的是鱼目混杂,很多人来采选都是为了高额的采办费。 一家中等药铺,每年收入多则一两千两银子,还算风光。 少则不过几百两银子的收入,除去买草药的本钱还有其他费用,所剩不多。 守备府采选的刀伤药是为北部边关几十万大军准备的,只要能得到给守备府供应刀伤药的机会,每年至少有几万两银子的进项。 几万两银子对于一个药铺东家来说,等于是扶摇直上黄金台了。 木樨的目光从每一个伤兵身上扫过,发现六号大块头的伤兵脸色不对。 就在她猜测大块头伤兵哪里不舒服的时候,他胸前的伤口裂开了,鲜血像开口的泉眼般流淌出来,大叫一声躺在了地上。 给他上药的医馆东家吓得手足无措,忙跑到最前面去求安乐堂的马大夫。 马大夫看求到他头上了,没有马上去医治,而是故意摆谱板起脸训斥医馆的东家。 “没有真本事就不要到这里来丢人现眼,不仅丢了西汶州药铺的脸,还害了奋战沙场的将士。回去把医馆关门,省得庸医害人。” 药铺东家唯恐伤兵有个意外摊上官司,跪在马大夫脚下连连叩头。 “求马大夫救救那位伤兵,我医术拙劣,这就回去把医馆关了。” 马大夫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走到大块头伤兵身边,让人把他抬到桌子上,撕开身上裹着的纱布,看了看伤口,示意伙计递上安乐堂的刀伤药。 马大夫很专业的给大块头伤兵处理了伤口,撒上安乐堂的刀伤药。 喷涌的鲜血暂时止住了,周围人一片叫好声,书吏也上前对马大夫赞许了一番。 “马大夫医术好,安乐堂的刀伤药堪称世间神药,置办刀伤药的事还要有劳安乐堂啊,哈哈哈……” 马大夫向书吏抱了抱拳,讳莫高深的一笑,“还是您慧眼识珠,安排的伤兵好啊。” 他们也不避讳,在众人面前互相吹捧起来。 两人刚转身离开,大块头的血再次冲破了安乐堂的刀伤药,鲜血顺着桌子边沿流淌到地上,周围围观的百姓又是一片大呼小叫。 马大夫再次用药施救,但血怎么也控制不住了,眼看着大块头的脸色变得惨白。 明大夫被两个官兵架到了大块头面前,其中一个单膝跪地,“明大夫,求您老一定救救他,他作战非常勇猛是立了战功的大英雄,是自愿来试刀伤药的。” 明大夫赶紧给大块头把了脉,用了银针,但血还是止不住。 他转头对在场的大夫道:“哪位神医出手救救这位大英雄,明某必有重谢。” 第57章 独占鳌头 山羊胡的书吏眼色一厉,“你想干什么,集百草败德辱行,一家不法卖药,连累了整个西汶州的药铺。这样利欲熏心的人不去坐牢,难道还给他烧香吗?” 木樨知道自己位卑言轻,不能以硬碰硬,只能采取迂回的策略。 “我的意思是,想给三号伤兵检验一下,如果他使用了集百草的药物中了毒,众人作证也可以向集百草的东家索赔。” 马大夫听木樨这么说,得意的颤抖了两下肩膀。 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以为你会兔死狐悲,不想是落井下石,算你狠。 很好,你们相互斗,借你的手除去劲敌集百草药铺,最后拿到订单的还是安乐堂。 附和道:“既然这位小大夫愿意为三号伤兵验伤,何不成全她,小小年纪就知道为民除害,后生可畏呀。” 山羊胡书吏看马大夫这么说,也点头同意木樨去给三号伤兵验伤。 木樨分开众人走到三号伤兵面前,他的双手被两个人束缚住了,防止再伤害自己,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也变了。 木樨仔细为他检查了伤口,又看了看身上的红疹,再次闻了一下药瓶子。 暗道:药没有问题,有人在他的伤口上做了手脚,涂抹了一些让伤口迅速恶化的东西。 暗自庆幸药用的少,要不然真会出人命了。 这是有人故意陷害集百草啊,什么人这么歹毒,用将士的性命害人? 她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身上,悄悄抬起头正好迎上马大夫警告的眼神。 出了这种事,集百草是不能参与角逐订单了,保住身家性命要紧。 无凭无据没有人相信三号伤兵被人做了手脚,只能将错就错了。 “拿壶酒来。” 旁边有个官兵马上递上一大壶酒。 木樨把酒洒在三号伤兵的腿上,直到把他腿上的药粉完全冲洗干净,露出五寸多长的伤口。 酒洒在伤口上灼热的疼,三号伤兵哇哇乱叫,两脚乱踢。 木樨用刀把伤口上的腐肉剔除,又拿出几包“木仙刀伤药”洒在伤口上,不多时他便安静了下来。 木樨站起身,走到明大夫面前,“明大夫,集百草药铺的刀伤药是极好的,里面加入了上等的冰片。冰片又叫龙脑,不仅能止痛生肌,还能防止化脓。” “药是很好的金疮药、刀伤药,可惜三号伤兵对冰片不适应,就出现了红疹。大家误以为集百草不行医德,是误会。” 她的话音未落,书吏和马大夫就窜了过来,说木樨故意袒护集百草药铺,她的话不可信。 明大夫为难了,行医多年极少见到冰片过敏的人。 集百草药铺传了三代,有口皆碑,按理不应该为了蝇头小利以次充好,害人性命。 但马大夫言之凿凿,咬定了集百草偷工减料,没有医德。 按刑律,给军队供应假药要杀头的。 木樨环顾四周,看到了剩在一旁没有人医治的最后一个伤兵,他身上的号牌是七号。 “七号伤兵还没有医治,如果对我的话有质疑,可以把集百草的刀伤药敷在他的伤口上。一个人不适应是巧合,两个人不适应就是药有问题了。” 明大夫沉思了片刻,事关人命不能不慎重。 “好,试一下。如果再出现问题集百草药铺要被查封,大东家也要下大狱。” 山羊胡书吏本不同意把集百草药铺的刀伤药用到其他伤兵身上,听明大夫这么说也不好反驳。 他受守备指派主持这次刀伤药的测试,而明大夫德高望重在医药界颇有名气,在这种场合,说话才更有力度。 衡量利弊,他咳嗽了一声没有说话。 集百草的东家跪爬到明大夫面前,“木大夫说的对,刀伤药里确实加了上等的冰片,本想做出好药,不想却……我愿意第二次试药,如果再出现问题,集百草关张,我去蹲大牢。” 都是医药圈里的人,明大夫了解集百草东家的人品,也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点头道:“为了公平起见,那就再试一次。” 既然要第二次试药,问题出现了,谁去上药呢? 集百草的东家和大夫肯定不敢去了,找别人代劳,也要主家同意才是。 集百草的东家向木樨一抱拳,“木大夫,一事不烦二主,给七号伤兵上药的事就拜托您了。” 木樨环顾左右,在场的人都在盯着她看,事关集百草的存亡牵动了很多人。 除了马大夫、杜二娘,她谁也不认识,只能亲自上手了。 拿着药走到七号伤兵面前,检查他的伤口,身上有三处伤,两处不过是划破了皮,只有左臂胳膊上的刀伤较深,有些化脓。 木樨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七号伤兵清洗了伤口,把集百草的刀伤药给他敷在伤口上。 因为伤口太长一瓶药不够,又向集百草的东家要了一瓶,才把伤口处理好。 沙漏重新开始计时,众人屏住呼吸,看七号伤兵是否也出现红疹等问题。 因为大块头的伤最严重,木樨又回到他身边观察伤口,不想对方心大的很,不顾周围的吵闹,“嗬噗,嗬噗”的打起酣来,引得周围人窃笑不止。 不用看,不用问,就凭着鼾声也知道他的伤势无碍了。 木樨又看了十一号小伤兵,他一改来时的颓废,变得生龙活虎,坐在凳子上看热闹。 一个时辰到了,明大夫开始挨个检验伤兵的伤口,其中有四家止血力太弱,药效低被淘汰了。 争夺刀伤药订单的只剩下了五家,安乐堂、杜氏药堂、常德药铺,还有两外两家药铺。 第三轮测试开始,这一轮的测试有些残忍。 山羊胡书吏竟然当场宣布,让药铺在好人身上割一尺长,一寸多深的伤口,当众试药以确保药效。 他的话一落地,一家药铺的年轻东家破口大骂,在健康人身上割口子简直泯灭人性,违背做药的初衷,抬腿走人了。 马大夫拽过来一个皮糙肉厚的伙计,在他大腿上划了一个大口子,把安乐堂的刀伤药敷上。 常德药铺照葫芦画瓢,也找了店里的伙计。 另外一家药铺的大夫脾气火爆,直接在自己肚子上割了一个伤口。 木樨没有想到有这一关,有些懵。 杜氏药堂只来了她和杜二娘两个人,杜二娘的男人病着不能让她再受伤,要不然一个家就垮了。 她瘦的跟竹子似的,别说一寸深,半寸就要划出骨头了。 如果不亲自试药就是等于宣布自动放弃,是走还是留?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小伤兵走了过来,拿起刀在自己的小腿上划了一道一尺多长的伤口,鲜血立时染红了衣服。 对木樨一挥手,“小木大夫,我来给你试药,上药。” 木樨被他的举动惊到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快速的给小伤兵上药,轻车熟路双方配合的很默契。 她想说一句感激的话,小伤兵却蛮不在乎的摇摇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木樨向她笑笑,表达谢意。 马大夫知道杜氏药堂只来了两个人,以为第三轮的试药会把木樨吓跑,不想冒出来一个替她挨刀的,气得肚子都鼓起来了。 低估了这个小木大夫,身量没长齐炼丹配药的功力着实厉害。 没想到被他赶出药铺的人,成了竞争对手。 早知如此就把她留在药铺里了,说不定还能得到木仙刀伤药的配方呢。 时间到了正午,太阳好像知道守备府在测试刀伤药,悄悄躲在云彩后面不露头,这让空场上的人们免受炙烤,流血不流汗。 一个时辰在众人的口干舌燥的期待当一点点过去,在肚子上割口子的大夫一头栽在地上,被人抬走了,退出了刀伤药的角逐。 安乐堂,常德药铺,杜氏药堂的药都有效的止住了伤口。 但从伤口愈合的程度和止血情况来看,明大夫认为杜氏药堂的刀伤药更符合将士战时受伤,急速处理伤口的要求。 木樨的口服加外敷用药的方法,得到了明大夫的认可。 根据规定三家药铺应该再进行一轮角逐,分出高下。 但书吏宣布,三家进入最后一轮的议价环节。 明大夫忿忿不平,但也无力阻止。 他站在台阶上高喊,在价格一至的情况下,应该把订单给药效胜出一筹的杜氏药堂。 围观的人群眼睛也是雪亮的,也看出了杜氏药堂的药效比安乐堂的好许多。 纷纷向木樨道贺,第一次参加采选就独占鳌头,热闹的场面不亚于围观新科状元。 山羊胡书吏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进了守备府。 参与第四轮议价的必须是药铺的东家或者是掌柜,伙计或者是坐堂大夫是没有资格议价的。 安乐堂自然是马大夫,常德药铺也是大东家参加。 木樨为小伤兵包扎好伤口,四处找杜二娘让她去议价,整个空场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第205章 药引子 木樨的一番话把镇北侯说懵了,他见过的福字玉就有上百种,怎么挑选?选错了自己的病治不好怎么办? 浪费几块玉无所谓,治病最重要。 黑胖子好像看出了他的难处,凑上前道:“侯爷不必为福字玉佩的事烦恼,大不了把所有的福字玉佩送到客栈来,让木公子亲自挑选就是。” 为了表忠心继续道:“我家里有两块福字玉,稍后送过来给侯爷配药。” 镇北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说好。 “你说的不错,把东冀州所有的福字玉佩都送到客栈来让木公子挑选。赌场里有很多抵押物,其中也有玉佩玉环之类的,也送到客栈来。” 黑胖子得到镇北侯的认可,喜不自胜,认为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忙不迭地点头,说会亲自督办这件事。 配药根本不需要玉佩做药引子,木樨故意提到福字玉佩是想帮馨儿找回她的玉佩。 玉佩在赌场里,想找到太难了。 以配药为借口,镇北侯会自动把玉佩送上门来,到时候让馨儿找回自己的那一块就好。 镇北侯还是不放心,又问了很多炼丹的细节,木樨都对答如流。 想到木仙药铺药到病除的名声,他略微放了一点心。 看着欣长玉立的木樨起了坏心思,说三天后是选举花魁的大日子,邀请木樨到采春妓馆观看花魁选举。 木樨不想去风月之地,委婉的拒绝了。 镇北侯看治病的丹药有着落了,心情大好也没有计较。 笑道:“木公子难得到东冀州来一次,本候要尽地主之谊给你设宴接风,今晚咱们痛饮不醉不归。”说着就去拉木樨的手。 木樨对他厌恶到了极致,侧身躲过。 不急不缓地说道:“为了侯爷早日康复,我马上去挑选药材就不去侯府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镇北侯眼中闪过一抹狠毒,起身告辞。 他走了但官兵依然围困着客栈,说是为了封锁消息,守护客栈的安全。 木樨清楚配不出丹药,镇北侯是不会放她走的。守护客栈安全是骗人的鬼话,分明是监禁,不拿到丹药不罢手。 馨儿看到客栈里到处都是官兵,吓得直哆嗦。 木樨安慰她不用怕,稍后就可以拿回福字玉佩了,馨儿听说娘亲的玉佩要找回来了,连午饭都没有吃,高兴地在屋里来回地转。 傍晚时分黑胖子来了,送来了河马和鹿茸,还有一箱子形态各异的福字玉佩。 这些玉佩颜色不同,材质迥异,唯一相同的就是上面都有一个“福”字。 巧珞收下东西,说木公子会按约定给镇北侯配药,官兵影响到客栈的生意了,要求把官兵撤走。 黑胖子脸一横坚决不答应,还说从今晚开始他也要住在客栈了,等镇北侯的病好了才会离开。 两人话不投机便动了手,混乱中木樨披了宽大的斗篷去了东跨院。 她刚坐下,衡三郎便回来了。 不等木樨开口问道:“客栈里怎么有许多官兵?” 木樨便把镇北侯要求配药的事说了。 衡三郎面无表情道:“如果你讨厌镇北侯府的官兵,我就设法让他们离开。” 木樨手托下巴,软软地看着衡三郎。 衡三郎脾气挺大,一句话就要赶官兵走,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有这么霸气的一面。 她虽然讨厌这群狗一样的官兵,但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先把馨儿的退婚文书拿到手再说,其他的可以暂缓。 木樨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对衡三郎说了,她信任他无需隐瞒什么。 “我给镇北侯治疗鼻痔,就是想为馨儿拿回福字玉佩,帮她退婚。镇北侯一直对木仙药铺虎视眈眈,我不招惹他,他也会想方设法吞并药铺的。既然他蓄谋已久就随了他的心愿,大不了把药铺的铺面让给他。” 听木樨这么说,衡三郎有些沉不住气了。 “樨儿,药铺是你苦心经营起来的,丹药是你一颗颗炼制的,怎么能随便拱手让人呢?” 木樨笑了,“我只说把铺面给他,又没有说把丹药给他。一间铺子而已,换个地方重新开张就好。” 衡三郎琢磨出了她的鬼主意,嘴角微微上扬,“镇北侯可不像你想象那么简单,他在东冀州盘踞十余年,又有太后做靠山,方圆百里的买卖铺户几乎都是镇北侯府的。” “刮地三尺的盘剥银子,北部边关的战马和粮草他都明目张胆的贩卖,镇北侯府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边关的战事。” “从朝堂到后宫再到州郡都有他织就的关系网,树大根深想连根拔除不容易。” 木樨知道他在提醒自己,笑道:“大不了用我的命为馨儿退婚,我迟早要回虚无仙山的,也许死了魂魄就可以飞回去了。” 衡三郎两眉拧到了一起,他的小童养媳又在想入非非了。想安慰几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时门外传来彭掌柜的声音,“衡公子晚饭送来了。” 衡三郎回来的时候发现木樨在东归阁,回手就把门插上了,他不想别人看到木樨在这里。 疾步走了出去,不多时拎着食盒回来了。 他边把饭菜摆在桌子上,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馨儿的婚要退,你也要好好的,如果镇北侯敢为难你,我就踏平东冀州。” 木樨拿筷子的手停住了,踏平东冀州,衡三郎借的兵马至今没有归还,说话也硬气。 看他说的严肃郑重,便看着他笑。 衡三郎是她唯一的朋友,只有他会为她两肋插刀,不管他能否做得到,有这句话已经很欣慰了。 木樨给衡三郎夹了一块芙蓉鸡块给衡三郎,“道友,请用饭。” 衡三郎放下手里的筷子,直直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木樨知道他不喜欢道友这个称呼,又给他斟上一杯酒,变本加厉道:“道友,请喝酒。” 衡三郎脸上的冰凌茬子蒙上了一层又一层,屡教不改的小童养媳,打不得,骂不得故意气人。 木樨担心饭菜凉了,吃了伤胃,好言安慰道:“衡三郎,你没必那么小心眼。今晚的饭菜是我特意吩咐大厨做了,你尝尝味道很好的。”说着又给他夹了一块肉泥荸荠。 衡三郎看她改口了,脸色缓和了下来,拿起筷子开始用饭。 他本来就没有生气,只是心里对道友这个称呼不舒服。几年前他就是中了玄天道士的毒险些丧了命,对道士零容忍。 都说食不语,但两人却一点没有这方面的禁忌,说的话比吃的饭多。 突然,衡三郎丢下筷子到了门外,飞身上房。 木樨也跟着到了屋外,借着院子里的灯笼和月色,看到衡三郎背着一个人从房上下来。 此人一件白袍,身上有血腥气好像受了伤。 衡三郎把来人放到东屋的床上,喊道:“樨儿,快过来看一下。” 他向来都是四平八稳的,此时的声音却是异常的焦急。 木樨到了屋内,看到祁公子面色发黑嘴角带着污血,应该是中毒了。 轻声道:“他中毒了。” 衡三郎一把抓住木樨的手,眸子里的焦灼能点燃一堆柴火:“救救他,樨儿。” 木樨上前给祁公子把了脉,又扒开眼皮看了看,闻了一下衣服上的血渍的味道。 “祁公子中了断情迷散。” 衡三郎用手按了一下前额,“断情迷散是什么毒?” 木樨犹豫了一下道:“断情散是女人给男人下的断绝情欲的药,断情迷散是在断情散里加了断肠毒药,少饮会昏迷不醒,多饮会丢了性命。” 衡三郎瞪出来了,“用最好的药,一定医好他,他绝对不能有事。” 木樨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失态,意识到祁公子的身份很特殊。 衡三郎又开口了,“祁兄是我的救命恩人。” 难怪他这么紧张,原来祁公子对他有救命之恩呀。 木樨想了想,“我的药箱里有三颗解毒丹,给他服下去,只要毒素不扩散,他会没事的。我这就去拿……” 第210章 渡口镇 恶霸当道没有天理,也没有王法了。 为了带一个花娘赏月,竟然禁止百姓进城回家。 城外少有客栈让百姓们在露天地里过夜吗,都是穷苦百姓温饱都成问题,即使有客栈大多数人也没钱住店。 镇北侯的恶行会导致城门外的百姓有家不能回,有事办不了。 就在这时城头上的弓箭密集起来,夹带着还有很多石头瓦块,把对付敌人的一套装备都用上了。 几个跑得慢的百姓受了伤,一时间哭喊声一片。 一位老翁跑得慢被砸中了头跌倒在地,鲜血直流爬不起来了。 一个母亲抱着孩子被弓箭射中了身体,痛苦地哭嚎,但仍然紧紧地护着孩子。 挑担做小买卖的东西撒了一地,只顾着逃命东西也来不及捡。 木樨急忙拿着医箱下了马车,为老翁包扎伤口。 受伤的百姓看有大夫纷纷围了过来,巧珞维持秩序,木樨从伤势最重的开始医治,熟练地处理伤势。 百姓们非常朴实口称菩萨,得到救治后捂着伤口叩拜,一脸无奈地叹着气挪到一旁等着城门开放,希望有回家的机会。 木樨心中的怒火燃烧了起来,她要放火。 让巧珞把百姓的柴火都买了下来,樵夫们靠卖柴养活一家老小,便痛快的卖了回家去了。 细数一下也有二三十捆,木樨把一些药粉洒在柴火上,这些助燃粉可以让柴火着得更旺。 与此同时,路旁一辆马车的窗帘悄悄拉开了,一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而木樨浑然不知。 巧珞知道她打算干什么,劝道:“姑娘这么做太危险了。” 木樨当然知道危险,但实在气不过镇北侯的横行跋扈,“人人都怕,还不是照样被欺负,为官者纸醉金迷受些警示也是应该的。” 巧珞看她态度坚决低声道:“既然姑娘想玩游戏,我陪着就是。您离远些,我来。” 说着用帕子蒙住脸,把柴火放到马车上,马鞭一甩向城门飞驰而去。 临近城门把一捆捆的干柴丢下去,调转车头往回跑。 跑出数丈外扔了一个火折子出去,柴火瞬间被点燃了,城门前一片火海。 百姓们看到城门着火了,无不拍手称快。 官兵看到起火了,赶紧打开城门出来救火,城门口乱成一片,很多百姓趁乱进了城。 巧珞把木樨拉上马车,“姑娘,我们也进城吗?” 此时进城肯定要被官兵追杀的,避一避风头比较好。 木樨往南一指:“去渡口。” 巧珞这才想起来今晚花魁妓馆的花娘在商船上看烟花,“我知道了。” 东冀州向南三四十里有个镇店叫渡口镇,几条小河在渡口镇汇成一条大河,成为进出东冀州的渡口。 因为往来的船只多,渡口镇非常的热闹繁华。在此上船顺流直下,不过半日就可以入海了。 渡口上停着十几艘祈安盟的大船,其中最大的两艘合并在一起搭成一个大舞台,船上到处挂着彩带和大红的灯笼,花枝招展的花娘来回穿梭,引得船夫们驻足观看。 木樨和巧珞上了渡口前最高的一座酒楼,坐在楼上对船上的风景一览无余。 巧珞伸着脖子往外看,突然道:“姑娘你看,那个张牙人到大船上去了。” 木樨举目远眺,果然看到张牙人上了大船,一堆花娘在围着他说些什么。 不禁暗自佩服,牙人消息灵通,送地契都送到大船上来了。 常烟仪态万千的走上船头,袅袅婷婷间扣人的心弦,从哪个角度看都让人神魂颠倒。 粗俗的花娘在他面前黯然失色,一个飞眼足以让男人骨软筋麻,绝对不会有人怀疑他的男儿身。 巧珞惊呼道:“世间还有这般妩媚的女子,绝了。” 木樨轻咬着贝齿没有出声,如果她说常烟是男儿身,巧珞怕是再也不肯看一眼了。 张牙人拿出地契给常烟,引得花娘们一阵欢呼。很多人夸常烟有心计竟然攒了这么多银子,随随便便就买了一座庄园。 鼓乐声起花娘们翩翩起舞,常烟是领舞,她舞姿曼妙衣带飘飘,让船上船下的男人们忘了身处何地,以为到了仙境。 一曲终了欢呼声一片,在“花魁,花魁”的叫喊声中,金银珠宝纷纷抛向舞池。 有几个厚脸皮的油腻男人直接冲了上去,虽然有几个龟公拦着,常烟还是被人扑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群人手持棍棒上了大船,为首的竟然是臧家富。 他嬉皮笑脸的向常烟献殷勤,说着动手动脚捏了一下常烟的脸蛋,连连说:“软和软和。” 常烟将他推开,又被反制住。 巧珞气得一拍桌子,骂道:“混蛋!” 木樨知道她最恨混蛋无品的男人,示意她不要生气。 巧珞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道:“姑娘,咱们今晚进不了城了,我去订客房,还定在您送我出海的那家客栈。” 木樨点点头。 巧珞没有走楼梯,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 木樨觉得不对,喊道:“巧珞,你去干什么?” 巧珞没有回头,跑入人群不见了。 木樨看看大船上的打闹,似乎明白了什么。 巧珞不知道常烟的身份,暂时也不能跟她明讲,随她。 天慢慢黑了下来,大船上灯火通明,前赴后继的客人涌向大船,歌舞再一次响了起来。 巧珞还没有回来,木樨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准备下楼去看看,就在这时贵东家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 贵东家是许东家的朋友,因为得罪了权贵要到北部边关去参军。 “木公子,我带您去看一出好戏。” “贵东家可看到巧珞了?” 贵东家慢条斯理地说道:“她在大船上把臧家富给打了,她告诉我你在这里。” “巧珞没有受伤?” “没有,她去给常烟充当保镖了。” 木樨无奈地笑笑,巧珞学了几年武功胆子愈发的大了,“她没有受伤就好。” “木公子请跟我来。”贵东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木樨起身跟着他下了楼,穿过人群上了大船,顺着船廊到了一个隔间。 刚坐定就听到隔壁的房间里有人在争吵,“多谢臧公子抬爱,我发过誓绝对不给人做妾,臧家再有钱我也不稀罕。”是常烟的声音。 贵东家拉开帘子,木墙上出现一条缝隙,隔壁的景物尽收眼底。 臧家富腆着大肚子,陪着笑脸,“常烟姑娘,妻和妾有什么区分呢,你到了臧家我多疼你一些就是了。我已经派人去捞云虫丝了,打算给你做一件云裳新装呢,这可是天下女子翘首以盼的事情。” 常烟长袖一挥,“你贪图匡家的财富求娶了匡家姑娘,就应该修身养性静等娶妻,却恬不知耻地到妓馆里来给花娘暖床,要不要脸?” 臧家富并不怒,反倒被常烟发怒的样子迷得心里痒痒。 “我就是喜欢匡家的钱,怎么了?那个克死亲娘的四姑娘就是个晦气鬼,如果不是为了匡家的银子谁娶她?” 第211章 拿到退婚书 “呸,”常烟啐了臧家富一口,姓臧的真不是个东西。 “贪财好色没脸面的东西,我常烟有商船背靠祈安盟,有木仙药铺胭脂铺的分红,还有城外的庄子。几辈子花不完的银子,你们臧家那几个银子算什么?” 他说的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祈安盟有大祁海上运输最大的船队,不受太后权势的掌控,南来北往运的是货物,来往的是银子,有船就等于有一座移动的银山。 最近三四年,木仙药铺的丹药遍布大祁各地,成为医药界的翘楚。 木仙药铺的木公子是东弥医学院的副院长,经常到医学院讲课,卓越的炼丹技术已经被载入大祁的医药史。 臧家和匡家的全部家当合并何来不足木仙药铺的一成,拿药铺的分红,就相当于往家下黄金雨。 臧家富看着油腻蠢笨,做生意却有两把刷子,他的信条是利字当头,看到便宜就要占。 因为臧家仰仗镇北侯府没少做恶事,所以没有办法加入祈安盟,想和木仙药铺攀上关系更是北部的山,南郡的岭,望断日月都不可能聚头。 常烟虽然是花娘,但身后的资源却不可小觑,只要把她娶到臧家,等于打通了祈安盟、木仙药铺的通道,想不发财都难。 匡家虽然富家一方,但仰仗的是山林和商铺,在海运等方面根本不能和祈安盟比肩。 臧家虽然也有几条商船,但和祈安盟比起来就是兔子和水牛的对比。 近两年支持皇上亲政的人越来越多,太后和镇北侯的势力逐渐萎缩,太后的娘家人看似把持着海上的运输,但商船的实力和祈安盟相去甚远。 如果皇上和太后对峙起来,祈安盟很快就能吞并了太后海上的势力,成为真正的海上王者。 臧家是做生意的,不能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镇北侯府,未雨绸缪也要和祈安盟接巧合关系,留条后路。 臧家富被骂得没鼻子没脸的,还舔着脸笑道:“骂得好,常烟顾念和匡四姑娘比起来,一个是天上的凤凰,一个是树上的鸟雀。匡家更是不配和祈安盟比肩,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我也有难处。你放心,到了臧家绝对不让你受委屈……” “滚!”常烟一杯茶泼在他脸上,“拿着匡家的嫁妆,还想染指我的商船,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都落在你头上。捧我的人从这儿排到西汶州去,你算什么东西,本姑娘只做大夫人绝对不做小,还不快滚!” 臧家富被骂的没了折,常烟堵死了所有的出路,要想把她娶回家只有和匡家退婚一条出路了。 但他又贪图匡家的嫁妆,和生意上的相帮相助。他游戏的女人多了,对常烟也没有什么真心不过是贪图他的钱财和祈安盟的人脉。 贪财的人总有贪财人的办法,那就是无赖耍诈。 他不能离开,外面等着捧常烟的人排成一条长龙,只要一转头他就别人的了。 脸上堆起尬笑,“你要做大夫人有何难,我这就写一纸退婚书给匡家,花魁选举结束咱们就成亲如何?” 他想得很精明,用一纸退婚书稳住常烟,把他手里的财产骗到手,等生米煮成熟饭,再找理由说常烟出身不好,不能做大夫人。 女人嘛,只要从床头到床尾游戏一遍,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只能认命了。 回到西汶州再迎娶匡家四姑娘,这样用一个大夫人的称号骗两份嫁妆,岂不美哉? 常烟微微仰头沉思不语,好像被他的话打动了。 臧家富自负得意,认为自己阴损的计谋得逞了。为了表现出诚意马上找来笔墨,写了一纸退婚书并且按上了手印。 常烟把退婚拿起来,吹干墨渍,仔细地读了两遍,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木公子交代的事情,完成一半了。 把退婚书折好收到袖囊里,臧家富想抢回来已然晚了。 “算你有心,我那些大船、商铺交到你手里也放心。不过只写几个字不行,还要把你订婚的信物交给我才行,以防你出尔反尔。” 臧家富看常烟要订婚的信物,心里有些发虚了。 如果退婚书和订婚信物同时出现在匡家,就意味着这桩婚事就真的退掉了。匡四姑娘可以拿着这两样东西,另择良婿再嫁他人。 支支吾吾道:“订婚信物是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随身携带呢?在西汶州臧家祠堂里呢。” 常烟知道他不会轻易拿出订婚信物的,“你说订婚信物是什么?说不出来就是骗我。” 臧家富看常烟说得认真,知道敷衍不过去。 其实匡家和臧家订婚,信物很多人都知道的,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告诉常烟也无妨,东西远在西汶州他也拿不到,哄得他开心了,把人和钱物骗到手再说。 “订婚的时候,匡家给的信物是一方田黄石的印,上面有匡家良婿四个字。” 木樨听到“匡家良婿”四个字一阵恶心,这样的人渣也算是良婿?匡家人都眼瞎了不成? 必须找到这方田黄石印,为四姑娘退掉婚事。 常烟冷笑了一声,“一块破印能值多少钱,你又骗我?” 这次臧家富认真了起来,“我以臧家的祖先发誓,订婚的信物绝对是一块田黄石印。” “匡家老太爷在世时有遗训,将来匡家每个女儿订婚都要准备一方匡家良婿的印作为信物,让男方不敢轻看了匡家的姑娘。” 常烟伸出细长的素手,“把匡家的田黄石印拿出来,让我看一下,方信了你。” 臧家富赔笑道:“匡家的田黄石印在臧家小祠堂的里供着呢,和臧家的祖宗们一起享受香火呢,等咱们成了亲,我带你回西汶州好好地看看。” 木樨侧目看向贵东家,两人对视了一眼悄悄下了大船。 既然田黄石印在臧家的小祠堂,把它拿回来就是。 这件事,慧州去最合适。 回到客栈,木樨刚洗漱完毕,巧珞就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把臧家富的退婚书交给了木樨,“这是常烟让我交给姑娘的。” 木樨打开退婚书,仔细地读了两遍,确认退婚书写得没有问题。 巧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常烟把臧家富安抚住了,但花魁选举在即也,瞒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拿到田黄石印。” “臧家富非常狡猾,一再地向常烟要退婚书,常烟说他人在东冀州又没有分身术,收着退婚书不过是为了心里踏实。” 第212章 盗取订婚的田黄石印 木樨想了想道:“把所有的药铺都关了,就说修缮药铺让伙计们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天亮我们就回西汶州去,让慧州去臧家把田黄石订婚印拿回来。” 巧珞知道木樨来东冀州的目的就是为馨儿退婚,事情办完了她们也该回去了。 “常烟怎么办?” “让常璎留下来,等我们拿到田黄石印,就让常烟和贵东家一起到北部边关投军去。” 巧珞的眼睛瞪得老大,以为自己听错了。“姑娘,常烟一个柔弱女子怎么能投军呢?” 事情都解决了,木樨也不想再隐瞒下去,“跟你实话实说,常烟是常璎的弟弟,他是个男儿……” “哦……”巧珞觉得胃里的酸水往外冒,用手捂住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厌恶男人,如果早知道常烟是个男儿,打死也不会去保护他的。 一个比女人还有韵味的花娘竟然是男儿身,这个话题有些劲爆。 第二天,木樨带着巧珞和馨儿急匆匆赶回了西汶州。 到了匡家老宅子,当着三姨娘的面把退婚书拿出来。 馨儿以为在做梦差点晕过去,一再的向木樨和三姨娘确认,得到确切地答复后,便瘫软在地不会哭,也不会笑了。 三姨娘也证实了,臧家和匡家真正的订婚信物是一块田黄石印。 木樨请三姨娘照顾馨儿,带着慧州去了臧家的大宅子。 马车围着臧家转了三圈,慧州点头比划着告诉木樨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天夜里,慧州就去了臧家大宅子,用一块黄色的石头“换”回了“匡家良婿”的田黄石印。 次日,用早饭的时候木樨把田黄石印拿给馨儿,馨儿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订婚信物,哭得稀里哗啦。 三姨娘仔细辨认了一番,确认是两家订婚的田黄石印。 馨儿怕臧家找上门来,央求木樨把她送到城外庄子上去。 三姨娘也不想天天在院子里圈着,把家里的事交代了一番,带着馨儿到木仙庄园去了。 几天后常璎回来了,把选花魁的事情说了。 花魁选举还没有开始,花魁妓馆就出事了,花娘和客人们都无端地拉肚子。 有人怀疑采春妓馆暗中下毒报了官,结果官府直接查封了花魁妓馆,并且勒令花魁妓馆里所有的花娘都不准参加花魁选举,并且抓走了可疑人等。 没有了竞争对手,甜彩毫无疑问的成了今年的新花魁,为了炒噱头还多选出了两位副花魁。 官府抓人的时候,常烟提前得到消息,穿着男子的长袍和贵东家一起到北部边关投军去了。 东冀州所有的木仙药铺都暂时关张了,致远学堂还在按照原来的计划修建中。 由于常烟消失了,大船开走了,木仙药铺关门了,臧家富觉得事情不对,狼狈地回到了西汶州。 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小祠堂查看“匡家良婿”的田黄石印,发现订婚印变成一块普通石头的时候,气得暴跳如雷。 顾不得丢人,把东冀州的事对臧家家主说了。 匡家金银堆成山,臧家家主从来没有想过和匡家退婚,把儿子大骂了一顿,到匡家讨要丢失的订婚田黄石印。 匡裘宽和大夫人也未曾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马上派人到老宅子找馨儿,想把事情弄清楚。 结果老宅子里只有馨儿养的宠物鸡,一个人影也没有。 大夫人对馨儿退婚的事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讥讽匡裘宽连女儿都管不住。 匡老夫人听说孙女不见了,也急了,哭喊着让儿子去找孙女。 匡裘宽一直认为四女儿胆小懦弱,没想到她竟敢盗取退婚信物,擅自悔婚。 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馨儿想退婚不假,但是替她出头,为她退婚的另有他人。 他坐车去了凉桥村,找到了一身长衫正在教孩子们读书的左先生。 左先生看匡裘宽风尘仆仆的样子,以为他念及旧情来找自己复合,心里不免又想起了二人往昔的温情。 天下男人都薄情,她选的男人虽然不能让她做正妻,但终究心里有她,没有辜负她一片真情。 不想对方一开口,就让她的心冻成了冰碴子。“你把匡石的童养媳木樨藏到哪里去了?” 以为匡裘宽是来看自己的,没想到他是来找儿媳妇的,真是笑话。 木樨昨天就来了,在学堂的后院里给明明医治眼疾。 左先生强忍着心中的失望道:“你找木樨干什么?” 匡裘宽道:“木樨为馨儿盗取了订婚信物,想和臧家退婚。我想此事你也参与了,要不然她们两个也没有这个能耐。” 他还真会无中生有,把责任推到了左先生头上。 左先生被他的话语激怒了,“是我给她们出了主意,盗取了什么信物,你能怎样?” 匡裘宽看左先生承认了,气不打一处来。 “左韵,我对你不薄,自从你到了西汶州,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你为什么挑拨着馨儿退婚?你可知道她的婚事关系到匡家的生意?” 面对无端指责自己的男人,左先生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悲愤。 自己错付了八年的时光,得到的却是这个男人的猜疑和痛恨。 如果让她再重新选择一次,她宁肯去当尼姑,也不要遇到无情无义的负心人。 “我用了匡家的东西罪孽深重,但你也毁了我一辈子。从搬离西汶州那天开始,你我之间就恩断义绝了,匡家的生意关我何事?我诅咒匡家的生意都倒闭,被官府查抄,被劫匪抢劫,家败了,子孙都去要饭才好!” 匡裘宽没想到昔日的红颜知己,竟然诅咒匡家家败,做生意的人最忌讳这些。 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大吼起来:“左韵,你不过是一个落选的秀女,如果不是我收留,你早就流落风尘了。你竟敢诅咒匡家生意倒闭,忘了几年前摇尾乞怜求我怜惜你了吗?” 两个曾相互取悦的人翻脸了,说出的话直击对方的痛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两人争吵间,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后院跑了过来。 边跑边欢呼道:“娘亲,我的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明明,”左先生不想明明听到自己不堪的过往,忙迎了上去。 “让娘亲看看,真的是两只眼睛都好了,乖孩子你以后可以读书、抚琴了。” 木樨把明明的两个眼皮都割开了,又重新做了缝合,虽然有一点小小的疤痕,但不影响孩子娇美的容颜。 明明长得很像秦嘉音,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木樨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跟在明明后面走了出来,她和匡石的爹爹第一次正式见面了。 第221章 商阿七 衡三郎和木樨说笑着走进后院,商阿七手里的茶碗掉在了地上。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木姑娘坐在衡大将军的右肩头,衡大将军右臂揽着她的双腿,满脸宠溺的和她说着什么。 这是威震北部边关的衡大将军吗?被一个小女子骑到了头上。 在边关将士的眼中,能站住衡大将军身边就是一种无上的荣耀,他冷面如霜拔剑无情,剑出人头落,域外蛮人称呼他为冷面战神。 短短五年的时间,从没有一兵一卒,到雄兵几十万。 他收复了几百里的失地,重建了边塞哨卡,让几十座城池的百姓得以重返家园。 外域蛮人对他闻风丧胆,如果不是大祁有人和外域勾结,衡大将军早就荡平了整个外域。 即使处处被太后掣肘,衡大将军在保证皇上安全的情况下,也逐步清除了太后的亲信,掌控了兵权。 只待皇上一声令下就收拾司徒一门,彻底驱逐外域蛮人为大祁开疆扩土,永记史册。 叱咤疆场的冷面战神在小女子面前比老黄牛还要温顺,莫不是吃错了药,甘愿被一个小女子欺负,太不可思议了。 他要牢记这一刻的画面,当神话故事讲给边关的兄弟们听,衡大将军也有天敌,降服他的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女子。 这个人不会舞刀弄剑也没有三头六臂,只是一个冰肌玉骨的仙子。 衡三郎看到了商阿七错愕的表情,祥装没看见,轻轻地把木樨放到地上,帮她理好被风吹乱的秀发。 高大奎拎着木樨的药箱跑了进来,“木姑娘,您的药箱。” 木樨接过药箱,笑着向他点点头。 衡三郎将一块板子放在院子里的石台上,高大奎铺上一张半旧的席子,用酒水清洗了一下,局部撒上一层草木灰,示意商阿七躺在上面。 商阿七对木樨非常不信任,唯恐她胡来害自己失去了腿。 腿上的伤折磨得他生不如死,但咬牙坚持着,只为医好腿能重复战场。 他想逃,高大奎出去把大门锁上了,想躲,衡三站在他身后无路可退。 要逼着他被屠宰吗?战场上的兄弟情义哪里去了? “衡三哥明天再医治腿行吗?”他想拖一下时间,找机会进城去木仙药铺。 衡三郎脸一绷道:“商阿七我命令你躺到上面去接受医治,要不然军法从事。” 军令如山,商阿七是军人自然知道军规。他也是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上阵杀敌都不怕,何惧一个小女子呢。 牙一咬躺到了席子上,生死由命了。 衡三郎给他嘴里塞了两颗药丸子,很快便陷入了晕晕乎乎的状态。 他觉得衣服被剪开了,腿暴露在了空气里。闻到了酒的清香一股凉意从腿上传来,应该是酒水涂抹在了身上。 “你们打得什么仗啊,太残酷了,一条腿四处伤。一处刀伤从大腿到小腿,一处箭伤穿了个透心凉,这里是被野兽咬的,肉都没有了只有一个血窟窿,最轻的伤口像是被蛇蝎之类的东西咬的。” 木樨边检查伤口,边对衡三郎发着牢骚,边关的将士都是铁打的嘛,伤势这么严重了还不肯下战场。 衡三郎把大小的刀具,镊子、剪子依次递到她手里,充当小伙计的角色。 “商阿七是条真汉子,一人斩首四员敌将,是北部边关的大英雄。” “大英雄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你看这哪里是腿呀,分明就是被砍烂的猪腿……” “樨儿,边关的英雄怎么能和猪相提并论呢?” “道友说得对,猪被这样孽待早就去地府了,边关的英雄却能谈笑风生撑几天到西汶州来医治,还是边关英雄厉害。” “他在受伤初期用了木仙刀伤药止血,要不然血要流干了,关键时刻好的药物能救命。” “你说到刀伤药我就想起魏襄侯了,他用了我五年的刀伤药,一文钱都没有给,哪天我到慧州找他算账去。” “别去了,先皇在世的时候魏襄侯就是铁公鸡,借粮饷不还是常事。只有他站便宜的份,休想拿他一文钱。” “你怎么不早说,早知如此我就要先付账后给药。”木樨有些嗔怪衡三郎的事后提醒,那些丹药可是她辛辛苦苦炼制出来的。 “我借他的兵也没有还,两清了。”衡三郎说得很轻松,一点都不觉得吃亏。 “我要尽快派巧珞去收奇楠香的银子,要不然又被魏襄侯吞了,去年他就故意截获了我五万两的奇楠香钱。” 衡三郎笑了,“他截获你的五万两银子,早就变成将士们手里的兵器了,别想要回来了。” 木樨也被气笑了,“朝廷的王侯就这么抠门吗?霸占平常百姓的钱物,还有没有王法了?” “魏襄侯也很难,太后处处提防他,军饷只给三成,他不得不想办法解决粮饷的问题。” “……” 商阿七听着他们近乎打情骂俏似的的对话,感觉到刀子在身上划来划去,虽然没有痛感,但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大小战役参加了不下百次,这次的腿伤对他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军医已经下了定论,要想活命必须锯腿。 没了腿就不能上战场了,他是一名军人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苟且偷生。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觉得有线穿过肌肤麻酥酥的,好像是伤口被缝合了。 他认识衡大将军五年,追随其左右三年,听他说话不过几十句,给人的印象总是冰冷霸气的。 今天衡大将军的话比边塞上的石头都多,还语气温和,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不敢相信。 以前觉得非常了解衡大将军,现在看来了解的太片面,不足十之一二。 他总结了一句话,衡大将军在沙场上是冷面战神,在木姑娘面前是个多嘴多舌暖男。 “商阿七,你的伤口处理好了,好好休养两个月就可以重返战场了。”木樨把刀具收到医箱里。 商阿七听说自己的腿保住了,能重返战场了,一激动坐了起来拉住木樨的手道:“多谢木姑娘……” 这位姑娘简直就是神人,给了他重生的机会菩萨在世呀。 衡三郎看他拉着木樨的手醋意四起,一掌把他的手劈开,怒道:“挺尸去。” 我的童养媳妙手回春给你保住了腿,你竟敢伸大猪蹄子,反了。 商阿七吓得一哆嗦,连忙躺下闭上眼睛再也不敢说话。 衡大将军这次发怒和以往不一样,以前是誓死保卫大祁的怒发冲冠,眼下是带着醋意的袒护。 哎,英雄难过美人关哪。 衡三郎敲了敲门,高大奎打开门把一张纸条交到他手里。 他扫视了一下上面的字迹对木樨道:“肖二公子今天在丽春妓馆里风流取乐呢。” 木樨无语,她以为匡和敏喜欢的人是一位儒雅的书生或者是一位博学的儒士,没想到是一个酒色之徒。 本想让匡和敏去见肖二公子以解相思之苦,现在要改成痴情女会见负心汉了。 第222章 酒色之徒肖二郎 衡三郎是连夜从边关赶过来的,需要休息。商阿七身体虚弱更需要休养,木樨让高大奎安排饮食,自己回前院洗漱更衣。 匡和敏痴心一片,坚持回西汶州去探望生病的肖二公子,三姨娘担心被大夫人责骂,好生劝慰不要去。 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傻傻的认为,为肖二郎死,为肖二郎生都是对爱情忠贞的表现。不吃饭,不喝水执意要去见心上人。 木樨走进三姨娘的房间,左右不见馨儿问道:“馨儿呢?” 三姨娘向东看了看,木樨明白了,致远学堂在东边,馨儿到学堂去了。 “给她留些点心,回来饿了吃。” 三姨娘轻叹了一声,“她带了四五十个包子去,哪里饿得着。” 张先生好口福,只怕肚子再大也吃不上这么多包子,不要撑着才好。 木樨看匡和敏站在一旁垂泪,拉她做到凳子上,“别哭了,吃完饭我要进城,你一起回去。” 匡和敏听说能进城,立刻不哭了,“肖表哥病了,你能送我到肖家去吗?” 木樨心道,傻丫头你被骗了,姓肖的根本没有病在妓馆里吃花酒呢。 既然她要去就成全她,不撞南墙不回头。 亲眼目睹男人喝花酒的龌龊德性,就知道痴情错误的苦楚了。 “顺路,送你过去就是。” 三姨娘看匡和敏不闹了,忙去厨房安排饭食了,只留下木樨和她说话。 匡和敏从小熟读诗书,也是知书达理的,想到昨天的事有些不好意思。 “木姑娘,谢谢你昨晚为我解围。” 木樨清楚她大小姐的脾气,不想跟她计较,“你心情不好,好好休息。” 匡和敏看木樨大度,心里便生出一份感激,低声道:“如果三哥没有战死,你会是我的三嫂子的。” 三嫂子,木樨不喜欢这个称呼。 “即使匡石没有战死我也不会嫁给他的。” “为什么,你是她的童养媳,在匡家等了六年,不就是为了和他成亲吗?” “我只是信守承诺等他回家,从来没有想过嫁给他。”木樨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匡和敏无法理解木樨的话,一个姑娘为一个男人守候六年不就是为了和他携手白头吗? 不嫁他,嫁给谁?简直是奇谈。 午饭三姨娘安排的很丰盛,鸡鸭鱼肉都是山庄里自产的,蔬菜新鲜色香味俱全。 匡和敏昨天一天没有吃饭,早就饿得没有力气了,在三姨娘的劝慰下,吃了一碗饭,把各色菜都品尝了一遍。 饭后,木樨拿给她一件男子的长袍还有一件宽大的披风,解释说是为了坐车方便。 匡和敏满心想着马上见到肖表哥,也不多想顺从的换上了衣裳。 木樨对她说先去办一件事再去肖家,既然同乘一辆马车匡和敏就答应了。 巧珊赶车的技术不逊于慧州,马车飞驰般进了城,绕过几条街停在了丽春妓馆门前。 下车的时候巧珊故意撞了一下匡和敏的头,疼得她呲牙咧嘴的,用手捂住头说不出话来。 心里埋怨她莽撞,碍于她是木樨的丫头又不好意思责怪。 匡和敏自称大家闺秀,绝对不会踏足妓馆这种地方的,为了让她和心上人相会,木樨想了这个歪主意。 木樨把披风上的帽子往下拉了拉,盖住匡和敏的脸,和巧珊一左一右架着她走进妓馆。厅堂里的两位花娘看到来了客人,垫着脚尖跑了过来。 热情的招呼道:“三位公子找哪位姑娘?” 一般情况下妓馆里白天鲜少有客人,因为东冀州的两位花魁到妓馆接客,这几日即使是白天,妓馆里的客人也络绎不绝。 巧珊扔过去一块银子,把花娘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我们和肖家二公子是朋友,他在哪位姑娘屋里?” 花娘摸着手里的银子,嘻嘻笑道:“这几日肖二公子都在妓馆里吃酒,如今在东冀州花魁娘子何荷屋里戏耍呢。”说着向西指了指。 巧珊向木樨点点头,领先一步向西面屋里走去。 匡和敏觉察到不对劲儿,这不是肖家,这里的女子都很妖艳,举止扭捏说话间带着献媚,男人们言行轻浮都不像好人。 “木姑娘这是哪儿?” 木樨再次给她拽了一下肥大的帽子,“过一刻钟我们就走,稍稍忍耐好吗?” 匡和敏木讷地点点头,心想一刻钟很快就能过去,忍一下,旁边有木樨和巧珊不会有事的。 最西边的大开间里,六七位花娘陪着三位浪荡公子在饮酒取乐,说笑声不绝于耳,门半掩着谁也没有在意门口的动静。 “何荷是东冀州的花娘,我肖某仰慕已久,甘愿倾尽家产一亲芳泽,来咱们喝杯交杯酒。” 匡和敏走到门口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不是肖表哥的声音吗?停下脚步,确认自己有没有发昏。 透过门的缝隙,看到英俊儒雅的肖表哥怀抱佳人,两人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在喝交杯酒。 什么交杯酒? 只见一个俏丽的花娘端起一杯酒大方地喝了,把樱桃小口凑到肖表哥面前,用两片唇把酒送入了他的口中。 这就是交杯酒啊……匡和敏第一次看到这么喝交杯酒的,又羞又恼。 肖表哥说病了,病了还到妓馆里来喝花酒,花娘是医病的良药? 她太好骗了,他说什么信什么,为他的身体担心差点被人非礼了。 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哪有一点病容,分明是推诿欺骗之词。 如果不喜欢自己可以明说,为什么要欲盖弥彰的欺骗?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还不如花魁的一杯酒吗? 肖二郎喝下花娘的酒“啪啪”在她脸上亲了两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喝何荷一杯酒,负天下女子也不悔。” “肖家二郎豪气,再来一杯。”旁边的人趁机凑热闹。 花娘扭捏着站起来,“肖二公子您在丽春妓馆里混两三天了,也该回家看看了。要不然肖夫人会生气的,还有您那位红颜知己匡家姑娘也该垂泪了。” 肖二郎宽袖一挥,“我家夫人斋戒去了不在家,至于匡家姑娘嘛,不过是念及两家的情分和她逢场作戏罢了。” “和何荷姑娘你一样,都是解闷用的。只是你要银子,她倒贴银子。放心,我许给你的东西都会买的,匡家有的是钱,只要随我便敷衍两句,匡家姑娘就会求着我收下她的银子。” 何荷见过的男人多了,肖二公子骗财骗色有些看不过去了。 “肖二公子留些德性,你这骗财又骗色的也不怕匡家人找你算账。” 肖二郎蛮不在乎,“怕什么,银子是她自愿给的。我不肯收她便脱了衣服,跪在我脚边哭,低三下四的模样比奴才还恭顺。你可不知道商人家的姑娘没脸皮,为了在我身下求欢学狗叫都愿意。我是可怜她才收了银子的,要不然我怎么会跟铜臭味十足的匡家有往来,玷污了我读书人的清誉。” 何荷捶了他一拳,嗔怪道:“留点口德,人家一个黄花大姑娘被你说得如此不堪,以后怎么嫁人啊?” 旁边一个男子道:“肖二郎说,整个西汶州的人都知道他和匡家二姑娘的事情,名声早就毁了。过几年再嫁不出去只能带着丰厚的嫁妆给他做妾室了,哈哈,这东西运气真好,毁了一个姑娘不算还得了万贯家财。你说我样样比他强,怎么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肖二郎在何荷脸上亲了一口,“我不过是怜香惜玉,要不然凭她的拂柳之资也配嫁入我肖家?不懂风情,又不会服侍人,凭借家里有几两碎银子缠着我不放,我被逼无奈只好收了他,也是为儿孙积点德。” 第231章 冠文侯归来 木樨倒吸一口冷气,衡大将军的身份非常神秘,茅守备经常往北部边关送粮草都不曾见过他的真容。 衡大将军是北部边关的定海神针,如果他的身份被揭穿,被外域蛮人知道,派人刺杀他怎么办? 五公主太刁蛮任性了,身为皇家人也不为江山社稷和百姓着想,一点责任感都没有。 五公主越看木樨越顺眼,笑道:“木公子,不木姑娘,我们第一次见面竟然没有发现你是女儿家,如果不是冠文侯提醒我还知道你的身份呢?明天冠文侯在霍家庄园宴请西汶州和东冀州的各界名流,镇北侯也可能会去,你也去。” 公主亲自邀请去霍家庄园,这样的好事一般人是不会拒绝的。 但木樨不想和霍文兴有任何牵连,对宴会也不感兴趣,在家里喝粥也比霍家庄园里的山珍海味舒服。 “我明日要出诊,就不去了。” 霍文兴最恨别人的轻慢清楚木樨在推诿,脸色沉了下来。 今非昔比,他这次回到西汶州是要成为北部之王,没有人可以拒绝参加他的宴请。 “我明天派车来接你。宴席上人多,都认识你是木仙药铺的木东家,你穿男装更方便,让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会生是非的。” 五公主像看异类般看着木樨,嬉笑道:“木姑娘好大的魅力,冠文侯身边美女如云,从来没有见他对哪个女子这么体贴,看起来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很重啊。等他迎娶了联姻的公主,我奏明母后把你也接到侯府去。” 木樨像吃了苍蝇般恶心,司徒太后老谋深算,把皇上控制得死死的,怎么生了一个想入非非的女儿。大言不惭,也不怕风吹掉了牙。 “我的事情就不劳公主操心了。” 霍文兴看出了木樨脸上的变化,“公主你不是要为衡大将军选宝马吗,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去城外的马场选。”一句话支走了五公主。 五公主收起小铜镜,抱起两幅《赏秋图》就往门外走,“我要选两匹好马送给衡大将军,他肯定喜欢。” 木樨想送她出去被霍文兴拦住了,“两年未见,你愈发的让人看不透了。我被太后扣在了京都无法脱身,给你写了很多书信,为什么一封也不回?” 两年来,木樨确实收到他七八封书信,但她一封也没有拆开过。 对于不喜欢的人,不联系是最好的拒绝方式。 她讨厌被人掌控,和霍文兴在一起让她感到窒息,远离这样的人为上策。 “我从来没有拆开过你的信,信都收着,有机会还给你。” 木樨的话像万斤重锤砸在了霍文兴身上,他平生第一次主动给女子写信,她却不拆开看。 他挣脱太后的枷锁迫不及待地到西汶州来,还不是为了能见到她吗? 木樨的眼眸澄澈如水,没有愧疚,没有期盼,没有喜悦,没有爱慕,像河水般平静,没有任何的感情。 他们的相识终究抵不过两年的分离,两情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的鬼话都是骗人的。早知道如此就收了她,把她困在庄园里等他回来。 暗恨自己不该心软给了小大夫自由,反倒让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不放在心里。 女人的心是水做的随波逐流,如今他回来了,要夺回属于他的东西,让一切从头开始。 “你大了心野了,这不好。不过没有关系,我可以让一切重来,就当我们今天初次见面。记得本侯喜欢柔顺的女子,你的倔脾气要改一改。” 木樨淡然一笑,“侯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都可以,我终究是我,改不了脾气也改不习惯。” 霍文兴被噎住了,但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没关系,我会帮你改掉一切坏毛病的。” 木樨在心里想了一万个主意,怎么摆脱阴魂不散的霍文兴。 “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他喜欢我无拘无束的样子,牡丹芍药各有所爱侯爷何必强人所难呢?” “住口!”霍文兴脸色铁青,他喜欢的女子敢说喜欢别人,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想太多了,世林没有告诉你,他已经迎娶了若邑郡主嘛,昨日他回西部郡去看望爱妻了,你什么都不用想了。” 木樨微微一怔,世林成亲怎么没有说一声呢,她也可以送一份厚礼呀,必定他对她有恩。 霍文兴看木樨愣在了当场,征服欲得到了满足,小大夫终究是算计不过他的。 他不过是略施小计就把茅世林送到了西部,保了一次大媒就让他迎娶了若邑郡主,斩断了两人的联系。 他深信女人有奴性,天生就会屈从于权力和财富,而他恰恰拥有这两种东西,木樨逃不出他的掌控。 “我明天亲自来接你。”说完一甩宽大的袍袖走了。 木樨回到虚无草堂,让巧璎准备了一份厚礼,坐车去了守备府。 原来的百里守备调到东冀州去了,彪将军三年前升任了守备,管辖西汶州所有的兵丁。 茅世林回来后就病了,木樨去探望过两次,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茅夫人热情的接待了木樨,满心喜悦的给她看儿媳妇若邑郡主送来的礼物,不停地夸赞郡主贤良美丽。 她对儿子的婚事非常的满意,“世林成亲了,我就等着做祖母了。听说冠文侯到西汶州了,有机会要去拜会一下,必定他是世林和若邑郡主的大媒人。” 世林成亲了,女方还是高贵的郡主,木樨一直视他为好友替他高兴,希望他们儿女成群白头偕老。 同时暗自蹙眉,霍文兴做所有的事情都有目的,他为世林和若邑郡主保媒,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难得一片好心。 茅夫人把木樨带到了世林的书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旧背篓,木樨就是背着这只背篓参加了守备府前的试药,在那里认识了茅世林。 时间如梭,世林已然是西平王的乘龙快婿了,统领几万大军镇守一方了。 “世林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我让他在家中多住几日,他执意要回西部郡去。他和郡主刚成亲,新婚燕尔如漆似胶,拗不过只得放他走了。” 茅夫人满脸幸福的笑容,走到书桌前拿出一封用红蜡封起来的书信。 “这是世林给你的书信,想必又惦记木仙药铺的丹药,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带走,来日让人把丹药送到西部郡去就是。” 木樨接过信,信封上五龙飞凤舞的大字“木贤弟亲启”,又和茅夫人闲聊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马车上,木樨打开了书信,一张厚厚的宣纸上只有两行字。 “木仙,我会解决掉所有的事情做回以前的世林,等我可好?切记,等我!” 木樨的心凌乱成一片,手中的书信滑落了下去…… 她该怎么和世林解释,她一直视他为好兄弟没有其他的情愫呢? 第232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次日辰时,木樨还在慢吞吞地用早饭,巧珞就来回禀:“姑娘,冠文侯的马车在药铺门口等着您呢。” 木樨把碗一推,脸都气紫了。 霍文兴还是这么霸道,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只按自己的想法行事,她已经拒绝了,还要强行逼她去。 去也好,跟他把事情说清楚,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木樨来到木仙药铺,一辆豪华的马车已停在门前。 霍文兴再次回到西汶州不像以前那般低调,而是拿出侯爷的派头任性的做事。 木樨走到车前,一只大手把她拉上了马车。 四目相对,霍文兴自鸣得意地看着她,“昨晚睡得好吗?” 木樨压抑着心头的不悦,“我不想参加侯爷的宴会,以后也不想再打扰你。” 霍文兴语气强硬甚至有些盛气凌人,“没有人敢打扰我,都是我主动出击。我让你参加宴会只是为了帮我检查身体,你想多了。车夫,走!” 车子猛地震荡了一下,木樨晃了晃险些摔倒,霍文兴伸手扶她,她一闪身躲过了。 巧珞也想上车,被马夫一脚踢到了一旁。 霍家庄园里张灯结彩西汶州、东冀州大小的官员几乎都到了,木樨在人群中看到了西汶州的郡守和各界名流,但没有发现茅守备。 木仙药铺名声在外,很多人还是第一次看到木仙药铺的木公子,趋之若鹜想让木樨给自己把把脉,求一些特殊的丹药。 霍文兴看木樨周旋在各色男人中间,嫉妒的发狂,让寻兰带她到梧桐院休息。 梧桐院里景物依旧,梧桐树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只是寻兰比六年前苍老了许多,木樨在她的发间发现了许多白发,想必这几年过得不如意。 “木公子,这是侯爷特意从京城给您带回来的花茶,您尝尝。”寻兰把茶盏放在桌子上。 “寻兰,我不想参加宴会,你能帮我离开这里吗?”木樨对寻兰的印象很好,试探着问道。 寻兰双肩颤动了一下,“侯爷请木公子来有要事,公子暂时委屈一下,宴会结束了就会送您回去。” “侯爷找我什么事?” 寻兰打开窗户向外面看了看,“这两年侯爷被太后圈禁在京城,身体时好时坏,昨晚一直在咳嗽,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霍文兴是太后的义子,即使真的病了还有太医和天师呢,木樨对他病一点都不担心。 “木公子,”随着一声娇呼,花蝴蝶般的庞忆蝶走了进来,身后是百里雪。 庞忆蝶像花蝴蝶一般在各色男人中穿梭,百里夫人将她赶出了家门。她也不在意,经常变动着居所,在客栈和男人们的别院里经常看到她的身影。 她消息灵通,得知霍文兴大张旗鼓地回到西汶州了,便想找机会重修旧好。 这次宴会翟象是大总管,他邀请了百里雪。庞忆蝶死皮赖脸地和百里雪套近乎,乘坐百里家的马车到了霍家庄园。 庞忆蝶昨天就到了,看到霍文兴把木樨接到了庄园,尾随着到了梧桐院。 木樨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庞忆蝶了,但她的花蝴蝶韵事却是不绝于耳,络绎不绝的更新。 “庞姑娘,百里姑娘。”木樨站起身和二人打招呼。 庞忆蝶对木樨异常的热情,成熟的像翩然展翅的蝴蝶,不停地煽动着花翅膀,吸引着人的眼球,探索着男人的需求。 “木公子愈发的英俊潇洒了,让我忍不住想咬一口。” 狗改不了吃屎。 木樨没有接她的话对百里雪道:“百里姑娘最近很少来西汶州了。” 百里雪比以前丰满了许多,精神有些萎靡,好像遇到了伤心的事情。 “木公子,你早就知道世林成亲了对吗?” “世林成亲的事,我昨天才知道是冠文侯说的。” 百里雪眼泪掉了下来,“冠文侯亲自去西部郡牵的红线,促成了世林和若邑郡主的婚事。他故意拆散我和世林……” 木樨沉默了,霍文兴牵红线是故意的,但他没有拆散百里雪和茅世林。 因为茅家坚决不接纳百里家的女儿,他们的婚事八字都没有一撇,百里雪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庞忆蝶拍了一下百里雪的肩头,笑道:“你是放着眼前的不要,偏要天上的。翟公子对你痴情一片,我看你们两个就挺般配。” 百里雪啐了他一口,“你住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翟象之间的龌龊事。木公子,她来找你就是想拉你下水,千万别中了她的邪招。” 庞忆蝶有些不高兴了,“我好歹是百里家的姨娘,你不能给我泼脏水。” 百里雪直接还击,“呸,我爹早就把你休,也不想想你都扒过多少男人了。庞家的脸早就被你丢光了,要不然也不会把你赶出家门,像狗一样到处流浪。” “小雪,我到处找你,原来在这儿呀。”翟象带着五公主出现在门口。 “要你管!”百里雪正在起头上,踢了他一脚。 翟象不躲闪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笑嘻嘻道:“镇北侯府送来了好东西,我带你去看看。” 百里雪不买他的账吼道:“谁稀罕什么破东西,滚!” 庞忆蝶被百里雪说得难堪,火上浇油道:“茅公子成亲了她正在气头上,翟公子识趣儿点,别招惹她。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们两个早些把生米煮成熟饭了,也让大家耳边清净些。” 翟象也不生气,“你有气向我撒,可别冲撞了五公主和木公子。”不由分说拉着百里雪就走了。 庞忆蝶很规矩地给五公主见了礼,默默地站到一旁。她深知五公主得罪不得,要夹着尾巴做人才能求一个自保。 “冠文侯邀请了衡大将军赴宴,你陪我去试衣服。”五公主道。 庞忆蝶以为五公主在对她说话,忙点头道:“能服侍公主更衣是民女的福气。” 五公主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听闻庞姑娘喜欢给男人更衣,夜夜换新郎,北部边关有头有脸的男人没有你不沾染的。昨晚纠缠了冠文侯一夜,没有累着。本公主喜欢干净,由木姑娘陪着就行了,你退下。” 木姑娘,庞忆蝶错愕地看向木樨,她是个女子? 木樨的清雅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她以为是炼丹制药人的特质,从来没有想过她是一个女儿家。 男人的眼神比她毒辣,她能看准男人却看不透女人,怪不得霍文兴对木樨青睐有加,原来长袍里包裹着一个绝代佳人。 所有的男人都很痴情,他们唯一不变的标准就是喜欢美人。 第235章 大将军赴宴 霍文兴把木樨带回了梧桐院,让奴婢给她换衣服。 木樨闭着眼睛思忖着怎么逃离魔爪,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铜镜里出现一个仙姿绰约的小女子。 心里一紧,霍文兴让她穿女装干什么,不会…… 一个婢女对着门口道:“木姑娘礼装完毕。” 霍文兴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带着一丝得意道:“我原打算把你介绍给众来宾,说你是我的贴身大夫,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将以五公主闺中密友的身份参加宴会。” “不过你要乖乖地坐在我旁边,别想着逃走,你走不掉的。别说你,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原来要去参加夜宴,木樨长出一口气,心中的愤恨难平,咬着牙道:“我今晚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数万兵士围困着霍家庄园,想要离开只有长出双翼。 霍文兴非常自负,“有重兵把守你不可能离开这里。” “如果我离开了呢?” “不管你以任何方式逃脱,以后我绝对不再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情。” 一个小大夫炼丹技艺再好,也不能和如狼似虎的官兵抗衡。 她救人无数,却救不了自己。 木樨心里也没有底,但还是要做最后的努力,淡然一笑道:“一言为定。” 木樨倔强地想要逃离,激起了霍文兴更强烈的占有欲。“如果你逃脱不了,宴会结束后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洞房花烛夜,想得美。 木樨跟着霍文兴到了正厅,里面宾客如云,西汶州、东冀州大小的官员几乎都在。 他们在百姓面前高高在上,看到霍文兴低贱得像癞皮狗,用最华丽恶心的辞藻吹捧着手握兵权的冠文侯。 木樨走到盛装的五公主身边坐下来,五公主拿着铜镜端详自己额头上贴的孔雀花黄。 孔雀花黄是用黄金做的,比纸还薄栩栩如生,好像随时要起飞一般。 她有心事,根本不理会趋炎附势敬酒的人,只顾着欣赏自己的美貌,侧头问木樨道:“好看吗?” “凤凰美,人更美。”木樨说着扫视了旁边的宾客一眼,竟然是镇北侯,心里咯噔了一下子。 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也来参加宴会了,冤家路窄。 正厅里按身份来说五公主是最尊贵的,可她坐在左上位,旁边是镇北侯,主位上是霍文兴。 霍文兴是太后的义子冠文侯,论身份比略逊于五公主,他坐主位是因为他是主人吗? 五公主拽了一下木樨的衣袖,“你的白衣白裙真雅致,可惜不适合今晚火热的场面,衡大将军马上就到了,我一会儿要给他献舞一曲,这件孔雀舞衣好不好?” “孔雀舞衣极好,衡大将军不是两天前就来了吗?”木樨问得有些敷衍。 五公主有些懊恼道:“别提了,酒宴本来一天就可以结束的,偏偏衡大将军迟迟不来。前两天只派人送来了礼物,人没有到,不过他今晚肯定会来的。” 左右看了看,神秘地挪动了一下桌子上的酒,“冠文侯帮我准备了两情相悦酒,今晚一定把他拿下。” 两情相悦酒,一听就知道是男女欢好的催化剂,如果真是彼此喜欢也不需要这东西。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你是冠文侯的红颜知己,我只对你一个人说。我来西汶州是母后恩准的,我要凭一己之力拿下衡大将军,把他的几十万大军收入囊中,听母后调度。” “只要衡大将军归属了母后,大祁天下就是母后的了,也是冠文侯的。你只要服侍好他,保证你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说不准还能到侯府做妾室呢?” 司徒太后利用女儿施美人计,收服衡大将军是一步妙棋,就看衡大将军能否过美人关了。 “你很喜欢衡大将军?” 五公主笃定地点点头,“当然喜欢,只一眼便不能自拔地爱上了他。可他是皇兄的近臣不肯接纳我,他越拒绝我越要把他降服,这样才是母后的好女儿。” 无论男女得不到的总在骚动,可曾想过得到以后也可能是一地碎屑。 “衡大将军到!” 随着一声高呼,三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走进了正厅,他们高矮胖瘦没有差异,如果都带上面具,根本分不出哪一个是衡大将军。 第一个黑袍人木樨认识,是在东弥书院见到的衡将军,后面两个好像是护卫,他们都带着银制的面具,看不到容颜也看不到表情。 再相似的外形挡不住独特的气质,当木樨的目光落在第三黑衣人身上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向上一跷。那股细枝末节的霸气太熟悉了,竟然是衡三郎,他也来参加冠文侯的宴会了。 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道友来了,今晚肯定能逃脱了。 她的笑意被两个人尽收眼底,霍文兴认为木樨在对衡将军笑,暗自攥紧了拳头,政敌要变成情敌吗? 五公主对衡大将军一见倾心,小大夫也经不住大英雄的诱惑吗? 衡三郎也看到了木樨,嘴角不自觉地扯动了一下,但没有任何人察觉出来。 五公主对面的位置是空着的,衡将军三人被请到空位上坐了下来。 霍文兴端起酒杯,“衡大将军,你好难请啊,百名官员等了你两天。霍某敬你一杯,请!” 衡将军神色肃然,用锐利的目光扫视在场的人,没有举杯的意思。 五公主斟了一杯酒,笑盈盈地走到衡将军面前,“大将军请。” 衡将军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霍文兴看他毫无防备的把酒喝了下去,紧攥的拳头猛地张开,紧绷的脸也露出一些笑意。 为了这一杯酒他准备了两年,男人都过不了美人关,披荆斩棘的大将军也不例外,如果五公主不在姓衡的是不会来参加宴会的。 “好,不愧是叱咤疆场的神将!”五公主拍手称好。 她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徘徊了一下,又和霍文兴对视了一眼,回到座位上。 “大家共饮。”霍文兴高举酒杯站起身。 在场的宾客齐端酒杯,共饮一杯。 他们被圈禁在霍家庄园里两天了,终于等到了衡大将军,看到了回家的希望。 木樨只是象征性地拿了拿酒杯,滴酒未沾。 五公主不像刚才那样神采奕奕,她低头对木樨道:“我是第一次看到衡大将军的正脸,和我印象中的不一样。不是样貌的问题,而是气势上不同。如果不看脸,我觉得他左侧的黑衣人更像统领千军万马,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大将军。” 木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衡将军左侧正是衡三郎。 衡大将军应该姓衡,所有姓衡的人都可能是统领边关将士的衡大将军。 如果衡三郎是衡大将军,今晚就有好戏看了。 “公主从来没有见过衡大将军的面容吗?” 五公主点点头,“衡大将军是皇兄的近身侍卫,这些人的身份极为隐秘,从来不以真面目世人,不是戴着面具就是戴着面巾。好几次皇兄就是混在侍卫中离开皇宫的,母后也拿他没有办法。” 木樨觉得五公主很可爱,玩笑道:“公主行事非常人能看懂,不曾看到衡大将军的面容便要招他为驸马。如果他脸上有疤模样吓人怎么办?” 五公主一噘嘴也笑了,“我才没有那么鲁莽呢,我问过皇兄的,他说衡将军模样端正,别说伤疤连颗痦子都没有。” “我要求和他单独见一面,皇兄说他家里有童养媳,不肯答应做驸马,后来天师就给他下了毒,母后盛怒把皇兄的十几个侍卫都贬到南郡去了。” “他命大,没有毒发身亡,又回到了北部边关,成了声名赫赫的大将军。母后说我眼光好,一眼就选中了世间最优秀的男儿。" 第236章 你吃醋了 木樨抿嘴看向对面的黑袍人,这个小小的动作没有逃过霍文兴敏锐的目光,他的心情瞬间跌入了低谷。 对身边的婢女说了些什么,婢女弯着腰挪到五公主身边,低声道:“公主献舞的时间到了,可以奏乐了吗?” 五公主拿起铜镜整理了一下舞裙,认为满意了才缓缓吐口,“可以奏乐了。” 婢女击掌三次,悠扬的乐曲缓缓响起。 五公主轻叹了一声对木樨道:“你相信女人的感觉吗?” 木樨点点头。 五公主的目光跃过衡将军落在衡三郎的身上,“直觉告诉我,第一次在城楼上看到的人是衡大将军左边的黑袍人,那时候他也是一身黑袍,策马从城下急驰而过。” 木樨错愕地看着五公主,她说一见钟情的人是衡三郎,哪里搞错了? 道友要走桃花运了吗? 五公主按了一下太阳穴,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感觉,“我要和左边的侍卫共舞一曲,顺势摘下他的面具找到真正的驸马。” 木樨惊得合不拢嘴,不安的眸子投向衡三郎。 衡三郎当然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用脚踢了一下旁边的兄弟…… 五公主站起身,“帮我整理一下裙摆。” 木樨低头给她整理了一下裙摆,心里却慌成了一团。五公主要和衡三郎共舞,会不会出现意外? 五公主走到衡将军面前,笑道:“我要为衡大将军献舞一曲,借用你的身后的将军伴舞。” 说着把左边的黑袍人拽到了眼前,长袖一挥,曼妙的舞姿翩然而起。 木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用手捂住嘴唯恐失声惊叫出声。 旁边的镇北侯早就注意到了木樨,看五公主步入了舞池,便把猪爪子伸了过来想乘机抓住木樨。 木樨把筷子戳像他的猪爪子,假装酒洒了闪到一旁,旁边的婢女忙给她擦拭身上的酒水。 她没有再坐回原位,站在柱子旁观察着舞池里的情况。 霍文兴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去,木樨假装没有看到,不予理会。姓霍的不可理喻,能离多远离多远。 五公主的舞姿优美,像一条美人蛇缠绕着黑袍人,黑袍人任她百般挑逗始终不为所动。 舞池里的灯烛突然灭了,众宾客立马骚动起来,喊叫声不绝于耳,叫的最多的就是“有刺客。” 木樨心里一紧,担心舞池里的“衡三郎”是否被五公主占了便宜。 黑暗中一只大手拉住了她纤细的胳膊,五指间的温度再熟悉不过,不假思索地跟着黑袍人向门口走去。 两人趁乱离开了正厅,院子里是黑压压的兵士,黑袍人臂膀一弯抱起木樨像脱兔一般飞奔进了黑夜里。 站岗的兵士看到有人从正厅里出来,紧追不舍,被黑袍人的长鞭扫得血肉横流。 霍家庄园里的兵士很多,但黑袍人的长鞭就像是一条长龙无法抵挡,很快两人甩掉了围追堵截的兵士。 进入一片密林后,黑袍人轻轻地放下木樨。 木樨抬手就打了她一拳,“姓衡的,五公主的舞跳得很好,你被迷住了?” 衡三郎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你吃醋了?” 木樨想把手抽回去,用了两次力气也没有得逞,“我才没有吃醋呢?以前瞎了眼,怎么没有发现你是个趋炎附势的好色鬼。” 夜色迷离,衡三郎看着发怒的小童养媳,心里甜滋滋的。他怕自己被公主抢了去,生气了。 有护夫的态度,很好。 “我是有点好色,要不然怎么冒着被冠文侯斩杀的危险把你带出来。谁让你长得秀色可餐,我一时把持不住也可以理解?” 木樨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你都和五公主在舞池里周旋了,还敢狡辩?” 衡三郎被她的娇态迷倒了,摘下面具,蜻蜓点水般在她的樱唇上轻啄了一下。 “把眼睛擦亮,和五公主进舞池的是另外一个人。你像小兔子般看向我的时候,我就和右边的人换了位置,咱们这是心有灵犀。” 木樨脑袋嗡了一声,道貌岸然的衡三郎竟敢把吐沫留在她的唇瓣上,这种感觉太美妙了真想一口咬回去。 不再纠结舞池里的是谁,眼神也变得柔和了,“真的?” 衡三郎把她举起来放在肩头,“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五公主和我的兄弟还在舞池里共舞呢?” 木樨的懊恼和郁闷立时化作了满天的繁星,“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不能再回去了。” 衡三郎扛着她往前走,“坐好了,你真的放心吗?” 木樨连忙道:“道友,我信了你还不行吗?衡大将军你们来了三个人,少了你一个冠文侯会察觉?” 衡三郎笑道:“赴鸿门宴怎么可能来三个人呢?至少来了三百黑骑,少了我一个不会有人察觉的。后面的事情都安排好,放心。” “带三百人赴宴,衡大将军小题大做了?” “你知道冠文侯为了这场盛宴调动了多少兵士吗?” “多少,一万兵马?” 在木樨心里,一次宴席调一万兵马守护就有些大做文章了。 “你太不了解冠文侯了,他声势浩大的回到西汶州就是要告诉所有的人,他要统一北方。参加宴席的都是西汶州和东冀州的大小官员,只要把这些人把控在手里,等于掌握了北部的交通命脉和粮仓。” “据我所知,他调动了十万大军围困霍家庄园,要让所有的官员屈服在他的脚下,听他调遣。” 木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万大军?” “冠文侯的权力比镇北侯还大,做太后的义子真风光。” “你说错了,霍文兴是太后和天师的私生子,从小在天师的亲哥哥身边养大。太后和先皇没有儿子,太后想废黜皇上夺得祁家的天下,将来立他为新皇。” 木樨觉得脑袋顶上响了一个炸雷,忙用胳膊抱住衡三郎的头,“天下竟有这样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那五公主和他岂不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衡三郎绕过脚下的碎石,“你没有察觉他们两人额头和眼睛长得很像吗?” 木樨想了想,霍文兴和五公主确实有相似的地方,也许遗传了太后的容貌? “他们俩的脾气也很像,五公主很痴情,非衡大将军不嫁。” 衡三郎把背挺直一些,让木樨坐得更舒服一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衡大将军有童养媳,不会迎娶公主的。” 衡大将军果然有童养媳,大祁的战将都喜欢家里养童养媳吗? “我想见见衡大将军的童养媳,可以吗?” 衡三郎几乎笑出声,自己见自己没有人能阻拦得了,“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就行。” “那我给她准备什么礼物?” “你喜欢什么给她准备什么?” “五公主说,要把衡大将军的娇妻撕碎了喂鱼呢?” “你放心,我衡大将军会保护娇妻的,绝对不让别人伤害她一根头发。” “说得好霸气,衡大将军威武。”木樨情不自禁地赞叹了一句,做衡大将军的娇妻一定很兴奋。 不自觉地往后看了一眼,惊道:“霍家庄园着火了!” 第240章 兵败身亡 伤疤将军狂笑着走进舞池,饿狼抓小羊一般抓住了妖娆妩媚的庞忆蝶。 庞忆蝶吓得花容失色,向霍文兴求救,“冠文侯救救我,我是您的女人,救我!” 霍文兴举着酒杯在和旁边的将士痛饮,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任由伤疤将军把庞忆蝶拖走了。 庞忆蝶不过是一个流连草丛里的女人,利用她得到将士的效忠值得。 她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怪不得他。 此时庞忆蝶才明白,她在有权有势的霍文兴眼里,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赏赐给别人的玩物。 以前他也曾对她柔情似水,可如今弃之如履。 伤疤将军对手下的士卒很关照,享受完了庞忆蝶后把扔给了如饥似渴的部下。 就这样她从一个营帐被扔到另外一个营帐,最后变成了一具没有呼吸的艳骨。 到死她也没有想明白,她哪里不如木樨,为什么霍文兴对木樨念念不忘,舍不得动她一根头发,而对她如此绝情,让她万劫不复。 庞忆蝶狂蝶乱飞了多年,终究没有明白一个道理,喜欢一个人,有时候是从第一眼开始的。 自从霍文兴起兵,翟象一直追随左右。他也在庆功宴上,看着庞忆蝶被带走,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 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早就该下地狱,哪个男人遇到她都是劫难。 百里雪站在他身边,被吓得浑身哆嗦,她爹爹阵亡了,她失去了最强大的依靠。 战乱中翟象没有忘记她,把她从乱军中营救了出来,并且当众向她求了婚。 她爱茅世林,茅世林迎娶了郡主,他们已然没有了可能。 绝望中,她心里最想念的竟然是翟象,这时候她才意识到翟象的温柔已经渗入了她的血液,这辈子他们注定在一起。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翟象的求婚,上了他的战马,由百里姑娘变成了翟夫人。 “翟象,庞姑娘,请……”霍文兴和二人共饮了一杯。 翟象在百里雪滚烫的面颊上咬了一口,“走,洞房花夜一刻值千金!”抱起百里雪走进了后堂…… 翟象的洞房花烛进行的并不顺利,缠绵的还没有尽兴,北部边关的大军就杀到了。 霍文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和外域蛮人筹谋好的。外域蛮人攻打边关吸引衡大将军的注意,他趁机起兵控制北方。 短短两天的时间衡大将军就击退了外域蛮人,调兵来攻打他了? 鲍志青把他扶上马,率众突围。 西汶州城外,北部边关的大军和霍文兴的军队混战在了一起,霍文兴和衡大将军第一次见面了。 他用宝剑指着衡大将军,“你自称衡大将军却不敢真面具示人,我今日要看看你到底是谁?” 汗血宝马上的衡大将军缓缓摘下了银制面具,缓缓道:“我,姓匡名石,皇上赐名叔衡,人称衡三郎。” 霍文兴像被大风吹动的树叶凌乱成一片,这不是经常出入马市的马贩子衡三郎吗?听闻他经常出入木仙药铺,还派人打劫过他的马队。 他竟然是匡家的三公子匡石,木樨的未婚夫,他是诈死,藏得好深啊。 衡大将军不姓衡,为了掩人耳目从南郡一带 调了几百名衡姓将士,这欲盖弥彰的谋略一般人想不到。 即使杀了军中所有姓衡的将士,也抓不到真正的衡大将军。 如果匡石以真实身份在军中,以太后和天师的手段早就把他杀死十二回了。 早知如此第一次见面就收了木樨,不给他任何机会,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上次夜宴上已经识破了衡大将军是假的,也曾派人寻找真正的衡大将军,不想他以马贩子的身份隐匿在西汶州,怪不得五年来没有人能窥探到他的真容。 “衡大将军,如果你肯辅佐太后,必定给你世袭的爵位……” 匡石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冠文侯,你不过是太后的私生子,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司徒一门仰仗着太后的势力独揽大权,勾结外患,欺压百姓,罪不可恕。” 霍文兴恼羞成怒,吼道:“匡石,凭你就能抓住我吗?” 匡石面冷如霜,“皇上有旨,缉拿冠文侯回京城,交给三司会审。” 霍文兴哈哈大笑,“你以为只有北部边关起兵吗,西部郡和南郡也同时起兵了,小皇上这次完蛋了,你何必替他卖命?” 匡石冷冷道:“西部郡也有爱国的将士,南郡皇上也早有安排,司徒太后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鲍志青骑马奔了过来,他肩头上中了一箭,坐在马上直摇晃,“冠文侯,北部边关的兵马太多了,快撤!” 用手里的长枪猛地抽打在马屁股上,霍文兴的坐骑嘶鸣了一声,冲进了夜色里。 混战如火如荼地进行中,第二天天亮时分衡大将军就收复了西汶州。 霍文兴占领西汶州不到二十四个时辰,就兵败撤离了。 但对西汶州的屠杀和掠夺,给百姓造成了极大的创伤。 衡大将军把兵马分成两部分,自己带兵去西部郡支援,另外一部分将士继续围剿霍文兴和镇北侯的残余兵丁。 霍文兴和镇北侯都退守东冀州,等待各地叛军的解围。 他们没有等来援军,等来的是魏襄侯的大军,东冀州被攻破,镇北侯被魏襄侯射死,霍文兴带兵逃窜。 他利用灯下黑的谋略偷偷潜回了霍家庄园,想逃避北部边关大军的围追堵截。 九鼎居里,他得到了片刻的安宁,筹划着反击。 片刻安宁中他想到了木樨,这是他唯一喜欢过的女人。他暗自打定了主意,如果起兵成功,就把她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再也不许世人看她一眼。 翟象拿着一个酒壶走进霍文兴的房间,“冠文侯,压压惊。” 兵败之后霍文兴一直处在惶惶不安中,筹措了五六年,和衡大将军一次正面交锋就溃不成军,这让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假思索地接过酒壶,一仰脖将酒倒入口中,与此同时他觉得胸前一凉,翟象的宝剑直直刺入了他的胸腔。 翟象对他一直非常恭敬,从来没有违逆过他的意思,竟然把宝剑刺入了他的身体,背叛了他。 “翟象,你……” 翟象咬紧牙关拔出宝剑,第二次把宝剑刺了他的躯体。 鲜血像泉水般涌了出来,霍文兴捂住伤口逼视着昔日对他阿谀奉承的兄弟。 “为什么杀我?” 翟象面色狰狞,眼角带着泪水,“我不姓翟,我姓彭,我爹爹是东冀州的彭守备。你和镇北侯合谋残害了我爹娘,杀了彭家二十多口人,只有我大哥逃了出来。” “我当时在东弥书院读书逃过一劫。翟伯父把我接到西汶州抚养,你到西汶州后拉拢官宦子弟,我借此机会接近了你。血债血偿,还我爹娘命来。” “哈哈哈,”霍文兴仰天长啸,“冤家路窄,你竟然是彭守备的儿子。千防万防没有防住你,你真会演戏,在我眼皮子底下五六年也没有露出破绽。” 翟象平日的放浪不羁荡然无存,像老虎一般凶猛,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我忍辱偷生就是为了这一天。”拔出霍文兴身上的宝剑,手起剑落,一颗人头带着长长的血渍滚落到一旁。 机关算尽的霍文兴就这样死了,没有一句遗言,也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结束了骄横跋扈的一生。 不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在想什么?权力还是爱情? 第二天,霍文兴的人头被悬挂在了西汶州的城头,翟象成为了西汶州的郡守。 西汶州失而复得两天后木樨回到了木仙庄园,一路上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让她深受触动。 战争过于残忍,生命太脆弱,她对死亡有了新的认识,对生命产生了敬畏之心,想重复虚无仙山炼制长生的丹药。 高大奎把西汶州发生的事情大概地跟她说了一下,请她安排以后的事情。 三姨娘和匡和敏在巧珊和高大奎的护送下回了匡家,匡家被大火烧去了大半,六姨娘照顾着癫狂的匡裘宽。 匡和敏披麻戴孝为大夫人郁锦瑟下葬,她没有把大夫人安葬在匡家祖坟里,而是在匡家山林建了一座墓穴。 大夫人最痛恨的就是匡老夫人和二姨娘,埋在一起也会相互怨恨的。坟墓离得远,来世再不相见。 在木仙药铺门口,木仙遇到了等候她的寻兰。 第241章 茅世林的噩耗 寻兰跪下来哭道:“侯爷曾把后事托付给了木公子,求您去霍家庄园安置一下侯爷。侯爷是钦犯,奴婢不敢擅作主张。” 木樨在城楼上看到了霍文兴的头颅,知道他殒命了。 想到他的托付便去了霍家庄园,因为战乱庄园早已破败不堪。九鼎居里,无首的霍文兴躺在污血里,其状惨不忍睹。 木樨险些栽倒,霸道不可一世的冠文侯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尸首分离不得好死。 太后的儿子又怎么样,还不是正在壮年就丢了性命,还不如普通人家可以平安终老。 她把霍文兴安葬在了梧桐院的梧桐树下,用木头做了一个头,把龙形玉佩放在他手里,算是物归原主。 霍文兴这一辈子享受尽世间的荣华富贵,一直生活在权力的最中心,最终为权力丢掉了性命,成了太后的牺牲品。 木樨到药房整理药材,在药柜的暗格里发现一个上锁的箱子。以为里面是珍贵的药材,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摞摞的书信。 书信都没有拆封过,上面的字迹非常的熟悉,龙飞凤舞间尽显傲气。 这是茅世林的字迹,每封信上都写着“木仙亲启”四个大字。信封的背面用小楷写着数字,十八,二十五,六十六…… 木樨仔细数了数正好六十六封信,怪不得茅世林总是埋怨为什么不给他写信。 原本以为他小孩子脾气开玩笑,现在方知道他真的每月都给她写信,只是这些信都被人扣下了,未曾送到她手里。 “这些信是哪里来的?” 寻兰低头想了想,“西部郡的若邑郡主每个月都往西汶州送东西,这些信就在其中,侯爷不在西汶州的时候东西也照送,其他的奴婢也不知道。” 若邑郡主和霍文兴联手,截获了茅世林给木樨的信件,妄图掐断他们的联系。 一封信说明了一件事,世上的人心最难揣测,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不知道哪里暗潮涌动。夫妻间相互算计,兄弟间相互利用。 可悲,可叹。 木樨把书信装到一个药口袋里,抱着口袋离开了霍家庄园。 一路上,她几次想拆开书信看看里面的内容,都忍住了。茅世林已经和若邑郡主成亲了,只要他们夫妻恩爱和和美美就好,过去的就让他过去。 巧珞把马车停在木仙药铺前,木樨看到翟东家手里拿着一鹿皮袋站在门口。 “翟东家,”木樨下了马车。 翟东家两眼通红,把鹿皮袋交给木樨。 “这是世林给你的。” “世林在西部郡还好吗?他和若邑郡主快有孩子了?”木樨说着打开了鹿皮袋。 一只带血的金箭出现在木樨面前,她记得茅世林说过,等她收到金箭的时候他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世林怎么了?”手不由自主地颤抖,金箭落在地上。 “中秋节晚上西平王谋反,世林带着将士们浴血奋战殊死抵抗,身中二十二箭,英勇战死。他临死前让把这只金箭转交给你……”翟东家泪流满面再也说不下去,扭头大踏步地走了。 晴天霹雳,茅世林战死了。 “世林!”木樨大叫一声,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那个曾经为她试药,阳光帅气,朝气蓬勃的大男孩身中二十二箭战死了。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让她等他的,等到的却是噩耗。 他在她心里一直是个未长大的孩子,是好兄弟,苍天为什么这么不公,让一个英姿飒爽的战将英年早逝。 “世林……”木樨紧紧抱着口袋里的信,任由眼泪像瀑布般倾泻直下。 巧珞第一次看到木樨这么伤心,把她扶到后院让她尽情地释放眼泪。 木樨一天没有吃东西,巧珞上街去买饭食,出去了两个时辰空手而归。 她插上门“扑通”一声跪在木樨面前,“姑娘,我杀人了。” 木樨还没有从茅世林的死讯中解脱出来,擦了一把眼泪用嘶哑的声音道:“巧珞你把谁杀了?” 巧珞满眼的恨意,“我把六年前欺辱我的两个无赖给杀了,官府迟早会抓人的,但我不后悔杀了他们。他们毁了我,我要他们偿命。” “有人看到你杀人了吗?” “没有,我把他们骗到一处荒宅动的手,尸体就扔到枯井里了。” “快把衣服脱了。”木樨颤抖着帮巧珞把带血的衣裳脱下来,“拿去烧了,快!” 巧珞这才反应过来,把带血渍的衣裳一把火烧了。 木樨看着最后一点火光熄灭,“你记住,今晚你一直在药铺里陪着我,哪里都没有去,更没有看到那两个无赖,听到了吗?” 巧珞木然道:“我知道了,我哪里也没有去,一直守在姑娘身边。” “对,忘记今晚的事情,忘记那两个无赖,还有血衣。” 巧珞点点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好,”木樨拉着她回到厢房,两人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木樨带着书信和金箭去了清闲居,在清闲居后山的奇楠树林里选了一块向阳的高坡,把未启封的书信和金箭埋葬在那里。 木樨把金箭裹在书信中间,小心翼翼地放入棺中,好像怕打扰了沉睡中的茅世林。 捧起黄土把书信埋葬好,在旁边种下一棵奇楠树,在树干上刻上几个字“一代英才茅世林”。 木樨默默地坐在奇楠树旁,她希望是梦一场,出现奇迹茅世林能死而复生,像以前一样叫她“木贤弟。” 在虚无仙山上生活了三百年,从来没有经历过生死,不知道死亡的残酷就不知道生命的美好。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消失了,让木樨对生死有了深刻的认识,茅世林的死让她对死亡产生了畏惧,唯恐有一天也香消玉殒变成一堆白骨。 她采仙瑶花为师父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是为了什么? 因为师父也惧怕死亡,也贪恋尘世的春花秋月。 只要回到虚无仙山上去炼制出长生丹,她也会像师父一样永远年轻,长生不老。 也许仙瑶花已经开败了,不过没有关系,她可以再等七百年,仙瑶花会再次绽放的。 再过七百年她也不过是师姐现在的年龄,正值芳华的大好时光。到那时炼丹技艺会更加的精湛,炼制出其他的灵丹妙药也未可知。 “嗖嗖,”两支箭从树林射过来,巧珞一把将木樨推开,一支雕翎箭射在了她的胳膊上。 第242章 匡石回来了 “什么人?”巧珞喊道。 “我,”五公主拿着弓箭从树林走出来。 “五公主,你为什么要射杀我?”木樨怒道。 上次下毒,这次放暗箭,这个刁蛮的公主想干什么? “只有你死了,衡大将军才是我的。只要我收服了他,大祁还是母后的天下。”五公主说着一挥手,几百名手持弓箭的兵士把木樨和巧珞围了起来。 “啪啪啪。” 兵士们还没有能靠近木樨,就被一条大棍打翻在地。 慧州穿着一条大红的裙子,手持一根胳膊粗细的大棍子从山下冲了上来,像打大枣似的把兵士们扫下山坡。 五公主看到慧州,瞪大了眼睛。“矮子,你没有死啊!怎么穿着裙子?” 慧州抓起两块石头,抛向远处准备开弓射箭的两个兵士,把他们打得满脸开花。 他比划着,从愤怒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认识五公主。 五公主看到他比比划划的,大笑起来,“我怎么忘了,天师割了你的舌头。这也不能怪天师,你守护他十年知道太多的秘密,只有你死了他才安心。镇北侯把你骗到北部边关给你下毒都是天师授意的,你没有被毒死,算你命大。” 木樨没有想到,慧州和天师玄天散人在一起十年,最后落得被割舌的下场。 天师不是一般的狠毒,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霍文兴都不放过,更何况一个奴仆呢? 慧州跪在地上给木樨叩了三个头,站起身向五公主扑了过去。 五公主会些武功,但和慧州比起来相差太远了。她不知道慧州在这里,否则不会来自寻死路的。 两人边打边向山坡下走,不多时,木樨看到慧州拖着五公主走了,消失在了山石间。 顾不得五公主的死活,木樨赶紧拉着巧珞回了清闲居,帮她把箭取出来上好刀伤药。 等到天黑慧州还没有回来,整个后山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他和五公主的身影。 想到慧州给自己叩的三个头,木樨隐约感到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回到虚无草堂,木樨病倒了,这是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生病。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她又回到了蹒跚学步的年纪,师父教她读书识字,教她辨识药材,教炼制丹药,教她下厨做羹汤…… 师父对她说:“木樨,你命中有此一劫。经历了生死的痛苦,就能炼制出真正的长生丹了。你的历练结束了回虚无仙山,为师等着你。” 师父消失了,木樨拼命的喊着,希望师父能够留下来,“师父,师父!” “樨儿,樨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木樨耳边响起,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衡三郎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道友,”木樨伸出双臂,抱住衡三郎的脖子,虚弱地问:“我在做梦吗?” 衡三郎宠溺地拍拍她的后背,“刚才在做梦,现在醒了。” 此时的木樨就像刚从云层中降落的一般,脆弱的一吹即化,让人看着心疼。 “才几天的时间西部郡的叛军就平息了?”木樨的声音很小,呼吸很微弱。 衡三郎拥得更紧一些,生怕木樨化作一片云彩不见了,“你都昏睡五天了,擒住西平王我就赶回来了,一路上累死了三匹马就怕你担心。” “我梦到师父了,她说我经历了时间的生死离别,让我回虚无仙山去。” “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终究不属于这里,到此不过是渡劫而已,世间的杀戮和美好都尽收眼底,该走了。” “樨儿留下来好吗?” “……” “北部边关的叛军都被剿灭了,太后交出了传国玉玺,皇上亲政了,以后就是太平日子了。我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生一堆娃娃好不好?” “这个世界的人最长不过七八十岁的寿命,遇到意外二十多岁就丢了性命,我不要做短命鬼,我要回虚无仙山去炼出长生丹,长生不老。” 衡三郎心如油烹,世上没有长生不老的人,他用兵如神也无法阻止人的衰老和死神的来临。 “……” 他爱木樨一见倾心,渴望和她牵手白首偕老,但无法给她想要的生活。 木樨轻轻放开衡三郎,问出了萦绕在心头的问题:“你姓衡吗?” 衡三郎摇摇头,认真道:“我不姓衡,衡三郎是兄弟对我的称呼。我姓匡,叫匡石,皇上赐名匡叔衡。樨儿,仗打完了,我回来了。” 木樨泪如雨下,衡三郎是匡石,她等了六年的人,原来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 “道友。” “樨儿嫁给我好不好?”匡石一颗心形的烈火般的“小石头”放到木樨手里,上面刻着两字“木樨”。 木樨知道这块“红色的石头”是世间罕见的鸽血红宝石,像匡石送给她的几百颗小石头中的一颗一样,饱含满满的爱意。 “匡石,终于等到你回来了,三姨娘身体很好,馨儿也找到了意中人。我兑现了等你回家的承诺,我要走了,回虚无仙山去继续炼丹。” 匡石瞬间掉到了冰窟窿里,“樨儿……” 木樨站起身,从梳妆台上拿过两个包金的盒子,把其中一个大的放到匡石面前,“这是我留给你,有大祁各地木仙药的房契,虚无草堂的房契,还有一些庄园和山林的契约。” 拿出祈安盟的玉牌交给匡石,“这是祈安盟的玉牌,祈安盟的生意和银子,还有慧州的上万棵奇楠树也都留给你。” 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石头,“这些石头都是你送给我的,我带走留作纪念,看到石头就像看到你一样。” 木樨说着把小石头装到鹿皮袋里,把那颗价值连城的鸽血红宝石放到大盒子里。 虚无仙山上吃喝都不用花银子,贵重的东西留给匡石以后用得着。 匡石把盒子推到一边,“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虚无草堂是我们一起盖的,以后我们在这里快乐的生活不好吗?” 木樨低头不语,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生病,体会到生老病死的无常。 第243章 大结局 这一夜对木樨来说比虚无仙山上的三百年还要漫长,经过痛苦的思虑和挣扎后,还是决定回仙山去。 她已经悟出了生命的可贵和死亡的恐怕,只要找到仙瑶花一定能炼制出长生丹。 只要有了长生丹就可以和日月同寿,再不为生死烦忧。 第二天,木樨换上来到这个世界时的白衣,骑上桃红马向虚禹山谷进发。 匡石跟在她后面,冷得就像一块石雕。 虚禹山谷在关外,要先出关才能进入山谷。 皇帝刚刚亲政战乱平息不久,要想出关必须要有北部边关发的出关符牌。 来往的商贩都拿着符牌通行,木樨一时不知所措,她没有符牌怎么出关? 想让匡石帮忙,又担心他会拒绝。 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想必对她的离去很不满。 惆怅间发现把守城门的人很眼熟,那不是商阿七吗? 与此同时商阿七也看到了两人,一催马到了近前飞身下马单膝跪地,“见过衡大将军,木姑娘。” 衡大将军?木樨看向匡石,他面无表情,眸子如利剑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他缓缓开口道:“木姑娘要去虚禹山谷。” 商阿七道:“尊大将军令,出关五里到虚禹山谷都在练兵,沿途难免有沙尘。” 匡石看向木樨,想挽留但终究说不出口。 在九重云彩上木樨可以永远年轻,在这里芳华很快就会逝去,他不能太自私。 他有一千种办法把木樨留下,但选择了尊重,尊重她的选择让她快乐。 木樨执意要走,他是最痛苦的一个,五年的陪伴一朝分离无异于挖掉了他的心。六年前他抱着她进关,如今又要亲自送她走,是肝肠寸断的痛。 商阿七站起身道:“木姑娘请。” 木樨对匡石道:“你不用送了,我去过虚禹山谷几次认得路。” 匡石没有搭话,只是看着她。 木樨心里一酸,往事历历在目千思万绪齐上心头,匡石的陪伴让这个世界变得很温暖,他是一块温暖的石头,是她的道友。 如果她选择做一个平凡的人留在西汶州,也许两人能琴瑟和谐的度过下半生。 能读懂匡石眼中的不舍和挽留,可她还是选择去炼丹,全然不顾他的感受。 两人的马匹经过城门时,站岗的兵士齐刷刷跪倒,商阿七亲自护送他们出关。 关外里绿树临立,道路通向北、东、西三面,庄稼田随处可见,再往北绿色越来越少了。 关外十里喊杀声震天,北部边关的将军在做大战后的整顿和练兵。 军队练兵,普通百姓是不能通行的,木樨不熟悉情况进入了练兵场。 奇怪的是没有将士阻拦,也没有被驱赶。 军队上万无边无沿,为了震慑外域蛮人十万大军参与了练兵。 两人经过兵阵时,将士们单膝跪地,齐声高呼:“见过衡大将军!” 排山倒海般的声音震撼云霄,直击人的灵魂。 在这一刻,木樨意识到将士们是最可爱的人。 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无私奉献,不管他们是生命有多长都值得尊重。 庸庸碌碌活到百岁,一事无成也毫无价值。 生命不能用长度计算,活得有价值才是最重要的。 木樨漠然回头,看着一身黑袍的匡石,豁然明白将士们用最高礼仪参拜的是他。 他就是令外域蛮人闻风丧胆的衡大将军,他以前说过,只是自己误以为在开玩笑。 道友隐藏的好深! 我衡大将军,不是谁都敢这么自称的。 匡叔衡,衡三郎,衡大将军就是身后紧紧相随的匡石。 六年的时间她未曾虚度,炼制丹药为边关的江山解除伤痛,也算为百姓的平安日子尽了绵薄之力。 匡石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用惊天的胆识和气魄,驱除了外域蛮人,平息了内乱,还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 他才是惊天动地的大英雄。 木樨很开心,匡石是世人眼中的冷面战神,是她无话不谈的道友。 有匡石相伴,到这个世界走一遭值了。 桃花马慢悠悠地踏入虚禹山谷,气温陡然上升了几度,秋日犹如春天般温暖。 虚禹山谷里的一草一木木樨都很熟悉,六年来数次在这里逗留,只为登上九重云彩重返虚无仙山。 走到最高峰下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层层的云朵散漫地游走着,一道五色彩虹挂在云端。 她从仙山上坠落下来时也看到一道五色彩虹,这预示着她今天能穿破九重云彩回到仙山去,她从上面来要回到上面去了。 回头看向匡石,他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一路上他几乎没有说过话,只是默默地护送着她。 木樨解下披风放在马背上,莞尔一笑,“道友,就送到这里。” 匡石再也控制不住澎湃的心潮,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千万句不舍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他爱木樨愿意放她自由,但心头积压的不舍让他痛不欲生。 爱,而别离是世间最残忍的事情。 木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勉强装作平静的样子,“道友,我会想你的。” 匡石没有说话,他怕自己一张嘴说出的都是不舍。 木樨把装满小石头的鹿皮袋挂在腰间,挥挥手向山上攀爬。 山峰耸立,她像一只灵猴一般攀岩上了半山腰,低头间看到匡石仰头看着她。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流了下来,她无法欺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匡石,他已经是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手和脚在向上攀爬,心却逐渐沉了下去。没有回家的快乐,有的是切肤的痛楚。 匡石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被雾气完全遮挡住了。 这次她没有遇到厚厚的云层,直接攀上了虚无仙山的山峰。 山壁上仙瑶花还在盛开,木樨豁然明白虚无山上一日,虚禹山谷里一年,她在西汶州六年这里不过才过了六天。 仙瑶花七百年开一次花,一次盛开七天,天地间的精华滋养着仙草,花朵的芬芳愈发的醉人。 等待了许久的仙草尽在眼前,她却失去了采摘的兴致。 她犹豫了一会儿,摘下两朵仙瑶花放到腰间,手指触摸到了鹿皮袋里的石头。 心里的天平瞬间倾斜,在石头和仙瑶花之间石头更有温度,那是匡石带给她的暖意。 能否炼制出长生不老的丹药已经不重要,哪怕明天就会白头,她也要和匡石在一起。 她解开鹿皮口袋把五颜六色的小石头撒了下去,向着虚禹山谷喊道:“道友!” 匡石站在山谷里,凝望着木樨消失在云彩间,整个人恍若冻成了一块冰雕。 非常想跟木樨一起走,但他清楚无法穿过厚厚的云层,六年来尝试很多次,攀爬到半山腰就会跌下山峰。 九重云是凡间和仙山的分界线,他是凡夫俗子无法攀上仙山。 木樨走了,以后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晴天。 忽然间五颜六色的小石头从云端掉下来,听到木樨在喊道友,瞬间泪崩。 “樨儿!樨儿!” 木樨展开双臂,闭上眼睛像云朵一般跌下了云层,她清楚跳下去就再也上不来了,再也无法回不到虚无仙山。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松开了手,她想明白了即使人生短短几十年也无妨,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再短的人生也光芒万丈。 她爱匡石,要过有烟火气的日子。 木樨宛若一片云朵从云端飘落下来…… “樨儿,”匡石张开双臂拥抱他的童养媳。 ……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