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后劫》 第1章 羿射九诡 太阳照耀着大地,乃文明的起源。可这样的热源只需一个即可,若是翻倍增加,甚至多至十个,任何生命都无法生存。 长河流域的熙部,便出现了这样景象。 整个部落的天空每日升起十个太阳,山火尽生,热浪滔天,天干地裂,部落中的人已十不存一。 幸亏部落中有一位英雄叫做羿,擅长射术,眼看民不聊生无法生活,便亲自带着弓箭发誓要射下九个太阳,恢复天地清明。 想要射落太阳,不说距离问题,光是普通箭矢,靠近大火就会被烧成灰,更别提酷热无比的太阳,因此羿首先得寻找合适的弓箭,才能实行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后续的故事如何,已经无法考证。 据说羿前往东海神仙之所,获得射日弓箭,使用他的招牌绝招九星连珠,将扰乱天地秩序的太阳射落,大地重新回归平静。 官方的版本是这样流传的,毕竟九阳已经消失不见,而英雄羿也回归部落,还拿着那柄在冬日依旧炽热无比的射日弓,由不得他们不信。 只是祭祀们询问过羿具体的过程,都被这位英雄敷衍过去,甚至面露不愉,对部落地位尊崇的祭祀都大声斥责。 故而这件事的过程便不了了之,由于当事人没有细说,便有许多添油加醋的版本出现。 什么射日弓箭得来不易,是神仙赐下的宝物,须得羿守口如瓶,不然会遭天谴;又九日并非天地具象,是有妖魔作祟,其中涉及封禁秘术并非永久解决,言多必失。 不过这都是道听途说之言,掩盖不了羿的辉煌事迹。 这不,目前部落最大的事就是几天之后的羿娶亲,朴素的部落民众挂出鲜艳的海贝,裁剪各种样式的兽皮,为大英雄迎娶娇妻做准备。 羿的未婚妻是何许人也?这可是比大英雄羿还要有名的人物,单名曰娥,生来雍容华贵,貌美无双,不仅家世乃部落澜的贵族,容貌更是世所罕见。 据说娥幼时贪顽,失足落树。几十米高的巨木,眼看娇花凋零,竟然从林间跑出一只玉兔,恰好用柔软的背部接住娥,救了她一命。 从此娥与神兔形影不离,随着她年岁渐长,出落的更是如清水芙蓉越加靓丽,在周围几个部落艳名远播。美女配英雄,天经地义。 澜部的娥嫁与熙部的羿,两大部落即有合并的趋势,毕竟经过十阳乱世,孱弱的部族已经无法在危险的蛮荒大地上生存,唯有合并成更强的势力,才能赚得一线生机。 今天便是娥进入熙部的日子,所有的族民都迎接这位地上仙女。 在欢天喜地的族民与神神叨叨的祭祀队伍走过后,围观的人笑意逐渐消失,露出麻木饥黄的脸,颤颤巍巍地离去。 大地干涸,寸草不生,能活下来的都难得,却也抵达极限,疾病和饥饿在他们身上留下永恒的烙印。 其中一个面容青涩的少年,站在远处,约十一二岁,身材廋的像是竹竿子,左臂更是被兽皮严丝合缝地包裹着,耸拉着用不上一丝力气。 他是荒,乃十阳下唯二从天葬坛生还的幸运儿。说也奇怪,明明在部落中已经全无声息,连心脏都已停止跳动,于是祭祀将他放入那批的天葬队伍中。 说是天葬,其实就在死人身上抹上一些奇特的颜料,保证其身体数日内不腐,之后运入山中祭坛,等神灵收归他们的躯体。 至于实情如何,山中虎豹无数,普通民众或许有猜测,可人死本就无灵,身外之躯不过仪式,更能避免瘟疫,天葬已是部落数百年的传统。 天葬坛从来没有人能回来,不说大山中的财狼野兽,毕竟都是死了才运过去,即使还留有生息,也是那种回天无力的,如何能回归呢?说来也是离奇。 由于送入天葬坛就代表着死亡,没有人愿意再和起死回生之人交谈,祭祀们认为这样的人阴气四溢,时时刻刻会吸收周围人的阳气,如果得不到补充,很快就会死于非命。 即使在如此重大喜庆的日子里,荒也只是躲得远远的,眺望部落同族,沉默不语无法上前。 此刻的荒,自然已经不是原来的荒。在十阳乱世的末期,原身咽下最后一口气,确实已然丧命。 这个昏昏噩噩中继承原身者,本是正在阅读封神的新世纪青年,结果一个恍惚,就穿越至乌漆嘛黑的恐怖死人坑,零星地继承了些许飘散的记忆,苏醒时左臂传来剧痛,原来正有一只皮包骨头的野豺啃食着他的左臂。 求生的本能让他耗尽所有力气,挣脱了豺的血口,并踢了对方一脚,恰好命中野兽下体,受惊的野兽同样虚弱不堪,惊慌逃窜。 四周巡视一番,左臂被啃咬的他已是最幸运的人,周围的尸体不是缺头少腿,就是肠子洒落一地,配上躯体涂抹的五颜六色的颜料,活生生的地狱修罗场。 说来奇怪,山外太阳暴晒,河流干涸。天葬坛周围却温暖宜人,景色如春,若非尸骨如山,不失为一处妙地。 挣扎着起身的荒寻到偏僻处,找到此地的一处上游水源,闷头便喝,更是扯下上身衣物简单的包扎了下伤口,便昏昏睡去。 蛮荒的部落天作被,地当床,即使上身赤果也习以为常,身体素质更是惊人,本因丧命的左臂伤势,休息一番竟也逐渐愈合。 若只是如此,荒应当喝足甘泉,踏步而归,可天葬坑绝非善地,甚至称之为凶坛也不可。 无论荒朝哪个方向走,兜兜转转总会回到原地,更危险的是幽暗丛林中似乎总有鲜红的眼睛在盯着他,残忍,嗜血,毫无理智。 越走的多,荒越是恐惧,按理说此处乃附近几个部落的埋骨之所,不说几百年来的尸身腐朽,荒骨也该不少。可他见到的都是新送入的尸体,最多残缺不堪,却没有一架尘封之骨。 而且这里的尸体不仅仅有人型的,各种各样的野兽尸骨同样散落各处,不过与部落运送死人不同,这些野兽有些还没有死透,感应到大限将至便进入此地,等待着终结。 对,部落的运送。残存的记忆让他回想起,祭祀们之前讨论的日子是血月之时方可进坛,且抬尸者只有一时的停留时间,若不按规定来,会有不祥之兆。 那是祭祀们没有瞒着即将逝世的人,荒也是绝望而麻木的人之一,毕竟死亡已然注定。 可现在想来,这天葬坛诡异地很,似乎会吞噬尸骨。 随着夜逐渐降临,鲜红而嗜血的眼睛愈发明目张胆,荒在偶然间靠近一处幽暗之地,忽然一只利爪伸出,亏得他精神高度集中,猛然避开。 匆忙一瞥,那利爪长约半米,上面抹着厚厚一层油,干枯的皮层断断续续地包裹着。这怪物似乎十分惧怕阳光,没有抓到猎物,却被夕阳照射,便发出惨痛叫声,沉闷而扭曲,尖锐而混乱,好似数种生物混合的声音,瘆人的慌。 避开袭击的荒吓得六神无主,向着夕阳之地奔跑,可无论他怎么逃离,依然无法离开天葬坑,最终他还是回到了饮泉溪流之地,这是此地的高处,也是最后能看到太阳的地方。 说来可笑,在外面时,人们憎恨太阳,甚至原身因十阳而亡。此刻太阳却又是救命稻草,想挽留却无济于事。 疲惫,饥饿,恐惧,纷纷袭来。只等太阳落山,黑暗就会把一切吞噬,若继续下去,荒不过又是一死。 这时候,就要说到离开天葬坑的唯二之人,若非他,自己恐怕早已成为一具不起眼的尸体。 已然回到木屋的荒,抬头望了望满身破旧的老者,对方闭目凝神,一言不发。这已是几日来的常态,全靠荒采集露水煮熬稀粥喂食,若非探其鼻息未断,还以为他死了不成。 那日被逼到绝境的荒,毕竟不是原身,在探寻金手指无果后,反而豁达起来,仰天三声大笑,道尽苍凉。 说他疯癫也罢,说他痴傻也好,在无尽工作的压力下,来到更为残酷的世界,忽感造化弄人,人又何惧,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便在此刻,荒模糊间看到水源尽头的青石之上,盘坐着一个老者,浑身鲜血淋漓,胸膛却依旧起伏。 难得看到活着的人,他匆忙上去询问,对方却好似凝神入定,如同磐石般没有任何回应。 荒利用清水清洗了老者的血迹,两人就对坐于此,等待终焉。 天色被浓稠的黑幕遮挡,周围呼啸声越发惨烈,甚至能听闻啃食血肉的声音,嗜血疯狂的气息甚至化作气体飘散而来。 就在黑夜彻底降临之刻,血光大作,所有妖目向此处袭来,老者猛地睁开眼睛,如宝华四溢,清咏道: “九诡浮世,月丹凝神。光阴过客,死中求生!” 随后诸邪辟易,万物消融。 第2章 我非我 本来以为捡了个牛逼烘烘的老爷爷,毕竟主角开局戒指里藏个大佬指导,是穿越者标准配备么。 没想到这个老爷爷中看不中用,咏叹倒是唬的人一愣一愣的,连周围的诡异野兽都不敢上前,但不过片刻,血红影子便扑了上来,撕扯他们的身躯。 在剧烈的疼痛中,荒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和这个老头躺在枯草地上。 没错,他也想不到还能再醒来,当野兽撕咬他咽喉时,那种血肉分离的痛苦真切无比。但既然他醒来了,那说明之前的遭遇不过是个梦,大概是个梦。 老者现实中倒没有梦里那么惨,七窍流血浑身溃烂倒是没有出现,不过脏兮兮的像个乞丐一样。当然,现今部落里没有乞丐这个职业,许多弱小的族人都在捕猎时被野兽咬死了,或许老头子可以成为这行的第一人。 就凭他梦里神神叨叨的一番发言,也是神棍级别的。 本来这样的弱者,传统都是任其自生自灭,没有能力在野外存活的人,在危机四伏的大荒根本活不下去。 可荒犹豫一番,还是背起老头子,回到熙部。 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他感觉老头子来历神秘,或许梦中场景皆为具象。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他需要解释自己离开天祭坛的原因。 如此神秘的圣地,一个已死之人的回归,说是鬼魂附身都不为过。若他就这么大条的走回去,怕是第一时间就会被祭祀们抓起来,为平息神怒把他打死再送回去。 至于不回部落,那更是不可行,荒左臂的伤势和饥饿导致的虚弱都是实实在在的,这也是他怀疑梦境真实性的原因。起码回去还能在熙部培养的果实林救济两口,若在野外那真是十死无生。 果然,回归的荒被祭祀们带到小黑屋中,严密审查,不仅有好多鬼祭求神占卜,更拿着奇奇怪怪的道具扎进他的血肉,检验其真实性。 而能从天祭坛安然而归,荒把这一切都推给昏迷不醒的老头子。没错,由于不知道对方名字,荒就这么称呼这个老者。 他先是说对方全身溃烂七窍流血,但随后在黑夜降临之时仙迹显露,治好了老头子身上的上,并且送他们回归。 真真假假,神神叨叨,似乎有几个祭祀真的知晓天祭坛的一些事,对荒说的利爪野兽和鲜红大眼睛惊恐的很,故而对老头子愈发警惕和畏惧。 其实最根源的是,无论因为什么,他们毕竟活着走出了天祭坛。按照部落对天祭的理解,这是他俩命不该绝,那么就不该继续追究这事。 何况还有个神秘莫测的外乡人,虽然目前半死不活的没啥动静,可万一真是大能,那可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 起初,祭祀们还派专人照顾了他们两天。可很快就发现,所有靠近两人的活物,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生命衰竭,小则生病,大则昏迷不醒。 要知道蛮荒之人体魄雄健,许多人一生都没有生病这一说,可仅仅就是在两人身边呆了几天,已经有数人出现此症状。 不得已,祭祀们只能让荒带着老头子前往部落边界,并且警告族民远离危险源。 而在观察了几日后,老头子双目和鼻孔开始流血,像极了天祭坛那一幕,连荒都感到精力与日俱减,似乎真如祭祀们所言,阳气流失,天祭坛终究不会放过他们。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说出老头子最后吟唱的诗,因为其内容惊世骇俗,泄露恐有大祸降临。 如往常一样,帮老头子擦拭身上的鲜血。随着时间流逝,老头子流出的血越来越多,有时甚至染成一个血人,气息也越来越弱,到了子夜时分,甚至冰冷的像个死人一样。 可这濒死老者,已是同病相怜之人。 每过一天,他明显能感觉到身体机能下降,甚至今日出门,腿脚都不利索,只能搀着木棍走回最后几里的路程。恐怕用不了几天,他会比老头子先死还说不定。 坐在篝火旁,荒回忆起神话传说。后羿嫦娥的故事家喻户晓,如果说事件的发展和记忆中的相同,那两人应该是早有婚约才对,不该现在才结。 而且熙部和澜部也是闻所未闻,根本不是他熟悉的华夏文明。 再有老头子说的羿射九诡,他觉得此中内情恐怕另有玄机。 可无论怎么揣测,他这被诅咒的躯体也无法行动,现在的他怕是连一个一岁的婴儿都打不过。 唯一能体现他活着的证据,就是回想起澜部的地上仙子娥,心头略有火热。 他不是个好色的人,前世信息爆炸也见过无数美女网红。可这一切都无法与那名女子相比,所谓世间的庸脂俗粉,岂能与皓月争光,这就是他的评价。 即使只是远远的观望,并且娥还带着遮挡面容的饰物,依稀能看到她那绝世容颜以及冰冷而优雅的姿态,娇体更是芙蓉日暖,青莲涤生,世所罕见。 这样亲眼目睹神话中的人物,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触。虽然他明白娥可能不是他熟知的那位仙女,可脑补代入这种常规操作还是必备的。 想着想着,他低头盯着的手背,竟然须臾间起了褶皱,瞬间大脑内绮丽的场景烟消云散。 出门撒了泡尿,清醒一番。 说来蛮荒部族的衣物十分简陋,男子不过兽皮裹腰,大小便时都不需解衣,有身份势力的大族,才在上身披着大袄,女子裹住胸部,果然原始。 摇了摇头,他猛地失笑,低声自语道: “我果然是个俗人!” “这天地万物,谁又不俗?” 荒正要反驳,恍然一愣,望着草席上睁开眼的老头子,结结巴巴地喊道:“老,老头子,你竟然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说完之后,荒觉得话语有些不吉利,尴尬补充道:“看你天天流血,像个输血袋一样,我以为……” 老者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语,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确实快死了,之前的状态就是我疗伤的最后挣扎,现在醒来不过回光返照。” 看着双目圆睁的荒,玩味地说道:“不过你也快死了,蚀阴夺魂,运气好的话比我快几天。”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气氛沉寂起来。 荒本来想问问对方说的蚀阴夺魂是什么,是否和天祭坛的诡异有关,可话没出口,忽然间索然无味,不愿再提。 冷寂了好一阵,老头子才略显惊讶地开口:“你就不想问问死因为何,有无解决之法?我活的够久,况且确实回天无术故而生无可恋,看你骨龄不过十余岁,为何暮气沉沉?” “因为我觉得,如果你愿意救我,自然会出手,若是不愿意,我就算求爷爷告奶奶也没有用处,就像天祭坛那时。” 荒直视着老头子,丝毫没有性命不保的姿态,反而侃侃而谈。 老头子点了点头,没有反驳他,也没有认同他,反倒是岔开了话题。 “若我能让你临死前一亲芳泽,李代桃僵替换那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可愿意?” 这次倒是轮到荒笑了笑,摇头道:“你说的人,倒是让我心头一热,我是个俗人不假,却非野兽,利之所趋必有枷锁,非我本心。” “你可是怀疑我的能力?虽然目前的我确实孱弱不堪,可这梧桐涧仍然没有能制约我的存在,我说谁死谁就得死!” 略带些不满和斥责,低沉的声音竟然如滚滚天雷,震得木屋摇晃,门外却无丝毫声响。 荒却面无惧色:“我背你出来那天,就想到了你或有神通,其实这也是我的私心。事有利弊,反正将死之人,也不在乎死的快慢了。” 老头子双目变得血红,似乎陷入癫狂:“你可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些式术能让你比死亡还痛苦?” 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可最终还是平静地问了一句:“缘何呢?” 缘起缘灭,自有定数,是何来哉? 这话一出,老头子合上双目,再一睁眼已然清明,不见丝毫癫狂,若有所思地说道:“既承因,故纵果,你与我道有缘!” “体虚决然,心中有怨,欲火横生,却强压心底,彼之枷锁更助心中魔念,尔知天地乾坤,可知尔是谁?” 继而老头子猛然喝问,振聋发聩,如醍醐灌顶。 荒身体震了震,脑海中记忆百转千回,思绪万千,压抑在心底最深层次的秘密如同水涌般流出,数日来生死压迫紧绷着的线松了松,浑身的压力泄尽,最后作揖道: “是荒非荒,终究我是我!” 第3章 金蝉子 “老头我道号金蝉子,师承金蝉魔宗,不过谅你这小小福地之愚民也没有听过。”老头子抚了抚并不存在的长须,见荒一脸怀疑的脸色,连忙补充后半句话。 “何为福地?”虽然荒略有猜测,却依然询问。 “地火风水,天地乾坤。在洪荒大地铸就之际,有些许碎片散落各处,被得道大能或妖王巫祖获取,炼化成小天地,存于世间。” “例如此处梧桐涧,便是西方金乌与凤凰栖息之地的一处河流,乃世间阳极之火炙烤之水,沸腾千里,绵绵不绝,常人粘之即焚。但阴阳守恒,其涧内某处阴阳交汇之所,便孕育七十二福地之一梧桐涧,你们便是这一方天地的生灵。” 荒听的一愣一愣的,整理一番才询问道:“那这样说来,梧桐涧的十阳并非真正的太阳?” “区区金乌烈焰,岂敢与洪荒三阳并称。况且正常情况下,福地维持一日已经足够。”老头子满脸不屑地说道。 “哦?那羿射九日岂不是有蹊跷,你说的九诡又是什么,还有与大日并列的月亮又是何物?” 金蝉子看了看满脸殷切的荒,忽然闭口不言,只是点道:“此乃福地大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荒见老头子不愿意说,也就识趣地不再提问,不过根据对方透露的信息,他也逐渐推演出了大概。 想必这梧桐涧就是一处芥子世界,藏于外界某处灵地,而内里自成一方天地。更重要的是,这并非是无人看管的自由世界,起码日月就是两方势力。 而老头所说的金乌,恐怕就是大日的管理者之一。 至于为何会出现十阳同现,那就是小世界顶层的秘密了。不对,老头说九诡浮世,羿射杀的并非金乌烈焰,那又是什么呢?怪不得羿回到部落后三缄其口,其中的水深不可测啊。 想到此处,荒突然忆起同样神秘的天祭坛,能够抗衡十阳的存在,并且有着特殊的诡异,那么是否说明它同样是和大日太阴同一级别的? 至于身上的诅咒,荒忍不住一颤。 金蝉子好似猜到他所想,点头道:“你们口中的天祭坛,比金乌更难对付。它其中之一的作用,便是收集界内魂灵血肉,凡是进入坛内的生灵,都会被蚀阴洗涤,直至虚无。 你虽然借我之状态避过一劫,却终究被天鬼锁定,魂销骨侵,命数已尽。” “命数,命数……”荒呢喃几句,不知是何感触。 “怎么?天定的命数就怕了?”金蝉子似在询问,又似在肯定。 “那是自然,上天注定的,还不是最大?凡人害怕命数岂不正常。”荒倒是坦然。 “你不是将死之躯,天不怕地不怕么,我还以为你会有点骨气,依然无所畏惧呢。”金蝉子有些不屑。 “尊重客观规律,发挥主观能动性,不知你有听过没。有些东西强求不来,尽人事听天命,我无惧尽力而为,却担心盲目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故而我是惧命之人,却不信命。” 这超越时代的发言顿时让金蝉子一呃,似乎在品味荒的话语,不置可否。 “你这小子,满口荒唐话,不过越发对我胃口了!可惜只有七天的寿命,而且每过一日身体脏器便衰竭一处,最后心窍无依,魂锁死躯,永不超生。” 荒撇撇嘴,说那么多,不就是心肌梗塞么,话说以他之前的工作量,很担心某一天心脏病突发嗝屁,没想到现在要应验。 金蝉子等了许久,见荒没有动静,不由地抚了抚不存在的长须,作高人态地说道:“别说梧桐涧这灵气稀薄之地,即使是洪荒大陆也少有人能解天鬼之咒,不过老道正是那遁去之一。” 神神叨叨的,说话还暗藏玄机,直接说你有办法解决不就行了,之前还说无解之症,这神棍果然不靠谱。 荒只能面露勉强地问道:“请问道长有何解法,救小子一命?” 似乎能从荒的口中听到服软,金蝉子也小有激动,于是不再卖关子,点道:“继承我金蝉魔宗道统,成为我金蝉子的闭关弟子。” 有这么好的事情?荒满脸警惕地询问道:“敢问金蝉魔宗规模如何,您在宗内职位高低,是否有着百八十个弟子?” 这话问的金蝉子颇为不悦,不过还是回答道:“魔宗乃无上真魔之道,直通混元大罗之列,吾乃金蝉魔宗第六代魔魁,至于弟子,若你愿意拜入便是首席。” 听着似乎不错,不过魔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估计走火入魔啥的是日常,看看金蝉子现在的状态便知一二。至于他说得魔魁,入门便是首席,翻译过来不就是金蝉子光棍一个,根本没有弟子么,狗屁魔宗。 似乎感觉热情逐渐转冷,金蝉子慌忙补充道:“我金蝉魔宗最擅盗天命,换乾坤,你这蚀阴夺魂本来在此处无解,唯有我门派不传之秘可以救你。 若非看你脾性合乎吾道,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收你为徒。” 最后一句,金蝉子倒是极为郑重,事关道统,他确实不会因为个人原因甚至情谊收徒,而且金蝉魔宗最紧缘法,即使普通人求他他也不会动此念。 “你可知曾有天衍道体之圣子在天之涯跪了三十三年,我也只传了他一些外门推演之术,如此机缘,不受天谴之。” 说到最后,金蝉子声音重重叠叠,让荒身心俱震,不由自主地便跪拜下来。 金蝉子轻轻一抚,顶上幽暗凝结化作一只淡金色的蝉,身背六翅,在其现身的刹那,虚空扭曲,法则具现,甚至有天雷滚滚。很快金蝉便隐于荒的额头,消失不见,异象消散。 “切记切记,我魔宗盗天命为天地所不容,平日万不可施展神通,若强行改命则天地人杀劫齐至,十死无生。 你出去,接下来能否自救,就要看你自己了。” 说完,金蝉子便挥了挥手,闭目不言,似乎再次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荒抬头一瞥,老头子似乎越发苍老,整个人充满了死寂和腐朽,即使是看他一眼,都觉心悸不已,好像面前之人为世间所厌,再无容身之地。 他匆忙退去,不敢再观,直觉告诉他,再停留下去会有大恐怖。 待得退出木屋颇远,荒活动了下身体,发现体能并无恢复,不过也没有变坏,远远注视着变得苍白的木屋,神情勾勒冷峻。 没有人不惜命,他是个俗人自然亦在此列,若金蝉子真的逼迫他做有违本心之事,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 不过他知晓对方要的并非唯唯诺诺之人,一味顺从反而不妙。 什么主角气运加身,大佬见面便收,狗屁! 在刚才的谈话中,荒起码有三次感受到金蝉子那如刀一般的杀意,真真切切,若有一句不对,早已身首异处。 至于话术之道,荒既要表现的略有个性,又得有畏惧之心,显得他小有能力又能被强大力量掌控。 最为重要的是,金蝉子知道他心中的小九九以及故意表现的手段,而这也是他保命的前提,对方终究有所图。 看老头子的状态并不好,传法似乎耗尽了他残存的体力。 金蝉子说自己只有七日寿命,那对方怕是连七日都活不过,才匆匆收了他这个徒弟。 至于老头说的金蝉魔宗法术,荒只是在金蝉子抚过头顶时脑内一阵恍惚,似有无数低语轻呢,有时候听的清,有时候又好像毫无规律的杂音。 至于从其中悟出什么绝世道法,强大的争斗法术,那是半点都没有的,故而对当前的情形几乎没有帮助。 可老头非要传他道法,甚至不顾身体受损,那其中必有道理。 苦思冥想没有答案,忽然一愣神,荒发现自己早已离开木屋,几乎接近部落,而他的眼睛已经盯着那所高屋许久。 那里乃祭祀们住的核心区域,最高处如太阳闪烁的木屋正是放置射日弓,大英雄羿的住处。 过几日就是羿迎娶娥的日子,那里挂满了象征喜庆的部落饰品。 荒不由地想起远处眺望,娥那仙姿绰约的外貌,心头一阵火热。 恍惚间,其面前一只黑色小蝉飞过,阵阵黑烟组成一段文字: “天火肆虐,金乌崩绝;命趟殁诺,日月交合。 枯,取而代之!” 第4章 月仙子 皎洁月光洒落在古朴狂野的木屋上,不似轻纱,好似寿衣。 在十阳同现的时光里,这片大地的所有生灵都遭受了史无前例的磨难,堆积的尸体能垒满一座山谷。 这些日子的欢庆冲淡了往日的绝望,象征着新的开端。 大荒的部落就是如此淡然,与天地争胜,与部族争胜,死亡的尽头就是新生,没死的人总要想办法活着不是么。 阁楼的护栏旁,一位女子仰头眺望月亮,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光轻柔地抚过她的面容,白鹅似地光滑脖颈毫无瑕疵,柔软的细腰以及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凶器,最让人心痒难耐的是永远那副柔弱却透露三分媚意的慵懒姿态,惹人怜爱。 娥来到熙部的几日,便暂住在未婚夫婿的家中。 大荒部落并不太平,经常有野兽或怪异的东西袭击村落,特别是深夜,常人不敢外出。 可羿的屋子是例外,有什么野兽怪异能和太阳相比吗?射日弓就高悬在屋顶之上,庇护着这片村庄。 这也是澜部日思夜想的渴望。在十阳之后,澜部实力大降,只能维持基本的捕猎采实,无力面对那些特殊的危险。 若是娥成为大英雄羿的妻子,那自然能够合并生存,互通有无。万一遇到危险,羿也会帮助澜部,毕竟不算是外人。 有人赞同,自然有人反对,特别还是部落内貌美如花的仙子,岂能没有人觊觎。 今日白昼澜部封号虎豹的蛮就当众反对这门婚事,带领他的手下在熙部闹事,还打伤了几个负责款待的侍者。 说起那蛮,也是附近几个部落赫赫有名之人,高约九尺,虎背胸腰,曾有生擒虎豹,捉拿异类的壮举。 特别此人还痴迷于娥,对娥说的话无所不听。娥能在澜部有此地位,离不开此人的支持。 若无羿的横空出世,娥本应嫁给蛮才对。岂料这位射日英雄横刀夺爱,蛮内心的仇恨何止滔天。 虽然有恨,可慑于羿的实力以及澜部大计划,之前蛮也略有克制,未曾做太出格的事情。 谁能想到今日竟然在熙部大打出手,致使数十人伤残,还妄图抢回娥,带她离开部落。 这下可触怒了羿,与蛮一阵龙争虎斗,单手持箭剜下对方的一颗眼珠,浑身血流不止,本来想要立威杀掉这莽夫,在娥的凄声哀求下才饶他一条性命。 大荒以强者为尊,这一下子澜部更加老实了,连部落第一勇士都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更不敢多言。当然,从另一方面看,这招嫁女求安,让原本制定计划的人更加欣慰。 “娥,您可是为白天的争端担忧?”两名姿色不俗的侍女在一旁询问。 娥却一言不发,只是眉头忧愁面容苦涩。 “您大可不必担心,按照族规,那个大块头本应送入兽笼遭百兽噬体。而您只开口求情,羿便手下留情放他一马,可见您在羿心中的地位。”其中一名容貌更为艳丽的侍女似是宽解,似又略带酸楚。 身为羿家族培养的侍女,其实就是奴隶的地位,自然对这位横插进来的女主人有些嘀咕,不过也不敢明面表现出来。要知道,娥即将成为羿的妻子,身为女主的她若是对两个下人不满意,处罚的手段多得是。 不过娥表现得十分温顺,对待仆人和羿的手下都有张有弛,丝毫没有因为即将成为女主人而显得跋扈,因此多数熙部的族人都很满意这位,只是对那个闹事的蛮颇为讨厌。 这也是两族合并的必经之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寄人篱下的,须得有些强硬手段才能拿得下,而今日羿的小小惩戒就是亮手腕,给那些不安分的家伙一个警告。堂堂的射日英雄,岂容人侮辱。 娥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下去,想要静一静。 毕竟也是同族之人受罚,听说那蛮还颇为钦慕娥,两名侍女心领神会的退下,留给娥独立的空间。 月光忧思,美人保持着哀容静坐,直至远处似有似无地一声哀嚎传来,她才明眸有神,翘唇微弯,让皓月失色。 一只玉色毛皮的兔子溜入她的怀中,竟然口吐人言,声线似女。 “事情办妥了,他自觉无脸再当澜部的英雄,捶胸而毙。” 玉指轻抚柔顺的毛皮,女子一脸淡然又略显可惜的说道:“羿射瞎了他的眼睛,若是拔掉他的舌头,他反而能活,毕竟一个哑巴是很难泄露多余的东西的。” 玉兔此刻竟然发出嗤笑,鄙夷道:“以他对你的深情,你即使明说让他死,他也会心甘情愿地自杀。” 娥捏了捏玉兔柔软的耳朵,盛颜笑道:“人总是会变的,深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比起让一位英雄丈夫猜忌他的妻子,使澜部得不到应有的地位,他的牺牲是值得的。” 玉兔摆了摆耳朵,淡然道:“我不管你的算计如何,可你终究要记得大事。只有取得仙丹,日月交合,方可离开此界,飞入登月台。 你这么担心蛮,莫非你们俩?” 玉兔弯下脖子,使劲向娥的腹部嗅了嗅,弄得娥一阵痒痛。 “哈……哈,别弄,怎么可能,我怎会如此蠢。那蛮对我言听计从,只要我稍露颜色,就唯唯诺诺不敢吱声,说来还真有些可惜呢。 倒是我的新婚丈夫羿有些猴急,前几日假借醉酒摸入我房中,想要用强。亏得每日有我澜部祭祀驻守,方才没让他得逞。” 说道此处,娥的脸色有些发青,明显对这位丈夫不满。 玉兔却无动于衷:“不让他接近你,又如何套得仙丹位置。以你那楚楚可怜,欲拒还迎的姿态,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 早就防备好的祭祀必然在关键时刻出现,而澜部有反抗力量让羿更为重视你的地位,谁不想蹂躏无数男人视为珍宝的圣女呢。 一石数鸟,现在连过去的老情人都长眠地下,没人再能威胁你的地位。这么说,仙丹有眉目了?” 娥瞬间恢复漠然的表情,再无之前委屈的神色:“羿还是颇为谨慎的,没有明言。但我从其话语的蛛丝马迹中猜到一些,若无意外,仙丹藏匿之所就在……” 玉兔抬起小爪示意噤声,慵懒的回答道:“别和任何人说,包括我,万一起了贪念,想要独吞仙丹,那可不妙,我只想按照计划随你回归月宫。 既然羿向你透露仙丹,那其中射日的来龙去脉必定也有所涉及,你应当明白此界的状态。” 娥双眸紧盯玉兔,莞尔一笑:“你就知道我会说出真的地方?又或者羿也只是虚情假意,故意将我引向错误的地方呢?” 玉兔摇了摇头:“你不必试探我,我的任务就是引导你飞升月宫,虽然梧桐涧的道缘惊人,可其中的危险更甚,没有命数者插手十死无生。 羿对你隐瞒的可能性也不大,虽然你现在没有修真,可拥有我月宫的灵印,应该对他的状态有所察觉。他并不单纯的受你魅惑,而是生命力的吸引和天数的引导,恐怕他的状态比我想象中的还糟糕。” 娥回想着当日羿的状态,微微颤抖了一下,可很快又平静下来:“怎么说呢,我觉得他,他变得不像是个人!虽然外表无甚变化,可总体来说怪异的很,情绪波动也极为单一,就好似,好似各种情绪缝合起来的人。” 斟酌了一下用词,娥用前后矛盾的话语描述了她的感受,听来让人细思极恐。 玉兔第一次露出可怜的凝视:“我大体猜出他的状态,可日月交合乃命数所定,不可逆转,你想要达成目的就不能违背。即使,到时候他更加可怕。” 娥轻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最终默然不语。 “咦,外面似乎有些动静。” 玉兔眨了眨眼,轻声疑惑。 娥抱着玉兔登上阁楼,向外眺望。只要在木屋外,即可感受到射日弓散发的暖意,虽然夜晚不再有辉煌的光芒。 娥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这神器,随即望向远处。 在离此处不远,一群黑衣人推着木车,向黑暗的部落外行去。 周围有不少祭祀低吟冥文,安抚迷失的魂灵。 “近来部落里发现一些奇怪的疫病,他们的尸体需要送往天葬坛。您不必担心,我熙部有羿护佑,必然可以很快解决此事,不会影响圣女与羿的婚礼。” 随身的侍女也跟着女主人登上阁楼,见娥目视远方,特而解释道。 娥温暖地笑了笑,以示她明了。 不过从小耳目聪慧的她,分明看到那盖着的木车边走便滴落着粘稠而黝黑的秽物,不知是她眼花还是怎地,在某一瞬间,她竟然看到那秽物在草地上蠕动了一下,似乎变大变多了。 运尸车逐渐远行,只留下数个家仆回返,朝木屋行来,落在最后的那个,个子明显有些矮,还耸拉着左臂,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 这些地位低下的奴仆,自然不会引起地上仙女的重视,她抚了抚玉兔柔顺的皮肤,转身回屋了。 第5章 金蝉秘技 “老幺,你可得谋一个媳妇,别像你那些哥哥,本以为熬过十阳的灾难有好日子过,谁想到稀里糊涂的就死了,连个女人也没讨到。”一位年纪颇长的大汉对着身旁少年说道。 他们都是羿家族的奴仆,借着这位大英雄的庇护,幸运地躲过了十阳之灾,谁曾想就在即将举行婚礼的日子,许多下人染了不知名的怪病。 身体流脓,血肉滋生,许多肉瘤以惊人的速度增长,撑破结实的肉身,许多人死时已经不成人样,不是胸骨外翻喷出肉糜,就是大脑裂开脑浆四溢。 奇怪的是,这怪异的症状出现的悄无声息且极其迅速,在几日里就发生许多起,而且往往一出现就是成堆发作,例如旁边少年的一家,全部死于此病。 见少年呆滞没有发言,大汉略带可惜,随后又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叮嘱道:“大爷可吩咐了,不准乱嚼舌头,虽然死的是你哥哥,可也不能和其他人说,就按疾病暴毙谈。 你也知道,马上就是大爷的新婚之日,这些肮脏的事可不能污了熙部的喜。” 大汉晦气的甩了甩手,也不管少年听没听进去,他朝着自家的茅舍走去。 待得路口只剩下少年,他才微微抬起头,盯着木屋之上灼热的射日弓,低语问道:“肮脏吗?” 月光微微浮过,少年的脸一片煞白,简直像死人一样。他皱眉低头,片刻过后,脸上肌肤竟然微微蠕动,随后面色竟然显得红润了点,有些许生机。 千变魔象,金蝉魔宗秘技之一,能够化身万千,修至高深处连大道都可瞒过。 当然,这也可能是创造秘技之人的自吹自擂,更关键的是,前提是修至高深,他目前可是连入门都没有。 秘技说的很清楚,驱使须得道入化气,而且第一层需要某些材料来辅助,什么琉璃果、五色花、斑斓鬼,在月阴之日稀释,覆至全身,随后待紫气东来,曝晒三天,方可功成。 别说这些苛刻的条件,就是三天他都等不了。 幸好千变魔象有些外道手法,其中之一就是取其人皮,浮于脸部,利用金蝉秘术浅薄的调整。 被荒偷换面皮的少年,自然也随同他的哥哥们毙命,虽然他的身体已经像是榕树一样纠缠的难分难解,可脑袋倒是完好无缺,而且年纪也相似。 本来荒割面前还有些惊慌,毕竟整整一屋子死于非命的族民,还要在夜半行这血肉模糊的事。 可隐隐作痛的肝和肺,提醒他自己时日无多,再有天葬坛的古怪经历,让他的手停止了颤抖。 越在这荒谬的世界待得久,越觉得活着是最大的奢望。 而且秘技是金蝉小字显化后出现的,能让之前毫无反应的魔宗秘术现世,也只有荒屋中的老头子了。 与其说那是他的生机,倒不如说那是老头子的命令,因为他至今不了解这金蝉魔宗到底是修的什么法,似乎是窃取别人的命运,取而代之? 你的道法、机缘,所有的亲人,同床共枕的爱人,这所有的一切,都为他人做嫁衣。想一想就觉得恐怖,简直是标准的魔道行为。 但事情必定没有那么简单,否则金蝉魔宗早就一统乾坤,金蝉子也不会说自己命数已定,以这功法的霸道,岂不是找个人顶缸度过灾劫最好? 而且万事万物都有平衡,既然要取而代之,地位名声会来,灾难厄祸呢?金蝉子可是说羿的状态不是很对,若替代他,或许解了蚀阴夺魂的必死之局,又陷入更为恐怖的泥潭。 可他已经顾不得这些,就像是即将溺水而亡的人,即使一根救命稻草也要死死拽住。 荒喘息了两下,即使大荒空气洁净的无与伦比,他却觉得肺中空气浑浊不堪,烧灼着他的身心。每吸一口气,他的生命就衰竭一截。 那不是肉体上的疲惫,而纯粹是生命力的消散。皮肤上不断隆起的褶皱,以及发丝逐渐变得灰白。 本来若是以这种状态,别说面对羿,就是随便一个熙部族民都能一拳把他撂倒。 但第二门金蝉秘技给了他些许希望。 命曰金蝉翼的攻伐之技,储蓄一切可用之力,化为盗命之力,针对对方的弱点实行攻击,臻至化境可消融万物生机,堪比光阴。 当然,以上也是废话。化不化境荒不清楚,亏得这们功法依靠种在识海中的金蝉即可自行催动,虽然转化效率极低。 他日夜流逝的可是宝贵的生命力,功法只积累了一片薄薄的蝉翼,而且似乎是物理属性的,根本没啥同样吸收生命力的功效。 否则面对出了问题的羿,剥夺对方生命力,恐怕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自然,这东西得近身才能有效,故而他来到羿的木屋旁,代替了一名已死的下仆。 可他不敢太靠近羿所在的木屋,那如晃晃烈日的神器,确实有着神异的地方,他有预感,依靠人皮覆面的方法进入羿的住宅,会有不可逆的损伤。 幸而那神器覆盖的范围不广,真正危险的地方就是羿的木屋。 至于他现在要做的事,自然是羿不想或不希望的事。 荒先是走回他原本居住的屋子,这本来是他们兄弟作为下仆睡觉的茅屋,由于哥几个人较多,他们特地被安排在一个房间。现在倒好,整整齐齐一家人全被疫病染到,空荡荡还没有安排新人。 他就那么安稳的坐在茅草地上,闭目养神。 待到月悬高空,他猛地睁眼,靠近窗户,打量着门外场景。 夜色深沉如水,没有半个人影,观察了许久见没有动静。他才从窗户翻了出去,沿着屋檐的阴影潜入到杂役院的一处房间,悄悄地爬了进去。 里面杂物堆放,多有灰尘,明显是不常打理的废弃房间。 初始时整个屋子安静的没有动静,随后,角落里隐隐传来冰冷的铁链碰撞之音。 荒慢慢向里边走去,在推开如山的破损器具后,终于在垃圾山旁,借着月光,看清景象。 一根破损的链子牵着一堆庞大的肉山,一块块鲜红的肉瘤组成了这肉山,处处都是破损而流出发黄的液体。 本来沉寂不动的肉山见荒进来,猛然活跃起来,锁链“撕拉”、“撕拉”的牵扯声传来,以及对方不知从哪个部位传来的阵阵闷声嘶吼。 “果然已经到极限了!” 荒围着怪物转了一圈,随后捏碎一枚绿色的果子,抛至肉山的顶端,落入勉强还能看出是口的容器中。 随即那肉瘤闪烁着莹莹绿光,配上暗黄色的浓水,可怖非常。 但那怪物似乎非常享受这果实,竟然陷入短暂的安宁。 怪物不是别人,正是这一家人中的哥哥,同样的肉瘤疯狂生长,有的人可能运气不好很快就把心肺脑等关键器官破坏,暴毙而亡,有的人就颇为幸运,肉瘤长满全身亦能暂活。 当然,也仅仅是暂活罢了,甚至生不如死。 在荒潜入老幺一家时,正是老幺濒死之际,本来荒准备代替此人行事,没想到他的其中一名哥哥还未死透。 更为关键的是,对方是被他腰间的果实吸引,仿若尸变一样挣扎着,这才让荒打量起着将死的怪物。 果实名曰腐果,据说乃是天祭坛周围的一种果实,阴气极重,本来是不可实用,做特殊功效的。 荒在回归部落后,在果实林寻觅食物,普通果实只能裹腹,而这坑坑洼洼的渗人小果子竟然能止痛,抵挡蚀阴之苦,故而其随身携带几枚。 没想到就在他潜入老幺家时,肉山也对腐果产生了食意。而且这小果子似乎能抑制肉瘤的无线生殖,暂时保住了哥哥一条性命。 不过仅仅两天,这肉山就已经失控,昨日他还能看出一些人型,如今已完全成为一团肉糜,若非还能张嘴吃果,荒都怀疑对方只是残留的神经记忆在作怪了。 这果子也诡异的很,要知道死于疫病之人虽说肉体溃烂无限繁殖,起码也是人样。 譬如荒首日发现这人,费劲力气将他挪至此处,那时还起码状似人,若是死了的那些尸体,腐肉也会停止生长,很快失去活性。 唯有这喂了腐果的家伙,半死不活,肉瘤愈发猖狂,成长为半径两米的怪物,即使藏于这废弃屋内,恐怕很快就瞒不住了。 可荒要的就是瞒不住。 他刚刚喂给肉山的只是一半腐果,按照往常剂量只能撑半天,待到明日午时,这怪物就又要发狂。 随即荒又上前拽了拽拴住肉山的链子,在关键的合口处松了松套环。 轻手轻脚的隐于暗中,并且在门口放了一枚腐果。锁链背后连着的是墙壁,在挣脱瞬间会倒塌砸中对方。 他不清楚这怪物是否还有痛觉,不过腐果对其的吸引力是毋庸置疑的。 只要肉山在光天化日之下冲出来,在族民眼前现世,想隐瞒之人,想隐瞒之事必定泄露。 况且明日是大婚的预备席,不止熙部和澜部,还有周围一些想要依靠的小部落都会前来观礼,提前送上贺礼。 这样一个怪物现身,想必大英雄羿是要亲自现身驱魔的,那他必会露出破绽。 荒回头看了看沉入黑暗中的杂屋,又瞥了瞥身上兽皮沾染着的绿色粘液和肉屑,转身向前远去。 须知疫病总有源头,而这无线增殖的血肉像极了某种反应。十阳现世,不仅仅干和热而已,它的危害远超于此。 即使在这蛮荒世界,直面金乌的人,会全身而退吗? 世人传唱的英雄似乎不全是光鲜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