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魏》 第1章 序 曹芳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依旧在落的鹅毛大雪轻叹口气。 “若是正史记载无误的话,留给我的时间也就只剩两天了,父皇召司马懿回洛阳的诏书也走了七天有余了……” 他来到这个时代也已经有了三年多了,也许是没有了前身的记忆,所以曹叡对他真的就是当作自己孩子来教育的,虽然也就是三年,但他却已经真正见识过了这位能够在如此糟糕的情况下依旧始终压着司马懿的明帝究竟有着多么恐怖的实力了。 同样,这也是他眼下所担心的! 长期的高压必定会带来反弹,尤其是等司马懿知道了曹叡最初拟定的顾命大臣中并没有他之后,绝对会将他心中的反意彻底点燃! “父皇啊,你可是给我留下了一个真正的难题啊!” 三马已经同槽,第一个牺牲品会是谁? 要知道当时董卓上位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废帝,司马懿要想彻底夺权这一步必然是要效仿的,废帝的结局是什么?连董卓那个死胖子都知道除掉后患,司马懿这个老家伙会不知道? 如今,他所面临的,与那名汉废帝的局面,几无贰样! 只是,如今的他尚且还有那么几分选择的主动权,而这主动权就在目前身为大将军的曹爽身上! “头疼……” 曹芳双手按上了额角,看着眼前这入目的一片雪白,彻底陷入了沉默。 只是随后大门打开的声音让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 “殿下……” 女声入耳,曹芳目光一松。 “婉儿,前面可有什么消息了?” 身着侍女服的清秀女子躬身朝着曹芳行礼:“殿下,我听宫中那些内侍都在议论陛下……” “是谁?” 曹芳眼神瞬间凌厉起来,直接转身看向那个身高近他两倍的侍女。 要知道曹叡身子不好这事虽然已经是宫廷内外人尽皆知的了,但这也绝对是任何人禁止议论的!就算是那些朝臣也绝对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更妄论这些帝王的家奴了。 而且如今曹叡更是没几天好活,这事自然就更加忌讳了。 “是……” 婉儿满脸迟疑地看着曹芳,满脸的难为情。 一瞬间曹芳脸色就难看了起来:“说!近日绝不能出任何乱子!” “是侍奉殿下的那几个小内侍……“ 婉儿咬咬嘴唇,轻声吐出了曹芳最不想听到的。 随即他眼睛就闭了起来,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婉儿,你去将那几人唤来!” 若是乱嚼舌根的人不是他宫中的还好说,可如今是他宫中的,那他就要给出来一个交代!要知道内宫总共就这么大,任何一点多余的风吹草动都会在下一刻传进那些该听到和不该听到的人的耳中! 作为常年贴身服侍曹芳的人,婉儿自然猜到了曹芳要做什么,她脸上流露一丝不忍,只是却未曾说什么多余的话,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等等,婉儿,你带两名侍卫去,乱说话的人,全数给孤带来,不管他是哪一宫的!” 曹芳说完,就直接转身拿起了他书桌旁挂了好几年的那柄佩剑。 随着剑身上反射而出的寒光,原本打开的大门也缓缓将那外面白雪反射的光芒隔绝了起来。 纵然他如今已经是内定的储君了,可就目前而言,他却从未在曹叡眼前展现过那可担一国大任的决然,这事必然要做! 而那些乱嚼舌头的内侍,也正好是碰了上来,若是换个时间,他是决然不会做出这么贸然的举动的。 要知道皇家本无情,更何况曹叡再如何将他作为亲子来养,曹芳也始终是过继而来的继子,若是表现太过,曹叡难免会忌惮上他。 可如今,曹叡即便是再过昏庸,也会知道留给他的时日无多了,更何况曹叡本就是一个极其优秀的皇帝,他目前所担忧的,只会是曹芳这个未来的继承人是否合格、是否优秀! 曹芳一手把持着剑柄,一手从剑锋上拂过,随即轻轻叹了口气。 “莫要怪我,时事至此,谁叫你们犯这种不该犯的错呢?” 若是他没法表现出一个合格继承人所应该有的东西,万一曹叡临时脑抽要换人呢?要知道他那个目前身为秦王的弟弟,就是一个绝对的傻白甜!真要让他上位了,只会加速司马懿篡位的速度,到时候一切还会沿着原本的历史轨迹而走,只是废帝和之后的傀儡皇帝掉了个个而已。 也就是说,包括他曹芳在内的所有曹氏子弟,全数依旧是必死的局面! 言毕,曹芳直接将佩剑收回了剑鞘之中,只是却未曾将那佩剑放回去,只是死死地抓在了手中。 白雪依旧落着,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地响起。 近了,婉儿的声音也在门外响了起来:“殿下,人带到了。” 她声音刚刚落下几个呼吸,曹芳就直接打开门走了出来,抓着佩剑的手骨节泛白,眼神更是如同这季节一般没有丝毫暖意。 略略扫视一番那些被侍卫捆起来跪在雪中的内侍,曹芳前行了两步后,柔声道:“可知为何带你们过来?” “殿下,冤枉啊……” 内侍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一下子就吵了起来,脸上却没有一丝对于曹芳的恭敬。 “啪!” 曹芳手中剑鞘直接一下子抽过那内侍的脸颊,几颗黄白相间的牙齿夹杂着血迹就飞了出去。 下一刻他声音瞬间就冰冷了起来:“肆意议论父皇!谁教你们的?!” “各朝臣都没有你们这样的胆子!” 那几个原本侍候曹芳的小内侍瞬间胆寒,直接整个人跪伏在地一遍又一遍地磕起了头。 “殿下,我等知错了啊!” “我等不该议论陛下!” …… 他们何时见过如此表现的曹芳?要知道以前无论何时,曹芳都是那一副谦谦君子的表现!今日这样,完全是判若两人了! 看着两拨截然不同表现的内侍,曹芳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直接握住剑柄将剑给抽了出来,走上前两步,站在了那个先前被他抽掉几颗牙齿的内侍身前。 “你胆子不错!” 也就是这一句话,像是直接点燃了那内侍的怒火。 “你不过就是陛下过继的一个养子!我可是郭……” “噗!” 不等他说完,曹芳佩剑就直接在他脖子上开了个口子,鲜血溢出,顺着那内侍的衣服缓缓流下。 第2章 司马回京 那内侍双手捂住了脖子上那道口子,眼中满是不甘的神色。 曹芳则是轻轻甩去了佩剑上沾着的血迹。 “郭?这宫中,只有一个主人!他姓曹!” 他的声音缓缓落下,现场的腥臊味也瞬间弥漫了开来,同时,那些之前还略有‘风骨’的内侍也都齐齐开始磕头,只是再无一人发出任何求饶的声音。 曹芳喉头轻轻蠕动了下,而后微微抬头看向了那几个在旁边站着未曾动弹的侍卫:“孤说的话,可管用?” 那个侍卫中明显领头一个腮帮子微微鼓了起来,眼睛左右一扫,而后站出来朝着曹芳行礼道:“殿下说的,管用!” 开玩笑,傻子也知道得罪不起眼前的这位齐王殿下,要知道在宫里当值的,就没有一个不知道平日里曹叡是怎么待曹芳的。 说句不客气的,现在也就是没有下旨立曹芳为皇太子而已,除去这个名,曹芳哪儿都是皇太子待遇! 而且…… 还有一点他也是心知肚明,那就是这些内侍所嚼的口舌了,若是假的,曹芳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动作? “这些人,就地处决……” 轻轻撂下一句,曹芳转身往屋内走去,只是在背过身去的瞬间,脸色就难看了起来,喉头也是连连蠕动了好几下。 “婉儿,去给孤打点水来,孤要洗漱!” 听见一脚踩进门槛的曹芳停顿了下后说出的话,婉儿直接就捂着嘴跑了,脚下速度极快,完全不顾及宫内教导过的那些侍女礼仪。 待到屋子大门关上,侍卫之中的一人上前几步,在那领头一人身旁站定,脸上略略有些难堪。 “伍长,真的要……” 那领头的侍卫则是直接抽出了佩刀,逼近了内侍,而后举刀,下落。 又是一道温热的殷红洒落。 “杀!殿下所言,即是上令!把这群阉人都给我杀了!” 只是他却丝毫不敢再看曹芳所处的房间了。 “当啷!” 刚进房间,曹芳就直接将那沾了血的佩剑丢了出去,三两步就跑到了虎子(即马桶,应读者要求,改过来了。)旁干呕了起来。 过了足足半晌,浑身湿透的曹芳直接就坐到了地上,双眼通红地喘着粗气。 “好在还没有吃东西……呕……” “人死在眼前和那些牲口死在眼前,确实大不相同!” 前世,他可是没少看过那杀豚的场面,若是真来说的话,当时不仅没有恶心,反而还馋了…… 只是现在……那种亲自杀人之后那种本能的生理反应,一个正常人绝对没法忍得住!而且眼下他也才八岁,嗅觉什么的,正是最为灵敏的时候,成年人嗅到也仅仅是血腥,而在他的感知中,那就是一股腥臭难当的味道! “砰砰砰!” “殿下……呕……水……呕……水打来了……呕……” 敲门声响起,下一刻曹芳的声音就在里面响了起来:“婉儿,进来……” 他的声音之中那掩饰不去的虚弱直接让婉儿整个人紧张了起来,也顾不得什么血腥,直接撞开了门,待到看清瘫坐在地的曹芳后,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殿下,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婉儿……” 曹芳无奈地扯出一抹笑,而后冲着婉儿招手道:“孤没事,就是有点乏,婉儿你过来扶下孤。” 毕竟是小孩子的身子,折腾了那么好一会儿,早就腿软了,否则他也不会在地上坐着等婉儿回来了。 婉儿挂着满脸泪水三两步就奔到了曹芳身边,伸手将他慢慢搀扶到了床上。 “殿下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太医……” 话还没说完,曹芳就直接死死抓住了她的袖子。 “婉儿!” “不准去!” 若是如今这个紧要关头,他找了太医的事情流出了宫,朝臣会如何去想?民间又会如何去想? 齐王有病!不可继承帝位! “殿下!” 婉儿刚想说什么,随即就看到了曹芳那凌厉的眼神。 “孤说了,不准去!” 只是接下来婉儿那委屈起来的神情让曹芳声音也软了下来。 “婉儿,孤真的没事!只需要睡会儿就好!” 他的解释却没有任何作用,婉儿神情之中依旧带着几分迟疑。 见状,曹芳心下直接一狠。 “婉儿,你去将门关起来,你且陪孤歇会儿……” 话刚出口,婉儿整个人原本雪白的肤色就直接染上了一抹晕红:“殿下,这,这不太好?” 说归说,她脚下一步一停地挪着过去将门关了起来,而后又缓缓挪回了曹芳床边。 昏暗之中,曹芳嘴角轻轻抽动了下。 要不是为了关于帝位的算计,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婉儿满脸通红地坐到了床边,轻手轻脚地将帷幔放下,而后手就放到了肩头的衣领上。 刚要有所动作,曹芳就直接按住了她的手。 他现在也就是一个八岁孩子的身子,睡觉自然荤不起来。 “啊?!” 婉儿先是一愣,随即瞬间反应了过来,整个人就趴到了床上,用枕头捂住了脸。 半晌她的声音才经过枕头沉闷地传了出来:“殿下你怎么不早说?” 但是随后回应她的,就是曹芳那沉重的呼吸。 过去半晌,她悄悄把脸从枕头里抬了起来,眼睛看向了躺在一旁的曹芳,眸子中星光闪烁。 “殿下好俊啊!” 话一出口,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世上至美者,莫过于少女怀春,只是曹芳注定看不到眼下这一幕了。 …… 大梦无痕,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匆匆的敲门声响起。 下一刻曹芳眼皮瞬间睁开,刚想翻身而起,他就看到了旁边死死搂着他的婉儿。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曹芳直接开口问道:“谁?” 声音中气十足,把原本熟睡的婉儿也直接唤醒了。 门外内侍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太尉大人将至,陛下叮嘱过了,要殿下去接一下太尉和大将军!” 曹芳眉头轻挑,直接开口问道:“太尉距洛阳还有多少路程?” 门外的内侍似是早就料到曹芳会这么问,直接开口回答了出来。 “应当是还有几十里或百里路了,今日就会到!” “好!孤知道了,待孤洗漱一下!” 曹芳说完,门外就不再有任何动静了。 第3章 十里相迎 “嘎吱……” 约莫也就是半个时辰,房间大门打开,曹芳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在看到一直候在门口的那个内侍后轻咳了一声。 “太尉是今日回到洛阳?” 内侍那略带阴柔的声音在下一刻响了起来:“回殿下,是的,陛下早先就有过安排,还需殿下走一道了。” “嗯……” “带路!” “这……”内侍脸上浮现一抹迟疑:“殿下,是套马还是乘车?” 下一刻曹芳脑袋直接转了过去,眸子轻轻眯了下。 “套马!” 好在以前曹叡早就教过他马术,否则就凭一个他从未接触过骑马的‘未来人’又怎敢骑马? 说完,曹芳直接抬脚走了出去,步子迈得极快。 那内侍脑袋依旧低垂,迈着碎步往曹芳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两人一路走着,直至快到宫门的时候,曹芳脚步骤然一停。 “你叫什么?” “回殿下……” “算了,你这几日就且跟着孤,父皇那边孤会去说!” 曹芳也懒得听他说话,三两步走近了宫门口那匹他最常乘骑的枣红色小母马,伸手在马鼻子上轻拍了下,拉过缰绳就爬上了马背。 随即只是稍微用了点力气,马就顺着曹芳手里缰绳的力道开始了走动。 宫门也随即在侍卫的手下缓缓打开。 曹芳当即挺直了身子,纵马而出,在宫外,所有随行的人早就准备妥当了。 看到曹芳出现,那些人齐刷刷躬身行礼,个中甚至不乏几个须发稍白的人。 “见过齐王殿下!” 只是略略扫了一眼,他就继续骑着马前行,在经过人群的时候于马身上回了众人一个半礼。 “诸位无需多礼,今日太尉回京,父皇有令,命孤去迎太尉,诸位一同随行。” “太尉于我大魏有功,孤自当出京十里相迎!来人!” 曹芳话音落下,好几个随行的内侍马上跑了出来在马前躬身站定:“殿下……” “去!备好饭菜酒肉,孤要好好招待我大魏的功臣!” 随即他把着缰绳的右手轻轻扯动了下,目光移向远方:“其余人等,随孤出发!” 以前他可没有怎么接触过司马懿这位大魏的太尉,仅有的几次也是曹叡让他躲在屏风之后偷摸看的,可也就是那么几次,司马懿这个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却是不可谓不深! 单单深若幽潭四个字,远不能形容司马懿的心思。 也难怪蜀国的那位当世卧龙会送女衣给他!若说女子心思如水难测,那司马懿则是更甚!面对曹叡的时候那一副本本分分没有丝毫逾越的表现,足够这世间任何一人去忌惮! 纵马到队伍的最前面,曹芳才稍稍压下了整个队伍的速度。 而在后面的队伍中,那些稍显年轻的朝臣则是看着曹芳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时至如此,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个大魏下一代的继承人是谁了,曹叡此举不就是为了让继承人在朝臣心中留下印象? 只是……眼下这个印象确实是留下了,但这位齐王殿下好像,并没有那么好糊弄啊! 当然也有部分人看着曹芳的背影,眼中蕴藏着极为明显的喜色。 大魏……有望! 也就是约莫小半天的时间,曹芳一行就在洛阳外一处酬军之地停了下来,以前每每有行兵之事,曹叡都是在这里给诸军送行的,同样的,每次回兵的检阅也都是在这个地方,所以司马懿行兵定然是要在这个地方止兵的! 也就是说,只要司马懿带队到了这里,那之后的路,只需要他一人随着曹芳回京,而那些兵卒,就需要从这里回营! 否则,曹芳就能以意图反叛当场拿下司马懿!只是,这个理由拿出来的话,他注定会马上被司马懿记恨上。 下马之后,曹芳就从马背上拿了几块豆饼出来,开始了喂马。 就如同后世男子爱车,曹芳自然也深深喜欢着他的这个坐骑,不仅仅是因为好玩,而是在这个时代,马基本就相当于一个人的生命保障,有好的坐骑,遇到他人追杀或者在战场上相间,拿绝对是加了不止一筹的生还几率。 就比如吕布,那个汉末武将第一人,在得到赤兔之前,确实还没有多大名头,可当他得了赤兔后,武力立马就飙升到当时的武将天花板级别。 “殿下!” “刚收到驿者禀报,太尉距此约莫还有三十里路了!” 与曹芳一行的速度不同,司马懿虽然已经高龄,但依旧是全速在赶路的,而曹芳则是考虑到队伍中那几名垂垂老矣的文官,而将速度压了下来,所以仅仅一个十里路才走了小半天。 而军中的全速会有多快?不客气地说,区区百里,最多也就是半天过的时间。 “三十里……” 曹芳将手中最后半块豆饼塞进马嘴中,而后双手轻轻一拍。 “去将酒肉饭菜备好,三十里路,很快的。” 随行的侍卫恭敬道:“是!臣这就去!” 待到侍卫离去,曹芳将他小母马的缰绳绑到了一旁的枯了半截的小树上,而后踮脚摸了几下它的鼻子。 “等下我就去直面司马懿那个老阴人了,也不知道他会怎么给我什么样的难堪……唉……真的太难了!” 就算是对历史有着一点点了解的人,也知道曹芳的下场会是如何,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生命威胁在前,谁不想将这一切逆转?仅仅保命这一条,曹芳就不可能放弃皇位,起码皇位在手,他还拥有一定的主动权! 至于说放弃皇位,然后藏身荒山? 可能吗?真要是沿着历史的轨迹来走,就算是将地皮刮去几层,司马懿也绝对会将曹芳找出来! 没有谁会愿意让世界上还存在一个登高一呼,就有可能掀起一股庞大势力的人! “轰……” 没有多少时间,一阵庞大的马蹄声就响了起来,伴随其中的,还有各种铁器的摩擦碰撞声。 曹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而后轻叹了口气。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朝堂……更甚!他就只是想活命,有错吗? 第4章 滴水不漏司马懿 一念未熄,那如同洪流的马蹄声就骤然停了下来,伴随而起的就是一阵足以遮天蔽日的灰黄色尘埃。 那于骑兵最前首的老者在胯下战马止步的下一刻就直接跳了下来。 曹芳看着老者头盔下止不住钻出来的几缕花白头发,默默叹了口气。 不愧是整个汉末三国最能活的人!从曹操到曹叡,足足熬走了曹魏前三代最为优秀的统帅! 身为眼下大魏的太尉,司马懿自然消息灵通,而且再加上曹芳那一身王服,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一下战马,他就匆匆赶了几步,最后于曹芳身前步的距离站定,行礼。 “臣司马懿,见过齐王殿下!” “太尉多礼了!”曹芳随后向他还了一个半礼:“来人,将备好的酒肉饭食给我大魏的太尉送上来!” 话音一落,队伍中就就有好些内侍小跑了出来,每人都是双手托着一份酒菜,最后在曹芳和司马懿两人的身侧站定。 “太尉,请!这些酒菜皆为孤为你所备!” 只是随即司马懿眼皮轻轻抬起来了一点,在曹芳身上一扫而过,整个人依旧半弯着腰,极为恭敬道:“老臣多谢殿下厚爱,只是老臣心系陛下,何物都食之无味,这等珍馐入老臣之口难免浪费……” 说完他微微迟疑了一下,而后半抬头看着曹芳:“可否容老臣替殿下私自处置一番这等珍馐?” 曹芳心下微微叹息,脸上却依旧笑着道:“此物皆孤为太尉所备,太尉如何处置,自然皆由得太尉自行处置……” “老臣逾越了……” 司马懿嘴上依旧说得很是谦逊,脸上表情也是没有分毫变化,只是下一刻他的转身显得极为矫健。 “来人!将这等珍馐之物,赐予军中将士享用!” 很明显,他这话并非给身侧两排的内侍所说。 曹芳嘴角带笑地看着从那军中走出来拿过酒菜的诸多将士,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仅此一点,就足以看出来司马懿究竟如何谨慎了,本来由那些内侍将酒菜分发给所有将士即可,但他却叫了那些将士中的军官将酒菜拿下去分发! 这样做,绝对没有丝毫逾越! 而且,司马懿一下令,军中都没有一丝骚动,甚至都不需要司马懿点名,那些军官就能自己站出来…… 那个号称曹氏直系的大将军曹爽,在他所统帅的军中会有如此威望吗? 都不用去问,曹芳自己都能给出答案,那就是—没有! 曹爽那个纯粹的武人会有司马懿这样的玲珑心思?历来帝王最怕的就是这种心思玲珑的人手下有兵!甚至韩信那种虽然聪明但却是纯粹军人脑子的家伙,威胁都没有司马懿这种人大! 想到这里,曹芳心底就是一阵苦涩。 眼下这种情况,哪有那么好翻盘? 看着那些酒菜被端下去后,司马懿微微点头,转身向曹芳行礼。 “老臣替将士们谢过殿下恩典!” 话音一落,他的话锋陡转:“陛下……” 曹芳从那些军士身上缓缓收回目光,而后转向司马懿。 “既然太尉如此心忧父皇,不如你我二人先行一步回京如何?将士们就交由他们各自回营?” “正应如此!” 司马懿一下子就答应了下来,也不见有分毫迟疑。 当下曹芳心底更是平添了几分黯然。 如此干脆,若是司马懿真要反,恐怕眼前这些将士是稳稳追随于他了…… 对比于那位大汉末帝,如今他所面临的怕是还要糟糕上几分! 起码刘协面对的是一个本就被败光底子的大汉,而他所面对的,是一个不知多少底蕴已经被司马家窃取的大魏! 这估计也算是后人说起刘协都是满脸叹息,而说起曹芳都是一脸恨铁不成钢表情的原因了! 一个是无奈下将基业拱手相让,另外一个却是彻底断送自家基业。 等到曹芳将他那匹小母马牵过来后,司马懿那略显浑浊的眼睛中神光一闪而逝,随即嘴角就挂上了一丝稍显真实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在曹芳看过去的瞬间就彻底消失了。 “太尉,可能走了?” 司马懿在曹芳爬上马背后直接翻身上马,动作与他那苍老的身形完全不成正比,待曹芳话刚一说完他就回道:“殿下,请!” 下一刻,两人把着缰绳的手同时一动。 两马直接疾驰而出,只是有心者轻松便能察觉到司马懿身下那匹身高腿长的大宛马始终落后于曹芳那匹小母马半个身位。 一路上,曹芳始终用眼角观察着司马懿的表情,但直到回了洛阳,司马懿都是满脸的沉重,好似对于曹叡的情况极为上心。 作为一国都城,洛阳自然也是分了两层,内层便是皇城,皇城不许纵马,而百姓居住的外城,以曹芳和司马懿的身份而言,纵马自然无碍! 待到近了皇城,曹芳立马就看到了那个立在守门侍卫身旁的内侍。 他一拉缰绳,小母马会意,短短几个呼吸就彻底停下了跑动的四蹄。 还不等曹芳翻身下马,那内侍就小步跑了近来。 “殿下,太尉,陛下有口谕!” 闻言,曹芳心头一跳,当即翻身下马。 在他后面,司马懿也直接翻身从大宛马上跳了下来,三两步跑近内侍,曲身弯腰:“臣司马懿,接旨!” “儿臣接旨!” “陛下口谕:宣齐王入内宫觐见,太尉于内宫外稍候!” 刚一说完,内侍就再度补充道:“殿下,陛下嘱托过了,说让你马上入宫,不得耽误!” 要出事! 曹芳心底这三个字瞬间一闪而逝。 “孤知道了!” 他立马三两下爬上了马背,其它人没有在皇城纵马的资格,作为齐王,他自然是有的!更何况是曹叡说过了让他马上入宫,此时纵马,自然无碍! 刚上马,一道念头瞬间闪过曹芳脑海,他当即转头看向司马懿,强自打出一抹笑容:“太尉,孤就先入宫了!” 司马懿郑重地行了一礼,弯腰而下,迟迟没有直起身子。 曹芳手下一紧,小母马立马就奔了出去。 待到马蹄声缓缓消失,司马懿才直起了身子,看着内宫所在的方向,眸子中闪过一丝轻松。 第5章 回光 一路纵马疾驰,整个宫内与以前相比则是完全不同,曹芳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什么意外,即便是内宫大门在他纵马而入之后才缓缓关上,也没有让他本就狂跳的心有一丝平复。 短短时间,马蹄声在内宫骤然停歇,曹芳跳下马背的同时,那座原本在他眼前紧闭的宫门就打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两名内侍从中钻出,而后冲着曹芳同时行礼。 “殿下,陛下让你进去。”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同时停止,似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 一眼扫过两人,曹芳也没有过多说话,而后径直钻进了宫门之内,随后那两名内侍冰冷至极的眼神扫过之前一直守在门口的侍卫。 “你们可以走了!” 那两名侍卫则是满脸不忿,刚想说什么,其中一名内侍眼神就直接扫了过去。 “滚!” 一个字出口,那两侍卫瞬间就蔫了下来,他们也不是傻子,要知道这个宫门里面不只是当代大魏皇帝,而且还有下一代的大魏皇帝,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嚣张的,不是有背景就是身后有人。 内侍身后的人或者背景,还用想? 在侍卫走后,那两名内侍直接站在门口闭上了眼睛,不再有任何的动作。 随着外面白雪反射的光芒随着宫门的关闭而彻底熄灭,曹芳这才在烛火的映照下看清了室内的一切。 原本曹叡躺着的床已经被两道帘子彻底隔开,内里除去几名侍候的内侍,谁也不能进去,而在隔着两道帘子的外面,站着的就是包括郭后在内的所有嫔妃以及他那个被封为秦王的弟弟! “芳儿,你且进来!父皇有话给你说。” 还不等他开口说话,那两道帘子内曹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听着甚是中气十足。 曹芳嗅着空气中那一抹难以辨别的香味,眉头轻皱着。 要知道之前一段时间曹叡要么就是一直昏睡,要么就是那种虚弱到一句话都没法完整说出来,甚至除去曹芳都没有几个人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可现在呢?曹叡可以说是突然就清醒了过来!再想想今天的日子…… 回光返照! 四个字瞬间袭上曹芳脑海。 他再度回望了一眼那些妃嫔,入眼的就是那一张张脸上的灰暗及惶恐。 “唉……” 按着以往皇帝大行的规矩,就是后宫中除去诞下子嗣的妃嫔以及皇后能活下之外,大行皇帝的其余妃嫔全数要作陪葬! 而眼下正躺在床上的那位大魏明帝,所有亲生子嗣,皆薨!换一句话来说,除去身为皇后的郭氏,其余所有妃嫔全数要为曹叡陪葬…… 如此,她们又如何不慌?古往今来能视生死如无物者,非大勇大智者而不行! 当然,也就是一眼,过后曹芳直接转身进了帘子以内。 同时一股远比先前浓郁的龙脑香味直接卷入了他的鼻腔。 至此,他才明白为何曹叡会表现得如此清醒!要知道龙脑这个东西,若是少量用,那充其量也就是一味香薰,可眼下如此大剂量的使用……更不用说这龙脑香中还夹杂着的其它香味了…… 若是不出意外,这龙脑香,是经过内宫御医的手配置而出的药! 为的,就是让曹叡保持最后一刻的清醒。 床上坐着的曹叡则是很明显看清了曹芳那轻轻皱起的眉头,而后轻声笑了出来。 “芳儿,过来坐!” 曹芳动身往前几步,最后在第二道帷幔前站定:“父皇,这香……” 但凡这种刺激性的药物,无一不是以透支为前提的,曹叡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可在他说完之后,曹叡则是笑着轻轻摇头。 “你不觉得父皇睡了太久了吗?” “现在清醒过来,你应该高兴才是!” 可曹芳又怎么能高兴得起来?眼下正在宫外的那位西晋奠基人,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虽然是时事至此,可其中也并非没有曹叡的原因! 曹叡看着眼前这个八岁的小人儿满脸的正经,顿时就笑了起来。 “芳儿,你已经八岁了?” “宫中发生的事情,朕已经听说了,你做得不错!” “非常不错!” 曹芳嘴角抽动几下,最终还是扯出来了一抹难看的微笑。 “父皇,我……” 几年相处,曹叡自然也是极其了解他的,不等曹芳说完,直接就抬手打断了曹芳的说话。 “正如你经常所说的,太过谦虚那就就虚伪了,如今又没有外人在这,那些给别人看的,就用不着拿出了。” “朕说你做得不错,那就是不错!当得起父皇的赞誉。” 说着他把另外一只在被子里面未曾放出来的手从被子中抽了出来,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握着,很明显他抓着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 “伸手过来,父皇有东西给你!” 曹芳看了眼那只伸出帷幔的手,满脸疑惑地抬头向曹叡被帷幔遮住的脸看了过去,可就算是隔着一层帷幔,他也能模模糊糊地看清那属于曹叡所独有的笑容。 只是略略迟疑一番,他就把手伸了出去。 下一刻曹叡冰凉中带着点点温暖的大手就覆盖住了他的手心,同时还有一股独属于玉石的滑腻。 不等曹芳问出口,曹叡就开口解释道:“拿好了,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你的!” “若非你提起,父皇也不会想到应该准备一只宫卫!这也算是朕为你备好的一份礼物……” “芳儿……” 说着曹叡将覆盖着曹芳手掌的大手抽了回去。 曹芳眼神从手心处那个翠玉所雕的饕餮上扫过,随即下意识抬头看向曹叡,眼中满是复杂。 他从未想到,曹叡竟然会真的听他这么一个小孩子偶尔提起来的事情! “芳儿,父皇知道你确实早慧,所以多余的东西父皇也就不去再提了,于你,父皇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护好大魏,你……可能做到?” 护好大魏…… 曹芳心底一阵苦涩。 这事儿可是说起来轻松啊!可无论再难也是他必须做到的!就身份而言,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须继承皇位!而继承皇位,代表的就是他和大魏共存亡!他死,魏亡!魏亡,他死! 没得选! “父皇,孤……一定护好大魏!” “好!” 斩钉截铁地一声过后,曹叡瞬间就咳嗽了起来,足足十几息过去,他才缓缓停了下来。 “咳咳……芳儿……你……你且在旁边待会儿,父皇要歇会儿……” 说完,曹叡身子一软,直接整个人瘫倒在了床上。 曹芳一急,呼唤太医的声音还未出口,曹叡那帷幔后满是疲惫的眼神就映入了他的眼中。 而后他明显一愣,彻底熄了呼唤太医的心思。 第6章 承魏 景初三年正月初一。 洛阳。 一面容清瘦的宦官从宫门处急急跑出,最后站定在身上已经积了不少白雪的诸朝臣前。 “传陛下命:宣太尉司马懿、大将军曹爽,入宫觐见!” 闻言,站在众朝臣最前面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而后迅速错开眼神。 左首须发斑白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感慨,而后浑浊的眼神明显轻松了起来。 两人齐步踏出,跟上了那个转身带路的宦官。 内宫…… 曹叡恢复了些许气力。 “芳儿,你……咳咳咳……你上前来……” 躺在帷幔后的曹叡伸手出来,冲着一直站在帷幔前的曹芳无力地挥动手掌。 “父皇……” 曹芳快步上前,站在帷幔前,嘴角抽动了几下,最后还是只从嘴中挤出了这两个字。 掀开帷幔,他走了进去,而后在曹叡的示意下坐在了床边。 “莫要哭出来,你是我曹家男儿,决不能作出女儿之态” 一边说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就落到了曹芳头顶。 “朕本想着将一切处理好了再交予你手,可没想到老天不遂我愿……咳咳咳咳……” “你……” 曹芳则是直接伏了身下去:“父皇,你……你莫要说这等晦气的话,我还差得远啊……” “不远了,不远了……” 曹叡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弱的弧度,语气中满是轻松:“比之朕当年,你却是要好上何止一筹,朕……可以放心了……” “只是……有两人,你却还需要好好注意啊!” 说着,曹叡伸手擦去了曹芳脸上的泪水。 “父皇说的可是太尉和大将军二人?” 随着曹芳话语出口,曹叡面容又是一松,看着他的眼神中那最后一抹考究也彻底消散。 “司马氏本就人才辈出,司马仲达更是其中佼佼者,芳儿,你若要用他,那便切记一点,政事可问司马,兵权不可予司马!切记!” “至于大将军……” “彼为我曹氏宗室,然其人只可用武而不可用政,政若用他,大魏必乱!” 曹芳深吸口气,通红的双眼定定地看着曹叡:“父亲的意思是,兵政两分?” 下一刻,曹叡的笑声响彻整座大殿。 “兵政两分,兵政两分!” “芳儿,你且出去,叫太尉和大将军进来!” 曹芳一愣,而后迅速反应了过来:“喏!” 只是他却没看到,在他转身之后,曹叡眼中落下的那滴泪水。 作为帝王,即便垂死,也不会有一丝软弱,尤其是在这种主少国疑的情况之下! “嘎吱……” 殿门打开,突然袭来的一抹冷风瞬间就让曹芳清醒了过来,他的眼神落到了站在门前的两人,一人头发花白,另一人正直壮年。 若他是原本那个曹芳,定然会在这一瞬更想依赖这个头发花白,面容清瘦且谦卑有礼的司马仲达,可作为一个从未来而来的穿越者,他深知这个老人的坚忍和老谋深算。 而在司马仲达身旁的这位表情明显带着许多悲痛的壮年胖子,也就是曹氏宗室大将军曹爽,历史早就证明过他绝对不属于董卓那种枭雄一般的人物,而是一个纯粹的普通人,没有任何长处的普通人!就连他的大将军之位,也只是因为刘放、孙资二人举荐才得到的! “见过太尉,见过大将军!” “父皇请二位进去……” 司马懿当先行了一礼:“老臣见过殿下!” 在司马懿话说完后曹爽才反应了过来,也跟着行了一礼,只是神情中始终带着些许的不情愿。 曹芳面色沉着地点头,没有表现出一丝其它的情绪,而后转身朝殿内走了进去,在他身后跟着的就是一老一壮,待三人全部进去后,那原本守在门口的宦官动手将门重新关了起来。 脚步声停歇,曹芳这才开口道:“父皇,太尉和大将军二人,到了!” 随即而来的就是一阵沉默。 过了足足十几个呼吸,曹叡那明显沉重了几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二位爱卿,近前来!” “喏!” 待两人进了帷幔后,曹叡的声音就再度响了起来。 “太尉,你替朕拟旨!” 话一出口,大殿中人齐刷刷就跪伏了下去,司马懿整个人身体更是抖了下。 “喏!” “咳咳……” “齐王曹芳,性敏和韧,天意所瞩,当承我大魏正统,今告天地、宗庙、社稷,授其册宝,立皇太子位,安天下心。” 说完,曹叡就深深喘了口气,目光从跪伏在地的曹芳身上扫过。 “太尉,你上前来!” 刚刚写完诏书的司马懿,右手轻轻一抖,毛笔上的墨汁就落在了他的袖子上。 他心下一阵苦笑。 都到了这时候,皇帝还是不想放过他吗? 将毛笔放回一旁宦官手中的托盘上,他动身走近了曹叡,在床边停下了脚步。 下一刻,曹叡略显冰凉的手就抓到了他的腕间。 “太尉!你是我大魏三代老臣,今天朕就要继续将这大魏的未来托于你手了!” “芳儿年幼,政事,还请太尉多多担待……” “大将军……” 曹爽双眼通红地看着曹叡。 “芳儿,就拜托你了……” “陛下!!!” 曹爽整个人直接跪伏了下去,泪水蔓延开来。 司马懿感受着曹叡逐渐失去力气的手,泪水也从眼角溢了出来。 “陛下……” 曹叡眼睛闭了起来,深深喘了好几口气,而后眼睛猛地睁开:“贼老天!可敢再给朕十年?!” 余音骤停,曹叡眼皮不再有丝毫翻动。 下一刻,诸多女嫔的嚎哭齐刷刷响了起来。 反观曹芳、司马懿和曹爽三人,此刻反而不再落泪。 过了半晌,司马懿托着圣旨来到曹芳面前:“陛下殡天,请殿下及早即位,主持陛下身后之事!” 曹芳沉默一番,伸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太尉,你与大将军且去宣旨,孤随后就到!” 说完他就转身将哭得梨花带雨的郭后扶了起来。 “父皇殡天,一切还请母后做主!” 一旁司马懿看着曹芳的举动,眼睛微不可察地眯了下,而后利索地转身离去,只是他那抓着曹叡遗旨的右手紧了又紧。 第7章 司马懿的试探 郭后梨花带雨,看着倒是极其柔弱:“殿下,我就是一介妇人,又如何做得了主?” “若是有事,殿下请教太尉和大将军即可……” 作为曹叡托孤之人,这两人自然也被赋予了能够撑得起托孤的权利。 曹芳轻轻摇头,回望了一眼司马懿和曹爽离去的方向。 “母后,外人不可信!” “父皇刚刚殡天,宫内难免有那种别有用心之人,母后你若不做主,那叫我如何?” 曹芳说着,郭后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欣喜。 但凡品味过权力的滋味,就没人能够拒绝,新皇即位,难免会想着将一切权力收归己身,这也是她哭泣的原因之一。 只是曹芳却依旧给了她掌控后宫的权利!这对于一个身处后宫的女子而言有多重要自然不消多说。 曹芳当然能察觉郭后的那一抹喜悦。 毕竟是一介女子,纵然她是整个大魏最尊贵的女子,可面对这种国家权力的交接也绝对镇定不下来,而且更不用说站在她面前的,仅仅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会有人去特意在一个八岁的孩子面前遮掩一切情绪吗? “母后,宫内,还需要你且看住了,孤要先去见见诸位朝臣!” 曹芳眼神扫过诸人,最后落到了曹叡最常用的那个老宦官身上。 “孤若是没记错的话,你是叫李常?” 被曹芳点名的老宦官脸上带着泪水,整个人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回殿下,老奴贱名确实叫李常!” “好!你随我去见见诸朝臣。” 老宦官下意识抬头:“喏!”随即他明显愣了一下。 “好像啊……” 走出去半段,曹芳眉头微微一皱,转头朝李常看了过去:“你在干嘛?还不跟上来?” 这一声直接让李常回过了神,踩着小碎步满脸讪笑地跟了上去。 “殿下……” 曹芳右手轻轻晃动了下,脚步依旧未停。 “好好保重身子,若是实在有碍那就且告假几日,父皇用你用得顺手,孤也懒得再去另外找人。” “等日后若是想出宫养老了就告诉孤,孤准你出去。” 他刚说完,李常就直接跪伏了下去。 “殿下!老奴身子无碍,还可以伺候殿下二十年!” “呵……”曹芳微微一笑:“起来,回头好好做事!” 话音一毕,他就冲着守门得宫卫轻轻点头。 先帝殡天,宫卫自然是知道的,此刻早就在换上了白麻孝服,宫外司马懿宣读的先帝遗旨他们自然也听得到,谁都不傻,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去为难这个大魏下一任的掌控者,纵然这人仅仅八岁,纵然这人仅是先帝养子! 两个宫卫满脸沉重地将宫门打开,风雪瞬间就从外面冲了进来,拍到曹芳脸上,李常则是第一时间挡在了曹芳身前。 曹芳脑袋轻晃,面无表情地将李常拨开,往外面走去。 主少国疑? 那就让朝臣们看看,他这个即将即位的大魏皇太子,究竟是少还是不少! 李常眼中闪过一抹震撼,常年陪伴曹叡,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朝廷中的那些龌龊?只是他完全没想到曹芳这位年仅八岁的皇太子,不仅仅是有着曹叡的神韵,更是将这龌龊明了于心! 这……大魏之幸! 他心底那一抹担忧也在这一刻消散了大半。 有这样一位少主,他还需要担心什么?担心朝臣们被他压得喘不过来气?说句不客气的话,他可是巴不得那些朝臣被曹芳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李常脸上刚无意识扯出来一抹笑意,下一刻就他就被曹芳瞪过来的眼神给打断了笑容。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司马懿已经捧着曹叡遗旨走了过来。 “殿下……” 曹芳看着司马懿半弯着的腰,半晌没有动作,只是死死盯着他那满脸的恭谦。 饶是如此,司马懿依旧还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现。 曹芳在司马懿眼角的余光中微微点头,伸手拿过了他捧着的遗旨。 “幸苦太尉大人了!” “日后还望太尉大人常常督促于孤……” “老臣谨遵殿下旨意!” 司马懿依旧满脸恭谦,只是眼神中神色明显变得谨慎了起来。 “哼……老贼……” 曹爽则是一点也看不惯司马懿的表现,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只是曹芳却不能眼看他们二人起冲突,尤其是在他即位的这个时间,更何况就目前而言,司马懿肯定是已经起了反心的,而他要做的,首先就是将这个帝位稳下来! 想要达成这个目标,曹爽肯定是靠不住的,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目前依旧还掌握着部分兵权的司马懿!也就是说他绝对不能和司马懿把关系闹僵! “大将军,先帝嘱托过孤,有任何事不懂都可征询二位,还请二位同心协力助孤打理好大魏。” “孤在此先谢过二位了!” “殿下客气了!” “尊殿下命! 司马懿依旧是那一副样子,对比之下曹爽则是直爽了许多。 “嗯……”曹芳眼睛从站着的所有朝臣身上扫过:“太尉,先帝遗旨可宣了?” 司马懿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重重点头。 “回殿下,已经宣了,只是登基……可能要几日时间来准备。” “不用准备了,登基之事,一切从简,将人手抽调出来处理先帝殡葬之事!” 曹芳依旧面无表情,司马懿甚至都没有从他眼中看出来一丝焦急或者激动。 只是略略思考一番,他就直接在曹芳身前跪伏了下去。 “还请殿下即日登基,主持先帝殡葬之事!” 曹芳眼神扫过司马懿,而后直接看向曹爽。 只见曹爽满脸愕然,像是完全不知道司马懿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一瞬间,曹芳就明白了司马懿这举动究竟为何。 “试探吗……” 还不等他喃喃自语结束,曹爽也反应了过来,直接跪伏下去,大声道:“还请殿下即日登基!” 他绝对不能落后于司马懿那个老贼! 曹爽跪伏下去后,那些原本还站着的朝臣则是齐刷刷跪伏下身,口子声音响彻云霄。 “还请殿下即日登基!主持先帝殡葬之事!” 第8章 登基 曹芳沉默地看着眼前那一众全部跪伏下去的朝臣,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孤福德绵薄,怎当得起诸卿如此大礼?” 话未说完,原本跪伏在地的司马懿直接大吼了出来:“请陛下登基,主持先帝殡葬!” 太尉,本就是百官之首,司马懿出口,自然可以代表百官,更何况国不可一日无主,曹芳登基本就是天命所归!百官又如何会反对? 而且曹芳登基,在场众人定然有功!唯一的区别只是功劳的大小,毫无疑问身为首个催促曹芳登基的司马懿自然就是大功了,其次就是同样身为先帝托孤辅政大臣的大将军曹爽! 可就算这样,剩下在场的百官同样有功! 见曹芳仍有所犹豫,百官中两个跪伏于曹爽下首的人几乎是同时抬头,而后对视一眼。 “子弃!” 刘放抬头看了眼没有什么反应的曹芳,狠狠咬牙道:“我等身为魏臣,当辅殿下即位!” “此身当舍之!”孙资面露一丝坚定。 他们两人几可以说是掌权近半生,整个朝堂上不知多少人想要他们二人死!现在又面临新帝即位,若是他们二人无法在曹芳心中留下一个足够的印象,那么等这段时间一过,他们就算不死想必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下一刻,两人几乎是同时就站了起来,紧着跑了一大段路,甚至那一直守在两侧的宫卫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就伴随着一道沉闷的声响狠狠地跪在了曹芳身前。 “国事不可一日无主啊!陛下越早登基于国自然越加有利!” “还请陛下当即登基!” 说着两人就直接大哭了起来。 曹爽一愣,随即就换上了满脸愤怒。 本来就有一个司马懿抢了首功,现在这两人又来抢功!当真可恨! 三请三辞,本就是新帝登基时的君臣之礼,可眼下,第二礼都没有全刘放和孙资二人就直接做出了这种事情。 可司马懿却如同没有看到二人的举动一般,再度起身、和手伏身下去:“请陛下登基!” 伴随着百官的再次出声,曹芳这才冲着所有人回身一礼。 “父皇殡天,于人子,今日孤不当即位,然为天下计,孤自当听从诸卿之意!” “卿等,且随孤一行,可否?” 天子即位,就算再过简陋,也要于朝堂受过了百官跪拜,才真正算得上即位,否则,百官都不拜你,你又算得上什么天子? 好在内宫要到朝堂并没有多少路途,众人一路而行,很快便到了朝堂。 天子即位,所行的必然是大朝会的规格,曹芳一步步入殿,以司马懿曹爽二人为首的百官也在其后鱼贯而入。 待到站定,朝堂中再无一丝杂音发出后,曹芳收回了抚摸这御座扶手的右手,缓缓转身向御阶下的百官。 不等他有什么动作,司马懿就拿着曹叡的遗旨前进两步,最后在御阶前转身。 “先帝遗旨:齐王曹芳,性敏和韧,天意所瞩,当承大魏正统,今告天地、宗庙、社稷、授其册宝,立皇太子,安天下心!” 之前未到朝堂的时候,那充其量只能算是读旨,如今才是真正的宣旨!而曹芳正统的地位,也只有在宣旨后,才算真正确立! 司马懿刚宣完旨,一身形消瘦的内侍从朝堂后低头走了出来,双手托着一个人头大小的盒子,待到走近了,他躬身将盒子捧到了曹芳眼前,带着点点粗犷却不失几分清脆的声音响起。 “先帝有命,给传国玉玺于皇帝陛下!” 看着眼前这个捧着传国玉玺的内侍,曹芳心头一动,将之前曹叡给他的饕餮玉符悄悄展现于这内侍眼中。 也就是这一眼,内侍原本如同鹰爪般紧扣盒子的双手就放松了下来,整个人更显恭敬。 终究是八岁的孩子,传国玉玺对曹芳而言实在太过于沉重,刚一入手,他脸上就闪过了一抹尴尬。 相传雕刻传国玉玺所用和氏璧本就是一颗堪比人头大小的美玉,后被始皇帝命天下巧匠雕刻而成,后失一角,王莽以黄金补全。 别的不说,单单这么个堪比人头大小的美玉,即便再经过雕刻,重量也不会轻到哪儿去,更不用说王莽用黄金补齐那崩碎的角时作出的所有装饰了。 两两相加,眼下这传国玉玺的重量远远不止十来斤! 曹芳嘴角一扯,看向御阶下的司马懿。 “太尉可上前来查验传国玉玺!” 天子登基,查验传国玉玺真实性这件事早就在数百年间成为了一道必经的程序,若无这道程序,那即便是即位了,也只会被天下称之‘伪帝’! 这也是为何后世所有朝代视曹魏为正统,而继承了‘汉’名的蜀汉以及东吴为伪政权的原因之一。 “喏!” 司马懿回应一声,而后就小步沿阶而上,很快来到曹芳身旁,从他手中接过传国玉玺,放到了御案之上,而后打开盒子,双手伸出把住传国玉玺后微微用力。 随即传国玉玺倾倒,有字的那一面就转向了百官。 仔细查验一番后,司马懿重新将玉玺搬回了原样,而后关上了那个盒子的盖子。 “回陛下,传国玉玺已经验明,确是无疑!” 作为三朝老臣,他自然有资格证明传国玉玺的真假。 说完他就直接在御阶上伏下了身子:“请陛下登基!” 阶下,百官也都在此伏身下拜:“请陛下登基!” 曹芳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后转身朝御座踏出一步。 “先帝曾教导过孤,这个位子,从不是代表一个人……” 他的手再度抚上座椅:“一旦即位,那就要以天下为重。” “如今,先帝将大魏交予孤手……” 说完他稍稍停顿了一番,缓缓转身,眸子扫过伏身在地的百官,最后在伏身于御阶上的司马懿身上停留了几个呼吸。 待到把目光收回后,他双手在略高了点的座椅上一撑,而后就坐了上去。 “朕,当奉天命!” 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的朝堂中听着极为清晰。 下一刻,百官的声音齐齐响了起来。 “臣等,叩见陛下!!!” 第9章 有意无意 伴随着阶下群臣百官下拜,曹芳眼中神色更是凝重了几分。 曹叡一死,满朝百官在第一时间就依附司马懿和曹爽二人形成了两个大的政治集团,虽然除去这两个以外,还有以刘放和孙资二人为代表的帝党,但是帝党的规模…… 大猫小猫两三只罢了,对比于那两伙已然隐隐分割清楚的两派,太过不起眼了。 “诸卿请起。” 百官三拜结束,曹芳才回过神来。 皇帝年幼,不能理事,这就是历朝历代所有臣子对于那些幼年即位的皇帝的看法,要知道前有汉献帝,更早还有孺子帝刘婴。 但真说幼帝理事?其实也不是没有!但那么多皇帝中也就屈指可数的出现了一两个,曹芳会是那一两个中的某个?谁敢赌!谁愿意赌? 要知道朝堂之事,但凡有一步行差踏错了,那所付出的代价,就必然是身家性命,而且还有很大可能不是一个人的身家性命! 就这样,谁敢赌曹芳能执政掌权? “臣等谢陛下!” 伴随着声音落下,司马懿则是再度站了出来。 “陛下,先帝大行之事,如何处置?” 这就迫不及待了?真当他是孺子婴? 下一刻曹芳则是直接看了过去,眸子在司马懿脸上扫视了好一会儿,最后沉声反问:“以太尉之见,父皇身后之事应该如何?!” 皇帝大行,自然有皇帝大行的规矩,若是真由他来决定,那不就等于是乱了一国之大礼?到时候自然也就是给天下人以话柄? 他看起来很傻? 司马懿沉默一阵,脑袋依旧低垂,语调变得迟缓了几分。 “老臣心系先帝,失礼于陛下,还请陛下治罪……” 好决断!够警惕!仅仅是一点失误,马上就能跑出来认错!确实不愧是冢虎! “国有国法,臣请治司马懿罪!” 还不等曹芳有所反应,曹爽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作为目前朝堂上唯二的领头人,曹爽现在可是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将司马懿彻底解决,更别说他原本就和司马懿有着太多不对付了。 而曹芳将两人的表现尽收眼底,心下轻声一叹。 两人的对比真的是太过强烈了,虽然看着眼下确实是曹爽占了上风,可司马懿那副没有分毫出格的举动绝对配得上‘国之柱石’四个字,曹爽?想必局外人看他,更像是看跳梁小丑罢! 只是……伊尹、霍光二人好像也是当时的国之柱石? “大将军所言……自然无不有理,国法不可破。” 说了半句,曹芳就停顿了一下,眸子不经意地瞟过司马懿。 只是司马懿却没有丝毫动作,甚至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司马师也没有任何动作,唯一有所动作的,就是偶尔暗中瞪视曹爽一眼的司马昭。 听到曹芳的话,曹爽脸上更是掩饰不住地流露了一丝得意,下巴微微抬高了些,俯视着身高本就不如他还朝曹芳半躬着身子的司马懿。 宗室怎么出了这么个嚣张跋扈的废物? 曹芳恨恨地瞪了一眼曹爽,而后清清嗓子道:“只是念在太尉年老,因心系先帝,难免会心慌意乱……” “这是人之常情!” “国有国法,然事出有因,更何况太尉是先帝给朕留下的辅政大臣,此事就无需再提了。” “老臣谢陛下宽宥!” 曹芳定义一下,司马懿立即拜谢,丝毫没有给曹爽反应的机会。 直到司马懿缓缓起身,曹爽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随即他脸上就多了几分懊恼,只是皇帝开口不追究了,他再死咬着不放,那成什么了?说不定司马懿还会倒打一耙!想到这里,曹爽脸色就难看地宛如吃了苍蝇一般。 彘! 曹芳在心底暗骂一句,竟然让这么个废物爬上了大将军的位置,宗室那帮子家伙都是彘吗? “父皇殡葬之事,就按照父皇早就定下来的章程,此事还劳烦太尉替朕看着了!” 司马懿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行礼道:“喏!” 毕竟司马懿本就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之前有意无意地犯了一次微小的错误,接下来自然就不会再犯,所以只是应下了曹芳的话,并未再提任何事情。 反观曹爽,那满脸的迫不及待,已经彻底遮掩不住了。 再看百官,几乎每人,脸上都有着或多或少没有掩饰的期待,似乎整个朝堂,就剩下了司马懿一个不为名利动心的人。 曹芳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还是停在了司马懿身上。 他如今算是知道了,其实并非原本的曹芳放任司马懿做大,直至党羽满朝,而是眼下的这个朝堂,确实缺不了他! 再加上原本的那个曹芳,本就是一个心性未全的小孩子,自然会更依赖刻意待他好的司马懿。 只是如今却不同了,曹芳是他!而不是那个小孩子! “朕心神疲惫,退朝!” “太尉且留一下,朕有事相商。” 说完,曹芳也不理会阶下群臣如何反应,直接跳下御座,朝一旁站着的内侍看了一眼,示意他将传国玉玺带上。 等到曹芳和抱着传国玉玺的内侍离开,百官就直接炸窝了。 这……论功行赏呢?曹芳不讲武德啊!就这样白嫖了? (还不投票?宝,咱可不兴白嫖啊!) 听着身后的嘈杂,司马懿看了眼左右的司马师和司马昭,眼中存着些许感慨。 “陛下早慧啊!” “你二人先回家,为父去见陛下!” 司马昭刚想说完,一旁的司马师就伸手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拍。 等司马懿跟着内侍走后,司马昭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大哥,你为何要阻我?” 司马师眯眼看着他:“若父亲有事要说,等父亲回家自然会告诉你我,现在……” 话没说完,司马师就朝着议论纷纭的百官瞟了一眼。 你是嫌人不够多吗?这里是说话的地方? 即便是司马昭再笨,此刻也反应了过来。 要知道眼下这里可远不止百官!还有侍卫和宫中的内侍! 跟着内侍的司马懿,则是一路低着头,直至一道大门打开的声音响起,他才稍稍活动了一下略略有点酸涩的脖子。 曹芳的声音随即响起。 “给太尉赐座!” 第10章 太尉要何封赏 “老臣谢陛下恩典……” 曹芳看着司马懿那没有分毫出格的举动,双唇轻抿,而后将身子往椅子的靠背处挪了一小段距离。 感受着双腿的悬空,他默默将目光收了回来。 “父皇在世时,曾告诉过朕,太尉乃当世奇才,若有何事不懂皆可问之。” “只是不知太尉可愿为朕分担一二?” 司马懿眼皮半阖着,看着没有多少精神,甚至在曹芳说完后隔了几息他才反应了过来。 “陛下谬赞了!老臣年岁已高,早就当不得先帝那等称赞了……更何况为陛下分忧解难本就是臣子本分,陛下尽管吩咐就是,臣定然鞠躬尽瘁。” 鞠躬尽瘁…… 曹芳心底冷笑,前面能说出来这四个字的,好像就是那位声称当世卧龙的诸葛孔明了? 这两人不愧为惺惺相惜的对手! 一个是大魏权臣,另外一个是西蜀权臣,可以说是这两人本质就没有几分差别,只是诸葛亮死得过早不能将权力过继给他的后代,而司马懿则是在将权力彻底过继给了司马两兄弟后才死的! 而且还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同一时期魏蜀两国的皇帝! 诸葛亮一死,刘禅马上就收回了所有原本被他篡夺的权力,而曹芳本就是一个孩子,整个大魏的权力,一直都在司马懿和曹爽二人手中流转,直至高平陵事变之后,所有权力都被收归司马懿之手。 至于曹芳?当时甚至都还不满弱冠! 虽然心底一息千转,可曹芳却没有将任何一丝多余的念头放到脸上,反而是看着司马懿的神色愈加满意。 “果然如父皇所言,太尉为我大魏柱石!” 赞叹一句后,曹芳脸上就带上了一抹难为。 “父皇大行,朕登基之事百官也是忙碌了一番,朕本想封赏百官,只是奈何……朕……不知该如何封赏……” 说完他就满脸希翼地看向了司马懿。 “此事……不知太尉可有法子?” 下一刻,司马懿眼皮轻轻跳动几下,随即他张嘴道:“此事……陛下可召大将军同议之……或询先帝身边近侍……” 果然够谨慎! 曹芳则是满脸无奈道:“内侍不可干政……至于大将军……” 随即,他看了眼窗外景色。 “太尉乃大魏三朝老臣,于此事必然是了然于胸,交予你手朕自然是放心的,此事,还请太尉莫要推辞!” 话音落下,曹芳就将他一直抓在手中的笔向司马懿递了出去,上面墨汁饱满欲滴。 司马懿微微一愣,眼底的疑惑瞬间闪过,而后赶紧双手接过了曹芳手中的笔,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天子权柄,唯赏罚不可与人。 他现在已经完全看不懂曹芳了,先前朝堂之上那个锋芒毕露的曹芳,和眼前这个少不更事的曹芳,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还是说,这是……试探? 笔尖墨汁缓缓滴落,司马懿一直保持着那个接过毛笔的动作,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举动。 “哈哈……” 稍稍凝滞的气氛在曹芳的轻笑中顿时消散一空。 “太尉你是想让你的衣裳多偷些朕的好墨吗?” “想要这墨你直说就是,朕遣人送去你府上就好了。” 说着他将那封展开的空白圣旨转了个方向,在司马懿面前铺平。 “只是眼下,还要太尉替朕拟一下这封旨意,如何封赏百官,想必太尉更加熟悉,朕在一旁看着。” 而后曹芳的手就落到了一旁盒子已经打开的传国玉玺上,手指轻轻弹动几下。 一切入眼,司马懿这才双手捧着毛笔伏身下礼:“既然陛下执意要老臣拟旨,那老臣就逾越了!” “还望陛下恕罪!” 曹芳眯眼笑着,另一手朝司马懿展开示意。 “太尉,请!” 随即司马懿再施一礼,起身后左手扶袖,右手执笔,略略停顿一番后就直接开始在圣旨上书写了起来。 不出曹芳预料,司马懿当先写的确实就是身为大将军的曹爽,其次到他之后只是写了名字在圣旨之上,后面的封赏就直接空了下来。 排在其后的,自然就是刘放孙资二人。 纵然这两人做事确实出格了些,但真要说过来,按功,当得起! 随着司马懿将百官的名字一一列上,曹芳也慢慢就失去了继续看的兴趣,毕竟有一半以上的百官,都只是加了些许俸禄。 就如同科举,除去那前十的名次,余者虽然也在榜上,但在上位者眼中,那些后面的,不过也就是陪跑而已,不值一提。 司马懿笔速不慢,很快就写完了剩下的封赏,不等他说什么,曹芳直接动手拿过了他面前刚刚拟好的圣旨。 只是略略扫视一番,他就将圣旨卷起来丢到了一旁,而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司马懿。 “太尉,这上面漏了一人!” 司马懿心领神会,放下手中毛笔,退后了一步。 “陛下,老臣无功!自然不当在其上有任何封赏。” 放屁!既然无功又为何要把名字写在上面? 曹芳心底暗自骂了一句虚伪。 他如何想不到这个老家伙想的什么?无非就是他写圣旨的时候不好写自己,然后让曹芳写的话,曹芳定然会给他更加丰厚的封赏! 这种老狐狸,果然满身都是心眼! 若是他真正公道的话,自然不会避讳他的功劳,而是老老实实地将其写上去,纵然这种行为会得罪曹芳! “太尉太过谦虚了!” “不过,太尉既然不好写上自己,那便依太尉的!” 曹芳嘴角含笑,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李常!” 门外响起了李常的声音:“回陛下,老奴在!” “来将这圣旨且收好了。” “喏!” 李常应了一声,而后就小步从门外跑了进来,将那份被曹芳丢在一旁的圣旨卷起来,贴身收了。 看着司马懿那依旧没有变化的脸色,曹芳心头闪过一丝恶趣味。 “朕曾听闻,太尉前些年得了一个天资甚为出众的孙儿?是否?” 那个名为司马炎的小子,可是日后真正篡魏的正主!在他之前的三马,则是给他篡位在一直奠基!这一点他可记得非常清楚! 就算提起司马炎,司马懿还是那一副样子,语气甚至都没有任何变化。 “回陛下,拙孙确实顽劣异常,当不得天资出众之称,陛下谬赞了!” 第11章 去向 “是吗?这怎么和朕所听到的完全不同?” “太尉你……莫不是唬朕?” 一边说着,曹芳双眼就微微眯了起来,手指也开始有节奏地在座椅扶手上缓缓弹动。 一时间,整间书房中彻底寂静了下来。 “陛下,拙孙确实顽劣,至于外间传言,不过是那些寒门士子的缪传罢了!” 司马懿双手一拱,脸上神色极其真诚。 果然不愧是此时整个大魏世家所推出来的代表!这种曹芳所信口胡诌的传言也能被他顺势利用踩一脚寒门! 若是曹操当真九泉之下有知,恐怕就真的得跳起来了。 他一份求才令外加数十年的努力,才让曹魏势力中的世家寒门两股势力稍稍平衡了些,结果这平衡总共也没有维持多少时间,直至最后陈家所推出的九品中正直接让世家达成了他们花费整个东汉两百年也没能达成的东西! 至此,曹魏已然岌岌可危! “原来如此……” 曹芳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后径直转头将先前他丢到一边拟好的圣旨重新拿过来,用毛笔直接划去了司马懿的名字,随即直接在最后一块空白的地方开始书写了起来。 短短时间,书写完成后,曹芳就直接将圣旨丢到了司马懿面前。 “太尉既然不想要封赏,那朕索性就给你换了一个。” 圣旨落在司马懿面前的桌案上,展开的一段刚好把曹芳先前所写全数展示在了司马懿眼前。 初一看时,司马懿微微愣神,而后瞬间反应过来。 “陛下……” 他刚有所动作,曹芳就开口制止了他的动作:“太尉不可推辞,先帝在世曾教过朕,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只是太尉实在不愿受此功,朕也不好强授,所以就只能让太尉孙儿来受此功了……” “而且朕若是记得不错,太尉孙儿年纪与朕相差不多?让他入宫作朕的侍读不是更好?” 曹芳眼中笑意满满。 谈及晋,整个司马家当皇帝的时间段,也就司马炎一个算是比较合格的皇帝了,在他之后,或许是司马懿和他那两个儿子行事太过缺德,报应在了后代身上,总之,有晋一朝就再也没有出过任何一个合格的皇帝,勉强合格的都没有! 司马懿嘴角轻微抽搐了下。 虽然曹家是皇室,但真就论及教育,绝对比不上作为世家的司马家,这可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 且不说曹家,就算是先汉的刘家,也未必有各大世家的知识储备量足! 可让他拒绝?不可能!世家始终是世家,即便是先汉那种蓄养私兵成风的世家,在皇帝所代表的国家机器面前,也是脆弱到了极点的! 更何况眼下的司马家,除去那些作为最后底牌的死士,还真没有几个私兵…… 就这样,你拒绝一个试试看? 诛九族不常见,夷三族在这个时代可是常见得很! “喏!老臣遵旨!” 司马懿暗自轻叹一声,这下就算他家那个孙儿再怎么出众,也只得放弃了。 皇帝亲自开口要的质子,用不着培养了。 皇帝侍读……日后司马炎再想出宫,难了! 随即曹芳轻轻迟疑了下,满脸慎重地看着司马懿:“太尉,你可知,先帝那些妃嫔……按着以往要如何处置?” 司马懿没有丝毫迟疑,直接给出了曹芳答案。 “缢,而后随葬先帝!” 纵然曹芳知道会是如此,可想到之前在寝宫中的那些诸多妃嫔,他不由就觉得如鲠在喉。 要知道曹叡作为整个曹家前几代在政治方面极为合格的皇帝,在男女之事上也是没有丝毫失格…… 整个后宫妃嫔的数量,绝对可以让号称‘色中饿鬼’的李世民汗颜…… “此事……不妥!” 稍稍思考一番后,曹芳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转身走到放置圣旨绢布的架子旁,动手抽出来一张,而后快步走到司马懿面前。 “太尉,你来拟旨!” 司马懿很是明显地一愣,直到曹芳拿着圣旨在他眼前抖了下后才反应过来。 “陛下这是要?” 曹芳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一指毛笔。 “朕尊先帝遗诏:陋习有则改之,故有此诏。” “先帝大行,朕深感痛心,知性命之贵,先帝妃嫔甚多,若尽数殉葬,难免有伤人伦,故今下诏:自朕而起,后世皇帝,皆不得以人性命殉葬,先帝陵寝则以陶俑代为陪侍。” “后宫妃嫔,皆遣出内宫居住。” 说完,他停顿了一番,而后再度开口:“内宫及各地府衙,花甲之年奴婢,皆给其平民身份,发户籍,朝廷择优安置。” “各地,不得有违!” 司马懿手下未停,而他眼角余光也一直在曹芳身上停留着。 这也是曹芳未曾留意,否则的话自然能发现司马懿的动作。 写完之后,司马懿放下毛笔,捧着圣旨转向了依旧在房间中不停走动的曹芳。 “陛下,拟好圣旨了……” “踏踏踏踏踏踏……” 曹芳又转了两个来回,最后停在了司马懿身前。 “太尉,你说说,先帝下令所建的宫殿,朕是停掉好呢,还是继续好?” 司马懿一阵默然。 “陛下,近三年里,每年税收的两成都用在了那几座宫殿上。” 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 可也就是这么个实事,让曹芳瞬间反应了过来。 在曹叡的默许下,他早就参与到了政事中,对于整个大魏每年的税收,即便不是特别清楚,但他也知道一个大概。 而就那么几座宫殿,却能用掉全国税收总收入的两成! 可司马懿既然说出来了,那就不是开玩笑的! 曹芳默默估计了一下,瞬间心头就是一跳。 那几座宫殿绝对不可能用掉全国税收的百分之二十! 那剩下的钱……曹叡将之用到了何处?这个用处还是必须瞒着所有百官的! 越思考,曹芳心头就越是跳动得厉害。 若是他的猜测没有失误,那么……这几座宫殿,绝不能停! “此事……且这样,待朕好好考虑一下。” “毕竟是先帝心愿,朕不得不慎重!” 闻言,司马懿眼中就稍稍多了一分轻松。 “喏。” 第12章 丰厚的遗产 “那……” 曹芳刚一开口,而后就听到了书房外响起了一阵内侍嘈杂的声音。 “外面生了何事?” 随即李常那带着些许慌张的声音就急匆匆地响了起来。 “陛下,大将军曹爽求见!” 瞬间,一股怒火就席卷上了曹芳心头。 曹叡刚刚大行,他也刚刚即位,这个身为宗室的曹爽就搞这么一出?真就不把他这个大魏皇帝放在眼中? “让他进来!” 话音未落,书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撞开,轰然间砸到了书房墙上。 随之入眼的就是曹爽那肥硕的身影。 曹芳牙齿暗咬:“大将军倒是颇有恶来之风!” 嚣张跋扈! 司马懿立在一旁,脑袋低垂着。 他自然明白曹芳口中恶来说的是谁,作为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老人,又怎能不知那个曹魏创始人口中恶来的性子? 只是眼下曹芳所言,肯定不是在夸曹爽这个家伙。 听到曹芳说话,刚闯进书房的曹爽先是一愣,而后就咧开了大嘴。 “陛下谬赞了!臣哪里能跟恶来将军相比呢?” 但看他那满脸的得意,却是一分谦虚的意思都没有。 曹芳一阵无语,这曹爽是个正常人吗?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司马懿更是暗暗瞟了几眼曹爽。 举荐曹爽做大将军的人绝对是傻子! “咳咳……大将军有何事见朕?” 曹芳默默熄了斥责曹爽的心思,这样的一个家伙,斥责了也未必有用。 “啊?” “哦哦哦!臣……臣……” 曹爽支支吾吾半天,也还是没能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至于直说他担心司马懿什么的,笑话!他一个手握兵权的大将军还能担心司马懿?滑天下之大稽! 曹芳直接瞪了他一眼。 他现在可以确定曹爽是真的傻了,能什么理由都不先找好就冒冒失失地跑来,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既然无事,那朕就先走了……李常!” 话音刚落,李常就从书房门外钻了进来。 “陛下,臣在……” “去将那两封太尉拟好的圣旨拿着,随朕去一趟后宫。” 他要赦免曹叡妃嫔随葬的事情,后宫郭太后的这一关必须要过,就算只是通知一声,那他也必须走一道后宫。 毕竟先汉‘孝’这一道规则早就为世人所认可了,不说曹芳能不能挑战,就算能挑战他也绝对不会去挑战!因为这些人性中的美好就是华夏文化构成的基础,纵然如今的‘孝’尚有‘愚’的因素存在其中。 可总归瑕不掩瑜。 “喏!” 曹爽眼巴巴地看着李常将圣旨收了起来,嘴巴无力地张合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挤出来任何一丝声音。 直到曹芳和李常两人的身影从眼底彻底消失,曹爽满脸恼怒地转头向司马懿。 “司马老贼,你又如何蛊惑陛下了?!” 司马懿脸皮抖动了下,视线从他衣摆的墨迹上缓缓挪开,最后定睛于曹爽脸上。 他蛊惑曹芳?这是人话?要知道他可是真正地搭上一个极为优秀的孙儿!想到这里,他就彻底对曹爽没了好脸色。 “大将军何出此言?老朽本就是先帝指给陛下的辅政之人,陛下招老朽议事,老朽安能置之不理?!” 一番话直接将曹爽顶地满脸通红。 司马懿说完转头就走,他现在心情很差!非常差! “老贼你莫要嚣张!这大魏,可是我曹家的!” …… 远去的曹芳隐约听到了书房方向传来的声音,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他转头看向了跟在他身体侧后方的李常。 “你可有听清大将军的话?” 李常重重点头:“陛下,臣听到大将军说的好像是:这大魏,可是我曹家的。” “噗……” 果然不愧是曹爽!那个能将曹魏基业拱手相让的男人!确实傻得幼稚。 曹芳笑着摇摇头,也不再去想曹爽,毕竟就眼下,他确实已经压了司马懿一头,单单这一点就足以冲淡曹爽这个家伙带给他的不爽了。 而且,在去见郭太后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去确认一番! 如果……如果是真的,那他绝对能以更快的速度掌控朝政! 想到这里,曹芳脚下速度就不由地加快了几分。 李常看着曹芳的走向,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跟着,就如同他以前跟着曹叡一样。 一开始两人还不时遇到疾步奔走的宫人,可随着时间推移,两人也就不再遇到任何一个宫人了。 李常往前赶了两步,在曹芳侧面低声开口:“陛下,先帝有令,任何宫人皆不可出入此地……” “嗯……” 宫巷末尾那唯一的门前,蹲着两个身着墨青锦服的内侍在看到来人后默默站了起来,而后守在了门的左右。 近了,李常直接转身跑到了一旁面向宫墙蹲了下来,动作极其娴熟,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没少这样做过。 不等那门口两人阻拦,曹芳就直接将饕餮玉符从怀里拿了出来。 随即那守门的两人各自从怀里逃出来一把钥匙,动手插入了大门上的锁孔之中。 曹芳默默看着两人的动作,直到大门伴随着一道吱呀声打开后,他就抬脚往里面走了进去。 下一刻,大门内的景象直接让他停下了脚步。 入眼的就是一群赤裸上身,拿着未开锋兵器在互砍的精壮男子,几乎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带着密密麻麻的伤痕。 看着眼前这群颌下无须的男子,曹芳心下就打了一个寒战。 少说也有千人的内侍!曹叡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高平陵事变,司马家也就只是靠着三千战力参差不齐的死士拿下的皇宫,真要对比战力的话,眼前的这千人队伍拉出去,在眼下的整个大魏也绝对算得上顶尖的军队了! 而当看见曹芳之后,所有男子全数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朝着曹芳伏身下拜。 “臣等参见主上!” 这是家臣之礼! 一瞬间曹芳心头就如同燃起了火炉一般炽热。 这是属于他个人的私兵!与曹家宗室无关,更与整个大魏无关! 这便是曹叡留给他的遗产!一股丰厚到无以复加的遗产! 第13章 典虎 “起来!” 看着眼前这群在大雪中浑身冒着蒸汽的汉子,曹芳脸色前所未有地舒畅。 “谁是军中主将!过来见朕!” “喏!” 应到声从人群中炸响,随即一个身上肌肉轮廓极其清晰的汉子三两步就从人群中跑了出来,最后在曹芳身前三步的地方瞬间停下。 “主上!臣便是军中领头之人。” 看着眼前这人,曹芳眉尾轻轻挑起。 “你?你何以为军中主将?” 实在不是他不信,而是对比于其它汉子,眼前这人不止身形矮了一头,更是没有军中猛将那一身的肉…… 要知道那些战场上真正能打,绝对不会是这么一身棱角分明的腱子肉,而是那种有着一身脂肪覆盖在肌肉之上的猛汉! 像眼前这人,和那种猛汉在战场相见,那绝对是走不出一个照面的! 听到曹芳的话,那汉子沉默了一阵,随即转身面向那些站地挺直的汉子,下一刻,原本在曹芳只感觉到了一阵寒风,那汉子就直接奔了出去。 也就是几个眨眼,那汉子的拳头就直接锤上队列中一人的下颌。 噗通! 那人身体倒地的瞬间,曹芳就明白了为何军中主将会是他的原因了。 快!准!狠! 具备了这三点的人,如何做不得军中主将?而且不止这三点,若是他力量不足,也绝对不可能一拳就让一个壮汉昏厥倒地! “好了,回来。” 曹芳话音落下的瞬间,又是一个壮汉倒地。 剩下那些还站着的壮汉,则是一点其它动作都没有,甚至于都没人去理会那两个倒地的人。 待到那汉子近了,曹芳直接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回主上,我叫典虎!” “典?” 曹芳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祖上可是恶来将军?” 典虎稍稍迟疑,随即点头:“主上,我与恶来将军不是同支。” 不是同支,那就是同脉。 “原来如此……恶来将军曾做过武帝护卫,你可愿做朕的护卫?” 能够和典韦同脉的族人,入宫应该是有其苦衷的,他也没必要去多问什么,毕竟戳人痛处并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 典虎当即单膝落地:“臣,遵主上命!” 作为家臣,自然不需要和百官一样做那些面子上的事情,曹芳如何吩咐,他如何去做那就好了。 “起来,朕问你,军中底蕴如何?” 能够做得了军中主将,单单武力可不是唯一标准,若是外间,军中自有文职来辅佐主将,可这是宫中,那些文人士子可没有一个愿意做这宫中差事的。 如此一来,这支宫卫对于主将的要求就高了不少,最起码,对于军中的底蕴必须知道得一清二楚! 正如曹芳所想,他的问题刚一出口,典虎就直接开口答道:“强弩四百,硬弓三百,刀甲一千二,良马五百,长枪三百。” “军中士卒共一千五百余人。” 当即曹芳就抽了一口冷气。 这种配置,作为一个军团的骨干都差不多了!曹叡到底是如何瞒着百官打造出这么一只宫卫的?! 别的不说,单单强弩、良马两样东西,在整个大魏都是一一登记造册了的!甚至于每一张强弩上都刻着独属于它的编号! 若是这些东西落到司马懿手里,那高平陵事变绝对要提前数年! 成建制、可供给一千五百正卒的装备,司马懿只需要稍稍搀点次等品藤甲什么的,别说三千死士,就算是五千死士,都可以轻松装备得起来! 就这样一只宫卫,别说每年大魏税收的两成中的部分,就算是整个大魏税收的两成的全部都用在他们身上,也值! 毕竟,真要到了危险的时候,这支宫卫,代表的就是曹芳的性命! “好!非常好!哈哈哈哈哈哈……” “军中可有副将?” 曹芳看着典虎的目光神光熠熠,整个人看着都轻松了好多。 “有!” 典虎重重点头,直接转脸朝着人群中大吼:“二子,给劳资滚出来!” 刚一吼完,曹芳就眼睁睁看着人群中滴溜溜跑出来了个光脑袋壮汉,个头超出了典虎两个脑袋之多。 “典哥!叫俺啥事?” 砰! 典虎的拳头直接砸到二子的腹部:“站好了,没叫你说话你就别说!” 曹芳抬头朝二子脸上看去,奈何正月雪天,日光倒是不错,映在他脑袋上远比脸上五官更加耀眼。 看了半晌,曹芳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二子脑袋上,没有毛茬,应该是运动过量秃掉的,而不是剃的,不过想想也是,在这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年代,剃头发就跟砍头一样,当然不会有人主动去剃了。(所以说啊,适当运动,兄弟们别秃了啊,强者的发型想必你们是不需要的。) “典虎,你安排一下,别让军中乱了,然后跟朕走。” 既然典虎已经是身兼护卫之职了,那就一定是要跟他走的,而且眼下正值曹叡大行,就怕万一有人铤而走险。 保证自个儿的安全,才是正道! 典虎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在曹芳说完之后,他就朝着二子说道:“二子,我不在的时候你管好兄弟们!该训练训练,别出什么岔子,知道了吗?” 二子当即握拳在胸口锤了两下:“典哥你就放心!出不了啥岔子的!” 看着二子的憨厚模样,曹芳也是甚为满意,他轻轻点了下头。 “好好做事,等典虎下次回来,朕让他给你带牛肉!” 瞬间二子就咧开了大嘴:“我还要酒!” “好!朕答应你!” 说完曹芳转头就走,典虎瞪了二子一眼。 “臭小子,你还不谢过主上?” “啊?哦哦哦!” 二子这才在典虎的提醒下反应了过来:“谢过主上!!!” 已经走出去几步的曹芳身形微微停顿,而后笑着摇摇头。 这家伙真不应该叫二子,而应该叫憨子! 典虎则是又伸手在二子腹部一锤,随即立马动身朝曹芳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从那个微微敞开的大门钻了出去。 随后门内的二子就再度听到了典虎的吼声。 “你们两人,还敢偷懒?回头给我加练!” 他直接咧嘴笑出了声:“哈哈,又是你们两个倒霉蛋!被典哥逮到了!” 第14章 陛下可自行决断 门内二子的声音没有丝毫掩饰,径直传到了曹芳耳中。 顿时他就笑出了声。 憨子!果真就是一个憨子!当年曹操遇到的典韦估计也就是这种家伙!难怪他会那么喜欢典韦! 这种憨憨的家伙,谁不喜欢? 在看到曹芳出来的身影后,李常瞬间就站了起来,刚刚跑了两步,然后两脚就打了绊子,整个人伴随着落地的声音就直接趴在了地上。 这一幕看得曹芳是心惊胆颤,毕竟按着年纪来,这个时代,李常也算是年事已高了,这么一摔,若是不出问题还好,一旦出了问题那就是大问题。 下一刻李常爬起来的矫健速度则是直接让曹芳打消了他心底的所有念头。 “陛下……” “嗯,走!去见母后。” 说完曹芳就直接动身而行,看到曹芳动作,典虎也不再训斥那守门的两人,三两步就跑到了他的身后左侧,顺带转脸打量了一番李常。 嗯……老家伙没有威胁! 李常则是被典虎这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随即紧赶了两步,待到错开典虎视线后才重新放慢了脚步。 只是随即而来的,就是曹芳那满脸的无奈。 能够无视典虎那一身魔鬼般肌肉的人,想来也是没有几个的,李常有这样举动……只能说很正常了。 曹芳无奈地摇摇头,好在典虎并非那种特别肥硕的身形,只要穿上衣服就非常具有迷惑性,别人最多就只会觉得这个内侍看着倒是挺壮。 对,就是看着壮而已。 “李常,回头你去给典虎找一件合适的衣裳。” “喏!” 李常回头看了眼典虎,整个人下意识又往旁边挪了几步。 …… 曹叡大行,作为先帝皇后的郭氏必须依着礼节全程作陪,这也是皇后不会被列入陪葬名单的代价之一。 所以曹芳的目的地自然也就只有一处,那就是曹叡的停灵所在。 而等曹芳到了之后,所看到的却不仅仅是郭氏一人,更有那些一早就被列入陪葬名单的诸多妃嫔。 只是目光略略扫过那些妃嫔,随即他心底就生出了些许感慨。 毕竟曹叡如今仍是壮年,所以除去年纪稍大的郭氏几人,其余的充其量也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更有那么几人看着或许二十岁都未到。 可就算是郭氏……不过也才堪堪够得上三十的门槛! 随即曹芳心底一定,就算这些女子都是曹叡妃嫔,但都是花季女儿,就这么陪葬难免让人叹惋,那所谓的迂腐礼法,不遵守也罢! 只是这圣旨一下,怕是会有不少士族的人反对? 唉…… 想到这里,曹芳缓缓抬脚往曹叡灵前走了几步,而后伏身于地。 一拜三叩 二拜六叩 三拜九叩 整座灵堂,曹芳叩首之声更是声声入耳,就连原本落泪稍止的郭氏,也在这道道深入心间的叩首声中眼眶再度绯红了起来。 原本,已经身为天子的曹芳是无需如此叩拜曹叡的。 叩拜过后,曹芳双腿微曲,单手在地面上撑了一把,整个人便利索地站了起来。 他直接动手从李常怀里将那两道拟好的圣旨拿到手中,打开看了一眼,随即将第二封圣旨抽了出来,走到郭氏面前,重重跪下。 “请母后恕儿无礼,这是儿同太尉拟好的第二封圣旨,还请母后过目!” 看着跪在她身前,用双手托着圣旨的曹芳,郭氏明显一愣,随即仍旧朦胧的双眼下意识落到了那封被打开的圣旨上。 紧接着郭氏满脸极其复杂的神色就转而落到了曹芳身上。 “皇帝你可是想好了?” 曹芳托着圣旨,头都没抬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郭氏就叹了口气:“我儿长大了!且起来!” 但随即回应她的,就是曹芳那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的动作。 两人僵持半晌,郭氏眼底这才浮现了一抹恼怒。 “这样于礼不合!” “母后,殉葬有失人伦!” 话音刚落,郭氏面色就冷了下来。 “皇帝你当真已经想好了?” 曹芳抬头,直视着郭氏依旧泛红的双眸:“朕知母后与父皇伉俪情深,只是若父皇知道,他也定然会支持朕如此行事。” 说着,他就把原本捧着的圣旨放到地上,低头朝郭氏缓缓一叩。 “还望母后恕儿失礼!” 下一刻郭氏直接站了起来,转身冷冷地看了眼那些跪在她身后的妃嫔。 “你们倒是要好好谢谢皇帝!” 说完拂袖就走,眼底满满的愤怒。 只是当她快要走出去的时候,曹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还请母后示下!” 郭氏脚下一顿,随即再度动了起来。 “陛下可自行而决!” 声音消失的瞬间,她的身影也彻底转出了殿门。 又过了一会儿,曹芳才抓着圣旨从地面起身,随后扫了眼那群满脸懵懂的妃嫔,轻轻摇头。 如此,算是和郭太后闹翻了,至于说是否值得,谁知道呢?!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罢了。 若是这殡葬没有在他眼前,那还无所谓,可这种就要发生在眼前的,但凡是个男儿,恐怕都看不下去? “李常……” “朕要和先帝独自待会儿。” “喏!” 李常应了一声,随即直接动身走到了那群妃嫔身前施礼道:“诸位贵人,还请回避一下。” 纵然妃嫔中有人想探知一下曹芳手上的圣旨中究竟写了什么,但先前曹芳的表现她们都看到了眼中,而能在宫里生存的女子,又怎会不知道察言观色四字? 命运握于人手,自然没人敢于造次。 一众人鱼贯而出,最后出去的典虎,则是在带上大门后就直接死死守在了门前。 曹芳环视了一圈四周袅袅燃烧的香烛,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没有即位之前,对于皇位这个东西,他又何曾没有觊觎过?只是这一旦即位,他立马就体会到了那些帝王为何每每都是称孤道寡。 真就是天下偌大,再无一人体心。 曹芳在曹叡棺木前缓缓落座,随后轻声一叹:“父皇啊,这么多年,你累吗?” “若是没有司马懿那一家子该多好?这个皇位……我真是一点都不喜欢啊……” 只是除去他的声音,整座室内就只剩下了烛火上偶尔发出的细微爆火之声了。 第15章 朕要你宣旨! 日升日落,直到第二天早间,曹芳才缓缓打开了大殿的门,而第一个有所反应的,就是一直守在门口处早就穿好了衣服的典虎。 “主上!” 曹芳眼睛扫过一直候在外面的众人,眸子中不由地浮现了一抹疲惫。 纵然是在殿中,可他却一夜未睡,作为一个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却破天荒地给躺在棺木中的曹叡絮叨了一整晚。 “李常何在?” 轻声问了一句,随后李常那略带尖锐的声音就伴随着焦急的脚步响了起来。 “陛下,臣在!” 看着一路小跑的李常,曹芳眉头微皱。 “你去了何处?” 外面这么多人都在一直候着,身为一个内侍却到处跑来跑去,成何体统? 李常老脸一紧,赶忙转头左右看了几下,最后悄摸摸地把手伸进袖间,掏了一块还冒着些许热气的饼出来,同时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这是臣去膳房哪儿偷偷拿了来的,你且吃一点……” 曹芳默然。 也难怪曹叡会一直用李常,这家伙确实是个聪明且贴心的! 在悄悄将饼拿过之后,曹芳就嘱咐道:“安排下去,先帝身后之事,一切照常!” 说着他转头回望一眼殿中尚未盖住的棺椁,待到回头的时候曹芳眸中神色便彻底平静了下来。 如今的大魏,他是皇帝! 至于上一代皇帝曹叡……今日便是他最后一日待在这皇宫中了,这也是太史令定下的日子…… 看着依旧飘扬不断的大雪,曹芳不经意间打了个冷颤。 随后一件极其厚实的袍子就落到了他的肩头。 “主上,又落雪了。” “对!看来今年大魏的农人要有一个好收成了。” 曹芳动手将袍子领口收紧了些,他可不是那种好面子的家伙,更别说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踏出皇宫的半宅,身子能好到哪儿去? 为了一个区区脸面,受凉生了病确实不值当。 大雪之中,一个个小黑点般的人影小跑着接近了大殿,领头跑得最快一人,就是身为大将军的曹爽。 毕竟还是身处壮年,即便身子多有丰满,那也是比众多老臣要好上不少的。 尤其是在唯一地位上能和他相比的只有司马懿这个年老之人的时候,他又有什么理由不遥遥领先呢? 看到一个肉球迅速逼近,典虎手臂上外露的皮肤青筋一瞬间就鼓了起来,整个人蓄势待发,就等曹爽逼近到最适合的距离了。 曹芳的注意力一直未曾离开典虎,他本就不是什么特别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否则的话,之前他在殿中的时候为何要留典虎在外面?只是因为他不敢确定,典虎是否真的可信! 直到曹爽距离不过曹芳刚到三步的时候,典虎整个人刚要扑出去的瞬间,曹芳伸手挡在了前面,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 典虎明显看懂了曹芳所言,直接便撤去了浑身力量。 曹爽肥硕的身子瞬间一抖,而后抬头茫然的往左右观望一番,最后眼睛落到了曹芳身上。 “臣,曹爽,见过陛下……” 他大咧咧地给曹芳见礼后,眼睛就飞到了站在曹芳身后的典虎身上,他的眸子当即一亮。 “陛下身后这内侍可送于我否?” 纵然他胖,可他始终是一个武人,自然看得出来典虎底细究竟如何。 曹芳冷眼看着没有丝毫收敛的曹爽,问道:“大将军何来?” 对比于老谋深算的司马懿,曹爽这个家伙,如今就已经遏制不住那颗躁动的心了吗?真当他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八岁小孩?可以任人欺辱? 而且,家臣,那是可以送于他人的? 对比于那些号称天子奴仆的内侍,家臣则更相当于家人!奴仆送人自无不可,但你若是要将家臣送人?对不起,那你就是彻彻底底的傻子! 话音落下,曹爽先是一愣,而后便是尴尬一笑。 “臣失礼了,还望陛下见谅!” “哼!” 此时司马懿也跑得近了,他则是在距离曹芳约莫十步左右的距离慢了下来,随即一边走一边整理好了有些微乱的袍服。 待到走近曹芳的时候,他一身衣服已然极为工整了。 “臣司马懿,叩见陛下!” 即便大雪飘扬,可司马懿的礼数却丝毫没有乱掉,对比于已然野心暴露的曹爽,显然他更得人心。 “太尉请起……” 一旁的曹爽,看着司马懿的眼中满是不屑。 任你司马懿如何被皇帝仰仗,到最后来还不是要给曹家人叩首?等日后…… 他的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逝。 皇帝年幼啊!又如何理事? 只是他却未曾注意到曹芳看他的眼神是何等冰冷。 一个不懂得掩饰意图的傻子,威胁可远不及司马懿这个老狐狸,只是若真的放任他胡作非为,难免会让人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 只是一瞬,曹芳就收回了眼神。 快了!等他真正即位,散落在外的皇权他都会一一收回,曹爽这个家伙,必然就是挡在路上的第一道阻碍! 到时候他若识相,那就还好,若不识相,宗室?宗室本来就是由皇帝而生的!那再由他曹芳开始重新打造一个宗室,又有何不可? 随着百官行礼结束,曹芳就重新进了殿中,随即百官也都跟在他的身后鱼贯而入。 先帝殡天,百官相送。 随着礼官声音落下,曹芳才缓缓站直了身子,他看着曹叡逐渐合上的棺椁,没有任何动作,直至过了许久,那些妃嫔嚎哭的声音都略略嘶哑的时候,他才朝着跪在一侧始终抹着眼泪的李常轻轻招手。 “去宣旨!朕要让父皇听完朕这第一道旨!” 李常一愣,双手颤抖着从怀里将那道圣旨掏了出来,随即他抬眼看向了曹芳,眼中惊恐之色浮现。 真要在这儿宣这道旨?这可是大不敬啊! 曹芳看了李常一眼,而后再度开口:“没听到吗?朕要你宣旨!” “朕要让父皇听完朕这道旨意之后,再入高平陵!”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更是如同战鼓一般在整座大殿中彻底炸响,饶是带有着丝丝孩童的稚嫩,但此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宣旨?宣什么旨? 第16章 演戏 百官的目光以极其迅捷的速度全数聚焦在了李常身上。 他们又何尝不好奇曹芳到底有何等重要的旨意非要在曹叡棺前颁布,只是看着李常那浑身抖动的幅度,貌似那张绢布上写的不会是一件小事…… 而李常又何时被百官如此注视过?再一想到手中圣旨上写的东西,他脸色直接由黄转白,看上去倒是年轻了不少。 “愣着干嘛?还不快宣旨!” 曹芳默默将一直注视着司马家两兄弟的目光收了回来。 正如他所料,也正如司马懿一贯的谨慎,从他说了要宣旨的那一刻,司马两兄弟所表现出来的惊讶绝对不是装的! 想来也是,以司马懿那个能够隐忍大半辈子的心性,又怎么会在这么一点小事上没有些许耐心呢? 他不告诉司马两兄弟才是正常!告诉这两人了才不正常! 李常整个人颤抖着站了起来,手中的圣旨几次差点落地,可最终都在曹芳恶狠狠的目光中被他再度抓紧。 结果就是好好一个人,却抖得跟得了什么大病一般。 随着李常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将圣旨上所写全部读出,百官之中瞬间便分出来三派人马。 一派群情激昂,像是曹芳挥舞着锄头已经站在他们祖坟的坟头一般。 另外一派则是嘴角勾起了些许笑意,帝虽年少,但却有明君之相!亦有仁君作为!大魏之幸!天下百姓之幸! 只是独立于这两拨人马之外,还剩下的那一派人则是表现得无悲无喜,就好像木雕泥塑的一样,而在这群人中,不论是司马懿还是曹爽,两人都赫然在列! 只是伴随着两人目光的碰撞,司马懿就好像是才听清李常宣的圣旨一般,神色变得激动了起来。 “陛下圣明!!!” 他高呼一声后,便整个身子都伏在了地上,待到起身的时候,泪水和鼻涕更是直接糊满了他颌下的胡子。 “殉葬本就与人伦不合!陛下旨意可谓圣明!老臣……老臣……” 说到一半,司马懿便直接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曹芳眉头急急一跳:“快!宣医官!” 这司马懿,若是真放到后世去,那绝对能够蝉联数十年各大影视奖项的影帝!而且是碾压所有人的那种影帝! 顿时,整座灵堂直接就乱了起来。 曹芳即便知道司马懿是装的,也只能好好陪司马懿将这一出戏给彻底演完! 因为,司马懿绝不能出任何事情! 即便他现在不想承认司马懿的存在确实很重要,可也不得不承认! 因为眼下只有司马懿的存在,才能真正震慑住一直都是蠢蠢欲动的吴蜀两国,要知道自从诸葛亮死后,姜维那个二五仔一直都在伺机而动,只有成功突袭大魏,他才能彻底奠定眼下他在蜀国的地位! 而吴国呢?又是急需将内部矛盾转移向外部的时间。 除去这两国,更有来自于北方草原大漠上的压力! 可以说现在的大魏,完全就是腹背受敌的一个状态,虽然从曹操开始,大魏一直没有放松对于草原大漠的削弱,可那里的状况,本就是削了一方,另一方花不了几年又会再度崛起。 长此以往,草原以及大漠早就成了陷落大魏一足的泥潭! 若是现在,司马懿大病的消息真传了出去,如今这个人才凋敝的大魏,瞬间便会燃起三处战火! 三处战场,就算是东吴的战火绝对会在大魏局部兵团的可承受范围以内,但还是要兵力去控制的! 然后,还有两处战场! 北方以及西蜀。 纵然在诸葛亮死后,大魏又加强了几波魏蜀门户的守备力量,可一旦开战,那几道门户就真的保险吗?诸葛亮都不知几次拿下来过了…… 只是……这个时候,西蜀交通那道天然的屏障就成了诸葛亮的阻碍。 少量粮食运过来,不顶用,大量的粮食呢,又运不过来。 谁家的兵不用吃饭?可以说诸葛亮之所以北伐失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粮草,真以为剑阁之称是开玩笑的? 再说北方,那个天生便是养骑兵的地方,若是不能一举歼灭那些家伙,大魏不知有多少兵力要被拖在那儿! “陛下,太尉无大碍,就是年纪大了,再加上心神激荡,一时间受不住便成这样了。” 医官在司马懿身上一阵捣鼓后,神色坦然地说出了诊疗的结果。 曹芳看着司马懿的目光极其复杂。 医官不会骗人,那就是说,司马懿真的就是昏过去了。 “司马常侍,太尉身子不适,你便护送太尉回去歇息。” 曹芳一指司马师,开口道。 司马师暗中瞟了一眼曹芳,而后便俯身行礼:“臣代家父谢过陛下!” 在他动身去搀扶司马懿的时候,曹芳死死盯着司马懿的身子,只是即便过了许久,他都始终没有看出来司马懿整个人有何不妥。 某一瞬间,曹芳甚至都觉得,司马懿或许真不是装的,真就是…… 只不过下一刻,他就将这个想法彻底主动湮灭了。 毕竟历史上司马家篡了曹家的天下,这是不可否认的实事! 而司马懿作为给晋代魏打下最坚实基础的那个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老老实实忠于曹家皇帝的家伙? 所以!司马懿只会是装的!也只有可能是装的! 经司马懿这一打岔,之前宣旨所引起的风波更是直接烟消云散,看着已然恢复原本样子的百官,曹芳心底骤然一寒。 他好像猜到司马懿如此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只是,他本就没想到那一层!在曹叡灵前宣出这道旨,也仅仅是为了让曹叡在入高平陵前,好好看上一看,他这个继位者,可还好! 只能说阴差阳错之下,曹芳差点就能树立一把皇帝的威严了。 而这次机会却被司马懿临时的机断给彻底粉碎了。 想通了这一点后,曹芳默默咬紧了牙关,果然不愧是老狐狸,临机而断的本事确实够强! 再看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曹爽,他莫名就觉得一股邪火涌上了大脑。 这个蠢货!还看戏!老狐狸的戏就是作给他这种蠢货看的!曹芳若是不能尽早收回所有皇权,那迟早有一天,高平陵事变就会发生!至于这一天的快慢,全看曹芳表现得究竟有多聪明! 第17章 天欲使人灭亡 “大将军可是很高兴?” 曹芳冰冷的声音在百官面前直接响起。 这个蠢货,一直在给人添堵,若是不给他找点麻烦,心里堵得慌! 经过曹芳这一提醒,在场百官的目光全都有意无意地向曹爽飘了过去。 知道你曹爽和司马懿是死对头,可眼下还在曹叡灵前!如此,过分了!而且更不提司马懿是看见曹芳有明君之相才激动到昏迷过去的! 而被百官目光聚焦的曹爽,双眼先是微微一眯,而后巡视了一眼四周,最后目光停在了站在前面的曹芳身上。 “回陛下,臣只是于灵前想起了幼时与先帝同行许下的诺言……” “再度回想,臣心甚痛!!!” 看着曹爽眉飞色舞的表情,曹芳直接咬紧了牙关。 就这样,谁会信他曹爽的那满嘴胡诌? 要知道司马懿都是直接用生命演戏的!他呢?直接演都不演!就差入朝不拜,剑履不弃了!只是他决然没法和董卓、曹操二人相比! “好……甚好!大将军如此挂念先帝,不妨就去先帝陵寝带兵驻守一段时间?” 曹芳牙关紧锁,艰难地从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和蔼笑容。 他现在是真的已经烦这个白痴曹爽了,与其继续留他在眼前,还不如将他调出中央一段时间,至于剥夺兵权……只能说如今还不到那个时间! 如果时机不到,曹芳是根本没有打算从曹爽手中将兵权收回来的,毕竟眼下司马懿虽然看着是年老了,但作为活过了三朝的曹魏元老,又怎么不会拥有一大批忠实的党羽呢? 换一句话说,那就是如今曹芳若是手段尽出,真的将曹爽手中的兵权拿下来的话,那毫无疑问,接下来他就要直面司马懿他们那群人了。 和这么个老狐狸打擂台?他不傻! 只是曹芳话音刚落,曹爽就换上了满脸的义正辞严。 “先帝陵寝早有专人驻守,我去并不合适。” “更何况先帝大行之前,命我为陛下辅政,我又怎敢有违先帝遗旨?” 一边说着,他便转身往百官瞟了一圈,眼中嚣张、得意各种情绪没有分毫掩饰。 只是等再度转身过来的时候,他就将头低垂了下去。 “陛下,还有司马懿那个老贼,我怕我走了之后那个老贼会挟持陛下……” 曹芳额角青筋暴跳,眼中瞬间闪过了一丝不耐烦。 司马懿那个家伙不是好东西,你就是了? 毫不客气地说,司马懿是为了篡国,而曹爽则是想要篡位!两人的目的于曹芳而言,基本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不管是这两人谁成功了,他的下场只会有一个,那就是死! “这么说,朕还要谢过大将军了!” 曹爽低垂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陛下客气了,我本就是宗室,这些本来就是我分内之事!当不得陛下如此。” 分内之事啊!曹爽确实是想把这一切都变成他的分内之事! 曹芳目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最后看向了殿外的大雪。 只是,某人不够格! 顿时他便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这个位子有那么好吗?扛着一整个国家的责任,很好? “朕知道了……” 说完曹芳抬头看了眼已然被盖上了棺盖的曹叡棺椁,而后直接转身往后殿而去。 良久,待到听不见任何脚步声后,曹爽便抬起了头,而后便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曹芳还想将他支出中央?开玩笑,给大行皇帝守陵,那是他一介大将军应该干的?而且别的不说,他真要被支出了洛阳,那要不了多少时间,曹芳就会直接从他手中夺取兵权了,这一点又不是没有先例。 百官之中,有个看着年轻的官员看着曹爽那满脸的嚣张,而后狠狠朝地面啐了一口:“乱臣贼子当属此人!!!” 在他身边,另一个年纪也并没有多大的官员伸手在他袖子上扯了一把。 “此事非你我能管,安心站好!” “何人敢议论于我?!” 下一刻曹爽的声音直接从他们二人身边炸响。 原本脸上还带着些许愤懑的那人瞬间变得如同鸵鸟一般,脑袋就差没有缩进胸腔了,另一人则是神情变得极其谄媚。 “大将军乃我大魏栋梁,谁敢诋毁大将军?” “哦?” 曹爽脸上笑容浮现:“你倒是不错!” 他伸手在那人肩头用力一拍:“说得不错!我喜欢!” “哈哈哈哈哈……” 一连串笑声响起,此刻显得极其刺耳。 百官之中,司马昭眸子在曹爽身上流转一圈,而后嘴角就勾了起来。 蠢货而已,不足为惧! 就这么一个德不配位的人,手里的东西迟早要重新交出来!到时候…… 看着曹爽远去的身影,司马昭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后便重新回到了他的位置。 …… “陛下……” “进来。” 曹芳声音极其平静,像是丝毫没有经历之前的所有一切。 只是经他的手中毛笔写出来的字,每一笔墨迹都重重地晕染了开来。 李常则是在典虎的注视中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书房的门,待看到曹芳满脸的认真后,他就松了口气。 “前面如何了?” 不等他开口,曹芳就开口问道,同时手下依旧在写着字。 “回陛下,大将军离开之后,一切便照常了……” 说到一半,李常面色变得有些犹豫了起来。 “说!” 曹芳并没有抬头去看,只是靠听便听出来李常话语中的迟疑。 “喏!” “只是,这是靠太尉家二公子才照常做下来的……” 司马昭! 曹芳手下一重,又是一块墨迹晕开。 “好!朕知道了,你且下去,朕还要再练练字。” 这个作为司马家篡魏急先锋的司马昭! 只是眼下来看,这个家伙好像并没有传言中那么不堪,起码在这件事上,他看着还蛮像一个忠臣的…… 想着想着,曹芳直接就把手中的毛笔丢了出去,而后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无奈地笑了。 有曹爽珠玉在前,他现在看谁都要比那个白痴好上很多,结果差点都忘记了无论是曹爽还是司马家,他们从本质上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者唯一的区别……或许就只有一个了。 曹爽无能且自大,司马家顶头还有一个极其聪明且非常有毅力的司马懿在压着! 第18章 帝陵风起 常言道:瑞雪兆丰年,也就是说每逢冬季,但凡只要下了大雪,那来年农人必定会大获丰收。 曹芳在椅子上瘫了一会儿,随后便起身走到了书房窗前自己动手将那扇原本紧闭着保暖的窗户打开了来。 毕竟是皇帝居所,和平常人家不同,单单这么一个书房,就被内侍架起了五六个火盆,虽然用的是木炭,但却真的是极为暖和的,只是氧气的燃烧带来的必然就是二氧化碳的增多。 所以在书房中待了没多少时间,曹芳就觉得头晕脑胀了起来。 而随着他动手打开窗户,第一时间闯进书房的,就是那浸染了冬月寒冷的空气。 北方的寒冷从来都有别于南方,如果说南方的寒冷不需要多少时间就能深入骨髓的话,那北方的寒冷就如同一把明晃晃的钢刀,第一时间曹芳就感觉到了脸上那那股子痛感。 只是随即而来的,就是一阵冰冷的舒爽,顿时他就精神大振了起来。 “要丰收了啊!” 从入了冬季以来,这雪就没有停过,只是前些日子落的雪都是颗粒极小的那种,也就是近几日才大了起来的,当然温度也是骤然将了好些。 只不过这点温度对比于将要丰收这个好消息而言,确实不值一提。 要知道粮食才是一切的根本,无论是人口的增长亦或者军队战斗力的扩张、国家抗风险力的加大,都是与粮食息息相关的,更甚至于曹芳的帝位! 天降瑞雪,粮食丰收,这一切的一切,在先汉武帝一朝鼓吹起天人感应、再经数百年的发展后彻底变成了与皇帝所捆绑在一起的东西。 而这些祥瑞都是在曹芳刚一即位的时候发生的,天下百姓又会如何看待他? 新帝贤德,天降祥瑞以贺! “陛下,应该走了!” 李常的声音很不适时地在曹芳身侧响了起来。 曹芳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在看着它溶化到手心后才开口回道:“嗯,朕知道了。” 大魏也继承了先汉的帝王大行之礼,只是却废除了其中对于国力消耗最为严重的部分,这也是经过了武帝曹操的亲身实践后才彻底定下的基调。 而这个基调在经过了曹丕、曹叡两人的完善后便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厚礼而轻陪葬,也就是多了礼节性的东西,而减少了许多价值不菲的东西。 但毕竟是帝王丧葬,也不可能跟寻常百姓家一样。 而曹芳身为帝王,也不可能去说什么守孝三月,所以就直接改为了送葬。 这也是他在和礼官商讨(争论)之后才定下来的,只是,君不见,那礼官在曹芳身后悲愤的眼神…… 作为皇帝,一点都不尊重手底下干事的人!这官当着还有啥意思? 只是他也只能在心底暗暗腹诽了,毕竟他屁股后面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这个位置呢……开玩笑,来之不易的位置,那是能让给别人的? 只能说……真香! 走出书房,曹芳马上就看到了蜷缩一坨蹲在门口角落里的典虎,而后他眉头轻轻挑起一个高度:“很冷?” 而后典虎就呲开了他那一张大嘴:“不冷,就是这样更暖和些!” 无奈一笑后,曹芳就直接将手中拿着的那件兽皮衣服丢给了他:“穿上随朕走一趟。” 他并不打算让李常跟去,毕竟他就算做事考虑得再过周到也抵不住年龄上的劣势,终究是老人了,若是真就这样赶一趟,说不得就能要了他的半条命。 只是走出去了一段后,曹芳才反应过来,当即转头看向李常:“你就莫要跟着朕了,在朕回来之前,你就在宫里待着!“ 皇帝出行,虽然有皇帝出行的仪仗,可终究是身处乱世,也没人有那样的矫情,所以这一趟随行的也就只有百官和部分侍卫。 只是眼下曹芳只敢信任典虎,所以典虎才有必要跟着,若非如此的话,单单那些侍卫便足够了。 李常刚像说话,曹芳便再度开口道:“伺候好母后她们!若是有何事,你且记下来,待朕回来了再处理!“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李常也在瞬间就明白了曹芳的意思。 一定要看好了!宫中万万不能生事! “喏!“ 话音落下,曹芳便带着典虎直接转身离去了。 也是因为眼下正好正月,天气寒冷,所以除去那些侍卫外,从曹芳到所有的百官,都是在马车之上,这样就相对步行快了许多。 “嘎吱……“ 伴随着一道木头摩擦的声音,曹芳便睁开了眼睛,而后掀开小窗的帘子往外看去。 高平陵也是因为是曹叡给他自己选定的陵寝,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听着文雅的名字,但其实真要说过来的话,不过就是洛水南边的一整座石山。 至于为何是石山……只能说老曹家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不得被害妄想症的…… 没办法,谁叫曹操就干过那种事情呢? 而等曹芳收拾好下马车的时候,百官早就准备好了礼节所需的一切东西了,就等他这么个正主儿到位了。 而那口拉着曹叡棺椁的马车,也在马夫的驱使下走到了陵寝的入口。 至于为何是马车?只能说那些原本给曹叡修建陵寝的人,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反正就曹芳的估计,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多番考量之下,最终曹芳还是决定了用马车直接送棺椁入陵,随后直接下了断龙石就好,而且,就这么让一个无辜的人去死,他还是做不到。 杀伐果决,那也是要看事情和对象的!否则那就应该叫刽子手! “陛下,时间到了。“ 曹芳回瞥了眼颌下白须稀疏的太史令,而后直接走到了百官最前面。 随即而来的,便是礼官在一旁的指挥。 最终在一阵繁琐的礼节过后,马夫狠狠地在那马的身上抽了一鞭,瞬间,载着曹叡棺椁的马车就消失在了帝陵的入口,那里面的一片漆黑也在断龙石下与外界的大雪彻底隔绝。 曹芳站在原地,注视了帝陵良久。 一阵大风迎着他的脸直接刮了起来,原本的大雪,就在这一阵北风之中下落地越来越快。 典虎用他比曹芳高大许多的身子挡住了风雪:“主上,该走了,雪又大了!“ 雪中,某一架马车中,轻轻响起了道叹息声。 第19章 血染长襟 也不知是老天为了庆祝曹芳彻底登上皇位,还是为了曹叡壮年离世而感到叹惋,总之,自从那日高平陵的断龙石落下后,风雪就没有了分毫变小的意思,反而是越来越大,一天下来,即便是宫里有内侍不停打扫,到晚上也足以在地面上积累下手掌薄厚的皑皑白色。 也正是因为这个,朝堂上又是开始了新一轮的议事。 也就是短短几日,原本象征着丰年的瑞雪,便有了往雪灾转变的趋势。 看完手中奏疏的曹芳,不着痕迹地用手在太阳穴上轻轻按压了一会儿,随即看向了台阶下那个正半瘫在椅子上的司马懿。 这个老家伙做戏可真是做了个全套,直到现在,还是一副半残废的样子,但你真要说让他去歇着,他又不肯…… 当真是一副要死在任上的样子…… “太尉。” 司马懿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摊在椅子上半眯着眼。 顿时曹芳就觉得有些牙疼,合着你大爷的来蹭火盆睡觉来了是?只是司马懿还顶着个带病的名头,呵斥不得…… 他深深吸了口气后,重新扯起了一抹笑容,声线压得更柔和了些。 “太尉?太尉?你可还听得见朕说话?“ 这下司马懿总算是拿出了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随即在椅子上艰难扭动了起来:“陛……下,是你唤老臣吗?“ 靠!曹芳心底暗骂一句,他现在敢肯定,这个老家伙先前是睡着了! 什么人啊!朝堂上睡觉! “是啊!太尉,是朕有事想要请教请教太尉!” 纵然他脸上还是笑着,但声音却是实打实地从牙缝中被挤了出来。 “哦哦哦!” 司马懿作势要起,曹芳眉头一跳,而后瞬间打消了那个放任司马懿起身的想法,无它,这个老家伙那要起不起的样子,看着着实恼人…… 就跟便秘拉了一半的时候差不多…… “太尉不必起身!坐着就好,毕竟身子有恙,应当多作歇息!” 曹芳话音一落,司马懿那本来稍稍挪离椅子的屁股便瞬间又落到了椅子上,眼皮依旧耷拉着:“老臣谢过陛下恩典!” …… !!!!!! 不当人子!这老狐狸和孙权相比差远了! 曹芳嘴角一撇,而后开口问道:“太尉,近日大雪连绵,似有成灾的迹象,你看……” 本来大雪就是好事,可万物世事,什么东西都有个过犹不及的道理,大雪也是一样,若只是大雪,那入春后雪融了,就是一波天然的灌溉,而若是以眼下这种暴雪的程度继续积累的话,那等到入春之后,融掉的雪必然就会引起春汛! 春汛!这对于以农为本的国家而言绝对是难以承受的灾难! 要知道就算等春汛过后再去补种粮食的话,不仅仅是要再度消耗一大波粮种,而且收获粮食的时间也必然就会推迟不少。 这可不是做数学题,两两相加所造成的后果远胜一加一等于二! 只是这种噩耗所针对的,也就只有那些抗风险能力基本为零的百姓!于世家而言,这又何曾是噩耗了?而是喜讯! 每一场的天灾,都是世家扩张的利器! “陛下,奏疏臣可一观否?” 司马懿虽然要做戏,但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将它放在了心上。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何,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曹芳随手将奏疏递给了一旁候着的李常后,就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等着司马懿说话。 而在接过奏疏后,司马懿耷拉的眼皮总算是有了点点些微的跳动。 过了不久,他缓缓抬头道:“陛下,大雪难测,眼下朝廷就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至于后续事情,只能等大雪稍缓再做打算了。” 大雪不可强动人力,曹芳自然知道这点,毕竟就算是在后世,这种情况的暴雪,人们大多也就只会选择等待了,更别说在这个时代了。 可惜啊!棉花!那个东西在中原太过少见了,更别说成规模化种植了,保暖不足,这就导致了在这样的天气下,绝对不能强行催动人力,否则的话,天下人口中暴君这个名头,他是注定逃不掉了。 “也好,那此事……” 曹芳话还没说完,司马懿便再度瘫软在了椅子上,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看着他这副样子,一股邪火顿时涌上了曹芳心头,他微微一笑,而后便看向了在司马懿身后做缩头乌龟的司马师。 “此事便交予太尉家大公子!可莫要让朕失望,莫要让天下百姓失望啊!” 下一刻司马师就抬起了头,满脸茫然。 啥情况啊,怎么就扯到他了?只是等到他看向司马懿的瞬间,他就明白了一切。 曹芳这是气不过了! 就这样,还能容他回绝? 历来就有坑爹一说,没想到他今天却是被爹坑了…… “臣……喏……!!!” 就在司马师将他带着些许幽怨的眼神投向司马懿的时候,曹芳便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小内侍急匆匆从小门跑进了大殿,而后直奔李常而去。 在被小内侍耳语一阵后,原本满脸笑意的李常脸色瞬间煞白,他嘴唇哆嗦着看向曹芳,而后迅速贴近曹芳耳边。 “陛下……并州急报!” !!! 曹芳瞬间就跳了起来:“驿者呢!传他入殿!快!” 并州!那个地方一旦告急,那肯定就不是一般的急!因为只有并州,同时接壤了鲜卑、羌胡二者!这两方必然是一动皆动! 那个急跑进来的小内侍,又再度以远超正常人的速度狂奔出了大殿,丝毫不顾及他受了宫刑后身子的残缺,只是伴随着他的狂奔,地面上也留下了星星点点的水渍。 没过多少时间,曹芳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响声。 这声音一入大殿,顿时原本还有点嘈杂之声的朝堂,瞬间寂静了下来。 伴随着马蹄声止,那名身着甲衣的驿者迅速冲进了殿中,最后整个人在台阶前径直倒了下来,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台阶棱角处。 “并州……急报!!!” 声音落下,驿者甲衣下露出的衣襟,一道鲜红的液体便缓缓流了出来。 曹芳也顾不得是否有危险什么的,直接动身跑下台阶,将战报从驿者手中用力抽了出来,随着战报的打开,曹芳眼睛就染上了一抹通红,与他眸子一同变红的,还有他那一身袍服的长襟,那是驿者的鲜血! 第21章 不打打! “胡人安敢如此欺朕!!!” 曹芳一声怒吼,直接将手中的战报狠狠丢了出去。 而后他通红的双眼就落到了殿中百官的身上:“胡人南下,并州告急。” “朕要出兵!” 随着他声音出口,大殿中的百官顿时没有了声音。 足足等了半晌,依旧没有任何人说话。 “好!好得很!没有人说话是!” 没事的时候一个个争论从来没有停息,可真来了事情,却尽数变成了缩头乌龟!又怎能让人不气?又怎能让人不恼? “太尉!你来说说,朕要出兵,该如何出,怎样出!何人可堪领军!” 眼看着曹芳急眼,司马懿也明白若是他再装下去的话,恐怕曹芳都敢直接将他的装病点破,这样一来,那就真的丢大脸了…… 当初诸葛亮给送女装过来,他能忍的原因就是只要能把诸葛亮挡回去,即便他真的穿上了那件女装,那也只会是一段佳话,丢脸的人也只会是那个玩羽毛的装比犯…… “陛下,如今正值大雪,出兵……怕是多有不妥。” “老臣以为,可令冀州刺史吕昭领兵出并州驰援……” 曹芳双眼闭上,动手指往早就砸落在地的战报一指,意思很是明确。 你先看战报,看完再说! 司马懿当即闭嘴,他也是终于察觉了一丝不对,若只是胡人往年那种打草谷的操作,曹芳又何至于此? 随着那封战报被打开,他瞳孔就急剧收缩了起来。 边关大雪,羌胡、鲜卑联手南下,已围困并州太原数日有余…… 待到看完战报,司马懿艰难地抬头,看着依旧满脸怒火的曹芳,开口道:“陛下,冬日不宜出兵……” 曹芳睁眼看向了他,眸子中神色冰冷。 冬日不宜出兵……他又如何不知?只是他若咽下了这口气,那这帝位,他又如何能坐得安稳? “朕问你,要如何出兵,派谁领军!” “太尉你可是年纪大了,听不清朕说的话了?!!!” 说到最后,曹芳语气更是咄咄逼人。 先帝入陵不过几天,胡人便来叩关,若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会信?! 叩关!而非那常年未停的打草谷! 要知道自从大魏立国,一直以来就没有停下对于北方胡人的攻伐,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抑制胡人的发展壮大,否则的话,等大魏将吴蜀两国彻底解决之后,所面临的必然就是一个强盛到一定规模的胡人国家!就如同当年的匈奴一般。 这也是大魏一直以来大的整体战略。 追亡逐北,方为帝国之象,既然大魏是代汉而成,那又怎能比先汉更差呢?只有更强,才能让天下人信服大魏之正统,而非心心念念先汉之荣光。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曹芳所面临的困境,就是胡人叩关带来的对于皇帝二字威信的打击!要知道皇帝的威信若是真降到了一定程度,那伴随而来的,必然就是朝堂上某些臣子威信的增长。 一减一增,再加上曹芳年龄这一条,废帝那就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了。 这也正是曹芳恼怒的原因之一。 其次的,便是那战报上所书‘坚壁清野’四字!虽然他并没有怎么仔细了解过历史,但是有一点他却很清楚,那就是所谓的坚壁清野! 将一切能能带走的粮食全部集中,然后把其中一部分人也集中于城池,最后就只剩下了一部分年老体弱的人独自待在城池之外!这就是所谓的坚壁清野! 这样做的下场呢?那些胡人南下后,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那必然就会找机会泄愤!而承受这些愤怒的人,基本上都是还留在城池之外的老弱病残! 只是当曹芳那咄咄逼人的话出口之后,司马懿就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若不是因为现在下着大雪,他也想出兵,毕竟打吴蜀两国,即便建功再大,那也是有上限的大,毕竟算是内战了,而打胡人呢?以从秦汉延续下来的传统来看,这种功劳可是从来都没有上限的!而且,真能打废了胡人,那他司马懿的威信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飙升至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 可同样的,对外战争,若是真的失利,那他整个司马家都会彻底沦为世家中的末流,至少,几十年内都不会再有任何起复的希望了。 能够屹立于朝堂之上的每一个人,都差不多是上过战场的,即便不是,那也是有父辈于战场上过了一辈子的那种!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雪天作战的弊端,在这么一个保暖手段不足的时代,那些士卒不起义都已经是极好的了,至于打仗?歇歇!不可能的! 而且胡人多骑兵,那些早就习惯了草原大漠上苦寒的胡人骑兵,在冬天,对比大魏兵卒,那绝对是属于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机动兵种! 就这样,怎么打?难不成去送人头?没有人是傻子! “大将军,你来说说!” 曹芳一手指向站在下面眼皮半阖的曹爽。 司马懿是太尉,只是作为被划分到文官一系的首位,他所掌握的兵权,自然没有作为大将军的曹爽多。 只是他一出声,曹爽就立马作出了一副便秘的表情。 “陛下,臣身子有恙,似是无法议事,还请陛下允臣早退!” “好!朕允你!” 曹芳翻身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死死盯着下面百官:“还有谁身子有恙的,站出来!朕予你们假!” 足足半晌,百官之中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毕竟曹叡余威犹在,还没有几个人敢于挑战皇帝的权威,而且,曹芳也不是那种少不更事的小孩……这点,他们自然能看得出来! “既然诸卿身子都不错,那便继续朝会!朕问你们,谁堪领兵!!!” 这次他的声音刚刚落下,夏侯玄便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陛下,臣愿往!” 曹芳眼神从那站在一块儿的宗亲身上扫过,眼中满满的讥讽。 真要用人的时候,同为曹姓的宗亲一点用都没有,反而是夏侯家这半个宗亲站了出来,何等可笑! 宗亲?耻辱罢了! “诸位爱卿好像并不想打胡人呢!可是啊,朕偏偏就要打!夏侯爱卿,你来说说,如何去打!” 纵然夏侯玄站了出来,但该有的考校还是要有的,总不可能让一个没有几分能力的人去? 第26章 明暗两路 看着大搞形式主义的夏侯玄,曹芳无奈一笑。 他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到高喊口号的所有士卒眼底的那一抹火热。 毕竟真要说过来的话,形式其实是可以去做的,但一定要让做这事的人心甘情愿,而曹芳有是给了这些士卒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那便是极度透明的有功必赏! 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看到那些悬在他们头顶明晃晃的奖赏。 而那些奖赏唯一的兑换方式,便是胡人的首级! 就这一点,眼前这些士卒都巴不得大魏能够真正万年!毕竟谁知道下一个朝廷,是不是还会继续启用二十等军功爵呢? 曹芳于高台上站了一会儿后,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粮草!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行军中最需要注意的事,纵然并州城中并不缺粮草,等大军到了之后尽可以取用。 但有一点,那就是计划之中所存在的变化,若是在前往并州的路上,夏侯玄以及他麾下的军队遇到了胡人,那怎么办?! 只是小股胡人,那自然无碍,可谁说过大股胡人骑兵不会继续南下了?你们都清坚壁野了,以胡人那就食于敌的习惯,他们八成会分出一批人越过并州城继续南下。 如今可不是后世,有限的人口,导致除去居住了人的主城以及依附主城而存在的小城、村庄外,其余地方基本就是没有任何阻碍的坦途,北方还有点山地,至于南方……也就仰仗一个长江天险了。 “夏侯将军,军中粮草几何,你可曾有过统计?” 夏侯玄径直伸出了一根手指:“陛下,臣让文书算过了,剩下的约莫可供全军一月的吃用!” 一个月…… 曹芳眼睛微微眯起,够数万人吃用一月……也就是说,真正和胡人打起来的话,也就只能撑半个月过点时间…… 这数量还差了点啊! 而且生粮食,真要吃的话还要烧火煮饭,然后才能吃,无论是时间上,还是饱腹率,纯粹的粮草绝对不是最好的军粮! 一个好的军粮,最需要保证的点,第一就是饱腹率极高,第二就是食用所要浪费的时间极短,其次才是营养! 在眼下大魏条件,营养绝对没法保证,可是前两点想要达到,一点难度都没有! 游牧民族行军,典型的就是成吉思汗时代,他们的军粮之中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风干的牦牛肉!那玩意儿咀嚼困难,但饱腹感极强,而且可以一边行军一边食用,堪称是满足了军粮最基础两点的东西。 可是农耕文明,就没有最原始的军粮了?不可能! 若真没有,那后世那场界定了辽东半岛的战争,又是怎么打下去的? 而这种军粮,也是北方最为常见,也最为不起眼的粮食初级加工品! 炒面!(不是现在那种炒面条,两者差距还是蛮大的) 曹芳目光闪烁了一阵,而后抬头重新朝夏侯玄看了过去。 “眼下有一个办法,能让原本只能撑这一个月粮食再多撑上半月,夏侯将军可要试试?” “什么办法?!” 第一瞬间,夏侯玄就问出了口,但随即他就沉默了下来。 但凡是个人,都清楚粮食对于兵将的意义,能凭空让原本撑一个月的粮草多撑半个月,真以为是神仙下凡能变粮食出来不成? 可就算不信,他又怎么会去反驳曹芳呢?毕竟是皇帝,还能不要点面子? 先汉不是没有不给皇帝面子的人……可那些人后来骨灰都被烧化了……后人想祭拜都没地儿祭拜去…… 看见他这一副表现,曹芳就知道他定然是不会信了…… 可东西若不能拿出来,又有谁会信了?而且眼下就要出兵的,又哪有时间让他把炒面给捣鼓出来呢?只能过后再捣鼓了,正好他也看看能不能给里面搀点其它的东西…… 比如糖…… 只是现在的糖,好像产量并不高?要不要和后世一样将糖给列为军备物资呢? …… 在将曹芳送走之后,夏侯玄就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也是犯傻了,这世间哪有什么所谓的神仙,先汉那黄巾首领张角不也是自称神仙?最后还不是死了?” “陛下好归好,就是有些……” “唉!我还是整军准备出发!” 并州和他手下这群兵崽子们,可等不下去了! 一路回到内宫,待到看不见多少人的时候,曹芳才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在典虎身上打量了一番。 “典虎,你可知身手不错的有多少人?” 纵然他没有具体问出是哪儿,可典虎却在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 “主上,约莫能抽五百人手出来,其余的身手就有些参差不齐了……” 也就是说……抽出来的这五百人,实力上基本都处于一个不错的标准线上! 曹芳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这不就是一个特战队? “可能深入胡人的地盘刺探情报?” “能!” 典虎的回答更是坚定了曹芳的心,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而后便笑了出来。 “既然这样,那朕给你半日时间,将这五百人抽出来,有一件事情要他们去做!” “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他们深入到胡人腹地,朕要知道胡人内里各部的关系、远近、人口、兵力,至于时间,朕给他们四个月!四个月后,无论如何,都必须回来!” “其次,隐蔽好动向、行踪,避开所有人群,若是被胡人发现了踪迹,那就将发现你们踪迹的胡人给朕彻底灭掉!一个不留!” 至于什么车轮不斩,那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一旦开启了战争,别说够不够得上车轮,是不是妇孺,只要他是胡人,那他就是彻彻底底的敌人! “记住了!是一个不留!朕不管他是否妇孺!只要是活人,那就必须让他的嘴,永远给朕闭上!” 曹芳满脸慎重,这个关系甚大!绝对不能出一丝纰漏! “还有那些世家之人,路上若是遇到了,愿意投诚,那就带上他去胡人的地盘,若是不愿……” “杀!” 至于世家的探子?甚至都不需要他去叮嘱,能够当他们探子的,早就不是人了!就如同死士也不是人一样! 更何况你一个世家,要探子干嘛? 杀就是了,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错杀。 第23章 军功二十等,暴君又如何 夏侯玄脸上浮现一丝苦涩。 这还能如何打?要知道大雪之下,一切都无法遁形,再加上极寒天气,若一交锋则必然就要速战速决,否则战况定然会彻底糜烂,但如何速战速决?胡人就没有步卒一说! 正如他们所崇拜的生物——狼 打得过,胡人能靠着机动优势将你彻底磨死,打不过,胡人也能靠着机动优势迅速撤退。 就这样,你还怎么打? “陛下,大雪行军弊端太多,而且胡人多骑兵,常规的办法在如今这种天气也确实未必奏效……” “臣若带兵而出,最好的办法就只有逐步推进了,除此之外,也就只能适时而决了。” 先保证基础行兵,而后在考虑随机应变,这确实就是眼下最为适合的办法。 只是,仅仅就如此的话,夏侯玄恐怕也就仅仅只能驰援一下并州了,想要更好的战绩,恐怕仅仅他一个,还差得有点太多! 曹芳眼睛扫着殿中百官。 如今大魏的朝廷,基本上都是一些世家的官员,也就是说,不考虑他们是否能保证忠诚,能力上可以保证他们最起码都在水平线以上。 这就是世家子的优势所在! 至于寒门……说句实话,即便是曹操发了举贤令,最后所筛选出来可堪一用的人才,也没有主动投身魏营的世家人才的一半! 至于原因……很简单,教育垄断!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什么垄断最为恶劣,那无疑就是教育垄断了,其余任何垄断,都不是绝对的固化,唯独教育垄断,一旦发展到了某种限度,没有那种足以破灭一切的力量插手,那就会形成彻底的阶级固化。 但是,这种力量也不能太过,因为知识的载体,就是那脆弱到极致的绢布纸张!只要这力量稍微失控一丝,那就能对原本传承有序的所有知识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了。 那便是汉末大儒蔡邕的女儿——蔡琰,蔡昭姬! 要知道汉末兵乱直接毁掉了东观近八成以上的藏书,而作为东观对作为管理者的蔡邕来说,基本与自己家无异,介于这层关系,蔡琰自然也是能够时常去东观看书,而且,更重要的是,蔡琰有一项后世所有学生都梦寐以求的天赋—过目不忘!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是那个至关重要的人的原因! 建安二十一年,武帝曹操迎回蔡琰,作为回报,蔡琰就将她所记住的所有书籍全数默了下来,而后送归了朝廷。 至此汉末东观遗失的书籍传承,近八成全数归于大魏朝廷,彻底将华夏文化传承中差点缺失的一环补上了。(蔡琰具体记下的书籍记载上是四百余册,但若是包括曹魏慢慢收集起来的,最多就只有汉末东观藏书的八成,或许还更少……至于剩余藏书的去向,不言而喻。) 只是随着曹芳眼神扫过,满朝百官齐刷刷就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冬天打仗,不就是找死吗?谁乐意去谁去。 当即曹芳就眯起了眼睛,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摩挲着。 一个个的,都不出来? 真当他没办法了? “看诸爱卿的意思,可是这胡人叩关就让他去叩?并州也不管了?” “陛下,并州兵力甚多,只需坚守,就能将胡人耗走了,大雪天气,着实不宜出兵啊!” 只是曹芳却跟没有看到开口之人一般,目光缓缓上移,知道他看到了大殿梁柱的时候,声音才缓缓响起:“夏侯玄……朕给你助一臂之力,你将那叩关的胡人给朕打废了如何?” “啊?” 夏侯玄一阵茫然,打废那叩关的胡人……真不是开玩笑? 只是曹芳既然都开口了,他又怎能不接下来?死就死,反正他早就做好马革裹尸的打算了…… “臣……” 只是不等他继续说下去,曹芳就直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最后停在了百官前面不足五步的地方。 “你们不是不想出兵吗?” “那好,朕就给天下人一个出兵的理由!” “李常!传朕旨意!” “喏!” “先帝大行,胡人叩关欺侮我大魏百姓,如此,当以血报血,以牙还牙!故,自今起,我大魏,重启先秦二十等军功爵制。” “前五等,杀胡十,晋爵一级。” “后五等,杀胡一百,晋爵一级。” “再五等,杀胡一千,晋爵一级。” “再三等,杀胡一万,晋爵一级。” “最后二等,灭一国,晋爵一级!” 曹芳声音不大,但却狠狠地砸落到了百官心头。 夏侯玄满脸震惊中带上了丝丝窃喜。 二十等军功爵制! 至此他才彻底明白了曹芳口中所说的那助力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什么谋主、什么计策又怎么会有它来得爽利?这可是将利益先明晃晃地摆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爵位啊!看着香吗?想要吗?可以!拿军功来换! 只是随即,殿中百官的声音轰然炸响。 “陛下,此为暴秦之政,我大魏不可为啊!” …… 一阵阵哀嚎,就差没有将整座大殿的顶棚给掀了。 半晌,曹芳脸上一抹讥讽瞬间闪过。 如果说寒门和世家之间,真有什么捷径的话,那这条捷径就莫过于军功立爵了,这远不是那种用钱买来的爵位可比的。 他动身往台阶上走去,半途脚步稍缓,在司马懿身边停顿了下:“太尉以为,这先秦之政,可用否?” 司马懿当即躬身,只是没有说任何话。 可用与否,本就在曹芳一念之间,他发表意见干嘛?只是……今日他为何偏偏要来上朝?在家里安心待着不好吗? 想到这里,他就暗自瞪了一眼司马师和司马昭。 儿子就是用来出气的! 曹芳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本来他还在想,如何展开这计划的第一步,没想到,正瞌睡就有枕头送上门来了! 司马懿!且看着,待到计划成功,司马家于他而言,将再无一分威胁! 缓缓行至阶上,曹芳转身看着殿中百官。 “朕说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卿等有何异议?” 他语气极为冷冽,就差拿起钢刀架在眼前这些人的脖子上了。 军功二十等,暴君又如何?若是真只求名,那他可还会有一丝生的希望? 第24章 司马告假 随着曹芳冷厉的声音落下,朝堂上的众人瞬间闭上了嘴。 胡汉两立,死死不休! 这是自从匈奴老上单于喊出那句‘天下非汉即胡’之后,胡人就彻底晋升为了汉人的生死之敌,实事上也是如此,自先秦始,历两汉,再到如今的大魏,汉胡之间小摩擦不断,大攻伐不停。 数之不尽的生命鲜血形成了绵延贯穿于汉人心底的国仇族恨! 在这种仇恨面前,即便是儒家最为迂腐的那批家伙,也绝对不敢多说任何一句,而百官更是无一人不知这个道理。 当然,若真是有那种不开眼的家伙敢从嘴里崩出一个字,曹芳就敢当场把他的骨灰扬了!就这样,在场的百官还都要拍着手叫好! 这就是立场!敢站歪了,死都要被唾弃! “既然,诸卿都没有异议,那……两日后……校场,点兵!” 说完,曹芳转身往殿后通往内宫的方向而去,只是当他走了几步后便直接停了下来,随即脑袋微微一撇,眸子斜斜盯着夏侯玄。 “夏侯将军……” 陷入狂喜中的夏侯玄瞬间恢复,朝着曹芳所在行了个半礼:“臣在!不知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只是他嘴角还依旧带着些许难以掩去的笑容。 曹芳却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情绪如何,毕竟如今恢复了二十等军功爵制,那伐胡之事就彻底不复艰难,反而是难得的美差了。 所以夏侯玄会有这种情绪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朕给你权力,此次出兵,属官你自己去选,若是输了……” 不等曹芳说完,夏侯玄直接就行了一道军礼:“若败于胡人之手,臣自当提头于陛下当面!” 曹芳瞥过了眸子,继续往内宫而去。 若是败了,何止夏侯玄要提头来见?他亦要于司马懿面前束手待死!到了那个时候,大家就一块儿准备棺材! 内战失利,最多就是等于在自家人面前丢脸,外战失利,那可就丢的是整个大魏的脸了。 作为一力推动这场战事的曹芳,到时候能够颜面扫地,那都算好的! 等到曹芳彻底离开,所有人那羡慕中夹杂着嫉妒的眼神就统统落在了夏侯玄的身上。 本来以为这个傻子拿到的是一个烫手山芋,结果这山芋在下一刻直接变成了一坨金疙瘩,这运气……也没谁了! 只是在那一道道艳羡的目光中,偏偏就有好几道看着夏侯玄的目光坚定了起来。 封侯拜将以及封狼居胥,这都是对一个年轻人最为崇高的认可,而朝廷这次出兵,偏偏将两样都占了!如此,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 恍惚中,几道目光相互交错而过。 司马懿神色木然,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这一切,而司马两兄弟,则是齐齐叹了一声,上前扶住了司马懿骨节泛白的手。 “父亲,该回去了!” 司马师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起,随即司马懿就顺着那一股力道缓缓站了起来,只是依旧神色萎靡。 三人行至大门,侍卫就动手将原本紧闭起来用以保暖的大门缓缓拉开了。 一阵风雪涌入,司马懿当即就轻咳了几道。 司马师则是熟练地抬手用袖子挡住了吹向司马懿的风雪,同时换上了满脸担忧:“父亲,不妨就暂且告假!身子要紧!” 虽为父子,但司马懿却没有告诉司马师他究竟是否装病,只是…… 司马懿心头一阵苦笑,眸子中也闪过一丝不甘。 曹家!四代!凭什么?! “咳咳咳咳咳咳……” 又是一连串咳嗽响起,司马懿抓着司马师的手迅速收紧,而后另外一手死死捂住嘴巴,一阵模糊的声音响起:“师儿,走……” 司马师脸色微变,心下一急就要迈步而出,只是没想到司马懿却死死拉着他,不让他的速度有一分变快,一旁的司马昭眸中神色连转好几次,最后缓缓沉寂了下来。 三人就这样缓缓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在他们彻底离去之后,宫殿拐角处一个浑身雪白衣衫的人影就转身疾步往内宫而去。 …… 两日时间并没有多久,除去第二天清早司马师就替司马懿上了告假的奏折外,甚至都没有发生什么太过特殊的事情。 而曹芳在看着奏折的时候,也稍稍沉默了一会儿。 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司马懿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告假!是……藏拙吗?也无怪乎曹芳会这么想,毕竟正史上司马懿就是靠着装病骗过了曹爽的。 只是,如今司马懿再如何装病都无所谓了,他的计划本就是环环相扣的,等这第一环的计划结束,接下来的一切,司马懿都会是那个始终在局中的! 直到第三日,曹芳一早就换好了衣裳,而后就一直等着内侍的动静。 毕竟校场点兵,也是要等兵将都准备好的。 随着曹芳用毛笔在绢布上落下最后一个字,终于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内侍跑了进来,在一旁候着的李常当即喝止了那个小内侍:“惶惶乱乱的像什么样!下去!” 小内侍面色一僵,而后曲身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曹芳则是对此视而不见,毕竟这是皇宫,若没有点规矩那不是一切都乱套了?规则建立不易,若是可以,他还是不想打乱这一套独属于内宫的规则。 随着小内侍重新出现在门口,曹芳便抬起了头。 “陛下,夏侯将军在宫外候着了……” “下去,朕知道了。” 曹芳将洗干净笔锋的毛笔重新挂回笔架上,而后就动身往外走去,典虎随即跟上,而李常却并没有动,只是在曹芳走了之后就开始动手收拾起了书房。 一路走着,曹芳突然开口。 “典虎,若是给你机会,你是否愿意去战场一搏?” “主上,我上不了战场!” 典虎眸子极其清明,他很清楚自己,若是不上战场,他还算尚且有用,但若是真上了战场,那绝对比不了那些常年于战场上的悍将。 人贵有自知之明,一昧追求更好,其实本来就不是最好的选择。 曹芳脚下一顿,而后继续走动了起来。 “既如此,那你就做好朕的护卫……日后还有其它事情……” 第25章 执胡人首级 贺大魏万年 “吱呀……” 在两名宫卫吃力地打开宫门后,曹芳便双腿轻轻夹了下他那匹御用母马的肚子。 随着他纵马步出宫门,典虎也骑着一匹纯黑色宛马跟了上去。 孤身一人牵马站在风雪中的夏侯玄,在看到曹芳之后瞬间精神大振。 “夏侯玄见过陛下!” 曹芳眸光落在夏侯玄身上,看着他那一身戎装,轻轻点头。 “卿这一身戎装,当得美称!” 男儿本就该血染战袍,马革裹尸,也不知道朝堂上那些涂脂抹粉的习惯是从哪里来的! 夏侯玄咧嘴一笑:“陛下谬赞,若论美称,陛下若是也身着戎装,必然要远胜于臣!” 花花轿子人人抬,夏侯玄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更何况曹芳是皇帝,舔一舔有什么不对? 曹芳只是嘴角勾起了一个细小的幅度,而后摇头道:“走,你在前面带路。” 以他如今的身形,即便长相再为俊美,穿上戎装也不过是沐猴而冠,又怎么谈得上所谓美称? 见曹芳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夏侯玄尴尬一笑,而后迅速掩去笑容。 “喏!” 说完一手抓着缰绳,另一手撑在马背上用力,直接翻身跳上了马背,而后双腿用力,他那匹枣色大马就小跑了起来。 曹芳轻声一笑,放松了他用力拉着的缰绳,双腿狠狠用力。 虽然这匹御用母马的速度并没有多快,但真要提及的话,他又怎会没有纵过马? 速度可是男人的激情!什么样的宝马总得有一个不是? 而有了宝马,又怎么能不体验一番呢? 只不过眨眼时间,曹芳就直接越过了夏侯玄好几个身位。 典虎也当即加快了速度,只是他在经过夏侯玄身侧的时候轻瞟了一眼某人。 而夏侯玄在看到典虎眸子中的那抹意味深长后,呼吸先是一窒,而后整张脸瞬间就憋红了起来。 贼子!那是什么眼神! 瞬间血气上头的夏侯玄就拍马朝已然隔着许多距离的典虎追了上去。 好在曹芳座下的马跑得并没有多快,只是几个加速,他就彻底追上了典虎。 “那汉子,可敢与我较量一番?!” 典虎只是再度瞥了一眼,而后便看向了前方。 轻蔑! 这便是此刻夏侯玄的切身体会! 作为堂堂将军,他又何时受过这等侮辱? 刚要开口说话,曹芳就将速度降了下来,原本紧贴着马身的大腿不着痕迹地抬起来了一点。 “既然夏侯将军这么想要和你较量,那典虎你就去和他比比骑射!” 即便他没少骑马,可还是受不了这种纯粹用双腿将人固定在马背上的方式,剧烈的摩擦更是让曹芳两条大腿内侧如同火烧一般刺痛了起来。 这便是没有习惯骑马的结果。 有些人,表面上稳如老狗,背地里却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承认之痛! 没有哪家的倒霉皇帝会和他一样了…… 听了这话,典虎才重新看向了夏侯玄,而后冷着脸往夏侯玄一伸手:“拿你的弓箭来!” 夏侯玄眉头一挑,也不说话,直接将马背上的大弓和箭筒摘下往典虎所在丢去。 “砰!” 闷响过后,典虎就稳稳抓住了大弓和箭筒,同时也朝夏侯玄递去了一道鄙夷的目光。 就这? 不等夏侯玄有任何反应,典虎便直接从箭筒中抽了三支出来,而后他座下的那黑马便瞬间窜了出去。 只是顷刻,三支箭就同时从弓弦上飞了出去。 等到典虎回来,夏侯玄就直接觍着脸凑到了曹芳身旁。 “陛下,这比试臣认输了……就是……” 说着他神色就扭捏了起来,像是黄花大闺女看见情郎一般。 曹芳顿时一阵恶寒。 “有话就说,作出这等女儿态干嘛?!” 夏侯玄这模样若是让洛阳那群整天涂脂抹粉的所谓“名仕”看到,那绝对是非得拉他去好好聚会一番了! 这话一出,夏侯玄顿时精神振奋,他用舌头湿润了下双唇:“陛下,让他跟着臣上战场!” 这种神射,不应该被埋没! 曹芳瞥了一眼他,双腿轻夹了下马身。 “怎么,将主意打到朕身上了?” 走了一段后,曹芳再度出声。 “若是你能让典虎自己决定去军中,那朕绝不会拦着!” 这…… 夏侯玄下意识地往典虎所在望了一眼,而后就直接泄了气。 他敢保证,除去曹芳,绝对无人能说动眼前这个姓典的呆人! 见状,曹芳嘴角笑意就浓重了起来。 他的人又岂是别人轻易能挖的? 三人一路而行,只是夏侯玄还不时将目光投向典虎,眼底蕴着满满的不甘心。 很快,三人便在校场外停了下来。 曹芳一马当先便朝校场内走去,只是几步,便出来了几个士卒持矛拦在了曹芳身前。 “擅自闯营,杀无赦!” 看着那几个拦住他的士卒,曹芳兴致盎然地往后退了几步:“你等可知道我是谁?” 士卒满脸坚毅,但却没有一个说话。 夏侯玄在后面看得眉头一跳,赶忙跑了上去,对着那几名士卒就是一顿呵斥,等他转身向曹芳后就换上了满脸的愧疚:“是臣夏侯玄治军无方,还请陛下治罪!” 见他丝毫不提那几名士卒,曹芳反而从心底对他生出了些许好感。军中,身为主将若是不袒护麾下士卒,那也就不配去做这只军队的主将了,更何况是在这些士卒本就没错的情况之下。 “走,带路。” 对夏侯玄说了一句后,曹芳就抬头朝那几名士卒笑了下。 随即迈步往营内走去,夏侯玄也赶紧起身跟了上去。 典虎更是紧紧缀在了曹芳身后,整个人瞬间就警惕了起来。 而随着三人进入校场,那些早就身着戎装的士卒眸子瞬间就火热了起来。 身着帝袍,还能有谁? 自然就是当今那位重启了二十等军功爵制的大魏陛下! “臣等见过陛下!” 洪流一般的声音瞬间炸响在整个校场。 曹芳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当即他就瞪了一眼夏侯玄。 这个鸟人,竟然搞这种形式主义! “诸将士请起!!!” 而后曹芳就往前走了几步,在最靠近所有将士的高台边缘停下了脚步。 “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朕这次来的缘由!朕只想问你们,这天气,你们可能杀退了胡人?!!” “能!” “能!!” “能!!!” “好,朕记下了你们所说的!待到你们乘胜而归的那一日,朕同尔等同执胡人首级,同贺我大魏万年!!!” 随即夏侯玄立马趁机插嘴吼了出来:“贺我大魏万年!” 所有将士的声音随即响彻整个校场。 “贺我大魏万年!” “贺我大魏万年!!” “贺我大魏万年!!!” 第26章 明暗两路 看着大搞形式主义的夏侯玄,曹芳无奈一笑。 他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到高喊口号的所有士卒眼底的那一抹火热。 毕竟真要说过来的话,形式其实是可以去做的,但一定要让做这事的人心甘情愿,而曹芳有是给了这些士卒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那便是极度透明的有功必赏! 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看到那些悬在他们头顶明晃晃的奖赏。 而那些奖赏唯一的兑换方式,便是胡人的首级! 就这一点,眼前这些士卒都巴不得大魏能够真正万年!毕竟谁知道下一个朝廷,是不是还会继续启用二十等军功爵呢? 曹芳于高台上站了一会儿后,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粮草!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行军中最需要注意的事,纵然并州城中并不缺粮草,等大军到了之后尽可以取用。 但有一点,那就是计划之中所存在的变化,若是在前往并州的路上,夏侯玄以及他麾下的军队遇到了胡人,那怎么办?! 只是小股胡人,那自然无碍,可谁说过大股胡人骑兵不会继续南下了?你们都清坚壁野了,以胡人那就食于敌的习惯,他们八成会分出一批人越过并州城继续南下。 如今可不是后世,有限的人口,导致除去居住了人的主城以及依附主城而存在的小城、村庄外,其余地方基本就是没有任何阻碍的坦途,北方还有点山地,至于南方……也就仰仗一个长江天险了。 “夏侯将军,军中粮草几何,你可曾有过统计?” 夏侯玄径直伸出了一根手指:“陛下,臣让文书算过了,剩下的约莫可供全军一月的吃用!” 一个月…… 曹芳眼睛微微眯起,够数万人吃用一月……也就是说,真正和胡人打起来的话,也就只能撑半个月过点时间…… 这数量还差了点啊! 而且生粮食,真要吃的话还要烧火煮饭,然后才能吃,无论是时间上,还是饱腹率,纯粹的粮草绝对不是最好的军粮! 一个好的军粮,最需要保证的点,第一就是饱腹率极高,第二就是食用所要浪费的时间极短,其次才是营养! 在眼下大魏条件,营养绝对没法保证,可是前两点想要达到,一点难度都没有! 游牧民族行军,典型的就是成吉思汗时代,他们的军粮之中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风干的牦牛肉!那玩意儿咀嚼困难,但饱腹感极强,而且可以一边行军一边食用,堪称是满足了军粮最基础两点的东西。 可是农耕文明,就没有最原始的军粮了?不可能! 若真没有,那后世那场界定了辽东半岛的战争,又是怎么打下去的? 而这种军粮,也是北方最为常见,也最为不起眼的粮食初级加工品! 炒面!(不是现在那种炒面条,两者差距还是蛮大的) 曹芳目光闪烁了一阵,而后抬头重新朝夏侯玄看了过去。 “眼下有一个办法,能让原本只能撑这一个月粮食再多撑上半月,夏侯将军可要试试?” “什么办法?!” 第一瞬间,夏侯玄就问出了口,但随即他就沉默了下来。 但凡是个人,都清楚粮食对于兵将的意义,能凭空让原本撑一个月的粮草多撑半个月,真以为是神仙下凡能变粮食出来不成? 可就算不信,他又怎么会去反驳曹芳呢?毕竟是皇帝,还能不要点面子? 先汉不是没有不给皇帝面子的人……可那些人后来骨灰都被烧化了……后人想祭拜都没地儿祭拜去…… 看见他这一副表现,曹芳就知道他定然是不会信了…… 可东西若不能拿出来,又有谁会信了?而且眼下就要出兵的,又哪有时间让他把炒面给捣鼓出来呢?只能过后再捣鼓了,正好他也看看能不能给里面搀点其它的东西…… 比如糖…… 只是现在的糖,好像产量并不高?要不要和后世一样将糖给列为军备物资呢? …… 在将曹芳送走之后,夏侯玄就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也是犯傻了,这世间哪有什么所谓的神仙,先汉那黄巾首领张角不也是自称神仙?最后还不是死了?” “陛下好归好,就是有些……” “唉!我还是整军准备出发!” 并州和他手下这群兵崽子们,可等不下去了! 一路回到内宫,待到看不见多少人的时候,曹芳才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在典虎身上打量了一番。 “典虎,你可知身手不错的有多少人?” 纵然他没有具体问出是哪儿,可典虎却在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 “主上,约莫能抽五百人手出来,其余的身手就有些参差不齐了……” 也就是说……抽出来的这五百人,实力上基本都处于一个不错的标准线上! 曹芳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这不就是一个特战队? “可能深入胡人的地盘刺探情报?” “能!” 典虎的回答更是坚定了曹芳的心,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而后便笑了出来。 “既然这样,那朕给你半日时间,将这五百人抽出来,有一件事情要他们去做!” “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他们深入到胡人腹地,朕要知道胡人内里各部的关系、远近、人口、兵力,至于时间,朕给他们四个月!四个月后,无论如何,都必须回来!” “其次,隐蔽好动向、行踪,避开所有人群,若是被胡人发现了踪迹,那就将发现你们踪迹的胡人给朕彻底灭掉!一个不留!” 至于什么车轮不斩,那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一旦开启了战争,别说够不够得上车轮,是不是妇孺,只要他是胡人,那他就是彻彻底底的敌人! “记住了!是一个不留!朕不管他是否妇孺!只要是活人,那就必须让他的嘴,永远给朕闭上!” 曹芳满脸慎重,这个关系甚大!绝对不能出一丝纰漏! “还有那些世家之人,路上若是遇到了,愿意投诚,那就带上他去胡人的地盘,若是不愿……” “杀!” 至于世家的探子?甚至都不需要他去叮嘱,能够当他们探子的,早就不是人了!就如同死士也不是人一样! 更何况你一个世家,要探子干嘛? 杀就是了,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错杀。 第27章 上元,朝会 “陛下,该起床洗漱了!” 听到李常的声音后,曹芳便睁开了眼皮,眸子中依旧带着些许疲惫。 与曹叡不同,他并未让任何一个侍候的宫女留在他的寝宫,反而是让李常留了下来。 只是……第一次在这皇帝寝宫中入眠的他,着实是没有休息好!对比于他以前的居所,这皇帝的寝宫也就是看着华丽了些许,但真正上了床后,是个人都会感觉到不怎么舒服。 一张铺了床横着一指厚褥子,但却硬极了的床板,再加上一个藤编的枕头…… 这就是作为大魏皇帝的待遇…… 对于这个,李常给他的解释就是,这规矩是曹丕定下来的,为的,便是勤政二字…… 听到这个的时候,曹芳便沉默了下来。 即便是自控力再强的人也会在某一段时间产生惰性,更不用说他这么个普通人了。 而想要抑制惰性,那就只有让所有催生惰性的因素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 于是,想通了这一切后,曹芳也就彻底熄了改善这一切的想法。 毕竟眼下的境况都还没有解决,如此便开始享乐,未免会多了些亡国之君的景象。 “几更了?” 随口一问,曹芳便从床上坐了起来,而后伸手在后腰上揉了起来。 “陛下,已经是五更天了,再晚的话朝会就迟了。” 李常将前一天备好的盛装朝服披到了曹芳身上后便蹲下在曹芳腰上按压了起来。 大魏从先汉手上接过正统这面大旗的时候,基本上也是将先汉那些朝堂上的习惯继承了下来。 同样的,其中也包括了每年年初的两次大朝会。 第一次大朝会就是每年的元月初一,第二次便是每年元月中旬的上元朝会。 至于今年的第一次朝会,也就是景初三年元月初一的大朝会早就在曹叡去世的冲击下彻底失去了它原本该有的作用。 所以眼下这上元朝会便成为了曹芳即位后的首次大朝会! 李常在揉了一会儿后便停了下来,而后便示意那几名早就在一旁候着的宫女去替曹芳换上那套盛装的朝服。 对应朝会有大小,皇帝所穿的朝服自然也有盛简之分。 今日曹芳所需要穿的,自然便是两套朝服间的那套盛装了。 若是平日里的简装,曹芳自己便能动手穿上,可面对的是眼前这种盛装,显然他就没有太多办法了,只能任那几名宫女摆布。 再度转了一个圈后,他就知道了冬季胸口发闷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还没好吗?” 他嘴角一抽,满脸的无可奈何。 好在现在不是夏天,也好在这朝会是在冬季……否则的话,光是这一身就要折腾去了半条命,更别说动了。 侍女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在给曹芳腰带上挂好最后一块玉佩后退出去了两步,随即上下打量了一番经过她们一番收拾的曹芳。 就在曹芳略略有些不解的时候,她展颜笑了起来,福身道:“陛下,已经打理好了……” 一旁的李常瞪了她一眼:“还不退下?!陛下还要去上朝!” 曹芳如今身子未成,最是受不得这等女子的诱惑,一旦他真要对这女子动心了,那可就不好了! 可曹芳哪里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只是莫名感觉李常有点敌视这名宫女…… “行了,下去。” 曹芳随口对那宫女说了一句,而后便转身往寝宫外走了出去。 看见曹芳对这宫女没有丝毫动心的样子,李常心下顿时一定,而后便再度瞪了眼那名宫女,随即压低了声音道:“日后若是再有这等事,咱一定让你再也没法出现在陛下面前!” “李常!” 曹芳声音从寝宫外响了起来。 “臣在!” 李常应了一声后又转头朝那宫女威胁了一句:“你记住了!” 说完就立马小跑着出了寝宫去追曹芳。 过了半晌,那女官才从茫然中反应了过来,她直接委屈地蹲下了身子。 说什么诱惑陛下……她又何曾有过那种想法了? …… “你去干什么了?” 待到李常追上,曹芳就随口问了一句。 按着往常,他一旦动身,李常绝对会立刻跟上,可这次却磨蹭了一会儿,怎么想,他都有点好奇。 “陛下,臣也就是给那几个宫女叮嘱了点规矩……” 曹芳瞟了他一眼,随即脚下便加快了几分。 “往年大朝会都有些什么,你可知道?” 本来按照大魏继承的汉朝衣钵,皇子是应该参政的,可他的年龄又太小,而且曹叡病情突然加剧也就是在景初二年的后半年,也就是说他正式参与到朝政之中听政的时间尽量往多了算也就是个小半年,而且还是没有什么大朝会的后半年。 所以,他自然不知道大朝会究竟是怎么一个样…… 李常沉吟了一会儿,而后开口道:“陛下,这大朝会其实和平日里的朝会没有多大差别,就是大朝会人多了一些,还有几个蛮夷使团罢了。” 曹芳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 他还以为跟那些后世所谓的啥万邦来朝的大朝会差不多,只是真的去想一下的话,就能明白,毕竟时代因素在这儿,要知道大魏继承的可是先汉习惯,一向以来都是秉行的抑胡灭胡、只有死了的胡人才是好胡人政策。 就这样,能有几个蛮夷会拜服于大魏旗下? 那不就是把大魏的屠刀架在他们自己的脖子上?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这么干…… 至于南匈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等曹芳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堆汉人脸面的百官中零星夹杂着几个胡人面孔、衣着的人。 只是这些人,怎么看,怎么一股寒酸的味道…… 而后便是一阵繁琐的朝会礼仪。 直到曹芳感觉到一阵无聊袭上心头的时候,整个大朝会的礼仪才缓缓结束了。 “陛下,臣大将军曹爽有事禀奏!” 曹芳眉头一紧,而后下意识看向以往司马懿常待的位置,只是映入眼眶的,就是那个空位。 随即他才反应了过来。 就在几天前,司马懿已经彻底告假了。 而他也给了司马懿足够的优容,那就是大魏版的挂职留薪…… 第28章 作死之路 一去不返 “何事?大将军请讲!” 曹芳略微沉吟了一番后便开口询问道。 “司马懿年老体衰,难承朝廷重任,臣奏请陛下另觅太尉人选!” 曹爽眸子瞟向了站在另一侧百官中的司马两兄弟,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正好他早就想让司马懿那个老东西从朝堂上消失了,如今那个老东西告假不就是司马家主动送上门来的机会? 只需要将司马懿那个老东西彻底赶出朝堂,那么以他先帝顾命大臣的身份,用不了多少时间,整个朝堂的权力他都能彻底收归于己,等到那个时候…… 曹芳顿时就感觉到了一阵无语。 怎么曹家宗室就出了这么一个蠢货呢?若是单单将司马懿那个家伙支离朝堂就能解决一切问题,那他还会觉得这么棘手? 要知道,自从陈群死了之后,司马懿就彻底成为了世家在大魏朝堂上的代言人,就如同汉末一般,那些声名颇大的世家之人,即便不是身在朝堂,也照样可以影响到朝堂乃至于整个天下! 因为,在他们身后站着的,就是整个世家群体!一个人便代表了一整个阶层! 正因为如此,所以司马懿留在朝堂之上,才是最好的选择!要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所能谋划的事情,绝对要远远少于隐藏在暗中的时候!这可不是说笑。 “哦?太尉身子应该还好?而且若是真要另则人选的话……” 曹芳满脸为难地在殿中群臣身上扫视一圈:“朕……大将军觉得何人可受这太尉之职?” 他眸光浮动,死死盯着脸色坦然的曹爽,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摩挲着。 如果没错的话,这个蠢货应该是早就物色好了人选,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想要成党,那便要付出成党的代价! “陛下,太尉之职涉及大魏各处,自然当慎重选择。” 曹芳眼底浮现一丝意外,谁能想到这傻子一般的曹爽在这个上面还算是识大体呢? “遍观群臣,也就只有先帝所命的辅政大臣可当此职……” 一边听着,曹芳脸色神色就诡异了起来,曹爽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怪呢?! “臣不才,正是先帝所命辅政之人,所以,臣可暂代太尉之职。” 话一落地,曹芳脸色瞬间就黑了起来。 果然,人还是那个人,没有变化。 狼子野心啊!想把司马懿踢出朝堂,正常,可以理解,但你还没有将司马懿踢出去呢,就马上开始谋求以一人之身兼大将军和太尉双职,是不是想得太好了点?嗯? 蠢!蠢到了极点的蠢! 就算是当年的曹操,也没有说一下子就到位的!就算实际权力在手,人家也是一步一步来走的! “大将军此言有理……就是……身兼两职,太过劳累了……” “而且大将军身为宗亲中的肱骨,朕实在不忍看你受累……此事,就且搁置!” 若是稍微识相点的,此时就已然知道曹芳不愿意在这上面多过纠缠了,但曹爽这个蠢货,明显不是。 “陛下,臣身子硬朗,便是身兼两职,也还可为我大魏再撑个五十年!!!” !!! 曹芳顿感心累,这个家伙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大将军,你且退下,此事朕还要考虑考虑。” “陛下!!!” “司马懿此人,狼子野心啊!!!” 靠! 这下曹芳直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狠狠瞪了一眼站在阶下满脸得意的曹爽。 还说司马懿狼子野心,你这个蠢货难道不是?真特么是乌鸦笑野猪! “传朕谕令,加封司马懿太傅之位!” 说完他直接转身往内宫而去,丝毫不给曹爽留任何反应的时间。 果然,人和白痴是不能够长时间交流的…… 因为……血压容易高! 而就在曹芳走后,大大小小百官带着浓重怨念的目光尽数都聚焦在了曹爽身上。 等了足足一年啊!一年! 好不容易等到了汇报给大领导的机会了,然后有人上去就告诉大领导:我要篡你的权!结果就给大领导气走了。 特么工作报告都做好了!!!结果曹芳跑了!!还玩个屁! 虽然你是大将军,可你能不能做个人?! 当人否? 除去百官,朝堂上站着的那几个蛮夷使节也是满脸的忧郁…… 大魏皇帝都走了,任务眼看着也是完不成了…… 曹爽只感觉后背一阵发凉,只是等他转身去看的时候,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哼!!!” 他冷哼一声,随即便直接拂袖而走。 “陛下……陛下……” 李常一边叫着,一边小跑赶上了曹芳的脚步。 “陛下,今日大朝会啊!你不能走啊!还有外臣在的!” 曹芳脚步停下,瞪了他一眼。 “那又如何?朕是这大魏天子,整个天下都是朕的,区区一二外臣,又能怎样?” “滚开,朕要去寻母后!” 与元宵节的起始不同,对曹芳来说,元宵的意义本就是团圆,而他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郭太后一直以来都对他视若己出…… 时间长了,他也就把某些感情寄托到了郭太后的身上。 就算先前他和郭太后确实在某些事情上出了点矛盾,可那也是因为威胁在前,不得不为而已…… 李常下意识就给曹芳让开了路,而当曹芳走过之后,他才反应了过来,随即苦笑着跟上了曹芳身影。 两人一路穿过内宫各个宫殿,最后终于在郭太后所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叩叩叩!” “谁呀?” 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曹芳摆手打断了李常的动作:“朕来拜见母后。” “是皇帝啊,进来!” 郭太后声音响起,随即大门就从里面被打了开来。 “今日元宵,皇帝你怎么有空来老身这里了?” 瞬间曹芳就听出来了郭太后语气中的不满,不过想来也是,若郭太后没有一丝怨气,那才就奇怪了…… “今日是元宵节,儿自当过来给母后请安……” “先前那是国事,儿若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母后见谅……” 听出来曹芳的意思,郭太后这才从榻上坐正了身子:“皇帝,国事就是帝王的家事!” 曹芳无奈地笑了出来:“母后,天下事,也不是朕一人说了算的,又怎么算是家事呢?” “而且,若不将朝堂权柄收回来,你我母子也不知道会被那些世家之人如何欺侮……” 或许,不止欺侮啊!想到历史记载的东西,他就心底一颤。 危机到底何时才能解除啊! 第29章 名仕风范 “砰!!!” “他怎么敢!他如何敢!!” 曹爽将一桌饭菜全部扫落在地,而后双眼通红地盯着那个站在侧面容貌极为俊美的男子:“何平叔!我唤你来是让你给我出谋划策的!不是让你站在一旁看笑话的!!!” 何晏则是满脸镇定地摇头。 “大将军,今日你确实是操之过急了,当今陛下……观之有先帝之风,其绝不是西蜀刘禅那等人可比的……” “若是逼迫过甚,便会如同今日这般适得其反……” 看着他俊美的面容,曹爽眼底闪过一丝贪婪,只是这一丝贪婪在瞬间就被恼怒彻底代替。 “小皇帝才年仅八岁!他又知道什么?定然是被司马懿那等阴险狡诈的老贼蒙蔽了!要知道我才是曹家、大魏的肱骨!” 何晏笑意盈盈地坐了下来,而后拉过一个在一侧站着瑟瑟发抖的侍女,手指在其如敷玉粉的脸颊上轻轻滑过。 “是啊,大将军也知陛下年仅八岁,这等孩子一般的年纪,又能知道什么呢?若非司马家的蛊惑,他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举动?” 或许好在曹爽正是怒火上头,又或许是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他都没有去在意何晏话语间前后的冲突。 “何平叔,你要想个办法给我!若是真让司马懿那个老贼得势了,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本来和司马家就非一党,曹爽倒霉,那他何晏作为曹爽好友兼谋主,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这一点,他自然是懂的。 随着曹爽声音落下,何晏便停下了手中动作,巧笑着看了过去。 “大将军又何须担心这个?他司马懿不过一年老体衰的老家伙,又怎能与你相比?” “更何况,陛下也不过是因为一时气恼,这才加封了司马懿,既然如此,那大将军也让陛下加封一番不就好了?” “只是……” 曹爽面色发苦:“小皇帝正在气头上,怕是不肯啊……” 这个蠢货! 何晏在心底暗骂一声,随即笑着往内宫方向一指:“陛下都未到弱冠之年,大将军莫非忘了内宫还有太后?” 魏承汉制,即便是前汉武帝,在彻底掌权后,每每要发布政令,也要向内宫那位老太太报备一番,更别说如今还是总角之年的曹芳了! 就算是曹芳加冠了,只要他没有像曹叡那样将头顶上压着的老太太除掉,那他始终都要受到内宫的钳制! 这个,绝对无法避免! 顿时曹爽便如梦初醒般笑了起来,正如何晏所言,内宫之中那个郭太后,也绝对是可以下手的目标!他为何就偏偏没有记起来呢? “平叔,来!饮酒!若非你之一言,我还记不起来太后!来来来!” 何晏左手没入桌下,右手将面前酒杯端了起来:“大将军谬赞了,我也不过就是提了一句,至于如何去做,还是要靠大将军自己了。” 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随即何晏把空出来的右手探入怀着摸索一番,掏出来了两剂用油纸包好的药物。 “我近日得了一剂仙品,大将军可愿与我同饮?” “哦?何物?” 曹爽眼睛落在何晏手中那两个油纸小包,眸中好奇丝毫没有隐藏。 对于这个出自好友口中的所谓仙品,他又如何能不在意? 在把两个小小的油纸包放在桌面上后,何晏自顾自地往他面前空的酒杯中重新倒满了酒水:“此物名五石散,乃我偶得之仙品,服之当以酒水相送,品之令人酣畅淋漓,亦可助人相忘世间烦闷!” “大将军可愿与我同服?” 吹牛! 曹爽心底顿时生出了这么一个感觉,只是这话出自于何晏口中,想必就算出入很大,也决不会是什么与人有害的东西。 “平叔……此物……” 他动手打开了那枚小小的油纸包,看着里面泛着淡淡青色的粉末,不由吞了下口水。 “来来来!大将军,我等同服!” 何晏将粉末倒进嘴巴,而后又灌了一杯酒水下肚,随即神光熠熠的看着曹爽。 当即曹爽也不再迟疑,开玩笑,何晏都当着他的面服了这所谓的五石散,那这玩意儿会有问题? 只是待他服下五石散不就,便感觉浑身燥热了起来。 “这……平叔……我怎么感觉这么热呢?” 话音出口,但却没有得到何晏的回应,等他转头去看的时候,何晏已经衣襟大开地站在了大雪之中。 “大雪飘零……我欲乘……乘风……哈哈哈哈哈哈哈……” 曹爽只看见何晏如同敷了粉的皮肤下透着些许酡红,随即何晏便伸手邀请道:“大将军何不出来与我同行?世间畅快,又何须那么拘谨?” 话音还未落下,曹爽便直接拉开了衣襟,随着冰冷的空气与皮肤下的炙热接触,他脸上的表情在瞬间就变得极其舒爽起来。 “好!好一个仙品!” 一旁早就被何晏抛弃的侍女,神色极其慌乱地跑到一旁躲了起来,与两位当事人不同,她看着那二人的表情,只觉得极其荒谬……还有,可怕! …… “皇帝,你且起来……老身也知道你的意思了。” 郭太后满脸的落寞,她原本挺直的腰身也软了下来。 “老身也不是那等不明世事的昏庸妇人,你说的这些,老身自然知道……只是以你这总角年纪,朝堂上那些百官可会听从你的?” “在他们眼中,你不过就是一个不明人事的孩童啊!” 莫说百官,若是曹芳今日没有前来特意给她解释,她又何尝不是将其视作总角之子? 曹芳一阵沉默后缓缓开口:“母后,你我可是母子啊!” 他想要腾出手来将一切都解决,那内宫这一关必然是躲不过去的,若是郭太后识大体,那自然无碍,可若是不识大体,那他就难免要先对郭太后下手了。 只有内宫安定了,他才能彻底展开手脚,否则的话,即便计划再好,过不了内宫郭太后这一关,那最后的效果绝对要大打折扣,更甚至于计划直接破灭。 毕竟再怎么说,他也和郭太后有着数年的母子之情,所以肯定要先争取一番,若不能,他也就只能去学学曹叡以及曹丕二人了,只是真要到了那种时候,他这个皇帝,难免会受人诟病…… 郭太后神色再软,满脸心疼地看着曹芳。 “我儿,真是苦了你了……” 第30章 曹爽入宫,郭氏之心 自从那日上元后,曹芳便再度开启了去郭太后寝宫一日一拜访的习惯,就算是皇权与太后权力本就有所冲突,但该维系的孝道还是必须好好维系。 而郭太后似是再度回归了曹叡未亡的时候一般,彻底缩在了内宫之中。 “陛下,太后那边遣人过来了。” “嗯?是何事,你可曾问过了?” 曹芳用手指捻起一点桌上泛着微黄的粉末放进嘴中,而后他便皱起了眉头。 味道还是差了一筹…… 果然没有动手经验的人,一旦开始动手就必然会遭遇失败,而且还绝对不止一次。 “将这些炒面收下去。” “喏……” 李常指挥着一旁的小内侍将书桌上那拳头大小的一堆炒面拢了起来,而后开口道:“陛下,来的是太后贴身的女官,似是有要紧的事情找陛下过去……” “只是……臣看那叫秀儿的女官……好像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 曹芳拿过一旁早就备好的温热手巾在脸上一抹,而后轻轻点头示意:“走,随朕去看看究竟有何事……” 若是真没有什么事情,郭太后是必定不会让她的贴身女官过来的,而现在不仅仅过来了,还是不见曹芳不说事情的那种,想必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 随手将擦过脸的手巾丢开,曹芳便抬脚往外面走了出去,很快,郭太后那个名为秀儿的贴身女官便映入了他的眼中。 “母后叫你来何事?” “奴见过陛下……” 秀儿先是行了一礼,起身后便开口说道:“陛下,大将军进宫求见太后,现在已经到太后寝宫了……” 曹芳眉头一紧。 曹爽? 他下意识往李常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而李常也是瞬间反应了过来。 “陛下,请治臣罪!先前有郭氏报备说要见太后,臣便只告知太后宫中……” “跪好!等朕回来。” 曹芳一句说完便动身往郭太后寝宫的方向走去。 作为内侍,搞不清楚他身上的职责,这是宫中大忌,就算是曹芳放权,他应该禀报的东西也绝对不能有一丝遗漏。 否则长此以往,必定会滋生内侍的权力欲望。 就如同先汉十常侍,纵然他们更多是在为汉灵帝背锅,但有一点绝对不可否认,那便是他们身上绝对背着一部分帝王权柄,这也是他们能偶乘机敛财做事的原因,也是他们能够替汉灵帝背锅的资格! 再加上内侍多数心理扭曲,那权力真正落到他们手中,必然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变味! 秀儿低头跟上了曹芳脚步,对于李常的遭遇,她也只能稍稍在心底默哀一番,毕竟整个皇宫都是曹芳的…… 与寻常不同,这次毕竟是郭太后主动唤曹芳过来,而且还有曹爽在侧,至于为何唤他过来,曹芳甚至都不需要多想。 “太后啊……司马懿那老货可不是个好东西啊!陛下年幼被他蒙蔽了……你可要替大魏百姓做主啊……” 曹芳置身于后殿暗处,饶有趣味地看着拜倒在地还带着哭腔的曹爽。 不错!以前还以为这家伙就只剩蠢了,没想到这演技也还可以…… 而随着秀儿回到身旁,郭太后神色也镇定了下来。 “大将军此言未免不妥,太傅亦为先帝给陛下指定的辅政之人,你等二人应该鼎立同心,助陛下治理好这个大魏啊!” “只是为何如今……成了这副样子?” 敷衍!绝对的敷衍! 曹芳躲在暗中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郭太后又怎能不知道曹爽这么痛恨司马懿的原因? 就算是曹家自曹操开始,一直都在忌惮司马懿,可却远不到痛恨的程度,至于曹爽……说过来其实也就两点。 其一,曹真之死和司马懿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其二,司马懿挡了他的路! 这第二点,才是曹爽真正在意的点,而曹真,也只不过是顺带的了。 直到曹爽无奈离去,郭太后才整个人轻松了下来,随即在榻斜倚着半躺下来。 “皇帝,你还不出来吗?大将军已经走了。” 曹芳眉心一跳。 郭太后啊!论及年龄也不过近三十,正是女子最为娇媚的年纪……别的不说,单单这一声,他就听出了风情万种。 只是…… “儿拜见母后……” 曹芳从暗处走了出来后向着郭太后行了一礼。 “皇帝啊,你可是看得了一出好戏呢!” 瞬间他便听出了郭太后语气中的满满怨念。 “大将军是来拜见母后的,儿不好出来……” 对于曹爽那个白痴,他现在是能躲就躲,没办法,那个家伙每次见面都能把他给搞得头大。 而且总给人一种感觉,那便是曹爽好像脑子受过什么伤一般,尤其是最近……脑残度更是直线上升。 至于原因的话,还真没人知道。 郭太后瞪了曹芳一眼:“你倒是要揽权了,可这大将军在眼前你反倒让我这么一个老妇人出来,也不知道体恤体恤你母后!” 反正现如今她也是想清楚了,曹芳想将权力都收回去那便收,反正又不是她受累,真要说过来的话,她还乐得清闲呢! “儿知错……母后受累了!!!” 曹芳将声音拉得长了些,顿时就将郭太后逗得笑了起来。 “好好说话!油嘴滑舌!没有一点人君的样子!” “日后大将军若是再找来,你自己去应付,再让母后挡他,看母后不收拾你!” 曹芳咧嘴一笑,只是却未曾说话。 曹爽那个家伙真要再找上门,还是郭太后帮他应付的好,毕竟……能偷懒就偷懒嘛!干嘛要浪费无意义的时间呢? 见曹芳不说话,郭太后又怎能想不通他的意思呢? “滑头!当真应该狠狠教训教训你!” 笑骂一句后,郭太后便沉默了下来。 过了半晌,她缓缓开口,脸上带着些许迟疑。 “先帝在世的时候,曾不止一次说过司马懿这人,皇帝你……确实要小心一些……” 曹叡何等人?她又怎能不知? 可便是曹叡,也是一直都在戒备司马懿,这几乎都是内宫中被放到明面上的事情了。 曹芳粲然一笑:“母后还请安心,父皇也不止一次告知过朕,可眼下大魏也确实缺不得司马懿,这个朕知道分寸!” 虽然这样说,但他心底还是如同擂鼓一般忐忑。 要知道在那个计划第一步没有成功之前,一切都可是虚妄! 而现在,也就只能等了…… 第31章 喜事走单,捷报有双 初一回去,曹芳便看到了跪在雪中没有丝毫其它举动的李常,他眉头便皱了起来。 “朕可有说过让你跪在雪中?” “起来!” “喏……” 随着他整个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曹芳也看到了李常那一双青紫色的双手。 “滚下去!自己去御膳房领姜汤!” 曹芳呵斥了一句后便直接转身往书房内而去,只是他在一只脚跨进书房后整个人便停了下来。 “朕准你三日休息,三日过后若见不到你,那你便不用来了。” 说完便径直入了书房,在他之后,典虎瞟了一眼李常后便轻晃了下脑袋:“赶紧回去歇着,这种事莫要再生第二次了,主上不喜欢。” 在宫中,小聪明自然是可以有的,但真就曹芳而言,其实并不喜欢这种自作聪明的‘小聪明’! 李常颤抖着的身子随之一顿,而后整个人往雪地上跪伏而去。 “臣……谢陛下恩典!” 书房内,曹芳将一口锅架在火盆上面后,便听到了李常的这声高呼。 他长叹口气道:“希望你真能聪明点,朕还不想换人……” 若是里里外外都要勾心斗角的话,那这个世界于他而言,可就真的没有一处净土了…… 书房中随即安静了下来,曹芳将书桌角落里的一个白色口袋打开后便往里面看了一眼。 “不错,是这个!” 正如同这个时代人有分层,粮食这东西也是分了好几种出来。 头等的,便是完全剥去了谷壳的粮食磨出来的白面,这也是只有皇室、世家才能有资格享用的粮食。 其次便是黄面,也就是搀了一部分谷壳粉末的白面。 至于最次等的,就是百姓和那些军士最常吃的黑面了,这种黑面,市价比之白面要低上七成! 而这种黑面的颜色来源,则是完全没有经过清洗的稻壳! 至于为何稻谷不过筛不清洗,这也是曹芳在来到这个时代后才清楚的。 一旦过筛、清洗,那这些刚收获的稻谷重量起码要去掉一成!其次去谷壳也会让粮食的重量再度骤减,若是如同后世那般再去掉胚芽,粮食的产量便会再度萎缩一成…… 也就是说,从刚摘下来的谷子深加工到白面,重量最起码会减去三成到四成! 曹芳捻了一点口袋中的黑面丢进嘴巴,随即便直接动手将那一小口袋黑面倒进了锅里。 还是如同往常那般苦涩…… 好在曹芳也是稍稍适应了黑面的味道,否则非得吐出来不可。 随着一股泛着酸味的热气升腾,曹芳的所有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到了锅里的黑面之上。 与白面可以轻松观察到熟度不同,黑面的熟度完全不是人肉眼可以观察到的。 终于,在一股庞大的酸味蒸腾而起后,曹芳直接动手将黑面盛了出来。 “典虎!进来!” 守在门口的典虎听到声音,眉头便轻轻挑了起来。 又来了…… 自从前段时间曹芳开始折腾粮食后,他就成了御用试药师,而曹芳也是本着折腾不死人的宗旨去用典虎的…… 在推开书房门后,那一股熟悉的酸味窜出,典虎眼中却展现出了一丝喜色。 总算没有那股子糊味了……真好! 要知道黑面本就难吃,再经过曹芳那一手炼药般的加工后,直接就步入了非人食的地步…… “过来尝尝,这次如何?” 典虎鼻头耸动一番,熟练地走到了那一盆黑色粉末旁边抓起一把就送进了嘴中。 只是大致嚼了几下,他的脑袋便上下晃动了起来。 这玩意儿……总算……能正常吃了,虽然也还是一股子酸味,可这酸味儿它,正啊! 见状,曹芳右手便缓缓摸上了下巴。 “可以吃了?” 一眼瞟过那碗中的黑色‘药品’,他眼底闪过了一丝挣扎。 半晌,曹芳的手终于落到了粉末之上,但他也仅仅只是从那粉末中捉了一小撮入口,完全不似典虎那般豪迈…… 随即而来的那一股伴随着苦涩的熟面口感,直接让曹芳紧闭起来的眼睛瞬间睁开。 没错了!总算把握到炒面最适宜的那个标准了! “陛下……陛下……” 大开的书房门外,李常声音响了起来,只是声音中却带着许多的喜悦。 曹芳眉头一皱,抬头看向书房门外。 这个李常,怎么回事?不是让他去歇着了吗?又跑来做甚? 下一刻李常就径直冲进了书房:“陛下,捷报!捷报啊!” 这声一出,曹芳也顾不得仪表,直接从李常手中抢下了那一份报捷的文书,连查验也来不得便撕开了文书的封口。 “臣夏侯玄,遥拜陛下……是以,并州危机已解,望陛下勿忧……” 随着文书落款处那一枚印记入眼,曹芳脸上便布满了笑容。 “好!好一个夏侯玄!不愧为朕的昌陵乡候!” 这一场大捷,端得秒啊! 如此一来,他的所有计划就都可以实施了!待到眼神再落到那盆黑碳般的炒面上时,曹芳眼中就已然喜色满满了。 第一款军粮使制成功,第一场对外战场完美告捷,这样……如何? “来人!将这捷报遍传大魏!朕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大魏当为朝廷正统!!!” 不仅如此,他还要让那些世家之人好好看看,这天意,究竟在谁! 这个君权天授的时代,新帝登基,冬日出兵便首战告捷,这预示着什么? 天子!真正的天子! 如非上天庇佑,冬日主动出兵那几乎是稳输!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单单这一点,便足以动摇部分世家之人的心了。 因为,如今现存的世家,祖上几乎都是跟着先汉光武帝打过天下的!当年光武帝如何,他们家里也不是没有记载…… 本来必输的局面,却硬生生扭转了过来。 而其中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天助其成。 否则的话,就算光武帝再过勇猛,最后最多也只能得一个霸王的下场。 “喏!!!” 李常也是满脸兴奋,作为常伴曹芳左右的内侍,他又如何不知曹芳等这个结果等得如何焦躁?而如今,则总算是好了! 帝王家奴,循天子喜怒而跌宕。 这便是内侍! 曹芳眼中光芒明亮起来,脑海中一个念头瞬间闪过。 “等等!将捷报抄写,送抵百官家中报捷!” 第32章 世家! “胡人南下,散骑常侍夏侯玄领征北将军,率大军三万出征,一月大捷,击溃胡人主力,斩敌五千余……今告大魏百姓,天下同贺之!” 随着一个身着文士服的年轻人将城墙口榜上所写文字读出来,四周围着的一群闲人就欢呼了起来。 “万胜!” 而那个年轻人则是暗自吸了口凉气。 历史上不是没有冬天打仗的,可冬天打仗,那也要挑没有下雪的时候,可如今这位大魏天子呢?胡人刚一南下就直接出兵…… 出兵就出兵,短短一个月时间就直接把南下胡人的主力给歼灭了…… 年龄小,性子烈,有能力…… 这不是明君模板,而是妥妥的圣君雏形! 这种皇帝可不好伺候啊!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容人了…… 若是不能容人,那他想必跟吴蜀二国眼下的国君也差不了多少。 还是先看看再说…… …… 一早,曹芳便在李常的侍候下换上了日常的朝服。 “陛下今日容光焕发,看着精神了许多……” 曹芳轻声一笑。 “并州大捷,朕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说完不等李常有什么反应便动身往外而去。 若只是这么一场很单纯的大捷,他又何必如此高兴? 要知道作为政治延伸物的军事,也是可以反哺政治的!尤其是在目前这种境况! 他现在是非常想看一看那些世家之人脸上表情究竟是何等精彩! 可就是如此,等曹芳到了朝堂后,也还是看到了齐刷刷杵在殿中的群臣。 顿时他眉头就轻微抖动了一下。 看来还是起晚了…… 也不知道这帮年纪一个比一个大的老头子,也啥会这么卷呢。 官职? “诸位爱卿朕看着精神头不错啊,可是有什么好事?” 装!继续装! “并州大捷,臣等共贺陛下!同贺我大魏万年!” 看着拜伏下去的百官,曹芳一阵沉默。 那些帝党有如此反应很正常,可那些世家之人呢?难不成转性子了? 只是略一思索,曹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从刘秀起,直到现在,世家的性子从来没有任何变化! 而他们的诉求也是极为简单的,那便是稳中求进!通俗点来说,那便是先保证家族安全,其次再寻求利益最大化。 这就与其它人,尤其是寒门,有了很大区别。 越是底层的人,越是不容易实现阶层的跨越,可也正是最底层的人,一旦真正实现了阶层的跨越,那他所带来的,绝对不会是他一个人的改变!而是整个社会阶层的重新洗牌。 至于为何那最底层人会是那个带来变革的契机呢?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人一旦没有或者失去了一切,那他绝对是无所畏惧于一切的。 更甚至于他在得到他想要、需要的一切之前,依旧不会有任何惧怕的东西,即便那个东西是失败! 而这正是这种于寒门、底层的不同,使得世家在进入三国时代之后诞生一个极为奇葩但却让人最容易理解的操作,个中典例就是南阳诸葛氏。 天下三分,诸葛三兄弟也三分。 诸葛瑾归吴,诸葛亮归蜀,诸葛诞归魏。 而这种操作,在整个三国时代却是屡见不鲜的。 至于如今,那些世家虽然是将宝压在了司马懿身上,可他们的筹码,会只压在一个人身上吗?明显不会! 所以,眼下朝堂上会出现这种状况,自然再正常不过了。 好在如今大魏的世家,即便押宝也只是在大魏以内进行押宝的,没有将他们的筹码再度压到吴蜀二国,否则的话,等日后算账,曹芳非得给他们记上一笔狠的! “诸卿请起!此次大捷,当有尔等之功,是以,共贺之!” 也或许是本来就没人觉得这次出征会成功,所以从一开始就没人出来捣乱,又或许是其它原因,反正于曹芳而言,他真就觉得这个事情,世家没有从中作梗,那就已然是帮了他大忙了。 顿时阶下就是一片沉默。 好在不是后世,如今世家的文人还是要点脸的…… “臣等……惭愧……” 还知道惭愧啊? 曹芳嘴角弧度勾起,既然知道惭愧了,那就好办了! “并州安危已解,朕在想是否让夏侯玄领兵暂驻并州……诸卿可否帮朕参详一二?” 驻扎? 这话一出口,阶下众人就如同嗅到肉香的狼狗,更有甚者,眼中已然变得绿意盈盈。 “陛下!臣以为,当派人增援夏侯将军,随其一同驻守并州,可防胡人再度南下!”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下面顿时一片附议之声,就差没有直接抢着要领兵去并州了…… 曹芳心底暗爽,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果然这帮家伙上钩了!毕竟利益在前,不上钩?可能吗?不可能!以世家的性子,他们可不会在乎利益果实的大小! 只要能嗅到一丝腥味,他们就敢扑上去!更何况这个利益,还是军功爵位,那可是实爵!而并非那等谁都能有的虚爵…… “也好!既然如此,那便增援!” “派何人领兵,且等朕思虑一番。” 想抢利益?那也要看他给不给!世家又如何了?他不给,谁都不能抢! 至于给谁?那就要看谁能够让曹芳心情愉悦了…… 做皇帝的舔狗,丢脸吗? 一股硝烟的气息,缓缓在朝堂上开始了弥漫,但凡被涉及到的世家之人,无不是有意无意地盯着站在他们对面的人身上。 在尘埃未曾落定之前,谁都是敌人! “除此之外,朕还有一事想要跟诸卿商议一番……” “那便是我大魏去年收获的粮草,如今还剩几何?” 很快,便有人给出了曹芳答案。 “回陛下,如今我大魏粮草,足可保行军两年所需……” “再等到今年夏收过后,应该会再添一年粮草,只是具体数目,却需要到时候好好计算一番才行了。” 闻言,曹芳一阵沉默。 两年啊……这个粮草数目其实并不多,要知道后世虽然只是维持几个月,但那基数是全国所有登记在册的人口数,而如今的呢?只是给当兵的做供给。 两者之间,真就差了太多了…… 第33章 若欲战,先备战(上) “不够!” 曹芳缓缓摇头,最终还是吐出了这两个字。 对比于那树皮草根都被吃光的时代,如今大魏粮仓中的储备粮已然是汉末三国以来最丰沛的时代了,可就这么点的粮食,还远远抵御不了国家级别的风险。 更甚至于,区域性的威胁! 原因只有一点,那便是如今的国家,无论是大魏,亦或者是吴蜀,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便是食品种类,或者粮食再加工产品基本为零! 国家上层吃一顿饭,或许还是有菜有肉有油有盐。 可真要论及组成了国家基础的大面积中下层百姓,吃一餐饭,能够往饭里滴上一滴油都已然算是奢侈了!更别说顿顿饭能吃到盐了! 而这种无油无盐的饭,于任何人而言,那便是只能吊命的东西! 而想要用这种白口的饭彻底填饱肚子,那所耗费的量,绝对不是能够以常理来计算的。 这也就是那些起身微末的武人为何会拥有极大饭量的原因! 只有吃得够多,才能抵得上身体的消耗。 长此以往,人的饭量也会变得越来越大。 而如今大魏官员,用以计算粮食消耗的估计对象,那就是能够顿顿吃得上肉菜的那些国家上层! 这也是曹芳为何说出来不够的原因! 而想要打造一个强盛的国家,那更是有一句话可供参考。 仓禀实而知礼仪。 只有所有百姓彻底吃饱了,才会有空去思虑学习、报国亦或者如姜维一样叛魏入蜀求一个前途。(该挨打的出来挨打!果然是吃得太饱了!) 不论这些是好是坏,那都是百姓吃饱了之后才能够去选择的!如果说百姓连这个做出选择的基础都没有,那才是一个国家的悲哀! “拿出来一半粮食,朕会安排人去运粮,剩下的那一半,给朕锁死在国库之中,非大灾而不可动!” 既然粮食不足,那就只有另外想办法了,目前的话也就只有先把粮食制成初级加工的军粮了。 先保证军队的初期后勤,至于中后期,那可供参考的例子可就多了去了。 反正总结下来,那便是四个字。 就食于敌! 充分发挥军队自主性,也是最能够对敌方造成最大打击的进攻方案。 “陛下!粮库之粮不可轻动!” 事关一国根本,纵然就是曹芳免了他的官职,他也要说! 曹芳站起身,盯了好一会儿从朝堂百官中出列的那人。 随即伸手朝他一指:“朕若是没有记错,你便是桓范?” “回陛下,臣确实名为桓范。” 嗯?听着有点脾气啊! 曹芳心头一乐,随即开口问道:“就这么贸然站出来指责于朕,你胆量很不错啊!” “陛下,粮草事关大魏根本,容不得胡闹!” 胡闹…… 看着阶下满脸义正辞严的桓范,曹芳心头顿时一梗。 这个桓范,能力是有,做官也够清廉,就是这性子……咋那么隔应人呢?对了!还有他看人的眼光,也确实不咋地。 竟然能看得上曹爽那个衰仔……这已经完全不是失误了,而是完完全全的眼瞎! 对付这种人,常理的手段绝对不会管用,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 “就这样定了,晚些时候朕会唤人去取粮草,每一笔出库粮草若是统计不好……重罚!” “退朝!桓范留下!” 这个家伙必须要调教一番! 想起他特意拎过来的口袋,曹芳便笑了起来。 这能算惩罚吗?这是恩典! 人家都说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他现在赐炒面……总比啥雷霆雨露要好得多? 毕竟怎么说都是吃的东西…… 而立于阶下的桓范,脚下则是稍稍挪动了一点,整个人显得很是不自在…… 好了,这人要死! 随着百官中道道幸灾乐祸的目光,桓范整个人更显不安。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要碰上门来,又有几个人能不慌呢? 待到百官一一离去,大殿中便彻底沉寂了下来。 “踏……踏……踏……踏……踏……” 随着脚步声的消失,曹芳的声音便在距离桓范很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伸手出来。” “喏!” 桓范手刚伸出去,曹芳就把一小口袋沉甸甸的炒面放在了他的手上。 “这个便是你今日的饭食了,吃!” 曹芳说完就重新走回了阶上,而后不再说话。 桓范下意识抬头看向了手中那个白布口袋,在那个里面黑色的粉末若隐若现。 就因为一句话便要赐死他么? 桓范神色黯然,直接伸手进了口袋里面,随即抓了一把粉末入口。 炒面与寻常生面不同,更是干燥得紧,一不小心便会直接呛到食用者。 桓范如此,自然是不消多提的。 眼看着那黑色粉末从桓范嘴中喷出来,曹芳就挑起了眉尾。 这是浪费粮食? 是不是应该罚一下?比如说……把炒面全部吃完? “李常,去!赐桓卿茶水!” “喏!” 听到这话,桓范脸上悲愤更甚。 这便是大魏的皇帝吗?就如此容不得人?也好!既然这样,那他便先大魏一步而去! 可悲! 想到这里,他便看也不看李常端过来的茶水,又再度抓了两把炒面入口,咯吱咯吱地嚼了起来。 曹芳则是满脸无奈地看着桓范。 不就是让你吃个炒面?能吃出来上战场的感觉……果然人才!真有必要? 只是又吃了两大把下去后,桓范这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这是哪家的毒,他吃了这么多都还不见效的?还一股子酸苦味? “嗝儿……” 他无意识打了一个嗝出来,脸色当即就难看了起来…… 谁能想到,这玩意儿汇聚到胃里后,所散发出的味道,简直堪比茅厕?他到底吃了什么东西!??! 而看到他的表情举动,曹芳却是暗自窃笑了一番。 “咳咳……桓卿……你……可是吃饱了?” 桓范满脸青黑。 “回陛下,臣……饱了!!!” 何止是饱了!简直就是撑了!试问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吃得下去这东西?还吃得这么欢快?! 这是人干的事儿? “饱了就好,朕还担心你吃不饱……” 第34章 若欲战,先备战(中) 桓范迅速摇头:“陛下好意,臣心领之!” 至于再继续吃这个东西,还是不必了,估计除了他,也没人会去傻傻地吃这个了…… 而曹芳却缓慢却坚定地晃动了脑袋。 “这饭,不知道桓卿有何感受?” 桓范面色一梗,而后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欺人太甚! “陛下赐饭,臣自当尽力而为……”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桓范神色略略有些萧索,敷衍意味也是极重。 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作父兄;可若是君视臣如草芥,那便是臣视君如仇寇! 这一点,放在什么时候都绝对成立! 不是这个! 曹芳无奈摇头,他要的回答可不是这个! “桓卿,朕是问你,此物比之寻常粮食,裹腹感觉如何?” 嗯? 桓范下意识看了眼手中的口袋。 这个问题……难不成曹芳并非戏弄他? 人之共性,那便是死性不改,在还抱有一丝丝希望的时候,便会将一切事物尽可能地往好了想,纵然桓范可为智囊,可在这种潜意识未曾被觉察的情况下,他还是死性不改了一番。 好在曹芳虽然本就抱有一丝戏弄他的想法,但那也只是附带的罢了…… “此物……” 说着,桓范回忆下口中味道,当即脸就难看了几分。 “此物裹腹……极好!” 聪明人,什么都好,记忆自然也是极好,直到这会儿他回忆起之前嘴中的味道,依旧是有模有样…… “再加上这东西入口的味道……裹腹之效……可平添三分!!!” 就这个味道,寻常人闻闻都能饱出来……更别说吃了!若真是用这个作为裹腹,那想必比望梅止渴的功效更妙了。 他话一说完,曹芳脸色就尴尬了起来。 “朕手艺有这么差么……” 说着他目光落到了一旁站着的李常身上。 而李常则是瞬间便站直了身子,而后谄媚地笑了:“陛下亲手所制美食,自然是世间绝妙之物……!!!” 只是这声音虽小,但却结结实实地落入了桓范耳中。 “臣,谢陛下恩典!!!” 即便……那也是曹芳亲手弄出来的东西!古往今来,有几人能吃到皇帝亲手做的吃食?先前,果真是他想差了! 在心底暗骂几句自己不识好歹后,桓范面色复杂地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口袋…… 到底……要不要在曹芳面前再吃些呢?也好弥补一下他先前的错……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曹芳便咳嗽了一道。 “那个,桓卿,若是除开这味道,这炒面与寻常粮食相比,哪个的裹腹之效,你觉得更胜一筹?” 原来这玩意儿叫炒面! 一瞬间,桓范便下定了决心,动手将小布袋口扎了起来。 “回陛下,这炒面更胜一筹!” 回去他就把这玩意儿给供起来!真心吃不下去了他! 曹芳脸上浮现一抹兴奋。 “以此物代替粮草,桓卿觉得,可行否?” 虽然做决定的是他,可总要有人支持不成?若是连支持的人都没有,那他这个皇帝距离架空,也就没多远了。 作为获取支持的最佳人选,那就是帝党了,而桓范作为脑子不错还自己个儿撞上来的帝党,自然也就成了他的首选。 更不用说,以后桓范还是做过大司农的,如今把他早一步推上大司农的位置,也是不错的! 而桓范则是下意识就要拒绝曹芳的想法,可又回头一想,便止住了他刚蠕动了一下的嘴巴。 或许……只是曹芳手艺一般呢? “陛下……这炒面……是如何做的,可否告知于臣?” 他倒想看看,究竟是这玩意儿本来味道就是这样,还是其它地方出了问题! “这个自是可以!” 炒面又没有什么难度,最多也就是其他人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这里而已。 “把生面投入锅中,炒熟后就是这炒面了!” 桓范又支愣着耳朵,听了老半天,结果却没有再听到任何一个字,他下意识看向曹芳。 “没了?” “没了!” 曹芳面色很是坚定。 “这么简单?” “这么简单!” 桓范的脸色由黄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从青再度转黄。 “陛下……臣……可否容臣……一试?”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君子不近庖厨的说法! “李常,去!将生面和炉具给桓卿搬上来!” 曹芳当即开口给李常叮嘱了一句。 他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 “喏!” 桓范低头下去,看着那个他拎在手上的小布袋,面色很是复杂。 只有那些循规蹈矩的蠢人才没有尝试过一切小时候便能轻松尝试的东西! 随着李常领着几个小内侍的回归,他便看到了又一个和他手中小布袋万全一样的小布袋。 “桓卿,请!” 曹芳声音落下,桓范才动身上前从小内侍的托盘中拿过了那个新的小布袋。 伴随着一股隐约的酸味,桓范打开了那个小布袋。 只是一眼,他便明白了为何他会受如此苦难的原因。 “陛下,这面……” 曹芳咧嘴一笑:“朕听闻百姓常吃的面就是最次等的面,所以遣人去宫外特意找了这个来!” …… …… 桓范双眼圆睁,看着曹芳很是无语。 半晌,他总算泄了一口气出来。 “陛下……百姓……确实会吃这种最下等的黑面,但那也要是饥年啊!” “寻常年份,这等黑面……就是乞儿和畜牲的吃食啊陛下!!!” 再说了,真要是给军队吃这种东西,那军队不得直接揭竿而起了? 这年头当兵不就是为了一口吃得下去的饱饭? 然后你还给人当兵的吃这乞儿和牲口吃的东西,是天下坐得安逸了想主动换个人坐? “啊?” 曹芳一阵愕然,随即看向了一旁的李常。 怎么回事!?不是你说的百姓吃的粮食是这玩意儿吗? 李常神色也显得有些茫然。 他记得,当年他入宫的时候,外面百姓吃的就是这种黑面粮食啊? 怎么会? 看着李常的神色,曹芳便觉得有些心累。 好……果然非互联网时代的宅男就是不可信!起码那个时代的宅男,还有网络这个了解外界的地方…… 看来还是要经常出去走走才行!即便是作为帝王! 第35章 若欲战,先备战(下) “陛下,这些生面定然是用不到了,可否换宫中常用的生面来?” 桓范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便将那黑面的袋口绑紧丢到一旁去了。 曹芳瞪了眼李常,就差没有上脚踢他了。 “还不去按着桓卿说的去拿?!” “喏!” 至此,李常也知道了是他的问题,毕竟再怎么不清楚现在宫外的情况,可正常的人话还是听得懂的…… 应了一声后,他便低着头小跑了出去,至于说埋怨桓范让他在曹芳面前丢了脸? 不可能的!能够到他如今的位置,岂能没有点眼力?只要他敢流露出一丝不对劲,曹芳就敢直接抛弃他。 按着现在他对曹芳的了解,这位大魏的陛下,无干紧要的事情丝毫不在意,可只要沾上了一丁点儿正事,谁敢表现出一丝不对,那他绝对下得了狠手! “陛下……还是应当凡事多问问朝堂诸公……!” 桓范迟疑着将话说了出来后眸子便紧紧盯住了曹芳,只是他眼底,却隐隐流露出了些许期待。 他也不知道曹芳能否听进去这些话…… 曹芳则是苦笑了一声。 谁能想到他一个穿越者竟然会在这么个小事上翻车呢? 这就完全只能说是出身那个时代的常识性谬误! 就算他以最差劲的情况去预估了,可他绝没想到这最差的情况会是在什么时间段发生的。 再加上身边有一个常识还停留在几十年前的李常,估计能不出问题的,就只有神仙了? 只是,朝堂上那个家伙,就可信了吗? 答案是,未必! 权威不足信!因为他们是人!只要是人,那就必然会被一切因素所影响。 君不见,后世那些所谓公知?要知道他们一开始可是在那些特定领域自称“权威”的! 至于后来为何会被锤落凡尘?不也是因为指向于外在的某些因素? “桓卿……此事……且押后再说!” 作为皇帝,他不能答应,即便是为了应付,也不行! 这便是帝王威信二字中的信! 只要说出口的,答应下来的,作为帝王,他就必须做到!否则,置朝廷百官于何?也让他们失信于下?那层层递进之下,整个大魏又会是如何一副景象? 有些事,非不可为,实不能为也! 闻言桓范便沉默了一下。 都是混朝堂的,又怎能听不懂曹芳话里的话? 虽然失望,只是……这样也好! 起码,曹芳并非那种一无所知的小孩子。 “喏!”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盯着。 半晌时间过去,最后还是李常的到来打破了这一诡异的场景。 “陛……陛下……” 看着李常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曹芳则是兴趣缺缺地摆手,示意他将宫中用的那种白面给桓范拿去。 李常会意后,便加快了点脚步,小步紧跑到了桓范身旁。 “桓州牧,这是你要的东西……” 桓范从李常手中接过口袋,而后刻意朝李常横了一眼。 “你若蛊惑陛下,我必定不会轻饶于你!” 说完他便转身回到了灶具旁边,动手操作了起来。 而李常却是面色依旧,没有一分恼怒的迹象。 先汉十常侍之事犹历历在目,这些朝堂上的大臣自然是对内侍抱着极为警惕的想法。 若非皇帝身旁侍候只能用这些内侍的话,他们恐怕早就想让内侍这一职业彻底绝种了…… 曹芳则只是瞟了一眼,而后便不再关注。 朝内宫内不可串联,这是一个共知,而同样的,与皇帝和百官的权利对立且结合不同,作为皇帝所衍生出来一个职业,内侍和百官的权利,天生就处在一个对立的情况下。 所以,二者绝对不可能给对方有什么好脸色,即便谁都知道内侍多数都是在给皇帝背锅…… 炉火升腾,桓范手下动作极其娴熟,就如同常年待在灶台前的厨子一般。 他脸上除去认真,更是有着满满的毫不在意。 皇帝当年,又何需在意所谓形象?为上位者,最喜欢看的,不就是下属这么一副样子? 时间过了不久,桓范就把那乘着炒面的锅从炉火上端了下来。 随即,他便直接捻了一指炒面入口。 而后桓范眉头便锁了起来。 不对!味道不对!即便曹芳之前拿出来的那炒面难吃,可硬憋着还是能吃下去的,不像他做的这个,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寡淡无味! 对!就是寡淡无味! 一念至此,桓范瞬间便清楚了他想要的东西。 “陛下,可有备好的盐?” “有!李常,你去拿雪盐给桓卿!” 一拿到盐,桓范就直接将盐倒进了炒面里面,大致搅动了一番后,便抓起一把炒面塞进了嘴巴。 在把口中炒面全部咽下去后,他就确认了一件事。 “陛下,此物可为行军粮草!” 纵然有之前吃了不少那黑色炒面的原因,但就以他现在的切身体会,这玩意儿,顶饱!而且只是加了点点盐,味道便直接上了一筹! 可为之! 曹芳好奇地瞥了眼下面那一锅泛着微黄的炒面。 “哦?确实?” “确实!” 随后曹芳就直接坐回了椅子上,眼中神光熠熠。 “桓卿,朕要那粮库中粮食,可有错?” “无错!” 桓范回答得很是坚定。 一半粮食而已,还有另外一半可以用来应急,可以干! “那……桓卿,此事,朕交予你手,如何?” 桓范瞬间便抬头看向了曹芳:“陛下可是打算出兵?” 曹芳这么急着想解决军粮,那他接下来的想法,定然与兵事相关,再加上胡人南下这事,一切不难想象。 “对!” 曹芳点头:“只待开春!!!!” 开春,汉人多行农事,而非举兵,这个是所有胡人都知道的。 而他想要给胡人来个狠的,把这一口气出了,那就必须逆着来! “嘶!!!” 桓范倒抽了一口凉气。 开春!这是不打算事农了? “陛下,这……恕臣无礼……” “若不事农……怕是来年粮食……要出大问题啊!” 曹芳嘴角勾了起来,看着桓范的眼中满满的戏谑。 “至于粮食是否会出问题,那便要看你了!” “朕的……” “大!” “司!” “农!” 第36章 君臣相与 大司农? 这是何意? 桓范刚感到一丝疑惑,随即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陛下,你是说……?” “不错!朕既然留你下来,又怎能没有事情交予你手?” 如果只是单单让桓范品评一番炒面能否作为军粮,那他又何必让桓范留下来呢?直接遣人将炒面送到桓范家中去不好吗? 更重要的是他想先看看桓范这个人,是否真就如他人口中所言,堪做一智囊!要知道,智囊可不是那些真正的狗头军师!往前面推上些年头,那就是被叫做军师的人! 而能够做得了曹氏军师的,从上往下数,就没有一个简单角色! 荀彧自然不消多说,留香荀令君,整个大魏何人不知?可以说没有荀令君,就没有今日的大魏! 其次就是荀攸,一条奇计摆平官渡之战,彻底奠定了曹操北方霸主地位的‘谋主’,难道很简单?这位大佬,唯一的缺点兼优点,都是内向! 第三人,便是那位浪子奇谋郭嘉郭奉孝了。 这位三十八岁便离世的军师,也是唯一一位能够让曹操吐出‘哀’‘痛’‘惜’三字的奇佐! 至于第四位,便是那位当世谋己绝巅的毒士贾文和! 第五,程昱!这位虽然是曹操五位军师中听着最不起眼的那位,但若真要论他,那便只有八个字。 好谋善断,相当能打! 这位也是五位军师之中,唯一一位文可领官执政,武可掌兵冲锋的! 而就眼下,曹芳根据桓范眼下表现所能判定的,那便是这位智囊,说不准便是同荀彧能力相近的那种人才! 而荀彧最擅长的,就是内政! 对于桓范,曹芳也不求他内政能力有荀彧的八成,只需要有五成,那曹芳便敢把如今大魏的内政悉数交到他手中! 因为,如今大魏已然不是曹操创业初期那一副随时可能崩灭的状态了!甚至整个大魏,即便对上联手起来的吴蜀,不说轻松,但也绝对没到让人压力特别大的状态。 这也是最近几年,大魏对内战争烈度迅速降低的原因。 只需要维持住对于吴蜀的消耗战,那最多也要不了多少年,吴蜀就能被彻底耗死。 七州对四州,还用想? 可以说司马氏后来能够迅速完成统一,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吴蜀已经被耗到那个濒临奔溃的临界点了…… “桓卿,朕若是交予你大司农一职,这农事,你可能做好?” 虽然作为一个见识过农事正确前进方向的人,曹芳若是想要全揽一切农事也并非做不到,而是不能做! 否则曹芳一人便能把一切事情做了,还要百官干嘛?可真要那样,估计这个大魏,距离分崩离析也差之不远了…… 又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西蜀的那位前丞相,例子如何?在世之时,政、军、农、民,可有哪一样是他没有过手的?最后导致的结果便是,在他死后,原本还能拧成绳的西蜀彻底化作了一盘散沙!这还是他只是总揽政、军、农、民大体局面,有人去完善个中细则的情况! 桓范面色一正,整个人便严肃了起来。 “固所愿,不敢请!” “陛下有命,臣自当赴死以至!” 大司农啊!那可是总揽全国财政、农业的官职,在九卿之中属于绝对的实权职位! 只不过……由于连年军事,大司农手中的农事权利被削弱了不少。 而眼下照着曹芳的意思,好像是打算重新划定大司农职能? “好!” 曹芳一手落到桌案上后便直接站了起来。 “卿可下去准备一番,过些时日,朕会下旨!到时候卿若是做不好……” “臣若做不好,还请陛下以军法处之!” 桓范直接伏身下拜,脸上却是满满的自信。 做不好?怎么可能!?只要曹芳敢给他放权!他就敢对这方面下狠手!但凡聪明人,又怎能看不出来目前大魏于农事方面的缺点? 只是看出来归看出来了,有没有资格去做,愿不愿意去做,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明哲保身是聪明人聪明的地方,同样也是聪明人的缺陷。 可若是谁都去明哲保身了,那还有谁能建功立业? 没有一个人是能够靠着明哲保身在史册上留下姓名的! 至于他?上战场封狼居胥他是没什么希望了,可若是能助曹芳重新统一华夏,那他的名字也必然于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便是他桓范的追求! 曹芳眸子死死盯着桓范伏下的身影,半晌都没有移开眼神。 “好!“ “桓卿,这是你自己立下的军令状!到时候该给你的东西,朕会悉数放手给你,可你若是做不到,那朕便要给这大魏一个交代!” 随着声音落下,桓范脸上便泛起了浓郁的笑意。 “喏!!!” 赌对了!曹芳果然是曹家皇帝!颇有曹操那一身用人不疑的胆魄!远非袁家那种四世三公世家培养出来继承人可比的! 可真要说过来,也着实是讽刺。 世家花了大力气才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一个袁术,吃下去了袁家七成资源,一个袁绍,吃下去了袁家三成资源。 最后袁绍却远胜于袁术。 而曹操呢?虽说背景也沾得上世家二字,可对比于袁家那二人,完全就是一个野生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野生的,却拥有着远胜这两人的魄力…… 也不知道是教育方式出了问题呢,还是教育方式出了问题呢,抑或者是教育方式出了问题…… 总之,就是吃掉资源越多的人,反而最后所成越是一无所有…… 就连刘备那个真实出身都满是疑题的家伙,反而却能一直和曹操耗下去…… 世家……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也是曹芳没有听到桓范心底所想,否则的话,估计就要笑出来了。 因为……不止袁家,后面还有另外一个世家,俨然成为了华夏历史上最大的笑柄!同样,也给所有汉人脸上,添上了满满的耻辱! 对比他们,袁家,简直好到了不知哪儿去! 一家子十五名皇帝,满打满算却只有半个明君……而袁绍呢?最多也就是决断能力不足而已! 第37章 临司马府 “啊……” 看着阶下那群正在互相扯皮的百官,曹芳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这可不是后世那个皇帝几个月不上朝都没事的时代。 这个时代,在上朝这件事上,皇帝和百官是没有分毫区别…… 即便是没有多少事情,该上朝的时候,那就得上朝,即便去了之后是单纯的扯皮…… “朕记得……太傅有很长时间没有上朝了?” 随着他声音落下,朝堂中顿时一阵寂静。 而一直闭眼睡觉的曹爽也在同时睁开了眼睛。 前一天他与何晏几人玩得太过尽性,直到现在依旧没有丝毫精神。 当然,他眼皮也就只是睁开了一下,随即便又再度合上了。 亏得是何晏给他分析过了,虽然明面上看,司马懿是升了,但太傅手里会有兵权? 也就是说明升暗降罢了……果然他去太后那边哭诉有用! 至于曹芳……一个小孩子而已,他能想得到这种明升暗降的损招? 曹芳注意到了曹爽的举动,眼中诧异一闪而逝。 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从上次后,曹爽这个家伙安定了下来,没有了先帝大行之后那段时间的鼓噪。 当然,也不是说他突然就聪明了,而是就……他的精力好像突然就没有那么充足了一样。 而且……还有一点,或许他人都没有注意到! 那便是曹爽身上常穿的衣服,越来越薄!这一点,若不是曹芳经常有刻意关注,恐怕也会下意识忽略掉这点。 “回陛下……臣父年龄已大,身子确实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否则的话,臣父也不会置朝廷之事于不顾了,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看着司马师那满脸诚挚,曹芳便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对他回以更真诚的目光。 “太傅的身子,真就如此吗?” “他可是先帝指给朕的肱骨啊!!!万不能出事!” 司马师面色一僵。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在他身后,司马昭低垂着脑袋,眼皮翻动了几下。 不等司马师有什么反应,曹芳屁股便离开座椅,站了起身,随即左右走了几步。 “不如这样,等下朝之后,朕带太医去探望一番!宫中药物甚多,也正好带上些去!” “散骑常侍,你看如何?” 司马师恭敬地行礼:“陛下曲身降临我司马家,我等高兴还来不及呢!” “只是……” 曹芳转眼朝司马师看了过去,而后开口:“卿有何言,但说无妨!” “只是陛下可否容臣提前归家,告知父亲一声,好扫榻相迎于陛下?” 曹芳眸中笑意一闪而逝。 聪明人! 于司马懿是否身患重病这事,司马师绝对知道! 对比于司马懿和司马昭二人,这司马师倒是多了几分磊落…… “也好!朕便准你早点时间退朝!且回去!” “谢陛下!” 行礼之时,司马师的动作更是一丝不苟,分毫没有因为说了某些话而感到慌乱。 看着司马师离去的背影,曹芳心底略略有些可惜。 只可惜司马师这个人是非常纯粹的世家子,而不是臣子……否则的话,恐怕也是一个名臣的苗子! 只需要稍稍调教一番,他的成就,绝对不会逊色于大魏以前的那些智囊! 只是当他目光移回来,落到司马昭身上后,神色便凌厉了起来。 与司马师不同,司马昭此人,若真要形容,那便是脑生反骨! “诸卿可还有其它事情?若没有,那便早点下朝!” 该回家回家,该抱老婆抱老婆,该打孩子打孩子去,待朝堂上扯皮,不累? 能在朝堂上混的,本就一个比一个人精,又怎能听不懂曹芳话里的不耐? 当即,朝堂上便响起了道整齐的句子。 “臣等恭送陛下!!!” …… 曹芳嘴角一抽…… 合着这种马屁不是辫子专用的?从这时候就有了? 随着他的离去,那几个原本先前扯皮扯得最凶的,眼神瞬间就对上了,一阵意味深长的交流后,他们便很是熟稔地往外走去。 回家?不可能的!好不容易能早点下班了,不得去消遣消遣? 吸溜…… “王兄,话说洛阳的那几个妙地,近来是不是又来了些妙人儿?” “不知道啊!不如去看看?” “看看!” 两个胡须花白的老头勾肩搭背,倒是颇有一种狼狈为奸的感觉。 花堪折时直须折啊~~~纵使梨花压海棠! 待人群散尽,曹芳便带着典虎从暗处走了出来,呲着嘴巴问道:“典虎,你觉得这几个老头子……明天早朝会不会也告假?” 典虎认真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便抬起了头:“主上,应该是不会,我以前小时候偷听过族中那些老头子办事,也就是数了几声……” 曹芳盯着典虎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缓缓从他身上移开了眼神。 看来还是娱乐太匮乏了,要知道后世那些小孩子,才没时间去干这种缺德事……因为他们干这种缺德事的时间,大多被某些更缺德的事情占了…… “有,你且随朕先走。” 至于太医和药物,他已经吩咐给李常了,让他多给司马懿弄点大补的药。 没有什么病,不是补一补治不好的…… 吃下去必须得保证司马懿龙精虎猛! “喏!” 在他们二人离宫不久后,便又是一辆马车从宫中驶出,更快便追上了曹芳二人所在的马车。 “吱……” 木头咬合声响起的瞬间,曹芳便从车厢里站了起来,随即轻描淡写地揉了下屁股。 虽然……但他还是不喜欢这种马车!只因为一点,那就是太硬!虽然没多少太大的感觉,可就是硌得不舒服。 只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毕竟橡胶那玩意儿,产地都在南边……没有原材料,怎么生产? 而且别说原材料了,就算有了那个东西,没有懂生产技术的人,橡胶制品就只是一句空话了…… 所以,不是他不想用!而是真没得用! 和那些有得用但却不用的人不一样…… 刚一跳下马车,曹芳便看到了侯在司马家大门口的那父子三人。 当即他便往前紧赶了几步。 “太傅有病在身,又何必如此出门迎接?” “要养好身子啊!典虎,你过来!替朕扶着太傅!” 第38章 司马炎 听到曹芳说话,典虎直接上前搀住司马懿,只是动作没有分毫温柔,手掌如铁,死死箍住了司马懿原本还有点点颤抖的手臂。 如此剧烈的动作,司马师自然是看在了眼中,当即便朝典虎投去了愤怒的目光。 “松手!” 典虎轻描淡写地瞟过他,目光没有分毫停留。 于他而言,司马师算什么东西?只有曹芳说话才管用! “典虎,太傅是我大魏柱石,你如此粗鲁干嘛?” “还不松手?” 曹芳呵斥一句,只是语气听着不痛不痒,随即转头向司马师的时候,他就换了带着些许歉意的神色。 “朕御下无术,让太傅受痛了!” 司马懿嘴唇连连颤抖,吐出来的声音极小。 “陛下何出此言?臣观其也是军中武人,自然细心不来……” “只可惜……臣年老体衰,否则定然要再去军中怀念怀念往日……” 还怀念往日? 曹芳心底暗自冷笑。 如今要是再放你去军中,恐怕你真的会想办法把那支大军留在手中! 他看着傻吗? 司马懿声音落下,曹芳脸上就浮现了一抹担忧。 “朕听人说军中劳苦,寻常人去了都要减个十年性命……” “太傅……这朝堂,还缺不得你啊!” 司马懿在,那也还好,虽然诸葛在世的时候这老家伙怂得要命,可这家伙,确确实实把诸葛亮挡下来了,战绩不可否认! 若是有一天蜀真突破了那关口,为了避免损失扩大,那最好的办法还是只有一个,那便是派司马懿再领雍凉二州军事! 虽然还是有给他送资源的嫌疑,可那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所以,若非必要,司马懿还是待在朝堂上比较好…… 鱼在笼子里,生死都是由着别人的,可鱼一旦出了笼子,再想逮住这条鱼,难上加难! 更何况……冢虎可比鱼厉害多了,一入山林,那它必然就会是食物链顶端的那个!想都不用想! 曹芳带着满脸担忧,一手抚上了司马懿那皮肉松垮的手背,而后重重拍了几下。 “太傅,你应当快些养好身子!西蜀之事,怕是还得太傅你经手啊!” 司马懿浑浊的眸子灵光一闪而逝。 经手?那不就是……要动兵么?这是机会! “还有,朕此次来,可是命太医带了许多药物,太傅你……可莫要负朕所望啊!” “臣……” 司马懿双眼之中泪水盈盈,而后便要下拜。 “陛下恩典,臣自然当效死而为!!!!” 不等司马懿拜下去,曹芳直接扶住了他的双臂。 “太傅何须如此?!” 力道没有变化!他还以为司马懿会只是做做样子…… 果然啊!老狐狸又怎能不懂人心? 肤浅了! “爹爹……” 两人间的疯狂飙戏,瞬间被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 几乎同时,两人就把目光投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同的是,曹芳投过去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好奇。 而司马懿的脸色,则是变难看了一瞬间,但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哦?此……???” “陛下,此老臣孙儿……” 曹芳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身高差他一节,头上还绑着两个小揪揪的男娃儿,而后便轻轻点了下头。 “司马炎?” “回陛下,老臣这孙儿,拙名确实是司马炎了……” 曹芳一手摸上了他光滑无碍的下巴:“这小子便是朕的侍读啊……” “太傅啊……” 不等曹芳提出什么,司马懿便苦笑着开口:“陛下,这个小子太过闹腾,臣怕他冲撞了陛下,所以便自做主张暂且没有送他入宫……” 说到底,他也是人祖……又怎么狠得下心呢?而且…… 司马懿眼神迅速瞟过在一旁低头跟着的司马昭。 孩子长大了……不由爹了…… 可问题是,再不由爹,那也得由着皇帝啊!要知道……皇帝可是已经上门了! 要是所料不差……曹芳这次上门的原因之一,便有司马炎在内!当然,他也不例外…… 曹家…… “这倒无妨,朕看着这个小子确实聪敏,也甚是喜欢,不如……朕走的时候带上他!” 司马懿嘴角扯出一道微笑:“陛下谬赞了……臣这便让下人去给炎儿收拾行李……” 曹芳手掌半举,直接打断了司马懿的声音, “无妨,宫中衣物被褥甚多,太傅给他收拾几本书册即可……” “喏……” 司马懿心底一阵苦闷。 曹芳这绝对是打劫来了!在这个家国天下的时代,书籍就是一个世家的根本,一旦藏书丢失,或者某些藏书失去了唯一性,对世家所能产生的,那绝对不止是一般的灾难! 曹芳这话都说出来了……那便是明晃晃地在拿着司马炎当人质。 目的便是那些司马家的藏书…… 至于说给曹芳那些外面随处可见的书册行不行…… 那不是放屁嘛! 行的话还用得着曹芳亲自上门? 千算万算,最终还是漏算了这一筹…… 果然当皇帝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曹家也是,刘家也是。 否则的话,东观那些书籍哪来的?不还是刘家皇帝从世家手里一家家化缘才攒下来的? 论来源,东观的那些书他们世家把原本就属于各自的书拿回去,不对吗? 可这话,是能乱说的? 只要他敢说出口,曹芳就能借着这个理由从所有大魏世家身上剐下来一层油。 至于原因?谁叫他们手贱摸汉东观的书了?至于暴露这个消息的人? 对不起,司马家就挺不错的。 到那时候,司马家在世家眼中,名声就臭到鞋底去了…… 那还能玩?玩个屁!收拾滚蛋!一个阶层都容不下了,那所迎来的,必然就是降阶,当然。也有可能升阶……但那几率,确实太小! “对了!” 又走了一段,曹芳停下身来,看着司马懿咧嘴一笑。 “太傅可要去看看朝廷的藏书?” …… !!! 做个人!还有这样的? “臣……遵旨!” 要书就罢了……还让他看着朝廷藏书给书?过分了! 简直得寸进尺! 而曹芳则是显得快活的许多。 物尽其用嘛! 第39章 离去 随着深入司马家府邸,典虎便缀紧了曹芳的身影。 直到进了司马家前厅,曹芳才发觉了典虎的动作,随即轻笑着摇摇头。 警惕确实要警惕,可决然不需要如此警惕。 毕竟司马家从规模而言,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世家了。 所以保护自家的武力,还是有一部分的。 旁的不说,就算是曹芳独自一人来司马府,以司马懿的警惕,他不仅会抽调所有自家的武力保护好曹芳,更会恭恭敬敬将曹芳送回宫中。 挂着皇帝的身份,除了死在内宫,其余所有地方,曹芳都决不能死! 别说死了,就算是曹芳在司马家受了伤,那司马家都得面临天下人的指责! 只是得到曹芳的示意后,典虎反而却更加警惕了起来,只是整个人却看着放松了下来。 意外这种东西,有他在的时候,绝对不能出现! “太傅,不妨让太医先替你看看,万不可讳疾忌医啊!” 曹芳满脸诚挚地看着司马懿,神色看着没有丝毫作伪的样子。 司马懿捂嘴轻咳了几道,而后神色萎靡的下拜。 “谢陛下忧心于臣……” “坐,坐!” 曹芳直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而后冲着站在一旁的太医轻轻招手。 “来,先帮太傅看看,若有偏颇,朕会重罚!” 既然他此来司马家的目的已然达到,那有何必为难人呢?打别人脸的事,那是谈不拢才干的! 都是人精,太医对曹芳的话瞬间领悟,再一联想那些带来的药物,他脸上便挂起了一丝自信。 “陛下还请放心,臣必然尽心尽力!” 曹芳看了一眼,随即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向了厅外。 外面可都是些宝贵药材啊!可不能浪费! 顺着曹芳的目光,太医就想起了外面堆放着的那些药材,顿时心底下意识吸了口凉气。 真要全部都给司马懿用上……那说不得司马家过些日子,就要再举喜宴了……不!不止!应该是要红白两事一块儿办了! 真羡慕……呸!不就是老了还能生子吗? 就是这么一个瞬间,司马懿已然在他心中躺进了棺材里面…… “太傅,还请伸手出来!” 虽说这个时代,还是有着讳疾忌医的说法,可皇帝都带着医生上门了,你不得乖乖听话? 司马懿将手从袖子中伸了出来,摆在了太医面前。 曹芳看着司马懿的手腕,眼中一丝诧异闪过。 这老家伙……要不是皮肤明显松垮了,他差点都以为是年轻人的手臂了! 不!应该是年轻女子! 就这肤色……啧…… 他顺势瞥了眼司马师和司马昭。 也不知道这兄弟二人,长相究竟跟的是谁,对比于司马懿,咋就那么粗犷呢? 半晌后,太医满头大汗地把手从司马懿手腕上移开,而后朝着曹芳恭敬一礼。 “陛下,太傅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有那么些许虚弱,需要好好调理一番!” 陛下啊!任务他完成了啊! 曹芳眉头一挑。 不错! 随即目光便迅速转向了司马懿:“太傅,既然你身子还有那么些不适,那不妨再歇歇?待到全然无恙了,再回朝堂?” “臣,遵旨!” 司马懿坦然行礼,真要说他有多想回朝堂?那倒未必,毕竟现在朝堂上还有一个疯狂聚拢权力的曹爽。 现在碰上门去,何必呢? 那不是给自个儿找事? 真要说什么时候回归朝堂最好?那还用说吗?自然是等曹爽自己把自己作死之后! 以曹芳眼下所变现出来的心性和强硬,他能忍曹爽多久? 不出意外,最多三年,曹爽最差都会被一撸到底,至于其它的,也就没必要继续去猜了。 等到那时候,他再回归朝堂,某些曹爽所没有做到的事情,他甚至不需要去做,便能拿到结果! 某些事啊,该避开的还是得避开!拖,也是获取胜利的办法。 而这,这正是他司马懿最为擅长的东西! 打不过诸葛亮,那就拖到诸葛亮死……然后不是不用打都赢了么? “太傅,东西收拾得如何了?” 目标达成,戏演完,曹芳自然是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想法。 司马懿行礼的双手一僵,而后声音便沉闷了起来。 “陛下,老臣已然吩咐下人将书籍搬到马车上了。” 虽然丝帛也可以书写,但是就保存而言,确实还是竹简能够保存更长时间,只要适时保养,那竹简那玩意儿即便历经数百年,依旧能看得清上面的字,可丝帛呢,最多几十年! 这也是为何所有人,世家也好,皇家、朝廷也罢,都不会选择丝帛作为来书写一切的原因。 至于说用不起那么多丝帛?可能吗?于朝廷而言,丝帛或许还需要花点钱,可于世家而言,需要吗?那些租农每年的租金,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他们都是用织物抵租的! 至于纸张那个东西……工序繁琐,造价高昂,甚至用起来还不如丝帛…… 傻子才用那个! 不过,真要说过来的话,竹简确实有个最大的缺点,那便是多! 一卷竹简,所能记录的,也不过区区几百字,稍微再多点,撑死了也不过千字。 而一册书籍,少说也得有上万字…… 这便是那些书籍还要分卷的原因了……写不下,不分卷干嘛? 曹芳暗自叹了口气。 才一车啊……看来想要从世家手里把某些书籍给掏出来,还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也好,一车,应该有些个整册的书了…… “这样啊……那朕便,走了?” 司马家三人当即伏身:“臣父子三人,恭送陛下!” 能送曹芳离开,鬼才不愿意!就这么一会儿,都让他掏了几册书出去,若再待下去,不得搭上他们司马家的所有底蕴? 曹芳撇嘴一笑,而后便动手拉起了司马炎的手。 “走,朕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司马炎有些迟疑,转头看向司马昭:“爹爹……” 但司马家三人却没有一个抬起头来,只是依旧伏着身子。 “走,你爹爹允了!” …… 随着曹芳身影消失,司马昭缓缓抬起了头,看着前面司马懿的身影,眸中神色极其复杂。 女子为母而刚,那,男子呢? 第40章 崇文之名 “父亲,为何是我儿?” 半晌,司马昭还是问出来了他始终憋不下去的问题。 也就是这一句话,让站在他前方身子看着还有些许挺拔的司马懿腰肢瞬间衰败了下来。 “二弟!谁许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 司马师对着司马昭怒目以对。 旁人再怎么看司马懿,哪都可以忍,可唯独所有姓司马的人,绝对不能对司马懿有任何不敬。 因为,这个司马家,如今便是司马懿一人撑起来的! “那是我的儿!大哥!!!” 司马昭双目充血,恨恨盯着司马懿的身影。 “昭儿……陛下,听到了民间于炎儿的传言……为父,已经尽力而为了。” 司马懿满脸萧瑟,一步一停地往府内而去,最后停在了府门之前,转身看着司马昭。 “为了司马家,为父对不住你……” 曹操一句话,让他这几十年都活得胆战心惊,如今他也垂垂老矣,就算是掌握了权力那又如何?对比于吴蜀二国,曹氏的每一任皇帝,几乎全是明君!甚至,包括如今坐在帝位上的曹芳!而且兵权那个东西,从来都是握在曹氏自己手上的…… 等等……等曹爽那个蠢货……只希望,他还等得到…… 而司马昭,在听到司马懿的话后,直接转身往司马家外走去,脚下速度极快,带起了地面积攒了许久的雪花。 按着惯例,宫中是不能行车的。 可这个惯例,从来都与天子无关,无论是刘家,抑或者大魏曹氏。 也正是车上有曹芳在,司马炎也算是体验了一回正史上他做皇帝后才享受到的待遇。 随着马车骤停,曹芳便轻盈地跳下了车辕,随即动手在车辕轻轻一拍。 “来,跳下来!朕护着你!” 司马炎稚嫩的脸上一抹笑容浮现:“谢谢大哥哥!” 而后也没有丝毫客气的样子,站在车辕上便直接一跳。 啪唧…… “呜哇……” 这位后来的晋武帝,坐在雪中,哭了…… 曹芳嘴角扯起一抹狡黠。 别说,欺负司马炎这个小家伙,感觉还真不错!再怎么说,这个家伙还是晋的半个明君…… “唉呀,是朕不好,竟然高估了自己……” 说着便从袖子中掏了一块先前从司马家摸出来的糕点,手掌托着放在了司马炎的面前。 “这个就当是朕给你的赔罪!你看可否?” 哭泣声瞬间停顿,司马炎看着曹芳手中的糕点,脸上一抹疑惑无法抹去。 “这个,不是我家的吗?” …… 曹芳面色依旧,但却笑着将糕点拿了起来。 “是吗?那你还要不要啊?” 最终,司马炎还是被糕点那股子香甜糊住了嘴巴。 “李常,你去带这个小家伙住下来,记住规矩!朕还有事要办。” “喏!” 宫里的规矩……男子不得入内宫!当然,若对象是司马炎这等年纪的小孩子,那就宽松上了许多,只是有一点,仍然严格,那便是除皇帝外,任何男性皆不可留宿内宫!这一条,囊括所有未受宫刑的男儿! 李常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自然对宫中的自然是规矩一清二楚的。 他在应了一声后,便抱起了一旁的司马炎。 “陛下还有事,爷爷先带你去休息好不好?” 毕竟年纪大了,看见小人儿,李常便自然而然地表现出了些许慈爱。 司马炎转头看了眼曹芳,随即点头。 “好呀!” 站在一旁看着的曹芳,眼中闪过了几缕好笑,随即便又涌出了些许复杂的神色。 果然聪明啊!估计司马炎会在做明君的道路上半途而废,应该是被司马昭所影响了。 前半段人生是本性,后半段人生是习惯…… 就历史而言,倒是颇多可惜。 看着李常带着司马炎离去,曹芳眼神便落到了第二辆马车上。 在那上面,就是司马家‘赠予’的所有书籍了,单纯以价值论,万金不足货之! 毕竟,这个时代,只有知识,才是最为珍贵的! “典虎,看好那辆马车上面的东西,随朕去太后宫中。” 虽然现在郭氏没有表现出更多在权力上的欲望,可有一点那绝对是避不开的! 人性! 即便是再对某些事情无所谓的人,在他人长时间的忽视后,他也肯定会对那些他原本不感兴趣的事生出些许的贪婪。 权力尤其如此! 更何况,接下来他想做的事,郭氏必须表态!否则,宫外没乱,宫内有很大可能会发展为皇权和太后权力的对立,而这,偏偏是只要曹芳去提一句就能完全避免的! “喏!” 应了一句,典虎便动身上了那一辆马车,调整了下位置后便冲着曹芳点头。 “主上,可以了!” “走,去太后那儿。” 曹芳回头给那驾车的内侍说了一句后,便直接钻进了马车车厢里面。 随即,原本停着的马车便动了起来,目标则是直指郭太后的住处。 关于曹芳到来,早就有人在马车未停之际禀报给了郭氏,所以,直到进了郭氏寝宫,曹芳都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拦。 一进寝宫,他就看到了正在倚着案几吃糕点的郭氏。 而在看到曹芳之后,郭氏便停下了正打算送糕点进嘴的动作,紧接着瞪了眼他。 “来母后这儿你都不提早下马车,竟然还直接驾车闯进来,当真可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曹芳咧嘴一笑。 “都来母后这儿了,儿还要那些礼数干嘛?又不是去见那些外人,便是没有礼数,母后依旧是儿母后不是?” “整天就知道油嘴滑舌地扯些歪理!” 郭氏眸子带笑,从曹芳身上长长拉过,显得颇为娇媚。 “说,今天来又是何事,竟然让母后的皇儿这么着急。” 曹芳撩起下摆,而后便坐到了案几另一边。 随着一块糕点入口,他的面色便舒坦了下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儿去了一趟司马家。” “跟太傅要了一个人,然后太傅赠了儿一车书……” 前面两句,听着倒没有什么,可越听,郭氏面色就变得越诡异了起来。 “一车书?” “嗯!一车书!” 郭氏塞了一块糕点入口,随即便审视起了曹芳。 这年头,还有拿家底儿送人的?怕不是?司马家就算再怎么招也算是世家,想让他们主动拿书出来送人?应该是不可能的。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儿呀,你怎么说也是皇帝,张口就只是一车书,未免太过没有魄力了……” “嗯?敲少了?” 下意识反问一句后,曹芳立马反应了过来,随即看着郭太后那满脸无语的神色,笑得很是尴尬。 “那个,母后,儿说这是太傅送的,你信吗?” 信你个鬼! 郭太后扯了曹芳一眼。 “为人君,哪有跟自家臣子敲诈勒索的,你啊,真是的……” 一阵念叨,曹芳瞬间就蔫了下来。 而郭太后在念叨许久之后,明显整个人舒坦了起来。 “好了,到底有什么事找母后?你说说!” 曹芳抬眼瞟了郭氏一眼,而后便低声下气了起来。 “母后,儿是想让你帮忙看看那些书……然后再整理整理……” “整理书册啊……那不是有崇文观的官员在……等等……” 郭氏当即坐直了身子,死死盯着曹芳。 “皇帝,真的就只是如此吗?” 曹芳一阵沉默,而后便抬起了头。 “母后,朕要扩建崇文观!” 曹芳出口,郭氏也是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你要行武帝事?” 伴随着曹芳的沉默,郭氏便深深叹了口气。 “这是何必呢?如今这大魏世家英才何其之多?皇儿呀,你这是打算将自己孤立于这天下世家之外吗?” “更何况,寒门又哪儿有那么多英才撑得起这泱泱大魏啊!” 提及寒门百姓,曹芳面色便难看上了许多。 “母后,这事情,朕必须去做!否则,怕是再也没有时间了……” 有些事情,不站在时间长河之上,那绝对是看不清接下来的发展的,就如同现在,若他不知道日后这些世家会是如何一副景象,恐怕他也会沾沾自得,而后大笑一声‘天下英才尽入吾囊中矣!’ 再者说了,九品中正,那个制度维系的时间,每长一天,那世家的势力就会增长一天,若真的拖下去,拖个几年、十几年,那曹氏就真的没有多少希望了。 不只是这个制度之下,皇权被疯狂遏制。 真以为后来晋代魏,就只是司马家出力的原因吗?若是没有那些世家,司马家想代魏,恐怕差了还不是一星半点! 至于说,有没有英才……那反倒没有多大干系了。 毕竟,后世又不是没有那种不需要多少英才就能管理国家的制度,到时候照抄过来用作过渡不就好了? 只要能够扛过七年!那就能强制性培养出来一批基础达标的管理者。 “你!” 郭氏顿时气结。 “你非要这样乱来?!” 曹芳重重点头,而后又摇头。 “母后,不是乱来!这是为大魏的未来计!” “儿自问,确实不如当年武帝,可如今儿有能将大魏带向更好的办法,那为何不去做呢?” 第41章 众所周知,曹家天子就是流氓 “你又如何知道,你说的更好,不会是深渊呢?” 反问一句,郭太后便闭上了眼睛,右手手朝着门外一指:“你想去做,去便是,又何苦来老身寝宫?” 她实在想不通曹芳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莫说你是一个八岁孩儿,就算先帝,也不会去忽视朝中百官! 他又怎敢?!刚刚即皇帝位,不想着怎么将朝政稳下来,反而总想着去做一些能够名留千古,不!什么名流千古,应该是身死魂消的事情。 或许……先帝确实看走了眼…… 曹芳眸子却依旧明亮。 “母后,那一车书册,儿便留下了。” 真要说他猜不到郭太后的心思,那怎么可能?要知道历来就没有几个太后是改革派,当然其中也有女子天生思虑良多的原因。 毕竟于她们而言,只要国家在她们手上安安稳稳地转接给下一任皇帝,那她们便算是功德圆满了。 而求稳者必循矩! 至于皇帝,除去那么有数几个,还鲜有人不热衷于建立超出祖先功业的。 这便是皇帝与太后两个职位先天上的冲突!无可避免,也避无可避! 曹芳缓缓从郭氏寝宫退出,当大门关上的瞬间,寝宫以内便响起了一道叹息。 这道叹息之声,曹芳更是听得清楚。 在郭氏寝宫门口站了一会儿后他便笑着摇起了头。 对于那些世家,他所迈出的步伐已然足够保守了,要知道,他没有打算直接推出科举制度,便是出于对世家的重视! 因为,只要稍稍聪明点的人,便看得出科举对于传统家学形式教育的破坏性! 虽然于整个时代而言,确实是进步,但,于既得利益者而言,这无疑是一场危及生死的改变! 后世如杨广那等雄才之君,正是因为这项举措,将整个天下的‘世家’一一得罪了个遍,再等到他三征高丽失败,整个国家就燃起了遍地烽烟。 “世人笑朕者……又怎知朕心中计量?” 轻声吐出一句,曹芳便径直转身钻进了大雪之中。 前有曹操三令求贤,如今他将这法子搬过来,也不过是试试这大魏天下,世家之人的心性罢了,看看他们还能否容得下,这唯才是举四个字! “可听清皇帝在门外说了什么?” 郭氏开口,那名趴在门上的女官眼皮连连眨动了几下,而后便满脸认真地开口:“太后,陛下说:世人笑朕者,又怎知朕心中计量?” 顿时郭太后便又气又好笑地开口:“这个小子,是恼我不帮他呢!“ “可他又怎么知道,便是他想学武帝,也学不了呢?“ 别说是他,就算是曹操再生,也难以在眼下这个大魏以求贤令而得到足够的收获!汉末年间,那个颍川书院,虽然有门槛限入,但也会为那些寒门天才打开大门,也不要求寒门学子投身世家门下。 而如今的大魏,各家都有各自的家学书院,非族中成员而不可入,外人想学习?行啊!那必须先获得一个世家身份!或入赘,或投身。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这身份,那些天赋不够的人,世家又怎么看得上? 这便是陈家推出九品中正制所带来的改变! 换一句话来说,那便是曹芳不仅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而且还会被那些世家之人记恨上!得不偿失! “去将皇帝带来的书册整理整理!“ 再度叮嘱一句,郭太后便重新倚回了榻上,眸子中笑意盈盈。 谁说碰壁不是好事呢?就让曹芳碰一次壁,那对谁都有好处。起码他会知道,谁才是真心为他好的。 这当皇帝啊,也不能当得独了。 …… “陛下,大雪连绵,洛阳百姓居所多有受难,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曹芳屁股刚沾座椅,便有人跳了出来,语气之咄咄,就差没有将奏折砸到他脸上了。 而等到曹芳反应过来,他的目光便似有若无地往曹爽身上瞟了一眼。 眼下朝堂上也就两党,别说司马懿没有上朝,就算是上朝了,他也必然不会让别人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 要知道,现在是曹氏的大魏!而不是以后的李唐、赵宋!虽然文明了许多,但,皇权在这个时代本就是流氓的象征!跟一国最大的流氓耍横?是嫌命长了? 不出意料,曹爽还是那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随后曹芳便笑了起来。 他还想怎么开口呢,没想到这便有人送上门来了。 “依卿之言,该如何做呢?” 下诏罪己?不过就是几户人家的屋子榻了,又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哪儿用得着下什么罪己诏呢? 听出来曹芳语气中的不对,顿时阶下便没有了声音。 过去半晌,还是刘放走了出来。 “陛下,可否容臣多嘴一句?” 面对有着拥立之功,而且平日里完全没有分毫高调的刘放,曹芳自然也乐得给他面子。 “刘卿请讲!” 刘放虽然在拥立之时表现得急躁,但那也是事出有因,除此之外,刘放倒确实有着出身汉室的气质。 对着曹芳行了一礼,刘放便打开了话匣。 “眼下确实只是洛阳城中有那么几户百姓受灾,可也只是眼下,若这大雪再接着下,那应当会有更多百姓受灾……” “依臣之见,朝廷当提前做好应灾的准备,而非是等事情生了再做准备,那样……不妥!” 曹芳轻轻点头。 “卿为老成之言!” “只是,百姓受灾,为何无法自己应灾呢?在场诸卿,可有谁能告知于朕!?” 一语诛心,曹芳笑着站起了身子。 “难不成是朕的百姓,不乐意自己应灾?” 话至如此,又有谁会不知道个中原因呢? 那是百姓不乐意自己应灾吗?那是没法自己应灾! 只是听着曹芳声音中的冷意,没有一个人想站出来当枪,谁点了曹芳的火,就麻烦谁去应付! 曹爽依旧闭着眼睛,没有丝毫动作。 他又不是傻子,和皇帝硬刚?那不是傻子才会做的? 刘放也默默退了回去。 本来他还想着为曹芳解围,只是没想到曹芳手段更妙……这已经不是解围了,而是反将一军! 最早开声的那人,脸上已经满满的惨白了,即便是冬日,他额角却蕴起了汗水。 “你不错!” 曹芳伸手朝他一指。 “朕还真没有想到百官之中还有这么一位为了百姓而直言的臣子!” “既然这样,那朕还真有一件事情交予你手!” 朝中百官则是越听越不对劲,直到最后,一个个耳朵都竖了起来。 竟然不是算账吗? “朕前几日去了一趟太傅家中。” “正好谈及了某些事情,太傅之见解倒是令朕颇为眼界大开,临走之时,他便赠予了朕某些东西用于这事之上。” “只是仅太傅一人的赠予,倒颇有不足……” 曹芳声音未曾落下,便有人立马站了出来。 “陛下,太傅为我大魏百官表率,臣自当随之!” “还有臣!” “臣亦当随之!” …… 朝堂之上顿时乱了起来。 陈群一死,司马懿便成了士族的领军人物,人老大都捐赠了,那剩下的士族不跟上怎么行? 曹芳嘴角咧开了一丝笑意。 很好!很棒!很强大! “既如此,那朕便替天下百姓谢过诸卿了!” “李常,拿东西过去,让诸位爱卿签下名字!这份文书,朕要将之公诸天下!让整个大魏的百姓好好看看!” “喏!” 李常面色严肃,而后双手捧着托盘走到了台阶之下,最后停在了第一个开口的朝臣面前。 只是一眼,那人脸色就惨白了起来,而后抬头瞟了曹芳一眼,神色之委屈,就差没有哭出来了。 特么的…… 该死的司马家!真要知道这文书是这样的,谁特么开口啊! 这已经不是捐赠了,而是明晃晃的敲诈啊!还是照着家底儿来敲诈的那种! 晃晃悠悠地在文书上签下名字,他就神情恍惚地抬头看着曹芳。 “陛下,臣,身子有些不适……可否准臣告退?” 曹芳则是眉眼都笑得眯了起来。 “可!朕准了!过些日子朕遣人去拿,爱卿把东西备好了!” “喏……” 恍恍惚惚地走出朝堂,看着外面满地大雪,他便欲哭无泪了起来…… 这种事,已经不是曹家第一次干了…… 只不过前面干的那个,成果远不如现在这个…… 这一家子,从祖上到当下,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像流氓呢?敲诈勒索、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好在曹芳还给他留了时间,虽然紧迫……现在必须快些回去了,找人把那些书上的东西先誊抄下来,然后等曹芳拿走原本之后,他再找人把誊抄下来的东西重新刻回新的竹简上面…… 就当翻新书册了……也只能这样了…… 想到这里,他就再度忍不住咒骂了一句司马懿。 该死的司马家,为什么不遣人通报一声?就这样还配当世家领袖?哪有当家人坑自家人的? 过分了! 不止是他,之后看到那文书的所有朝臣,也都明白了曹芳口中的‘某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啊……” 司马懿一个喷嚏打了一半,而后动手在鼻头轻轻揉了起来。 他看着碗中黑乎乎的药液体,皱起了眉头:“这药……不对啊……!!!” 第43章 文道 “爹!出大事了!!!“ 司马懿端着小碗的手微微停顿,随即又恢复了过来,继续往嘴巴里面灌起了黑色的药液。 虽然他总感觉这药有那么些不对,可有一点却是真的。 那便是自从喝了这药之后,他精力明显比之以往好了不少,只可惜……家里少了几个美妾…… “父亲……父亲……” 司马师急匆匆地破门而入,在看到司马懿的身影后,他脸上的慌张也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父亲,出大事了!” 司马懿眉头微皱,而后将空了的药碗放到桌上。 “发生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顿时司马师嘴角就无意识地抽动了下。 他能不慌么?朝堂上那一群人,就差没有直接动手将他生吞活剥了,至于说原因? 都是有脑子的,又怎么会没人想到司马家是给曹芳背锅的呢?可想到归想到,总不可能难为曹芳!而且曹芳还是一开始就把司马家揪出来挡箭了。 所以,这锅,司马家不背也得背!谁叫司马家是第一个呢?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换一种境况来解释,那就是第一个做这种事情的人,不配拥有后人! “父亲,今日朝堂上,陛下诱百官捐赠书册了!而且还是用的咱司马家的名头!!!” 司马懿则是淡定地将胡子上沾着的药液用袖子擦了个干净。 “那又如何?” 对于皇帝,他向来是用了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的,所以眼下这种情况,他又怎能没有猜到? “若是为父所料不差,陛下定然是留了时间出来!” 要知道做人留一线的道理,若是曹芳没有给世家留时间出来,那所面临的必然就是大魏所有世家的瞬时反弹,到时候,别说曹芳还能不能继续做皇帝,就是他还能不能继续活下去,都是个未知的问题! 而以曹芳近来的表现,虽然行事颇有些曹叡的胆大,但真要说的话,他还是以谨慎为本的,贸然乱来?不可能的!除非他早就想让这个大魏乱起来! 司马师眉尾轻挑,满脸的诧异。 “父亲,你怎么知道?” 难不成有人提前告诉司马懿了?不可能啊!他可是骑马赶回来的!为的就是先告诉司马懿这消息…… 至于说司马昭…… 他下意识摇摇头。 不可能,自从之前那事生了,司马昭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司马府,不过他去哪儿了也是用不着担心的,毕竟以前司马昭又不是没有离家出走过,最后还不是自个儿回来了? 不值得上心。 司马懿淡淡瞥了他一眼:“好好看着,日后你也能猜得出来!” 于人性的了解,除去那等天生对这方面极其敏感的人,余者谁不是用时间堆积出来的? 至于说天生于人性特别敏感的人,他又不是没有见过。 只可惜啊,他死了! 想到这里,他便再度看了眼司马师。 果然还是资质的问题……难以相比啊!他的两个儿子,单论资质,司马昭当称优秀,司马师的话,良好! 只是司马昭的心性……和司马师相比,又差了不少。 青黄不接!若是这两个小子真能一体同心的话,就算让他现在撒手人寰,又有何不可? 可惜没如果! 非同道者,又怎会并足而行? “父亲,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司马师稍稍镇定,而后便再度开口问道。 “等着!等为父上朝!” 一次小危机而已,算得了什么?如果真要说这事儿影响到了他们司马家的话,有吗?就算是其余世家想要群起而攻,那也要看他司马懿有没有被撸下去!只要他不下去,谁敢更多刁难? 而且…… 他目光似是穿透了层层建筑,径直往大魏西方投射而去。 论及西蜀,如今还有谁会比他更熟?诸葛亮都死了,继任者又是一个在西蜀毫无根基的魏人…… 真当现在西蜀还很强?和诸葛亮来来回回了这么多年,他又如何不知进蜀应该怎么进才最好? 而只要西蜀不灭,他司马家在如今的朝堂上,必然就是可以屹立不倒的那一类! 曹叡在世的时候,不想杀司马懿吗? 想杀!非常想杀! 可是杀了他,谁去对付西蜀?这可不是后世,一切信息、地形完全都公开的,可如今这个时代,可供战争参考的,就只有一张扁平化的地图! 一张地图,能有多大作用? 在熟悉的人手中,那一张地图就是一个全息化的战争沙盘! 可到了不熟悉的人手中,那就只是一张废图! 恰巧,司马懿便是那个目前对西蜀最为熟悉的人! 而且抛却了这一层关系,难道曹芳没有给他们那些剩下的世家时间吗?既然都已经留下了给你们刻录的时间,那你们叫什么? 而且说过来了,如今大魏的世家,哪个又没有从先汉东观里面偷偷摸出来过书?现在就等于是把原本官方的东西再度送回去而已,有什么可抱怨的? “儿知道了!” 司马师这才稍稍淡定了下来。 司马懿都发话了,他还担心什么? 而且若真的是遇到了那种没法处理的事情,司马懿肯定早就给他们收拾东西,让他们跑路的。 可现在完全没有,那担心个鬼! “既然这样,儿便先告退了……” 司马懿瞟了他一眼。 “去看看你二弟。” “喏……” 只是看着司马师那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司马懿就知道他心中所想。 果然如此啊!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强求,所能带来的,也就只有反叛了。 …… “陛下,御史中丞杜恕求见。” 杜恕?他来干什么? 曹芳眉头皱了起来,而后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一连半个月,他都是掐着手指在算时间的,就是因为之前颁旨的时候,他并没有说具体的时间,为的就是让那些世家之人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去刻录书册。 只是算来算去,他却始终想不到那些世家,为了自家传承能有多拼!莫说半个月,就是他只给了七天,那些人照样能把一切都都搞定! 毕竟,刻字耗时,但写字,不耗时!最多也就是多耗费点墨汁和绢布了。 但那重要吗?一点点财货,又怎么比得上可以传承的知识? “宣他进来!” 这个杜恕……是谁? 如果知识单纯看姓,那这个杜姓绝对是让人如雷贯耳的一个姓氏,因为一个人,那便是李唐的杜如晦! 房谋杜断之名,少有人没听过! “臣,御史中丞杜恕,拜见陛下!!!” 只是一眼,瞬间曹芳就有了对于杜恕的映像。 毕竟整个朝堂,就没有几个满脸正色的人了,而这个须发也有着些许花白的老者,绝对是其中之一! “杜卿请起,不知道杜卿有何事教朕?” 杜恕微微摇头。 “无有!” “臣此来只为了一事。” 曹芳满脸好奇地看着他,一会儿有事,一会儿又无事,这个老头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陛下可曾记得半月之前在朝堂上做过何事?” 半月……曹芳嘴角一呲,而后默默点头。 他都掰了半个月手指了,又怎能不记得? 杜恕当即伏身下拜:“臣已然整理好那些书册了,还请陛下令人前往宫门处查验!” 为人君者,不可无信。 他此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既然曹芳不好开口,那他便为曹芳做口! !!! 曹芳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卿的意思是?“ 他并非没有听懂杜恕口中的话,但是…… “还请陛下派人前去查验……” “好!” “李常,你带十人去,让天下人看看杜卿之公!” 刀柄都有人往手里递了,他若是还拿不住,那岂不是太对不起这个皇位了? 随着李常离去,曹芳就坐了回去。 他目光落到杜恕身上,久久未曾移开。 到了现在,杜恕是否真的带书来,已然无所谓了,重要的是,今天过后,无论他是否真心,都已经和曹芳绑定在了一起! “朕手上还有一件事情,杜卿可愿担之?” 声音落下,杜恕甚至都没有一丝犹豫,瞬间开口:“陛下有命,臣当效死!” 好!这件事还真就需要这种人做! “朕要扩建崇文观,卿可为否?” “臣,效死!!!” 杜恕花白的脑袋坚定地挺着,丝毫不显老态。 这应该就是直臣! 看着杜恕清亮的眸子,曹芳微微默然。 他敢保证,杜恕绝对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大魏皇帝这四个字。 不忠于个人,而忠于皇帝。 “那好,除此之外,朕还有一事予你,做得好,崇文观朕全数交予你手。” 在他的设想中,对于崇文观的构思,便是那如同先秦稽下学宫一般。 他要打造的,便是一座整个天下文人心中的圣地! 非文风鼎盛而不言盛世! 非军武逐北而不言强国! 只有一条腿,任何一个国家都走不到巅峰,只有千行百业齐齐绽放,才能够彻底奠定一切! 而看着曹芳满脸的认真,杜恕心底也是一动。 这个,或许,可以一赌! 因为上数三代,曹家包括曹操在内的,就没有一个对文道如此看重的!曹芳,是第一个! 而除去曹芳的所有曹家皇帝,他们所看重的,是人才!而非文道! 或许,他也可以借着曹芳,青史留名? 第44章 疏忽了 “嗒嗒嗒……” 随着一连串敲击的声音响起,曹芳也闭上了眼睛。 约莫几十个呼吸后,他便再度睁开了眼睛,手中敲击桌面的动作也瞬间停了下来。 “朕给你十人,去各家接!” 想做直臣?想要从他这儿拿走东西,那就将忠诚表现出来!若这一点都不敢表现,那这一趟,就是他杜恕的最后一趟了! 纵然这是那些世家已然签下了文书的事情,可对于自家底蕴,又有几个人能安安分分地将之交出来呢? 世家本就是人以血缘利益而形成的聚居体。 可既然是人,那必然是有聪明人,也有那种极为愚蠢的人。 而且读书这事……还真是与天赋殊为相关的!而大多数人呢,又没有关于这方面的天赋,否则,天下世家那么多,为什么真正出名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呢? 所以想都不用想,杜恕此去,必然会遇到那种最为极端的情况!而且……他又不是曹芳,凭什么让别人听话? 所以,若是杜恕没有将他杜家的底牌拿出来点的话,那他杜家就可以考虑换家主了。 曹芳嘴角挂笑:“杜卿觉得如何?” 而杜恕听了曹芳的话,身子更是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番。 十个人…… 看来曹芳还是不信他啊! 不过也是,新帝又怎么可能和先帝一样呢?谨慎一点,确实没错! “臣,谢陛下!” 杜恕面色板正严肃,没有分毫其它表情。 于他而言,这又何止是曹芳的考验?更是他踏步前往青史大道上了一座坚壁! 只要过了这个坚壁,那他前方必然是一片坦途。 直臣归直臣,他也不是傻子! 看着杜恕身影缓缓消失,曹芳眼睛就轻轻眯了起来。 关于杜恕如何,他也不想过多探究。 君驱臣,强令永远不是最好的办法,只有以利诱之,才是最好的办法! 名利、名利,名亦为利! 这世上,真正不求利的,又有几人呢? 当然,若是真碰到了那种必须有人顶上去的事情,强令,必然就是最有效解决一切的方式…… 事随时易。 “典虎,你去挑十个人出来,别让杜恕被误伤了。” 汉承秦制,魏承汉制。 而伴随着这制度一起传承下来的,还有那数百年形成的民风。 就算朝堂之上,这些朝臣也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更不必说下来之后,他们会是如何了。 “喏!” 原本站在一侧的典虎,朝着李常瞥了一眼后便径直钻进了黑暗之中。 李常瞬间会意,而后朝着曹芳走近了几步。 只是不等他靠近,曹芳便再度开口:“你去太后宫中看看,就说朕让你去的!” 眼下就要动手,自然要给郭氏通知一声,否则的话,等之后有人进宫找郭太后,也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除此一点,还有一件事他也想知道,那便是郭氏她那边的书册整理如何了! 只不过这两点他也不好明说,只是摆摆手让李常离开。 郭氏想来也不是什么蠢人,只要她见到李常,自然能联想到某些前端时间曹芳同她出现争论的事情。 而且,就算她想不到,那难道不好吗? 反正曹芳是通知了这事儿,就是没有明着通知罢了。 这应该叫什么,好像是……政治同意? 曹芳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反正人他已经派过去了,至于能不能想到,那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杜恕神色坦然而行,纵然没有见到曹芳所言的十个人,他也依然没有任何的担心。 干这事,那十个人有跟没有也差不多了。 遇到有脑子的,即便是他一个人前往,他们必然会恭恭敬敬地把书册送出来。 但若是遇到了那种刺头……不来一场全武行,必然是拿不到书册的…… 而若是真要来全武行,十个人那就是一盘不大不小的菜! 只是随着越来越接近宫门,杜恕眸子就跳动了一下。 十个人…… 确实是十个人,可就是十个看着很是清秀的内侍…… 杜恕直接抬头望天,心下一阵无奈。 真就只是十个人呗? 不过想想也对,曹芳才即位多少时间?怎么可能掌握兵权?能够派十名内侍,想必已然是尽了最大的支持了…… “见过杜御史,陛下命我等跟随杜御史走上一趟。” 杜恕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抬手还了一礼:“麻烦诸位了……” 只是当他转头过去的时候,眼底清晰地流出了一丝疑惑。 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呢? 不容他多想,宫门便彻底打开了。 那十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便跟上了杜恕的身影。 在来之前,典虎便早就嘱咐过他们了,除非真的危及到了杜恕的性命,否则的话,绝不出手!其次便是记下杜恕所做的一切事情,丝毫不能有遗漏! 不过,若是不差的话,第二件事,应该才是最为重要的那件了。 …… 而曹芳则是在看到典虎回来后,便停下了一直在椅子扶手上敲动的手指。 “杜恕出宫了?” “是,主上!” 曹芳重新倚靠回了椅子上面,而后眼皮就眨动了几下,眸子里面流光浮现。 短短一阵后,他的声音就在大殿之中幽幽响起。 “错了!应该把消息放出去的……” 那张文书,目前也就仅限于朝堂之上那些人知道,至于民间……估计八九成是没人知道的。 毕竟对于所有世家之人而言,这就是耻辱!又怎么会有人愿意这消息流传出去呢?更多的想必应该是在努力封杀这消息了。 更甚至于,封杀这消息流传出去的渠道。 毕竟只要其余人不知道曹芳敲了一大堆书进崇文观,那么也就变相地等于一次世家间的互通有无。 这有什么?都是同一个阶层的人,而且再说了,除去那些非常隐秘的学识,其它的一切东西,在他们之间本就是属于公开的东西了。 想通了这一层,曹芳伸手就锤到了面前的桌案上。 “典虎,半天时间,把朝堂上签订文书和世家捐赠书册的事情全部给朕散出去!” “朕要让整个洛阳人尽皆知!” 这绝对是他最大的疏忽!若非复盘了一下,那他这次所为,充其量就是为世家促成了一次学术交流会…… 看着曹芳眸中的狰狞,典虎则是直接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半天而已,足够! 第45章 波澜初起 “希望不会太晚……” 曹芳脸上的苦涩久久未有分毫散去的迹象。 一个人,即便思虑再多,也必然会有莫大的疏漏,即便是最为聪明的人也不会例外,更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极为聪明的人…… 独虎不斗群狼。 野兽尚且知道,他又怎会不知? 只可惜,对于这个时代,那些未曾专研这一段时期的历史学者都未必知道得清楚,自然也就不提曹芳一介普通人了。 他所知者,唯一能数得上号的,最多也就是邓艾之流了,只是……这能力,真要去评判的话,又怎么能用小说里面的一切去评判呢? 缓缓瘫坐下来后,曹芳就吐出了那一口闷于心间的浊气。 至于说邓艾……他也知道这个人是被司马懿提拔的,只是自何时提拔、从何军中提拔,他一概不知! 若是大张旗鼓地去找,若邓艾能力并不如他所知的那般无二,那他皇帝的这张脸必然会丢上一大半。 而若是私下去找呢?大魏军士少说也有十几万人,真等找到了邓艾,说不定他也已经投入司马懿的麾下了…… 更何况以眼下他未曾完全掌握兵权的情况看,皇宫中曹叡给他留下的这些人,不能动!起码不能大动! 招贤纳士,哪有那么简单?这个世上绝对不会出现什么虎躯一震,贤臣拜服的情况,而若是出现了,那必然也是贤臣早就暗自观察过君主了,并且观察的结果,也必然是当下让他感到最为满意的。 当年荀彧如此,郭嘉更是如此! 盛世君择臣,乱世臣择君。 越想曹芳脸上的苦涩之意更浓,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所能考虑到的极限,那便是诱之以利!聪明人最在乎的是什么?知识!若是如今崇文观的规模已经不足以吸引那些更为优质的人才了,那就扩建! 将崇文观阔建到崇文馆、乃至于崇文学宫! 先秦时期的的稷下学宫不就是如此? 所以,此时所为,也算得上是他的孤注一掷了。 “典虎啊……” 曹芳的声音在殿中幽幽落下,随后便不再有任何生息。 而承载了他希望的典虎,此刻便是已经带着三百来人翻出了宫墙,他就对着身后那几个明显领头的人轻轻点头。 几人眸光交错的瞬间,便确定了他们各自应该离去的方向。 也就是短短几个呼吸,原地便剩下了零星数十人,典虎抓住他褪下衣衫后,便在地上狠狠磨了起来。 什么地方消息传播得最快? 答案是百姓聚居的地方!而非世家大族所在的地方!也只有在那种牛鬼蛇神鱼龙混杂的地方,所有消息才会有瘟疫那种近乎疯狂的传播性!虽然那样消息会变些味道,但也不影响不是吗? 而且曹芳又没有刻意叮嘱要让消息保持原本的味道…… 单单这一点,曹芳身为君主的职责就履行得特别到位,充分发挥了手下所有人的主观能动性。 在把一身肮脏破烂的衣物重新套回身上后,典虎就一边动手打乱了他原本整整齐齐的发髻,一边转头看向了那些在做和他差之不多事情的汉子。 “各自整理好了,就去自己做自己的事情,谁要是让某些不该察觉的人察觉了,那便提头来见。” “明白了么?” 典虎声音并没有放出来多大,也是刚好可以进入诸人耳中的程度,但声音里面,却没有带上分毫感情,宛如铁石摩擦一般。 随之而来的,就是诸多与他脸上一样沾了许多污渍的脑袋轻微上下摆动的幅度。 典虎再度瞥了众人一眼,随即转身而走,只是在走出去几步之后,便停下了脚步再度开口:“我等皆为陛下家臣,若不能尽力行事,那势必会引来灾祸。” “到那时候,就不是某一个人遭殃了,而是所有兄弟,甚至包括陛下……” 他也是跟着曹芳这么些时间了,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明白曹芳的处境……而且……曹芳无子! 如此之下,家主若死,家臣又怎可独活? 声音落下,典虎的背影瞬间变得轻快了起来,在微微活动了一番后,他整个人的背影便有了几分混混那欺行霸市的影子。 “好好做事!” 说完,典虎便径直钻进了雪地之中。 而他的离去宛如带动了一整机器,每一个汉子在结束手里的事情后便会对着那些还没结束的人轻轻点头,随即钻入雪地之中。 …… “快些,都快些!” 杜恕将他家里那些孔武有力的奴仆全部带了出来,而这约莫五十人的汉子,手中的标配就是一道手腕粗细的棍子。 只要不带兵器,那这些人的定义就是家丁! 对于一家能有多少家丁,无论是前汉,还是如今的大魏,朝廷都没有去划下一个限制。 也就是说,只要你养得起,那你养个百人千人都没事。 但是有一条却是铁则! 那便是兵器! 不管你是自己私下打造的兵器,还是从官方手里淘汰下来的兵器,一家人只要持有超过两位数,那就已然构成犯罪了。 若是再多,或者持有强弩什么的一类东西…… 当然,强弩这玩意儿只要你有,便是只有一台,那都能构成谋反! 查不出来还好,一旦被人查出来了,想都不用想,直接三族起步,至于是否夷六族、诛九族,那就完全是看当权者的心情了。 在点清人数后,杜恕下意识瞥了眼站在一旁完全跟没事人一样的那十名汉子。 当即他心底便苦笑了一道。 果然如他所想,这些内侍并非来帮忙的,而是曹芳派来做监工的! 众所周知,内侍身子残缺,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武力?真要打起来了,能不拖后腿的,都算不错了! “父亲……你这是……” 在听到家中响动后,一个颌下有着些许青黑色绒毛的男子三两步便从杜家门内窜了出来。 杜恕看到他后,面色直接一板:“为父做事,你问什么问?!” “回去好好陪着你娘!” “父亲,我……” 他话还没说完,杜恕就满脸怒容地打断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为父的话都不听了?滚回去!” 某些时候,某些事,某些人就不应该知道!这才是丈夫之流(此丈夫非彼丈夫,你们懂的)!若是什么事都要告诉家里妻儿,那也就相当于把他们往火坑里推! 像今日他要去做的事,若是成了,那自然无碍,若是不成,那面对于只剩下孤儿寡母且完全不知情的杜家,那些世家也不会下手太过。 世家之间,互留香火,本就已经是共识了,当然,前提是这一支留下的香火,要对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因为,没有世家愿意让一个本就极为敌视他们的人活着长大,在这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圈子里,本就是这样。 少年眸子微动,而后便默默瞥了一眼那十个站在一旁的汉子。 “父亲,我也要去!” 虽然他不知道究竟是去干什么,但有一点他敢肯定,那便是杜恕此行做的事情,绝对不小! “胡闹!为父多日未曾教训你,胆子又肥了你?” “我要去!” “你!!!!” 父子两人,一人怒目,另一人目光倔强。 过了半晌,一个妇人出现在了杜府门口。 “夫君,你带着元凯去,男儿又怎么能日日待在家里呢?” 杜恕当即怒目过去:“你就惯着!” 妇人站在门口翻了个白眼,而后转身进了杜府,丝毫没有搭理杜恕的意思。 当即杜恕就转头恶狠狠地看向了杜预。 只是随即入眼的,就是已然扛起了棍子的杜预。 他脸色瞬间便难看了几分:“等回来为父再收拾你!” 杜预咧嘴一笑。 收拾他? 谁知道呢? 也不知道谁收拾谁,反正不是他就对了! 看着杜预脸上的笑容,杜恕面色又难看了几分。 “走!” 随着一众人动身,那十名汉子中一人,眸子在满脸青涩的杜预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随即嘴唇便微微蠕动了几下。 “杜元凯么……” 一路走着,杜恕更是怒视了好几次杜预,可换来的就是杜预那满脸的不在乎。 很快一众人便停在了荀氏门外。 作为最早投入曹氏麾下的世家,自然也就成为了杜恕心中的首选,虽然如今的荀氏,已然没有了当年荀彧在时的风光,但有一点却不会被彻底抹去。 那便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而照着荀氏这么几年下来的动向看的话,一直在致力于淡化存在感的他们,必然不可能抗拒这次的事,纵然是被坑的…… 只是当杜恕刚打算敲响荀氏大门的时候,大门就从里面被彻底打开了,荀顗嘴角含笑地站在门内。 “景倩见过兄长。” “不知兄长带这么多人,意欲何为啊?” 声音中正温儒,丝毫不给人质问的感觉。 杜恕面色一僵,随即收回了刚要敲门的手。 “咳咳……” “景倩有所不知,兄长今日是奉了陛下之命而来的!“ “至于带这些人……就是为了用点力气罢了!” “景倩莫怪!莫怪!” 荀顗脸上流露一丝恍然:“原来兄长为了此事而来!” 他怎么说曹芳等了这么久还不急,没想到却是派了人?而且看后面那些人的样子,好像……是杜家的仆人? “那就要请兄长稍候了,我这便让下人将书册送出来。” 杜恕点头:“也好!那就谢过景倩了!” 第46章 荀顗猜测,自请凉州 看着荀顗嘴角微微含笑的面容,杜恕眼底掠过些许感慨。 荀彧七子之中,也就只有眼前这位荀景倩颇具才情了,虽然看着确有几分令君的儒雅,可真知道内情的人,确是知道这位的‘才情’的。 如果说荀令君走的是惶惶大道,那他这第六子,走的便是与其完全相反的路。 否则,他一个排行第六的子嗣,又如何做得了这荀家主事的人? 要知道这年头,不仅仅是皇家,世家之内,同样也实行的是嫡长子继承,因为一个世家想要延续下去,最重要的便是团结,而一旦提及立贤,那每一代的权力交接,势必会引起足够庞大的世家内争锋,从而导致世家的分裂,若是真就一代代分裂下去,世家所得和刘汉王朝的那些诸侯贵子又有什么分别的? 所以,荀顗若是想要将整个荀家彻底掌控于手中还能保持住整个荀家的完整,势必绕不开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如何压住头顶的那五位哥哥! 首先第一个,便是身为荀氏嫡长子的荀恽,只不过他因为牵扯进曹丕曹植之争而已经死了。 当然,他为何会牵扯进这么大个漩涡的原因还犹未可知,唯一可知的便是荀彧一直以来就是坚定的曹丕支持者。 除去这个,荀顗头顶上还有四位哥哥,可就是这四位,却没有一人表示出想和荀顗争荀家家主之位的意思! 一个人没有欲望之心,或许可信,但是四个人都没有!那代表什么? 只是有一点杜恕却始终想不明白。 那便是荀顗,为何藏拙!要知道荀彧死时,荀顗才是弱冠之年! 再看看他家那个未曾有分毫安分的杜预,就能知道大多数这个年纪人究竟是怎么样的! 可就是身处这个年纪的荀顗,却没有丝毫表现出对于权力的热衷,反而是给荀彧守孝、整日待在家中,直到现在! 能够于弱冠之年便耐得下性子,而后近十年间一直隐忍低调的人,比之贾文和,也差不了多少了。 而贾文和那个家伙,可是有‘毒士’的名头傍身的! 随着一辆马车被荀家下人带了出来,荀顗便对着杜恕勾起了嘴角,笑容很是温和。 “这便是我荀家整理出来的书册了,兄长可要查验一番?” 只是说着,他眸光便暗地里往杜预所在的地方投了过去。 单论眉眼,杜预和杜恕二人却是极其相似的,这一点他自然看得出来。 只是,听说杜恕好像就一个儿子? 难不成…… 荀顗目光重新顺回了杜恕身上。 杜恕这是打算压上全部身家了?一点后路都不打算留?为了那位刚刚即位的大魏皇帝? 只是一瞬间,荀顗心底就闪现出了好些问题,可他面上却没有分毫表示,只是开玩笑般伸手朝杜预指了过去。 “此人怎地眉眼间与兄长颇为相似?莫不是兄长背着嫂嫂在外面立了妾室?” 杜恕脸上一抹尴尬浮现,随即清咳了一声。 “此乃我之逆子,什么妾室之事……不可乱说!我与你嫂嫂恩爱有加,又怎会做那等背人之事?” 是了! 荀顗脸上现出几分惊讶:“这竟是令郎么?看着颇有些聪颖呢!” “景倩谬赞了!” “逆子!!!” 谦虚了一句后,杜恕便瞬间转头朝杜预怒骂道:“还不过来见过你景倩叔父!” 原本还有些无聊地杜预听到后,瞬间便收敛了先前脸上还带着的丝丝无聊,而后小跑到了杜恕侧后方,朝着荀顗打了一礼。 “元凯见过景倩叔父!” 荀顗看着杜预行完一个全礼后,笑着将腰间的玉佩摘了下来,而后按在了杜预手心。 “初次相见,叔父也没有什么礼物,就以这枚叔父常年随身的翠玉作为见面之礼!” 杜预也是丝毫没有客气,直接将荀顗的玉佩揣进了怀里。 “元凯谢过叔父!” 荀顗笑着点头,而后便重新转头向了杜恕:“想必兄长还有事要忙,景倩便不再浪费兄长时间了……” “日后若是有空,兄长尽可来我荀家,景倩必扫榻相迎!” 杜恕无奈一笑,随即回了荀顗一礼:“正如景倩之言,兄确实还有事情,如此便不多打扰了!” “请!” 杜恕当即拉了一把杜预,而后便走了出去,没有分毫留恋。 开玩笑,荀顗的底细谁人知晓?留恋?那不是给自己找事? 只是在他带着杜预离去之后,荀顗虽然脸上依旧带笑,但眼底的笑意却已经被深沉所代替了。 在看了好久杜恕背影后,他目光也在杜预身上停留了一段时间。 “敢把这么一个天才压上去……杜务伯……你究竟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值得你压上这么大的一个赌注……” “事情好像……变得有了几分意思呢……” 只是旁的却没有一人听到他说了什么,同样不去仔细观察的花,甚至都不会有人能看清荀顗嘴唇微微抖动的那个幅度! “啪!” 一道轻响,荀顗的目光瞬间便被吸引了过去,在看清地上那一枚裹着锦帕的梅子后,他便笑着将梅子捡了起来,而后展开锦帕,往梅子被丢来的方向微微一笑。 “景倩谢过姑娘厚爱……” 话没说完,便有更多果子都裹上锦帕朝他飞了过来,同时还有许多少女的娇笑之声和打闹的羞涩声音响起。 荀顗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在家丁的护卫中钻回了荀府。 这个时代,少女怀春总是没有后世那般羞涩的,而用锦帕裹上自己中意的东西丢向自己的意中人,便是表达这种怀春的方式之一了。 好在这年头并没有什么榴莲之物……否则似潘安、卫玠那等男子,怕是不会少死了。 没有多少时间,荀府门前便堆起了一座小山,其构成物,多的是个中果子……当然也有些不知何来的硬物…… “爹爹,我看那景倩叔父……有点不像好人!” 远离荀府之后,杜预悄咪咪地走到了杜恕身边,压低了声音在杜恕耳边默读了一遍他早在心底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 “噤声!”杜恕瞪了他一眼。 “知道就好,为父还不需要你来提醒!” 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出口来,知道就够了,因为一旦说出了口,那这事,就必然会祸及未来! 杜预当即闭上嘴巴,嘴角一撇就重新跑进了家丁里面。 这个老头子,死要面子! …… “烦请通禀一声,臣司马昭求见陛下!” 在对着宫卫说了一声后,一身粗布衣衫的司马昭便默默站到了一旁,不再有任何动作。 几个守门的宫卫互相对视一眼,而后便有一人脱离了队伍。 惹不起! 谁都知道司马家还有个司马懿在,这位大魏三朝老臣,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惹的,更别说前些日子曹芳还给他加了太傅位。 病中恩荣不减…… 这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有的待遇? 司马昭站在雪中,整个人显得憔悴了许多。 而曹芳在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眉头便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司马昭求见? 他来做什么? 如今又不是什么司马家大势已成的时候…… “宣。”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且不说司马氏手中有没有握着兵权,就算握着了,凭借宫里的这些人,短时间内,绝对不会出什么意外。 更不用说只有司马昭一人了。 李常动身跑出去后,曹芳就靠着椅背眯上了眼睛。 “不应该……就算是谁来,也不应该是司马昭来!到底是什么事呢?” 过了不久,敲门声响起。 “陛下,新城乡侯到了……” 曹芳睁开眼睛重新坐正身子将衣服稍稍整理了一下。 “进来。” “嘎吱……” 李常走进之后,司马昭的身影才出现在了曹芳眼中。 粗布衣裳,肩头带雪…… “新城乡侯这是何为?” “是想告诉朕,这大魏的爵位,你不要了?” 司马昭面色未变,直接朝着曹芳拜了下来。 “臣司马昭,拜见陛下!” 过了许久,曹芳才从座椅上跳了下来,而后从书桌后面走了出来,最后于司马昭面前站定。 “回答朕的问题。” 司马昭一阵沉默,脑袋轻轻晃动。 “非是如此,陛下,臣想自请凉州……” “还望陛下允臣之想……” 凉州…… 曹芳看着伏身于地的司马昭,眼睛眯了起来。 “自请凉州?你是想让满朝百官责朕流放无错官员吗?” 京中官员一旦调任州府,那必然要升官,可司马昭如今的官职……说句不好听的,历来就没有这么小的官调任州府,所以即便调任之后再升官也升不到哪儿去。 而司马昭这是自请! 自请则平调州府,也就是说现在什么官职,调任州府后依旧会是什么官职。 也就是说,几乎与贬职流放无异! 可问题是,朝中百官会怎么看!说司马昭自请调任凉州?他们会信?要知道靠着司马懿这座大山,只要司马昭留在京中,那他日后前途必然是轻松加明朗。 就这样,只要一个人脑子没出问题,那就知道应该怎么选! 司马昭却依旧伏在地上,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就连动作都没有分毫改变。 看着他这样,曹芳便冷哼了出来。 第47章 续上章(卡文了,容我整理一下) “你这是要逼迫于朕?” 曹芳声音沉闷地响起,在整间书房之中显得极其压抑。 如今的司马懿都不敢对他逼迫过甚,他一个司马昭区区一介乡侯又怎么敢?!如何敢! 要知道司马懿如今可是身具太傅之位! 司马昭整个人更贴近了地面:“臣不敢……” 曹芳拂袖回了座椅那边,而后转头深深看了一眼。 “你还有何不敢的?” 待到坐回了椅子上后,曹芳便压下了语气中的怒火,再度开口。 “好!朕允你所求!” “只是你要给朕一个理由!” “西蜀乃我大魏之敌,臣自请击之!” 曹芳声音刚刚落下,司马昭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看着司马昭略显宽厚的肩背,曹芳沉默了下来。 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否则的话,司马昭绝对不可能这么利索地将理由给出来。 而能让司马昭主动选择离开洛阳的,能有什么事呢? “很好,很好!” “朕会给你征蜀将军之职,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一切!” 一边说着,曹芳眼底便闪过了一丝杀意。 “半月时间,你若无法到任,那便军法处置!” 司马昭这人,杀是绝对要杀的,就冲他这跑进皇宫之中逼迫的性子,就算司马懿不反,他也绝对会反!甚至都不会有一丝的意外! 只不过他如今也确实没有犯什么大错,单单入宫这一点,曹芳所能给予他最大的惩罚,便也就只有这个了。 司马昭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高声而呼道:“臣,谢陛下恩典!” 这都是老一套了。 曹芳闭眼缓缓摇头:“退下。” 所谓鹰顾狼视,其实也并非真的,只不过司马懿和司马昭二人…… 前者应该是压抑了太久,而后者却完全就是无法无天,心底完全没有对于皇权的任何敬意了。 人有百态啊! 如今……却是支开了,不过支开了也好,日后倒是不会让人看着那么烦心了。 “喏!” 司马昭起身从书房里退出去后,便整理了下他身上的粗布衣衫,随即转身往宫外而去,甚至都没有表现出来一丝对于这个结果的窃喜抑或者担忧。 他从一开始便想到了这么个结果,又如何需要什么窃喜呢?毕竟都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而且,真要说过来的话……曹芳的表现才是最出人意料的,只不过,无所谓了…… 他不在乎! 司马昭走后不久,曹芳便瞥了李常一眼。 “去看看。” “喏!” 应了一道后,李常就出了书房,只是在远离了书房之后便刻意将速度放缓了下来。 司马昭走没有,又何须有人去查看? 要知道每一个人通过正规途径进入宫中的人,都是要先经过宫卫登记在册的!而他们出宫,也必然是要经过销册一关。 也就是说,就算他不去查看,司马昭的动向,也会有他人报告上来。 那么,曹芳又为何让他去查看呢? 这还用想么? 谁受气了不用自己一个人待会儿?谁都要发泄的好! 而曹芳则是在他走后便彻底闭上了眼睛,双手按住了额角,但面色却依旧平静如水,未曾有丝毫变化。 “倒是不影响呢……” 第48章 谁更倒霉 “好!好一个杜恕!好一个杜家!” 随着身后一道充斥着愤怒的叫骂响起,杜恕脸色便凭添了一股冰冷。 “走,下一家!” 现在无论是谁,也休想阻他! 自从杜预跟上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任何退路了,是选择,同样也是巧合!除了跟好曹芳将崇文观经营起来,他别无选择! 要么,自此杜家一飞冲天,要么,杜家就此沉沦! 其余世家绝对不会放任这么一个跟着皇帝抢他们祖产的家族活下去! 杜预看到杜恕脸上的表情后,整个人也变得正经了起来。 就算他不知其中关键,但也懂得一件事,那便是他爹,从未有过如现在这般严肃。 至于这其中关键,他也不打算去问。 只要没到最无奈的关头,那杜恕便永远不会开口告诉他。 因为这是根植于华夏人心中的念头:能在自己手中解决的事情,决不留给下一代! “咣咣咣!” “咣咣咣!!” “咣咣咣!!!” 接连而起三道砸门声音一过,杜恕面目便瞬间狰狞了起来,丝毫没有再等的意思。 “给我砸门!” 听到自家家主命令,家丁岂能有所不从? 瞬间便是一群人涌了上去,短短时间便将大门给拆了下来。 真要说把门给砸烂了,谁敢?卫家再不济也是个儒学大家,那样不是贸然得罪于人? 只不过,不砸门,拆门总做的到? 而就在大门被拆的下一刻,杜恕便红着眼蹿进了卫家,身后跟了一群人上去。 “卫氏为何不应?!!!” 门内,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站在当庭,眸色镇定,看着双眸通红的杜恕问道:“你是谁?” 卫瓘不当人子! 一句话在瞬间便袭上了杜恕心头。 哪有用小孩子当挡箭牌的? “老夫杜恕,卫伯玉可在?让他出来!” 小孩子微微摇头:“小子卫恒,见过杜伯父……” “我父不在,杜伯父可否等上一阵?” 卫恒年纪虽小,但却礼仪周全,让人挑不出来丝毫逾越。 而杜恕在听到这话之后,整个人便呼吸一窒。 “不在?” “不在!” 卫恒再度回答,语气极其坚定。 现场登时一阵死寂。 又是几个呼吸,杜恕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你父可有什么叮嘱?” 他本来还想找个不开眼的下手,结果却没想到碰到了个正好错开的…… 这算什么?机缘巧合? ……个鬼!!! “没有。” 随着卫恒缓缓摇头,杜恕的心便沉到了最底部。 这是最差的情况…… 杜恕手掌微麻,一时间完全想不到应该如何应付。 而不等他有什么反应,杜预便径直丢掉了手里的棍子,笑嘻嘻地跑到卫恒身边,而后蹲下。 在仔细看了半晌卫恒之后,他便伸手在卫恒脸上掐了一把。 “嘿嘿……哥哥给你个宝贝你要不要啊?” 卫恒眼睛连眨几下,顺带着逃出了杜预的掌控,而后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杜预眉头挑起,蹲着蛙跳两下,重新靠近了卫恒,又掐了一把卫恒的脸蛋。 开玩笑,这么一个瓷娃娃般的孩子,谁不喜欢? “乖,哥哥再捏两下你脸蛋就把这个玉佩送你!” 说着他手掌张开,将先前从荀顗手中拿到的玉佩展现在了卫恒眼前。 翠玉…… 卫恒动手撩起了腰间的布料,一块莹白通透的玉佩在日光中显得极其耀眼。 …… 杜预下意识看了眼他手中的翠玉,脸上一阵难掩的嫌弃,可这嫌弃也就只维持了几个呼吸,过后他就强行将翠玉系在了卫恒的腰带上,同时系成了死结。 “东西已经给你了,你得让我再捏捏脸!” 卫恒脸上浮现一抹嫌恶,只是还不等他逃开,杜预就死死拉住了他。 “还想跑?我的东西你都拿了!” “告诉你,不可能的!” 看见嬉闹起来的两人,杜恕一口气刚松,杜家门口处便响起了一道声音,温儒中夹杂着丝丝暴怒。 “你等是何人?!” 忙完回家,结果却看到了自家大门没了,然后院子里还站着一群人,任谁都会暴怒,即便那人性子再过温和也是! 这年头虽然没有什么私人住所神圣不可侵犯一说,但有一点却是所有人不用言说的共识。 那便是,除了皇帝,谁敢乱闯别人家,那打死都算轻的! 杜恕后背一紧,脸上扯出了一抹尴尬后便转身往卫瓘所在看去。 “见过卫兄……” 看到熟人,卫瓘神色一愣,而后便咬紧了牙齿。 “杜!务!!伯!!!” “我可有获罪于你!!!!” 话到最后,卫瓘几乎是吼了出来。 就在杜恕满脸尴尬的时候,杜预已然捂嘴偷笑了起来。 而被他强制性抱在怀里的卫恒则极其冷静地将杜预捂嘴的手拉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炸开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就朝着杜预集中了过去。 下一刻,杜预笑声瞬间卡壳,冷汗在他额头渗了开来。 而卫恒嘴角却是勾了起来,用力搬开杜预的手臂,跳到了地面上。 “爹爹,你回来了!” “恩……” 卫瓘脸色难看地应了一句,随即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杜恕身上。 至于杜预,傻子都能听出来他笑的是谁,所以,需要在意吗? 杜恕愤怒的目光在接触到卫瓘的眼睛之后,瞬间就跳脱了起来。 “杜务伯,你心虚什么?” 一句话,瞬间便点醒了杜恕。 对啊!他心虚什么?他又不是刻意的!还不是为了完成曹芳让他做的的事情吗? 脑补结束一切后,杜恕的面色便坦然了起来。 “伯玉,还望见谅,我此来为的便是为了那些要捐赠的书册……” 卫瓘眼中瞬间充血,死死盯着杜恕:“你此来便是为这?” 这么大点屁事你就拆门?是不是事情再大点你就要抄家了? 饶是感觉不妙,杜恕依旧点下了头。 “来人!将我备好的书册给杜务伯拉出来!” 话音一落,卫瓘便再度死死盯住了杜恕,直到一车书册出现在众人眼中,他便再度开口。 “杜务伯,东西尽数在此,你要拉走尽管拉走!” “只是过了今日,我必然要去陛下面前为我卫家讨一个公道!” 杜恕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最后只能挤出来一个半礼,随即转身便走。 直到最后,卫家庭院之中,只剩下了杜预一人。 见状,杜预无奈站了起来,走到卫瓘身边低头行了一礼:“杜预见过叔父!” “哼!” …… 杜预心底一阵无奈,随即面上便扯开了笑容:“今日多有打扰叔父,小侄就先告退了!” 说完就缓缓退出了卫府,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现。 而在卫瓘身旁,卫恒先是将腰间的翠玉展现了出来,然后伸手拉住卫瓘的手掌一动。 “爹爹,这是那个哥哥给的。” 卫瓘低头瞥了一眼。 翠玉…… 看来这东西,应该是那个小子自己的了…… 是个不错的聪明人! “既然是他赠予你的,那你可要收好了!” “嗯嗯!” 卫瓘眸中寒芒一闪而逝。 子不掩父过! 杜恕,此事没完! 第49章 崇文观改组!(上) 华灯初上,宫中烛火更是燃起了不短的时间。 而曹芳却并未曾与平日一样早早回去寝宫歇息,而是依旧待在书房。 李常再给油盏中添了两次烛油后便站在了曹芳身边,将声音压低了许多。 “陛下,应该歇息了……“ 曹芳一手按住眉心揉了起来,另一只手将毛笔放到了笔架上,而后默默摇头。 “还不到时候啊……” 典虎不回来,他又怎么能够安心下去? 要知道典虎身负的,可不仅仅是那一件事情! 就在他把手指从眉心挪开之后不久,原本在他书桌侧面烛台上的烛火便晃动了一下。 “主上……臣,幸不辱命!” 曹芳移眼过去,昏黄色的烛火下,典虎身上的‘惨状’尽数投入了他眼中。 只不过,再看典虎那眉间仅有的些许疲惫,就能轻易察觉出来一事。 那便是他此刻的惨状,并非经他人之手所造成的! “杜恕那边如何?” 曹芳轻声开口问道。 相比于典虎,他更担心的就是杜恕!因为杜家再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世家中间的一份子,而并非寒门那批天生站在世家对立面的。 世家内部人员对上世家内部人员,最差的情况那便是同流合污,他不清楚杜恕会否同流,也不敢赌!不能赌! 这也是他为何会派人去跟着杜恕的原因。 提及这个,典虎的面容就变得有点诡异了起来。 “主上,杜恕带了他儿子杜预去的……” 咣当! “什么?” 曹芳脚下没有站稳,一下子便把支撑了他一小半体重的椅子掀倒在了地上。 “你是说,杜恕带了他儿子?” 典虎默默点头。 要知道杜恕那个老头子就杜预一个宝贝儿子,这可就是彻底豁出去了…… 曹芳也在下一刻陷入了沉默。 老子带儿子……有点看不懂啊!这可不是世家的性子啊! 思索了一阵后,曹芳便放弃了继续思考。 反正不管如何,只要杜恕把他应该做的,做好了,那自然一切无碍!至于说杜恕如何考虑的,那重要吗? 不重要! “好了,那你且去休息。” 曹芳松了口气,而后便转身往书房外走去,丝毫没有留恋的意思,只是他却未曾看到典虎脸上那几分好笑的神色。 作为那支宫卫的最高统帅,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能说河东卫家太倒霉了…… 唯一一个能从先汉能一直倒霉到现在的世家,除了他们,也是没谁了…… 出了书房,曹芳便急匆匆地往寝宫所在的方向赶去。 再不休息,他就没得时间休息了! 这该死的早朝! …… “陛下当有所节制!” 一大早,曹芳看着首位跳出来的人,额角青筋连跳。 节制?节制啥? 他现在屁事都没法干,还节制?莫不是跟内侍一样了才行? “恩……卿所言极为有理,朕会注意的……” 一阵不知所云的敷衍后,曹芳便如同青楼中完事的文人,直截了当地略过了某人。 “诸卿可还有它事?” 曹芳声音一落,另一道苍老的声音便瞬间接上了话口。 “陛下,臣散骑常侍卫瓘,有事启奏!” 不对! 瞬间曹芳便听出来了卫瓘语气中的怒火。 这位是怎么了? “卫卿,请讲!” “陛下,臣要弹劾杜恕私闯我杜家宅邸!挟凶恐吓臣之妻儿!其人目无法纪,肆意妄为!” 曹芳满脸无语地往杜恕看了过去。 你没事干惹卫家干嘛? 随着曹芳目光投射,杜恕脸色也尴尬了几分。 这事,纯属巧合!真就是巧合到极点的巧合! 第50章 崇文观改组!(中) “杜卿,此事可是真的?” 只要稍稍一想,任何人就能想明白其中的真实性究竟有几分。 若说杜恕恐吓卫瓘妻儿,估计不可能,但是闯进卫府,那必然是真的了。 只是,这事儿,能承认吗? 不止杜恕,曹芳更是明白这事,毕竟再怎么说事情也是他安排的…… 哪有君主安排臣子去臣子家里闹事的?纵然这不是他的本意,可真要传出去了总归是不太好的。 要脸! 杜恕瞬间就明白了曹芳眼中的意思,而后便站了出来。 “回陛下,臣只是去了卫家拜访,至于闯宅或者恐吓之事,确实没有。” 他话出口的瞬间,卫瓘的目光就出离愤怒了起来。 好一个睁眼说瞎话的杜恕!真要没有他家的门怎么下来的?今天没完! 曹芳目光扫过卫瓘,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咳咳……既然如此,那此事便且就此,卫卿可还有它事奏禀?” 开玩笑,都这样了,还不揭过去?再继续继续,那可就真的是扒老底儿了。 瞬间卫瓘就反应了过来。 要知道,那书册可是曹芳要的!而杜恕也只是个执行者,虽然执行的过程曹芳不可控,但有一点却是真的,那便是:此事起于曹芳,若是追究朔源,皇帝的脸估计就要丢一大半了。 “回陛下,臣无事了。” 既然为官,没点眼力,又如何可行?犯颜直谏,那是史官的事情,与他何干? 登时曹芳就送了口气。 不追了就好啊,不追了就好!如果真要继续追究下去,那对谁都不好! 这个卫瓘,识大体! “好!” “朕这儿倒是有一件事想要同诸卿商议一番……”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就全部聚焦到了曹芳身上。 无它,当今大魏的这位陛下,没事的时候没事,一旦主动开口,那必然就是要准备发难了。 至于发难的对象…… 真以为他们不知道民间的那些传闻? 说来也是奇怪,昨日上午都还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可偏偏就只是过了一个下午,好像整个洛阳都在谈论那事儿了…… 估摸着就算聋子这会儿都知道某些事情了,就这样,若还不知道,那世家成什么了? 目光扫过阶下所有人的目光,曹芳心头则是微微一动。 “诸卿可是知道,朕要说的事情?” “回陛下,臣等不知!!!” 所有人声音齐整异常,若非曹芳是看着他们嘴在动弹的话,他都要以为是谁一个人在吼了。 不知道你们用那种眼神看! 在心底吐槽一句后,曹芳就挤出来了一丝笑容。 “诸卿可知崇文观?” 说话可是讲究艺术的!哪有人傻乎乎地把所有话一次性吐出来的? 只是当他问出来后,迎接他的,便是阶下所有人那宛如看智障一般的眼神,当然,这眼神也只是出现了一瞬。 “回陛下,崇文观乃先帝青龙四年所置,用以安置饱学之士,设祭酒职。” 站出来依旧是先前弹劾杜恕的卫瓘。 作为以纯粹儒学传家的他,则是在瞬间就察觉了一丝古怪。 崇文观,那个东西确实是有,至于作用,当时曹叡也只是为了重现前汉东观而已。 而东观的作用是什么? 藏书!甚至所设祭酒一职,真说过来也就是图书管理员。 而且怎么说呢? 对于喜欢书的人而言,这个职位显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选择了这个职位,同样也代表着一件事,那便是此后,仕途发展的可能彻底归零! 除非皇帝有一天想起你了……但就这么个细微的可能,谁敢赌? 世间之人,又有几个,会是纯粹的喜欢书呢?还不都是为了名利二字? 换一句话来说,这个崇文观就是前汉的东观。 只不过有一点不同,那便是前汉东观祭酒一职,多是兼任。 而崇文观,不知道曹叡到底在想什么,设职是专任! 现在曹芳提起这个的意思是……想要动崇文观? 也对!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 历任皇帝,想要说巩固皇权,从来都是走两条路的,其一,平稳过渡,这种的,更多会选择慢慢来,所以出的仁君比较多,而另外一众,一上台就会直接推翻上任帝王的一切政策,至于目标……那就是能快速掌权! 只不过那第二种新君,多数还是以失败而告终的,同样伴随而来的,就是帝王大权旁落。 至于说曹芳的所作所为,很怪!有时候像前一种,有时候又像是后面一种。 曹芳轻轻点头:“不错!朕说的,就是先帝所设崇文观。“ “如今大魏藏书日盛,朕想扩建一下崇文观,不知诸卿意下如何?“ 就这么简单? 阶下众人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 扩建一个崇文观而已……真就只有这么屁大点事儿? “陛下,就只是如此吗?” 半天,才有人极其冷静地出声问了一句。 瞬间,所有百官都反应了过来。 对啊!真就只是如此?绝对不止!要知道曹芳是已经有前科的!绝不能就这么再被忽悠了! “咳咳……” 半晌,曹芳就被盯得尴尬了起来。 “那个……确实,还有那么点其它事情……就是朕想给崇文观改个名字而已……” “就叫崇文学观……“ !!! !!! !!! 这叫改个名字?!这能叫改个名字?!这应该叫改个名字?! 虽然也就是加了一个字,但是!其中的含义却是都完全被颠覆了好! 前一个是藏书之地,后一个授业之所。 而且再加上那么多藏书的加持…… 您这能叫改个名字? 只不过,改改也好……就是不知道,曹芳打算如何办法了…… 这种以朝廷为背景的学府,甚至都不需要多少时间,它就能成长为全国最顶尖学府。 同样伴随而来的,必然就是无与伦比的名。 有了名,想要求利,很难吗? 所以,怎么改,不重要,重要的是,改了之后,利益如何分配! 几乎同时,朝堂上所有百官都是往左右一看,而后互相笑笑。 气氛看着轻松,但却真的是瞬间紧张了起来。 名利当头,神挡杀神,魔挡屠魔。 任何人,就算是同一世家出身的,都是敌人! 要知道世家从来都是非破家之功而不另立门户。 家族,在某些时候可并没有那么重要!谁不想成为自己家族的一代祖呢? 第51章 崇文观改组!(下) “陛下,此可为之!” 在听到曹芳所言后,瞬间就想通了杜恕为何甘愿做曹芳手中刀的原因。 开玩笑,这么个好事在前,做刀又有何妨? 放他,他也愿意! 只可惜……为什么是杜恕那个家伙遇到这样的好事? 这种卑劣之徒,肮脏之辈! 眼下来看的话,这崇文学观的祭酒之职,必然就是属于杜恕那家伙了。 不过,一个学府,只会有一个祭酒吗?很明显不可能!就是因为体量足够,所以除去祭酒之外,或许还会有副职,比如副祭酒啊博士啊……等等等等…… 这不争? 而且不止这个,更有学子名额,也要争! 正如当年的颍川书院,教授的大多学子,不正是世家内部人员?这家几名,那家几名,这可都是争来的! 各种思想的碰撞,那才是真正能够孕育人才的地方! 君不见,汉末那些辈出的大才,可有几个是野生的? “臣附议!” “陛下,此大善!” 随着群情激昂,朝堂上所有人的心底就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这么件事……还好还好…… “既然如此,那朕便依诸卿所言!” 不要脸! 明明是你提出来的! 纵使心底再如何吐槽,但阶下还是响起了一阵阵附和之声。 皇帝嘛……不得多舔舔? “诸卿觉得,何人为祭酒较好?” 曹芳问着,视线却落到了杜恕的身上,个中意思很是明显。 祭酒的人选……你们斟酌斟酌,必然要选择一个最为“合适”的人出来! 自然也不可能有人会是傻子。 看见曹芳表现,再想想先前杜恕那么拼命的架势……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谁会是祭酒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啊! “陛下,臣愿荐一人任祭酒职!” 卫瓘又一次站了出来,只不过他这一次站出来,目光一直投射在杜恕的身上,眸中威胁意味极重。 而注意到他的目光后,杜恕脸色就稍稍变了点色。 完蛋……卫瓘怎么也想搞崇文学观的职位?而且看这个样子……其所瞩必然就是祭酒副职了…… 这样以后不得被直接讹上? 曹芳自然是察觉到了卫瓘的想法,而且怎么说呢,只要崇文学观成立,那这个学府,必然就是大魏唯一的官方学府。 而学府性质的官方机构,虽然也是有着某些官方机构的特征,但总归而言,在这个时代,学府必然是不会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了…… 谁敢让学府沾上某些龌龊,那乐意动手开刀搏一个名声的人,何止双手之数? 虽然大魏如今主要选拔人才的制度,依旧是九品中正,但先汉察举制在大魏,可从来都没有消失!最多也就是式微而已。 “哦?卫卿所言是何人?可能说来听听?” 卫瓘看着杜恕眼睛微眯一下,随即便重新睁开,大义凌然地转头看往曹芳:“回陛下,臣举荐之人,便是杜恕杜务伯!” 果然! 曹芳顿时就笑了出来。 这下有得玩了!不知道把这两冤家给放到一块儿会怎么样? “这样么?” 曹芳装模做样地看向杜恕,单手抚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皱起了眉头。 “杜卿……” “你觉得这祭酒之职,你可能胜任得了?” 杜恕眸中闪过些许火热。 总算到正题了! “陛下,臣必倾力而为!!!必不负陛下所托!” 哦? 曹芳轻轻点头:“既如此,诸卿可有异议?” 阶下一片无声。 都这样了,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其中的猫腻,只不过看出来归看出来,不反对归不反对。 不支持总也没错!? 谁还没有点脾气了? 只是沉默之后,曹芳就重新笑着开口:“既然诸卿都无有异议,那便依着卫卿所言!” “李常,拟诏。” “喏!” “即日起,改崇文观为崇文学观,于洛阳城东重建学观之所。” “迁御史中丞杜恕为学观祭酒,散骑常侍卫瓘为学观副祭酒。” “学观之职,不再由朝堂百官兼任。” “崇文学观,独立于朝堂之外,任何学观事宜,由学观祭酒,独立上报于朕。” 说完,曹芳便笑着看向了阶下百官众人,寒声问道:“卿等可有异议?” !!!!! 他的话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瞬间炸起了百官的动静。 这是要将崇文学观完全独立出去吗? 这…… 这…… 这如何可行?!!! “陛下!” “恩?“ 曹芳抬眼看了过去,嘴角笑意盈盈:“卿可有事要说?“ 崇文学观,必须完全独立于朝廷之外!若不如此,学观之内必然会成为朝堂众人的又一利益之所,各种派系绝对会在那些学子踏入朝堂之前形成。 而且这党派,还是一直延续的朝堂现有党派! 但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一个最为重大的打击。 朱明何败?党争! 目前大魏最大一党是什么?世家! 而且这世家,从来都是帝王的敌人!晋一朝,便是世家胜利所得,但同样的,结果呢? 华夏被胡狗打断了脊梁! 所以,崇文学观,必须完全独立!也必须完全掌控在他的手中!这一点,没得商量! 当然,这也只是第一步而已…… 世家所掌控的东西,很有必要全部抽出来! 这也是历史进程所必然的东西! “回陛下,此甚好!” 曹芳眼中的寒意,是个人都能看到,同样的这种要将崇文学观纳入朝廷体系的话,绝对不能明提! 算计谁都知道,可这种算计若是明提的话,任谁也不会同意! 即便是站在同一个位置的世家之人! 不过这样的话……只能另想办法了…… 蚕食,可是世家最为擅长的! “甚好么……” 曹芳咧嘴一笑,再度开口:“杜卿、卫卿……” “崇文学观博士人选,朕交予你二人,名册拟好之后直接递交于朕……可能做到?” 选人的事,他不去插手,但是任职的事,他也决不会放手!这是将崇文学观彻底握在手中的办法! 至于那些学子…… 帝王习惯的鲸吞不合适,那他就照搬世家蚕食那一套! 用敌人的办法打败敌人才是最简便的办法! 后世这样的例子还少了? 至于打败之后如何,那重要吗? 重要吗?!?! 完全不! 刀俎和鱼肉商量什么,一点都不重要! 第53章 人手不够 “喏!” 杜恕及卫瓘二人几乎同时出声,同时两人也眯眼朝对方投去了一道视线。 只是几个呼吸,两人眸中的火气便消了下去,而后便逐渐缠绵了起来,目光比之情人的也不遑多让。 一个祭酒,一个副祭酒。 而他们二人又是极其忠实的帝党,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他们二人都应该是战友,而非敌人! 卫瓘脚下轻移几步,靠近了杜恕。 “杜务伯,你可真会择人开刀啊……” 他声音压得极细,就连杜恕都差点没听清话语。 “咳咳……” 杜恕腆着脸冲卫瓘笑了起来:“那个……卫兄,你我两家的小子似是极为投缘……” “不妨咱俩做个主,令其二人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恩? 卫瓘抬眉看了过去,眸中满是意外。 杜恕只有一个儿子,这事他也是知道的,而他却没有想到,为了这个,他竟然舍得给杜预套上一个枷锁。 而且,杜预的天赋如何,单单之前那么一件事情,他就完全可以想得到!这种天才,只要没有半途夭折,那日后朝堂之上必然会有他一席之地! 至于他自己的儿子,如何他也知道!天资聪颖又能如何,心不在此,又怎能于朝堂之上立功? 如果非要说他那个二子卫恒适合做什么,恐怕,就只有闲云野鹤一词了。 除卫恒外,也就只有他那长子卫密能给卫家撑起来一片天空了。 虽然这片天空也并不怎么明朗就是了。 略略沉吟,卫瓘就矜持地点头。 “如此也好,只是……” “恩?” 杜恕声音拉长了些,看着卫瓘的眼中多了几分无奈。 “只是你若再挑我卫氏开刀……” “咳咳咳咳咳……” “卫兄放心!” 杜恕就差拍着胸脯了打保证了,而卫瓘则是丝毫不信任他,只是默默瞥了一眼,随即转头过去。 现如今还是在朝堂之上,有些事,当然不好说! 看完两人悄咪咪的互动,曹芳便咳嗽一声清了下嗓子。 “既然已然定下来了,那诸卿看看,何时开始动工再建崇文学观比较好?” 现场顿时一片哑然,就连先前还稍稍有点动作的杜恕卫瓘二人,也在此刻彻底沉默了下来。 半晌时间过去,曹芳声音便冷了下来。 “恩?怎么不说话了?” 就在他刚要继续开口的时候,桓范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而后往曹芳所在行了一礼。 “回陛下……如今怕是不好动工了……” 且不提别的,再过上不久,这个冬季便要彻底过去了,随后是什么?立春! 农耕乃一国之根本! 更何况,眼下还有吴蜀两国外敌,大魏为何能以一敌二?根本原因就是天下最为富庶的地方基本都在大魏! 换一句话来说,大魏一年所产出的粮食,足足是吴蜀两国产出粮食加起来的两倍还多! 可饶是这样,大魏的粮草还是不够!就是因为养兵!若是不用养兵,大魏早就府库满盈了! 农耕在前,又如何容得下一件重要等级在农耕之下的事情抢先呢? “为何?” 曹芳声音依旧冰冷。 来到这个时代,又没有那些丰富的娱乐活动,他又怎能不知道春日将近?只不过,有些事情,真就是那么简单么? “陛下,春耕……” “人手不够?” “对!” 随着桓范声音落下,曹芳那蕴着满满怒火的声音就炸响在了大殿之中。 “人手不够,那就给朕去找!不会吗?” “整个大魏那么多游侠视朝廷法度于无物,不会去抓?” “既然吃着大魏的粮食,他们合该为大魏显出几分力量,而不是肆意妄为!” 声声如雷,一巴掌一巴掌地拍到了群臣的脸上。 几乎所有的朝臣,在这一刻脸上都泛起了些许酡红,只是颜色有深有浅,不一而足罢了。 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文乱法之事,无论是汉还是魏都会在某种程度上视而不见,这已然是常态了,曹芳也不能突然作为,只因为一点,这个时代,懂些许学识的人,太少了!国家的运转眼下必然离不开这些人。 但是游侠呢?那种一言不合即拔剑相向的家伙,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个国家最为痛恨的犯禁者!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如今大魏的游侠,更是完美继承了刘汉游侠的秉性—视律法如无物! 文道之事,可以温水煮青蛙,但是这种以践踏国家律法为乐的事情,必须零容忍,以雷霆手段断其秉性传承! 更何况,这群能做游侠的,无一不是少年儿郎,朝廷有义务,帮助他们走上正道!引领他们,踏上光明! 难不成,勒石燕然,封狼居胥不好吗? 封侯拜相,执掌一军一方,不好吗? “陛下……不是不抓……是实在,抓不到啊!” 桓范满脸苦涩。 又不是没有人将主意打到游侠身上,可问题是……那些游侠,多数都是单兵作战啊!灵活性太高了!打得过就吊着你,打不过就直接跑…… 妥妥的渣男行为…… “抓不到……抓不到……那就给朕调军去抓!!!” 游侠那么庞大一个群体,绝对不能放过! 别的不说,单单武力这一项,如果不及格,那绝对没人敢去各地游。 而且这个野兽遍地,还经常被朝廷惦记的情况下,依旧能够做游侠的,会缺脑子这个东西?所以说,他们缺的还是爱国教育! 所以,这群人几乎就等同于先天的将军坯子。 好好打磨一番,不说中层将领,最起码大魏的基层将领绝对不会再却了…… 这种将领坯子能放过?更何况……徐庶可也是从游侠转职而来的! 说不定,他挖出来一个徐庶那样资质的人呢? 到时候绝对是赚大发了! 人才绝对是第一重要生产力!这点,在哪个时代都是! 一个顶尖人才,所能创造的价值,往往要远超数千数万个普通人所创造价值的总和。 就算这个顶尖人才,成长方向是文的方向,亦然! 只因为两个字。 认知! 人若是没有了认知,那和野兽又有几分的区别呢? “陛下,此,臣愿往!” 曹芳抬眼看过去,熟悉至极的胡子映入眼中,顿时他就犹豫了起来。 无它,这位开口的人,正是如今年岁已高的大魏司徒! “这……” “陛下,老臣如今尚有几分气力,此事就交给老臣!” 看着阶下老人带着些许温和的面容,曹芳则是咬紧了嘴唇。 能够到司徒的位置上,卫臻的能力自然不必怀疑……只是,这件事必然要时常奔走,就算再差,但凡与军队有关的,也要多数时候住在军营之中。 而卫臻的年纪呢?说句不好听的,他这个年纪的老人,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极大的可能让其送命…… 就这样,谁敢贸然任命? 这就是曹芳的顾虑! 也就是他的这一阵沉默,让卫臻看出了些许端倪。 “陛下,此非老臣而不行。” 曹芳只是说了抓游侠,而非直接治罪,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他又如何猜不到曹芳有其它打算? 再联想到崇文学观,无非就是打算让这群不法之徒为崇文学观出点力,所以,保证那些游侠的劳动力,非常重要。 若是让那些毛头小子去的话,难免会在那些游侠的挑衅下动手杀人。 不值当! 看着卫臻带着些许笑意的浑浊眸子,曹芳才慢慢反应了过来。 某些事,确实是交到老人手中更加稳妥!更何况,现在是考虑其它问题的时候吗? 不是! “如此……也好!” “那就麻烦司徒了!朕静候司徒佳音。” 卫臻眼中浮现了些许满意。 果然如他所想,对比曹叡,或许某些方面,曹芳真的要更胜一筹!有如此帝王,大魏何愁? “老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第54章 胡人都该死 鹅毛纷杂,枯草白雪之中突然伸起了一只微微泛青的手掌,而后迅速下劈,狠狠斩落下去,原本积攒了许久大雪的地面,则是瞬间就现出了一道印子。 也就是手掌落下的同时,数十道身影瞬间跃起,成群地往眼前的帐篷冲去。 然后那只泛青的手掌于半空中狠狠一握。 动作结束,手掌的主人便从雪窝子里站了起来,与他同时站起来的,还有那围住十数顶帐篷的许多身着兽皮衣物的汉子。 “副都统,你这也太小心了!” “咱兄弟这么多人,还怕拿不下这么几顶帐篷?” 二子冷眸瞥一眼,而后用下巴冲着帐篷抬了一下:“胡人悍勇,需得小心。” “更何况……” 他来之前,典虎更是刻意叮嘱过,绝对不能暴露行踪!不能让任何一个活物活着知道他们的行踪! 只不过,饶是这样…… “二子大哥,兄弟们都在这鬼天气里待了这么久了,走走走,赶紧去暖和暖和,真是的,冻死了都给我……” 听完少年的话,他顿时就郁闷了起来。 眼前这个小子,本事是真的有本事,可嘴里没几分实话也是真的……否则他又怎么会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小子出自哪家? 也就是这么一小会儿,那一顶顶帐篷里面便被丢出来了好些衣服被彻底扒掉的男人。 那人在看到二子之后,顿时便染上了满脸愤怒,抖着身子从嘴里急速吐出来了一长串鲜卑语。 …… “绑紧,嘴塞上埋到雪里去!” 二子淡淡吐出一句话后便往帐篷内走去,丝毫不理会那个脸上露出些许绝望的男人。 鬼知道他说的什么话? 汉人需要学那个东西?跟胡人讲话,那是要拿着刀枪剑弩的! 所以,汉人会不会胡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胡人,会不会说汉话! 但是就他们来北地这么些时间的切身体会来说,胡人中会说汉话的,其实并没有多少,尤其是越离群索居的胡人,越不会说汉话! 而对于这种的胡人,最好的处置办法只有一个…… 毕竟是大雪天,尤其不好见红,那是会暴露行踪的! 当然,这话就是那个腹黑小子所说的…… 在这一方面,他着实狠辣!但是,谁不喜欢呢?于外族,又何须仁慈? 伴随着一道道沉闷的哀嚎,二子便钻进了几顶帐篷中最大的那一顶里面。 刚刚进去,他便瞥到了几个缩在角落里浑身脏污的几个女子。 他无奈地摇摇头,而后坐到了帐篷里的主位上,抓起一把肉就直接塞进了嘴巴,匆匆咀嚼几下后,又拿起桌面上的酒壶往嘴里灌了一气,直到把肉彻底吞进肚子。 “你们可有谁会说汉话?” 话音刚落,那几名女子就满脸惊疑地互相看了起来。 二子当即在心底感叹了一声。 胡人果然是胡人……对待自己族人都如此残忍。 想到这里,二子又是接连灌下去了好些酒水。 “说说,你们是怎么落到这胡人手中的。“ 最终还是少年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让柴火燃烧的帐篷中,多了几丝人气。 也就是这一道声音,让二子的眼中瞬间多了几分火气。 “你们是汉人?!” 又是一口熟悉的汉儿官话,让那几名互相偎依的女子瞬间大哭了起来。 “将……将军……将军可是从大魏而来?” 女子中年纪最大的那个,一边啜泣着一边问出来了她们最想知道的东西。 二子的声音瞬间暴怒:“你们都是我大魏女子?” “回将军……是……” 话音未落,二子直接一刀劈断了面前的桌子,双眸赤红如血:“胡人欺我!!!!!!” 而那个坐在另外一张桌案后面的少年,淡定地将桌上东西吃完后才重新看向了那几个女子。 “是胡人掠边的时候将你们抢来的!怎么?就你们几个吗?” 胡人转性子了?怎么可能!说狗改得了吃屎他都信!可胡人,他不信! 提及这个,那几个女子脸上就浮现了满满的恐惧。 “死了,都死了……” 就在几人感觉纳闷的时候,女子中一个明显还是豆蔻之年的女孩手颤巍巍地指向了帐篷中央那口唯一的铜釜。 “她们都被胡人……煮……煮了……当粮食了……” ????? 少年回头望了一眼铜釜,而后眸子下意识往面前空了的盘子里看了一眼,脸色当即就黑了几分。 “这羊肉也是在那口釜中烹制?” 随着那几名女子轻轻点头,少年立马就冲出了帐篷。 二子则是喉头一阵蠕动,看着铜釜的眸子阴晴不定。 足足半晌,等到帐篷外呕吐声缓缓停止,少年才再度极其虚弱地回到了帐篷里面,倚靠着帐篷的立柱狠狠喘了一会儿。 “二子大哥,要不要出口气……” 两人眸子瞬间对上,一人赤红,一人狠辣。 只是瞬间,两人便决定了下来。 二子开口道:“开春之前,必须回去!” 常年和胡人交战,大魏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开春之后,这片杂草密布的地方会是什么样! 可以说,只要开春,这片地方就是个足以将帝国完全拖垮的地方!那如同星罗棋盘般的沼泽,若是遇到个不熟悉这片草原的人,那就是真的步步危机! 对于汉人,冬日的这片草原甚至远比刚刚开春的这片草原,更具善意! 少年死死咬着嘴唇,过了半晌,恨恨抬头:“够了!但是你们都要听我的!” “可!” 这个少年本事如何,那可都是所有兄弟有目共睹的!至于说死?那重要吗?死则死矣,只要能换得胡人的一颗头颅,他们都是赚的!更何况,在这个少年的计策之下,早就有接近数百的胡人死了,他们已然是赚了! “你们要怎么办?” 少年看着那几名女子的眼中,神色极其认真。 而听了少年的话后,那几名女子更是很明显愣了一下,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而少年则是轻叹了口气道:“我们要对胡人下手,定然是没法保护你们的,若是你们想回大魏,我可遣人送你们回去……” 只是…… 他看着其中两个女子已然鼓胀起来的小腹,暗自叹了口气。 胡人,果然都该死啊! 第55章 记得多杀胡人哦 即便是少年动作再过于细微,那几个女子又如何观察不到?要知道她们能够活下来,靠的可远不止是委身于胡…… 两个稍稍年长的女子,抬手微微护住了那两个已有身孕的女子,苦涩的笑容从脸上绽开。 “小将军……我等姐妹还能回大魏吗?” “能!!!” 二子闷声说了一句,而后站起来走到那几名女子面前。 “我会让挑几个兄弟送你们回去,但不是回你们以前的乡里,送你们回去之后,那几个兄弟也会暂且留在那里。” “每日的吃销,那几个兄弟自然也会替你们解决,待我们和胡人打完了回去,你们的事情,我会如实上报,至于后面的事情,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还有……” 他抬头往少年看去,眸光极其明亮:“她们是汉人!” 少年抬眼一笑:“我又没说什么!” 只是半晌后,他还是败倒在了二子的目光中。 “好好,我承认,我一点都不想胡人子嗣留在我大魏女子体内,不过,也就只是不想而已……” 说完他便背起来双手站在了那几名女子前面:“你们还是洗漱一下子,等洗漱完了,就准备好吃食南下,胡人的仇,我们来报就好!” 少年老成,在他身上却没有丝毫尴尬,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气息,就好像他本来就该如此。 只是他话音刚落,那两名怀孕女子中的一名就抬头用明亮清澈的目光看着他问道:“你们真的能杀胡人吗?” ???? “看不起我?” 少年立马往女子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什么叫能杀胡人吗?应该问的是,能杀多少胡人! “扑哧……” 女子笑了一声,而后便伸手将垂下来的发丝撩到了耳后。 “小将军可有净衣?可否给我姐妹两各自一套?” 饶是一身污秽,她此刻却别有一番风情,看着心情倒也不错。 “你怎么知道?” 少年刚说出口,就看到了女子手指抬起的方向,而后便顺着看到了他穿着的衣服上,随即立马反应了过来。 确实,和二子相比,他身上简直有点过分干净了,是个人都能想到他必然有换洗的衣物…… “行!我去拿……” 两件衣物而已……馊一点就馊一点,又不是女人……女人真麻烦! 就在他刚要出帐篷的时候,那两名女子就直接伏身下去朝少年行了一礼,同声道:“谢过小将军了!” 少年掀开帘子的手一顿,而后便重新恢复了动作,只是伴随着嘴里的嘟囔,他脸上泛起了点点微粉。 待到少年走后不久,二子便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吃食,随即微微晃动了脑袋。 “你们且吃点,别饿着了。” 说完也动身往外面走去。 而后那个最先开口的女子便叫住了二子:“将军,能否多杀几个胡人?” “会的!” 吐出两个字后,二子便也走出了帐篷。 只是在出了帐篷之后,二子便长长吐出了一口闷气。 胡人啊!若不是现如今的大魏还没有将吴蜀两国灭掉……又怎么会任由这些胡人肆虐?大魏百姓又何至于此? 只是这么想着,他却还是一直守在帐篷口,一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直到少年拿来衣物,他都只是转头往帐篷里面吼了一句。 “衣物送来了,出来拿!” “将军,可否稍等一会儿,我姐妹二人还要洗漱一番!” 二子没有说话,只是将衣物从少年手中拿了过来,少年则是微微撇嘴。 “女人真麻烦……” “怎么收拾胡人,你可有腹稿?” 二子直接打断了他说下去的欲望,少年则是毫不在意,咧嘴‘嘿嘿’一笑。 “还能怎么收拾?宰呗!” “别让兄弟们白白丢性命。” “二子大哥,你竟然不信我?!?” “恩……” 声音落下,少年眸中则是挂上了满满的疑惑。 怎么感觉……二子的情绪有些不对呢? 也就是一会儿,一位女子自帐篷里钻出来,从二子手上拿过衣物后,便深深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少年,而后转身重新钻进了帐篷。 正当少年疑惑的时候,帐篷里便传出来了一道清亮的声音。 “二位将军,我们洗漱好了,可否进来一下?” “不必了……我离开一趟,还要去找几个愿意回去的兄弟,小子……” 二子大手拍在少年肩膀上,而后转身便离开了帐篷口。 也就是这一巴掌,让少年的心头跳动了一下,他瞬间转头看向帐篷,当即迈腿撞开了帐篷的帘子。 下一刻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两身正在被缓缓染红的衣物。 那两名女子在看到少年之后,努力从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小将军,我姐妹二人,是不是比先前漂亮多了?” 看着二人已然失去血色的唇,他强自将眸中的慌乱压了下来。 “比……比……先前……难看了!” 那两名女子互相对视一眼,眸中带着些许笑意和遗憾。 “唉……要是这草原上也能有胭脂和口脂该多好啊……” “姐姐,我困……” 说话最多的女子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另外一个女子,而后抬头冲着少年嫣然一笑。 “小将军,要记得多杀胡人哦!” 第56章 劳改进行时 啪!!! “动起来!一个个瘦得跟鸡崽儿一样,还做游侠?” “还学别人除恶?” “就你们这样的,也就只能干一干窝里斗的事情了!若真是等到了胡人南下,被那些胡人抓住,你们绝对不会有一个能完好从胡人手中活下来的!” 说完,又是一鞭子落到地面,直接将地面上的雪花抽得飞离起来。 曹芳在营墙之外,看着营内典虎所安排进去的那个壮汉,下意识轻轻点头。 也难怪典虎能够被曹叡举为宫卫统领,单论选人这一手,他总是能筛选出来最合适的那个人。 “典虎,朕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所选出来这个叫……陆离?” “可是同江东陆家有什么关系?” “回主上,确实是有着些许关系……” 随即典虎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便重新开口道:“只不过是有着些许血脉上渊源而已。” “他母亲是自江东至大魏避祸而来的风尘之人。” 风尘之人? 曹芳抬眼朝陆离看了过去,这么来说的话……这个陆离也必然就是陆家的血脉了?就是母亲的出身不太光彩,所以迫不得已才来大魏避祸的? 而且看年纪……陆逊子侄一辈? 理清楚这一层关系之后,曹芳脸上便带出了一抹笑意。 这或许日后用得到呢?要知道江东陆氏从来都是世家中子嗣稀少那一类! 但同样的,子嗣稀少也变相地造就了陆家每一代子嗣都是接受了世家内精英教育的!质量那是出奇地高…… 而且怎么说呢,好像陆氏在江东并不怎么受到别人的待见?无论是顶头上司或者是当权者(君主)。 如此,难道不值得用上一用? “走罢,随朕进去一观,看看这些大魏的游侠儿到底有着几分血性!” 至于说危险?那又何曾需要在意?且不说这些这些游侠儿在入营前都已经经过一整套查验流程了,就算是他们能够赤手空拳突破到曹芳面前又如何? 能打得过典虎? 再者说万分之一的几率,他们又能有人恰巧突破典虎这一关,那又如何?真以为他出来就只有典虎一人护卫?还是说真就以为他短时间保护不了自己? “喏!” 典虎只是应了一声。 这些游侠儿水准他可是都让人测过的,也只有这样,才能根据这些游侠儿的基础素质去探索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 但很令人失望,目前所逮捕的这近百人,其中有接近五成,身体素质都达不到普通军人的水准,剩下的五成中,也就只有不到两成人的身体素质超出同龄人较多,其余的三成多人,就是个不少不下的水平…… 但有一点确实不错,那就是能舍下性命去做游侠儿的这些家伙,血性都还是有的,而并非全部的软蛋。 随着两人进入营中,几乎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到了他们身上。 尤其是等他们注意到曹芳身上穿着的衣服时,那些游侠儿的目光中瞬间凭添一道恨意。 就是这个人!这个连弱冠都未到的大魏皇帝曹芳!就是因为这个人!让他们所有人都失去了自由身! 而曹芳却时丝毫不在意这群人的眼神。 游侠儿嘛! 说得好听点,那就是一群梦想惩奸除恶的热血少年,虽然其中也有那些本就是不法之徒的家伙存在,但时间长了,那些不法之徒身上也染上了些许真的游侠之气。 这就是中二的感染力了。 但若是说得不好听点,这群人的存在,就是为了破坏稳定社会制度而出现的一群法外狂徒。 任何一个时代,对于这群人的态度只有一条,那就是除恶务尽! 至于游侠儿为何能在刘汉生存下来,其实也是基于一点,那就是汉初的无为而治。 就国家层面上而言,无为者非无求,而是从社会各个阶层拿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后,放任各个社会阶层肆意生长。 也就是大制度下的原始丛林,而能从这原始丛林中杀出来的人,无一不是整个国家的真正精英。 最后国家再将这些精英进行整合,拧成有着同一个方向目标的集体。 这也就是汉为何能够在经历了短短两代君主之后就将国家推上一个小巅峰的原因。 但是,这也就造成了一个足够巨大的隐患。 那就是从外部看起来,国家似乎很强大,但是从内部而言,国家内部精英的力量在逐渐的发展中早就超越了国家可以整合的程度。 所以,当国家一旦出现个能力各方面都无法压制国家内部精英的皇帝时,国家的崩溃就已然成为了必然事件。 其后所面临的,就必然是国家内部精英斗争的台面化。 也就是由丛林转化为了斗兽场。 最后在斗兽场中获得最终胜利的,就会成为下一个时代的开启者。 同样的,那些国家精英,基本上八九成都会死在这一场极为残酷的斗兽中。 只不过,在斗兽场中获得了最后胜利的,真就是那个最强的吗? “看来你们的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嘛!” “昏君!!!” 曹芳眸光一动,而后转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而后便冷笑了一声。 “昏君?” “昏君又如何?朕所为之事,在这里的任何一人,都没有资格评判!” “因为,你们乱了大魏法度!” 游侠中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坚毅的男子抬头看着曹芳,而后沉静开口:“我等杀的只有贪官污吏,地方恶霸!” 曹芳瞥过他的面容,嘴角挂冷。 “朕说的,是你们乱了我大魏法度!” “即便有贪官污吏、地方恶霸,也轮不到你们审判!否则,我大魏法度将置于何处?” “更何况,我大魏的法度,所保护的,从来就是我大魏的百姓!” “容不得你们破坏!!!” 立法有如登天,法家自己都献祭了自己多少人?才初初在人心中立下‘法’的概念,再如商君,更是以身饲法,才让秦国的法律彻底稳定下来,这才有了后来的秦灭六国。 而且,法律存在的意义,从来都只有保护! 若失去了这一层保护,整个国家的底层百姓,所面临的,将是一个赤裸裸的丛林!在这片丛林中,杀戮将是唯一旋律。 所以,法度,不容破坏!就算是再怎么出于好心,只要他行为上有了破坏法度的行为,那他就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曹芳深知这是一个皇帝心中所应该存在的底线! 因为,底层所代表的含义,就是希望! 第57章 太奢侈了! “哼……荒谬!!!” “魏帝,朝堂之上尽为世家贵子,这便是你所言的保护?” “还是说,让百姓流离失所,田亩皆为世家所获就是你所言的保护?” 恩?这是谁? 曹芳心底生出念头的同时,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随即入目的,便是一个面容瘦削的男子,虽然其面容也和其余游侠儿一样充斥着满满的疲惫。 但是他眉宇之间却始终孕着一股神气。 此人不凡! 一个人的所成,大多都能从他身上所流露的精气神三字中体现出来。 这也并非玄学,而是说一个人的综合体现。 那种综合能力远远不够的人,在经历了许多世事之后,就会将心底的某些执念和意气风发彻底磨灭,所以自然就没人能从他们身上看到所谓的精气神了。 “你……说得倒也没什么大错。” “只不过,你可能找出来那么多人来朝堂上取代那些人的位子?” 眼下的这种情况……最多只能说因事所致,因现状所致,而非因人所致。 因为无论哪个时代,每一个阶层的现状就是被上一个阶层所剥削,至于剥削的幅度,那就是看那上面一个阶层良心如何了。 良心好点,剥削力度稍小,良心坏了,大点,良心大大地坏了,那就是彻底剥削。 而一个最具良性的社会,不是消失了剥削这层必要关系,而是每一个阶层都能互相流转。 也就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这个道理。 当然,这个道理知道归知道,曹芳是不可能让这个道理有彻底落地的机会的,毕竟有皇帝有有皇帝的好处。 曹芳一问出口,那个清瘦的男子嘴巴张了一张,但却始终都没有说出来什么多余的话。 每一个制度的出现,必然有其所出现的必要性。 九品中正不好吗?不好!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玩意儿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就眼下的这个大魏,九品中正好吗?好!而且是非常好! 因为,这个制度能够在足够短的时间内为整个大魏筛选出来足够量的基础达标更甚至于远超基础二字的人才! 而且这人才,还是能够稳定供给给朝堂的! 单单这一点,眼下的九品中正还是相当能打的。 要是现在的大魏民间,早就有很多的读书人,那就算是世家人脑子再有包,也必然不会探讨出来这么一个制度。 到时候所出现的制度,必然就是综合了考察考核两层的选拔制度。 因为,民间的读书人,基于庞大的数量,必然会出现许多天才一般的人物,可这种人物,往往在德行方面会有一定的欠缺,而世家子呢?千年传承下来的他们,有着一套他们所专属的教育方式,而这套教育方式,是从基础学习开始,再进阶到素质教育、德行教育以及认知教育等等包括了各个方面在内的一种教育方式。 既然一方面打不过了,那换一个方面去吊打,这一点可是这个时期世家最为擅长的部分。 至于说世家的彻底固化堕落,那可并非这个时期的事情。 看见男子彻底无语,曹芳嘴角便勾起了些许微笑。 “时事所至,朕已然在尽力了。” 而后他便将目光重新移到了一众游侠儿的身上,不再去过多关注男子。 “至于你们的事情,朕先前也说过了。” “同样的,若非你们清理的是那种欺凌乡里的恶霸,以及那些所谓的贪官污吏……” “朕,早就下诏将你们彻底从大魏的土地上彻底拔除了,而并非只是逮捕到这儿来!” “不瞒你们,你们,也只是第一批而已,接下来,会有更多的游侠儿聚集于此。” “朕要你们,以身为魏臣为荣!!!!” “未来,大魏的军伍、朝堂也将向你们彻底展开!朕不在意你们的出身,来到这里,你们的出身,只有一条!” “那就是,大魏朝廷!!!朕希望,日后的大魏,能够以你们为荣!!!!” 话虽如此,可却没有一个游侠儿对曹芳的话展现出分毫的兴趣。 更多的,则是嗤之以鼻。 空口白话,谁都会说!至于说他们真对朝廷感兴趣?可能吗? 心之所向方为所求! 曹芳也不甚在意这群人的表现如何,只是轻轻一笑,而后便示意典虎离开。 现在的信与不信,很重要吗? 等他们真正看到一切的时候,自然会信!而且……后世那么多坚定意志的办法,照抄过来用一用,难道不行吗? 而且,想要让他们有所成长,那教育这方面也自然是不能停下了,君不见,徐庶徐元直?那可是一个成功自游侠儿转职谋士的人啊! 可见游侠儿想要用起来的话,就要挑一个比较合适的老师了,至于这个老师从哪儿来……用得着他多考虑?现成的人多得是!他只需要稍微制定一下教育流程就完全可以了。 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等这第一批游侠儿彻底毕业,那第二批改造……不,教育起来就简单上许多了。 待到走出去许多,曹芳就开口问道:“典虎,可有那种认得文字的?” “主上……” “我等……都会!!!” 随着典虎的回答出口,曹芳眼皮连眨几下,而后迅速转头看向了他:“你说啥?” “都会?每一个人?” 典虎重重点头。 没错!都会!虽然这字都是以前明帝身边的一个老宦官教的,但就结果论,他们确实是达到了百分之百的认字率…… 这是无可置疑的。 靠! 曹芳嘴角一阵抽抽。 都认得字……特么亏了!早知道这群人都认得字,他干嘛派那么多人北上?这要死一个,他都亏了一大半…… 但是……真要说过来,鬼知道明帝为什么会在这群大老粗身上下这样的功夫啊!真就钱多得没地儿花了呗? 要知道,这个时代,想培养一个认字的人,所要花的功夫,可远非一星半点儿。 他现在深刻怀疑,曹叡修建宫殿所吃下来的那些钱财,有多一半都是花到了教这群老大粗认字上了…… 太奢侈了……真的!不过……真棒! 第58章 融雪了 ‘古欲攘外者,必先肃于内。’ ‘今大魏内有游侠扰乱律法,司徒卫臻者自请命于陛前,领兵追捕游侠,凡各地百姓者,检举则赏,抓而不伤游侠者,受大赏!’ ‘今通传大魏各地,令百姓知之!!!’ 随着一名士卒将诏令贴在县衙门墙之上,上面的内容就已经被别人念了出来,随即身着甲衣的卫臻便站了出来,目光从围观人群身上扫过。 “本官奉诏抓捕游侠儿,但凡检举者,皆可受赏!” 好在他临行之前,曹芳特地遣人送来了这么一道诏书,否则的话,他这一行也不知道会有多么艰难。 也正是多亏了这么一道诏书,一路上单单百姓的检举,就让最少一半的游侠儿轻轻松松落网了,至于剩下的,则要么是被一群壮汉送来,要么就是被其它的法子给弄来了,至于说真正需要出兵抓捕的,反倒没有多少了…… 可见这群游侠儿在百姓眼中有多么不受待见了,就算他们做的事情,有些时候也是为了惩奸除恶,毕竟真要认真去说的话,那些恶人犯法了,游侠儿就没有犯吗? 百姓眼中这群人的所作所为,更多的就是狗咬狗了,可谓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而且……也并没有几个游侠儿是真正对百姓好的,肆意妄为就好像是刻在了这个职业骨子里的东西,对方身份如何,重要吗?一言不合拔剑相向才是游侠儿的真正面目!!! 就在卫臻的声音落下之后,便立即有人开口问道:“敢问老将军便是我大魏当朝司徒吗?” 卫臻一手拄剑,另一手将头盔从脑袋上取了下来,露出了花白的头发。 “老夫正是卫臻,你等可是想要检举?” 他双眸冷然,丝毫没有在朝堂上的那股子温和气息。 “司徒,小人要检举!!!” 卫臻在那出声的男子身上看了好一会儿后,轻轻点头。 “好!要检举者,全数去登记检举信息,待到抓捕游侠儿结束后,老夫会一一核实,检举无误者,赏!” 赏自然要赏,可若他人肆意捏造检举信息如何?难道也要赏么? 不可能!所以就算要赏,也要在确认了信息真实无误后才行! 好在虽然大魏连年战争,可国家的信誉却是始终完好的,所以一般也不会出现什么不信大魏朝廷的人…… “不行!我要检举的这个人,我要亲自说给司徒!!!!” 男子话一出口,原本半眯着眼睛站在卫臻身后的两个人内侍便睁开了眼睛互相对视了一眼。 来活了! 来活了! 一个普通百姓能知道什么非要亲自说给卫臻? 更不用说卫臻一路上被套路了多少回了,各种借口想要刺杀卫臻的人都有,更不说那种强行突破要刺杀卫臻的了。 不过,无一例外,那些人全部都被这两人给当场击毙了。 真是开玩笑,当朝司徒能被人刺杀身亡?更不用说卫臻年纪这么大了,他就算怎么死,也不应该被人刺杀而亡! 卫臻回眸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两人,在看到两人同时点头后,他也放下了心来。 毕竟能活着,谁乐意铤而走险去找死呢? 游侠儿…… “好,你且过来!” 听到卫臻开口,那原本还一直堵着众人的士卒这才让开了一道口子,将男子放了进去。 一开始,男子满脸谄媚的看着一路上的所有士卒,直到近了卫臻之后,他脸上的谄媚更胜了几筹。 “卫司徒,不知这赏的是……” “钱!粮!” 卫臻回答地很是简单粗暴,钱粮二物本就是所有百姓最为需要的东西,至于说赏什么其它东西,说实话也未必有钱粮的作用大! 男子脸上流露出一抹恍然大悟:“这样啊!!!” 而后他脸上便换上了一抹奸诈:“卫司徒,我可否近点,这检举的人我只想说与你听……” 俗!俗不可耐!怎么又是这个老掉牙的套路? 卫臻身后的两人脸上浮现一抹厌恶。 这种套路见第一次,或许还有人信,可见得多了,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卫臻眼底也是浮现一抹尴尬。 拆穿?万一人是真的呢?可不拆穿的话……不就是傻子听傻子讲话么……这也太令人难堪了…… 而卫臻这一瞬间的停顿以及他身后那两人脸上的厌恶,则是让男子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被察觉了? 念头一起,男子脸上的表情瞬间便狰狞了起来,脚下在地面上狠狠一猜,往卫臻扑了过去。 “狗官,拿你人头来!!!” “今日我便为了天下游侠儿除了你这狗官!!!” 说着,他便从袖间抽出来了一柄小臂长短的利刃,目标直指卫臻。 有死而已!!! 只是下一刻,两道刀光闪过,原本还在半空中的男子双目瞬间无神。 就连他手中的短刃也是一分为二了。 随后鲜血喷溅而出,直接落在了卫臻胸前的甲衣上。 看到这一幕的卫臻,也是无奈笑着摇头。 曹芳遣来的这两人,手下武艺不错是不错,就是心思太粗,好在他也是见过人死的,并不会对这个在意,若是换了那等没见过死人的,这样多来上个几次怕是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他身后的那两人则是用衣角小心翼翼地擦去了刀刃沾上的血迹。 这两柄刀,可是他们二人临行前,自曹芳手中拿到的神兵! 真正削铁如泥的那种! 可绝不能损坏了!一点都不行! 至于这两把刀的来历,谁知道呢?!反正也不重要就是了! 卫臻在对着两人轻轻点头之后,便上前两步站了出去,冷然的眸光,配上脸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让他整个人多几分铁血。 “有检举的,尽可去做好登记,一旦查实,即赏钱粮!” “朝廷说话算话!” 人群中一阵骚动,最后忠于有一名个子极小、面黄肌瘦的男儿站了出来,对着卫臻施了一礼,而后转头往登记处跑去。 …… “陛下,天又冷了,应该加衣了……” 曹芳微微摇头。 冷么?有着好些火盆的屋子里面会冷? 他只是依旧看着窗外的冰雪,而后伸手摸了把窗户的檐口。 入手一片湿润。 “开始融雪了啊……” 第59章 大追逃(一) 落雪不冷,融雪冷。 即便没有后世所谓的科学解释,这个道理也早就成了所有人的共同认知,在大魏,即便是三岁小儿也知道这个道理。 感受着入手的一片湿滑,曹芳便明显沉默了下来。 已经开始融雪了,不知道…… “陛下,天冷,还是加层衣物!” 李常的声音在他背后再度响起,闻言曹芳便吐出了一口乳白的雾气。 而后轻轻点头。 一口闷气吐出,他也察觉到了些许的冷意。 落雪越多,融雪越冷,而以今年的这个雪量,说是会冻死人都没有几分奇怪! “回头找几个人去诸朝臣家中一趟,如非必要就暂且歇息,休上一段时日假期,待回暖了,再继续上朝。” 虽然日光明朗,但那一股冷意夹杂着水汽的感觉可着实好受不到哪儿去,百官中那些年纪不大的,受得住,可那些年纪大的呢? 所以,稳妥考虑,还是让他们歇息上一段时间! 一个朝堂,又怎么能没有人性化的一面呢? “喏!” 曹芳在李常的伺候下又套上了一套衣物,顿时便成了一个极为丰腴的男儿,看着倒是有着颇多的喜感。 只不过,随着落座,曹芳便又一次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道北上的那群人如何了,毕竟一旦开始融雪,草地之下会是怎么样凶险谁都不清楚,而且……情报!!! 这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接下来的一切,都离不开情报二字……而北上的这群人,手里的情报将会成为最重要一环! 也就是说,缺不得! 但是,直到现在,北上的那群家伙,一个消息都没有回来……这就很奇怪了! 要知道,现在雪都已经开始融了!按着正常情况,应该是在雪融之前,他们就会回来的! 人没回来……消息也没回来…… 难不成,遇险了? 他丝毫不怀疑这群人是否投敌,即便如今的大魏尚未完成统一大业,可对上胡人,依旧从未输过! 身后有着这样一个国家,投敌?那是耻辱!!! 所以,有得怀疑? 如果真要是遇险了,那可就出大问题了啊…… 私动刀兵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你赢。 但身为皇帝,私动刀兵,而且还输了,那他想收回来兵权,可就真的难了! 李常则是立在一侧,静默无声。 帝王心事,少猜少想,除非帝王亲自开口询问,这便是他的处世之道。 一时间,屋子里面便只剩下了柴火爆燃所发出的炸裂声。 …… “郭老弟,你来说说,咱们接下来应该去哪儿?” 二子大手将胡茬上的鲜红冰茬抹去,而后便直勾勾地看向了站在一旁同样狼狈的少年。 但是随后少年却只是摇摇头。 “够了!不能再乱来了。” “若是按着日子,天气也快要回暖了,也就是说……” 他伸手往地面上一指。 “若是赶得慢了,说不定咱都要把命丢在这个鬼地方!” “二子大哥,你可知道咱深入了多少?” “现在只要咱再稍稍往北,马上就能到漠南!” 听到少年的话,二子也是很明显一愣。 “漠南?” “这么远?” 对!就是这么远! 少年盯着北方的天空看了许久,而后开口问道:“二子大哥,你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那些东西,他现在已经能完全确定了! 二子左右看看,最后把目光收了回来,随即茫然摇头。 只见少年一手冲着天空中盘旋的漠鹰一指,而后又冲着远处始终缀在他们后面的狼群一指。 “若是我估计地没错,这两种畜生已经将咱们暴露给胡人了!” !!!! 一语惊雷,二子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少年。 至于说怀疑?用不着!并肩作战所能塑造的东西远不止袍泽之情!更有佩服! 少年苦涩一笑。 他也刚刚才想到的,若非先前那一道突然的念头,恐怕这一遭,他们真的就得全部折了。 常年生活在这片地方的胡人,又怎么不知道这漠鹰和狼群的习性呢? 而且漠鹰还飞得那么高,谁看不见? 胡人自然也不是瞎子,所以更大的可能就是,胡人在钓鱼! 而现在,气温将要开始回暖,不正是收网的最好时机? “二子大哥,招呼兄弟们一声,咱们往西面走!” 胡人想要收网,那必然是已经堵上了他们南下的路,至于东面?也不用想!若是胡人不傻的话,又怎么会留出来一个明显到极点的口子? 那么剩下的只有哪儿? 西!北! 只可惜他们若再继续往北,那必然是会进入胡人的腹地—大漠! 历来带着一点点人进了大漠,还成功出来的,只有那位大汉的少年将军! 饮马龙城啊……谁不想? 可是,不行!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活下来!况且现在也没有到那种走投无路的地步,何必去选那条百死一生的路? 真没必要! 至于说饮马龙城,曹芳敢派这么一只小队闯进胡人地盘来打探消息,他还怕不能饮马龙城? 耻辱必须得报!眼下只是压一下而已! 至于西面,羌胡、氐……等等各族聚居的地方,他们会是一条心? 说句不好听的,就这些族群,里面有不少部还是大魏的狗腿子! 这么乱的地方,又怎能没有生机? “好!你先歇会儿,我去招呼一声兄弟们!” 二子大手在少年肩头一拍,而后便起身往那群正在搜刮补给的汉子走去。 少年则是无奈摇头,蹲下身子从马尸上把一个水壶和一个布囊摘了下来,随即动手将之系在了腰间。 每一个人自己负责自己的补给采集,这就是二子他们的规矩。 但每一个人,最终所采集的补给,总归有多有少……不过都是兄弟袍泽,又怎么会说少兄弟一口吃的? 不过,即便这样,还是少拖队伍后腿为妙! 更何况若是他的猜测不错的话,接下来确实还有得苦! 在努力搞定自己的补给之后,少年眸光便注意到了一件与寻常完全不同的事情。 下一刻,他直接吼出了声。 “戒备!戒备!戒备!” “有情况!!!!” 第60章 大追逃(二) “怎么回事?子廉?” 二子一手示意众人戒备,一边动身走到了郭攸身旁。 随着他动身过来,郭攸便伸手指向了远方:“二子大哥,狼群惊走了!!!” 其实远不止狼群,等到二子抬头往天空看去的时候,他的瞳孔狠狠地收缩了起来。 不止狼群!那群漠鹰,也散开了! 如果说单一的狼群散开,或许还有其余的原因,那么再加上漠鹰,那就绝对不是偶然了! “上马!” 二子满脸凝重地在郭攸肩头一拍,而后便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都停手,上马准备了!” 随着他的一声高喝响起,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后三两下便爬到了马背之上,双腿死死环住了马肚子。 接下来所有人都是齐刷刷地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根粗糙的麻布将刀柄和手掌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战时最忌刀兵离手,即便是刀兵断裂,也远远要强于赤手空拳! 而这一根麻布,就是为了让手掌即便麻木,也可以死死抓住兵刃! 郭攸也是默默抓起了一把他摸来的刀,而后也将刀柄和手掌绑在了一起。 这是二子闲暇时间给他说过的! 而且真要是说过来的话,他战斗力虽然也有,但绝对是远远不及二子他们的…… 毕竟是文人出身,体质又怎么能跟这群专门上战场厮杀的人比呢? 所以,这条布带,于他而言,更加重要!!! 寒风瑟瑟…… 过了许久,都没有一个人听到雪地中有任何多余的动静,整片雪地上更是一片寂静,宛若无人之地。 饶是如此,都没有一人表示出对二子和郭攸的怀疑。 只是这样的压抑显然并非所有人都能忍受了。 那种未知敌人所在的鱼肉之感! “二子大哥,锋矢阵你们可会?” 如果想要突围,最好的阵形只有锋矢,只是这近五百人的锋矢阵……怕是会臃肿上不少。 “会!” 二子回答得极其干脆利落,要知道锋矢阵本就是军伍中骑兵所需要知晓的基本阵形,他们自然是早就研习过了。 “二子大哥,我这儿有一个自己研习出来的锋矢阵……” 郭攸声音未落,二子的目光便朝他移了过去,而后便直勾勾地盯住了他,眸中意味极为清晰。 说!别浪费时间!说不定下一刻敌人就来了! “军分两队呈锋矢状,一前一后穿插交错接战!” 随着郭攸声音落下,二子便转头朝众人大声吼了出来:“全军分两队锋矢,交战时穿插交错接敌!!!” 锋矢阵突围,本就有一个较大的缺陷,那就是极耗体力!如果整队人马,没有在短时间内完成突围,那势必会彻底陷入敌军的包围。 至于郭攸所改良的这一版重锋版锋矢阵,将原本近五百人的接敌面减少到了一半,同时还延长了锋矢阵的可接敌时间…… 但是缺点,自然也就多了一道。 那就是以点来击破敌军防线后所需要的突围时间,增加了! 横向面积的减少,所带来的必然就是纵向接敌面积的增加,可这真要说过来的话,其实也无关紧要。 毕竟最锋矢阵重要的就是接敌的那个点,只要突破了点,那么后面突围的人压力就会骤减了。 当然,这也只是对于常年在一块儿的二子他们这些人而言。 若是普通军士,首先配合就是一个最大的问题。 配合不到位,就不用提什么穿插作战了,否则的话,伤到自己人的几率绝对要比伤到敌人的几率更大! 二子声音落下,几乎没有多少时间,所有人便自动排好了顺序,只是留了两个位置出来,一个是夹在重锋中间的独立位置,另外一个,则是锋矢阵最重要的那个破敌点位! 前一个自然便是为了郭攸所留出来的,后面一个则是为二子所留。 将为兵胆,亦为兵首! 而自古以来,为将者从来都只有两类。 一类是统帅,另一类则是统领。 统帅擅智,统领善武,这就是区别! 二子能够作为一军统领,武力上又怎么会差? 随着位置留了出来,二子便对着郭攸用下巴示意。 进去! 他的神色极其淡定,只是却完全不容郭攸拒绝。 相处了这么久,郭攸也是看得出来,他只是无奈地一笑,而后便纵马进了重锋的中间。 术业有专攻……他一个主业非武的文人,想活下来,还是听二子的比较好…… 二子则是在郭攸入阵之后扯了下嘴角。 既然听话,那就很好了。 他也看得出来谁更重要,郭攸这小子,一开始本来就遮遮掩掩的,可是他在亲手葬了那两个姐妹后却主动将身份说了出来。 这小子……不仅有那重身份,更重要的是有着这样优秀的能力! 除非这群人都战死,否则的话郭攸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 有些人,一言可敌万人!郭攸,绝对有这个资质! 还不等二子入阵,一阵喊杀声瞬间炸开,与之同时炸起的,还有许多地面上的冰雪。 二子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当即便纵马到了锋矢阵的锐点上。 “备战!!!” “喝!!!!!” 胡人的包围圈迅速筑起,而后很快便有了一层层人马围上来,开始加固包围圈。 郭攸只是瞄了一眼,而后便眯起了眼睛。 围三阙一么? 只是这缺口……胡人果然是胡人!汉人的兵法他们又怎么能窥见一切?只是学个样子而已!!! 外行若是看着,或许会觉得这胡人有点东西,可若是真正内行看着,只需一眼,便能看出来个中的一切缺点。 样子货而已,何须惧怕? “二子大哥,往西边突围!” “好!!!众将士,随我杀胡!!!” 一语落地,他双腿便在马肚子上狠狠一夹,马匹当即便窜了出去,而后便是包括郭攸在内的所有人纵马而出,跟上了身为锋矢锐点的二子。 瞬间,锋矢便撞上了胡人组成的人墙。 二子一刀狠狠劈下,直接连着胡人那本就破旧的的甲衣都彻底一分为二,鲜血更是染红了那胡人士卒的同僚以及自身。 也就是这第一道鲜红,瞬间便点燃了双方的杀意。 郭攸当即嘶吼了起来,声音尖锐而粗糙,似是扯破了嗓子一般没有分毫保留。 “前锋,侧横刀,后锋竖刀准备!!!!!” “冲!!!” 第61章 大追逃(三) 马匹疾驰而过,那些横向延展出去的长刀在高速的加持下瞬间变成了绞肉的机器。 二子红着双眼将一名胡将斩落后,便丝毫不做停留地带队冲出了胡人尚未成型的包围圈。 在他身后的锋矢则是趁着这么短短的时间完成了交错换阵,又是一道道寒光凌冽的长刀带起了数之不尽的鲜红。 锋矢阵如何可破? 两个办法,一个是重骑兵,另外一个就是拖…… 至于重骑兵,那玩意儿别说胡人了,就算是蜀国,装备个五百人出来都得心疼死,要知道就算是蜀国,士卒们最常见、常用的是藤甲!韧性有余而防御性被大幅度削弱的一个阉割产物。 那胡人剩下的,就只有第二个办法了,可问题是他们的包围圈甚至都没有彻底成型,怎么拖?拿人命拖? 随着一道血路成型,二子等一群人便来到了胡人的包围圈以外,郭攸回眸看了一眼,随即冷冷一笑。 胡人! “二子大哥,走!!!” 当退则退,不可恋战。 这是兵法中最基础的东西,但也是更多人所不能做到的东西! 以他们五百人的数量,面对上胡人如此熟练的兵卒,铁定是抗不过几波的,可若是跑……大军能追得上小股军队?那不是开玩笑么! 二子策马回望一眼胡人,随即直接调转马头往西边而去。 挑衅! 不止是他,近五百人,更是齐刷刷地将二子的动作重复了一遍,而后几乎同时望天举刀。 “大魏万年!!!” 这话出口,那边的胡人将领脸色便更加黑了几分。 又是曹魏!!!!平日里打打就算了,没想到这次还直接排人来入侵?!真当他没脾气? “欺人太甚!!!给我追!!!” 这么久时间,他早就摸清楚了,只有五百来人而并无后援的小队,可怕吗? 付出了远胜这五百来人的牧人性命后才摸清楚的东西,如今又怎能不将之留下来? 而且,草原、大漠上好像还没有几个部族能全歼曹魏军队的? 想到这里,那个胡人将领眼底闪过一丝贪意。 如何不可为? 要知道这可是…… “二子大哥,压低速度!放胡人缀上来!!!” 初一察觉到胡人动向,郭攸便直接开口朝二子低声吼了一道。 这些胡人里面,没有懂得战术兵法的!绝对没有!更甚至,他们还很有可能是独自出战的!!! 只是二子却微微摇头拒绝了郭攸的提议。 “子廉,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必须回去了!” 想杀胡人,机会多得是,时间也多得是,只是,必须要错开现在! 回去的时间,不能再拖了。 郭攸却是翻了个白眼,双手环住了疾驰马匹的脖子。 “谁说我想坑杀胡人了?就是要用一下他们而已!否则南下的难度不小!” “二子大哥,你想想西边有什么?” 杂胡! 甚至都不用多想,二子就能回答这个问题。 也没有其它原因,就是因为从前汉起,杂胡都是安分一阵就开始跳…… 然后被揍一顿,就又能安分一阵子了…… 而且,自从大魏立国之后,这杂胡跳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虽然每次都是依旧被锤…… “西边……要过杂胡的地盘么?” “对!只有那里,才是咱们突围南归的最好去处!除了那里,哪儿都不安全!” 正如郭攸所言,胡人在哪儿布防都有可能,唯独杂胡的那边,是最不可能布防的!因为那块儿地方,太乱!任何的布防都没用,而且杂胡那边……怎么说呢…… 一群刺头,谁也不服的那种,不管是北漠的胡人,还是南边的汉人,都对这群刺头不怎么想管……除非是真的跳得过分了。 随后二子深深看了眼郭攸。 祸水西引……好小子! 好想法!既能突围坑一把胡人,又能敲打一下杂胡…… 果然是文人出身!够阴! 只是这样想着,他也压下了身下马匹的速度,当然,并非突然压下,而是开始了极为缓慢的降速。 …… “典虎,你是说他们在杀胡人?” 曹芳手中死死攥着一张布帛,良久后才抬头看往典虎的脸上。 “回主上,确实是了。” 闻言,曹芳就闭上了眼睛。 如果不出意外,就是那个所谓的无名少年整出来的幺蛾子了…… 少年人……还真是误事啊! 不过他为什么就觉得那么解气呢? “那几个女子是安排在哪儿了?” “算了算了……弄一座宅子,日后也算个你们落脚的地方,那几个女子就暂且编入宫卫之中,安排个烧饭的差事过去,别闲着就好。” 入了编制,就要拿俸禄,空拿俸禄的事情,怎么可以出现呢? 而且,既然见不得人了,那也就不要见人了。 虽然这支宫卫身体因为各种原因残疾了,但心理上而言,还是真男儿,多几个女子照应,也能过得好些。 更何况,这几个女子是自家兄弟们救回来的,来历也都清楚,自然不会用什么异样的眼光去看人家。 毕竟谁都有苦衷……互相理解一下! 安排完了之后,曹芳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敢误朕的事情,看回来朕不好好收拾你!!!还无名……” 说完,他就将那写满文字的布帛投入了火中,在看着它一点点燃尽后才移步离开。 这事儿,可不能让别人知道啊! 既然只是去杀点人报仇,那自然无碍……反正胡人,迟早得收拾!现在也就是给个教训罢了。 那个以汉人为彘的时代出现……可并非仅仅只是晋弱下去的这么一个原因! 更多的还是胡人,没有被彻底教化过! 若是前汉早早就彻底教化、吸收了那群野人一般的胡人了,这种事情可会出现? 不会! 历来就没见过被华夏文化彻底教化过的人有背叛这个文明的! 只不过……如今想好好教化胡人,必须得走另外一条路了。 慑之以力,临之以威,等他们听话了进而教之以德。 至于说那几名女子……就这样。 曹芳所能给出她们的优待,已经是极限了,这还是看在了二子等人的面子上。否则的话,她们不配!值得可怜的人,什么时候少了?难道每一个曹芳都要给优待不成? 那样,国家还算是国家?慈善机构都没这样的! “外面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曹芳一边走着一边出声问道。 随后暗中一道声音幽幽响起:“主上,已经初步布好了……” “恩……那就好,加快点。” “喏!” 第62章 春色,改元 一路行至郭太后寝宫门前,曹芳脚步才缓缓停了下来。 正当他打算动手敲门的时候,寝宫大门却径直从里面打开了。 “陛下,太后让你进去。” 还是一样的人,还是一样的话。 曹芳目光也只是在郭太后身边这个女官的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便移向了寝宫里面。 “恩……” 声音袅袅落下,等到女官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然迈步进了寝宫。 “儿拜见母后!” 等曹芳施礼完毕,郭太后才朝着曹芳微微招手:“来来来,过来陪母后享用早膳。” 曹芳动身走了过去,而后便瞄了一眼桌上的羹汤,顿时嘴角便抽动一下。 大早上的……吃红枣羹? “母后,这……可有清淡点的吃食?” “这不就是?” 郭氏指着桌面上小碗里的红枣羹,面色很是不解。 这又不是什么大小荤腥,一碗红枣羹而已,怎么就不清淡了? 曹芳却是心底一阵无奈。 若是普通的红枣羹,那确实清淡……可他眼前这位郭太后她,嗜甜啊!!! 大清早的喝一碗齁甜齁甜的红枣羹……那不得腻死人? 罢了,喝就喝!又不是喝不下去。 他托起来盛满红枣羹的小碗后,便直接将刚好带着点点温热红枣羹倒进了嘴巴里面,而后便随手将唇角的点点羹渍擦去。 “母后,外间有些回暖了,宫里好些园子都有了草色。” “再过上些时日,母后可以去宫外踏青……” 郭氏则是瞥了他一眼,而后便又慵懒地倚回了榻上。 “那个且再说。” 她又不是没有去过宫外,而且眼下这种日子,就还挺不错的…… “还有什么事你就一并说了,憋着干嘛?” 听到郭氏的话,曹芳也没有丝毫意外,只是轻点了下脑袋。 “母后,朕打算改元了。” 郭氏则是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可还有别的事情?没有就去上朝!” 改元就改呗,这事儿又与她无关……不重要! 看见郭氏那一脸的满不在乎,曹芳默默咽下了剩余的话,轻轻点头。 “那,母后,朕便先去上朝了。” “去去。” 再曹芳离开之后,郭太后动手打开了桌上陶罐的盖子,而后深嗅了口罐子里散佚而出的热气。 “这不是挺香的么……真是的!” 而后她便用曹芳喝完的小碗又盛了一碗红枣羹出来,眸子亮晶晶的,嘴角也无意识地勾了起来。 汉家女儿的娇憨,在此刻于她的身上尽数流露了出来。 而离开郭氏寝宫的曹芳,却是略略显得有些惆怅。 每天都是这么齁甜的玩意儿……对一个出身北方的咸党来说,简直太不友好了…… 啥时候宫里的胃口能换一换哦…… 真受不住了! “陛下,可要乘车?” 李常还是在一旁伺候着,不远处,一个小内侍牵着马匹的缰绳走着。 曹芳回眸看了一眼,而后便摇摇头。 “且走走,好不容易天气暖和了起来,朕也好久没见太阳了。” “喏。” 宫墙厚重,好不容易见了日头和草色,谁又不会生出些许眷恋呢? 走了许久,曹芳突然开口问道:“李常,你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这年头,能进宫当值的,无一不是穷苦出身,而那些底层百姓,起的名字决然不会是这种。 一般来说,能够起个一二三、大小都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更多的还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名字,比如犬、牛、稻、禾这之类的。 “回陛下,老奴的名字是当年入宫后遇到的宫人替我改的。” 准确说过来,那个宫人,应该算是他老师!毕竟认字读书这些都是他所教授的。 只是,如今他都忘记那名宫人叫什么了…… 时间总能抹去一切东西。 曹芳轻嗯一声,顺手从旁边的树枝上摘了新芽下来,而后直接将微微泛绿的芽苞在手心捻成了汁水。 “走,去上朝。” 声音落下,曹芳便转身往马车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李常则是微微一愣,随后才反应了过来,等他转身追上曹芳的时候,曹芳却已经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开动,随后速度便快了起来。 早朝啊……迟一点就迟一点! 嘎吱! 马车急刹的声音依旧刺耳,曹芳在马车彻底停住后便直接跳了下去。 李常在则是动身跟了上去。 等曹芳入朝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朝臣都微微一愣。 也就没多少时间,怎么曹芳身旁跟着的另外一个内侍不见了? 不过这疑惑也就是一瞬,随即便被曹芳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朕要改元!” “诸卿可有什么想法,都说说看。” 改元……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按理说,新君即位,改元必然是首要的事情之一,毕竟也没有几个说即位后依旧沿用前任帝王年号的。 所以曹芳想要改元,都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陛下,老臣卫臻有奏。” 看见这位老人家出来,曹芳也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司徒请讲!” 卫臻先是行了一礼,而后便打开了话匣。 “陛下改元,老臣想提个年号,也算是为陛下此举,献一份力了。” “正,是也;始,初也。” “故老臣欲提‘正始’二字为元,望陛下斟酌。” 曹芳眸中流过丝丝暗光,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避不开么…… 记得好像正史上曹芳的第一个年号就是正始……这还真是,巧合地让人提心吊胆呢! 不过,正如卫臻所言,正始这个年号,也绝对是最适合他眼下的。 无论是从他的心态,还是想做的事情上来说。 “这倒不必,司徒所言甚好!” “那就改元正始!” 继续沿用正史年号又如何? 这种巧合需要怕? “李常,拟旨!” “喏。” “朕承天命,即位数月有余,思虑良多,今改元正始,以彰朕心。” “即日起昭告天下。” 曹芳说完便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目光熠熠地看着阶下诸朝臣。 “望诸臣工,尽力辅佐于朕,令我大魏,今即正始!” 他的声音落下,朝堂上便有人断断续续地拜了下去,而后才响起了一道洪流般的声音。 “臣等,效死!!!” 第63章 纷乱已起 好似是为了让曹芳的改元显得焕然一新,从诏书颁布下去的第二天,洛阳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与平日里不同,曹芳这次却是命人将早就堆在库房落灰的躺椅给搬了出来。 “陛下,茶水好了!” 随着他身旁李常的声音响起,曹芳这才把目光投到了一旁桌面上手掌大小的火炉上。 咕噜…… 茶壶的盖子突起一阵,随后又落了下去,伴随着的就是一道溢出来的热水浇落在火炉中心泛着赤红光茫的木炭上。 待到一阵水汽散去后,曹芳才垫着一块麻布将茶壶从小火炉上取了下来,随后便倒干净了里面的茶水。 与眼下主流所擅的茶汤不同,他还是喜欢直接丢几片茶叶进茶壶里去煮茶水。 简单至极的喝法,而不是往里面加各种香料,尤其是花椒这种玩意儿…… 轻啜了一口茶水后,他抬头看向了刚刚来到旁边不久的太医令。 “朕听闻宫外兴起了一道药方?” “那是什么?” 留着一撮稀疏胡须的太医令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瞬间便带上了些许苦涩和无奈。 “回陛下,外间确实兴起了一道方子。” “叫做五石散!” “而且这道方子本来就是宫里的。” “嗯?宫里的?”曹芳顿时来了兴趣,微微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太医令:“怎么回事?说说!” 就他所知,五石散那个东西,可并不算什么好玩意儿。 吃了那东西不仅浑身发热,还会出现各种幻觉……貌似比某地的菌子都带点劲头…… 太医令听了之后更是直接伏身下拜。 “陛下,那方子,寻常吃不得啊!!!!!” 是药就有三分毒性,更别说本来就是用来治疗某些特殊病情而走险开出来的方子了,那种药,基本上就是各种剧毒的复合品。 而五石散……正如其名,五种矿物药材,性皆燥热,短服可治伤寒,只是这玩意儿的副作用,可以称其为‘亢奋’! 呼呼如狂,性起如莽。 曹芳顿感无趣,重新倚回了躺椅上。 “起来起来,朕何曾说过要吃那东西了?” 至于他为何想要了解这东西的药性,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已经明确知道曹爽服用这五石散有很长时间了! 众所周知,无论是那种药物,只要服用的时间够长,那么人体必然就会产生对于那种药物的抗性,日积月累之下,所需的药物剂量也必然会越来越大…… “朕只是在想,那个东西算不算个好的……” 仕子风流,好像就是魏晋而起的,究其原因,这五石散在里面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不思报国,整日只顾着服食五石散,而后流连于风月。 上层如此颓丧,何愁国家不亡? 太医令听到曹芳的声音,出言更加无奈了起来。 “陛下,那方子原本是治疗伤寒的,也不知道是谁,竟然开始将这方子当成了仙药……” 如今这种情况,他也只能是内行看无奈了…… 毕竟对比于一个医者,那些真正服食五石散的人,身份可确实是要高上不少的,人家不听你的,你又能如何? 医者仁心,奈何受医者不仁于己!如之奈何? 伤寒…… 曹芳沉默了下来。 若是不曾在宫中看到过那些确切的记载,那他对这这个病的映像或许还停留在无关痛痒的地步。 可真正的情况却是,能够让一人封圣的病症,又怎么会简单? 文教万人者,方可言圣; 农活万民者,方可名圣; 医泽万代者,亦可道圣!!! 若无张仲景,伤寒这病,绝对能再继续肆虐华夏千年万代!期间所伤人命,又何止万万!!! “唉……” “且就如此,你先回去歇息。” 曹芳显得有些兴趣缺缺,只是随意摆摆手便不再说话。 真要说过来的话,五石散那个东西或许并没有多大用处,现在的话,且就将之看作预防伤寒的东西…… 只是等他再把目光移向雨幕之后,心底就和庭中的积水一般,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波澜。 大魏第一场雨都已然落下了啊……就是不知道北边又如何呢? …… “二子大哥!!!直接杀过去!把胡人杀乱了!!” 郭攸脸上狠色一闪而逝。 前有杂胡,后有鲜卑胡人。 如何选择? 本来他们走这条路,为的,就是尽可能保全所有人。 而想要达成这么目的,那最好的做法,就是彻底搅乱所有局势!所以,最好的法子,只有杀!将一切全数杀乱! 要知道单论相貌,胡人和汉人其实相差反倒没有多少。 但是!杂胡的相貌,和汉人以及正统胡人,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什么肤色偏白、瞳孔异色、毛发卷曲、鼻梁高挺,都有! 这也就是后来冉闵一道杀胡令下去,不愁杀错人的原因! 因为那些被杀的,必然有胡人血脉在身!而当时那种情况之下,身具胡人血脉,那就是错! 二子也是没有犹豫,还是直接带队飞奔着,丝毫不管那些杂胡是否有能力反抗,只要到了近前,直接就是一刀送出,而后借着马的力道抽刀,随即再送。 短短数十呼吸,五百人便在杂胡聚居的地方杀出了一条赤红的路。 又跑出了许久路程,这五百人才在二子的带领下缓下了速度,当然也就只是停留了不久,所有人便再度奔驰了起来。 停不得! 现在只是短暂地杀乱了杂胡,只要杂胡们反应过来,愤怒的他们有很大几率会和胡人联手。 到那时候,别说教训杂胡了,这五百来人南下都是问题! 越过了杂胡聚居的地方,二子这才一把将脸上遮的半面巾给扯了下来,而后深吸了口气。 “胡人的血……真特么臭!!!” 郭攸脸上抽抽着追上了二子,此刻他脸上也彻底没了什么狠辣的表情,只是看着却有些……男言之隐…… “二子大哥,咱能否找个地方……缓缓?” “我撑不住了啊!!!!” 被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彻底浸染,谁能承受? 二子瞥了一眼郭攸,嘴角扯出来一道古怪的笑:“子廉,没想到啊,以前你没骑过多少次马,现在却一下子就能骑马从北漠到这里……” “不错,不错,我看好你!” …… 郭攸脸上表情极其复杂,眸中更是多种情绪交错…… 这就是坑到自己了…… 第64章 行法令,劝农事 二子也就是调侃了几句郭攸,随后便转头朝着众人吼道:“都下马歇息一会儿,动静小些!” 如今只是暂且穿过了一部分杂胡所在的区域,而非彻底脱险了,只不过相较于先前,现在他们所受到的威胁小到了足以卸下大部分心防的地步。 毕竟杂胡所居,更多就是在山林地带,而现在他们也可以借这山林之利稍稍遮蔽身形了。 跳下马匹,二子顺势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把,将他那匹马赶到了一旁去吃草。 郭攸岔开着腿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他身旁。 “二子大哥,这胡人的马如何?” 他满脸诡异的笑容,似是痛苦,又似是舒爽。 这还用问? 二子满脸感慨的神色,往周围所有人替换的马匹上看了一圈后才开口。 “虽然大魏确实不缺马匹,但是真就论及哪儿的马匹更好的话,大宛马首当其冲。” “其次就是这胡人的马匹了。” “无论是耐力或者短途奔袭,胡人的马自然是要胜过大魏的马。” “若是我大魏骑兵都能换上这胡人的马,北漠,大魏亦可肆意出入!” 只可惜……就算前汉,也最多只是打穿了北漠,而没有彻底征服这块土地!太过可惜了啊…… 汉人对上胡人,基本上就是战略战术、军队武力、个人武力等等各方位全属性的碾压,但是唯独有一样,汉人是真的逊色于胡人的。 那就是骑兵。 虽然汉末有公孙家的骑兵、西凉军都可以轻松虐杀胡人,但是这两方都是在用取巧的办法去打的。 公孙氏的骑兵就是纯粹抛弃了所有正常骑兵所应该有的防御,减轻马匹负重,然后骑兵的短程爆发速度最少也会提升一到两成,更恐怖的还会提升到五成。 而后再以战养战,陆续完成对骑兵马匹的换装。 至于西凉兵…… 他们所属的兵种确切来算,应该属于寻常骑兵中的重装骑兵,然后西凉兵还有从属兵种—羌骑。 真正打起来,一般都是一个西凉骑兵带着好几个羌骑去锤别人。 重装骑兵+人海战术 若是西凉兵没有羌骑的辅助,和其它骑兵单打独斗的话,基本上被别的骑兵耗死就是必然了。 郭攸脸上扯开一道阴恻恻的笑。 “二子大哥,以后要不要再多来北漠走走?” 二子斜眸看了过去。 你那是想到北漠逛逛?你那是馋胡人的脑袋,你下贱!!! “且看看,这事不是我能做决定的。” 军事,向来都是一国大事,只要涉及到了出兵,要么朝堂决定,要么就是帝王下诏。 除这两者,谁都不能绝对军队去向,否则,就是涉嫌谋反! 郭攸眸子一丝失望明显闪过,但也就是瞬间,过后他便恢复了正常。 个中道理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失望归失望,谁知道真回去大魏朝廷了,那位皇帝会不会下诏出兵呢? 二子则是动身站了起来,大致活动了一下身子后挤出来了些许笑意:“安心,等下次来北漠,就不会是这区区五百人了。” 要知道他可还是身负重任的,纵然这重任,除了他也没有别人知道了。 但是他也不傻,收集胡人各部信息以及胡人的分布,曹芳打算干什么?不就是打算要对胡人下手了么…… 闻言,郭攸抬头朝二子看了过去:“二子大哥,你是说?” 只是二子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转头高呼道:“兄弟们,动身了!回家!!!” “喏!!!” 道道齐呼响起后,二子回头冲着郭攸将下巴微微一抬。 走了,先回家! …… “桓卿,农事可安排下去了?” 大魏第一场春雨已然落下了帷幕,日头也逐渐温暖了起来。 随着曹芳说完,桓范便于阶下站了出来。 “回陛下,农事早就依着往年的尽数安排下去了,必然误不了农时。” 屯田…… 想到这个曹魏所大力推行的制度,曹芳顿感头疼。 也不是说屯田这个制度不好,就是有一点,但凡这种大规模的生产,其必然会催生出一批涉及到上上下下的‘伸手党’。 说得不好一点,那就是贪腐! 但是!眼下的大魏,绝对是离不开这个制度的! 因为屯田所得,其中六成都是大魏军队的军粮!一旦没了这个制度,那大魏的军队必然就会出现乱子。 “桓卿,前些日子朕翻阅了这些年屯田的记录,发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近些年朝廷屯田所得越来越少了?” 桓范则是一阵沉默,而后便硬着头皮回道:“或是连年耕作,粮食产得少了?” 正如他所言,连年的耕作,绝对会让粮食的产量减少,但是下面种田的人会不懂这个道理?田地轮耕早就被民间给用起来了,所以就算粮食产量减少,也绝对不会少到哪儿去。 而且,这也才多少年?全国粮食产量降低的幅度怎么会这么大? 曹芳只是微微摇头,也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 贪腐绝对得治,但不会是现在。 “朕有个想法,先在洛阳周边推行军屯,由军队进行耕作,百姓的话,开荒,所开荒地,免三年税赋,三年之后税赋折半缴纳,五年后正常缴纳。” “如何?” 大魏的军队可以说是半职业兵种,但是洛阳周边的军队,绝对是属于职业兵种的,也就是说他们不会进行耕种屯田的操作。 当然,现在大魏的军队,也基本上没有进行耕作的,就算是那些真正半职业的兵种,更多的就是雇佣百姓来进行耕作。 将现有的官方农田彻底纳入军队体系,这也算是一个暂时避免贪腐的办法…… 毕竟在眼下,是绝对没有几个人敢把爪子伸到军队里面的,否则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桓范也是暗暗叹了口气。 也只能这样了。 “陛下圣明!!” 只有曹芳暗自在心底微微摇头。 解放生产力啊……这才是一个国家想要真正强盛起来的基础,可解放劳动力的前提是什么? 足够充足的基础物质条件,简单点来说,那就是吃喝穿衣。 只有解放了生产力,国家才能开始调动人民的富余力量,开始发展国家力量。 第65章 自北而归 “二子大哥,咱们这是?” 郭攸满脸不解地看着二子。 他是实在搞不懂,为何要放弃最安全且便捷南下回归大魏的方式。 只是当他问出口后,二子就和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同时大笑了起来,足足半晌,众人的笑声才缓缓停歇。 “子廉,你可知为何我等只有这五百来人么?” 看着周围一众汉子满脸的笑意,郭攸心底闪过一丝不妙,而后迅速摇头。 “不知道!” 猜这玩意儿,闲得慌?聪明人就要懂得直指苗头! 二子眼中一抹意外浮现:“你怎么都不猜一下?!” 这小子不好搞啊! 郭攸脑袋又一次晃了起来,速度飞快。 “不猜!打死不猜!” 有一说一,该猜的时候可不是眼下这种情况,现在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有坑在后面等着,猜什么猜,不怕掉坑里? 看见郭攸的表现,二子嘴角一撇。 “怕啥?我能吃了你还是怎么滴?” “不瞒你说,我等是奉陛下诏去胡人那边的,而不是朝廷的意思。” “这么说,你可懂得?” 不得不说,有时候聪明人就是聪明人。 一瞬间,郭攸便反应了过来。 朝廷包括皇帝,但是皇帝可不是朝廷。 他总算是明白了二子之前那些话的意思。 奉皇帝诏偷摸进的北漠……就是说当今的那位大魏陛下,有心剑指北漠?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好说了。 包括为何二子他们冬日里进草原、没有援兵这事…… 不过若是他记得不错的话,如今那位大魏陛下,才刚刚即位没有多少时间?这是想借着北漠胡人立威? 看来……这位大魏陛下,是想亲手执棋啊!好气魄!好胆魄! 只不过当他再度抬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壮汉微笑着围住了他,一个个地都在摩拳擦掌。 登时郭攸心底就咯噔一下。 完蛋!又尼玛掉坑里了…… 他怎么就这么……记吃不记打呢? 有些秘密,所有人都能知道,但是知道的人,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 无奈一笑后,郭攸便开口道:“二子大哥,咱打个商量成不?” “日后能不能别再总惦记着坑我了如何?” 周围众人齐刷刷从脸上挤出浓郁且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说呢~~~” 随着众人声音落下,郭攸直接讨饶。 “诸位大哥,啥要求我都认,只求你们以后别总盯着我坑了,咱不得坑外人么?总坑自己人不好!” “真不好!” 周围所有人顿时哄笑出声。 二子直接高声笑道:“兄弟们,走了,咱军师到位了!!!回家!!!!” “回家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郭攸也笑出了声,声音越来越大,和众人融在了一起。 马蹄声再度响起,伴随着人声,久久不息。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谁言此世无男儿?同袍同泽同赴死! 此为汉家子尔! 洛阳,内宫。 曹芳放下手中的奏疏,一手在眉间揉了起来,也就是一会儿,他便抬头看向了书桌旁燃着橙黄火光的灯盏。 愣神了好一会儿后,他突然出声。 “那群游侠儿现在如何了?” 典虎的声音从油灯后面的黑暗中响了起来。 “主上,第一批的游侠儿都已经开始训练体能了,第二批的约莫还有五成的刺头,不怎么乐意听话……” 耗时太久! 曹芳闭眼皱眉倚回了靠背上。 原本按着他的预期,这群人应当是都快要差不多了,没想到却只是第一批人堪堪完成了素质教育…… “可能加大烈度?” 典虎一手抚上了光洁的下巴,半晌时间过去,他声音中带着些许迟疑地响了起来。 “可以是可以,就是怕会废掉两到三成……” 随即曹芳便吐出了一口悠长的浊气。 “加!注意点好苗子,别的废就废了!” “喏!” 随后典虎的声音便再度沉没在了昏暗之中。 曹芳黑暗中睁开的眼睛却是显得更加明亮了起来。 真要说过来的话,这群游侠儿本来就是游离于国家之外的家伙,如今他想要将这群人纳入编制体系中来,成功那自然更好,不成功,也就是稍稍浪费了点资源…… 当然,就眼下而言,看着似乎是有点成功的迹象了。 但这样应当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加快进度了,本来他制定的训练计划基本上就是在照搬了后世的普通军训后又加了点量。 真要说烈度的话,远远不够,主要他还是担心这群人体质跟不上给练废了。 但是没想到这样却耗费了这么长时间……看着真就有点得不偿失的样子了,不仅仅是资源,而是他有种感觉…… 可能,很快这群人就要被用上了…… 不得不急,不能不急! 而且说过来的话,本来就是意外之中的收获,那……废掉一部分,也不算吃亏!就算最终出来了一半,只要把其中的好苗子留下来,那么就是赚!而且还是大赚!!! 随着暗光闪过眸子,曹芳脸上也平静了下来。 大不了,那群废掉的,给他们另外安排事情好了……不能上该上的地方,那就好好丰富理论层面知识……人,必尽其用!!!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起,而后又迅速淹没湮没在水花砸落的声音之中。 洛阳城外约莫二十多里地的驿馆大门缓缓打开,一个披着衣裳的驿者从门内探头出来,左右看了一眼,而后睡眼迷蒙地又钻了回去,嘴里嘟囔着。 “什么嘛……哪儿有啥声音?” 还没说完,他就稍稍一愣,而后低头看向了手上。 “这是……水?” 下一刻他直接疯了一样重新打开驿馆的大门,而后用手在大门上摸了一把,再直接转头向门外路上看了过去。 月色下路上一个浅浅的小水潭中的水却显得浑浊异常。 “油……油灯!!!油灯快拿出来!快!!!!” 他声音之中的惊恐完全掩饰不去。 等到有人擎着油灯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半跪在路旁的人。 来人顿时一惊。 “驿长!!!!” 而后便冲了上去,等他到那人身旁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脸崩溃神色的一个人。 “快……快……快马……” “快去……有敌袭!!!!快!!!!!” 刚开始擎着油灯的那人还有些不解,只是当他顺着那驿长的手指看过去的下一刻,瞬间就换上了满脸的惊恐。 “快!!!!!加急!!!!!敌袭!!!!!快报洛阳!!!!!” 第66章 入宫了 过了不久,驿所里两匹骏马奔驰而出,但这两匹骏马却只有一人在驾驭。 随着驿所前水坑再度浑浊起来,那驿者便很快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那最早发现一切的驿长,眼底却蕴着满满的恐惧。 这可是……敌袭! 别人如何,不关他事,但是只要洛阳出现什么敌袭,就算只有消息,那这沿途的所有驿所绝对没有一个能逃得了的! 轻点撸官,重点丢命! 这可不是那个文人犯事,顶天了流放的时代!曹氏可从来不曾吝惜过手中的屠刀! 只是在他眼中的恐惧之下,却隐约有着些许异色。 边关!!! 天色蒙蒙,水汽尚未散尽,二子便同剩下的所有人,连人带马都没入了洛阳城外的一处密林之中。 郭攸尚显沙哑刺耳的声音也在随后响了起来:“二子大哥,你说的是真的?能带我进一趟皇宫?” 二子往密林左右一看,而后才重重点头。 “对!只是你要听我的话,不该去的、不该看的,任何东西都不要去好奇,跟好了我。” “你可记住了?” 其实按着规矩来,郭攸可是绝对不能进宫的,即便是外宫也不行!更不用说什么内宫了。 但是就这一趟北上的战绩而言,郭攸能不去吗?谁的功劳都能被抹杀,唯独郭攸,不行! 仅仅因为一点,郭攸,身份不够! “记住了!” 随着郭攸声音出口,二子便将手指塞进口中长长一吸。 这么久的时间接触下来,郭攸自然明白这道长哨代表什么。 隐蔽!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二子直接一把抓住郭攸的肩头,另外一手于他腰上用力猛提,瞬间便将其扛到了肩头。 “别乱动,走了!” 对比于二子那庞大的身影,郭攸基本与一只瘦弱的鸡仔无异。 只是郭攸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只是镇定地点头。 开玩笑,又不是第一次被这样扛了,有什么可怕的? 真以为他们在北漠换马是自愿的?要不是大魏的马匹伤的伤,死的死,他们会冒险主动出击偷袭拥有马匹的大型胡人部落? 要知道,胡人的小微型部落,基本上不配拥有多少马匹! 而在获取到胡马之前,但凡真需要赶路的时候,哪次不是二子扛着他的? 两人一上一下,迅速从密林之中穿了过去,等晨间水汽稍散的时候,二子已然扛着郭攸打一条小路中钻了出来,随即入目的,就是一道隐于野草之中的内河。 在动手将郭攸放下来后,二子便稍稍活动了一番,径直跳进了水中。 “子廉,下来!” 郭攸无奈一笑,便也动身跳进了水中。 只是入水的第一瞬间,他脸上就浮现了一抹意外。 二子的声音随之而起:“这条密河是接着宫内汤泉的,顺着这个就能进内宫了。” 只不过他也并未将一切都说出来,比如进入内宫的第一站,就是他们这群人于内宫的隐秘居所,每时每刻,都有人把手,而进出这道岗哨的唯一钥匙,就是脸! 那一张张日积月累互相都熟悉至极的脸! 郭攸在水中动了下手脚,嘴角直接咧开。 这么久没洗过热水澡……突然来一下,爽不爽?当然爽!可是爽归爽,现在正事儿可不是啊泡澡! 解释完了,二子深吸了口气便整个人潜入了水中。 郭攸见状也学着二子开始动作了起来。 两人都是过一会儿浮上水面吞口空气,随即再度潜进水底。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努力游泳潜行的郭攸脑袋直接撞上了二子的后腰。 随即他便听到了二子的声音。 “去,拿根绳子来。” “喏!副统领!” 不等郭攸有任何反应,二子的大手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带,而后顺着一股子力道登上了河岸。 待到站定,二子便打量了一番面前两人,微微点头。 “我要去见统领和陛下,你们先找人将军师带回去好好伺候着,记住了?” 那被训斥的两人目光几乎同时就落到了郭攸身上。 这小子……看着还没有加冠?这就是军师了?嘶!!!! 对于二子所言,他们二人都没有任何怀疑,别看平日里二子表现得足够憨厚,可那也只是表现而已……这么多年兄弟了,对于二子,他们又岂会不清楚? 能让二子甘心叫一声军师的,那必然是有着与之对应的能力的,年纪可从来不是二子对人的评判标准! 叮嘱完了两人,二子回头冲着郭攸一笑:“子廉,你就先随他们去歇着,我要离开一趟,放心,都是自家过命的兄弟,有什么想吃的喝的直接告诉他们就是了。” 郭攸此刻才稍稍回过了神,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 随即他就回头看了一眼河岸下面,直接抽了好几口冷气。 这么深……难怪他会听到二子说要一根绳子…… 等他再度回过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张硕大无比且没有胡须的脸。 那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他都能清楚看到两人脸上的毛孔…… 三人的呼吸互相交错,过了小半晌,一阵春风拂过…… “哈……湫……” 看着面前两人脸上挂着的丝丝晶莹剔透,郭攸脸上一红,随即轻咳了一道。 “那个……两位大哥,可有暖和点的地方……” 两人转头互相瞅了一眼,看着彼此脸上的晶莹,直接笑出了声。 好小子!确实好小子! “有!怎能没有!” 一把抹掉脸上的晶莹,其中一个汉子笑道:“走,我带你去咱的住所,吃肉?喝酒?来哪个?” “有酒肉?” 郭攸眸子一亮,似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好事。 汉子冲着郭攸一顿挤眉弄眼:“酒是上好的酒,肉是腌好的羊肉,管够!” 闻言郭攸直接跳起来擦去了嘴角的涎水:“那还等着干啥?走走走!喝酒去!!!” 酒肉……那可是行动力的根源啊!!! 与他们不同,二子此刻则是一边跑着,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皮壶,打开壶塞确认了一番后便重新将之塞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他脸上稍稍放松下来的神情。 最重要的东西,没有疏漏,那就一切无碍! 第67章 大戏开幕 “回来了?” 二子刚刚站定,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便从侧面的黑暗中响了起来。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典虎便走到了有着光茫映照的地方,而后鼻头微微耸动了一阵:“杀了多少胡狗?” 那条通向内宫的暗河,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但也正是这样,他才会有此一问,按理说普通血腥味在有些温度的水里面泡上一泡也要去掉大半,可现在的二子呢? 别说散掉了,他身上的气味就好像经过了发酵一般浓郁。 提及这个问题,二子一阵迟疑,随即摇起了头。 “记不得了,不过那些从胡人身上拿下来的物件儿,都在城外兄弟们那儿,应当是没有丢掉多少……” “无妨……” 典虎脑袋上下摆动一下,而后轻声道:“擅自乱来,回头自己去罚……” “知道了?” “喏……” 二子脑袋垂下,应了一句。 他自然也懂得典虎话里的意思,都领兵北上了,那首重的,必然就是北上的任务,其次就是性命!不止是他自己的,还有麾下那些兄弟的性命! 这两点若不能保证,那就绝对不算是一个及格的统帅。 “外面是谁?” 曹芳的声音从寝宫内陡然响了起来,直接将两人的对话打断。 典虎瞬间反应过来,看了二子一眼后便转向了寝宫大门。 “回主上,是二子他们回来了!” 下一刻,寝宫以内骤然一静,随即便是一整杂乱的声音响起。 嘎吱…… 随着寝宫大门打开,曹芳便穿着一身便衣出现在了外间两人眼中。 “回……唔……” 话没说完,他便皱起了眉头。 好浓郁的血味、腥膻味! 当然,也就是一瞬,他便看到了伏身于地的二子。 “回来了?” “朕要的东西呢?” “算了,进来说话!” 撂下一句,曹芳转身便直接进了寝宫。 谁知道暗中会不会有第三只眼睛呢?该谨慎的时候,绝不能因为他皇帝的身份而放松警惕。 等到两人进了寝宫,在典虎将大门合上后,又过了足足半晌,他才再度开口:“朕要的东西可曾带回来?” 二子将皮囊从怀里拿了出来,双手托举。 “回主上,所有与胡人相关的消息,全部都在这个水囊里面了,无有任何遗漏!” 曹芳眸子在二子身上游移半天,随即才冲着典虎一抬下巴。 拿过来! 典虎会意,往前几步后拿过了二子双手托举的水囊,呈递到了曹芳眼前。 从典虎手中一拿过水囊,曹芳便动手直接将之打了开来,而后一根手指探入其中摸索了一阵。 等到他手指离开水囊口的时候,一角绸子便打水囊口钻了出来。 捏住那绸子的一角,甚至都没废多少力气,曹芳就把它尽数抽了出来。 随之入眼的,就是其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他嘴角微微抽动一下。 不得不说,古人在节约这方面,基本上每个人都做得很到位…… “典虎,给朕拿两盏油灯过来。” 随口说了一道,曹芳就把手中的绸子在床上铺了开来,其中一个微卷的角也被他用手压了下来。 等典虎一手一盏油灯走过来的时候,曹芳已然趴在床上看了起来。 有了光亮相助,他的效率明显高了不少,但即便如此,等他有心思开口的时候,已然过去了小半柱香…… “可有人丢在了北漠?” 出口问的时候,曹芳还有伏身于床上看着绸子。 若只是探知情报,则有很大可能,不会折损军士,但他们此去,肯定是不止于探知情报的,更有可能是与胡人接兵了。 他大致也猜得到,依着汉家子的血性,遇到这种情况,怎能不报复回去? 不仅仅要报复,更要狠狠地报复!报复到那些胡人怕!!! 二子也没有几分犹豫,只是重重点头。 “回主上,丢了十三人没带回来。” “杀了多少?” 这个问题出口,二子反而沉默了下来。 杀了多少……这个他可从来没有计算……但,应当是…… “约莫数百?” 一比十的战果? 曹芳这才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柱在了腿上,盯了好一会儿二子。 “胡人战力你觉得如何?” 一比十的战果,虽然稍稍有点太好,但也绝对没有到离谱的那种程度,毕竟战果比这离谱的军事行动,历史上从来不缺! “有勇无谋!!!” 二子声音掷地有声,眼中也是满满的坚定。 毕竟这可是他的亲身经历所得。 随着他将一切和盘托出,曹芳眸低便泛起了一丝波动。 “按着你所说的,那个叫郭攸的小子,应该是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他现在于何处?” 问这话的时候,他右手便抚上了下巴。 根据他从绸子上的消息记录,再结合二子他们的所有经历…… 可能胡人,并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有勇无谋这四个字,从来都只能形容个人,而非群体!一旦将这四个字套到群体的对手之上时,那最后就只有一个词等着套这四个字的人。 失败! 所以,二子他们所遇到的,应该就是胡人中一个极小的部分。 要知道胡人可是和前汉从开国纠缠到了现在!这么一个生生不息的对手,可能是那种沙比吗? 虽然一开始和前汉纠缠最多是匈奴,但匈奴就不是胡人中的一个部分了?中原王朝尚能传承有序,胡人怎么就不行了? 只能说,二子他们会有如此成果,完全就是一个巧合之中的巧合! 真相永远藏匿于表层之下。 二子伏身下拜:“还请主上治罪,属下,将其带进了内宫,现安置在我等住所。” 曹芳满脸不在意地站了起来,舒展了下身子。 “回头自己去领罚,至于那个小子,暂且安置在哪儿,等事情都做完了朕再去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有着如此智慧的一个人,出身会简单吗? “行了,回头你且先出城,点齐了所有人马,在洛阳城外把动静给朕搞起来。” “不准小了。” “若是做不到……” “若做不到,属下提……” 说到一半,曹芳伸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做不到了就一个人去清理宫里的茅房,三个月!” 典虎脸上浮现一抹笑意,看着二子,却始终没笑出来。 清理茅房啊……这个惩罚不错!回头可以推广推广! 第68章 剑锋所指 二子脸上浮现一抹尬色。 清扫茅房啊…… 而且还是一连三个月,回头不得被那帮臭小子给笑死了? 不行! “喏!属下必然做到!!!” 开玩笑,做不到的后果都摆在面前了,怎么可能不做到?怎么敢不做到? 曹芳轻轻点头示意。 “去。” 看这时间,他也要准备去上朝了。 声音落下,二子便直接起身快步往殿外而去,没有丝毫停留。 典虎也是行了一礼,重新退入了黑暗之中。 过了不久,寝宫大门口便响起了道轻柔的女声:“陛下,该上早朝了。” 曹芳坐在床边长长吐了口浊气出来,而后双手在脸上揉搓了一阵,朗声道:“进来。” 嘎吱…… 木头摩擦的声音缓缓停歇,两个女官带领的一队侍女随着脚下莲步摆动就到了他床边的两侧。 随即便是一块温热湿润的手巾递了上来。 曹芳接过后将之按在脸上揉搓了一阵后便降有点微微泛凉的手巾丢到了水盆里面。 紧接着那两个领头的女官便开始动手替曹芳换上朝服。 等到收拾结束,天色已然蒙蒙亮了起来。 “陛下,车架准备好了……” “牵马过来!” 声音一落,他眸子扫过典虎先前隐去的黑暗,嘴唇微不可察地一动。 安全! 这对于皇帝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尤其是一任皇帝没有做过任何天怒人怨的事情的时候,保证了安全,他才能时时刻刻立于最优地位! 说完,他在那些女官侍女都未曾察觉的时候便直接动身走出了寝宫。 而此刻,原本那匹用来拉车的马匹身上已然褪去了所有的束缚,只剩下了可供人骑乘的马鞍和缰绳。 走上前去,曹芳伸手于那马的面门上轻轻一摸。 或许是觉得舒服,那马儿湿润的鼻子在曹芳掌心拱了起来。 “今后就你来载朕,如何?” 只是他却没有得到马儿任何其它的反应。 曹芳莞尔一笑,双手抓紧马背,在李常的帮助下坐上了马背,而后转头看了过去。 “你随后跟上来,朕准你用车架!” 说完双腿在马腹用力一夹,直接窜了出去。 奔马疾驰,本就比车架快上不少,更不用说内宫本来就没有多大了。 短短时间,他就拉紧手中的缰绳跳下了马。 那些还在外面的朝臣,看到曹芳,无一不是眼底闪过了丝丝意外之色。 要知道平日里曹芳最多就是坐着车架,骑马上朝……绝对是第一次!不止他是第一次,就算带上曹叡,也绝对是第一次! 脚一落地,曹芳目光扫过所有人,而后嘴角勾起。 “诸卿倒是来得够早!” “走,也不必在外面等了,随朕进去。” 只是还不等他脸上笑意褪去,远远便有一马横冲而来。 “急报!!!急报!!!” !!!!!! 曹芳瞬间转身,满眼的怒火。 又是军情?胡人这是想死了不成?如此频繁叩关?欺负他刚上位? 何止是他,此刻,所有朝臣都好像吃了炸药一般,个个都是满脸怒火。 该死的!除去前汉之初胡人会这么嚣张外,其余什么时间不是汉人压着胡人在锤?更别说继承了前汉外交政策的大魏了。 一个,打!!! 随着驿者近前,曹芳满含怒火的声音便直接炸响了开来。 “说!何事?!!!” 驿者眼底满满的惊恐,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陛……陛下,洛阳城外二十里地的驿站发现军队踪迹……” 说到一半,那驿者已然是满脸冷汗。 “似……似是朝洛阳而来!!!!!” 几乎是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尽数聚集到了满脸恍惚的曹爽身上。 军队入洛阳…… 只有两个可能,一个便是胡人,另外一个,就是有人故意而为! 至于说胡人入境,还不被边关将领察觉。 可能性有,但是极小,小到了可以被忽略的程度! 那么剩下的,只有另外一个可能! 能够调动军队的,同时还能让军队做到隐蔽的,整个朝堂上,只有一职。 大将军! 只是在所有人目光聚焦的时候,没有人发现曹芳眼底掠过的一丝暗光。 这个踪迹…… 但他也是在下一刻将充斥着怒火的目光投向了曹爽。 “大将军,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解释?解释什么? 听到这两个词,曹爽才从恍惚中回过了神,看着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他才发觉到一丝不对。 “这是……生了何事?” 他满脸疑惑的神色,没有分毫作伪。 好!!! 曹芳心底顿时一阵叫好。 就怕你曹爽知道!如此正好!! 只是心底如此,他脸上却依旧带着怒火:“为何洛阳城外会有军队踪迹!!!” “身为大将军,此事你难道不打算给朕一个交代???” “还是说,那军队,就是你曹爽调来的?!?” 这话一出口,朝臣中便有好几人暗暗挡在了曹芳和曹爽之间。 其中为首者身为司徒的卫臻。 他直接几步逼近曹爽。 “大将军可是欲行不轨之事?” “先帝大行不过也才几月,你便欲行不臣?” “是否!!!” 看着卫臻满脸的厌恶,曹爽一阵愣神,随即立马摇头。 “我何时行那不轨了?” “还有,什么军队?” “我何时有过调军了?”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 不是曹爽?那是怎么回事? 曹芳眸子死死落在曹爽身上,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 一下子弄死曹爽?不可能的!作为先帝顾命大臣,又岂是说弄死就弄死的? 不过…… “不是你调兵?难道是胡人不成?” 曹芳的质问接踵而来。 无论是否他调兵,只要查明确实有军队前来洛阳,那曹爽必然无法摆脱此中责任。 失职啊! 毕竟大将军总揽全国军事,只要稍稍出点纰漏,那就必然有他的问题! 只要死咬这点,又何愁无法削权? 曹爽瞬间怒目向那驿者。 “真有军队???” 他绝对没有调军,而想要洗脱这个罪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证明这一切,是假的! 那驿者额头冷汗汩汩,在众人的注视下颤巍巍地张口。 “确……确实从洛阳城外发现了军队踪迹,就是在寅时!!!” 第69章 上架可得搞个感言了 害,晚上收到了明天上架的信息…… 本来我想……应该是没啥要说的,可最后我竟然给卡文了…… 你们也知道,卡文这玩意儿,卡一卡就会胡思乱想…… 不过也还好,我还是憋出来了该写的东西(不能不写,不写有惰性) 别人告诉我说,上架要卖惨,然后才会有读者买账…… 我想想也是,可问题是,我没觉得我哪儿惨了…… 这叫我怎么卖惨?(我真惨,真的!) 咱啊,就坐而论道来聊聊就好了。 其实写这本书,也是因为最近这国外…… 五胡乱华嘛!对!你们也都知道的!(我是愤青、我是愤青) 气不过,我就突然萌发了写这段历史的想法。 虽然还是有很多不足之处……但是,我……爽了呀!!!!hhhhhhhhh (当然,卡文还是卡得我难受) 嗯……接下来说啥呢? 让我想想……不对,让我啰嗦啰嗦! 巴拉巴拉巴拉…… 嗯!舒服了! 折磨你们的耳朵,真好! hhhhhh 好了,明天上架!!!!!!!!!!!!!! (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保证每日双更!!!爆更随缘~~有事通知!!!) 至于打赏么,我想我还是有必要求一波的。 (人家和我同期的,被打赏好多,我羡慕了,石锤了。) 书币一章!!!!! 盟主(普通3章,白银6章,黄金10章) 全部算进爆更里面,我会单独写下来是为谁的打赏而爆更,一有时间我就会立马动笔!!! 兄弟萌,悠着点。。。。。 这打赏标准,是因为我不想累死……… 你们别乱搞哦……当然,我想你们也不舍得我累死(hhhhh,我太自恋啦!) (我就是单纯求个打赏,不是交换,但是打赏人我都会写进爆更章节里面~) 最后…… 谢谢大家支持本鱼!!!!!! 第70章 局中戏 驿者声音出口的瞬间,曹爽就直接跳了起来。 “你何敢污蔑于我?!!!” 曹芳冷眼看着他,冷声打断了曹爽的举动:“大将军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还是说你怕了?” 不论是否曹爽所为,这个驿者眼下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作为证据! 也就是这两句话,瞬间便让曹爽清醒了过来。 “陛下,此事绝对与臣无关!!!” “臣亦不知为何会有军队踪迹,此事绝对是他人所为!!!” 时至如此,失职就失职!只要蓄意谋反的帽子不落到他的头上,那就完全够了! 眼看着曹爽瞬间清醒过来的举动,曹芳眼眸微眯,声音也稍稍有了一丝缓和。 “既然大将军言此事非汝所为,那么,可有证明?“ “若是无有,那就请大将军,稍稍配合一下!“ 言罢,便有好些宫卫在他的示意下围困了过来,目标直指曹爽。 眼见情况瞬间糟糕,曹爽便慌乱了起来,眸子瞟过人群的瞬间,便看到藏身于朝臣之中的司马师。 而后他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我知道是谁了!“ “陛下!我知道是谁了!!!“ “是司马懿那个老贼!!!“ 随着他声音落下,朝臣中司马师眼底闪过几分慌乱。 “荒谬!!!” “大将军怎可如此污人清白?我父养病已然几月,也手无虎符,又怎么可能调兵前来洛阳?” 他满脸大义凌然,但脚下忙赶了几步,从朝臣中站了出来,生怕不能与曹爽当面对峙了。 可也就是这么一个举动,瞬间便让曹芳上了心。 一个人越是想要遮掩什么,那他的表现就会越往另一个方向去走!这是所有人下意识地行为,就算再过于聪慧,也很难避免这个。 尤其是在心理学这门科学未曾被人刨析展现于世人眼前的现在,更是很难有人能够真正察觉到自身的潜意识行为。 而那些能在这种情况下做到逆人性的,无一不是真正天赋异禀的大才! 只可惜,司马师明显不在其中。 看着司马师略显‘高光‘的举动,曹芳眸中流光更是一阵闪烁。 难不成……司马家,现在便已经有问题了? 这个念头一起,紧接着他心底便叹了一道。 人手啊…… 还是人手不够!洛阳城外那近五百人,他已经有了安排,再除去宫内需要的护卫五百。 剩下的也就只有五百人! 这也是为什么只能布一个大概的原因! 五百人,又如何监察天下? 但好在,现在已经将主干布下去了,日后开枝生叶,也难不到哪儿去了。 司马氏! 将这三个字在心底默念一遍后,曹芳便重新将目光移向了曹爽所在。 “大将军,你还是稍稍配合一下,等一切查明,自然可知!” “至于……” 说着曹芳的目光便移向了司马师:“依大将军所言,散骑常侍可愿同大将军一起?” 司马师这才稍稍反应了过来,看了曹爽一眼后便向着曹芳行了一礼。 “请陛下暂束于臣!“ “我司马师问心而无愧!“ 同他相比,曹爽的举动则显得有些心虚了。 只是,事情真就如人眼所观? 曹芳心底一阵嗤笑,有时候看到的可未必是真的!尤其是在涉及到政治层的时候,眼睛所看的,必然是最具迷惑性的! 最起码,现在好像就是! 随着侍卫将司马师和曹爽捆起来,李常便带着满脸大汗闯进了人群。 “陛下!“ “洛阳城外出事了!!“ !!! 来了! 曹芳看了曹爽和司马师一眼,而后沉声呵斥道:“慌什么?城外生了何事?说!“ 噗通!!! 李常直接整个人都扑倒在了曹芳身前,额头死死贴地。 “陛下,洛阳城外来了一群残兵,围堵住了洛阳城门!!!!” “洛阳之中已经起流言了啊!!!“ 曹芳心底喜色一生,随即便看了一眼曹爽,眸色依旧冰冷。 “残兵……!!!“ “哼!!!“ “朕倒要看看,是什么残兵!“ 声音落下,他直接伸手拉过了马缰绳,翻身上了马背。 “可有谁要与朕同行!!!“ “老臣愿往之!“ 首先站出来得,依旧是卫臻这位老臣。 曹芳眼神稍柔…… 看得出来,这位老人是铁了心要替他保驾护航了! 也好,遂他所愿,顺其所想! “李常!“ “驾车过来!!“ “陛下!老臣骑马即可!“ 都是活在乱世之中的,有几人不会骑马?而且,天子骑马,他去乘车?哪有这样的道理? 曹芳也没有过多坚持,只是点头应了卫臻所求。 有人带头,其余人自然也就活跃了起来。 毕竟领头容易遭殃,随行危险难有。 这个道理,谁都知道。 而且……曹芳毕竟是皇帝,他们若不跟着,难不成等着穿小鞋? 一群人浩浩汤汤出发,最后面的车架上,则是被捆起来的司马师以及曹爽。 谁是无辜,谁是有责,到时候一目可知! 从宫内纵马而出后,曹芳心神一松,随即便重重吸了一口空气。 他可是好久都没有出宫了…… 眸子扫过宫外一切景色,曹芳眸子当即就有一抹无奈闪过。 比之后世,这个时代还是差了太多! 数之不尽的内战,还有那些当权者的短视,让整个历史线上的每个国家都没能完成解放生产力。 换一句话来说,基本上没有一个朝代能够达到顶峰。 重复了数千年的魔咒啊…… 四周景色迅速掠过,过了没有多少时间,他便看到了一队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残兵‘ 不止是他,甚至一直紧跟着的卫臻也在停马之后沉默了下来,坐在马背上,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二子! 曹芳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心下便稍稍轻松了起来。 只是他的脸上,却附上了满满的痛心。 “这就是我大魏兵士?“ 听到曹芳的话,所有衣衫褴褛的汉子尽数默默跪伏在了地上,甚至都没有一人说话,气氛极其压抑。 后面那些陆续跟来的百官也是全都看到了眼下这一幕。 曹芳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再度炸响:“这就是我大魏的兵士?” “嗯?!!!” 第71章 真勇士尔 天子一怒! 非伏尸百万而不能熄! 此时此刻,这支军队,究竟自何而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群身着魏军服饰的军士,为何会是如此!!! 卫臻默默下马,颤巍巍地走近曹芳,坚定地站在了曹芳身后。 从这时开始,任何决定,他都支持曹芳! “谁能告诉朕。” “大魏的兵士,为何!” “为何会是如此!!!” 曹芳双眸锋锐,从群臣之中扫过,落在了最后那俩车架之上。 “让曹爽下来!!!身为大将军,此事他必须给朕一个解释!!!” 事情,必须一件件一桩桩来算!谁都不差!! 今天曹爽,必须扒一层皮下来!!! 后世一个‘莫须有’的名,就能让一个逐渐臻至权利顶峰的英雄彻底陨落,现在即将落于曹爽身上的‘失职’之罪,又如何从他身上拔不下来一层皮了? 讲道理,就算借此,撸了曹爽的官都不算过分!越是处于权利顶峰的人,就越是一点小小的错都不能犯!因为一到下面,这么点小小的错,都会被无限制地放大!无有任何例外! 但是,彻底撸掉曹爽的官,有几分用呢?还不是马上要让其他人顶上来? 到那时候,还会有现下这么好的机会? 被束缚住双手的曹爽踉踉跄跄地被人送了过来,只是一眼,他脸色瞬间便灰暗了下来。 大魏兵士! 还如此狼狈,好像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般…… 可问题是,如今除却夏侯玄所带领的那支军队有过战斗外,其余地方,哪儿都没有开战过!!! 能让一群军士在没有战事的时间内过得跟在战场上朝不保夕一样…… 究竟是哪个混账干出来的? 大魏制度,本就是大将军总领全国兵事,要知道这兵事,可从来不止打仗! 还有眼前这种情况! 随着曹爽脸色灰暗下来,曹芳心底更是一阵暗爽。 叫你先前欺人太甚!就算你吃了五石散又如何?那玩意儿最多就是能够放大人潜意识中的欲望,而不是催生一个人的欲望! 若非你曹爽在心底本就存有某些欲望,又如何会有那样的表现? 一个字,该! 而且,乘胜追击,方为军法之道! 冷冷瞥了一眼曹爽,曹芳迈步走到领头的二子身前站定。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伏身于地的二子浑身颤如筛糠:“俺……俺……不……不敢……” “抬头!!!” 一声暴喝,甚至让一直站于曹芳身后的卫臻身子也是一僵,随即才满满恢复了过来。 只是他看着曹芳的背影,更加满意了起来。 曹氏的天子,自武帝之后,再无一人有那种睥睨天下的气魄,如今没想到他竟然从眼前这个幼年天子的身上又察觉到了那种‘天下非吾而不成’的感觉!!! 天佑大魏!这乱世,也该结束了! 就让他这把老骨头,做一次马前卒! “抬起头来,陛下不会为难你等的。” 苍老且温和的声音似是抚平了二子的恐惧,一阵磨蹭之后,他便缓缓抬起了脑袋往曹芳看了过去。 这一下,曹芳甚至都还没有说话,卫臻就直接越过曹芳在二子身前蹲了下来,一双苍老的手掌拉开二子胸口的衣裳。 顿时二子那伤口纵横密布的胸膛便彻底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于其上,不止新伤,更有还在渗血的新伤。 “好!” 卫臻站起身子,朝着二子行了一个全礼。 “汝当为我大魏男儿表率!!!且受老夫一礼!!” 这一礼,可并非卫臻所行,更是大魏司徒的一礼! 卫臻举动入眼,曹爽面色彻底灰败起来。 这是要催命啊!!!好狠一老东西!!! 此刻,就连曹芳都暗中抽了一道冷气入口。 狠! 真狠! 都说人老了性子也会温和…… 可那是改性子了才温和的?绝对不是!最起码眼前的这个大魏司徒,就不是! 人家那是老了不想计较了,所以才懒得跟别人对垒,一旦人想动手,绝对会在瞬间将敌手逼上死路!! 曹爽,眼下正是如此! 一击必杀! 可是……曹爽现在,确实死不得!!! 看见如此光景,所有百官中人,无一不是在瞬间便拉开了与曹爽的距离,更是极为清晰明了地朝他投去了厌恶的神色。 明哲保身,方为正道。 一切入眼,曹芳心头冷笑。 世家的尿性,风起两头倒! 他上前两步,站在了卫臻左侧前手半步,隐隐将卫臻的身影压后了点。 “告诉朕,你这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本来还有意再推一把曹爽的卫臻,在听清曹芳的话之后,瞬间抿紧了嘴巴。 听得出来,曹芳现在,还不想让曹爽死! 唉……果然是曹氏的天子……疑心病从未断过。 武帝如此、文帝如此、明帝如此…… 眼前的这位,也是如此! 不过,若是没有了疑心病,那还能叫天子吗? “回……回陛下,俺们这都是杀胡人杀出来的伤!!!” 作为幕后布局的人,曹芳自然知道二子所言是真,但是别人呢?没有证据,可会有人愿意相信? “可有证明?” 提及这个,二子就是咧嘴憨笑了起来。 “当然有!俺们杀了不少胡人,为了方便,就从那些胡人身上把大拇指取下来了,胡人的脑袋,就带了一个!!!” 聪明! 曹芳在心底暗赞一声。 若只有拇指,谁知道那是汉人还是胡人的?可再加上这胡人的脑袋,那就远不一样了! “拿出来!” “喏!” 随着曹芳声音落下,二子就往后面吆喝了一声:“兄弟们,把咱们的战利品都拿出来给陛下看看!!!” 随着一道震耳的应喏响起,便有好几个身上背着偌大包袱的汉子走上前来,解开原本死死绑在背上的包袱,摊开在了曹芳及众朝臣眼前。 包袱中最大的,就是一个金色须发的首级,其次就是各种大小杂乱无章的大拇指,密密麻麻,短时间甚至都没法完全清点。 就连曹芳也是满脸震撼。 这么多?何止数百!!! “这些都是你们亲手斩杀所取?” 二子蒲扇大手在脑后抓了几下,依旧满脸憨厚。 “是啊!都是我们兄弟杀的!全部都是!” 此刻曹芳才彻底正视起了他眼前这群人的战斗力,绝对非他之前所估计的那种程度! “汝等,真勇士尔!!!” “大魏,应以汝等为荣!!!” 第72章 分割兵权,中央军 “陛下,此猛将尔!!!” “臣请善待之!” 卫臻当即转身往曹芳行了一礼,好似只要不答应他这一请求,他就不打算直起身子一般。 于此,曹芳倒是不甚在意。 卫臻都已经主动投诚了,那一点点多余的小心思重要吗? 一阵沉默之后,曹芳手指点点地面上摊开的那堆‘战利品’ “这些都且收起来,先清点入册,而后按每人斩获数目授爵。” 正当众人以为就此的时候,曹芳话音陡然一转:“你觉得如何?大将军?” 而此刻曹爽就好像是清醒了过来一样,赶忙抓住了曹芳递过来的一根稻草。 “陛下,臣以为当授将军职!!!” “如此猛将,日后必为我大魏肱骨,不可不厚待,不可不重用!!!” 开玩笑,眼下这情况,谁又能看不出来曹芳打算重用面前这人了?不顺着皇帝的意思走,他今天怕是难过去了。 临生死而知冷暖,他算是看清了那些早先主动依附于他的人。 墙头草!绝不可信! 眼下能决他生死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曹芳眸眼带笑地瞥了他一眼。 这人怎么就突然有眼色起来了?倒是令他颇不习惯…… “如此么……” “既然这样,那便再设一军,名字就叫……嗯……中央军。” 说完抬头看向二子:“你名为何?” 二子憨笑着:“陛下,俺叫二子!!!” 曹芳眉头挑起,脸上满满地诧异:“就叫二子,无姓?” 随之而来的就是二子的重重点头。 “俺打小就叫二子了,后来俺大哥也一直这么喊!” 也是了!这么久也没见过典虎有喊过他全名,早该想到的…… “这样么……” “朕赐你一姓如何?” 二子当即憨笑了起来。 “好!” 看得出来,他也是出自心底地开心。 笑着摇摇头后,曹芳眸光闪烁着吐出了心底的一口郁气。 “日后,你便姓周!” “传诏下去!” “即日起,再设一军,名中央军,周二子任中央军将军,军职另拟,负洛阳守备责!!!” 话音落下,曹芳眸光扫过群臣,最后彻底定格于曹爽身上。 “中央军,直接由朕管辖!” 幼虎啸山,爪牙终现。 曹爽也只能于心底暗叹一道。 挡不住了!这世上有太多事情都只是一个口子的问题,只要这个口子打开了,那接下来的一切都必将势如破竹,天下难阻。 卫臻在曹芳身后默默点头。 军权,合该如此! 不曾掌握军权的帝王,又怎么算得上帝王呢?不过就是一具傀儡罢了。 既然曹芳心意于此,那他就再替曹芳添上一笔。 “陛下,臣提议扩充中央军至一军大小!” 一军五营,一营千人。 也就是说,五千人!以五百人为骨干扩充五千人,这虽然不算什么难事,但也绝对会让新建的中央军成为鱼龙混杂的地方…… 不值当! 但是,事情也从来不是这么算的! 和这五百人同等的骨干没有,但是对曹芳绝对忠诚的骨干,那绝对是大把大把地有! 不等他人有什么意见,曹芳就伸手压下了卫臻的意图。 “扩充之事,且缓缓,慢慢扩充其至一军也并非什么坏事。”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司徒,你说呢?” 卫臻神色一顿,而后顺着曹芳的目光看了过去。 瞬间他便明白了曹芳所言。 杂事处理完了,接下来应该处理谁? 曹爽! 能让兵士自己找到洛阳来,其罪一。 令兵士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其罪二。 不知兵士动向,其罪三。 三罪皆失职所至,若欲罚之,轻则革职,重则死罪。 只是……这罪就要看曹芳怎么想了。 这就是帝制。 律法凌驾于百姓之上,皇帝凌驾于律法之上。 卫臻沉吟了一会儿后看向了曹芳。 “陛下以为应当如何?” 曹芳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到曹爽身上。 “大将军平日也就是稍稍嚣张跋扈了那么一点,除却这点倒也算是兢兢业业,司徒以为然否?” 然个屁! 曹爽这丫整天除了磕五石散就是磕五石散……兢兢业业? 兢兢业业地磕五石散? 只是曹芳这样说了,再去反驳总归不好…… 卫臻毕竟也是在朝堂上混了这么久的人了,厚着脸皮认下来某些事情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然!” 至于曹芳的意图,不就是保下来曹爽嘛…… 和皇帝对着干?他虽然不怕,但等他死了之后呢?难免会被秋后算账。 而且他本来就没多少时间好活了,干嘛作死坑儿孙? “好!” 曹芳双手一拍,嘴角勾起了笑意。 既然形成了高度统一,那接下来自然就好说很多了。 “既然如此,那大将军便以功抵过。” 说完最终结果,曹芳便直接翻身上马,而后牵着马缰原地转了几步。 “此事惊到大将军,准你三月之假,且回家休养去。” “至于大将军之位,且由司徒暂代,如何?” 原本还以为曹芳只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打下的曹爽,整个人瞬间便蔫了几分。 三个月时间,绝对够卫臻这老家伙配合曹芳将军中清洗一番了…… 这样下来,他之前为了掌控兵权所作的任何努力都将化为飞灰。 只是,他还能有其它选择? 性命当前,其余什么的还重要么? “喏!臣曹爽,奉诏……” 至于卫臻,则是在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曹芳驾马而去,他才稍稍反应了过来。 随即他脸上便挂上了些许苦涩。 “臣司徒卫臻,奉陛下御诏!!!” 真的有必要这样?想要军权直接全部收回去不好吗? 这样试探,真的有必要么? 还能怎么说呢?不愧是帝王吗? 等他直起身子之后,看着那一群大眼瞪小眼的汉子,顿感一阵头疼。 事情,皇帝只需要提一句就够了,但是谁来做呢? 要知道卫臻身上现在可是挂着‘代大将军’之名的! 他不做,谁做? 可问题是,他怎么做?眼前这支还远远在缺员状态的中央军,可是曹芳直属!所有军队,一旦沾上这四个字,外人最好是碰都别碰…… 第73章 郭氏后人 若要说曹芳不清楚直属于皇帝的军队该如何?那是不可能的! 正如前汉那些正常即位的皇帝一样,曹氏每一个层经历过培养的接班人,都受到过系统性的学习,而那一套培养接班人的办法,也是承自前汉! 而明帝曹叡、文帝曹丕,最多就是往那一套培养继承人的方式中,填充上了属于自己的理解。 到了曹芳的时候,他所接受的,便是总结了秦汉以来所有皇帝的经验而成的系统培训方式。 在其中更是明确记载了如何对待皇帝直属军队的! 甚至于,其中记载的所有办法,加起来远比曹芳自己所能想到的,多得多! 但有一点,那就是曹芳,并不需要如同那些不知前多少代的皇帝一般摸索。因为这支军队的骨干,可绝对是完全忠于他的!更甚至于后面他所要填充的骨干,都是受过正统忠君思想教育的…… 纵马进入内宫,曹芳便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算计那么久的时间,总算是拿回来了部分主动权,如何不值得高兴? 等他停马,典虎的身影便不知道从哪儿重新现了出来。 “主上,有抓到司马家的下人,已经审过了,并没有任何不妥。” “只是那人,已经死了。” 听到‘死了’二字的时候,曹芳眼尾还是忍不住跳动了几下。 “怎么死的?” “属下在其齿间发现了些许蜡屑,后验尸又发现了部分蜡壳……” “应当是他们制毒为蜡丸藏于齿间的。” 听到这个的时候,曹芳便忍不住抬头盯住了典虎的眸子。 “是死士?” 只是典虎却微微摇头:“不像是死士……但确实也稍稍有点死士的做派,很奇怪……” 一家下人,就算被逮住了又如何?一般要么就是扣下,要么就是通知那主人家来领人,基本上从来就没有说拿一个下人下手的先例。 因为,那太丢人了。 就等于一个人去和狗计较…… 这就是世家的骄傲, 但是这个司马家的下人,却是直接服毒自尽了……就好像从来没想过活着一般! 但是曹芳却想到了第二个可能。 家臣…… 非死士的,也就只有家臣有这个觉悟了。 只不过,回忆起之前那司马师的表现,曹芳心底却泛起了些许涟漪。 他隐约记得,正史上的司马氏,一直以来都有蓄养死士?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完全可以解释为何这个下人会自尽了。 “现在还有人手能空出来吗?” 曹芳刚刚说完,典虎就摇起了头。 “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手了,主上。” 刚刚把人手全部铺开,现在若是去调动的话,难免就会损失掉其中一些已经开始发展的线路,绝对是得不偿失的。 而且最真实的一点就是,世家那边,不好布线!很有可能会被察觉,一次还好,若是第二次的话,那些世家绝对会发现其中的古怪,到时候别说布线了,就是根子都会被彻底揪出来…… 这就是家臣与臣子的不同,与臣子言,曹芳的任何话都是诏令,不得不从,但是于典虎而言,就是单纯的询问了。 曹芳抽了一道冷气之后,默默闭上了嘴巴。 人手确实不够,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同样的,司马家这边不能不查,毕竟疑点确实太多了。 只是这样的话,也就只能押后了。 半晌过去,他便叹了口气。 “先前被带回来的那个家伙呢?如何了?” 典虎自然知道是谁,只是他脸上却挂满了无奈。 “主上,就在我等休息的地方,只不过,这小子……唉!” “嗯?” 曹芳顿时来了兴致,看着典虎的脸上的神色,眼底满满的好奇。 “哦?” “难不成那个家伙还能闹腾起来?” 少说不说,那里现在最差也还剩好几百壮汉,一个文人,就算要闹事的话,也翻不了天! “闹腾倒没有……” “就是那小子放翻了一群人了已经……” 顿时曹芳刚迈出去的脚便收了回来。 他脸上满满的不可思议。 “你说啥?一个文人能放翻你们?” 典虎无奈长叹,似是极其丢脸。 “对!一群人都想灌醉那个小子,没想到却是阴沟里翻船了……” 简直无语!一群平均年龄比那小子大五六岁的壮汉,竟然集体被人家一个人喝酒放翻…… 他要不是回来宫里后去看了一眼,他也不敢信这事儿。 太离谱了!真的!他活了近二十几近三十年,都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咳咳…… 曹芳暗中咳嗽了几下,他刚刚差点以为……还好!这是个现实的世界,那种事情应该是不会出现的。 “走走走,随朕一起去看看这个千杯不醉的少年!” 典虎下意识点头,可当他走出去了几步才看着曹芳的背影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曹芳……不也是个少年吗? 为什么他总是会下意识忽略呢?奇怪…… 等到两人到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喝着酒的寂寥背影,在他旁边一群光着膀子的汉子堆叠在一起。 顿时曹芳就来了兴致,走上去在郭攸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你喝酒不醉?” 以前他也听说过一种人,那是天生便和常人不同的,只不过真正见到,他还真是第一次! 郭攸瞄了一眼,而后满脸惆怅地灌了一口酒液下肚。 “人生几何,我只是想求一醉,竟然都不可得……” “唉!” 曹芳嗤笑一声。 他敢肯定,眼前这个家伙绝对是在刻意装比! “哦?” “你想求醉?还是?” 想求其它? 闻言郭攸抬头将手边酒葫芦里的酒液一饮而尽:“醉都求不可得,我还能求余者何物?” “呵呵……” 说罢,他就把酒壶丢了出去,抓起一块肉开始大嚼特嚼。 凡傲物者,皆恃才也。 而且就眼下这家伙在北边的那些表现而言……恃才傲物这四个字,他当得起! 想起那绢布上的东西,曹芳就忍不住无声一笑。 “听说你叫郭攸?” “这么爱喝酒,倒是令朕想起来一个人。” “他与你现下的表现,倒是没有多大区别。” 郭攸无奈一笑。 他自然知道曹芳说的是谁。 “陛下,你又何须如此试探?要我自报家门又不难。” “郭氏后人,郭攸郭子廉见过陛下!” 第74章 胡使 果然! 曹芳心底一阵欣喜。 先前看到那消息的时候,他就从心底生出来了些许疑惑。 毕竟每一个人都不可能是平白出现的,尤其是在这个学识基本上都被世家垄断的时代,管它什么世家、寒门,只要你没有家学,那你就注定不可能知道某些东西。 更别说郭攸所擅长的东西了,和曹氏麾下那个第一军师相似度简直太高了! 单单以目前来看,他完全就是一个弱化版的郭嘉! “陛下此来为何呢?难不成就只是单单为见一面我这庶人?” 郭攸撕扯着手中的肉,语气丝毫不惧曹芳。 “还是说陛下想要问问我,怎么看北漠?” 问完,他立马嗤声一笑:“那重要吗?胡人!!!” 对!正是胡人!而非汉人! 对于他们,怎么看一点都不重要! “其非我族,心必异也!” 曹芳笑着念出了这四个字,而后便动手拾起桌面上的筷子,夹了片肉入口:“可要去见见那几个南归的故人,朕给了她们一个好去处。” 既然大观念上达成了统一,那其余的东西就没几分重要了,索性还不如放开了手去。 包括人在内,受到的束缚越多,越是容易生出某些逆反心理,所以啊,只要大方向不出问题,那其余的一切,放手施为即可。 为帝者,这么点气魄怎能没有? 听见曹芳口中的‘故人’二字,郭攸把着酒壶的手轻轻颤抖一番,而后便愣住了。 过了半晌,他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出来。 “麻烦陛下了……” 曹芳笑着摇头,打郭攸手中取过酒壶,往小酒杯中浅斟了一层酒液:“去。” 郭攸行了一礼,默默起身往一旁而去,至于去往何处,自然有人带他。 何须担忧? 曹芳则是又夹了一块咸肉入口,咀嚼了几下后便饮下了酒杯中那一层浅浅的酒液。 “爽!!!” “哈哈哈哈!” 他总算明白了当年的曹操究竟为何会把郭嘉视作肱骨了。 一个能力上当世一流,且洞明人心者,作为敌人,所有人都会怕到骨子里,但若是作为朋友,谁心底都会极为稳妥安然。 只可惜啊,当年郭嘉,真就是活了太少年头。 又吃了几块咸肉下肚,曹芳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玩意儿……作下酒小菜倒是尚可,但若是真的吃起来,确实是咸了太多。 “记得回头弄点菜蔬……整天吃这个,也腻得慌!” “喏!” 典虎的声音响起,随后又湮没在了四周。 再次见到李常,曹芳已然是走在了通往郭太后寝宫的路上了。 兵权已然无碍,人才也是到手,他此刻也确实没有了几分心忧,最起码是短期内。 等他到了郭太后寝宫,见到也是与寻常不同。 那个郭太后的贴身女官,却是一早就等在了门口,见到曹芳便施施然行了一礼。 “见过陛下,太后说等你过来直接进去就好,用不着通禀了。” 曹芳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也是!先前搞了那么大的动静出来,郭太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身处内宫又不是耳目消息断绝! “也好……” 踏步跨过门槛,曹芳脸上便挂上了满满的笑意。 “母后!儿回来了!” 原本还百无聊赖坐在榻边的郭氏闻声便直接站了起来,忙赶出去几步后便看到了曹芳进来的身影。 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她才稍稍放心下来。 “你可知道错了?!” ???? 啥? 曹芳笑容骤停,而后便换上了一脸懵比。 “母后,你是说?” 等他这句话一出口,就好像是直接给郭氏点了火药一般。 “那么乱的地方你都敢去!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去的?” “嗯?” “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这整个天下该当如何?你是天子!” “你是天子!” “整个天下都系于你身,你又怎么敢乱跑的?” …… 等到她停嘴的时候,曹芳整个人已然麻木了下来。 “你说说,可知道错了?” “知道了……” 曹芳声音很是木然,整个人都显得极其没有精神。 而得到想要的答案的郭氏,则是在瞬间便舒坦了起来,丝毫不见几分郁气。 “知道就好。” 而后她便挪动步子重新坐回了榻上:“过来用膳!” “这么久时间,早膳都变成午膳了……” 曹芳木然地挪动脚步,直到走近了后,才稍稍有了些许反应。 看着桌上的汤面,他便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郭氏。 郭氏则是回瞪了一眼:“看什么,午膳你还想吃什么?就这个了!” 曹芳默然,只是乖乖端起面碗吃了起来。 清汤面,加了蛋,还有着微微的温热。 面很简单,就是一碗面条,几片青菜,放上点点雪盐。 而这个,也正是来到这个时代后他最喜欢的主食了。 在吸溜掉碗底最后丝丝面汤后,曹芳便恢复了些许精神头。 “母后,你这青菜是从何处找来的?” 郭氏则是咽下了口中糕点,藕指朝外面一点。 “为娘找人在宫里开了一片荒地,打发打发闲暇时间,就种上了点青菜。” 而后她便抬头看向曹芳,眸中满是认真。 “日后想吃这个面了,就遣宫人过来给娘说。” 瞬间曹芳便明白了过来,下意识看了眼被清空的碗,笑了出来。 “这面原来是母后做的,难怪会这么好吃!” “好吃吗?” 郭氏轻声念叨了一番,而后便笑了出来。 什么都能作假,空了的面碗不会! “油嘴滑舌!” 可就在曹芳刚想说什么的时候,李常便从外间匆匆跑了进来。 “什么事!?这么慌张?!” 李常先是行了一礼,而后便直接起来附到曹芳耳边一阵嘀咕。 只是随着他说完,曹芳脸上便是一阵抽搐。 而后郭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若是有事,那便去,国事重要!” 当即曹芳便打榻上跳了下来。 “母后且用膳,儿这便去一趟前面。” 国事确实是国事,胡人使节的消息…… 虽然……但毕竟是外交嘛…… 外交无小事!所以也算是个国事了…… 第75章 老阴阳人了 从郭太后寝宫出来,曹芳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李常则是一直跟在他身后。 过了半晌,曹芳声音这才响起。 “什么时候来的奏疏?” 李常脑袋一阵摇晃:“回陛下,老奴不知……” 他又不是朝堂百官,那奏疏他又怎么看得到? 曹芳却实实在在地咬紧了牙关…… 奏疏从边关而来,就算是红翎加急,也最少要个七八日,也就是说,这份奏疏在路上最起码走了十天!甚至更多! 若这奏疏是好些天前来的…… 靠!这样的话,回头不得收拾一下该收拾的人?国家层面上而言,效率真的太过重要了!但是偏偏就没有办法提高最重要的效率! 若不是胡使接近洛阳的消息,恐怕这份奏疏还要磨蹭上些日子! 真特么误事! 一路闯进书房,曹芳便看到了一摞摆放整齐的奏疏,几步跨过去后,他便看到了最上面一份奏疏的标。 边关。 大爷的!边关的消息! 等他再一看的时候,提着的心便稍稍放松了下来。 并非如他所想,这奏疏到洛阳的时间,确实是昨天了。 站着将整份奏疏看完,曹芳就沉默了下来。 这份奏疏发出的日子到如今,也不过才十二天的样子,可就是这短短十二天,胡人的使节却已经快要到洛阳了…… 可见他们是如何赶路的。 来者不善么?不!或许更应该说,这帮家伙,是来找死的! 究竟是谁给胡人的勇气在这时候来找死? 对!就是找死!纵然他也才刚刚即位…… 想到这里,曹芳嘴角便挂起来些许冷笑。 果然还是有些人不安分啊! “那些胡人到哪儿了?” 李常沉吟了一阵,而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明日他们应是就会到洛阳。” 随后曹芳便直接将奏疏丢到了一旁去,迈步外书房外而去。 “遣人通知百官,明日早朝推迟,上朝的时候朕要看到那些胡人!” 既然那些人这么想看到他和胡人对线,那就满足他们,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到时候可就别怨什么秋后算账了! 等逮出来他们之后!!! 听出来曹芳声音之中的怒火,李常低声应喏,而后便低下来头站着。 待曹芳离去之后,他才退出了书房,将原本大开的书房门默默关上。 又是这老一套…… 在宫里这么些年,他自然能看出来这里面的猫腻儿。 而且,这一套的玩法,当年先帝也经历过。 熟能生巧罢了。 ……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杆,曹芳寝宫的大门才被人敲响。 这也是他特意叮嘱过的,既然朝会推迟了,那他又何必起那么早呢?睡觉不香么? 不可能的! 但也许是习惯了早起,他也没有比平日里晚醒多久。 所以在敲门声刚一响起,他的声音就立马接上:“进来,可有带早膳?” 大门打开,女官看到已然穿戴整齐的曹芳并没显出几分意外。 “回陛下,早膳已经备好了。” 曹芳轻轻点头:“且放那儿,你们先出去。” 说过来,女官这一职更类似于皇宫内的职业管家,而并非侍女。 虽然只要皇帝想,那么不管是女官,还是侍女,皇帝都能纳其为妃嫔,但是!女官可以出宫回家!也可以嫁人!而侍女,则需要皇室勾去名册,才可以出宫。 而且女官中可有不少是世家女子! 同样能做得了女官,首先便证明了一点,其德行、相貌、学识各方面都远超普通女子,也只有这样,才能被选为女官。 一旦其出宫嫁人,那必然就是炙手可热的人儿。 缓缓吃完早膳,曹芳才从寝宫踱步而出,前往朝堂的速度也更是缓慢。 今与往日不同。 胡人在,去得过早,那不是自降威势么? 要知道,地位越高的人,越是要最晚出场,平日不在乎那是平日! 伺候在旁边的李常自然也是知道这点,所以甚至都不用曹芳多说什么,直接就是压缓了马车的速度。 等到了朝堂的时候,曹芳第一眼便看到了一伙十来个穿着、肤色、发色各不相同的胡人站在朝堂当中。 个中明显为首的三人,便是相貌和汉人差之不多的鲜卑胡人。 当即他心底便挂起了一抹冷笑。 杂胡和胡人的联合使节团? 施压? 这怎么看着颇有些后世的那股子味道?只是,他们来错时间了!如今,整个天下的宗主,可都是汉人!汉人中最为强大的,就是大魏! 找死!!! 等他坐定,那为首的鲜卑胡人便站了出来。 “外臣鲜卑……” 不等他说完,曹芳直接打断了他的声音。 “既然知道是外臣,那就好好看着我大魏百官如何行礼!” “越过我大魏百官,可是不懂礼节?” 话音一落,桓范便默默站了出来:“陛下,他们只是胡人。” 对!他们只是胡人!又不是汉人,自然不懂礼节。 又怎么能怪他们呢? 野犬吠人,人又怎么能怪野犬失礼? 曹芳暗暗瞥了桓范一眼,眸中满是笑意。 果然是老阴阳人了,话都这么漂亮! 随即朝堂百官尽数向胡人使节团投去了‘温和’的笑意。 那些胡人恍然大悟一般朝桓范行了一礼:“谢谢您替我们解释,不知怎么称呼……?” 桓范‘和颜’一笑:“大魏大司农桓范。” 胡人使节中的鲜卑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大魏大司农,谢过大司农替我等向大魏陛下解释了。” “无妨!阁下且看着就好。” 桓范回完一句后便又走了回去。 曹芳则是端坐于椅子上,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百官行礼,但却并非大朝会的全礼,仅仅就是简化版的礼节,可即便这样,对于那些胡人来说,也是看得艰难异常。 文化根源不同。 汉人起于农业,讲究一个中正平和,兼收并蓄。 而胡人却是起源于牧业,更擅长于侵夺抢掠。 就是因为如此的文化根源,所以汉人想要学习外族文化,自然是非常之快,但是外族呢?基本上很难理解汉人文化,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学习了。 当然,这也是大面上而言,毕竟变异体又不是不会出现。 第76章 恒弱者,无外交! 直到百官施礼结束,曹芳才把目光重新投到了那群胡人身上,一言不发。 足足过去十几个呼吸,那群胡人总算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眼,带着满头的冷汗朝着曹芳弯下了腰。 “外臣鲜卑慕容复,见过大魏皇帝陛下!” 曹芳双眸微冷,看着阶下那颇有着几分人样的胡人,也不等行礼结束,直接开口冷声道:“怎么,鲜卑也和杂胡搅合到一块儿了?” 再怎么说,鲜卑人也算得上是胡人正统了,自从匈奴废了之后。 可那些杂胡呢?基本上都是东迁而来的!自古就是东亚这块儿地盘上地位最低的存在,几与昆仑奴无异。 这可是共识!!! 鲜卑慕容,怎么说也算是鲜卑王室贵胄,又怎么可能不懂这个? 所以当曹芳声音落下,胡使中领头的慕容复脸色极其难看,只不过最终还是从脸上扯出了丝丝笑容。 “天下皆是一家尔……” “咳咳,更何况杂胡这等小族不正是需要我鲜卑和陛下的大魏来引导么……” “何事?” 曹芳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问道。 现在又不是宋时,汉人同胡人言,需要那么多的客套?要知道,天下皆吾,才是如今大魏应有的气魄!!! 眼见节奏全数落入曹芳掌控,慕容复便咬死了牙关,心底当即一横。 “不知大魏陛下可知前些时日有汉军私闯我大漠,虐杀妇孺老幼之事?” 妇孺老幼? 真当他年幼不知道胡人是怎样的?一个全民皆兵的族群,有什么妇孺老幼之分? 当然,于内,他们确实是妇孺老幼,但是于外呢?敌人罢了! “没有如何,有又如何?” “你这是在质问朕?” 冰冷的眸光投下,径直罩住了慕容复的身子。 曹芳也没有一分留给他们面子的想法,敌人,就算是极为弱小的一支,也不能存有分毫怜悯之心,否则只要让这狼群一般的胡人觉察到一丝的虚弱之处,他们都敢扑上来撕咬。 后世如此,当世亦是如此!!! 慕容复身子一颤,而后便咬紧了牙关。 “外臣……不敢……” 直到此时,即便是再过于愚蠢的人也能想清楚其中的问题了。 毕竟之前他们刚刚看到过一次从胡人身上所得的‘缴获’,再加上此刻胡人使节的质问,很清楚便能猜到那群中央军的家伙是怎么杀的、在哪儿杀的胡人了。 可问题是曹芳刚刚就借着这个拆分并掌握了原本紧握于曹爽手中的兵权!!! 也就是说那群中央军的汉子,有大功在身!想要曹芳把他们指出来,可能么? 不等群臣有什么反应,曹芳便直接站了起来,声音之中更是冰寒刺骨。 “朕便告诉你又如何?” “你于北漠所见军士,都是朕所派出去的!不过就是杀了你一二胡人,竟然还敢刻意前来我大魏闻讯?” “鲜卑人,胆子倒是大得很呐!!!” 慕容复则是满脸青黑双色交错,噎了半晌之后,他便再度躬身朝曹芳行礼道:“外臣何敢?” “就是听闻陛下初初继位……” “外臣替我家单于来给陛下敬奉贺礼而已……” “单于?” 曹芳看着慕容复,声音之中杀意凌凌。 外族就是外族!没有一个心甘的!即便是已然臣服! 他这两字出口,慕容复这才反应了过来,随即瞬间改口:“臣一时口误,是我家大王!还望陛下恕外臣无知。” 这便是汉人与胡人的不同。 只要犯了错,汉人更多的是求罪,而胡人,则是求恕罪! 等他声音落下,曹芳的声音便接了上来:“鸿胪寺好好接待率义王属臣!” “若有怠慢,朕唯你们鸿胪寺是问!!!” “退朝!” 待到声音落下,曹芳的身影已然消失,只留下了一众早就习惯了曹芳任性的朝臣和十来人的胡人使节。 胡使中领头的慕容复更是傻眼。 哪有这样的?皇帝就可以这么任性?假的? 只不过回过神来之后他便心底暗自窃喜了一阵,小儿心性的皇帝,何须惧怕?等他回去,就可以向单于好好说一道了。 只是还不等他有所思得什么,便有人朝他走了过来,其身后跟了一群侍卫,三两下便将十数人胡使给围了起来。 “诸位,请!” 眼见来者不善,慕容复眼睛都瞪直了。 “你是谁?” 那个带头的人咧嘴一笑:“大魏大鸿胪崔谅崔士文。” 只是看出他笑容中讽刺的慕容复心底则是开始了暗暗叫苦。 看这一群侍卫,能叫好好接待?这是要下牢房? 崔谅则是笑得极其温和:“还请诸位随我去鸿胪寺,在那里我会为诸位备好酒肉饭菜,你们就且安心住下来。” 既然曹芳刻意嘱托了这个,那一定要好好招待他们啊!而且,说真的,现在鸿胪寺真的就是太过冷清了。 完全就一清水衙门,平日里没几个人任职就罢了,可连几个使节都没有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这下好了,曹芳一句话就送来了十几位使节……真好!!! 而且还是胡人使节,这可是当真令人开心。 必须得好好招待! 至于怎么好好招待?君不见苏武苏子卿?而且更别说这群胡人还得罪了曹芳…… 慕容复则是艰难地挤出来几分笑容:“见过大鸿胪……” “我们现在就去的话,那我亡给陛下所准备的礼物如何送上呢?” “可否容我等一些时间,去将礼物取来?” 崔谅眸色则是瞬间冷了几分:“礼物这事,好说,阁下告诉我东西在哪儿,我遣人去取即可!” “回来之后,阁下也可确认一番,如何?” 慕容复挤出来几分难看的笑容后便开口道:“这倒是不用,礼物就在宫外,是几匹上好的良马,就是性子烈了点,我若是不去怕别人制不住啊!!” “大鸿胪倒是可以遣人与我同去,如何?” 良马认人,这一点也确实是真的。 崔谅犹豫一阵,随即在脸上重新挂起了些许笑容。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一起,阁下且看如何?” 慕容复眼底闪过一阵复杂,随即便重重点头:“这倒也无妨,大鸿胪尽可遣人与我一起,倒是不必亲自动身……” “无妨!” “无妨!” 崔谅依旧笑着,拒绝了慕容复的提议。 第77章 跑了 慕容复眸子低垂,再度打量了一番崔谅,最后暗暗点头。 可以!汉人身子骨弱! “既然这样,那大鸿胪请!” 崔谅还了一礼后便先走了出去,慕容复则是紧跟其后,两人之间甚至都没有超过两步的距离。 一路走着,崔谅昂首跨步,整个人的举动潇洒坦然。 慕容复则是脑袋微垂,小步子紧跟,藏在袖子里的手总有着些微的动作,似是拨弄着什么。 在他身后跟着的,就是一票胡人,侍卫则是围绕在众人四周。 直至出宫,崔谅都没有再同慕容复有多少交谈。 而正如慕容复所言,其带来的确实是良马,且有五匹,各自不同,身周甚至都没有一丝多余的杂毛。 只需一眼便能看得出来,这五匹各色良马绝对是经过了精心挑选的。 见到五匹各色良马之后,崔谅眸子打四周一扫而后,随即便提高了音量:“本官大鸿胪崔谅!此五色良马,乃鲜卑率义王进于陛下!” “闲杂之人,退下!” 虽然曹芳继位时间不久,可近来一系列的动作却是极其具有威慑力的。 毕竟放到曹叡身上,也没有说初一即位就马上把各种权利握在了手上的,可是!曹芳做到了!而且一上来就是分割拆解并消化兵权的这一套组合拳。 这一套组合拳,别说曹爽,就是放谁身上都受不了啊!更别提这一套组合拳打完之后他还保留了曹爽的大将军职位…… 可实质上已然被架空的曹爽,以后不就被他彻底捏在手里了? 曹家的天子……一个比一个妖孽! 喝退了周遭一群觊觎这几匹马的闲人后,崔谅便紧赶了几步跑到那五匹五色的良马旁边,里面伸手朝其中一匹黑马的屁股身上摸了过去。 入手一阵温热,肌肉的凹陷处更是丝丝分明,一点僵硬的感觉都没有。 这绝对是健马!!!寻常良马又如何会这样? 顺着马身上缎子般的皮毛抚摸上去,最后他在马耳朵上轻轻抓了两把。 受了痒的黑马,当即就把脸转到了远离崔谅的一侧。 崔谅也是不甚在意,动身站到马旁大致对比了一下自己和马的高差,而后便笑着点头。 身高腿长,肌理分明…… “这可是大宛马?” 慕容复的声音响起:“大鸿胪认得?” “对!本官曾有幸见过先帝豢养于宫中的大宛马,只是那几匹,与眼前这几匹相比,却是稍稍差了一筹!” 也不知为何,对比于眼前这五匹大宛马,先前他所见得的那几匹,精神头完全和眼下的不能比!纵然那些毛色远比这几匹要好…… “大鸿胪有所不知……” 慕容复满脸感慨地走近了那匹黑色大宛马,手在它身上抚摸了一会儿。 “大宛马是草原上的风,奔跑是它们与生俱来的使命。” “圈禁只能让它们获得死亡……” 崔谅则是下意识点头。 战马么,本来就是属于战场上的宝贝,你若是将这等战场上的宝贝圈养起来,那还不如直接宰了它们更好一点。 而后他便反应了过来。 大宛马不就是战马么?那为何要圈禁? 看来,回头要向曹芳进谏一下这事儿了…… “大鸿胪……” 慕容复的声音从一旁幽幽响起。 “嗯?” 还在沉思中的崔谅转头看了过去,只见慕容复站已然站在了距他不远的地方。 “可否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帮我……” “出一下洛阳!!!” 声音堪堪落下,慕容复直接扼住了崔谅的脖子,另一手短刀在握,死死抵住了崔谅胸口。 “呃!!!” 喉咙里还没来得及发出什么声音,崔谅双眼便通红了起来。 “贼子!!!你敢!!!” 慕容复声音低沉且阴冷,在崔谅耳边响了起来。 “还麻烦大鸿胪帮一下我,否则我这手中的短刃可不长眼睛!!!” “待到出了洛阳,大鸿胪自可重获自由……” 声音未落,他便瞥到了一名暗中往外退步的侍卫,当即便怒喝一声:“再敢动一步,大鸿胪崔谅便会当场丧命!!!” “给我停下!” 一道厉喝,却并没有止住那侍卫的脚步,反而令那侍卫直接转身就跑。 该死! 慕容复脸上闪过一丝恨意,手中短刀一转,用刀柄对准了崔谅脖子与脑袋相接处的脊柱狠狠砸下。 崔谅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直接就翻了白眼,整个人瘫软下去。 他把崔谅甩上黑色大宛马的马背后,转头用鲜卑语朝着那些胡人吼道:“上马!闯出城去,回大漠!!!” 不等那些剩下的胡人有所反应,他便纵马疾驰而去。 在战场上能够驰骋无阻的大宛马,在洛阳这种布局的国都之中更是可以畅通无阻。 出了宫后,慕容复想要出洛阳,只需要一直顺着大路纵马,自然可以出得了洛阳,甚至都不需要转什么弯! 短短时间,他便已然纵马到了城门。 在看到城门处下意识围上来的兵士后,他一手直接抓着崔谅的头发将其脸展现了出来。 “都给我让开,否则大鸿胪必死!!!” “都让开!!!” 纵然就算是那些兵士不认得崔谅的脸,可也认得崔谅身上的那一袭九卿袍服。 别看九卿对比于三公,那就是小吏。 可对比于朝堂上其余人来说,那就是实打实的巨佬,更别说这种底层的兵士了,那更是得罪不起。 而且能任九卿的,可都是世家子! 一个有世家做背景的九卿因他们而死?这谁担得起? 甚至都没有多想,那几个兵士瞬间便退了开来,不再对慕容复有任何阻拦。 眼看着兵士让开了路,慕容复脸色一松。 逃! 身下黑色大宛马的速度再快,瞬间便穿过了城门,顺着大路疾驰而去。 可他逃了,那些剩下的胡人可就没那么好逃了,没有人质在手的他们,几乎是第一瞬间,就被那些兵士以绊马缰给弄了下来,随后连人带马都给捆了。 开玩笑,一个跑掉就够问责了,多跑掉几个在洛阳城中纵马的胡人,那他们还要不要活了? …… “什么?胡人劫持了崔谅?” 曹芳直接将手中的毛笔恨恨砸落在地。 “抓回来!” “朕要活剐了他!!!” 第78章 算计(二合一章) “喏!” 李常应了一声后便退了下去,,至于曹芳想活剐了谁,那就与他无关了。 等他下去之后,曹芳嘴角便勾起了丝丝笑容。 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上来,不错! “典虎!” “找几个人去,务必让那胡人回去!记住,一路追击,切勿令其安然回去北漠!” “喏!” 虽然应了下来,但典虎眼底还是闪过了丝丝疑惑。 这种情况……不是应该截下来那胡人而后将之处死么?而且还可以顺势派兵北上敲打一下胡人…… 现在曹芳的这种操作……看不懂啊!为什么一定要把那胡人放回去呢? “还有,别让那胡人有机会放下崔谅!” “再找几个会隐蔽,拿上这个。” 曹芳从桌面上的一叠纸张中抽出了两个早已密封好的信封。 “分两批行动,南下入吴一批,西出入蜀一批,等到了吴蜀二国再打开信封查看所要作为的事情,看完之后,立即将这个销毁。” “可懂得了?” 一连串字从他口中吐出,过了好一会儿,典虎才理解了过来曹芳的叮嘱。 分兵三路,一路北上,一路南下,一路西出…… 就算不清楚曹芳到底要干什么,可是!心底那一股瞬间涌动的激荡告诉他,接下来的一切,绝不是简简单单的! 更有可能,曹芳要对这三方,动手!!! 要知道曹芳可是刚把兵权搞回来!想搞一波大的证明自己,非常正常!而且只要有个小胜,他便能在军中打下自己威望的基础。 “喏!属下这就去办!” 应了一句,典虎的身形便再度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等书房中彻底寂静,曹芳眸中闪过了丝丝明光后便阖上了眼皮。 “唉……必须走啊!!这条路……” 天下兴亡,苦者皆为百姓,但是天下大兴之后,百姓才能够安居乐业,所以,某些必要的牺牲,永远没法避开! 随着声音于此间彻底泯灭,书房中就彻底沉浸在了黑暗之中。 …… “呃……” 被慕容复用双腿丝丝卡在马背上的崔谅,最终还是被大宛马的颠簸彻底唤醒了意识。 初一醒来,他便感觉到了小腹的痛楚,而后便清醒了过来。 “慕容复……” “你这是在玩火!!!” 语气虽然依旧,但他声音之中却含着满满挥之不去的虚弱。 “陛下会灭了鲜卑!” 慕容复板着脸,脑袋微微晃动。 “匈奴都没有灭!大不了我一路北上过漠北而去。” 当年匈奴被彻底击溃后,便分成了不知多少支,一部分留在了北漠故土,还有一部分则是穿过了北漠,往西而去。 虽然至今未传来有任何那支西去匈奴的消息,可是那支匈奴部落绝对没有灭! 这于草原上已然是人尽皆知的了。 他这话出口,崔谅顿时梗住。 若论纯粹的匈奴,在汉人眼中确实已经差不多灭掉了,但是从其余方面来看,匈奴又偏偏没有灭!其余不说,南匈奴,算不算? 当然算!南匈奴就是匈奴!可若是又真要较真的话,没有了自己文明的匈奴,还真的算匈奴么? “更何况……” “还请大鸿胪见谅,我也只是为了自保,待到安全些了,你就能重新获得自由了。” “我无意冒犯!实乃迫不得已!” 崔谅粗粗喘了好几口气,最后总算是从胸中抽了口多余的空气出来。 “何人要伤你性命?自保?我看你是狼子野心!!!” 胡人!从来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慕容复低头瞅了一眼崔谅,而后默默摇头。 汉人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不值当反驳。 而且,事实早就已经摆在了眼前,真当他瞎还是不懂? 一旦真的继续留下去,所面临的就最好的就是软禁!毕竟曹芳的话都摆在那儿了,谁也不是傻子。 暗中,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当即翻身上马,往各自的马屁股上互相踹了一脚。 “那胡人!休走!!!” 几人纵马从林间窜出,各自提着一柄短刀朝着慕容复追了过去。 而他们所处的方位,刚刚好形成了一个袋子的形状,在慕容复最好逃窜的地方,几人却是留了一道能够轻松突破的口子出来。 只是没想到下一刻慕容复却是用短刃重新抵上了崔谅的脖颈:“你们再敢近一步,大魏大鸿胪必然命丧当场!!!” 持着短刀的几人先是一愣,而后便互相对视了一眼。 汉子那个眼眸间看着老上几分的人瞅了崔谅一眼,半面巾下嘴唇便动了起来:“你说他是大鸿胪就是大鸿胪?” “上!取了胡人脑袋,去官府领赏!!” 几人一身游侠儿气息,动手却没有分毫迟疑,在声音落下的瞬间,他们便再度提刀而上。 崔谅瞬间一慌,满脸惊恐:“我是大鸿胪崔谅!” “我是……呜……” 话没说完,慕容复便直接把腿卡住了崔谅的身子,直接催动了黑色大宛马。 这个傻子,还看不出来?这群人可不打算在乎他崔谅!妥妥的游侠儿!也只有这等人才会不这么在乎曹魏朝堂官员了! 也就是在慕容复催动身下马匹的时候,后面恨恨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说你是大鸿胪你就是大鸿胪了?” “上!!!” 随即便是一阵马匹嘶鸣。 慕容复甚至都不用回头,单听马蹄落地的声音,他就知道,后面那群家伙,绝对是开始加速了! 他牙关死死咬紧,再度收紧了马腹上的腿。 那匹大宛马感受到后,四蹄速度陡增,瞬间便蹿出去了好些路,一下子便拉开了前后的距离。 只是同时,崔谅就开始了挣扎。 慕容复不知道,他知道啊!现如今的大魏哪儿有游侠儿?这些人铁定是朝廷派出来的!!! 也就是他这一挣扎,令大宛马身子不由一歪,当即慕容复脸色便铁青了起来。 全速奔跑之中的大宛马,可是绝对不能受到任何一分多余的影响的,更别说崔谅这样剧烈的挣扎了。 可以说是他这样的挣扎,稍有不慎,大宛马必然会摔倒! 他心间念头瞬息百转,而后眸中狠辣之色充盈。 现在还绝对不能放下崔谅!因为这人将是他逃生的关键所在! 就在崔谅挣扎不止的时候,狠下心的慕容复直接又是一刀柄锤在了他脖颈上。 下一刻,崔谅整个人一滞,而后便有一次翻起了白眼,只不过这一次他嘴角流下了几丝涎水。 眼看着崔谅软了下去,慕容复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而后便朝一旁狠狠啐了口唾沫。 “该死的!够胆来追!!!” 后面缀着的几人只是互相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眼底都闪过了一丝冷笑。 大宛马确实跑得快,可问题是跑得快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了?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满身器械!包括手弩! 天下百兵,弓弩为王!为何?就是因为射程够远!而他们随身的手弩,虽然是经过了简化的,但是!比之寻常的弩,射程也并没有减少几分。 单单眼下的这个距离,射杀慕容复,绰绰有余! 但是,不能杀! 因为,典虎有过嘱托,可令之负伤,但绝对不能杀了这人! 若非典虎这话,他们可是将胡人挫骨扬灰的心思都有!毕竟那么些个兄弟,就是去了一趟北漠,然后说没就没了。 这事儿放身上,谁不是满腹怒火? 一个眼神过后,几人齐刷刷地从怀里掏了几块拳头大小的黑石。 “胡狗休跑!!!” 几人一道齐呼,便把黑石丢了出去,在常年特训的臂力加持下,几块黑石瞬间便直直地砸上了慕容复的后背,顺带划破了他的衣服,在略偏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不少血痕。 “嗯……” 慕容复一阵闷哼,背后那股子刺痛让他直接抽了满口的冷气。 不讲武德!那么多人竟然还搞偷袭!!! 见状,后面那几人中领头的汉子眼眸间露出了丝丝邪笑,手中棱角尖锐的黑石被他上下丢了几次。 眼角看到那在阳光下棱角泛着锐光的黑石,慕容复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阵泛黑。 真要是继续让那些黑石头落到他的身上,那他还要不要继续活? 就在那汉子作势要丢手中石头的时候,慕容复便直接趴倒在了大宛马的马背上,双手死死扒住了马身。 瞬间,大宛马的速度便再提了一成。 这下后面几人才感觉到了压力。 一匹大宛马,驮着两个人,速度都还没到极限,而他们坐下的马匹,仅仅只是驮着一个人,在最极限的速度下,仍然被大宛马给甩开了一大段距离…… 更别说现在那马的一个加速了…… 果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不过……这大宛马也确实不错啊!回头看看能不能搞些…… 全力催动之下,总算没有让这大宛马继续拉出去一大段的距离。 可即便如此,甚至没有多少时间,他们坐下的马匹就跑得磕磕绊绊了起来。 极限了…… “那胡狗,可敢下马一战?” “如此狼奔豚突,真是丢尽了男儿脸面!!!” 慕容复在马背上回头一望,看到得就是几个牵马站在地上的汉子,当即便冷冷一笑。 开玩笑,下马? 可能吗?不可能!再说了真要下马了,一战?和谁战?一对多? 那就不是傻了,而是脑子长包、智商归零了! 归零!懂么?归零! 他丝毫不理会那几人的喝骂,全当没听到,依旧全速奔袭了起来。 那站在原地的几人,则是在他的背影化作一个小点之后,就在原地大笑了起来。 “痛快!当真痛快!” “好久没有这样羞辱过胡狗了!” “伍长,你说咱们时不要快要打胡人了啊?” “嘘!不可乱言!一切自由主上定夺!” “哦!!!” 最后出声的汉子,身影并不粗犷,听着也就是个少年。 南边…… 同样一伍,只不过这一伍军士,相貌看着更是柔和了许多,而并非北方汉子那种常见的容貌。 就是身形,看着也是比寻常北方军士小了约莫一圈。 “兄弟们,统领在临走之前曾叮嘱过了。” “此次行事,一切自由我等定夺,咱们不妨现在商量商量,如何南下东吴?” 与北去的那一伍不同,这一伍军士,穿戴各方面则是更像一队商贾,行路也是正常速度,并未有说什么较快或者较慢的样子。 “大哥,你下次说这话之前能不能先从那堆货物上面下来?” “看都看不见你人,还怎么商量?” 随着牵马少年的声音落下,一个脑袋便从货车顶上探了出来,眉头轻挑着:“就你事儿多,没看到其它兄弟都没说话?” 少年翻了个白眼:“他们是懒得说!不信你大可以问问!” 货车顶上的脑袋带着邪笑环视了一圈四周,最后眸子又落回到了少年身上。 “有吗?我没听到他们说啊!” “所以……” 少年立马举双手投降:“好好好!我认输!” “真是的……每次都让我烧饭……我是厨子嘛……” 见到少年答应下来,货车顶上的脑袋便径直收了回去。 在货车顶上躺了一阵后,他便轻叹了一道:“这越往南走,怎么越不舒服呢?“ “要不,直接去建业?” “听说那儿玩的地方倒是不少……” 想着他怀里那封信上所写的内容,汉子脸上便是一阵复杂浮现。 散播大魏新帝即位,帝位不稳、兵权旁落的消息于吴境…… 若有可能,全力催动东吴出兵攻魏! 就这么两句话,若是他未曾猜错,那一伍前往西蜀的军士,手中信件上所记载的,应该也是与这相差无几的消息了…… 真不知道曹芳是傻大胆还是真的对此信心十足…… 西蜀、东吴若是真的出兵,按着曹芳现下所表现出来的,倒是极其有可能会再去招惹第三方…… 可这第三方还能有谁? 胡人! 这么以来,大魏就算是三线作战了…… 纵然这三方的实力对于大魏而言,都是废物,可三线开战啊!确实是一场大考验了…… 想到这里,他便晃晃脑袋,将杂念彻底清空了出去。 不管了!他做好自己的事情,那就好了!其余的可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也轮不到他来考虑! 第79章 血染朝堂 与那南下的一伍军士不同,西出的那支军士,则是在多番商议之下开始沿着渭水而上了。 在经历了诸葛亮多次的北伐后,魏蜀两国之间那些最容易通行的道路早就被大军给堵了起来。 其中甚至包括了所有小道、奇道、险道。 除此之外,大魏还封锁了一切对蜀的商业贸易! 也就是说,他们想要入蜀,就必须要绕开军队所能到的地方,假商队之名偷渡到蜀国境内…… 难度不可谓不大! “兄长,走那条路……会不会过于行险了?” 听到这话,骑在马上的青年手在怀里摩挲了一阵后便微微摇头。 “西出入蜀,本就不是一条轻松的路,若只是潜入西蜀,我自然有些办法。” “可你别忘记了……”青年伸手朝后面的货物一指。 “咱们的身份要如何处理?咱是去办事,而不是去杀人!” 说完,青年便沉默了一阵:“若要杀人,日后自有得是胡人给你杀,那么多战功,你还怕无法封侯么?” “倒也不是封侯……” 最先开口的汉子咧嘴一笑:“就是觉得打胡人远比打吴蜀要带劲!” 而且…… 想到自个儿身子上的问题,他就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封侯……封侯了有什么用呢?荣华一世?算了!他也不求荣华。 领头的青年看出了他眼底的落寞,而后便微微摇头:“兄弟们都一样,谁也差不了谁几分。” “无需放在心上!” 说完他就抬头向渭水看了过去。 黄浊渭清。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而到了黄河同渭河的交汇出,这四个字更是可以一眼看出。 当然,也不是说渭水真的很清澈,只是对比于黄河的浑浊,渭水清澈了不少。 “再赶赶路,晚上就在渭水旁扎营,回头看看能不能捕两尾鱼上来。” “喏!!!” 他身后响起了一整庞大的应喏声后,很快便寂静了下来,只剩下了马蹄、车轮落地的声音了。 ……洛阳城中,早朝。 与平时不同,曹芳是带了好些侍卫去上朝的,而那些侍卫,统统都没解刀于殿外。 不止这点不同,今次他更是为了一件事情而来。 杀人! 入了朝堂,等到屁股初一落座,他便冷着脸看向了阶下的群臣。 “朕很生气!!!” 话语出口,过了半晌,阶下也没有响起任何一丝的声音。 见状,曹芳冰冷中夹杂着怒意的声音继续响了起来:“朕从未想到,竟然有胡人在我大魏国度能挟持了大魏的大鸿胪!!!” “这是耻辱!!!” “是朕的耻辱!是这个朝堂的耻辱!是整个大魏的耻辱!更是天下所有汉人的耻辱!!!” “自先汉武帝一朝后,哪儿有胡人敢这么嚣张???!!!” “押解上来!!!” 随着他声音暂停,便有好些侍卫将那些被捉住捆成死猪的胡人抬到了朝堂之上。 “好在大魏军士尚可,捉住了几乎所有的逃逸胡人……” “但!!!仍走脱了挟持大鸿胪崔谅的鲜卑胡人!!!” 说着,曹芳便动身从阶上迈步走到了那些被捆成死猪的胡人身旁,顺势抽出了一旁侍卫腰间的长刀,只是一脚,便将原本塞着胡人嘴巴的布头给踢落了下来。 “胡人!为何挟持我大魏官员?” 那犹如死猪的胡人眸子从他落在地面上的牙齿上移开,而后目光缓缓便落在了曹芳身上,眼底闪过几缕恨意。 “魏帝小子!在我们那儿你可是要被主子用马鞭罚的!!!”(杂胡语) 砰!!! 曹芳又是一脚祭出,狠狠落在了那胡人略略高挺的鼻梁之上。 随即便朝堂上便响起了一道清晰入耳的骨碎之声。 纵然他不懂杂胡的方言,但是一个人的眼神却是不会欺骗任何人的! “对朕不敬,你以为你是谁?” 冰冷的眸子掠过其余胡人,而后便落到了鸿胪寺所在众官员的身上。 “鸿胪寺何人懂得胡语,出来!!” 在曹芳眼神之下,那些鸿胪寺的朝臣下意识都往同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在众人眼中的,却是一个看着并无任何出奇的官员。 “出来,将他们的话给朕一一译来!” 曹芳也没有多看一眼,只是将手中的长刀重新握紧了起来。 那人先是一愣,而后行礼道:“喏!” 随着他把胡人的那话说出口来,不等曹芳有任何动作,所有朝臣全部都炸开了锅。 “陛下!臣请诛……” 刘放话没说完,曹芳手中长刀便狠狠劈落到了那正在哀嚎的杂胡身上。 口子一开,鲜血直接喷溅而出,更有数滴,便是落在了他的侧脸。 他本来就是来杀人的……这话是否翻译都不会对结果产生多大的影响…… 只是,某些话,翻译出来,远比不曾翻译更好! 起码翻译出来……更能激起在场群臣的愤怒! 长刀滴血,曹芳侧过脸看眼刘放。 他冰冷的眼神和脸上的几滴鲜血便全部映入了刘放眼中。 顿时,刘放整个人便是一僵,话都没能继续说出口来。 也就是一眼,曹芳便重新将目光投到了下一个杂胡身上。 “挟大魏官员,是为辱朕!” “言语辱骂,是为欺朕!” “两罪并罚,你等皆死有余辜!!” 刷! 刀影随着他声音结束下落,原本就是沾了点点血花的刀身,瞬间赤红了起来。 曹芳衣摆也在其浸润下,紧紧贴在了地上。 在这两条性命的威慑下,一股子腥臊也传了开来。 也就是在这股腥臊入鼻的瞬间,他眉头便紧皱了起来。 “无礼!!!” 曹芳这两字出口,卫臻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陛下,臣请刀于手!” “老臣愿替陛下处死这等腌臜胡人!” 他实在是不想看曹芳继续动手杀人下去了,毕竟杀人太多,确实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心神。 而且鬼神之说,不可信,但也不可不信! 要知道曹家前面可就有一个先例。 谁知道曹操的偏头痛是不是与鬼神相关呢? 年纪越大,在寻常事物上越是看得开,但在鬼神这方面,他倒确实是更加偏信了…… 曹芳只是瞥了一眼卫臻,随即便重新将头转了过去。 “司徒年岁已高,此等事情,还是让朕来!” “既然辱及了朕,朕若是不亲自动手,那不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朕此言,司徒认可否?” 曹芳几句话说完,卫臻就无奈地苦涩一笑,随后便行了一礼:“陛下所言甚是!!!” 而后他便退了回去,不再出声。 这就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鬼神?信才有鬼! 要知道穿越可并非一定是灵异事件,更有可能是自然事件! 而这自然事件的发生,就绝对与两个方面有关,其一时间,其二空间。 也就是所谓的‘神之领域’,当然,这个神并非那个鬼神的神。 时间与空间本就是处于同一个领域中两道平行线,当这两道平行线未曾交错的时候,一切自然如常,可若是这两道线条,在某一个点上产生了交汇,那就必然会诞生出某些未可知的东西,穿越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这也就是曹芳敢于这么肆无忌惮的原因,毕竟……所谓的神不存在的话,那么他再怎么去有任何动作也不用担心突然跑出来一个某人说要纠正历史…… 当然,或许有神,但是他始终坚定地站在唯物主义这一面。 就算有神,来了也得给它唯物主义掉! 在卫臻退回去后,曹芳的眸子便盯上了那个就差没有哭出来的胡人。 面对生死,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说出一句‘死则死矣’的! 随即又是一股腥臊传出……曹芳眸中便蕴满了嫌弃二字。 以前哪有人敢在朝堂上行这种污秽之事?这还是首例! “玷污朝堂,该死!!!” 仅仅六字,便定下了面前这胡人的罪责。 而部分朝臣,则是在曹芳话一出口的瞬间暗暗将脑袋压下去了几分。 这都能作为死罪…… 暴君啊!!! 然而他们也只能默默于心底暗自吐槽了。 只是别说现下了,就算是平日里,也不会有人敢把这话说出口来…… 解决掉三人,曹芳左手便暗自在右手的手腕上揉捏了一会儿。 这刀,太重!以他现下,确实还没法做到长时间举刀杀人……只是现在这刀,不举也得举!这些胡人,必须全部死在他的手上!一个不漏! 朝廷上的事,哪有什么做不做得了?有的,只是应不应该、能不能去做! 在心底暗叹一口浊气之后,曹芳便再次举起了手中长刀。 随即又是一刀狠狠落下。 而后朝堂上的血迹又一次晕染得大了些。 直至那些胡人一一陨于曹芳刀下后,几乎所有朝臣都已然是站立于血泊之中了。 “胡人,该死!!!” 当啷! 曹芳怒骂一句后便将手中已然被鲜血彻底浸染的长刀丢去了旁边。 而后他往阶上走了几步,回头看向朝堂百官。 “传朕诏令,全力搜寻那个逃逸的胡人,完好救回大鸿胪!” “务必让那敢犯大魏威严者,葬身于大魏!!!” 百官一一弯腰而拜。 “陛下圣明!!!” 不管曹芳心底是如何作想的,单就行为上而言,能够为一个臣子而这样大动干戈的君王,确实不少…… 仅此一点,他便值得忠诚二字! 这便如千金市马骨一般,事情谁都能想到,但是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基本没有! 曹芳微微颌首,而后往朝堂最前面空着的位置上瞥了一眼。 好像……也应该让司马懿,动弹动弹了! 都歇了这么长时间了,一把老骨头,再歇着不会散架么? 那么多大补药都吃了…… “散朝。” 曹芳一点坐回去的想法都没有,索性直接将这两字说出了口,随后便径直出了朝堂,往内宫而去,只是他那拖在地上的下摆,在地面上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散朝出来的百官,在看到那条血路的时候,无一例外全部都绕了开来。 这可是那么些人命染出来的路啊! 走上去,不膈应? 一路穿过宫门,在进了内宫的第一时间,曹芳就把身上的外衣直接脱了下来往旁边一丢,随即就是鞋子,直到身上剩下最后一层衣物,他才没有从衣服上看到任何血迹了。 “这血的味道,怎么比畜生的血还臭?” 吐槽一句,他就从伸手拿过李常托举的衣裳穿了起来。 足足半晌过去,他才堪堪将衣物套好在了身上。 而后曹芳便指着被丢在一旁的衣服道:“拿下去,给朕多洗几遍,务必要闻不到一丝血臭味了才行!” “知道了么?” 李常嘴角一抽:“喏!” 还洗?沾了血的衣服确实很难洗……有那时间,还不如做一件新的袍服……又不是做不起…… 而后他就看到曹芳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再转头过来的时候,他也才嗅到了那身袍服上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好臭……” “这胡人的血……怎滴比御膳房中那些畜生的血还臭呢?” …… “哈……湫!” 慕容复背靠大树,莫名奇妙地便打了个喷嚏出口。 而后他便看向了手中那带着些许焦糊的烤肉,满脸惆怅。 想他也是鲜卑王族……怎滴就轮落到如此地步了?就连吃东西都要自己动手…… 越想越后悔,他怎么就主动说要南下看看呢? 现在可好,玩脱了。 都怪那些杂胡!!!要不是他们拖累,怎么会到这种地步? 当即慕容复便没有了丝毫胃口,单手把烤肉往崔谅一托。 “喂,你可要吃点?” 崔谅挣扎了几下被捆地结实的身子,立即开口怒骂:“你这胡狗!!!” “!¥……ap;!!!” 一连串肮脏粗鄙从他口中流出,又钻入了慕容复耳中。 而早就听惯了崔谅骂人词汇的他,一点都不在意这些话里面的愤怒。 待到崔谅骂完,他又把烤肉托举了一下。 “真不吃吗?” 一串粗鄙吐完的崔谅,当即满脸傲娇地转头向一侧。 吃那种玩意儿?不吃!宁死也不吃! 只是…… “咕噜……” 他腹部擂鼓一般的巨响彻底暴露他身体的想法…… 饿!!!! 第80章 归胡 听到这声巨响,慕容复似不在意地撇了下嘴角,而后将手中烤肉丢向了崔谅。 “这儿就你我二人,那么虚伪干什么?” “肉只有这一块,吃就吃,不吃就丢了。” 他也没耐心去说什么劝解崔谅,毕竟都是逃命,哪有那么多心思? 看着眼前皮子上那块被烤成焦黑色的肉,崔谅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虽然现在他确实不知道这个慕容复已经带着他跑了多少路程,但有一点他是绝对清楚的。 那便是自他醒来,已经过了近两个日夜! 这连个日夜,慕容复还好,但他确实是打醒过来就再也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一直都是拿水顶着。 也就是俗称‘水饱’! 也只有体会过这种水饱的人,才会知道那是一种多么难受的经历! 而眼前的这块烤肉,则是他这几日以来的首餐! 过去半晌,崔谅极其艰难地抬头,往慕容复看去。 “可否先松开绳子?” “不然我没法吃……” 或许平时,一个人嘴上总是能够视死如归,但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可也不会有几个人能够安心去死。 可若能活,即便是,人也吃得下去!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对于有了妻儿的男子来说,其恐怖,更甚!!! 此刻,崔谅眼底只留存了几分平静,就连先前的怒火也彻底不复存在。 只是没有人,也不会有人发现那双平静眸子下隐着的狂乱。 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 慕容复先是一愣,而后便转身往崔谅走了过去。 在近了之后,他便轻叹了口气。 “你们大魏的皇帝好像并不重视你!” 说着慕容复便蹲下了身子,伸手在崔谅后背绳子捆住的地方解了起来。 “都这么久了,他竟然还没有派人寻来。” “若是在大漠上,我家单于早就把整个大漠翻过来了……” 听着慕容复的声音,崔谅没有分毫反驳,但同样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静静等着。 在感受到背后绳子松下来后,他的身子先是瘫软下来几分,随即背脊的肌肉又开始了鼓胀、绷紧。 等到绳子彻底离开了身子后,他第一时间便用双手撑住了地面,而后粗粗喘了几口气。 “可……可还有水?” 慕容复话口顿时一噎,而后便向崔谅投去了极其复杂的神色。 “有。” 短短回了一句,他便起身去从黑色大宛马的马背上将一个水囊取了下来。 等他再度回去,看到崔谅身旁摆着的那把刀后,便默默将水囊放在其面前:“为何不藏刀?” 崔谅动手把那刀往前一推。 “我斗不过你,自然不用藏。” 与寒门仕子不同,他是世家的嫡子,可以说打小,他的路就是由自己来选的。 眼看着大魏即将完成统一,他索性就没有去兼修武艺。 专精一道可远比样样都懂要好! 所以就这样一个完全不通武艺的文人,怎么可能在拳脚上胜过自小摸爬滚打的胡人? 若是这么点自知之明崔谅都没有,那他也不必作为世家嫡子了,纵然崔家并非那种顶级世家! 闻言慕容复便默默拿过了那把他遗落在崔谅身旁的刀,重新系在了腰间。 “请先生随我北上。” “到了我鲜卑境内,先生必然可得我家单于重用,岂不比待在这南国快活?” “到那时,封地任先生随意选取,鲜卑女儿也任先生迎娶,岂不快活?” “又何必于南国,这般受人轻视?” 汉人讲究礼贤下士,他又如何做不得? 这一趟,只要能说服这崔谅,他绝对是有功无过! 要知道最清楚汉人,只有汉人!若是有朝一日,鲜卑能够牧马南国,那他,就是大功!!! 崔谅默默打开水囊,往手心里倒了点清水,认真将手揉搓了一番,而后用衣角擦干净了双手的水渍。 “慕容复,你若不去做那说客,确实是太过可惜了……“ 在拿过皮子上的烤肉后,他便转头看了过去:“鲜卑人都是如你这般吗?“ 慕容复半伏下身子朝着崔谅一拜。 “请先生随我北上!!!” 震耳欲聋的声音堪堪炸开,崔谅就沉默了下来。 可就当他刚想开口拒绝的时候,腹部一股子足以令人犯晕的绞痛猛地出现,直接让崔谅的话断在了嗓子口。 活下去!!! 三个字如同魔鬼的低吟般再度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一阵苦苦忍耐,刚挨过去那股绞痛的崔谅面色惨白地伸手抓过了皮子上那块焦黑的烤肉。 甚至都没有过多思考,他就把那烤肉塞向了嘴巴里面。 只是在牙齿接触的烤肉的瞬间,两行冰水般的浊泪就自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活下去! 那就活下去! 男儿何言泪轻弹? 大丈夫所恋者,唯家中妻儿!若不能一见,死亦难瞑!!! 念头通达,崔谅的牙齿紧紧合了起来,从半生不熟的烤肉上撕扯下了一块后便开始了咀嚼。 两人,一人咀嚼烤肉,一人紧伏着身子,没有点点其余举动。 直至那一块烤肉被崔谅彻底吞下喉咙,过了短短几个呼吸,他嘶哑的声音才缓缓响了起来。 “我,随你北上!!!!” 慕容复瞬间抬头,带着满脸的惊喜。 “先生可是答应我了?” 他本来也就是一赌,可从没有想过什么崔谅能够答应,有如此得,绝对是意外了。 只是崔谅却紧闭着眼睛,没有发出点点声音。 不答应?他如何不答应?他敢不答应? 慕容复都已经将刀放在他眼前了,不答应的下场,绝对是死!而且是现在就死! 膝下一阵细微颤动传来,慕容复瞬间便警觉了起来。 随后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很快便掠过了他们所在的密林侧面,往北而去。 听清楚了这一切后,慕容复脸色便难看了起来。 这么大队的骑兵……往北走,还能出关进入大漠? “往西北走!” “你不是还带了杂胡入大魏吗?” “为何不顺道带消息给他们?” 崔谅声音极其冷静,只是眸子却依旧没有睁开。 听到这几句话后,慕容复整个人便豁然开朗。 没错啊!既然无法直接北上出关入大漠,那为什么不先走一趟杂胡的所在地?那个地方那么乱,可并没有多少魏国的驻军! 单单这一点,他想出关便简单了何止一筹!而且将魏屠使者的消息送过去的话,那些杂胡必然会对魏军愤而出手! 那时候,就算是不能灭了魏军,也能杀不少魏国汉人!岂不快哉? 好一手毒计!好一着投名状! 果然最了解汉人的,还是汉人!!!单凭这一手,他带着崔谅到单于面前的时候,就有大功!! 而干了这种事情的崔谅,再也无法回到汉人这一边,因为没有一个汉人能够容忍一个服务过胡人的汉人活下来! 这就是汉人那骄傲且该死的尊严!!! 又过去良久,崔谅便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只是腿脚依旧带着点点颤抖。 在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后,他才缓缓打开了眼皮,眸子看着依旧平静。 “可以走了!这么长时间,外面必然已经安全了。” 慕容复连连点头,而后冲着崔谅摇尾道:“先生,请!!!” 要知道现在崔谅就是他的保命灵符!必须厚待!! 只是崔谅却分毫回礼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悄然走过了他的身边,最后于那大宛马前站定。 还不等他有所动作,慕容复便满脸谄媚地凑上来,双手合并,置于崔谅腿前。 “先生,请!” 声音堪堪停下,崔谅的脚已然踩着他合并的双手跨步上了马背。 其动作无比自然,就像是天生便该当如此一般。 慕容复暗暗咬牙,嘴角却勾了起来,随即立马动手攀上了大宛马的马背。 “先生且坐好了,咱们这就出发!” 崔谅轻轻点头,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短短时间,便有一阵细微的鼾声响了起来。 直到这时,慕容复才稍稍放下了心底最后的担忧。 毕竟草原上的狼都知道只有在最安全的时候才能彻底放松下来,人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在他双腿于马腹上轻轻一夹之后,原本微伏在马背上的崔谅眸子便抖动了几下,那露出来的缝隙中却是蕴着无与伦比的疯狂。 这个时代,最重名誉! 吕布那斯,仅仅是投了三处便能被人诟病为三姓家奴,而且这三家…… 都是汉人!! 都是汉人!!! 都是汉人!!!! 两人在此便直接调转了方向,冲着西北而去,只是在他们走后,密林中便钻出来了几个汉子。 “大哥……此事……要不要报上去?” 说话的青衣汉子,眸子中有着丝丝复杂。 他从来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就答应了胡人投入胡人麾下的建议。 只是领头的那个身上粘着许多树叶的汉子却默默摇头。 “先记下来,且等等!” 想起不经意间于崔谅眸中所看到的那一丝疯狂,他心底就轻轻颤抖一下。 这人,绝对不会是就这样投了胡人的!!! 李陵那样的悲剧,绝对不能再于汉人之中再次上演! 心心念念于汉,汉却绝了他心中的希望……这不应该是每一个汉人应该承受的悲苦!!! 可怜一代飞将军,就那样绝了嗣。 只是,若崔谅真就投了鲜卑,那他就应该承了他自己作的孽! 良久,汉子眸中闪过一丝清明:“走!跟上去!” 他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一切! 随着他声音落下,便有好几人飞身上马,而后直接纵马奔出,没有分毫迟疑。 想越杂胡而过,只有一个地方。 陇西! 两拨人马,一前一后,虽然拉开了很远,但却没有一方走偏。 尤其是在崔谅的诱导下,慕容复更是坚定不疑地直冲陇西而去,一个常年动脑子的仕子,又怎么是一个胡人能比的? 走得越远,缀在这两人后面的那些汉子就越加沉默。 他们又怎能不知谁在陇西? 那可是夏侯渊的子嗣!大魏皇帝的亲族!!! “去一个人,带上陛下印信给夏侯将军报信!” 陇西啊……自从崔谅忽悠慕容复走这一趟的那刻起,他们便注定不能活着北上了。 否则大魏脸面何在? 队伍中一个身子较为瘦小的汉子应了一声后便直接脱离了队伍。 “大哥……这样……” 领头的汉子微微摇头:“无妨,主上说过了,便宜行事,若实不可为,见机行事!” 这就是曹芳于信件中的原话,毕竟在这个通讯是个问题的时代,不给底下人一点随机应变的权利,那就是一个蠢货! 战事千变万化,永远不可能拘泥于同样的状况。 要知道就算是诸葛亮差点灭了司马懿的那次,也是差了点点天气。 等到崔谅同慕容复再次休息完了之后,如同以往,两人还是同乘一骑,只是这次与先前不同,慕容复坐在了前面,死死拉住了缰绳,崔谅坐在后面,双手扶着慕容复的腰间。 两人的速度也是加快了不少。 毕竟越接近这里,傻子都越知道危险,慕容复又怎么敢继续让大宛马保存体力。 两人一路奔着,他后面一群人也默默提高了速度。 约莫两柱香的时间,正在御马奔袭的慕容复脸上神色陡然一僵,而后便咽了口唾沫,眸底满满的恐惧。 他下意识就拉紧了马缰。 那大宛马的速度更是在此刻肉眼可见地慢了。 “抓住那胡人!!!” 也就是此刻,后面一道呼喊响起。 不用转头,慕容复便能猜到后面是谁。 他声音之中夹杂着满满的愤怒响起:“你敢骗我?!?!” “不是骗你!” 崔谅的声音依旧冷静,只是却不再遮掩他眸低的那一抹疯狂。 声音落下,他便径直抽出了慕容复腰间的刀,以极快的速度用力插入了他的小腹,刀身在这股力道下瞬间透体而过,直接贯穿自己的身子。 两人在这一刻被长刀彻底串在了一起。 “是杀你!!!” “咳咳……” 几口鲜血吐出,崔谅的眸子中再也不见了那些疯狂。 有的只是点点希翼和洒脱。 汉儿……永不事胡!!! 第81章 荫其子 眼看着两人被一柄长刀扎成葫芦,后面那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几乎同时便晃动了脑袋。 活不成了! 看那长刀透过的地方,必然是已经穿透了脾脏。 就这样,即便能活,下半生也必然是废掉了。 “该死!!!” 慕容复手背拂过嘴角,将溢出来的血迹擦去:“如此你能得什么好处?” “就为了杀我将性命搭上?!!!” 崔谅眼底闪过一抹畅快:“对!就是为了杀你!” 在众人眼中杀了慕容复!! 只有这样,他方能给妻儿换来足够的荣膺!若非为此,他又何须忍辱至此! 武人大丈夫,文人难道当不得大丈夫? 只是不同武人,文人行事,自当取两全之策。 “杀我……杀我……” 慕容复眸子凶光乍现,原本抓着马缰绳的双手全部抓在刀柄上,而后猛然用力,将长刀抽从小腹抽了出来。 失去了长刀的支持,崔谅身子颤抖了一番就直接从大宛马的马背上落了下去。 慕容复则是强撑着气力从马背上跃下,随即直接举起了手中长刀。 “想杀我?你还是先去死!!!!” “呵……” 崔谅嘴角挂起了些许轻蔑。 来!反正他已经注定活不成了,此刻他死得越惨,他那妻儿日后就越安全!!! 不止那些原本交好世家友人,曹芳也必然会下旨优待他的妻儿。 如此以来,于国、于家,他两全矣…… 也就是这一分挂于嘴角的轻蔑,让慕容复额角瞬间便凝起了好几道青筋。 “死!!!汉人!!!” 话音未落,他那手中的长刀便朝着崔谅脖颈迅速落了下去。 嗖!!!! 远处,夏侯霸默默放下手中大弓,随即便轻叹了口气:“此何须我来拦截啊!!!” “果忠义之士啊!” 崔谅看着透过慕容复额头死死钉入地面的长箭,无奈一笑,嘴角又涌出了些许鲜血。 可惜了! 若是那刀真的落下来,他少受几分罪不说,子嗣后裔或许也可因此搏一个爵位出身…… 然而,这一刀,他没能受得了。 很快夏侯霸便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近前,一跳下马,他就紧赶几步到崔谅身旁蹲了下来,二话不说,直接抓着崔谅衣物狠狠用力。 下一刻崔谅伤口处的衣服就被他给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只是看了一眼,夏侯霸就抿紧了嘴唇,随即从地面上抓起一把湿润的泥土死死按住伤口。 “有什么想说的,你且说说,没有多少时间了。” 伴随着伤口处一阵痛楚,崔谅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在深吸了几口气后,他把嘴巴里面蕴着的血液吐了出来。 “夏侯将军……” “还请转告我妻,好好抚养遇儿长大!” 夏侯霸默默点头:“我知道了!” “咳咳……” 又是一阵连续的轻咳,崔谅眸子就死死盯住了夏侯霸:“陛下乃雄主!!!” “只是……胡人非我族裔!!!还请将军替我告于陛下!!!” 他右手死死抓住了夏侯霸的手腕,激烈的动作令他小腹伤口又是猛地涌出了些许鲜血,就算夏侯霸死死按着伤口也无济于事。 这下才是真正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随着他脑袋的晃动,崔谅整个身子就软了下去。 “将军切记,胡人非我族裔,若可,屠之……!!!!” 过了约莫一会儿后,夏侯霸便默默站了起来,在看了眼手上粘着的血泥后转头向另一旁看去:“人死归乡,叶落归根,崔谅的尸身你们带回去还是我运回去?” 站在另一边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而后同时朝着夏侯霸行礼。 “此事不在我等职权以内,还麻烦夏侯将军了。” “还有,陛下有秘诏给将军……” 领头的汉子从怀里掏出来了一道被彻底封死的信,恭敬地递到夏侯霸面前。 上面也只有一个明晃晃的印,除此再无任何一个字。 夏侯霸双手接过信件,而后默默将信贴身收了起来。 “有劳!” 那几个汉子也没有多留,只是当即翻身上马,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待到人全数消失后,夏侯霸才回身走到崔谅身旁,将其尸身抱起来放在大宛马的马背上。 “枭首,带回去祭旗!” “喏!!!” ……是夜。 处理完一切杂事的夏侯霸,跪坐在军营主帐中那唯一的桌子后面,看着桌面上那封密诏,半晌没有动作,直到一阵夜风从帐篷口钻进来,他的眸子才恢复了神采。 随即便是苦涩一笑。 “想那么多干嘛?真是的……” 既然是密诏了,又怎么可能是那种大张旗鼓的事情?想必也是见不得人的了…… 他把脑袋上的头盔取下放在桌面上后便顺手拿过了那道密诏。 检查、开封、取信。 三道工序他早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怎么可能不熟悉? 只是当密诏中那张纸被打开后,仅一眼,夏侯霸脸色就变了。 曹芳这是要干什么?引胡人南下?!作为皇帝,他竟然敢这么做?就不怕万一胡人真的攻破边关,南下牧马? 到那时候,他就是中原汉人的罪人!!! 只是越看,夏侯霸的脸色就越加平静,直至最后一个字读完,他就起身将密诏投入了火盆之中。 整道密诏,看下来的话,好像也就最后那句话和他有关,其余的……已经拦不住了! 关注五胡,事若有变,立即出兵,务必以最快速度解决五胡乱势。 常年驻守陇西,他自然知道这群杂胡的战斗力究竟如何。 若没有一个能将杂胡凝聚起来的人,他们就是土鸡瓦狗。 但若是真的出现个同当年老上单于那样的人,这群杂胡,战斗力可能要远超如今胡人的大部—鲜卑! 想要解决这群家伙,难也不难。 这也是这么多年下来,他选择了拉拢而非剿灭的原因。 毕竟狗逼急了都敢跳墙,人逼急了说不准就会逼出来一个枭雄,到那时候,谁输谁赢还真就没那么好说! 只是按着现在这密诏上的,他想不动手都不行了。 必须要提前削弱这群杂胡了,否则到时候更不好处理! 也就是短短几日,自冬日以来一直驻守并州边境的夏侯玄也接到一封与夏侯霸基本相差无几的密诏! 只是与夏侯霸不同,在接到密诏的第二天,夏侯玄就停止了持续多日的打猎,开始将一切兵力全部收缩了起来。 毕竟陇西与并州所面临的敌人不同。 一个是杂胡,另一个却是鲜卑。 多民族和单民族的威胁完全不同。 鲜卑以内,虽然分为了多部,但是就如同诗经所言。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真正到了入侵或者抵御外敌的时候,鲜卑很快便能拧到一块儿,杂胡就不行。 面对鲜卑这么庞大的一个群体,不得不谨慎。 就算是大魏本来就比鲜卑更强,但历史上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可从来不少。 …… 洛阳皇宫内城。 曹芳满脸复杂地放下手中的情报,抬头看向了窗外的夜空。 星明月隐,晴空万里。 “好一场算计啊!” “好一个崔氏!” “果然能从乱世中活下去并壮大的,从来都没有一个简单货色!” “真是太可惜了……” 就这等算计,拿来建功立业,不好吗?非要将这等才智束缚于一家一姓之内? 家国天下……呵呵!!! “国若破,家何存?” 不久的将来,那一场五胡之乱的大戏,不知道拔出了多少世家的根基,也不知道多少汉人因之而灭。 如此盛景,谈何国破家在? 就连李唐皇室,身上都流淌着部分胡人血脉,这也正是世家豪门为何看不上李唐皇室的原因!!! “典虎,你说朕应不应该封其爵?” 暗中两道明亮的眸光微微闪烁,随即便再度沉默了下去。 封爵这事儿,是曹芳的。 过去良久,曹芳走到窗边,指着空中一颗繁星笑着呵斥:“看什么!快给朕滚!” “事情朕应下了!就关内候!只一代!后面的再想要爵位就自己去争!!!” 听说……人死之后或许会……化作繁星! 或许…… 暗中,典虎默默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空,眼中满是好奇。 空中挂着的繁星,没有什么区别啊! 好像!对!就是好像! 呵斥完毕,曹芳伸着懒腰从书房中走了出去。 静夜虽好,但好好休息,则会更好!尤其是在他还需要上早朝的时候。 次日初一上朝,曹芳就直接盯上了司马师。 毕竟现在司马氏还留在朝堂的人就没有几个,司马师作为司马懿的嫡子,又怎能不知司马懿状态如何? “司马子元,太尉身子如何?” “可能上朝了?” 早就习惯在朝堂上做透明人的司马师听到曹芳声音,当即就有些稍稍的不自然,不过这一点不自然也很快消逝了。 他在站出来后便朝着曹芳行了一礼。 “回陛下,多亏陛下所赠药物,家父的身子近来却是恢复得差不多了,面色看着也是红润了不少……” 提及这个,他眼底更是浮现了点点不解。 按理说,吃了那些药,司马懿身子好了正常,可问题是除了司马懿,就连他老娘张春华近来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像是年轻了许多。 而每次只要张春华在,他都是见不到司马懿…… 关于这个问题……他实在是想不通。 因为,这不合理!哪有一个人吃药,两个人受益的? 虽然司马懿也给他说过其中的道理,可他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只不过父言子不疑罢了。 曹芳眉头轻挑。 这样也才是好了一点?那么多大补的阳性药物?司马懿的身子这是得多虚? 虽然他不知道司马师心底在想的什么,可他对于带去司马家的药物是什么知道得是一清二楚。 人参、鹿茸…… 反正里面就没有一味寒性药物。 “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便过几日来上朝!” “喏!” 司马师应了一声后便退了下去。 曹芳也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抽离了开来,脸也直接转向了阶下众人。 “可还有什么大事?” 听懂了他话语里面的意思后,那几个原本打算站出来的朝臣顿时放弃了,毕竟曹芳就差没有明说小事就别摆出来的话了。 看着阶下众人相视无语,曹芳暗中翻了个白眼。 这群家伙…… “既然众卿无视,朕倒有一事要说于大家听听。” “胡人挟大鸿胪崔谅出关,于陇右被截,后崔谅死战胡人,以一换一,战死。” 消息出口,阶下群臣尽数抬头看向了曹芳,全部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而且世家对于这个阶层内的每一家互相如何,可都是了解得清清楚楚的。 崔谅那样一个纯文人,有什么胆量和胡人死战? 假的!!!绝对是假的!!! 或者说,是被逼死的? 某些人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而且以眼下曹芳的一切,说他逼死崔谅,完全有可能! 阶下众人神情入眼,曹芳就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这就是人有百相了。 凡小肚鸡肠者,思虑他人,也必然是从最为狭隘的那一面去的。 反观那几个立于朝堂顶端的人,神色则是极其坦然。 因为他们知道,曹芳绝对不会如此自绝于世家。 要知道现在整个天下,也就只有世家拥有足够量的人才去供给朝廷,其余阶层……不值一提! “敢问陛下,此报自何而来?” 司马师还是忍不住把最主要的问题问了出来,毕竟陇西那个地方,在雍凉二州的交汇处。 而雍凉二州,说到底,也算得上是司马家的基本盘了。 他都还没接到消息,曹芳就已经把消息拿到手了…… 这代表了什么? 曹芳瞥了眼司马师,但眼神也就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很快就转移到了其它地方。 “朕打算荫其子嗣。” “司徒以为何爵适合?” 卫臻瞬间会意,甚至都没有过多思虑:“陛下,可置安固县候,食扈三百荫之。” 三百食扈……这应该算是县候中最少的了。 不过自也无妨,就是杀了一个胡人,给个县候虚爵都算是厚待了,更何况还加了食扈。 “可!” 曹芳轻轻点头:“此事便交予司徒了,再具体拟定一下就荫爵。” 要知道就算是亭候,都得备爵礼,更别说是县候了,估计没有几个月根本走不完一整套流程…… 说完之后,曹芳甚至看都没看司马师,直接起身而走。 消息从何而来,那是他应该知道的东西? 第82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父亲!!!” 司马师满脸沉着地闯进司马懿的房间,只是眼底间却存着许多挥之不去的慌张。 与他不同,司马懿则是弯腰侍弄着桌旁的一盆花草。 知子莫如父,他都不需要回头就能从司马师的脚步中听出来问题。 “慌慌张张做什么?你这样以后我如何将司马家安心交给你?” 遇事莫慌,稳如老狗才是为官掌家正理! “父亲,陛下收到了来自于陇西的情报!!!” 闻言司马懿侍弄花草的手也微微抖动了一下,只是幅度没几人能看清楚。 “收到又如何?陛下乃天子!” 说着他晃悠悠地转身过来,看了眼司马师后眸子迅速往窗子的方向一瞥,而后又收回了目光。 当心隔墙有耳! 一开始司马师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司马懿再度向他投去凌厉的目光后,他才后知后觉了起来。 随即整个人便放松了下来。 “父亲说得对!” 咳咳…… 司马懿一手握拳置于嘴前轻咳了几声后便伸手指了下打开的门窗。 “你去将门窗关起来,这天气还是有点微凉了。” “喏。” 在司马师转身去关门窗的时候,司马懿却是稍微晃动了下脑袋。 还是天资啊!若是将司马昭的天资再挪到司马昭的身上来,方才无恙啊! 不过也无妨了,再培养培养,司马师迟早能撑得起这个司马家。 至于司马昭,天资虽好,可总归差了些心性,只能任他成长了。 天赋越好,越不容易听别人的话一步步成长,所以也没必要花太多心思,他需要什么给他什么就好了。 待到司马师关门回来,司马懿就已然打开了一卷布帛,用毛笔在上面写上了一行字,而后开口问道:“你可是问了陛下什么不该问的?” 司马师看着布帛上的字,从司马懿手中接过毛笔也写了起来。 “回父亲,我就是多嘴问了陛下一句消息从何而来。” “荒唐!陛下乃大魏天子,又岂是你随意能问的?” 司马懿手下又是一行文字落下。 两人就这么一遍说着一边写着,丝毫没有因为问答而影响了笔下的文字。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司马懿已然卷起来了桌上的布帛。 “知道了,明日为父也该动一动了,就随你一起去上朝。” “咳咳咳咳……” 又是一连串的咳嗽过后,司马懿便捂着嘴从房间中走了出来,顺着走廊离开了房间,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点异样。 又过了许久,司马师才从房间之中走了出来,双手缩在袖子里面,走得也是极其坦荡。 洛阳另一处,卫臻乘着马车于崔府门口停了下来,等他从马车上下来,已然有人敲响了崔府大门。 很快,伴随着一道声响,崔府大门便打开了来,其内站着一个少年。 卫臻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开口问道:“看你这相貌倒是与崔士文有着几分相似……” 少年则是行了一礼:“小子崔遇,见过司徒。” “可是崔士文之子?” 崔遇礼未起身,接着道:“回司徒,正是!” 卫臻伸手在崔遇肩头轻轻一拍:“陛下有口谕,去唤你母亲来!” 这样一个小小少年,也着实是可惜了,不过既然曹芳打算授爵于其,那他帮一把这孤儿寡母又有何妨? 崔遇起身点头,而后便转身往崔府内跑去,过了一会儿便跟着一个妇人重新走了出来。 待到他们站定以后,卫臻便正色道:“陛下口谕,大鸿胪崔谅死战胡人而亡,特授其子安固县候,加食扈三百,以示恩荣!!!” 听到这话,崔遇同他母亲却并未有丝毫高兴,只是木然地躬身回礼。 毕竟…… “节哀!” 卫臻再道一句,随即转身而走。 这就是他所能帮这孤儿寡母的极限了,毕竟他年纪在此,说不定哪一天也就死了。 要说多帮,基本没有可能。 只是当卫臻踏上车辕后,他便叹了口气。 毕竟这个年头,战死的人可从来不少,单单就因为以一换一杀死了个胡人就能让子嗣获爵的,崔谅是第一个…… 应该也是曹芳想要借此释放一个信号的原因…… 好手段啊!一边打压世家,然后又一边释放出一个信号告诉世家:只要听话,好处不少。 单这一手他便已然算得上个合格的皇帝了。 想必洛阳城中那些其余的世家,看到这一幕后会放心不少…… 一念至此,他就自嘲一笑。 什么手中刀,都只是他自己的臆想,曹芳可能并不需要他这把刀啊! 确实如他所想,眼下曹芳更想要的刀,可远比一把软刀子更加锋利…… “恩?” “训练好了?” “可以用了?” 一连三个问题出口,典虎就微微点头。 “主上,那些游侠儿确实已经训练好了,只是至于能不能用了,暂且还不清楚。” 关于这一点,是要等那些游侠儿出身的家伙彻底投入使用才能知道。 “编队呢?可有按着朕之前所说的编好?” 这可是按着后世的训练方式所特训出来一批人,不得用上点新的编制? 想起曹芳所说的编制,典虎心底就是一阵犯难。 别的不说,在习惯了一种编制之后,猛地去改变成另外一种编制,单单喊起来,确实会有些拗口。 “五人一队,十人一班,三十人一伍,一百人一营,千人一团……” 默默把曹芳先前所说的背诵一遍后,他就抬起了头。 “对!就是如此!” “走,去看看那些家伙!” 走出去几步,曹芳才好像意识到什么一样,转头往典虎看了过去。 “那个郭攸最近在做什么?可有事情?” “没有!” 典虎脑袋晃动,直接给曹芳确认了郭攸的动向。 那个家伙近来确实是没有什么事情,唯一的或许就是被一群汉子整天拉着锻炼了。 毕竟在一堆壮汉之中,他就如同小鸡仔一样扎眼…… “哦!!!” “那就顺便带上他,既然都没事干,那就去做做其它事情!” 整天闲吃闲喝算什么?浪费青春!!还不如被压……不对,是为朝廷、为国家好好做点贡献出来。 毕竟都是姓guo的。 等他们二人来到这群宫卫的住所后,看到的却并不如曹芳所想。 郭攸如同死狗一般喘着粗气,不紧不慢地缀在这群汉子后面,但即便是这样,他都没有停下来步子。 这是受刺激了? 曹芳也没有开口喊停,以前经历过这事儿的他知道,这种状态下的人若是被贸然喊停,那最后所带来的,必然就是摔倒或者其它的危险。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慢慢停下来,也就是一个缓冲过度。 看了良久,他就直接坐在了场边椅子上面。 而那些大汉在看到场边的曹芳及典虎后也就开始了减速,但即便如此,也是过了许多时间,他们才真正停了下来。 落在最后面的郭攸还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众人簇拥到了曹芳身旁。 “郭子廉!” “朕予你一事,如何?” “好啊!” 下意识回了一句,郭攸才慢慢回过神来,而后才发现是曹芳。 “什么事?陛下?” 此刻他倒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只是曹芳在听了之后便站了起来:“大丈夫一语既出,驷马难追!” “既然你答应了,那便跟朕走!” …… 郭攸顿时一阵憋屈,哪有这样打人个措手不及的?这不是摆明了坑人? 走出去几步,曹芳又转身回来看着他,开口调笑道:“怎么,想食言了?” 而后他嘴角笑意猛地浓郁起来:“在朕这儿,只有女儿家可以食言!” “难不成你想作女儿家?” 随着曹芳说话重重咬了下‘作’字,郭攸脸上的憋屈瞬间消逝。 “怎么可能!” “我郭子廉自然说话算话!” 曹芳嘴角噙笑,微微摇头:“既如此,走?” 这下也不等曹芳走多少出去了,郭攸当即迈动了步子,只是等他刚一打开腿,脸上的表情就扭曲了起来。 这就是跑步超负荷的痛楚。 估摸着不出意外,他得舒服上好些天了。 只是当曹芳看过去的时候,竟然发现郭攸隐藏于痛楚之下的神色中竟然还有着些许爽快…… 顿时他就有些无语。 而郭攸在赶上曹芳之后则是挂上了满脸讨好:“陛下,是啥事啊,能否说一说?” 曹芳则是伸手一指前方。 “朕听周二子说,他拜了你为军师?” “对!!!” 郭攸脸上皆是自信。 军师,他又如何当不得了! “那就是了!” 曹芳目光游移回来:“朕从来不认为年龄是一切……” “所以,此去,就是坐实了你这军师之名!!!” “朕新组了一军,个中骨干就是之前同你在北漠战胡人的那些军士,今日过去就是为了将一些新训练好的军士纳入其中。” 说完曹芳转眼朝他看了过去:“你大可猜猜你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郭攸眉头直接就挑了起来。 军师要做的事情?还要猜? “排兵布阵,调兵遣将!!!” 只是下一刻曹芳就摇摇头:“若是那么简单,朕何须现在就跟你说?” “这么跟你说,这群新训练的军士,都是用了与以往所不同的训练方式所练成的,还有新的军队编制。” “你过去的话,需要用最短的时间去熟悉这群军士。” “这是一点。” “其次,就是你要根据这群军士的特点去探索新的作战方式。” “时间有限,朕最多只给你三个月!懂么?” 时代不同,人的体质不同,就会导致最后的训练成果以及作战方式的改变,这是必然。 如果只是单纯地套用超越时代的作战方式,很有可能会直接翻车。 毕竟说起来的话,没有人会是傻子,尤其是常年于此道中畅玩的人,一次两次或许找不出来对付的办法,可一旦超过这个限度,那就必然能被人找到弱点。 军事的意义就在于灵者多变,愚者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也就是说,任何一次现在已经发生过或者尚未发生的战役,其战法、成果都是完全不可被复制的。 但是却可以套用。 郭攸颤巍巍地伸出三根手指,眸子死死盯着曹芳。 “三个月?” “对!三个月!只有三个月!” 等曹芳声音落下郭攸眸中就闪过了缕缕兴奋,嘴角也挂起了笑容。 他倒要看看曹芳所说的不同是如何不同!!!竟然值得废上这么长时间去探索作战方式!!! 曹芳则是撇撇嘴角。 兴奋,现在你越兴奋,之后就越有得你哭!!!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韩信那种变态,能够一边打仗一边滚雪球一样吸纳平民,然后用最短的时间将平民改造成最适合他的军士。 对!就是适合他!所以他麾下的军士在离开了他之后就会迅速沦为其它军队的底层。 这就是韩信的统帅方式,一个极其变态又让他人无法复刻的统帅方式。 除他意外,华夏历史上上下下都选择的是让统帅适应军士,进而改良出不同的作战方式,这样所塑造的军队,即便脱离了初创者,也是能够保持相当量的战斗力。 可作战方式的改良,哪有说在很短时间内就完成的?大多都是改良一部分,而后再根据每一次作战来进行微调。 战斗烈度也在这过程中逐渐提升,直到最后,举世无双。 三个月时间,改良出来一套堪堪使用的新作战方式,都足够困难!!!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而且怎么说呢……好像现在这整个时代,所出现的新兵种和作战方式……并没有多少! 更多的,都是在前汉已有的兵种基础上进行的一个再优化! 铁骑如此、白马如此、先登、破阵更是如此! 那么多堪称千年智商顶流的人物都没有突破的限度,短短三个月,说过来的话,确实很难实现。 “还有,你所要探索的作战方式,包括步战、突袭、骑战三个方面,后面这群军士,朕会配给他们最好的马!” 先前那几个胡人虽然死了,可留下来的那剩余四匹汗血宝马可还活着,而且还都没有经过阉割…… 不得不说,胡人真的很懂,知道怎么样才能讨好汉家皇帝。 第83章 整合 “突袭?” 郭攸脸上浮现一抹不解。 步战、骑战他倒是可以理解,但是这突袭……不应该是包含在前面两种作战方式以内的吗? “对!就是突袭!” 曹芳脚下稍稍一顿,而后便重新迈动了步子。 “也就是突击战,用最快、最锋锐的作战方式迅速破坏地方阵型,而后再对敌方阵地进行穿插切割。” “这就是突击战的精髓所在。” 无论是步战或者骑战,都是有着一个问题的,那就是太过于传统。 换一句话来说,此二者,所被局限的范围一般都是追—逃—围,除此之外基本上没有多少太大的变化。 但具体总结到作战方式的话,以作战方式于战场上的职能进行划分才是最合理的形式。 少而精,这算是中央军的长处,但同样也是中央军的短板。 因为就这种大小的规模,其实说实话并不适合那种传统的作战方式,但是传统的作战方式,于现在也必然是要作为军团作战的基础的。 毕竟有些东西,你不用可以,但是你不会,那就有问题了。 “破坏、穿插、切割?” 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三个词汇,但郭攸还是立即领会了个中的意思。 “若是这样来的话,那要的可就是精兵啊……”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精兵!毕竟真正步入战场,动辄数万数十万人的区域,又怎么可能会小? 首先要保证的就是体力,其次就是武力和安全,最后一点,速度! 体力不够,想要完成围绕于整个战场的作战方式,绝对是天方夜谭。 至于其后的三点,武力、安全、速度,基本上没有什么先后之分,而围绕这三点的,同样是体力!!! “呵……” 曹芳一声轻笑,于马车旁停下了步子,而后一手扶住车辕,另一手抓住车厢跳了上去。 “精兵确实是精兵,可精兵再如何,也是人!” “想单单靠着一只军队彻底打乱敌军,是你傻还是敌人傻?” 随即他便笑着进到了车厢里面。 突击,用得好了,那就可以决定一整个战事的走向,可若用得不好,一场战争下来,必然要补充一次突击部队,而且还不会取得很大的战果。 至于怎么个用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思量,某些人就喜欢用突击部队搞斩首计划。 而有的人,则是喜欢玩儿阴的,比如说吓吓人啊之类的。 可真要把这支人少且精的军团去当作寻常兵团使用,那就是稳稳的蠢货行为,至于具体怎么用,那就要看郭攸的了。 毕竟……他可是中央军的军师啊!!! 身具其位者,当履其职。 若是事事都要曹芳来考虑的话,那他是不是还要场场战斗都上前线指挥?无论东南西北? 那不是扯淡嘛! 郭攸双手扶辕,两臂微微用力便把屁股挪到了车辕上。 随即他便陷入了沉思。 事情本就如曹芳所言,人毕竟是人,而不是其它,只要是人,那就有极限。 这就是人在战争中最大的缺陷,可同样也是无法避免的缺陷。 不过既然无法避免,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规避引发这缺点的情况出现,可问题是有什么办法能够在达成这个目标的情况下避免这种情况? 典虎瞅了一眼默然无语的郭攸,随即便催动了马车。 专业的问题交给专业的人才去处理。 这事儿与他无关。 曹芳也在马车之内闭上了眼睛。 相比于郭攸手上这么点大小的事情,他所需要掌控的事情更多!最近的也是最要紧的一件事情,就是胡人! 眼下该回去的没有回去,该被带到北漠的,也留尸在了陇西…… 这样下来,是真不好寻理由去找胡人的茬…… 师出有名,真的很重要!因为这代表的是大义! 无大义而出兵者,必败也。这句话也不是什么谶语,只是说无大义者难定人心,而作战的时候,人心浮动,这可是大忌! 千年以降,除了那些贼子,哪家正规朝廷出兵不要理由的? 始皇统一华夏,可是理由? 汉武报先辈之仇,可是理由? 不管这理由是大是小,只要有了这个理由,就能定人心! 只是他的思考也没有进行多长时间,就被马车的降速转移了注意。 “可是到了?” 典虎的声音略略有些古怪。 “回主上,确实是到了……” 只不过……这中央军纳新的仪式……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刚刚还沉浸在思考中的曹芳,一时间没有听出来典虎声音中的古怪,只是动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曲身走了出来。 伴随着一阵阳光,外面的景象也彻底进入了他的眼中。 当即曹芳嘴角就挂起来了些许笑意。 这样的军营……真棒啊! 郭攸则是显得有些傻眼。 这是在干嘛?真人肉搏? 典虎则是沉默了一会儿后悄咪咪地在曹芳耳边说了起来。 毕竟这种一脉相承的纳新方式……其实也是出自他的手中。 随着典虎声音落下,曹芳就挑起了眉头,大拇指也暗中树了起来。 1vs1擂台站。 这玩意儿确实是能最准确测试并筛选出每一个人武力分层的办法。 只是太耗费时间了。 “典虎,你去叫停。” “这么测试,耗时太长了。” 既然是团体,个人的武力就没有很重要了,反而是团体,绝对是重中之重。 这样的话,为何还要1vs1? 直接开团不妙么?除此之外,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个点,那就是这群游侠儿改造成的预备役精兵,早就在那么长时间里形成了自己的团体。 只有彻底打败了这支团体,他们才会在随后主动融入中央军。 1vs1只会让两个团体产生团体间的矛盾,反而不妙。 “喏!” 应了一道后,典虎便直接赶到擂台旁叫停了台上周二子的战斗。 “下来,主上有事寻你!” 周二子闻言,直接从擂台上跳了下来,随即挠头憨笑两声。 “虎哥,你怎么来了啊?” 典虎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便轻轻点头。 “不错!没落下武艺,去,主上找你!” 在顺着典虎目光看过去后,周二子嘴角便咧开了一道憨笑。 而后他便加快速度,赶到了曹芳身边。 “见过主上!见过军师!” 顿时曹芳就瞪了一眼过去。 知道郭攸是你拜下的军师,用不着上眼药!!! “那群家伙如何?” 提及这个问题,周二子便显得有些神采飞扬:“都很不错啊!着实是有些身手的!就是还要磨练磨练!” 说着他就右手握拳让手臂上的肌肉鼓了起来。 “那就这样,把中央军和那些家伙都分开来,换一种测试方法,朕想看看……” “郭攸?” 说到一半,曹芳陡然出声唤了一声郭攸。 目光正在那群他不认识的男子身上流转的郭攸,顿时被这一声叫得回过了神。 “啊???” “那群家伙交给你,朕要你指挥他们同中央军打!” “如何?” 若说过来,这或许也算得上是考验,只不过是替这群预备役的军士考验郭攸。 毕竟他能力如何,周二子这批早就见识过的人信了,但其他人呢? 而他的能力若是可以折服这群预备役军士,那后面这群军士融入中央军的速度也会呈几何倍数地提高。 郭攸下意识抬头往周二子看了一眼,随即便重重点头。 “好!!!” 无关是否要挑翻周二子等人,他现在就只是单纯地想要看看,曹芳之前所言的这群军士,究竟不同在哪儿! “去传诏,朕给你们三日时间熟悉,七日之内,分一个胜负出来。” “至于如何打的,怎么赢的一律无需告知于朕。” “七日之后,告诉朕输赢的结果,而后,就开始整合中央军,周二子为主,郭攸为辅,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中央军整合结束。” “如何?” 曹芳声音并没有多大,只是淡淡地将一切安排诉说了出来,在他声音落下的最后一刻,无论是周二子还是郭攸都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立马行礼。 “喏!!!” “好!” 曹芳转身刚打算要走,而后就停下了脚步:“对了,你们预计多少时间可以把中央军彻底整合结束?” 周二子还在思考的时候,郭攸就直接脱口而出:“一个半月!” 随即无论是谁,都把目光往他的所在投了过去,曹芳更是微微摇头。 “两个月!最多两个月,再加上朕说过的三个月。” “五个月后,朕要看到一支初步成型的军团!如何?” 赶!太赶了! 这就是所有人听到后的第一反应。 五个月拉出来一直足堪战斗的军团难度都不小,更何况是这种纳新之后又进行的整合军团…… 短短五个月就想要形成战斗力,难度确实大了不少。 只不过郭攸却一点犹豫都没有,径直点头答应了下来。 “若做不到,那就给朕滚去底下好好磨练磨练!” 至于说什么军令状?那玩意儿有时候需要,有时候又没那么需要。 毕竟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更别说这种天生的高智商军师了。 他的脑子绝对比他的人值钱。 若是真出了啥问题,就算只为了郭攸的这颗脑子,曹芳都乐意找个人来背锅。 毕竟这就是现实。 “底下?” 郭攸眼皮连眨,似乎没有明白过来。 “对!” “底下!滚去给朕任职一地,好好打磨打磨!” “地方朕都已经给你看好了……东莱郡掖县,出了问题你就去那儿做几年县令!” 闻言郭攸眼角便抽搐了几下。 东莱郡腋县……那地儿,现在好像是个不毛之地? 也无怪乎郭攸会这么想,毕竟这个时代,除去几个稍稍发达的地方,其余的地方更是人均赤贫,对于喜好繁华的人来说基本上和不毛之地也差不了多少。 “喏……” 曹芳目光瞟过两人,而后投向了远处。 其实……他本来就想派人去东莱郡的,只是奈何手上确实没有几个靠谱的人,所以只能搁置了。 而若是郭攸在这儿出了点小问题,那他正好借此把郭攸外放。 此绝对是一举两得的办法! 略略思考了一会儿,他就转身往外而去,没有再多说任何一句的话,等登上车辕,他才回头看了一眼,眸中一抹流光迅速消散。 “典虎!” “回宫!” “喏!” 随着声音落下,典虎直接翻身上了车架,提起缰绳猛地一个抖动。 马车在他的御驶之下,缓缓动了起来。 …… 崔遇小小的身子坐在大堂之中,他眼前正对着的,就是一个空着的棺材。 和四周隐隐传来的哭泣不同,他面色虽然稚嫩,但却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悲伤,只是双眼微阖着。 自从那日授爵的诏书来了之后,他这一脉瞬间就变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虽然是半个虚爵的县候,但有了爵位在身,再想升爵那就简单很多了。 无论前汉还是现在的大魏,授爵这一事,从来都是高门槛。 可一旦跨过了这个门槛,接下来提爵,那就简单上不少了,只要不是太蠢,稍稍努力努力,基本上都可以将侯爵提上一两级。 当然,这一点还是次要,主要的是‘崔遇’这个名字,已经在曹芳那里挂上号了! 这就已经足够了。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少能力足够的人,缺的从来都是能够入得了皇帝眼睛并成功挂上号的人! 仅仅这一点,崔遇日后就必然会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这还不值得讨好?升官发财!到手的权利,可都是钱啊! 只是纵然如今崔遇年纪并没有多大,可是在这种情况的刺激下却已然看着有了几分男儿的安稳。 无论什么人来,他都只是瞥上一眼,随即再默默回上一礼。 所有的举动都合乎礼节,就算是谁,也没法在这方面给他挑刺儿。 而且,那些寻常的人,以他身上现在的爵位……不去回礼也没有多少问题。 “大魏司徒卫臻,前来拜访!!!” 下人的唱喏,让原本没有任何动作的崔遇当即站了起来。 随即他就看到了赶进大堂的卫臻。 “夏侯将军那边送来了消息……你父亲的遗体,已然上路了!” 崔遇一阵沉默,随即往卫臻行了一礼。 “小子谢过司徒!” 第84章 夏侯回京 看着崔遇如此举动,本来还想继续说话的卫臻喉咙突然一梗,顿时便没有了继续想要说下去的欲望。 半晌后他才硬生生从喉咙里扯了一个‘恩’出来。本来,他是无需这样特意前来的。 但回头一想,既然帮了,为何不帮到底呢? 看着已经跪坐回去的崔遇,卫臻就沉默了起来。 或许并不如他所思……崔遇真的需要吗? 想到这里,卫臻就缓缓转身往外而去,也没有再做任何的询问。 既然崔遇并不需要,他还贴上去干嘛? 而当他走出去几步后,崔遇的声音便在后面响了起来:“小子恭送司徒!!!” 听到背后的声音,卫臻往后摆摆手,脚下明显矫健了些许。 在卫臻的背影消失于眼眶后,崔遇才缓缓直起了身子。 他自然看得出来卫臻的好意,可是那又有什么呢?不过都是一些外物罢了…… 就算是爵位……说到底也同样是外物,只要能力足够,那种东西,真想要的话,不过也就是探囊取物而已。 能力不够,那些所求得的外物,时间到了还是要还回去的! 这个世界说到底,还是一个足够现实的世界…… 离开崔府,卫臻便轻叹了一口浊气出来。 对于崔遇来说,或许少年时期的这场悲痛,反而能够成就于其!只不过……他注定是看不到了。 待到回过神来,卫臻便看到了一侧躲着的几个身形鬼祟的家伙。 登时他就明白了过来。 “去!将那几个鬼祟之人抓捕归案!” 当朝司徒发话,又有几人敢不听? 瞬间周围便有好几个小吏冲了上去,也不顾那几人嘴里叫嚷什么,只是一股脑地把所有看着不像好人的家伙都给齐刷刷地捆了,而后用随身的破布头子塞紧了他们的嘴巴。 短短时间便彻底解决了战斗。 卫臻这才满意地点头,转身登上马车施施然离去。 杀鸡儆猴而已……就是不知道谁是那猴了。 待到卫臻离去,小吏中那个领头的便直起了身子,转身看着那一排齐刷刷的人,眸中掠过点点贪婪。 “还等什么?” “没听到卫司徒说这些家伙是命案嫌犯么?” “走走走,赶紧带回去下到牢里好好审问!!!” “要有一人不认罪,劳资扒了你们这身皮!” 历来哪儿都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可现在的问题是眼前的这帮子倒霉蛋不仅被小鬼缠上了,而且还招惹了阎王!!! 就这样,不脱一层皮肉他们是决然不可能从牢里出来了。 剩下那几个小吏满脸的正光伟大,只是眸底怎么看怎么违和。 “喏!” 认罪?需要你认罪?都已经被扣上了命案的帽子,真认罪了那还有什么可玩?还怎么捞油水?过年过节他们还怎么混? 围观百姓中知道里面窍门的,顿时嘴角就挂起了些许微笑。 看这种大户人家受灾,可远比别的啥都要爽快! …… 夏侯霸骑着那匹缴获的黑色大宛马,在他旁边的车上,放着个一个打造极其简陋的棺椁。 一人一车不紧不慢地缀在整支队伍的最后面。 而在大宛马的侧腹,则是挂着一个比之人头稍大的盒子。 许久时间过去,看着已然入眼的洛阳城,他瞬间便提起了精神,直接纵马奔到队伍最前首。 “都给本将打起精神来!马上就到洛阳了!!!” “再加快点速度,等到了洛阳,就可以休息了!” 整支队伍,在听到夏侯霸的话语候,顿时便提起了不少精神。 毕竟能够随着他回洛阳的军士,基本上都是曾与他一同离开洛阳的老兵,真要说过来的话,确实也算得上是他的本部了。 所以,对于这群老兵来说,这一趟,也就基本上等同于归乡了。 出去了那么些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告假回家一趟,总不难? 军士中有个猴急的,顿时抓耳挠腮了起来:“将军,到洛阳了我想告假几天回家看看!” 夏侯霸也不是什么性子火爆的认,听到麾下军士的心声,自然也乐得成全他们一番。 “好!” “那本将就应下了你们。” “等到了洛阳,本将允你们分三批告假,每批十日假期。” “但是给本将记住了,不得闹事!不得寻衅!若有违者,棍二十!可记得了?” 二十军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在夏侯霸如此严厉的警告之下,谁若是真的违背了,那所受的军棍必然就是那种实打实的军棍。 可问题是那种程度的……别说二十,就算十棍,正常人都得瘸着走上半个月路…… 谁乐意平白无故挨上一顿? 那不是傻吗? “喏!!!” 一阵应喏声后,夏侯霸便带头笑了起来。 只是他的笑中却带着丝丝无奈。 希望一切能够如常!也不知道那东西能不能起到足够的作用…… 虽然他这趟回来确实有曹芳的意思在内,不过他也确实是有避锅的想法,再加上崔谅的尸身也即便是加了石灰,也必然是存放不了太久的。 多方面因素统合在一起,这才有了他此次的回京述职。 有些锅可背不得啊!那玩意儿一旦背了,就要把脖子上的脑袋给借出去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 曹老板借的人头还少了?就是没见有还过一次的…… 一边想着,他的手就抚上了马背侧面的那个箱子,里面也是石灰,不过在石灰里面,还埋了个极其重要的东西,也是曹芳刻意嘱托他带回洛阳来的…… 也就是曹芳嘱托了,否则以他的性子,这玩意早就被直接原地销毁了,这样随身带着……不膈应? 随着逐渐接近洛阳,夏侯霸便挑起了眉头。 还有人迎接?只是这一身白色……给谁奔丧呢? 待到近了,他才看清了人群中那个领头的小孩。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群人为何而来。 “你等可是接大鸿胪回去的?” 领头的小孩站出来行礼道:“回夏侯伯父,小侄崔遇,正是来迎家父回去的!” 夏侯霸眼皮微眯,目光如电直接扫过了崔遇,但却没有看到他神色有一分的变化。 “好!” “你父尸身就在后面,带人去驾车!过几日我再去祭拜崔兄。” “喏!” 崔遇表现得更是不卑不亢,没有分毫逾越。 两方一阵交接之后,夏侯霸就看着崔遇等一行人带着崔谅的棺椁缓缓往洛阳城内而去。 在他们远去之后,夏侯霸的眼中才流露出了点点艳羡的神色。 “此子……当有一番作为!!!” 只是艳羡归艳羡……让夏侯霸去用自己的死换取他崽子的成长…… 他!不!愿!意! 有啥事儿在他手中全部处理掉不好么?还要留到下一代手里?至于说成长不成长,下一代有他下一代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志…… 等到下一代真正开始走上人生的时候,他就会在特定的时间完成自己所需要的成长。 至于说成长的代价,那玩意儿就没有别人可以顶替这个说法! 谁为了自己最后所得而付出的代价,不是由自己承受? 脑袋晃动了一番之后,夏侯霸就继续催动了马匹,赶上了军士们的行进轨迹。 回京述职,未必需要卸任才可以述职,但是有一点却是必须的,那就是军士,必须将管理权暂时移交出去。 否则还让你带兵进洛阳?就算是脑子再有问题的皇帝也不会允许手下将领这么干的……毕竟是关乎身家性命的问题,谁敢乱来? 在交接完兵权之后,夏侯霸就带着四名亲卫进了洛阳,这也是受到允许的,只要他不在入宫的时候继续带着这几名亲卫,那就无妨。 只是入了洛阳之后,他就跳下了马背。 要知道一旦男儿拥有了宝马之后,就没有几个能抵挡得了飙车的诱惑,但洛阳又是除紧急军报外禁止纵马…… 飙车的诱惑,在马背上大还是在马背下大?这一点自然毫无疑问…… “来来来……算一卦!” “算一卦了!” 一阵苍老的声音入耳,顿时便吸引了夏侯霸的注意,当他移过去目光之后,看到的就是一个面容稍显幼态的中年人。 仿若有人强行把老中青三种年龄段的特征融合在了一个人身上。 只是……这个身着方士服装的中年人眸子却是极其清澈。 顿时夏侯霸就来了兴趣。 他三两步赶到中年人摊前,直接动身坐了下来。 “那方士,你这卦可作数?” 方士点头,只是动作矜持得很,颇有一副高人做派。 “那你帮我算算……” 话还没说完,方士就晃动了一番脑袋:“我这卦,只算生老病死。” “除此外,一概不算!” 还挺有性子? 夏侯霸眸子兴趣顿时就被挑了起来。 “这样啊!那你给我算算死?” 若说平常人,或许还真会对死这件事有那么些避讳,但是! 他夏侯霸是谁?是一军主将!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活计,又怎么会去避讳这个? 若是怕了死,还做什么将军? 那方士上下打量了一番夏侯霸,随即开口。 “这位……近日里怕是有人死在了面前!” “你如何知道?” 夏侯霸下意识便问了一句,只是那方士在听了他这一句之后直接伸手指向了小摊桌面上左右的两行字。 卦不可尽算,尽算则困。 语不可尽言,尽言则伤。 等夏侯霸抬起头来,那方士便竖起了两根手指。 “一人只言两卦,还有一卦,尽管问之。” 夏侯霸眼角一阵抽搐。 一个人只算两卦,而且还故弄玄虚……难怪这老小子摊前空无一人…… 多半是别人都将这家伙看作骗钱的了。 “那……你就帮我算算病字!” 方士神秘一笑:“将军血亲,必有人已然疾病缠身。” “然此人却不知晓……” 两句说完,他就直接伸手指向了桌面上的最后一列小字。 卦金何诚!!! …… 夏侯霸瞥了一眼这个方士,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头那股子动手的欲望。 最后他还是从袖间掏出来了个小荷包,将之整个丢到了桌面上后,他便直接转身离开。 若是再继续待下去,他难免会动手好好教育一顿这个方士。 在夏侯霸带着亲卫离开之后,那方士脸上便浮现了一抹笑容,抓起桌面上的荷包掂了一掂。 而后他脸上的笑容更盛开了起来。 至于夏侯霸,直到到了宫门之前,他的脸色都一直是冰冷异常。 对比于生那个方士的气,他现在更在意的是那方士所说的第二卦。 有人疾病缠身而不自知! “将军,到了!” 在身边亲卫提醒一句之后,夏侯霸才彻底反应了过来,抬头看了眼宫门,随即便长叹一气。 那个该死的方士…… 随着宫门打开,他便带着从马背上解下来的盒子走了进去。 紧接着就是宫内宦官带路。 也不是说什么夏侯霸不认识入宫的路,毕竟这个嘛……进过宫的人,基本都知道怎么走,但是,知道就能让你一个人走? 不可能的!这规矩还是不能破的。 即便是每日都要入宫上朝的百官,每日都还是有着宦官带路,这就是规矩!否则宫内要那么多内侍干嘛?养着吃干饭? 每一人都有每一人的职责,那种闲置着吃干饭的情况基本不存在。 最底层的内侍,基本上从事的就是体力劳动,越往上走,自然就越轻松,权利也就越大,这也是为什么内侍都会热衷于权利的原因之一。 不追求权利,难不成留在底层天天干体力活? 在将夏侯霸引到朝堂后,那内侍便小步子急匆匆地从另一处内侍的入口赶了进去。 半晌过后,朝堂的大门便在夏侯霸的眼前彻底打开了。 “宣大魏征西将军夏侯霸入朝!!!” 听到声音,夏侯霸才动身从门外走进了朝堂,一直走到阶下最前列,他才伏身行礼。 “臣,大魏征西将军夏侯霸,拜见陛下!!!” “起来,朕要的东西呢?” 曹芳也不墨迹,直接开口问道。 夏侯霸则是起身将地面上的盒子直接打开,从盒子里面拎出来了一个首级。 其上石灰满布,没有点点腐坏的样子。 “回陛下,此即那慕容复首级,臣亲手割下,决无一丝错漏!!!” 第85章 脱手 曹芳双眼直勾勾地盯了一会儿那颗首级后便无奈至极地摆手示意。 用石灰保存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同后世以福尔马林所保存的更加完好,而且石灰那玩意儿,保存首级的原理就是脱水。 夏侯霸回来路上这么长的时间,慕容复的脑袋早就不知道脱水成什么样了,再加上上面粘着的石灰粉块,除非是对其熟悉至极,否则基本不可能认得出来这脑袋究竟是谁的。 不过都到了这种时候,这颗脑袋具体是谁已然不重要了,只要它不是猪羊等五牲六畜就可以了。 “传诏下去,将这颗首级,挂于洛阳城东门外示众!” 而后曹芳话音一转,陡然便阴沉了下来。 “这等事情,朕不想看到有第二次!!!” “竟然还能让一个胡人于我大魏国都挟持九卿?那下一次呢?是不是就轮到三公了?恩?” “还是说,某一天会轮到胡人挟持于朕?!” 阶下更是一片沉默,更是有大片人将目光聚焦到了卫臻和司马懿二人背后。 一个毫无疑问是曹芳所推出来的代言人。 另外一个则是曹魏最具资历的三朝老臣。 而这两人,却是很有默契地都紧紧闭上了嘴巴,眼观鼻鼻观心,犹如深山之中修行多年的老道一样。 虽然他们都知道啥胡人挟持曹芳、抑或者是挟持三公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可现在的问题是,胡人这次确实是挟持了一名九卿!最重要的是,这名大魏的九卿,死了!而且几乎是等同于死在了胡人手中! 在被从洛阳这个一国都城中挟持出去之后,他死在了胡人手中! 这就远远不止于是朝廷颜面的问题了,而是鲜卑胡人,对于整个汉人王朝的羞辱!更兼朝堂上出现的问题!!! 否则又怎么让一个胡人就那么顺利地跑了? 某些方面,也该下手整备整备了! 待到曹芳怒火稍歇,站于阶下的夏侯霸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册奏疏,双手托举起来。 “陛下,此即臣所书有关杂胡的部分所知。” 曹芳瞥了眼侧面站着的李常,而后便收回了目光。 在接收到曹芳的意思后,李常则是动身从阶上一侧小步跑了下来,双手接过了夏侯霸捧着的奏疏,回身赶忙回了曹芳身边。 然而曹芳只是伸手从李常手里拿过了奏疏,将之放在了桌面之上。 “卿可还有它事?” 随之而来的,就是夏侯霸那微微晃动起来的脑袋。 “臣无事了!” “好!既然这样,你自陇西匆匆回京相比也累了,朕准你七日假期,七日之后再来上朝,如何?” “臣夏侯霸,谢陛下!!!” 曹芳声音落下的瞬间,夏侯霸的声音当即就接了上来。 开玩笑,在外面这么几年,说不想家?可能么?要知道人非草木啊!!! 又是部分时间,曹芳才头抬起来,看往了阶下。 “太尉?” “臣在!!!” 司马懿整个人极其利索地站了出来,一点都未曾犹豫。 “好好查一查!看看当日究竟是何人在洛阳守备的职位上!!!” “此事朕便交给你了!可能做好了?” “喏!此事臣必戮力而为!!!” 司马懿则是满脸的认真,谁都没有在他眼中看到那一丝闪过的异色。 他可是刚回来朝堂没有多少时间啊!曹芳一下子就把这样件大不到哪儿去的事情塞到他手里……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曹芳这是在行使帝王的权柄。 至于为的是什么,基本上是想都不用想就能说出口来。 作为先帝托孤的二人之一,司马懿必然就是曹芳在解决了掌控曹爽的这个问题后,所最想立马掌控的人。 也必然是他现在最希望掌控的人。 在这么个大前提之下,他对司马懿下手就情有可原了。 只不过……他司马懿又不是曹爽!!! 曹芳眸光很快便从司马懿身上挪了开来。 “司徒,回头你将军中将领的名册送上来一份。” “其中给朕注明了他们的职务。” 卫臻微微一愣,而后便反应了过来。 “喏!!!” 时隔这么好些天了,曹芳果然还是打算自己直接掌控军队啊!他还以为…… 不过也正常,兵权可从来都是皇帝所有的。 之前曹爽,不过就是稍稍窃取了一段时间…… “恩……诸卿可还有事?” “若是无事那便且退朝!” 又是一如往常,在众人的一阵沉默中,曹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与往常不同的是,他手上抓着一册奏疏。 待到走出朝堂,曹芳就深吸了口气,随即眸子往左右一阵扫视。 他也就只是停了几个呼吸,而后便径直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同时他抓着奏疏的手指紧了起来。 要知道奏疏里面的内容……可并非如夏侯霸所言,而是一些他在离开陇西的时候所做的安排。 而这些安排,都是根据曹芳所言去做的。 在路上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他才赶到了书房,与寻常不同,这次曹芳都没有等李常跟上就直接关上了书房大门。 几乎同时,原本隐于暗中的典虎,则是直接立在了门前,俨然一副门神的样子。 书房内,曹芳则是已经打开了那册奏疏。 随着烛火下眸光的流转,奏疏上的字也一个个全数映入了他的眼中。 足足过去半晌,曹芳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奏疏闭上了眼睛。 夏侯霸…… 夏侯氏确实人才辈出,若是只看名字,任谁也会将他看作一介莽夫。 然而事实则是,他确实有着能够为帅一方的能力。 单单看他根据那些杂胡的情况所做的布置……基本上可以说是所有应该有所考虑的地方都没有错过了,虽然也是结合了他人的意见。 果然啊……这个时代就如他所料的,基本差不了多少。 并非没有了拥有着足够能力的人,只是时代舞台已经到了闭幕式,就算再有能力的人,也绝对没法在一个闭幕式上玩出来花。 更别说这群有能力的才堪堪出道,在能力值上远没有达到他们所能达到的巅峰,而那个横亘在所有人前面的,就是司马懿这个历经数十年磨砺,无论智商还是手腕都正值巅峰的冢虎!!! 就这样,双方还怎么比? 想到这里,曹芳就轻叹了一声。 比不过啊!就算有着超越司马懿千年文化的加持,他也自认为绝对比不过司马懿。 因为某些东西,远非单纯的超越可比,自身的积累反倒是最重要的了。 而此刻的司马懿,虽然在积累上并未彻底臻至巅峰,可也绝对是相差不远了。 威望……心性……等等的一切! 而后他便慨然一笑站了起来,以烛火引燃了夏侯霸送来的奏疏。 明灭不定的火焰轻轻闪烁,在曹芳眸底,化作了此刻照亮书房中昏暗的唯一亮光。 直到火焰彻底熄灭,他才轻笑着去将书房的窗户打了开来。 随即曹芳便从书架上翻出来一册同夏侯霸递呈上来的奏疏几无二致的空白奏疏,铺开在了书桌上。 毛笔染墨,只是略略思考一番,他便动起了笔。 要知道,奏疏……可从来都不是给皇帝一个人看的!!!即便是那种先递呈到皇帝手中的!!! …… 陇西。 “都记住了?夏侯将军临走之前的交代?” “记住了!” “好!既然记住了,那便动身!切记!事端一起,立马抽身往洛阳去,务必处理好一切手脚,万不能让人察觉!!!” 一行十来人,也就是夏侯霸亲卫中最后留于陇西的人,当然,也确实并非明着留下来的,而是他暗中所留。 毕竟有些事情,绝对不好明着去做。 “喏!!!” 一群低声回应后,十来人便散开从小巷子里走了,虽然各自前行的方向不同,但是基本上每一条小巷子都可以在某处汇入主路。 再加上陇西这儿,本来就是人流混杂,想要混进人群,其实也没多大难度。 夜色逐渐降临。 陇西本就与洛阳不同,基本上天色稍暗,所有人就下意识的回了家中,所以街面上就没了几个人,如此映照下,月光更是清冷,只是偶尔有一道夜枭的鸣啼响起,倒是让夜色下多了几分灵动。 十来道人影却在此刻异常活跃,基本上就是在各家墙头上翻进,过上一会儿又翻身出来。 时间逐渐而过,那十余道人影却早就纵马往东而去了。 随着一道清亮的鸡鸣,陇西也彻底醒了过来。 “什么东西?哪家大早上的就宰杀畜生了?这么腥?!” 一个汉子打门内冲出,往巷子里面怒骂了起来。 只是下一刻,他就像是看到了极为可怖的东西,整个人脸色瞬间惨白了起来。 “杀……人……了……” 喃喃一句,随即他的声音陡然变大:“杀人了!!!快!!报官!!!!” 与别地不同,陇西这块儿杂胡聚居的地方,本就是走的军政一体的路子,此刻相当于这块儿的最高领导人的夏侯霸又很是‘凑巧’地回了洛阳述职…… 在报了官后不久,很快便有了军士带队前来。 只不过那些军士在看到死了的人之后,很快便离开了现场。 随即便陆陆续续有着许多人报官,而最后所得,也几乎都是相同的待遇…… 只因为,死的那些人,都是杂胡!!! …… 仅仅几日,那十数人亲卫便尽数聚集到了夏侯家的府邸。 “可是处理好了?” 暗室中,一阵沉默后夏侯霸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回将军,一切按着您走前的安排全部都布置下去了。” 说话的那个亲卫声音中透着一丝舒爽。 哪儿能不爽呢?毕竟杀的是胡人啊!也不知道多久了,他手中的长刀没有落到过胡人头顶了……这下收拾了几个杂胡,算是过过瘾! “胡人杀起来爽不爽?” 夏侯霸似是听出了那亲卫声音里的轻快,笑着问出了口。 在他看来,他这个征西将军,做得也确实是不怎么爽利,毕竟人家其它三个私征将军,过去了多多少少都有仗打。 唯独他这个征西将军,遇上杂胡,更多的则是拉拢、镇压,就算是真正动刀子杀人,都没有几次,而那几次,更是连十个人都没杀到…… 总之就是两个字……憋屈! “爽!!!” 十数人的声音从暗室中炸响,各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爽就好……” 夏侯霸默默念了一句,随即看向众人:“这段时间,你们就先不要出现在人前了,等过段时间,开始收拾胡人了,你们就可以出来了。” 到那时候,是谁挑起的事端,是如何挑起的事端,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只是现在的话,确实还需要小心一点! 他刚一说完,就有人立马开口,语气中满是惊喜。 “将军,这么说,我们可以去打胡人了?” 自从朝廷重新厘定了军功授爵这一制度后,军中便有了专属于军中的军爵,和平时的那些爵位完全不同,可以说在军中,想要升职,现在就必须有相应的军爵。 换一句话来说,胡人的每一颗脑袋,都将是军士们升职所必需的踏脚石! 但是……就目前而言,真正开始了对胡人作战的,就仅有夏侯玄所带领的那支征北军…… 如此,军中谁不眼红征北军?毕竟能多杀一个胡人,都代表着相应军爵的提升。 往实处去说,也就是钱粮还有职位前途。 夏侯霸则是轻轻点头:“不错!” “若是连胡人都打不了,那我这征西将军就没几分可做了!只不过到那时候,我们要打的,首先就是那些杂胡。” 直到现在,他又怎么可能还不知道曹芳心意于何? 不就是先收拾掉胡人么? 当然,从大战略上来看的话,先收拾掉胡人也是必然的。 否则等大魏收拾掉东吴和西蜀,很有可能没法在短时间内腾出手来收拾北方的胡人,时间一久,胡人必然做大! 相较于东吴和西蜀来说,胡人的威胁绝对要更胜一筹。 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还有空好好先把胡人收拾一番,起码收拾到他们十年内没法翻身,这样,大魏才能着手彻底把国内完成统一。 到时候也不至于说什么让胡人做大了…… 第86章 悍然而叛(上) “总之,就是我等出兵的时候不会太远了!” 说完,夏侯霸就眯眼看向了西北的方向。 在那里,他这个征西将军,才是实职!!!要知道四征将军,本就是为了征伐外敌而设立的实权将军,和那些什么游击将军啊宣威将军啊一类的名誉不同。 现在的话,就只有静待了。 毕竟按着曹芳的计划来看,只有激起杂胡中某些人本就深埋心底的野望,大魏才能师出有名,到时候一路宣扬过去,不说敌手不战而降,最起码只要一胜,那就有机会将那些聚居的杂胡驱逐到北漠去。 虽然这也有送给鲜卑人兵力的可能,但是将那些杂胡驱出大魏,也变相代表陇西那个地方将投入大魏的彻底掌控之中,也算是变相地提前处理掉了战时大后方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而且杂胡迁到北漠,也未必会被鲜卑掌控,否则的话,他也就不会为那群杂胡而烦恼了。 随着他声音落下,周围那十几个亲卫神色就是一阵激动。 “你们且在府里住下,喝酒吃肉都告知下人去准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府,知道了?” “喏!遵将军令!!!” 夏侯霸当即起身,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已然暗下来的天空,当即眉头一皱。 要下雨? 只是随即而来的一股大风直接让他晃动了脑袋。 若是有风,很大可能是落不了雨的,尤其是这种大风,不过……该干的事情,还是要干的。 “令人备马,我要去一趟宫里!!!” 不久之后,夏侯霸就再度骑上了他的坐骑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 “皇帝哥哥,你那里字错了!!!” “恩?” 曹芳手中毛笔一顿,而后往司马炎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当即他就笑了起来。 只因为司马炎所指的,就是他所写的标题。 那里本来应该是‘驭民五术’,但他所写的则是‘愚民五术’ “那里啊,没错!” 若是不谈及商君这五术,此人确实让人倾佩,毕竟再怎么说也是个敢于以身殉道的狠人。 但若真提及了这五项驭民术,曹芳只能轻蔑于他了。 这就是千年积累下来一个人的认知了。 人类发展史本就是一个开启智慧的过程,但凡逆了这个过程的,就算能够迎来一个发展上的小高潮,但最终还是会被大势狠狠拍死到海滩上。 秦如此,世家也是如此。 司马炎小脸绷着,看着曹芳:“错了!明明是‘驭’!!” “我都看到了!!!” 顺着他手指看过去后,曹芳脸上的笑意就更加浓郁了起来。 “它那上面确实是驭字,可朕写的,也确实是愚字!” “你可知为何?” 司马炎抬头看着个子比他高出一截的曹芳,很是认真地摇头:“不知道!” 曹芳则是笑着在他头顶摸了几下。 就这么小小的年纪,怎么可能懂这个? “愚人者自愚,这一点从来没有人能够躲得过!!!” “商君这一招愚民,虽然给秦一朝带来了强盛的契机,可他却不曾了解人性。” “法则背人心而行,但是任何的法都绝对不能从脱离了人心的角度去思量,否则,其所得必殇。” 司马炎则是迷迷糊糊地听着,又迷迷糊糊地点头,丝毫没听清楚曹芳暗中转移了方向。 “而且,记住了!无论立法还是行法的,从来都是人!!!” “之后执行律法的还有承受立法的,也都是人!” “只有从人这一角度出发,自人这一角度结束,才是真正的法!为人而生的法!!!” 待到说完,曹芳笑眯眯地看向司马炎:“你可记住了?” 开玩笑,这么个有天赋,也尚且没有被司马家那股子风给晕染到的,不培养培养,那不是浪费?再说了……只要选个方向去好好培养,就没有什么长歪的风险了…… 这个时代的世家,不是本来就这样? 一家事三主,互相不留手。 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至于说什么为了一点点忌惮就放弃这么一个好苗子……只有一个字,蠢! “恩!记住了!” 哗啦…… 窗外一阵庞大的树叶摩擦声响起,顿时将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曹芳则是下意识往天上瞟了一眼。 要下雨! “皇帝哥哥,要下雨了!” “对!” 曹芳看着天空之中那宛若覆空的厚重乌黑,眸底闪过了丝丝疑惑。 都说好雨知时节,今年这天气……未免有点太过于知时节了!每一次的天气变化,几乎都是卡在最适宜的的时候。 难不成真有所谓的天命? 叩叩叩! “陛下,夏侯将军入宫求见!” 听到声音,曹芳立马就站直了身子,脸上的那一分难以察觉的神色也瞬间湮灭,待他打开了书房门口,就看到了曲身站在门口的李常。 “遣人去带夏侯霸,还有,把这小子带回去,让他好好完成先生布下的课业。” “喏!” 司马炎也很是乖巧地打房间之中走了出来,而后便将手自觉地塞进了李常满是皱纹的大手之中。 “皇帝哥哥再见!” 曹芳唇角带笑,轻轻点头:“回去好好完成先生布下的课业,不得懈怠!” “下次朕带你出宫去玩!” “好!” 司马炎稚嫩的脸上扯出一道极具感染力的笑。 自从入宫,他就没有怎么出过宫了,现如今能得到曹芳的允诺,自然极其开心。 而曹芳则是回了他一个微笑,随即便再度转身进了书房,一丝留恋都没有。 等到夏侯霸敲响书房大门的时候,曹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进来!” “臣夏侯霸,见过陛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到了曹芳身后黑暗中那个若有似无的人影,下意识喉头就微微蠕动了一番。 “恩,且坐!” 随着曹芳放下手中的书,夏侯霸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人影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甚至一丝出现过的痕迹都没有。 当即他就崩紧了身子。 “呼……可是有什么消息来了?” 曹芳所指,他自然知道是什么,只是再会想到先前所看到的人影,夏侯霸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似是被什么一直盯着。 “放轻松点,就只是个朕的侍卫而已!” 曹芳又怎么能看不出来他为何会有如此表现?出口安慰一句后便直接伸手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可是西北那边的消息?” “是!陛下果……” 还不等夏侯霸舔完,曹芳立即伸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先说事情!” 而后夏侯霸就是满脸的尴尬地道:“喏!” “回陛下,就是我让人干了一些天怒人怨的事情……就比如杀人啊之类的……” “之类?详细点!别遮掩!” “遮遮掩掩的,若是到时候误了朕的事情,朕先拿你的脑袋祭旗!” 曹芳面带冷色地看着他,眼中满是认真,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额角几滴冷汗落下,夏侯霸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这叫他怎么说?如果只是杀人,要知道还真未必能激起那群杂胡的野心,只有过分、更过分的事情,才行!!! 至于什么才能比杀人更过分……不想可得! 脚趾头都知道会是什么事!!! “就……就……” “说!!!” 曹芳声音陡然炸开,充斥了整间书房。 也就是同时,书房外一道白光闪过,大雨瓢泼而至。 瞬间,夏侯霸惊起了一身冷汗:“就……军规所戒者,尽犯!!!!” 军中所戒者,戮、y、抢、无纪、无长。 再换到这次的行动之中……也就是但凡目所能及者,都被下的狠手。 而曹芳声音却更加冷静了下来。 “可有误杀或者遗漏?” 许是曹芳的神色安抚了他的情绪,夏侯霸则是摇摇头:“没有误杀,但是有留下几个小儿……” 听完,曹芳就闭上了眼睛。 书房外面雨越下越大,雨滴打落在房外的植物上,声音更是嘈杂得紧。 刚等夏侯霸背脊凉意稍歇的时候,原本悄无声息的曹芳从嘴巴里面挤出来了几个字。 “好好管束你手下的兵。” “既然是兵,那就必须听话!!!除此之外,他们才是人!!!记住了!” 当兵,服从和听话必须是首要的,其次才是个人的那些什么怜悯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既然当了兵,那集体意识必须完全压倒个人意识,只有这样,一个兵才会是一个纯粹的兵。 这也是将军队职业化过程中最为困难的一步。 只有达成了这一步,接下来将这些所谓军士全部转化为职业军队,才不会出现过于大的波澜。 夏侯霸额头一层细密的冷汗浮现。 “喏!” “记住了,好好树你的军纪,无令莫动。” “还有,朕回头会送一堆文职给你,你自己去安排那些文职,但是!” 曹芳眸子陡然睁开,死死地盯住了夏侯霸的眼睛。 “文职就是文职,不该安排的事情,不要乱安排!” “就算是你让文职去教下面的军士认字,也远胜你随意安排,可懂?” “喏!!!” 看着夏侯霸额头的汗水,曹芳轻声笑了出来。 “安心,也无需这么紧张,下去了好好备战,开战收拾那群杂胡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朕看着你建功封候!!!” 军爵那个东西,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提升,当然,这也是因为夏侯玄率领的征北军一直在外的原因,若非如此,估计早就有一批人获封军爵了。 而且,因为这个军爵的概念是曹芳提出来的,所以他说了,过往一切,尽皆不计。 这也就是导致大魏二十等军爵,没有一个人得以获封的根本原因…… “胡人进贡那匹大宛马,就送给你了。” “莫要让朕失望!” 说完,曹芳就去起身打开了窗户,天空之中那层峦叠嶂的乌黑早就融成了一片。 覆云倾雨伴狂风,天下如何不棋盘? “回去!把该盯的都盯好了。” 整个天下本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棋盘,牵一发自然动其全身,只是以往这个棋盘上左右两侧坐的是老天和时间二者。 如今的话……且看看!看谁能赢下这场对弈!!! 也就是约莫半天的时间,大雨就逐渐转为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绵不绝地下着。 …… “汉人可恶!!!!” “那些人分明就是在故意遮掩这些!!!” 夜雨之中,一个小房子内或坐或站着十余个相貌各异,或肤白、或蓝眼、或鼻梁挺直又或者头发卷曲的男子。 两个年纪看着最小的人发声结束。 房间内坐在炕沿一个棕黑发色的男子,瘦削的嘴唇打开:“对!汉人就是一直在袒护汉人!” “这次我部中更是连妇女孩童都被杀了!!!!” “汉人都该死!” 只是说着,他脸上却无法掩饰地流出点点蕴着y邪的贪婪。 尤其是那对眸子,更是如同野兽一般。 “呵呵……” “你族中女人少了?可要我说说那些女人从哪儿来的?” 另一个看着年龄不大的男子脸上满是嘲讽,刚一开口他就被棕黑发色的男子怼了回去。 “可是你部的?多管闲事!!!” “呵呵……” 眼看着两人就要闹起来,坐在炕里面的一个年纪偏大。敞着胸口的汉子开口制止了二人。 “一些汉人女子,你们就要闹翻?” “都好好坐着!今天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带着各自部族来打架的!!” “汉人这么嚣张,你们为何不去和汉人争?偏要自己人斗自己人?” 随着他的开口,屋子里面明显静了下来。 “说说,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一个倚着墙角的汉子突然出声:“汉人什么时候靠得住过?” “这次都这样了,你们还打算继续忍着?等到汉人把你们全部杀干净了才行?” “要我说,还不如直接杀出去,夺了他们的兵器,成了就直接依城自立,不成就动身北上,汉人夜必然拿我们没有多少法子!” “做不做!一句话!!!” “对!正好这几天一直都在下雨,趁着雨夜直接去夺了汉人的兵器,有什么不能成的?” “我们这是自保!!!” 炕上那个衣领敞开的男子眼睛从屋子里所有人身上扫过。 “我同意!!!!!” 第87章 悍然而叛(下) “汉人防备不多,只需要好好筹划一番,就必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夺下陇西。” “而后直接东出南安,再遣人去西蜀走上一趟,必然能够拿下天水以西的地方,若可以,我们甚至能够东出长安!!!” 只听声音,听得出来说话的或许是个脸庞宽厚的人,而等到有人抬头去看的时候,却不由地自眼底挤出了些许鄙夷。 “你是哪一部混进来的?这儿有你说话的份?” 在这儿,这种近乎病态般白色的皮肤,绝对是杂胡中最下等的存在。 还不等他说完,炕沿边上的卷发男子就恶狠狠地看了过去:“住嘴!但凡今日能聚到这儿的,都是我等族人,你若是再说这些不该说的……” 噌!!! 他手上长刀瞬间出鞘半截,在油灯之下刀刃闪闪发亮。 “我想你部很乐意换一个族长!!!” “你!!!” 卷发男子瞥了一眼,而后重新看向那个肤色病态的男子:“你继续说!” 反正现在都是必须要反了这汉人的,那就直接看看究竟如何才能万全!!!! 那个汉子却是看都没有看那先前挑衅之人,径直点头道:“西蜀那已经死了的诸葛亮,不是一直在筹谋北伐魏国?” “只需要遣人去西蜀走上一趟,西蜀必然会出兵!” “到时候只需要里应外合,天水以西必然会落入我们的手中,即便不成,我们也可以北上金城出羌胡或者由姑臧而出即可。” “神山那侧,汉人上不去!!!” 也就是他最后一句话落下,在场众人的眸子中几乎同时就燃起了一道光芒。 是啊!神山那侧,汉人从来上不去,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担忧那些多余的呢?到时候真要打不过,那就直接去上神山那侧! 想活命还不简单? “那就这样!” 炕上那个衣领敞开的男子直接坐直了身子,眸低闪过一抹狠色:“都各自回去准备,我会找人南下去给西蜀送信!” “半月之后,反了汉人!” “这期间,若是有什么风声走漏了……” 狠厉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他嘴角便勾起了些许笑容:“可别让我找到是谁!!!” 冷然勾起的嘴角如刀,那一群炕下的汉子眸子几乎同时深深一缩。 “行了……” 炕上一直都未曾说话的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身子却还是斜倚在最温暖的地方。 “若是成了我们的日子还会如现在这般?” “你们要知道,那所谓的南匈奴现在是个什么样……投了汉人的,有几个会有好下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可不只是汉人所知的,更是这片土地上所有大大小小族群的共识! “想做汉人的狗,那就去!看看汉人会怎么对你!!!” 老者说完,屋子里便静了下来。 若还是歌舞升平的盛世,汉人对付叛乱,更多的就是打击加拉拢。 但自从进入汉末,上到皇甫嵩、朱儁、卢植这三将开始,汉人对付叛乱,尤其是麾下胡人部族的叛乱,彻底由温和进入了铁血。 不碰线,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碰线,那就去死!没得商量! 这也就是汉人为什么即便内部分裂为了三部分还依旧能压着胡人的原因之一,够狠!!! 要打,就直接打得你亡族灭种,如此情况,有几个人敢明晃晃地对上汉人? 君不见,公孙氏在辽东怎么行事的?那可是根本没有什么车轮不斩的说法,在公孙氏眼中,有的只是汉胡之别! 汉人,活! 胡人,死! 用鲜血和人命累积出来的威名,谁敢践踏? 眼看着场中众人没有一个出声,老者就轻咳了一道:“行了,既然都知道了,那就回去。” “好好准备准备,夺下了天水以西,自然有你们享福的时候。” “汉人的女子,你们也不必暗中抢夺了,到那时候。” 那个坐在炕沿的棕黑发色男子下意识舔了下略略干燥的唇:“既然定下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黑暗中他裤子则是鼓鼓囊囊了一块起来。 又急匆匆赶了几步候,他就径直打开了屋子大门,往外面窜去,整个人看着火急火燎地。 待他走后,便又有一个人站了起来,径直往外面而去。 有了这么两个人开头,剩下的人便开始齐刷刷地离开,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人坐在炕上,一个是那老者,另一个则是那个衣领敞开的汉子。 又过去了半晌,老者才眯着双眼缓缓开口。 “你也回去做做准备,他们这群人,靠不住!” “若有必要……” 老者空出来的手掌陡然捏拳,眼底狠辣之色满盈:“我们还是要捏成一只拳头!!!” “现在这样,很难打过汉人!!!” 衣领大开的汉子轻轻叹气。 “好!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从炕上起身,下去。 只是在背过身子后,他眼底的贪意也是瞬间闪过。 捏成拳头还是很有必要的……就是谁,也不能独立出去啊! 待到穿上鞋子起身后,他便转头往老者的方向一笑:“大哥,你也准备一下,到时候应该还是要我等兄弟两人来联手处理这个!” “我一个人,估计也不好做!” 老者轻轻点头:“行,我知道了!” “你先回去,记得让人早点送信去西蜀!那个不能拖!” “好!” 汉子回了一句后就至极转身往外面而去,最后顺手带上了屋子大门。 待到隔绝了屋子里面最后的一丝光亮,汉子脸上瞬间冰冷,眸光也是散去了最后一丝温度。 想要和汉人对抗……谁来主事?两个人? 那可不行啊!!! 哪有两个人一起主事的道理? 在回到自己部族所在的地方后,汉子就叫了人来。 过去约莫半个时辰,一个骑着匹马的人影就悄悄摸出了陇西,往南而去。 …… 洛阳。 “主上……” “陇西有下线的消息回来。” “恩?陇西?” 听到典虎的声音,曹芳就眯起了眼睛,而后便抬头看了过去。 “拿来!” “喏!” 随即典虎就从袖子里抽出来了条小竹管,双手捧着放到了曹芳面前的桌案上。 在打开竹管抽出里面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后,他脸上就浮现了些许浓浓的笑意。 “东风助我啊!果然是东风助我!!!” 默默念叨了一会儿,他便抽过了桌面另一侧的锦缎,运笔如飞。 短短时间,那条锦缎上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 随后他就打怀里摸出了枚仅比指肚大上两圈的私印盖在了锦缎末位空出来的地方。 “去,让人把这个送到夏侯霸手上!现在!” “喏!” 从曹芳手上拿过折叠起来的锦缎后,典虎再度隐入了黑暗之中。 过去不久…… 一道轻微的叩响在夏侯霸卧室门口响起。 “谁?” 听到声音,夏侯霸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只是随后,外面就彻底没了任何声响,只留下了雨落风起之声。 静坐了半晌,夏侯霸直接起身从床侧的架子上拿过了佩刀,也不管什么着甲与否,直接过去打开了卧室的门。 “谁!!!” 一道惊雷于空中炸响,掩去了空中那道嗖然。 眨眼之间,一支没有了箭头的长箭便裹夹着一条锦缎狠狠撞在了夏侯霸胸口。 “呃!!!!” 痛觉袭来,夏侯霸空出来的手瞬间按上胸口,指缝间夹着那支长箭。 暗杀?还是????? 念头瞬转而过,等他低头去看的时候,却没发现有任何一丝鲜血从指缝间流出。 随即在看到长箭上裹夹着的那条锦缎后,他才反应了过来。 当即便把夹着长箭的手掌从胸口挪开,顺便瞥了一眼胸口,脸色微微泛黑。 哪个缺了大德的?瞄这么准射?难怪会那么痛!!! 麻蛋!!!! 夏侯霸双眼如狼,恶狠狠地扫视了一圈四周后,又恨恨地关上了卧室的大门。 关上门的第一瞬间,他的手就在胸口揉了起来。 “别让劳资逮到了!” 缺德玩意儿!!!! 揉了一会儿后,他便把长箭上的锦缎抽了下来,打开。 密密麻麻的小字和末尾红色的印章直接映入眼眶。 当即他的目光便凝重了起来,只是另一只手却依旧在胸口揉着,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过去许久,夏侯霸默默走了几步,拉起灯罩,将锦缎放在了烛火上。 眼看着火焰一步步吞噬锦缎,他才默默叹了口气出来。 天下已尽在曹芳胸中啊! 任那些杂胡再怎么想,也绝对想不到他们只是曹芳手中的一柄短刀。 待到火焰燃尽,夏侯霸就吐出了一口浊气,将烛火彻底吹熄了去。 现在……若是真要照着曹芳所言……说不定,陇西那边的事情……不会太小了…… 而他这征西将军职……很有可能还真轮不到了…… 毕竟是夹杂了西蜀在内,最好的人选必然就是曾经对那边有过接触的……同样要够狠的!!! 不狠不能治杂胡,不熟不能抵西蜀。 而且一旦西蜀真的出兵,那就必然算是国战。 国战再小,也需要有个地位适应的主事人。 再结合以上几点,基本上都不需要去猜都能知道这个主事人是谁了…… 到时候,他带着人摸摸人头就好了……其余的从此刻起就已然和他无关了。 想到这里,夏侯霸就轻松了起来,别的不说,单纯只是打仗的话,他还是没啥问题的。 …… 陇西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正当一季,雨落难止。 整个凉州,也就只有陇西—天水一代才会有如此分明的节气,塞上江南又岂是虚名?可以说整个北方,除却那些沿海的地方,许是也就只有这塞上江南,才会有着同江南一般的气候了。 一个人影从林子里面钻了出来,看其面庞,同汉人却差了不止一筹。 他在原地歇了许久之后,便直接起身,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雨滴下落,很快便将他泥泞中的脚印彻底掩盖了个干净。 几日时间过去,陇西原本随处可见的杂胡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又是那个屋子,又是那批人马。 “今晚动手!先夺下武库!!!” 汉子的声音从屋子里面响起,随即就又一次开始了安排。 “共分三批,一批夺武库,另一批去夺城,最后的一批袭击驻军。” …… 不多时候,屋子里的人再度四散而去。 雨夜天空更像是在原本就黑暗的天空中蒙上了一层幕布。 而这个雨夜更与寻常不同。 也正是因为雨夜,驻军营地之中原本应该有的执勤军士都躲到了军帐之中,甚至都没有发现军营里面被悄悄摸了多少人进来。 哗啦! 一道水声响起。 “不对!你们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军帐之中一道声音响起。 随即又有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好像是水声?” “哈哈哈哈哈!” “外面下雨,怎么可能没有水声?你们俩想多了!!!” “不!”少年声显得很是坚定:“这绝对是有人踩进水潭的那种声音!前两天我就不小心踩进去水潭来着!!!” “绝对不会错!!!!” 军帐内顿时一片寂静。 下一刻。 “敌袭!!!!!!!!!” “敌袭!!!!!!!!!!” 两道高声叫喊瞬间炸开了整座军营。 也就是同时,许多人瞬间便涌入了军帐之中,一道白雷闪过天空,直接映出了刚刚洒于军帐之内的鲜血。 雷声之下,尽是一片喊杀之声。 只是这喊杀声,也就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最后剩下的,就是一个个孤零零的咒骂。 浓烈的血腥在雨水之下,和原本就有的土腥味混在一起,彻底四散而开。 …… 夏侯霸躺回床上,过了没有多少时间便直接跳下了床,随即便是一阵烦躁袭来。 他直接去打开了窗户,大雨愈发狂躁了起来,伴随着一阵更甚的凉意袭来,他心底却远没有平静,反而更加躁动。 “怎么回事?!” “明明就已经成定局了的事情,为何我一想起就这么烦闷?” “不应该!!!” 等他细细再思索一番后,整个人则是更加郁闷了起来。 “算了,不睡了,想来也是那消息无疑了……” 第88章 胡无人 汉永昌 夜风夹杂凉雨习习落下,洒落到了大开的窗户以内,径直打湿了夏侯霸敞开的衣襟。 时间推移而过,天上雨滴愈发狂躁了起来。 “什么东西!!!!” 砰! 夏侯霸一拳狠狠锤上窗沿,顿时溅起了点点水滴。 “这该死的雨!怎么还不停?!” 常年驻扎于陇西,那儿几乎成了他的第二家乡,就这样,他又怎能不挂念于胸? 只是男儿……有些东西终归不好说将出口。 可一人之言,又如何能令老天变色?纵然他心底如何愤恨,也是难改天象变化。 轰!!!!! 一道如鼓般的怒雷,在夏侯霸的眼中朝皇宫所在的方向落去,只是顷刻,他眼中的惊恐瞬间替代了焦躁。 “来人!!!!备马!!!!!” 要遭! 雷落皇宫,其兆不详。 而此刻内宫,曹芳透过屋顶被雷劈出来的缺角,盯着天空的眸子却是冰冷异常。 “你这是不满朕的做法?” 纵然他心底怒火满满,但还是没有去动那寝宫中的佩剑兵刃。 谁都知道避雷针的效应,这么大的雷暴,还敢动金属制成的兵刃,那不就是找死? 暴雨自缺角内洒落,似是在回应曹芳。 再度粗粗喘了几口后,他便直接转身批起了衣物。 “李常随朕去书房!” 说完直接起身往宫外而去,走到门口后,他脚下便是一顿。 “盯好了宫中,除太后宫中那边,其它各处,若有分毫异动……斩!!!” 这种天象所引起的激变,查都用不着查,直接杀就是了,杀他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自然就不会有人再拿这事儿做什么文章了。 “喏!” 应喏声幽幽响起,在雨声淅沥的殿中却是异常清晰。 待到声音的回响消失,曹芳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门口。 踏踏踏踏踏踏踏…… 清晰且急促的马蹄声在宫门前骤然停下,夏侯霸穿着蓑衣的身影直接自大宛马的背上跳下,而后他又紧赶了几步,出现在了宫卫的眼中。 “来人止步!!!!” 一道洪亮的声音炸响,而后便是一个体格极其健壮的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在他左右,就是两列八人,齐齐身着甲衣。 “夜闯宫门,造反不成?” 夏侯霸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入喉:“本将军看到雷暴落于宫中,特此赶来……” 不等他说完,那个体格健壮的男子目不转睛地说道:“若欲入宫,可下马于此静待天亮!此前,宫门禁止通行!!!” “你!!!” 夏侯霸顿时一脸恼怒:“你是谁,敢这么挡我?还不去禀报陛下!这绝不是你能做主的!!!” 他整个人就是一阵颤抖,就差拿手指着面前人的鼻子骂娘了。 “中央军总领,周二子。” 八个字出口,夏侯霸顿时就蔫了,都是武将一系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中央军是曹芳直领的一只军队,论及地位,虽然在所有人的眼中都和老牌的四征将军没法比……但是论及在曹芳心中的地位……这支新成立的军队可是稳稳压了四征将军一头的…… 这就是亲疏远近!!! 看着夏侯霸脸上的表情,周二子则是直接转身带人再度守回了原地。 毕竟职责所在,而且夏侯霸也并无恶意,只是担心,自然不需要过多理会。 看着九人回去的夏侯霸,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这种举动,本就代表着息事宁人,而且若是真要动手起来,九打一,谁赢谁输,一目了然,而且这种的,可绝对不是说什么单纯的打架,只要周二子说一句某人强闯宫门…… 还好……还好!!只是再度看了眼周二子后,他眼底就带上了许多郁闷。 这身高……这体格!!! 羡慕! 只是想着想着,夏侯霸顿时觉得胸口就是一阵揪心般的疼痛。 瞬间他的手就再度盖上了胸口处,只是略微摸了把,他就确定了一件事情……肿了!稳稳的了! 反正回去了也睡不着……索性他就动身蹭到了屋檐下面,百无聊赖地蹲下数起了水花。 一朵…… 两朵…… 三朵…… ……肿了…… 靠!!! 夏侯霸满脸恼怒地抓起地上的石子直接狠狠地丢进了地面的浅水潭中,溅起了一朵极大的水花。 而这剧烈的动作,又牵扯到了他某处的伤口,顿时疼得他一阵呲牙咧嘴。 天色就在他这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中缓缓亮了起来。 终于,在夏侯霸又一次丢石子进水潭后,他先前看到的八名军士中的一个便跑了出来,在他眼前站定。 “我家统领令我来告知征西将军,现在可以入宫了,只是你的马,不能入宫!!!” 皇宫禁止纵马,本就是应有的规矩,这一点夏侯霸自然知道。 只不过……眼下他这匹马……可是大宛马啊!整个大魏就那么几匹的大宛马!!!! “那……你们可能看好了我的马?” “那可是陛下赏赐于我的!决不能有失!!!” 那个军士满脸义正言辞:“将军还请放心!稍等我就先带你的马去我军马棚中,中央军的马匹所用草料和豆料都是最好的!” “将军出来要走的时候,只需要再度来这儿招呼我就好了,我会把将军坐骑完好带回来!” 夏侯霸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好几遍。 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大宛马的特征倒是挺明显的,自然也就无需担心什么被人替换了。 “也好!” “替我照顾好了它,若是有的话,给它弄点酒糟,略略一点就好!” “喏!!!” 直到入了皇宫,夏侯霸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始终是想不通哪儿有问题。 直到朝廷的影子映入眼眶,他才晃晃脑袋把多余的杂念清出了脑袋。 站在朝堂前的小广场上,又过去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所有朝臣才一一聚集到了这儿。 待到人数到齐后,众人便依着顺序进了朝堂。 而四征将军地位本就不低,站位自然也是在大多朝臣前方。 直到站定,夏侯霸才发现四周似乎寂静地过了份,他下意识抬头一看,入眼的就是曹芳那张光芒下略带冰冷的脸。 当即他心底就是‘咯噔’一跳。 还不等他把脸低垂下去,曹芳的声音便如同催命魔鬼一般响了起来。 “征西将军可是有事奏禀?” “臣……” 夏侯霸急得满脸冷汗,僵了足足好一会儿,他才从嘴中憋出来了一句话:“臣近来无事,想请陛下给臣寻个差事……” 顿时整个朝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他的身上。 无数道目光直接让他憋红了脸。 “好!” 一阵沉默后,曹芳缓缓开口出声:“既然如此,朕就给你加加担子!” “迁征西将军夏侯霸为右将军,授金印紫绶。” 原本满脸尬色的夏侯霸陡然抬头,面上满是惊愕。 这就……升官了? 真的假的?????? “怎么,不满这职?” 随着曹芳声音落地,夏侯霸当即伏身而拜:“臣夏侯霸,谢陛下恩荣!” 俗话说得好……皇帝给你就接着,没有坏处。 说什么推辞,那都是心虚的人才干的事情!!! 曹芳坐在椅子上,受了夏侯霸这一礼。 在结束之后,他才轻轻点头:“如今九卿之职尚有一缺,诸卿可有人选推举?” 自从崔谅死后,大鸿胪一职便空缺了下来,直至今日,他才提起。 至于朝堂上谁更适合大鸿胪这个职位…… “陛下,臣愿举一人,可担大鸿胪职!” 曹芳抬眼看了过去,说话的正是久立朝堂,但却在平日里没有任何拉帮结派行径的满宠。 “臣举太傅司马懿从弟,司马叔达!” 当即,曹芳的眉头就是微不可察地轻轻一皱,司马孚? 只是很快,他眉头就舒展了开来。 论文学修养,司马孚此人,却是可以,毕竟在武帝年就可任文学掾的,没有点东西可不行!毕竟曹操自身本就有极高的文学素养。 总得来说,司马孚,可! 而后他便轻轻点头:“昌邑候所举,可!” 说完,曹芳便转头看向了其余朝臣:“可有谁有异议?” 半晌没有人站出来。 “好,既如此……” “迁司马孚为大鸿胪,昌邑候迁太尉。” “即日到任!” 下一刻,又是两人齐刷刷下拜。 “臣司马孚满宠,谢陛下恩荣!!!” 待到两人声音落下,曹芳就闭上了眼睛。 过去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之中半分情绪没有。 “昨夜,暴雷落于内宫。” “击落了朕寝宫一角,卿等可有何话想说?” 当即便有好些人于心底默默苦笑了起来。 还能说什么?一来就搞这么大的动作……有再多的话,能说?不怕得罪人?尤其是现在刚刚升任太尉的满宠…… 这位可是十足十的狠人! 常言道,聪明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又聪明又狠的人。 而满宠就属于又聪明又狠的帝党人。 现在又加上了曹芳给与的太尉职……谁找死就去硬碰,回头掉一层皮都算轻的。 而且就地位来说,这位大佬……在眼下的大魏,可绝对是能够和司马懿分庭抗礼的存在。 “陛下……” 桓范站了出来后,先是行了一礼。 “那击落的一角可要修补?” 曹芳嘴角轻轻抽了一下。 “要!” 若不修补,以后他天天睡书房? “喏!!!” 桓范轻轻一句,便让这事儿揭了过去。 曹芳顿觉一阵可惜。 大好机会啊!!! “陛下,老臣有事奏禀……” 司马懿从袖间抽出了一道奏疏,托举于上。 “雍凉一带,似有乱象。” “起因就是那些聚居于此的杂胡。”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曹芳眼底便闪过一丝饶有趣味。 很快李常便拿着司马懿手中的奏疏走了上来。 在拿过奏疏后,曹芳瞥了一眼阶下,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而后他就把全部打开的奏疏摊在了桌面上仔细看了起来。 只是随着每一个字入眼,他脸上的表情就凝重了起来。 直至看完,曹芳就闭上了眼睛:“太傅,此可为真?” “回陛下,确凿无疑!” 又是一阵沉默袭来,过后半晌,在众朝臣的目光下,曹芳紧闭的双唇再度打开。 “太傅,究竟如何,你来说!” “这事……还是你来给诸卿说清楚!” 他可是从来没有想过,那些聚居于汉地的杂胡,竟然也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过想来也是,若是没有先例,那些该死的家伙又怎么干得出来日后的那种事情? 胡人…… 无论是否杂胡……他们可都是敌人啊! 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例外的! 只是可怜了那些汉家女儿,受了凌虐不止,过后还要沦为那些杂种的口粮…… 随着司马懿的声音落下,阶下所有人尽数沉默了下来。 而刚刚升任右将军的夏侯霸则是满脸赤红。 满宠眸底更是冰冷异常。 等到司马懿说完,夏侯霸就立马伏身而下:“陛下!臣请……” “起来!” 曹芳声音淡淡地响起,眸子依旧没有睁开。 “太傅你等怎么看?” “回陛下。” 司马懿先是一阵沉吟,随即便开口道:“依老臣拙见……” “可先招降于其。” “而后趁其不备,行兵灭之!!!” 曹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睁开了眸子,目光往满宠落去。 “太尉呢?” “陛下,可举兵伐之!” “可!” 曹芳转头向其余朝臣。 “起兵伐灭杂胡,你等谁有异议?” 说话时眸子冷色满盈,之前未曾正视过杂胡的他,此刻终于把杂胡放在了心上。 或许真就如先汉那老上单于喊出来的。 天下非汉即胡! 汉人和胡人,永远没有站在同一条线上的道理,即便是杂胡,也始终是胡!!!! 或许他之前的计划确实错了…… 可从现在起…… 胡无人!汉永昌! 阶下桓范牙关紧咬着站了出来:“陛下!” “那些女子如何?” 贸然出兵,那些女子,是生!?是死!? 曹芳猛地站了起来。 “朕就是要灭了那些杂种!!!一个不剩!!!!” “大魏既在,对胡人便绝无可能怀柔!” “至于那些女子,能活了下来,大魏赡其终老!!” “谁敢乱嚼舌根,朕亲自动手剐了他!” “此,可否?!?” 第89章 大胆的想法 “臣,谨遵圣谕。” 桓范最终还是咬牙退了下去。 一国征伐,总是有着死伤,但这些死伤之人,若本就是些柔弱女子,他还是不怎么能够接受…… “太傅。” “陛下,老臣在!” 曹芳一手将面前的奏疏合了起来,眸子低垂着。 “你觉得谁堪领兵?” 道道阴影落于他的脸上,只露出了一丝面容给阶下群臣。 而听到这话后,司马懿目光迅速从夏侯霸身上移开,最后落在了殿中陈骞的身上。 “陛下,御史中丞陈骞陈休渊可领兵伐胡!” “陈休渊……” 默默念叨一句后,曹芳便抬起了眼皮。 “陈休渊,朕问你可敢领兵?” “非伐,屠灭胡人。” 若只是征伐一方,难免会让某些该死的杂胡逃过一劫……但若是屠灭,那自然无需担忧。 原本还想立马站出来的陈骞脚下一顿,随即脸上便复杂了起来。 “敢问陛下……这屠灭是?” “亡其族,灭其种。” 曹芳声音极其平静,似是一点怒火都没有生出。 刚说完半句,他语气就稍稍停顿了一番,随即继续开口:“朕要大魏境内,再无一个胡人!无论男女,更不谈老幼。” 汉家子受难,杂胡之中绝对没有任何一个无辜! 所以,屠!!! 除此一字,别无它法!!!! 而陈骞则是直接傻眼。 这不是让他成为武安君第二么?怎么破???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曹芳的声音却直接在殿中炸开:“陈休渊,敢否???!!!” 也就是五个字,可就是这么短短五个字,却让群臣都听清了他那股蕴于心底的怒火。 “敢!” 随着陈骞紧咬牙关的一个字出口,曹芳的目光却径直从他的身上彻底移开。 “太傅可敢再领雍凉?” “杂胡若动,西蜀那边很难不动。” 司马懿略略沉吟了一阵,随即便重重点头。 “喏!老臣领命!” 若只是惩戒一番杂胡,那也确实不需要出动多少人,最多遣一路兵入陇西便能彻底解决问题……但若真就依着曹芳所想去彻底屠灭了大魏境内的胡人,战事一起,那必然会惊动西蜀,到时候西蜀真的出兵,若没有人坐镇雍凉……那雍凉必然会在短时间内糜烂到一定的程度。 “好!” “太傅加大都督职,总领雍凉二州军政,迁御史中丞陈骞为征西将军,随太傅一同出兵。” “屠灭胡人,即日启程,不得有误!” “散骑常侍司马师,迁中护军,加任督粮官监运粮草。” 声音落下,曹芳便站起了身子,眸子紧紧盯着司马懿。 “太傅,你可莫负了朕啊!!!” 司马懿、司马师、陈骞三人当即下拜,额头紧紧贴着朝堂地面。 “臣遵陛下谕!” 至于说什么其余的话?还能说什么?一旦涉兵,出了任何问题,最后所面临的都是军法。 那可不是给平民百姓所设的法,一旦开始执行,军法最轻都是十数杖,重点的话,直接就是斩首,就这样,谁敢轻慢? “朕所言,可听清了?” “点清兵马,即日出兵!” “喏!!!” 三人齐声应了一句。 随即曹芳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很快便彻底消失在了他们耳中。 等到他们再度抬头的时候,司马师眼中则是染上了几丝欣喜。 督粮啊……这可是军中重职! 但司马懿却是满脸凝重。 总领雍凉军政……曹芳这究竟是意欲何为?难不成就只为了一个杂胡?还是说就真的是因为他曾经和西蜀对上过? 只是他眼底的那一抹疑惑很快就消散了开来。 “太傅……这……” 陈骞满脸的苦涩。 领兵出战是好事,可若是这好事他必须要做出来武安君那样的事情……真的还能叫做好?那应该叫催命符!!! 白起的死因可绝对不是什么功高震主,仅仅就是因为他杀人太多,其中甚至还有降兵。 放这么一个杀神在身边,虽然可以震慑其它国家,可是同样的也会激起其它国家百姓的抵抗心理,这于秦想要的一统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 当然,这就是一个原因。 可就是这么一个原因,便足以让陈骞心惊胆颤了…… 司马懿瞥了他一眼:“安心准备,陛下雄才,自然不会令你失望!” 只是他刚说完,眼睛就往旁边飘出去了些许,很快他就再度收回了神思。 “走,师儿。” “先回家。” “是,父亲!” 离开朝堂,曹芳的步子就紧了起来,只是走出去许久,他就蓦然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这样啊……” “太沉不住气了。” 顿时他就想往脸上甩两巴掌。 本来一切计划都好好的,但到了这种时候,偏偏他还是沉不下气了。 “该死的杂胡!!!不灭了你们又怎么抵消得了我的损失?” 终究还是少年意气,看见外族的那种行径,谁又忍得住呢?若是像那几个已经被安置下来的女子一样,事情已然发生过了,反而好接受……可是这种正在发生的事情,不做点什么…… 他有愧于大魏天子这一层的身份!!!! 不护佑百姓,谈何帝王?不耀武天下,何称天子? 在他身后不远处,李常紧紧缀着,但却始终没有接近太过。 作为一个常年随侍帝王的内侍,他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只是过了不就,曹芳就停下了步子。 “李常,去将朕的马牵过来,那四匹一起!!!” 远远行了一礼,李常就急匆匆地转身往某个方向跑去。 而此时夏侯霸却是满脸的憋闷。 要知道今天之前,他可还是征西将军…… 那些杂胡所干的龌龊事情,之前他领兵驻扎在陇西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听说过!!!! 今天让司马懿那老家伙一顿抖…… 他的脸算是彻底丢干净了! 就是好在曹芳没有计较的意思,否则一个失职就能让他的脑袋落地…… 直到走出宫门许久,他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 “对了,马!我的马!!” 而后他便直接转身,冲宫门而去,只是还没走近,便有一个军士带着满脸笑意迎了上来。 “夏侯将军,你回来了啊!刚刚我还说要去追你,没想到……” “我的马呢?” 夏侯霸脸上依旧郁闷,他现在就想回去好好歇歇…… 那军士则是咧嘴一笑:“好说!好说!” “那我去把将军的马牵来?还是将军跟我去牵马走?” 他自然看得出来夏侯霸脸上的不对,可即便这样,他还是问了一句。 “去去去!你去牵马就好!” 夏侯霸大手一挥,直接拒绝了第二个提议。 毕竟再怎么招,军营始终还是军营,想进去可是繁琐地很。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他现在可不想见再多的人……太丢脸了!这一遭…… “好嘞!夏侯将军稍后!我这就去牵马!” 撂下一句话后,他也不等夏侯霸有什么继续的动作,直接转身迈开了步子。 只是夏侯霸看到这跑步的姿势后眸底闪过了点点异色。 这个……看着还不错? 只是这个念头也就存在了一瞬,下一刻就直接泯灭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在原地等了没有多久,他就看到了那军士牵着他那匹大宛马一颠儿一颠儿地跑了回来。 待到近了,夏侯霸眉头就轻轻皱了起来。 “不对啊!这是我的马?” 那个军士极其笃定:“对!就是它!夏侯将军大可查验一番!” “那倒不必……”夏侯霸认得他那匹黑色大宛马,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眼前这匹大宛马的真假。 “就是这……怎么看着……有点飘呢?” 说完他就绕着马转了两圈,而后拉过马缰,有走了几步。 最终他还是确认了下来。 “对!为啥我这马走着这么飘呢?” “啊?”那军士满脸疑惑地朝马看了过去:“飘?不是!” “是!就是走着在飘!我敢肯定!!!” 闻言,那军士就思索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会不会是吃新酒糟吃多了,醉了?” “新酒糟?” 夏侯霸凑近马嘴闻了几下,而后就下意识点头。 “闻着这么大酒味……” “你这到底给它喂了多少酒糟?” 那个军士挠挠头,满脸尴尬:“它就吃一个酒糟……别的都不吃啊!喂了多少我也不记得了!” 闻言,夏侯霸便瞪了他一眼。 “走开!那是能多喂的?” 而后他便直接牵着马缰走了出去。 可怜来的时候他还是骑着马的,回去却要和马一起走回去……真惨!!! 只是当他身影逐渐远去之后,宫门的黑暗中便有好些人头探了出来。 “走了?” “走了!” 那个军士转头而笑,下一刻周二子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宫门口。 “整日这样笑闹,是军纪收拾不了你们?” “都给我站回去!” 一阵呵斥,却并未止住在场军士脸上的猥琐笑容。 只是当那个军士经过的时候,周二子便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配了多少母马?” “统领,我下药也就稍稍重了那么一点,这么久也才配了八匹母马……” 闻言,周二子脸上挤出了一抹笑意,大手在其肩头狠狠拍了几下。 “干得好!回头你去照看好那八匹母马,别出了任何意外!” “可知道了?宫门的执勤,我会找其它人!” “喏!!!” 随着周二子离去,那宫门处站得笔直的几个军士嫉妒的目光便投了出来。 谁说照顾马不好的?那首先要看照顾的是什么马! 这种身怀未来宝马的母马,谁不乐意照料?而且,更重要的是…… 不!用!执!勤! 这能不羡慕? 待到周二子回到中央军中的时候,便见到了刚刚带着四匹大宛马进入军营的曹芳。 还不待他行礼,曹芳便直接开口道:“这四匹马,将那匹枣红的给朕留下,其余三匹都带去配种军马!” 当即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愕然,但很快他就回过了神。 “喏!” 曹芳则是继续看着郭攸操练军士。 过了半晌,他突然转头开口。 “先前可是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要知道周二子的表情可并没有掩饰,他自然看得出来其中的不对。 提及这个,周二子嘴角迅速勾起,随即他又迅速板正了面孔。 “陛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下面几个军士自作主张给夏侯将军那匹大宛马下了点药而已……” “恩?然后呢?” 曹芳饶有趣味地看着周二子,他敢肯定,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然后,夏侯将军的马兽性大发,宠幸了营中八匹母马……” 说到最后,他都差点憋不住笑了出来。 曹芳更是失声而笑。 缺德啊!可真是缺德! 下的药能让一匹公马连续宠幸八匹母马…… 这下手的略重了些。 夏侯霸那匹马莫不是被人抬回去的?这样操劳不得累到腿软? 可怜好好一匹大宛马,可称马中健儿的,就这样累成了软脚马! “哈哈哈哈哈!” “缺德!真够缺德!” 最终曹芳还是笑了出来,脸上的郁色一扫而光。 笑了半晌后,他就高声朝着郭攸喊道:“子廉!过来一下,朕有事问你!!!” 郭攸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又转回头去,脸上严肃得紧。 “好好训练,我马上回来!” “喏!!!!” 一阵庞大的声音响起,顿时便响彻了整个校场。 待到郭攸近了,曹芳则是直接开口。 “你那几个姐姐可还好?” 郭攸满脸疑惑地行礼,随即便抬起了身子:“陛下你问这个干嘛?” “她们自然好得很!有我撑腰,谁还敢欺负她们?” 周二子瞪了一眼过去。 这个臭小子……真会揽功! 只是郭攸却对着他咧嘴一笑。 都是兄弟,这个就没必要在意了! “若是朕说,回头朕打算扩一下这女官的数量呢?” 曹芳声音一落,郭攸瞬间就想到了某些东西。 “陛下……你是说?” 某些东西,甚至都不需要多想,他就能猜到,毕竟他这几个姐姐都有着共同的身份……若是…… “没错……” “确实如你所想……只不过这次,朕不知道有几个女子……活得下来!!!” 郭攸眸子瞬间充血。 “该死的胡人!!!!我必屠其族!!!!” 第90章 好大手笔 “陛下,臣请出兵!!!” 看着伏身下去的郭攸,曹芳半晌没有声音,只是最后把目光往旁边站着的的周二子挪动了一下。 “军中如何?” 出兵,很简单,也很容易。 但是出什么样的兵,那就有很大问题了,如果是一支连磨合都没有完成的军队……那就不是出兵了,而是出丑! 闻言,周二子下意识往伏身在地的郭攸瞟了一眼,随即便迟疑地微微摇头。 “属下不清楚,近日都是军师在看着操练……具体如何,他比我更清楚!” “荒唐!” 曹芳眸子异色一闪而逝,随即便直接伸手指向了远处还在操练的军士。 “你是一军主帅!军中情况你不知道?” “自己去领二十军棍!日后若再是如此,逐次递增!” 军中互相袒护,虽然本来就是惯例,但这个惯例,却是实打实的劣习,尤其是这支军队为帝王所属的时候,这种破习惯自然要不得! “喏!” 周二子曲身应喏。 他又如何不知将不知兵为大忌……只是,之前那趟所见惨状犹历历在目,自然清楚郭攸心底的想法。 如此之下,他自然就乐得助上其一臂之力了。 至于二十军棍,打就打,若是这二十军棍能换得一个出了心底郁气的机会,那又何尝不可? 随后曹芳才把目光重新转回到郭攸身上。 “据实说说,能否出兵,朕自有考量。” 一边说话,曹芳就绕过了面前的郭攸,往后面那些正在操练的军士走近了些。 只是略略看了一会儿,他就轻声一叹。 差了些啊!许是这种过渡的训练方法不行…… 在他身后,郭攸毕恭毕敬地曲身站着。 “陛下,眼下……众军士的合击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可就是基础还远达不到那种程度。” 初一说完,他就迟疑了一下:“还有就是现在诸军士的训练已经到了瓶颈,若不能实战起来……” “恐怕……” 曹芳身子站得笔直,却没有任何发声,只是看着校场中军士的训练,在心底默默评估着这些人的水准。 眼看曹芳没有任何回应,郭攸牙关便轻轻一咬。 “恐怕最少要有半年,才能有所提升了!” 又过去半晌,曹芳看着校场中的眼睛稍稍眯缝了起来。 不是体能! 那些游侠儿转化而来的军士,即便是按着后世那套方式去训练的,可那种训练方式,所能成就的,更多就是体能和意志力。 对比于原中央军的那批人来说,差距明显了何止三成! 无论是单体对抗,还是合作对抗。 两种模式原中央军都是接近碾压般的胜利,除非那群人完全就玩人海战术,最后才能在付出接近三比一的战损后获得胜利…… 也就是说,那群游侠儿转化而来的军士……差的是战斗意识。 而这个玩意儿基本没有可供提升的捷径来走,唯一想要培养战斗意识,只有一个办法…… 战场! 在经历过大大小小各种战斗后,基本上每一个活下来的老兵都会具有战斗意识。 这也就是为何老兵永远是战场主流的原因! 放到以往,每一个新兵,那都是消耗战中的主演损耗。 换一句话来说,也就是炮灰!!!当炮灰消耗了敌人足够多的战力后,老兵上场,就能一举奠定战局。 虽然残酷,但却是最优战争方案,这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用不了半年!” 寂静之后,曹芳突然开口,眸子极其明亮。 “去将所有成果展示出来,朕要看看除战斗外最极限的东西!” 新兵考核,唯一所能考核的,就只有体力和意志力,其次就是团结性。 体力和意志力决定战斗的上限,而团结性却能体现整个军团的战斗力上限,而不是说因为一个人溃败逃逸而导致了整个军团的彻底崩溃。 这是经过了后世无数智者在战争中推演得出来的方向,现在套用,绝对没错! 要知道现在的军团,基本上没有几个统帅认识到了团结性的重要,所以就导致了在大军团区域性战争中会因为一点溃而整局输的情况出现。 如果,当年袁绍军意识到了这个情况,那么武帝曹操在官渡中的冒险出击,就只能成为曹氏最后的坟墓,而非桂冠! 然而,在这个堪称魔鬼领域的心理学未曾被挖掘出来的时代,绝对没有几个人能够意识到个中的所有问题! 听到了曹芳的话,郭攸带着一脸惊喜抬头。 “喏!“ 他自然听得懂曹芳的话。 考核!只要及格了,也就是达到了曹芳的心理预期,那么,放他们上战场又又有何不可?只是前提是,必须合格!!! 至于合格这点……很难吗? 曹芳手指朝着校场边上的点兵台一指。 “今日朕就在那儿看着!你随朕一起!” “周二子!” “属下在!” “你去操练!所有人!朕要看看他们的极限!” “喏!” 周二子往曹芳行了一道军礼,而后便直接朝着校场中的军士跑了过去。 待他离去,曹芳就回头看了眼郭攸,而后就轻笑了起来。 文人那一套嘴皮子,能够说动的人太多了,若真让郭攸去的话,难免会给那些家伙打上一剂鸡血,让所有军士在最优状态下开始测试…… 那样的话,弊端太大!要知道战场上,比的远非人所能发挥的上限,而是可承受的下限!也就是最差状态下所有人的表现。 尤其是在大规模、长时间的推拉战中,这个尤为重要。 试想一下,一个军团在最差的状态下能和另外一个在最优状态下的军团打平,那代表着什么?无限拔高一个军团最差状态下的战斗力,才是正道! 当然,这也就是存在于理论之中的状态,真正要达到这种理论状态的话,太难! 可这总归是一个努力的方向不是吗?只要努力朝着这个方向去走,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可从来不认为一个人有着上限,只是瓶颈那个东西,确实存在就是了。 在曹芳目光投射过来的第一瞬间,郭攸就闭紧了嘴巴,满脸的义正辞严。 只是等曹芳回头过去,往点兵台而走的时候,他脸就耷拉了起来。 本来,他还想是他去操练……可若是现在这样……那就不好玩了呀! 紧缀在后面的典虎,自然是看到了他这副神情,但也只是微微撇了下嘴。 谁去不一样?这种小事,都差不多? 等到三人走上点兵台不到一会儿,周二子就带着已经列队结束的所有军士小跑了过来。 在所有人站定之后,他就一人跑到了点兵台下。 “中央军全体集合结束,请陛下示下!” 曹芳轻轻颌首,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在点兵台边站定,眸子自左而右缓缓扫过所有军士的组成的队列,目光认真且凝重。 “朕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你们的操练到底如何!” “虽然中央军成立没有多少时间,但你们之中除去军中精兵外都是寄托了朕之所望的人!” “你们大可去看看,其余军团可有中央军这等的待遇?” “今日来,朕只看一样,那就是跑!” “从洛阳至先帝陵寝所在,今日之内跑下来一个来回!跑完得越快,朕,有赏!” 周二子先是一愣,随即伏身而拜。 “臣中央军统帅周二子,谢过陛下恩荣!!!” 随着他高声落下,后面的那些军士也都是齐刷刷一个军礼:“谢陛下恩荣!!!” “大魏万胜!!!陛下万年!!!” “大魏万胜!!!陛下万年!!!” “大魏万胜!!!陛下万年!!!” 随着声音落下,曹芳便拿过了典虎递过来的佩剑,抽出后仰天而指。 “出……发!!!!!” 周二子起身面向所有军士,面色冷然。 “所有军士听令,五人一组,出发!!!” 五人一组,这本就是中央军的最小单位,所以他就直接将所有人拆分开来,让每个小队自己行动,不然的话,从洛阳到先帝陵寝的一个来回,按着大军的行进速度,起码三天,才能彻底结束…… “喏!!!” 所有军士齐声而应,当即就在原地化为了许多五人小队,而也就是这样,曹芳瞬间便看清楚了每一个小队的不同。 约莫四分之一,直接开始动身,还有约莫三分之一,则是冷静至极地去准备了所需的补给,剩下的,则是略略休整了一会儿就开始了动身。 这就是每一个小团体中领头人的性子所致了。 聪明人有之,纯粹的军士也有。 “子廉,你倒是做得不错!” 单单这么些小队,就能看得出来郭攸确实是下了些心思。 若是没有下点心思,估计他还看不到这样景象。 当即,郭攸就是狡黠一笑。 “小时候,教我的先生就经常说因材施教。” “我只是把他说的拿来用了一下而已!” 根据每一个人所擅长的方向和性子把所有人进行一个划分,而后再把性子、擅长方向差不多的人编入一队。 后续的训练中,直接将那些相近的小队组成相应的团队,这样下来,整个军团就绝对不会因为某些个人的事情而出现短板。 就算是到了战争之中,也可以根据军团中每个部分的特点去安排战事。 这样绝对是能够人尽其用的最好方法! 只是随后典虎就立马向他投去了看怪物一样的目光。 这小子,绝对的妖孽!天生的军师! 还有这样玩的…… 曹芳看着那些已然远去的军师,嘴角挂点笑容。 “你是想在中央军中整合所有特种营?” 毫无疑问,那些最快出发的,应该就是日后中央军陷阵营的苗子了…… 至于其它的,他暂时还真没看出来什么。 当即郭攸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陛下……你这……” “怎么看出来的啊!” 他也只是有个想法,至于说真的完善,还是要到战场上去的,可就现在这样,曹芳都能猜到? 太假了! “呵呵!” 曹芳眼皮一翻,就直接动身走到了点兵台上的桌案后坐了下来。 他身为大魏的皇帝,对于自家麾下特种营的特性能不知道? 哪有什么自家人不知道自家家底儿的?那不是扯蛋么! 只是可惜啊,曹氏终究还是只接手了个半残废的陷阵,没有挖到高顺,绝对是一大损失…… 所以郭攸这复刻……只能说是复刻了一个陷阵的皮,内核的话,估计还是要自己去打造才行。 也不知道吕布那家伙哪儿来的人格魅力,能让高顺这么个能将始终忠诚…… “你想整合复刻所有特种营,这个可以!” “但是,你必需要考虑考虑是否可行!” “如果说你只是为了复刻而去复刻的话,必然会影响到中央军未来的路。” “朕,并不看好!” 失去了高顺的陷阵,算不得顶尖精兵,失去了陈到的白毦兵,也算不得精兵。 但凡这类由主将衍生出的特种精兵,都沾染了太多主将的个人色彩,路子太窄,一旦主将死了,那这支特种精兵,必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损失相当大的一部分战力,后续想要补上,太难! 这就是两汉年间那些所有特种精兵为何都是昙花一现的最重要原因。 其次的原因就是断层。 郭攸咧嘴一笑。 “臣知道!” “所以现在就是根据他们所擅长的方向分人,然后再对他们所擅长的方向去强化诱导训练……” “这样以后中央军中的所有军士都有他们所擅长的,日后缺人了,他们再自己去吸纳军士进行同化训练就能迅速补足中央军缺失的战斗力了!” …… 曹芳心头顿时一惊,看着郭攸的眼神也认真了起来。 这家伙真的假的?也穿越的? 不然他为什么能想出来这么一套体系?这丫完完全全就是打算在中央军里培育所有军官…… 把一支军队当军校玩儿? 靠!牛批!!! 若真是按着他的想法去做……甚至要不了两代人……中央军中出去的军官就能实现对于全国所有军团基层的掌控…… 而且这种接受了‘教育’的军士,基本上可以保证大多数对于国家的忠诚…… 这手笔也太大了! “子廉,你……” 说了半句,曹芳就看到了郭攸那纯真的眸子,随即便将剩下的话全部吞回了喉咙。 他是不是穿越的,不重要了……毕竟就事情而言,他所作的,都是为了这个大魏!只希望他别起什么多余的心思,否则…… 这个大魏,现在只需要聪明且安分的人!!! 第91章 天送东风 听到曹芳声音,郭攸下意识看了过去,眼底满是疑惑。 有什么事情吗? 曹芳则是轻微晃动了下脑袋,而后开口:“你觉得有多少人能提前回来?” 洛阳至高平陵大约六十里路,来回一圈合计一百二十里。 一天时间,小队跋涉的话,有极大的可能提前完成,毕竟这种算是无负重长途越野的,后世军人都能完成,没有理由现在这群军士完不成。 “三成!” 郭攸神色极为笃定,论及这些军士,甚至周二子或许都没有他了解。 至于这三成,他还是极为保守的估计了,若是不出意外,绝对会有更多! “哦?” “是吗?” 而后曹芳就往已经回到近前来的周二子瞟了一眼过去。 “你去跟着他们,好好给朕看着,不许骑马!” 军士行进,主将又怎么能不跟着?在这个兵将都要上战场的时代,没法跟军士们共进同退的主将,都是在自找死路!也是在给国家掘坟。 “喏!” 得到命令,周二子转身往军士们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只是临走的时候,他似有若无地望了郭攸一眼。 当即郭攸心底就是一抽。 完蛋! 看着郭攸苦下来的脸色,曹芳便笑了出来。 “子廉,过来坐!可要饮酒?” 还喝酒? 强自咽下喉间的唾沫后,郭攸便满脸苦涩地在侧位上坐了下来。 “陛下……这……” “军中禁止饮酒!” 曹芳当即便就挑起了眉头。 难得啊!让这么个酒鬼自己说出来禁止饮酒的话来!不错!有那么点在军中的样子了! “哈哈……” “也好,禁止饮酒就禁止饮酒!” “啊?” 郭攸一愣,下意识张嘴:“真不喝酒?” 话刚出口,他就反应了过来,憋着满脸的通红练练呸了几下。 “陛下,臣口误,口误!” “酒还是少喝为好。” 曹芳脑袋轻轻晃动一下:“虽然你以前没有喝醉过,可并不代表你以后不会醉酒了。” “既然在军中了,该有的恶习就且戒掉!” “更何况那个东西偶尔小酌有益身心,可若是经常喝的话,难免会丢掉性命……” 说到一半,他好像突然记起来了什么一般,猛地抬头看了过去,眸光锐利。 “对了,近来洛阳内盛行的那个什么五石散,你可有服?” 五种丹汞药石所汇的药方,少剂量可以治病,但若是剂量大了或者经常服用,绝对会对内脏造成一定量的负担。 甚至肾脏衰竭也不是没有可能。 “五石散?” “就是那个说是吃了能让人看见仙境的玩意儿?” 郭攸顿时便是一阵呲牙咧嘴。 “没有!那玩意儿吃了容易丢人!” 那些磕五石散上瘾的家伙,连在洛阳城中大白天奔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 这不丢人? 问题是你奔就奔……丫的还跑到所有人面前去展示不该展示的玩意儿…… 但凡思维稍稍正常点的,根本就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没有就好!” 想起下面报上来的消息,曹芳就是一阵头疼。 这个药方是好东西没错,张仲景靠着这玩意辅助干掉了伤寒那个烈性传染病…… 可再好的药也讲究一个过而不及,尤其是这种丹汞类的药物。 和寻常药物那些短时间内就能代谢掉的毒素相比,重金属是可以在生物体内堆积的,少量堆积,那也还好,可若是堆积的量大了,极有可能让下一代子嗣产生先天生理性病变。 若下一代肢体残疾什么也还好说,就怕是个脑残了…… 而依着现在的情况,那些服用五石散的,基本上都是世家子。 也就是在整个社会上属于上层的知识分子。 若下层百姓也能进行脱产学习了,那也还好,可问题是现在下层百姓没法完成脱产! 然后这群世家子再生出来一群脑残的下一代…… 尼玛…… 想想曹芳就觉得恶心。 短期内治理国家、推动国家的人都没了,那一个国家还能维系多久? 想把一个国家推上巅峰,要的时间不是一般的久,可若是想让一个国家从巅峰掉落,速度快了甚至都用不了几年。 所以短期和长期的规划都是极其重要的。 要知道学习那件事情,是绝对急不来的,世家有着成系统的教育体系和底层教育知识,所以才能一代代不间断的培育出人才。 可若是放到普通百姓身上,在教育体系完备的情况下,最少都要十年,才能将新一代培养出来,甚至时间长点,就要往二十年、三十年去放了。 也就是这么些时间,若一个国家都没有推动政府机构正常运行的人才了,那一切都必然会沦为空谈! 政府机构无法正常运行,伴随而来的,必然就是一个国家的混乱,再延申发展,就是国家的分崩离析、内战。 这就是最糟糕的情况。 而且他估计后来司马氏执政期间会出现那么多傻子和奇葩事情,里面也绝对跟这个嗑五石散带来的‘魏晋风流’有着一定的关系! “子廉,你说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断了服药的这个根?” 郭攸眼皮眨了几下,而后便陷入了沉思。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摇头。 “办法是有,只是这办法现在估计也没法用……” 真说过来,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强制戒断,也就是下强项令。 可这个里面最大的问题是现在曹芳的威望远远不够! 再加上朝野内外各世家内部几乎都有人在服那个玩意儿,这项政令一出,必然会引起这群人反抗。 而且也历来也没有哪个帝王管这么宽的,国事皇帝管了,人家的家事你还要管? 手伸太长了! 所以,到时候曹芳必然会被所有世家联合逼宫。 轻则帝王威望尽失,重则废帝换代。 不值得! 曹芳也是轻叹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手里头握着的权利,若是军政双权他都握到手里了,一条小小的政令而已。 到那时候,就算是让那些世家‘捐’出来藏书,也只是一句话而已。 把刀架上脖子,你捐还是不捐?依着世家那股子欺软怕硬的性子,别说刀了,就算是一根大棒临头,他们都得软! “且等等……” 军权要再加快点速度收拢了! 时间不等人啊…… 看着远方天空,曹芳就轻轻眯起了眼睛。 这一波杂胡的事情……必须要重新部署接下来的事情了!既然棋盘乱了那就顺着乱势而来! 不同陷入了沉思的曹芳,周二子则是已然追上了最后一波出发的军士。 他的任务有两个。 其一,跟着。 其二,监督。 虽然中央军也基本上不会出现什么偷奸耍滑的,但是该有的形式也还是要有的。 一路紧缀着跑着,日头也逐渐从东边移到了头顶。 越是临近夏季,日头自然是越来毒,尤其是在接近了午时,太阳直射下连微风都没有多少。 众人身上的衣衫也很快被汗水浸湿。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几人立即停下脚步,更多是继续小跑着,只是略略放缓了速度。 周二子依旧缀在最后,每看到一个人有停下的迹象就上去在那军士肩头一拍。 “继续跑!别停!” “停下来更难再继续!” 只是短短两句话,他都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饶是如此,在日头彻底停于头顶的时候,他的呼吸还是乱了起来。 又过了不久,终于在大批军士的呼吸都乱了之后,周二子便咬紧牙关开始了加速。 很快他身后便落下了两群军士,随即在超越过最前面的那群人后,他便再度减缓了速度。 最后终于在速度减缓到接近慢跑的时候才将呼吸重新调整了过来。 再行一段,他就由小跑转为了走,开始让原本紧绷的肌肉适应休息。 最后,周二子在确认肌肉放松下来的时候停下了步子。 一手抓住稍稍散乱的头发,微微抬高。 这也是曹芳曾说过的散热方式之一。 当时曹芳的原话他都还记得清楚。 人体在运动中所释放的热量恒定,但是运动后的休息时间,人体会有一个短暂的时间处于热量释放的峰值,而这个时间若是持续的时间太长,再加上外界的条件,就会引起中暑。 虽然这话的每一个字他都清楚是什么意思,可加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就不清楚了。 不过清楚不清楚于他而言倒是没有那么重要,因为怎么做的这个方法,曹芳也都说了。 照做就是。 不止他照做,所有中央军的军士,他也都这样要求了…… 于是乎,从周二子停下开始主动散热后,那些后面的军士也都在追上来后做起了相同的动作。 撩头发、开衣襟、张嘴、吐舌头。 更有甚者脱下了鞋子,赤脚站在地面上散步起来。 最后追上来的那一批军士,则是在第一时间就卸下了背包。 大量运动后,短时间内没法进食,但是休息了一段时间后必然要进行补充,无论是水分还是食物。 否则的话,就会透支消耗身体的能量库存。 一次两次倒没什么问题,可若是次数多了,必然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又恢复了一会儿后,周二子直接蕴足了气,高声道:“全体就地休息吃饭!!!” 说完,那些最早停下来休息的军士就站了起来,从最后开始休息的人手中接过背包,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了肉干,而后开始分发。 每人一块手掌大小的羊肉干,分发到位后便停了下来。 周二子则是首先面不改色地开始撕扯起来手中的羊肉。 这玩意儿,就是中央军的第二种行军粮。 算是曹芳灵机一动的产物了。 与炒面不同,这种加了大量盐和糖来腌制晒干的羊肉,不论及味道,绝对是最适合强行军的补给物。 那种齁甜又齁咸的味道……还好他们不是第一次吃了。 随着腮帮子一鼓一鼓,很快那个巴掌大小的肉干就进了肚子。 只是吃完之后,周二子从地上抓起来一把土放在双手中间揉搓了起来。 很快,他手上那股子黏糊就彻底消失了。 又休息了一阵,周二子便再度站了起来,大致看了一圈所有军士,而后默默点头。 “带好水壶,随我去取水!” 洛阳正处于黄河边上,周边自然是有着不少活水河流,就他所知的,去往高平陵的路段,正好有着一道小的溪流。 野外行军,死水不能饮用,这是军中常识。 而且有些情况之下,就算是活水,都不能直接饮用。 尤其是在攻伐胡人的时候,那群该死的家伙,会把染了瘟疫而死的牲畜、人还有人畜的粪便投入水源中。 手段端得是缺德。 这也算是长久以来汉人所总结出的胡人所惯用的伎俩。 所以在攻伐胡人的时候,要么就是自带水源,要么就是从那些牲畜身上取水。 当然,本着循环利用原则,他们之前去北漠,就是从牲畜身上取水的,没有对牲畜进行肆意杀戮。(咳咳……有些词不能写出来,大家应该可以想到是什么!反正不是血水,也不是尿!别乱想!) …… 此刻,校场之上。 曹芳则是百无聊赖地和郭攸聊天。 只是郭攸的注意力一直都没有集中,大致就是曹芳问一句,他答一句,曹芳不问,他也不说话。 整个人的态度敷衍至极。 像极了渣男对付他女朋友的办法…… 两人的对话天马行空,更是飘到了不知何处。 时间久了,就连典虎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也就是在三人神思都有些飘散的时候,远处一匹马迅速地接近了校场。 马蹄阵阵,郭攸瞬间便站了起来。 曹芳则是眯起了眼睛往典虎看了过去。 随即而来的,就是典虎郑重的一点头。 马上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左手袖子和衣领之上都绣着一只玄鸟。 随着马蹄声停,那人直接翻身跳下马背,蒙着半面巾冲到典虎身旁,刚要说话,曹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直接说!这里没有外人!” 那个蒙着半面巾的汉子则是轻轻点头。 “主上,西蜀出兵了!” “目标是天水!” 说完便从紧绑的袖子间抽出来一条小小的竹管,双手托举到典虎面前。 而典虎在接过小竹管后便直接动手将之打开,抽出里面的绢布,送到了曹芳面前。 在刚听到这则消息后,曹芳眸子就是一阵跳动。 有这么凑巧? 真就天送东风呗? 第92章 各人反应 在从典虎手中拿过那段绢布后,曹芳就忍不住直接将其打开看了起来。 而那张并没有多大的绢布上也只是写着并不多的几个小字。 ‘自武都、汉中兵分二路,一者进天水,其二者伐魏新。’ “好一个西蜀!” 看见这几个小字,曹芳就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要知道自从关羽死了之后,西蜀北伐,更多的都是选择了由天水、陇西二地突袭,意图斩断大魏在西北的臂膀。 只要西蜀能够成功占据天水陇西二地,那他们就算是往雍凉腹地插上了一把尖刀。 再稍稍站稳后,他们便可东出扶风,也可以选择北上安定,这样一来,雍州以及凉州部分就彻底落入西蜀的掌控之中。 雍凉苦寒,历来都是出悍卒强将的地方。 不止如此,这儿还有着供给出了秦这么个帝国的关中平原。 按着正常的行军思维。 占了关中,再有着益州这个天府之国和关中平原的加持,粮食自然无忧,只需要向雍凉征兵,在征集到足够的悍卒后,西蜀便可再现秦一统天下之势。 到那时候,即便不能灭魏而一统,也绝对可以一转颓势成为三国之中最为强大的那一方。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大魏在雍凉最为脆弱的点上布下了一重重的重兵。 尤其是在诸葛亮多次北伐后,天水陇西一带早就成为了整个大魏兵力布防的重点。 而兵力这个玩意儿,有重就必然有轻,相比之下,荆州双郡,也就是魏兴和上庸的兵力就弱了下来,再加上汉中本就在魏兴郡的上游,这便是天然而成的地利。 各方条件综合之下,西蜀只需要佯攻天水,再将大批兵力放再魏兴郡,若没有太大意外,相必也是有机会拿下魏兴郡的…… 到时候他们再乘船顺流而下,荆州极有可能再度易主! 好算计!果真是好算计! “子廉,你来看看!” 说着曹芳便将手中绢布递到了郭攸面前。 只是看了一眼,郭攸便眸子一跳:“荆州!!!!” “不错!正是荆州!” 曹芳眼底则是闪过了一抹庆幸,好在他之前让那些根子的人进蜀才获得了这么个重要的信息。 若非这条消息,怕是到时候没有部署好相应战场,恐怕有七八成的可能会丢了荆州。 要知道荆州可是一个南下途中极其重要的桥头堡。 曹操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拿下了小半个荆州……若真丢了,到时候想要再拿回来,可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子廉你说西蜀这两处发兵之地……哪个是真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只是郭攸在略略思考了一会儿后便微微摇头。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兵者自来都是诡道,这两处,究竟谁是真,谁是假,不好说!” “不过……” 郭攸嘴角勾起一抹自信。 “我赌这两处,都是真!” 这两处任意一处只要拿下,都对西蜀而言有着莫大的好处,尤其是天水陇西一带。 曹芳只是沉默了一下,随即摇头。 “你可知此次胡人之乱是哪儿?就是陇西!” “而蜀汉出兵,久居于陇西的那些胡人必然也出了不少力气……” 分析出口,他也瞬间反应了过来。 这则消息,会不会是西蜀刻意放出来的?为的就是迷惑? 要知道后世那个信息战大盛的时代,这种看似真实的虚假消息可早就被玩烂了! “驱狼吞虎!” 郭攸眼睛微眯,一抹流光在眸中流转。 过了一会儿,他就微微颌首。 “若是如此,我更加敢赌这两处绝对都是真的了!” “有那些杂胡相助,西蜀可以在短时间内里应外合击破天水-陇西一带的防线。” “就这样,他们绝对不可能放弃!” “至于魏兴郡……” 说着郭攸就微微抬头,和曹芳的眸子对上。 下一刻,两人眼底都浮现了一抹骇然。 “水攻!!!” 水火无情,尤其在军事当中更是如此。 天下皆知刘备仁德,一路逃亡还要拖着无数百姓。 可既然真的仁德,关羽又怎么会在秋雨之后纵容水淹大地,杀于禁一个大败,而不是救黎民百姓于洪水之中? 一场洪水,铸就了一个人的威名。 这就是典型的大水无情。 当年的事情可以是巧合……那现在就不能人为地再制造一个巧合出来? 当行兵的目的不是守护,而是攻伐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尤其是现在驻扎在汉中的那个家伙是二五仔的时候。 背国者何其狠辣!这又不是没有先例…… 而且若是姜维那个家伙真打算这么做的话……再坚固的水利工事也绝对挡不住人为的灾难! 而在想到这么个问题之后,郭攸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跑去拿了一张军中常备的地图过来。 在将之铺开之后,他立马就趴了上去。 曹芳则是看着那张地图皱起了眉头。 太过简陋! 军事地图也就只是画着些许线条,若放到后世,谁敢拿着这样的地图出来,不用说,直接等着上军事法庭! 看来有必要专门组建一支测量地形绘制军事沙盘的部队了…… 说什么找熟悉当地地貌的向导……谁知道这向导会不会有问题? 郭攸趴在地图上研究半天之后,才郑重其事地抬起了头。 “陛下,臣选陆战!” “那些胡人要先收拾掉才行!” “若天水陇西一代真的被破,那保住了魏兴郡也绝对没有多大用处,那边能被水淹一次,就能被水淹两次……” 言下之意为何,曹芳自然听得出来。 只是在郭攸说完之后,他就晃动了脑袋,立马否决。 “不行,荆州不能失!” 虽然荆州算是个三战之所,但有了荆州,大魏也就有了地方训练江中的水军,同样进可攻,退可守,可若是丢了荆州,大魏水军将失去一大根基,短期内绝对没法威胁震慑到南方。 而且……海军是海军、水军是水军,两者所用船只都远远不同,更别说让海军跑到内陆的江水中和早就熟悉了在江水作战的东吴水军对拼了。 这可不是后世!拿着钢铁舰艇互轰的那个时代。 “可……” “不行!” 再次被曹芳拒绝之后,郭攸就开始了和他的大眼瞪小眼。 虽然两人都未曾说话,但放谁在这儿都能看得清两人各自的坚持。 天色渐暗,直到一抹桔色晕染天空的时候,原本空荡荡的校场中才迎来了第一波归来的军士。 很快,第二波、第三波。 众目睽睽之下,郭攸也收回了目光,显得有些恭敬了起来。 没人在的时候,稍稍放肆无妨,可若是有人在了,再放肆就是损伤帝王威严。 拿这个理由去治罪都不会有什么错漏。 直到一支缀在所有军士最后面的周二子迈步踏进校场,曹芳眼底这才闪过些许喜色。 多半天,六十公里、一百二十里路,全军跑完。 甚至这群人还有负重,虽然也就是一些补给物,但谁说补给就不重了? 强行军中,军队的食物补给绝对是一支军队最大的负重,其次才是各种战斗所需。 在小跑到点兵台前,周二子才停下脚步,站直了身子。 随即便是一道军礼。 “禀陛下,中央军全体五千六百一十二人,全数归队,无一人落下!” “好!” “很好!!” “非常好!!!” “原本一天时间,如今也才半天,就已经全部回来,朕很满意!” 这样的体力,要上战场,绝对足够! 看着暮色下依旧站得极其整齐的所有军士,曹芳便忍不住重重点头。 “好好休整两日,备好补给!” “喏!” 一旁的郭攸脸上扯出些许笑容,双唇间的牙齿看着极其整洁。 总算是……可以了! 胡人!等着! 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曹芳略微默然,而后便往典虎所在的方向轻轻点头。 该回宫了。 典虎当即会意,从一旁将曹芳所要留下来的那匹枣色大宛马牵了过来。 曹芳则是在翻身上马后,便冲着郭攸看了一眼,双唇微微张合,但却没有声音出来。 做好准备! 说完,不等郭攸有任何回应,直接催动了马匹离去。 典虎也是直接翻身上马,双腿在马腹用力一夹,朝着曹芳追去。 而后暗中便响起了好些马蹄落地的声音,只是却未见任何人影或马匹的身影。 郭攸轻轻挑眉。 果然! 帝王出行,又怎么会没有随从跟随? 只是曹芳将随行的所有护卫放到了暗处,看似就两个人,实际上那些未曾被允许靠近的,很有可能在贸然接近的时候就被暗中处理掉了。 所以曹芳也就是看着稍稍危险,但却极其安全……而且很有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安全!!! 外松内紧啊…… 好在他不是歹人,也没有歹心。 不然估摸着早就不知道怎么死了。 枣色流云飘过,在宫门处停了下来,而原本稍稍警戒起来的几个军士,在看到曹芳之后便直接动手打开了宫门。 当即,曹芳便再度催动了座下的马匹,当即,一片枣色的流云便直接越过宫门往内宫而去,在他身后,典虎依旧紧紧缀着。 很快伴随着一道马嘶,那大宛马的两个前蹄便抬起来了些许。 曹芳心底一惊,直接抱住了它的脖子。 典虎见状,直接压住了他坐下的黑马,翻身跳下,三两步便到了枣色的大宛马旁,双手死死抓住马缰往下一拉,直接将堪堪半离地面的马蹄直接压死在了地面。 “主上,略略松手!抱得太紧容易惊马!” 无论任何马匹,性子其实都差不了太多,这也是为何那些常年接触马匹的人更容易被马匹所接受的原因。 说到底牲口不是人,自然听不懂人说的话,它们所作出的任何反应都是根据人的肢体动作所产生的。 一旦人的反应过激,那就绝对会导致马匹的反应也过激起来。 曹芳狠狠咬牙,强自控制着双臂稍稍放开了枣色大宛马的脖子,而感受到曹芳的举动后,枣色大宛马的动作很明显也放松了下来,再加上努力控制着大宛马的典虎,很快,它的情绪就安定了下来。 典虎这才将曹芳从马身上迎了下来。 下了马背,一阵夜风吹来,曹芳这才感觉到了刚刚那一瞬间后背出的冷汗。 阵阵凉意袭来,他就无奈地笑了出来。 只是在眸子往枣色大宛马看过去后,曹芳才发现了那大宛马略略湿润的眼角。 马通人性。 当下他心底那短短一抹惊惧就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所代替,整个人下意识地就往枣色大宛马走近了几步。 一人一马的眸子对着,半晌,曹芳便伸手过去,大宛马也低下头来用湿润的鼻子主动蹭上了曹芳的手心。 一抹粘腻和微痒袭来,他就直接笑了出来。 典虎则是默默松开了马缰,离开了几步。 良马认主,看来应当是这匹大宛马认可曹芳了…… 有时候这种良畜,远比人更要靠得住!正如民间所言,的卢妨主,可换一个角度呢?哪匹的卢不是随着主人一起而死?若非遭遇必死之境,的卢又怎会不尽力带着主任逃生?即便最后带走的,是主人的尸身…… 运之所至,非其所愿。 又同大宛马嬉闹了一阵,曹芳便看向了在一旁等着的典虎。 “给朕这赤云单独在内宫弄个马棚出来,用最好的豆料和草料!” 其色如火,其行如云。 赤云之名,正合马态。 典虎重重点头道:“喏!” 即便曹芳不做叮嘱,这种顶级良马,也要受到最好的待遇,现在他叮嘱了,这马不过就是多了个单独棚子而已…… 等到有内侍牵着赤云离开的时候,曹芳便有意识地往赤云腹下看了一眼,当即便是满脸古怪,而后神色很快释然…… …… 第二天,身处军营之中的郭攸便拿到了诏书。 只是他在拿到诏书之后,就自己一人坐在军帐里面坐了将近半天时间,就连有人叫他吃饭,他都没有给出几分回应。 临近夜晚,周二子则是托着一盘酒肉钻进了郭攸的军帐。 军帐内在静默了半炷香的时间之后,才开始有了动静,但也就是一些轻笑,同时还夹杂着些许咀嚼的细碎声响。 第93章 多方态势 “不就是个蜀人?干了!” 郭攸满脸的无奈,只是在饮下手中酒水后便直接将酒杯摔在了地上,神色间平添了一股释然。 不能去讨伐胡人,他心底不舒服那是肯定的。 只是现如今曹芳诏书都来了,拒旨?都已经在朝廷体系之内了,又怎么能肆意随性? 再加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这一套礼法体系。 他若拒了这诏书,就等于是在群臣面前驳了曹芳的面子,这样下来,即便曹芳没有多少在意,可那些朝臣呢? 少不了有人煽风点火,落井下石。 周二子则是咽下了口中的肉食,而后便张开了嘴巴。 “子攸,陛下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驻扶风,可下汉中,进武都。” 他还记得曹芳所说,若是郭攸情绪稳定下来就告诉他这一句话,可若是郭攸情绪没有稳定,那就将其死死看在扶风。 眼下来看……好像郭攸……不负所托啊! 只是随即郭攸整个人便是一愣,而后便极其无奈地笑着摇头。 自由行事的权利啊……有了又如何? “周大哥,我知道了……” 随即他又抓起桌面上的酒壶,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 “陛下诏书上说还会派一个人过来,等他到了之后我们再走,周大哥你看如何?” 只是瞟了一眼郭攸手指着的桌面,周二子便轻轻点头。 本该如此! 这次随他们一起出发的还有一人,那就是陈矫之子陈骞陈休渊。 虽然想不通曹芳为什么要调他过来,但是有一点他却是知道的,那就是曹芳敢用人,也会用人!否则就不会在都不怎么太清楚郭攸的底细时直接放开手让他施为了。 放到其它君主身上,若是不清楚这人底细,只是‘听说’了战绩的话,再怎么样也要先好好考究一下才行。 换一句话来说,那就是这个陈骞,也是有着一定的能力在手。 而且曹芳绝对是不会拿自己麾下的直属军队开玩笑的。 毕竟中央军时曹芳所唯一能够彻底掌控的兵力,纵然这兵力现在对比于其它军团,规模上确实还差了不少。 有这么个前提在,那他所应该考虑的,就是如何待陈骞了。 毕竟曹芳也只是下诏让陈骞到中央军中,至于什么职位,完全没说! 又是一口浊酒下肚,郭攸便抬起了脸看向周二子。 “周大哥,你可想好了让那人任何职?” 他说的,正是那个陈骞。 而后郭攸便看到了周二子脑袋轻微晃动了一番。 “周大哥,不妨让他跟着我,先给他个军司马看看。“ 毕竟现在的中央军满打满算就是五千来人,基本上所有职位都处于一个饱和的状态。 随意插人手进去,难免会让其它人心生不满。 “好!” “就听你的!” 周二子也没有拒绝,毕竟郭攸现在是军师,军师说话,干嘛不听呢? 两人声音落下没有多久,军帐外就想起了中央军中军士的声音。 “统领,军师,营外来了个人,说是奉诏来中央军的……” 说来就来!果真是巧! “让他等着!” 郭攸同周二子眸光交错,其中各种神色交错。 只是两人却依旧坐着,没有任何要起来的迹象。 过去半晌,随着酒壶中最后一滴酒水下肚,郭攸才站起了身子,往军帐外而去,同时打开了话匣子。 “列阵,去看看这个奉诏而来的家伙!” 周二子这也才站起了身子,动手整理了一下甲衣,冷着脸往外面而去。 很快,军营大门就在陈骞眼中缓缓打开。 首先便是两列整整齐齐的汉子自内小跑而出,绕了一个小圈后,便将他围了起来。 而后便是两道马蹄声传来,一个身形庞大的汉子和一个少年自营门处骑马走了出来。 “你便是陈骞?” 周二子纵马在陈骞身前不足一步的地方站住,没有再动。 “本将周二子,中央军统领。” 天然高度的差距,让周二子冷漠的脸上平添了一抹威严,再加上他那庞大的身躯,便有了不少压迫力。 只是身着一袭布衣的陈骞却极其冷静,抬头看着周二子的眼睛。 “陈骞陈休渊见过统领!” 今后他要在中央军供职,所以周二子就是他的上司,自然不能随意失了礼数。 在看着陈骞行礼结束,周二子便缓缓摇头:“日后在中央军中,没有此礼!” 说完,他便抬头环视了一周,压沉了声音。 “全体都有,行军礼!!!!” 噼!!!啪!!! 砰!砰!砰! 所有中央军中军士,在周二子声音落下的瞬间,几乎是同一时间便狠狠跺脚站直了身子,左手执兵,右手握拳于心口锤了三下。 而后右手指尖便顶着太阳穴敬了一礼。 所有人动作整洁利落,完全没有拖沓,看完这些,陈骞眼底便浮现了一丝饶有趣味。 这样的军礼…… 这样的人…… 这个中央军看着好像……有点东西啊! 只是他却没有发现周二子眼底闪过的那一抹满意。 这就是一个考核,一个并没有多大的小小考核。 “陈休渊,欢迎来到中央军!” “归营!!!” 说完,周二子直接从马匹上跳了下来,高大的身子立在陈骞面前,压迫感依旧十足。 而那些军士,则是顺着来事的路,重新分为了两列,小跑着进了军营。 “你想要何职?” 陈骞只是微微摇头:“不知道。” 对于曹芳的诏书,他也感觉很迷惑,毕竟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调令诏书…… “做军司马!” 郭攸纵马上前,在近了之后,也直接翻身跳下了马背。 “军中职位暂时够了,来做做军司马,和我一起处理点其它事情。” 当陈骞把目光移过去后,郭攸便咧嘴一笑:“中央军军师祭酒郭攸郭子廉。” 瞬间,陈骞的眸子便是一跳。 虽然他也只是看见一点点东西,但见微而知着,基本上可以想象这支军团究竟如何,可就是这么一个军团,却有着这么个年纪小的军师祭酒……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郭攸一身本氏到底如何恐怖!其次才是下意识将中央军的军礼复刻了一遍出来。 “陈休渊见过军师祭酒!” 不错! 郭攸立马在心底给他打上了两个字的标签。 只是看一遍就能把中央军军礼复刻出来个七七八八,基本没有什么太大问题,那就说明这个家伙并非那种莽货,还是有一定的聪明的。 这样更好! “周大哥,我先带他入营看看,你去准备一下应该准备的!” “入营的每一步过程都不能少!” 周二子直接瞪了一眼过去,而后便转头看向陈骞:“休渊你且随着子廉在营中看看!” “我去准备点东西……” 声音一落,他就直接牵马往营中而去。 郭攸轻轻挑眉,而后冲着陈骞一笑。 “对了,陛下可有给你说过中央军的规矩?” 他伸手往天空中轻轻一指,意思很是明显。 只是陈骞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迷茫,而后迅速恢复清明。 “没有!” 他也只是接到了调令,而且还是一大早就接到了调令,让他当天内到中央军报道……所以这才连身衣服都不曾换就赶了过来…… 毕竟是皇帝诏令,绝对不能怠慢! 就知道是这样! 郭攸目光带笑,往一侧而去。 “中央军的规矩很简单。” “入营之前,你是外人,一旦入营,此生,无论生死,你都只有一个出身。” “那就是中央军!” “无论你是否承认,入营之后,你都不会再有任何选择加入与否的机会。” 声音落下,陈骞便带着满脸的疑惑看了过去,同时脚下也停下了步子。 见状郭攸则是往前走了几步,而后转身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先想清楚,一旦入营,看到了某些东西,再想离去,你就只能躺着离去了。” 也就是死! 听到这话,陈骞便默默收回了刚踏出去的半只脚,站定了身子。 两人眸子相对,过了半晌后,陈骞便再度迈步而出。 “那又如何?” 郭攸顿时一笑。 站在营门之前,冲着他展开了双臂。 “欢迎加入中央军,陈司马。” 而后两人便同时踏步进入了其中,至此,陈骞才真正看到了中央军的全貌。 只是短短时间,他就彻底明白了一切。 这支军团,绝对是日后曹芳最大的仰仗! 甚至……是整个大魏的仰仗!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 “子廉,休渊,随我来。” 周二子在找到了两人后便把一张绢布塞进了陈骞手中。 “先看看,等会儿你宣誓结束了,就算是真正加入中央军了,到时候中央军所配的一切,都会给你备齐……” “只是……” 陈骞抬头往周二子看了过去,眸底意味分明。 只是什么? 郭攸则是在一旁笑道:“只是过两日,中央军就要出兵了!” “强行军!不知道你撑得住不撑得住!” 鉴于目前的紧急状况,中央军只能强行军,先赶到应该去的地方,然后再做部署,只有这样,才能充分应付可能出现的变故。 而且若是已然开战…… 那中央军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状态,而后对汉中或者武都两郡打开攻势。 任务紧急。 “强行军?” 陈骞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会出事儿么?” 郭攸微微摇头,而后便冲着已然远离的周二子努嘴。 先干正事儿! 陈骞深深看了一眼,而后便直接收回了目光,加快步子朝周二子追了过去。 …… 内宫。 曹芳在放下手中的奏疏后,便抬头看向了屋顶。 这个也算是他在忙碌中的一点点休息时间了…… “陈骞可是已经去了?” “已经入营了,主上!” “嗯……” 曹芳迟疑了一阵,而后便再度开口:“杜家的那个杜预……近来如何?” 这个千年来同时入了双庙的存在,他又怎么可能不让人关注? 只是就目前来看,杜预的出格表现并没有多少,充其量就是比常人稍稍聪明一点而已。 当然,也只是目前看起来…… “杜预……” 暗中典虎嘴角轻轻一抽:“被杜恕给关在了崇文学观中……学习……” …… 曹芳顿时一阵无语。 这算是啥?强行闭关?熊孩子待遇? “也罢!” “先盯着,让他好好学习一段时间!” 暂时来说,那个家伙还用不到,毕竟眼下朝堂上的人手还够用,而且再牛的人,没有一定量基础上的积累,也是不会有后来的大爆发的。 学以致用,若是连学习都没有学习,那也就无从谈及什么用了。 估摸着杜预能有那样的成就,也是必然和杜恕的这个严父属性脱不开关系的…… “洛阳的世家可有什么动静?” “有部分世家将自家子嗣送入了太傅麾下。” 说完,典虎便从黑暗中现出了身形,把一叠整理好的记录放在书桌旁。 “主上,这个是具体的名册。” 曹芳收回了看着房顶的目光,而后便一手按在了名册上,紧紧按着,但却并未翻开那名册。 “让下面的人盯好了,有多少利益往来,送了多少人过去,任了什么职……” “还有……司马家的反应。” “全部记录下来,不准有一丝遗漏!” “喏!” “最近曹爽和曹宇二人呢?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典虎略略思考了一番,而后便直接开口道:“燕王曹宇同往日一样,每天在家中待着看看书,逗逗鸟,再无任何举动。” “大将军曹爽……戒掉了五石散,然后现在终日练武。” 还算安分! 曹芳提笔在一旁草纸上写了一串文字,而后又把毛笔重新放回了笔架之上。 “江南那边的动静呢?” “有传言吴王孙权染病,身子比以前差了不少,然后江南那些小家族……” “有点乱!” 随着典虎声音响起,曹芳便轻轻晃动了脑袋。 “让人盯紧了陆氏。” “若有必要,令人接触一下陆氏的家主,不要走漏了消息。” “喏!”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响起,典虎的身影瞬间便再度没入了黑暗。 “谁?” 曹芳高声而问,手指在桌面上放着的名册上轻轻敲动两下。 “陛下,太后寻你,说是有事商议。” 轻柔的女声很是熟悉,曹芳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这是那个女官! “好,朕知道了,且等等,朕处理下手上的事情就好。” “喏……” 第94章 美人 随即曹芳往典虎消失的黑暗中看了一眼,双唇轻抿,目光又迅速扫过了书桌。 暗中两道眸光一阵晃动。 而后他就直接转身往书房门旁走去,在打开书房大门的瞬间,书桌上便有一只大手迅速扫过,同时带走了书桌上本来打开着的记录以及曹芳所写下的那句话。 “陛下……” 随着一道轻柔的声音,曹芳才适应了突然入目的光明。 待到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后,他眉头便轻轻跳动了一下。 面如粉桃,鬓似轻羽。 眸若秋水,唇像点朱。 日光下,好一副美人画卷! 但也只是瞬间,曹芳就调整了过来,随即出声道:“走!” “母后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郭后身边的那个女官则是晃动了一下脑袋:“太后说要陛下过去赏画。” 曹芳也只是略略沉默了一下,而后便轻笑了一声:“你倒是不错!” “行了,走!” 宫里的人,首重忠诚。 可即便是郭氏身边的人,又有几人能无视或者敢于哄骗现在威严日隆的曹芳? 能够说出来这句话,就是告诉了曹芳有其它事情,同样也没有泄露郭氏想要暂时隐瞒的东西…… 聪明且忠诚,算是一个不错的了。 那女官则是轻福一礼,而后转身袅娜前行。 看着她那略显曼妙的身影,曹芳却是轻微眯起了眸子,一手背于身后,伸出袖子紧紧握拳。 书房内则是在下一刻响起了点点脚步。 听到声音,曹芳微眯的眼睛重新睁开,嘴角也挂起了点点笑容,随即便直接动身循着那女官前行的轨迹抬脚走动了起来。 一路前行,曹芳则是一路跟在那女官后面。 身姿袅娜,步履曼妙。 放到以前,他是没几分心思去细看的,只是现在,显然并不需要他去操心太多东西,自然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好好欣赏这入眼的美妙了。 只是看着看着,曹芳的心思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像自古而来,人的审美就没有过几分变化,推己及物,也就是说除去人以外,动物或是某些未知生物的审美应该也没有多少变化。 而人所能接受的审美,未必就是别的物种所能接受的美。 那么换一个方面来说,有可能在人类世界中并没有那么美的一类,或许在其它物种之中是至美? 砰! “啊!” 一阵柔软入手,曹芳瞬间便反应了过来,而后当即退开了两步。 “咳咳……突然停下来作甚?” “朕都没反应过来!” 那女官面向曹芳,双手背在身后捂着先前被曹芳所触及的地方,面色粉嫩。 看着曹芳满脸义正辞严,眸底也是闪过了一抹疑惑。 “陛下……到了……” 柔弱的声音里满是委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曹芳看过去后便轻咳一声。 “下次记得说!” 而后他便直接过去敲响了郭太后寝宫大门。 “母后,儿来了!” 声音落下,曹芳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当即,他便瞟了一眼那女官,看到的却依旧是那副神情。 “母后?” “你可在里面?” 随着他第二遍的呼唤出口,寝宫内这才响起了郭氏的声音。 “芳儿?” “来来来!快些进来!” 仔细一听,郭氏的声音里面却带着些许惊喜。 而后曹芳眼底就带上了些许疑惑。 这是咋了?这声音咋听着那么怪呢? “喏!” 随着他迈步进去,那女官嘴唇便稍稍努起了点,而后迅速恢复跟了上去。 一入宫中,曹芳当即傻眼。 这……真就是来看画的不成? 而随即跟进来的女官则是捂嘴偷笑了起来。 本来就是看画嘛!只不过看的不是那些外间日渐流行起来的‘山水画卷’而是一幅幅观之更加令人赏心悦目的‘美人画卷’! 寝宫内的郭氏,则是站在一幅幅早就挂起来展开的画前评头品足,整个人忙得是不亦乐乎。 “母后……这……这是作甚?” 随着曹芳声音出口,郭氏就送了一个白眼给他。 “当然是看人啊!” 她眸子就差明显地刻上‘傻啊?’这两个字了。 曹芳则是心头一跳。 看人?看画? 瞬间他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这流程……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呢? “过来,过来,随母后一起看看!” “看哪个好看些!” 熟悉的目光袭来,曹芳无奈地一笑。 他总算是记起来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了……后世各家家长始终所热衷的事情…… 想不到啊!都到了这个时代了他还是逃不过着该有宿命…… 算了,认命! 不过这时间确实是稍微早了那么一些…… “喏!” 随着他迈步而前,郭氏便直接扯着他的袖子,将他带到了第一张画前。 “你看看这个如何?” 曹芳木然摇头。 郭氏也不磨蹭,直接动手把曹芳揪到了第二张画前。 “这个呢?” 又是木然地摇头。 ……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郭氏就动手揪上了曹芳的耳朵。 “这看不上,那也看不上。” “你究竟看得上谁?” 说完她立马指向了最后一张画像。 “这最后一个呢?” 曹芳依旧木然摇头,眸子中则是满满的无奈。 就在郭氏打算手上发力的瞬间,曹芳就苦笑着开口:“母后,就看着这些画像……真能看出来她们相貌如何?” “这会不会太草率了?” “怎么就看不出来了?” 郭氏满脸气呼呼地随意指了一张画像:“你看看,这身段儿,这相貌。”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 “怎么就看不出来了?” 曹芳瞪着眼睛,满脸怔怔。 合着您老人家还打算弄几个鼻子是眼睛,眼睛是嘴巴,嘴巴是鼻子的家伙出来? 那还是人能长出来的长相? 想到那副相貌,他心底顿时一阵恶心。 不行!绝对不能跨越物种!对比于后世那些能够跨越物种产生感情的某棒,他是绝对不能接受这种生殖隔离的。 人之所以为人…… 对!就是这样! “看不出来!” “绝对看不出来!” 论审美,这个时代他天下无敌! 随着耳朵上一股子力道卷起,曹芳立即叫道:“母后,真看不出来啊!” “宫里那群画师画的父皇,要不提是父皇,儿打死都认不出来啊!” 那群写意派的画师……若是他们再画得抽象一些,恐怕也就没有西方画师的事情了…… 说过来他也是纳闷…… 为啥这群人画山水就搞写实,画人就搞写意? 这不是搞歧视是什么? 必须谴责!强烈谴责!坚决谴责! 申请拳师出战,拳死他们!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郭氏瞬间柳眉倒竖,手上力度再次加大。 “你说什么?” 曹芳整个人就是一懵。 啥玩意儿?他说的那些画师啊!你老人家生气干啥? 那个女官在一旁偷偷笑着,从嘴巴里悄悄挤出来一句话。 “陛下,这些画都是太后这么长时间一张张自己画出来的……” 啊? 还不等曹芳有所反应,一股子剧痛便再度席卷而来。 “嘶!!!” “母后!疼疼疼!” “别!别再用力了!” “再用力耳朵掉了!!!” “儿知错了!” “哼!” 郭氏这才把手从曹芳耳朵上移开,瞪着一双眸子。 “说!” “能出来谁好看不?” 而后曹芳便直接重重点头,甚至都没有考虑再多。 “能!绝对能!必须能!” 敷衍!!! 郭氏又瞪了一眼过去:“那你选几个出来!” 回答他的,就是曹芳一阵连续摇晃的脑袋。 这玩意儿能选? 现在明摆着了就是选妃,真要选个丑到天际去的,吃亏的是谁? 他又不是没看过曝光出来的清后宫女子的照片…… 传言中美艳至极的老妖婆,真照片上的那个……正常人看了都得皱眉。 所以……宁要一个见过真人的普通女子,他也绝对不选这种画出来的绝世美女。 郭氏顿时一阵气结。 这个臭小子…… “那你说,你要怎样才肯选?” 曹芳右手食指瞬间竖起:“一个要求!” “母后,朕只有一个要求!” “朕要见一见真人!” “除了这个,朕其余什么要求都没有!” “只要见了真人,剩下的母后来选,朕绝无二话!” 只是郭氏却死死瞪着他:“见见见!” “回头让你见个够!” 而后她一手指向外面:“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看着你就来气!” “哎!” “母后,你忙!” 曹芳讨好一笑,直接转身往外面窜去。 “等等!” “啊?” 走到一半,郭氏声音响起:“母后问你,这些画,真就有那么不堪么?” “没有!” “绝对没有!” “朕开玩笑呢!母后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他也不顾郭氏还有没有其它反应,直接落荒而逃。 待到曹芳走后不久,郭氏就轻叹了一口气,愣愣地盯着那些挂起来的画久久无语。 “这些画真有那么不堪?” 女官站在她的身侧,微微笑道:“太后的画,比宫中的那些画师可好上不少呢!” “奴听说宫里的那些画师还会收受润笔钱。” “给得多了,他们就会画得更好!” “陛下应当是忧心这个……” 郭氏一阵沉默,而后抬头看着那些挂起来的画:“回头把那些画师都赶出去!” “宫中不养闲人!” 尤其是这种皇帝都完全不满意的闲人! “喏!” 而且若真是照着曹芳的要求去做,那些画师有或者没有,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反正他们画的东西,曹芳是不信的。 “将这些画都收起!” 虽然无用……但总归也是她一副一副去画出来的,有着心血在其中,真说丢掉或者毁坏,她又怎么舍得呢? “喏!” 那女官应了一句,眸子里却不由地流出点点好奇。 要知道郭氏画的这些画,单论水准,可是一点都不低,然而就是这样,曹芳都完全看不上眼…… 难道还有比这个更好的画? 想了一阵后,她就轻轻摇头。 不可能!当事那些顶尖的画作,水准也没有比郭氏画的好上太多! 只是她虽然心底否定了某些东西,但也还是有些怀疑。 毕竟……画作这东西,若真的见过了更好的或者画过更好的……那就会对水准低的彻底失了兴趣。 知其上者,不言其下。 逃出去郭氏寝宫一大段路后,曹芳才慢下了脚步,而后便默默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啊…… 不知不觉郭氏就打算给他选妃了…… 这还真是……让人头疼! 不过说起来也算正常,平常人家,若是长辈去世,那注定要守孝好些年头,可这是皇家。 天子纳妃册后皆为国家大事。 也就是针对于天子,传承的重要性绝对是放在第一位的。 毕竟若是无后,国家难稳。 当然,好在他眼下算是糊弄过去了。 短时间内这事儿算是不愁了。 现在可不像以后,你说见人家女儿家就能随便见的,必须有相应的程序要走,走完之后,天子才能见到那些女子。 就算是现在礼教并未像后来那么严格,可私底下将人家女儿召进宫里见面……天子也不好使! 谁知道你会不会乘机干点别的事情? 至于说信任……都能私下召人家女儿进宫,你说信任?那不是扯淡? 而且老曹家在女人这方面的风评……向来都差那么一丢丢…… 这基本已经是普世公认的了。 又走了一段,曹芳想着想着便想到了那先前的女官…… 而后他手指便下意识的搓了几下。 不得不说……确实不错! 难怪所有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但以现在的手感论……他觉得不对! 水可不会弹人的手! “主上……” 典虎很快便赶到了曹芳身边。 “查出来了,前段时间,有人入宫给太后见过太后……” 曹芳眼睛眯起,看着天空上飘散成丝的云。 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 “继续去查!” “朕要知道是哪家这么想送女儿进宫里来!” “再画下来那家女儿的画像!” “喏!” 典虎重重点头。 至于怎么画,他自然是知道的,自从曹芳演示过写真风格的画后,那种画技就彻底成为了他们的专属画法。 只是曹芳却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道这些人的打算啊……到底是什么呢? 可千万别想着越界!否则,他可不介意下把狠手帮他们一把! 第95章 奔赴雍凉 “统领?” “你可在军帐以内?” 听到帐外陈骞的声音响起,周二子则是直接开口回道:“进来。” 而后陈骞就直接掀开帐幔走了进去。 “统领,整备造册已经结束,可以出兵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册子往前一送,就要放到周二子的桌上。 只是还不等他放下,周二子就直接伸手将那一摞册子推了回去。 “既然造册好了,那就不用再磨蹭了,后续军中后勤相关的事情就不必要再拿过来了,陛下能让你来中央军,想必这点事情你应当是处理得了的。” 说罢,他就抬头冲着陈骞一笑:“正好你过来了,也来看看地图。” “我总觉得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 如果论及哪儿更能危及武都、汉中双郡,那必然就是扶风无疑了。 可曹芳为什么要把驻扎地选在京兆? 探头一眼,陈骞当即就看到了地图上京兆郡那个大大的标红。 “西都?” 就如同大魏继承了先汉的体统一般,东都和西都的这个双国都也被大魏继承了下来,而且,两都同重! 对了! 就是西都! 周二子瞬间低头往桌面上地图看去,难不成还有什么会威胁到西都? 只是看了半晌,他终归只是默默摇头。 “统领,可有笔墨?” “借我一用!” 周二子眉头轻挑,而后从一旁抓起沾了红墨的毛笔递出去:“你能看得出来?” 而陈骞却是看着武都汉中二郡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就往京兆上方移去。 内部无敌,所能戒备的就只有外敌。 如果说西蜀和大魏算得上外敌……那北方的那些胡人又算什么? 反正绝对不可能是自己人! 他手上毛笔当即下移,最后在冯翊郡的所在画上了一个鲜艳的小圈。 京兆可西进武都、南下汉中、北上冯翊、东进弘农…… 如果说陇右为兵家必争之地的话,那京兆就是大魏重地! 陇右尚可失,京兆不可弃! 这就是二者的地位对比! 在陈骞笔墨落下之后,周二子就抿紧了嘴唇。 足足沉默了半晌,他才抬头看向陈骞。 “你读过兵书?” 陈骞轻轻点头:“只是看过一点……” “五千人给你,若是需要三处驰援,你可能带一路兵马?” 随即便是一阵沉默,足足半晌,陈骞才轻轻点头。 “一千二百人,我可救魏兴一郡。” 这是最低标准,而且…… 周二子沉吟一阵后,动手将桌面上的地图卷了起来。 “若是……” “给你留两千人,我和子廉各带一千,尽快解围,然后驰援天水。” “无论你是行险还是怎么,做好准备!“ 陈骞脑袋低垂,看着双手托着的册子沉思起来,半晌后他抬头看了周二子一眼。 “谢过统领,我知道了!” “且去准备,要出发了。” 说完,周二子就直接站起身子往外而去。 等到稍稍有些愣神的陈骞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军帐里面。 见此,陈骞便吐出来了一口浊气,眸子神色复杂。 没想到阿! 这就敢放手给他人马?真就不怕他如同西蜀那马谡一样,只是纸张上的功夫?枪上的蜡烛? 只是思索了好一会儿,他也只能用胆大来形容周二子了…… 不过这样更好!没有人掣肘,他也好放手施为,人少点就少点,而且人少了自然有人少的办法,又不是说兵就一定得多了才行。 精兵自然有精兵的用法。 周二子则是在出了军帐之后就直接翻身上马,继续朝着以前通往皇宫的那个密道而去。 也就是半个时辰,那张被陈骞添上一笔的地图就放在了曹芳的书桌之上。 也只是一眼,曹芳就轻声笑了起来。 果然阿!这个陈骞确实是有点东西! 但他也只是猜中了某一部分! “你可知道除去这个,还要做什么么?” 周二子老老实实地摇头:“不知道……” “那你可知朕为何一直压着没有扩充中央军?“ 随着周二子眼中浮现一抹恍然,曹芳才笑道:“对!这次让你们驻守京兆,还有一件事就是征兵!“ “雍凉自古出强兵,无论秦还是先汉。“ “洛阳并不适合征兵。“ 地处中原,也是现在国都的洛阳,最重要的就是作用就是安稳百姓,若是天下真乱到了需要在一国都城征兵的时候,那国家基本上就已经是烂到骨子里了。 而且……洛阳征兵,最后所得的肯定比不上在长安征兵所得。 面向中原富庶之地和面向雍凉苦寒之地的征兵,本就不是同一个标准。 尤其是雍凉民风本就剽悍,基本上说个征兵,那直接就是一群给个农具就敢上战场的悍卒。 可中原呢? 征兵、练兵…… 等等一系列下来,他们才能够步入职业兵种的范畴。 二者怎么可能一样? 周二子眼底闪过些许火热,舌头在略微干燥的唇上掠过。 “主上……那……应该征多少兵?“ 曹芳瞥了一眼过去,眸中闪过丝丝轻笑。 “看着来,先看看有多少人应征。” 雍凉的兵啊! 想想看当年的董卓,就是凭着一手雍凉的兵直接压下了整个天下的豪强,还差点改朝换代替了前汉…… 当年谁不眼馋那支军队? 可惜啊!董卓一死,铁骑立马分崩离析,而后被各大势力消化……不!应该是弱化吸收! 虽然总说铁骑是重骑兵,可铁骑在随着董卓入主中原前,武器甲衣甚至都比不上朝廷军队退役下来的那些二手货! 可就是这么一支当世顶尖的军队,在融入了各大诸侯势力后,武器甲衣的配置上去了,战斗力却和普通军队变得几乎无二了…… 弱化得太过明显,再加上铁骑打造起来所需要的耗费太大…… 数点综合,这就导致铁骑这个概念逐渐消失在了诸侯军团的名单上。 可即便如此,不打造铁骑的雍凉悍卒,也绝对是当世顶流的兵源! 周二子眼中火热瞬间爆棚:“主上放心!我一定尽全力扩充中央军的规模!!!” 要知道大兵团从来都只有规模下限,至于上限?那是取决于一个势力的可承受上限的!也就是说,以现在大魏的国力,足以承受大魏现有军团两倍的大军团诞生。 只是雍凉现有壮劳力的规模绝对达不到那个数量…… 曹芳笑道:“行了,既然准备好了,那就至极往京兆郡去!“ “找好驻扎的地方,别惊扰了百姓!“ “喏!“ 周二子起身行了一礼,而后缓缓从书房里面退了出去。 又看了好一会儿桌面上那张地图,曹芳就轻轻晃动了脑袋。 哪儿有军事行动单独出来的道理? 要知道每一场无法为政治而服务的军事,都是一场足够失败的行动!这可从来不是空话! 在将那一份地图投入火焰中后,他的声音就在书房中轻响了起来。 “先着重发展雍凉二州,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完善。” 信息战……本来就是信息当先! “喏!“ 随着声音消失,书房内的火焰也缓缓恢复了正常。 曹芳则是闭眼休息了起来。 真要来说,雍凉那边确实算是有那么些事情,这也是他此次再度安排司马懿过去的原因,只有他过去了,那边的事情才能真正暴露出来,到时候解决也就好解决了。 有些问题只有浮于表面了,才好动刀深挖,而在此之前,谁都不好动手! 纵然是皇帝! …… 司马府中。 看着一直被他藏于卧室之中的盔甲,司马懿略显昏花的眸子很清晰地流露一抹清明。 眼前这副甲衣就是他自入仕以来,最早穿过的一套盔甲,只可惜当年第一次上战场,这副甲衣就破损了…… 后面他虽然穿过了好几套甲衣,可只有这一套,让他明白了他完全看不透死亡……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就从贾文和的身上开始了学习。 如今看来,收效倒是不错…… 但是…… “父亲!“ 缅怀到一半,司马师的声音就自房间外响了起来。 随即司马懿便轻叹了口气。 “进来……” 得到允许,司马师这才动身走进了房间里面,他也穿着一身甲衣。 “父亲,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是不是……“ 包括粮草,也是一应准备就绪,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出兵了…… 一阵沉默之后,司马懿缓缓动身坐到了椅子之上。 “师儿,家里的事情可安排好了?“ 司马师先是一愣,而后重重点头。 “安排好了,父亲!“ “再去安排!” 甚至都没有听司马师如何安排的,司马懿就直接开口:“做好长时间驻守雍凉的准备!” “也做好……” 说着他声音就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后声音就轻松了起来。 “做好我死的准备。” 砰! 声音落下,司马师立即跪倒在司马懿前:“父亲……” 他声音颤抖着,整个人伏在了地上。 只是司马懿却笑得很是轻松。 “活了这么些年,我已然活过了大多数人,即便是此刻身死那也是赚了不少。” “而且能看着我司马氏再度屹立于世家顶峰,已经差不多了……” “我若身死,这司马家就只能交给你了……至于你弟弟……” “日后他会明白的。”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底始终暗暗藏着一抹隐忧。 若是以前他身子尚且硬朗,那曹芳让他再任这个大都督自然无碍,可现在呢?对比以前,他的身子差了这么多…… 别人或许不懂,可他又怎么猜不到曹芳心底所想? 这个足够合格的帝王,情谊或者其它什么的东西……在他心头,不值一提! 换一句话来说,那就是曹芳这次是真的想让他死,要么死于战场,要么累死…… 就是死得稍稍体面一些罢了。 可若是他不死……那接下来曹芳的手段就不会再有任何的掩饰了。 因为真到了那个时候,以他的手段,必然能够拥有足够的威望。 一个真正的天子,一个真正的帝王,又怎么是一个权柄未竟的帝王可比的? 司马师声音里一阵哽咽:“父亲……族中……还离不开你啊!!!” “起来!” 司马懿声音顿时强硬了起来,在看到司马师没有任何起身的迹象后,他便又再次重复道:“起来!” “待我死后,你就是司马家的家主!” “如此作为我又怎么安心将家主位置交给你?” “起来!” 又一次声音落下,司马师才缓缓站了起来,只是脑袋依旧低垂着。 见状,司马懿轻声一叹。 “去,去安排好家中的事情……” “就按照我说的来。” 半晌沉默,司马师才缓缓道出了一个‘喏’ 等到转身离开房间后,他才重新抬起脑袋,双眸显得颇为清亮。 司马氏的家主啊…… 听着,还不错? 他嘴角略微勾起了点点嘲讽,而后很快又再度消散。 他这个父亲,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胆小了!所以司马家在他手上才会发展如此之慢!比之其它世家差了何止一两成!!! 按理说,现在的司马家,最起码也应该有着汉末老杨家那气度才是,可现在呢? 姓司马的一个个都盘住了尾巴乖乖卧着……这算什么? 至于皇帝?据说汉末那个刘协……好像也没有少挣扎?而且现在说句最真实的,雍凉二州,自上到下,基本上都是他司马氏的人…… 当然这还要多亏了当年司马懿任雍凉二州大都督,他才有机会去笼络结交那些人! 换一句话来说,雍凉二州司马氏门生故吏遍地!虽不及汉末袁家,可总归已经有了足够的底蕴。 到时候只要借好了这股力,司马氏也来一手四世三公又有何不可? …… “可准备好了?” 周二子端坐于马背之上,甚至都没有回头去看,只是随口一问。 在他身后,郭攸、陈骞互相对视一眼,而后重新将目光投向周二子:“好了!” “既如此……” 周二子声音陡然提高:“出发!!!!” “此行,扬我军威!” 随着他声音落下,后面五千余人的声音同时炸开:“扬我军威!” “大魏永胜!!” “扬我军威!” “大魏永胜!!” 声音久久而止。 站在内宫城头上的曹芳吐出一口浊气。 “典虎,你说说二子他们能不能做好那些事情?” 在他身后,典虎那高大的身影一阵沉默,而后开口:“主上,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半晌后,曹芳才收回了看着远方的目光。 “希望……” 第96章 已然浮现的问题 “陛下!应该出兵了!!!” “曹魏新帝年幼,必然无法统摄一国!再加上西蜀那边的消息……” “陛下!!!!!” 看着廷下陆逊激动的神色,孙权略带浑浊的眼底一抹疲惫浮现。 “咳咳咳咳咳咳……” 一连串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是苍老了不少。 “伯言……” “此事,真可行么?” 就算当年曹操时,也一直是北方打南方,更别说现在了,北伐真的可行? 陆逊心底一阵苦笑。 成?不成? 这个还用得着想吗? 原本曹魏和吴国的国力差距就不小了,再加上这么多年的积累下来,原本还看得见的差距越发看不清了。 如人观泰山,难见其顶。 可现在的问题不是可不可行,而是不能不打!趁着曹魏新帝即位,皇权不稳的时候,联合西蜀一起再度北伐。 虽然这样最多也就只有一到两成北伐成功的机会,可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 悬殊的国力绝对会让吴蜀两国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陛下,蜀国已经出兵了!” “若是能趁此拿回来荆州……” 只要断了曹魏水军臂膀,吴国还能续命许多年头,甚至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强大起来,到时候入主中原也不是没有可能! 提及荆州,自然就是孙权心底那一根始终挥之不去的刺了。 要知道本来荆州全境都是吴国的地盘,后来被刘备那个无德无义的家伙借去,不!是偷占! 有借无还,那又如何可称借? 后来荆州几经易手后便彻底落入了曹魏的掌控…… 而这一切,都是在他手中发生的!这是耻辱! 一阵沉默过后,孙权从脸上挤出来了几分笑容。 “那就出兵!” “只是,此战……伯言你看要如何去打?” 思及边关曹魏的驻兵,陆逊就感觉一阵头疼。 蜀有天险,可这天险却是阻隔了双方所有人的。 也就是说没有奇兵,曹魏打不进去蜀国,蜀国也打不出去益州…… 可吴国和曹魏接壤的地方,除却长江天险外,再无任何一道阻隔!也就是说双方基本上都在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部署了大量兵力。 现在吴国真想北伐,只能从正面战场进行突破,打消耗战。 一如当年的赤壁之战,但问题是现在也打不起来赤壁那种大规模的战役了。 第一是没有足够的兵力,第二是曹魏不可能傻傻地让吴国再重现一次赤壁…… 还有蜀国,人家很明显就是想重现秦出西北一统天下的那种方式,自然也不会将大量兵力投入到联合北伐上。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乐意干? “只能自南郡出正兵直逼襄阳了……” “就算只能拿回来襄阳,那也远超现在了……” 作为依附于汉水的一座大郡,若能拿下,襄阳必然就会是日后抗击曹魏的桥头堡,再加上其所在,易守难攻,若是守将得力,最起码能拖曹魏一个整月。 过后曹魏必然退兵,大军团长时间对战,谁都耗不起,尤其是被一座郡城拖了一个月乃至数个月的情况下,曹魏必然会选择暂停攻势来休整军队。 只是孙权却依旧满面愁绪。 出正兵啊…… 真能这样和曹魏打么?若是…… 思虑良久,他终于轻轻点头,只是还不等陆逊神色有点点变化,就直接开口道:“沿线兵力绝不可动!” 陆逊自然知道孙权说的沿线究竟是什么。 作为吴国能维持一个朝廷的最后体面…… 若是那些兵动了,恐怕在前线战场的他连等曹魏攻破建业的机会都不会有就可以直接准备投降了…… 原因就是魏国对那些大大小小的世家好得有些过分了! 什么狗屁九品中正,那玩意的害处老曹家就看不出来吗?前汉灭了的原因忘记了? 该死的世家……也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彻底开始支持曹家了! 该死! “喏!” …… 随着中央军和司马懿所率领的人马出发,整个洛阳就显得空了不少。 甚至是朝堂上,也算是稀稀疏疏地空出来了好些位子。 看着比之以往少了不少人的早朝,曹芳还是忍不住轻叹了口浊气。 身兼多职,军政不分的问题这就凸显出来了啊…… “朕听说大将军近来不曾落下武艺?可是真的?” 看着阶下像是沉稳了不少的曹爽,曹芳还是忍不住将他提了出来。 正如他所见,在听到这句后曹爽就往前站了一步。 “回陛下,臣就只是熟练武艺而已……” “不值一提。” 嗯? 曹芳眉头轻挑,看着曹爽的眼底闪过一抹意外。 性子真就变了?还是说装的? 只是他在有意无意地往殿中某个角落瞥了一眼后就彻底抛弃了这个想法。 装的又如何?不是装的又怎样? “嗯……” “你是大将军!难道想要领兵冲阵么?” 既然曹爽现在是大将军,而且前面那事已经过得差不多了……那现在就不可能给他降职,一旦出兵,大将军必须坐镇中军,而非领兵冲阵! 否则就算是稍稍出了那么一点意外,都很有可能引起全军的混乱。 曹爽默默低着头,心底平静非常。 一个只有虚名的大将军,真就比那些能领军的将军好了? 而且以他现在的样子,若是真能作为一名领兵冲锋的将军,那有什么不好的呢?又不是没有做过…… 看着曹爽这副样子,曹芳顿时就失去了继续说的想法,只是轻轻一叹:“行了,下去好好看看兵!” 真要是说过来,眼下的大魏寻常将领其实并不缺,但是真正的大军团统帅,却是基本没有。 有的那几个,还也就是堪堪够得上最低的标准…… 曹爽算是一个勉强能够掌控区域性战争的军团统帅。 司马懿也算一个。 曹爽默默伏身回道:“喏!” 作为武人……不能掌军,那就是失败!尤其他还是曹家人…… “若是再无他事……那就退朝!” 看着朝堂上稀稀落落的人,曹芳顿觉无奈。 不是说没人,而是说在这个时代,一旦开战,那就一切要为战争而服务,该忙的也没多少空闲上朝,能上朝的也不是真正做事的那群人…… 还是没有将军政两方面进行明确分割的原因。 否则的话,军是军、政是政。 军队为政治而服务,政治依托军事而发展。 在密不可分的前提下,二者又独立存在…… 必须找机会把这个事情处理下了,否则地方势力太容易做大了,这可不行啊!而且,若是人口不多,军政人才混用自然没有啥不行的,可若是人口多起来了,再这样的话,时间一长,国家必乱! 想到这里,曹芳自嘲一笑,起身从椅子上走了出去。 现在想那些干嘛? 自找没趣,想要人口起来,国家必须先完成统一,而后再过上一到两代人,也就是二十年左右,人口才会进入爆发初期…… 可现在呢? 天下三分,尚未统一…… 就这样还用得着想那么多? 待到出了朝堂,他的笑容里就再度添上了些许无奈。 司马懿这一走……整个洛阳的世家,算是搭上了一半! 这个数字,可真是让人即痛心又感慨啊,应该说世家不愧是同一个阶层吗?一家动而家家动…… 本来他以为就只有陈家以及一小部分同司马氏交好的家伙。 不好下手了。 想着,曹芳就缓缓动身往内宫而去。 走到半途,典虎就替代了原本跟着他的李常。 “主上,羌胡异动。” “据下面的消息,似是有鲜卑人去了羌胡所在的地方。” 原本情绪还稍稍有些低迷的曹芳瞬间警觉,直接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典虎。 “你说什么?” “鲜卑人去了羌胡的地盘?” “具体人数呢?还有身份!” “这些东西可都查明了?” “查清楚了。” “随那群人通行的有一伙车队,看着倒像是商贾……” 随即典虎就停顿了一下,面上神色迟疑。 “只是下面的人说……他们车辆行过的地方并没有多少痕迹留下,看着像是……空车!!!!” 空车…… 曹芳一阵无语。 什么时候胡人也搞起这一套来了? 再说了就算你是鲜卑还是羌胡……不都还是胡人么? 对付胡人,汉人从来都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揍!管你是哪个部的,只要你是胡人那就得挨揍。 所以胡人互相联合,不本来就是应该的么? 还搞这一出,是怕谁看到? “遣人下去,给所有州郡防守全部送到消息,就说……羌胡、鲜卑联合,准备南下叩关!” 说完就稍稍停顿了一番,而后重新道:“尤其幽州!” “着重让渔阳、右北平、辽西三地注意了。” “千万别被斩断了前往辽东四郡的通道……” “若是真断了,再夺回来倒也罢了,夺不回来,让他们自己提着脑袋回洛阳!!!” 那块地方就如同河西走廊一般,若是断了,再想涉足辽东,那所要花费的力气何止一点?! 君不见杨广都被拖崩在了那个地方? 虽说也有这人自己的原因,可那个地方确实是真的从汉人手中丢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相对古怪的就是河西走廊那个地方了,无论哪儿从汉人手中丢了多少时间,那儿总能在中原一统后不久重新投入中原王朝的怀抱…… 一个是孝子,另一个就是纯纯的逆子了。 当然还有一个孙子,那就和孝不孝没多大关系了。 “喏!” 声音落下之后,典虎就再度陷入了沉默。 曹芳则是加快了步子,磨蹭的时间够了,他也应该回去休息休息了…… …… “司徒!且等等我!” 随着一道高呼,卫臻停下脚步往后看了过去。 等到来人近了他才开口问道:“元则?可是有事?” 桓范无奈一笑,而后行了一礼。 “司徒,我是来请教事情的……” “但说无妨!” 卫臻看着桓范的目光中透着丝丝好奇,他也想知道曹芳任命的这个大司农,到底是在什么地方难住了,才一下朝就急匆匆地跑来问。 桓范迟疑一阵,而后面露难色地从嘴里挤出来了两个字。 “屯田!” 正如中原战争趋于平缓,屯田的每年所得也在逐渐下降。 这可并非洛阳一地,而是全国普遍的屯田所得降低…… 原因的话,其实还是落到了两个字上。 税赋。 国家所得一降,朝廷就要提高税赋,而一提高税赋,国家所得就会再度降低…… 如此循环往复,情况也越来越恶劣…… 可以说现在的屯田,已经烂了! 想要整顿?除非下狠手!可问题是这手朝着谁下?谁都知道问题的根出在哪儿,谁敢贸然动手? 想找死也不是找到自己家头上的! 提及这个,卫臻就吐了一口浊气出来。 有关于屯田的问题,他自然也看得到里面的问题。 可是看得到归看得到,能不能解决、愿不愿意解决那就又是一回事了。 “元则啊……” “你可想过,这事儿你说出来的话,谁会恨你入骨?” 看着桓范神情明显一愣,卫臻脑袋微晃:“陛下未提,你真以为陛下是看不到吗?“ “有些东西,不是你看到了就能解决的!” 家国天下,家在国前。 若是真有人去损害了一家的利益,即便是皇帝又能如何? 世家捧得起来一个刘秀,难道现在就捧不起来另外一个皇帝么? 桓范面带苦涩,整个人看着都落寞了几分。 “司徒,此已经烂到骨子里了啊!” 税赋事关整个天下,但凡盛世,税赋必然清晰明了。 但凡乱世,税赋必然不堪入目。 都说灵帝卖官授爵,可他为何这么干? 还不是国库空虚?若是如汉武那般,就算再奢靡黩武,国家依旧维持着最低的下限。 一个靠着卖官授爵才能活下来的朝廷,不垮?可能么? “那也不是你我能管的!” 卫臻说完,就缓缓转身离去,不再搭理桓范。 天子都管不了,你管? 这就不是胆大了,而是傻! 没错!曹芳就是管不了!即便是掌握了军权,只要各个世家没有犯什么太大的错误,那曹芳就管不了!这可不是一家一姓。 在这种涉及到家族根本的问题上,所有的世家都是站在了一块儿的! 桓范看着卫臻离去的身影,缓缓迈开了步子,只是比之以往却显得沉重异常。 第97章 夏侯玄军 正如卫臻所言,屯田,这事儿桓范他管!不!了! 别的不提,自汉末起,大魏屯田是从谁开始的? 曹操!武帝! 作为大魏第一代君主重提了这个制度,那接下来就算是这个制度烂到了骨子里,也绝对不可能是由臣子终结。 重要那个臣子还想活着,他就绝对不能在众人面前就这个制度提任何一条意见。 不仅仅是因为君主颜面,更是因为贯穿了几乎整个秦汉的屯田早就融入到了所有人的生存模式之中,即便这数百年间有着变化,可这变化也是在整个大制度里面进行的小变革,丝毫不会影响到应有之人的利益…… 而且汉末群雄争锋中,屯田难道就没有给曹氏立下功勋么? 立下了,而且还不小!可以说若没有现在这样进一步改善至今的屯田,曹氏能否有现在都是个问题! 掀翻祖宗之法的,只能是亲代后裔,而不是外人! 也就是说,只要曹芳不提这个问题,那就是他还不想解决这个问题,当然也有可能是没法解决这个问题…… 待到走出宫门,桓范缓缓转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守在门口的侍卫,双唇紧抿。 中央军要扩军啊! 这是曹芳给他的消息。 可问题是扩军,马上就要粮草,再加上曹芳给中央军定下的伙食标准…… 眼下这种已然溃烂的屯田,绝对撑不住! 所以必须探索出来一条新的路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就浮现了一抹苦涩。 卫臻说得不错,曹芳不提,可那是因为看不到吗? 既然看到了,曹芳为何还要拖着?难道只有拖成痼疾才肯下手么? 早就不知道走出去多元的卫臻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了皇宫所在,足足半晌,他也才吐出了一口闷气:“元则啊!我也就只能给你说这么些东西了……” 世家的存在,虽然稳固了曹氏的政权,可同样的,曹氏麾下无论是朝堂还是军方都隐隐有着世家人的渗透。 也就是代表着现在虽然看起来,曹芳掌控了军方,可问题是点点处处都有着世家渗透的军方,他真的能够掌控么? 要知道就算是曹芳自己所建立的那支中央军……世家也在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找到机会渗透……可曹芳一直压着没有进行扩充,这就导致了所有世家暂时停下了伸向中央军的手…… 但也只是暂时停手了而已,但他们的眸子却始终盯着中央军! 只要有机会,或者有可能,世家就会在第一时间将手伸进中央军!!! 也就是说,现在曹芳就是已经在和世家交手了,只不过是被动防守,还远没到出击或者主动出击的时候! 活了这么些年头,卫臻也是看开了。 反正卫家本来就人丁稀少,哪里需要那么多的东西?至于怎么让卫家维持应该有的…… 很简单,完善自身就好了,然后只要让帝王能够看见、能够记得,那卫家即便是沉沦也只会是一时的。 这也是他现在站在曹芳一面的原因。 “哪有什么千年的世家哦!” 一声轻叹,卫臻就笑着抬脚往家的方向走去。 现在陈家真就是以前那个田家么?未必!人都换了不知道多少茬,田家最初的思想还在么? 所以啊,世家哪有什么真持续千年的说法…… 就是现在的卫家,和他去世后的卫家真就是同一个卫家? 可怜还有那么多人看不清啊! …… “六哥,你还不打算出仕么?” “司马家的信件都已经来了,说是可以给六哥你推举。” 随着荀粲的出声,荀顗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水。 “听说这茶是自宫中出来的……味道倒是不错!” “是读书人应该常喝的东西。” 荀粲眉头微颦:“六哥!” 只是荀顗却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这茶初入口是苦涩,倒是足以让人清醒……” “奉倩,不如你也来尝尝?” 说完他就把另一个斟满茶水的杯子往坐在对面的荀粲面前轻轻一推。 荀粲先是一愣,而后便动手拿起了杯子,把茶水往嘴巴里面灌去。 只一触舌,他就发现了面前这茶和常见茶水的不同。 那种加了各种香料和佐料的茶,比之药物更加难喝,可面前这茶,确是端得清香醒脑。 入口微苦,浸舌回甘。 “好茶!” 只是随后他就反应了过来:“六哥,你说这茶?” 荀顗轻轻点头,稍微直起身子放松了下被压得有点发麻的双脚。 “是从宫中传出来的。” “听说是出自当今那位陛下的手。” 荀粲眉头轻挑:“竟然是这样么?” “这个皇帝倒是挺会享受的……比先帝倒是好上了不少……” “是啊!确实是好上不少!“ 荀顗轻声一叹。 一个小孩子,竟然能改良出这样的茶水……也有心思去改良这样的茶水。 那说明了什么? 他喜欢这样的茶! 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不喜欢那种甜甜的酒酿,却喜欢这种只有经历了苦涩后才能品出来甘甜的茶水…… 这样的幼帝……还真是让人难以琢磨啊! “对了,六哥,那事情你还没回我!“ 荀顗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动,面带笑容地抬头:“奉倩,你觉得司马家为何会送信过来?” “还不是因为……” 说了半句,荀粲话头瞬间停住,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荀顗。 “六哥,你的意思是?” “司马氏,要盟友!” 荀顗眸中平静异常。 “陈家本来就和司马家是同一阵营,可现在即便是他们同一阵营也解决不了问题,那自然就需要其它盟友来了。” 至于说哪家更适合作为盟友? 陈荀司马。 这就是现在世家中的排序,还用多想吗? 而且荀氏作为曹魏麾下最元老的世家势力,对谁而言都极为重要。 “可现在的问题是,我还看不清眼下的情况,又怎么能随意出仕?” “世家虽然看似依然占着上风,可当今坐在上面的那位,未免太过于云淡风轻了!” “看着只是左一手,右一拳地做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可真正去看了,就会发现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手中握着。” 这就是身处局外,他所察觉到的一切。 好像从一开始所有人的头顶就出现了一张大网,上面是曹芳,下面是除曹芳外的所有人…… 不错!就是所有人,甚至还有吴蜀在内! 现在他唯一看不清的,就是曹芳什么时候打算收网了!只要曹芳收网,他就能看清楚曹芳究竟什么时候编织出了这么大一张网的! 一阵沉默后,荀粲便轻轻摇头让脑袋清醒了过来。 “那六哥你的意思是,现在先不出仕了?” “再等等?” 对于这种和朝廷相关的事情,他也不是不懂,只是大多数时候不喜欢涉足,所以才不会刻意去想。 可作为荀彧之子,真要说他不懂朝政?那就是小看人了! “对!” 荀顗嘴角扯开一抹微笑:“就先让司马家好好扛一扛!” “待到局势稍微明朗了……” “我要出仕,谁又挡得住呢?” 且不说他天赋如何,就是荀彧在曹魏所留下的人情,就已经足以让朝廷的大门为他而打开了! 更何况…… 天赋那个东西,他很缺吗? “也对!”荀粲满脸恍然,而后话头瞬间转移:“六哥,这茶叶你可还有?” “给我拿点儿!” 虽然也就是喝了一点儿,但现在拢共就那么几种讨嘴儿的。 他手里多上一种从没有喝过的,想必也是会让其它人羡慕的了。 荀顗声音顿停,憋了一句话在喉头半晌。 最后他总算是无奈地扯了些许笑意出来:“有!” “自然是有的!” “怎么可能没有?” “且等着,我去给你拿!” 他这个弟弟啊!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是弟弟啊! 荀粲则是抬脸一笑,而后直接拎起茶壶开始往嘴里灌水…… 有便宜干嘛不占? 尤其是这个便宜是自家哥哥的,那么见外多不好? 荀顗见状翻了个白眼给他,而后直接转身出了房间,只是走动间略略有些小心。 跪坐啊!坐麻了…… 果然还是凳子更好一些! 过去半晌,等到荀顗拿着一包已然包好的茶叶回来的时候,荀粲早就坐得端正了。 “六哥?你回来了?” “对!” 荀顗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而后伸手一指嘴角:“自己擦干净了!” “多大人了,还这样……” “去外面也不怕丢人?” “怕?”荀粲莞尔一笑:“六哥,我为何要怕?” “别的不说,就算我披头散发出门,那又如何?知我者自以我为美,不知我者纵我再美,我又有何处可美?” “不过,若真实六哥同我一起出门,那洛阳女儿家,怕是多数要倾倒于六哥的容貌了。” 荀彧七子,六郎最美。 这就是一直以来流传于洛阳的盛谈。 不仅仅因为荀顗相貌出众,更是因为荀顗基本上完美继承了荀彧那一身的温儒和雅。 而且,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荀顗至今,未有婚配! 斯人若白璧,无瑕亦无缺。 如此完人,又如何不是少女心中那最完美的向往呢? “歪理!” 荀顗笑着指了下荀粲,满脸无可奈何。 “赶紧拿去滚蛋!别再这儿烦我了!”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所谓的壁人无瑕究竟是怎么样,多年以来,他只有自家弟弟……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有这个弟弟就够了,什么妻儿,什么兄长,那算什么?能有自家弟弟重要? “喏!!!” 荀粲咧嘴一笑,直接自荀顗手中拿过了那包茶叶,转身往堂外而去。 只是走到门口之后,他就转头过来看着荀顗认真道:“六哥,你真不跟我一起去知春楼看看么?” “哪儿新来了个花魁,听说倒是蛮不错的……” 荀顗眉头直接挑起:“滚蛋!” “唉……六哥你这样真的很不好玩啊……” “滚!!!” 荀粲轻声一笑,直接转身往外面走去。 这么多年兄弟,他又如何不知道荀顗了?只是……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荀顗短时间脱离那种状态了…… “说过来,六哥已经好久没笑过了?” 他的声音一点都没有遮掩,径直传入荀顗耳中后,原本端坐在堂中的荀顗就默默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一阵细微的轻啜后,他就笑出了声。 “奉倩这个小子……” “我不笑碍着你什么事了……真是的……” “扑哧……” 而后他手中已然干净的茶杯就落回了桌案。 “真是让人头疼呢。” “奉倩……” …… 雁门…… “啊……” “你们说为啥这雁门外面就是一片荒漠呢?” “我听说其它地方可远比雁门好得多呢!” 说话的军士轻叹一声,眼底满满的无奈,在他身旁,另外一个军士则是微微摇头。 “不知道……” “我也没有去过其它地方……” “不过我听说夏侯玄将军带兵经常进胡人的地盘去狩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是真的!” 城门处军职最高的守将一手按着刀柄走近了众军士,而后看向了远处荒漠。 “做好我等的本职,莫要懈怠!” 官话说完,他就稍稍停顿一下,随即再度开口:“夏侯玄将军已经从北漠归来十来次了,每次都带着相当多的战利品。” “只是他带的兵,从来不近城,一直都是驻扎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我也是偶尔才得见过一次夏侯玄将军……” “而且……” 在回味了一番之后,他脸上便带上了许多的艳羡。 “若是能够在夏侯玄将军麾下,确实可算一件美事了!” 不仅仅是因为夏侯玄带领的军队可以杀胡人来换取军爵,更是因为夏侯玄这个人! 待人温和又不失公正。 应该是每个当兵的人最渴望的上司了? “伍长,夏侯玄将军真有那么好?” 一句话瞬间打断他的遐想。 “住嘴!站好岗哨!” 他直接呵斥出口。 该死的小子……竟然干这么可恶的事情…… 只是他的呵斥却并没有止住其它几人的动作,反而是让那些人惊讶了起来。 “伍长……” 听到叫声,那军职最大的汉子满脸不开心地看了过去:“干嘛?有屁放屁!” 其它几人齐齐吞了下口水,往汉子背后指着。 “伍长你看,那是不是夏侯玄将军麾下的人?” “放……” 感觉被质疑的汉子叫骂还没出口,就看到了那群散发着些许惨烈气息、身着大魏军中制式服装的军队,当即他就傻眼了。 “怎么可能!?” 第98章 有死!无生! 还不等那汉子反应,远处那群骑着马的军士就迅速逼近了雁门城关。 马蹄声齐整中夹着些许杂乱。 “戒备!!!” 汉子直接拉高了声线,眼底也是满满的警惕。 无他,虽然这些人穿着大魏军士的衣服,可眼下的举动太令人值得怀疑了,别的不说,夏侯玄麾下的军队,不近城基本是准则了。 其次,军队近城必然会有先遣对目标城池进行通知。 从来没有,也不会有任何一支军队会这么贸然往城池而来,除非是攻城或者骗城! 那队兵马却是一点减速的想法都没有,以迅雷之势直接逼近雁门城关。 在门口那几个守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有好些人直接跳下马匹,从军队的簇拥中抬了一个浑身染血的身影。 “打开城门,夏侯将军受敌伏击,急需救治!!!!” “快!!!!” 夏侯玄? “开门!” 城头上探出来一个人头,往下面看了一眼后,立马冷声道:“快,出了事情,老子负责!” “开门就是!” 刚一说完,他的身影就自城头上缩了回去。 城下那些军士听完,也不敢继续磨蹭,直接动手放松了绞盘。 嘎吱…… 随着城门大开,那几个抬着夏侯玄的军士往城内而去。 “快!找医者来!” “快点!” 原本城头上那个守将在看到夏侯玄的第一眼心头就猛地一跳。 都是作为大魏武将一系,他自然是见识过夏侯玄的。 不客气地说,以前他所见到的夏侯玄,绝对是堪称意气风发的典范,可现在却被人灰溜溜地抬回雁门救治…… 若说这里面没有发生什么事,鬼才信! “发生了什么事?夏侯将军为什么会……” 不等他话说完,旁边一个副将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羌胡同鲜卑已然联合,此为羌胡诱敌,鲜卑伏击所致……” “若非将军察觉得早,我们怕是没有几个能回来的了!” “还有!” 那副将极其认真地看了过去:“胡人一直在追击我等,他们应该会南下叩关!” 闻言,那汉子面色一肃,行了一个军礼。 “雁门守将张豹,敢问阁下?“ 那个副将一抹额头渗出的汗水,开口道:“河东裴氏,裴秀裴季彦,见过将军!” 一城守将,论地位官职可远比他的副将要高。 尤其是在一军之中有着多个副将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张豹上下打量了一番裴秀,而后重重点头:“此事我知道了,医者随后就到,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安排其它事情……” 刚走出去几步,他就反应了过来,直接转头看向裴秀:“对了,城外军士?” 裴秀眸子在夏侯玄停留一阵,而后狠狠咬牙。 “军中不可无人主事,我去!” 随即他便抬头看向其它几人:“兄弟们,将军就先交给你们了!我先去阻击一下胡人!” 随着其余人的沉默,裴秀便看向了张豹:“张将军,一定布好雁门守备,胡人此次声势浩大,远超以往!” “然后……” “送军情于洛阳,加急!!!!!” 声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然走出去了好些,只在众人眼中留下了一个背影。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出口相劝。 军情当前,绝对不能因为个人私情而阻断正事儿,否则那就是一国罪人! 在裴秀的身影消失在城关大门里面后,张豹立即沉声:“关门,去禀报太守!” “就说夏侯玄将军被胡人埋伏重伤,胡人南下!” “喏!” 一个传信的军士立马拔腿而跑。 作为常年驻守边关的人,他当然知道这事究竟有多么严重。 出了城关,听到大门紧闭起来的声音后,裴秀就长出了一口浊气,眸中神色极其复杂。 有释然,有轻松,也有些许决绝。 已然见识过一波那胡人伏击大军的他,自然知道这一出来,他绝对就是面临着九死一生的困境,可问题是,他若不出来,还有谁能出来带兵? 等到上马,他面色就冷了下来。 “诸军听令,回兵袭敌!” “随我来!” 来北漠这么久,但凡走过的地方,他都一一刻在了脑子里,所以哪儿最方便出击、最方便伏击、最方便袭击,他都是了然于胸。 若非如此,面对这次胡人的紧缀,他们怕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稍稍脱险了…… 只是可惜啊……或许从今天以后,他这身天赋就要随着他去见祖宗了…… “杀胡人,为夏侯将军和那些被胡人埋伏而死的兄弟,报仇去!!!!” “喏!” 所有军士齐刷刷应诺声炸响于此。 夏侯玄一昏,作为副将的裴秀自然有资格接任军中主将之职。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就是征北军中主将! 主将亦敢效死,军士有何不敢? 此行,但求一死,那又如何?!!! 裴秀骑在马上,驭马走了两步,目光从雁门城门上缓缓挪开,同时眼底那最后一丝留恋就被坚定代替。 “出兵,屠胡!“ “屠胡!!!!“ 一阵庞大的嘶吼响起,随即便是再度整齐起来的马蹄轰鸣。 雁门城头,张豹牙关紧咬,眸子通红。 “继续布防!!!“ 憋屈!太憋屈了! 想想他父亲,当年能够打出来八百破十万的战绩,而他现在就只能窝在雁门城内看着别人出兵去杀胡人…… 尤其这出兵,还是不得不出的! 身为汉儿的耻辱,身为雁门守将的耻辱,更是他身为张辽张文远之子的耻辱!!! 直到过去许久,才有第二个人出现在了雁门城头。 “末将见过太守……” 傅容看着张豹面容,半晌才轻叹出了一口浊气。 “昭武……” “我知你所思……” “只是……” 他转身看着雁门城外的荒漠,眸子稍显落寞:“你为雁门守将,我为雁门太守……“ “身具其职,不可妄动!!!“ “也不得妄动!!!!!“ 闻言,张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瓮声道:“我知道!” 说完他就继续随着所有军士一起去搬起来了滚木,只是他那抓起滚木的手指却在此刻看着极其棱角分明、骨节清晰。 傅容见状只是叹了口气:“我去写军报送往洛阳……昭武……你……” “你且好好布置城防!” “胡人若是真的叩关……” “雁门……” “不能破!!!” 只是等他这话说完,张豹就硬着牙又回顶了一句:“我知道!” 只是傅容却像没有听到他这句话一般继续絮絮叨叨着。 “还有,你要看好夏侯将军,我不好照看他……不过要是有什么意外的话你一定要提前说与我……” “记住了,一定要提前给我说,万一雁门真守不住了,死也要把夏侯将军送到最安全的地方……” “不然,他领兵杀了那么多胡人,等他真的落到胡人手里,胡人绝对不会让他好好活着,也不会让他就那样死了……” 听着他的絮叨,张豹反而沉默了下来,只是一趟趟同那些军士一起把守城该有的那些东西往城头运着。 又过了许久时间,傅容猛地才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脸上泛起了些许恍然。 “就这样了,我先去写军报了……” 说完就急匆匆地转身朝着太守府而去。 不等他走远,张豹就提高了声线提醒:“记得八百里加急!” 傅容整个人猛地一怔,而后又走动了起来,只是步子明显快了不少。 待到傅容消失之后,张豹就合上了嘴巴,不再说什么多余的东西,比之先前,眸子中的神光也稳定了不少,再也不复先前那种急躁。 周遭的军士也是见怪不怪,没有一人脸上表现出分毫异色,只是依旧干着各自应该干的事情。 外敌叩关,所需要的防守本就和主动出击不同。 一者重守护,也包括守护麾下百姓,守护身后疆土,所以得稳,若是这二者任何一样有失,那都是防守失职。 二者重攻击,开疆拓土,征服外敌、以战止戈……等等等等都是主动出击的职责。 于此,什么稳重、行险都不重要,因为主动出击,只重结果!只要结果能够达到预期,就算用了再卑劣的手段,也是高尚!就算现在的对外出兵,起因都并非守护,而是建功立业,可就事实论,确实是守护了身后的百姓。 与人不同,人善论心,人恶论行。 国与国间,只论结果! 只要结果与自家国内有益,那就是善。 纵然对外再恶,能管得了大魏麾下将士的,只有曹芳! ……与归来时不同,这次离去,裴秀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沿雁门东北,顺大魏边界直上代郡,二地之间正好就是一道山脉中间,最是适合奔袭,也最是容易被他人伏击,但那也要是在雁门与代郡同时沦陷才行。 至于现在,鲜卑人则是常年远离这里,原因只有一个,一旦他们踏入这片区域,更容易被伏击的,绝对是他们! 论用兵,汉人吊打周边一切泛胡圈子,包括任何非汉民族在内。 而且这里汉儿一般不去涉足,因为这儿是选定的一片军事交锋区,所以在这,也就形成了一片汉胡军事的真空区。 短时间内,绝对安全!再加上眼下征北军普遍一人双马的配置,绝对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绕过狭谷,再从代郡往东至上谷出渔阳。 等到胡人大军压至雁门,早就自侧翼备战结束的征北军,就可以在最正确的时候自胡人侧翼进行突袭,到那时候,雁门困局必破! 但是……征北军……到那时候也必然剩不下几个了…… “将军……我等为何不直接杀上龙城?” 听到身边军士所言,裴秀脑袋微微晃动。 “鲜卑不同匈奴,即便是我们杀入了龙城,也难解雁门接下来的困局……” 如果说匈奴同汉帝国一样,也算得上帝国的话,那鲜卑就是一些各自为战的部落在吞并了北匈奴的遗产后成长起来割据势力。 明面上那群家伙都是被束缚在了‘鲜卑’这个名义之下,可真要到了某些时候,他们瞬间就能分裂为许多各自的国家势力。 就如同春秋战国,各自虽然都被约束于‘周’之下,但是各自又有着各自的诉求。 除非出现一个如同始皇帝一般有着吞天魄力的伟人,能够以至强武力一一打破各个部落已有的一切,再强制吞并所有势力,否则的话,鲜卑,永远只能是各个部落各自为战。 “现在的龙城,可不是匈奴还在的那时候了……” “而且,我们现在这么些人……太过深入北漠,就是找死!可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胡人直逼雁门,只要能破了胡人的打算,即便是死,我等也能在史册上活个万年!” “你说说,哪个,值?” 先前说话的军士脸上就挂起了些许憨厚的笑,伸手在自个儿后脑勺抓了几下。 “我反正是不懂这些了,不过将军你说的能活在史册上万年,听着确实是比那要好上许多……” “嘿嘿……” 裴秀白眼微翻,笑骂道:“还说不懂?你可是奸诈得紧!” “赶紧吃,吃完继续赶路!时间还紧,不能浪费了!” “喏!” 随着周遭一群军士笑着的应喏声断断续续响起,他就从地上站起来舒展了下腰身。 “雁门守将你们知道?” “那是张文远将军的三子!” “当年张文远将军能够以八百人击破东吴十万军,而后直逼孙权帅旗,吓得整个江东听到张将军名号都不敢直呼。” “你们说说……” 裴秀脸上浮现一抹笑容:“我们现在这足足九百来人,还都人人配马,突袭一个胡人而已……” “能否取得当年张文远将军的战绩?” “能!” “当然能!” 所有军士顿时激动了起来,各自都抢着说话。 “就是一些狗屁胡人!怎么不能了?” “就算是三十万人,我也敢冲!” 看着激动起来的众人,裴秀咧嘴一笑,未曾沾染血迹的牙齿,明亮非常。 “对!就是一群胡人而已!” “我等必破其阵!” “此行……” 他环视一周所有军士,眸中爆出些许神光。 “有死!” “无生!” 而后就是一阵寂静,可这寂静也就只是维持了短短几秒,随即所有军士都咧开大嘴笑了起来。 “我等遵将军命!” “有死!无生!” 第99章 传说中的地方(九一八特辑) “少将军,你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 “这海上可不是长江,寻常好几月不见东西也是极为正常的!” 一个袖管和裤管都卷起半截的军士跟在少年模样的陆抗身旁苦口婆心的唠叨着。 只是那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站在船舱的甲板上,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半晌过去,陆抗才伸手揉了几下稍显疲乏的眼睛。 “老六,你说这海上,怎么哪儿看着都一个样呢?“ “这么长时间,我都快无聊死了。“ 刚出海时,他还稍稍有些兴奋,可这么两个月过去,每天看着最多有些波澜的海面,就算是神仙也会无聊起来。 尤其是在这船上,不能洗漱! 除非遇到了下雨天,当然,直接跳海里也行,就是海水入口的味道差了那么一些…… 叫做老六的军士脸上尽皆无奈:“少将军,咱再无聊也别站在船舷边成不?“ “要是浪稍微大那么一点你肯定就掉进海里了……“ 陆抗则是满不在乎地挥手:“无所谓!“ “我又不是没下去过……“ 说了半句,他的话锋陡然一转:“对了,老六你说那商贾说的是不是真的?“ “顺着这条航线真能到那什么瀛洲岛?“ “那玩意儿不是骗人的么?“ “不知道!“ 老六脸上也是满满的茫然:“少将军,我也不清楚啊,就是时常听有些渔人总说这海外有好些岛,然后我也没真正见过……“ “至于是不是真有那什么瀛洲,我确实是不敢乱说啊……“ 陆抗轻叹口气,又转身朝海面上看了过去。 “若是找……“ 噗嗤…… 一道巨大响动,直接将船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陆抗更是看着于海面上浮现了一半身子的大家伙直接傻眼,喉中‘呃呃’的声音半晌不息。 而后一个巨大尾鳍出海,重重砸落在海面之后,那个大家伙就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直到这时,陆抗才回过了神。 “刚刚……刚刚那是大鲲?” “我没看错?” “没错!!!!” 老六满脸兴奋:“小将军,那肯定就是大鲲了!” “那商贾没有骗我们!!!没有!!!” 知道一切事情始末的他,自然知道此次出海的目的,按着那商贾所言,见到了大鲲,那他们此行就已然成功了大半。 陆抗轻舔了圈嘴唇,眸底的兴奋掩饰不去。 “通知下去,先吃饭,而后加把力气,早日赶到瀛洲岛!” “在船上这两个月,吃鱼吃得我想吐!!!” “赶紧赶紧!” 总算是看到靠岸的机会了!等上岸,先吃肉! 两个月,足足两个月!这两个月除了一开始还能吃到点别的,之后的每天,除了几根豆芽,就是鱼,各种各样的鱼…… 水煮的、火烤的、晒干的…… 回想以往,他现在都想知道他怎么熬过来的!是毅力吗?不!是…… 是他大爷!玛德,赶紧上岸,谁现在还有空去想那些多余的? “喏!“ 老六应了一声,立即拔腿就跑,只是跑出去几步后他就反应了过来,当即转头看着陆抗。 “对了,少将军,今天吃什么鱼?” 陆抗脸上表情一滞,看着老六极其认真的脸,喉头连着蠕动了好几下。 “吃……” “吃烤鱼!” “哎!好嘞,少将军稍等,我这就去安排!” 随着老六的离去,陆抗就捏紧了拳头,脸上满满的悲愤。 他何时受过这等屈辱了? 不行,回头登陆上岸了必须得补回来! 等陆抗再看向大海的时候,这次他总算是重新有了刚上船时的感觉…… 只是看着看着,他又陷入了平静。 看到了大鲲,就代表着成功了一大半……现在的问题是,另外的一小半……究竟有多小? 一个月?还是一个半月? 想到这里,陆抗眼皮就跳动了起来。 早知道把那商贾直接绑上船了……失策了! 有那家伙在,最起码能知道还有多少时间…… 随着天上的云层渐厚,老六的声音就重新在甲板上响了起来:“少将军!鱼烤好了!吃饭了!” 一时间陆抗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滴冰凉落到脸上,他才若有所觉地抬头往天上看了过去:“又要下雨了啊……” 若是论及天气无常,这海上远比江东更甚。 江东起码下雨前还有那么点先兆,可自从到了海上,雨啊风啊之类的天象,从来就没有先兆。 那可真就是说下雨就下雨,甚至有时候不说下雨它都会下雨。 天象之乱,简直堪比汉末之初…… 随着雨滴变大,他就转身往船舱里走去。 海上下雨,可以说基本上就没有那种淅淅沥沥的小雨,再加上些许狂风,可以说这种天象下还能站在甲板上的,除了傻子就只剩傻子了…… 好在他也不是傻子,自然就不用犯傻似的站在甲板上了。 等他进了船舱,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群正襟危坐着的军士,在他们面前,齐刷刷摆着一份烤鱼,只是有的看着还有些焦糊。 很明显就是他们自己烤的……这也算是长时间的海航中的一点乐趣了,但本着食物不能浪费的原则,谁弄的谁吃掉就好了。 “行了,都吃!还磨蹭什么?吃完了加把劲,争取快点到瀛洲!” “喏!“ 声音落下,甲板上的落雨声也是瞬间变大,由滴滴点点变成了大水泼洒。 很快,甲板上的声音就渐渐消失在了众人耳边。 等到陆抗走出船舱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看着极其真实的岛屿漂浮在大海之上。 “又是这种东西……“ 他嘴角微撇,伸手往那浮岛所在的方向指去。 “全速前进,闯过去!“ 在海上这么两个月,这种蜃景可不是第一次见了,刚开始他还以为这玩意儿是真的,结果近了之后才发现,这玩意儿就是一看得见摸不着的骗人玩意儿…… 当然,基本上每一次出现蜃景他们还是会去查看一番,比较陆地难得,若是真遇上个岛屿,那就能上岸歇歇了,这样一直在船上待着,说真的也没有那么舒服! 随着船的加速,很快他们就没入了蜃景之中。 陆抗更是满脸平静。 失望多了,自然就不抱什么希望了,而不抱有希望,也就自然不会失望了。 “继续前进!“ 军令下达,舰船的速度很快就提了起来。 只是在穿过了那蜃景之后,他却再次看到了远处一片看着不小的蜃景…… 当即陆抗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又是这玩意儿?耍我一次还不够?“ 声音落下,原本站在他身旁的老六则是喃喃了起来:“不对啊……这玩意儿……怎么是趴着的?” “什么趴着?” 陆抗反嘴问道。 老六脑袋晃动了一阵,而后又看了好一会儿远处那蜃景,眸子里满是认真。 “少将军,你看那个!” 他指着远处:“之前咱们遇到的,包括刚刚那个蜃景,都是飘着在海上的。” “现在这个是趴在海上……” 话没说完,他就立马反应了过来,包括陆抗也是。 两人互相一个对视。 “到了!” “老六,吩咐下去,全速冲击,准备登岸!!!” 陆抗眼底满满的兴奋,不容易啊,这么久总算是看到个陆岛了…… “喏!!!” 老六也是满脸兴奋,在陆抗说完之后直接转身跑掉。 在船上待了这么久,真要登陆上岸,可不得准备一番,什么弓弩刀枪都得备齐咯,毕竟谁都不知道眼前的这座岛上面究竟有些什么玩意儿…… 陆抗更是在船头望眼欲穿。 他已然看到了岛上诸多野兽。 譬如……野猪、野鸡、野鹿…… 随着舰船迅速靠近,陆抗喉头的蠕动变得更加频繁了起来,每一秒都有着相当量的口水泌出。 在到了舰船近陆的极限后,陆抗也不管什么其它的东西,直接纵身一跃,跳进了大海,也就是几个眨眼,他的脑袋就出现在了远处。 在他身后,入水声更是如同大年饺子入锅一样分毫不停。 短短时间,整个舰船上就剩下了几个留守的人,其余人如同一群游鱼朝着岛上而去。 等到彻底出水,陆抗脚踩地面的时候,动作反倒虚浮了起来,如同喝醉了酒一般。 当即,他索性就直接坐倒在了地面的沙子上,看着那群后面一一出水的军士宛若喝醉了的样子,直接咧嘴笑了起来。 那些后面上来的军士,在看到陆抗之后,则是齐刷刷学起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就是常年在船上待着的后遗症了。 习惯了那种颠簸晃荡后,接触到地面的时候身体反而就不会怎么适应了…… 休息了许久,在感觉到那种天旋地转消失后,陆抗就缓缓站了起来,而后他就朝着众人一笑:“赶紧的,都给我起来,先逮点东西!“ “吃了这么长时间的鱼,你们也不烦?“ 周遭军士齐刷刷笑了。 “喏!“ 鱼那玩意儿,偶尔吃可以,作为菜肴也不错,可就是不能当主食去吃,吃多了是个人都受不了…… 而后一群人立马翻身而起,齐刷刷抽出了腰间长刀,直接跟在陆抗身后狞笑着朝丛林里逼去。 …… 伴随着一阵阵鸡飞狗跳,鸟鸣兽吼,陆抗第一个打丛林另一头钻了出来,只是与进去丛林时不同,此刻的他却是一手抓着两只毛色鲜艳的野鸡。 “呸!“ “什么破虫子,还往我嘴巴里面飞……“ 骂完,他就把脸埋进那已然陨命的野鸡羽毛之间深深嗅了一口,而后抬起头来。 “呕……这味道……呕……” “呕……想死我了……呕……” 纵然那股子腥臊味远比中原的那些野味更要重得上头,可他脸上还是带着极为欣然的喜色,毕竟腥臊虽重,可再怎么着也比那顿顿鱼肉要好? 下一刻,在他身后好几十人各自抬着或者抱着他们各自的猎物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只是在所有人钻出来的瞬间,他们就愣在了原地。 “那个……少……少将军……” “干嘛?!?” 陆抗睁眼朝老六看了过去,眼底尽是不满。 好不容易搞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你还打扰?过分了! 老六眼皮连眨,用手指着陆抗背后:“少将军……你……你看后面!” 陆抗眉头轻轻挑起,而后便把眼睛眯了起来。 后面?后面难道有什么东西? 只是瞬间,那两只陨命的野鸡就从他手中飞了出去,而后长刀反光射出,伴随着他整个人的转身指向了后面。 而后他就看到了极其辣眼睛的一幕。 个几乎不着片缕、削瘦到几乎皮包骨头且浑身沾满泥污的男子面朝他们跪在泥地里死命地磕头。 一下一下地用额头将泥水砸地飞溅。 陆抗本就已经泛黑的脸上微微一红,而后满脸尴尬的将长刀收了起来。 “咳咳……” “老六……” “以后有什么情况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知道了么?” 老六眼皮眨巴了几下,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抗就回头瞪了他一眼。 当即他的脑袋就疯狂上下晃动起来。 开玩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很明显陆抗已经羞恼了,再不识相点,怕是他今天就不好过了…… 在看到老六的动作后,陆抗脸上的红晕才消散了开来,纵然原本他脸上本就看不出来有什么泛红的样子…… “都把兵刃收起来!” 很明显,现在他们眼前这几个男子,就是普通农户,可问题是,为啥这些农户不着片缕?而且看这耕作方式……好像很落后? 还有田亩的规划,完全就是左一块田地,右一块田地…… 砸了两下嘴唇后,他就往老六所在的方向后退了两步,将声线压低了下来。 “老六,咱们莫不是跑到中原哪儿了?” “中原还有这么……这么……” “这么贫苦的地方。”老六开口补上了陆抗的半句话,而后他又晃动了脑袋。 “少将军,中原不可能有这样的地方,绝对不可能!” 那个早就被曹家完成了一统的地方,可是比吴国要富庶上不知道多少倍。 当然,更不用说吴国,就算是三国之中最弱的蜀国,也绝对没有这么贫困的地方。 蜀国再不行,可也不会有人连个衣服都不穿…… 那不是伤风败俗嘛! “而且咱们的航向也没有问题……” 陆抗和老六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存着些许的不可思议。 “这就是瀛洲?” “假的?!瀛洲不是神仙地?!?!” 第100章 曹宇请命 “既如此……” 看着四周已经吃完的众军士,裴秀微微一笑:“上马!” “喏!!!!!” 声音落下,一众人直接全数翻身上马,只是略略整理,所有人就动了起来。 依旧是裴秀领头,身后众军士跟随。 马匹的速度也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提了起来,可当提速到一定的上限后,他们就压下了马匹的速度。 军情要紧,可战马同样要紧,必须让战马保持住足够的体力,才能够应付中途出现的偶发性事故,同样还有破阵,这种事,步战可没法做到! 所以无论是从哪方面考虑,马匹都是军士最为重要的伙伴,其次就是那挂在身上的兵刃弓弩了。 身为军士,兵刃最重。 若是连自己身上的兵刃武器都看不好,那也就没必要当兵了…… 随着他们远去,雁门太守府中…… 傅容手中的毛笔在绢布上落下了最后一笔,待到墨迹稍干,他就动手将绢布卷起来封进了一个竹管里面。 而后他就把竹管应该封口的一侧直接浸入了早就融化好的蜡油里。 手上停留了约莫两个呼吸后,他动手将竹管提了起来,而后眼睁睁看着竹管上的蜡油冷却凝结,也就是蜡油凝结的第一时间,他就再度将蜡油浸入了其中,但也就是停留了一瞬。 等到再次提起竹管的时候,他就把手上早就捏好的灰烬洒了很薄一层在封口处。 而后又是重复先前的操作。 浸油、冷却、再浸油,再冷却。 足足十来次后,他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唉……” “时间不等人啊!” “进来!” 默默叹了一句后,傅容便拉高了声线朝外面喊了一声。 随着他声音落下,早就在厅外候着的驿者就小跑了进来。 “见过太守……” 傅容轻轻摆手,将那竹管拿出来放在一旁。 “加急军情,早报洛阳朝廷,不得延误!” “喏!” 驿者上前两步,从傅容面前的桌案上拿过竹管,查验一番后,他就当着傅容的面开始了收拾。 说是收拾,其实也就是将那小竹管放进了另一个他带来的另一个较大的竹筒里,而后将那竹筒死死绑在了胸前,又在外面覆上了几层麻布。 待到他收拾完,他胸前除了能看见些许竹筒的轮廓后便再也看不见什么了。 “太守,属下且去了!” 傅容则是轻声道:“去,马匹也给你选了最好的,路上千万小心,雁门安危就在你手里了!” “喏!” 应了一句后,那驿者直接转身往外面走去,同时他就从一直以来随身的包裹中抽出了那最为鲜艳美丽的正红色翎毛,动手插在了头顶帽子上。 红翎军情,代表着的,就是最为重要的军报。 而同样的,这也代表着送信驿者的性命。 大多头顶插了红翎的驿者,基本上都逃不过累死的宿命,就算不死,估计也差不了多少,不在床上躺些时日,基本上也没有啥恢复的可能。 傅容更是看着驿者头顶那根红色翎毛愣神了好一阵。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听到胡人敢南下雁门的消息了……从来都只有将士从雁门出去打击胡人的,可这胡人南下打算由雁门入中原的消息,好像自大魏立国就没有听到过? 这么一算,他好像成了胡人选定的那个软柿子啊! 越想越气,傅容便直接动身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该死的!欺负我不成?偏偏选了我在雁门的这时候来……不行!得让昭武把金汁先备好了!” 守城三大宝,滚木擂石老金汁。 其中金汁最是阴损,只因为那玩意儿用的时候要先给它煮到滚烫,到了用的时候,直接一大锅一大锅泼下去,基本上就没有几个人能熬得过去。 若是再阴损一些,还可以备好了生石灰…… 倒完金汁洒石灰……可远比只用石灰更要命!本来一波金汁下去,基本上就已经是药石无医了,再加上石灰,就可以直接宣告死亡了。 这个傅容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他也确实不想那样做。 上天有……呸呸呸,反正就是不能做得太缺德,不然到时候怕的,可就远不止是敌人了。 武安君的例子可还挂在前面呢!哪能随便乱来? 出了太守府,此刻入眼的雁门就比平日里显得萧条了不少。 这就是雁门身为边关一大郡与中原各地的不同了,虽然平日里在雁门闲逛能看到的百姓也没有说少过,可真要遇到事情了,那些青壮,绝对能在第一时间化身为合适的劳动力和战力。 至于老幼妇孺,大多就是处理一些后勤方面的事情了,没事做的话,他们基本上也不会添乱说什么有的没的。 傅容则是早就习惯了这样,毕竟也在雁门待了这么久了,说不习惯那是假的。 一路前行至城墙根下,还没说话,他久以及嗅到了一股子腥臊夹杂臭烘烘的独特味道。 虽然这味道确实上头,可在闻到这股子味道的第一时间,傅容就确认了一件事。 那就是张豹早就把应该准备的东西都给准备结束了! 在张豹身旁,有个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傅容的军士也是在第一时间就直接开口:“张将军,太守回来了!” 张豹微微愣神,而后放下手上的东西抬头顺着身边军士的手指看了过去。 再看到傅容捏着鼻子凑近金汁的时候,他眼皮就连着抽了好几下。 这老头子还有什么特殊爱好不成?把脑袋伸到金汁上面?干嘛? 只是傅容却在把脑袋伸到金汁上面后就直接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不等他细闻,一股子气息就直冲他眼睛卷了过来。 当即他双眼就蒙上了一层水花。 辣眼睛啊!陈年老金汁果然够辣眼睛! 他也就是把脑袋伸过来就已经受不了了,可以想想那些被金汁浇了一头一身的家伙会如何了,而且还是被煮到滚烫的金汁浇…… 想想就让人胆寒! 远处张豹看着傅容一会儿探头到金汁上面闻一下,待到脑袋移开之后就大口呼吸…… 然后又是一轮循环往复,连着好几轮后,张豹眼中也就带上了些许疑惑。 “这金汁……还会上瘾?” 他就差在额头上刻上‘疑惑’和‘不解’两个词了。 那一群他身边的军士看着傅容的举动极其稀奇,一个个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死死盯着傅容,看他接下来还有什么举动,只是看他们眉眼间却是带着些许的期待。 就像是希望接下来傅容能干出一些好玩的事情一样…… “张将军……这,我听过喝酒有瘾的……也听过吃饭上瘾的,可这……” “这……这对金汁上瘾,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说话的军士随后又猛瞅了好几眼傅容,眼中颇有些迫不及待。 张豹看着众人的表现,就是一阵沉默。 “咳咳……” 没有得到众人的反应,随后他就再度提高了音量:“嗯……哼!” 这下子周围所有军士才好像是反应了过来一样转头看向张豹。 “看什么看?都继续做该做的!” “太守自己的事情,你们看什么?!” “不知道非礼勿视?嗯?” 几乎所有的军士,都是在同时摇头,只是到了一半他们立马就改成了点头。 张豹眼底一抹无奈消逝,而后他就直接瞪了众人一眼:“既然知道,还不去做你们应该做的?” “在这儿待着干嘛,还想看?” 后文都没有,谁不想? 只是想归这么想,做的话可不能这么做…… “喏!” 应了一声,众人立马作鸟兽群散。 只有张豹,最后瞥了傅容一眼后就默默转身。 说他不好奇那是假的,可问题是假的又如何?这玩意儿是傅容自己的癖好,别人无意间看到了,那没事儿,但问题是,你不能刻意去看。 刻意去看了,那是无礼! 至于傅容……反正他现在也看不到,傅容想要对金汁做什么就做什么,眼不见为净。 也就是在他继续动手开始干活的时候,傅容也停下了动作。 该说不说,先前他就觉得有哪儿不对,现在算是真的察觉了…… 哪儿有一个正常人离金汁这么近的?还是刻意靠近的那种…… 想到这一层后,他就转头往左右环顾了一圈,当即心下稍定。 还好没人,要是有人的话,他可究把这张老脸丢干净了…… 在稍稍打理了下衣衫后,他就直接动身往城墙上面而去。 短短时间,他就来到了城墙顶上,随后直接动身往张豹而去。 只是在他经过,几乎每一个军士都要抬头看一眼,更有甚者,远非一眼…… …… 红翎南下,只要不是刻意拦住,在大魏那基本上就是畅通无阻的,就算是在城中纵马伤了人,那也是被伤之人的责任。 在这种情况之下,但有红翎,基本上选择的路线就是最短、最省时间的路线。 可即便是这样,等到洛阳,也依然是几日后了。 而且半途上,驿者每经过一个驿站就要换一匹马,然后全速赶路。 所以等他到了洛阳的时候,马匹虽然依旧神采奕奕,可人却依然是快到极限了。 “雁门急报!” “雁门急报!!” “雁门急报!!!” 看见红翎,洛阳守门的军士也是直接疏散人群,将入城的大门空出来,将其放入城中。 等到红翎远去,守门的军士中便有一人直接离开了。 “雁门急报……” 声音由无至有,由小至大。 原本还端坐在朝堂上的曹芳直接站起了身子,在往角落里瞥了一眼后,他就直接动身往朝堂外而去。 朝堂上剩下的朝臣,也都是一一跟在了他后面。 一出朝堂,曹芳就看到了那个极其刺眼的红翎。 驿者早已下马,一踉一跄地努力往台阶上面跑着,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 “雁门急报……雁门急报……” 就好像除了这四个字,他再也什么话都不会说了一样。 看到驿者这样,曹芳便轻叹了一口气。 又是这样,单单凭着意志力在撑着。 “大将军,去让他停下来,然后把军报拿回来。” 曹爽微微一愣,而后直接行礼道:“喏!” 说完就直接动身将那驿者拦了下来。 “军报在何处?” 脸上纵然淡定,可被驿者那么一撞,他也是暗暗叫苦。 毕竟就算是他不曾落下武艺,可来送信的,尤其是送红翎信的,又有哪一个落下过武艺? 要知道那种寻常人根本撑不下来长途奔袭!就算是普通军士,没有经过训练的情况下,也很难撑得下来这种长途奔袭。 那个驿者在被拦下后,就动手往胸前一指,而后就彻底昏厥了过去。 曹爽在从他身上摸出来那个竹筒后,直接就转身往回跑了起来,待到近了,他就双手把竹筒送到了曹芳面前。 “陛下,军报取来了……” 曹芳轻轻颌首,冲着一旁的李常看了一眼。 等到李常查验完,将最后的绢布送到手里,他就退开了几步,将曹芳身边空了下来。 至于曹芳,则是越看军报神色越加冷然,直到看完,他便淡定地将绢布叠了起来。 “鲜卑联合羌胡伏击夏侯玄,夏侯玄重伤昏迷,现在在雁门修养。” “胡人没有止兵,反而是打算南下!” “谁愿意领兵北上?” 声音堪堪落下,曹爽眸子里便闪过了一丝神光,只是随即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他能否领兵,现在可不是他说了算的必须要看曹芳怎么安排。 也就是几个呼吸,曹宇直接一个踉跄站了出来,满脸尴尬之色。 曹芳眸底闪过一丝意外,而后便往曹宇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燕王可是想要领兵北上么?” 说实话,曹宇能够站出来,他还是满意外的。 毕竟这位可是出了名的推辞狂。 干事情不来几次推辞那就打死不做。 曹宇稍稍纠结一番,而后便直接咬紧了牙关。 “陛下,臣自请带兵驰援雁门!” “不破胡,誓不还!” 曹芳则是又看了一会儿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绢布递向李常。 “去,拿给燕王看看!” 在接过绢布后,李常几下就来到了曹宇面前,而后腰身微弯。 “燕王殿下……” 第101章 军抵雁门 看着那张已然到了眼前的绢布,曹宇抬头望曹芳看了过去。 曹芳只是轻轻点头。 当即他便拿过了那张写满了军报的绢布,将之打开后看了不大一会儿,眼底便带上了些许疑惑。 “可有何不妥?” 随着曹芳声音落下,曹宇双唇轻抿,而后便缓缓开口:“陛下……这上面说……大量胡人南下……” “这大量……究竟是多少?” 别的不说,就算是想要出兵,首先一个就是敌人的规模要清楚。 可这现有的战报上……别说规模了,就算是一个大概的规模估计都没有,这怎么出兵?出多少兵才行? 少了送菜,多了浪费。 曹芳略略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轻轻摇头:“不知道!” “不过若是仅仅能靠着埋伏就让夏侯玄麾下的人败退,胡人最起码也应该是征北军总数的一倍到两倍才行。” “至于两倍以上,应该不可能,否则的话,征北军绝对没有丝毫可能去逃出来一部分回雁门报信……” 一般埋伏的人数超出被埋伏人的两倍以上,那基本上就会完成对于敌军的全歼,想逃出来一两个人,那起码要付出十倍的军力牺牲,即便如此,也绝对不是完全可以保证这逃出来的几个人后续还能活着回去…… 像征北军这样,还能有人活着,并且保持有相当量战力的情况,所能推断出来的,就只有胡人出动的兵力其实并不多! 起码是有着一个兵力上限的。 曹宇吞了口唾沫,看着曹芳的眼神中有着丝丝恐惧。 这还是个人了?还是说一个人的天赋真就能恐怖到这种地步? “这样……” 曹芳手从下巴处离开,落到了面前的桌案上,手指敲击了一会儿后缓缓开口。 “朕给你一万两千人,先守好了雁门,若有机会,谋求反击,若没有机会,那就死守雁门!” “缺的物资,先从太原、常山、中山三地去调。” 说完他的眸光就落到了曹宇身上。 “胡人有一个南下,朕饶不过你!” 以三郡物资供给,再加上一万多精兵和雁门本郡的兵源,如此之下,若是曹宇都还守不住雁门,那就只能证明一个问题。 曹宇,不堪一用!即便是作为武帝之子,这次守不住雁门,也没有任何一人能给他说话! 只是曹宇的眼中却闪过了丝丝轻松。 一万两千人,再加上三郡供给的守城物资,都这样了,若是还守不住,那他也就不用混了,直接自裁更好。 “喏!”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守城就好了,至于说反杀胡人,他也根本就没往那方面去想。 开玩笑,反杀胡人哪有那么简单?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尤其是人和,也就是人才,他麾下又没有什么精通兵法的人才和那种万人敌的猛将,就这样,反杀基本无望。 所以他此行,守好了雁门就已然是一大功了。 曹芳则是瞥了他一眼,而后将目光迅速移开。 “遣人将此消息送往雍凉太傅处,让他盯好了安定至武威一线,若遇胡人,即举兵杀之,勿需仁慈!” “喏!” 说完曹芳眸子就闪烁了好几下,只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把最后的话说出来。 既然西蜀已经动兵了,按理来说,东吴不可能没接到西蜀的消息。 再加上先前入吴的那些探子所放出去的消息,两两相加下,东吴必然出兵!可现在却没有接到东吴出兵的消息……他也不能肆意猜测。 否则必然会让一部分感知较为敏锐的朝臣对这其中的事情有所怀疑。 如此之下,得不偿失。 “陛下……” 就在曹爽咬牙的时候,卫臻却站了出来:“老臣觉得,应当遣人注意下东吴的动向了……” “现在西蜀和北边的胡人都已经有了动作,若我为东吴陆逊,必然不会错过这个出兵的大好机会……” 只是这于东吴而言的大好机会,对于大魏来说,却是一个极其糟糕的事情。 毕竟这样以来,大魏就算是三线开战了,而战线拉得越长,则是越容易拖垮一个朝廷。 就算大魏坐拥大半天下,要撑住这三线,其实也并不容易。 曹芳心底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果然还是有人能注意到这方面的东西…… 这群能待在朝堂中的家伙,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废物,只是大多不怎么愿意开口这倒是真的了。 开口未必会错,但不开口就一定不会错! 这就是在朝廷中活下来的至理。 “司徒所言有理……” “既然如此……” “大将军曹爽,你可愿领兵屯于襄阳,若察觉到了东吴动向,立即遣兵入洛阳,朝廷再增派兵马。” “如此,可否?” 曹爽眼底闪现一抹惊喜,领兵一线,可远比待在洛阳做一个虚权大将军要好上不少。 再者说了,面对东吴,曹芳也不能给他一点点人马去! “喏!臣大将军曹爽,领命!” 曹芳则是微微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等到目光移向桓范的时候,桓范就主动站了出来。 “陛下,近来农垦尚好,并无什么变化……” 今年以来,大魏境内本就风调雨顺,粮食方面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太过意外的了,只是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这粮食丰收之前的时候,若是举兵规模大的话,粮食还能不能撑得下来那可就是一件真事儿了…… “嗯……” 略略沉默一阵后,曹芳再度开口:“军队粮草后勤方面呢?可有什么问题?” 桓范轻轻咬牙,刚想说什么,然后就看到在朝着他微微摇头的卫臻。 不可说,不能说! 既得利益者的利益绝对不能破坏,否则他就是找死。 到那时候,曹芳都保不下来他! 见状,桓范还是把心头的那一道强烈的诉说欲望死死压了下去。 祸不及家人这条,从来都不是世家行事准则。 “回陛下,就是粮草这方面,臣担心……怕是要等等夏收了……” “无妨。” 曹芳轻声笑道:“保证好前线将士的粮草那就够了。” 至于说粮草够不够……不够那不是还有别人贡献么?要从某些人手中掏点粮草出来,那还不简单? “喏……” …… “将军,前面就出我大魏的边界了!” 随着一个军士的出声,裴秀便放松了在马腹夹着的双腿,而后轻轻拉动了缰绳,控制着身下的马缓缓停了下来。 “要进胡人的地盘了啊……” 裴秀默默自语,而后眼神便坚定了下来。 不就是胡人?有什么可怕的? “兄弟们,准备好没有?我等一旦出了大魏,随时有可能遭遇胡人兵马……” 出此一关,生死再不由己。 “也就是说,我等此行,再无任何退路,若是此刻回头……” 不等他说完,军士中便响起了一道声音:“将军你这是什么话?” “我等多少兄弟因为中了胡人的埋伏而死,眼下这胡人就在面前了,你说这话,莫不是看不起咱兄弟们?” “别的不说,就算是只能杀得了一个胡人,我等都没有亏!” “遇到了胡人又怎样?若是胡人真遇到了咱们,只能算他们倒霉!!!!” 于现在的他们而言,杀胡人报仇才是铭刻于心底的那一抹执念,至于说真的破雁门之困,那反倒是次要的了。 民族大义、朝廷大义谁都懂,但是懂归懂,真正说过来的话,那些死在眼前兄弟更能让他们这群人点燃心底有关于活着报仇的希望。 裴秀深深吸了口气,他又不是不懂眼前这些军士们心底的愤怒。 要知道他虽然是在夏侯玄出兵之前才加入的他麾下,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早就融入了征北军这一个大集体中。 人生三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过。 真正在军中之后,才能体会到军中那牢不可破的感情,那是可以将后背完完整整交出去的兄弟! 可就是这样的兄弟,却眼睁睁死在了自己眼前,放谁都得铭记一辈子。 可除了这一点外,他更是军中主将!身份于此,自然有职务于此!尤其是他的职务是朝廷所赋予的。 军中,公在私前,这一点,无可置疑。 “此行,先解决雁门可能会有的困境!” “若是我等还能活得下来……” “本将带你们,再继续报仇!如何?” 一阵沉默之后,剩下的那些军士才同时出声道:“我等谨遵将军所言!” 裴秀轻轻一叹:“你们也无须如此……要知道,我等冲乱胡人也是可以杀敌的!” “到时候,报仇解围,一并而行,也算是履了我等职责了。” “无愧朝廷,也无愧于那些拼命护卫我等破开胡人埋伏的兄弟了……” 说完,裴秀双腿就再度轻轻加紧了身下马匹的腹部:“走,出发了,时间要紧,拖延不得!” 闪电战的概念,早在霍去病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现在他们不过是拿来复刻一番而已。 更何况他自己,就对于地形这方面极为敏锐,自然也最为适合这种闪电战的方式,期间除非偶遇了敌人,否则的话,他在到目的地之前,所有的路程基本上都是畅通无阻的。 这等天赋,几乎就是刻意为了闪电战而生的。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后面所有的军士就催动了马匹跟着裴秀往北而去。 在他们南侧一部,就是渔阳。 …… 洛阳欲往雁门,一路要过三郡,分别为河内、上党、太原。 若是人少,可以在奔袭中选择绕开这三地,选择最近的路途至雁门,可现在曹宇所领的兵马,已然过万,就算是蚂蚁,一旦真过万了,看着都是黑压压一片,自然更不用说人了。 军队只要过万,那就必然是浩浩汤汤,一眼望不到边的那种,更别说这一万二千人还包括有不算在人头以内的马匹、粮草物资。 这些若是综合算起来…… 那就不是人眼可计数的了。 而曹宇所领的兵马,又不是中央军那种新型的兵,若是想到雁门后还保证有足够的战斗,那行军速度的上限就必然会有所限制,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每经过一郡,他们都要补充一下军中物资,这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否则真到了雁门,后续物资在短时间内运输不到,军中所带物资又消耗殆尽的话,势必会引起士兵的哗然…… 别说乱世,就算盛世,大多数当兵的,不也还是为了那一口饱饭? 饭你都让下面人吃不饱?那哗变都算是轻的了…… 各种情况之下,等曹宇带着麾下士卒从太原出发的时候,已然就过去了足足十五日,这在后世绝对是不可想的。 那种时间就是结果的年代,十五天,很有可能就已经有一场甚至几场中小型战争结束了。 从太原出发至雁门,一路上又是各种山岭遍布,而且密度更是要大于洛阳至河内、河内至上党的那两段路…… 如此之下,等曹宇带着的大军到能够看见雁门的时候,又足足过去了五天。 随着探子回报的消息,曹宇也算是心下稍稍安定了。 “雁门暂时无碍!“ 不仅仅他,还有副将也是放下了始终提着的心。 这种驰援最怕的,其实就是被驰援者撑不到援兵的到来,不过还好,雁门始终是边境大关,短时间内挡住胡人,其实本就没什么难得,更何况还有人提前告知了消息…… “将军,我等要加快速度了……” “若是雁门真在我等刚到的时候破了……” 虽然他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但是谁也都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曹宇更是抿紧了嘴唇,略略沉默后他就直接开口:“传令下去,全速前进,今日之内,必须要到雁门!” 军令下达,不从者斩! 他身旁几个副将齐齐行了一个军礼,转身往各自直属的军中而去。 在几人走后,曹宇轻轻吐了一口浊气出来:“还好啊!” “雁门守将却是没有让我失望……” “若是这么点时间都撑不住,我就只能强攻雁门了……” 雁门若失,首追守将之责,其次就是援兵主将,若是雁门一破,守将能活下来的机率小之又小,那朝廷所能追究的,就只有援军主将的责任了。 若是能夺回来雁门,那功过相抵,可若是夺不回来……那抱歉,直接军法处置就好。 背锅的人总要有的,否则若是其他人都犯了错,难不成也不追究? 那朝廷算什么?一群小孩子玩的过家家? 第102章 交接试探! 大军迅速接近雁门,在距离十丈左右的时候就停了下来,纵然所有人都穿着魏军的制式军服,可该走的程序依旧得走。 “去让人把城门打开,就说燕王带兵驰援已至。” 说完之后,曹宇便把目光移向了城墙头上那为数不多的人。 作为边境一大关防,什么情况下这面向于中原的南门会只有这么点人? 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北部有敌!而且是值得雁门留守的军士大多聚集到那边的敌人。 “看来胡人已经来了啊!” 只不过如此寂静,属实是一点都不像胡人的作风…… 随着一副将的前行,雁门城墙上便探出来了一个人头,看着下面身着魏军制服的副将,直接大手一挥,而后便是好几十把大弓从城头探了出来。 “下面何人?” 被几十把大弓指着,城下站者的,就算是神仙也得心慌,更别说区区一个副将。 只是瞬间,他额头便浮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乃车骑将军燕王曹宇麾下……” 话没说完,城头上便飘下来一句:“停!开门!” 曹宇的名号,基本上大魏是个人都听过,更何况这人只是被弓指着就能怕成这样,必然就不会是胡人过来骗城门的了,虽然胡人也基本没可能绕开北、西、东三个门到南门…… 不过该确认的还是要确认一下的。 城下副将先是微微愣神,而后才反应了过来。 不过虽然纳闷为什么城墙上那人只是听了半句话就敢放他们进城……可这也不是现在最重要的,现在最重要的始终只有一点,那就是进城。 援军到了,若是连城都进不去,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而后他便直接纵马转身往曹宇所在的地方而去。 看到城门打开,曹宇也不等副将回来,直接重新催动了马匹。 而后大军又开始了行进。 等到那副将和曹宇碰头,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可不等他说出什么,曹宇就直接御马越过了他,朝着雁门城内而去。 一抹尴尬于脸上浮现,那副将在轻吞了下口水后也直接顺着大军跟了上去。 初一入城,曹宇就看到了那站于城头当中的一个少年,只是看那身甲衣,他就确定了眼前这人绝对不是什么一般军士。 果不其然,在曹宇接近之后,那人直接行了一个军礼。 “征北将军麾下中郎将郛(fu,三声)休公彦见过燕王!” 中郎将? 曹宇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之前他何时见过年纪这这么小的中郎将了?眼前的这个郛休……绝对是第一个! 而且,要知道夏侯玄在朝中的声誉,绝对不是什么废物。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小子,能力上绝对过硬!不可能是什么废物。 “征北军……” “你可愿来本将麾下?” “若是立功……” 郛休则是笑着摇头:“多谢燕王好意。” “在下现任雁门南门守卫职,不得私离!还望燕王见谅!” 听着郛休口口燕王、声声燕王,完全就没有一丝愿意唤他军职的曹宇,心底陡然生出了一丝恼怒,脸上神情也是瞬间冷了下来。 “太守府在何处?” 有能力又如何?一个不识好歹,不体人情的愣头青,真当他的能力天下仅有了? 更何况夏侯玄找得到,他难道就找不到几个有能力的下属了? 郛休则是毫不在意地笑着:“燕王可顺大道而行,自然可以看得到太守府所在!” “只是……这……” 他伸手指向了跟在后面的那些军士。 这么些人,你不做做交接和安排?直接带这么多人去太守府?怕是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而且,要知道,现在夏侯玄还在太守府中没有醒过来呢!人少了去,万一有点歹心,太守府的守卫就能制住,可若是人真的太多……别说制住了,怕是太守府的主人都得换一个!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算是军中的惯例,武人领兵在外,可一直都是有杀人的权利的! 到时候他曹宇杀了傅容,不就是一句话的问题,最多过后被曹芳呵斥一下…… 当然,傅容死归死,可万一这人对夏侯玄也起了杀心呢? 在守城大功下,就算他一下子杀了傅容和夏侯玄两人,只要最后给出来的理由合适,曹芳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这可不是说说而已!真到那时候,别说处罚了,曹芳只要扣下一点点封赏,那就是错! 曹宇这才反应了过来,面色冷然地看了眼郛休后,他才伸手点出来了三个副将。 “你等留下,同他做下物资交接,还有了解一下驻防安排,等本将军回来之后,再做布置!” 听到曹宇重重地咬了下‘本将军’三个字后,郛休嘴角的笑意没有几分变化,只是眼底却多出了点点不屑。 车骑将军又如何?一个此前就没怎么带过兵的,纯粹靠着武帝余荫而混在武将一列的二世祖…… 真不知道曹芳看重了他哪点?值得给他一个位比三公的车骑将军位? 只不过既然懂得规矩,那也还好。 在看着曹宇带着剩下四名副将离去之后,郛休转身看向了那三个还骑在马上的副将。 “三位不知还要在马上待到何时?” “不亲自走走,如何能看得出来这雁门的布防?” 为将者,哪有端坐于军帐之中的道理?就算是夏侯玄,哪次出兵不是身先士卒? 只是……若时间真能倒流,他反倒希望那次夏侯玄没有身先士卒! 只可惜时间从来都是向前走着的。 听到郛休说话,那三个副将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便从马上跳了下来。 “我三人等见过郛中郎……” 客气一句,三人中看着最为年长的那个直接开口问道:“敢问郛中郎,这物资交接……??????” 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这三人没有任何挑衅意味,郛休也是乐得同他们好言相向。 “三位请点一下物资,然后将所有物资列出来交给我就好了。” “于这南门驻守,清点交接物资也算是在我本职以内的东西了……” “至于后续的运输物资至仓储地,还有后续的分配物资,全都由我一力担之,诸位倒是无须担心太多……” 这也算是他在征北军中所主要负责的东西了,也是傅容在了解了他们几个副将各自所负责的方面后交由他们几人自己选择的方面。 事实证明,雁门守将傅容,虽然不清楚他能力究竟如何,但是这人敢用人。 如此便足够了。 郛休刚一说完,那三人脸色就变了个色,直接用目光将之从头到脚扫了好几遍。 这么小,负责所有后勤? 这会不会有点…… 郛休自然看得出他们三人眼中的质疑,只不过他也不甚在意,毕竟真要说过来的话,有人怀疑才对,若是没人怀疑的话,那才是有问题! “三位,请!” 他也不需要解释什么,毕竟这是经由傅容给他的任命,有着正规程序和官方认可的,这可不是开玩笑。 那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而后便轻轻点头。 既然如此,那不妨试一试?若是眼前这位郛中郎真做得来,那自然无碍,可若是做不来,现在试出来了,总比后面出什么问题更强! 郛休自然不在意眼前这三人想的什么,毕竟想再多,他干的事情,早就不知道干了多少遍了,自然是熟练得紧,区区一点物资,又如何解决不了了? 随着三人离去,他也就有空将目光移到面前这群尚未完全进城的军士身上。 只是看了一会儿,他就皱起了眉头。 单单以阵型论,眼前这群人是有着一定的秩序的,就是那种老兵自身在一次次战斗中和队友逐渐形成的默契。 但是,在这种默契秩序下,又存着很大量的一个混乱。 而且除此之外,军士也明显分成了两股,一股面色稍显苍老,但眼睛却是老兵的那种,漠然带着些许从容。 还有一股,很明显就是新兵了…… 看来曹宇麾下的这群人,也是老兵杂新兵了,这种模式无论是在大魏还是蜀吴二国都非常常见。 面对于烈度不高的战斗中,就会这样去练兵! 对!就是练兵!老兵带新兵上战场,只要新兵能在战场上活下来,三次战斗后,他们在战场上的心态就能磨练出来,然后将这群新兵带去烈度更高的战场。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战斗,新兵就能彻底晋升为老兵…… 但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样老兵带新兵的,在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只要没有强制去限制,老兵就会自动抱团,剩下的新兵只能在面对敌人的杀戮下被动开始抱团…… 这样一来,别说什么练兵了,新兵在完成抱团前,不被敌人屠戮掉五成都已经算是战场适应能力很强的了…… 这是他自身的体验,当时夏侯玄带着他们这群新兵上战场的时候,虽然打的是闪电战,可那种趋势已经很明显地展露了出来,当然,第二次开始,夏侯玄就提前调整了整个军团的布置,统一的一带三。 也就是一个老兵带三个新兵,到最后战争结束再统一进行清点。 一旦有哪个老兵手下的新兵全数阵亡,那那个老兵面临的就是军法的处置。 可即便是这种强制性的措施,整个军团还是在夏侯玄当着所有人的面处置了两三个新兵后才开始了逐渐适应…… 而现在的话,看眼前这些军士,还没开始进入战场,就已然隐隐开始了老兵抱团,新兵乱跑。 而且曹宇这个最高统帅还都没有分毫察觉…… 这样……不行啊! 守城难度可远比主动出击要高。 主动出击只需要制定好打法,可守城却是要根据敌方动态去做瞬时判断。 老兵还好,新兵的话,很难在第一时间去明白守城将领的意图…… 而且听前方曹宇的话……好像是他就没打算放权下去,一切要自己决定…… 莫不是又一个纸上谈兵的货色? 这种人…… 郛休眼睛微眯。 看来要提前去跟那几个家伙好好说一说了,否则的话,很有可能翻车啊! “郛中郎?” 直到这时,他才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待到转身过去后,郛休便看到了先前那三个副将。 “嗯?怎么了?” 三人中最早出声的那个,看到郛休回头便径直开口问道:“郛中郎,你先前在干什么?叫了你好几次都没有反应……” 虽是不经意一问,可郛休却瞬间警惕了起来。 他嘴角扯出了些许笑意后便微微摇头。 “我是在想,现在援军都来了,我等应该是能轻松上些许了……” “近来胡人天天来骚扰,城中将士又只有那么点,便只能紧赶慢赶地轮换着做好守备,时间长了谁都得困乏……” “好在……” 说到这里,他才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打了个哈哈:“对了,物资册子已经弄好了?” “可否予我一观?” 那三人目光交错,而后同时笑了出来。 “正该如此!” 说完就把册子递到了郛休手中。 “郛中郎,请?” 郛休回了一笑,直接动身走了出去,而后径直打开了手中的物资登记册看了起来。 与入库不同,这种运输的物资都是根据每车多少量、多少种来进行造册的,所以每一辆运输物资的车都有着相应的编号。 虽然这种军用物资不会有人造假,但是应该有的查验,还是要有! 衣甲、兵刃、粮草、火油。 一切物资都是最为常见,也是军中最为常用的物资。 四类之中,粮草最多,其次兵刃,最后就是衣甲、火油二者。 再加上那三人有意考验郛休,自然就不会有太多军士进行辅助查验,所以等到郛休合上登记册的时候,已然是过去大半天了。 眯着眼睛回想了好一阵,郛休才笑着睁开了眼睛。 “三位好不地道!” “竟然在火油上面动了点手脚……” “难不成……” 说着,郛休声音骤然一寒:“是想试试军法如何吗?!?” 试归试,可试完没试出来什么问题,那当如何? 军中向来无有戏言,像这种以军事物资试探他人的,自然应当付出足够的代价! 更何况火油那东西,可守城,亦可攻城、乱城! 只是那三人在听到郛休的话后,脸上就轻松了不少,而后三人同时嬉笑着凑近了郛休。 “我说,郛中郎啊……” 话说到一半,郛休直接打断了三人,声音之中森寒逼人。 “你们难不成是想挑战挑战军法么?” 第103章 挑衅死守! 随着郛休声音落下,那三人的面色也冷了下来。 既然大家都知道这是试探,那你还这样揪着就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郛中郎意欲何为?” 冷冷撇出一句后,三人中最年长的那个就直接站了出来。 “是要拿军法来压我等吗?” 说着他环视了一圈周围:“郛中郎怕是还差了些!” 单论军职,一个中郎将又有何资格惩治他们?更何况他们眼前还有这么多麾下士卒…… 郛休上前两步,站在三人面前,神色间没有分毫慌张。 “如此便是压吗?” “军有军法,你们这样作为便已然是触犯了一军法度!” “为将者尚不能重军法,你们……” “可是想让下面的军士亦视军法如无物吗?!?” 那三名副将眸底惊色一闪而逝,随后便齐齐将目光投到了郛休身上。 “郛中郎这是要和我等过不去么?” “还是说……” 看着三人表现,郛休却是直接笑着将手中册子合上,重新丢给了三人。 “倒也不是本将要为难三位……“ “只是这军中事宜,需得认真一些!“ “后面还麻烦三位将军多多配合了!“ 而看着重新落到手中得册子,三人中明显领头的那个才反应了过来。 郛休这不是找事儿!而是找机会! 一个能够让双方通力合作的机会! 若是没有这个不算把柄的把柄被他握住……后面基本上十成十的双方不会有几分合作…… 在将手中册子卷起来后苦笑着冲郛休竖了个大拇指。 “郛中郎,好手段!“ “我等认了!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安排就是了,我等在所不辞!” 而后郛休也才暗自在心底吐了一口浊气。 “既然三位兄长有言……那我也就厚着脸承下了!” 一套连打带消,直接解决了大半事情。 说完他就再度开口:“不知三位兄长打算怎么去看看这雁门的布防?可要我令人给三位兄长带路?” 作为南门守将,在这种情况的战局下,他是绝对不能随意离开的,若是他离开了,万一南门出了什么事情呢? 万一中的万一,要是真有胡人来了南门,那到时候南门不就吹弹可破? 那三个副将几乎是同时就出了声音:“要!” 初来乍到,他们本就不怎么了解雁门的布防,若是没有熟悉这里的人带路,难免会被他人当作探子拿下,那样就太丢脸了…… 听到三人回答,郛休则是略略思考了一番后便开口道:“这样,遣三人给三位兄长带路,一人去一个门,过后三位再回到这南门,如何?” 虽然也算是围三阙一,但在这种被动的形势之下,南门的这个唯一缺口安全也是真的安全了,不像其它三处一样,完全没有承担一丝胡人所带来的压力。 所以这南门的布防,真要说起来的话,其实和平日里就没有几分差别。 真正重要的,其实就是北门,因为只有北门,是直面着胡人大军的那个门! 待在那儿的就是雁门守将张豹! 单论守城经验,张豹远比他人更加丰富。 在目送着三人离去后,郛休就把目光移到了那群军士身上,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就叹了口气。 奈何这些家伙轮不到他来管束…… “来人,清点物资,入库!” …… 雁门太守府中,曹宇看着依旧昏睡着的夏侯玄,双唇便抿紧了些。 “医者怎么说?” “夏侯将军他……” 再怎么说夏侯氏同曹氏也是一体同休的,基本上就和自家人没什么区别。 就这样,他心底还能有什么感觉?不过是兔死狐孤罢了…… 傅容则是缓缓摇头:“医者早就看过了。” “伤口也早就处理了,现在夏侯将军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听天由命,现在也就只能这样了…… 一阵沉默之后,曹宇就转身往外面而去,傅容则是很快也跟了上去。 直至前厅,两人才一前一后地停下了脚步。 “你可知道夏侯泰初麾下还剩下了多少人马?“ “他们在何处?“ 傅容只是略略沉默了一番后边缓缓摇头:“回燕王,眼下夏侯将军麾下仅有几人在这雁门城内……且都身有其职。“ “至于到底还剩多少人,我确实不知。“ 毕竟那些人都已经离开雁门不知道多久了,别说人数,就算是去向他都不甚清楚。 而且……胡人都已经来到雁门城下了,想必那些壮士……应该是已经殉职了。 曹宇顿时愕然。 “也就是说,就活下来了几个人?其它的……都死了?“ 傅容老老实实摇头:“我现在就知道这几人了,其余的真不知道……“ 刚一说完,曹宇就很明显安静了下去。 他原本还打算接手一下夏侯玄麾下的那些人,毕竟是走过了不知道多少次战斗的老兵,军中哪一个人不馋这块肥肉? 现在可好了……别说吃这肉了,死得就剩下了两三只小猫,还都是些不大不小的将领…… 这样他还吃个屁的肉?汤都没得喝好! 至于那几个将领,郛休已经见过了,其它就算不见也能想到大概是什么个样的家伙。 自己找不快活?他脑子也没什么毛病…… “唉,如此……也好!!!” “傅太守,不知道现在领兵守城者为谁?” 傅容更是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开口:“为我雁门原守将张豹张昭武。” “张豹……” 曹宇脸上浮现一抹迟疑,眉头紧皱着:“此人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回燕王,张豹之父,乃张辽张文远将军!” “彼为文远将军三子!” “张文远?!” 曹宇满脸惊讶。 要知道当年张辽于五子良将中可绝对称得上威风凌凌,现在他的儿子……怎么…… 怎么会沦落到一城守将?莫不是野有遗贤?不对!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丢到这儿来了? 曹宇脸上的表情,傅容在一旁更是看得清楚。 都说父母宠幺儿,可是也不知道张辽是怎么想的,三个孩子,唯独张豹这第三子,他偏偏将其丢在雁门这个战乱频发的雁门老家,其余两个孩子,全数在了洛阳领兵,老大更是承了爵位。 论理,以张辽的身份地位,想要给三个孩子各谋一个舒舒服服的位置绝对不难,可他偏偏只是安排了两个,唯独漏了张豹。 论情,三子皆他张辽嫡出,就是长幼不同,若是他真就只看重老大,那又何苦带着二子一起?而不带上三子? 这就太过于偏心了! 只是心底这样想,他嘴上却是笑着:“燕王殿下,此雁门,乃张氏祖地!” 听到这话,曹宇才好像是反应了过来,一脸恍然之色。 “哦哦哦!也是,你若不提,我倒是忘记了雁门乃张文远祖地,却是应该有人留下来……” 说着他话锋陡然一转:“就是不知道这张文远之子于守城是否精通了……” “毕竟我记得张文远擅长的应该是强攻!” 图穷匕现! 果然啊!这个燕王,其意在雁门兵权啊! 傅容还是如同一老好人般笑着:“父是父,子是子。” “昭武他也是正好熟悉守城,以往胡人南下都是昭武将其拒之关外的,这倒也不需要燕王太多上心,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雁门的兵力,比之那胡人却是差了不少……” “不少?那是多少?” 没法得偿所愿,曹宇的声音也是陡然冷了几分。 傅容在心底冷笑几声。 还真当他老了?再者说了他也就是一个燕王罢了,都没有经过多少阵战,一上来就敢想着夺权?若是雁门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谁来背锅? 首当其冲的还不是他傅容和张豹?甚至都不需要多想,到那时候还辩解?先把应该有的交代拿出来,然后你再去阎王那儿辩解!之后,曹宇的死活,就在于雁门能否收回,若是收回了,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若是没法收回,那就一起下去。 相比之下谁更惨? “燕王可要一观么?胡人就在北门以外屯守!” “一眼之后,燕王殿下自然就知道老夫所说的不少是多少了……” 曹宇眸子则是眯了起来,盯着傅容看了半天,而后嘴角扯出来点点冷然。 “如此么……也好!” “本将就随你去看看” “区区胡人尔,有什么值得怕的!” 只是转过身去的瞬间,曹宇眸底就闪过了一丝惧意,只不过很快他就再度归于平静了。 傅容只是依旧笑着,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 两人一路前行,直至北门城墙之下,曹宇眸底就闪过了点点异色。 “怎么回事?为何没有分毫动静?” 傅容略带浑浊的老眼中鄙夷一闪而逝。 要有多大动静? 真以为攻城就是要声势滔天?那些民间话本看多了? 真正的攻城,哪个不是这样,除非真的强攻,否则大多都是围而不攻,驻守周边,时不时来个骚扰。 等到守城军士彻底疲惫了,或者力竭粮绝了,然后才会正式开始攻城。 “燕王,请!” 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是曹宇却莫名从他的举动中读出来了四个字。 ‘孤陋寡闻!’ 只是傅容此举,他也没法发作,毕竟是他自己理解的东西。 而且…… 有些话,自个儿说出来,那不就是自个儿认了么? 当即,曹宇就顺着傅容所向的台阶走了过去,傅容则是跟在了他的身后。 等到两人上了城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一排排齐刷刷躲在墙后的军士。 而后隐隐能够听到城外有着胡人在叫骂。 当即,一股子怒火就直接涌上了曹宇心头。 遇到胡人,大魏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你们在干什么?” “外面胡人的叫骂都听不到吗?” 顿时那群盘腿坐在墙根下的军士就向他投去了一阵宛若看到智障一般的眼神。 除了看着,他们还能做什么?从城头跳下去和胡人开干? 那就不是止是沙比了,而是睿智! 在这种时候,别说现身和胡人对骂,就算是露头,都是愚蠢至极的错误。 或许是受不了胡人那听不懂的谩骂,又或许是被在场众人的眼神刺激到了,只是瞬间,曹宇就从远处冲到了墙头,而后脑袋径直往外探去。 就在他刚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张豹翻滚几下,径直动手将曹宇拖了回去。 即便如此,却还是晚了一步。 跌坐在地的曹宇,头盔上的缨子被一箭给直接射了下来。 看着地面上卷着缨子的长箭,曹宇眼中满是惊恐。 张豹却满脸不以为意。 胡人之中本就有射雕手的存在,这早在雁门守备军士的认知中早就是共识了。 而那些所谓的射雕手,虽然在正经战场上第一时间就会被别人盯着干掉,可在眼下这种时候,每一个射雕手都代表着一个绝对行之有效的巨大战力。 威慑、杀将、打开战局……等等等等。 至于曹宇,他就是正好不开眼碰上了。 真以为他们窝在墙脚是无聊? 要知道那些所谓的射雕手,真想要干掉别人那也是要先看见别人的!你看都看不见,难不成用抛射的? 臂力很强?面对这么高一睹墙,单凭抛射就想杀人,不出五发,那射雕手的双臂必废! 而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五发真能杀人?就算是发发都中,五个军士换一个射雕手废掉,这生意还是蛮划算的。 天下百兵,弓弩为王。 一个射雕手,那是一支百人的百战老兵都换不来的! “这……这是……” 半晌过去,曹宇才惊魂未定地开口。 张豹则是看了他一会儿,才满不在意地开口:“胡人的射雕手而已。” “算不得什么!” “就是用来吓唬吓唬人的!” 虽然张豹这样说,可看着墙头地面上那支长箭,曹宇撑着地面的手还是忍不住有些微抖。 这能叫吓唬吓唬人?刚刚要是这支箭再稍稍往下几分,怕是他此刻已然出气多,进气少了…… 直到这时,傅容才缓缓打远处蹭了过来。 “如何?燕王可看清外面的胡人了?” “可还够多?” 曹宇则是在努力吞下一口唾沫后把目光移向了傅容。 这个老家伙居心不正! “看……看到了!” “回头我就增派人手上这儿换防!” “日夜三次轮换!!!” 两次轮换不行!万一有个疏忽呢?三次轮换士卒们也能休息好,万一有动静也能及时发现…… 之前虽然也就是惊魂一瞥,但他也大致看清了关外胡人屯守,密密麻麻的,完全看不到边! “死守!” “必须死守!” “回头我就写信回朝廷,让朝廷再增兵雁门!!!” 区区一万两千人,还是太少!必须要更多的兵,这个雁门才能安然无恙! 第104章 一战封神 看着曹宇那副样子,张豹心下也是暗暗鄙夷。 像这种连战场都没有上过了的,领兵? 那不是笑话? 只不过碍于眼下曹宇背着的身份他也确实不好说什么其它的东西,只是冲着曹宇行了一礼。 随着时间推移,在听到城外胡人叫阵的声音小下去后,张豹就对着一旁的军士轻轻点头:“将免战牌挂上去!” “喏。” 应了一声,一旁的那军士就直接动手用一根杆子挑着免战牌从城头探了出去。 铛! 一道清晰可闻的金铁之声响起,那挑着免战牌的杆子陡然一轻。 而后下面就响起了一道胡人的怒吼。 “该死的汉人!下来一战!!!”(鲜卑语) “整日就知道高挂免战,你们的胆量呢?!”(鲜卑语) 张豹则是微微撇嘴,直接动手从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那一堆免战牌中随手拿了一个出来,而后冲着外面丢了出去。 随着一道清晰可闻的‘啪唧’声落地。 城外胡人将领的怒吼直接炸响。 这次就连熟悉鲜卑语的张豹都没听清那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反正就是一堆叽里呱啦的乱吼。 直到此时,曹宇才稍稍缓了过来。 “外面那胡人在说什么?” “没什么。” 张豹打了个哈欠,直接倚到了墙上:“就是一些挑衅的话,不算什么。” “那些胡人,天天来挑衅,过来过去就是那么点东西。” 说实话,若是第一天听,他或许还有那么点气恼,可时间长了,自然就不怎么在乎了。 毕竟那么匮乏的词汇,真要说挑衅的话,还是得听那些读书人的。 虽然意思就是那个意思,但是那些家伙……是人才啊!一句话能给你用好多种说法说出来,而且个个都能给人气得六神出窍,最重要的是,那些说法还个个都能紧扣主题,一点都不带脱离主题的…… 曹宇眼中却是闪过了点点好奇。 “嗯?那是?” 看着他脸上的好奇,张豹便叹了口气:“就是说什么汉人没胆量啊……“ “啥?“ 曹宇眉头当即就吊了起来。 “这群胡人想死了不成?“ 要知道大魏虽然没有将多少兵力放到北方,但也就是这么点兵力却还是依旧可以吊打胡人,就这样的事实,外面的胡人怎么敢这样挑衅的?谁给他们的勇气? “信不信我修书一封到朝廷,然后调兵来雁门……” 越说他的声音就越小,直到最后曹宇就彻底闭上了嘴巴。 就算调兵,那也是朝廷说了算的,现在吹牛不要紧,可问题是牛吹出去了,怎么圆回来? 所以他底气自然也多不到哪儿去。 毕竟要是他写了书信送回去,曹芳不给调拨兵力呢? 那就打脸了,而且还是拿鞋底子在脸上猛抽的那种。 而后他就看到了张豹和傅容那煞有介事般的神色。 登时曹宇眼睛就红了。 这能忍? 一番巡视之后,他眼睛直接落到了那堆在角落里的恶臭之源。 下一刻,她就在张豹和傅容满脸的惊讶中冲到角落,一手抓起一支装满了金汁的木桶,运力后便将那木桶连带着金汁丢出了城墙。 随后城下便响起了一道哀嚎。 “汉人!我要杀了你们!”(鲜卑语) “啊!!!!!”(鲜卑语) 等到声音落下,张豹也操着一口熟练的鲜卑语高声吼了出来。 “别张嘴,不然吃进去了!!!” “呕!!!” 看着雁门城前一幕幕,裴秀身边的军士单手就按上了腰间长刀。 而裴秀看到之后只是伸手在半空虚按。 暂且勿动,时机尚不成熟! 只是随着那名胡人将领恢复过来,他原本虚浮于半空的手就缓缓握紧了起来。 “攻城!给我攻城!!!”(鲜卑语) 一身金汁的胡人将领回到阵中,就直接红着眼睛下了军令。 多日以来,他们没有攻城的原因,就是准备尚不充足,至于现在? 雁门守军刚好松懈,而他们的攻城器械也已然准备充足…… 如此之下,如何不可攻城? 号声骤然响起,张豹听到这声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直接跳了起来。 “起来!“ “都给老子起来!“ “该死的胡人!一点前奏都没有就要攻城!“ “去!快去叫人!现在这么点人绝对守不住!!!!“ 曹宇刚刚浮现于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两桶金汁就让胡人开始攻城了?这……这会不会太过草率了? 傅容则是两三步跑到曹宇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披风。 “燕王殿下,还麻烦你将军士们带过来了!“ “眼下这么些军士,绝对挡不住胡人的攻势!“ “快!!!!“ 事态紧急,现在绝对不能拖!万一真让胡人攻上了城头,那下一步,就是雁门破城了! 曹宇这才反应了过来,当即便迈开了步子。 说起来,他带来的人,好像是还在南门? 想起来这个,曹宇就在心底暗暗叫苦。 早知道他就先去带着人再过来了……也好应付眼下的境况!!! “弓箭准备!!!“ “射!“ 张豹声音落下,第一波弓箭就被墙头的那些军士抛射了出去,毕竟居高临下,抛射的箭支都不需要用上强弓,就能在高度的加持下达成足够量的攻击力。 满弓不同半弓,半弓不同残弓。 弓张开的大小同样也代表着弓箭射速的频率大小。 自然也正是因为如此,所属于雁门的军士,第二轮抛射很快就接了上去。 远处林中,裴秀左手于半空紧握,眸子死死盯着雁门城关前瞬间就陷入白热化的攻城战,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静,就连最细微的呼吸也被他刻意压了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注意好每一处的动静。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情况绝对不能出现在他们这里! 绝对!!!! 第一波胡人倒下,裴秀眼神只是稍微泛起了点波动。 随着第二波、第三波胡人倒下,他的右手手背上青经就鼓了起来,指节也是瞬间就泛起了大面积的白色。 终于,就在胡人大军正式砸上雁门城关墙根的时候,裴秀就收回了原本竖于半空的拳头。 而后他就把原本垂在侧脸的半面巾挂了起来。 手中执起长枪往胡人后军射雕手所在而指。 林间众人更是随着裴秀这一举动提前调整了马首所对着的方向。 随着马蹄声暂止,裴秀便深吸了一口空气存在喉间,声音也被他压得沙哑又低沉。 “冲!” 短促一声刚止,马蹄声便直接炸开。 短短时间,九百多人的队伍便在默契之下重组为了锋矢阵,阵首如芒,阵翼如刀,朝着全速下近在咫尺的胡人冲击而去。 直至马蹄如雷在耳边炸响,胡人后军骤乱。 “敌袭!!!!!”(鲜卑语) “不对!”(鲜卑语) 看着裴秀等人那熟悉至极的装扮,有些曾经历过夏侯玄毫不留情屠杀的胡人直接汗毛倒竖,当即转身而跑。 “他们是黑风暴!!!!”(鲜卑语) 也就是这么一跑,胡人后军原本还算严密的阵型各处都出现了许多的缺漏。 裴秀面色依旧冰冷,手中长枪挺举,直接带队往之前就已然锁定的射雕手阵营扑了过去。 在他两翼的军士,皆是各个将长枪夹在腰肋,一手固定着令之不动,另外空出来的一手,则是直接以长刀锋刃拉过了挡在面前的那些胡人的身上。 人体怎可抗刀剑? 两军相接,便有大批胡人倒下,而裴秀等人,则是仰仗着身上甲胄,将许多可能造成伤害的攻击给直接挡了下来。 而看到这一幕,原本处在后军中的胡人奖励直接大叫起来。 “快!将他们拦下来!!!他们的目标是射雕手!!!!”(鲜卑语) 只是等到裴秀等人近了才反应过来又有何用?若是他先前不顾着逃命,此刻那群射雕手阵又怎会如此? 终于,在突破了最后一层限制后,那群射雕手便彻底暴露在了裴秀等人的兵刃之前。 “众军听令!!!!!” “杀!” “喏!” 众声如一,直接炸开于射雕手阵前。 也就是这么一声的时间,裴秀等人胯下马匹,已然到了射雕手面前。 随即众人就是齐刷刷的一个动作,抓紧长枪,往前一送,霎时间胡人的射雕手就被捅穿了大半。 剩下那些,自然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短时间疏散开来。 就在裴秀再次将手中长枪送出去的瞬间,一支大箭就穿过数人将他抓着长枪的手腕和枪柄死死钉到了一起,箭头上森寒的锋芒还留有一半在外。 这是特制的大箭! 而也就是这一抹剧痛,让此刻原本已经杀红了眼的裴秀当即清醒了过来,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左手长刀探出,直接顺着箭头与箭杆的交接处将那箭尾还在颤抖的杆子砍断。 随即他的眸子就盯上了那个射雕手中拿着的弓明显比别人大一号的胡人。 一箭失误,那个胡人就叹了口气出来,除却拿弓的那手,他另一只用来拉弦的手上鲜血汩汩而下,更是没有了丝毫颤抖,在之前那一箭后,他手经便彻底崩断了。 先前那箭,便是他此生最后一箭! 可惜啊,竟然只是废了黑风暴首领的一只手……天神之意啊!!!! 天神在护佑着这群强者! 随着裴秀那冰冷的眸光射过来,他就直接丢下了手中大弓,自腰间抽出了一把半臂长的弯刀架在了颈部。 “天神啊,我回家了!!!!”(鲜卑语) 随着侧颈鲜血的溢出,他就往前倒去。 擦! 马匹掠过,裴秀手中长枪在他喉间瞬间开了个洞。 如此射雕手,绝对不能活着! 他活着,于大魏而言,就是一场灾难! 至此,胡人射雕手…… 尽灭!!!! 但裴秀等人的的战斗却并未结束,只是瞬间,他就把目光死死定格在了胡人将领的身上。 那个原本还稍稍停下了步伐的胡人将领看着裴秀冰冷死寂的眼神,后背猛地一寒。 “拦住他!”(鲜卑语) “给我拦住他!!!”(鲜卑语) 两句怒吼中却结结实实夹杂着恐惧。 这就是夏侯玄带领下的征北军在胡人心中留下的阴影。 此刻这挥之不去的阴影,于裴秀的带领下,再度来袭,只是比之以往更加凶猛了起来。 宛如天神一般,又宛若一直横亘于鲜卑人心中的长白山一般。 看着丢下部下独立御马逃命的胡人将领,裴秀眼底一抹清明浮现将原本有的最后一点暴虐彻底压下。 “众军听令……” “斩旗!” “破敌!!” 声音落下,他便直接纵马前行,手中猛挥,将胡人的阵旗旗杆砍断。 而后大喊出声:“反弃兵跪地降者,不杀!!!” 自然,他也就只是以汉话喊了一遍。 麾下那些军士则是一边纵马,一边齐声高呼一次:“凡弃兵跪地降者,不杀!!!” 而后他们便跟上了裴秀,长刀伴枪往着雁门冲锋而去。 解雁门之困局!乃此行首事! 随着身下马匹掠过,一道道鲜血迸射而出,一条条胡人性命彻底归西。 所有能够活下来的胡人都是在看清了身后同伴的举动后第一时间弃兵跪地的,除却他们,再无多少胡人活着。 雁门城关之上,张豹听到外面动静小了后,便第一时间制止了军士射箭。 等了半晌,却还是没有一个胡人登上城头。 也就是这时,处于城墙东段的一个将领脸色瞬间一变。 “是裴老大!!!” 他那看着明显比裴秀更加成熟的面孔上直接泛起了喜色。 就是刚刚,他听到了征北军那些军士们齐声喊出的汉话。 那是独属于征北军才有的齐整,除却征北军,他再也没有从其余军团中听到过那种齐整的喊话!!! 张豹脑袋瞬间便转了过去:“你说什么?” 那个将士则是直接加速奔了过来,嘴里依旧大喊着。 “是裴老大他们回来了!!!!” “胡人一定是被他们压住了!快出兵!趁着这会儿就能彻底杀散胡人了!” “快!!!!” 听到他的声音,张豹直接把脑袋探出了墙头。 远望之下,一队数百人黑色魏军甲胄的军士正在朝着雁门疾驰,在他们身后,一片片胡人跪倒,在他们身前,数之不尽的胡人停滞。 “嘶!!!!” 当即他就倒抽了一道冷气入口,而后直接将脑袋缩了回来。 “快!出兵杀胡人!” “援军到了!!!!!” 第105章 其事胜矣 声音落下,张豹便又转头看了一眼于城下战场中迅速推进的征北军众人,眼底的艳羡抹之不去。 数百人压得数万人喘不过气…… 如此战绩,已然和当年张辽带领下的陷阵营差不多了? 八百破十万啊! 但随即他就直接动身离开了城头,迅速往城门而去,等他到了,看到的就是已然整军结束,容光焕发的所有军士。 甚至不用多想,他就清楚眼前这群家伙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有了个捞军功的机会,这还不冲? 随着舌尖自唇上拂过,张豹眼神也火热了起来。 守了这么久的城,现在总算轮到他领兵出城了,胡人……都得死!!! “传我军令……开城门……” “取军功!!!” “喏!” 嘎吱…… 随着雁门城门的打开,那些原本堵在城门前的胡人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一般,当即就有好些人往城门的空隙处扑了过去。 噗! 空缺处一柄长枪收回,在原地留了具尸体缓缓倒下。 而后…… 城门大开。 张豹骑着马从城门处走了出来,右手拎着的长枪枪尖鲜血丝丝落下。 “降者跪地弃兵,否则杀无赦!” 虽然是出城杀胡人取军功…… 可现在的问题是眼前这些胡人,太多!若是真就现在下手,万一将这些胡人的反抗心给激起来了,那问题才是真正的大了! 数万人同时反抗,到时候别说拿下军功了,就是征北军那群人先前所取得的战果,都要在瞬间灰飞烟灭! 所以他们此行,必须以降其兵为主,辅以慑其心,同时再稍稍拿点军功就行了。 说着,张豹身后的军士齐齐持刀越过了他,而后同声道:“退!” 齐声若雷,瞬间便逼退了在最前面的几排胡人。 只是下一刻,刚刚退后的那些胡人,就被后面汹涌而来的胡人给直接推近了那些军士。 整排刀芒闪过,刺目的鲜血便逸散了开来。 而那些第二排的胡人,也被那堪堪扫过面前的死亡惊住,短暂迟滞后,他们就瞬间转了一个方向,往城洞外面努力挤去。 只是在城洞之外,裴秀所领军士也在努力朝着雁门城墙杀来。 前有屠刀,后有死神,如之奈何? 马蹄阵阵如同洪涛一般逼近。 张豹更是率领着步卒将所有挤进城洞的胡人给逼了出去,而后雁门城关中的所有军士就随之出去,将雁门城关南门清出来了大片空地。 目光扫过四周被军士隔绝在外的胡人,张豹眼神更是冰冷了许多。 “跪!” “否则,杀!” 若是按着他的性子,现在他就想彻底杀绝了眼前这些胡人…… 汉胡世仇,尤其是位于边关的雁门,对于汉人而言,胡人更是世仇中的世仇,绝对不会有丁点儿缓和余地。 只可惜,现在雁门城内,包括曹宇所带来的那一万多人,也绝对没有眼前这些胡人多! 而且…… 张豹眸子往北方天空瞟了一下。 若这些人,只是第一波呢? 胡人南下,可从来没有说只打一波的!就如同他们崇尚的东西一样…… 不行! 他冰冷的眸子瞬间落到了胡人身上。 绝对不能让这群胡人有更多反抗的机会! “三个数!“ “不降者死!!!“ “三!” “二!“ “一!” 每一声落下,就有许多噗通声响起,可即便如此,等到他三声数完,还是有着好些胡人站者。 或许是没反应过来,又或许没有听清,可这原因如何,显然已经并不重要了。 张豹眼底一抹暴虐闪过:“杀!” “此刻所立者,皆杀!” 时间已然错过,还想投降那就太晚了! 用死来慰藉自己!既然身处于战场,就算是失误,都应该以死亡来慰藉!!! 周遭的所有雁门军士,眼底皆有快意闪掠而过。 “喏!!!” 守城守了好些年,年年都是看着眼前这群崽子来雁门城下挑衅,谁心底还没憋上一股子闷气? 凭什么之前公孙氏在辽东的时候就能随意出击打得胡人哭爹喊娘? 凭什么他们就只能窝在雁门死守不出? 憋屈! 就是这么憋屈! 不过憋屈了那么久,也该他们活动活动了…… 当即便有人瞅准目标持刀冲了过去,杀个人而已,好像谁不会一样! 随着迎面而来的军士长刀挥落,那还站着的胡人瞬间便反应了过来,腰间弯刀出鞘,朝着来人的小腹横切了过去。 战法狠辣而犀利。 这就是胡人,那种以一换一的打发,若是不能逼退敌手,那下一刻的局面必然就是两败俱伤。 只是能够在雁门这个边关长期驻守的军士,又怎能不熟悉胡人? 下一刻,在那军士身后便有一柄长刀探了出来,只是一刀,就将胡人抓着弯刀的手削落于地。 刚一愣神,连惨叫都还来不及从喉咙冲出的胡人直接被雁门军士枭首。 “下一个当心!” 先前斩落胡人一手的军士淡淡撇下一句后便朝着他早就盯好的目标冲了过去。 胡人长单打,汉儿重合击。 虽说汉儿单打也不是打不过胡人,但是于战场这个人命如草的地方,要的不就是用最快速、最安全的方法解决一切,奠定大局么? 好勇斗狠,那可不是战场上应该有的! 这一点,在这片大地上就是千年之前所有人都已然有了共同的认知! 刚被教训完的那个军士,却只是稍一撇嘴后,就仗刀追了上去。 “老大,刚刚你还训我,训完了却又自己一个人跑了!” “万一你出什么……” 话没落地,先前那早一步跑出去的军士直接将胡人一刀捅穿了他所找好目标的喉咙。 随即淡漠的目光瞟了一眼回去,但却没有张嘴说话。 你说什么? 刚追上来的那个军士见状直接一巴掌抽到了自个儿侧脸:“我嘴瓢了!老大带我一个。” “我能……” “我能……” 唯唯诺诺半晌,他都没找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跟上来,你来补刀!” 在把胡人脑袋摘下来后,他就直接将之丢到了还在一旁努力寻找词汇的军士身旁。 而后目光微移,死死盯住了下一个目标,身子也是动了起来。 作为一个从战场上无数次活下来的老兵,他所选择的敌人虽然不会是最厉害的,但绝对是最适合他来收割的。 这就是他冥冥中的直觉。 而面临着身旁每一个先前还活着的同伴死亡,那些先前早就弃兵跪地的胡人更是抖得厉害了起来。 谁知道那些杀红了眼的汉人会不会盯上他们? 有武器在身的都打不过,那他们这些丢掉武器的呢?怕是连排队待宰的牲口也不如了。 时间逐渐过去,先前一起跑去调兵的曹宇和傅容二人回到南门更是齐齐一惊。 “快!快去支援!!!!” 雁门城关南门大开,内里却没有胡人的踪迹,唯一的可能就是张豹带人杀出去了。 可城头上的军士总共有多少? 说一句不好听的,那些人全部下来了,放到外面那么多胡人面前,连水花都打不起来一个…… “傅容,你去带人上城头!” “那里绝对不能有失!!!” 纵使曹宇没上过几次战场,可什么最重要他还是知道的。 守好雁门,不能有失! 这是曹芳所说,而在攻城战中,最为重要自然就是城头,可以说哪方占了城头就是占据了主动权,那些被攻破的城池,几乎都是自城头沦陷后短时间内就被彻底攻下太守府的。 所以,雁门城头绝对不能出人一意外! 曹宇都知道这点,傅容这个做了多年雁门太守的人自然也是清楚这点。 当下他也顾不得什么曹宇的话是否有问题,直接就带着曹宇一路上早就分出来的那些人往城头上跑去。 至于曹宇则是从腰间把长剑抽了出来,一指早就大开的南门。 “冲出去!杀胡人,保雁门!!!” 雁门若失,他亦要人头落地,所以有什么可怕的?再说过来了,死在敌人手里总比被朝廷处死更好。 一个算美名,另外一个别说名头了,不被骂活过来都算好的了…… 只是等他带兵冲出去大门之后,入目的却是与他所设想的一幕完全背道而驰的景象。 不止是他,还有后面冲出大门的军士,也是在眼前这一幕的冲击下停下了脚步。 原本还盯着那些胡人的张豹,在听到一声声闷哼后,才转头往南门门口看了过去。 曹宇的身影初一入目,他眼底就浮现了点点欣喜。 若是先前还考虑到人手不能下狠的手……那么现在,则是完全不需要担心了! 成万人的援兵,对付这种已经失去斗志的区区几万,完全不在话下! 当即,张豹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喊道:“燕王殿下,快接应征北军的军士!” “快!!!” 几百人从胡人后军突入,而后一路杀穿敌人,再加上又是一路奔袭,说征北军的将士们依旧精力旺盛那才是放屁! 从来都没有一只军队能始终维系饱满的精力! 这是必然!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在征北军疲态未显的时候,自他们手中接下镇压胡人的大棒,然后借其威势彻底解决一切问题。 “啊?” 曹宇却是没有明白张豹的意思,但当他顺着张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后,一股骄傲和艳羡就打心底生了出来。 撑死了也就千人的军队,却驱胡若驱羊…… 这就是夏侯玄一手打造出来的征北军?好一支举世无双的精兵!! 只是他这一感慨,张豹心头更急。 非要等到征北军疲态显露么? 要知道胡人本就是群反复无常的狼,若是没有更强力的兽王压着,这群家伙绝对没有那么好收拾! 眼下征北军就是那兽王,只是这兽王或许下一刻就会力竭! “燕王殿下!你这是要放过就在眼前的军功?” 道理或许不能驱动一个人或者一群人,但是利益可以!尤其是这种放在眼前任取的军功,更是令人眼红! 这句话出口,别说曹宇瞬间反应过来了,就是他麾下的所有军士也都齐齐红了双眼。 现在别人取军功就像吃饭,可他们却把饭丢到了一旁,然后还看着别人努力吃? 这不是傻子干的事情么? 不行!不能这么干! 无数道目光落在身上的那一刻,曹宇知道他已经输了,输给了利益二字。 “全军听令!” “接应征北军,取军功!!!” 声音不大,也就是堪堪落下。 可这一落下,早就馋军功的麾下军士立马嗷嗷叫着扑了出去,骑马的骑马,没马的狂奔,就连原本身着重甲的那些军士都差点忍不住打盔甲里面钻出来。 开什么玩笑,实打实的东西就在眼前了,谁能不急? 而且除去那些已然跪地投降的,剩下能到手的军功可是慢一步就少一个…… 不!应该是慢一步就少一堆!这样才对! 至此,那些老早就跪地投降的胡人就差整个人伏在地面上了。 这汉人……绝对是草原大漠上的狼群!和这些人对比,他们就是草原上那纯纯的小绵羊! 短短时间,曹宇所带来的援军就剩下了十来个亲卫还在他身旁守着。 张豹也是停手安静了下来。 作为将领,手下军士们的功绩本来就有他一份,这是军中惯例,先前动手不过是因为要震慑胡人。 可既然现在已然不需要他再震慑了,那自然就无所谓动手与否了。 曹宇也是明白这点,所以没有冲出去。 如果说张豹多多少少还算是正统武将出身的话,那他就是纯粹半路出家的了。 至于说手脚功夫……一军统帅不怎么懂那个应该很正常? 武将归武将,武将又不是只有一种…… 在走到张豹身边后,他下意识瞅了眼张豹露在外面的双臂。 那宛如常人大腿粗细的臂膀…… 羡慕啊!!! 他无意识的摸了把自己袖子下面的臂膀,而后吞了口唾沫。 “张将军好体魄!!!” 这种体格,哪个男的不羡慕? 当然,洛阳城里那些嗑药族除外,那些家伙玩儿的! 张豹则是咧嘴一笑:“多谢燕王赞誉。” “我是武人!” 而且是常年在雁门这种大关待着的武人,更是雁门的守将,必须保持好体格,只有这样才能应付那些突发事件啊! 曹宇笑着摇头,说得跟谁不是一样…… 而后他便把目光移到了正在努力往征北军所在赶过去的援军身上。 “我们赢了啊!” 张豹呲开了大嘴:“对,这一场,赢了!” 第106章 杀降还是 “赢了……” 曹宇眼底浮现点点无奈。 这一场,赢是赢了,军功到手的也确实是到手了,但是…… 他看着那个纵然面上覆着半面巾却依旧能看出来眉宇间英气的年轻将领,默默轻叹口气。 年纪这么小就能立下如此大功,日后只要不陨于战场,那前途基本上已经畅通了。 尤其是在曹芳需要这种年轻血液进入朝堂的情况下! 要知道自曹芳继位,还没有提人进入朝堂来组建属于自己的班底,基本上都是在用着曹睿所留下来的老人,这对于朝廷而言,确实是有着好处,但是对于皇帝个人而言,却是实打实有着不少坏处了,毕竟说过来的话,除去一手建立大魏的曹操,其余人都没有那等能够压服所有人的威望。 只是在他旁边,张豹盯着裴秀骑于马上的身影,眸子微眯了起来。 半晌后,张豹眼底一抹坚定浮现,随即便咬紧了牙关,满脸坚毅。 本来就庸庸碌碌了这么多年,再继续庸庸碌碌下去?怎么可能?就算是死在战场上,也远比如此更好!!! 而现在,就是那个最好的机会! 本来征北军就是趁势而来的,再加上那万余人援兵的加入,镇压剩余胡人的速度比之先前快了何止一倍。 两两相加之下,也就是小半天时间,雁门城关前,那些胡人降兵就蹲到了一块儿,四周军士环绕好几圈,基本上也不存在什么出现暴动的可能了。 裴秀这才带着征北军剩余的军士停了下来。 张豹同曹宇二人也是迎了上去。 “裴兄弟,恭喜你乘胜归来了!” 裴秀则是轻轻摇头,而后至极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张将军,可否帮我找名医者来?” 随即冲着曹宇点头行了个半礼:“征北军,裴秀,见过燕王!” “此番还要先行谢过燕王了,我有伤在身,不便行全礼,还望燕王殿下恕我礼数不周……” “有伤?” 张豹敏锐地察觉了裴秀话里的两字,目光自上而下从裴秀身上扫过,直到看见他右手上的那个特制箭头的时候更是直接惊呼出声。 “这个箭头?!!!” “胡人射雕手所留。” 裴秀毫不在意提了一句,只是张豹脸上却挂满了焦急:“张兄弟,那射雕手可是同寻常射雕手有所不同?” “其人眼皮上可是有一道自上而下的刀疤?” “若说不同……”裴秀只是回忆了一下,而后叹道:“那人用的弓,奇大!中原怕是鲜有人能及啊……” “至于其它的,我倒是没怎么注意。” 虽然那人确实给他带来一道大伤,可战场之上只为取胜,谁还有空去记其它东西? 至于说现在让他去找那个家伙的脑袋,基本上也没有可能了。 数百匹马肆虐,别说就一个脑袋,金石都能来来回回碎上好几遍,血肉能扛得住还不坏的可能基本没有。 一边想着,他就将始终抓着长枪的手抬起来看了一眼。 嗯……确实是没有任何知觉了,希望……这手还保得住! 曹宇看着裴秀被箭头贯穿的手掌,不由吞了口唾沫。 别的尚且不说,正常的贯穿伤,就算是有东西堵着,肯定还是有鲜血缓缓溢出,更不用说这种一头大一头小的箭伤,短时间内肯定还是有鲜血继续溢出的。 可是裴秀呢?那缠绕于他手掌上的布条鲜血已然有了凝结的迹象! 也就是说这个伤绝对是一开始就留在他身上的,可即便如此,裴秀依旧领着这么点人杀穿了数万胡人…… 当年的张辽有多猛他也只是听说过,而且还怀疑过。 毕竟八百人和十万人绝对不是一规模级的,可是现在他信了!裴秀这也就最多上百人,他还带着伤都能杀穿数万人的大军……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数百人如何不能敌万人? 真要打顺风了,别说什么万人,十万人依旧给你打崩!这就是战场上的‘势’! “裴将军真猛将!” 他下意识感叹一句,却丝毫没有压着声音。 裴秀却只是一笑,若是以前,这赞誉他自然得推辞,可是现在这赞誉他受得起!毕竟这场九百人打破数万人的仗,确实是他所打出来的。 如此赞誉,受了又如何? 该受就得受!又不是垂垂老矣,何须韬光养晦? 而且…… 他眸底黯然一闪而逝。 若无意外,这战绩应当是他此生唯一的高光了,就是因为那支箭,他的右手,就算保得住,也绝对再也没有任何办法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这一点,裴秀能清楚感觉到! 更何况保不住的可能,应当是更大无疑了。 张豹听完,眼底喜色更甚。 “裴兄弟,你且等着,我这就去找医者来!” 按着裴秀所言,那个拿着大弓的射雕手,就是鲜卑慕容最强的那个射雕手了! 就是因为他,每次胡人南下,雁门守卫的军士总要陨上几个,偏偏雁门城中还就没有一个能与之比拟的射手!长年累月下来,别人不知道如何,反正他是对那个射雕手恨得牙痒…… 不过现在就好了,裴秀已经帮他将仇给报了,不得不说……真爽! 虽然不是亲手解决的那人,可就是爽啊! 裴秀轻轻点头。 正当如此,虽然这些个胡人已经降了,但是那也是有慑于征北军的威严。 也就是说他必须在场,才能完全保证这群早就习惯反复无常的家伙乖乖待着,一旦他不在,那出现暴乱的可能将呈几何倍数般增长。 “好!” 回了一句后,裴秀就转头看向曹宇。 “燕王觉得,眼前这群胡人……应当如何处置?” 镇北军绝对不可能一直看着这群胡人,而且就眼下,这群胡人也绝对不能就这样放回去! 就算是杀了不少胡人,那些被杀掉的却还是连三分之一都没到,撑死了有个四分之一,也就是说眼下这群胡人比之魏军还要多出几倍…… 如此规模,也绝对不好放其进雁门。 万一下次胡人再度南下,这群家伙暴动来个里应外合呢?到时候别说雁门了,整个大魏北部防线都要出问题。 这可并不是开玩笑。 也就是说,现在这群胡人。 放,不行。 不放,也不行! 想清楚这一层,曹宇脸上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如何处置……好像眼下就只有放了他们这……” “不行!” 裴秀神色坚定,直接打断了曹宇接下来的话。 之前他们还没有被伏击的时候,北漠的情况早就差不多摸清楚了,作为承接吸收了北匈奴遗产的鲜卑,目前绝对足够强大。 别的不说,单单最靠近大魏的慕容部鲜卑,这次的几万人虽然会令其肉疼,但也绝对达不到伤筋动骨的状态,若是把剩下的胡人放归,这一战,充其量就只能算伤了点鲜卑人的皮毛,连肉都没有触及! 至于北匈奴的遗产如何……作为一个巅峰时期打能逼得刘邦动用夫人外交的帝国,可想而知!没错,就是帝国!当然,那时候的北匈奴,应该叫匈奴,至于南匈奴,虽说也是匈奴所分裂出来的一部分,但是基本上就相当于小部分的匈奴奸。 真正承接了前匈奴遗产的北匈奴,虽然被彻底打灭,但是其所留下的遗产却没有为汉朝所吞并,反而是被异军突起的鲜卑人给继承了个干净。 如此庞大的遗产,鲜卑人全部吞完之后就选择了俯首于汉而进入了消化期。 而实事也证明了他们的选择并没有多大错误。 如今,度过了消化期的鲜卑人,现如今的强大程度,绝对不会逊色于西蜀太多,而且是每一部!而且北漠庞大的疆域,丰腴的水草又能哺育出足量的青壮年。 也就是只要时间到位,那鲜卑人绝对能成长为第二个匈奴! “且不说放了他们,他们会不会在短时间内卷土重来,就算是将这一决定上报给朝廷,朝廷也绝对会下令斥责……” 裴秀定定地看着曹宇:“燕王是想让刚到手的军功,同过相抵么?” 他倒无所谓,麾下都是自家兄弟,倒也好解释。 可曹宇呢?麾下一万多人,大家都拼命杀敌了,就算是这敌人本就已经崩溃了,可那些会反抗的,依旧在反抗,己方也依旧有着战损。 那些拼命的人,为的是啥?不就是一身军功? 可你丫一句话就要让万余人的努力打水漂?莫不是想在半夜被抹脖子了? 要知道就算他是燕王,可一万多人啊!抹他脖子很难?到时候他死了,说不定朝廷为了安抚这万余人的军士还要给他来个曝尸三日…… 一方是一个闲散宗室亲王,另一方却是为大魏卖命的万余军士。 孰轻孰重?可想而知! 这年头虽然没有啥民贵君轻的说法,但是谁都知道,做实事的和闲散的谁更重要。 而且若是因为他曹宇的错导致了他自己的死亡,然后还要惩处那些军士。 这种事若是真传出去了,怕是整个大魏的军士都得直接揭竿? 这点道理,只要对朝堂有点了解的人,只要稍稍一想就能想到了。 自然别说是曹宇这个经常待在朝堂上的亲王了。 想通了这一点,他额头上便挂满了冷汗。 开玩笑,一个决定就把军功和他自己的命都给卖了,这搁谁谁不慌。 在吞了一口唾沫后,曹宇就讪笑了起来:“这……这不至于?” “至于!” 裴秀满脸认真。 现在朝堂上那群话事人,就没有傻子,又怎么可能看不明白这点东西? “那怎么办嘛!” 曹宇顿时就觉得有些麻爪,直接双手摊开在裴秀面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样才行?” “难不成学武安君将这些降兵全部坑杀了?” 说话间语气带着些许赌气。 只是听了他的话,裴秀却是沉默了下来,眼底流光不断浮现。 半晌后,他便喃喃自语了出来。 “这也不错啊……” 不能放归,也不能接纳于雁门。 那所能选择的路,莫不是从一开始就只有一条? 杀! 无论是战时将之屠戮殆尽还是战后将其尽数坑杀,不都是同一条路么? “什么不错?” 曹宇则是脑子一抽,随后问了句。 他还没反应过来裴秀所指。 裴秀看着那些挤在一块儿的胡人,缓缓打开双唇:“就是先前燕王殿下所提议的……” “学学武安君将这些胡人全数坑于雁门……” “这样解决了这个问题不说,日后若是还有胡人敢来。” “就直接告诉他们:你们脚下所踩乃你们同族骨血。” “胡人必不战而胆寒。” “燕王殿下……” 裴秀冲着他行了半礼:“高才!” 曹宇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脑中宛若开天辟地一般轰鸣。 眼看着裴秀就要走出去,他也顾不得什么身份,直接动手死死抓着裴秀手臂,生怕一松手裴秀就会跑掉。 “裴将军……不可哇!!!!” “此绝对不可!” “杀降不祥啊!!!这可是多少先辈所言,不能不信啊!!!!” 什么先辈所言,都不重要,问题是这可是杀降啊!别的不说,到时候真传出去了,他曹宇的名声也就彻底没救了,日后上了史册还要被人骂上不知道几千几万年…… 君不见武安君?虽然提起白起,是个人都知道当时白起杀降的原因,可问题是这种违反人伦道德的举动能夸? 换一个说法,别人看着都爽了,可真要提到明面上来,搁谁都得骂上一通。 毕竟那可是人命!而不是什么牲畜!(爱各种人士退散,诉说事实) 而且现在,这条是从他曹宇嘴里说出来。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正如此所言,这种事,提出来的那个人绝对背锅。 到时候上史册挨骂的,也正是提出来这个的人。 当年白起杀降,是他动的手? 不!是因为他提出来了杀降,并且主持了杀降。 四十万人啊!就算是换成家禽放那儿让白起一个人杀,怕是他都要累死都只能杀完四分之一…… 这种事,真正举刀的执行者,可从来都不会背负骂名! 在此地官职、军职、爵位、领兵数谁最多? 曹宇! 所以他只要提出来了这个事情,那主持者也必然只能也只会是他,没有例外。 裴秀轻轻甩了两下胳膊,而后便翻了个白眼。 “那要怎么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第107章 南线,起 曹宇眉头稍皱。 刚刚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不等他反应过来,张豹便引着傅容和医者赶了回来。 “裴兄弟,快过来让医者看看你手上的伤!“ “好!“ 裴秀回了一声后,又再度回头看了一眼曹宇。 “燕王殿下,我先去处理一下伤口,这事儿如何办法,还要麻烦你多多考虑考虑了。“ 点完头,看着裴秀离开后,他才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啥玩意儿?什么叫他好好考虑考虑?这不对? 眼前这群胡人的未来是他应该考虑的? 可是转念一想,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而现在他不正是雁门军职最高者? 有个军职最高的人在,其余人哪有什么资格决定这群胡人的未来? 只是大致赶了几步,裴秀就走近了一直赶过来的张豹。 “见过雁门太守!“ “裴将军无须多礼!且先看看伤势!“ 傅容自然也是听张豹说了个中情况,自然不可能去拖延时间,要知道伤势这玩意儿每拖一分就会多一分的危险,自然是拖不得的。 说着他就将身后的医者让了出来。 只是一眼,那医者的表情就凝重了起来,在托起裴秀的手臂仔细看了一会儿后,他就往裴秀脸上看了过去。 “裴将军,你这手应当没有多少知觉了?” “对!”裴秀回道:“不只是没有知觉了,就是现在我自己都没法去张开这手……” 医者轻嘶了一口冷气。 问题大了啊!这样的话…… “要先将这箭头取下来!否则……” “我知道!” 裴秀开口一叹:“可要现在就取下来?” 这个横于手背的箭头,让他人来取的话,或许很难取下,可若是他自己,不过就是稍稍一痛罢了,自然无碍。 医者匆匆将背着的箱子打开,而后把里面的东西都取了出来:“本来应当寻一静室的,可现在也来不及了,只能在这里处理了。” “裴将军要稍微忍忍……” 话没说完,鲜血就滴落在了他的眼前。 “如此可否?” !!!! 医者更是直接瞪着双眼,满脸的愕然。 哪有这样乱来的?说都不说直接自己上手把箭头拔出来? 这也太莽了? “裴将军!“ 医者直接吼了出来:“莫要乱来了,本来就已经有问题了,你再这样是想废掉这手么?“ 说完,他就直接冲上去托住了裴秀的手臂和手腕。 裴秀则是默默摇头:“好了,我不动了,这手就交予你了。“ “若能保,则保……若不能……“ 虽然没有说话,可他眼底那一抹黯然却将他到底想要说的都展露了出来。 毕竟那是一只手,对于他人或许没有什么,可对于武将而言,失去一只手代表的就是他战场厮杀生涯的终结。 “裴将军放心!就是我丢了这条命,也定然保下你这只手!“ “若非将军,莫说是我,就是我那妻儿说不得也难逃胡人毒手……” “此大恩!” 常年待在雁门,胡人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不了解?那帮披着人皮的畜生可从来就没有什么人伦道德。 汉人落到他们手里,基本上就没有几个会有好点的下场,妇儿更甚! 裴秀眼底的愁绪迅速隐去,而后他便勾起了些许嘴角:“无妨,尽力而为即可。” “不过就是一只手,就是缺了这只手,我也可杀这胡人!” 杀胡人而已,不亲自动手难道就杀不得了?再者了他又不是纯粹的武人。 医者满脸严肃地往裴秀行了一礼后就一点点将长枪自他手中抽了出来,其次就是一直缠绕于手上的布条,随着每一圈的揭开,医者面色就凝重几分。 直到最后,裴秀手上布条还剩不到一圈的时候,他便再也没法徒手将布条拆下来了。 已然凝固的血液将那剩下的一层布条彻底粘在了裴秀的皮肉上,若是强行撕扯,必然会连同其伤口处的皮肉一同揭掉造成二次伤害。 张豹在一旁看着,眸中蕴着不忍。 按着伤口的走向,裴秀手掌上的筋和连接着指节的骨头已然是断掉了。 可就是这样的伤却丝毫都没有影响到他杀敌。 不得不叹一句好汉子,可叹归叹,事实归事实,只要上天不降下奇迹,那裴秀这只手撑死了保留下个轮廓,日后连正常吃饭估计都没法正常吃,就更不要说是上战场了。 武将废一只手,那就是废掉了身为武将的资格。 可惜裴秀好不容易取得了这样的战绩,眼看着就要成为冉冉升起成长为大魏军界未来扛鼎人的时候,前途却直接断掉了。 不得不说……可惜! “张将军,可有热水?” 医者的出声直接打断了张豹的遐思,而后他就轻轻点头:“有!” 说完就直接转身往城内跑去。 战事还没结束,城内百姓自发地组织起来开始为将士们烧饭,当然,所用的东西,自然就是官府提供的,就如此,怎么可能没有热水? 更何况是为了这个以一己之力扭转了战局的男人处理伤口,莫说是热水了,只要医者说一声用热粥来给裴秀清理伤口,也绝对不会有人说不! 当然,处理完伤口的那粥,自然也不会有人去倒掉,毕竟一粥一饭皆来之不易。 最多就是端下去后重新煮一煮然后吃了。 若是不讲究点,估摸着当着裴秀的面,也有人能直接喝下去。 很快,张豹便端着一盆热水小心翼翼地跑了回来,步子迈得水平极高,几乎是没有洒几分热水出来。 待到热水到了,医者就深吸了一口气:“裴将军,得罪!” 而后便直接一手鞠点热水极缓地浇在了那布条的断口处。 一抹痛觉袭来,裴秀不由地将呼吸屏了起来,在刻意压下那痛楚后,他的呼吸才恢复了过来。 医者继续用热水浇着,在听到裴秀那略略有些变化的呼吸后顺口问道:“裴将军可是感觉到痛了?” “对!” 裴秀接上医者的话说道:“先去确实是还没有多少感觉,可这热水一浇,突然就痛了起来。” “猛地一下子,我差点没忍得住!” 那突如其来的痛,确实是令人意外地紧。 医者脸上一抹喜色浮现,但手上动作却丝毫未停,反而快了起来。 “痛得好!热水可活血,我之前还怕裴将军你的手彻底没了知觉,那样反倒麻烦。” “可现在还是有知觉,那就是很好了!” “裴将军且忍忍,我要快些了。” “这伤,现下拖延不得了。” 裴秀深深呼吸一道,张嘴:“好……嘶!!!” 又是突如其来的痛,直接令其呼了出来。 只见医者捧了一大捧水浇到他的伤口旁,而后一手按着伤口,令一手迅速地将布条剥离了下来,不等裴秀有所反应便直接动手从裴秀小臂上开始按了起来,一点点寸进下,很快便按到了他的手腕处,当即医者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大大喘了几口粗气。 显然,这确实很废力气。 在缓过来后,他就继续在裴秀手上按了起来,比之先前更要仔细许多。 裴秀更是直接闭上了眼睛强忍着痛楚,这玩意儿的痛可远比那箭头插进手掌的痛要更痛。 那是一种直达骨髓的痛。 直到某一刻,随着一道清晰的骨头‘咔擦’声响起,裴秀还是忍不住喊了起来。 “好了!” 话音落下,医者就好像是虚脱了一般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而裴秀原本早已不怎么流血的伤口处却再度开始了滴血,一开始滴的血色泽黑红也是粘稠得紧,可过了一会儿,他的伤口处留下的血就变得和普通人的差不了多少了。 看到血色恢复,那医者直接从地上给跳起来,用热水洗了把手后就将早已准备好的药粉像不要钱一样倒在了裴秀的伤口上,而后便开始了包扎。 “好在裴将军你是在这雁门受的伤,若是它处,应该也遇不到我这祖传的药方。” “有这药方相助,基本是无碍了。” 若非他家时代就在雁门为医,恐怕也是探索不出来这等药方的,这就是环境造就人才。 千百年来雁门战事从未歇过太久,一批接着一批的战斗肯定会造就出来相当量的伤者,与寻常生病不同,这种外伤自然也有外伤的诊疗方式,而不是继续用诊疗生病那一套。 这就是医者!远不同于那些只知道就病下药方的方士骗子。 他们所用的药方,谁知道多少年了没有变过,逮着一个方子就直接往死了用,至于说治好治坏?对不起,治好了是方子的问题,治坏了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纯纯地看天吃饭。 听着他吹得这么玄乎,裴秀略显苍白的脸上扯出来点点笑意:“有那么神么?” “说得跟仙丹神药一般……” 医者郑重其事地看着裴秀:“所谓的灵丹神药是不是有,我不知道,但我家中祖传的这个方子,也确实如此,绝对没有半分虚假。” 裴秀冲着他一笑,而后转头向那些胡人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眸色冰冷。 先去他的表现那些家伙也绝对是看到了,就担心这群胡人起不该有的心思。 看到裴秀恢复,曹宇也磨磨蹭蹭地走了上来:“裴将军,我大概想了一下……” “不如就……先上报朝廷?让朝廷决定?” “反正……”他盯着裴秀包扎起来的手掌,眼中微光闪烁。 反正裴秀的伤现在这样,也不好出兵到处去跑?有他在,还怕这群胡人出什么别样的心思? “而且,也正好有这胡人在,就让他们替雁门百姓修筑工事也不失为一大好事。” “用胡人所挖壕沟、所造拒马来挡胡人……此,你看如何?” 裴秀看着已然被包地严严实实的右手无奈一笑:“也好!征北军也确实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正好也等等夏侯将军醒来。” 他要亲口告诉夏侯玄,他不负所托!九百兄弟,他带回来了,还有雁门之围,他也解决了! 曹宇当即长出了口气,虽然他不用商量就可以这样下令。 但裴秀等人有着这么大战功加身,就算不听他的又如何?而且两人本来就不是同一军中的。 他带的这群援兵,没有名号,而裴秀所带的,虽然也只剩了不多,但却是结结实实的征北军。 这样下来,其实他也没资格管到裴秀。 所以还是要好好商量才行! “还有一事,此战报?” “老夫来写!” 傅容动身走了出来,接下了曹宇的话头。 “燕王殿下,可否?” “可!” 曹宇脸上一抹轻松浮现,他本来就担心说什么因为战报的事情闹得谁都不开心,毕竟都是局内人,谁写都会带上主观意识。 可傅容不一样了,虽然他是雁门太守,可战事他却没有参与,由他来写自然无碍。 一旁的裴秀则只是咧嘴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战报,他反正不在乎那个了,就算有再大的功,征北军就剩下了这么点人,难道他还丢得下这群一起生死里来去的兄弟? 那么多兄弟回不来,就算再大的欣喜,也足够抵消了。 …… “陛下,东吴的消息回来了……” 典虎的身影自黑暗中钻了出来,站到了曹芳身后。 “打开看看,是不是同朕所预料的差不多?” 曹芳只是看着花园水池中游动的鱼儿,眸间映着水里泛起的圈圈波纹。 一阵沉默后,典虎便双手托着已然打开的绢布立在了他的身侧。 “陛下,按着消息,应当是差之不多的。” 曹芳信手拿过绢布,看了一会儿后便叹了口气。 陆逊不愧是陆逊啊! 这位能够青史留名的大才,行事布兵确实是令人难以琢磨。 南线兵力尽出,看着是赌上国运要同大魏决一死战的态势…… 可问题是,他这样干,以孙权那谨慎的性子,会同意么?没有缺点的布局反而就是最大的缺点! 人心这东西,难说啊! “调集人手,把江南的探子都留于建业一带!” “若是不出意外,陆逊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襄阳!” 但凡对赵宋一朝有过了解的,都应该差不多知道襄阳有如何重要,那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桥头堡。 但凡想要自南而北地征讨,襄阳必然就是布局中最难缺的一环。 “喏!” 典虎也没有问什么,只是默默开口应了下来。 第108章 曹爽领兵,杜预获封 随后,曹芳就拿起毛笔在桌面布帛上写下两个字。 曹爽! “近来朝中可有异动?” “没有!” 典虎轻声回道:“就是雁门那边,先前送回来的消息是胡人已经驻扎在了雁门城外……” “若是不出意外,现在应该是已经开战了。” 而且雁门那边的消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送回来了,想来应该是封城了。 曹芳手下轻轻一抖,眼皮低垂了下来。 “好!“ 雁门那边暂且只能先放着了,而且有着物资支援和援兵,单单守个城而已,没有什么难度。 毕竟那么一个大关,若是真那么容易破,早就破了。 现在重点甚至都不在南线,而是在西线那边。 但即便如此,南线也必须找一个合适的统帅出来领兵,至于能力的话…… 应该说要求并不高了,只要在人手足够的情况下,短时间挡得住陆逊那就足够。 满朝上下,看过来看过去,最适合领兵去南线的,其实眼下就有那么一个。 只是…… “近来曹爽也没有异样么?” 典虎默默点头。 “大将军越来越深居简出了……” 声音落下后,书房中就陷入了沉寂,过去半晌曹芳的声音就再轻轻在书房中响起。 “遣人训斥于他。” “为将者不可如女子一般,多出门骑射、熟练熟练体魄,日后上战场了才能有用武之地。” “喏!“ …… 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 伴随着敲门声响起,一道声音就自门内响了起来。 “谁?“ 而后大门便打开了一道缝隙,内里探出来的一个脑袋在看清门外站着的那个宦官后,脸上闪过一抹慌张。 内侍怎么就来了?要知道府上自从曹爽这个大将军名存实亡后就没有几个人来探望了。 如今内侍突然就来了,莫不是…… 不等那个皂衣下人说话,门外李常眉头就轻轻皱了起来,气度却是依旧。 “陛下口谕,还请唤大将军出来听谕。” “喏!” 慌慌张张回了一句后,那下人就径直转头往府内跑去,临走的时候下意识便把大门给彻底带上了。 李常刚想动脚,下一刻那猛地合起来的大门就给他来了个闭门羹。 当即他就退开了两步。 “这人端得无礼!” 只是听到门内那慌乱的声音,他就略略释然了些。 寻常内侍可会和宫外的人有所交集?不会!所以只要见到内侍,那基本上百分之百都是皇帝的意思了。 而且真要说过来的话,之前曹爽刚被变相剥了兵权…… 就这种情况,谁能不怕?谁敢不怕? 而且更不要说现下他所带来曹芳的口谕本就是斥责。 不过李常也并没有等太久时间。 也就是一小会儿,门内就再度响起了阵阵嘈杂,但是却没有听到曹爽的声音。 嘎吱! 大门轻响了一道后,曹爽就出现在了李常面前。 初一见面,李常先是对着他行了一礼,随后里马板起了脸:“陛下口谕,大将军曹爽听诏!” 当即曹爽眼底就闪过了一丝黯然。 果然还是来了么?这样都躲不过去? “臣大将军曹爽听诏!” 声音落下,他也没有支起行礼的身子,只是那样等待着宣判。 至于其他人,神色则是各有不同,可唯独就没有一人同曹爽一般面无表情。 李常却丝毫没有在意眼前这群人的表现。 这趟出来,他就是曹芳的嘴,所需要做的事情自然也就只有一件了,至于如何表现,最多回去了之后曹芳问起来他再回答一下,可若是曹芳不问,那也就代表着曹芳不需要知道。 如此他也不需要做曹芳的眼睛。 “陛下谕:为将者不可如女子一般,多出门骑射、熟练熟练体魄,日后上战场了才能有用武之地。” “臣领诏!!!” 下意识回了一句,曹爽整个人就愣住了,而后抬头看着李常,眼中满是疑惑。 刚刚他听到的那玩意儿……是真的?还是他幻听了? 李常却依旧板着脸:“大将军此意为何?” “不是……”曹爽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说的……真是这个?” “怎么,大将军可是有意见予陛下?” !!! 看着已然眯起眼睛的李常,曹爽直接开口否认。 “没有!只是……李常侍,你确定陛下口谕就是这个,没有记错吗?” 这下子明白过来的李常眸子中间怒色浮现:“没错!” “咱服侍了先帝多少年,现在服侍自然不会出错!大将军这是看不起我吗?” 曹爽脑袋连续晃动,直接否了李常所言。 “没有!绝对没有!” “那个……李常侍可否……替我谢过陛下?” 傻子都听得出来曹芳话里的意思了,他若是连一点表示都没有,那就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说着他就拉住了李常的手臂,另一手用力把腰间的玉佩直接扯了下来,而后硬生生塞进了李常手中。 “李常侍,陛下那边,还麻烦你替我美言一二……” 摸到入手的东西,李常眼底便有点点光亮闪过。 收东西也要看情况,就像眼前这种,曹芳很明显就打算用的,收了东西自然无妨,反正也是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呢? “好说!大将军的谢意,咱一定给陛下带到……” 他说着便将声音拉长了些,曹爽瞬间会意,当即便自袖子里将装满金珠的荷包抽出来塞进了他的手中。 一抹沉甸甸入手,李常脸上笑意更浓。 “我就先写过李常侍了……” 说完曹爽就退出去两步,脸上挂起了满满的笑意对着李常所在重新行了一礼,声线瞬间拉高。 “臣大将军曹爽,谢陛下恩典!!!!” 李常笑着点头,而后转身便走。 这一礼,只有他和曹爽两人知道究竟自何而出。 一个不丢面子,一个得了面子…… 确实不错了。 看着李常离去的背影,曹爽更是莫名觉得心底舒畅了起来。 整个人的神色就变得轻松了。 只是在任何人没有察觉的角落,人影一闪而逝。 回到宫中,李常也是没有丝毫拖延,直接就往曹芳所在的书房而去。 …… “主上,大致就是这样了,这个是下面人报上来的。” 听完典虎的话,曹芳目光也只是在他呈递到桌面上的布帛上微微一瞥。 “行,朕知道了,你且下去!” “朕若是不说,你就暂且不要出来了,知道么?” “喏……” 随后典虎的身影便随着声音缓缓消失在了黑暗里。 曹芳的眼神在桌案上逡巡一番后,最终还是落在了那张布帛上。 他当即就无奈地笑了出来。 果然……有些事情,不是说不在意就不在意的。 尤其是身边的人,这种事情,真的很难忽略啊!!!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而后李常的声音也在外面响了起来。 “陛下,臣……” “进来。” 曹芳随意拾份奏疏压在了那布帛之上。 “喏!” 看着李常自门外进来后,曹芳就稍稍在座椅上舒展了一下。 “大将军如何反应?” 李常表现得自然极其镇定:“回陛下,大将军他,托臣给陛下将他的谢意带到。” “就这些吗?” 曹芳淡淡瞥了眼被奏疏压住的布帛,而后直接动手又拿过了一份奏疏打开看了起来。 作为常年随侍帝王的人,李常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 在沉默了一阵后,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了曹爽所给的玉佩和金珠,双手托举了起来。 “回陛下,大将军他……他还赠予了我玉佩和金珠……” “嗯……” 而后整个书房内便寂静了下来。 过去半晌,曹芳批阅完一份奏疏后才抬起了头,朝他看了过去。 “还有吗?” 李常坚定摇头:“没有了,陛下!就只有这点了。” 这个,他敢肯定。 曹芳直接从座椅上跳了下来,动身走到李常面前,看着双膝跪地,手中托举着玉佩和金珠的李常,眼中更是没有任何情绪浮现。 而后他便动手从李常托举的双手上抓起玉佩看了眼,又抓起装了金珠的荷包起来稍稍掂量了一番。 “这个曹爽,倒也是舍得!” 金珠玉佩这两样东西本就价值不菲,曹爽却舍得拿出来这两样给李常,确实是大方地紧。 只不过…… 外臣勾结内臣,是大忌! “这两样东西,赏你了!” 随口说了一句后,曹芳便动身走了回去,重新坐到了椅子上面。 几乎是同时,他的眸光就凌厉了起来。 “若是朕记得不错,朕好像说过让你好好做事?” “这么长时间,朕待你如何?” 声音落下,李常直接跪伏了下去,玉佩摔碎,金珠洒落四散也顾不得便径直叩首了起来。 “陛下待臣……不薄!” “此臣一时贪心,对不住陛下啊……” 说着就嚎啕大哭了起来,声音啜泣着,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那种程度。 瞬间曹芳眼底就再度冰冷了几分。 “噤声。” 两字之中寒意凌然,李常的嚎哭也是瞬间止住。 “你要做朕的近臣,朕允了。” “只是你却没有做好!” “功则赏,过则罚。” “自己说说,朕应该如何罚你?” 若只是这么点小小的贿赂,那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可问题就在曹爽那最后一拜上。 往小了说,自然无碍;可若是往大了说,那就是窃皇权威严,自为欺君。 曹爽那边本就在他计划中了,自然不需要过多计较。 可现在他的身边人呢? “臣……臣……” 李常迟疑了半晌,却没有从曹芳眼中看到任何情绪。 “臣请贬出宫……” 蠢货! 曹芳眸子微阖,而后便轻轻摇头。 “朕不怕你聪明,可没想到你却如此愚蠢……” “回头自己去领一条白绫,这是朕予你最后的东西。” 都这个时候了,还看不出来错在哪儿了,依旧想着逃脱惩处,愚蠢至极! 作为接触了曹芳这么多东西的人,请贬出宫?真不是在威胁么? 他一旦出宫,那曹芳的秘密必然就会暴露于所有人的眼前,尤其是那些家伙。 如此……还是做个说不出这些秘密的人!有些事情,不到时间,里面的秘密就只能是秘密! 一阵沉默后,李常神色瞬间衰颓了下来。 “臣,谢陛下恩典!” 说完就踉踉跄跄地起身往书房外而去。 曹芳则是低头看起了奏疏。 过了一会儿,他便吐出了一道长长的叹息。 “典虎,让人去给李常收尸!” “还有……这些金珠和碎掉的玉佩,让人在宫门钱分赠百姓,谁都可取,谁都可用!” “喏!” 说完,他就把那一张压在奏疏下的布帛抽出来放于烛火上引燃了起来。 随着最后一抹橘红消失,他就再度恢复了平静。 帝王本孤独,因为帝王,本就是一国,而非一人。 人可感性,国只能理性。 纵然如此失了很多乐趣,可这本就是应该付出的代价。 千古以来,谁都如此。 …… 第二天,早朝上跟随着曹芳的,立马就换成了一个手脚利索的小内侍。 “朕得到消息,东吴将要出兵……” 瞬间,曹爽眼底就是一抹兴奋闪过。 果然有用! “大将军,你可敢领兵?” 曹芳眼皮半阖着,将眸底那一抹狠辣彻底遮住了。 窥视皇权,本来就应该死了,若不是曹爽还能一用,今天就应该是他的死期! 谁都应该知道皇权不可窥! 同样无论是谁,也都应该记住,皇权不可窥!! 当即曹爽就直接跳了出来,脸上英气满满。 “回陛下!臣敢!” “好!” 曹芳也懒得废话,于是便直接开口道:“迁大将军曹爽为荆南军事总都督,统率对吴战线兵马,不可令东吴兵马前进半步。” 而后他又略略思考了一番,当即直接开口:“封崇文学观祭酒杜恕子杜预杜元凯东莱海军都督。” “自建一军,即日启程前往东莱募军。” 一直站在旁边未曾说话的杜恕满脸惊愕。 什么时候他家那个不听话的小子进了曹芳的眼睛?还一上来就是自建一军,这……这说不过去啊! 当即他就动身站了出来。 “陛下,臣之子尚幼,不堪此……” 不等他说完,曹芳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脸上。 你说什么? 看着曹芳眼底那一抹光亮,他就直接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陛下圣明!” 正如所见,论年幼……谁还比得过曹芳呢? 第109章 世家底线暴露 随着杜恕退开,曹芳目光就落到了曹爽身上。 “大将军可有异议?“ 曹爽脑袋当即就晃了起来,幅度之大,就差没有将脑袋上发簪给甩下来了。 “回陛下,臣无异议!“ 纵然他不清楚曹芳为何要再设一军,而且这一军还是由尚未出仕的杜预担任统帅。 而且曹芳所设的这一军很重要么?关他什么事?东莱和大魏南线完全不沾边好? 再者说过来了,作为领兵的交换,让杜预担任个光杆司令,他绝对大力支持,毕竟什么都没有自己所能握在手里的东西好。 至于说后面如何,谁知道呢? 得到他的回答,曹芳才看向了阶下其余百官。 “诸卿可有异议?” 不等剩余人有什么反应,卫臻便领头站了出来:“陛下,臣无有异议!” 作为已然明目张胆站在曹芳一侧的臣子,他自然要最早出来支持曹芳的。 朝堂上一个名义上的最大,一个现在实际权力上最大的两人都直接宣布倒向曹芳后一切自然就简单了许多。 下一刻,几乎没有任何一人有所犹豫,直接拜倒。 “臣等附议!!!” 一阵沉默后,曹芳从座椅上站起了身子,眸子却始终没有离开阶下众人。 “还有一件事。” “朕欲布诏天下,凡可改良农具者以最终农田增收数量计,每三年取能工巧匠者三人予爵。” “具体爵位以粮食增收数量计。” “卿等以为如何?” 声音堪堪落下,朝堂中却是沉寂了下来。 不过是予爵而已,这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事情,可现在的问题是,九品中正之下,所有朝堂职务、爵位早就成了世家腹中肉食,这一举,说小了就是一两个爵位,可若是往大了说,这个完全就属于在九品中正制下世家的口中抢食! 这能妥协么? 难说!不妥协必然会得罪现在已经隐隐大权在握的曹芳,可若是妥协了,谁敢保证曹芳不会有下一次? 某些事情本来就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无穷。 “怎么,没人出来答话吗?” 此一刻,曹芳的脚步声更显清晰,他在走了几步后,便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诸卿倒是应该好好替朕想一想了,若是想不好那今天便就在这儿待着,什么时候想好了、商议完了就什么时候下朝!” “好好想想!” 说完,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内侍就从身后被藏起来的食盒中拿出点心放在了曹芳面前的桌案上。 “陛下,这是太后特意嘱托奴带着的。” “太后说陛下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饿了,得备好了吃食,否则陛下饿着了奴就是有错。” 曹芳眉头轻挑,看了那个小内侍一眼。 这家伙倒也还算机灵,眼前这些东西本就是他要的,可这个家伙却能将事儿推到郭太后身上。 一举两得啊! 既表了忠心又维护了皇帝的威严。 看来这个人没有选错! “朕知道了,你去给朕备点茶水……” 说着,曹芳的眼睛就直了。 那个小内侍打开了食盒的第二层,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小罐子和小碗。 “还有太后说的,陛下最喜欢吃的糖水,奴都记住了。” !!! 好细的心! 只是等他打开罐子后,嗅到那一丝飘散而出的味道的时候,曹芳眼神就稍稍凝重了起来。 如果说他最熟悉的糖水是什么,毫无疑问就是经常出自于郭氏手中的那一道红枣羹。 若是他嗅觉没有出什么问题……这个小罐子里的,必然就是那玩意儿了…… 想起那齁死人的甜,曹芳舌根顿时就有点发干。 这么说来还真是郭氏叮嘱的? 没这样的? 不仅他傻眼,阶下群臣更是傻眼。 陛下啊!咱做的是皇帝啊!你怎么能干这么狗的事情?当真就觉得做人不好呗? 还有备而来,这皇帝做到头了!往上数是没有这样的了,往下数估摸着也是个例…… 随着那一抹红枣羹的香甜飘散,更有些许个人的肚子瞬间就空了。 本来朝会这玩意就用不了多少时间,而那个上朝的时间点,洛阳街面上本来就没有什么饭食买……所以除去那些在家里稍稍吃过一些人,其余人都已经习惯了下朝后再去吃饭,顺带同好友吹吹牛打打屁,然后再回家,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可现在呢?朝会就朝会,拖就拖,这都没啥。 可问题是你还算计好了提前带吃的来上朝,这倒也罢了,皇帝有点特权正常。 然后最不能让人忍的就是你为啥要带味道那么浓郁的糖水来? 公德……不对!朝堂……也不对! e…… 良心……这次对了!你身为一个皇帝的良心呢?这不得被谴责? 几乎是瞬间,十来道幽绿的神光就在瞬间投射到了曹芳的桌案所在。 察觉到这些眸光后,曹芳心底一动,罪恶的双手探上桌案,一手托着碗沿,另一手抓住匙柄搅动了起来。 原本稍歇的香味直接再次开始了飘散。 尤其是在曹芳有意识的助力下,那股子甜香飘散地愈发蓬勃了起来。 咕噜…… 腹部清晰的鸣叫响起,随后便有了第二道、第三道。 吸溜…… 等到曹芳故意将碗送到嘴边吸了满满一口糖水后,在那声音的刺激下,阶下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朝卫臻投射了过去。 现在朝堂群臣中,你是老大,你得出头! 只有满宠站在原地,没有一丝多余的举动。 人老了,已经习惯早上吃点东西再打卡上班了。 而且这种事情,虽然曹芳确实有那么点不地道了,可作为从曹操时代活到了现在且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老人来说,其实有人更不地道! 以彼还彼,这很正常…… 被众人目光聚焦,确实多少有那么些难熬。 下一刻,卫臻便带着满脸无奈站了出来:“陛下……” “等等!” “朕吃完再说!” 曹芳的声音自碗后响起。 现在他敢肯定,这份红枣羹,绝对不是出自于郭氏之手了,因为这羹吃起来闻着甜腻,但吃下去却是极其温润,端得能抚慰人心。 就算是嘴再挑的,面对这份红枣羹也绝对说不出来半个不字! 等等?!? 阶下群臣目光再度幽怨几分。 这人,怎么净干狗事儿呢? 随着一阵吸溜,曹芳便将手中的碗放回到了桌案上,随即便极其满意地舔了下嘴角。 “司徒可有何事?” 卫臻心下无奈,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先前那件事情?他若是还不站出来,估计下面那群人得恨死了他…… “陛下,臣觉得……授爵一事,不可莽撞,需要好好商议,但若是就赏些钱财货物那自然无妨。” “更何况,工者授爵……多少有些于礼不合……” 天下四民,士农工商。 工者都可以授爵,那凭什么农人不行?可农人凭什么来授爵?凭种地?那不是扯淡么?天下种地的人何其之多,个个都授爵?那天下得成什么样? 曹芳挑着眉头,但双唇却紧抿了起来,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说,继续说! 于礼不合,这理由就说得过去了? 而且为什么不能授爵? 农为本,若是改造得农具可以让粮食实现增产增收,那绝对是大功一件! 因为粮食本就是盛世的基础!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粮食!无论是军事、人口还是经济、技术,各个层面都是在粮食这一基础条件达标后才能进行发展以及二次发展的。 顿时现场就陷入一阵尴尬的寂静。 终于,在曹芳捻了一块糕点入口之后,卫臻就再度开口道:“陛下……” “最多虚爵,不可加食扈,否则整个天下间可授爵之人就太多了!” 略略停顿,他就在众人的目光中加上了最后一道条件。 “每三年可评一人,由地方官府上报,最后由朝廷综合评选!” 曹芳默默咀嚼了几下口中的糕点,然后吞下。 九品中正制的变种么…… 果然啊!世家还是世家,那些入手的东西,果然还是不肯放手! 不过也无所谓了,已经试探出来世家的底线了,接下来想要突破这层底线也没有太难了。 毕竟有的事情,本就是探明最难,真正下手的时候反而难度没那么大了。 世家的底线啊……现在看来也就那样了,还远没有日后隋唐二代牢不可破!!!! “可!” 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句后,曹芳就直接招呼旁边的小内侍。 “去将这些糕点分予诸爱卿!” “这么长时间,想必也是饿了……” 而也就是这一下子,让在场众人齐刷刷一愣,直到糕点分到手中才反应了过来。 玛德!亏了! 这四个字浮现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谁能想到就这么个条件曹芳都能直接答应?而不是讨价还价一番? 而立于阶上的曹芳却是笑着。 “诸卿,这都不吃?可是觉得朕这糕点不好吃么?可要朕让膳房换一份温热的来?” 笑容落到群臣百官的眼中,此刻却是显得极其可恶。 这是个套! 套的就是在场的众人!!! 下套的人现在还笑着! 想通了这一层,百官中部分人脸上的笑意就略略扭曲了起来。 气都气饱了,吃啥? 可问题是现在不吃行吗?不行!当然不行! 曹芳话都说出来,就是硬头皮塞,也要塞进肚子里!否则就是大不敬! 到时候曹芳没法收拾一群人这确实是真的,可收拾一个人呢?那很难?而且曹芳也确实是在规则以内玩的,其他人自然也要在规则以内玩,若是谁真要玩规则以外的手段,那到时候曹芳就算动了刀兵,其他人也要认! 玩游戏要有玩游戏的规则,谁也不能用超出规则以外的东西! 看着所有人将手中糕点吃下去后,曹芳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了起来。 交易成立! 现在若是谁再在这件事上动手脚,抓不住没事,若是抓住了,他一旦开始动手,谁都不能横加阻拦! “诸卿觉得糕点可还合胃口?” 说完阶下就稀稀拉拉地传来了几乎无二的回应。 “臣谢陛下恩赐……”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即便话有不同,但大致意思也是相去无几。 曹芳笑道:“既然如此,那朕就不留诸卿了,退朝!” 而后便有人开始朝曹芳行礼,离去,但也是一个一个的,与平日里相比,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兴致不高。 曹芳也是同平日里早早离去不同,这次他是打算看着朝臣全部离去再说。 毕竟始终待在这洛阳,属实快乐有限了。 能让这些朝堂上世家的代言人吃点小小的憋,几乎就算是他最大的快乐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满宠却依旧是那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丝毫没有离去的打算。 又过了半晌,直到最后一人离场,满宠低垂的眼皮才彻底打开。 “陛下,臣满宠有事启奏。” 瞬间曹芳就正色了起来,满脸严肃正襟危坐:“太尉请讲!” 这位大佬,可是真正没有事情不开口的那种,可一旦开口,就必然是极其严肃的大事,更何况还要避开所有人才能讲……那铁定是很大的大事了。 看着曹芳的举动,满宠眼底浮现点点满意,但很快又板起了整张脸。 “陛下今日所为,不妥。” “历来便有君臣相依的说法,若是陛下这般戏谑臣子,那多少会失了人心……” “所以……陛下可知天子为何要威仪么?” 提及这个问题,曹芳眼底就有了点点好奇浮现:“令天下?慑四夷?” 满宠微微摇头:“是因为臣!” “天子不重威仪,臣子必然也生不出多少敬意,长此以往,祸事必起!尤以今日此等事情为戒!” “如今陛下尚可以年幼无知搪塞,可日后呢?君戏臣,臣何以待君?” “此,还望陛下好好思虑。” “咳咳咳咳……” 或许是一下子说了太多,随即而来的就是满宠一连串的咳嗽。 曹芳更是瞬间自沉思中清醒了过来,当即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太尉你……” “无妨!” 满宠用袍服的袖子捂住口唇半晌,待到咳嗽稍稍平复,才缓缓将袖子和双臂移开。 “老臣年岁也长,没法陪陛下更多时间了。” “虽然今日陛下做得确实不错,可也确实失了为君的威仪。” “日后当得注意……” 说完他便伏身下去一礼。 “老臣多嘴,望陛下恕臣……” 第110章 金篆玉函 “太尉一心为了大魏……此又有何妨?” 曹芳轻叹一声,看着依旧没有直起身子的满宠,脸上一抹复杂浮现。 他又如何不知满宠想要听到的是什么? 只不过有的东西从来就不是所求即所得的,更多的求不得。 “太尉请起。” “你所言之事,朕会好好思量的!” 纵然性子固执,可满宠却远非那种愚人,否则也不会立于朝堂了,曹芳这话出口,他就知道了曹芳并没有敷衍,而是真正上心了。 至于说什么现在就让曹芳做出来什么回答,这种事情他也不会去做。 一切强迫所为都只能适得其反,对面是皇帝的情况下,甚至有可能给后代留下杀身之祸! “臣,谢陛下恩允!” 而后他便用手在地面上撑了一下,缓缓站了起来。 年迈的身子此刻确实是显得极其虚弱。 曹芳看着,眼底更是感慨。 当年曹氏麾下武力最为突出的两大文士,程昱、满宠。 如今程昱已死,就连满宠也是垂垂而危…… 果真应那一句英雄暮年。 至于是否还有壮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太尉稍后,朕已令人去架车了,等下就让人送你回去!” 这种恩荣,就算只提先前他说的那一番话,也绝对是当得起的!更何况这位老人是为了曹氏耗尽了一生,在身子不好后才被调回了中央的。 满宠也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展露,只是行礼回应道:“喏!” 伴随着马车来到,曹芳便直接同满宠二人出了朝堂,在目送着马车走远后,他身后一道脚步声就缓缓停了下来。 “陛下,这几日洛阳城中已经被那人搅得有些乱了。” 瞬间曹芳眸中就闪过了一丝凌厉,藏于袖间的手也下意识握紧:“朕若是没记错,那人是出身那个什么五斗米教?” 上一个以教乱国的,还历历在目,没想到才么点年头就又有人跳出来了,找死不成? 一场黄巾,彻底耗尽了前汉的最后气运。 难不成这帮家伙真以为现在的大魏和前汉相差无几? 这是找死!!! 要知道自从汉末彻底进入三方鼎立后,无论是大魏还是东吴或者西蜀,都是在有意打压着各个教派的存在感。 宗教不能凌驾于皇权!也不能凌驾于朝廷!这是共识! 生于汉中的五斗米教自然就是被打压者的其中之一。 但即便如此,这个什么劳什子五斗米教还是慢慢发展了起来,尤其是近年更有发展壮大的趋势。 现在出现在洛阳的那个道人就是个中代表。 以一人之身被洛阳各个阶层所追捧,这已然隐隐有了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威势! 虽然这也是在曹芳刻意的放任下所诞生的产物,但这个发展速度却远远出乎了他的预料。 “查清楚他身后的人了么?” “是谁?!?” 冰冷森然的声音缓缓响起,曹芳也眯起了眸子。 当年黄巾好像也是发展的极其迅速,在那些黄巾身后,甚至有着不少是世家、朝廷中人,虽然这些人并没有彻底加入黄巾…… 但是! 作为和黄巾张氏兄弟没有登高一呼前有着诸多利益纠缠的人。 在前汉那么快耗尽最后的气运这件事上,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 同等对比,眼下这么区区一个道人,为什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有了这么大威势,一目了然! 某些人在他身后当着推手!而且这人数绝对不少! 典虎脸上则是显得有些茫然。 “主上……” “虽然这人确实搅乱了些洛阳,但手下的兄弟们日日夜夜都在跟着……” “完全没有发现他与什么人有过太多交集。” “而且,他手下确实是有些东西!” “有些……东西?” 曹芳眉头紧皱了起来:“具体说说看!” 怪!太怪! 就算是前汉,张氏两兄弟,用得更多的都是一些偏向于心理学方面的东西,至于说什么鬼的太平天书,多半也是杜撰出来玩意儿。 那种短时间裂变、复制、再裂变的传播模式基本上就是心理学的浅层基本应用。 换一句话来说,就是后世所谓的销! 也就是说,张氏兄弟两人手底下根本就没有什么真东西,靠的全都是大吹特吹! 除了吹,再无任何东西!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现在典虎说眼下在洛阳的这个道人……手下有点真东西? 要知道包括典虎在内,手底下这帮人在曹芳所提出的刻意训练下,基本上都算得上意志坚定之辈,那种普通浅显的心理学应用绝对没法在短时间完成对于他们的洗脑,反而更有可能完成反洗脑。 可就是这么群人,如今报上来的却是那样…… 那么只有两点可能了。 其一,这人真的是手下有着些许东西。 其二,这个家伙是个天生的心理学高手! 当然,还有更加可能荒诞的,那就是,这个人同他一样来自于千年以后!可恰恰就是这最后一点,曹芳最为不信。 若真的和曹芳一样,那为何这个家伙要选择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种方式来向世界宣告他的存在? 确定不是找死? 自从武帝死后,大魏的每一代君主基本上都对能够弄虚作怪的人抱有着极大的敌意。 纵然武帝之死也未必全是那个左慈的原因,但谁让左慈那个家伙以那个时间出现在过武帝眼前?事情说是那样,可总得有人背锅? 于是乎,那个被妖魔化的左慈就出现了。 若非现在的曹芳不是那个曹芳,估计在这个家伙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下令抓捕斩首了。 就这么一个情况,若这道人真是来自于后世,他应该知道什么叫做‘找死’! 典虎沉吟了一会儿,将语言稍稍整理了一番,随即便道:“百姓中多有夜盲。” “这个道人确实是在许多兄弟的注视下开了药将他们的夜盲症给彻底治好了。” “过后有兄弟去求了那方子,只是那药方看着太古怪了。” “上面也没有几味药物,大多都是一些畜生的下水……” 听着,曹芳一手就扶上了额头。 现在他敢肯定,洛阳这个所谓的道人基本上就是水货了,夜盲症那个基本上就是维生素a缺乏症了,至于吃些动物内脏,那基本上就是这样年代下最为靠谱的方式。 可问题是,这玩意儿只要稍稍留心就能发现! “典虎……” “你可知道你等为何没有夜盲?” 经由曹芳提起,典虎这才瞬间反应了过来。 夜盲……好像他们确实没有,而且还是每一个人都没有! “可曾记得你们平日里吃的东西?” “除却肉食还有什么?” 典虎下意识开口:“菜蔬、面食还有牛乳!” 曹芳斜眼盯着他。 “现在知道了?夜盲症本就不是病!” “至于吃下水只是一个应急的办法!!!” 典虎瞬间反应了过来:“这么说,那个道人也是骗子?” “抓了他?” “不行!” 曹芳当即否认,现在抓他已经迟了,毕竟放任了这么久,他已然在所有人心中有了些声望,如此之下,若是贸然动手,必然会引起百姓的反弹。 “必须找个机会才行了……” 有机会是机会,没有机会也得创造机会!绝对不能让这人继续下去了,否则等他声望壮大道一定程度之后,必然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事情! 这一点,毋庸置疑! 就在这时,先前那送满宠回去的小内侍疾步小跑而来,但却一直微低着头,待到看得见曹芳衣摆后,他就停下了脚步。 “陛下,大将军偕同一个道人在宫外求见……” 曹芳眉头轻挑,看向了典虎。 什么玩意儿?怎么还和曹爽有关系了? 典虎脑袋一阵晃动。 没有关系!就算是之前,曹爽也和那个道人完全没有过联系,至于为啥现在突然就有关系了……他也不甚清楚。 当即曹芳就显得有些无奈。 只是在沉默了一阵后,他就转头向那个小内侍。 “宣!” “喏……” 应了一声,他缓缓退出去许多后才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小跑而去。 而后曹芳便转头重新往朝堂内看了过去,嘴唇微微一撇。 刚出来又要进去……属实让人有些不爽……要知道现在是打卡下班时间啊! 这个曹爽,忒没有一点眼色了。 就在他迈步出去的瞬间,典虎就重新选定了一个方向隐掉了身形。 而后朝堂暗中那些易于隐藏人的角落,人手便多了起来,只不过却没有发出任何除呼吸声以外的声音,可就算是呼吸声,也是细微到了极致。 过去良久,那先前离去的小内侍就从侧门跑进了朝堂,不等他近身,曹芳便开了口。 “去,直接宣他们进来,别磨蹭!” 小内侍一愣,而后又动身跑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曹芳轻轻点头。 做事是个认真上心的! 这样也好,总换人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得有个熟悉的常待在身边才行。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曹芳脸上的神色便迅速隐掉了。 “臣曹爽见过陛下!” “平原东方辰见过陛下!”(角色人物由书友‘十八岁の大叔’扮演) “免礼……” 曹芳低垂的眸子微抬,看着曹爽:“大将军不是回去了么?” “为何又回来?” “还带着一个道人。” 听出来曹芳话里的不对,曹爽便轻轻吞了一口唾沫,双眼略略发直。 “陛下,此人……” 不等他说完,曹芳又抬眼瞥了东方辰一眼:“平原郡人?” “东方氏后人?” “出身五斗米教?” 一连三个问题出口,曹芳便眸光便再度落到曹爽身上。 “大将军可是闲极无聊?可要朕再安排点其它事物给你?” 声音异常冰冷。 且不说他怎么看这个东方辰,曹爽此时干的这事情,就是典型的不务正业!现在的他兼任大魏南线战场大都督应该做什么? 了解兵团、敌人、研究战略战术才是他应该干的!就算是研究他自己怎么上战场杀敌,那都不算什么,可他现在呢?在干什么? 曹爽额头一层密集的汗珠瞬间就浮现了出来。 “那个……陛下……那个……臣……” 烂泥扶不上墙! 曹芳也没有发火,只是很淡然地瞥了他一眼。 “若是无事就退下!” “好好去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其余你管不到的,不应该管的,若是再管……” 曹爽当即拜倒:“谢陛下!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起来,退下。” 说完,曹芳便把目光集中在了东方辰的身上,等到曹爽灰溜溜离去、朝堂大门关上后,他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东方氏,还是五斗米教?” 两种身份,自然有两种身份的不同。 东方辰则是微微笑着,略显矜持地朝曹芳行了一礼。 “陛下,草民如何身份并不重要。” “此番来仅为自荐。” “仅以‘东方辰’这三字自荐于陛下。” “呵!”曹芳当即便吐出了一声嗤笑:“这是你东方家祖传的习惯不成?” “你自荐朕便要用?” “而且……” 曹芳眸光如箭狠狠刺到了阶下东方辰的脸上。 “若是自荐,你为何要以那五斗米教道人的身份前来!!!” “以为朕不敢杀你?!?” “还是说,有了这一层身份,便足以保得下你的性命?” “恩?!” 随着曹芳声音彻底落下,东方辰就跪坐下拜,但却没有丝毫慌乱。 “以草民所察,陛下断不是那等人。” “至于草民,只不过是以前出身于五斗米教。” “英雄不问来路,我自问还是有点本事,或可供陛下一用……” “望陛下恕臣冒犯。” 曹芳淡淡瞥着他,半晌后便移开了眼睛。 “你也知道此为冒犯?” “东方氏,胆子都这么大吗?” “不!”东方辰伏下的身子未有任何变化:“东方氏,他人如何曹明不知。” “但是臣胆量确实尚可!” “而且此来,草民也给陛下备了一份大礼……” 说着他就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本明显为金页所打造出的册子,而后双手托举起来。 “此,金篆玉函尔!” 金篆玉函? 曹芳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那是什么东西? “呈上来!” 声音一落,典虎的身影就从暗中浮现了出来,只是几步就走到了拜服于地的东方辰身前。 而后他便开始了查验。 伏身于地的东方辰却没有分毫意外。 果然如他所察,这殿中有暗卫的存在!!! 第111章 钦天监 随着典虎手中动作不休,曹芳的眸子也始终没有打东方辰身上有过分毫的离开。 曹芳如何,东方辰也是没有察觉,但是眼前这个汉子倒腾着金篆玉函的各种手法,各种用具,有些他曾有过听说,有些却是看不懂分毫。 一番操作,看得他也是心底发毛,莫说他在那个上面本来就没动什么手脚,就算是动了什么手脚也必然逃不过这人的手下。 而且……说实话,他唯一敢肯定的也就只有金篆玉函在他这儿没有过任何手脚。 可他不动手脚不代表前一任拿着这玩意儿的那人没动手脚…… 万一,对!就是万一,万一要是眼前这个汉子真查出来什么了,那他不就倒霉了? 典虎查验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很快他就停下了手中的所有动作,而后瞥了一眼东方辰,见到他没有任何异样的举动才拿着金篆玉函走回了曹芳身旁。 “主上……” 声音不大,但却刚好可以落入东方辰耳中。 虽说东方辰混了一个道人出身,可再怎么说也是东方氏的后人,自然是懂得这两字后面的意义,当即便在心底暗叹一声。 果然是帝王……手下有着这样的人,年幼又如何? 只是这未免也太过妖孽了?寻常人家这个年岁的小儿还在干嘛?现在殿上这位却已然能够压着百官驱驰了……不是属人的? 只是想归想,他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否则他这独身一人,来就是找死了。 而阶上曹芳却是最后淡淡收回了目光,而后看向典虎手中的金篆玉函。 “这就是你所说的大礼?” “一册金页编纂而出的书?” 金银虽然贵重,但是真要说过来的话,对于曹芳而言,金银基本就没有什么价值。 至于说想要拿黄金去打造这样一册书籍,说到底也没有什么难度。 这就是君即天子,普天之下皆为君有。 “回陛下,此虽为金页,但金页确实并非其最贵重的方面。” 东方辰额头紧抵着地面,眸中一抹狂热浮现。 “此物真正贵重的,是其中所载的内容!!!” “金篆玉函共分五卷,个中所载山、医、命、相、卜乃上古之术!” 曹芳略显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嗤笑,随即他便自典虎手中拿过了那本金篆玉函,指尖在上面轻轻敲击了起来。 “山、医、命、相、卜五门?” “你当朕是傻子吗?” 说着曹芳便狠狠地将金篆玉函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怒火瞬间勃发而出。 “秦始皇帝为天下人杰否?” “为逐长生术死在巡守的路上,直至发臭才得以下葬!!!” “前汉武帝又如何?还不是为了那狗屁长生术折腾得整个天下板荡不已!!!” 说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更是直接眯了起来。 “如今……” “你随手献上来一本什么金篆玉函告诉朕这五门……” “是想让朕同他们一样去追逐长生么?” 东方辰瞬间头皮发麻。 谁能想到这位天子对于‘长生’二字那么排斥?不过,他必须活!!! “陛下可否容草民诉说一番这五门?” 曹芳嘴角扯出点点冷然,而后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说!” “若是你所言不能令朕满意……” “那,你就带着这所谓的金篆玉函去见你东方家的祖宗!” 动刀杀一个人而已,很难? “下去记得好好向你东方家的祖宗解说这五门!!!” 靠! 东方辰在心底暗骂一道,任他再怎么想也想不到曹芳竟然会这么排斥这玩意儿…… 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他艰难地自脸上挤出来一抹笑意:“陛下,真要说起来这话就长了些,可否容……” 还没说完,曹芳的声音就自上面冷冷传了下来。 “长?那就长话短说!若是说不清楚……” 当即东方辰心底就如同了狗一样。 让人长话短说还要说得清清楚楚……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过只是略略一想,他便无奈而道:“陛下,这五门传自于黄帝……” “恩,继续!” 曹芳动身翻开金篆玉函的首页,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清楚了这是个传说。 开什么玩笑? 商周铭文。 再往上就是甲骨文了,更甚至是一些简单的图画。 若真是要推到皇帝年间,估摸着就算是图画,也绝对负责不到哪儿去。 可眼前这本册子上用的文字呢? 小篆!那玩意儿谁特么都知道是秦开始的。 就这样还传自于皇帝?呸! 传说黄帝还御女八百、白日飞升呢! 说不准这御女八百、白日飞升就是是真的,不过这飞升的方式,估摸着和马上风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样一来,飞升是飞升了,至于飞到哪儿去,谁知道? 殿下的造假没造到位,就这样还想忽悠人?真当皇帝都是大傻比呗? 东方辰轻舔了下嘴唇。 这位不好对付啊! “其中‘山’一门可修身养性、‘医’一门为治病救人、‘相’为观人命理、‘命’为占星观天,至于最后的‘卜’自然是就推算数术了……” 坐在座椅上的曹芳轻轻点头,手下继续翻动这书页。 “继续说!” 随后他就继续翻看了起来。 正如东方辰所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记载的东西确实是没有太多玄乎。 而且真要说过来的话,这个所谓的金篆玉函基本上就等于一套记载了很多东西的百科全书,只不过其中划分为了五个部分。 这五个部分之中,山、医、卜三门最为实在,其上所记载的东西也是有理有据,看着没有太大问题,就是曹芳并非专业人员,除却卜一门,山、医两门他也不好说到底是不是胡诌出来的。 然后就是看着玄乎了许多的相、命两门了。 一个观人命理,另一个就是纯粹的天文学。 很朴素的天文学,基本上范围也就在人肉眼可察的天象以内,该有的、不该有的、真实的、猜测的……基本上但凡是一个正常人所能思考到的层面这册书上面都有了相应的记载,甚至包括了天相变化下潮汐的规律。 直到大致翻阅结束,曹芳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眼前这本所谓的金篆玉函,绝对不是他先前所想的那种吹牛玩意儿,而是真正有料! 至于其中的料有多少,那也不是他可以评估的……专业的东西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处理!!! 当然,至于说将这么一本实用系列的百科全书私藏起来,这个想法也就是从曹芳脑海中闪现出来了一瞬。 开玩笑,他正愁怎么推动基础科学呢。 现在有了这个好东西,推动基础科学,只需要笼络足够的人手,然后顺着这个上面的脉络去逐渐深入研究就好了。 这就是有体系指向的好处。 若是连体系的指向都没有,就算曹芳有再大的能耐也绝对没法推动基础科学那个东西。 因为涉及的面太广,远远不是说一个想要什么样什么样的结果就可以搞定的。 这就是身为一介学渣的痛! 知道了历史方向又如何?想推动基础科学没有初步的理论体系,谁能玩得起来? 那玩意儿可不是但凭着空口白话就能搞定的!!! 一旦基础科学能够开始初步发展了,他再去提出相应的方向,让那群专职研究的人往具体的方向去研究,那解放生产力、扩大国家规模绝对不会是空想了! 君不见后世社会愁的是什么? 不是什么生产力富余,而始终是生产力不足! 换一句话来说,吃的不够、玩的不够。 人的本性也就是这么简单,啥玩意儿都没个够!底端生产力不够、中端生产力不够、高端生产力不够! 只要能够解决底端生产力的这个问题,帝国周期律中一个相当重要的诱因就会被彻底根除。 那就是粮食。 再往上的两端生产力他反正暂时是没希望看到了。 不过就算能解决粮食这个问题,就能解放出来相当量的劳动力了,然后普及教育等等全给加上…… 吸溜…… 曹芳无意识吸了下口水。 这样看来……美好生活就在眼前啊!!!! 只是下一刻,听到了这声古怪吸溜声的东方辰下意识就抬起了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是人讲话,尤其是正慷慨激昂的时候被他人所打断的自然反应。 只不过还好阶上还有着些许阴暗,正好挡住了曹芳的神情。 随着殿中陡然一静,曹芳也才反应了过来,而后他便瞬间板正了脸色。 “讲完了?” 东方辰刚一摇头,瞬间便想到了什么,立马就改成了点头。 “回陛下,讲完了!” 他自然是听得出来曹芳的语气的,所以此刻即便是他不在继续讲下去,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曹芳动手将面前桌上打开的金篆玉函合上,而后抓住一角将之拿了起来。 “这个你可有看过?” “说实话!” 本来还想直接否认的东方辰脸上当即就挂上了一抹为难。 “草……草民……看……看过!” 说着他就连连朝着曹芳所在的方向连瞥了好几眼。 这可是你让说的啊!可不能怪他! 但曹芳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只是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 过了半晌,他才重新开口:“既然看过,你觉得如何?” 东方辰整个人顿时一僵。 如何? 他现在极其怀疑曹芳在钓鱼,可又没有什么证据…… “自然是极好……” 话语未曾落下,曹芳的声音就没好气地响了起来。 “你东方家就是这么教人的?说人话!!!” 只能说不愧是东方氏的后人了……这一套搪塞果然标准! 好在东方辰并非朝堂上那些老狐狸,慑于曹芳先前的表现,他立马就改口道:“回陛下,草民只看了‘相’和‘命’两门……” “至于其它的,实在是没来得及看……” 曹芳则是眉尾轻轻挑了起来。 玄学和星象天文学? 人才啊! 只是瞬间,他就想到了一个职业。 那个专为皇帝而设的职业……也确实适合眼下东方辰所表现出来的身份-道人!!! “这两门啊!!!” “你可精通……不对!你可懂?” 听到曹芳所言,东方辰眼底闪过了一抹疑惑。 什么精通? 不对! 反应过来后他又再度琢磨了一下曹芳的话,而后才恍然大悟似的开口:“回陛下,这个……草民自然是懂的……” “就是不知道陛下要草民有多懂了……” 是不是懂王,那不都是要包装的么?只需要吹得合理,然后再稍稍包装一下,啥事儿不都搞定了? 这很难? 果然! 曹芳撇嘴,脸上瞬间就挂上了一句话。 果然不愧是那个东方氏……有前途! 他就喜欢这种完全配合的家伙……拍一下屁股自己就能撅起来的。 “既然懂那就好了。” “朕打算设一专司观天占星的机构,就叫……” 几乎是瞬间,一个名字就打曹芳脑海中自己跳了出来。 “钦天监!” 这个机构,说过来不就是为了那个?只是后来被玩儿烂了,没多少人信了而已…… “你可懂?” 东方辰瞬间会意,而后便开始了疯狂点头。 “懂!” “陛下可是要草民做什么?草民一定全力以赴!!!” 话都出口,曹芳自然也不可能跟他客气,于是便直接开口:“朕要你多找一些和你这般懂这两门的道人方士……” “也不要太多,十一二个人就好,等你找齐了,朕就组建钦天监。” “要能编纂天文历法,四时变化的!” 虽然找这样的家伙为的什么不言而喻,可也总不能养一群只会应声的废物…… 那样时间长了影响不好,还是得有点硬实力在手才行。 东方辰眼中星光熠熠,当即就提高了音量。 “草民……” 曹芳的声音幽幽传了下来:“还是草民?” 这人怎么就在该机灵的事情上机灵不起来呢? 略略一愣,反应过来的东方辰直接朝着曹芳大拜而下。 “臣必倾力而为!!!” “为陛下办好了应该办的事情!!!” 做舔狗丢脸,做皇帝的舔狗不丢脸。 做了舔狗,赢了前途,这样的好事儿放其他人身上有? 说句不好听的,做别人的舔狗撑死了是被一脚蹬开的结局,可做好了皇帝的舔狗呢?官职、爵位等等一切不是就来了? 就这样,还努力啥?舔呗! 舔到曹芳开心,舔到曹芳顺心,那他,就是人生赢家!!! 第112章 父子冲突 声音落下的瞬间,曹芳就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个月!” “三个月以内,朕要你将钦天监撑起来!后续需要谁、需要什么再慢慢添置都可以。” “但是过了这三个月,钦天监必须能正常运行!” 东方辰脸上一丝为难浮现,而后便抬头看向了曹芳:“陛下……” “这三个月……怕是有点难了……” 虽然他也知道许多同道,但那些人遍布天下各处,不只是在大魏境内,而且还包括有蜀吴二国。 在吴国境内还好说,可蜀国……那个地方就算是太平年间都不好进,更别说现在这么兵荒马乱的了,若是不熟悉路况的人,进一趟蜀基本上就要丢半条命…… 这可不是开玩笑。 如此条件,三个月想要撑起来一个机构,难比登天!! “不难!” 曹芳眸中微光闪烁:“朕会将太史令那边擅长此类事物的人调过来。” “日后钦天监专司天文历法。” “还有……” 说着他声音微顿,脸上神色也认真了起来:“预测天时!!!” 瞬间东方辰的瞳孔就连续收紧了好几次。 这玩意儿可是涉及了‘天’权威的领域……曹芳就不怕吗? 可当他再看到曹芳的时候,却没有察觉到曹芳有任何的变化。 “只不过,此事,不可公诸于众!” 预测天时这种东西,真要说的话,其实也不算什么东西,可奈何这个天权至上的时代,帝王都要自称天子,至于这种窥探‘天’权威的事情,放明面上来,基本上就属于禁忌了。 至于私底下,就算是各个世家,也从来不乏各种窥探‘天’权威的事情。 实质上而言不算什么的东西,一旦放到明面上来,那就是绝对的把柄! 若是没发生什么,那还好,可若是发生了什么,即便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那都会有人翻出来这事儿,然后将错归咎于帝王。 而对于曹芳来说,预测天时这种事情,只要操作得当,那就是可以用来神化皇权的玩意儿。 听了曹芳这话,东方辰心底便放松了下来,随即眼底火热之色更盛。 “陛下,可是要预测天时到什么程度?” 坐在椅子上的曹芳微微翻了个白眼。 他会说预测到同一天的准确天时?那不是扯蛋么?后世有了卫星都是过了些年头才慢慢达到的,可即便这样,也是有着太多的不准确。 至于现在仅凭人眼和以往人总结的经验,只要能将气候变化预测个大概都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什么程度?” “你看着来,朕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出纰漏!” “明白么?” 其余的倒没什么,但是绝对不能出太大的失误,否则于他而言就是事故!!! 到时候别说神话皇权了,就算不丢脸都差不多了。 “而且,还有一事……钦天监也要做起来。” “编纂农经,四时变化、各地大致天时、气候。” “以及最适合种的五谷作物、菜蔬。” “这才是最要紧的,懂么?” 虽然说过来也就相当于一个指导手册,可有了这个指导手册,也不至于说地方官员一上任就在涉及了国家根本的农业上任性妄为…… “喏!” 说到正事,东方辰脸上也事浮现了一抹慎重。 农经啊……以往虽然也有过农经的出现,可那些东西大多都是一些非常笼统的概括,至于说地方区域的天使变化和气候条件……基本上就没有记载的。 他走过了许多地方,自然明白这个农经一出来会带来什么…… 至于说之前为什么没有人去做……只能说完全没人去往这方面想过,那些想过的,即便提出来了也不会进到高层的耳中…… 叮嘱完了一切,曹芳就直接站起了身子,舒展了一下腰身后就将金篆玉函塞进衣裳里面。 “记住了,你只有三个月时间,三个月之后,若你做不到,朕会找他人去做!” 一个懂得星象天文学的家伙而已…… 可替代者多如牛毛。 “喏!” 看着阶下一直跪伏在地的东方辰,曹芳微微摇头:“起来,去做你应该做的!” “时间紧迫,容不得磨蹭。” 说完,他就转身往朝堂外而去,只是在经过东方辰身侧的时候,他脚下稍稍停顿了一下,但也并未说什么多余的话,而后便重新恢复了速度往外而去。 在他身后,典虎和那个小太监一前一后跟着。 三道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差不多听不见了,东方辰才从殿中地面上站了起来,而后也没有任何留恋,直接转身就走,只是与来时不同,现在的他眼中则是蕴着满满的火热。 世间众人,熙熙攘攘,为利而来、为利而往。 没有例外!也绝对不会有例外! 出了朝堂,东方辰就是微微一愣。 入眼所及的地方,一个内侍牵着马匹静静站着。 看到东方辰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他就径直牵着那匹马走到近前,而后行了一礼。 “见过道长!” “此为陛下吩咐给道长的马匹……” 说着他就把手中缰绳往前一递。 眼皮连眨几下后,东方辰便伸手接过了缰绳道:“多谢!” 那个内侍则是笑着摇头:“道长多礼了,这是陛下吩咐的,道长要谢也应该谢陛下,而不是我。” 好细的心思! 东方辰心底暗叹一声,朝着曹芳离去的方向行了一礼后将目光投到眼前内侍的身上。 “陛下要谢,你也要谢。” 那个内侍直接躲开了东方辰的动作,脸上笑容满溢:“道长真是太过多礼了!” “当不得如此!” 能够得曹芳如此礼遇,他要是受了这礼,那不就是打曹芳的脸么? 所以……不敢受礼,也不能受礼! 而东方辰则只是笑着摇头,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牵着马缰顺着来时的路而去。 那个内侍动身跟在后面走着,但却并没有开口一次。 比非高傲,而是身份…… 两人一路前行,很快便到了宫门处。 宫外,曹爽则是一直在宫门前来回走动。 说到底也是他将东方辰带进宫的,若是东方辰出不来了,到时候遭殃的绝对是他…… 就这样,怎能不担心? 因为那代表着一件事,就是东方辰图谋不轨,要么成功得手,要么失败。 可成功失败,他都必然是首位被追责者。 当然,若是东方辰完好出来,那自然无事…… 就在曹爽又一圈走下来后,原本紧闭的宫门就缓缓打开了,东方辰牵着马的身影也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即他脸上就挂上了笑意。 没事儿了!!!! 总算可以放心了! 待到东方辰整个人从宫门内出来,他就立马动身迎了上去。 “道长……” 随着宫门缓缓关闭,东方辰笑着往曹爽行礼道:“此行谢过大将军了……” “小道还有要事缠身……” “无碍!” “无碍!” 曹爽嘴角咧开笑着,至于说真有多想一个道人?那确实没有,不过是担心自己安危罢了,既然现在确定了自己没事儿,那他也就没什么可对面前这人上心的了…… “等道长有空,我等再叙!” 说完他就立马动身上马,回头冲着东方辰一笑,随即就催动了马匹。 开玩笑,真要让曹芳知道他还在这儿闲着……说不准他的兵权就会被再撸掉! 东方辰嘴角勾起笑着,看着曹爽离去的背影默不出声。 这位现在看着确实风光了不少……可……暗藏杀机啊! 相术……他是真的会那么一点点…… 只不过指向曹爽身上的杀机,他确实看不甚懂,一会儿指向西北,一会儿又好似就在朝堂……当真是奇怪得很! 正想着,他身旁马匹就低下脑袋顺着东方辰的肩头蹭了几下。 当即就把他的神思给重新拉了回来。 伸手在那颗大脑袋上摸了几下后,他就微微一笑。 如今他也是处身与此……看得准才怪!相术这玩意儿的变化太多,变数太大,就算是身为局外人的食扈他都未必能言必中。 更何况他现在也在这朝堂上了,都涉及到看相者自己了,那东西是否准确还真就不怎么可信了…… 不重要啊……不重要啊! 至于现在,最重要的肯定是他身上的公事了…… 三个月的时间,得抓紧了! 替身旁大马在背上抓了几下后,他就直接动身上了马背,而后在它脖子的侧面轻轻一拍。 领会他意思的大马当即就动了起来,只是若非东方辰刻意压着它的速度,恐怕这会儿它都直接能跑起来。 …… “逆子!莫跑!!给老夫站住!!!” 杜恕满脸气急败坏地缀在杜预身后,手上拎着他刚刚自脚上扒下来的鞋子。 本来杜预还打算停下,可转头看了一眼杜恕后二话不说直接加快了速度躲到院子中廊柱的后面将半个身子遮住。 “爹!你别追!别追我就不跑了!” “你!!!” 杜恕气急,鞋子直接脱手冲着杜预所在的方向飞了过去。 “今日不打死你这逆子老夫难消心头之恨!!!” “夫子所言,你这逆子可记下了一句?!?!” 杜预脑袋一缩,直接躲过了飞来的‘臭货’。 见状杜恕心底怒火再度凭添数分,直接从另一只脚上脱下来了仅剩的鞋子,提溜一下就抛了出去。 刚刚躲过一只鞋子的杜预,脑袋刚刚伸出来打算说啥,下一刻沾满泥的鞋底子就径直印上了脸,而后缓缓滑落。 “我去!!!” 杜预惊呼一声,直接捂住了被鞋底盖印结束的脸。 “跌!泥卜僵岛里……” 之子莫如父,杜恕眉毛当即就竖了起来:“我不讲道理?!” “平日里我哪次没有跟你讲道理了?” “你可曾有一次听过?” 杜预老老实实摇头:“没有!” “你还敢说?!!!”杜恕气得直接捋起袖子就想找点趁手的东西,可四下一看,要么就是重物,要么就是没啥用的草皮土堆。 当即一抹悔恨就袭上了他的心头。 可恶啊!当初的竹竿应该留下来的! 过后杜恕就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看向杜预:“若不是每次你都跑你娘身后躲着……” “我会……我会……” 憋了半天,杜恕始终没找到啥词。 下一刻,杜预就直接给他补上了一句:“善罢甘休?” “对!善罢……恩?!” 反应过来的杜恕眼珠子瞬间通红:“逆子,出来挨打!!!” “老夫今日不把你打回娘胎就不是你爹!!!!” “你说啥!!!” 下一刻一道蕴着满满怒气的女声自他背后响起:“你个糟老头子你说啥?” “再说一句看看?” 还打回娘胎?今天没完!!! 原本还怒气勃发的杜恕神色一僵,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一只手就落在了他的耳朵上。 “先前你说什么?” “可敢再说一遍?!” 这两句话一出,原本先天就被压制的杜恕瞬间反应过来。 “你应该问问你那宝贝儿子!!” “你看看他做了什么?!” 躲起来的杜预默默吐槽道:“我还能做什么嘛……” “还不是你带回来的诏书……” “我就是照着诏书上做了而已……” “诏书?”杜母(杜恕母亲,简称)皱起了眉头:“什么诏书?” 杜预直接开口:“当然是爹自宫中带回来的诏书!” “上面有陛下给儿的任命!!!” 声音落下,杜母脸上喜色满满。 “真的?快拿来给我看看!!!” 为母者,莫过于自己孩子有了出息。 皇帝直接下诏给了杜预任命,这个出息够不够大? 提起这个杜恕脸上的恼怒更盛,直接动手从怀里将那诏书拿出来展现在杜母面前:“看看看!你一个大门不出的妇人,能看懂什么?” 只是有好消息入耳的杜母却直接忽略了杜恕的话,拿过诏书后就看了起来。 半晌后,她就抬头笑了。 “我儿果然厉害!年纪轻轻陛下就让你自领一军了!” “还是什么……”说着她就低头往诏书上看了一眼:“东莱海军都督?” “你懂什么?!!?” 杜恕声音瞬间炸响:“你以为这什么海军都督是个好差事?” 随即他瞬间转脸向杜预所在在方向:“还有你!” “你是不是也以为自领一军是很威风的事情?!” 第113章 是一个属于我们的时代 “一个妇人!” “一个小儿!!” “你们知道什么?!?” 杜恕满脸的恼怒,这次更是丝毫没有因为耳朵上那只手而表现有半分屈服。 东莱!而且还是个不知所谓的海军!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那倒也还好,可问题出就出在曹芳诏书中的‘自建’二字上。 就他所知,眼下大魏军中根本就没有那个所谓的东莱海军! 换一句话来说,那就是杜预需要负责从募兵开始到练兵以及各种后面的军中杂务。 还有……领兵作战! 就这样,杜预一个未曾领兵过的小儿,又怎能不险? 功名固然重要,可若是功名需要用性命去换……那就是愚蠢! 杜预脸上则是挂上了许多不服。 “我不小了!!!” “再两年我就加冠了!比那十二都可拜相出仕的甘罗大了何止一点?” “他做得,我就做不得?” “你!!!!” 杜恕额角青筋勃发,直接伸手朝杜预指去:“其何许人也?你何许人?” 一句话,杜预就直接自柱子后面跳了出来。 “你这是看不起人!!!” “我何许人?” “我是杜预!!!!杜元凯!!!!” “人都道知子莫如父,你为我父,可知我杜元凯心中抱负?” “可知我杜元凯一身本事?!” “这东莱海军都督,我做定了!谁都拦不住我!!!” 杜恕双眼瞪得溜圆,怒目向着杜预:“你!!!” “你个逆子!!!夫子言:父母在不远游,你可曾记下过一句夫子的话?” 口中怒骂着,他一下子就打杜母手中挣脱了出来,而后直接转头对着杜母:“都是你这妇人!!!一直宠着这个逆子才至今日!” 一通怒火瞬间倾泻而出,杜母也是在瞬间变了脸色。 自从她来到杜家,杜恕何时这样发过火了? 今日,真真就是数十年来第一次!! 甚至不等杜母说话,杜预的声音就冷冰冰响起。 “那又如何?” “我,杜元凯,今日这个杜家的家门,出定了!” 两人间,一人怒目,另一人冷眼。 半晌,杜恕脸上瞬间凭添一抹苍老,叹息声也自他喉间缓缓吐出。 “你真要去?” “非去不可!” 回答入耳,杜恕就缓缓转身往室内而去:“去去……若是死了,你也就直接葬在外面……” “莫带消息回来。” “老夫……不想知道!!!” 声音落下,杜恕的身影就转进了房间,大门随即关上。 站在原地的杜母略略有些茫然地看着杜预。 杜预略略沉默,随即抬头一笑:“母亲不用担心,就是一点小事而已。” “过后父亲他会想开的……” 而后他也就直接转身,朝着府上大门的方向而去,只是走了几步,他身形便稍稍顿了一下。 “还请母亲转告父亲……” “他所言……我记住了!” 说完就继续迈开了步子,昂首而去。 此去,自当证他之志!!! 少年哪当有为?但行前路即可。 活于他人羽翼之下,又怎么展翅? 出了杜府,站在街面上,杜预猛地感到脸庞一凉,而后下意识抬头望天。 “又要下雨?” “得赶快了……” 说着,他脚下的速度就快了起来。 曹芳诏书下达,上面只说了让他组军,但却并没有具体说明什么人事安排。 也就是说,所有事情,包括人事安排在内,曹芳都等于是下放给了他。 所以自从得知诏书的第一时间起,他就联系好了一群同等年龄的伙伴。 个中甚至不乏王家、荀家、陈家的人,但这些家伙,基本上各个脾气都有相投之处,如今朝廷给了他们这么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又有谁乐意放过呢? 当他将这个消息说出来的时候,甚至都不用思考,他们就答应了下来。 再加上曹芳并没有给一个具体出发的时间…… 所以,这么几天里,他们一行七人就一直在为这一趟东莱的远行坐着准备,同样,也一直在等着属于他们的虎符军印。 若无虎符,别说募兵了,就算是寻常的领兵,都没法去领,也别说做什么其它的事情了,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很快,杜恕就跑到了一个小院门前,而后便停下脚步在院门上轻敲几下。 声音落下,里面就响起了一道人声。 “谁?” 杜预沉声道:“孝兴,是我,杜元凯!” 随即院内的人语气就放松了下来:“等等,我这就开门!” 过了一会儿,院门才稍稍打开了一道并没有多大的缝隙,里面的人警惕地看了一眼后才动手彻底打开了大门。 而后他就在杜预的注视下探头出来,左右看了一圈,同时伸手拉住杜预的手臂稍稍用力。 下一刻,杜预就顺着那股子力气进了院子。 咣! 轻响过后,院门很快就被关上。 直到这时那人才重新把目光放回到杜预身上,眉眼也在同时皱了起来。 “元凯,你这是?” “怎么这么狼狈?” 杜预无奈而笑:“还能怎么……” “算了……不说了!” “倒是你,孝兴,你这样偷跑出来,真的好么?” 杜预话一出口,马隆牙齿就呲了起来。 “你以为我家中跟你一样?” “我大兄要是知道了我这么打算跟你就这么去东莱……” “他绝对能按过来一群人跟着!” “那我还干嘛?” 杜预一阵无语,随即便仰天一叹:“人跟人啊!!!” “果然是人跟人……” 能按过来一群人不好吗?最起码这样一来,起家的人都有了,可奈何马隆这家伙太过…… 太过…… 让人恼火啊! “对了,道将他们呢?” “去何处了?” 马隆脸上忧郁消散,咧嘴而笑:“他们啊,他们说要去再置办点东西……” “咱不是去东莱弄那个什么海军么?” “可不得弄点用得到的?” “不然去了东莱把海军当成普通军团去弄了,那不得丢大脸了?” 海军! 正如其名,若是没有一点同‘海’相关的特点,那和大魏其它军团又有什么区别呢? 杜预不置可否地挑眉。 也确实是这样没错。 但……军团构成不就是最基础的东西么? 重要的更应该是能不能赢!尤其是在征伐东吴的时候能不能起到致命一击!!! 对!就是东吴! 曹芳所设立海军的目标只有可能是东吴!大魏和东吴在陆地僵持了太长时间,若是正面进攻的话,难免被西方益州的西蜀所察觉,可要是出奇兵能在短时间内灭掉东吴,过后,西蜀就必须承受来自于北方和东方的双重压力。 到那个时候,大魏甚至有极大可能令西蜀不战而降! 当然,虽然可能性真的很小,但总归还是有可能的。 这就是他所预料出来的东西…… 总不可能说曹芳真就是脑子一抽想要搞个水军就搞了?那样就太扯了…… 说着,天空就飘起了牛毛细雨,杜预略略撇嘴后就直接往屋子里面钻了进去。 马隆刚想说什么,张嘴的瞬间一丝细雨就落进了嘴巴。 当即他就把嘴巴闭上也转身往屋子里面钻了进去。 …… 内宫以内。 曹芳满脸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女官,半晌才开口问道:“说说,母后她这次是干嘛……” 面前女官低眉顺眼的那副样子,虽然秀色可餐,但再美的人儿,又怎么比得上事情闹心呢? 都是在心里的东西,可烦心事儿更容易压得下美色。 “太后说,就是让陛下过去看一眼。” “先前陛下说过的事情……” “朕说过的?” 曹芳紧紧皱眉,没有反应过来他给郭氏说了什么。 “朕说了什么?” 女官继续低眉顺眼:“就是先前陛下所言选妃之事……” “太后说让陛下去看看。” 选妃? 曹芳脸上顿时挂上了许多无奈的笑。 合着是这事儿……去倒也无妨,可问题是……现在还有不少政事要处理,虽然大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就算这样,不处理也不行啊!总不能堆…… 下一刻曹芳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神色骤然变得轻松了起来。 也是! 既然是一些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这种的又不一定要他来处理啊! “那个……” 他直接转头向一侧站着的那个内侍。 “你是叫那个什么……杨贰,对?” “回陛下,是!” 听到回答,曹芳直接伸手一指桌面上那堆还没进行批阅的奏疏:“你去将这些东西送到中书监。” “让他们先批阅审核一遍,然后再筛选出部分重要的给朕拿回来,此前你就在中书监候着!” “可懂了?” 杨贰点头:“喏!” 话音刚落,曹芳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眼前。 那个女官在前面带路,也不知为何,这次郭氏选定的地方却并非她的寝宫,反而是寻常没有多少人去的花园。 一路走出去许多,曹芳眼神才不经意间往侧面轻轻瞥了一下。 随即轻微的动静传来,他才彻底放下了心,脚下也才稳起来了许多。 直至快到了,那个女官侧开身子,将速度降了下来。 看见这个举动,曹芳微微一笑。 无所谓了,反正他上次又不是故意的,若是真的有意,又何须做出那等龌龊事情? 下一刻,女官声音就响了起来。 “陛下,太后嘱托过,说让你来了先躲着看看就好……” 曹芳眉尾挑起,看着面前女官。 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还有让皇帝躲起来的?真不是开玩笑? 就算不是皇家,你去普通人家里做客,然后还要让对方家里的主事人避开? 这样多少有那么点说不过去? 只是目光落到那女官身上,她却依然极其坚定,只是牙齿却在下意识间咬上了嘴唇。 不得不说,身居其位这么久,曹芳身上也开始逐渐有了属于皇帝的那种威严。 或许是他人脑补,但就事实而论,这确实是真的。 过去半晌,曹芳则是伸了个懒腰随口说道:“无所谓了,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反正我也就是来看看而已。” 声音落下,那个女官瞬间便轻松了起来。 说实话,曹芳若是始终坚持……她也不能阻拦,要知道他毕竟是皇帝啊! 天底下敢拦在皇帝面前的,不是死了就是死了……唯一有区别的,就是死的方式。 至于她,很显然就不是其中之一…… “臣女谢过陛下……” …… 宫外,一个身着宫中衣裳的内侍驾驭着马车,最后在杜预等人盘下来的小院子门前停下。 而后他便淋着雨跳下马车动手在门板上敲了起来。 好在雨声并没有多大,很快院子内就响起了杜预的声音。 “何人敲门?” 下一刻内侍那特有的声线就在门外响了起来:“杜都督,还请开门。” “咱带着陛下的诏书……” 而后院子里便响起了一阵噪杂。 院门也直接应声而开。 杜预的身子就出现在了内侍眼中。 “杜都督还请出来接诏……” “陛下特有嘱托,此诏不宣,另有口谕予你。” 杜预眼底一抹意外浮现。 密诏? 还是? 但他也没有去过多思考,当即就自门内走了出来,而后对着内侍手上的诏书行完一礼。 内侍双手托着密诏送了过去,在杜预接过后,他就走了两步上前。 “杜都督,陛下口谕:此去东莱,练好海军,过后会打造战船予你,但是此前,你必须训练出来一批足堪在海上对敌的军士。” “未来首先要做的,就是攻破建业,这是你海军的第一个目标。” “日后,海军要面对的事情也绝不止眼下这么一点!” “你所招揽的六人,朕也给你想要的!” “全部予他们军职并鱼符!!!” 说完,内侍就退出去两步,而后朝着杜预行礼道:“杜都督七人的军袍和鱼符都在车架之上。” “陛下有言,拿好东西就上路,莫要再拖延了!” 鱼符…… 杜预略略思考了一番后抬头看了过去:“可敢问这鱼符是?” 那个内侍直接开口:“同虎符,仅海军可用,日后领兵对人,对符!” 说完他就直接退了开来,转身钻进了雨幕之中。 杜预看着那个内侍离开的身影,眼睛就眯了起来。 这个人……绝不简单!!!! 直到这时,院子里面剩下的几个人才钻了出来。 “元凯,怎么回事?是谁?” 杜预转头一笑,而后将手中诏书在六人眼前晃动一下:“没什么。” “是时代!” “一个属于我们的时代!!” 第114章 雁门奏疏 杜预声音落下,当即就有好几人给他送上了白眼。 “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还有,你手上那个东西是啥?拿过来看看!” 当即他的嘴角就抽搐几下。 这群一点见识都没有的家伙!诏书都不认识!!! 要知道皇帝所用诏书,那可都是有着固定的形制、规格,只要是见过的人,绝对忘记不了这种独一份的东西…… 因为,它代表的,要么是荣誉,要么就是死亡! 而现在他手上的这一份,就是荣誉! 眼见众人要上来抢,杜预直接纵身躲开,而后眉头便挑了起来。 “怎么,还想硬抢?” “我告诉你们啊……这玩意儿……” 话没说完,他手上的诏书就直接落到了马隆手上。 “墨墨迹迹的……赶紧的!” 声音一落,那份原本还卷着的诏书就在几人眼前被彻底打开。 而后就是一阵寂静。 半晌过去,杜预带着满脸痴呆抬头,看向其它几人。 “这……” “我所见……是真的?” 其余几人互相对视一番后再度低头下去看了半晌。 几个呼吸过去,他们才再度齐刷刷抬起了头,七人眸子对上。 “真的!” 杜预仰天一叹,随即便默默拿过诏书叠起来收进了衣裳的最里层。 “你们也都看到了……收拾东西!” “现在就出发,要咱们去做的事情,确实不少……” 其余几人也都缓缓点头。 原本他们还以为……没想到啊需要去做的那些事情列举出来之后,简直多得吓人,尤其在本就时间不多的情况下,一切更是紧迫。 “等等!” “元凯,你不是说要等那个什么……虎符是?” “对!就是虎符!现在不等了?” 马隆眼底疑惑之色极为浓郁,没有虎符……能领兵? 杜预没有说话,只是翻身上了马车。 一会儿后,他就抱着七套制式衣服走了出来,同时手上还拎着一个小布袋。 “没有虎符了!” “以后我们海军用的只有鱼符!” “只是陛下诏令所说的。” “鱼符?”一直沉默的苟曦突然开口:“那能调兵吗?” “能!” 而后他就再度沉默了下来。 能调兵……那不还是虎符?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字和样式……还有功能! 寻常虎符,可以调动所有军团,而鱼符,只能调动海军,同样的……海军,也只认鱼符! 不过这样的话…… 海军是要独立于现有的军团之外了? 短短时间,想透这一切的苟曦心头便是一阵狂跳。 说不准真就如先前杜预所言,这个时代,将属于他们! 看着又一次陷入愣神的苟曦,杜预几人微微摇头后便绕开他进了院子。 这个家伙……怎么说呢?若是他不想醒过来,谁也重新叫不醒他……可若是他自己乐意醒来,那谁也同样都拦不住他!!! 他们几人习惯了而已…… 良久之后,苟曦迷蒙的眼神才缓缓恢复清明,而后入眼的,就是已经坐上车辕的杜预。 “恩?元凯你们这是?” 杜预头都没抬,依旧看着淅淅沥沥落着的小雨。 “醒了?” “既然醒了就赶紧去收拾一下出发了……现在就等你了……” “啊?”苟曦先是一愣,而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你们……” “对!我们收拾完了!” 一个脑袋自车厢中伸了出来,而后便直接笑了出来:“这身新衣服,确实还不错!” “赶紧去换上试试!” 说完他就指向了放在车辕上的衣物,在其上,放着一枚拇指粗细的鱼形符印。 只是这鱼,看着同寻常的鱼完全不同。 大头而尾长,双鳍宽厚而悠长。 虽然苟曦并未见过这种形态的鱼,但这鱼符却给他了一种浑厚的感觉。 鱼符入手,那属于金属的冰凉也是在瞬间就说明了它的用途。 行兵事! 这就是兵权啊!!! 随手拿起那身衣物,苟曦便直接转身而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带着自己的行礼重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怎么样?这身不错?” 苟曦轻声一笑:“确实是!” “也不知道是何人做的这种衣物,束腿束袖倒是颇有一些武灵王胡服的感觉……” “倒也不拖沓碍事了!” “却是如此!” 杜预脑袋微晃,笑着将目光转开:“行了,赶紧上车,要走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七人同行,曹芳给准备的这个车架也是比寻常的大了不少,坐下七人完全是绰绰有余…… 苟曦只是回了一笑,而后拄着车辕轻轻一跳,当即他就坐在了车辕之上,同杜预两人一左一右。 下一刻,马车就缓缓动了起来。 ……宫内中。 曹芳被女官引着,来到了花园中的一个凉亭。 看着还在蒙蒙而落的细雨,曹芳则表现得有些无奈。 “让朕在这儿看?” “看什么?” 下着雨,他在凉亭中,然后正主儿呢?让人家冒着雨? 那个女官在一侧微微行礼:“陛下,太后说你在这儿且等着就好,过后自然看得到!” 曹芳轻轻叹了口气。 这还真是让人……心烦啊!等着,等到什么时候去?天荒地老? 随即他便百无聊赖地捻过桌上一块点心塞进了嘴巴。 这点心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了……反正是硬得咯牙!索性他就咬下了一块后用口水湿润起了那点心。 时间缓缓流逝,就在曹芳动手拿起第二块点心的时候,身旁一直站者的那女官声音就响了起来。 “陛下……来了!” 曹芳微一挑眉,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当即脸就黑了几分。 好在是他眼神还算不错,大致能看得清谁是是…… 若是换了一个眼神不好的人,隔着这么远让人去看一个在屋檐下走动的人……这是在考验人的耐心么? 还是说想考验那人会不会生气发火? 靠! 心底恶狠狠吐槽了一句后,曹芳就直接站了起来。 真要说发火,眼前这个女官可绝对不是应该承受怒火的对象……因为这玩意儿是郭氏的安排……而且为了这么点小事发火……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了…… “行了,朕看到了,回头你去告知母后。” “尚可。” “朕先走了。” 说完他就直接拿过了来时撑着的伞,往雨中而去。 原地站着的女官刚想说话,曹芳就已经出了凉亭。 离去许久,郭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凉亭之中。 “恩?皇帝呢?” “回太后……陛下他,看到之后就离开了……” 女官颇有些为难,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局促。 毕竟郭氏之前也说过她要问曹芳,结果现在她却没有将曹芳给留下来…… “不过陛下说:尚可……” 听到这两个字,郭氏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她就猜到! 毕竟这个女子可是她选出来的,又怎么可能不行? 直到回到书房,典虎才重新出现在了曹芳面前。 “主上,杜预几人已经离开洛阳了。” 他轻声说完,就不再发出一点动静。 只是曹芳却依旧看着书房外的落雨,没有说话。 如果记得不错……好像自从登基开始,这个书房就变成了他的常驻地? 整日除了书房就是书房…… 这个皇帝做得也属实没有多少意思…… “令人跟着他们。” “路上别出任何意外。” “喏!” 随即典虎就再度隐入了黑暗。 曹芳缓缓摇头,便看着桌面上之前还未看完的奏疏重新提起了笔。 “还是粮食……” “各地兵源的调动……” “只要调动了兵源,那所需要消耗的粮草就必然回事一比庞大的数目,这一点,无法避免……”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些家伙为何会消耗这么多的粮食?甚至比之战时,还要多?” 说着,曹芳眼底就浮现了一抹阴郁。 一国的事情,某些时候还是太大、太广了。 这也就必然导致了其中不少人时打一开始就把目光放到了国家资源手上,只要有点动静,那些人就能从国家的每一项举措中抽出来足够多的利益…… 而粮草……也始终在那群人的眼中啊…… 至于能否治? 想着眼下境况,曹芳就叹了口气。 有时候应该治理的东西不治理,并非是不愿,而是不能,别的不说,现在统一都没有完成,世家也没有搞定…… 两大困境在前,若是就此时开始整顿眼前的这些,绝对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至于说法令? 那玩意儿虽然确实是可以下达,但真要是下达了,他敢保证那些伸手的家伙,绝对不会停手,反而会更加变本加厉地从军中粮草上疯狂克扣…… 而之后的黑锅,自然就会落到首倡法令的人身上。 这就是某些人的惯用手段,虽然常见,但却难解! 一边想着,曹芳直接提笔在奏疏上写下了一个字。 ‘可’ 又要调拨粮草了啊…… 既然这边暂时无法解决,那就只有往担子另外一头加点重量了。 只希望桓范还能应付得来啊! 批完一份,曹芳就打开了下一份奏疏,只是看了一眼,他眼神就凝重了起来。 “原来……不是奏疏啊……” 一份由雁门太守傅容亲笔所书的军报。 耐着性子看完,曹芳眼底就浮现一抹慨然。 谁能想到雁门暂时的困境竟然是由一个少年带着九百来人解决的? 那可是实打实的数万大军! 如此壮举,比之五子良将之首的张辽,也差之不远了? 当年八百破十万,今日大魏又有了这样的猛将。 天佑啊! 只是……他那只手…… 想到这个,曹芳就无奈了起来。 这种战时伤,最好的处理就是在手伤后立马进行伤口清创、消毒。 只是他也就大致知道个消毒酒精是怎么出来的,至于其它消毒用品,谁特么知道?又不是专业人才…… 可现在的问题是,就算他让人去按着那个方向去制备消毒酒精,也绝对来不及了。 其次,那个东西一旦面世,作为伤口处理的应急措施,必须开始推开,否则只有一部分人能体会到消毒酒精带来的福利的话,军中有很大可能会出问题…… 可制备消毒酒精,对于粮食的消耗又会进一步加大。 以眼下的大魏,极有可能负担不起那么大量的粮食消耗,就算是后来的盛唐,也没有完全开放制酒业,主要原因就是制酒对粮食的消耗太大! 至于真正放开制酒,那就已经是那个时代了…… 继续看下去,在看到军报上关于俘虏的问题之后,曹芳就闭上了眼睛。 若是后世,胡人应该算是华夏民族中的一部分了……可现在而言,就算胡汉出于同源,如今的他们确实是侵略者的身份…… 至于他们侵略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侵略的事实,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对于侵略而来的人……需要一分仁慈? 曹芳双眼睁开,一抹厉色自眸底闪过。 既然这样那就不需要仁慈了! 当即他就拿过了一份空白的圣旨,提笔、沾墨一气呵成。 随着笔墨落下,他眼底的锋锐就越来越明亮。 直到最后曹芳脸上就带上了许多厉色。 “念在出自同源,朕就不杀人了……” “不过如今的大魏……缺人!既然敢南下,那你们就来填补大魏如今在人力上的缺陷!” 对付这样的胡人,最好的自然就是重启奴隶制。 只不过这种奴隶,只属于国家! 寻常人只可租赁而不可拥有! 连年战争,大魏的劳动力早就空缺到了一定程度,如今有了这么多壮劳力来填补这方面的空缺,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再给这群胡人加上一个限制,那就可以放心大胆地用! 那就是身份。 公民的概念,要不是现在不好拿出来,曹芳都想直接抄西边欧洲已经快要进入落幕时代的罗马了。 毕竟公民这个概念,他们玩得确实不错! 巅峰时期的罗马,外邦人可都是一个接一个拼了老命在争取罗马的公民籍,一旦入籍成功,那他就是在整个欧洲高人远不止一等的存在! 只能说,罗马的陨落,并非他们制度有多大的问题,而是那个时代,他们选择了最正确的制度,但那样的制度必然就会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隐患。 那就是无法与时俱进。 所以当时代改变之后,那种制度就成为了罗马衰亡的根本原因! 至于地处东亚的华夏,根本制度从来都只有人治! 人的更迭引起制度的改变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这种制度也确实危险,只要顶层掌握了‘改变制度’这一层的人不行,那华夏就会有倾覆的危险…… 但好在华夏整体上的英雄人物即便是有着断代,后来也确实会立马续上…… 第115章 进击的陆逊 随着诏书上墨迹的充盈,曹芳也愈发认真了起来。 胡人这一个特殊的群体从来都是以悍勇着称的,这么一个围绕着华夏主体民族数千年以来而存在的一个特殊附庸群体,若是没有战争,他们的品行之中从来都是镌刻着和汉儿一样的淳朴、勇敢、勤劳。 至于战争的根源,从来都是某一部分人的贪婪以及不知足! 而他们,一直以来都是伫立于底层百姓之上的存在。 当底层无法满足于他们的贪婪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就会转向更加繁华而美丽的东西。 于是,中原,这个汉家王朝盘踞了数百年的地方就进入了他们的眼中。 正是因为如此,启用国家奴隶制所需要的举措也更为慎重。 简单的以一而往远不能解决一切事物! 无论胡汉,每一个进入军队成为底层军士的,都是始终处身于最底层的那一批,而且在胡人的军队中甚至都还存在着奴兵。 换一句话来说,胡人军中的那些人,大多仅仅是为了活着。 而眼下的大魏军中,军士的诉求已经开始逐渐从最基本的活下去往建功立业转变了。 天色渐暗,曹芳也在书房中油灯点亮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而后他目光在那已然写满墨迹的诏书上停留了许久。 “就这样了……” “先分批次将那些胡人送到洛阳周边进行基建。”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这群人不至于闲着……” 闲则生事,这是人的本性,无论胡人还是汉人,都始终逃不脱这本性这一层的束缚。 而且,论及基建,就算不按着后世的那个标准来,现在的洛阳周边都差了不止一筹。 也就是用这些奴隶的劳动力来补足大魏基建方面的不足…… 一道叹息响起,曹芳便动手阖上了手中的诏书。 一切问题本来就不算什么问题,可当劳动力缺乏之后,一切原本不算问题的问题也就都齐刷刷地暴露了出来。 …… 第二天早朝时间,曹芳早早就到了朝堂,这也是他唯一一次,也是第一次在众位朝臣前来。 而随着所有朝臣的到来,他就首先开口:“朕倒是收到了一个不错的消息。” “诸卿可要一听?” 当即,所有人就静了下来,齐齐抬头看着曹芳。 他则是轻声一笑。 “雁门大捷,征北军九百人破胡军数万,解雁门之围。” 下一刻朝堂中就响起了道道冷嘶声。 九百破数万,上一次这样的战绩,好像是张辽打出来的? 难不成又出了这样一个爵士猛将? 还是? “带领此九百人者,为征北军中副将裴秀……” 说着,曹芳就看向了朝堂之中,嘴角依旧挂笑:“这九百人,朕欲予其‘陷阵’之名,诸卿觉得如何?” 作为曾经辉煌一时的特殊兵种,自从张辽死后就彻底陷入了陨落的困境,也就是说,这支已经把主将作为军团意志本体的军团,从那之后就不再拥有‘陷阵’一名。 反而是现在裴秀所率领的这支军团,更像以前张辽麾下陷阵的延续…… “陛下,此……是否多有不妥?” 卫臻站了出来,看着曹芳的眼神极其认真。 怎么说那八百陷阵都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即便现在可能弱了一筹,那也还不至于剥夺他们的名号?新军团想要名号那给他们一个便是了…… “那……” 曹芳沉吟着看向卫臻。 “司徒以为如何?” “陛下可予那九百人新名!” “不行!” 话一出口,曹芳直接否定了卫臻的提议。 “前陷阵就纳入这支新陷阵的军团体系中。” 现有的军团量绝对不能再肆意增加,日后所有的军团数量他都打算维持住增一削一,甚至有可能的话,现有的军团数量必须逐步削减,否则军中体系太过混乱了。 也就是说,单个军团的人数可以进行增减,但是整体军团的数量必须进行简化,否则个中能容人伸手的地方……太多太多! 当然,这个军团的改制,怎么招也不能用改革,撑死了以改良的手段来做。 因为只有改良的手段才能在稳住大魏军团的情况下完成军制的改善。 等到军制真正改善结束,军权将彻底落入曹芳手中,到时候再想改变一切的东西,包括国计民生在内的一切,自然是无比简单的。 毕竟太祖有言,枪杆子里出政权。 只有真正充分掌控了武力层的一切,皇权才会是真正完全体的皇权! 无论威严还是权威,若是没有了最为坚实的东西充实内里,那最后所得的,就只会有被人所精心粉饰过的一切…… 那才是真正的不堪一击! “陛下,那……若是那些陷阵兵将没法适应呢?” 要知道纵然现在的陷阵没有了以前张辽任统帅的时候那种战力,但比之寻常的兵将确实还是强了不止一筹!就这样拆分一支战力远超寻常兵将的军团,那绝对是损失! 曹芳脑袋轻晃。 “大魏的军队,从来不是做赈济的官棚、民棚!” “这个问题就这样!” 能否适应那不是他应该管的,能适应就适应,不能适应就淘汰。 在这样一个以武力为标准的团体中,最好的规则从来都只有最原始的丛林法则,否则军队就只会越来越差。 后世赵宋就是因为将军队看作了解决一切矛盾的慈善机构,才造就集合冗兵、弱兵于一体的军队。 兵不敢前,将不敢打。 两两夹杂所造成的问题远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的! 至于说赵宋有没有强兵?答案是有,但那强兵无一例外都是边军,至于中央军队,则完全都是乌烟瘴气、鱼龙混杂。 “还有下一个问题,那就是胡人降卒。” “朕打算将其分批南迁,给其奴隶身籍,身籍归朝廷所有,不得进行买卖,但除却朝廷推动的建设外,个人可于当底官府登记租赁,个人每次租赁不得超过二十人……” “此籍两代内不可脱。” “第三代可凭前两代功绩择优脱籍,脱籍者入大魏民籍,五代内不可北上。” 曹芳说得越多,阶下百官就越加目瞪口呆,直到他将最后一句话吐出口,朝堂中就彻底沉寂了下来。 就连卫臻嘴角也稍微咧开了点,表情看着极其牙疼…… “恩?诸卿可有提议?” 看着阶下众人没有说话,曹芳只好重新开口问了一遍。 但奈何他话一出口,阶下众人就只是互相对视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卫臻才满脸无奈地站了出来。 “敢问陛下,这……个人如何租赁?以何等价格……还有,若是一家人有五口,是否可租赁百人?” “如何租赁,此事便交由司徒了,此事下去后商议出来一个可行的办法。” “至于可否租赁百人……司徒觉得如何更好?” 开什么玩笑,若是一家五口租赁百人,那不就是说一个世家可以轻松租赁全部胡人奴隶? 至于价格那个东西,曹芳本就没有往盈利那方面去想。 毕竟开奴隶制,怎么招都有点缺德……不妨就按着这个机会把这件事做成一个惠民工程。 让地方百姓都可以租赁。 但同样的,地方百姓要租,也要等朝廷建设事物结束,那些胡人没有事情干的时候。 这样一来,可以减轻朝廷的财政压力,使得这群胡人奴隶能够自行产出。 以他们的产出来供养他们,从另外一个方面去想,也算是给了这群胡人一个融入汉人社会的机会,长此以往,化胡为汉就是必然了。 卫臻默默抿紧了嘴唇。 他还能怎么觉得…… 毕竟这一个人就能租赁二十人未免有点太过于离谱了…… 要他说的话,撑死了一个人租赁五个。 “陛下……不如减少?比如一个人可租赁两个胡人?如此可否?” 曹芳大手一挥:“此事便交予司徒了!” 说着他就从怀里将那份写好但却未曾盖印的诏书拿了出来,然后招呼一侧站着的那个内侍:“去将此拿给司徒。” 而后曹芳就重新转头向卫臻:“具体施行,司徒可按此同诸卿商议。” “等商议好了具体流程、准则再递呈上来,如何?” 卫臻默默点头。 “喏!” “等到这事儿定下来了,必须公诸于众,让百姓都能看得到!包括租赁胡人奴隶的价格,以及对胡人奴隶的保护措施。” 国家奴隶这种公有财产必须有着相应的保护性措施,否则真放开了,以部分本就鱼肉百姓的败类的品行而言,一旦他们租赁了胡人奴隶,就必然会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胡人。 到那时候,寻常辱骂倒也罢了,若是动了手,那无论是胡人还是汉人都会因此而伤,短期内胡人奴隶必然就会有大部分丧失其应有的劳动力,时间长了,那些胡人必然就会是地方隐患,以及那些被伤的汉人,也会质疑朝廷这一举措的正确性…… 到时候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矛盾必然会增加,原本的惠民工程更有可能被曲解。 毕竟是在朝堂上待了这么多年,对于曹芳所说的话,卫臻瞬间就领会了其中的意思。 任何朝廷措施,都必须有相应的兜底,否则原本好意的措施很有可能会在下面人的执行中彻底变味。 至于曹芳所言的这种公示,不过就是解决问题最粗暴简单直接的办法。 中央政府直接对接百姓,地方官府只需要据此去执行就好了。 虽然……不过这个方法,确实还好…… 最起码不用去考虑那么多的事情了。 “喏!” “这件事情就先这样,先派军去接纳第一批胡人回洛阳,其余的事情商议好了再说。” 说完,曹芳就直接转移了话题:“诸卿还有何事?” “都说一说!” 声音落下,刘放就踏步走了出来行礼:“陛下,襄阳有军情上报。” “东吴陆逊领兵攻襄,数日前已经同襄阳守军交锋过一次了。” 声音落下,曹芳就不假思索开口。 “加王凌荆襄都督职,同领襄阳、荆州、南阳、汝南四郡军政,以抗陆逊。” “征东将军曹爽加扬州都督职,领兵出广陵攻建业。” 围魏救赵之计,从来都不曾落伍。 世间任何,不论新旧,只要好用,那就一切无碍。 “即日出兵,不可耽误!” 之前给了曹爽那么些时间,就是为了让他熟悉麾下士卒,如今出兵他若是还不能领好下面将士,那就是彻底的失职,不需要同情。 至于王凌,则是一直在军中任职,完全没有什么空档,也就是说于他,直接调任就好。 也就是寥寥几句,曹芳就安排下了一切部署,丝毫没有一点失误。 王凌本就是大魏军方中的老将,以他去对抗陆逊,虽然不大可能有什么大胜,但最起码的,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失误。 至于曹爽,前大将军曹真之子,虽然不清楚他的才能究竟如何,但耳濡目染之下,一个小型的战场应该是无碍了,尤其是领兵进广陵这件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曹芳意不在此。 围魏救赵而已,只要解决了荆襄之困,那就已经达到其该有的目的了。 曹爽啊,说到底就是一个工具人,所以他进攻建业这事儿,无论成功与否,只要能给到进攻襄阳的陆逊以压力,那就够了。 “喏!” 作为中书监,本来就是掌握了大魏相当一部分权利的人,之前是由于曹芳要自己掌握权利,所以才进行了短时间的权利回收,如今,已经在朝廷里有了话语权后,他自然要将部分属于中书权利再度放归。 要知道作为中书监的刘放同中书令孙资二人,本就是忠实的皇党。 这两人可是曹叡早就筛选出来的人,就算当时曹叡去世这两人干的事情属实龌龊了点儿…… 可真要来说,他们二人的能力确实是很不错的了。 最起码的,只要还没出现能力上足以替代这两人的,曹芳就算是想换,也没法换。 而且他们执掌中书那么多年,单纯的能力已经不是最必要的了。 上上下下的一切,包括人脉、处事方式等等才是最为重要的。 第116章 具其能者天下难挡 哗…… 一道清晰的注水声缓缓响起,荀顗看着眼前蒸汽缭绕的茶杯轻声一笑。 “奉倩,你先前说了什么?刚刚我没有听清……” 端坐于一旁等候茶水的荀粲无奈地摇头。 “六兄,我可没有说话,一直都是你自己在说的。” “而且还一直就盯着屯田……”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知道你为何要一直盯着。” 他倒是对这个六兄颇有些无奈了,明明就很想出仕,但却一直压抑着自个儿心底的想法。 当然,压抑就压抑,那倒也没什么,可问题就在于荀顗也并没有完全压抑,每次他一回来,荀顗总要拉着他喝喝茶,唠叨唠叨之类的…… 简直是比之那些老妇都烦人! 荀顗却像是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一般,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若说屯田都不算大事,那也就确实没有什么大事了。” 这一项涉及了大魏根本的制度,虽然是自先汉继承的屯田改良而来,但就如同人一般。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改良的屯田基本上也是继承了先汉屯田制中那些不尽人意的地方。 这也就导致了这么个涉及大魏根本的制度在很短时间内就被各大世家、地方官府所适应了。 任何制度,只要能够被人适应,那它就会在瞬间变味。 因为自人所适应开始,这一项制度的好坏就会彻底被个人的良心所掌控。 遇到个良心尚好的地方官吏,这一项制度就是好的,可若是遇到个没啥良心的,那这一项制度就必然会沦为个人敛财的工具。 荀粲却只是稍一撇嘴。 “在我看来,这‘大事’也是比不得蕴香阁的一壶美酒。” “难道同好友谈玄问典也没法与之相比?未必!六兄!” 人之一快乃慰平生,若是必须要将生平置于朝堂,那未免也太过枯燥无趣。 纵然只是一想,他都受不了那种了,更别说什么处身其中了…… 荀顗则是手指蘸上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我’字。 “奉倩,你也知道,此谓‘我’。” “你所钟爱的经文玄理,并非我之所爱。” “只不过,你所爱者,六兄可从未否决?” 至于他所爱…… 谁知道呢? 反正朝堂不过就是能够守护他所爱者罢了,至于其它,谁会想那么多呢? 十数年前那种场景,是他此后一生的禁忌! 荀粲撇嘴,而后径直拿起了桌面上的茶杯。 “行行行,知道说不过你!” “六兄你所言至理行了?” “不过……” 他端正了一下身子,而后极其认真地看向荀顗。 “既然六兄你这么关心政事,为何不出手呢?” “便如同我,听到他人谈经论文,总是忍不住想去和他人争论一番……” “六兄你这样总是看着……” 一抹纠结自荀粲脸上浮现,而后他才缓缓开口:“难不成不憋着慌?” 荀顗正在送茶的手轻微一怔,当即嘴角就挂上了些许笑意。 “观棋者何语?” “眼下就且看着别人下棋好了,至于入局做子……” “还早!” 一旦打算入局,以现在的境况,他必然就是曹芳手中的棋子,到那时候还怎么看别人的乐?自个儿都还忙不过来哪有空看别人的乐子? 而且就曹芳现在的表现……改革派的样貌已经初露峥嵘了。 估摸着等他入局,那事情绝对是不会少了。 而且…… 观棋不语真君子。 不到说话的时候啊,能不说话还是不说话好点。 至于说投身其它势力,荀顗更是连想都没想。 怎么说他也是现在荀氏家主,还没那么掉份儿!!! “切……” 荀粲当即翻身而起:“行啦……” “既然你不想入局,那就随你呗,不过六兄,我反正看近来朝堂事情不少。” “若是真错过了这么个机会,后面可就不一定有了。” “这个你得想想!” 这话入耳,荀顗却没有分毫意外。 真要说聪明,论及天资,他们兄弟七人中最为聪明的就是荀粲,最受荀彧喜爱的,也是荀粲。 但同样的,身体最差的,还是荀粲。 这也是就是近几年荀粲的身子好了些的…… “好,我知道了!” “此事,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的。” “恩……”而后荀粲就动身往外走去。 早就和好友约好了,自然不能放鸽子…… 只留下了荀顗一人继续品着茶水。 半晌后,直到一阵微风吹起,他才笑了起来。 “奉倩啊……你还真是……” 都不知道隔墙有耳么?也不怕现在说的这些全部给别人听了去?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猜得差不了多少。 朝堂上那位,现在手里缺人已经快缺疯了! 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一直监视着这群还未出仕的人了。 包括先前被任命出去的杜预,也是这样。 在还没有被纳入朝廷体系前一直被某些人监视着。 不过也无所谓了,荀氏有一人入仕就已经够了,想必曹芳也不会太过分硬逼着荀粲入仕。 毕竟有着荀彧在前,接下来又有着他…… 总要给荀氏点面子的。 而一切也正如他所料。 …… “主上,下面有荀氏家主的消息传来……” “恩?” 原本看着奏疏的曹芳眉头轻皱,而后又迅速舒展开来:“朕若是没有记错……现在荀氏的家主是荀顗那个家伙?” “怎么了?难不成那个家伙想要出仕了?还是说有司马氏那边的消息了?” 典虎双唇微抿,而后便摇摇头:“主上,就是下面人所记录下来的荀氏荀顗和荀粲的一点对话……并无其它任何东西!” “对话?” “拿过来!” 下面人想必也不会太过无聊记录几句无关紧要的对话…… 而且真要是将那些废话一层层递上来,首先他们就过了不了典虎这一关。 就像奏疏一般,若是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曹芳去看的话,那天下间的政事要拖成什么样?所以,朝廷就设立了一个筛选机构。 而作为皇帝直属的情报、监察机构,自然也是融合了这一机制的,否则每天递到曹芳手里的情报就不是偶尔的重要事情了。 当然,一个机构内人为筛选某些情报肯定也无法摆脱人的主观意识,这事儿他也是清楚,但就现在而言,确实是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随着那份记录了荀氏两兄弟对谈的布帛铺开在桌面上,曹芳眼底也是闪过了一丝意外,但很快那意外就被释然所代替了。 怎么说毕竟都是荀氏子,当年培养出了荀氏八龙那样的家族,现如今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会差? 而且别的不说,单单一点,眼下这两人是荀彧之子! 荀彧何能?作为当年一手打造了大魏的首代班底的存在。 这样的人会放松对于子嗣的教导? 很明显不可能!要知道即便他再怎么为了大魏呕心沥血,付出一切,他始终都还是世家的人!单单这么一个身份,他就绝对不会放下培养下一代这个家族重任! 至于说具体培养得如何,那就完全是看天资了。 汉末荀氏八龙子嗣何其之多?可就是这样,所培养出来最为出众的,也不过是荀彧、荀攸二人…… 若是真按着这个比例,荀彧子嗣中有一个天资合格、甚优的也算正常。 而现在呢? 只是现在这情报上,荀彧这最后两个子嗣,单从天赋看,好像荀粲确实要更甚一筹! 反倒是那个在洛阳颇具盛名的荀顗差了一点儿…… 当然,也并非说荀顗差了很多。 只是在同一层而言,这两人的水平确实是各有高低。 至于其他人,多数还是需要仰望他们二人的。 直至看完,曹芳脸上就带上了些许无奈。 看得出来,这两人的心其实就没有一个在出将入相和建功立业上…… 只不过是一个为了某种不可知的东西选择了这条路。 另一个更干脆,直接选择了爱好…… 这样就多少有些不好用了。 总不能来硬的?那也确实说不过去了…… 想了一会儿后,曹芳还是忍不住轻声一笑。 无所谓了,反正荀顗是迟早入局的,就看他打算什么时候入局了,至于荀粲,那就随缘,有些人入政与否,从来都是命中注定的。 到那时候,即便他不想,也绝对逃不了…… 荀氏又不会另择势力效忠,荀粲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不触犯律法,那就无所谓了。 念头通达,曹芳便将布帛收了起来,而后又随手拿过了一份奏疏。 打开的瞬间,他面色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半晌,他看着典虎开口问道:“近来可有雍凉的消息?” “没有!” 典虎表情极其认真。 自从司马懿到了雍凉后,那边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了收紧,所以情报也基本上就完全断掉了,更甚至于那些下面的人究竟如何了,他现在也确实不甚清楚…… 看着典虎脸上的表情,曹芳就知道应该是出什么问题了。 “雍凉可是出什么问题了?” “是……线断掉了?还是什么?” “回主上……”典虎满脸的无奈:“是雍凉那边被封锁起来了。” “应该是战事的原因。” “太傅自从到了雍凉,就采用了守城之策,完全没有一点进攻意图。” 闻言曹芳就皱起了眉头。 又是这一招么? 当年诸葛亮还在的时候,他就用了坚守这一招,接连几次下来,耗得诸葛亮心力交瘁而亡不说,也耗掉了西蜀大半的气数…… 可他这么耗着,似乎并非惧怕西蜀军力如何。 要知道川蜀之地自古进出皆难,且易守难攻。 这两条所针对的,从来不是单方!而是双方!也就是说,外敌难攻,自己难出,所以西蜀每次出兵,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奇兵! 可就是这样小股的奇兵,多次北伐下来,也让西蜀的国力几近崩溃。 除却第一次北伐,之后西蜀的奇兵在有了防备的大魏面前基本上就没有了什么作用,尤其是在面对司马懿这个别有用心的人的时候…… 毕竟奇兵难攻城,这也才有了后来诸葛亮往死了刺激司马懿的一幕。 奈何当时的司马懿……应该是打死也不可能出兵的了。 至于现在司马懿所打的主义,估计就和之前那一模一样了。 都是为了保存自己麾下的力量。 尽管没有人多嘴去说,但雍凉……确实是司马氏的大本营就是了。 只要现阶段雍凉已有的将士、官吏没有太大变动,那司马氏在大魏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危险,这就是门生故吏的基本作用。 更上一层的就如同汉时的老袁家、老杨家一样,硬生生堆出来几代三公,这样无论权势还是威仪基本上就达到顶峰了,再往上……就是汉末袁氏做的那种操作了。 只要能够保证稳扎稳打,那替代前一个朝代基本上就不是什么难事儿…… 当年的袁氏也是,可惜袁绍脑子一抽犯了个傻,大好局面被曹操一朝翻盘,否则的话,袁氏基本上就只需要抽出一只手来扫平天下,到时候就算你窝在川蜀照样得凉…… 而且这还不是开玩笑……当年的袁氏就是这么强! 可司马懿这么做了,却远远达不到曹芳想要的效果! 如今大魏早就有了一扫天下的本钱,司马懿却还是按兵不出,百姓信心受挫不说,就是削弱雍凉军政方面现有格局的作用都彻底没了…… “多安排些人手,去摸雍凉文武官员的底细!朕要知道他们所有人的优缺点……还有……家世归属!!!!” 在现有的军政体系中,一个人任将领基本上都是连任到卸职的。 只要那个将领没有卸任,他手下那支军队基本上就等同于私兵…… 也就是说,曹芳想要从将领方面打破雍凉固有的局面,基本上只能看有没有死人,死的人是谁…… 而这些都是司马懿固守不出所无法做到的! 想到这里,曹芳眼底神色就时一阵跳动。 固守!!! 要是司马懿一直都选择的是固守……那他现在报上了来的这个表功册上所写的邓艾……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都固守了,怎么可能发生中等规模左右的乃至以上的战事? 就小规模的战事,恐怕还用不着中央朝廷下诏封将! “还有这个邓艾!好好给朕将他的底细摸清楚!” “千万不能有一丝遗漏!!!!” 典虎看了一眼展开在眼前奏疏上的名字,眼神也凝重了几分。 “喏!” 第117章 屠龙局! 看着奏疏上‘邓艾’二字,曹芳就是一阵头疼。 千找万寻……没想到最后还是让这个家伙从司马懿手下出头了。 这历史的惯性啊! 真有够让人恼火! 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怎么想的,竟然会投身到司马懿麾下,难道大魏现下这么多优秀将领他一点也看不到? 还是说司马懿这个世家的身份真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典虎则是默默退回了黑暗之中。 于他而言,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如何重新将雍凉那边的线给重新打通了…… 毕竟雍凉那边若是一直被封锁,那消息十有八九是不会有什么机会流出的。 那么就要考虑其它的消息流出途近了。 虽然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清楚,但这又没有说不能找人?下面那么多人难不成真是吃干饭的? 而且人多力量大嘛…… 随着典虎离开,曹芳便提笔在纸上写下了邓艾的名字,而后又在一侧写上了‘姜维’二字。 作为后三国时期惊才艳艳的二人,有资格被他放在心上。 两人都是那种放在三国前期也足堪一道的将才。 纵然姜维当了二五仔,可是!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 他姜维再怎么二五,也只是在汉儿自个儿家里跳的。 就相当于两个兄弟闹了分家,姜维从这家跳到了那家,然后说:我支持他。 作为现在的大魏皇帝,曹芳恼火归恼火,但只要他没有从汉儿这边跳到胡人那边去,那就还是可以好好玩耍的。 现在又不是那个已然有了恒定民族和国家概念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汉家子’这三个字若是真要具体到了个人,那基本上就不存在。 不是每一个时代,都有着历经千年才恒定下来的民族概念的。 甚至,在这个大一统国家概念形成才有了四百多年的时代,国家统一也才堪堪在所有人心中恒定。 至于邓艾…… 怎么说呢,这个家伙能力确实有,能够在屯田快崩坏的时代还把屯田玩出来花的家伙,首先政治能力上算是合格,其次,奇兵取蜀,若是没有他,估摸着后面要完成统一那就真得是晋了。 也就是这一点,完全体现了他的军事大局观。 两两相加,可以说这个家伙,完全就是杜预的另一个翻版,只不过能力确实没有杜预那么变态就是了。 要知道那个家伙可是一次性进了两庙,妥妥的文武全才。 不过,眼下这两人好归好,厉害归厉害…… 一个叛魏投蜀,一个钟情司马…… 这尼玛的就相当于曹操老早就知道了诸葛亮和庞统的个人能力,还偏偏只能看着这两人投身西蜀…… 怎滴一个憋屈能形容? 要知道当年的老曹,可是连逮别人老妈威胁人的事情都做过的…… 而徐庶呢?虽然说是不出一计,不谏一言…… 可他就真的没有在曹操麾下做事么?这还真不好说!若是他真就那么讨厌曹操,那他母亲去世之后呢?他为什么没有离去? 当年的曹操虽然极度渴求人才,但也绝对不会限制一个人的动向!这还只是初期,后来曹操麾下人才多了,徐庶还值得他不要脸一般去圈禁? 为何那时候他也没有离去? 还不是因为看到了、清楚了某些事情? 说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不过就是世人所臆想出来的东西罢了。 至于姜维和邓艾二人…… 姜氏还依旧在大魏…… 邓艾就只是在司马氏麾下,而司马氏还是大魏顶级世家,从司马懿到他两个儿子,都是在朝廷任职。 也就是可以变相地理解为邓艾还是魏将,不过顶头上司…… 随着曹芳手下笔墨流转,一个个人名就全部呈现在了面前那张布帛之上。 每一个人名都成为了一个节点,而后被他连接了起来。 随着每一级的完善,布帛之上就出现了一个最为常见的树状图。 而后曹芳就沉默了下来。 无论军政,大魏目前所有的节点上最多的基本上都是世家成员,即便不是世家,也和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好像是邓艾拜了司马懿为老师一般…… 可以说现在朝堂上百官基本上就分为了四股。 以曹芳为首的帝党、以陈、荀、司马三家形成的各自一党。 其中除却荀氏,陈氏和司马氏基本上已经完成了战略同盟,荀氏眼下依旧中立。 而且四股之中,以帝党为最弱。 即便曹芳已经掌握了部分兵权,帝党依旧是最弱的那一股。 看了半晌,曹芳还是只能默默摇头。 动不了! 也没法动! 现有的军制,太过稳定了! 再加上司马懿麾下那些雍凉将士们现在正是前线…… 就这样,怎么动? 别人在前面顶着,结果自家老大在背后捅刀子? 没得说,就这样他曹芳的位子也别想继续坐了…… 若是平日里,你说改军制啊啥的,那问题也不大,可现在呢?不能乱动啊!这可不是过家家玩…… 而且现在这么个时代,讲究的就是一个将是兵魂…… 总轮换顶上领头的将,下面的军士很容易丧失战斗力的! 这玩意儿是优点,同样也是缺点。 优点是只要遇到一个足够猛地将,那他麾下军士很容易就能突破所谓地临界值。 到那时候,一打十很稀奇?不!那是常识! 更甚至于团体换算之下,一打百都不算稀奇! 这可并不是开玩笑。 但同样的,这样的军制的缺点也异常明显。 首先一点就是更容易催生‘军阀’的存在。 基本上就相当于另一类的世家,但世家通常垄断的是政治力量和学识,至于军阀,他们垄断的也更加直接,那就是军权。 其次一点,那就是军队层了,张辽所领的八百陷阵就是一个极其典型的例子。 他死之前,陷阵就是当之无愧的顶尖兵团,可当他一死,陷阵的战力就迅速由顶尖兵团坠入了高级兵团,而且整个兵团的实力也确实在逐年下降,若是一直放任,那迟早陷阵这支所谓顶尖兵团就会彻底消失。 对!就是彻底消失! 因为这种顶尖的兵团,短板其实也是相当明显的,只不过当处于那个极强的时候,它的优点会彻底盖过它的缺点,然后就会给人一种世间难有敌手的幻象。 可当它们的战力迅速下滑后,那些曾经未曾展现于人前的短板就会被无限放大,时间稍久,这么个小小的短板就会彻底成为致命点。 而同样的,现在大魏的军中,多数任职的,还是同世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或者本就是世家中人本人…… 这也就是所谓的‘军阀’还未曾出现的原因。 世家盖住了军阀短时间内出现的可能,因为那些诞生军阀的条件,现在基本上就是被世家握在手里。 但无论如何,这两点绝对不是曹芳所愿意见的。 国家-武力这一点的联系绝对不能被斩断。 所以军队战斗力、以及军队的归属问题,绝不能模糊处之!!! 但凡那些国家-武力的联系被斩断的朝代,基本上就没有一个最后能善终的。 所以,现有的军制必须改变,属于国家的军队,绝对不能成为个人手中的筹码! 司马氏亦然! 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下手!!! 雍凉……不行! 南线……也不行! 这两处都是现在大魏的主要战场,必须以稳为主!绝对不能出任何的错漏。 而军队改制这种东西,一旦开始推行,必然会引起军中慌乱。 而且还是从上到下的那种! 上面的将领不愿意丢掉手下熟悉的兵力,那些下面的兵也不乐意换一个完全不清楚底细的顶头老大…… 若是遇上那些比较猛的将领,底下军士的反应绝对会更加激烈。 因为,猛将对他们而言,代表的就是军功! 有了猛将带领,在战场上活下去以及获取军功的可能必然会更多,有时候更可能会是呈几何倍数地增多…… 如此,谁乐意换? 那不是傻子么? 这两处战场不能乱,当年老袁家也就是一个疏忽,曹操就直接翻盘了。 所以就算是现在大魏能按着西蜀、东吴两国暴捶,也绝对不能乱来,尤其是这种给自己家前线添堵的事情…… 到时候不乱还好,一旦乱了,那可绝对比当年老袁家那么点疏忽严重…… 想了好一会儿,曹芳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他发现,现在能动的……好像也就只有北边了…… 边军勇猛剽悍,可从来都不是说将领的,而是说的军士。 任谁三天一闹五天一打的,也很难不勇猛剽悍起来。 就是后世,还有套餐的存在,你说那玩意有用么?还真有用!就是会让不少人恼火就是了…… 所以以前每逢年节,他从来都是直接给那些闹腾的小子们送上套餐大红包。 看着那群小子们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谁能不乐? 但同样的,托他隔三岔五就送大套餐的福,那群小子们的成绩基本上就是直线上升,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北边……” 默默念了一句后,曹芳就转头回了面前的布帛上。 军制必须改……单单就冲着眼下这个邓艾的消息,也必须改! 不过现在不能动的东西太多…… 或许真的就只能找机会从北边开始下手了!!!! 这个机会……很快了!! 随着眼底精光闪过,他就从手边抽了一张泛着微黄的草纸出来,而后用笔尖轻沾了点墨汁,开始书写了起来。 过去半晌,他才缓缓停下手中动作。 “典虎!” 声音落下,典虎的身影才再度打暗中显现了出来。 “属下在!” 曹芳动手将那一封草纸信件封起来后递到了典虎面前。 “将这个送去长安,保证隐蔽,送到周二子手中。” “除他以外,暂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恩……按最高等级密件来处理!” 典虎瞬间抬头,往曹芳脸上看了过去。 最高等级密件在之前可是从来没有过啊!今天曹芳这是怎么了? 而这最高等级的密件,基本上就是囊括了保密性和速度双重性的,如果说其它保密等级的信件中途被他人偶尔得知了存在也没事的话…… 那最高等级就是要在保证速度的时候保证知道这密件存在的人不超过五个。 至于密件内容,则只能有曹芳和收信人知道! 真要…… 曹芳眸中神色未动,只是缓缓点头。 “还有,加大对洛阳世家的监视力度!” “每一家每个人的动向都必须清楚记录在案,见了他人的,直接标红!” “尤其是和陈荀司马三家有过任何交际往来的!” 作为大魏眼下立于权势最顶峰的三家,在接下来的一切事情中都很重要! 因为他们决定着到时候曹芳屠刀涉及的规模! 典虎又看了一眼曹芳手上那封看似平平无奇的信件,喉咙微微一动。 而后他的眼神迅速平静了下来,在接过信件后他就径直将其塞进了怀里。 “喏!”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作为时常随侍曹芳的人,他自然知道曹芳手上这一柄屠刀究竟如何。 如果说别人是在中原大地上和别人斗的话。 那曹芳就是在和老天下棋。 中原大地上的一切,都是棋子。 而曹芳这边,接连的布局别人不清楚,他可是一清二楚,不仅仅北方胡人的动向中有曹芳手笔,就算是和大魏对峙了这么些年的西蜀、东吴二国的这次出兵,其中也不乏曹芳的安排。 虽然也就是一些看似不起眼的隐形操作。 但他敢保证!这些隐形操作绝对是真正催动了东吴和西蜀出兵的罪魁祸首! 因为曹芳借这操作放出去了那两方最想要、最希望得到的消息! 曹叡大行。 新帝即位。 新帝年幼,无法掌权。 大魏军权四分,由司马氏、曹爽为代表的曹家宗室等各自一分…… 所有所有看似不起眼的消息,放到那些能够决定一国走向的人眼中,便构成了一块丰腴甘香的肥肉! 而这些却都是曹芳所放出去的看似完全合理,也基本完全没什么错的消息…… 要知道当时,军权、政权这两样也确实就没有一样在曹芳手中! 即便现在,这两样也并非完全被曹芳所掌控!!! 那些不是假消息的消息……就构成了现下的一切状况…… 只是,就连他,也完全不清楚曹芳这一手棋,想屠的大龙究竟是什么!!!! 第118章 三路分兵! 看着重新俯首下去批阅奏疏的曹芳,典虎猛地心底一凌。 这就是天子! 握天下于股掌之间! 而后他脸色就变得肃穆了许多,暗暗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书房,当即便有两人自他身后接过了守护曹芳的任务。 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这两人只负责紧要关头他不在时曹芳的安危,至于其它事物,一律不进行插手,而曹芳也绝不会给这两人安排任何其它事物…… 离开书房的瞬间,典虎就长舒了一口气。 一瞬间他就好像明白了为何荀氏的家主到现在还压着不出仕…… 说过来也算是聪明人的通病了,若是不看清楚某些东西,他们绝对不会轻易脱身出去,现在整个大魏的状况就像是迷雾一般,就算是放到以前,也很少有人能看穿? 一路急急走着,很快典虎就转身进了内宫一处人迹罕至的大殿。 越过被封闭起来的院墙,瞬间内里来来去去的人影就打破了墙外的冷清。 “见过统领!” 基本上每一个经过典虎身边的人都会送上这样一句,但也只是说完,而后便紧接着去做自己所应该做的事情。 典虎也没有回应他们,只是一路前行着。 这里,就是暂名‘影’的驻地。 作为存在于冷宫最深处的存在,完全不会有人能够探知其来自哪里。 即便有,也会在第一时间被彻底处理掉。 那是真正的人间蒸发。 随着典虎脚步停下,正在大殿中一个小隔间中整理东西的几人直接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最高等级密件,准备一下,送到中央军统领周二子手上。” 隔间内几人面色一整,对着典虎行了一礼,而后直接动身从他侧面绕了出去。 拢共没有一会儿,便有一个身着紧身暗色衣衫,衣领和袖口都以金丝暗锈云纹的男子站在了典虎面前。 “见过统领!” “恩!” 典虎只是微微颌首,而后动手自怀里将那封信拿了出来,另一只手拇指于男子早就准备好的蜡液中沾了一下,而后用力按在了信件的封口的空缺处。 第二人。 在他之后,面前这个男子也同典虎一样给信件加上了第三道封口。 “密件尽快送到,知道了么?” “喏!” 应了一声,男子便将信件塞进了怀里。 随即转身离开了隔间。 而典虎则是在略略一阵的沉吟后转身往殿中另一座隔间而去。 刚刚那是第一件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曹芳所安排的第二件。 那就是针对于陈荀司马三家的安排。 作为洛阳……不!整个大魏目前最顶尖的三大世家,自然是有着独属于这三家的一个档案室,对于这个档案室的规模,他知道那个究竟有多么大…… 毫不客气地说,就这三家的所有档案,完全比得上大魏其余世家档案总和的八成。 其中囊括了任何与这三家有着往来的所有人,明里暗里,种种不一而足。 甚至于就连那些与三家人有过照面的人也被记录在了里面。 在这里,一个世家档案的量,就代表了那个世家在大魏眼下的所有分量! 很快,他就再度踏进了所有档案隔间中第二大的那个。 随着迈步其中,一股浓烈的墨香就窜进了他的鼻腔。 那几个原本在里面奋笔疾书的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而后便直接齐刷刷地继续了手中在做的事情。 三大世家人本就不少,再加上每日反馈回来的记录都需要整理才能造册,如此之下,事务自然就会越来越繁多起来。 在电子数据库这个东西没有出现之前,这种虽然确实算得上人力的浪费,可这个也是必须浪费的东西了。 只有知道了足够详细的东西,才能根据那些足够详尽的数据推断出来一个人的动向。 更甚至于那个人的心里所想!!! 这就是曹芳当时的原话,虽然当时他并不这么认为,可时间这个东西确实能够证明一件正确事情的正确性! 长远的东西暂且不说,就算是杜预,也是曹芳在大致阅览了一切他在崇文学观所看的书后才做出的安排。 按着曹芳所言,这叫做……人尽其用! 干活的人忙不过来,典虎自然也是知道这里面的情况,所以他也没有过多待着,只是将曹芳所说的话完完整整复述了一遍。 就在他刚要走出档案室的时候,原本坐在档案室首位正在奋笔疾书的一个人手中的笔就稍微停顿了一下。 “对了,统领可否再调三人过来?” 甚至都不用说原因为何,典虎就头也不转地离开了档案室。 “可!下午就会有人过来!” 只是出了档案室后,典虎脸色就变得有些无奈了起来。 人手啊! 再这样下去,人手的缺口只会越来越大。 原本他们这些人就只是从武力层负责一切,可自从曹芳上位起,就有越来越多的人由武转文了,这些文书类的活……一开始本来就不在他们职责内……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对这一方面接触得越多,他也越发明白曹芳提出并设置的这个档案库的重要性了…… 只要有着这个东西的存在,档案库中随时就能调出来有关于一个人的所有信息,包括其一言一行。 而后只需要根据这些信息去分析,那这个人下一步的走向基本就是完全暴露在了他人面前,与赤裸无二。 得亏是这玩意儿建立得晚……要是武帝早年就建立了这个玩意儿,估摸着郭嘉早就把天下诸侯给算计死了,更不用说啥三国鼎立了。 这个档案库到了越是了解人心的家伙手里,其所能体现的重要性就越大。 这也是现在曹芳能将天下握于掌间的一个重要东西。 只是这个档案库,基本上每天都要进行更新,而那些旧的档案也必须有着存档…… 若是有朝一日,大魏真正统一了整个天下……那这个档案库会有什么样的规模? 这个问题不能想,每次一想,典虎都能清晰感觉到他的肝在颤。 到时候恐怕要数万人都窝在这么个档案库里? 而且这个数字……还真就是保守估计了。 什么叫做帝国宝藏? 军队武力?不!金银财宝?不! 眼下的这个东西才是真正的帝国宝藏! 只要能够拥有,天下间谁人能挡? 这可不是开玩笑!!! 至于文化传承,那个东西从来都不是一个帝国的宝藏,而是一族的宝藏!!! 众所周知,一族不等于一国。 一国可以囊括很多族。 随着他陷入了苦恼,那个先前接过密件的男子更是暗中出了洛阳。 一身粗糙的衣物包裹住了那一身明显不同于常人的衣物。 他在出了洛阳以后却并未直接动身,而是朝着洛阳以北的山中而去,中途在某处带上了猎弓和腰刀,活脱脱一个以捕猎为生的猎户模样。 进了山中,连续七拐八扭之后他就躲在了暗中。 直到林中天色稍暗,他才动身从林中外林外而去,丝毫不在意林间已然隐隐泛起的兽鸣。 能够送这最高等级密令的,武力可是最基础的东西。 而且人本身就是满身武器,更不用说还外带了兵刃的他。 只要不遇上那些山林中体型够大的猛兽,其余的基本上就没有啥威胁。 很快出了山林后,他就再度赶往了一处早就藏好马匹的地方。 这些地方也是只有他一人知道。 直到夜色彻底降临,他也才真正上马动身往长安而去。 三日之后。 夜里结束练兵,周二子刚回到他个人所属的军帐后,还没来得及放松便察觉到了军帐中于平日里的一丝不同。 军中不饮酒,但是却可以饮茶。 尤其是曹芳将茶水划入了军需品后,基本上每一个军士每七日都能领取到属于他的那一份茶叶。 而他也确实喝茶,不过每次都是直接拿泡好了茶的壶直接往嘴里灌,从没有一次用过茶杯。 但!今晚,他那从未动过的茶杯却稍稍动了几分! 看着茶杯中那点点积灰,周二子眼中便掠过了一抹了然。 “你们都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再过来值守!” “喏!” 随着一声应诺响起,过了一会儿后,他的声音才再度从军帐中响了起来。 “出来,东西放下你就可以回去了!” 当即便有一道身影自他背后转出。 “见过副统领!最高等级密件!还请副都统予我手令。” 周二子眉头一紧:“最高等级?” 虽然他现在是中央军的最高都统,但‘影’中的副职他也始终未曾卸任,自然明白这所谓的最高等级密件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 可以说只要有这玩意存在,即便是正在作战,他们也必须当场停战去按着最高等级密件上的指令去执行。 什么叫最高等级?那就是高于除曹芳以外的一切人和事! 站在他面前的那人没有开口,只是自顾自地将密件从怀里掏了出来,而后递到周二子面前。 “三道印封,还请副统领查验。” 周二子低头看去,一个方印,两个指印,三种颜色各不相同。 一眼就能看出来究竟是谁。 那个方印,曹芳。 淡黄色指印,典虎。 还有最后的白色指印,必然就是眼前这个男子了。 稍一查验,周二子就将信件封皮上的有着三个印记的地方撕了下来,而后以他的私印盖在了背后。 在递给面前的男子后,他就不管这个男子的去留直接低头看起了信纸上所写的东西。 而那个男子也在看了一眼印记后,就冲着他行了一礼直接退出了军帐。 夜色之下,他的行踪自然很容易就可以被隐藏。 所以并不需要其他人如何担心离去的办法。 只是军帐中周二子在看完了信件后就直接陷入了沉默。 “现在就要兵分三路么?” “会不会……早了点?” 就现在而言,刚刚结束征兵还没多久,那些新入伍的军士都还在适应中…… 现在就让中央军三分各自前往三郡……真不会出问题吗? 若是不会出问题还好,可一旦出问题了,别说阻断了,就算是胡人的侵袭恐怕都很难解决?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那几个原本离去的亲卫就重新站回了周二子军帐门前。 直到这时,他才重新惊醒过来。 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后,他就直接将那草纸直接吞进了腹中。 “去将军师和陈副统领二人请过来,我有事同他们商议!” “喏!” 帐外声音落下,当即便有两个军士分两路小跑着离开了原地。 时间不久,郭攸便和陈骞二人在周二子帐外相遇。 两人在互相行了一礼后就直接结伴进了周二子的军帐之中。 “见过统领!” 周二子默默点头:“过来坐!” 他面前桌案上的地图,冯翎、扶风、魏兴三郡已然被圈了起来。 “你们看,这就是我等接下来的动向了。” “你们两人各自选一郡!” 听到他的话,郭攸眉头便皱了起来:“下一步?” “周大哥,这是要?” “对!正如你所想,现在就要分兵前往三郡,但,前往之后就按兵。” “即便是胡人南下,也只要打退就可以了。” 听到这里,郭攸眼中便蕴满了不可思议。 主要防的不是胡人? 那会是谁??? 下一刻他就直接盯向了桌案上的地图。 三郡! 上路冯翎,中路扶风,下路魏兴…… 若是将三路连接到一块儿…… 瞬间郭攸就想到了目前处于雍凉的那一家。 等到他抬头往周二子看去的时候,随即而来的就是周二子讳莫如深的眼神以及缓缓摇头。 不可言,亦不可明。 “我去魏兴!” 陈骞当先开口,在中央军中待了这么久,他也是能看懂一些东西的,当即他就直接开口说出了他的选择。 魏兴,主要抗蜀……即便是周二子不在意,他自己也要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份。 “恩……” “既然这样,子攸你去冯翎。” “胡人若是真的南下,直接下狠手解决,就算是屠灭或者坑杀也行,但就是别留下一丝隐患!” “记住!一丝隐患都不能有!而且还要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掉并解决好一切事情!” 胡人本就不怎么值得担心,那种废物,真要空出手来,大魏废不了多少功夫就能彻底解决。 真正的威胁,永远不是来自于外部!!! 这才是应该上心且注意的! 郭攸双唇紧抿,而后和陈骞互相对视一眼。 “喏!” 第119章 洛阳暖风 在安排完两人,典虎则是看向了最后空出来的扶风郡。 作为一切曹芳一切算计中最为重要的一郡,也是扛下了最重压力的那一方。 纵然左右两侧有着冯翎、魏兴二郡的拱卫……可那也就是拱卫而已了。 真要承受压力的话,三郡谁都不会轻松,至于说出兵互援,那也基本无望。 “明日立即整军,结束之后各带一部马上出兵!!!” 说完他就抬头看向二人:“如何?” 面前两人齐齐点头,但却没有继续说话,眼下这种典虎给的命令,他们只管执行就是了,至于内里怎么操作,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总的来说,典虎控制大方向,他们掌握小方向。 …… “禀家主,我等没有跟上……” 荀顗看着跪坐伏身在眼前男子,眼中没有半分多余的波动。 果然啊!果然是如他所料,曹芳手下有着独属于他的力量。 “我知道了。” “你下去,顺带通知下面的人,别再继续追查了。” 想要的已然证实,他自然就再也没什么必要去惹恼曹芳了。 虽然曹芳确实不大,但再怎么小,他也是皇帝不是? 这一方面还是要稍微注意注意的。 “喏!” 跪伏于地的男子下意识抬头看了荀顗一眼,而后迎来的就是荀顗满脸温和的微笑。 “去,别磨蹭了。” 看着他,男子眼底瞬间便带上了些许感激。 这就是人称无暇的荀氏家主……!!! 看着男子离去,荀顗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而后他眼底的神色瞬间就兴奋了起来。 曹芳虽幼,但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同他心中的‘皇帝’彻底对上了。 “哈哈哈哈哈!” “此方为帝王啊!” 起身疾步在原地走了好几圈后,他眼底的兴奋才略略散去了些。 “不行!” “还不到时候!远远不到!!” 他所在等的事情还没有展露!也就是说,现在绝对不是他出仕的最佳时机。 只有等!也只能等! 等到屯田彻底崩溃的时间,等到眼下大魏最大的矛盾爆发的那个点彻底展露于人前的时候。才是他出仕的最佳时机! 屯田那个东西,当年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了是权宜之计。 但后来谁又能想得到他去世后再无一人提起屯田的问题,反而是死磕着屯田在走,这些原因,就是那群鼠目寸光之徒! 世家中绝对的主流,但也是绝对的鼠目寸光之徒! 他们从来都不去好好想想什么才是世家,反而一直抱残守缺,死死盯着那块小小糕点在啃! 田间鼠辈! 那些但凡是能攀上顶峰的世家,那个不是一代更胜一代?就算老袁家最后登顶失败了,他们依旧是属于世家中最强的那一批存在!!!但可惜的是袁绍他们之后一代袁氏,确实废掉了。 否则的话,袁尚他们何至于撑不起来袁氏? 能够支撑一个世家永不衰败的,从来都不是断掉别人的路,而是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远!!! 只要每一代世家子,始终能够保持这种姿态,就算出了一个天才又如何? 一时的光辉怎能遮掩住恒久不变的阳光? 此惶惶大道尔!!! 但是,现在时机确实是差了太远! 念及此处,荀顗便重新坐回了榻上,而后便动手倒了一杯茶水。 他绝对不能插手!现在都知道了曹芳手下有这样一批人,他若是插手难免会殃及自身…… 只不过有一点他确实是想不通。 那就是…… 曹芳在等什么? 等到溃烂之象彻底暴露于人前?那样会不会太晚了? 就在他思不可得的时候,之前离去的那个男子再度闯入了他的视线。 “家主!!!” “之前那人回洛阳了!!!!” 下一刻,回过神来的荀顗眸光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我之前说过什么?” “你可还记得?!” 看着那一抹锋锐,男子身周一紧。 荀顗如此表现……他绝对是第一次见!!! “别……别追……追查?” 知道还犯? “下去,自领家法!” 冰冷至极的声音落下后,荀顗就重新把目光移了回来。 看着茶杯中古井无波的水面,过了半晌,他无奈展颜一笑。 果然还是修养不到家啊!否则这么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何至于此? 但现在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当然就不能再收回了。 虽然心底确实恼火下面人有点那么不听话,但刚刚这一条消息,确实不是什么坏消息了。 刚刚离去没有几天就回来,必然是极为紧急的事情。 或许……曹芳并不如他所想等着? 而是在主动下手? 是了!否则也绝不会是这样!!! 而内宫中,曹芳在看完典虎递上来的纸张上的印戳后便抿嘴沉默了一会儿。 “曹爽和王凌那边如何了?” 他眼底光芒明灭不定,每一环都不能出岔子啊! “回主上。” “最新回来的消息,襄阳已经和东吴兵锋相接了,领兵之人也已经确定是东吴大都督陆逊。” “征东将军那边则是还待在广陵,没有任何出兵的迹象……” 当即曹芳眉头就轻皱了起来。 王凌那边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倚靠襄阳,打败陆逊有些难度,但是挡下陆逊却一点也不难。 只是这曹爽…… 不是让他攻建业么? 一直待着是干嘛?非得等到襄阳出问题了才好? 本来派曹爽去,他就是打的开多线,让东吴疲于应付的想法,可现在曹爽的作为确实是一点该有的作用都没有起到! “可曾查明了他是在干什么?” 典虎微微摇头:“说是备战……但具体的在做什么,查不到!” 闹幺蛾子? “如此……” 看来只能先等等了。 暂且就信他一次! “除此外还有什么事情?” “朕听到近来洛阳城中挺热闹的?那是什么?” 典虎则是低垂着投:“主上,再过几日就是端午了。” “洛阳城中那些花魁近来都动起来了。” “花魁?” 曹芳转眼看了过去:“端午她们动起来干嘛?” “说是要租赁龙舟,然后……” “然后找寻恩主?” 动嘴补上半句后,曹芳就看向了窗外。 人果然是人,即便这个时代,在这种纪念意义更大的节日中,也还是利益至上。 而且还能丝毫不顾及大魏外部正在进行的军事行动。 “靡靡之声啊!” 典虎站在一侧并没有回话。 这种事情,在大魏确实已然成一个习惯了,而且那些花魁,说到底也是可怜人。 身在奴籍,自己没法给自己赎身,只能借着这每年的节日来为她争取一个恩主,以求可脱的奴籍…… “每年这种事情规模都很大么?” “是……” 半晌后,曹芳自嘲一笑。 这不就是那些后世人所钟情的才子佳人么? 五月初五端午节,暖风倒是挺旺,就不知这些才子中有哪些算得上真才子,又有几个,算得上真佳人? 当初念及魏晋,他不也是总想到这所谓的才子佳人? 可当真来了之后,所见者说到底其实也就仅限于宫中了,但即便如此,他也是深深了解了这所谓魏晋才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德性。 若是真要以一个词来概括他们,很简单,渣滓! 那些真正有才的,向来都是扎堆了往朝廷中钻,少量不好名利的,撑死了也就是闲云野鹤。 也只有渣滓,才会在取名失败后堕落于坊间花亭。 而且,这些渣滓中,从来不少世家子。 就这种人,可以说除去一个名头和家底儿,其余的完全就是可以被唾弃的存在。 尤其是在五石散那玩意儿逐渐开始在洛阳流行之后。 这群渣滓的存在,可是没少给朝廷找麻烦! 就算是现在,还依旧有着不少奏疏是弹劾这群人的,但这些奏疏基本上都留在了中书。 原因就是曹芳明确说了有关这些的一概留中,不作任何处置! 一者是刻意放任,另一者,就是曹芳想看看这群渣滓究竟能玩到什么地步! 而且在世家眼中,这些个人行径,也碍不着朝廷啥事儿。 不过,若真是个人行径那倒不算什么了,可问题是这些个人已然影响到了朝廷,浪费了相当量的公共资源! 所以,他们的这种行径,基本上就等于是世家一大黑料了。 对于这玩意儿,曹芳一直以来的态度就是,不怕你够多,只怕你没有。 多方的刻意放纵,更刺激了那群渣滓的放纵。 “让下面的人都盯好了,谁是哪一家的,做了什么事,都记录好,人力若是不够,就先从它处抽调。” “还有那些寒门子,若是查出来他们跟着世家子乱来,直接绑了丢牢里。” 傻子一样的玩意儿,家底都没有,还闹腾那就是纯纯的找死了。 对于这群人,也不需要什么怜悯。 寒门中的聪明人也不会做出来这种事情! 人家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在往朝廷里钻,然后你就去作死闹事? 对于这种人,丢牢里让他们清醒清醒才是最正确的! 一则省事,二则省力。 朝廷的力气可不是用在一个废物身上的。 说完,曹芳就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突然开口问道:“可有陈荀司马三家的人?” 典虎极其坚定地摇头。 “没有!不止他们三家,甚至是所有稍大一些的世家,都没有人掺和进去。” “但偶尔也确实能查到一两人……” 这就是纯粹的个人事件了,曹芳想要从这些个人身上将世家给揪出来狠批基本上也是不成立的。 毕竟嘛,世家那么大,总会有人管不住的。 曹芳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抓不住某些把柄就很难受。 虽然现在确实是有着另一个局了,可那个局布得再好,也绝对不会是死局。 之后只要能握住世家足够多的黑料,那大魏的这些世家基本上就完全没跑了,后面他要做的事情也就会简单上许多。 要知道人多力量大,即便这么多人大多是被胁迫的也没事。 可惜!太可惜! “陛下……” 柔柔弱弱的女声有一次在书房门前响起,曹芳表现得就像是习惯了一样。 “且等等!” “喏……” 而后他便转头冲着典虎轻轻点头,嘴唇无声地张合几下。 典虎瞬间会意,而后直接离去。 有些事情,还是要他动手安排才行。 而后曹芳就直接走过去动手打开了书房的门。 “可是母后找朕?” “又有什么事情了?” “陛下……” 女官福身一礼后便开口回道:“太后说她做了粽子,想让陛下过去尝尝……” 当即他就想转身重新回去书房将门关起来。 作为一个忠实的咸党,他对于甜口的一切东西都没有很喜欢,虽然也谈不上抵触,但就是很认真的不喜欢。 可他不喜欢有什么用? 有人喜欢啊! 而且喜欢的这个人,还是嗜甜如命的,基本上只要是甜口的,她就能弄成齁死人的那种…… 并且! 这个人是郭太后!也就是曹芳名义上的母亲…… 每次面对郭太后的那一手惨绝人寰的甜食手艺,他都想说一句话。 只会放糖……算什么厨艺!!!! 奈何,郭太后已经在把魔爪伸向曹芳的日常饮食中了。 按她的话来说:你是我儿子,必须吃我煮的饭,其他人,没资格吃! 对!就是这么霸道! 毕竟是天下整个天下地位至高的那个女人。 曹芳脸上的无奈一点都没有避着眼前的女官,他在长叹一气之后便无力地摆手。 “走罢走罢!” “朕去就是了!” 且不说什么以孝治天下的理念,就是念着这么几年来郭太后真的就对他极好,他也是不能拒绝的。 要知道就算是登基后,郭太后也给了他足够多的尊重。 所有帝王权利,那次谈话之后,她就全部放归了曹芳,一点都没想着伸手拿回去权利。 可她又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 所以一直都在努力将目光转移到其它方面,这一点曹芳自然看得出来。 他也不傻。 曹叡去世时所发生的事情他还历历在目。 所以郭氏不值得他敬重么? 值得! 女官捂嘴偷笑着,一边走在了前面。 更是没有怎么顾及曹芳。 当然这也只是发生在只有她和曹芳两人的时候,但凡只要看到有人,她就会远远调整表情,而后板着脸走过…… 一路上看得曹芳白眼连连不止。 所以,聪明人不好!太会看事下药了! 第120章 好基友,回首掏 直至郭氏寝宫门口,那女官才压下脸上的笑意径直走了进去。 “太后,陛下已经来了……” 听着内里传来的声音,曹芳也是嘴角勾起了点点微笑。 难得暖意,又怎能不纵心? 听到这话,郭氏的声音中就带上了些许温和:“既然来了就快些进来!别待在外面了。” “这日头,你倒是不热?” “怎么可能不热?” 说着曹芳就直接动身自殿外走了进去:“母后这儿怎么没有备好冰桶?” “难不成是谁给忘记了?该打!” “你啊!又嘴贫!”郭氏坐在榻上,在她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火炉,火炉上的陶锅里明显煮着什么。 “也不知怎么地,近两年的夏天也不怎么热,我索性就提前让人将冰桶给撤了下去,再说了,近日里不是还没热呢么?放那么大一个冰桶怪不舒服的……” “过来坐,这粽子马上就熟了。” 听到郭氏的话,曹芳直接动身坐到了桌子另一侧的榻上。 “母后你这是做的什么粽子?” “怎么闻着味道和往日的那种不同?” 说来也奇怪,若是真要按着往日里郭氏的习惯,面前这陶锅里的铁定是甜粽子无疑了,可现在他却隐隐嗅到了一股子荤香味。 有点点腥,又有点膻,但那股子荤香却是真的极为上头。 只需要一闻,就能让人口腹生津。 郭氏则是白了曹芳一眼:“什么粽子你闻不出来?” “还不是你最喜欢的鹿肉?” 曹芳则是略有些尴尬地在鼻头抓了一把:“也不是没闻出来,就是有些不敢信母后你竟然会弄这鹿肉的粽子出来。” “母后你不是不喜欢吃这种荤的么?” 至于为何是鹿肉,这一点其实也并不奇怪,这年头的肉食本就是奢侈品,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不是说少,而是味道不错的太少! 像牛肉,那东西香是香了,可再香又能怎么样?皇家耕牛的数量都有着明确记录,至于说死一头?不可能的!一群人都盯着呢,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能随便吃,除非那耕牛真就是查明了老死或者意外而死。 其次的,羊肉,那个确实是许多公卿大臣菜单常用的肉食,但是只要是养殖出来的,那股子膻味绝对不是现有所有香料可以遮掩的,稍稍嗅觉发达点的,都咽不下去。 最后一个就是猪了。 这年头的猪倒是不错,完全不是后世那种饲料养殖可比的,基本上所有猪都达到最基础的四指膘,更有甚者能到六指、七指。 可问题是这年头的猪它,不兴骟啊! 不是说不能骟,而是不兴骟! 毕竟骟了之后的猪就失去了生育能力,对于寻常人家完全就是不可挽回的损失。 曾经的他,也想找点小猪仔让宫中骟人的那些宦官试试手,看能不能开拓出来一门职业,结果却发现,宫中就没有啥活的牲畜,至于说在宫里养猪?那就是更不可能的。 时间长了,他也就彻底放弃了家猪驯养计划。 毕竟对比于费力还不讨好的事情而言,宫里倒是经常有更好的东西。 其中更是不乏各种野味,鹿肉最是常见,当然也是最好吃。 时间久了,鹿肉就逐渐替代了曹芳以前菜单上必不可少的猪肉,虽然缺了入口后那一抹脂肪的丰腴,可总得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 就是鹿肉偏燥热,不能多吃,吃太多容易流鼻血……还容易睡不着觉…… 郭氏淡定地掀开陶锅的盖子,而后用勺子在里面拨弄了几下。 “我确实不喜欢吃这些,所以就另外做了我喜欢的。” 说着她就伸手往旁边已然盛好粽子的碗中一指:“我先弄好了,这锅里面的就是你喜欢的了。” 原来在这儿! 曹芳看着早就被端到了一旁去的粽子恍然大悟。 其实也难怪,搁谁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发现角落里的东西。 只是看着那碗粽子,他就发现了不对。 为什么那粽子已经脱水的皮上会有白霜印子? “母后你这是……煮粽子的时候加糖了?” “不是!我加的蜜!” 郭氏嘴里吐出来的字直接让他丧失了去探索那碗粽子的勇气。 哪家的粽子是这样的?再说了蜜和糖的区别在哪儿?一个很甜,一个非常甜? 郭氏自然没有察觉曹芳在心底的吐槽。 ‘咕噜!’ 陶锅中一道水气蒸腾而起,郭氏立马熟练地动手从锅里将粽子捞了出来,盛在了一旁空着的碗中。 而后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女官就抬眼往一旁的侍女看了眼,而后摆手示意。 当即便走上来两三个侍女将桌面上多余的一切东西拿了下去。 这就是身在皇家的好处了,当然,这种好处,那些世家子也是可以享受到的。 真要说过来的话,在很多方面,现在的皇帝和世家嫡系子嗣所享受的待遇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但在更多的方面,皇帝所受到的限制更要远远超出于世家子。 这就是为了天下皆系于一人这句话所要承受的代价! 同样,换取来的,就是天下人的俯首。 等到那侍女走了,郭氏便顺手拿过刚盛出来的粽子动手剥了起来。 毕竟堪堪出锅,还是稍微烫了一些。 等到郭氏剥出一只粽子,就过去了好些时间。 “好了,赶紧吃!” 看着眼前放过来已经剥好的粽子,曹芳无奈道:“母后,朕又不是不会……” 话没说完,郭氏眉头就倒竖了起来:“吃你的!这么多话!” “母后给你剥你还不乐意了?” “没有!”曹芳脑袋迅速晃动:“绝对没有!” 说完从桌上拿起筷子直接戳向了米粒上的那块肉,略微捣鼓了一番后,就将之塞进了嘴巴。 而后一股熟悉的味道袭来。 曹芳脸上浮现一抹意外。 “母后这是你做的么?” 随之而来就是一阵寂静,旁边的郭氏满脸愠怒地看着他,眼中神色意味极为分明。 废话! 当即他就反应了过来。 事实一直就在眼前……说这话真不是找揍? “不是,母后我是想问,这味道……为什么……这么……这么……熟悉……” 说着,声音越来越弱,单单听着就能察觉到他的心虚。 听清了话后,郭氏脸上愠怒才稍稍减退了点:“我问过了膳房的!” 她将‘膳房’两字咬得极重,就好像生怕曹芳听不见一样。 “赶紧吃,吃完了赶紧走!” 每次来都要气她,这是为人子能做出来的? “咳咳……” 曹芳清咳了一阵,而后直接低头下去开始吃了起来。 半晌后,他在将碗里那个大粽子吃完之后才抬头看向了郭氏。 “母后,朕吃好了!” 听到这道理直气壮的声音,郭氏没好气地伸手一指外面。 赶紧走! 真是气死个人了! 曹芳咧嘴一笑,伸手从桌上将盛着剩余几个粽子的陶碗抱在怀里,跳下榻就往外面而去,丝毫不理会后面郭氏让他放下粽子的声音。 等到出了寝宫,他就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而后默默念叨了起来。 “什么端午节还有几天……” “端午节当天还是让膳房的去安排就是了……” 等到身后的人跟上来后,他就伸手将陶碗递给了身后的人。 “这些粽子赏你们了,下去后尽快吃掉!” 说实话,郭氏做出来的这粽子,如果不是有些夹生的话,还是挺好吃的…… 就是这夹生,吃起来略略有点不爽。 但再怎么说这也是粮食啊!不能浪费!!!绝对不能浪费!!!! 身后的人接过曹芳递过来的粽子后沉声应道:“喏!” 熟悉的声音入耳,曹芳才反应了过来。 “典虎?” “可是有了什么事情?” 典虎看着手中陶碗中的粽子,微微有些愣神。 “回主上,是征东将军那边的消息。” 好像老曹家都喜欢给人赏赐吃的? 曹爽? 他那边又出问题了? “先回去再说!” 声音落下,他立马就加快了脚步。 典虎则是稍稍迟疑了一下,而后直接动手将尚温的粽子塞进了怀里。 这就是粽子皮的好处了,内里的温度从外面永远感受不真切。 可饶是这样,他还是略略呲起了牙。 随即他就赶忙往曹芳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等他来到书房之后,曹芳就已然坐回了他常坐的那个位子。 看到典虎手上空了的陶碗,他只是点头示意典虎将陶碗放到一旁。 “什么情况,说说!” 典虎将陶碗放下后就立马开口:“征东将军开始出兵了。” “不过根据其放出来的消息所言,此番……” “此番什么?” 曹芳眉头微皱,他倒要看看曹爽打的什么主意!!! “此番举兵为前往下邳,而不是提兵往建业!” 曹芳第一反应并非怒火上头,反而是眼睛微眯了起来。 “下邳?” 略略思索了一会儿,他就伸手往旁边的书架上一指。 “将地图拿过来!” “朕倒要看看他曹爽打的什么主意!!” 已经明令他进军建业了,那他就绝对不可能抗命,否则的话,即便他是宗室,该死还是得死! 抗命不尊,那就是死罪! 这一点甚至都不需要多说。 典虎动身将曹芳一直放在书架最上面的地图拿了下来,这一份与寻常地图更是不同。 寻常地图用的是麻布绘制,唯独曹芳这一份地图,绘制时所用的为纯白色的蚕丝,只是这蚕丝织就的绸缎交错叠加了好几层,最后的成品厚度基本上就和那寻常可见的麻布差不了多少了。 而这还不算最珍贵的,最珍贵的应该是这丝绸上所承载的地图。 这是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才绘制出来的! 和其它存世的地图对比,这一份,绝无仅有!!! 随着地图在桌面上展开,曹芳的目光就紧紧盯住了下邳。 作为广陵的后备,下邳的位置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若是东吴选择从建业进军广陵的话,那下邳就是一个军事驻地加粮库。 可东吴基本上就没有选择从建业开始进军。 毕竟建业时东吴国度,若真是自这儿开打,赢了还好说,若是打输了,投降都来不及投…… 谁会这么傻? 只是曹爽他现在打都没有开打,这就调兵去下邳这是想要干什么? 等东吴得到消息然后装备齐全了? “典虎,这消息是……曹爽放出来的?” “还是下面人所见到的?” 思索了一阵后,曹芳重新开口问了出来。 毕竟下邳那个地方,说到底的话,本来就是一个后勤地,真要进军东吴的话,除去广陵,怎么选也落不到下邳。 典虎一手轻轻将怀里的粽子拨离了肚皮,而后下意识开口:“是征东将军放出来的……” 话一出口,两人都发现了问题。 行军中谁这么傻会早早将己方行踪主动放出去? 有一点除外,那就是主动为之! 也就是说……曹爽这一波应该并不会真正移军向下邳。 而作为目标地的下邳也就是一个幌子! 更有可能的是他打算给东吴来个回首掏…… “可有谁跟征东将军去了广陵?” 这计谋可不像曹爽能想出来的啊! 那个家伙也没这么好的脑子。 “何晏,何平叔!” ????? 曹芳脸上当即就挂上了疑问。 怎么说? 这个五石散的忠实爱好者还有这智商? 那玩意儿不是挺伤脑子的么? 他确实是想不到都到了这样,何晏那家伙竟然还跟曹爽一直形影不离。 要知道之前夺兵权的事情中,有着太多人在瞬间就从曹爽身边消失了,毕竟谁都怕被牵连。 现在看来,这两人确实是好基友无疑了。 不过这也能理解。 都一块儿吃五石散了,再不是好基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然鹅,离谱的是,为啥曹爽这么个基本没多少脑子的家伙会交到还挺聪明的基友? 说好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 类呢? 群呢? 被狗吃了? “也好……” “希望他们的打算能够落实!” 说过来何晏聪明是聪明了,就是希望他别特么带着五石散去啊! 真要带五石散去了,就怕他吃了药之后再提出来什么脑抽的建议…… 倒时候大魏朝廷的脸估计也要丢干净了…… “继续盯着征东军那边!” “尽快收集所有世家的消息,越多越好!” 现在就等南线事了了,然后就可以着手解决国内的事情了…… 第121章 真就建功了 襄阳前线。 “都督,东吴的那陆逊又来挑衅了……” 看着坐下将官满脸的郁闷,王凌只是瞥了一眼,随即缓缓摇头。 “继续挂上免战!” “现在还不到出兵的时候!” 其实真要是说过来的话,他也确实蛮郁闷的…… 朝廷安排曹爽东进建业的原因很是清楚,按理说这么久了,建业那边情况如何,怎么招也得给出来个结果? 进军失败了还是成功了,抑或者是被拖住了,都要给个结果? 可现在呢? 啥消息都没有…… 若不是襄阳这边缺不了他,他倒是真的想飞去广陵瞅瞅曹爽那货在干啥了…… 就战事而言,眼下襄阳这边陆逊作为主帅。 那毫无疑问这边肯定就是东吴所选定的主战场了,绝对不能有任何的疏忽,一旦有着分毫大意,就极有可能被陆逊瞅准了一顿爆锤。 再加上襄阳的先天环境,极大可能是会被他直接破城了。 要知道陆逊这个家伙,就是大魏唯一忌惮东吴的点。 真正的大军团统帅! 在他之前,东吴的首任大军团统帅就是那个美周郎。 朝廷上面安排他来和陆逊接战,不就是因为他稳么? 越想,王凌心底就越发焦急。 战事不能拖,一旦拖得太久,那势必会生出不该有的变故。 就现在,襄阳城中都有了点点不同的声音。 “再派人去催!” “就算不行,也要得到征东将军那边的打算!!!” 侧手的副将轻叹一声:“都督,昨天刚派人出去了……现在继续再……怕是有点不太好?” “再去!” “消息一日不来,本将心底难安!!!” 曹爽那个坑爹货!朝廷就不应该派他去健康! 可即便心底再吐槽,王凌也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眼下朝中确实没有比曹爽更适合的人了,毕竟再怎么说这家伙也是先帝任命的辅政大臣,单单这一点资历就足够统帅一方了,可他的能力又没有人真正知道,所以上面要任命的话最多也就是给他一个并不怎么难,也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 多方结合下来,也就只有眼下这件事情还算不错了,甚至可以说是除此之外,即便是以后也很难再次遇到什么特别适合的事情了。 而且,朝廷不能总养着一个闲人? 就是有一点,朝廷想要试试这家伙的本事那没啥问题,可现在朝廷试了,他就遭殃了…… 本来还想着广陵那边进军能给襄阳减轻一点压力…… 得!估摸着还是要靠自个儿! “传下去,让下面的将士把弓箭兵刃都收拾准备好了!” “以免到时候真要用了反而用不利索!” 毕竟都这么多时间了,没理由陆逊还能继续僵持着,除非他是想重现一下西蜀诸葛亮所遭遇的一切了。 “喏!” “等等!” 不等副将下去,王凌就像想起来什么一样直接开口叫停了他。 “命水军也备战。” 如果真要和陆逊开战,那就必须拿出全力了,任何的保留都有可能成为战败的理由。 现在只希望,陆逊不会那么早提兵! 毕竟…… 而此时南线东吴军中。 一名军士慌慌张张地窜进了陆逊所在的军中主帐。 “都督!” “出大事了!!” 帐中主位上陆逊略带疲惫的脸上一抹刚毅瞬间闪过:“镇静!” “什么事情,说!” 而后那个军士满脸为难地往四周看了一圈。 “说!” “无妨!” 随着声音落下,他便轻轻咬牙:“魏军突袭,现已兵围建业了!!!” “呼……” 陆逊脸上则是稍稍轻松了下来:“果然如我所料!” “此事无妨!下去!” 只是任他脸上表情再过轻松,也始终无法掩去半阖的眼中那一抹愁绪。 之前那个军士脸上瞬间换上了一抹喜色。 大都督果然事大都督! 这都能预料到!想必是早就做了安排了? 而后他就直接转身往外面而去。 等到他离开,众多副将便将目光往陆逊投射了过去。 真是如他们所想吗? 底下军士们不知道正常,因为他们并非将领,自然也没有太大可能听到某些消息。 可为何这事情连他们都没有听到哪怕一丝的消息??? 值得考究啊! 只是陆逊却始终都没有将头抬起来,目光在面前的地图上逡巡着,一丝细节都没有放过。 他出兵之前,确实已经预料到了眼下这种情况的发生,不过以他对于曹魏的了解,多线开战的话,曹魏撑死了只会在南线放置一个主要战场。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人! 如果是汉末那段时间,各诸侯打来打去的那种情况,人口情况甚至都不需要多想,可现在呢?? 连年征战早就让整个中原满目疮痍了,虽说不至于十室九空,但十室五空还是基本没啥问题的。 而北方的胡人又需要防备,这就让曹魏耗费了一部分兵力常驻在北方边境了,尤其是辽东,在经历了公孙氏的一次反叛后,那儿再想要继续维持住,就必须再投入一部分兵力。 就这样一场场分割下来,眼下他所选定的主战场在哪儿,那儿就必然会是曹魏的主战场! 其余地方撑死了就是一些手尾,就算是由广陵进军建业的魏军,为的必然就是给处于襄阳的他以压力。 这样的预料错是没错了,可建业那是哪儿? 国都! 真要国都被围了,你说不回援?可能么?莫不是真想灭国了? 但要是回军…… 想到这里,陆逊眼底就闪过了一抹狠厉。 绝对不行!!! 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那基本上就已经宣告了大吴国运的结束,灭国只会是早晚。 早死晚死区别何在? 他要的,是大吴国运日渐昌隆!!! 最后他的目光缓缓聚焦到了襄阳的位置上。 必须先迅速拿下襄阳!而后借势直逼荆州,以此来换取建业魏军退兵! 你围魏救赵,我就玩将计就计! 你围的的,等我拿下了襄阳,有你们哭的! 只要他拿下襄阳的速度够快,那曹魏的打算,只能落空! “准备一下,明日全军出击。” “襄阳,必须一战而下!!!” 不能等了!再等下去,怕是建业守兵真撑不到他领兵回援! 听到这话,周围几个副将明显是反应了过后,各个神色肃穆了起来。 “喏!” “下去准备准备……不该说的,不要乱猜。” 说完陆逊就彻底沉默了下来。 他现在只希望的是,孙权…… 作为大吴的首任帝王,他显然是合格的,但是这也代表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身上几乎有着所有皇帝都有的通病! 疑心…… 尤其是当魏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他的疑心病绝对会爆发! 到那时候,他即便回援了,就算是解决了魏军,在没有功勋加身的情况下,那就是罪! 而现在回援真就来得及么? 刚刚的消息是魏军已经兵围建业了…… 襄阳至建业有多远?少说也有几日的路程。 也就是说,即便他现在立马领兵回援了,那他所面临的依旧是孙权的责难,甚至……会殃及家人! 所以还不如放手一搏,赢了,凭功自保,输了,应天认命…… …… 建业城外。 魏军大营中,曹爽身着一身甲衣,颌下胡须迎风而动,整个人显得极具英姿。 在他身侧,一脸粉白的何晏衣衫随风而动。 “平叔,这次真要多亏了你啊!” “若不是你这一招暗度陈仓,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兵围建业……” “尤其是还没耗费多少兵力!!!” 何晏嫣红的唇角微微勾起:“此小事尔!” “自是不值一提!” “区区一个建业又算得了什么?” 他清瘦的手掌自袖间伸了出来,而后稍微理了一下鬓角。 “就是这是在军中,不能饮酒啊!” “否则此事自当浮一大白!” 提起喝酒,曹爽面色一紧:“不可!” 这次可是他真正的第一次领兵,不能犯的事情绝对不能犯,否则若是真出了一点疏忽,那就有大问题了! 他感保证,有太多人乐意拿他开刀博取一个前程了。 “无所谓了!” 何晏满脸不在乎,而后转头朝曹爽看了过去。 “昭伯,如此大胜,你不打算上报么?” “这可是一大功啊!” 提及这个,曹爽才好像是反应了过来。 “也对!” “平叔你若是不提,我差点都忘记了!” 没有耗费多少兵力就直接到了建业城下,这若是不能算大功,那还有什么算是大功呢? 不用多想,上报!必须上报! 说完他就伸手扯住了何晏的袖子:“走走走,平叔,你来替我斟酌一番。” “写这些东西,你是要比我更为擅长的!” 一个文人出身,一个武人出身。 谁更擅长这个,可想而知。 何晏浅笑着,顺着曹爽手上的力道跟了上去。 两人也就是在主帐中待了一会儿,待到出来的时候时候,何晏粉白的脸上透出了一抹疲惫。 曹爽依旧是神采奕奕地,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他手中多了一份奏疏。 看着奏疏上的文章,曹爽嘴角几乎咧到了最大。 虽然这整篇文章到底写了啥他是没怎么看懂,不过有一件事他也懂。 那就是,文章这玩意儿,向来是粗人越看不甚懂越好! “平叔果然大才!” 没头没脑的一句,却让何晏脸上再添一抹晕色。 “昭伯谬赞了!” “这军报?” “这就发!” 回了一句,曹爽直接转头向一侧,而后开口招呼:“来人,将此捷报送于洛阳!!!” 当即便有好几人抢了上来。 开玩笑,捷报这玩意儿和败绩能一样? 而且这次捷报如何,参与到了其中的他们自然明白。 只要能够将这捷报送抵洛阳,那送报的人必然会受到朝廷嘉奖,而且这嘉奖还绝对不会小! 就这样,谁会不乐意送? 看着抢上来的这群人,曹爽脸上喜色再添。 人的情绪向来都能感染别人。 最后在一阵唏嘘中,一个个子稍小的军士抢到了这个差事。 “既然拿到了,那就快些去洛阳!” “路上不得耽搁!可明白了?” “喏!” 洪亮的声音瞬间就从他嗓子间冒了出来,端得与样貌不符。 说完,那军士就直接动身跑了开来,落下原地一群没有抢到活计的军士暗暗艳羡。 “都散了!各自回去驻守!” “不得有分毫疏忽!” 什么重要,他还是分得清的。 而后曹爽就转头向了何晏,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平叔你受累了,不妨先回去休息休息?” “如何?” 何晏眉头轻挑,脸上的疲惫瞬间就放松了下来:“也好,那我就先去休息休息!” 说完他就再度动身,往军中主帐而去。 周遭的所有军士也是见怪不怪,甚至都没有一丝动容。 不就是军师同主帅住同一个军帐么。 这两人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 洛阳。 “主上,有征东军消息了。” “是三天前的。” 听到典虎的声音后,曹芳耳朵微微一动。 “先放旁边!” 说完,他就直接提起朱笔在奏疏上批注了起来。 这已经是洛阳周边这个月第三起因为农田水利而引起的大型械斗了…… 若是寻常械斗,最多就是些青壮,可现在这个却是男女老幼都上阵了,可见问题之大,但究其原因,不过就是为了灌溉农田…… 这种放在后世甚至不值一提的事情,在这个时间断,却能让几人死亡,好些人负伤,个中轻重不等…… 而且这还只是洛阳一地,若是扩大到大魏各州郡,谁晓得发生了多少起呢? 见微而知着啊! 只不过这种基础建设,现在确实是急不来,必须要先等那第一批胡人南下了才能开始整顿洛阳周边的基础建设。 此前只能先压压看了。 批阅结束,曹芳才伸手拿过了早就在一旁放着的密报。 三天时间,也就是说并不是多么坏的消息。 所以不需要多么着急。 打开之后,也就是瞅了几下,曹芳眉眼间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记得人家都说过,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 没想到曹爽跟何晏这两臭味相投的好基友还真能用那个歪得不能再歪的点子建功? 东吴莫不是没有人了? 这么点小小的计策都看不清?就任由曹爽领兵围了建业?还基本没有战损? “这消息是真的?” 典虎在一旁重重点头:“真的!事实确实如此!” 就是这么个简单的计策,却建立了这么大的一个功勋…… 也是奇葩了…… 第122章 九品取仕到底如何 听到典虎的话,曹芳顿时哑然失笑。 果然还得是好基友齐上阵…… 不过这样的话,也确实是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何晏确实是有着一定本事的,并非单纯在史册上留下‘粉面何郎’笑话的家伙。 就是他始终没有考虑到一点,那就是现下大魏的九品中正制确实是一个趋近于完善状态的选才制度,而非后来那个完全烂掉、成为他人手中权利的玩意儿! 所以,何晏若是真没有一些本事的话,单凭那张涂脂抹粉的脸,又怎么可立于朝堂之上? 想通了这些,曹芳瞬间就坦然了起来。 既然确实并非碰运气的话,那就好说了,以貌取人谁都会有,及时改正就是了。 还有对于九品中正制,他现在确实是没有那该有的正确认知。 “典虎,你去叫人给朕将陈群当初所献关于九品取仕法的奏疏找出来。” 对于奏疏这种东西,基本上一些为皇帝所认可的都会在宫中留下备份。 有关于九品中正制这种涉及了大魏基本选才制度的东西,宫中不可能不留下该有的备份…… 就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估计就算真要找……也要耗费许多事件了。 “恩……还有自文皇帝黄初年间至今的所有有关屯田的记录!” 既然一切事情都已经踏上正轨了,那屯田这方面的事情还是得拉出来一下了。 只不过现在必须先把所有的数据都整理出来,桓范那边的话,暂时不宜传唤倒是真的,否则必然是引起人心的变化,给之后的事情若是造成了什么影响那就完全是得不偿失了…… “就这样,你先下去!” 说完他就起身到窗边,手指曲起,于窗框上敲动了几下。 “柳承,你且进来!” “朕有事予你!” 当即窗外就响起了一道年轻的声音,语气中兴奋更是难以遮掩。 而等到柳承进到书房,曹芳的目光就径直落到了他的身上。 “你可知道宫中有那些人懂得计数?” 声音落下,柳承脸上就浮现了一丝为难。 计数…… 宫中宦官怕是真没有几个会的…… “回陛下,是不是有更多的我确实不知道……不过就我所知的人中,最多只有五个……” 这年头,计数那玩意完全就不是穷苦人家所能接触到的。 没有家传学识或者书院的授业,有着太多的东西是普通人所接触不到的了。 而就算是号称‘开放’的书院,其所开放的对象大多都是世家之人,再扩大点就带上寒门了,除此之外,寻常人想拜入书院基本上没有可能。 不过寒门……那个真就是让人很无奈的了,这个年代的寒门其实就本来是世家,不过是世家中最差的那一批。 也就是说,世家破败了,就会沦为寒门,而寒门若是发达了,那这个寒门就可以重新回归世家行列。 世家-寒门-世家的这个轮回向来都是在一个相对恒定的阶层内所完成的。 “这么点?” 曹芳的眉头当即便皱了起来。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数这个代指的就是九数,换一句话来说就是后世的九九乘法表。 当然,这六艺,寻常人学不到自然正常,因为这本就是世家内部基础教育的一部分。 正因为如此,他才将标准将到‘会计数’! 别的不说,单单会计数那就可以。 只是没想到,就是这么简单一个标准,偌大一个皇宫已知的也才仅仅五人…… 思索了一会儿,曹芳就抬头看向了柳承。 “你呢?可会?” 柳承不假思索,直接点头。 “陛下,我就是那五人之一……” 原来是这样五人……曹芳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无奈,而后直接提笔在绢布上写下了一道算数题,所用文字,皆为飞白。 只是写完之后,曹芳就沉思了起来。 是不是应该将数字给抄出来了?毕竟真要说过来的话,数字确实是要方便上许多。 只不过等他目光再度落到那一连串的飞白字体上后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数字虽好,但正因为它太过简单了,反而更不适应现在这种万事万物都靠着人的时代。 一连串的汉字数字记录在册,一旦谁修改了那就必然是有迹可查的。 可那一连串的数字呢?几个极简的符号改起来很难? 后世银行转账那些都不用那数字符号…… 这么简单的道理,谁还想不到呢? 当即他就微微一叹。 有些东西好是好了,可不适用啊!尤其是在国家层上的时候,个人道德的可信度基本为零,所以这种更方便他人做出某种事情的事物,能不出现就不能出现。 “柳承,你且过来看看这个……” “看看你能否算得出来?” 说完,曹芳就把写了算题的绢布推至柳承面前,随即再将毛笔放了过去。 一道非常简单的四位数加减算题。 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出来,那就确实是有待考究了…… 总不能他一个人去拿着这么多年屯田的记录册查帐?一页页、一项项对下来,估计没有个把年还真查不完,而且查帐期间他还不能干别的…… 想到这里,曹芳就是一阵恶寒。 谁能想到当了皇帝还要干这种最基础、繁琐的事情? 而且还不干不行…… 这就很让人上火了! 只是柳承接下来的举动却给了曹芳些许希望。 他看着绢布上的算题略略沉默了一阵后便提起了一侧的毛笔。 当即整个书房中就静了下来,曹芳也是直勾勾地看着柳承下笔。 足足过去了大半时间,曹芳就将原本探出地脑袋重新缩了回来。 不用看了,这么个水准……无敌! 后世小学毕业生的水准都比这个强…… 现在他只希望最后的数字不会出现太大错误了……否则真就不好办了…… 这个帐必须要查,若是宫中的力量实在不行,就只能叫桓范带人来查帐了,虽然会有暴露的嫌疑,不过说过来的话,暴露就暴露了,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反正都是要下手的,早下晚下,不过就是轻重的区别了,但最后的结果应该也是能够达到预期的了…… 随着绢布上墨迹渐满,典虎更是重新回到了书房,不过柳承却依旧没有发现他的所在。 “出来了!” 终于,随着他一声呼喊,曹芳直接回神,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桌面上的绢布。 而后他就是一阵沉默。 那张绢布上已经看不出来有什么数了…… “答案呢?” 他一问出口,柳承脸上就显得有些尴尬:“那个,陛下可否再予我一张绢……” 曹芳眼角微微一抽。 你这样要是被那些文人知道,是要被吊火刑架的! 作为记录文字的绢,基本上就是现有绢布中最为顶级的了,就和纸张一样,在这个时代都属于极其珍贵的一类。 就是世家,在面对那些并没有多少重要的文字典籍的时候,第一选择还是竹简。 无它,就是因为竹简便宜,单单就是因为竹简便宜! 而曹芳能这样用绢的一大原因就是这些记录了无用东西的绢布,下去之后就会由宫中侍女拆解、泡制、重织,整个一套流程下来,基本上可以省下六七成的绢布来二次利用。 而且,宫中也就曹芳这么一个人在用绢布……基本上宫中自产自用还是可以满足的。 这么浪费文字承载物……可是比什么酒池肉林都严重许多的浪费! 轻轻一叹,曹芳就从桌上那一叠绢布中抽了一张最小的出来,摊开在了柳承面前。 “写,把答案写在上面!” “喏!” 柳承冲着曹芳行礼结束后就笑着在绢布上将他最后得出来的答案写了下来。 而后也不等他继续有什么动作,曹芳就直接拿过了桌上的绢布,只是一眼,他就稍稍松了口气。 答案没错! 就是这时间……确实太久了一点。 而后他就直接提笔又写下了一道三位数的加减算题。 这就基本和现在每年的屯田数据差不了多少了。 “你再试试这个,默算!” 不能用笔做记录,毕竟查帐再怎么说也是要速度的,而且那些账册上也不能让人随意乱画,所以默算就很是重要了。 听了曹芳的话,柳承当即往绢布上就看了一眼。 也就是一眼,他就嘶了一点点凉气入口。 面色也是凝重了起来。 难度不小啊! 这就是汉字的数字最大的缺陷了,基本上一上三位,再涉及到加减法的话,那就是一大串的文字,若是不常见的人,只一看见就能头疼死…… 而那些早就烂熟于心的人自然明白内里究竟有多难。 当然很可惜的一点就是,柳承很明显并非第二种人…… 旁边站着的典虎看着那数字,也是打心底盘算了起来。 一点点算数而已,虽然他以前没有多认真去学,不过出身世家本来就是有着相当量的基础的,即便是小型世家也一样。 看了柳承一会儿,曹芳就皱起了眉头,而后四下打量一番。 哪儿来的苍蝇声?记得书房中他有经常叫人打扫啊! 应该不会滋生苍蝇那些玩意儿? 只是看着看着,他就察觉了那股子宛如苍蝇的声音来源。 看着典虎嘴唇无意识翻动,半晌曹芳才听清楚了他到底在念叨的什么。 当即他就反应了过来。 宫中会算数的人不够? 扯淡!!! 明显就是他想岔了!去找原本就是一群底层苦哈哈出身的人问会不会君子六艺,那还能得到什么答案? 撑死了就是如眼前柳承一般。 可若是换一群出身的人? 要知道典虎他们这群人本就多多少少还是能和‘世家’这两字沾点边的,六艺不说精通,懂一点总没有问题! 只是…… 就如同典虎早就给他反应过的问题…… 人手! 影的人手早就开始短缺了,现在再继续加担子的话……会不会? 看着典虎双唇骤停,曹芳面色就恢复了下来。 不管了!没有压力,哪儿来的动力? 既然人手不足,那就一边寻找人手一边发挥一下后世资本家的特点。 毕竟这也是为了一个国家,这么点人的短期牺牲算得了什么? 回头给影再调拨一批补给过去就好了。 这就是国家和资本家的区别了。 某些时候虽然国家做事的方式会与资本家趋同,但是二者所为的目标基本不同。 一个是为了国家,另一个就是单纯的为自己了。 想必影里面的人也可以懂! 当然不懂也行,反正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柳承,你且出去一下,等算好了再说。” 想到这里,曹芳就直接开口打断了柳承。 当即柳承就是一愣,脸上的表情也稍稍复杂了起来。 该说不说呢,默算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旦被打断,那就短时间内很难再续上了,除非从头算起…… “喏!” 应了一声,他就转身往书房外而去。 离开书房的瞬间,他就直接带上了书房大门。 等到他彻底离开,曹芳的目光就落回了典虎身上,看了半晌后,他突然开口:“答案出来了?” “恩!” 典虎老老实实地点头,没有其余任何多余的动作。 但曹芳却没有继续开口问答案,只是稍稍酝酿了一下后再度开口:“2345+5432等于多少?” “七千七百七十七!” 几乎瞬间,典虎的答案就直接脱口而出。 而曹芳也是在这一瞬间就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屯田的记录你去从影中寻一些算数好的先做核算,最后按年份汇总一下再拿给朕!” “九品取仕法的奏疏呢?可带来了?” 典虎脸上当即就挂上了许多无奈。 得!又是事儿! 而后他就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册看着明显旧了不少的奏疏,双手奉送到了曹芳面前。 “主上,从库中找到了九品取仕法的原本……” 原本?也就是陈群手书的那个? 宫中不都是誊抄的? 不过再回头一想,曹芳顿时就彻底释然了。 陈群何等人?他若不死,那他就是大魏世家的领头人,他若不死,司马懿也没法同现在这般出头。 如此来想,他的奏疏宫中留下原本也很正常了…… “拿来朕看看!” 后世对于九品中正制这个,大多人早就喷得烂得不能再烂了…… 可问题是,就他自身得感受,单单智商这个问题。 后世再过聪明的人,和如今那些聪明的人始终都在同一条水平上。 也就是千年以来,聪明和不聪明这条标准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后世能看到的缺点,这群人会看不到? 绝对不肯能!可既然这样,那为何以陈群为首的这群人就要推出九品取仕呢?为了世家? 这个解释真的合理? “喏!” 应了一声,典虎就将手中陈群所书的有关九品取仕的原本放到了曹芳面前的桌案上。 第123章 第一批胡人南下 打开奏疏,看了没一会儿,曹芳就轻轻一叹。 虽然暂时并没有看完,但就眼下这已经差不多阅览结束的部分而言,能够做世家家主的,确实没有一个是善茬。 尤其是陈家这样体量级别的顶级世家。 随即他就再度将目光全数汇聚到了眼前的奏疏上。 典虎则是静静站回了原本他所待的地方,也没有离去。 毕竟曹芳之前所说的屯田记录查验的事情,要的时间绝对不会太少,所以也就不急在这一时了…… 半晌时间缓缓过去,原本俯首于桌案的曹芳才缓缓抬起了头。 一篇奏疏,文采四溢,同样又不乏实在的东西…… 这奏疏就是陈群离世前,对于大魏最好的交代! 大魏现下正如奏疏上所言,自最高层到最底层,基本上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定位。 如果真要按着这封奏疏来划分,整一个大魏也大致可以划分了。 最顶层,皇帝。 其次就是世家,接着寒门。 而后就是农、工、商,最后就是佃户一层。 其中皇帝自然不消多说。 世家的话,现在基本上就是以陈荀司马为首了,至于寒门,这奏疏上倒是没有细提。 其次就是农工商。 或许是秉承了商君所崇尚的那一层。 眼前这整份奏疏商所写,基本也没有离开这个调子多远。 农这一群体,现在的大魏是远远不够的!也就正如其所言,不仅不能刻意提拔这一行内的某些人,反而只要有可能,就必须给农事从业者塑造出来一种恒定且稳固的景象,以求能吸引更多人投入到农业生产之中。 如果有可能,还要朝廷主动作为,调动农事从业者主动进行农业生产。 其次就是工匠,尤其是那些能够改进改良军用武器的工匠,必须强制编入朝廷体系而后为朝廷所用。 最后的商,虽然商的存在,可以协助朝廷进行各种事物的运作,但商人去的地方太多,见的东西太多,心下必然不可能安定,所以就大魏而言,面对这批人,可以用!但是也必须加大管控力度! 等等等等…… 一整篇奏疏看下来,曹芳才察觉了这上面所书给他的那一抹熟悉感的由来。 其实不就是计划经济那个么? 只不过不同的减弱了国家掌控的力度,而后又放松了一部分的限制么? 而后曹芳就阖上了面前的奏疏。 这份九品取仕法,与其说是取仕,还不如说是朝廷情况分析以及可行性意见的提出。 其中更是从士、农、工、商四个方面提出了部分意见。 只不过士这一方面的意见是最为完备的! 也就是后来被采纳且施行了这么些年的九品取仕制度。 当然,这份意见的施行,失败就失败在了没有建立起独立且完备的监察体系以及完整的考核制度。 一切都是靠人的主观意向去界定的。 这就如同后来科考的主考官制度了。 好好一个本意是公平的制度,在人为的掺和下彻底变了味道。 所以,说过来也就是一个不大的问题才造就了一切。 那就是没有以实践去检验理论,而是完全看着这个东西不错,可以用,所以就用了。 至于改良?都这么不错的东西了,需要改良吗? 想到这里,曹芳就极其无奈地将阖上的奏疏丢到了一旁。 还是前人留下的锅! 检验都不去检验一下,直接就是说干就干…… 不知道这样容易坑死后人么? 当然,现在而言其实也还不错,起码他知道了陈群本意并非是为了世家而刻意去坑了朝廷…… 政策不错,错的还是那些本就想钻空子的人! 闭眼思索了好一会儿,曹芳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既然知道症结在哪儿,那还不好处理吗? 现在的大魏已然眼看着就走上了一条远比以往好的道路,绝对不能在历朝历代都始终存在的坑上绊脚。 这个坑,就是后来历朝历代一直都在追捧的‘祖宗之法’了。 而提及这个,曹芳就想起了一句话。 汉宣所言:汉家自有制度,霸王道杂之。 这一句话就揭露了汉家帝王本来就应该有的样子,管你什么霸王道,只要能为我所用,且能用得好了,用得妙了,那就是好的制度! 够灵活? 可就是这么一条揭露本质的制度,却在王朝演化的过程中逐渐被‘祖宗法’彻底代替了其概念。 只要是祖宗立下的法度,那就是好的,那就一定不能改! 大坑啊!历来多少帝王被这个给坑了半死? “去将这一份奏疏抄录一份出来送去大司农手上!” 真要动,还是得先从某些最为简单的地方动手,那就是农业! 这个作为大魏最基本制度之一的东西,陈群的这份奏疏上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 “恩……顺便让他好好考虑一下有关屯田的所有问题!” “将所有的问题都列出来,自己先保留好!” 时间都不到,那就先不用说什么解决了,天方夜谈一般的东西,真要想解决,必须得等,等到那个时机到了,一切就都好说了。 现在贸然去动手,只会让大魏乱起来。 兵法有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这十六个字,适用于大多情况! “喏!” …… 并州,雁门。 “咳咳……” 夏侯玄站在雁门城头,看着城外被清点出来的三分之一胡人,转头看向了一直站在身旁的裴秀。 “季彦,胡人可有登记造册了?” “要知道这些胡人可并不少,就算跑了一个,都有可能让百姓伤到!” 裴秀则是直接点头。 “将军,这些胡人早就登记好了,眼下这第一批胡人的数目有五千四百七十二。” “若不是担心夏侯将军带来的这些人有可能压不住胡人,我都想多登记上一半了……” “恩……” 夏侯玄轻轻应了一声,而后就沉默了下来。 半晌,他突然开口:“季彦,你……可有想过自领一军?” 眼下征北军注定是要重新征兵了,虽然他清楚留下这帮征北军剩下的人有什么好处,但同样的,作为打出来这么精彩一战的裴秀和军士们,绝对更适合自成一军,而不是留在新招募的征北军中浪费一身武艺…… 裴秀只是笑着将他那只还被包扎着的手举了起来。 “将军,现在提这个会不会还太早了点?” 现在他的手能不能彻底恢复都还未知……就说这个确实是太早了点。 毕竟那是一只手,文臣丢了一只手那还没事,可武将丢一只手那绝对是会影响到武将生涯的! 再说了,就算领兵又如何? 他自认为能有这次的战绩,不过就是多方面因素的叠加了。 其中更是不乏夏侯玄带着众兄弟给胡人造成的心理阴影,这应该算是极其重要的一点了。 然后就是所有兄弟的同心戮力。 而他自己,唯一起到了些作用的,不过是目前尚算突出的记忆力了。 依靠着天赋所完成的事情,只能说是本就应该如此! 夏侯玄长长看了他一眼。 “吉人自有天相!” “若是不出意外,朝廷也会让你自领一军了。” 说完,他就直接伸手扶住了城墙,神色间满是感慨:“不知不觉都过去这么久了……” “我都想回洛阳看看了。” 虽然在雁门待了这么久,倒是习惯了不少。 可再怎么说,他的家也始终在洛阳。 说不想家?可能么? 他是武将,可也还是人! 建功立业是追求,思念家人却是本性,谁也无法避免。 “夏侯将军何不回洛阳一趟呢?” 傅容手中抓着封奏疏大踏步走进两人。 “既然这么想回去看看,不妨代老夫走一趟如何?也正好替老夫送上这封奏疏?” 要知道夏侯玄虽然是醒了,但他的身子实在是透支太过。 想要修养好,最起码得有个半年时间,这还是医者给的最低限度。 若是再长点,估计就得修养一整年了…… 在这期间,他是绝对不能再上战场的,否则猝死都是有可能的。 既然这样,还不如让夏侯玄随着夏侯霸回去洛阳一下,至于雁门,有裴秀和他所率领的这些军士,已然足够震慑胡人很久了。 当然,他也不是说什么卸磨杀驴,而是雁门这个地方,实在不适合病人修养…… 看着傅容殷切地眸子,夏侯玄也是沉思了一会儿。 随着一阵干燥的热风拂过,他就再度咳嗽了一串出来。 “咳……也好!” “就是雁门这边……” 刚说了半句,他就无奈一笑。 这还哪儿需要他再去安排了?裴秀现在已然具有了相当量的统帅能力,如何去做,还不如让他自个儿判断,这样也会让他更快地成长起来,而不是被限制死了。 “季彦,你自己看着办,反正……就我以前所说的那些了。” “且记住了,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裴秀笑着给他补上了剩下半句。 这是征北军中几乎人人都耳熟能详的一句,就是因为这一句,从一开刻入了他们的骨子里! “斩之!” 笑着补上最后两个字,夏侯玄就从傅容手中接过了奏疏。 “傅太守可还有其它话要我转于陛下前?” 听了他的话,傅容双唇边抿了起来,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将军可否替老夫举荐一人加入裴将军麾下,便是做一小兵也可!” 当即夏侯玄就好奇了起来:“做一个小兵而已,到底是谁值得太守这么大动干戈?” “太守所言是张将军?” 裴秀话一出口,夏侯玄脸上就抽了一下。 真就是张豹? 雁门守将要去别人麾下,而且还是做一个小兵都行的那种…… “正是!” 傅容盯着夏侯玄的眼底带着点点光芒,他又怎能看不出来张豹心底所想的事情?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太过年轻……做雁门的守将做一辈子? 这种事情就应该是像他这样的老人来做的!而不是由尚且壮年的人来! 得到确切答案,夏侯玄就直接将他差点说出来的话直接吞回了肚子。 开玩笑,让一郡守将去做别人麾下的小兵? 他还没这个胆子! 这种事情真要说的话,也只有曹芳才能做出决定!其余任何人敢做决定,那就是完全的违规操作了。 换一句话来说,就是纯纯的找死。 有关人事的调动,除曹芳外也没人敢随意许诺,这也是曹芳一直以来都牢牢抓在手里的东西。 “这话,我一定带到陛下面前,还请傅太守放心!” 话他带到,至于曹芳允不允,那就是曹芳的事情了。 毕竟他是天子! 傅容则是暗自出了一口长气。 若夏侯玄真能随意应下来,他反而要担心了。 “那就多谢夏侯将军了!” 堪堪说完,原本一直在城下盯着所有军士的夏侯霸也来到了城墙之上。 在看到夏侯玄后,他眉头就稍稍皱了起来。 “泰初,你这身子病都没好,怎么就开始乱跑了?” 夏侯玄满脸无奈地朝夏侯霸施礼:“泰初见过叔父!” “我确实是有些放心不下这胡人,所以就出来看看了……” “仲权将军勿怪,泰初是老夫邀来的,有点事情麻烦泰初而已。” 傅容解释了一下后继续插嘴道:“泰初的身子还要修养一段时间,医者说最好让泰初回去洛阳修养,正好替老夫给陛下递上一份奏疏……” 默默听完,夏侯霸便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这样啊!” “也好,既然医者都说了还要修养一段时间,那泰初你就同我一道回洛阳!” “正好也不用多找人了。” 夏侯玄点头行礼:“泰初谢过叔父!” 谁知听了他这话,夏侯霸单手一摆:“别了,都是武人出身,怎么就去学文人那一套了?” “我很可怕吗?” 说完,他就转眼向城墙下望了一眼,而后转头回来:“傅太守唤我上来可还有其它事情?” “若是没有,我先去盯着胡人了……” 这是个纯粹的武将了。 傅容摇摇头,丝毫不在意夏侯霸的举动。 “没有了,就这件事而已……” “行!” 夏侯霸直接转身往城墙下而去,走出去几步,他又转头回来,打量了一番夏侯玄。 “泰初,你去收拾一下,下午就南下了!” “喏!” 夏侯玄应承刚刚结束,夏侯霸便已经走下了台阶。 这次出行,朝廷也给了大致的时间…… 毕竟就只是押运胡人,又不是打仗啥的。 不过说实话,确实是有点紧了……所以他才会这么焦急…… 第124章 南下,多方发展 “如此……会不会太赶了?” 在夏侯霸离去后,傅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将他所想的话给说了出来。 自从到了雁门,夏侯霸就一直在忙着交接胡人的事情,基本上就没有休息过,现在好不容易看着就要结束了,结果他却要直接南下。 就这样休息也不休息,真的行吗? 更何况即便他能撑得下来,夏侯玄这还什么东西都没有收拾……来不及? 夏侯玄默默摇头,而后转身重新看向了雁门城下。 “我就是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只是他看着胡人劳工的眼底始终蕴着许多愁绪。 这么多人,雁门这段是见真就能撑得下来吗?要知道这么数万人的损失,放哪个胡人部落都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了,没理由他们会忍下来。 以他对胡人的了解,只要这些人还活着,北漠的胡人就不会善罢甘休,而他们一旦南下,势必也会引起现在这里的这些胡人的动乱…… “傅太守……” 唤了一声,他就直接转头看向了傅容:“玄有一言,还请太守多加注意!” 看着他脸上的认真,傅容面色瞬间一正。 “夏侯将军请讲!” 夏侯玄行了半礼后直接开口:“这么多胡人还在雁门的消息必然无法遮掩。” “到时候胡人势必会再度出兵雁门,以求能夺回这些胡人……” 剩下的话,甚至不需要多说,在场几人都能想到。 胡人那性子……这种事情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他们必然会再度出兵南下! 一直站在旁边的曹宇也是面色苦涩。 果然苦差事就是苦差事……就算现在稍稍甜了那么一点,也还始终是以苦涩为主的…… “那怎么办?” “总不能将这些剩下的胡人都杀了?” 且不说杀了胡人会不会真的有诅咒……就现在,若是真动手把剩下的胡人都给杀了,恐怕曹芳真能直接打洛阳飞到雁门。 开玩笑!都已经定下来的所有事情,怎么能因为他曹宇稍稍有点怕就改弦易辙呢?真要改了,这数万壮劳力谁来顶? 就拿农业来说,多了不算,就算个五人一亩地,这些人就能开出来近万亩良田了。 然后会产出多少粮食? 少说也够供给一个中小型军团的一年所需了。 把这些人杀了,拿他曹宇抵上? 就他这出身,别说一亩地了,一年能产出十斤粮食都算不错的了…… 更不用说拿这些人作为国家基础建设的首批投入者了。 只要路线没有走错,那他们付出劳动力给大魏所带来的隐性福利又怎是几个字所能概括的? “不能杀!” 傅容脸色如常。 这个问题他也早就想过了,毕竟是这么大规模的人口,想瞒住别人基本没有任何可能,更别说那些喜欢经常来雁门串串门的胡人了。 所以为何要瞒呢? “安排一些斥候到四周做好预警,只要有胡人来,立马收缩人手回雁门,这些剩下的胡人,能保住就保,保不住,自然也用不着去保!” 真到了那时候,只要能够保全自家人和雁门百姓,那就是不负天恩了,哪儿有那么多的考量? 至于胡人劳工数量不够的这件事,还用考虑吗? 胡人都能抓汉家子去北漠,为啥汉家子就不能抓胡人了?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才是汉家本色! “此事就交予我!” 裴秀沉默了一会儿后直接开口将这事儿给揽了下来。 巡视、探查周边,那本来就是征北军的基础技能,至于别人,哪儿有什么可能会比征北军中将士做得更好? 夏侯玄只是沉默着往城墙下而去。 该说的话,他已经说完了,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与他无关了。 等到下了城墙,他就直接走到了夏侯霸身旁。 “叔父,我已经收拾好了!” 原本眼睛还盯着手下军士的他,在听到了这道声音后用眼角瞥了一下恭敬站立在侧的夏侯玄。 “好了?” “既然好了,那就先找个地方休息会儿,我这边把该做的做完就可以出发了!” “恩……还有马车,我也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谢过叔父……” 说完,夏侯玄就直接动身走了出去,站在了太阳底下。 雁门这时候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在洛阳,虽然也有太阳,可总归还是有着不少的时间会是阴雨天气,可雁门就不一样了,一年当中,大半时间都是大晴天,阴雨天确实是屈指可数的。 只要想晒太阳,那基本上每天都能晒到太阳…… 这方面,雁门绝对满足所有人。 …… 等到夏侯霸看着将所有剩余的事情处理结束,头顶的太阳也早就转的斜了不少,连人的影子都拉长了许多。 军中人马此刻也都看起来多了不少。 傅容在目送着夏侯霸等人离去后才再度转回了雁门。 看着张豹还是一直在盯着胡人干活,他眼底就闪过了一丝感慨。 别的尚且不说,单单就是在这件事儿上,他已经尽力了,就看夏侯玄那边怎么说了…… 只希望能成! 直到天色近晚,夏侯霸才下令驻军埋锅。 在外行军,伙食基本上也好不到哪儿去,但就是这么一份稀粥,却正好适合现在的夏侯玄。 可就当他正吃着粥的时候,夏侯霸却端着碗在他身边的地面上坐了下来。 面前的篝火映在两人的脸上,过了好一会儿,夏侯霸突然开口:“泰初,你不应该决定回洛阳的……” 现在洛阳的形式他都有点看不清了。 但是!只要能够远离,那就绝对没有必要再掺和进去! 现在他都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回洛阳述职了……这一回洛阳就直接跳进了一个漩涡之中…… 而曹芳更是没有一丝要放他回去的意思。 “恩?” 夏侯玄看向了旁边的夏侯霸,眼中满是不解。 “叔父何出此言?” 难不成在他离开洛阳之后,洛阳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提及这个,夏侯霸也只是默默摇头,而后自怀里摸出来了一块包好的肉。 “这个是给你的!” “我离开雁门的时候特意去城中买的……” 吃好一些,也能好得更快。 在夏侯玄接过肉之后,他就在篝火旁盘膝坐好了。 虽然还是夏季,可夜间还是比白天要冷上不少的…… 而夏侯玄则是在瞥了他几下后就动手打开了包着肉的油纸。 就算不打开油纸他都能根据逸散在空气里的味道判断出这个是雁门中哪家馆子的东西……所以,夏侯霸这话,基本上就是多余的。 “吃,吃完了早点休息,明天还是要早些赶路……” “你若是身子有不适了早些说话,我留下一部分人马护送你。” 大病未愈的身体本就不怎么适合赶路,可既然要赶路,自然也就不能逞强了…… 夏侯玄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该修养就要修养,否则一旦留下暗伤,那就完全是得不偿失了…… “我知道了叔父。” 夏侯霸身上还有朝廷的命令,自然不可能说什么陪着他慢悠悠地走,所以,他所说的,也是最万全的办法。 留下一部分人,这也还是他所能极力压缩出来的人手。 得到夏侯玄的回应,夏侯霸就直接起身离开了,而夏侯玄则是继续吃了起来,双眸盯着眼前的篝火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所想的,就是先前夏侯霸的那句话了。 为何不应该回去? 是什么原因都能让夏侯霸刻意说出来那句话? 想了好久时间,他猛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难不成是曹芳和某些人在对弈? 是了!也就只有曹芳才能让夏侯霸欲言又止了! 而后他就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若是真如他所猜测的,那他确实不该现在选择回洛阳! 随着一阵夜风吹来,夏侯玄就不由地打了个冷颤,而后他才发现手中的那一大块肉早就被他吃完了! 看着空荡荡的掌心,他不由得无奈一笑。 是啊!都已经下肚了,哪还有吐出来的道理? 随遇而安! 当即他就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后直接转身回了马车之上。 管那么多干啥?还不如睡觉! …… 洛阳城中。 曹芳批阅完手上最后一份奏疏后就直接闭眼倚到了椅子的靠背上。 半晌,他才动手于眉心处按揉了起来。 “呼……这个皇帝做得……还真是有够憋屈的……” 提及这个,就不得不羡慕一下后世的那些皇帝了,基本上就是一个比一个轻松,更甚至有着许多完全就做起了甩手掌柜…… 这倒没啥,可问题奇葩也就奇葩在这儿,丫的能甩手好些年,朝廷还能正常运作…… 按着他现在对于皇帝这个职业的理解,现在基本上就相当于一个大家庭的家长,各种大事小事要过目不说,还时不时就有各种各样的小事来烦人…… 说把这些完全下放……也不可能。 毕竟国家概念现在还远远没有发展到后世那种程度,基本上那些在朝中任职的家伙,能够把细则理出来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至于全部解决所有问题?抱歉!人家主要的精力大多还是放在自个儿家里的。 而且,就算曹芳想要在这方面放手,朝中百官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毕竟前汉的例子就在眼前。 皇帝说放手了某些东西,可他真的放手了? 那十常侍之乱怎么来的? 只要脑子没什么毛病,那是个人都能看清楚这里面的问题。 现在曹芳真要放手了,那估计离他退位也差不了多远了…… 典虎的身影在油灯下微微一晃。 “可是有什么消息回来了?” 平常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典虎基本上是不会离开他身边的,一旦离开他身边了,那就必然是有了其它的事情。 而刚刚回来的典虎则是在一愣后就从暗处走了出来。 “主上,是雁门那边的消息。” “夏侯玄将军随夏侯霸将军一同回洛阳了……” “约莫再有个几天,他们就能到洛阳……” “几天?”曹芳稍稍思索了一阵后直接开口。 “若是按着行军的速度,大致再有个三天……可若是再加上夏侯玄将军,可能要翻一倍了……” 听完,曹芳脸上没有任何一丝的意外展现出来。 和他估计的差不多了。 毕竟夏侯玄是伤员,也不知道他的伤好了没有…… 而后他就径直自椅子上跳了下来,在书房中走了一会儿后,他就抬头看向了典虎。 “令人一路随行!” “势必保证好夏侯玄的安全!” 一个杀了那么多胡人的将军,绝对不能在自家地盘上出现一丁点儿的问题!否则的话,那就是打在大魏朝廷脸上的一个巴掌。 “喏!” 典虎应了一声。 至于人手,他早就安排上了,毕竟那可是夏侯玄! 要知道汉家子的最高荣誉,从来都是取自于对外战争的,对自家人,你打得再凶,打得再猛,也不过是一时的功勋。 可打的要是胡人…… 李广、卫青、霍去病、窦宪…… 看看这些人,即便李广留下了一个难封之名,但谁敢否认李广对匈战争做出的贡献? 那可是数十年如一日地在打击匈奴而成就的‘飞将军’啊! 基本上,这些人即便是有着各自的缺点,但史册上和民间基本都是对他们的赞誉! 这就是永世的功勋! 而夏侯玄虽然还达不到这几人的高度,但就这么一个被数万胡人埋伏后负伤突围未死的名,已然就是大功了! 当然,从朝廷层,征北军死伤几乎殆尽的这一条,他也必须背上。 耻辱同荣誉相抵,他还是夏侯玄! 那个把胡人打到必须靠着埋伏才能伤到的夏侯玄! 这是汉家子的荣誉! 曹芳沉吟了一阵后缓缓开口问道:“除了这个,征东军那边的消息呢?” “还有,荆襄?” 典虎缓缓摇头:“主上,最新的消息估计过两日才会回来,上次来的消息和之前的消息几乎无二。” 荆襄那边,现在就是已经陷入了一个僵局。 陆逊攻城、王凌守城,双方还是不是弄点小股水军互相偷袭一下,但介于双方都有水军,这偷袭也就基本上全部告吹了…… 至于建业,也是这样一副态势。 一守一攻,但攻守方却和荆襄完全调转了过来。 可以说短时间内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了。 曹芳眉头紧皱。 陆逊那边这么顽强?东吴国都被围了都还能耐得下性子,一点也不乱? 果然是这个时代仅有的几个大军团统帅之一! 第125章 物理禁欲计划 “可能联系得上在建业的下线?” 曹芳略略思索了一阵后就开口询问典虎。 要知道孙权这个皇帝,单单秉性上来说可确实是没有多好,纵然他能用人、敢用人,可他还是远远达不到曹操那种用人不疑的程度。 就是眼下作为东吴大都督的陆逊,他其实从来都没有彻底相信过! 所以若是真想要破敌,最好的办法就是玩心理战。 换一句话来说也就是挑拨离间。 甚至都用不着花太大力气,只需要将孙权心底的那根弦挑动,那陆逊就必然躲不过这忌惮。 然后一切的事情自然是顺理成章了。 而典虎则是在下一刻就给了曹芳想要的答案。 “可以!” 或许往前再推上几个月,影还做不到这件事,可是经过了这么久的发展,影早就摆脱了那种最原始的间谍模式,采用了利诱+渗透的那种基本上完全不会被查出来的模式。 就算是东吴朝堂上也不乏已经心向大魏的人了! 当然,他们自身也并不是大魏的人,可他们手上却能流出来大魏想要的消息! 按着曹芳之前所言,发展、拉拢不了你,可你家中总有那么些心思不纯的人? 再加上建业那些人早就形成了该有的规模,只要将消息传进建业,那他们就能进行自我运作。 “将陆逊心怀不臣的消息放出去,力求最短时间内发酵到最大化!” 说完,曹芳就略略沉默了一下,而后抬头看向典虎:“再让人接触一下陆逊。” “看看能不能将他拉过来!” “告诉他,来大魏,朕让他统帅一军!” 这就是他所能给出来的最大承诺,而以陆逊之能,自然也是当得起这一军统帅的! 而且,别说是一军统帅,就是大将军,以他之能也是可以做的! 不过除去一军统帅,再要往上,就不是说单纯的能力问题了,其它的人脉、对大魏朝廷的熟悉度等等各方面的问题都是很重要的。 而且真要说过来了,其实曹芳也并不认为陆逊会放弃东吴而选择大魏…… 如果他真这么选的话,早几十年前他就已经在大魏了,东吴也不可能白得这么个大军团统帅…… 即便这么认为,可该争取的还是得争取一下不是? 毕竟他可是陆逊啊! 只要能拿下他,陆抗可不就也拿下了么? 起码几十年内大魏就不用愁缺少大军团统帅了…… “喏!” 典虎自然是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曹芳可是早就在打陆逊的主意了……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而已,而眼下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怎么可能放过呢? 说完之后,曹芳就揉了两下眼皮。 “行了,今天就且这样,你先下去安排,陆逊那边要注意,若是事不可为,立马断臂,绝对不能让他顺藤摸瓜将影在东吴的下线给拔出来!” 这就是间谍战的最大缺点了,一旦被人察觉,将自家势力中的所有间谍拔出来了,之后那个势力就会变得空前团结,虽然也有可能就是短时间的团结了,但只要能让孙权变得和陆逊一条心,那大魏后面想要拿下东吴的难度就会直线上升。 用好了就是利器,用出岔了就是麻烦。 这就是间谍战·。 典虎默默点头,这一点他自然是知道的,毕竟真要是让人将下线给寻摸出来了,那接下来再想插人手的话,难度就大了何止一倍! 不过现在这样还不行,必须让在东吴的下线发展出来更多的间谍! 只要数量够多,那东吴即便是发现了间谍又如何?他敢拔?拔掉间谍的下一刻,整个东吴都得瘫痪! 间谍战的最高奥义,谋其国。 在看着曹芳缓缓离开书房后,他就转头出了书房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而去。 夜色下的内宫,除去某些还在值守的军士和宦官,基本上就不会再有任何一人了。 曹叡还在的时候,夜幕降临的内宫倒是挺热闹,但自从曹芳继位,将那些数之不尽的妃嫔给发配出宫后,一旦入夜,内宫中就彻底寂静了下来,甚至在某些地方,都出现了野猫什么的…… 一路走着,就有什么声音传入了耳中,瞬间典虎就直接按下了脚步,而后静静聆听了起来。 只是听了好久,那声音始终就是断断续续的,听得并不是很清楚。 只不过那声音传来的方位倒是能很清楚地判断出来了。 甚至都不用多想,他就脱下了鞋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距离越近,那声音也越加清晰。 典虎的眸子也是越加冰冷了起来。 在内宫苟合? 好大胆子! 随着一路接近,他就看清了发出声音的两人。 只是并不怎么能看清其面容,但夜色下他们两人的身形却是清晰异常,很扎眼的一个宦官和一个侍女…… 当即便有四个字自典虎脑海闪过。 秽乱宫廷! 要知道现如今大魏宫中的宦官基本上做的都是半切。 而这个就是因为全切手术死亡率太高!而且全切了的一般也做不了什么重点的体力劳动…… 换言之,某些事情他们还是可以做,但是不会有子嗣。 所以基本上后宫妃嫔宫中是完全不会出现宦官身影的,只要有哪个宦官去过了哪个妃嫔的宫中,那个妃嫔大概率会被直接废掉…… 而这也就导致了那些在宫中待了很久、年纪比较大的宦官和宫女会互相慰藉…… 不过这也是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 俗话说眼不见为净嘛,而那些侍女,基本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大魏帝王去碰。 开玩笑,想要妃嫔,那直接选妃就是了,何苦去动那些都未必有多干净的呢? 当然,皇帝不碰可不代表其它人能碰!否则就是秽乱宫廷,直接死罪! 典虎在暗处看了一阵,将面前两人的长相彻底印入心底后就直接转身而去。 这种事情,不是他所能处理的,必须先报曹芳,让曹芳去处理,否则就是越权。 …… 第二天 等到朝会结束,曹芳看着典虎欲言又止的神色才开口问道:“有什么事情?” “直接说!” 从一大早,他就看到了典虎那一脸的便秘,不过为了免去某些坏心情影响朝会,他也没有去问,不过现在朝会既然已经开完了,那自然是不再需要多顾忌什么了…… 典虎这下就不再憋着了,只不过却是走了两步贴近了曹芳的耳边。 “主上,昨夜……有内侍同宫中侍女……苟合!” 等他走开,曹芳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太过的怒意。 要知道七情六欲那个东西有了,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人,宫中的那些宦官呢?他们只是身体上的残缺,而并非是情感上、欲望上的残缺。 再加上那些侍女,更是连身体上的残缺都没有。 如此之下,若是不出点什么问题,那才是有问题! “人找出来了么?” 典虎缓缓摇头:“人还没有动,只是记下了他们是什么样子……” “先把人找出来。” 说了一句,曹芳就直接动身往书法的方向而去。 虽然并没有太过愤怒,但是作为一个男人,却不得不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他的占有欲可从来不小! 也就是他现在还未纳妃,否则的话,听到这样的消息非得好好炸一下了。 不过现在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索性就稍稍处理一下好了。 开玩笑,毕竟这可是秽乱宫廷! 就算防微杜渐也要管! 否则日后他纳妃了再出现这种事情,那作为一个皇帝的脸,曹芳可就真丢干净了! 不过真要说处理的话,怎么处理也是个问题。 虽然后面的朝代,宦官内侍逐渐演变到了全切,但是一旦真正全切了,那必然会导致一件事的发生。 那就是被切的人无法正常发育,体能之类的东西越来越差,甚至都比不上百姓家中的大多女子…… 而后宫中就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完成原本相当量的体力活…… 如此之下,宫中内侍的规模必然会迅速扩大。 而且,全切确实也太不人性了…… 一路走到书房门前,在打开书房门后,曹芳就稍微摇了下头。 不能全切,也不能不全切…… 那就全部改用侍女? 只是这个念头刚打脑海中诞生,就直接被他给彻底否决了。 也不行! 别的不提,就是大魏现在的人口状况,都恨不得让现有的女子增殖裂变出来了,他若是想将宫中的内侍改换为侍女,绝对会被朝堂上那些朝臣否决…… 女子同样也是资源……这就是现在的真实状况。 不过不这么办,还能怎么办呢? 只要人还有欲望这个东西的存在,那这种状况就没办法避免。 实在不行,就只能分批次再对宫中的宦官进行物理禁欲了…… “主上,人带来了……” 随着典虎的声音响起,曹芳便抬头看了过去。 入眼的就是一个稍稍年老的宦官和稍稍年老的侍女。 不等曹芳说完,他们二人便直接跪了下来。 “陛下,我等知错了……” “求陛下……” 话没说完,曹芳就直接制止了他们二人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看来你们两人也知道犯了什么事情。” “将一切该说的都老老实实说出来,朕不想动刑。” 看两人的熟悉程度,估摸着也不是第一次了,应该是很久之前就已经在一起了,只不过是现在才被逮到而已。 提及刑罚,跪着的两人便是直接打了一个冷颤。 宫中一旦动刑,那可就不是宫外那种有数的几种了,可以说只要是能想到的,宫中那些掌刑的,基本都能想到…… 毕竟整天没什么事干,琢磨琢磨这个也很正常! 随着那个老宦官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两人间所有事情全部说出来,曹芳也陷入了沉默。 这两人可以说是在宫内过了近二十年的‘夫妻’生活了。 若是不在宫中,他们二人或许能够安稳过上一辈子也说不定…… 但这是应该被怜悯的理由么? “也就是说,你二人是在先帝朝就在一起了?” 被问及这个,那老宦官也是直接点头:“是是是!!” 刚一说完,曹芳就直接岔开了话题。 “既然你二人已经入宫这么些年了,应当是知道秽乱宫廷是什么罪!” 当年董卓入朝,就是直接当着汉献帝在宫中玩他的妃子。 后来再数,这一罪就叫秽乱宫廷! 与欺君等同! 跪着的两人几乎同时脸色就惨白了起来。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欺君诛九族,主犯裂。 进了宫中,没有九族,那就是裂,再曝尸。 可以说是死后都不得安宁了。 看着两人,曹芳则是微微摇头。 罪则论行,只要做了,那就是犯罪,不管你知道不知道。 若是不知道,那还可以稍稍谅解,可若是知道还犯,那就完全是自己作死了。 “不过宫中不宜见红,朕给你们一个机会选择。” “两样东西,鸩酒、白绫二选一。” “至于死后,朕也会令人给你二人下葬。” 真要说过来,眼下这个就算是帝王家事了,这种家中丑事,他人既然不知道,那就用不着闹大了,直接私底下处理就好。 若是真闹大了,那谁的脸上都不会有多好看。 丑事的本质就是丑。 闹大也也还是丑。 跪着的两人满脸悲戚地互相对视良久,而后同声说到:“陛下,我二人想选鸩酒……” 曹芳轻轻点头,转头往典虎看了一眼。 “将他们带下去,而后送去城外埋了。” 处理一两个人的本事,影还是有的,他也不用过多担心。 现在最值得曹芳上心的,就是这些宫中的宦官。 发生的事情被遮掩下去了,那么尚未发生的呢?是不是要尽力避免一下? 而且……好像秦朝的宦官也不是全切…… 这就导致了某些家伙作弊逃脱了该有的程序。 最后就发生了某些事情,让当时的秦王政不得不动用了武力才解决问题,同时也解决了他将所有权利收归己身的最后一道屏障。 但该说不说呢……反正那个可以转车轮的家伙确实成了始皇帝心底的一块耻辱…… 想到这里,曹芳眼底就坚定了下来。 做! 先把眼前的事情给解决了,至于之后的,先探索探索解决的办法。 毕竟再怎么说,宦官制度确实不怎么太好…… 这种骨子里就不怎么对的事情,必须给解决掉,至于现在,就分批次从宫中已有的宦官身上动刀! 物理禁欲计划,必须开展! 第126章 卫臻入宫 随着那哭哭啼啼的两人被典虎带下去,曹芳就将脑袋转了回来。 这种完全与大事无关的事情,现在倒是不用上太多心思,回头把事情安排一下就可以了。 毕竟是给宫中已经切过一次的宦官安排二次切除手术,自然不用考虑什么朝堂上百官会不会反对。 不过要是真告知了朝堂百官,估计他们也会大力支持。 至于个中原因,自然是不需要太多考量了…… 接下来真正重要的,应该是那一批马上就要到洛阳的胡人! 五千多人的数量,说少不少,说多不多。 这么些人,若是集中起来了,长时间没事干,那迟早得生出些乱子…… 至于做什么…… 刚刚考虑到这个问题,曹芳就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些有关于胡人劳工租赁的法令规范! 也不知道卫臻他们商量好了没有! 若是胡人都到洛阳了,他们还没商议好一个具体的标准,那可就是非常让人头疼的了! 事情要安排,那也是要根据一个具体的规范和准则。 绝对不能脑袋一热,想到什么就去干什么。 因为那样,更可能让一件本来或许会往好的方向去走的事情陡转直下! “柳承!” 声音落下,原本一直待在外面的柳承便直接高声一应:“在!” “进来!” 等到柳承进了书房,曹芳就看见了他脸上的讪讪。 “你这是做什么亏心事了?怎么一脸的这副样子?” 被曹芳一问,柳承更加支支吾吾了起来,脸上也带上点点红色。 看见他不怎么愿意说,曹芳也不怎么愿意去继续问了,直接摇道:“算了,你去司徒府上去唤司徒来,就说朕有事问他!” 若是按着这具身体的年龄来算,他或许还会好奇一些,可问题是真要按着真实年龄来,他早就过了那个什么都会好奇的年纪! 而且柳承既然这么表现,大多也就是一些难言之隐了,问那个干嘛?自找没趣么? 等到他离开,曹芳这才动手从早就准备好的奏疏里面随意抽了一份出来,在桌面上打开。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直接将这份奏疏丢到了一旁。 又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东西…… 打开第二份奏疏,他紧绷的脸色才稍稍有点好转了,只不过也没有好转太多。 直到看见了最后的署名,曹芳才无奈一叹。 杜恕啊……估摸着他心里还是有点气,毕竟他家就一个子嗣杜预,结果还被曹芳给弄去了胶州那种地方,虽说算不上鸟不拉屎,可那儿也差不了多少了…… 不过有气归有气,他所递呈上来的这份奏疏确实是有点东西。 崇文学宫的建设进度一直被拖着没有展开,若是再不展开,那估摸着得到猴年马月去,所以他就上了这么一份奏疏…… 至于目的也很简单,整整一篇几百字下来就围绕着四个字。 要钱、要人! 朝廷劳役不够,行!我不要你出人了,你把雇人的钱调拨下来我自己去找。 还有就是学宫中的各类负责人、老师等等的一切相关技术人员。 这个他找不到,朝廷必须尽早安排这方面的事情,也就是招揽人才,不说学学曹操那样发个唯才是举令,你起码也要从世家内部调些人出来? 否则学宫连正常运转都不能运转,那还玩什么? 然鹅这两个问题现在确实没法解决! 曹芳轻轻一叹。 若是真能解决,他又何必拖呢? 要知道钱那玩意儿好拨,但拨出去呢? 朝廷所储备的钱基本上每年都有定额,也就是用一笔少一笔的那种,同样的,就算这样,朝廷每年也基本上都是处在入不敷出的状态,这就导致了几乎每年朝廷都要进行铸币…… 而在铸币后的一段时间内,市面上物价必然就会有一个小幅度的涨。 其他人不知道,可曹芳知道啊! 这玩意儿它叫通货膨胀! 所以钱那玩意儿,绝对不能多印! 百姓收入有限,如果想让百姓活着,或者说不至于卖身地活着,那物价就必须在涨跌间维持住一个最基本的幅度。 这就是原始经济最脆弱的地方,底层在经济之下太过脆弱,原因就是中层和高层将他们自身所具备的某些危险转嫁到了底层身上。 所以中高层基本盘几乎就是稳固的,而底层的基本盘,只要一个很细微的波动就会彻底崩掉。 而这个波动,可以是朝廷超铸币,也可以是一次天灾、一次兵祸! 底层崩掉之后,中层就会出手将底层的基本盘彻底并没。 而这也恰恰代表着一个国家奔溃的开始。 因为底层,在任何一个国家,所代表的都是人口基数最庞大的一个阶层! 而建造崇文学宫,若是真去雇佣人手建设的话,那所需要的钱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不是不拨,而是不能拨!至于粮食,谁都知道现在国家层上的大多粮食基本上都是供给军队的,军队若是没粮,那谁还不反? 其次的人手,真说从世家里面调集那些专业性很强的人手? 难! 很难! 非常难! 因为世家要的,从来都是与帝王共治天下!而不是如同现在曹芳这样始终想着压住世家。 一旦曹芳提出了这个想法,他们虽然不会硬抵抗,但是软抵抗世家可是熟悉得很! 当然,除非曹芳能够低头! 这就是一场博弈,谁低头,谁就是输! 帝王又如何? 后面不是就有一个‘王与马共治天下么’? 世家的贪婪从来都没有终点,即便是五胡南下了,他们还是始终没有停止掠夺国家资源、底层资源! 所以曹芳能低头吗?即便帝王代表的并非百姓,但是一个帝王若是想要保证自家的皇位,那他所为,必然就要向着国家层去看齐。 同国家层看齐了之后,帝王所求大多都会与底层的诉求在追求过程中相合。 而世家呢?他们的所求,从来都是与底层相背的! 这也就导致了那些选择同世家的所求看齐的皇帝,其所在的一朝必然就会是最为令人所不齿的一个朝代。 道则不同,其人向背! 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总而言之,他杜恕现在的诉求……一点都无法满足! 随即曹芳提笔就在奏疏的最后用朱笔写上了一个字。 ‘等’! 等到胡人劳工到洛阳,等到……世家必须低头! 一切自然不攻而解! “陛下,司徒到了……” 细细的声音响起,曹芳便直接抬头往书房门口看去,而后顺手阖上了正在看着的奏疏。 “司徒到了?快请!!!” 而后他就从座椅上跳了下来,往门口而去。 说过来,礼迎这个东西,也是从曹操开始在曹氏皇族盛行的……开什么玩笑,人家武帝遇到了人才鞋子都顾不得穿就去迎接……你后面的继承人还能比武帝牛比不成? 陋习!!! 这玩意儿纯纯就是折腾人了! 走到一半,卫臻就已经在柳承的带领下走进了书房,他在看到桌面上的奏疏后眼底就闪过了一抹感慨。 都是人,怎么人跟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想想他家里那几个小子,都多大了还一天天的不务正业,再看看曹芳,才多大! 每天上朝、处理政事!!! 不行,回去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玉不琢不成器! 得打! 殊不知,曹芳也就只有这具身体看起来小点了…… 拿他去对比其他人,基本上就属于降维打击了。 “陛下尚小,不用这么劳累的!” 等他说完,曹芳就摆手摇头:“无妨!” “司徒请坐!” 说完他就转头往柳承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去给司徒斟茶过来!用朕珍藏的春茶!” “喏!”柳承应了一声,而后立马转身离去,丝毫不显拖沓。 卫臻也不阻止,只是在他离去之后就转头给曹芳行了一礼。 “陛下有何疑惑但问无妨!” “臣知无不言!” “其实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曹芳重新动身坐了回去,而后抬头将目光全部投射到卫臻脸上:“司徒可还记得朝会上朕所说的有关胡人劳役的相关事宜?” “朕就是想问问看进展如何了。” 毕竟第一批胡人还要不久就要正式到洛阳了,在那之前,必须拿出来一套相应的管理办法。 壮劳力的特点就是精力旺盛,必须靠着某些事情去消耗才不至于生乱。 俗话说人闲是非多嘛! 卫臻稍微思考了一阵后便开口道:“陛下,现在的话大致已经定下来了。” “就是个中细节或许……或许还差了那么一点。” 毕竟不清楚那些胡人的具体状况,总不能乱来? “恩?差一点?” 曹芳默默念叨了一下,而后抬头看了过去:“司徒可否说说?” 卫臻则是满脸无奈:“就是一些同胡人习性、饮食相关的事情了,还有就是胡人要怎么安置。” 毕竟那是数万人,总不能说全部给关进军营里面? 那多多少少有些过了。 听了他的话,曹芳则是恍然大悟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不算什么大事了! “原来这样!” “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他们的习性饮食之类的,倒是不怎么需要上心了,让他们按着百姓吃的东西来吃就行。” “至于住的地方……就于洛阳南门外划出来一片地方扎营,具体的几人一帐,司徒你们再定一下就好。” 说完,他就稍稍沉吟了一下。 “这样,这两天拿一个结果出来,然后布众!” “司徒你看可否?” 都过去这么久了,再如何也应该拿一个办法出了?否则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卫臻轻轻点头,而后就陷入了沉思。 曹芳则是一笑后就重新打开了之前被他阖上的奏疏。 随着一道茶香入鼻,卫臻才猛地清醒了过来。 “臣御前失礼,还请陛下责罚!” 曹芳毫不在意地笑着:“司徒不尝尝朕这珍藏的茶?” 说什么责罚,那倒是真的不必。 毕竟就是失神了一阵而已,算不得什么。 卫臻这才尬笑着将面前的茶水端了起来,初一入口,他眼底就稍稍一亮。 本来茶水就是闻着清香,眼下这茶却是连入口后都有着几分清香! 确实好茶!真是好茶! “陛下,这茶……” 话说到一半,曹芳就举手将他要说的话直接打断。 “观棋不语,品茶不言。” “此谓之敬棋,亦谓之敬茶!” …… 出了皇宫后,卫臻目光在宫门上注视了良久,最后直到眼底有一抹无奈浮现,他才缓缓移开了视线,最后看了眼手上拎着的小布包……笑了。 笑得很是释然。 如果是其他人,他倒还真要担心那人是否妖孽,可现在这人是大魏帝王! 他是妖孽,不好吗? 不!或许不应该叫妖孽!而应该叫天才! 只是啊,接下来他倒是有得忙了,毕竟也就两天的时间,想要整理好某些东西,还真的是紧迫了点…… 而后他就匆匆拎着布包往来时的路上而去。 宫中,曹芳在卫臻走了之后,并没有继续捡起桌面上的奏疏,反而是举着茶杯往窗外看着。 虽然他对于正史并没有了解多少,不过记得好像卫臻这一批曹魏老人差不多都是这几年会陆续离世? 只是现在看来,好像那几个老人精神头确实都还不错,没有一点儿生了什么病或者旧伤复发的现象…… 也就是说,他们的离世或许就是寿终正寝? 应该与其它无关了…… 这样的话,那就必须将后面的人提出来些进行培养了,否则他们一旦离世,大魏还没有几个能顶大梁的人出来,那就是真的糟糕了。 眼下的大魏,情况其实也谈不上有多好。 老一代逐渐逝去,新一代还没有跟上来,尤其是杜预一流的新一代,如果不是他强行干预了,那直到现在,他们还是没有踏入朝廷体系范围内。 至于更多的人才…… 说实在的,那些不能探知的人才,他是一个都不知道,而那些能够被影注意到的,基本上都是各自已经表现出来一部分能力的家伙…… 而且,就是中央军中的那个郭攸,他在此前确实也闻所未闻…… 单单这一点,曹芳就可以确定眼下大魏民间绝对还有着更多的人才!只是这些人要么就各自有志,要么就是没有多少机会展露。 毕竟真要说过来的话,正史上司马代曹之后,晋所有的人才都是自世家而出!普通人基本不可能出头了……甚至寒门,都没有几分的出头机会…… 第127章 朝政的第一次公示 回到家中,卫臻便第一时间钻进了书房之中。 其实也同大多人差不了多少,他在家中的话,确实也更习惯待在书房才能安心处理应该处理的事情。 甚至他都没空将手中的茶去放下。 那个有关于胡人的事情,真要说过来的话,其实到现在为止,也就处理了一个大概,进度的话,差不多也就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定下来了应该有的那个标准。 当然要是真的说过来的话,这些事情并不是最废神的。 虽然信息的筛选和处理麻烦,但远远没有将所有信息给串联起来,做出一个汇总分析更加麻烦。 这件事亦然。 也就是说,现在需要做的,大概也就是将一切的已经筛选出来的消息都给汇总成一个大致可行的办法条例,然后写成奏疏交给曹芳。 然后再等着曹芳批阅结束之后,就可以进行那什么‘公示’了。 想到公示,卫臻眼底就闪过了一丝迷惑。 其实真要说过来的话,朝廷在朝政方面,从来都没有遮掩百姓,也从来没有说什么刻意要去将一件事完完整整告知百姓,更多的就是官传民,民传民这么一个路子。 也就是地方官吏将应该告知百姓的政策直接告诉百姓,然后由百姓去自由传播…… 这样一来,无论地方官吏还是朝廷都省去一大批事情。 不过人老成精,他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其中会出现的问题呢? 人的口耳相传,历来都是有着一个准确性的问题,也就是这件事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其间每个人都会有着自己对于这件事的理解。 同样,跟别人去说,大多人也确实不可能完全复述最原本的话…… 这就是典型的以讹传讹了。 想了一会儿,他就晃动了脑袋。 或许是曹芳想要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想了半天,他还是只得出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毕竟有些时候,时代确实会局限一个人的认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始提笔在一张麻布上书写了起来。 毕竟卫家不是皇室,只是所有世家中一个不大也不小的世家,直接拿绢布当试笔的,确实也是奢侈了点…… 直到天色略晚,一阵敲门声才从书房门口响了起来。 “吃饭了!” 一道苍老却显得极为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 原本还准备继续写什么的卫臻顿时就反应了过来,而后抬头往书房门口看了过去,只是一时间的恍惚,他却没有怎么看清门口的人。 “你个老头子,忙就忙,竟然这么不爱惜身子!” “要不是子行他来跟我说,我还以为你吃了点东西!” 直到这时,卫臻才看清了面前的人,而后空出来的手下意识往腹部摸了上去。 当即他就笑了出来。 “孩他娘,你要不来,说不得我还真就忘记吃东西了!” “没办法……陛下安排的事情太紧……” 卫氏白了一眼卫臻:“再紧你也得吃点东西再说啊,都多大的人了,这点还要我来提醒你不成?” “赶紧吃饭了!” 说着,卫氏就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卫臻的书桌上。 卫臻则是瞬间眉开眼笑:“我闻到了我喜欢的汤饼!” “是啊是啊!”卫氏一边将食盒打开,一边说道:“都多少年了,每天都要吃这么一碗汤饼。” “哪天我要是走了,还真要担心你的胃口。” 卫臻略带花白的眉毛轻轻挑起一个幅度:“我都吃了这么多年了,你忍心让我断掉这一口心头好?” 碰! 碗筷碰撞的轻微声音响起。 “赶紧吃!” “多大年纪了还油嘴滑舌的!不嫌丢人也……” 虽然嘴上嫌弃着,可卫氏手上却没有停下了,一一将食盒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桂花蜜藕、枣泥酥饼、渍米糊。 再加上那一碗不知其名的汤饼,卫臻看得眼底光芒微闪。 果然唯枕边人知心中事。 这些东西,都是他最为喜欢的! 轻轻吞了一口唾沫,他才好像想起来了什么,笑着看向卫氏:“孩儿他娘,今天陛下赐了我一个东西,你可知道是什么?” “那个还是陛下珍藏的!” 说着,脸上的得意更是掩盖不去。 卫氏却一点好奇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手指在书桌上轻轻敲了几下:“什么什么的,赶紧吃饭!” 卫臻脸上却一点挫败都没有,立马就打椅子上站了起来,只是那一瞬间稍微踉跄了一步,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之后他就三两步走到了书架旁,动手将最上面的一个不大的小包拿了下来。 “是茶!陛下说这个是春茶!” “我也喝过了,味道确实很香!!!” 说着他就将那包茶放在了卫氏面前。 “你不是正喜欢喝茶么?” 其实真要说过来,他并没有多么喜欢喝茶,可奈何卫氏喜欢啊!总不能一直吃糖水? 卫氏则是再度白了卫臻一眼:“好了,我知道了!” “赶紧吃饭!吃过了你再继续忙你的!” 卫臻当即就重新坐了回去,直接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一直秉承着食不言原则的他,吃饭的速度其实是真的挺快。 也就一会儿,卫氏带来的东西他就全部吃了下去。 随即在卫氏收拾碗筷的时候,他就开口道:“孩儿他娘,你把这茶带过去,你知道的,我不怎么喝茶!” “知道了!” 看着卫氏离开之后,卫臻的手就重新抚上了腹部,只是这次他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微颦。 不舒服! 确实是有那么些的不舒服! 怎么回事呢?按理说不应该啊!之前别说是这么点东西了,就是再多上几分,他也照样能吃得下去,可今天怎么才吃了这么点东西就撑了? 不应该? 很快,他就把这个念头彻底放了下去。 因为这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就是眼前这份尚未完成的奏疏。 当即卫臻就再度将所有思绪全部重新投入到了面前的正事上,身体上的不适也直接被他抛诸于脑后了。 两天时间,说长其实也没有多长。 随着第三天早朝的开始,曹芳就见到了中间告假的卫臻。 虽然并不是很清楚卫臻告假的原因,但是在看到一脸精神的卫臻后,他就暗暗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 现在的朝堂,卫臻就是那个领头人,要是他真的有点什么问题,那可真就算不上多好了。 毕竟说提一个人上来,现在朝堂上还真不怎么好提。 再说了提上来的那人,能有卫臻配合度高? 很明显不可能! “陛下,臣有事启奏。” 卫臻第一个便站了出来,手上托着的,就是他这几日的呕心之作。 曹芳冲着一层的柳承点头,示意他将奏疏拿上来。 宫中能混到皇帝身边的,基本上就没有一个属于善茬,对于这么点场面,又怎么能看不懂? 很快,他就将卫臻手上的奏疏转到了曹芳面前,而后默默站回了一旁,继续做起了透明人。 经历前汉,朝堂上百官正是对宦官抱着满满敌意的时候,他的如此作为,反倒赢得了卫臻等朝臣眼中的一丝满意。 只有不乱伸手的宦官才是好宦官! 当即曹芳就将注意力全部移到了面前的奏疏上。 半晌时间,他才终于将应该看完的东西全部都看完了,而后,他便抬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似是在思考奏疏上所载的东西。 “也可!” 最后他吐出的两个字才打破了原本略显寂静的朝堂。 “司徒?” 听到曹芳呼唤,卫臻当即便重新站了出来。 “就按着这个上面的一切来!” “暂且也不用再做什么调整了,等到后面一边施行,再一边慢慢调整。” “喏!” 沉稳行了一礼,卫臻便站了回去。 只是周围不少人就向着他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很显然,在这之前,卫臻并没有给他们透露任何消息。 看着阶下众人抓耳挠腮的样子,曹芳轻声一笑:“也没有什么,就是一些有关胡人劳役的具体准则。” 提及这个,百官中大多人就换上了一脸恍然。 之前收集和提取数据、分析具体事物他们中大多人都参与过,所以也知道其中的一部分东西,而且以卫臻的性子,估摸着大致也就是根据他们之前弄出来的东西做一个汇总分析。 虽然对于最后的成品好奇,但大致也能猜到了,所以自然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回头先将奏疏上的这些条条框框用白话给写下来,张贴到洛阳城墙布告处,力求让所有百姓都能看得懂、听得懂!!!可知道了?” 卫臻重重点头:“臣晓得了!陛下还请放心,此事臣一定做好!” 不就是大白话么?那有什么难的? 只需要大致弄一弄就能把该弄的弄好了…… 不像奏疏,把大致的东西写出来后还要进行润色、行文。 两两相比,有这种要求的布告基本上可以算是完全没有难度了…… 曹芳微微点头:“行!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诸卿可还有其它事情?” “若是无有,那就先下去做事!” “约莫再过几日,第一批胡人劳役就会到洛阳了……” “哪儿需要人手都各自先统计一下,最后再汇总成册,按着紧要与否进行调度。” 随着他声音落下,阶下群臣眼中就齐齐闪过一丝微光。 缺人!哪儿能不缺人呢?哪儿都缺! 只有卫臻眼底闪过了一丝了然。 果然! 正如他所猜测的!果然是胡人要到洛阳了,不然曹芳也不可能现在就这么急着要这个东西! 虽然之前曹芳确实很早就说过了,可却一直都没有表现得很急。 现在却突然一下子就急起来了,不正是说明了这个问题? “退朝!” 甩下一句,曹芳就直接动身离开了朝堂,往宫中而去。 公事现在要紧得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应该是家事了。 之前那件事情既然出了,那就很有必要彻查一下宫中了。 不是查有多少人在宫中是假性夫妻,而是要查查,现在的宫中各个年龄段的人的具体数量! 就像之前那两人,少说二十年假性夫妻,再加上原本各自的年龄。 也就是四五十岁,在这个时代确实已经算是‘老年人’了,可就是这么年纪大的人,却还是只能在宫中做一些伺候人的活,而且还是宫中最底层的那种…… 不得不说,这就是一种资源浪费! 若是他们能够在早年就出宫的话,且不说他们能够给大魏提供多少人力了,就是按着生育能力来计算,每个宫中的侍女,最少也能生出来三到五个子嗣,积少成多之下,慢慢就能解决掉大魏人力短缺的现象了。 至于现在的话,他首先就要搞清楚宫中还有多少人!尤其是适龄的女性,必须在保留够了宫中所需之后,将那些人在其愿意的情况下遣返出宫!!!! 而后由皇家出面给这些女子寻些人家嫁过去。 这就是最人性化的选择。 至于说强制?那确实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随着他的离去,朝堂中卫臻就带着一群人研究了起来。 情况之热烈、人声之鼎沸,就差将整个朝堂的屋顶直接掀翻了。 可很快,众人的议论声就缓缓降了下来。 那些没有参与发言的,更是没有一个人离去。 开玩笑,曹芳提出的这么好一事情,怎么能不占点便宜呢? 既然是可以租赁,他们又不是不付钱! 纵然租赁胡人劳役的数量有限,可这租赁总比打外面招的下人好? 真要是招的那种,一个月的月钱都够租这胡人一两年了…… 那个划算?傻子都知道! 随着朝堂渐歇,便有一群小吏带上了四份已然拟好的东西出发前往洛阳四个城门处张贴告示的地方。 等到下午日头稍晚,几乎每一门处张贴好告示的地方都围满了人。 其中更是不乏一下家中落魄的寒门仕子。 “不对啊!” “这朝廷的告示怎么……怎么这么……” 这么大白话啊! 一个身身打着补丁的仕子满脸疑惑,按理说,朝廷发的这种告示,一般不都是往那种简洁好看了去写? 现在这……文风突变啊! “你仔细看清楚了!” 他旁边一人眼底火热:“就算告示内容有假,可上面的印绝对假不了!” “也就是说,这个上面的东西绝对是真的!” “真有胡人供我等雇佣!而且还是这么低的价格!!!!” “当今天子……真是……真是……圣明啊!” 第128章 夏侯霸消息 “天子?” 当即便有人疑惑出口:“当今天子才多大?” “他能做得出这样的决定?” 话没说完,就有人照着他脑袋上狠狠一巴掌拍下。 “你是犯癔症了?还是五石散吃多了?” “洛阳城中谁都知道如今天子已经亲政了!而且……” 动手打了那个仕子的汉子左右环顾了一圈,脸上蕴着许多得意:“我打我那在朝中任职的远房侄子处听说了!” 说到一半,他脸上就泛起了些许神秘,眼底有着些许贪婪浮现。 见他半晌不说话,人群中就有人急了起来:“听说了什么,你倒是说呀!” “说到一半就住嘴,你这还算个人?” 可即便别人再怎么对他进行人身攻击,他也只是毫不在意,双手抚摸着小腹,满脸的可惜。 “可惜啊,我这囊中羞涩……” 话一出口,人群中就响起了一阵唏嘘。 “不就是讨钱?” 而后人群中便飞出来了好几枚钱落在地上:“且说说,说说!” 汉子打地面上将钱给拾了起来,而后看着手心里那几枚钱啧啧有声。 正当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人群里就有一个荷包飞了出来,而后砸在了他的身上。 “说!这些钱就作你润口之物。” 一抹沉甸甸入手,汉子脸上的可惜瞬间就被欣喜所代替。 “我那侄子说啊,这次的这事,打一开始提出来到最后的拍板定下,都是当今陛下一力促成的!” 而后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得意了起来。 但他的得意却并未引来谁的围观,反倒是听了这个消息后,众人都直接成群地转身去商议起了其它东西。 开玩笑,既然天子都亲政了,这种事情当然是天子来促成! 这值得惊奇? 看着面前这群人,汉子脸上闪过一抹失落,但当他再度看到手中的荷包时,脸上便带上了许多的满足。 大收获! 这这么多钱,够多买些粮食了…… 左右看了好一会儿后,汉子就直接窜进了人群,与此同时,人群中还有两人也动身离去了。 待得远了,离开的两人便互相对视一眼。 “六兄,你有什么想法?” 荀顗斜眼看着身侧的荀粲:“你想让我有什么想法呢?奉倩?” 作为兄长,他实在太了解他这个弟弟了。 别人还尚且不敢对他这个荀氏现任家主有更多太过的表现,他可是一点都不在乎。 说不准现在他脑袋里就存着不少促狭的想法。 荀粲却是轻轻挑眉。 “还能有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到现在还没有入仕后悔不后悔?” “当今的那位……” 他悄咪咪地伸手指天。 “好像比之前两位都称得上是一位帝王了!” 随手打压,又信手放出来不少好处。 这可是真正的打一棒子给颗枣,世家内多日来的紧张估计立马就会被这一消息打破…… 毕竟世家说到底就是一个大家庭的聚居地,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 至于租赁胡人,再重新将那些老在就有意分家的小家庭给抽出来先试试水,如果可行,这必然就是再一波的薅羊毛了…… 这些玩意儿,闭着眼睛想都能想个差不多…… 记吃不记打,这就是人的共性。 荀顗听完,却只是笑着摇头。 “我为什么要后悔?” 曹芳再如何又关他什么事? 他在等的就是一个契机而已,而这个契机绝对不会是曹芳表现得越来越优秀的时候!而是曹芳正好需要人的时候! 至于说从小做起,他也没那样的耐心。现在越看,他越觉得那个契机越近了! “只要我未入局,那我就还算是执棋者。” “奉倩,落子无悔的道理你总知道?” 荀粲轻轻点头,脸上则是满不在乎。 “知道!不过这是六兄的棋局,干嘛要今天拉我过来呢?” “我都已经约了好友去品茗论道了!” 听到这话,荀顗就回头愁了他一眼:“我跟媒人约好了,今天去给你谈谈婚事。” “都多大人了,还整天在青楼茶馆闲逛!” 一点都不务正业! 闻言,荀粲就挣扎了起来。 “我不去!” “我不去!” “六兄你都还没有娶亲,为啥我就要娶亲?” 这不公平!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他要受到不公平待遇? “咳咳!” 荀顗一声轻咳,便立马有好几人壮汉跳了出来,围在两人四周。 “奉倩,你就乖乖听六兄的话!” “至于我……” 说着他就略略迟钝了一下,而后脸上就换上了一脸的义正辞严。 “身为荀氏家主,我自当为荀家呕心沥血,至于说娶亲这种事情,太耗心神,也太容易乱掉心思!” 只是荀粲却鄙夷地看着他,神色间槽点满满。 咱找理由能找点靠谱的不? 说这话? 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心里想的啥,谁还不知道谁? 当即荀顗就直接咬牙狠声:“今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必须得去!” 说完立马一挥手:“带上奉倩,随我走!” “停!” 几个壮汉走到一半,荀粲立马认怂:“我去!” 不就是个女人?平日里他少玩了? 这点东西还怕? 荀顗朝着后面跟着得几个壮汉瞥了一眼。 盯好了!这次再让他跑了有你们好受的!!! 要知道荀粲偷跑可不是第一次了!若是不准备充分点,这次又让他给跑了…… 那几个壮汉瞬间会意,立马明里暗里地将荀粲给围了起来,一点可供逃跑地机会都没留。 看着这些人的举动,荀粲轻轻呲牙。 好家伙! 真就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呗? 服了! 与此同时,原本还围满了人的城门处瞬间再度嘈杂了起来,而后原本拥挤的人群迅速散开到两旁,就在众人散开的地方,一人一骑径直闯进了洛阳城中。 城中纵马,军情有报! 不过却没有佩红插翎,应该不是非常紧急的事情了。 这一人一骑很快掠过,随即就朝着皇宫所在的方向而去了。 虽然也就是短短时间,但确实是给原本拥挤的人群造成了些许混乱。 待到恢复,荀顗转头刚想给荀粲说什么,结果就看到了几个壮汉包围中空无一人,当即他就咬紧了牙关。 这家伙,又跑了! 不过人跑得了,事呢?跑得了? 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 本来他还想着带荀粲去看一眼,若是不满意那家女儿索性就换上一家,可现在荀粲既然自作主张又跑了,那就休要怪他了!!! “走!” 撂下一个字,荀顗就直接带着那几个汉子走掉了。 半晌后,人群中一不怎么起眼的地方,荀粲缓缓抬起了头。 “好险,差点被六兄真的抓住了!” 在他身侧,一个衣着明显破烂的乞儿凑近了过来。 “小兄弟,你这衣裳是打哪儿讨来的?这么好的布料怕是值不少钱?” 一股臭味袭来,荀粲差点没翻过去。 要知道这一带荀氏几个兄弟,都是在荀彧的教导下长大的,自然就老早染上了‘香‘瘾,但是他们每人所爱之香又有所不同。 比如荀顗,最喜欢的就是可以醒脑静心的沉香。 而他最喜欢的,就是配置过的零陵香。 也正是因为如此,荀家就专门留出来了两间香室,一间专门为荀顗所留,另一间专门为荀粲所留。 至于其余几人,却是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立香室。 当即他就跳了起来,屏息往远处奔去。 那乞儿则是在原地皱起了眉头:“什么人啊!一点都不懂事……” “起码说一声那衣服是从哪儿讨来了,我也去讨一件啊!” 而那先前一人一骑此刻却是已经在皇宫门前停了下来。 跃下马后,他便摘掉了头盔,将之挂在马背上,而后几步走进宫门口值守的侍卫。 “还请禀报一声,夏侯霸将军有事奏禀陛下!” 值守在宫门前的将士转头看向了他:“可有印信?” 军中印信那个东西倒是极为重要的,若是没有印信,总不能算便来一个人说要见曹芳就见?万一来人是个刺客呢? 那曹芳的安全还要不要了? 别说真到了那时候曹芳确实出事了,就算没出事,首先要清算的就是值守在宫门前的这些人。 至于说保不保得下? 开玩笑,皇帝的安危你都敢当儿戏!朝堂上衮衮诸公都要先拿你开刀!而且还是灭十二族的那种! 要知道天子为天下之心,天子危,天下则乱。 这就是现在这个时代的真实写照。 “有!” 说完,来人就伸手打甲衣下掏出来了一枚符印递上。 值守的将士拿过之后也不去查看,只是对着他轻轻点头:“还且等等,我马上就去上报!” 别人不清楚影的存在,中央军可是早就知道曹芳身边有‘影’这一机构的存在,更甚至于中央军中高级军官还知道宫内哪儿可以联络到影。 当然,也仅限于高级军官,只要职位未曾达到,某些东西,他们可以知道,但绝对接触不到。 而他现在所要做的,就只有拿着这枚符印报上去,然后静等一会儿就可以了。 到时候这符印的真伪自然就清楚了。 随着一层层上报,很快‘影’中人的反馈就回复了下来。 那个将士拿着符印和一张通行证回到了宫门前。 “这个通行证还请拿好,入宫后只认这张通行证,若是没有,宫中就会将你视作闯入者……” “无令闯宫的下场,想必不需要我说?” 守将说完,就抬眼看向了面前的青年将士。 那人微微摇头:“不需要!” 无令闯宫,以刺客论,可当场格杀。 这是谁都知道的。 “还有,出来之后,这通行证你要在重新交给我之后才可以离开!否则会有麻烦!” 说这话时,他脸上神情很是凝重。 要知道宫中现在除去曹芳,影就是隐藏于暗中的最高权利机构。 这张通行证虽然也就是一张纸,但有了这个,完全可以在宫中畅行无阻,虽然这就是最低等的那种通行证,但真要给外人拿去,可做文章的地方确实太多了! 那个青年将士一愣,而后下意识点头。 “多谢提醒!” 守门将士立即就让开了路:“去,宫内自有内侍带你,记住不要乱跑!” “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要知道中央军中那些武力超群的高级军官基本上都是影中挑选出来的,而且还不是影中最拔尖的那一部分,仅仅就是还想上战场的一些,据周二子所言,影里面的人,就没有一个说是武力差的…… 尤其是任‘影’头领的典虎,武力更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而也就是这群人,却在守护着大魏这座宫廷的安全。 曹芳也赋予了他们杀人的权利! 一旦真的有人在宫中不听他人劝阻去乱跑的话……很可能下一刻就是他的死期了。 那个青年将士面色肃穆地冲着宫门守将行了一个军礼,而后便直接迈开步子往内里而去。 “陛下,人带到了……” 书房外柳承声音响起后,曹芳的声音就打内里响起:“让他进来!” 而后书房门就伴随着一道吱呀声缓缓打开,柳承先是走了进去,而后那个将士立马跟上。 随着两人在书房内站定,曹芳就抬头看了一眼,而后再度俯首于奏疏上。 “可是有什么事情?说说。” 这就是天子! 虽然现在看着年龄确实不大,但是气度果然足! “回陛下,夏侯霸将军令臣提前一日回来禀于陛下,明日他就能带着胡人回到洛阳了,夏侯玄将军也随行其中……” “恩……” 曹芳轻轻一声,而后用笔在奏疏上划拉了几笔,眉头轻皱。 墨又晕开了点…… 看来得找点匠人提早将现有的草纸进行一下改良了…… 现在无论是绢布抑或者其它什么,只要不是那种刻于竹简上的,墨迹基本都会晕开,虽然竹简确实也会有晕开的可能,不过晕开的地方竹简可以削掉,其它的就不行了…… “朕知道了,你下去。” 这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有着影,夏侯霸那边的所有事情他都差不多清楚。 “喏!” 说完,青年将士就缓缓往书房外面退去。 只是还不等他完全退出书房,曹芳就抬头看了过去。 “对了,你叫什么?” 听到曹芳的声音,青年将士立马停下了脚步,声音沉稳中带着点点颤抖:“臣王朔……” “恩,行,朕知道了。” “下去!” 说完,曹芳就不着痕迹地往书房一角瞥了眼。 第129章 洛阳纸贵 伴随着王朔的离去,书房中就响起了一阵细微的声音。 曹芳听到后就再度将目光投到了面前的奏疏上。 只是看了一会儿,他就抬头向窗外看了过去。 半晌后,他就微微摇头。 希望不会出什么问题!虽然这第一批的胡人并不多,但是却关系到了后面的一切,若是不出问题还好,可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 每一项政令的实施,都要经历一番考验啊! 时间过去良久,典虎便重新回到了书房中,只是这次他手中拿着一张记录了先前那个王朔一切的草纸。 只是扫了一眼,曹芳就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了。 又是王家…… 应该怎么说呢?反正就是自汉末王允之后,虽然王氏就并没有出现几个特别亮眼的人物了,但同样的,也就是自王允后,王氏就在世家中满满积累了起来。 倒是颇有一番‘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景象。 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王氏的子弟在大魏文武官中都占据了不少的席位,这一点就和司马氏完全相反了。 明面上,司马氏虽然看着确实比王氏要风光,但同样的,原本就子嗣单薄的司马氏,其实在朝中反而没有多少席位,而司马氏麾下更多的就是追随者和门生了。 两家所走的路线基本不同。 一个是高端发展,令一个则是扩大基础市场份额。 而历史也证明了王氏发展策略基本没错。 就算是正史上司马氏没有在高平陵逆风翻盘,依旧是曹氏执掌天下,估计后面王氏还是依旧能玩出来一个‘与君共天下’的操作。 只不过这个君从‘马’换作了‘曹’。 倒是和司马氏祖上做的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妙。 田氏代齐操作是小斗买进,大斗卖出,最后贩国,让周王室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这么个操作。 王家呢? 培植自家人占据朝堂基础职位,然后缓缓升迁,几代下来王氏自家的子嗣占据了近一半朝堂不说,还有许多追随者…… 若是真的再发展下去,说不得就能够实现和平代君了。 但事实就是这么凑巧,还不等他们完成终极目标,五胡南下,直接让王家的根基彻底被终结…… 开玩笑,这么个年头,谁还能没有点梦想呢?世家又不是咸鱼…… 不过这些现在倒是不怎么重要了,无论现在的王氏是不是已经有了这么个盘算,曹芳注定是不会让这么个景象有机会重现的!!! 世家依旧会存在,因为这就是一个阶层而已。 现有的阶层永远不会比新诞生的阶层更加难以收拾,反而是保留了现有阶层后,新旧阶层间必然会诞生相应的冲突。 内部自竞争间强大,这是一个国家的幸运。 不过现有的世家,确实不怎么友好就是了。 …… 是夜。 夏侯霸当先驻马而立,当即便开口下令。 “全军听令,就地驻兵休息一夜,明日出发!!!” “各部看好各部胡人,绝对不能出事!” 得益于近日来的赶路,现在距离洛阳撑死了还有多半日的距离,但时间上却还是有着好几天,确实是宽裕得紧,所以现在自然就用不着连夜行军了。 “喏!” 他身边的副将应了一声,而后就纵马一路往队伍后面赶去。 而那些被看着的胡人,在看到这一幕后更是熟练地往地上一坐,分毫不乱,也没有多少俘虏该有的慌乱。 这就得益于曹芳老早就定下来的规矩了。 胡人奴隶押送途中,粮草供给同随行军士一样供给。 而在北漠,真正没有体会过饥饿之苦的,也就只有胡人中的贵族。 至于底层平民奴隶,就算是当了兵,又有谁能没有挨过饿? 要知道胡人当兵,数百年来也是从未改过,只有出兵了,抢到了吃的,他们才能饱餐,抢不到,只能饱一顿饥一顿。 在这种原始的驱动力下,每每能南下打草谷,北漠只要是个人眼睛都得绿上几分。 开玩笑,抢得多了,自个儿家人也能多过上些时间的饱日子…… 他们何时过上过这种只要正常不闹事就能正常吃饱的日子? 更别说吃的还是大魏官方规定的军队标准伙食? 都这样了还闹啥?跑啥? 吃饱肚子才是正理儿! 就是晚上寂寞了,容易想婆娘倒是真的…… 谁说自行车不能跑的?这种情况下只要有轱辘,它就必须能转起来! 在全队停下来后,夏侯霸就照着惯例骑马开始了他每日在军中的巡逻。 他可还记得那日临出发前曹芳给他说过的话。 这第一批胡人就是一个试验品,他们所产出的所有收益除去本钱,就是日后他夏侯霸麾下将士们的军饷。 产出多了,那收益中扣除军饷后,剩余的部分就是军中所有将士的共同财产。 产出少了,朝廷只补足基本军饷…… 日后每多少人的军团有多少人的胡人奴隶也会慢慢给定下来。 虽然他不怎么清楚这么麻烦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搞的,但是他也从中嗅到了巨大的臭味……那就是钱的臭! 君子视钱财如粪土,可他不是君子,他是手下有着几千人的将领。 所以,粪土他喜欢得紧! 出于这点,一开始即便是有几个军士对待胡人粗暴了些,在他这多日的熏陶下,眼下也都对胡人态度好了起来。 开玩笑,这一个个人,就是一枚枚看得见的钱!而且还是未知上限的那种! 虽然暂时确实是摸不到,不过以后不就摸到了么? 而也就是因为面前这个颇为凶神恶煞的将军对人出奇地友善,基本上他每经过一处胡人,便有好些胡人就冲他咧开大嘴笑。 虽然一群大老爷们对着一个大老爷们笑确实优点那个了……但夏侯霸却是每每都坦然受了下来。 只要将这群胡人看作一枚枚钱堆,那没有什么不是他所能受得了的。 当然,就是不清楚那些胡人知道夏侯霸是这么个想法会是什么感受了…… 约莫半个时辰,巡视结束的夏侯霸就回到了临时搭建的军帐中。 作为一军主帅,他倒确实是有着不少的特权,其中,与夏侯玄共享这整支军中唯一搭起来的临时军帐就是特权之一了。 刚一进军帐,他就看到了在里面抓着一本书在看的夏侯玄,而在桌案上,两份食物更是丝毫未动,当即他就皱起了眉头。 “泰初,我不是说过了让你先吃?” “你身子还没怎么好,何必等着?净是一些繁文缛节!” 而面对夏侯霸的叱责,夏侯玄却只是一笑,将手中的书放下后,神色间坦然至极:“叔父教训得是!” “就是小侄我看起这军书后颇有些欲罢不能……确实是忘记了吃饭这回事……还请叔父见谅!” 而夏侯霸也不是傻子,又怎能不知道面前夏侯玄只是寻了一个借口? “泰初你……唉……吃饭吃饭!” 而后他就坐到了桌案后面,动手将其中一份往夏侯玄面前推了过去。 “明日就能到洛阳了,泰初你是随我一起面见陛下还是打算先去?” 带了这么多人,再怎么着他也得先做一些安排和交割,然后才能动身入宫面见曹芳做汇报。 而夏侯玄呢?这次他是只身回洛阳,更有伤病在身,所以自然就不需要跟他一样麻烦了。 而且他们二人是叔侄身份。 按理说,夏侯玄等夏侯霸做完交割后两人再一块儿去宫中面见曹芳也没有啥毛病。 不过真要是按着朝廷那不成文的规矩来,即便夏侯玄有伤在身,只要不是动弹不了,他就得回到洛阳后第一时间去皇宫面见曹芳。 期间只要多做了任何事情,他就算是轻慢天子,往大了说就是欺君…… 说起来其实也是无伤大雅?可真让人捏住这一点来攻击怎么说都有些恶心人…… 夏侯玄略略想了一番后就轻轻晃动了一下脑袋:“叔父,我还是先去面见陛下,叔父你安心去做交割就好,倒是不怎么需要管我。” 虽然现在他的伤口多少还是优点痛,可确实已经不算什么了,现在就只需要再静养一番就行了,当然,这是他夏侯玄自己感觉到的,不过他还是打算听雁门那位医者说的,再多静养些时日…… 暗伤那个东西,能不留就不留! 家中世代武人,他当然知道暗伤那个东西代表着什么。 平日里不会有什么表现,可一旦爆发,那就基本药石无医,历来多少武人不是败在战场,而是败在了看不见的暗伤上? 数之不清! 像没有积攒下多少暗伤的,上一代中不就有一个? 西蜀五虎将之一的黄忠黄汉升,头发都白了却依旧能活跃在战场上,不是说他太猛,而是他年轻的时候除去守城基本上就是为了儿子寻医问药,战斗基本上就没有打上几场,怎么可能有多少暗伤? 当然,虽然他儿子最后还是死了,但他却保留下了一个极好的身子。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过这种福估计也不会有几个人乐意消受…… “恩……也好!” 夏侯霸沉吟了一番后就直接捞起筷子吃了起来。 一旁的夏侯玄亦然。 第二天一早,还不等大军收拾好,夏侯玄就直接动身往洛阳而去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先去面见曹芳,那他也没必要等着夏侯霸一起动身了。 一路进了洛阳,他就掀开了马车的窗帘往外面看去。 本来这么早的洛阳,应该是不会有多少人已经出来的,撑死了就是一些赶早集的人,可如今入眼的景象反倒让他略略有些傻眼。 什么时候洛阳的这些仕子这么勤快了? 且不说那些衣着明显较差的寒门仕子,毕竟他们也是需要谋生养家的,出来早了也正常。 为何那些看衣着明显是世家中人的仕子,也会这么早起床? 还一个个匆匆忙忙的? 这是哪家遭殃了?值得他们一大早就去看热闹? “且停下车!” 他声音落下后,原本还催动着马匹的车夫就缓缓拉停了马车。 夏侯玄又看了一会儿后,正好一个世家中的仕子经过马车。 “这位小兄弟,你这早早的却这么赶着是去做什么?” “可是洛阳中哪家出了什么事情?” 原本被夏侯玄叫住的世家子刚想生气,在看到夏侯玄那儒雅的面容后径直住了嘴。 能够有如此气度的人,他明显惹不起……虽然是世家中旁支的庶子,可这么点眼力他还是有的。 “哪儿有什么事!就是去买些纸张而已。” “像他们……” 那个世家子信手往周围指了一圈:“他们都是和我一样去买纸的。” 世家子中,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着充足的资源供应的,像他们这样旁支的,别说庶子,就是嫡子,有许多事情都是要自个儿去办的,其中就包括置办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 至于说下人?养下人不要钱粮还是怎么滴?除了嫡系嫡子,谁能有那样财大气粗? “哦?这是为何?” 夏侯玄满脸好奇。 虽说现在纸张那个东西稀少,但真要说过来,洛阳的纸张还远没到这么紧张? 真正稀少的是那种稍好的纸张,像一些普通的,寻常世家都用得起。 当然,那种稍好的,宫中也是不缺,就是曹芳不怎么用那个…… 毕竟太贵,而且写出来的东西也确实没有布料好。 那个世家子却是叹了一口气:“看你也应该是刚从外地来洛阳?” “城门处张贴告示的地方你也看到了?” 夏侯玄轻轻点头。 那个确实看到了,可这纸张和那个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世家子满脸无奈道:“那儿张贴了朝廷有关于胡人租赁的所有标准……至于价格,堪称利民……” “也就是因为这样,现在洛阳城中但凡赶得早的,早就把那告示……不!公示!” “把那公示给抄了几张给贴到自个儿家了。” “至于那些赶得晚的,别说抄公示了,就是纸铺中的纸张也早就被买空了……” “这不,一大早我就听说了洛阳城东一家纸铺来纸了。” 说完,他就左右看了几下,嘴巴一呲:“就是看现下这状况……” “就算我去拿了一金去,估计也买不到一刀纸了……” 听着,夏侯玄嘴角就略略抽搐了一下。 一金还买不到一刀? 这纸是啥玩意儿做的? 洛阳的纸真就贵到了这么个程度? 想起自个儿家里库房中尚且还有不少纸张,他脸上的表情就古怪了起来。 那些纸……要不要拉出来晒晒? 毕竟都这么贵了…… 第130章 君臣对话 只是又想了一会儿,夏侯玄脑子就稍稍转过了劲。 其实真要是说过来,纸张那玩意儿还真就贵不到那样去。 毕竟一金和一刀纸二者间的差值还是比较大的,大魏的物价也确实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那么,这句话的意思或许就是另外一重了。 不管你有钱还是没钱,纸肯定是买不到的了。 “对了,小兄弟你可知道那公示上有什么?这么值得人大动干戈?” 话刚出口,那个世家子就满脸古怪地看了过去:“你没有去看?” 夏侯玄点头。 他确实没有去看,本来还是有那么点好奇的,可是他心头的那一抹好奇,在看到那么多人的一瞬间就直接消散了大半。 “怪人!” 世家子低声嘟囔了一句后就直接摇头:“那倒是没什么,朝廷这项政令现在也就是在洛阳有了,至于其它地方,也还没有听朝廷说要开始推行……” 无奈的表情刚打脸上消散,他就冲着夏侯玄微微行了个半礼。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本来夏侯玄还想问什么,可在看到那世家子满脸的意兴阑珊,索性就直接回给了他一礼。 “小兄弟,请了!” 看着世家子离去后,夏侯玄就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 那边告示上大致有什么他也大概猜得到,不过或许就是猜得会稍稍有那么点不准。·· 所以好像确实是没有几分必要去刻意查看那个…… 想到这里,他就重新登上马车,钻进了车厢里面。 “继续走,去皇宫!” 殊不知,在他离开之后,路旁闲汉中就有一个人影起身往旁边某个巷子内钻了进去。 不久,载着夏侯玄的马车就停在了宫门口。 同时便有一个守卫宫门的军士径直走了上来。 “何人将马车停于此?” “快些挪开,别挡路!!!” 虽然今天是朝中群臣的休沐日,基本上不会有人来上朝,可也不代表说没有例外。 万一要是宫里有人要出去呢? 再万一要是曹芳要招谁入宫呢? 这两种情况,只要发生一个,那现在挡在宫门前的这辆马车就是他的失职。 就在他声音落下都得瞬间,夏侯玄就打车厢里走了出来,而后下车、转身站在了车夫面前。 “你且去一旁待着,等我自宫中出来,再回府上。” “喏!” 车夫应了一声,而后便直接转身拉着缰绳顺着夏侯玄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最后在墙根处停下,坐上车辕。 夏侯玄这才重新看了回来,冲着面前的军士微微行礼。 “还请禀报一声,罪臣夏侯玄求见陛下!” “夏侯将军?” 站在夏侯玄面前的军士面容一正,打了个军礼:“末将见过夏侯将军!” “陛下有谕,夏侯将军直接入宫就好,无需再多通禀,还请将军稍等,末将这就去取将军的那份通行证!” 虽然夏侯玄并不知道那所谓通行证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有仅凭字面意思他也猜得出来一个大概。 估计作用就是可以在宫中行走的证明? “劳烦了!” 那军士再度行了一个军礼,立即转身而跑。 虽然现在征北军覆灭近八成的消息大魏武人中基本上无一人不晓,但同样的,征北军所缔造下的战绩,如今的大魏更是无一人不知! 在那等战绩下,征北军因遇敌伏击而覆灭近八成的消息,仅仅就只能算是白璧微瑕。 再加上夏侯玄昏迷之后,裴秀带领着剩余不多征北军在雁门外打出来的那等战绩……绝对是征北军最为耀眼的战绩。 纵然就算是现在谁都知道,曹芳打算要将征北军同旧陷阵营合并塑造一个新的陷阵。 可只要诏书没有下达,那顶着这么些战绩的,永远都是征北军! 夏侯玄,也还是征北军的那个唯一统帅。 短短时间,他就将早就给夏侯玄准备好的通行证给带了回来。 与之前那个不同,这次他所带来的通行证,虽然也是印在纸上,但那纸上的花纹明显繁复了起来。 “夏侯将军,这是你那一份通行证了。” “凭此证,将军可在宫中行走五次,每次入宫,出宫时会做记录,五次之后,通行证收回!” 说着他就将通行证托到了夏侯玄面前。 “还请将军妥善保管,但有遗漏……会有人查的。” 那伙人的查,可远远不是朝廷中人的那种查发,可以说影只要真正开查,那基本上就是祖宗十八代起步了。 而且这十八代祖宗,喜欢男的女的,有什么癖好,他们都能摸得一清二楚,更甚至于某些民间添油加醋的版本…… 真到了那时候,他夏侯玄手中通行证的遗失到底有意还是无意,那就像青楼中的风尘女子了。 而夏侯玄在听到最后五个字后,心头更是直接一紧。 他又不傻,这五个字听着是平淡了,可问题是一旦和宫中有了牵扯,那越平淡的,内里必然就越加波涛汹涌,甚至暗藏山海也说不定! “好!我记住了!” 虽然他就算是真遗失了某些东西,也必然会是无意,但同样的,他无意了,别人呢? 人心这玩意最不值得信! 保不准就有谁看你不顺眼呢? 要知道某些人啊,即便是你们互相不认识,他看着你,也会莫名打心底生出某些情绪。 更有些人,面上好好的,可私底下背过身去了,却能直接捅你一刀! 而这,就是朝廷! 并非朝廷上都是一些蝇营狗苟,而是朝廷更像是汇聚了世间众人相的地方! 再加上真正能够经过一层层筛选进入朝堂,而后又经过一层层筛选,再成功盘踞一方的,基本上都是能力、学识、心性各方面都极为突出的佼佼者。 这种人,谁都有自己心底的盘算。 或是为理想、或是为自己、又或是为家族,等等不一而足。 多方面的原因造成了朝堂上众人诉求的不同。 最后就是一句话来总结。 道则不同矣。 那个军士面容肃穆地冲着夏侯玄打出一个军礼,而后便不再说话,只是转身和另外几个军士一起去将宫门打开了。 夏侯玄动身前行,在把手中的通行证给宫内候着的内侍检查过后便将之贴身收了起来。 等到他在曹芳书房门前站定,曹芳的声音就打里面响了起来。 “既然来了就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 别说书房门本就是开着的,就算是没有开着,人的脚步声他又不是听不到! 闻言夏侯玄也没有迟疑,只是低头小步进了书房。 堪堪站定,他就直接伏身于地。 “罪臣夏侯玄有负陛下所托!” “望陛下责罚!!!” 随即而来的,就只是一片寂静。 整个书房中就只有曹芳偶尔翻动一下奏疏的声音响起。 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才缓缓从书房中响起。 “你这是想让天下耻笑于朕么?” “还是说打算以退为进?” 身为大魏眼下对外战争中最为耀眼的将领,夏侯玄的存在绝对不至于一个标杆作用,至于那次大败,完全可以套用一句话。 此,非战不利,实天败我! 而夏侯玄也尽力了,带着征北军剩下的火苗回到了大魏的地盘,他却因此差点陨命……以至于到现在伤都没有大好。 就这样,你说责罚? 是想让军队将士同帝王离心离德? 而真要是到了那个程度,估计曹芳在天下人心中的形象就变成暴君、昏君了。 至于说以退为进?那更简单,换一句说法,那就叫逼着曹芳退让! 真正的贰臣! 两句话落地,夏侯玄紧贴着地面的额头却没有一点抬起的迹象。 “臣自知这次征北军将士陨命就是因臣而起。” “心头坠坠然,每每想起都是痛心疾首……” “请陛下处罚罪臣,否则臣心底难安!!!!” 若是当时,他能想到胡人的伏兵,那征北军决计不会有如今的下场!这可不是开玩笑! 那是无数的人命! 安心?怎么可能! 随即曹芳就沉默了下来,没法发出任何一丝声音,只是看着伏身在地上的夏侯玄。 半晌后。 “你要何罚?” 看得出来,夏侯玄确实并非心中有它想,而是真的心底难安! 就在曹芳声音刚刚落下的瞬间,夏侯玄就直接开口接上了话。 “臣愿请陛下收回臣身上爵位!” 夺爵不夺官么? 曹芳目光炯炯地看着夏侯玄。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大魏的爵位在你身上是儿戏么?” “臣知道!” 夏侯玄依旧倔强:“不如此,征北军中将士的性命更显儿戏!” 随即而来的,又是一阵沉默。 曹芳则是将目光收了回去。 “朕可以准你所求。” “不过这夺爵,不能同军中任何一将士联系在一起!” 任何对于他彻底掌控军权会产生影响的事情,都决计不能出现! 这不是开玩笑! 尤其是像这种能够收买军中人心的事情,更是绝对不能发生! 一丁点儿都不能! 夏侯玄却是瞬间松了一口气。 果然可以! 而后他眼底就闪过了一丝欣喜。 “谢陛下成全!” 但曹芳却只是继续低头下去在奏疏上看了起来。 “朕会将征北军剩下的人同旧陷阵整合到一起去组建新的陷阵。” “到时候你还是任新陷阵的统领!” “好好修养身子,在你不能养好身子前,就由裴秀任新陷阵的副统领,全权代统领职。” 说着,他就停顿了一下。 “还有……朕会让太医院派专人盯着你的身子。” “只要太医有一日说你身子还没好,那你就必须继续修养!” 这就算是小惩大戒了。 毕竟夏侯玄能够请求夺爵不夺官的原因,他大致也是才得到。 要知道现在夏侯玄的爵位,一开始就是靠着萌荫来的,就是因为这样,他就算有着天大的本事封爵,那也始终是给这个萌荫而来的爵位锦上添花。 而不是给自个儿打出来的爵位佩戴勋章! 虽然现在曹芳已经在逐渐收紧了授爵的口子,但是授爵这玩意儿,对于有能力且能力够的人来说,始终是敞开着的! 只有那些没有能力且无法创造功勋的人来说,授爵,只会越来越紧! 但听了曹芳的话后,夏侯玄还是忍不住轻嘶了一口冷气。 还派人来监视? 而且还是整个大魏医术最好的那批人里的某一个。 就这样,绝对是完全没法作弊了…… 确实惨了点…… 不过谁叫他耍小心思呢? 在曹芳面前,就算你他夏侯玄是光明正大地在耍小心思那也不行! 天子又怎么能被人算计呢? 必须得还回去!这不能忍! 看着夏侯玄的表现,曹芳声音里就显得轻松了许多。 “行了,你可还记得北漠鲜卑人的形式?” “如何?” 提及这个,夏侯玄的表情明显就沉寂了几分。 他缓缓摇动了下脑袋。 “陛下,鲜卑人不容小觑!” “这群早些年还不怎么成气候的胡人,现在已经有了些许气象。” “若是真的再给他们些时间,说不定当年匈奴的景象,会被他们在北漠重现!” 而曹芳只是在听完他的话后就笑着微微摇头。 这就是夏侯玄只是将才的原因! 若是换一个陆逊那样的人来,他在真正了解了鲜卑内部的景象后就能发现其中的问题。 鲜卑并非匈奴正部! 就相当于大汉藩属国永远不会懂得魏蜀吴三国所想的究竟是什么。 鲜卑人就算是继承了再多匈奴正部的遗产,他们也永远不会明白当年老上单于的那句话! 天下非汉即胡! 一句话,缔造了一个胡人帝国。 可自从匈奴王庭被前汉击破后,北漠就再也没有‘胡’这一个概念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胡’或者‘部’抑或者‘五胡’等等的概念! 重现匈奴王庭、胡人帝国? 鲜卑人还没那个本事! “鲜卑人,差太多了,你且下去后好好研究一下鲜卑人。” “有空也趁着修养好好去各位老将军府上拜会拜会。” “学也无涯,说的可不仅仅是文人,想当名将,也不能仅止于此!” 东吴吕蒙,虽然半途醒悟,但真要说过来,他也确实算不得名将,这是事实。 其一就是他开始地太晚,其二就是当时东吴太过危险,其三就是他死得太早,最后一点,他所学所习,都是取自兵书!!! 尽信书不如无书! 带兵打仗从来都是一门实践课!不能从实践中学习,那最好的就是向着实践过的人请教学习! 第131章 夏侯霸找事 虽然就年龄而言,曹芳现在确实是属于寻常人中说话最没有分量的那一类。 但是在这么些时间以来,夏侯玄更是老早就确定了一件事。 绝对不能以寻常人去衡量曹芳! 所以在曹芳声音落下后,他就重重点了下头。 “臣奉诏!” “恩……对了!” 说着曹芳就伸手往一侧的书架上指了过去。 “你去将书架第二层上的地图拿着,下去后多看,多想,多问!” “大魏现在年轻一代中能撑得起来军方的没有几个,朕等着你的成长!” “喏!” 一道略显沉重的应喏声响起,夏侯玄就直接动身走到书架旁伸手到顶上第二层将那沓叠起来的地图给拿了下来。 正如曹芳所言,现在的大魏确实是正处于一个青黄不接的时代。 虽然他也不怎么想承认,但是毫无疑问,在上一代那些人逐渐逝去的情况下,现在的大魏更像是耗尽了人才这方面的潜力,普通人一大堆,真正能够出彩的还不过一手的数量。 同样的,夏侯玄也确实没有想到曹芳把如今大魏年轻一代领头人的希望放到了他的身上。 当然曹芳虽然确实没有明说,但这句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这样么? 只有曹芳,看着夏侯玄突然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的表现心里就是一阵纳闷。 这是咋了?突然一下子就这样…… “对!就是那个!” “你且打开来看看!” 刚一说完,柳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陛下,夏侯霸将军求见!” 曹芳眉头轻轻挑起。 话说他不是在交接兵符和胡人么?想不到还挺快! 作为这一代夏侯氏中最为杰出的二人,夏侯玄同夏侯霸的能力确实是还行。 其中夏侯玄更有发展的潜力,夏侯霸的话,应该算是稍稍差了一筹,不过用起来还是可以用的。 而且以夏侯氏、曹氏之间的关系,他们几乎就相当于眼下大魏的皇族了。 “宣。” 淡淡回了一句,他就重新将脑袋转了回来,看着夏侯玄。 “既然博昌亭侯也来了,啊你就暂且等等,回头和他一起回去。” “至于太医,朕过后会遣人过去府上,莫要怠慢了太医!” 其实真要说过来,最受人尊敬的应该是老师和医者。 一个教书育人,一个治病救人。 奈何现在的时代,巫医不分家,这就导致了有不少人为了博取些利益就说他是会治病…… 至于怎么治病?还用多想?直接照抄张角那群妖人,烧一碗谁都不认识的符水给病人喝下,然后病好了,就是他们治的,病不好,就是他得罪了老天。 如此一来,医者队伍中自然就是良莠不齐了。 就这样,谁能看得起医者? 而老师呢?无论在哪个时代。老师从来都是教给一个人最基础的东西,更高深的,无论在哪儿都是需要自个儿去学或者去研究。 知识中最基础的是什么? 文字! 但这年头文字是随便一个人都认识的? 社会生产力的水准直接界定了‘老师’这一行的最低标准。 可就是这个最低标准,在现在都确实是高得离谱!按着人口比例来算,撑死了最低也是几千分之一的比例…… 一个最低标准是个人良心,另外一个最低标准却是看得见的识字数量。 二者孰高孰低?绝对的一眼可尽! 这才有了韩愈《师说》中的‘巫医乐师百工之人……’那一句。 就连这么一代文豪都认为医者和乐师百工等同,其它人还会是什么想法? 其实真正说过来还是行业规范的问题。 若是真正能够将那些骗子从医者这一行业里头给踢出去,那随着时间的流逝,甚至用不到三代人,医者的地位就能提高起来。 当然,这种所谓的行业改革,曹芳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去搞。 中央朝廷都没有完成改制,其余的一切就算是改了,又能维持多久?一切不过是笑话罢了。 而夏侯玄则是在听到曹芳的话后,眼底闪过点点无奈。 这种事,就不能稍微忘一下么? 又不是什么好事…… “喏!” 这次他应喏的声音明显没有了先前那种精神。 很快夏侯霸就随着柳承站到了书房外面。 “陛下,夏侯霸将军到了!” 当即,曹芳就往外面瞟了一眼,张嘴道:“进来,博昌亭侯!” “喏!” 而后他就看到了夏侯那明显比之夏侯玄更加魁梧许多的身形。 若非曹芳早就知道眼下这两人确实都是出身于夏侯氏的,恐怕怎么招也想不到这两人都会姓夏侯,而且还是叔侄关系…… “臣博昌亭侯夏侯霸,见过陛下!” “起来,事情办得如何了?” 闻言,夏侯霸立即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份名录,双手托着送到了曹芳面前。 “这是此次带回来的胡人的名册,还请陛下过目!” 曹芳眉头微颦,却没有动手去接下名册。 “这名册你没有交割?” 按着朝廷的程序,真要办理人手交割的话,这种名册类的东西也应该交割了才是!而不是同现在一样,被夏侯霸带到他的面前来! 夏侯霸却是没有察觉曹芳语气中的不对,只是依旧双手托举着。 “回陛下,这份名册是臣单独抄录出来的,还有一份,已经同司隶校尉交割结束了。” 一阵寂静后,曹芳的声音就再度于书房中响了起来。 “你倒是挺聪明……” 听着声音中入骨的冰寒,夏侯霸心底就颤了一下。 坏事! 难不成做错了? “朝廷法度是你眼中的玩物?” 虽然真正说过来,夏侯霸的这个举动充其量算是钻了一个空子,并不触犯朝廷根本法度。 因为朝廷从来没有规定说,不能另行抄录一份东西,更没有说不能抄录东西给曹芳! 但是没有明确规定的东西就一定能做? 难不成非要将一切给彻底定死了,按着定死的那个框架去做一切的事情么? 那还要所谓的‘道德’干嘛? 国家把一切都纳入律法,谁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在律法之下不好么? 好! 这样好就好在会彻底扼杀掉所有人心中对于善恶的标准!至于人性,更是无稽之谈! 但这样的人,还算不算活着? 当即,夏侯霸就‘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原本被他托举于手上的名册也是跌落在地。 “臣……臣绝无这等想法!!!!” “陛下明鉴!” 一阵脚步声缓缓而止,曹芳就停在了夏侯霸跪伏下去的身前。 而后他便径直弯腰将地上名册捡了起来。 “明鉴?” 曹芳当即暴怒:“你都能私下抄录一份名册了,你让朕明鉴?!!!!” 而后他就将那一本名册直接朝着夏侯霸身上丢了过去。 “你说说!东西都已经被你拿到朕的面前,你会是什么想法?” “以为朕是什么人?” “朝廷法度被你喂狗了还是怎么地?” 一旁的夏侯玄则是默默退到了角落里转身,面朝书房中的墙站得笔直。 曹芳没有说话,他是不能离开书房的,但是看着自家叔叔受难又有点太过那个…… 至于说求情? 他还不傻!现在曹芳正在气头上,谁求情谁遭殃不说,夏侯霸还有可能更加遭殃…… 跪伏在地上的夏侯霸则是如同一个鹌鹑般接受着来自于曹芳的狂风暴雨。 当然,若只是一个名册,那其实事情都不算什么。 毕竟是已经交割给了朝廷的东西,他夏侯霸自个儿留一份作为纪念都不算什么,只要不泄露或者遗漏,那都不算事。 可他就是不该将这一份单独抄录出来的名册暗戳戳地带到曹芳面前来! 其一,这就已经是有点在暗自点曹芳了。 名册我知道了,陛下你可不能搞那些有的没的啊! 其二,对于已经定下来的政令,从来都是由百官和下面的小吏去执行的,而不是由曹芳去动手执行! 夏侯霸这么做虽然也有可能是出于好意,但他现在这么做了,曹芳不听还好,只要听了,那朝堂上的矛盾必然会瞬间激化! 掌握了人事任免权和兵权就好了啊!若是你想要在其它事情上插手,那置百官何处? 样样都插手的皇帝绝对不是一个好皇帝! 可同样的,就算曹芳不听,现在这个情况也避不开百官耳目。 别的不说,注记官…… 只要不是皇帝的私密事情,那注记官基本上都是全天候待在皇帝身边的。 虽然在曹芳的坚持下,平日里大多时候,注记官都不会刻意跟着,但就如同眼下这种接见外臣的事情,注记官就会将一切给记录下来…… 最后等到那一任皇帝大行了,他的起居注就会被放到下一任皇帝的桌头,供其学习参考经验…… 所以,注记官的举动,不是不可以挡,而是不能挡! 为一国计! 而这种落于纸面的东西,想要遮掩?不可能! 也就是说,只要出了皇宫,夏侯霸有九成九的几率绝对会倒霉…… 这倒霉孩子,干的怎么净是这种蠢事儿? 真是让人头疼啊! 实在要是不行,这倒霉孩子还是回家待上一段时间…… 等到朝中百官的气消得差不多了再把他提出来就行了。 当年武帝身边的那个许憨子都比他夏侯霸聪明! 最起码人家干不出来这种倒霉事! 想到这个,曹芳就跟喉咙里噎了只苍蝇一样。 要知道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夏侯玄因埋伏而受伤,好说,这种事儿不是先知就很难避开,可以说夏侯玄能够活着回来还不缺胳膊断腿就已经让他很高兴了…… 可夏侯霸做的这事儿,你是自个儿想休息了? 故意拿这玩意儿来恶心人? 而后他就恶狠狠转头往柳承的方向看了过去:“去,拿个火盆来!” “把这所谓的名册给朕烧了!” 一个蠢货干出来的蠢事!他绝对不会继续顺着干下去! 否则就是自绝于百官! 在曹芳目光投射过来的瞬间,柳承就是心底一颤,双腿发软,差点直接给曹芳跪下了。 不过好在曹芳并没有迁怒他人的习惯。 声音落下,柳承就立马松了一口气。 “喏!” 轻声一应,他就直接动身退出了书房。 他一离去,曹芳蕴着怒火的声音就再度于书房中响了起来。 “今天回去,你给朕好好待在家中三月思过!” “军中职务暂卸!” “可懂了?!” 面朝墙壁的夏侯玄无声一笑,脸上表情显得很是舒爽。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自个儿一个受难就很难受了,可若是有人能陪着他,和他一起受难,那就舒服了。 伏身于地的夏侯霸则是差点就哭了出来。 尼玛谁能想到他本来就只是单纯想炫耀一下这次他工作做得多好? 结果呢?炫耀不成反被干…… 现在更好,花儿都给直接爆了。 这就好像是你身上挂着双龙buff,然后去别人家门口炫耀,结果刚走到别人家,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自个家水晶就被别人家打野给偷掉了…… 这不得哭? “喏……” 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曹芳就瞪了夏侯霸一眼,而后目光迅速移向夏侯玄。 “还有你的事!给朕抓紧了!” “回头朕会让人送信到各位老将军府上,若是你不早些去拜访,那朕就让他们去夏侯府上堵你!” 现在的大魏军中,急需一个能站上台面的人! 就算只能够得上大军团统帅最底层,那也是可以的! 他现在是真的馋大军团统帅!可陆逊那家伙现在九成是搞不到手上的…… 闻言,夏侯玄身子就是一僵。 这是赶猪上树? 真要是让大魏那群硕果仅存的老将军齐刷刷堵到夏侯家门口…… 他现在已经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副景象了。 真要是到了那种情况,估计夏侯氏中所有人都想直接将他给活剥了。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求积德! 阴德! 夏侯霸眸中流光闪烁,顿时心情就好上了不少。 原来他不是最惨的! 还有自个家侄子兜底! 果然是亲侄子! 等回家了立马给你开表彰大会! 必须吹死! 这么孝顺的侄子必须大吹特吹! 曹芳满脸的恼怒更是丝毫没有掩去。 本来每天的事情就很烦了,还有人找事儿! “你们俩都给朕滚!” “一天天的,没有一个能让朕舒心的事!!!!” 当即,夏侯霸同夏侯玄就互相对视了一眼,声音也是从嘴中同时而出。 “喏!” 第132章 司隶校尉 随着夏侯叔侄二人离去,柳承也带着火盆重新赶了回来。 只是当他把手中火盆放下后,曹芳就陷入了沉思。 足足过去半晌,他才将那本躺在地上的名册给捡了起来。 其实真要说过来,现在面前的这个东西,就相当于这一批胡人奴隶在大魏的户籍。 只不过和大魏百姓不同的是,他们的‘户籍’只记载了一个名字,其余的什么籍贯、亲属等等一概都没有进行记录。 若是死了,也只需要将他们的名字从名册上划去即可。 单这一点,就已经和大魏百姓相去甚远了。 也就是夏侯霸这个小睿智,才会脑抽将这个东西抄录一份下来递呈给曹芳。 要知道名册在曹芳手中基本上没有一丝的实际意义! 反而还会令职权与这事儿有关的朝廷官员生疑。 半晌后,他就轻轻叹了一声。 “拟诏!” “博昌亭侯心思不定,暂卸身上职务,责其于家中闭门思过……” 说了一半,曹芳就稍稍停顿了一下。 “夺昌陵乡侯爵位、征北军统领军职,责其静养。” 而后曹芳就从书房中走了出去。 连罚两人,而且这两人还都是夏侯氏的。 如此难免会让人说些闲话,不过也正好,夏侯氏暂时确实需要收缩一下力量。 且静养!等时机到了,他们二人就能再度出来了。 柳承则是赶紧跟上了曹芳脚步。 走出去许多,曹芳脚步就停了下来,随即转身看向了一直跟在身后的柳承:“你去一趟太后宫中,就说朕下午过去吃茶!” 真要论及夏侯氏的身份,罚了必然要有赏。 可现在按着眼下的这些事情,寻常的赏确实没法向朝堂群臣说明他想要说明的事。 唯一有用的,或许就只有那个办法了。 也不知道上次郭太后那边的事情弄得如何了…… “喏!” 柳承缓缓退出去一段路,而后立马转身小步跑着超郭氏寝宫的方向追去。 在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底后,曹芳就继续走了起来。 至人少的地方后,他就停下了脚步。 “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典虎站在了曹芳身后轻轻吹了一道口哨。 而后便又有一道口哨声响了起来。 直到这时,才有人从暗处跑了出来。 “统领,有来自于建业的消息!” 说完,那人就将手中的竹管递到了典虎手中,而后再度离开,隐去了身形。 本来按着惯例,典虎是要先查看一番的,可现在曹芳就在眼前,自然是轮不到他的。 拿过竹管后,曹芳就直接将之打开,倒出里面的消息看了起来。 足足过去半晌,他就轻声一叹。 东吴啊! 真是可怜孙权了。 这位能力各方面都绝对算是很强的东吴首代君主,没想到现实状况真就有这么差! 单单朝廷体系的构成,大魏和东吴算是没有太多区别。 大魏,与皇权共生对立的是世家。 东吴,与皇权对立的,就是那群算不上世家的地主阶级。 双方势力中的这个阶层,虽然都是靠着吸食朝廷营养而存在的东西。 但是世家还算稍微懂得一点反哺。 东吴的那群家伙,基本上完全就是一伙蛀虫了。 如果说西蜀没有战争潜力的原因就是剑阁之险和人口的话。 那东吴没有战争潜力就是纯粹地因为无法整合整个国家层的力量! 东吴那群算是地主阶级的人最起码吞掉了三成左右的国家资源。 当然,如果只是吞掉资源那还不算什么,可吞掉了这么多资源后,他们还是结结实实的墙头草! 比大魏世家还要墙头草的墙头草! 怪不得北方世家完全看不起他们…… 也亏得孙权能一直压着这群烂人! “先令人停下来活动,不要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 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后,曹芳就把手中的纸条重新递给了典虎。 之前还说让下面人散播某些不利于陆逊的谣言呢……结果转头东吴那群在建业的家伙就直接开始内乱了。 现在的建业城中很明显就是各种谣言漫天飞了。 这种情况再让下面人去散播什么谣言的话,估计真会适得其反。 而这个状况的始作俑者,就是一直对建业实施围而不打策略的曹爽。 说真的,挺缺德。 但是干得也确实挺好。 “过后找机会把这些个消息放给陆逊。” 反正是玩心理战,缺德就缺德!德行到位的人基本上也玩不了心理战…… 典虎则是看着手上的纸条略有些傻眼。 开什么玩笑,这还没来得及干呢就结束了? 抢活儿是这么个抢法?忒过分了点。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就随着曹芳声音的落下瞬间变为了怜悯。 陆逊…… 好可怜一男人…… 这还没怎么呢,自家大后方就乱了。 这下子他能继续打得下去才怪!一不小心都得把全家性命给搭上…… 不对!不算全家! 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下了大把子人力,‘影’就愣是没在整个东吴范围内找到陆逊那个还活着的独子。 难不成是陆逊早就想好了退路,把陆抗给送走了? 果然够聪明! 当然,或许就是因为他这一聪明,再加上谣言,直接就让被曹爽围困多日的孙权对陆家起了疑心。 所以现在还在建业的陆氏族人就遭殃了。 不论是谁,直接软禁。 当然,这也是在东吴朝堂上某些人的怂恿下做出来的。 若是没有他们的怂恿,估计孙权还是会稍微信任下陆逊。 毕竟现在东吴面临的状况他又不是不知道…… 这就好比是后来一手重塑了南宋的某人,当时他不清楚某些事情吗? 清楚! 可某个家伙都已经把那啥口号给喊出来了…… 真要让那个家伙把喊出来的口号做到,那成啥了? 为了自家安危起见,那家伙就不得不死了。 眼下陆抗的消失,就基本上和那个口号差不了多少了…… 很明显就等于是陆逊当着孙权的面说:我不看好你,为了保留我陆家的香火,所以我把我陆家的独苗就先给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了,至于是什么地方,你就不用知道了。当然,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兵就安心交给我,我会带他们去和北面的魏国打仗…… 这放谁不生气?更不用说什么还有人在一旁添油加醋了。 而后在稍微调整了一番气息后,曹芳就缓缓跑动了起来。 但凡皇帝,基本上都短命。 其中短命的原因很是复杂,有累死的,也有被他人给盯上的,不过最多的还是因为常年劳累加上运动量不足而导致的亚健康状态,时间久了,身子肯定会得病。 只要运动的量足够,那基本上久可以避免因为身体素质太差而得病致死的这件事了。 曹芳现在的这个作为,也就仅仅是为了保命而已…… 活着真的挺香! …… 而此时接手了夏侯霸归来后一切事物的司隶校尉则是头疼了许多。 作为掌握了洛阳各个官署武装力量的职位,夏侯霸带来的这五千多人奴隶自然是也落到了他的手上。 若是以前,那倒无所谓,反正都是胡人,该抽就抽,该打就打。 可现在朝廷有法令了啊! 再加上这群胡人也确实没有闹事,就只是很单纯的闹腾,所以看着眼前这乌泱泱一片的人,他就很无奈。 “去!再调人过来!!!” “把剩下的所有人都给我调过来!” 好在眼下这群胡人都是在洛阳城外…… 就在他正心烦的时候,一辆马车就缓缓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卫臻缓缓从车上走了下来。 只是看了一眼略显闹腾的胡人,他就抿紧了嘴唇。 按着曹芳所说的,这群胡人还只是第一批。 不过现在的话,最重要的应该就是要先解决最重要的事情。 看到卫臻的到来,司隶校尉曹庞眼睛就亮了起来,当即他就追了上去。 这就是没有经验啊! “司隶校尉曹庞曹元登见过司徒!” 听到声音,卫臻只是随意摆了下手,而后继续动作着,将手上密封起来的信给撕了开来。 这个东西是曹芳老早就写好的,不过现在才是应该要用的时候。 目光落到纸面,卫臻眉头就挑起了点点幅度,嘴中更是不由地喃喃出声:“第一件事情,把所有人衣服扒掉,赶到河里洗漱?” “必须洗干净,而后以熟石灰洒到身上,最后换上统一干净的衣服?” 虽然他也确实想不到为什么曹芳在这第一件事情后面刻意注明非常重要,可既然他都已经注明了操作步骤的话,那索性就按着曹芳写的来了! 不能理解没事,有的事能干就行了。 一边的曹庞自然是听到了卫臻这一阵喃喃,脸上也显得特别纳闷。 这是做啥? 不等他多想,卫臻就转头过来。 “你听到!” “先去令人调熟石灰和统一干净的衣物!” “把这群胡人的衣服都扒掉赶他们进河好好洗漱!” 曹庞眼睛连眨几下,而后重重点头:“喏!” 反正事情现在不是他安排,真要出了事自有卫臻背锅。 就是这熟石灰好说……可统一干净的衣物…… 囚服! 对了!就是囚服!那玩意儿廷尉衙门应该有不少,反正是应急,先找人去调过来,等回头再还回去就好了! 而后他就跑开吼了起来。 等他走开,卫臻就看向了纸面上所写的第二条。 眉头就差没有团成一团了。 毕竟曹芳这写在纸上的第二条未免有点…… 给这五千多胡人全部剃成秃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啊!怎么能乱来? 曹芳自然是知道这个时代,对于头发汉家子有着什么样的看法。 那玩意儿基本上就和脑袋是同一个级别的。 真要说剃别人头发,那不就等于是受刑?这不应该? 只是经过了好一番深思熟虑后,曹芳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把胡人脑袋上的头发给都剃干净了! 这也是为了健康考虑。 其实现在大魏人口短缺一大原因,就有瘟疫。 基本上战斗大疫就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了…… 在整个汉末三国时代,人口的战斗减员其实就是单纯在削减壮劳力,算下来大约有总减员人口的四到五成。 还有剩下的五成左右人口,基本上都是在非战斗状态下完成的减员!而且要知道人口非战斗减员指向的大多都是老幼!这就是一个非常严重的事情了。 而这非战斗减员中就包括有饥饿、瘟疫这些因素。 而在人口非战斗减员中,瘟疫占了绝对的大头! 而且在北漠,水资源从来都是极其珍贵的一样东西。 长此以往,胡人基本上普遍就形成了不洗漱的习惯,再加上经常和牲口混在一起,什么跳蚤啊之类瘟疫传染的媒介基本上都在他们身上有所扎根,尤其是毛发最为旺盛的地方,更是跳蚤的乐园。 所以,这群胡人必须先过了卫生这一关,才能正式开启他们崭新的生活—为了大魏而奉献一切!!! 直到曹庞再度舔着一张大脸回来,卫臻都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常年接受的教育让他对于这件事极为抗拒。 “司徒,接下来呢?” “应该怎么去做?” 曹庞声音出口,卫臻就缓缓将手中的纸条递了出去。 看见了第二条,曹庞就直接点头:“剃头?” “行!我让人去带人来给他们剃头发!” 开什么玩笑,胡人而已,剃个头发怎么?又不是砍头……多大点事儿? 卫臻眨眨眼睛,而后就将目光重新收了回来。 也是,胡人而已! 他们又不是汉家子,或许没有和汉家子一样的认知呢? 剃就剃! “先把这两件事情做完!” 说完,卫臻就动手自马车上搬了一个便携的椅子出来摆开,而后直接坐了上去。 而后他就不再理会曹庞,径直看起了曹芳写在纸上的东西。 至于曹庞,脸上也是满不在乎。 虽然他现在屁股下面的位置确实还不错,可再怎么也和眼下的卫臻做比,就算是再加上他曹氏宗室的身份,也绝对比不上卫臻。 只因为一点,那就是卫臻在曹芳心底的地位。 而宗室从来都不受帝王待见。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曹庞要是没有点自知之明能爬到这儿来?那不是开玩笑嘛! 至于卫臻,人家是司徒欸!不得有点格调? “喏!” 应了一声后,曹庞就再度跑开了,有卫臻在,没他休息的份倒是真的。 只是他却没有察觉到卫臻在最后落于他身上目光中的那一抹意味深长。 第133章 臣,要走了 一边看着纸面上所写的东西,卫臻就逐渐有些了解了曹芳的所想。 真要是想让这群胡人逐渐适应大魏奴隶这重身份,并让他们对这重身份有着相当量的归属感,最重要的,就是让他们自身能够适应大魏这种只要听话做事就能吃饱饭吃好饭的准则。 而不是还如同在北漠那样,有机会就去抢,抢到了就吃饱吃好,抢不到就万事皆休的生活方式。 换一句话来说,就是将他们在草原上养成的那种以劫掠为主的思维方式转变扭曲为中原底层民众以和平谋求生存的思维方式。 而想要达成这一点,要做的事情很多,也很繁杂。 首先就是打破他们心中对于自身的以往认知,给他们自己在心底树立一个‘大魏子民’的身份。 然后第二点,给他们在大魏立一个‘家’。 这事儿其实本来就是汉胡双方所惯用的手段了,但以往这个办法从来都没有说是针对于底层百姓来施展的,如今曹芳所写出来的这个办法,就只是将原本用于笼络胡人中投汉高层的办法扩大到了整个胡人的群体,然后再进行相当量的删改。 办法很常见,但是用法很新奇! 略略感叹一番后,他就继续往下看了起来。 正如同曹芳所写出来的东西,单单是这样还远无法将他们的认知彻底改变。 所以就需要用到一样如同杀手锏般的东西。 身份、待遇! 看到这里,卫臻就皱起了眉头。 有点不对! 要知道即便是前汉,身份、待遇这两重东西,从来都是立于百姓之上的那些人的专有。 这些人中,不乏官吏、将士、世家等等一切。 而且现在这群胡人撑死了也就是奴隶的身份,难不成还等他们做得好点了就给他们一个特殊的身份和特殊的待遇? 汉家子都是自取功名,一群胡人而已,难不成要有优待?说不过去! 看看左右,嗯……人不少!不好发作! 而后他就重新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只是等到这一段看完,卫臻就下意识将手中纸张合了起来,同时闭上了眼睛。 若是真要按着曹芳所写的这些东西来…… 大魏恐怕真是要乱套了。 ‘公民’! 凡大魏公民者,朝廷护其权利! 虽然他手中这张纸上确实就只写了这么一句话,可作为混了这么多年官场的老油条,瞬间卫臻就从这句话里看到了一场变革。 涉及到朝廷根本律法的变革。 曹芳的心,太大了! 难道他就忘记了促使秦强大起来的那场律法变革究竟是如何一个情况了么? 数百年来,商君在所有习法人的心中都是如若神圣一般的人物。 可所有人也都未曾忘记商君最后的下场! 那是一场以身饲法的变革!也正是商君的悲惨落幕,才使得秦法真正得以施行。 而曹芳若是想变革,也必然要经历一场流血。 就是这血到底是谁身上的,虽然现在不清楚,不过……很大概率推动这变革的曹芳也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本就身为世家中人,他简直太清楚世家中人的德性了。 就算现在曹芳确实是稍稍压住了世家,可真就只是在脸上稍稍压住了而已,至于说什么根本利益之类的具有实质性的东西,曹芳现在真的并不占优。 除非他调动兵力对准了世家下手,否则短时间内,与世家有关的一切都不会有太大改变…… 想到这里,卫臻立即便动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只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一抹剧痛便自他腹部席卷了整个身体。 也就是短短一瞬,卫臻额头就挂上了满满一层汗珠。 脸色更是煞白。 原本在远处看着做事的曹庞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卫臻的不对。 他心头一惊,直接丢下手中的活计朝着卫臻跑了过去。 真要让卫臻在这儿出事,那他可就要遭殃了。 宗亲又如何?到时候皇帝活剐了他都算轻的! “司徒!司徒你怎么样?!!?” 卫臻强忍着剧痛,右手颤抖着指向了地面上的那张纸。 “把……把它……它……拿……拿给我……” 曹芳写在这个上面的东西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否则必然就是一场大乱! 曹庞愣了下神,这才注意到了飘落在地面上的那张纸。 他也顾不得什么,直接伸手将那纸张抄起,塞到了卫臻手中,而后神色间满是紧张地问道:“司徒,我先送你回家如何?” 拿到那张纸后,卫臻神色就是稍稍一松,还不等他继续有所反应,又是一抹剧痛瞬间便袭卷了他整个身体,眼前更是直接一黑,身子瘫软在了地上。 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曹庞脸色也是在瞬间变得青紫。 当即他就跳了起来,朝着旁边站着的几个从官喝道:“你们干站着寻死?还不赶紧送司徒回府?” “我要去一趟宫中!!!!” “赶紧的,再请几个……不!我去请太医!!!” 现在是真出大事了! 天塌了! 说完就立马扯过一匹马跳上了马背,双腿狠狠一夹,朝着洛阳城中而去。 原地留下的几个从官面面相觑了一阵。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另一个从官瞪了一眼过去:“留下两人看着,咱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跑!” “先把司徒送回他家里再说!” 说着他脸上就闪过了些许无奈。 这不就是恶心人么?说来事就来事,还一来就是大事! 其余几人也都是同一幅神色。 好兄弟就该一起。 而且曹庞抓的本来就是他们几个,谁敢跑……到时候万一有责任,那就谁背锅。 不跑还好说,大家一块儿生一块儿死。 好兄弟嘛! 在几人很有默契的举动下,卫臻很快就被送上了马车,他们则是一人骑上了一匹马,前后左右地围住了马车往洛阳城中卫府而去。 而此刻的曹庞,却是早就纵马入了洛阳,速度分毫未减。 作为司隶校尉,他本来就是掌管了洛阳城中秩序的官,正因为如此,他本不应该知法犯法,可现在的问题是事情真的很急,卫臻出问题了,绝对不能耽搁! 事急从权! 等曹庞纵马在皇宫宫门处停下来时,便发现早早就有人在门口等着了。 随着他刚一落马,那等着的几人就按着佩刀冷脸走了上来。 “司隶校尉曹庞,身为宗亲,知法犯法……” “随我等走一趟!” “走走走……”曹庞当即便一脚踹了过去:“滚开!” “误了事你们负责?” 说完立马挥了两拳出去,给挡路的人眼睛印上了几分青紫。 打完,他就直接迈步冲到了宫门口,对着领头的侍卫抱了半拳:“司徒突发病情,现已陷入昏迷,还请速速禀于陛下面前!” 他自然是知道规矩的,可真要是按着规矩来,通报上去,然后再回馈下来,最后拿到通行证才能入宫。 就这么一套来来回回,浪费了太久时间! 要知道病来如山倒的道理,任何一丝时间都不可耽搁! 听到曹庞所说的,那个领头的侍卫眼底一抹震惊浮现,抱拳还了一礼后就直接转身往宫内而去,丝毫没有耽搁。 什么事情要紧,谁都能判断得来! 直到这时,那几个挨了揍的人才互相对视了起来,眼底齐刷刷的都是绝望。 完蛋了! 竟然事关司徒…… 其中一个紧咬嘴唇,而后好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朝着曹庞走了过去。 “见过司隶校……” ‘砰!’ 话没说完,曹庞又是一拳印到了他的脸上,整个人更是怒不可遏:“没听到吗?给我滚!!!” “老子现在没空跟你们玩!!!” 都什么时候了,这群人还是这么没有眼力见? 回头他一定要参上一本! 被打的那人,则是直接顺势倒在了地上,眼皮紧闭了起来,只是他那双手还有意识地偶尔颤抖一下。 …… 宫中。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响起后,曹芳立马就抬眼看了过去,同时典虎就从暗中走了出来,站在了曹芳身后。 看着门口处喘着粗气的人,曹芳眉头就皱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这么赶?” 门口处的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曹芳和典虎行了一礼。 “见过主上!见过统领!” “司隶校尉的消息,司徒卫臻突发疾病,现已昏迷!!!” “什么?!” 曹芳当即就跳下了座椅,三两步赶到书房门口,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你说什么?再仔细说一遍!” “司徒卫臻突发疾病,现已昏迷!!!” 当他再度重复一遍后,曹芳就深吸了一口气:“遣人先带太医过去!” “朕随后就过去!” 谁能想到卫臻突然一下子就生病了?而且还是在这么要紧的时候? 一切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啊! 这病得还真不是时候! “喏!” 随着那人离开,曹芳就转头看了典虎一眼。 “先把人手布开,盯好了宫中和洛阳!” “一旦出事,立马禀报于朕!” 虽然司徒不是皇帝,可作为大魏中枢之一的三公,出事绝对会引发一系列的事情变化,这是不可避免的,所以现在必须先稳下来一切局面。 “还有,派人去太后宫中带一句话过去,朕下午就不去了,顺带再把司徒突发疾病的消息带过去,让太后出面先主持好宫中事物!” “喏!” 而后典虎就直接隐去了身形。 作为皇帝,出宫的仪仗、安全都必须到位,这些都是要典虎去安排的,再加上这其它的几件事……可以说没有一会儿,曹芳基本上是不可能出宫的。 这就是当皇帝的坏处之一了。 只要出行,安全首当其中,当然,如果仅仅是在洛阳内还好说,但只要出了洛阳,最少都要布下十来层屏障用以保护曹芳的安全。 多层叠加下来,基本上每一次皇帝的出行,都是对于国家力量的一次巨大消耗。 这也就是每朝百官基本上都不怎么赞同皇帝出行的原因。 当然,某个皇权被强化到了极点的朝代例外。 那一朝的皇帝出游更甚至是皇帝为了自己快乐而举行的,可就是这样,也都被鼓吹到了天上。 等到典虎回来,就已经是过去了小半天了。 “主上,太后托人送来了一张纸条……” 说着,他就将一张叠起来的纸条托着递到了曹芳面前。 曹芳则是顺手拿过纸条打开。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抿紧了嘴唇。 上面只有五个字。 ‘且去,莫担心。’ 在把那张纸条捏成小团弹进火中后,他就站了起来。 “随朕出宫。” “去卫家!” …… 等到曹芳到卫家的时候,就看到了曹庞站在门口的身影。 曹芳经过他的时候,就转头看了一眼。 “司徒如何了?” 司隶校尉本就是可堪立于朝堂的一方大官,再加上曹庞本就是曹家宗室,他自然认识。 曹庞摇摇头。 “回陛下,臣……不知……” 自从带着太医来了卫家之后,他就一直在卫家大门口等着了。 里面的事情,他确实不知。 曹芳略略沉默了一下后便直接进去了卫家。 而后便顺着卫家人的引导,来到了卫臻所在的卧房。 里面房门打开着,但曹芳却并没有直接进去,反而是在外面等着。 过了约莫一会儿,房门打开,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看到曹芳的第一时间,他就躬身行了一礼。 “老臣见过陛下!” “无需多礼!” 曹芳随口说了一句后,便把目光全数汇聚到了他的脸上:“司徒如何了?” 太医无奈摇头,而后稍稍贴近了点曹芳压底了声音。 “陛下,司徒身子骨不行了……” 曹芳面色没有多少变化,但心底却是微微一叹。 果然和他猜得差不了多少。 卫臻年纪毕竟这么大了,这一遭恐怕真就是最后一遭了。 人老了,不出事还好,可要真是一出事,那大多都熬不过去……就算此前身子骨再硬朗也没多大用。 而后他就直接绕过太医往房间里而去。 躺在床上的卫臻,此刻面色却与寻常没有多大。 “老臣见过陛下……” “还请陛下恕臣无法起身……” 说话的时候,他脸上却始终有着几分笑意。 曹芳也是无奈一笑,伸手将房间大门关了起来。 “司徒精神倒是不错!” 说着他就拉过了一张椅子坐到了卫臻床边。 “陛下……” 曹芳刚刚坐下,卫臻就突然开口。 “臣……要走了。” 第134章 陛下为圣天子 闻言,曹芳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便咧开双唇笑了起来。 “司徒这是说什么?” “走什么?去哪儿?” 卫臻则是继续笑着摇头。 他又怎么能不清楚曹芳在想什么呢? 只是啊,这次可并不是开玩笑…… “陛下,老臣看完了那封密信了。” “现在老臣斗胆问一声陛下,一直以来可是都想学商君之法?” 虽然曹芳看似每一步都是为了取得皇权而走,但真要脱身出来再去看的话,很容易就能看清他那深埋在每一步后面的意蕴。 当然这也与他的阅历相关。 曹芳脸上的笑意几乎是瞬间就彻底消散殆尽了,他盯着卫臻的眸子看了半晌,却一点都没有发现卫臻眼底有任何其它情绪。 只是以前看着还存着许多浑浊的眸子,此刻却显得极其清澈。 足足半晌过去,他就极其认真地摇头。 “司徒,若是朕说,朕敬佩商君却也鄙夷于他呢?” 作为法家大佬,他能够以身饲法,就足以说明他究竟有多聪明、多狠了。 但是他终究也只是纯粹的法家,讲究一个以法驭人,而不是人法共处。 所以他才会提出来那么多本就与人性相悖的法律条款和愚民之法。 要知道无论哪个时代,社会从来都是人类群体的产物,更甚至于法律,也是在基于‘人’这一基础才能够得以产生…… 综合这几点,那种极端且纯粹的法律,绝对不会是最好的法律! 更甚至于……人!始终与这种法律对立存在! 所以,他倾佩商君的狠辣和胆魄,却又鄙夷他纯粹法家的身份。 要知道就算是后世那个最好的时代,法律也是始终屈居于人下,为人来服务的!这个时代甚至都还远没有达到那种程度,谈何法凌人上?那不是扯淡么? 卫臻轻轻点头,这一点他可以理解。 毕竟虽然曹芳有改革派的想法,但真要说起来的话,他举动比之商君倒是要温和上何止数筹? 二者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 “那陛下觉得……世家……如何?” 虽然说话的声音稍稍有些迟疑,但他眼底却是比之先前更加清明了起来。 这个问题,他不仅是在为他而问,更是为了整个大魏而问! 因为现在世家的这个问题就是大魏的主要问题! 只要能够解决掉这个,那其它所有衍生问题,大概率都会直接迎刃而解! 曹芳却是在此刻沉默了下来。 这个问题……真的可以回答给卫臻吗? 他也不清楚。 沉默了半晌,他就扯起了点点笑意在卫臻面前。 “世家……很好啊!” 这个确实不算说谎,因为这本来就是曹芳心中所想的! 真要是说过来,世家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件还算不错的事情,这伙人除去贪婪点、不要脸点,其余的关于什么能力啊、善念啊之类的东西,世家中起码大半都算得上合格。 最重要的是,这么一个有着共同道德标准的阶层,极大地阻断了更恶劣阶层的出现! 所以世家的存在不好吗? 不!很好! 真正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出自于世家这么个阶层上,而是来自于世家这个阶层内部的人! 人的存在会玷污一个原本存着不少好意的东西。 只是曹芳这样说了,卫臻就稍稍不满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现在他想听的可不是这些玩意儿! “陛下……可否具体些说?” 话没说完,他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出口。 曹芳静静看着,直到卫臻咳嗽稍缓,他才极其认真地摇头:“司徒何必在意这个呢?” “某些人的事情罢了,哪儿当得了如此?” 世家必须得清理,这无可商量,但是就如现在大魏的情况,世家绝对不会消失。 要知道其实真说过来了,华夏文明的传承从来都是在一家一姓间进行的。 即便是后来科举出现乃至于大行其道后,华夏文明的传承方式依旧未曾改变。 变相来说,世家从来都是华夏文明的护道人和先驱者。 他又怎么会看不清这一点呢? 所以对于世家,曹芳打一开始想的就是肃清,而非灭绝! 听到曹芳所说,卫臻却是直接松了一口气。 结合多方面因素,他也担心曹芳就是纯粹地敌视世家,认为世家就是一切事情的根源,只要能彻底解决掉世家,那接下来所有的事情都会不攻自解…… 可真实情况是,问题确实与世家有关,但真正说想要解决世家,曹芳完全就是自断臂膀! 因为那些问题绝对并非完全就是出自于世家! 极端的行为只会让掌握了华夏文明传承钥匙的世家彻底倒向敌人。 到时候西蜀也好、东吴也好、胡人也罢。 只要这三方任何一方能够保证让世家安全,那他们就会倒向于它。 “陛下此言……” 卫臻嘴巴咧开笑着:“老臣先替大魏世家谢过陛下了!” 眼前的这个皇帝,才是真正具有慧眼的皇帝啊!只可惜他来得太晚了,若是能早些…… “司徒多礼了!” 曹芳轻叹了一声,声音也是压底了许多。 “朕也清楚,有些事情就是人做出来的,只要还有人活着,那某些事情就必然会有人去做,就算世家在大魏彻底消失又如何?” “那些应该出现的事情、不应该出现的事情,都会随着时间推移缓缓出现……” 人啊……才是一切的根本啊!这一点,毋庸置疑! 随着声音落下,卫臻脸上的笑意就彻底消失了。 他挣扎着起身,在床上硬是跪伏了下去。 “陛下可当圣天子名!” “老臣唯愿陛下可得圣天子之实!!!” 别的不说,就算往上百年,又有几个皇帝能有曹芳如此的认知呢? 更何况现在曹芳也才几岁?! 汉有光武而续,如今魏有曹芳…… 大魏……必兴!!! 曹芳脸上却是存着满满的无奈。 他看着卫臻苦涩一笑:“司徒此言……朕可不受否?” 圣天子啊!那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这可不是后世那些皇帝自个儿吹嘘出来的‘圣天子’! 在这个时代,谁都能够判定皇帝是圣天子,唯独皇帝自个儿不能判定自个儿是圣天子! 而且,圣天子这个名落下来了,你还就真要做出点圣天子应该做的事情! 这玩意儿基本上就等于把人给架上高台了…… 卫臻则是郑重地直起身子,跪坐在床上。 “此圣天子名唯陛下可受!” 曹芳看着跪坐在床上的卫臻,无奈起身。 “司徒可愿举荐一人接替司徒职?” 卫臻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原本挺直的腰背也在同时颤抖了起来。 曹芳需要一个司徒,而他所举荐的,未必是曹芳最需要的人! “老臣卫臻……” “恭送陛下回宫!!!!” 说着,他就整个人伏倒在了床上,身子看着也是在瞬间就单薄了许多。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曹芳只是轻叹一声,而后便头也不转地走出了房间,只是在跨出临门一脚的时候,他整个人就稍稍停顿了下。 “大魏司徒卫臻,好走……” 声音细微至极,也不知有没有人能听得到。 卫氏族人,则是早就齐刷刷地站在了屋外的院子中。 看到曹芳出来,他们便伏身下拜。 “见过圣天子……” 虽然先前屋内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甚清楚,但是卫臻那一句‘圣天子’基本上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听到了耳中。 当即,曹芳眼底便闪过了一丝惆怅。 这个名头啊…… “起来!好好照顾卫卿。” 说完,他就直接外卫府外而去,丝毫不作停留。 等到回宫,曹芳就直接动身去了郭太后处。 而郭太后在看到他的瞬间,脸上就轻松了几分,身上穿着的太后袍服却让她此刻没法同平日里一样散漫。 “母后……” 听到曹芳声音,她立马就转头看了过去,头顶饰物颤颤巍巍地抖动着。 “朕去看了司徒……” “他说,他要走了。” 声音落下,郭太后便轻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她是在叹什么,或许是叹卫臻,又或许是叹先帝早逝…… “皇儿,你可物色好了司徒人选?” 曹芳摇头。 哪有这么快?之前他可真就是没有怎么想过这个问题,毕竟此前卫臻真就是还表现得很是健康,一点离世的迹象都没有…… “母后,朕有点饿了。” 听到这话,郭氏就愣了一下,而后便立马反应了过来。 “你且等等,母后这就唤人去弄点吃的!” “嗯……” 只是下一刻,稍微思考了下的郭氏就直接动手将头顶上插着的发簪等等一切的装饰物给摘了下来。 “算了,还是母后去给你准备吃食!” 撂下一句,她就直接迈步外殿外而去。 在看着郭氏离开之后,曹芳就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没由来的困乏,而后他便直接趴在了榻上睡了起来。 过了一阵,拎着食盒匆匆忙忙赶回来的郭氏在看到了已然睡过去的曹芳后,眼底便闪过了一丝心疼。 虽然她与曹芳说到底并不算是亲母子。 可是她们二人间却是要远超普通皇家的母子,二人可谓是相依为命了…… 再加上这么长时间的母子生涯,她更是早就把曹芳当作亲生的了。 试问天下间哪个母亲,在看到了自家一个小小的孩子就要扛起来生活重任后会不心疼? 更别说曹芳扛着的,是一整个国家的重任! 轻轻将手中食盒放在桌案上后,她就轻轻坐到了曹芳身旁,而后伸手在他的头顶轻轻抚摸了起来。 也不知道曹芳是不是真的感受到了这一抹温暖,反正是在郭氏手接触到了他头顶的瞬间,曹芳脸上的神情就放松了下来。 察觉到了这一丝变化后,郭氏就无声一叹。 明明就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却还要一直逞强…… 也难怪先帝会这么看重他了。 两人虽然不是亲父子,可就这性子,却是相似得紧! 都喜欢逞强!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原本睡着的曹芳眼角就稍稍湿润了些。 下一刻,他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丝清明夹杂着痛惜在眼底浮现。 刚刚他梦到了一个人。 卫臻! 不过梦里的他,却是如同以前,穿着一身衣甲,花白的胡子看着却极其精神。 整个人的眼睛神采奕奕。 但是,梦里的那个卫臻,却说了一句很不合时宜的话。 ‘陛下为圣天子,臣恨不能少年时侍奉于陛下面前……’ ‘老臣今且先行一步,陛下珍重!’ 虽然他很想说那只是梦,但是那个梦中的卫臻却让他感觉到了无比的真实…… 就好像卫臻本人真就站在了他的面前一样。 “皇儿,你醒了?” 郭氏的声音在耳边柔柔响起,直接将曹芳略有些游离的思绪给直接唤了回来。 “母后……” 他眼中一丝迟疑浮现。 “朕梦到了司徒……” “他说……” 话未落下,就有一个女官慌慌张张地闯进了郭氏寝宫。 “陛下……” “陛下……” “司徒……” 瞬间,曹芳眼底闪过了一抹不可思议,整个人直接从榻上跳了下来,鞋子都顾不得穿,三两步就跑到了那个女官旁。 “司徒怎么了?” “说!” 被曹芳这么一吓,那女官双腿一软,坐倒在了地上。 “司徒……他……他去了!!!!” 这一下,别说曹芳,就连郭氏都是满脸惊愕。 刚刚曹芳说了什么来着? 梦到了卫臻? 瞬间,一抹寒意就涌上了她的心头。 不等她说什么,曹芳就三两步跑回来,穿上鞋子,径直往外面跑去。 本来他还以为卫臻最少还能熬个几天,等到他物色好了接任司徒位的人选。 没想到现在,就真的如他离开卫府前卫臻所说的话。 他要走了! 现在果真就是如其言! 太过于说话算话了点! 一边跑着,他就打开了话匣子。 “通知百官,紧急朝会!!!!” “告诉他们司徒去世的消息!” 该死的!太急了! “喏!” 典虎应了一声,直接纵身离开。 现在如此紧急的事情,也只能是他去做其余的安排了。 只是一边跑着,曹芳脑海中就不自觉地回想起来了现在在梦中梦到的卫臻所说的那句话。 ‘陛下为圣天子……珍重!’ 圣天子! 圣天子! 不知道卫臻所言的‘圣’究竟是什么! 这个名头,他真承受得起? 若如其言,如何可为‘圣’? 第135章 又开始作死的曹爽 看着一个个百官赶到,曹芳眼底就浮现了一抹无奈。 说过来其实他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突然就召这么多人来…… 可奈何…… “司徒去世……” 声音堪堪落下,朝堂上就瞬间乱了起来。 卫臻怎么突然就去世了? 这不合常理! 要知道他先前还好好的,这么才过去了半天,他就直接去世了? 只是看着阶下的人群,曹芳眼底就不由地流露出了一丝无奈。 果然! 太多人的悲痛中蕴着丝丝窃喜了。 朝堂上本就是这样,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一个萝卜被拔掉了,坑不就多出来了? 而且这坑还是整个朝堂上数一数二的大坑…… 谁能不眼馋? 更多人惦记的是那个位子!即便他们坐不上去,可问题是朝堂上就这么些人,位置空出来了,一般都是按官职大小顺着移上去的,层层变化之下,总有那么点可能分到一勺羹的。 “朕准备让司徒之位暂空出来……” 声音落下,原本好些准备开口说话的人直接傻眼。 开什么玩笑! “陛下!” 随着一人站了出来,曹芳的眸子也直接移了过去,眼底闪烁着些许冰冷。 “嗯?卿可是想说什么?” 声音落下的瞬间,站出来的那人就直接闭上了嘴巴。 他又不是听不出来曹芳声音里的那一抹森寒。 “回陛下,臣以为当为司徒赐谥!” 历来大臣去世,最高的荣誉就是谥号,若是普通一些的,就不用说什么谥号了,基本上朝廷的态度就是死就死了,接下来谁接手职位。 反应倒是挺快! 当即曹芳眸子从他身上缓缓挪开了。 “可!” 说完他就看向了阶下的群臣:“诸卿说说,司徒以什么谥为妙!” 正如王爵之封,谥号也是一样以单字为尊。 只是王爵中最尊贵的单字王,一般都是以地称。 比如秦、魏、晋等等一类。 其中‘秦’字一般不封,因为它所代表的意义几乎与储君无二! 而这朝臣的谥号中,‘文’自然就是最高等级的那一类了。 只是这个字,绝对不适合卫臻! 要知道‘经天纬地谓之文’! 虽然这句话出自于王莽之口,但对于这个释义,即便是后来东汉所有皇帝,也全部认可! 卫臻确实没有经天纬地之能。 即便是整个三国年间臣子中取得了几乎最高成就的诸葛亮。 谥也是‘武’! 咸强睿德谓之武! 这一字,屈居于‘文’下! 可即便是‘武’字,也不适合按在他的身上。 朝廷群臣沉寂半晌,始终都没有想出来最适合于他的那一‘谥’。 只因为一件事。 先帝,谥‘明’! 昭临四方,故曰明! 而‘明’这一谥,已经是褒谥中比较差的了,再往下,基本上都是贬谥…… 再看曹芳这样,很明显贬谥就不行。 看了半天,曹芳于是无奈摇头。 “就‘忠’!” 真要是说过来,其实‘忠’字本就不算在谥号以内。 但眼下来看,也就只有这一个‘忠’字了。 忠君、忠国! 而以他的表现,也确实当得上‘忠’之一字。 “司徒卫臻,忠君体国,追太尉职、长垣侯,赠谥‘忠’!” “随侍先帝陵。” 如果说前面的还不算什么,那后面的,基本就是一朝臣子的最高待遇。 随侍皇帝陵,只是由于现在曹芳也还小,真要等着他去世再让卫臻随侍帝陵的话,估计到那时候,卫臻的骨架都拼不齐…… 所以,随侍先帝陵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而后他看着朝中群人便轻叹了一声。 “卿等且去,去了卫府,替朕看看卫卿……” 毕竟先前他已经去过了,现在要是再去,怎么也有些不合适。 更何况,现在除此外,他确实还有那么点比较重要的事情。 起身从朝堂离开后,往内宫走了许多,待到看不见朝臣后,曹芳就缓缓停下了脚步。 “可是有什么事情?这么急?” 典虎行了一礼后直接开口:“主上,陆逊开始退兵了……” 几乎瞬间,曹芳就想到了建业。 “曹爽那边如何?” 提及曹爽,典虎眼底就浮现了一抹异色。 无他,曹爽领兵的那操作实在太秀! “禀主上……” “建业被下……吴王孙权……南逃……” ???? 曹芳脸上浮现一抹疑惑。 啥玩意儿? “朕没听错?” “建业破了?” “曹爽攻破的?” 灵魂三问出口,典虎就默默点头。 “确实是曹爽将军攻破的建业,不过确切来说,应该是吴王主动放弃的建业……” “下面来的消息是,吴王放弃建业前,下诏召回陆逊了。” 闻言,曹芳就沉默了下来。 总之,这件事的起因究竟如何真的不怎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曹爽真的算是建立了一大功,而陆逊,真的要倒大霉了…… 最少,国都沦陷的耻辱必然会由陆逊来背起来。 这一罪,便足够让他死了。 就算能力很强又如何了?有时候立场、事情的发展才是决定一切的东西! 很不巧,在眼下这件事上,陆逊虽然一开始是和孙权站一块儿的,可自从他没有选择在曹爽围困建业的时候第一时间回援,他就已经隐隐站在孙权对面了。 而这一情况,更是在孙权放弃建业的时候迅速完成了激化。 如此之下,陆逊要是再不退兵,那别说他了,就是现在还尚有一丝生机的陆氏族人都会死在孙权的屠刀下! 至于说反了孙权,基本没有可能。 “可曾令人接触过陆逊了?” 看着这么一个大军团统帅去死? 太可惜了点? 典虎先是轻轻点头,随即又晃动了脑袋。 “有过接触了,可陆逊却没有一丝弃吴的意思。” “他说大都督交到他手里的一切,即便是死,他也会好好守住!” 声音落下的瞬间,曹芳就轻叹了一声。 这个年头的人啊! 还真是! “也好,重新把人手布下去,至于陆逊……” “他死了之后,再来告诉朕消息!” 好像,高顺也是这样? 誓死效忠于吕布那个家伙。 还真是全了忠义,丢了性命啊…… “雍凉那边的情况呢?如何了?” 作为司马氏和西蜀的主战场,经过了这么久,难不成还没有稳下来情况? “还是和以往一样……” 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往后宫而去。 都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可现在的情况看着,倒是更像福祸相依了。 卫臻去世,虽然在洛阳百姓中并没有引起太大波澜,可他的死却是实实在在触动了世家中那些老一辈的心。 现在大魏还活着那一代老一辈的,年龄基本上是互相间差不了多少。 原本还活得好好的卫臻,突然一下子的去世,就像是给这群人敲响了最后警钟。 这钟声,催命! 当天便有着一群胡子花白的老头乌泱泱地追去了卫家,基本上是等到洛阳城中响起了宵禁的钟声后,他们才动身离去的。 …… 不同于洛阳那一股萧瑟之意的肆虐,建业内此刻却是灯火通明。 对于麾下军士,曹爽则是继续沿用了以前大魏行军破城的那个标准。 城破劫掠三日,百姓不可妄动! 而那些军士在得到军令后,也是下意识就略过了建业中的皇宫。 那个地方的财货,基本上都是归属于军中最高统帅的。 就是宫中的那些女子,在城破的那一刻,也就打上了该有的烙印。 曹爽专属。 他与何晏两人更是在第一时间就命人封住了进出东吴皇宫的所有通道。 那些携财货而出的内侍,也都是在第一时间被处决掉了。 “平叔,还是多亏了你啊!” “若是没有你,怕是这一趟咱们也不可能坐在这儿喝酒了……” 说着,他眸子就在台阶下那些满脸泪痕跳着舞的女子身上扫过。 “更别说让这些孙权的妃嫔来这儿跳舞下酒了!” “哈哈哈哈哈!” 曹爽笑得很是畅快,就好像是此刻在建业把他在洛阳受的气给全部撒出来了一样。 在他一侧,何晏此刻倒是显得颇为坐立不安。 等到曹爽说完,他就板着脸扯出来一道僵硬的笑容。 “昭伯所言极是……” “就是我现在倒颇有那么点不得劲……” 这是服食五石散的瘾上来了。 曹爽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当即就伸手在何晏肩头一拍,挤眉弄眼起来。 “酒色财气,平叔,此刻都齐了,你还不得劲什么?” “不妨就暂且别想那东西,好好玩玩?” 一时间,何晏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茫然地看着曹爽:“昭伯你是说?” 声音刚刚出口,曹爽脸上就挂起了满满的邪意和贪婪。 他看着殿中还在跳舞的那些孙权妃嫔,一手在空中虚抓,而后将那只手收回来在鼻前展开。 “如此脂粉香气,难道不比洛阳这楼那坊的好多了?” “也正好那孙权不在,你我二人便替他好好照顾一下这些妃嫔,不可吗?” 这可是帝王妃嫔啊! 除去孙权的,也就只有西蜀那个刘禅了。 至于曹芳?他还不敢去想! 随即何晏就反应了过来。 “昭伯,你是说?” 曹爽大笑着起身扒掉身上甲胄,瞅准了一个女子便冲了过去。 “人妻者,何不美哉?” 那可是武帝之志啊!怎可不奋身以竞? 而后便是一阵哭喊惨嚎声响起。 或许是被眼前一幕刺激到了,何晏脸上的焦躁很快消散,随之而来的,就是和先前曹爽脸上差之不多的神情。 说到底五石散也就只是五石散而已。 毕竟那个药方一开始就是为了治病而生的。 随着殿中声音骤乱,几个守在殿外的军士就互相对视了一眼,眸子里面几乎都是同一种情绪。 鄙夷。 里面这两家伙,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碍于他们一个是将军,另外一个是军师。 不然的话,恐怕坟头草早就三丈高了…… 只是这声音也没有维持了多久,很快何晏就带着满脸舒爽走了出来,左右看了一眼后,他就直接对着两侧的军士点头。 “你们继续守好了,将军他估计还要一阵。” “喏!” 几个军士同时应了一声,而后就暗自互相对视了一眼。 刚刚那声音可过了二十息? 没有? 这个家伙果然就跟他脸色一样! 走出殿外的何晏却是没有察觉到身后几个军士的目光,他只是长吐了一口气出来。 憋了半晌后,他就直接闭嘴。 先前虫子上脑,现在脑子空空…… 这就是他这会儿的真实写照了。 只是听着殿中传来的声音,何晏粉白的脸就逐渐染上了一抹红晕。 与他不同的是,那几个守在门前的军士,却是在听着殿内逐渐凄厉的哀嚎声中抓紧了手中的兵刃,手背上青筋隆起,面色更显冰冷。 虽然现在他们打的是东吴,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打过胡人! 大魏军队何以能保证战斗力? 因为每一支刚刚组建成功的军团,都要去一趟北漠练兵! 那时候他们遇到的胡人所做的事情,和眼下曹爽所为,又有几分差别? 毫不客气地说,没有! 甚至对比下来,曹爽更加恶劣! 因为胡人的这种举动,面向的是汉人! 而曹爽,他面向的却远非胡人! 对待敌人,手段再过残酷,那都是应有之义。 可面对同族呢? 这样的家伙,该死!!! 就在这一切进行的时候,大殿檐角处,一个小小的身形就纵身一越,径直离开了现场。 只是此刻,他眼底也是极其冰冷。 这种事情的发生,绝对不会是曹芳所希望的! 而他现在的任务,就是将这已然发生的一切递呈到曹芳当面! 身在影中,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曹芳的打算? 而曹爽此刻的作为,就是直接给曹芳打算的东西画上了终止符! 若是孙权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了这个…… 不行!必须更快将这个消息传递回洛阳了! 而此刻,曹爽也是打殿中走了出来,一边将甲胄穿好,他就转头看了左右一眼。 “里面的女子,赐予你们了!” “去!” 说完,他就直接走了出去,丝毫不作停留。 等到曹爽消失,那几个守门的军士就齐刷刷咬紧了牙齿。 “畜生!” “简直畜生!!!” 都是汉家儿女,你曹爽何故下这等毒手? 就算她们是孙权的妃嫔,也不当如此! 而后就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军士走了出来,轻叹了一口气:“走,那几个可怜女子……” “就让她们自己待着!” 第136章 猪队友啊 声音落下,另一个年轻些的军士就站出来制止道:“我们就这样走了?” “那她们这个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怎么办?” 至于这个‘别人’…… 在场几人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不走又如何?” “你想救她们还是怎么?” 本就身在行伍之中,救人?想太多了? 剩余几人刚刚沉默了一阵,那个年轻军士就摇头道:“不是救她们,而是将她们放出这吴王宫!” 这就是他那仅有的一点良知告知于他的唯一办法! 若不如此,等他们离开,说不定曹爽那两人又会返身回来呢? 真要那样的话,估计眼下这几个女子妥妥是凶多吉少了…… 声音落下的瞬间,另外几人的目光就汇聚到了一起。 这个办法不错! 要不要干! 也就是几个呼吸,他们几人的眼神几乎同时就坚定了下来。 干了! 就当给后人积点德了! 而后他们就直接转身走进了大殿之中。 看到有人进来,而且来人衣着也明显是魏军样式,殿中诸多女子眼底就流露出了一抹绝望。 更甚至于其中有好些女子都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 在殿中景象入眼后,那几个军士额角青筋就涨了起来。 畜生! 不! 畜生都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喂!你们……” 话没出口,殿中就响起了嘤嘤的哭泣声,听着细细的,但却足以扰乱人心。 先前那还带着少许强硬的声音更是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且不说英雄能不能过得了美人这一关。 就是普通男儿,大概率都还是过不了普通女儿家这一关的。 “你们收拾一下,等下我等先送你们离开这里!” 就是他声音落下的瞬间,殿中所有女子脸上都浮现了丝丝愕然。 这是……说什么? 只是下一刻,她们的脸色就越发悲戚了几分。 离开皇宫? 去哪儿? 去寻孙权? 别的不说,就在孙权决定放弃建业那一刻,宫中所有剩下的人都早就被他视作了注定要被牺牲的存在! 其次第二点,以她们中好些人都被玷污了的事实,真去找孙权,孙权会让她们还活着吗? 别说孙权,就是她们出身的那家,恐怕都恨不得让她们死呢! “天下之大,无我等容身之地……” 凄凄然的声音响起。 “诸位将军,可否予奴刀剑一柄……” 既然都注定要死了,又何必再活着让别人再继续羞辱呢? 早死晚死之间,她选择早死! 军士中最年轻的那个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动身走了出来。 “南下既然没有活路,你们为何从未想过北上?” “别人怕孙权,我大魏即便是百姓,也绝不会怕他!” 这年头,人的是非观念本就极正,远非那种儒学走歪的时代。 若是处身那种时代,她们被玷污了,所能选择的路也就只有一条! 但现在呢?基本上除却男女主持方向的不同外,男女权就没有太多差别! 要知道即便是大魏开国帝王曹操,后宫妃嫔中也有不少是以妇人身份入宫的! 所以,这种足够被动的玷污,错也不在她们!绝对处在可被他人原谅的范围以内! 只是听着他所说的话,先前开口的那个女子就极其凄凉地晃动了脑袋。 别说现在吴国还未亡,就是现在吴亡了,她们这群孙权的妃嫔,也绝对不会是普通百姓所能染指的! 说过来还是受辱罢了…… 至于说寄希望于魏国皇帝?她又不傻!皇帝从来都是指不住的! 指望母猪能上树都别指望皇帝心底还存着一丝良心…… 更别说眼前就有这么一个例子了。 “将军若是可怜我等弱女子……” “还麻烦将军借奴刀剑一用!” 一阵沉默之后,年轻军士就直接晃动了脑袋:“我说过了,你们可以北上大魏!” “而我也只干一件事,那就是送你们出宫。” “至于出去了,你们是选择死还是北上,那都与我等无关了!” 说着,他就走上前,在那女子面前蹲了下来,眸中满是认真。 “我不是开玩笑!” “如果你再这么固执,我想我应该会让你在昏迷中从这里出去!” 常年行伍生涯,他更是早就掌握了让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昏迷过去的能力! 此刻,反而是那个女子愣住了。 透过眼睛,她自然是看清了面前这个家伙到底是否认真。 可也就是这么一愣神,便有其它军士的声音打后面响了起来。 “说那么多干什么,不愿意的直接弄晕了,愿意的就跟着!” “我等没那么多时间磨蹭!” 再继续下去,说不定真要出问题! 这种事情,必须是越快解决掉越好! 站在那个女子面前的军士在这声音落下后就直接单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 或许……真的应该这样也说不准? 就在他刚打算下手的时候,那个女子顿时就泄了气。 “奴……听你的安排!” 她极其认真地盯着面前的年轻军士,就好像是打算把他的样子刻进心底一样。 “好!” 应了一声后,他就抬头看向了其余女子:“你们呢?” “如何选择?” 也就是短短一阵沉默,剩余女子就同时齐声道:“愿听将军差遣……” “不是听我差遣……” 他低声嘟囔了一下,而后便转头对着其余几个年纪大的军士咧嘴一笑:“好了!” 直到这时,那最为年长的一个军士才收回了始终透过门缝盯着外面的目光。 他看了一圈这些女子。 “你等可有如我等这般的衣裳?” 要真是让这群女子穿者这么一身走,那就是纯纯找死了。 目标太大! “有!” 怎么可能没有!宫中又不是没有宦官之类的,他们的衣物又不是不能穿! “那就先去换衣服,你们来带路,我们几人警戒!” “老四,你眼力不错,盯好了一切风吹草动!” “若是有一丝失误了,说不准咱几人都得死!!!” 其中一个颌下有着密密麻麻胡子的汉子咧嘴笑道:“喏!” 只是应了这一声后,他就不再说话了。 将一切都安排完,那个最年长的汉子就冲着那群女子中先前说话的那个下巴微抬:“带路!耽搁不得了!” 那个女子则是稍稍行了一礼,起身便走,随即众人跟上。 …… 洛阳,内宫。 距离卫臻离世已经半月有余,朝廷的一切更是老早就稳了下来,唯一与平日里不同的就是这半月以来,曹芳真的就完全没打算再找一个人顶上司徒这个位置。 但相对的,失去了司徒在某些必要事情上的把关,无论是其下的官员,还是中书,都忙碌了不少。 “见过陛下……” 女子声音一起,曹芳就伸手往旁边一指:“可是母后又弄了什么消暑的玩意儿?” 随着时间推移,此时的天气确实是越来越热了,就是此刻,曹芳在书房中都是直接穿着一身便装的,不止如此,书房内好几处还摆着几个不大的冰桶。 即便如此,夏日的暑气还是没有散去太多。 而在这朗朗夏日中,郭氏几乎每日都会弄出来一些消暑的小玩意儿来。 曹芳也是习惯了这每天的隔空投喂。 “回陛下,娘娘这次煮了冰醪糟圆子……还有按着之前陛下所说的也加了鸡蛋。” “哦?” 顿时他就来了兴趣。 鸡蛋醪糟圆子? 那玩意儿真要说过来的话,夏季有夏季的喝法,冬季有冬季的喝法。 但无一例外,都很好喝! 尤其是夏日的鸡蛋醪糟圆子,冰过之后绝对可称消暑胜品! “盛出来!” “喏!” 随着放了冰的食盒打开,曹芳立马就闻到了一抹香甜,只是这香甜却在冷气的映衬下显得颇为清冷了些。 顿时他原本夏季稍显闭塞的胃口就被彻底打开。 随着第一碗冰醪糟入口,曹芳整个人就精神了许多。 “好!” “再来……” 话没说完,典虎就打一边稍稍站出来了半步。 “等等!” 而后曹芳就笑着看向了那个女官:“你且回母后那儿去,这醪糟就暂且留着,太医说过,这些冰过的东西不能吃得太急了。” “喏……” 要知道寻常曹芳可不会这么做!大概率都是吃完东西后才让她走的。 今天这样,估计应该是有了其它事情! 等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典虎二话不说,直接将一份情报掏出来放到曹芳面前的桌案上。 “陛下,建业那边下线的消息。” “曹爽偕何晏二人y吴王宫中妃嫔……” 只是说了一句,他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而听了这个消息的曹芳,则是强自压下了怒火,缓缓动手打开了桌案上的情报。 看了半晌后,他就将情报放回了桌案上,微微闭合起来的眼皮也是跳动着。 过去大半晌,曹芳嘴角就扯出了一丝冷意。 “好啊!” “好得很!” 不过就是攻破了一个被孙权放弃的国都,就能得意成这样? 甚至还在建业宫中y人妃嫔! 这种作为,和董卓又有何不同? 而且他现在这样做了,大魏再想要和平收复江南,基本就没有什么可能了! 必须要做好打到岭南去的准备了。 曹爽,该死! 曹芳本来对他暂歇的杀意,此刻更是直接涌上了大脑。 这个蠢货! 还有什么理由让他活着? 随着几道粗重的喘息声响起,曹芳就死死盯住了典虎:“曹爽的报捷文书呢?” “到哪儿了?” 攻克东吴国都这么一件大功,他就不信曹爽会忍住不报! 虽然不及灭国的功劳,但是克敌国都,这绝对是一件值得称颂的大功! 只要上报朝廷了,那升职基本上是稳稳的了。 武职升官能怎么升? 典虎略一沉默,而后便立即开口:“回主上,已经到谯郡了。” 很好! 瞬间,曹芳手中记录了情报的纸张就别揉成了团。 “雍凉还是在和西蜀僵持?” “对!” 也很好! 这就是现在大魏这群臣子!都有着各自的打算!果然是人臣啊! 司马氏想要保存自家实力。 曹爽完全就是一个猪队友! 等到这头猪的捷报到洛阳了,就必须让曹爽这头猪去将雍凉的局势搅乱了! 想升职? 武将升职怎么能回京呢? 还是得继续待在战场上才行啊! 而且有了这么一个战绩,调他过去搅乱局势才有理由! 否则,雍凉那边谁都不好派去! 资历上,曹爽是曹真之子,能力上,攻克了东吴国都建业。 两两相加,他自然去得雍凉! 只是,这个蠢货去了,大概率会搅乱司马氏在雍凉这么多年布下的局! 只是现在这么个职位,恐怕还不能助长这个家伙的野望。 所以,只要捷报一到! 只等捷报一到! 曹爽必须升职!! 一边想着,曹芳眼底就浮现了一抹狠辣。 仅仅如此,不够! “下去了后打出来十二枚金令,朕要用!” 真要做事,其实明着的敌人是最好对付的,最怕的,反而就是曹爽这一类的猪队友。 敌人,撑死了就是明刀明枪。 而猪队友呢?坑自己人才是他们干得最快乐的事情! 无论是正史上曹爽做的事情,还是这次他做出来的事情。 被坑的,始终都是曹芳! 就这样还不坑回去? 他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 这十二枚金令,就是他给曹爽提前准备的催命符! 时机一到,金令一出。 曹爽不死也要大残! 到时候还担心他坑人? 典虎眼底浮现一抹疑惑。 啥玩意儿? 金令?弄那个干啥? 可即便不懂,他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喏。” 随即,曹芳就眯起了眼睛,手指弹动了一会儿后直接指向了桌面上的食盒。 “把里面的冰醪糟吃完了。” “朕现在没胃口!” 而后他就直接起身,将旁边的小冰桶给抱了起来。 “把那些孙权的妃嫔给保护起来,带到洛阳来!” 曹爽做出来的事情,最终还是要他来擦屁股…… 想到这事儿,他心底就闪过了一抹烦躁。 一群十指不沾春阳水的女人! 怎么安排都是个问题! 至于说白养着她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能创造价值的人,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再仔细查查看,看孙权有没有落下其它什么人!” “一旦查到,都先保护起来!” “绝对不能再一次出现曹爽那等事情!可知道了?” 典虎将手中空碗放回食盒里面,而后重重点头:“喏!” 曹芳都已经说话了,就这样,若是再让那群女子出事,那就是影的失职! 绝对不行! 第137章 小看了曹爽 对于‘影’来说,保护人其实差不多就相当于最为简单的任务了,尤其是保护一群本就脱离了他人势力的女子,更是没有分毫难度。 唯一可能有点难度的,应该就是去查孙权有没有落下其他人了。 毕竟建业刚被攻下,里面的混乱绝对能掩盖大多东西。 只不过,按照孙权这种撤离的方式来说,若是不落下某些人,那才算得上奇怪! 而这也正是曹芳所考虑的东西。 只要能找到一两个孙权的子嗣之类的,那绝对是搞定建业的最大收获! 待到典虎转身离开去安排其它事情之后,曹芳就猛地回想起了一件事。 这件事因为卫臻的突然离世被打断了,这么些时间他也没有想起来…… “不行!得去一趟母后那边!” 他声音刚刚落下,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之前离去的那个女官就重新走了回来。 不等她说什么,曹芳就径直看了过去。 “母后近日来可有什么事情?” 被问到话,那女官眼皮就连眨了几下,而后反应了过来。 “回陛下,近来娘娘就是同平日里一般……” 那就是没什么事情咯? 正好! “那就且等一下,朕同你一起去一趟母后那边。” 作为对于夏侯氏的补偿,那件事也确实得提上日头了。 而且那件事最好还是由郭太后出面显得更为适合。 “喏!” 柔柔地应了一声后,她就微微抬头看向了曹芳,眼底满满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而曹芳却是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只是动手将桌案上的东西收拾了起来,随即又翻查了一会儿后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一番举动自然是没有瞒着任何人的意思。 等到一切结束,他就才把目光投向了那个女官。 看着她双手提着食盒,静静站在一旁的样子轻轻点了下头。 “走!” 说完,他就动身走了出去。 两人一路前行,很快就走进了郭太后的寝宫之中。 进去看到郭氏的第一眼,曹芳就咧开了嘴巴。 “见过母后!” 倚在榻上的郭氏则是淡淡瞥了一眼过去。 “你怎么有时间来了?” 听出来声音里头那一丝丝怨气,曹芳就伸手在脑后轻抓了几下。 “母后,朕这不是近来忙得很嘛……” “还望母后见谅一下……” 郭氏略略坐直了身子看着曹芳:“那你今天怎么就有时间来老身这儿了?” “咳咳……” 曹芳略略有些尴尬地眨了几下眼皮:“母后哪儿老了?” “不老!” 果然!只要是女人,一旦来气了,就没那么容易消下去! 听到曹芳的话,郭氏则是眼底闪过了一丝窃喜,但很快,她就将这丝喜色给遮掩了下去。 “说,这次来母后这儿有什么事情?” 曹芳笑着坐到了郭氏旁边的榻上。 “儿自然是想母后了……”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了郭氏带着些许鄙夷的目光。 “没有其它事情?” 当即曹芳就摆出了一脸正色。 “不瞒母后,朕今天确实是想母后了,而后才是有一件小小的事情需要母后出面一下……” 开玩笑,怎么可能没有事情? 声音落下,郭氏的目光就更加鄙夷了起来。 “说说,什么事!” 都这么长时间了,她还不知道曹芳的尿性? 这家伙就是没事基本不上门的那种,真要说什么没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而曹芳也是不甚在意郭氏的目光。 “母后应该是知道朕对于夏侯霸、夏侯玄二人的处置?” 虽然在这两人之后,卫臻的死明显将这件事给盖了下去,但要说郭氏不清楚这件事,那明显不可能。 提及这个郭氏就轻轻点头。 “知道,怎么了?” 为政者,若是别人做错了事情,能不罚吗? 而且这事儿还是曹芳权利范围内的东西…… 自然不消多说。 “是这样……” 说着,曹芳就坐直了身子,看着郭氏的目光中充满着认真。 “朕想请母后出面从夏侯氏物色一名女子。” “谁?” 郭氏下意识开口问道。 曹芳摇头道:“不是谁,朕就是想要纳一后妃,不过这个人现在要是姓夏侯。” “这件事,还要请母后替朕把下关了。” 声音落下,郭氏眉头就轻皱了起来。 “你是说现在要纳妃?” 这样合适吗? 别的尚且不说,就是现在这个时间…… “可以暂不纳妃,但是这件事情必须现在就定下来。” 说完,曹芳就抿紧了嘴唇。 以现在这个年纪,真要说纳妃确实离谱了点。 而且,这么个年岁,他能做什么? 明确点说,什么都做不了! 同样也什么都没法做! 一阵沉默过后,郭氏的目光就再度盯上了曹芳:“你可想清楚了?” 本来以夏侯氏和曹氏关系,本用不着这样。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建立在了他先罚了夏侯氏眼下在朝堂上最有可能成长为顶梁柱的二人身上。 虽然是作为了补偿,可这么一个补偿,夏侯氏真的需要吗? 答案是未必! 要知道夏侯、曹本就是一家! 而并非说什么夏侯是曹家外戚! 个中情况太过复杂! “你可曾想过为何先帝未曾与夏侯氏联姻?” 曹芳笑着点头。 这件事情他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呢? 事情很简单,尾大不掉! 夏侯氏现在的身份在大魏本就是相当于皇族了,再加上一层联姻的话,虽然能够让夏侯氏更加安心,但是! 也必然会让夏侯氏一族更加庞大。 这绝对算不上一件好事。 但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他需要这么一个机会将夏侯氏的身份稍稍转变一下,让他们从类皇族的身份逐渐转变为‘外戚’! 这样的夏侯氏,绝对是最适合用的! 而不是闲置! 真是自曹操那一代后,夏侯氏不出什么人才了? 很明显不可能,更多的,应该说是自曹操后的每一代曹氏帝王都在刻意压着夏侯氏。 一个国家、一个朝廷,从来都不需要两个皇族! 尤其是现在的大魏,皇族,更是只需要一个。 那就是‘曹’氏! 可也就是因为这个,夏侯氏族人就在曹丕、曹叡两代帝王的刻意下,逐渐开始了淡出曹氏体系,但又由于他们的身份,现在在大魏,夏侯氏就处在了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上。 要知道夏侯氏本就是以武起家的,族中猛将从来都不少! 就因为一个身份而放弃他们? 傻? 所以,曹芳现在就是在创造一个契机。 只要这个契机有了,随后把夏侯氏这个类皇族的身份剥离自然就简单了。 “母后,朕想过了!” “而且……朕也听说夏侯氏族中貌美者甚多,这个德行和样貌这方面就麻烦母后好好把关了。” 郭氏闻言就笑了出来,直接伸手一指弹在了曹芳额头。 “你个小子!” 年纪没有多大就已经盘算着人家族中的美人儿了。 果然是曹家的小子! 曹芳不置可否地一笑。 能娶漂亮的美人儿,谁乐意娶那种丑八怪呢? 他又没有那种所谓的特殊癖好。 开玩笑! 爱美是人的本性嘛! “母后,这事儿就麻烦你了!” 郭氏翻了一个白眼给他:“知道了知道了!” “不过人的德行可不是那么好把握的,你得给母后些时间。” “不能急!” 曹芳笑着点头:“一切由母后作主!” 说完,他就直接动身跳下了榻:“既如此,儿就先告退了。” “还有诸多政务要做处理,母后且请歇息!” 郭氏轻轻晃动玉手,脸上尽是满不在乎。 “知道了,你且去!” 说完就不再理会曹芳,转眼把目光投到了一旁站着的女官身上,看了半晌后轻轻点头。 而曹芳在出了寝宫后就直接迈开了步子,重新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几日后…… 此时,洛阳城门口却是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军士,他一身穿着来看,最起码是有了不少日子。 随着周遭众人的目光投去,他就重新打起了精神。 “捷报!” “建业捷报!!” 话一出口,周遭众人的声音骤停。 啥东西? 建业?那不是东吴国都么? 怎么就有捷报从建业来了? 难不成? 随着迷惑从所有人心底蔓延,那个军士便重新催动了马匹,继续朝着洛阳内而去。 足足过去半晌,人群中才有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听说,朝廷让征东将军去攻打建业了?” “难不成建业打下来了?” 就在声音落地的瞬间,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先前开口那人就唯唯诺诺了起来。 “不是……我就是这么听说了。” “然后猜测了一下……” “猜测?” “不!” 另一道极其坚定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或许真的就是打下建业了!” “东吴灭了?” 那个坚定的声音立刻就开口否认:“不!若是东吴灭了,那今日的捷报就不会只是打下建业了!” “灭国之功可比克敌国都的功劳要大多了!” 声音落下的瞬间,周遭众人就认可了这人所说的一切。 毕竟如果真要是完成了灭国,那现在所宣扬的,绝对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此刻,那个军士则是已然在皇宫门前停下了马匹。 只一下马,他就三两步赶到了守门侍卫一旁。 “征东将军捷报,建业已下!” “还请诸位上报陛下!!!!” 听到这话,几个守在大门口的侍卫就互相对视了一眼。 之前洛阳城中发生的一切不是没人知道。 反正就是曹爽那货,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能立下如此大功的人啊! 怎么这一出洛阳,就会变得这么猛? 这才多少时间? 就能把东吴国都建业给打下来? 若是再给他一些时间,那不是整个东吴都得凉在了他的手里? 可诧异归诧异,该有的职业道德,他们还是有的。 在冲着这个军士行了一礼后,侍卫中一人就开口道:“且请稍等。” 说完,他就转身往宫内而去。 至于剩下的军士,虽然好奇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此刻未曾换班,那他们就不能擅离值守。 更何况,这种事情也确实不急在这一时。 后面朝廷自然会将一切公布出来。 过了约莫一阵,先前那个离开的军士就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张临时通行证。 “这个且拿好了!” “宫中禁止骑马,马匹的话,就先留在这边,进去之后会有人领你去朝堂报捷的。” 在拿过临时通行证后,那个军士就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而后他就由打开的大门进了宫中。 此刻正在朝堂上坐着的曹芳,却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暗中被偷摸递到桌案上的纸条。 当即眼底闪过了一丝暗光。 来了! “朕有一个好消息同诸卿共享一下……” “诸卿可愿听听?” 声音落下,朝堂上便安静了下来。 阶下众人齐刷刷地盯着曹芳,眼底几乎都是同一个意思。 什么消息? 曹芳无视众人目光,笑道:“建业已被克复。” “吴王孙权弃建业而走。” 阶下一阵寂静后,所有人的眼底就蕴上了些许怀疑。 曹爽这么有能耐? 要知道以前曹爽的表现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得太过清楚了,所以现在,曹爽能够这么快就克复建业…… 多多少少是有些假了。 “来人,宣!” 看着众人眼神,曹芳也不磨蹭,直接开口。 声音落下,柳承就直接动身往殿外而去。 什么都是虚的,只有真正的捷报,才是证实这一切的有力证据! 很快,柳承便领着一个身上衣衫并不怎么干净的军士走了近来。 他在看到曹芳的第一时间就直接伏身行了一个大礼。 “小的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 曹芳笑着摇头:“将捷报递上来!” 而后那个军士就动手从怀里将捷报给掏了出来,直接双手托举。 柳承拿过捷报后,也是双手托举着,给曹芳递到了眼前。 一拿过捷报,曹芳动手打开了它。 而后就大致看了几眼。 这个何晏文采还是不错的! 就是太过繁琐了! “去将此捷报拿下去给诸卿传阅!” 说完后,他就将捷报重新递给了柳承。 很快,捷报就从柳承的手中到了诸朝臣的手中。 随着传阅结束,所有人都认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之前,确实是太小看了曹爽! 这个家伙还是有点能力的! 第138章 笨,挺好 不过,朝臣众人虽然略略有些意外,但真要想过来的话,或许也并没有那么意外。 毕竟曹爽的父亲是曹真。 再怎么虎父犬子也不至于废物到不堪一用的地步! “此克复建业,诸卿有什么想说的?” 曹芳说完,就看着阶下众人不再开口。 毕竟有些东西,这封捷报上确实没有,比如曹爽同何晏二人辱孙权后宫妃嫔一事。 毕竟这封捷报是何晏写的,作为一个朝廷官员,他自然是知道这件事会造成的后果,说好听点,那就是攻下一城后的放纵。 不好听点,那就是淫人帝王妻女。 纵然东吴政权的正统性确实是完全不被大魏和西蜀承认的,因为孙氏一不是刘氏子嗣,二不是经由刘氏禅让。 可再怎么说,能够占据江南那么庞大地方的东吴,就其特性而言,确实是应该被承认的一方势力。 最起码,也算得上一方诸侯! 再加上继承自先汉的惯例,等到日后大魏收复河山了,孙氏最起码要得一个名誉王爵。 所以! 此时他们二人的作为,就是真正的在蔑视皇权! 这等行为,他人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了那曹爽还可借一个曹氏宗亲的名义躲过一场杀身之劫,而何晏呢? 前汉大将军何进的这个名头,在这种事情上绝对不好使! 到时候他们二人面临的,必然就是一个丢掉所有官职并再无一丝起用的可能,另外一个立马入狱准备候斩。 都是在朝廷混的,这么点东西谁又能想不到呢? 而就在曹芳声音落下之后,朝堂上众人几乎同时就互相看了起来。 接手这种刚刚收复的地方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啊! 要知道就算是荆襄那块地方,自从大魏接手之后,只要各方能稍微腾出手来立马就会在那儿来一场中原问剑,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够让手上多一块跳板。 而现在呢? 建业! 那个地方可是东吴政权定下来的国都! 基本上就代表着一个国家! 孙权暂时是放弃了,可那也是暂时!一旦东吴能腾出手来的话,建业他们必然要重新给拿回去!否则东吴朝堂上那群人的脸基本上就等于是丢了。 换言之,也大体等同于东吴彻底没脸了。 放到现在大魏朝堂上而言。 这就是一块带着大块肉的骨头! 谁敢接手就要有足够硬的牙口,否则基本上就不可能吃得下去这块肥得流油的肉! 再看建业的地理位置,说不好听点,谁都能看得出来日后那个地方的地位。 到时候很有可能就是东都洛阳、西都长安、南都建业了。 至于益州…… 考虑到地形问题…… 若是大魏没法解决益州在地形上的难关,那益州就很难彻底打开面向于中原的优势! 到时候即便是华夏一统,益州估计还是会长时间处于一个相对独立的状态。 这不是开玩笑! 蜀道剑阁,这四个字无论在什么时候都适用! 即便是后世,也是在那里投入了超量的资源后,才在一定程度上打开了点门户! 但也并非完全打开! 见到众人这般作为,曹芳脑袋就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这群人! 只是随着脑袋的移动,他的目光就注视到了一个胡须稍微带点斑白,恭敬站在人群中的一个人。 这个人他认识! 当年曹叡还在世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带着这人给曹芳见过! 秦朗! 武帝养子! 他母亲就是当年因绝世姿容而被关羽提及的‘秦宜禄妻’! 只不过也是因为关羽给曹操提及了,所以才真正引起了号称‘人妻之友’曹老板的好奇。 然后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一想可知。 只是看了一眼秦朗母亲,曹老板就为其倾倒了。 色心上头的老曹就直接给完成了截胡大业。 估摸着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加速了关羽的离开。 而这个人,曹芳到现在还记得当初曹叡私底下对他的评价。 其性谨慎,可用之! 能够让曹叡说出来这么个评价的,可以说完全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谨慎…… 这个性子,说好也好,说坏也坏! 西蜀前丞相诸葛亮就是这么个性子,只可惜啊。 诸葛亮完全可以说是是成也谨慎,败也谨慎! 而他这么个性子,也正是西蜀会有现在这么个结果的原因之一。 若是他不那么谨慎到要在所有事情上都把关,或许他也不会那么早就油尽灯枯,也或许西蜀下一代的人中会出现更多的能人……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只能说西蜀限制了诸葛亮。 否则的话,他的成就或许不会仅止于‘武侯’二字。 再说回秦朗,他基本上可以算是曹氏直系的武将了,统兵能力上,基本可以说是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是经过了前两代大魏君主的验证。 其次就是这么个谨慎的性子…… 如果真要给现阶段大魏朝堂上就谁最适合驻守建业这个问题上做一个排序,那秦朗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因为驻守重‘守’! 秦朗的谨慎绝对能在很大一程度上帮到他! 就是这么一会儿,人群中卢毓就站了出来。 “陛下,臣荐一人,可当此职!” 曹芳心下叹了一口气出来,而后就抬眼看了过去。 “尚书仆射但讲!” 作为自曹叡一朝起就是专司举荐的人,他这也是在曹芳继位后第一次举荐他人。 看到曹芳脸上的神色,卢毓心底也略略松了口气。 说真的,若是曹芳会因为这个而心底略有芥蒂,那他还真不好说了,可眼下来看的话,或许曹芳确实是一任比较合格的君主。 “臣举骁骑将军秦朗秦元明任建业驻守一职!” 曹芳下意识眨了几下眼睛,而后抬头看了过去,眼底颇有些意外。 这倒是……挺巧的! 毕竟他先前也是考虑到了秦朗。 只是没想到现在卢毓也站出来提了秦朗。 而后他就转头往秦朗看了过去。 “秦将军,你呢?可愿任此职?” 秦朗则是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就站了出来,行礼道:“回陛下,臣愿往之!” 他一点推脱的意思都没有。 作为曹氏一系的正统二代将领,他的能力绝对是可以的,其次就是看能否承接下来应该承接的东西。 若单单只是守住建业的话,在保证后勤的情况下,这个事情对于他而言基本没有什么难度。 而后曹芳就轻点了下脑袋:“那就如此!” 重要的事情定下了,接下来就是第二件事情。 “征东将军如何封赏?” “诸卿可有意见?” 说起这个,朝堂下众人瞬间就闭上了嘴巴。 赏罚乃天子权柄,谁敢插嘴? 莫不是想死了? 于是曹芳便和阶下众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朕听闻雍凉那边太尉没有太大进展?” “是否?” 作为眼下一大主战区,朝廷本就在雍凉那边投入了足够量的注视。 所以基本上每时每刻,雍凉那边都有足够的消息传往洛阳。 而后便有人站了出来。 “回陛下,太尉同西蜀现在还是正在僵持中……” 说得好听点叫做僵持。 可若是说得不好听点,那就是拖延! 要知道西蜀本就无法派出多少兵力,而大魏在雍凉老早就有着相当量的部署。 两两对比下来,西蜀应该很早就退兵了,即便是那边有着杂胡的叛乱! 因为对比于雍凉汉人主体而言,杂胡绝对是不堪一击的! 大军一到,当即立灭! 这就是杂胡所要面临的! 可就是这么个情况,司马懿都还是一直在拖! 只能说其心不轨,其行难测! 曹芳目光死死盯着站出来的那人,眼中光芒微凉。 真是如你所说吗? 还是说? 足足过去半晌,那人额头上就浮现了一层细小的汗珠。 曹芳轻声一笑。 “西蜀看来确实挺强的……” “既然这样,朕看太尉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就此先回京一趟如何?” “诸卿觉得呢?” 当即孙资就站了出来,行礼道:“陛下,不知太尉调回,何人可任雍凉都督一职?” 要知道当初就是他同刘放两人推举的曹爽跟司马懿,如果说曹爽之前表现出了某些不是很令人满意的行径,现在的话,很明显就是司马懿的作为让曹芳略有些不满了。 如此一来,他们二人所举荐的两人眼看着都有点微凉,不正是说明了他们两人不行? 曹芳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后,就轻轻开口。 “此番征东将军正有建功,不妨就让他且掌雍凉一番看看。” 原来是曹爽! 听到这话,孙资就和刘放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便朝着曹芳行了一礼。 “陛下所言正是!臣无异议!” 反正再怎么招,只要有一个人还能撑得起来,那他们二人就算不上失职! 在他退回去后,曹芳就把目光移了回来。 “诸卿可有其余异议?” 看着曹芳的神情,朝堂上明显冷了下来。 他们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清曹芳现在确实是对司马懿的作为很不满,这种情况下,谁还敢出头去硬触霉头? “臣等无异议!” “陛下圣明!” 曹芳心底冷笑一道,而后就稍稍松了一口气。 好在司马懿这趟出去,确实是带走许多忠实的‘司马党’,否则的话,恐怕还不会这么容易就搞定这件事情。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迁征东将军曹爽为雍凉大都督,调其军师何晏与其一同前往雍凉,接任都督职。” “太尉司马懿暂留雍凉,待其与曹爽交接雍凉事宜结束后即刻回京,不得耽误!” 说完,他就手指在面前的桌案上轻敲了几下。 “嗯……同调太尉子司马师回京!” 只是调任回京而不复职…… 这就是贬职了。 难不成曹芳打算从司马氏身上开始动手了? 当即阶下便有好些世家中人眼底就闪烁了起来。 现在司马家可是大魏世家代表啊! 打压司马家,不知道曹芳会不会接着打压其余世家? 如果他真打算打压其余世家的话……那就是一件大事了!必须重视起来! 可若是曹芳不打压其余世家的话,司马氏下去了,总得有其余人顶上来? 到时候谁顶上来呢? 这可是一块丰腴至极的肉啊! 君不见前汉老杨家退位后谁顶上去了? 他们可是吃得相当肥硕啊! “退朝!” 看着阶下众人间暗流涌动的神色,曹芳眼底一抹喜色闪过。 你们继续闹! 现在闹得越凶越好! 等到时候,都得把吃下去的国家福利给吐出来! 至于现在,就当存款了。 一路回去书房,他就直接提笔写了起来。 这件事必须圆满完成! 所以,也同样需要远在洛阳外那三处防线驻守的中央军推动一切。 否则的话,到时候必然有很多东西难以预料。 只是现在需要根据已有的状况稍微调整一下中央军的部署了。 过后还确实需要调动一部分中央军回洛阳稳定局势,所以现在要提前做好那边的部署,用以预防某些不该出现的状况出现。 很快写完,曹芳就直接给信件封上了口子。 “典虎,把这封信给周二子送去,和上次一样!” 这种部署,暂时不能暴露! “喏!” …… “六兄,你这是又唤我来干嘛?” “真是的……” 荀粲满脸的不满,但这次与寻常不同,迎来的却是荀顗脸上严肃起来的神情。 “奉倩,近来你就别随便出门了。” “若是不出意外,上面那位要动手了!” “那位!……哪位?”随着一抹疑惑从脸上浮现,荀粲这才反应了过来:“六兄你是说当今陛下?” 而后他就坐直了身子看着荀顗。 “不对啊,六兄,你不是说过那位要动手也是会先从司马家下手么?” “关咱们荀家什么事?” 荀顗嘴角轻微一抽,伸手在茶桌上点了几下。 “如今大魏世家以哪家为最?” “其一,陈,其二,荀,其三才是司马!” “那位真要动手,奉倩你以为他只会对司马家下手?” 说着,他就动手在荀粲额头轻敲了几下。 “奉倩你是真想不到?还是故意让我说出来的?” 荀粲眼睛浮现一抹狡黠。 “六兄,你说呢?” “笨一些不好吗?” 闻言荀顗就是一愣,而后就笑了起来:“奉倩你啊!” “挺好!确实挺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39章 杀机 只是笑了一会儿后,荀顗双眼就死死盯住了荀粲。 “奉倩,好归好,可若只是这样未免有点太过无趣了。” “六兄听说你经常在那望春楼中同他人下赌?” 瞬间荀粲就瞪大了眼睛看着荀顗,神色间满是不可思议。 “六兄,你让人盯着我?” 下一刻荀顗就摇动了脑袋:“不是!” “你也不去外间打听打听,洛阳有多少人不知道你这些破事儿?” 讲真,就算真的让人盯着,他干嘛说出来? 荀粲眼皮连眨几下,而后才恍然道:“也是!” 本来那个地方就不是什么私密性场所,保密这方面的事情,自然也是没必要抱有期望。 “不过六兄,你突然提及这个做什么?” “难不成你也想玩玩?” 紧接着,荀顗就在他带着一丝玩味的眼神中上下晃动了脑袋。 “有何不可?” “只不过,六兄这个赌,可是要稍微换一下赌的内容了!” 那种寻常的赌,玩起来可没有什么意思! 话一出口,荀粲眼底就闪过了一丝诧异,只是过了一小会儿,他就展颜一笑。 “也行!难得六兄有如此雅兴,奉倩就陪六兄玩玩!” “六兄想赌什么?” 而后荀顗就往上轻轻一指。 “就赌这次的事情会不会波及到荀家!” 当即荀粲就朝着他翻了一个白眼。 波及到又如何,波及不到又怎样? 很可怕吗? 只是碍于荀顗的兴致,他也不像吐槽,于是便直接开口:“我选择会!” “上面那位若是真要动手,就如同六兄你先前所言。” “只不过我与六兄你所想的倒是差了些许。” “若是那位真的下手了,那必然就是所有世家都难逃一劫,而并非单纯的陈荀司马三家!” 说话间,一抹明亮自荀粲的眼底迅速闪过。 其实真要说过来,这么久的时间,虽然他确实没有将目光放到上面那位天子身上,但是真要提及对其的了解,或许荀顗还真没法和他相比…… 说句好听的,现在上面那位,就如同卫家传出来的那三个字。 圣天子。 但若是说句不好听的,或许这位远比前两位大魏帝王更狠! 至于再上面的那位武帝,不好比! 因为那位武帝所表现出来的一切,远比现在的曹芳要狠! 声音堪堪落下,荀顗就稍稍坐直了些身子,双眸死死盯着眼前的荀粲,里面满是认真。 “奉倩,你可确定?” 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 若是曹芳真的要对所有世家下手的话,轻点,世家必乱,重点,国将不国! 眼下已经逐渐趋于稳定的大魏必然会乱! 因为世家代表的就是皇帝和百姓间的一道衔接地带! 失去了世家,代表的从来不会是皇帝直面百姓,而是皇帝和百姓间出现一道几乎无法跨越的鸿沟! 到那时候,带来的必然就是一个帝国的崩溃。 曹芳会这么傻? 还是说…… 一瞬间,他就想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可能。 那就是兵权! 难不成曹芳已经拿下了足够量的兵权? 不! 或许是……他消化了那些原本就属于曹氏的兵权! 虽然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入仕,但是那些原本就属于曹氏的兵权究竟有多庞大,他也清楚。 因为他的父亲是荀彧! 以前曹氏后勤方面的第一人! 如果真要是这样的话,或许……要对世家下手,曹芳根本不需要担心! 唯一需要上心的,就是收拾完世家后,怎么重建大魏的秩序! 于破灭中重塑大魏。 荀顗只知道前两任无论曹丕还是曹叡都不敢这么做,但是他绝对不敢保证曹芳是否有胆量这么做! 就是因为‘圣天子’这三个字。 这年头的圣可并非仁慈,而是英明果决! 荀粲嘴角轻轻咧开一个极小的幅度:“六兄,你那么严肃干嘛?” “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赌约。” “是与不是,现在谁知道呢?” 荀顗却是瞥了他一眼,而后轻叹了一声:“也罢,既然奉倩你这么说了,那六兄就赌那位会对三大世家下手!” 曹芳对世家下手那已经是肯定的了,只要带点脑子的,基本上都能想到这一层。 但是! 他到底会对多少世家下手?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如果按着最稳妥的来,向来的习惯就是诛首恶。 也就是三大世家,只要他能把三大世家给打压下去,那皇权的威严就能塑造出来。 也不需要更多动手,接下来的一切,底下的人自然就会知道应该怎么去做。 荀粲起身一笑。 “那这个赌就定下了啊!六兄!” “不过这个赌注嘛……六兄你若是输了,我要六兄你出仕!” 说完,他就把袖子甩了一下,直接转身往外面而去。 “至于我若是输了……” “那就由六兄你作处置了!” 声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荀顗眼中。 而荀顗却是在回过神来之后就笑了起来。 “任我处置么?” “奉倩啊……” “我还真想让你输一次呢!” 不过眼下的话,好像只能等了啊! 到时候看看谁会输。 …… 随着东南诏书的出发,一齐离开洛阳,还有那封曹芳给周二子的书信。 只是诏书走的官道,那封书信却是走的‘影’专属通道。 就在诏书到曹爽手中前一天,周二子就接到了出于曹芳手的书信。 很快,被分为三个部分的中央军就动了起来,在三郡所处的地方将兵力散了出去。 第二天,就有一个内侍带着诏书来到了建业。 而曹爽在听完诏书后就彻底陷入了狂欢。 与他一起的,依旧是那个面色粉白的何晏。 “昭伯,有此所得,怎能不贺?” 那可是雍凉大都督的职位啊!真要说过来,那个职位在整个大魏都是数一数二的! 以往能够任雍凉大都督一职的,基本上都是大魏军方里面足当一面的人物! 而那些人基本毫无例外都是当朝皇帝最为倚重的人! 曹爽更是满脸无法掩去的喜色。 他抓起一壶酒水后直接仰头,将之尽数倒进了喉咙里。 喝干后,曹爽就大笑道:“当贺!” “必须大贺!” 就是雍凉都督一职都已经当贺了,更别说这一职还是打司马懿手中抢过来的! “果然陛下还是以我等宗室为重啊!” 何晏眼底浮现了一抹贪婪,而后他就起身蹭到了曹爽身边。 “昭伯,看眼下这情况,陛下也确实也不怎么待见司马氏了……” “不如?” 雍凉那边是司马氏大本营,这事儿基本上谁都清楚。 可既然大魏天子都不待见司马家了,还不如趁着这么一个机会,就直接拿下那块膏腴之地! “不如什么?” 曹爽明显有些愣神,他倒是没怎么想到应该想到的问题。 而后何晏就略微急了一些:“雍凉!” “雍凉啊!!!” 那块地方你不打算拿下来? “啊?” 一阵愣神后,曹爽这才反应了过来,看着桌面上何晏用酒水写下来的两个字,他眼底就浮现了一抹炽热。 确实! 雍凉那个地方! 可是绝对的膏腴之地! 并不是说那块地方产粮还是怎么,而是说那边盛产悍卒强将! 只要能趁着这么个机会,把司马家在雍凉的根须给全部断掉,再及时植入他曹爽的麾下,那以后,但凡是雍凉的兵将都会打上他曹爽的印记。 这就是权势! 而他也是曹家宗室。 在他手下的雍凉,不就相当于在曹家手上? 这还不好? 而后他就看向了何晏。 “平叔,雍凉……怎么办!” 雍凉虽好,但也要能拿下! 那么怎么拿下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总不能说一去就各种乱来? 如果真要那样,估计到时候朝廷都看不下去…… 看着曹爽眼底的炽热,何晏舌头轻舔了下嘴唇,双眸轻轻眯起来点幅度。 “奉天子命!” “昭伯你要记住了,此番动作,你我皆是奉天子命!” “至于解决雍凉其余事情,不安内怎么攘外?” “就算是想要打退西蜀,不也得众人一心?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还怎么打西蜀?” “奉天子命而肃雍凉,奉天子命而整兵将!” 只要拿下了足够的力量,曹芳的怪罪算什么? 大不了到时候给朝廷解释一句。 就说理解错了之类的云云。 听了一阵,曹爽脸上就明显带上了几分迟疑。 “平叔……” “这个……”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只是越想,他脸上就越发忐忑。 一旁的何晏当即便咬紧了牙齿。 “昭伯!!!” “你要知道当今那位天子也看着司马氏碍眼!!!!” “恨不得灭司马懿全家!” 一句话直接惊醒了眼前还在迷茫的曹爽。 他看着何晏,呆滞了半晌。 “平叔,你说……什么?” “天子也?” 何晏咬着牙点头:“没错!” 虽然他也确实猜不透曹芳到底是什么想法,但就他所猜测的,曹芳必然看不下去朝堂上世家的势力,这是身为年轻皇帝的必然! 因为两个字,血性! 在得到他的肯定后,曹爽眼底就重新带上了许多明亮。 “这样么?” “那我应该怎么做?” 话一出口,何晏眼珠子就凸出来了一些,原本粉白的脸也在瞬间变红了几分。 合着这么一会儿你丫就没听? 而后他就顺了好一会儿气,脸上重新挂上了几分笑容。 “奉天子命啊!” “昭伯你懂么?” 简单点来说,就是按着天子的命令办事,至于这事儿具体如何,就看他们怎么去解释天子的话。 可问题是雍凉到洛阳那么远…… 怎么解释……问洛阳? 且不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很多情况下,并不是说就不听上级的指令了,而是距离那么远,指令的传达中间又需要不少时间,加上这一重愿意后,朝廷下达的指令基本上不会适用于现有的情况! 这就是在外将领不受君令的根本原因! 所以怎么解释这一重军令,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等一切都是定局了,洛阳朝廷再怎么问,不就是一句合理的解释么? 到那时候,解释想合理还难么? 思虑了良久,曹爽才稍稍反应了过来。 “平叔你果然是大才!” “此言,甚妙!!!!” 说完,他就站起来,大手一挥:“你们都出去!” “本将有事同军师商议!!!” 原本还在殿中的诸多副将齐刷刷一愣,而后各自互相看了一眼。 瞬间他们就回想起了某些事情。 “喏!” 而后与他们一同离开殿中的,还有那些原本被叫来伴舞的侍女。 随着殿门关闭,一个原本隐在梁柱上的‘影’在瞬间就翻身不再继续看了,只是提笔将先前的一切给记录了下来。 紧随着一道喘息声响起,梁柱上一道暗色人影就直接消失在了殿中。 …… 数日后,曹芳看着手中所的一份记录,沉默了许久。 直到典虎回来,他才稍稍有了些许的动作。 “典虎,你说,朕是否还是太过仁慈了些?” 听到这话后,典虎则是直接俯身往曹芳行了一礼,但却没有说话。 何止仁慈啊! 对比于前两任曹氏帝王,现在的曹芳虽然有着手腕和能力将天下作为棋盘。 但是他还明显就是一个情义双全的人,而非帝王! 也非天子! 帝王驭使天下,靠的从来都是威势! 看见典虎的举动,曹芳就抿紧了嘴唇。 看来确实是! 轻叹了一口气后,他就伸手拿过了典虎带回来的匣子中的金令。 抓着它在手上看了半晌后,曹芳就将金令重新放回了木匣子。 而后他就直接提笔在桌面上早就被铺开的诏书上写了起来。 十二道金令。 十二封诏书。 仁慈? 这一次,他要杀人! 小半天时间过去,典虎依旧半跪俯在地上,曹芳才缓缓停下了手中毛笔的动作。 “起来。” “命人盯好了曹爽、何晏二人!” “一旦他们从建业出发就立马遣人来报,以最快的速度!” “记住了!一定是最快的速度!” 只要这次的事情成了,那接下来,一切就都好说了。 到时候杀其人,诛其心一并而行。 世家也必须俯首! 否则,他们会知道什么叫做……帝王威严! 从曹叡手中接过这个大魏,他曹芳,就是大魏的皇帝! 也是这个时代正统的天子! 至于司马氏? “还有,令人照顾好司马炎!” 这个司马氏第三代最为出色的一人……以后用处还很大! 典虎起身,默默行礼应道:“喏!” 第140章 出发 随着书房中典虎隐去身形,曹芳就抬头望门口看了过去。 “柳承,进来!” 声音落下的瞬间,柳承就从书房门外转了进来。 只一看到身形,曹芳也不等他出声就直接开口:“你去催一下秦元明,让他带上亲卫就直接出发。” “还有……” 一边说着,他就从桌案一侧抽出来了一份诏书,打开瞥了眼后,就重新将那诏书给卷起来朝柳承递了出去。 “这一份诏书,也让他带着,等到了建业再让他宣读!” “这是给曹昭伯的!” 在柳承接过那封诏书后,曹芳就挥动了手。 “去,快点!” 一切发生地太过突然,直到这会儿,柳承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曹芳眉头就轻皱了起来。 “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去?” 直到这句话落下,柳承才稍稍反应了过来。 “喏!” 应下之后,他就双手托着诏书退出了书房。 只是在他走后不久,曹芳就无奈轻声一叹。 还是年轻了,需要多锻炼锻炼…… 出了皇宫,柳承就站住稍稍回忆了一下曹芳先前所言,等到确认一切无误后,他才迈开步子往秦朗府上而去。 虽然他是武帝养子,但终究不是姓曹。 所以他的住所必然就不会是曹姓宗室聚居的那块区域,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一重身份,他的府邸也距离曹姓宗室聚居地没有远上太多。 这也变相算是曹家几代帝王承认他这一重的身份了。 虽然柳承之前并没有去过秦朗府上,但是曹姓宗室聚居的地方,洛阳本就无一人不晓。 只要找到了曹姓宗室的聚居地,秦府自然是很轻松就可以找到了。 一路往洛阳城西而行,很快,他就看到了曹姓宗室那个庞大的聚居地。 再往一旁看去,府邸第二大的,就是夏侯氏。 虽然别人不说,但就实质言,夏侯氏基本也算得上是宗室了,所以建筑体及其规模并没有违制。 其次还有着不少本就交好依附于曹氏的各个小家族,也同样在这片区域,其中就包含有秦府。 而眼下这种情况,正是曹芳并不怎么想依赖曹姓宗室的原因。 与曹操、曹丕还在世时不同,自曹叡即位后,原本还和世家有着些许差别的曹姓宗室,早就开始将自身往世家的方向来转变了,直至现在,曹姓宗室已经彻底迈入了‘世家’的门槛。 他们的行为方式,更是与世家别无二致,都是吃着国家福利来发展自身。 而且,或许还不止于此,毕竟眼下的曹家宗室,还能够靠着‘宗室’二字吃到国家原本就拨给帝王的一部分福利! 两两相加之下,如今的曹家宗室,在除去极少能够拿得出手的人才,其余的都堪称‘蛀虫’! 可即便是那有数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人才,也够不上那一个阶层。 和武帝在世时候简直不能比拟。 对比之下,夏侯氏就好了许多,虽然如今的夏侯氏也有些往世家彻底转变的倾向,但终归是武将世家,走的也依旧还是武将的路子。 纵然转变,也不可能如同现在的曹姓宗室一般让曹芳感到头疼。 按着普世价值观来说,哪有拿自家人开刀的?更何况这群自家人,也没有什么掌权的王啊! 何错之有? 而且在没有彻底完成掌权之前,曹姓本家的支持,对于曹芳而言,确实极其重要! 这年头,皇帝也不能是孤家寡人! 正是因为这个,曹芳才会颇为头疼。 而此时柳承在看到秦府所在的位置后,他就直接动身过去敲响了秦府大门。 足足过去半晌,秦府大门才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了一道不大的缝隙。 而后一个须发斑白的脑袋就打内里探了出来。 “你是?” 看着眼前眼底还带着些许浑浊的老人,柳承下意识就是咧嘴一笑。 “老人家,咱是宫里来的。” “来替陛下给秦将军传话!” 听到这两句,那个老者浑浊的眼底就浮现了一丝喜色,当即就把大门打开。 “进来,且进来!” “我这就去唤阿郎!” 柳承轻笑着点头,也不做什么姿态,直接就迈步进了秦府。 只一进去,他就沉默了许多。 怎么说秦朗也是武帝的养子,就算并没有实名封王爵,总不能比其余的那些曹操自己都叫不上名字的儿子封的王差? 可现在入眼的一切呢? 一个院子,院子当中种着三个树用以乘凉,其余的就是角落里拴着一只大狗懒懒散散地在院子里躺着。 其余的就是几间屋子,更是与秦府那门面差了太多。 就以秦府眼下的门面而言,内里最起码也得有点亭廊? 可眼下呢?就三间围合起来的屋子,屋子上更是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就和普通百姓家里的屋子差不多,只是没有洛阳城中百姓的那般破旧而已。 在看着那个老者进去了其中一间屋子后,很快秦朗就和那个老者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看到柳承之后,秦朗脚下就加快了些速度,走到他跟前后停了下来。 “府中简陋,无余物以待,还请见谅!” 柳承连连摆手道:“无妨!无妨!” “咱就是过来替陛下传个话,用不着那些繁文缛节。” 伺候曹芳这么久,他自然明白曹芳不喜欢身边人摆出来什么架子,尤其是在外面,最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有事就做事。 秦朗轻轻点头,认真朝着内宫方向行了一礼后,他就将目光转向了柳承。 “不知陛下有何言以待?” 柳承也是和他一样,在朝着内宫行了一礼后就直接回过头来,从袖间将先前曹芳给的那封诏书抽了出来。 “陛下口谕:令秦元明带上亲卫直接前往建业,带上这封诏书,等到了建业后宣读于征东将军曹爽前!” “臣秦朗,遵陛下谕!” 秦朗也没有心思去问什么其余的,只是恭敬地将那封诏书从柳承手中接了下来。 一切结束,柳承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便对着秦朗行了一礼。 “秦将军家中……倒是和其它公侯世家颇有不同!” “咱今个算是开了眼了。” 秦朗则是在将那封诏书塞进怀里之后就爽朗一笑。 “柳常侍谬赞了。” “我秦氏也算不得什么大家门庭,睡觉也不过就一张床,吃的也不过就是一碗饭而已。” “自然就是这样了……” 说着,他眼底倒是颇为清明,完全没有将‘曹操养子’这一重身份放在心上的样子。 见状,柳承眼底就浮现了一抹钦佩。 “秦将军好气度!” 眼下能有秦朗这种心态气度的,就是整个大魏,怕也没有几个人? 秦朗笑着回了一礼,也没有说话。 看见这样的举动,柳承也是直接明白了过来。 “既然宣完诏了,咱也应该回去了,秦将军且留步!” 秦朗依旧笑着,伸手示意。 很快,柳承就站在了秦府门外。 秦朗也是跟着走了出来,在目送柳承离开之后,他就转身进了秦府之中。 此刻,远去的柳承则是略略有些感慨。 这完全就不是一个公侯之家应该有的样子! 但却是一个完全能够让人放松得下来的地方! 因为一切生活本来的样子在秦府中都可以看得到。 很快,他就回到了内宫。 而曹芳也是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回来的柳承。 “怎么样?” “回陛下,秦将军已经接到口谕了……” 他声音刚刚落下,曹芳就眉头就轻轻皱了一下。 “就这样?” “没有其它的了?” “秦元明家中可有其它的人?” 柳承略略一傻,而后下意识点头:“有!奴见到了一个老仆……” 顿时曹芳就心底微微一叹。 果然还是年轻,如果是…… 唉……算了!人都已经死了。 “行了,朕知道了,下去!” “喏!” 应了一声后,柳承就缓缓退了下去。 等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曹芳就缓缓晃动了脑袋。 …… 柳承去过秦府的第三日后。 秦朗就带着他直属的两百亲卫踏上了前往建业的旅程。 洛阳城内也没有因为这么点事情而泛起任何波澜。 前往建业,他需要一路经过颍川、陈郡、谯郡、广陵,然后才能够入驻建业。 也就是这么四郡,即便秦朗带着麾下亲卫全力以赴,也需要小半个月才能到。 所以,等他带着所有人一路风尘仆仆地在建业城前停下的时候,曹爽就在第一时间身着衣甲出现在了秦朗面前。 “秦朗见过征东将军!” 随着两人在马上相见,曹爽很明显就收敛了些。 毕竟身份在哪儿。 秦朗现在就是曹家直系二代将领中能力上颇为不弱的一位,其余还活着的曹家二代将领,对比于秦朗,现在确实差了不少。 他抱拳对着秦朗行了一礼后就从马上跳了下来。 “昭伯见过叔父!” 不仅秦朗是曹操养子,他的父亲曹真也一样是曹操养子! 而后秦朗也就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站在曹爽面前打量了一会儿后就退开一步,从怀里掏出来了那封诏书。 “曹昭伯接诏!” 曹爽一愣,立马就半跪在了地上。 秦朗轻瞥了他一眼:“令征东将军曹爽同骁骑将军秦朗交接兵力后即日前往雍凉接任雍凉大都督职,不得耽误!” 跪在地上的曹爽抬眼朝着秦朗看了过去,眼底有着几分疑惑。 交接兵力? 这是? 秦朗再度出声:“曹昭伯?还不接诏?” 也就是这一声,直接让曹爽反应了过来。 “臣曹爽,接陛下诏!” 而后他就从秦朗手中拿过了那封诏书。 到了这时,秦朗声音才柔和了少许。 “昭伯,陛下的意思是让你带上亲卫,速度赶往雍凉接任都督一职,你可懂了?” 带着大军的话,难免会拖累速度,只有带着少量亲卫,才能提高速度。 而后曹爽才换上了一脸的恍然大悟。 难怪秦朗也只是带着这么点人,原来就是为了提高速度! 这样一来就很好理解了。 “叔父提点的是!昭伯这就去处理一下剩下的事情,然后再来同叔父交接!” “还请叔父于建业官邸内稍稍等会儿!” 既然要快,那就快,最好今天就直接完成了交接,到时候他也早点到雍凉那边去。 秦朗点点头,而后便牵着马往建业城内而去。 在他身后跟着的,就是那两百多人的亲卫。 约莫小半天时间,曹爽就带着满脸的疲惫再次见到了秦朗。 而就这么小半天的时间,秦朗差不多也将建业城内的布防大致了解了一遍。 再次见到曹爽,他就直接开口问道:“昭伯,近来可有继续看兵书?” 曹爽眼底闪过了一抹诧异,而后就轻轻点头:“回叔父,有。” 当即秦朗眉头就轻轻一皱,也没有说什么其它事情。 “好好看,好好学!” 而后他就话头一转:“那些交接的册子可带过来了?” 声音落下的瞬间,曹爽就打身后的亲卫手中拿过了好几本册子,托着放到秦朗面前。 “叔父,所有的东西都记录在了这几本册子上了,你看可要查验一下?” 秦朗只是大致翻了一下,而后就开口道:“不用了,昭伯,你先上路去雍凉那边的,建业这边后续就交给我了。” “尽量快些,莫要负了陛下所望!” 叮嘱了一句后,他就抬头死死盯住了曹爽。 等到曹爽点头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就建业的情况而言,曹爽的基础确实稀松,不过既然能拿得下建业,应该也是有着些许能力的,再配合雍凉那边将领的能力,不说攻入西蜀,最起码打退西蜀应该是没啥太大问题的。 至于其它的,现在反而无所谓了。 曹爽则是行了一个军礼后,就直接带着他的亲卫走出了官邸。 与秦朗不同,他的亲卫明显更多。 本来秦朗也是可以带五百来亲卫的,但是他性子本就谨慎,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只是维持了两百来亲卫的规模。 随着曹爽带着人马从建业北上,秦朗的身形也出现在了建业城头。 只是此刻他眼底却有着几分忧虑。 并非是担心守不住建业,而是担心曹爽。 再怎么说也是侄子辈的,而且能力也就那样,说不担心,怎么可能? 只是随着曹爽等人彻底消失于眼底,他就转身回了建业城中,当即便带着亲卫开始了接手城中的布防。 第141章 影卫 只是在曹爽离开不久后,建业城中一处民房中也随之空了出来,甚至连原本人存在的痕迹都被他人给彻底抹去了,余下的,只有一间比其它民房干净许多的住所。 黑色衣裙,一骑、一人,北归! 比她更早的,则是一行七架马车,周边随行的,则是一群同样身着黑色衣衫的男子。 也就是短短几天时间,这一行人就和那个女子在建业城外碰上了头。 那一行中明显领头的男子在见到她的时候,就只是眉头轻轻一皱。 “曹爽呢?” 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走了!” 过后,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一阵沉默之后,男子冲着她稍一点头:“你先上车盯着,别让任何一人有太过的动静!” 女子也不废话,直接转身跳上了其中一架最大的马车。 当即,男子就对着短暂停下的众人微一颌首:“走!” 围绕在马车旁的众人并没有发出丝毫声音,直接就动作了起来。 很快,众人的来到就引起了洛阳城门处守卫的注意。 看着眼前这一群堵住城门的黑衣护卫,一众守卫二话不说,直接就将城门给堵了起来。 开玩笑,哪有什么正常人家的侍卫会大白天带着半面巾的? 这副装扮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什么正常人家啊! 不用想什么,直接堵了必定不会有错。 先前那男子则是直接走了出来,来到守卫中那个领头军士的面前,而后直接从腰间掏出一枚令符。 “让路。” 只是淡淡一声,守卫中领头军士刚想反驳什么,可是在下一刻,他就看清了令符上的花纹。 随即而来的就是一阵沉默。 虽然他不清楚眼前这人的官职,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 那就是眼前这人令符上的花纹! 这种形制的花纹,只有可能出现在宫中! 这件事,在大魏官场上基本上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让路!” 声音出口,他就直接侧身站到了一旁,身子笔直如箭。 虽然眼下这群人可能是出自于宫中,但是有一点也是真的,男子间能够随意出入宫禁的,只有宦官! 那群阉人! 算得了什么?! 莫说朝堂上那群文人都不会对宦官行礼,就是他们会行礼,武人依旧不会对其行礼! 这是他们身为武人的尊严! 而后,剩余的军士就随着他站到了一旁,动作几乎与他无二。 看着眼前这群人的举动,黑衣男子只是瞥了一眼过去,而后就直接带队往洛阳城内而去。 若非是曹芳定下来的时间到了,此时他们也不需要走这一条官道,想要入宫的方式多得是! 马车走过城门,其中最大那架马车上,那个同样带着半面巾的女子就掀开了窗帘,而后看了一眼外面。 纵然就是这么一眼,她眸间含着的万种风情就直接映入了四周看热闹的百姓眼中。 只是碍于此刻四周那么多黑衣男子所带来的压抑气氛,没有一人展现出更多的情绪。 可就在这群人马走过后,百姓间顿时就炸开了锅。 个中更是不乏一些世家子弟。 只是一会儿,这群人马便来到了皇城前。 在看到这群人的装扮后,很快便有一个中央军的将士跑了出来,最后在众人面前站定。 “令符。” 只是说话间,他眸间也是蕴上了许多不解。 要知道往日这群人可都是走秘密通道的,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会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百姓面前? 这不合理! 可任他再怎么疑惑,面前现出来的令符绝不会骗人! 看着那个虽然熟悉但却真的没有见到过几次的令符,他就抿紧了嘴唇,而后从那个男子手上接过了令符。 “抱歉,你们行迹太过不同寻常,我要报上去查验一番!” “且请稍等!” 黑衣男子点头,神色间没有丝毫不满。 这也是应有之意。 毕竟都是履行职责,哪有什么互相为难的道理? 更何况眼下这群军士是中央军中的,作为大魏军中唯一和他们互相知道的军团,自然当得起这份善意! 在行了一个军礼后,那个中央军将士就直接动身往皇城内而去。 约莫半炷香后,他就打皇城内再度跑了出来,最后在众人面前站定。 “查验结束,请入皇城!” 说完,他就将手中令符递了出去。 黑衣男子拿过令符后便回了一个军礼,而后便盯着了那个将士。 “陛下可有说让我等前往何处?” 随即而来的就是某人脑袋的微微晃动。 “没有!” “陛下未曾说任何话!” 那就是继续依着往常了。 “多谢!” 而后他就直接带队往宫内走去。 等到他们到了,看到的就是已然坐在椅子上等着的曹芳。 在他身旁,典虎身形赫然在列。 除此外,还有两派影卫中人站在两侧,一侧越二十人,共四十身形相当、动作无二的影卫中人。 诺大一个广场,虽然就这么点人,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小看这么四十人的武力。 在深吸一口气后,先前那黑衣男子就独身走了上来,最后在曹芳不远处站定了身形。 “属下参见陛下!” 直到声音落下,曹芳才抬起了头,在他脸上注视良久。 “可是事情都结束了?” “就这么收回所有部署?” 少年独有的声线中却是蕴含着丝丝冷意,别的尚且不说,撤回建业所有影卫人员部署不是不行,但是他定下来的,就是在所有事情结束后才能进行撤回! 若是连事情都没有完成就撤回的话…… 随着曹芳冰冷眼神的落下,那个黑衣男子蕴着许多激动的声音缓缓响起。 “回陛下……” “建业诸事……全部结束!!!!” “人呢?带回来了?” 声音落下,黑衣男子就冲着后面摆动了手掌示意。 当即,黑衣女子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随后跟着她跳下马车的,还有好几个女子。 只是她们在下了马车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往四周看了起来,最后目光在落到曹芳身上之后,她们更是齐刷刷一愣。 这位……是大魏天子? 这也太小了? 不等她们反应过来,最先跳下马车的女子就几步向前,而后半跪在地上。 “臣暗蝶,见过陛下!” 曹芳略一挥手:“起来,事情如何?” 对于这位影卫中最先吸收进来的女性统帅,他自然是早就知道了。 与其它部不同,这位女性统帅,负责的基本就是刺探和监视,至于暗杀,那是影卫中其余部所要负责的范畴。 暗蝶声音当即响起。 “回陛下,曹爽已经带着麾下亲卫前往雍凉了,还有东吴孙权,已于会稽重新建都,陆逊尚未回到会稽。” “其子嗣去向,依旧未知!” “据余地上报,其子陆抗,极有可能出海了。” 听完,曹芳就轻声一叹。 “如此也好……” “起来。” 而后他就看向了那群依旧站着的孙权妃嫔。 “你们……可有什么想说的?” “虽然你们是吴王妃嫔,但是既然孙权已经抛弃你们了,你们也选择了入我大魏,那就要遵守我大魏律法!” “不过,鉴于曹爽所为之事,朕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 “其一,归百姓之家,朕会令人替你们物色好人家。” “其二……” 话没说完,那群女子中便有好几人直接跪伏下了身子:“奴等拜见陛下……” “陛下可否给奴等一个机会,加入暗蝶将军麾下!” 能够作为一宫后妃,她们间自然也不会有人很傻,只是看了眼前的这些情况,也能分析得出现某些东西。 那就是眼下这位大魏天子,并不排斥女子为官、为将! 而在经历过一次被抛弃后,她们更是清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人不可信!若是可以,还是要把应该窝在自己手上的东西握在自己手上! 这句话出口,曹芳就沉默了一阵。 看着下面那群浑身颤抖着的女子,他也大概能想到为何。 毕竟后世有着不少女子是这种心理。 对于自身的担忧以及对于其它一切的不信任。 但真要说过来,谁不是呢? 就算是某种令人唾弃的‘某权’,也是利用了大多女性的这种心理,但也不得不说,这一招很妙!基本无人能解! 包括男性,亦然! “你等此求,自无不可。” “我大魏中央军中也是有着女子任职的,那群女子是中央军自胡人手中救下的女子……” “只是,这影卫,为朕亲卫。” “不需要废物!” “你们以为,你们能够得上这个标准么?” “不论男女,在影卫之中,标准从来一致,没有任何一人会有分毫优待。” 而后他就看向了站在一侧的暗蝶。 “你且说说,她们,够水准么?” 暗蝶瞥了一眼过去,冷声道:“不够!” “不过可以一试!” 声音落下,曹芳目光就聚焦到了暗蝶身上。 这姑娘想啥呢? 这么拆台? 只是暗蝶的目光依旧没有半分变化,依旧如同之前。 过去半晌,曹芳就轻叹了一声。 也好!现在影卫中就她这么一个女子也没有太方便,既然这样,那就给这群女子一个机会…… 反正他又不歧视女性。 男女平等嘛。 “也好!既然这样,朕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暗蝶,一切标准必须按着影卫的最低标准来,半年时间,若是达不到,就给朕将她们丢进中央军里去!若是差了太多,那就直接剔除!” “明白了?” 暗蝶略一点头:“喏!” “你去给她们安排住所。” 说完曹芳就站起了身子,转脸看向了一旁的典虎。 “明日将影卫中所有统帅都集结起来,随朕一起上朝!” 隔了这么长时间,影卫早就应该走到所有人面前了,只是之前碍于某些情况,导致了影卫中统帅都分布在大魏各处,甚至还有零星几个统帅去了西蜀和东吴。 不过随着近来事情一件件展开,这群人都逐渐调了回来,暗蝶就是影卫统帅中最后一个回到洛阳的了。 典虎眸子瞥过场中影卫,略一沉默后就直接跪伏下了身子。 “喏!” 从今以后,影卫,将是整个大魏的影卫! 而非曹芳一人的亲卫,这是曹芳老早就已经给他说过的东西。 承君口舌,为君耳目,当君手足,完君盛世! “还有,准备好应该准备的所有东西!” “朕,要一举肃清大魏所有沉疴痼疾!” 声音里蕴着满满的狠辣。 眼下大魏一切的矛盾都是出自于阶层力量的不对等,只要将一切本来走向畸形的阶层重新整顿回到原本健康的状态,大魏就能直接开始向着最为健康的状态去发展。 到时候只要位于帝国顶端的人脑子不抽,那在现在极其有限的时间内,大魏很有可能直接踏破原有的帝国壁垒。 就如同完全被解放绳索的野兽一般,国家会自然强大,而不是被蛀虫蛀成空壳! 典虎略一沉默,而后就重重点头。 整理了这么久的档案库,现在那立面所记录的一切东西总算要再度派上用场了…… 他自然清楚曹芳这次要怎么下手,而且基本上在有了前面那些布局的情况下,一切都是十拿九稳的。 只是在动手的时候,恐怕真要被地下那群曹氏前几任帝王给骂死了…… 毕竟就算是上数四百面,也没有说这么干的皇帝…… 曹芳绝对堪称是胆大包天! “还有……” 说着,曹芳的目光就注视到了暗蝶身上。 “既然现在回来了,那就好好把你部的事情抓起来,别因为小事耽误了大事。” “不然,你知道影卫中有多少人想将各部统领取而代之!” 提及正事,曹芳眸子就显得冰冷了许多。 某些事情可以松懈,但若是涉及到了不能有丝毫杂乱的事情上,谁敢耽搁,那就是找死! 公私必须分明! 这就是他对于属下的要求。 暗蝶嘴唇紧抿,而后半面巾下的嘴唇轻启:“喏!” 影卫中的竞争从来都不是隐藏于暗中的,这也就导致了整个影卫中所有人都是在努力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努力,想要上战场的,就努力提升武力,想将顶头上司拉下来,就提升自己那方面的所有能力。 能者上。 这就是影卫中的唯一至理。 没有谁不可被代替。 第142章 召回 第二天一早,曹芳自寝宫中走出的时候就看到了典虎率领着麾下八名影卫统领在宫外等候的身影。 包括暗蝶在内,拢共七男一女。 “臣等拜见陛下!!!” 一道齐整的声音瞬间便彻底将原本还处于沉睡中的内宫彻底惊醒。 曹芳瞥了一眼过去。 “走,去上朝!” 也是时候让朝堂上那群人好好认识一下影卫了。 既然都决定将影卫推出来了,那就没必要再去隐藏。 看了一眼九人黑色袍服上绣着的花纹后,他就直接动身走了出去。 在曹芳身后,九人当即就动身跟了上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曹芳就站在了朝堂大门外。 依旧如同以往,大门内百官更是早就站到了各自的位置。 随着一行十一人进入朝堂,朝堂百官众人的眼底更是浮现了一抹诧异。 也只有少数人才没有表现出来太多的异样。 可即便如此,原本还有点声音的朝堂,在此刻彻底寂静了下来。 一步步深入朝堂,一步步踏上台阶。 最后曹芳就如往常一般坐到了椅子上。 在环视了一圈阶下群臣后,他就稍稍抿紧了嘴唇,而后开口问道:“今日可有什么事情?” 声音落下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也没有任何一人站出来。 更多的就是目光在台阶上两侧站着的八人身上逡巡。 当即,曹芳就轻笑了一声出来。 “想必你们也看到了。” “朕打算再设一机构,就和崇文学宫一样,独立于朝廷之外,直属于朕。” “名字就叫做‘影卫’。” “诸卿有何想问的,尽管问。” 直到声音彻底落下,阶下群臣中才有些许人互相对视了起来。 过去半晌,才有一道声音响起。 “不知陛下,这‘影卫’负责的可是什么事情?” 设立机构,没问题! 直属于谁,也不算大事儿。 独立于朝廷外,也不是没有先例。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群人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也就是他们到底负责的是哪些事情! 这个才最为重要! 在群臣的目光中,曹芳就竖起了三根手指。 “其一,为朕耳目。” “其二,监察藩王。” “其三,刺探敌情。” 在听到这些的时候,阶下无论是谁,眼底都带上了些许警惕。 第一条尚且可信,至于第二条…… 如今的大魏,可有什么真正掌权藩王? 要知道曹家从来都是限制宗室的!即便是那些真正封了王的,也几乎都是处于被圈养的状态。 所以,真是监察藩王吗? 还不如说是监察百官!尤其是地方郡县官吏! 至于剩下的最后一点,刺探敌情。 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如今大魏朝堂上谁不清楚大魏和吴蜀两国的国力差距? 说句不好听的,单就现在这样耗着,吴蜀两国也活不了太久了。 这么个情况之下,什么刺探敌情也就是借口罢了。 估计更多的,还是会被用到朝廷体系中这群人的身上。 能混在朝堂上的,就没有人是傻子。 可问题是曹芳都已经找好了这么三条近乎完美的借口了! 也就变相地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机构的推出,已经是定局了。 至于别人的反对,撑死了就是让这群人隐于暗中罢了。 而且就算要反对,能拿什么理由反对呢? 毕竟曹芳都说了监察藩王。 这已经算是帝王家事了…… 随着众人目光流转,很快,他们就完成了一波交流。 “陛下圣明!” 当即便有一道齐呼响起。 既然都已经注定不能靠着反对而禁绝此事了,那么还不如直接换一种方式! 声音落下之后,就有人立马站了出来。 “只是陛下,臣想问一下,谁来监视影卫呢?” 身上背着这么大的权利,若是影卫中出现贪腐之类的事情那应该怎么办?! 这可不是开玩笑! 如果拿着这么大的权利还没有什么制约,最终会发生什么,自然是可想而知! 对于朝臣来说,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相互制约! 既然你们影卫能够监视朝臣,那转过头来朝臣也要能监视影卫! 如此一来,才不至于出现让他们无法招架的事情! 双方都会投鼠忌器,谁也不比谁强,谁也不比谁差! 到时候谁能压得过谁,就各凭本事! 现如今这样只是单方面监视,绝对不行! 曹芳眼底浮现一抹玩味。 果然还是聪明人居多啊!还是能想到从这方面进行下手,确实是一下子就抓到了最要紧的地方! 其实,就算是朝臣不提出来这个,曹芳也必须要寻机会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因为没有被束缚的权利,从来都不存在‘保障’! 而对于权利最好的保障,只有平衡二字! 这是老祖宗的总结。 “卿此言甚好。” “那就由洛阳开始,各地设立影卫衙门。” “地方影卫所为若是出现重大失误,地方官府可直接上书朝廷,由朝廷和影卫总部一同出面调查。” “一旦查实是谁的问题,一律追加一等罪责!” “且从重惩处!” 说完,曹芳眼眸深处才有一丝笑意闪过。 这才是他打算将影卫推出的根本所求! 随着影卫体系的逐渐庞大,原本一些小问题都已经在逐渐往庞大而发育了,这样一来,影卫其实早就不适应于隐藏于暗中了。 最好的办法只有将影卫从暗处推到明处,再给影卫套上一把枷锁! 这样一来,影卫本身就是朝廷体系中百官脖子上的刀,但是百官又是影卫脖子上的枷锁。 再加上中央对于地方的牵制,双方的关系也绝对不会再是如胶似漆了。 可以说是形成了中央官员-地方官吏-中央影卫-地方影卫的四重互相嵌套牵制。 这四重嵌套之中,只要谁的表现有问题,立马就有人跳出来收拾它。 可以说是终极内卷方式了。 但也就是这样的内卷,才能极力避免其各自往劣性的方向去发展! 听到曹芳这么一说,阶下群臣眼底这才浮现了一抹轻松。 这样才差不多! 若真是像之前那样,那当官还有啥意思?头顶上随时都悬着一把刀,而且这把刀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直接落下来…… 尤其是这把刀还是在随他人心意而落的情况下。 既然现在互相有了牵制,那一切自然就好说多了! 咱互相别下黑手,各自凭本事来! “陛下圣明!” “还有一件事情……” 瞬间,曹芳的脸上就阴郁了几分。 “征东将军曹爽已经启程前往雍凉了,准备接任雍凉大都督一职。” “太尉于雍凉的作为……” “朕很不满意!” 说着,他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西蜀,很厉害?” “厉害到了可以令我大魏见之即闭的程度?” 现如今的西蜀厉害不厉害,本就是极其显而易见的,就算把东吴列为对手,西蜀也绝对算不上! 更别说眼下还在北方日益壮大的胡人了。 就是现如今北方的胡人,真在大魏面前,依旧是软蛋! 现在的西蜀,和诸葛亮未亡时候的西蜀,完全没法相比! 诸葛亮还在的时候,且不谈武功,就是内政,最起码还能够维持益州党与非益州党的利益均衡。 可现在呢? 刘禅麾下两党的早就开始了倾轧!一切都是因为现有利益不够分了! 就算益州本来就有着天府之称,又怎么供养得起远超其原本所能供养范围以内党派? 本来益州就那么大,益州党更是早早在刘备等人入蜀前将一切给分割结束了。 结果刘备入蜀,带来了一大批的非益州党。 这就导致了原版在益州党手中的利益要被分出来一大部分。 本来分就分,倒也没啥。 可问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益州原本能完成所有生产的劳动力因为连年的战争越来越少…… 本来能够进行足额产出的益州底层人民,随着壮劳力的缺失,产出完全就是连年愈下。 而当产出低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原本早已分配好的一切就不够了。 无论是益州党还是非益州党,都能明显感觉到各自的所得,越来越少。 在第一时间,益州党就会把目光直接投到非益州党的身上。 作为从他们身上抽取了利益的人,非益州党就为产出的缩减背锅了。 而当益州党将目光投向非益州党的时候,非益州党就会被动地将目光投向益州党身上。 再加上因为西蜀势力一直以来都没有在对外上取得付出应有成就而诞生的内部矛盾。 多方问题叠加之下,如今西蜀的内耗基本上就已经快要达到极点了。 当然,在这么多的内部问题下,西蜀的军队战力能强到哪儿去? 而且还有道路问题。 可以说,对比与大魏在雍凉囤积的兵力,现在西蜀就算是再怎么出兵,也算不了什么了。 曹芳都能看清楚的问题,朝堂上这么多能人,谁看不清? 所以在曹芳怒意出口之后,也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司马家辩解。 反正司马氏都已经是注定要坐冷板凳的了,谁还愿意把脸给贴上去呢? 朝廷之中,从来都不是感情的聚集地。 没有实打实的利益,别说什么四世三公,就是五世七公又如何? “朕要召回太尉!” 随着宣判从曹芳口中流露,朝堂上也没有一人再有任何多余的表现。 真要说过来,接下来他们自个儿所要面临的东西都够多了…… 哪有空去管别人? 若是不能先收拾好影卫的事情,别说一个司马氏了,就是他们各自身后的世家,也很难会不遭殃。 没有人敢说自个儿身后的世家是干净的! 他们还不傻! 只是阶下百官中却没有一人察觉到了站在曹芳身侧典虎眼底浮现的那一抹怜悯。 这群家伙,还真以为这次遭殃的,就只是司马氏不成? 而且若是真按着曹芳的算计来,这次司马氏反而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当然,以后就不好说了。 而这一件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召回司马懿。 只是怎么召回,曹芳却完全没提。 随着百官退朝离开,影卫也就开始动了起来。 既然都已经明确要独立出来了,那影卫就必须要有其自身的办公场所,当然,宫中所应该保留的,曹芳也确实不打算将之放出去。 最后,朝堂上只剩下了曹芳和典虎二人。 在一阵沉默之后,曹芳就直接转头看了过去。 “让人出发,十二封诏书随同十二枚金令一起去。” “每六个时辰给司马懿送去一封诏书和一枚金令!” 典虎在躬身行了一礼后,直接就隐入了暗中退去。 等到他彻底离开,曹芳就在座椅上阖起了眼睛。 半晌后,空旷的朝堂上就响起了一道清晰可闻的叹息。 “总算是……到时间了啊……” 布局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要收网了啊。 不得不说,这样的算计确实太费脑子了。 当然,这样也还不错,虽然废了这么久时间,但能让眼下已经逐渐走歪的大魏重新走回正轨,这些时间其实并不长! 反而是很短! 至于现在,他则是更想好好休息休息。 一边想着,一阵困意就突然袭上了曹芳心头。 可也就是这一阵困意,直接让原本就差点睡着的曹芳清醒了过来。 不行啊!还不能放松! 事情都还没彻底步入定局! 当即,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朝堂外走去。 可也就是这么一出去,他就看到了天空中那仅有的几丝浮云。 除却那几丝浮云外,洛阳的天空更是晴得耀眼。 “好天气!” “果然是!” 声音落下的瞬间,暗蝶就悄悄站在了曹芳侧后方。 从今天开始,她所率领的那一部,就要半剥离于影卫了。 仅仅是因为负责的方向不同。 也正是因为如此,从今天起,只要典虎不在,那曹芳的安全就由她来负责。 典虎若在,那曹芳的安全,依旧是由典虎来负责的。 而在看到那一道影子后,曹芳就无奈一笑。 果然还是暗蝶么? 要知道老早典虎就说过了打算让暗蝶率领的那一部来彻底接手护卫一职。 只不过当时碍于暗蝶身上还有其它事情,所以才一直未曾成行。 至于现在的话……这么来就很正常了。 第143章 真正的催命符 “如此安排,你觉得如何?” 声音落下的瞬间,曹芳身后脚步声明显轻盈了几分。 同时而来的,就是一阵沉默。 他无声一笑后,就继续迈开了步子往内宫的方向而去。 果然啊,男儿至死是少年,女子也不论什么身份,始终都是女子。 本质很难被改变。 就如同现在的暗蝶。 手下统领一部数百人又如何?女儿家的性子还是那般。 也就是在此时,那十二封诏书也在典虎的安排下离开了洛阳。 …… 天水郡外,司马氏军营驻地。 司马师看着身着衣甲的司马昭,面色稍显阴沉。 “子上,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声音落下,司马昭嘴角咧开一笑。 “大哥,你还是这么胆小!” “雍凉现在早就落到我们手上了?这你都不敢说么?” 来到雍凉这么久,他又怎能没摸清楚这里的情况? 或许当初他刚到雍凉的时候还有那么些担心,可当他真正到了这边,就很明显地察觉了这边与洛阳的不同。 本来他还说要拿些军功换自家儿子…… 可来到这边之后呢?别说军功了,就是出兵直面西蜀,都有人在一旁! 虽然算得上是保护,但这种所谓的保护…… 司马师当即就瞪了一眼过去。 “你知道什么?!” 虽然现在雍凉上下都多多少少和他们司马家有不少关系,但那关系是不是足够牢靠还真说不准! 再说了,就算牢靠又如何? 曹芳未必就没有安插部分人手在雍凉! 眼下这种话绝对不能拿出来说! 两人的针锋相对更是在下一刻引起了身后军帐内的声音。 “够了!” “你们兄弟二人,吵什么吵?!” 而后司马懿就撩开军帐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他眼底更是有着些许阴冷。 看到司马懿的身影,军帐外的两人更是在第一时间就彻底沉默了下来。 只是一旁的司马昭眼底却始终有着些许桀骜。 “咳咳……” 一阵轻咳声后,司马懿面容就温和了下来。 “你们二人进来!” 说完,他就动身进了军帐里面。 在他身后,兄弟两人就互相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共识。 有什么问题,先进去再说! 要知道司马懿还在! 论作主,现在也只能是司马懿! 而后随着军帐帘子的落下,两人就在军帐内停下了脚步。 此刻司马懿却是背对着两人,目光在面前的地图上逡巡着。 半晌过去,他带着些许沧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兄弟二人有着一点龃龉……” “可是……” “你们二人可曾想过,我司马氏现如今真的是处身于风雨中?” “如此之下,你们二人还不让我省心……” 而后他就转身看着两人:“日后司马氏是要交到你们兄弟二人手中的!!!” 作为司马氏第二代中最为出色的两人,无论司马师还是司马昭,他们都有着些许性格上的缺陷。 但是,他们两人缺陷的地方,对方也正好可以弥补! 这也就是为何司马懿打算将未来的司马氏同时交给他们二人的原因! 声音落下,无论司马师还是司马昭都是明显沉默了起来。 过去半晌,司马师最先低头。 “父亲,我错了……” 但一旁的司马昭却是依旧。 他可并不认为他错了! 反而是针对于眼下司马氏已经在雍凉有的局势来说,他敢保证,他的想法绝对没有问题! 看着依旧坚持的司马昭,司马懿只能是无奈一叹。 “昭儿,你可是认为为父错了?” 对于司马昭的想法,他也大致了解一些。 只是,如今司马家还真就不能那样去做!除非是真的被逼上绝路了! 司马昭缓缓摇头。 “没错!” “只是,父亲,我觉得我的想法更适合!” “上面那位什么想法,我想不论是你还是大哥,都大致能猜到?” 对于世家,曹芳可是从一开始就没拿正眼去看过! 就算现在不对世家下手,可按着眼下的势头,世家迟早要在他手上倒一个大霉! 更或许……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只是那个可能,司马昭就算不说出来,眼前无论谁也都能猜到! “咳咳咳咳……” 司马懿一阵咳嗽,而后整个人就在军帐中央的桌椅后坐了下来。 “你们两人来看看这地图。” 他也不去出口回答司马昭的话,只是抬手往那个诺大地图上以朱红色勾勒出来的三个圈上绕了个遍。 “看到那三郡了么?” “那三郡,就是那个所谓中央军的驻地……” 放之前,中央军未曾分为三股的时候,或许还能起到一定的迷惑作用,但是自从他接到中央军三分的消息后,他就明白了一件事。 曹芳和曹叡不同! 曹叡或许还对他抱有一定的信任,相信自己能够掌控他…… 可曹芳从一开始就不信任何人!这个‘人’或许都甚至包括了身在后宫中的郭太后! 这也就能说明为何他会刻意在冯翎、扶风、魏兴三地设下兵力了! 就是明明白白地在防备司马氏! 一旦察觉到身为雍凉大都督的司马懿有任何异动,那驻扎在三郡的中央军就会直接出击。 到时候就算是司马家确确实实是掌控了雍凉所有兵权,中央军也能在这三地之间构成一道防线用来隔绝司马家的东进。 事情就这么简单。 此刻,无论是司马师还是司马昭,两人都明显沉默了下来。 问题若是没人点出来,谁都会有所忽略,但是当问题真的被点出来后,谁都能看得清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 这一道,就是曹芳给司马氏加上的紧箍咒! “看出来了么?” “陛下一直在防着。” “你们大可以说说,如此情况,要如何去做!” 司马懿神色间有些阴郁。 眼下真要想解司马氏的困局,其实也并没有多难。 只是那个解决的办法,谁都没法接受! 那就是司马氏彻底放弃对于雍凉的掌控,以及他们父子三人自裁! 只有这一条选择。 这也是他在离开洛阳,来到雍凉后回头思考才品味出来的! 否则,曹芳为何要将司马炎强留在宫里? 否则,曹芳又为何让他们父子三人,都在这雍凉齐聚? 这位帝王啊……确实是心机深沉! 而这也是他为何要一直拖着西蜀的原因! 只要拖的时间够长,那他们父子三人就更有可能渡过这一劫! 毕竟洛阳那边…… 朝廷绝不会允许长时间浪费资源和兵力的事情出现! 因为现在的大魏,资源本就珍贵! 就算这样朝廷要治罪又如何? 打不过,以守代攻有很大错吗? 撑死了就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错!曹芳最多就是剥夺了他们父子三人的官职,至于性命?这么点错还不至于丢了脑袋! 此刻,无论是司马师还是司马昭,都很是默契地闭紧了嘴巴。 怎么办? 还能挥兵去打这三处? 那样真就是活腻歪了。 一阵沉默之后,就有兵卒闯进了军帐。 “大都督,有朝廷诏书……” 说到一半,他就直接闭上了嘴巴。 现在眼前的场景,他又不是瞎子看不到…… 然而在听到诏书两字后,司马懿眼底就闪过了一丝明亮。 总算是拖到时候了! “在哪儿?” “快带我去!!” 说完他就直接起身往军帐外走去,经过那个半跪于地的士卒的时候,司马懿直接动手在他肩头扯了一把。 “快点带我过去!” 声音落下,司马懿就走出了军帐,在他身后,那个士卒也很快就跟了上去。 只是他在走出军帐的最后一刻转身往军帐内兄弟两人看了一眼。 军帐内,司马师看着已经坐下来的司马昭,一阵默然。 半晌,他的声音才再度于军帐内响起。 “子上……” “你确定要这么去做吗?” “父亲走了……” 最后四个字落下的瞬间,司马昭的目光就彻底移向了军帐中那个挂起来的地图。 “大哥……” “父亲他已经老了!” “正如他先前所言,日后司马氏迟早要靠你我二人。” “再说了,难不成你真以为那三处就只是一个防备么?” “现在不做好打算,到时候可能真的会出大问题!” 司马师紧抿的双唇微微打开,他眼底更是蕴着一股难言。 “可是……炎儿……” “你打算怎么办?” 提及司马炎,司马昭先是略略一阵沉默,而后就抬头看向了司马师。 “大哥,炎儿……就让他待着。” 生死由命! 只是这话出口的时候,他原本算得上平静的眼神中就浮现了一抹异样。 暗中,司马师却并没有发现这一抹异样。 他只是略略叹了一口气。 “也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按着我们两人所商议过的来!” 司马家的根基,绝对不能由他人来决定! 这就是世家! 若是真要跟司马懿所打算的那样,将立家之本交到别人手中。 那不是相当于他们将一切的生死存亡也都寄托在了别人的一念之间? 这是什么样的傻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司马懿是真的老了! 两人商议了一阵后,便动身往军帐外走了出去。 刚一出来,就看到了左手拿着一封诏书、右手捏着一枚金令的司马懿面容复杂地走了回来。 他脸上似是有些高兴,又似乎是有些忧虑。 见到眼前这好像和好了的两兄弟,司马懿就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出来。 “你们俩且回去,好好收拾一下!” “要准备回洛阳了!” 司马师和司马昭则是互相对视一眼,而后很是默契地点头。 “遵父亲命!” 说完,两人便同时将原本还夹在腰间的头盔重新戴回了头顶。 司马懿只是在看着两人离去之后就重新打开了手上的诏书。 看着里面所写的内容,他脸上浮现了一抹不解。 曹爽那个家伙…… 真打下来建业了? 有这么厉害? 只是想了好一会儿,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一切。 再转头过来,司马懿心情就明显好了不少。 如愿了! 身家性命得以保全,司马家也得以保全了。 入夜…… 一个值守的士卒就再度出现在了司马懿军帐外。 “都督……诏书……” 声音落下不久,司马懿就半披着衣服出现在了军帐门口。 “什么?” “什么诏书?日间不是刚来过了?” 那个军士苦笑着摇头:“都督,属下不知啊!” “只是确实有人送来诏书了,随同着的还有一枚金令!” 声音落下的瞬间,司马懿就从身上披着的衣裳里摸出来一枚金令展现在了眼前。 夜间火把上的光映在金令上。 第一时间,那个军士就指着司马懿手上的金令叫了出来。 “对!就是这么个东西!” 当即,司马懿脸上就明显沉默了下来。 看来诏书是真的! “带本都督过去……”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就明显没有了日间那还有着的几分喜悦。 等到拿着诏书回来,司马懿就看到了已经全身着甲的司马师、司马昭兄弟两站在军帐门口。 “父亲……” 两人声音落下,司马懿才看了过去,只是此刻他脸上明显有了些许苦笑。 “既然来了,就先进军帐里……” 司马师、司马昭兄弟俩也不墨迹,直接掀开门帘就走了进去。 等司马懿坐定,他就将两封诏书连同金令都摆了出来。 “两封诏书……” 其中一封还是大半夜来的。 “你们都看看!” 司马昭当即就动了起来,直接拿起第二封诏书看了起来。 司马师则是拿起了日间的那一封。 半晌后,两人交换诏书又重新看了起来。 等到这两封诏书落回桌案上后。 无论司马师还是司马昭眼底都是闪过了一抹坚定。 继续按着计划来! 必须按着计划来! 司马懿没有发现兄弟两人的神情,只是伸手从桌案上拿起了那两枚金令。 “这是来者不善啊……” 前一封诏书还说等曹爽来了交接完立马回洛阳。 结果当晚就来第二封诏书。 这是怕出什么意外? 还是说真就那么担心他司马家会反? 按着这两封诏书到来的时间,莫不是第一封诏书刚出洛阳,这第二封诏书就立马接上了? “父亲,你拿个主意。” “眼下来看,就算我们回了洛阳,也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第144章 跋扈 声音落下的瞬间,司马懿就抬头看到了司马昭脸上的些许冷意。 为人之父,他更是在瞬间就明白了司马昭到底在想什么。 “昭儿……” “你……” 只是此刻却远非司马昭一人,司马师也是直接站到了司马昭身旁。 “父亲,不妨就先等等!” “若是你还下不了决心!” 看着站到一块儿去的两人,司马懿眼底闪过了一抹惊讶。 这两兄弟什么时候达成统一了? 不过惊讶归惊讶,最终他还是默默颌首。 真要说过来,其实最懂司马懿的,还要数司马师。 随着军帐外天色渐明,所有将士更是都知道了半夜里发生的事情。 诸如邓艾之流,更是彻底闭上了嘴巴。 有些事,不是不能说,而是说了实在太犯忌讳! 军营之中也是与平日里无二。 只是这与平日基本无差的一切,却随着正午时第三封诏书和金令的到来彻底烟消云散。 这一次,不同之前两次,在拿到诏书的第一时间,司马懿就召集了所有他麾下的将领级人物。 看着军帐中密密麻麻站着的人,他也只能是无奈一叹。 “你们也看到了,朝廷已经连下了三封诏书。” “这三封诏书的内容,老夫也用不着瞒着你们。” “过些日子,曹爽就会到这儿来接任雍凉大都督职,老夫就要卸任回京……” 声音落下后,人群中就响起了一阵骚动。 作为身上早就打上‘司马’两个字烙印的人,说他们不懂如此一来的下场? 那不是扯淡么? 更何况,为什么来这儿的是曹爽那个家伙? 如今军中谁不知道曹爽究竟如何? 一个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家伙,他一旦到了雍凉,别说什么打退西蜀,就是眼下现场这些人职位还能否保住都是个问题! 军帐角落里,司马昭正襟危坐着,眼睛却没有丝毫离开帐中众人的意思。 果然将还是老的辣! 短短几句,司马懿就激起了这些人心底的不满。 或许他们还不敢对朝廷表示有太多不满,可是不敢表示只是归不敢表示而已。 “老师!” “朝廷此作为……” 不等邓艾说完,司马懿就直接瞪了过去。 “住嘴!” “朝廷如何想法自有朝廷的考量!还容不得你私下乱说!” 说完,司马懿就无奈叹了一口气出来。 “只是老夫注定就无法继续待在这雍凉了,你们也要好好做好你们各自的事情!” “千万莫要被此事影响……” 而后他面容看着就苍老了几分。 “此去,诸位倒是要多多保重了……” 而后军帐内就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谁都能听得出来司马懿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的年纪毕竟都这么大了,要说这次离开,他还真有机会再次和眼前这群人相见?很明显不可能! 再说了,前些日子卫臻突然逝世的消息,他们又不是没有收到…… “老师,我随你一同回去!” 邓艾突然出声,脸上更是满满的桀骜。 听了这道声音,司马懿则是晃动了脑袋:“荒唐!” “诏书上又没有召你回京!” “好好待在这里做你的事情!” 说完,他就沉默了一阵,而后再度开口:“谨慎一些,莫要犯错。” 本来这话不应该是在这时说的,但司马懿还是选择了此刻将这话给说出来。 原因只有一点。 那就是眼前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和司马氏有着些许关系。 而他们,也知道司马懿和曹爽之间有着不少冲突,即使这冲突更多的都是曹爽主动作的挑衅。 这句话说完,司马懿就转脸看向了其余人。 “事情大致也就是这样了。” “都回去做你们应该做的事情,不要有任何的疏忽!” “也快了。” 沉默中,诸将就一一走出了司马懿的军帐。 落在最后的邓艾刚想说话,司马懿就转过了身子,而后轻轻一叹。 如此这样,邓艾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只是尤为无奈地走了出去。 随着军帐门帘落下,彻底隔绝了内里和外面后。 原本就在一旁的司马氏两兄弟就互相对视了一眼。 果然! 有些事情,果然还真就是要司马懿出马! 若是换了他们兄弟两人中任何一人,怎么可能有现下的效果? “师儿、昭儿……” 随着司马懿声音幽幽而起,司马师同司马昭两人就直接站了起来。 “父亲,孩儿在!” “我本不欲为此……” “只是……奈何……先去做你兄弟二人早就打算好的部署!” 闻言,司马昭眼底一抹狂喜闪过:“喏!” “还有……” 司马懿未曾转身,只是看着地图缓缓出口:“其余世家之人要如何……你们兄弟两人可做好了安排?” “还请父亲示下!” 司马师恭敬行礼,没有再多做什么其余的动作。 只是司马懿那边却是沉默了许久。 “昭儿,你来说。” “胁之!!!” 司马昭在司马懿声音落下的瞬间就直接开口。 既然都决定要做了,那为何不直接做绝了? 而且再怎么说司马氏本来就是世家中的一员,又怎能不清楚那些人的性子? 只有真正拿出来了硬手段,才能将现在处身雍凉的这部分世家中人的力量彻底给团结起来为他们所用! “去!” 真要是说过来了,司马师还是不够狠。 这也是司马昭为何能想透这些道理的原因。 一个够狠,另一个不够狠。 而得到了司马懿的指示,司马师也是在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毕竟他也不傻。 很快,两人就直接离开了军帐。 只是在两人走后不久,司马懿就重新坐了回去,眸子却还是死死盯在地图上面。 如果将一切复盘一下,其实就能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按着法度,他做的一切都没有问题。 就算是回到洛阳,曹芳撑死了让他主动告老,除此之外不会再有更过的可能。 只是其中还有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眼下到手里的三封诏书。 同样的内容,为何曹芳要连发三次? 而且三封诏书唯一的区别,就是语气上的变化。 至于说什么实质性的惩罚,诏书上更是一字不提…… 这就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其次就是曹芳所部署的兵力了。 为何,他会那么部署? 真就是为了防备北方胡人和西蜀的出其不意? 那未免有点太过于小题大做了。 如果,真的要胁雍凉与洛阳对峙……会不会太过? 这些问题是他现在必须尽快想清楚的! 随着天色暗下来,军中篝火升腾而起,一如大多人猜的,第四封诏书更是如期而至。 军中所有人也是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第四封诏书。 司马昭则是在第四封诏书来临后,就直接转身回了自个儿的军帐里面。 篝火熄灭,他的军帐当中也是最早安静下来的。 只是到了后半夜,司马师就到他军帐里将篝火给重新点燃了起来。 随着一股子柴火燃烧的味道飘散,原本早就睡着的司马昭就醒了过来。 而后他就看到了穿着一身甲衣站在他床边的司马师。 “大哥?” “大半夜的,你不去睡觉来我这儿做什么?” 司马师一阵沉默,而后动身走回了篝火旁,而后拉过椅子就坐了下去。 “子上,父亲那边……” “要不要说清楚了?” 声音款款而落,司马昭也是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坐在篝火旁的司马师,嘴角扯起了几分冷意。 “大哥,你好好想一下。” “若是说清楚了,你我这么长时间做的事情还有几分意义?” 说着,他就打床边的衣架上把甲衣给取了下来,动手穿了起来。 过去良久,他就穿好甲衣坐到了司马师身旁。 “还是说大哥你怕了?” “为我司马氏大计,你怕了?” “西蜀从那诸葛老贼手里就不惜损耗国力也要拿下雍凉,究竟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司马师一阵沉默。 怎么可能不清楚? 据关内者可卷天下,这话可不是只说说而已的! 当年秦一统天下就是靠着关内的便利,再加上易守难攻,民风剽悍这两点。 可以说若是当年秦不在关内,那么大概率是完不成天下一统的伟业的。 然后就是前汉。 刘邦不也是靠着关内才一步步打败项羽的? 诸葛亮的想法从战略层上来说就没有错! 而且还有好几次都差点实现了,不过最后还是惜败。 当然这惜败的原因确实很复杂,基本上囊括了各个方面。 从人到西蜀的先天劣势。 天无时、地无利、人无和。 总的来说诸葛亮每次的出兵多多少少都有这三点的存在。 “我知道!” “只是……父亲那边,到时候要如何交代?” 他也看得出来,司马懿从来就没有想过其它的,否则就不会是如眼下这般还是拖着了。 “交代?” 司马昭咧嘴一笑。 “等彻底把这件事情解决了再提交代!” “就是那些世家人,大哥你还是要继续上点心啊!” 司马师沉默了一阵后默默点头,便不再继续说话。 伴随着天色复明,司马师就离开了司马昭的军帐。 而接下来的几天,依旧是诏书随着金令。 直到曹爽到来,司马懿手上已然堆积下了十二封诏书,金令也是足足堆成了一座小山。 只一来到,曹爽就让手下五百多人亲卫在军营门前列下了阵。 很快,正在军帐中的司马懿就接到了下面士卒的来报。 “都督,有人在军营外列阵了,说是来接任都督职位的……” 听完后,司马懿就直接抿紧了双唇,眼底一抹无奈浮现。 十二封诏书啊! 他还是想不通到底为何会有这么个东西! “老夫马上过去!” 说了一声,他就直接动手将十二封诏书和金令给收了起来。 只是就在他动作的时候,早就有人在营门前拉开了阵仗在和曹爽对峙。 别的不说,就算你接任都督又如何? 军营门前有你这样嚣张的? 直接拉过来五百人堵门? 若是真让人给传出去了,那军营内的这群人还怎么在大魏武将里面混? 若是再严重点,怕是直接断绝了武将生涯都不算什么! 更严重的,和曹爽对峙的还远非一人! “你说你是接任都督职的,那就把朝廷给的虎符拿出来!” “若是没有虎符,你还敢堵住营门?” 声音落下的瞬间,曹爽眸子就阴沉了几分。 他冷声一笑:“让开!” “本将是否真的来接任都督职,司马懿那老贼自然知道!” 至于虎符那个东西,他现在怎么可能有? 若是他现在手上就能拿出来虎符,那不就是说要么司马懿,要么他曹爽,两人之中肯定有一个人是拿了赝品出来? 复刻朝廷虎符同欺君! 都是夷九族的罪! 也就是曹爽这一声‘老贼’,顿时便激起了场中所有人的怒火。 要知道他们身上可都是有着司马氏的印记。 多多少少都是受过司马氏恩惠的。 看到如此群情,曹爽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还不退下!” “你们这是要造反?” 军中本就是这样,若是顶头将领连手下人都压不住,那他也没必要为将了。 “咳咳咳咳……” 声音落下的瞬间,司马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而后他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懿见过将军!” 在没有完成交接之前,曹爽只会是先前的职位,但是此刻的曹爽,早就卸掉了征东将军职…… 所以,此刻他还不能太过嚣张。 这就是司马懿话里的话。 曹爽却好像闻之未闻,在司马懿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大踏步上前。 “司马老贼,赶紧完成交接,你就可以回洛阳受罚了!” “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收拾完西蜀,你当真是老了!” 本来他和司马懿之间的争端就是朝堂上谁都知道,所以并不需要遮掩。 但是曹爽却忘记了一件事,这里并非朝堂!也并非所有人都清楚他们二人间的争端! 在场的人,看到的更多是司马懿的谦让还有他的跋扈! 司马懿则是一阵沉默,而后满脸无奈地从嘴角扯出来些许的笑容。 “将军说的是……” “不如就先入营交接?” 曹爽侧看了他一眼:“让这些人让开,后面这些都是我的亲卫!” 他确实还是谨慎,知道带上亲卫。 只是话一落下,司马懿就笑着摇头:“军中规矩,将军你莫不是忘记了?” 第145章 反叛!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曹爽当即上前一步逼近了司马懿。 “你说,要如何才行!” 司马懿却只是笑着摇摇头。 “如何都不行!” “军规就是军规!” 声音落下的瞬间,曹爽脸色就明显难看了起来:“你这是要抗旨不遵?” 别人没资格去说什么,他有资格! 因为接下来他是要接任雍凉大都督一职的! 而同时,司马懿的眼神也是阴冷了几分。 “曹爽,纵然朝廷是让你来接任雍凉守备的,可你也要记住!再没有接任之前,你曹爽没有任何资格成为这里的例外!” “至于接任之后,你自然可以选择不遵守军规!” “但是,老夫必然会将此事完完整整地上报于朝廷!” 简单来说,只有四个字。 小子,别狂! 论资历,雍凉守备军中的将领,哪个资历会比他曹爽差了?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曹爽有一个好爹!而且,他姓曹! 除此之外,他不占任何优势! “呵……” 曹爽阴冷一笑:“好!” “很好!” 说完,他就转身看向了身后的亲卫。 “出来十人,随本将军入营!” 这就是军营中的规矩。 很快就有十名军士从五百人中走了出来。 司马懿看着按照军营中规矩来的曹爽,眼中冰冷更是抹之不去。 当即,他就打嘴角扯出来了一抹笑容。 曹爽转身看着他。 “如何?司马老贼?” “可以让开了!” 只是在他声音落下的瞬间,周遭将士中就有好些人的眼底闪过了些许冷意。 司马氏两兄弟隐在人群中,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只是两人的目光却没有一刻停止过交流。 等到司马懿带着曹爽和大多将士入营后,原本隐在人群中的司马师和司马昭的身影显得格外明显了。 两人几乎同时就动身走向了冷眼看着曹爽亲卫的邓艾。 “士载……”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后,邓艾就抬眼看了过去,眸光也是柔和了下来。 “子元、子上,有什么事情么?” 两人几乎同时点头。 “有!” “确实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说完,司马师的声音就在瞬间压底了好几个度。 “调来你所能调的兵,将这些亲卫控制住,如何?” 当即邓艾就皱起了眉头。 “控制这些人?” “老师那边……” 司马昭当即重重点头:“我已经跟我父说过了!士载你安心做就好了!” “此番我等只求自保!” “但很显然,曹爽此来不善,说不准他就是针对于我等而来的!” 话语间,他更是直接隐去了朝廷这一层。 “好!” 邓艾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既然老师都知道,那我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你们且看着这群人,我这就去调兵!” 等到邓艾离开,司马师就转头看向了司马昭:“子上,父亲那边要你去了。” “我且将外面一切稳下来,内里的那些事情,你要做好!” 现在司马昭手上可是有着两枚虎符的! 而这两枚,就是他们兄弟两人所直属的所有兵力! 司马昭也不废话,只是看了一眼司马师,随即转身就往军营内走去。 其实说过来,真要控制住一切局面的话,单单这么点兵力其实完全不够。 这就有了现在一幕。 让邓艾也稍稍协同一下。 而他们两人的兵力则是去控制曹爽等人,顺带将司马懿和诸多将领全部绑上战车! 到那时候,谁都得顺势走下去! 在他离去之后,司马师的目光就重新落到了眼前这群曹爽亲卫的身上。 五百人啊! 这个数字确实太多了些。 若是不能提前先把这群人给搞定了,那后面难免会起些波澜。 实在不行…… 他眼底就浮现了一抹迟疑,只是很快那一抹迟疑就被狠辣彻底代替了。 若是司马昭在这儿,就算是只有一点可能,他都会直接给坐实了! 而这又关系到了大事,所以一定不能心软! 为大事者不拘小节! 绝对,绝对。 绝对不能心软! 而此刻,司马懿则是带着曹爽来到了军营帅帐外。 在示意帅帐两侧的军士将门帘挑起后,他就直接钻进了军帐内。 过了一会儿,司马懿就重新出现在了军帐门口。 他的手里拿着的包括了虎符、物资册子、名录等等所有的东西在内。 看到这些东西,曹爽眼底不由就闪过了一抹喜色。 就是这些个东西! 只要交接完成,那接下来他就是这个大都督了! 看见曹爽的举动,司马懿神色间明显带上了些许嘲讽。 真以为这个大都督很容易当? “这些东西,就是应该交接的东西了。” “可要查验?” 听到这话,曹爽更是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司马懿。 “查,这是军中的规矩!” 想要给他下套? 真以为他是傻子? 只是伴随着他声音的落下,就有一大群军士冲过来,将曹爽同司马懿两人给彻底围了起来。 曹爽瞬间变脸。 “司马老贼,你这是什么意思?”至此,司马懿也是感觉到了些许不对。 他双眼死死盯住了这群军士留出来的那个缺口。 半晌,司马昭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眼中。 看着他穿戴齐整的甲衣,司马懿眼底神色就是一阵很清晰的抖动。 “子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司马懿的声音,司马昭手按着腰间的刀,嘴角勾起了些许的幅度。 “做应该做的!” “父亲,这可是你答应下的!” 声音刚落,司马懿脸色就变黑了许多。 “我何时答应了?!” 只是曹爽气得直接从腰间抽出了长刀,颤抖着手指向了司马懿。 “好你个司马老贼,原来一切都算计好了!” “想要我的命!你还差了太多!!!” 说完,他就要提刀冲过去。 只是动作刚启,司马昭就直接厉声而喝:“曹爽,束手以待,我不杀你!” 然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曹爽自然也不是傻子。 这话都能说出口,那他这次遇到的必然就是死劫了! 活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挟司马懿而求生! 所以声音落下的瞬间,他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是加快了冲向司马懿那边的步伐。 他随行的那十名亲卫在此刻就起到了作用,他们直接围成了一个圈,来为曹爽抵挡一下四周逐渐围过来的军士。 看到曹爽的举动,司马昭直接提刀也追了上去。 只是谁都没有发现他眼底有过一丝喜色浮现。 事情紧急,谁都没有多去注意司马懿的动作。 只听到了几本书册落地,还有铜制虎符落地的声音响起。 而后就是一阵清晰可闻的长刀与地面的碰撞声。 司马懿花白的胡子颤抖着,手上更是被鲜血彻底浸润。 而刚刚冲过来的曹爽,眼底一抹悔恨浮现。 “司马老贼……” “你必死!” 说着,他嘴角就有着更多的鲜血溢了出来。 只是瞬间,司马懿肩头衣甲就彻底被曹爽嘴里流出来的鲜血给彻底浸湿了。 而作势冲过来的司马昭见状,也是直接停下了脚步,当即丢掉手中长刀半跪了下去。 “孩儿有错!令父亲受惊!” “请父亲责罚!” 司马懿脸上没有一分表情,只是极其木然的将手中短刀从曹爽腹部抽了出来。 而后他便扶着曹爽缓缓坐了下去。 看着曹爽眼中流露出来的恨意,他无奈摇头。 “此非我意……” “昭伯,你父之死……也并非我意。” 人之将死啊…… 只是听了司马懿此言,曹爽明显就剧烈咳嗽了起来,鲜血也从嘴角汩汩溢出。 他眼中对于司马懿的恨意更是满满。 半晌,伴随着鲜血大量涌出,他才从嘴里挤出了四个字。 “司……马……老……贼……!!!” 半晌,司马懿就缓缓伸手将曹爽怒睁的眼皮抚上。 轻叹了一口气后,他就缓缓站起了身子。 没有退路了啊! 如此一来…… 在沉默了许久后,他就动身走到了司马昭身前。 冰冷的双眸直接落到司马昭头顶。 “你们兄弟两人打算了多久了?” 事情都到现在这样,他要是还想不通某些东西,那就真的太蠢了。 若是不出意外,司马师,也就是他的大儿子,此刻负责的应该就是军营外面的事情? 一阵沉默后,司马昭低着头开口。 “一开始!” “好……” 司马懿声音中流露出了无尽的疲惫:“果然是为父的好儿子啊!” 声音刚一落下,他的语调就直接变了。 “抬头!!!” 一抹熟悉的寒意袭来,司马昭下意识就抬头看了过去。 入眼的司马懿双眸几乎没有更多的感情,颌下胡须上粘着血水。 来不及寒战,一道剧痛就从他的侧脸彻底绽开。 “这一巴掌,是为父给你的!” “你可知……你母亲还在洛阳?” 他不怪司马昭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他怪司马昭未曾顾及到张春华! 眼下这种事情爆发,身在洛阳的张春华还有活路? 事情很明显! 被一巴掌抽倒地的司马昭一愣,而后才反应了过来。 当即,他就冲着司马懿跪下叩头。 只是却也不再说话。 错,他知道了,但是现在这事情,必须继续下去! 司马懿步履蹒跚地走回去,蹲下将地上沾了鲜血和黄土的虎符捡了起来,也不过多废话,直接将其往身后司马昭所在的方向一丢。 “这是你们兄弟两人想要的东西……” “为父,给你们!” “还有……司马家……” “日后生死,你们兄弟二人自理!!!” 说完,他就直接转身进了军帐。 随着军帐门帘的落下,司马昭就看向了地上沾满了血污的虎符,平静的脸上闪过一抹激动。 一切,要开始了! 当即,他就伸手从地面上拿过了虎符,而后站起来,举起虎符在众将士面前。 “曹爽叛逆,已然伏诛。” “众军听令,整顿军纪,拿下曹爽亲卫!” 而后便是一阵齐整的声音在原地炸响。 “喏!” 本来这群人就是司马氏直系所属,眼下,有何不可? 随着动静四起,原本在军营外早就将那些曹爽亲卫控制起来的邓艾和司马师两人这才放下了心。 看来一切都结束了啊…… 很快两人就看到了拿着虎符前来的司马昭。 而司马师在看到他手中虎符后先是一愣,而后就直接咽了口唾沫。 “子上,父亲他?” 司马昭看了一眼过去,而后就咧嘴一笑:“父亲他亲手诛杀了曹爽,然后将虎符给了我!” 声音落下,司马师就松了一口气,而后他的眼神就复杂了起来。 “子上,你……” “你打算怎么做?接下来……” 虎符代表着兵权啊! 难道说,司马懿是已经确定好继承人了? 司马昭并没有注意到司马师此刻的变化,他只是眯起了眼睛,往洛阳的方向看了一眼。 “有两个办法。” “其一,整军自立。” “其二,起兵勤王、清君侧!” “大哥,你说说,我们应该选哪个?” 司马师先是看了一眼司马昭,而后就转过头去沉思了起来。 半晌后,他就无奈地晃动了脑袋。 “第一个办法!” 什么起兵勤王,这种借口现在谁会信?而且别的不说,中间还有那个什么劳什子的中央军挡着…… 这一条首先就被否定了大半。 其次,雍凉这边虽然大多还是他司马氏的从属,但真要说过来,其实还是有着些许心向大魏朝廷的。 要知道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 必须先把内部安定下来才行! 在他声音落下的瞬间,司马昭就直接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 而后他嘴角就勾起了些许笑容。 现在有兵力在手,要处理这些所谓的事情还不好处理? 谁不听话,杀了就是! 乱则用重! 事情本就很简单! “大哥,这样,你先去领一部人马西出,将那些不听话的都给解决掉。” “我和士载两人先把西蜀这边解决掉。” “等一切稳定下来,就协助父亲称王,你看如何?” 司马师眸色复杂地看着司马昭。 他已经想到这里了么? “好!” 应了下来后,司马师就转脸看向了一直站在一侧的邓艾,而后朝着他躬身行了一礼。 “士载,一切就麻烦你了……” 反应过来的邓艾直接闪身避开了司马师的一礼。 “不敢,艾必尽力而为!!!!” 第146章 针对世家的账本 看着司马师兄弟两人的举动、听着两人的谈话,此刻邓艾也算是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清楚点,就是眼前这两兄弟打算挟整个雍凉之地叛魏。 但是他们两叛魏也不是说就要投西蜀什么的,而是打算自立…… 当即他心底就无奈一笑。 就算现在刚猜到又如何? 已经晚了! 从他答应司马师控制住曹爽这五百亲卫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至于为何不受司马师那一礼? 既然司马家自立于雍凉都已经是真的了,到时候司马懿,也就是他老师一旦称王或者称帝,那司马师和司马昭之间必然会有一个是真正的继承人。 虽然眼下司马昭确实是掌握了大量兵权,可谁说司马师就没有机会了? 要知道司马师从一开始就是司马懿最满意的那个继承人! 如此身份之下,受司马师一礼? 他又不傻! 等他躲开,司马昭就转头笑着看了过去。 “士载?” “事务繁杂,就麻烦你了!” 邓艾心下则是一阵沉默。 这就开始了? 需要这么急着么?雍凉大局都还未定……如此会不会太过……急躁了些? 他自然听得出来司马昭此言中的意思。 无非是想让他表态一下…… 可眼下司马懿那边究竟如何都还不知道,这种情况就让他表态? “老师之令,艾必遵之。” 说着,他就看向了司马昭手中的虎符,个中意思很是明了。 既然司马懿将虎符交给你司马昭了,那就听你司马昭的! 得到这么个回应,司马昭也不在意,只是撇嘴一笑后就转头朝司马师看了过去:“大哥,不如马上就准备出兵!” 雍凉局面还是得早日稳定下来!否则一切就都是空谈! 三人谈话间,原本安静的军营中就爆发了一阵骚乱。 顿时司马昭就转头朝军营大门看了过去,与司马懿几乎无二的狼顾之象瞬间展露于人前。 眸角如鹰,其盼如狼,称鹰视狼顾之像。 具此相者难居人下! 这句话,早年间说的是司马懿,但是司马懿至今日前,就算多有不敬,也始终是魏臣! 可能这句话真正说的,或许并不是司马懿! 因为此刻司马昭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一抹狠辣,更加冰冷! “何人闹营!” 原本站在一侧的邓艾在这一切入眼后下意识就吞了一口涎水。 现在他极其怀疑之前他的选择是否正确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种偶尔流露出来的东西,绝对是一个人最真实的那一面! 也就是说…… 司马昭声音落下不久,就有好几个军士押着一名浑身黑色衣衫的男子走了上来。 “将军,寻营时查探到了一人,许是探子!” 在这人入眼的瞬间,司马昭先是一愣,而后就咧开嘴笑了,眸子瞥过天空。 “哈哈哈哈哈……” “老天助我啊!” 探子?确实是探子! 只是现在这探子的身份还需要多问么?不是已经很清晰明了了? 而后他就直接从腰间抽出来了长刀,前进几步后直接抵上那人喉咙。 “说说,此事到底传出去了没有?” 黑色半面巾的遮掩下,影卫男子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也不说话,直接舌尖翻动将藏于鳃内的小油纸包嚼碎咽下。 而后他才死死盯住了司马昭。 “不妨你猜猜?司马昭!” 声音落下的瞬间,他的呼吸就是一窒,面色也是泛起了青紫。 短短时间,他就直接失去了所有气息。 司马昭眼底一抹怒火浮现:“该死!!!” “当真该死!!!!” 而后手中长刀抽离影卫男子的脖颈,刀尖对准了他的胸口就是狠狠一刀捅下。 再度抽离出来的时候,带了些许鲜血喷洒到了司马昭的脸上。 阳光下,一张沾染了鲜血的脸庞冰冷至极。 “大哥,你马上去点清兵马出发!” “士载!” “西蜀那边,务必以最快的速度给我打退!” “我会领兵东出,为你们两的行动争取时间!” 要知道东边,不仅仅有着西都长安,更是有着大魏朝廷布下的那什么中央军! 危险吗? 很危险! 但是!他必须去! 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要能扛得住那什么所谓的中央军,雍凉这边一切就都能稳定下来了。 司马家的未来,只在那个时候! 声音落下的瞬间,司马昭就动身转身往军营内走了进去。 落在后面的司马师和邓艾互相对视一眼,而后几乎同时就满脸无奈地笑了出来。 “士载,麻烦你了!” “西蜀……很重要!” 邓艾微微摇头,而后动手将早就被他脱下来夹在腰肋间的头盔重新戴回头顶。 “我要先去看一眼老师,子元,你呢?” 司马懿现在的情况,要说他不担心那是假的! 毕竟在这个时代,可从来都是视师为父的! 父母恩之大,莫过于生身。 但师长之恩,则在授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 此两恩,等同! 司马师沉默了一阵,而后就很是无奈摇头:“你去!替我向父亲问一声好。” “就说……我先去稳定局势了,待到一切解决好了再回来面见于他。” 现在就去见司马懿? 一旦想到这个,他心底就不由地会颤抖起来。 还是先避开,等过后再说! 邓艾也是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便只是朝着司马师一笑回应。 在他转身离开后,司马师就叹了一口气出来。 这事儿怎么说呢…… 两代人的冲突么?或许! 在避开了司马师的目光后,邓艾坚定的眸子中就浮现了一丝不解。 不是说……为何司马师、司马昭两兄弟现在会有这样的表现? 很快,他眼底的那抹不解就随着他站在司马懿军帐前彻底消散了开来。 有什么疑问……直接问司马懿就好了…… 想那么多干嘛? 也就是他脚步声刚停,司马懿略显苍老的声音就从军帐内响了起来。 “士载,你既然来了就进来……” 军帐外,邓艾略一惊讶,而后就躬身朝军帐内行了一礼:“喏!学生遵老师命!” 等到进到军帐里面,入眼的景象更是让他一惊。 只见司马懿穿着一身女衣,头发更是披散在肩头。 直到此刻,邓艾才猛然发觉了司马懿须发早就变得雪白了。 远非之前所见的那种斑白之色。 而这样一头须发在军帐内点燃的所有烛火下显得异常耀眼…… “老师,你……” 说到一半,他喉头就传来了一阵梗阻,话也是说不下去了。 司马懿淡笑着抬头起来看着他。 “士载,你看老师这一身如何?” “这是当年孔明赠予老师的礼物啊……老师当年收了他的礼物却没有中他的算计……” 说话间他的眼睛看起来又浑浊了几分。 “我还听说孔明临死前给他布了一个什么……” “什么七星阵?” 邓艾气息颤抖着赶了两步上前。 “老师,你……你说那等晦气的事情干嘛?” “学生还要再侍奉您……” 话说到一半,司马懿就直接抬手将他接下来的话给彻底打断。 “士载啊……那些话就不用说了。” “都活了这么久了,我也够本了……” “哦!对了,你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邓艾一阵沉默后,才缓缓从双唇间将想说的给挤了出来。 “老师,子元他安排我去领兵退蜀……” 声音落下的瞬间,司马懿就笑着晃动了脑袋。 “去,去……” “你能做到的,士载……” 对于邓艾能否退蜀,他倒是不怎么担心,而且现在,他也确实不想去继续担心这些事情了。 “老师……” 话说到一半,他就不再开口说话了,只是过去了好半晌,他才默默对着司马懿行了一礼。 “弟子这就去了,老师保重!” 司马懿只是笑着看着邓艾离开了军帐。 等军帐门帘落下,他的目光也是在瞬间就沉寂了下来。 莫说动物都知道自个儿的身体如何,就是人,其实都是对自身有着些许感应的。 他又怎能不清楚? 真要说过来的话,他也确实没多久好活了,这也是他现在选择了放手让司马师和司马昭两兄弟去作为的原因。 河水后浪抵前浪啊! 迟早司马师、司马昭两兄弟是要出头的!与其等他死了再让这两兄弟乱来还不如现在就稍稍放手……到时候就算是出了岔子,他也能稍稍弥补一番…… 到时候也不至于让情况差到极点去。 而且,此刻他也是大致猜到了这两兄弟的打算。 无非就是仗着雍凉现在从上到下几乎都是司马家的人,想要立国。 然后占据关中,再图它事。 西蜀做不到的事情,他们两人打上了主意…… 只是大魏真有那么好对付? 关中确实产粮没错,但是经历了秦汉两代,地力早就被耗得差不多了,关中的产粮能力早就不如以前了! 百姓呢?被现实情况逼得无奈,最后才选择了当兵。 可凭什么呢? 种种现实情况下,雍凉的百姓被逼的剽悍了起来。 这就是雍凉出悍卒的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不剽悍,活得下去? 所以‘仓禀实而知礼节’这话也是有原因的…… 历数那些真正富庶的地方,那个地儿的百姓会表现得很剽悍了? 没有! 所以,司马家真正据守雍凉的难点,是在粮食上…… 而大魏呢? 作为汉末后执掌北方最长时间的势力,基础方面基本是没有分毫问题的! 大魏唯一的问题应该是出在制度和人上! 这一点,他清楚无比。 也就是说,司马师和司马昭两兄弟在短暂稳下雍凉后就必须开始动兵往西蜀而进。 也只有占据益州,基础底蕴上的困难才会在很大程度上被解决! 没有解决粮食问题前,面对曹家,只能采取守势。 否则,真正统一内部所有力量的曹家,绝对会让司马家知道什么叫做…… 北方霸主! 那是远超曾经袁绍组建起来的势力的力量! 司马懿坐在那个必要位置上那么久,又怎么可能不清楚这点? 现在,他就希望司马师和司马昭两兄弟没有太过疯狂。 否则的话,司马家这一波真要团灭了…… 随着司马师、司马昭、邓艾三人前去清点兵马,一个稍微显得瘦小的身影才从军营中躲躲藏藏地消失了。 等到彻底躲进一片密林之后,他就脱下了身上穿着的甲衣,随即一身黑色束身衣就展现在了眼前。 “唉……” 叹息落下,他就直接翻身三两下爬到了树冠上用树叶将自己的身形给彻底遮掩了过去。 过去许久后,他才再度动了起来。 只是他此刻选择的方向,却是向北。 洛阳,皇宫。 随着典虎重新回来,暗蝶也就隐去了身形。 曹芳又是一连批阅了好几册奏疏,这才抬头看了过去。 “雍凉那边可是有消息来了?” 典虎轻轻点头:“回主上,消息上所写,曹爽一行已经过了西都……” “只是……失去了何晏的踪影……” “好像,他并未同曹爽一同前往雍凉。” “何晏?” 曹芳眸子微眯,而后手中毛笔落下,在旁边的草纸上写下来了他的名字。 足足半晌,曹芳再度开口。 “查!” “必须查出来何晏的去向!” “还有,让人盯好了雍凉那边,若是有必要,可以嫁祸于司马师身上!” “朕不想看着曹爽活着回到洛阳,可懂了?” 作为宗室,这一趟就是他曹爽发光发热的最重要时机! 怎么能因为些许疏忽而放过呢? 为大魏,为曹氏,还有,为了…… 曹爽,必须死! 典虎默默则是默默应了下来:“喏!” 这种事情,即便曹芳不去安排,他都已经安排下去了。 毕竟曹芳已经算计了这么久的事情,绝不能失败! “还有那些世家所做的事情,可整理好了?” 一阵沉默后,典虎就微微摇头:“除却武帝年间的,其余的事情已经全部整理出来了……” 声音刚一出口,曹芳冰冷的眼神就投到了他的身上。 “继续整理,所有!” “就是前汉的,但凡于世家有关,能挖出来的,都给朕挖出来!” 前汉黄巾之乱,真就是底层百姓的乱? 那是世家的饕餮盛宴! 如此黑料,若是错过……那就不怎么好玩了! 本来就要算账,那没有一本好的账册怎么行呢? “喏……” 典虎的身影就在这一声中缓缓隐入了暗中。 第147章 动手 直到典虎彻底隐去身形,曹芳也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在重新将目光投向奏疏后半晌,他就默默叹了一口气出来。 若非必要,谁想下狠手呢? 只是这次针对的,是大魏的所有世家! 一招不慎,就有很大可能颠覆整个大魏的情况! 而且若是不能拿出来足够分量的东西,便是短时间内压下了世家又如何?他们又不会彻底安分。 只有彻底将世家给压服了,然后再分化安置,接下来一切才能按着计划去走,到那时候,就算是世家内出现变数,也绝对在计划可承受的范围内。 而且…… 曹芳略略冷笑一声,当即就把手中的奏疏给丢了出去。 现在朝廷奏疏上所有的事情,除却军事层的一切,任何与国计民生有关的事情,八成里面都多多少少有着世家的身影。 真当他是傻子么?就只看奏疏? 当然,这些事情里面,自然是有好有坏。 就如同现在的世家一般,内部完全良莠不齐…… 只是眼下的话,好像还缺了一点什么? 在仔细思考了一阵之后,曹芳眼底就浮现了一抹无奈。 确实是缺了点东西。 那就是夏侯氏握在手中的兵权! 作为曹氏集团中,始终掌握了军方第二大武力集团的世家,就算是曹芳暂时下了夏侯霸、夏侯玄的兵权又如何?根本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 而他们若是在最紧要关头选择了对曹氏倒戈相向,那到时候一切都会被彻底颠覆。 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过好在想起来了…… “去叫人请夏侯霸入宫来。” 声音落下,当即书房外就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等到夏侯霸来到宫中,曹芳更是早就备好了茶水。 “臣夏侯霸见过陛下……” “坐!” 曹芳只是伸手往桌案对面一指。 “今天倒是不必拘束。” “朕有些事情要你来做!” 夏侯霸一愣,而后眼底就是一抹狂喜闪过。 天知道他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地狱! 虽然曹芳并没有说让他也去和夏侯玄一样,可是家里那群老头子会这样想? 反正总结过来也就是一句话。 当今陛下没有提出来,是因为夏侯玄也在,所以给你一个面子。 但是你若是不去,那就是不懂事!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更是天天陪着夏侯玄,两人一块儿去洛阳各家府上拜访…… 然后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 他又不是夏侯玄那种打小就有这方面潜质的,所以也就没有说啥认真去读过书,夏侯族里更是在这一方面没有对他限制什么。 反正天赋不在这儿,索性就能看懂字,会写字就好了。 但是夏侯玄不同啊! 那小子可是打小就属于文武双全的料子,所以族里对他的要求就高了何止一倍! 两人一起,基本上就属于好学生带坏学生。 而且这个好学生是下一代,坏学生是上一代。 两两对比下,近来夏侯霸都已经差不多晋升为了洛阳世家子中的反面教材了…… 基本上两人都属于‘别人家的孩子’。 虽然这个‘别人家’里面的意义有所不同。 “喏!” 应了一声后,他也不墨迹,直接坐到了曹芳对面,只是也并未坐实了,留了半个屁股出来。 “陛下可是有什么事情,臣万死不辞!” 曹芳只是笑着给他面前的茶杯中添上了茶水。 “先喝茶!” 夏侯霸只觉得眼皮稍微抖动了下,但他也不怀疑什么,只是抓起茶杯就将里面的茶水一股脑给倒进了嘴里。 看着他喝完,曹芳手指在桌案上敲了几下。 “朕问你,夏侯家本部兵马你能掌控多少?” 一句话直接让原本还在品味茶水的夏侯霸瞪大了眼睛,足足半晌,他就咳嗽了出来。 “咳咳……陛下,这……” 略略思索了一会儿,他就伸出来了三根指头。 “三成!” “只有三成!” 夏侯氏的本部兵马虽然现在差不多都在洛阳,可是真要说起他所能够掌控的,其实三成就已经是极限了…… “带上夏侯泰初呢?” 声音落下,夏侯霸就抿紧了嘴唇。 “泰初也是三成左右,我二人加起来也就只能掌控约莫六成兵马了……” 六成么?应该也差不多了。 下一刻,曹芳的声音就在他耳边慢慢响起。 “朕要这六成兵马!” 看着夏侯霸满脸的呆滞,曹芳就笑了起来。 “还有太后那边,可有说过朕要从夏侯家选妃这件事?” 夏侯霸下意识点头。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在夏侯氏身上发生的一切看似很好的事情都是为何了…… 半晌后,他才重新开口。 “陛下,臣……可否问一下……此何为?” 曹芳手下动作一停,而后就看着夏侯霸沉默了下来。 半晌过去,他就直接放下了手中茶壶。 “朕要用人。” “此,可否?” 至于究竟做什么,夏侯霸需要知道? 而听了这话后,夏侯霸明显就沉默了下来:“臣谨遵圣命!” 再次给夏侯霸面前的茶杯中续满茶水后,他就直接向着曹芳提出了告退。 “陛下,明日臣就把兵符带来……” “不用!” 曹芳眸子冲着暗中看了一眼:“暗蝶,你去拿。” “喏!” 而后他的目光就重新移到了夏侯霸身上:“你且放心,等到了时候,该你领的兵,依旧是你的。” 夏侯霸恭敬行了一礼后就缓缓退出了书房。 直到此刻,曹芳才彻底放下了心底的那一抹担忧。 虽然一切事情都是在计划以内的,但现在有了更多一重的保证不是更好? 一直等到稍晚,暗蝶才重新拿着一枚虎符回到了宫中。 在接过虎符的第一时间,曹芳就知道了夏侯氏的选择。 因为现在这一枚虎符,所能掌控的,就是夏侯氏麾下所有本部兵马! 不得不说,果然是人老成精啊! 夜间,洛阳宵禁后,一个身着影卫服饰的瘦小男子就在黑暗的遮掩下由秘道进了皇宫。 在从他手中得到消息后,典虎也是在第一时间就前往了曹芳寝宫。 “你确定此事已经发生了?” “没有错漏?” 即便是向来有着起床气的曹芳,在听到这一个他一直在等的消息后,直接就严肃了起来。 “回主上,这个是真的无误了!” 影卫以性命而换得的消息,若是再错,那这时间也就没什么不会错的了。 更何况,曹爽确实是已经死了,死在了司马懿的手上。 曹芳下意识看向了手中记录了信息的纸张,而后就是一阵沉默。 有一点他没有料到。 那就是司马懿竟然会选择亲自动手解决曹爽…… 纵然这是被动的。 但他再怎么说也是一个老人,曹爽再不济也是中年人。 就确实挺离谱的…… “夏侯氏交上来的兵马掌控得如何了?” 典虎一阵沉默,而后重重点头。 “已经可以动了!” 虽然为夏侯氏本部,但归根究底还是国家的军队,掌控起来自然不难。 “那就下手,抽两成出来入宫值守,剩下的布到洛阳各处。” “掌控好一切局面,有谁趁机而乱,就直接斩了。” 看着曹芳眼底的那一抹冰冷,他就直接动身走了出去。 典虎离开后,曹芳却是在床边又坐了好一阵才回过了神。 “莫要怪朕!” 铿锵的声音落下,他就直接起身将床边衣架上的朝服往身上套了起来,一旁候着的内侍见状,就走近开始动手起来。 随着调动兵马的声音在洛阳城内响起。 与寻常宵禁完全不同的动静在瞬间就惊醒了好多人,其中最先察觉的,就是那些以武力起家的军方中人。 荀氏家中的灯火也是在第一时间就彻底亮了起来。 匆忙披上衣服后,荀顗第一时间就打开了荀家大门,只是一眼,他就沉默了下来。 “关上大门……” 随意叮嘱了一句后,他就转身往厅内而去。 虽然早就有了预料,但是这种事情真的来了,放谁都得担心。 刚一入厅,他就看到了已然穿好衣服,怀里揣着一个茶壶的荀粲咧嘴笑着。 “六兄啊……” “这不是就来了么……” “哈哈!” 荀顗走过他身旁,直接动手将他怀里的茶壶给劈手夺了下来。 “有你这样喝茶的?” “暴殄天物!” 而后他就动身走到了厅中主位,随手拿过茶杯往里面倾注了茶水。 在一股暖流穿过胸膛后,荀顗就看向了还在一旁笑着的荀粲。 “笑什么笑?” “先前你我猜测的那些情况,都是在上面那位没什么问题的情况下!” “若是他真要狠下心将所有世家全部给收拾掉,到那时候,你我谁也躲不了!” 荀粲咧嘴一笑。 “躲不了躲不了呗?” “六兄你就放心!我等安心坐着看别人倒霉就是了。” “至于若是那位真想要我荀家出力,那出力就是了……” “而且,若是我猜得没错……” “那些真正要倒大霉的,多半与司马氏脱不了干系!” 说着,他就伸手往洛阳城西的方向伸手指去。 “雍凉那边,和这次的事情干系不小!” 一通分析下来,荀顗看着荀粲的目光更加诡异。 “奉倩啊……” “要不你同六兄一起入朝如何?” 声音落下的瞬间,荀粲先是一愣,随即立马就咳嗽了起来。 剧烈的程度几乎就如同得了痨病一般。 “咳咳咳咳咳……六……六兄,你看……咳咳咳咳……我这身子……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咳咳咳咳……” 看着荀粲拙劣的演技,荀顗脸上很明显就流露了一丝鄙夷。 不去就不去,还装痨病? 都是自家人,谁不知道谁底细? “行了,行了,我就是这么一说,谁想你还当真了。” “静等就是了。” 随口说了一句后荀粲就笑嘻嘻地拎起凳子坐到了荀顗旁边,而后就重新抓过茶壶往喉咙里灌了一气。 而后他就看向荀顗:“六兄,你还记得那个赌注?” 听到荀粲这句话,坐在正位的荀顗脸色就黑了几分。 开玩笑,就算现在不说,他也已经知道必输了…… 毕竟都闹这么大声势了,能赢才怪! “记得!!!” 恨恨挤出两字后,他就瞪了一眼过去。 “说,你想作甚?” 荀粲嘴角勾起略微一笑。 “没什么,六兄且等着就是了!” 当即荀顗就翻了一个白眼,也不再说话了。 随着天色渐明,朝堂百官就聚集到了朝堂上。 只是与寻常不同,但凡进了朝堂的,都是沉默无语,直到曹芳到来,朝堂上依旧是一片死寂。 只是除此之外,众人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曹芳身上分毫。 但曹芳却依旧是那么淡定,在缓缓走过群臣后便顺台阶而上,最后坐回了阶上的椅子。 “朕想,你们今日定然很疑惑一件事……” “那就是为何大魏的军士,会围了你们的家!” 看着曹芳脸上的冷意,阶下群臣中大多人的心头就是一跳。 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会让曹芳做出来如此疯狂的事情? 对!就是疯狂! 在他之前,就是曹操也不敢这么干! 阶上曹芳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停顿。 “朕可以告诉你们!” “司马氏父子三人,斩了朕派去接任雍凉都督职的曹爽!” “并且协同那些一起去了雍凉的世家子,占据了雍凉……” 说到最后,就算是傻子都已经能听得出来曹芳声音里的那股子冰寒了。 而此刻阶下群臣都明白了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先帝大行前就跟朕说过,让朕守好了大魏!” “那时,他司马懿也在一旁!” “此时才过去多久?他就敢干出来这样的事!!!!” 说完,曹芳就闭上了眼睛。 “今日不上朝了,诸卿都且回去!” “朕会一家家查明是否有人勾结司马氏。” “诸世家内主动将那些勾结司马氏的人交出来,朕则从轻而罚。” “若不然……” 而后,曹芳就直接站了起来,在看了一眼众人后转身即走。 “现在,不是汉末!!!” 一句话,就说明了他的态度。 现在这个时代,是他曹芳的!若是世家再想着说将鸡蛋放到好几个篮子里,那世家最后所得的,只会是衰亡! 而这个分割线,就是今天! 阶下群臣,自然是听得懂这话的。 自家什么底细,他们怎么可能不清楚? 第148章 各家态度 一路回去,直到看不见人,曹芳脚步就稍稍停顿了一下。 “将那些整理好的东西,各家的都给各家送去。” “喏!” 当即他身后典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而后曹芳就继续动身而行,只不过他却并未像往常一样前去书房,反而是径直前往了郭太后宫中。 只一过去,他就看到了郭氏的神情。 而后曹芳就打脸上挤出了些许的笑容。 “儿见过母后!” 只是郭氏却并未同往日一般,她面色微冷。 “早间的事情老身听说了。” “当真是司马氏叛乱?” 而后曹芳就直起了身子,看着郭氏脸上流露的一丝疑惑重重点头。 “不错!” “儿这儿有密报,母后可要看看?” 郭氏脸上当即就有一抹愠怒浮现了出来,她手掌在身旁桌面上狠狠一拍。 “既然他们已经确定是叛乱了,那就应该派兵剿灭!” “你今早做了些什么?!” “这事关大魏脸面!怎能不紧?” 曹芳轻声一叹,而后便冲着郭氏稍行了个半礼。 “抱歉,母后,此事恕儿不能从命!” 且不说司马氏在雍凉是否真有根基,就是他们在雍凉没有一分根基,那现在也绝不能剿灭司马氏! 因为司马氏这次的作为就是一个借口,而且更别提这件事是他早就开始布局的了。 现在会成就这样的事情,不说全部,整个里面最起码也有着一半的功劳是曹芳的。 “司马氏经营雍凉许久,那里司马氏党羽盘根错节,现在反叛,那些人就是司马家占据雍凉的根基!” “短时间内想要彻底剿灭司马氏根本不现实!” “而且,朕还不清楚现在大魏世家中是否有他人与司马氏有勾结……” “攘外必先安内!” “等理清了这一切后,朕自然会向雍凉出兵!” 看着神情没有一分缓和的曹芳,郭氏沉默了许久。 “既然你都已经想清楚了,那为何还要来老身这儿?” 曹芳则是冲着郭氏一笑。 “朕担心母后为此事思虑太过!所以特来宽慰一下母后。” 声音落下的瞬间,郭氏玉手就冲着寝宫门外一指。 出去! 不就是担心有人谗言? 这话一出口她就能猜到了! 还是不信任! 见状曹芳也不恼,只是动身就朝着寝宫外窜了出去,等到整个人出去后,他才好像记起来什么一样,将脑袋重新探进了寝宫。 “对了,母后,以后你弄的东西可否少放点甜的东西,就是蜜啊,糖啊之类的……” 郭氏当即就瞪圆了双眼:“不能!” 而后曹芳脸上就很明显地展现出了些许的失落。 “哦!” 声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脑袋就直接缩了回去。 此时,寝宫内的郭氏却已经是被他给气得胸口嗖嗖浮动。 “这个小子!真以为我是那种不明事理的农妇?” 在她身旁,女官安抚了起来:“娘娘,说不准陛下就真的只是来看看你呢?” “毕竟朝堂上都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很难说陛下不会担心……” 随着她的出口,郭氏才稍稍缓了过来。 但她还是颇有些不顺气。 “那他也应该直说!” 也不管两人如何,此时已经走出去许多的曹芳神色间明显就恢复了过来。 “让人看好了,不准外间一人见太后!” 女人毕竟还是女人。 心太软,若是真有人对着郭氏诉苦,那很难说郭氏不会心软。 但此时郭氏心软只能让某些事情得不到应有的处理! 所以,还不如提前直接给避免掉! “喏!” 暗蝶的声音响起,而后她就再度隐入了暗中。 与此同时,那些留下来作为皇宫值守的中央军,更是接到了典虎的军令。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拦下来了好几波准备入宫的女子。 这些女子,大多都是各世家的人了。 其中更不乏郭太后母族郭氏! 外戚? 这年头的外戚本就是世家! 而此时,陈家和荀家更是接到了影卫送来的册子。 荀顗只是大致翻阅了一遍册子就沉默了下来。 “奉倩,你赢了……” “我没想到那位竟然会是这么个打算啊!” 真要说过来,其实曹芳已经算是给足了世家面子! 司马氏挟雍凉叛乱,其中更是有着不少世家子的参与。 这件事已经是事实了。 按着律法,叛国者最少要夷三族,重则六九族。 可就算是按着三族来,各世家的人口必然会锐减上一大部分。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曹芳只是派兵围了各世家。 然后让人送来了这么一册记录了世家自汉末以来所做的一切事情…… 而给荀家的这份册子,上面所记录的都是荀家或者荀家人做的一切肮脏事。 虽然这些记录并非所有事情,但即便如此,也足够恐怖了。 而且真要是说过来…… 荀家在现有的世家中,确实算得上比较好的了。 恐怕现在陈家手上的册子要比现在他手上的册子厚得多! 而曹芳此为,就是明晃晃地在告诉世家。 ‘我这次就是打劫,要是配合、听话,那咱就一切好说。’ ‘可若是负隅顽抗……那咱就要好好算账了!’ 偏偏现在这个算账,曹芳还真占了大义! 只要这个册子上记录地东西流传出去,不管哪家,有多大能耐都得栽! 而且这一栽跟头,还是永世不得翻身的那种。 任你姓什么,都得挂到耻辱柱上永生永世受到鞭挞! 荀粲眉头轻挑:“什么打算?” 刚问出口,荀顗就将手中的册子塞到了他的手上。 “你看看就清楚了。” 荀粲略一诧异,然后就直接打开了手上的册子看了起来。 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去,他才抬起了头,眼底更是有着些许感慨。 “原来祖父他们那一代做了这么多事情啊!” 刚一说完,他就话头急转。 “不过祖父他们都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那陈家呢?” “六兄,我很好奇啊!” 荀顗一阵无语,而后他就直接伸手在荀粲头顶狠狠拍了一巴掌下去。 “说什么呢!” “还想知道陈家做的事情!” “他们家祖上能做什么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你还问?” “真想让陈家那群家伙和你我不死不休?” 有些事情,可是绝对不能被公布的!即便是互相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也绝对不能拿出来。 一旦你拿出来了,那就是找事了。 而且陈家那帮疯子一样的家伙,真要真要是下定决心突破底线的话,那他们能做出来的事情,绝对远超其它世家! 当然,现在曹芳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算是一个意外了。 皇帝毕竟是局外人,局外人拿你这些来换一个他想要的东西,这你换不换? 而且这个局外人还是占理的。 荀粲翻了个白眼。 “知道了知道了!” “六兄你说话就说话,总动手干嘛?” 这说得过去? 虽然荀家家里也有对于陈家的记载,但怎么说呢…… 应该算是记载不详? 毕竟自个儿家记载的东西,还是以自个儿家为主,别人家撑死了就是捎带提上一笔……算不得什么! 可也就是这样,荀家对于陈家的那些记载不可谓不精彩! 总之说过来就是市井间小说家编故事,都不如陈家千年来的各种操作玩儿得溜! 这家的日常就是一群疯子的较量。 什么大斗小斗的都是陈家玩腻的了,可就算这一套,市井间商贾也是一直在用的。 人家千年前玩过了的东西,而且还是玩到了贩国程度的一套。 千年后还有人再用,用法还只是人家玩的皮毛! 这里面的差距,就是人与人的差距! 其次就是生存一道。 陈家最擅长的估计就是金蝉脱壳这一类的了。 等你觉得陈家凉透了的时候,这一家子就会在下一刻以另外一个姓出现在另外一处。 然后你再去看的时候,就能发现一个极为bug的地方。 那些原本你以为已经变骨灰的家伙,随后他就能顶着另一个姓,甚至名字都不换地出现在你面前晃悠…… 最重要的是!你再转身去查,还真能发现骨灰…… 这个操作比张辽领着八百人把孙权十万人打到缩在江东不敢露面还要离谱…… 绝对是堪称极限的操作。 因为这个,所以他现在才对曹芳探查到的东西极为好奇。 毕竟这年头娱乐项目太少了。 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好玩的东西,不稍微弄弄清楚,那就太暴殄天物了! 而荀粲现在所想的东西,若是真被陈家知道,那估摸着陈家那些家老迟早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拄着拐杖打他了。 这小子不当人子!该打! 陈家驻地,基本上处于常年关闭的厅中此刻却是挤满了人。 在这里面,不只是有须发斑白的老人,更有着些许少数的年轻人。 虽然外貌有所差距,但现在能到这里来的陈家族人,最起码在辈分上是差不了多少的。 这就是大家族了。 就跟当年曹操麾下的二荀一样,虽然两人年纪也确实差不了多少,但是两人的辈分却是荀攸更大,荀彧更小。 看着眼前老老少少一群人,陈泰一手抚额,一手将手中厚厚一沓册子丢到了众人面前的桌案上。 “今上已经给出选择了,大家都说说,应该怎么做?” 他声音落下的瞬间就有着一道声音响起。 “玄伯,那个册子是什么东西啊!” 陈泰眼皮都没有抬,只是略略撇嘴。 “陈家从汉末开始的各种黑料!” “包括了现在陈家直系、旁系所有人个人的黑料!” 说完,他才看了一圈众人:“在坐谁也跑不了!” 真当只有那些大事就能记载这么厚一册? 说句不好听的,陈家的大黑料倒是不算什么,撑死了占了这册子里面的四成,可剩余那六成呢?都是陈家人个人的黑料。 其中甚至不乏老树强开花的事情。 当然,这个在现在人口紧缺的大魏不算什么,不过问题是这强开花的老树尼玛都快八十了…… 这就好玩了,真要传出去了,谁见了陈家不得说上一句: ‘陈家人厉害!’ 这好听么?不好听! 所以,现在曹芳把橄榄枝递过来了,他有意接住…… 就怕这群老家伙了。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在场的所有陈家人就都轻咳了起来。 说句不好听的,家族的黑料那算是荣誉…… 可个人的黑料……那就是结结实实的黑料了! 当即就有一个胡子花白、头顶光亮的老者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玄伯,此事咱家还是顺着今上的想法!” “毕竟今上可是圣天子!” 陈泰瞥了一眼过去,眼底更是有着些许鄙夷。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可丫就是那个强开花的老树! 也知道这个名声不好?可既然知道你干这个作甚? 作死? “好!” “还有谁有不同意见的?” 他声音落下的瞬间,先前那个老树就义正辞严地跳了出来,手中拐棍更是舞得呼呼生风。 “就这一个意见,谁要是有其它意见老夫手里的棍子不饶他!” 当即那几个看着年轻上许多的陈家族人就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目光同时落到陈泰面前桌案的册子上。 老人家怎么这么激动? 难不成那里面有点好玩的东西? 这就是聪明人了。 开玩笑,没点东西能让人这么激动? 那不是扯淡么? 他们现在对于族里怎么打算选择倒是不怎么感兴趣了…… 不过眼前这个小玩意儿,他们倒是挺感兴趣的! “二叔伯,没意见!” “就是那个册子能否容我看一眼?就拿下去看一眼!” 甚至不等陈泰说话,‘老树’就瞪圆了眼睛。 “去去去,看什么看!” “家族的黑料是你这小娃娃能看的?” 骂完,他就直接一把捞起桌案上的册子塞进了怀里,而后就满脸严肃地盯着陈泰。 “还有!” “玄伯!日后这种家里的辛密就不要拿出来了!” “这次就算了,日后这个就交由老夫来看着!” “知道了?” 陈泰双眼略微一翻,只得点头。 不知道又如何,您老怕是怎么招都不打算把这玩意儿从怀里拿出来了! “知道了!” “不过这事儿还是得大家都表个态!” “是跟着今上走,还是怎么招?” 他声音落下的瞬间,那几个稍微年轻些的人立马就举起了手。 “反正二叔伯你做什么决定我们听就是了!” “一切都由你来做决定就好!” 说完,他们几个人就贼兮兮的看了眼‘老树’,然后就转过身商量了起来。 东西得拿到手哇! 第149章 一个疯狂的想法 而这几个年轻人的举动,瞬间就激起了‘老树’心头多年未曾激起过的警惕。 他手中拐棍当即就举了起来。 “陈勘你们几个小子听着,好好听玄伯的安排!” “但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耽搁了,老夫非得打死你们!” 被点名到的几个年轻人则是齐刷刷撇嘴。 “知道了!” 说完,几人就嘟囔了起来。 这年头,族老的权利还确实蛮大的,但大就大呗!那有什么? 年少轻狂,谁怕? 陈家人那骨子里的叛逆在此刻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陈泰却是不去理会。 既然大基调已经定下来了,那其余就算是有不同的声音也不碍事了,毕竟多数服从少数。 不认同的那些少数人,就是这次决议的牺牲品了…… 当然,至于曹芳给出来的选择是什么,他现在也确实不清楚。 但只要大多人都想要顺着来那就没问题了。 虽然世家集体选择和曹芳对着干的话,撑死了就是牺牲一部分,可现在的问题是这次的事情太过突然,突然到前一刻他们还没有收到一丁点儿消息,后一刻他们就被军队给围住了。 本来应该有的部署都还没有做好。 如此之下,虽然从世家整体而言,牺牲一部分不算什么,但同样的,这这牺牲的一部分必须要不是自个家! 可问题是,谁能保证? 谁能保证被牺牲者不是自个家? 尤其是陈家这么个家大业大的家族,更不敢赌! 赢了未必是彻底赢,输了就是彻底输! 而且,不止如此,要知道陈家为司马氏的亲族这件事,普通百姓不知道,别的世家和顶上的皇族能不知道? 反过来说,这次司马氏做的事情完全就是可着陈家在坑…… 毕竟是这么大的事情,司马氏内部肯定是早就做好预案了。 现在这样,曹芳要从司马氏身上找补不成立,那谁来背锅自然一目了然。 司马氏不仁,那陈家不义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亲族?都不是同一个姓了,帮你是情义,不帮你是本分!现在可好,咱就不说帮不帮了,选择不落井下石都算陈家有良心了。 而此时的司马氏族内。 一群老家伙围坐在一块儿。 “怎么办?” “都说说!” 在场众人基本上就是除却司马氏族长外的所有司马氏族老。 坐在首位的,就是司马懿的胞弟司马孚。 只是他的开口却并没有让这难言的沉默被打破。 足足过去半晌,另一名老者才冷着脸开口:“叔达,你可敢保证仲达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情?” 当即司马孚脸上就更冷了几分,但他面容也也确实存着几分无奈。 “没有!” 若是有,他现在又怎么可能在洛阳待着等死?那不就成傻子了? “好!” “既然这样,就暂且信你一次!” “待到这次危机过去,重新选族长!” 虽然也不知道这次的危机司马家是不是真的能度过去,但有一点总是没错的,那就是族长的位置,绝对不能在司马懿、或者司马孚、司马朗三脉手中! 司马孚嘴角勾起一丝嘲讽。 “还不知道要如何过去……” 这一遭,司马懿父子三人做的事情,确实是太不当人了! 可现在说什么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 “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也不知道皇帝会怎么想了……” 而且看曹芳之前的表现,确实是有点严重的。 他话语刚落,司马氏家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同时门外也响起了一道浑厚的声音。 “奉陛下命,彻查司马氏!” 几乎同时,一道巨响就在司马家中众人的耳旁炸响。 不用多想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马家被人给强行攻破了…… 若是按着以往,肯定会有人当场站起来跟来者拼命。 因为这个代表的就是司马家的面子! 真拼命了还会有个好名声留下,可现在谁敢? 叛国谋逆的名头就在脑袋上悬着,谁拼命谁死!不看看进来的那群人手中兵刃、身上甲衣齐全? 就这样的情况,还说什么?乖乖合作就好了。 随着军士的涌入,终于他们也看到了正主儿。 夏侯玄…… 与以往不同,此刻夏侯玄穿着的甲衣更显几分飒爽。 “奉陛下命,本将来彻查司马氏!” “你等安心坐着,谁敢动,当场格杀!” 说完,他没有按刀柄的一手就挥动了起来:“搜!将一切可疑的东西都带回去!” “一切有着文字的东西全部带回去彻查!” “然后封存司马氏府库、户籍,一只虫子也别让它进出司马氏!” 说完,夏侯玄就将目光移了回来,看着司马家中的这群老人微微抱手:“从今天起,司马氏所有饭菜吃食皆由专人负责,不可自行动手!” “还请诸位见谅!” “唉……” 司马孚轻声一叹,而后向着夏侯玄行了一礼:“麻烦泰初了……” “可否麻烦将军一件事,替老夫向陛下带一句话?” 夏侯玄静静看着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此事,老臣司马孚不知内情……” 说着,他就直接拜倒在了地上,而后便没有了任何动作。 “好!” 夏侯玄只是应了一句,随即动身就往司马家门外走了出去。 明摆着就是不想再听别人多比比了。 管你是什么司马八达。 听司马孚一句已经是他给司马氏面子了! 现在的司马氏……说句难听的,没有将所有姓司马的给直接拖出去斩了就已经是曹芳仁慈了。 很快,那些进去司马氏的军士就一个个重新走了出来,只是与之前不同,此刻他们手上抱着的,就是所有司马氏的藏书、书信等等一切东西。 直到最后一个文书样的军士出来,夏侯玄目光才稍微有了点波动。 “禀将军,司马氏府库所藏,已经全部记录在册!” 而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底还是有着些许抑制不住的惊色。 活了大半辈子,他何时见过那么多的田契地契了? 而且大致看过那些契约后,他也算是了解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现在大魏各州郡基本上都有属于司马氏的田地…… 这就是世家! “没有遗漏?” “没有!” 而后夏侯玄就从文书手中将记录的账本给拿了过来,只是稍微翻阅了一下,他就重新将账本给塞了回去。 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走!先将书册运去崇文学宫,让他们去慢慢甄别!” 说不好听点,这一波就是打劫!但劫的,却远不止于一些财货!而是针对于世家底蕴的打劫。 曹芳也不打算说什么只诛首恶。 事情很简单,配合咱好说,不配合咱就不用说。 而且世家的人口是人口吗?是! 既然是人口,又怎么能整天躺着玩呢?人力资源可是国家资源啊! 而与他相同,夏侯霸也是领着一对军士,敲响了荀家大门。 陈荀司马。 世家三巨头,怎么说也要先搞定了这三家才能继续接下来的。 只是与粗暴的夏侯玄不同,他就文明了许多。 而随着大门被敲响,立马早就有所准备的荀家人就直接打开了大门。 荀顗带着荀粲二人站在门口。 “见过荀家主!” 夏侯霸只是行了一礼,而后就直接开口:“陛下命,清查所有世家与司马氏来往文书,封存府库,还请荀家主行个方便!” 荀氏对于曹家天下的奠定还是有着那么些功劳的,就算现在荀氏家主还未出仕,但曹家也不能不念这个恩情。 但听到这话的荀顗眼底就稍稍有了点变化。 唉…… 曹芳要什么,他现在大致也算是清楚了。 在冲着夏侯霸还了一礼后,他就笑道:“可要我命人协助?” “这样也方便将军作为!” 夏侯霸当即就点头认下:“那就麻烦荀家主了!” 眼下这位可是曹芳刻意叮嘱过的。 他说了只要荀家不作抵抗,那就尽量软着来,相信荀顗还有识时务的! 荀顗略微一笑后就转头看向了身后的荀家人。 “去!带夏侯将军麾下的人去统计所有文书和府库中的东西!” 在他身侧,荀粲很是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夏侯将军,不妨一块儿去喝杯茶水?” 夏侯霸笑着摇头:“陛下有命!为事只为事!” “不准与他人交集!” 说完后他就刻意压底了声线,整个人贴近了点荀顗。 “陛下还让我给荀家主你带一句话!” “今后不再有世家,但可有小家。” “再不出仕就晚了!” 说完,他立马就直起了身子,清咳一声:“多谢荀家主了!” “本将去门外等着麾下军士!” 而荀顗也是被他这一句给叫回了神。 在冲着夏侯霸回了礼后,他就看向了荀粲。 “奉倩啊……” “六兄我算是彻底服了……” “赌局我输了,只是这次你好像也逃不了了……” 曹芳那句话已经将一切都给说明了。 没有世家,可有小家。 什么是小家? 看看寻常百姓就知道了。 父母兄弟子女。 血缘亲戚都有,但大家各自有各自的所求,而不是像世家这样,一群人在为了同一个混吃等死而努力…… 所以真要是如曹芳说的,那以后荀粲这种混吃等死的状态就是在挑战自个儿的生存…… 而且说过来的话,府库中的那些财货契约,肯定是没法全部保住,撑死了留下五成,这五成族内再一分,每个人也就那么一点儿。 而那些被朝廷收回去的田地肯定就是分给百姓,等谁手上都有了田,谁还会租你的田? 到时候还是绕回来了,不动手没饭吃。 荀粲自然不可能反应不过来。 他当即就伸了个懒腰,而后翻了个白眼。 “还早,六兄你急什么?” 再说了,看那位对荀家的这个态度,估计也是打算来个和平转变。 这样还怕啥? 计划本来就赶不上变化,索性就顺着情况来呗! “吃茶,吃茶!” 只是一边走着,荀粲脸上就流露了一丝可惜的神色。 以后那些楼坊间的女子怕是就没多少人光顾了? 都能对世家这样下手,说曹芳不收拾那些地方他打死也不信! 也不看看现在大魏女子缺到什么程度了…… “话说,六兄,你什么时候成婚啊!” 提及这个,荀顗就瞪了一眼过去。 “我什么时候成婚还要你管?” “等这事儿结束,你要是再乱跑,我就把你绑了去娶亲!” 荀粲脸上一丝鄙夷浮现。 “不用绑!” “六兄咱打个商量,你我同一天娶亲如何?” “这个就当你这次赌输的赌注了!” 虽然这次荀粲对这个倒是不抵触了,但荀顗却完全没有高兴,反而是皱紧了眉头。 半晌他才从嘴里将想说的话给挤了出来。 “奉倩,你要的这个赌注……换一个!” 荀粲却是依旧笑着,但眼中神情却很是坚定。 换? 不可能的! 换是绝对绝对不可能换的! “六兄,你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 看着荀粲脸上的表情,荀顗沉默半晌,而后眸底就是一亮。 他想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办法! “也行!” “那就听你的!” “等这事儿完了,你我一同娶亲!” 娶妻好说,到时候不碰就是了…… 多大点事儿…… 荀粲听完,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往喝茶的地方而去。 事情总有那么第一次嘛! 突破了第一次后,啥事儿都挺正常! 反正荀顗这个讨厌女人的毛病,得改! 当然,荀顗只是讨厌女人,但同样的,他也并非断袖。 否则的话,洛阳城中,他就不会有‘壁人’这一美称了。 若非完美,怎可称‘壁’? 只是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出去,洛阳得有多少少女伤心,多少少女憧憬? 而此刻,微笑着的荀顗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荀粲。 一个极其疯狂的想法此刻就已然酝酿在了他的脑海。 对于女人,他确实是真的一点都提不起兴趣。 但是!真要是娶了,又不能没有子嗣…… 这样就变成了一个极其矛盾的循环。 但好在这其中又有着一个小情况。 那就是荀粲。 他荀顗不碰女人,可荀粲却是会碰女人的! 所以……矛盾的循环不能解决吗? 相通了这一切后,他就笑得更加真切了起来,脚步轻快地朝荀粲离去的地方追去。 第150章 顺从还是反抗 “快快快!” “快将那些书籍搬下来!” “先搬!搬完了再整理!!!” 杜恕满脸恼怒地指挥着崇文学宫中本就为数不多的学子。 在他一侧,卫瓘倒是显得镇定了许多,但即便如此,他的眼底也确实不乏兴奋。 开玩笑,这可是书籍啊! 而且还是这么大数量的书籍…… 要啥自行车? 活了大半辈子,现在总算是开眼了! 这还单单就是夏侯玄这一趟子运来的书!都比他们两家加起来的藏书还多了! 疯了疯了! 有这样的底蕴,还怕崇文学宫不能起来?那不是扯淡么! “停!!!” 在看到一个学子搬运的举动后,卫瓘三两步就冲了过去,劈手一把就直接将他给镇压了。 “你这是做什么?!” “不知道这是古籍,能这样搬?” 说着,他就直接动手从那学子的手中将古籍给直接揣进了怀里。 也就是瞬间,杜恕就看到了他的举动。 “停!卫老头你给老夫停手!” “把书给我拿出来!” 而卫瓘却是不以为然,扭头就继续屁颠屁颠地开始干活了。 “惯例!五天!” 崇文学宫中的书籍都是可被借出去的,只要还回来的时候没有破损,那就没事。 但一般借出书籍的时间限制就分为了三档。 也就是最常见的一、三、五天。 但就算是这样,能够借出书籍的,目前也只有崇文学宫中人。 包括祭酒、夫子、以及学子。 除此外,再无一人能够借用学宫中书籍。 但也就是他声音落下的瞬间,杜恕三两步就跑了过来,眼睛更是瞪得溜圆。 “书都还未入库!不能借!” “你赶紧给我掏出来,不然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而他们两人的打闹却丝毫没有让学宫中其它人展现出来一丝意外。 很明显这已经是常事了…… 夏侯玄在远处看了一会儿两人后,就转眼看了回来。 手下文书也是在稍微过了一会儿后就跑了过来。 “禀将军,所有书籍共三千一百二十五卷,全部同崇文学宫交割结束!” 三千一百二十五…… 夏侯玄默默念叨一声后就直接抬头看向了远处:“整队,去陈家!” 眼下大魏的第一世家! 这才是一个最难啃的骨头!只要他们选择了抵抗,那事情还真就不怎么好说了。 “喏!” 文书行了一个军礼,而后立即转身而去。 过了一阵,所有军士就重新列好了队伍。 在夏侯玄走到队伍最前面后,所有人就动了起来。 而此时的崇文学宫内,藏书馆中杜恕和卫瓘则是一同在盯着书籍的入库。 “务伯,你猜猜接下来还有多少书?” 杜恕藏在袖子里的手稍微颤抖了下,而后他便默默晃动了脑袋。 “不清楚!不知道!” 其实这个问题本就是能大致猜到的,一个司马家藏书就能有三千多卷,而司马家则是大魏屈指可数的几个世家大族中的一个…… 在他们家之上,也就只有陈荀两家。 荀家体量大致估计得来,藏书的话估计也就是四千来卷。 至于陈家…… 这家人的底蕴太厚了! 上数田氏代齐,而齐国又有过稷下学宫。 当年的稷下学宫又是天下所有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陈家族学里的书籍,绝对是囊括了所有百家学问的! 甚至前汉的藏书都未必能跟陈家比。 现在世家的排名,可不仅仅是依据体量来的! 陈家的藏书就起到了很大作用。 若是真要估计的话,陈家的藏书……很有可能到万册这么一个标准。 而且里面甚至还会有一些孤本或是绝本书籍…… 世家中,除去这顶端的三大世家后,其余的世家确实就不怎么需要去估计了。 因为一点。 前三和除去前三的前一百,永远不在同一个标准线上。 后面的所有人家里藏书加起来,都不知道能不能和陈家来比…… 而且还是在不减去所有重复书籍的这么个情况下。 卫瓘眉头微挑,此刻他也是发现了这个问题里面的不妥。 若是没有人传出去还好,一旦被传出去了,那就是纯纯的落井下石。 到时候不得引着一群人来锤他? 可现在既然都出口了…… “也不知道陛下这样做……究竟是为何啊!” “务伯,依我看,崇文学宫应该要扩了……” 都这么多藏书了,若是不扩建、扩招的话,很明显会撑不起来。 但就这么招人,别的世家谁会去理会? 说句不好听的,真到了那时候,不添乱就已经是好的了…… 很明显杜恕也是知道这么个情况的。 所以在卫瓘这话出口之后,他手上就很明显停顿了一下。 “应该是……” “不过,缺人啊!” 要知道崇文学宫缺人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但即便如此,还是没有多少人来…… 就是现有的这些学子,也是在这么长时间内,缓缓积累下来的。 更不用说什么夫子之类的了…… 现在的崇文学宫,撑死了就是一座寒门书院。 这一点谁都知道。 当然,这次事情过后,崇文学宫的分量必然会变重,但怎么个变重法还真要小心计算…… 卫瓘则是抿紧了嘴唇。 人手这事儿……还真的要曹芳那边来。 毕竟他是皇帝! 这也不需要多想。 不同于他们两人,带着军士的夏侯玄则是在陈家大门前站住了脚。 看着早就大开的门,他眼底则是浮现了一丝不解。 这是怎么个回事? 不过他也仅仅只是思索了一点儿时候,随后就在他刚打算迈开步子的时候,陈泰就领着几个胡子花白的老人来到了门口。 “见过夏侯将军!” 在带头朝着夏侯玄行了一礼后,他就主动将路给让了出来。 都是朝堂客,谁不认识谁? 夏侯玄稍稍抿嘴,而后便冲着他还了一礼。 “玄见过陈家主!” 一句话便表明了此刻双方所处立场。 在这里,你陈泰朝廷中的身份先丢开,这次是执行曹芳的命令,作为陈家家主,你现在最好就是配合。 陈泰也是立即就领悟了这话。 他笑着问道:“不知陛下可有诏示下?” 夏侯玄稍稍一作沉默,而后就咧嘴一笑。 “有!” 说完,他的声音瞬间就提高了好几成。 “玄奉陛下命,彻查洛阳世家是否有同司马懿等勾结,各家书籍信件一律调取,府库封存!” “还请陈家主行个方便!” 一瞬间,陈泰就清楚了曹芳到底想要什么。 那是世家敢说出‘天下没有千年的王朝,但是有千年的世家’这句话的底蕴! 取世家底蕴而圆国家底蕴…… 只能说曹芳的做法太过疯狂了! 难道他就不怕世家反么? 夏侯玄却是在下一刻直接走上前了一步。 “陈家主意下如何?” 而后他就稍稍压底了声音:“司马氏、荀氏已经有了选择,陈家主莫要让我为难!” 当然,他确实不清楚荀家如何选择的,但是依着曹芳的性子,估计他敢让夏侯霸去荀家,就是笃定了荀家肯定会选择合作而不是对抗! 声音落下,陈泰就轻叹了一声出来。 “还望夏侯将军手下留情……” 既然这两家都已经有了选择,那他选择反抗就没什么意义了,徒增烦恼而已…… 夏侯玄只是对着陈泰一笑,没有任何答复。 而后他就直接示意后面那些军士动作起来。 陈泰则是回身去向着那几个须发花白的老人把这事情都给一一阐述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时间,他就重新走到了夏侯玄身旁。 “夏侯将军……” 看着陈泰满脸的难为情,夏侯玄眉头轻挑。 “陈家主但讲无妨!” 既然没有选择对抗,那他也不介意给陈家一个好脸色。 陈泰牙关稍紧,而后他就张嘴将最想问的给直接问了出来。 “不知书籍这些,过后会去何出?” “此事将军可否告知一二?” 夏侯玄眼底浮现了点点异色,而后就笑了出来:“崇文学宫!” “所有书籍,一律存放崇文学宫藏书馆,无身份令牌不可借取!”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用不着隐瞒。 所以他就大大方方地将之给说了出来。 崇文学宫里地藏书馆…… 看来书是真的没什么拿回来的希望了。 “那……” 还不等他声音出口,夏侯玄就直接伸手打断了他。 “关于身份令牌这个,就不是本将所知道的了,陈家主也不必继续多问了……” 而后他就直接转身几步离开了陈泰,顺着军士们匆忙的身影,直接朝着陈家府库而去。 既然是封存,就肯定要先清点,然后再贴上封条。 当然,这个封条,也是要夏侯玄亲手贴的…… 直到一切结束,日头就已经快要下落了。 在带着所有军士离开后,陈泰就默默动手关上了陈家的大门。 只是此刻他身旁也没有了其它人,就是陈家本家的人也没有一个。 这就是族长。 既然做了族长,那就要承担一切的东西! “呵呵……” 只是此刻也不再有人听到他的这一道声音了。 府库都封了,族内各家能有多少库存?现在都得去好好打算一番了…… 不同于夏侯玄的顺利,夏侯霸此刻却是双眼冰冷地站在血泊中。 “还有谁?” “还有谁打算抗旨不遵?” 他手中长刀血珠落下的瞬间,那些站在军士对面的所有人就一个个跪了下去。 “韦家?” “世家?” 四个字里面嘲讽之色更是满溢。 一群软蛋而已!算什么!军中若都是这等人,那汉人早就亡了! “把这群姓韦的,都给本将军绑了!” “留下五十人看管,有任何异动直接斩了!这是陛下说的!” “其余人,将韦家府库中的所有东西都给查抄清楚,还有所有书册,就算是一张纸都给本将打包好!” “全部带走!” 瘫跪在地上的韦家人此刻更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先前骨头硬的,此刻都已经凉透了! 这就是曹芳给夏侯霸准备的世家名单。 要么就是肯定会选择俯首低头的,要么就是一些注定要动刀子的。 这也是因为夏侯霸的性子本就适合如此。 在最后夏侯霸带着一群人离开后,韦家内还是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动静。 而那些与韦家相邻的世家,更是明白了打算和曹芳硬来的代价! 很简单的两个字。 人命! 但同样的,人命也绝对无法阻碍这一切推行下去! 夜色降临。 各世家门前驻扎的军士完成了一轮换防,他们随行的灯火也将整个洛阳城照得通明。 这一夜,无眠的绝对不仅仅是世家! 更有那些依附于世家的商人! 对他们而言,天子都能狠心下来解决世家,那杀几个商人算什么? 士农工商! 第一阶层都要挨刀!!那第四阶层呢? 而此刻站在皇城城头的曹芳,眼底却是蕴着些许冷漠。 他看着灯火通明的洛阳城半晌。 “呼……” “洛阳……好美啊!” 声音出口的瞬间,曹芳眼底就多了几分波动。 而站在他身后的典虎和暗蝶只是默默点头。 现在看来,确实很美! 曹芳只是动身站在在了墙边,双臂垫着下巴,眸色稍稍有些迷离。 这个时代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霓虹闪烁…… 但是夜色下,点燃了灯光的洛阳绝对是整个世界上最明亮的所在! 也绝对是现在整个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今天去过了几家?” 半晌后,曹芳就笑着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而后,典虎甚至都没有多做思考,直接开口道:“二位将军今日已经去过八家了。” “明日应该会快上不少。” 要知道花了时间最多的,就是那几个世家大族,其余的小世家之类的倒是花不了多少时间。 就算全部给屠了,也绝对用不了多久。 “恩……慢了点……不过也好。” “回头你带人走一趟那些已经去过的世家,把事情敲定下来。” “告诉他们,今后就是世家内也绝对不需要只会吃饭的……” “若是做不到,朕替他们做!” “还有,各家筛选出来三名做学问的,懂不同方向的自己去崇文学宫报道。” “再告诉他们,在各自擅长的方向上懂得越多的人,朕自会予其优待。” “喏!” 应下的时候,典虎眼底浮现了一丝流光。 能够让曹芳说出来的‘优待’…… 那可就是真正的优待啊!! 第151章 人心浮动 早间,随着洛阳城内所有军士完成又一波换防结束,典虎就带着人走进了陈家。 与其它人不同,他也并不怎么需要注意所去的世家到底难不难接触。 因为典虎来,本来就是为了杀人。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的杀人,是让世家内部自己动手。 而陈泰也是在从他手中拿到了记录着曹芳所说的话后就沉默了下来。 “典将军……” “陛下他……他所言可是真的?” “每家三人的那个?” 说话间他的眼底更是存着许多的希翼。 正是因为陈家继承了当年百家留在齐国稷下学宫中一切,所以若是真论及什么学问之类的东西或者造诣,其余世家绝对没法和陈家比! 而且现在就算是陈家所藏典籍都被曹芳搜刮去了,可死物始终只是世家传承中的一部分。 就像是现在大行其道的儒家。 孔门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数。 只是除却那第一代的三千和七十二,为何之后再无一人称贤? 是没有儒门典籍传承下来? 不!儒门典籍从来不少,而且经过了那七十二贤人手整理后,儒门的典籍数量之庞大,绝对堪称百家之最! 甚至在后人往那些典籍中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后,儒门典籍的规模早就难以估计了。 若是按着最朴素的理解,典籍多了,应该是会出现更多的大才。 可真正的情况呢? 别说什么大才了,从汉末,陈家出现的人才,撑死了算得上一流。 而像荀彧、郭嘉那种超一流人才是一个都没出。 而且,陈家除去那几个还算得上一流的人才,其下二流的也都没有几个…… 虽然天才的出现和天赋有着很大的关系,但是! 更重要的绝对不是所谓的天赋,而是老师! 一个好的老师绝对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将一个学子提升到某中不可想象的程度! 而世家当中的传承,另一部分就是依托于‘人’的系统教育! 其实真要说过来的话,这个或许应该算是最为重要的了。 至于那些死物的典籍啊书籍啊之类的东西。 其实还真没有那么重要。 典虎轻轻点头,脸上却依旧是没有一分多余的表情。 “正是!” “可否更多?” 陈泰更是一脸的急切。 说起懂得不同学识的人,陈家可是一点儿都不少! 开玩笑!毕竟是继承了百家学问的,就是十个人里面有一半会生出来属于各自的爱好,在陈家这么大体量下,也足够诞生出来相当量在某个领域有所建树的人了。 这个问题…… 典虎默默摇头。 “不清楚!” “陛下没有说过!这个问题陈家主不妨过后自己去问陛下!” 说完,典虎就带着一帮子人转身从陈家大门内走了出去。 在典虎等人走后,陈泰就彻底陷入了沉默。 解决那些家族内的蛀虫他倒是不怎么在意。 反正留着那些家伙本来就不是一件什么好的事情。 索性正好借着曹芳将家族内给彻底肃清一下。 可他真正在乎的是那个什么的名额! 说句不好听的,在所有世家的典籍都被朝廷彻底给搜刮去了后,能够接触到那些典籍的人必然就会是日后族内最重要的人才! 只因为一点! 传承! 对于一个家族而言,传承者永远是最为重要的。 而想要打造一个最适合的传承者,教育就是重中之重! 这一点谁都清楚! 而现在曹芳只给了各家三个名额能接触到那些典籍!说句实在的,三个人,而且是在各自领域有所建树的人,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没法获取到足够量来培养传承者的知识。 这样绝对不行! 必须想办法将这个数值扩大了。 还有那个崇文学宫…… 既然是学宫,总要招收学子? 回头也要好好筛选一下族内的小家伙,挑些资质好的给塞进崇文学宫里去了…… 而此刻的典虎,则是完成了对于荀家的拜访。 与陈家不同,荀家自从上一代人死后就在整个大魏范围内都沉寂了下来。 尤其是在荀顗掌控了整个荀家后,荀氏就彻底淡出了所有人的视野。 其中甚至包括了身为皇族的曹氏。 也就是曹芳上位才重新拿起了对荀氏的主意。 毕竟在暗报中,荀顗和荀粲两人好像都不怎么简单。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荀粲心不在建功立业,入朝从政上。 不过好在还有个荀顗…… 随着荀氏大门关上,荀顗就在荀粲面前咧嘴直接笑了出来。 “奉倩啊!” “你可看到了?” “那位这次可是下了狠心了哦!” 看着荀顗满脸的调侃,荀粲更是一脸正色:“六兄,不如咱们早些日子分家!” “这样没法玩了!” 世家体量太大了!也就导致了曹芳的目光一直在世家上。 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化整为零了。 这样曹芳的目光还能从荀家人身上挪开点,不至于跟现在一样一直盯着…… “分家?” 荀顗淡笑着转身看向了院中。 “只是单纯的分家你以为能解决一切?” 曹芳又不傻,若只是单纯的分家就能让他将目光挪开,那谁都去做了。 别的尚且不说,就是现在,曹芳的打算,绝对不是说拆掉世家,现在看着反而更像是在给数百年来愈发臃肿的世家减肥! 将那些本就属于糟粕的东西从世家现有的体量中给彻底割掉。 换一句话来说,曹芳不在意你世家如何,但是世家作为一个国家中顶端统领整个国家的阶层,绝对不能腐朽起来! 就如同前汉初立,同样也有那些军功贵族之类的,但是那时候尚未完成转型的贵族,撑死了就是贪污一些钱货,除了这些,其余方面他们绝对算得上‘积极’二字。 积极投入建设。 积极出兵北上。 积极参与朝政。 与那时候相比,现在大魏的世家就是一群彻彻底底的蛀虫! 你说清理……清理了现有的世家,那接下来顶上来的一群人依旧会继承以往世家的一切秉性,包括最为恶劣的方面。 再加上新晋阶层天生就需要原始积累,而这种原始的积累才是对于底层人民最为残酷的事情! 如此之下,一切自然就能想清楚了。 不过,若是真如荀粲所言,分家的话,眼下确实会有相当量的好处。 那就是曹芳的优待。 作为拿到了一手消息的人,他也是大致猜到了曹芳想怎么做。 将家国的概念重置为国家的概念。 国即家。 这才是他的所求! 而最早主动迈出了这一步的人,必然会收到曹芳的善意。 可问题是这善意接收了,其余的方面就会有恶意存在。 一得必有一失。 这无可避免。 现在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做出抉择的原因,就是还暂时不清楚到底值不值! 毕竟背靠着这么大一个体量的世家,好处他早就体会到了。 而分家会有着怎样的好处,荀顗却是一点都不清楚! 荀粲朝着他瞥了下嘴。 “不分就不分呗!” “我也懒得去换住处……” 讲真,他认床! 这也是为何就算在外面玩得再嗨,一到宵禁时间他总是会赶回家里的原因。 若是分家的话,他就肯定是要换床了…… 这不是开玩笑。 只是他这样,瞬间荀顗就觉得有那么些牙疼。 这个小子…… 真是太任性了! “奉倩,你还是同我一起入仕!” 现在荀粲的这个性子,他反正是没办法了。 还不如让他也入仕接受点打击…… “入仕啊?” 荀顗眼皮接连眨了几下,而后就从嘴角挤出来了一丝笑意。 “说真的,六兄,我想去崇文学宫玩玩了……” 入仕就算了,不过崇文学宫他还是可以一去的,那种做学问的地方,他也正好感兴趣! “恩?” “你想去那儿?” 随着一句反问出口,荀顗略一思索,而后就笑了出来。 “也行!” “那你可不要反悔啊!” 说着,荀顗就动身顺着院子里的长廊往内里而去。 他这话一出口,荀粲就察觉了一丝不妙。 可事情终究是自个儿说出来的,总得认! 一阵沉默后,他就挺起了胸膛。 去就去,谁怕谁? 不过就是一群弄学问的,还能吃人不成? 远去的荀顗却是嘴角稍稍勾起了一点儿幅度。 崇文学宫。 崇文学宫! 那是干什么的地方? 教人学识的!至于说做学问啊之类的其它事情,都是其次了! 至于说叫人学识如何? 且不妨看看荀氏族内的学堂? 那群兔崽子没有天天将教的人给气炸都已经算好的了! 就算教学的人有着戒尺傍身,该调皮的小子,绝对不会安分下来! 要他来选,他宁愿选择出仕入朝从政! 而不是说什么教学! 也绝对不是什么当先生! 太折磨人了! 也是亏得荀粲没有去族内学堂给那群兔崽子上过课,否则他知道了还能这么选择? 在他身后跟上来的荀粲却是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始终缠绕在身周的冷意。 当即他脸上就流露了些许不解。 怎么回事儿? 这日头看着也没黑啊!怎么天气就冷下来了? 有点说不过去啊! 与这两家不同,司马氏在典虎离开之后气氛在瞬间就冰冷到了极点。 一群人的目光在司马孚的身上游走。 本来司马懿就是司马氏的族长。 所以在司马懿反叛之后,曹芳就直接默认了司马孚作为司马氏的主事人。 典虎此来,更是将决定司马氏内部谁死谁活的权利直接丢给了他。 当然,这也是曹芳的意思。 如此一来,原本因为是司马懿胞弟而被所有人排斥的司马孚在瞬间就成了可以决定司马氏内部他人生死的那个…… 反转不可谓不令人掉眼珠子。 看着面前众人眼中那一抹装出来的尊敬,司马孚顿时就觉得有些恶心。 他应该算是司马氏内部受到伤害最大的那个了? 不论是来自于亲哥哥的伤害,还是来自于这群自称为亲人的存在…… “此事,我会好好思虑!” “都散了!” 在他声音落下的瞬间,就有好几个略显年轻的司马氏族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自个儿的命现在在别人手上,谁不担心? 最好的办法只有将那个人给彻底解决掉! 司马孚也是察觉了到了这些人的举动,他在心头略略一叹。 如此一来,就算司马氏能安然度过又如何? 人心已散啊! 世家本来就是依着利益和人心而存在的。 现在利益没了,人心也散了。 司马氏还能安稳过下去么? 不可能! 最好的结局就是司马氏这些人还能活下去…… 除此外,就没有更好的结局了。 只是现在他还不能死…… 必须不能死! 若是有机会,他还想扯着司马懿的衣领问他一句为何要这样! 就是他们父子三人的这么个举动,彻底毁了司马氏! 也毁了大魏所有的世家! 所以…… 只是一眼掠过,他立马就记下了一群人的名字。 作为世家中唯一失去了所有权利的家族。 司马氏只具备上报的权利。 把要处理的人给报上去后,自然会有人来清理。 只是,鉴于司马懿父子三人所做的事情,这些需要被清理的人就是大魏朝廷给天下百姓拿出来一个交代! 不夷三族、不屠六族,也不诛九族! 而是将司马氏肃清。 ‘好人’不会死,但是‘坏人’必须死! 这就是曹芳要的! 一举数得。 等到回去自个儿的住处后,司马孚立马就将所有人名写到了纸上。 只是等他写完后,天色就明显暗了下来。 而后司马孚就听到了他房间外偶尔响起来的点点声音。 瞬间他就动手将面前桌案上的纸给揣进了怀里。 随即整个人就翻到床后没入了床下。 “吱……” 一阵木头摩擦声响起后,司马孚就在床下很清晰地听到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足足过去半晌,那些声音才伴随着第二道木头摩擦声彻底消失了。 饶是这样,他也没有从床下钻出来。 谁知道那些家伙是不是还在? 贸然出来,只会贸然丢命!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随着时间推移,躺在床下的司马孚眼底就浮现了一抹狠狠之色。 这一切,他有错? 他也是这一切的受害者! 若非司马懿父子三人,他何至于此! 一边想着,司马孚一直在怀里抓着纸张的手就紧了起来。 你们不忍,那就别怪他不义! 同姓司马又如何? 第152章 还是去死吧 “司马孚,起来吃饭!” 直到室外响起一道明显并非司马氏族人的声音后,司马孚才拖着一张疲惫至极的脸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他就冲过去将房间大门给彻底打开了。 在看到司马孚这一副仪态后,门外的军士下意识就轻皱了下眉头。 “你……” 话到一半,司马孚就还带着血丝的双眼就死死盯住了那个军士。 “带我去见夏侯将军!” “族内那些与司马懿有所勾结的人我已经写下来了!” “但是那些人要杀我灭口!!!” 说完半晌,门外的军士才反应过来。 “好!” 应了一声后,那个军士立马就转头看向了另外几个军士。 “你们先看着,我这就去找将军!” 另外几个互相看了一眼,而后点头。 “喏!” 而后好几个军士就在第一时间钻进了房间内。 那个领头的军士转身就离开了司马家。 直到现在,司马孚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虽然仅仅就是一夜未眠,但他所耗费的精神却是远远要高于寻常的。 可即便如此,他心底还是始终吊着。 要知道现在司马氏内部的某些人早和他是敌人关系了…… 双方谁不死,对方就要担心! 等了约莫小半天的时间,夏侯玄才在司马孚满脸的期待中来到了司马氏府上。 而他更是在第一时间就把那张写了接近三十来人名字的纸张拿了出来。 “这些就是同司马懿父子三人有勾结的司马氏族人?” 尚未拿过那张纸,他就开口问了一句。 是不是真的,还是要再确定一下才行! 当然,这个确定,不是夏侯玄来确定,而是让司马孚来确定! 让他具体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这些人要被处理掉! 司马孚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重重点头:“没错!就是这些了!” 夏侯玄眼底一抹感慨浮现:“也没有其他人了么?” 随之而来的,就是司马孚那坚定至极的点头。 “好!本将知道了!” 随口说了一句后,他就伸手从司马孚手里将那张纸条给拿了过来,只是大致看了一下后,他就将纸条丢给了一旁的军士。 “去,照着这个名单将所有犯人缉捕。” “别让任何一个逃掉!” “喏!” 一旁的军士在拿过纸条后就看了一眼司马孚。 这个家伙……还能活得下去吗? 怎么说也是自个儿家里的人,他这么做真不怕被夜里捅刀子? 不过也就是一眼,而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对于他而言,司马孚如何还真无关,毕竟这是别人家事。 夏侯玄只是在原地站着沉默了一阵后就对他一笑。 “本将还有其它事情要去处理,就先告退了。” “这些人犯缉拿结束后,外间军士就会撤去一部分,至于剩下的,就只等洛阳城内全部排查结束了。” 闻言,司马孚却是一急。 “不行!” “外面的人不能撤走!” 夏侯玄略有些不解地看了过去。 这老头咋回事?给点自由都不要? 只是现在地司马孚却是处于对自身安全的极度担心中。 虽然借着手将那些人给处理了,但谁敢说有没有其余和那些人交好的人? 谁都不敢说! 所以他现在的安全怎么保证? 不客气地说,现在司马家军士越多,他就越安全! 至于之后? 司马家他是注定不能继续待了,最好就是等着这事儿结束了,他再从司马家给直接独立出去。 换一句话来说就是分家。 到时候自个儿家过,其它姓司马的关他什么事? 看到夏侯玄脸上的表情,他就转脸笑着迎了上去。 “那个,夏侯将军,你看,可否暂时将那些军士留下来?” “等到一切事情结束了再?” 夏侯玄则是收回了目光,脑袋轻微上下晃动。 “也可。” 声音落下,他立马就走了出去。 直到消失,司马孚才稍稍安定了下来,随后他就转头看向了还在房间里的几个军士,脸上重新挂上了笑意。 “诸位,你们看……” 而后那几人就互相看了一眼,但却没有说话,最后只是恢复了原本站着的样子。 当即司马孚心头就是一阵大喜。 好了! 安全可以保证了! “多谢诸位!” “过后老夫必然送上谢礼!” 对比于自家性命,一点点小财货算什么?更别说他还是在朝中任职! 但他的话却始终没有让在场的几个军士表现出任何多余的举动。 …… 内宫中。 好不容易能得一段时间休息的曹芳此刻正是坐在郭氏宫中,吃着糕点看着舞蹈。 在榻上另一侧的郭氏神色同样慵懒,只是她的目光却没有一刻落到那些舞女身上。 就如同寻常人家的母亲,此刻她手里正端着一块撑起来的锦帕绣着。 直到曹芳再度抓起桌案上的茶壶,她才抬头舒展了一下脖子。 “你这样若是让外间那些人看到,必然会说你没有天子仪态了……” 曹芳依旧不以为意地往嘴里灌了满满一大口茶水。 天子仪态? 那是什么玩意儿? 皇帝就是皇帝,撑死了算是一个职业,还要啥仪态? 再说了,这里又没有外人! “母后,这里是内宫!” “外间人进不来的!” 看着曹芳没有丝毫仪态地吞下茶水,郭氏只好翻了一个白眼过去。 “你可想好要怎么收场了?” “难不成就这样闹?” 一直到现在为止,曹芳对于司马懿叛乱所做出的事情更像是一个小孩子在泄愤! 而不是做正事! 真要说的话,也确实算是一场闹剧。 “怎么可能!” 曹芳立马就叫起了屈。 “母后,朕可没闹!” 郭氏更是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轻笑着。 见状曹芳只能无奈解释道:“母后,这还真不是闹……” “说穿了就是给世家稍稍清理一下糟粕,但是这些糟粕到底如何,朕还要看看。” 若是只按着世家内部自个儿的尿性,大概率会有人做出排除异己之类的事情。 所以在世家将那些人给推出来后,就需要影卫的人去做一个筛选。 若真有那么点本事,最好还是先给留下来,然后再看看能不能用起来。 毕竟有本事不能用也是不行。 所以这些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工作量,在私底下的工作量却是大到了一定程度。 “反正,等这些事情大致结束了,朕就会把一些应该清理掉的人给清理掉……” “只是朕还没想好要怎么去杀人。” 要么就是牢中赐死,要么就是斩首示众。 其实死法也就这么两个。 牢里赐死,这个更人道主义。 斩首示众,这个更能彰显威严。 二者只能说是各有好处。 但同样的,也是各自有各自的坏处。 郭氏眉头轻轻挑起:“你还想怎么杀?” “彰律法的事情,你怎么做?” 依着她来看,像这种都已经冠上了谋反罪的人,最好就是直接斩首示众了。 这样还能震慑某些心怀不轨的人,否则的话,自然就是仁义有余而威严不足了。 曹芳却是没有想到郭氏一介女子还能有这样的心思。 他在略微思考了好一会儿后就无奈地点头。 “也好!” “乱世当用重典,母后教导得是!” “儿知错了!” 这一点却是没有分毫错误。 虽然大魏内部尚且安平,但是真要说过来,司马懿父子三人的叛乱就是给这尚未终结的乱世再添上了一把火。 本来就是个三国鼎立,现在稳稳地会变成四方大战。 再加上北方的胡人……若是司马懿父子三人再不要脸一点,去勾结了胡人同伐大魏,那可就真的够让人头疼了。 到时候这个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 不过现在的话,能够将大魏内部某些已然臃肿的地方给切掉,解决掉那些让人头疼的内部矛盾绝对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 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 至于曹芳这样将雍凉暂时放出去是好是坏,现在确实不好说。 因为就如今来看,应该算是喜忧参半了。 郭氏贤惠一笑,而后手上就继续动作了起来。 过去半晌,她就再度开口。 “对了,夏侯氏的那个闺女,母后已经物色好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她入宫?” 皇帝娶妃,应该算是一件喜事了,而且对于夏侯氏来说,这绝对算是一件非常大的喜事…… 只是现在…… 曹芳当即就无奈一笑。 “母后你这速度有够快的了……朕手上的事情都还没处理好……” “再等等!” “等到这次的事情都处理完。” 郭氏自然知道他话语里所指的是什么。 而曹芳也是无奈。 怎么说接下来都是要杀人的。 哪有喜事和杀人这种事情搞一块儿的?不怕晦气? 当然,也不是说迷信,就只是单纯的晦气。 毕竟也是他要娶的第一个女子。 当然得寻个好日子了,否则那就真的让人头疼了。 “也好!” 身为女子的郭氏自然也是对这个有那么些上心。 放她,她也不乐意在出嫁的那一天碰上杀人。 那样且不说吉利与否了,就是膈应也足够膈应死人了。 推己及人,她自然也是能够理解的。 “不过你要记得,等到结束的时候提前说。” “到时候才好做别的打算,知道吗?” 帝王娶妃可不是普通百姓家里嫁娶。 要知道就是稍微有点规模的小世家,在直系子弟嫁娶的时候都是有那么些排场的,更不用说大点的像陈家啊荀家啊那种规模的世家了。 至于更上一层的帝王,娶妃又怎能没点排场? 只有最底层的百姓家,才会只是两家人商议好了然后你送彩礼过来,我送嫁妆和人过去。 当然,那种选美人入宫的方式和这种直接纳妃不同。 那种选美入宫的,入宫后大多都是从第四等采女开始的,然后就是皇帝看上了就给她提等。 但现在曹芳这种直接纳妃的,妃子一入宫就是第一等的贵人,要授予金印紫绶再加俸禄的。 虽然俸禄并不多,但是这就相当于一个身份认可的象征。 “恩!” “儿记得了!” 应了一句,曹芳就转头看向了寝宫门口。 暗蝶则是在门口半跪着朝曹芳行了一礼。 当即曹芳就转头笑着看向了郭氏:“母后,有事情要处理了,朕先去了。” “恩……” 随着声音落下,曹芳就跳下了榻,往寝宫门口走去。 等到走出寝宫,暗蝶就在他身后开口。 “陛下,所有已经彻底甄别好了。” 而后她就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册名单。 “所有应该处刑的名单已经定下来了,还请陛下过目。” 曹芳也是没有说话,直接从她手中拿过了那还带着点点温热的册子,在将之翻开看了一会儿后,他就直接阖上了册子。 “放开洛阳的管制。” “三日后开始处刑,册子上所载,一个都别漏!” “斩首示众!” 在将册子丢回去后,他就瞥了暗蝶一眼。 “这次影卫内能吸收多少人?” 要知道世家内废物品种就算多,也绝对是基于世家来说的,就他们所接受的教育,世家内的普通也绝对比普通百姓口中的普通要好得多! 也正是因为这样,从他们之中筛选出有用的人也绝对比从普通人里面筛选要轻松得多。 唯一有问题的,应该就是他们的出身了。 暗蝶略一回忆,而后就无奈摇头。 “回陛下,不多,只有三十来人。” 对比于这次要杀的人,这三十来人真的太少了! 大大小小的世家,就算是每家都只剔除少数人,那都能剔出来上千人,更别说是如同现在这般了,以这本册子的厚度,不说七八千人,起码也是有个五千来人的。 五千分之三十…… “这么少?” 曹芳眉头微微皱起。 “大致都是哪一关过不去?” “忠诚一关!” 作为全程看下来的人,暗蝶自然清楚为何只有这么点人的原因。 那就是除去这三十人以外的所有人,他们所忠诚的要么就是家族,要么就是个人,完全与国家或者朝廷无关! 闻言,曹芳顿时释然。 忠诚…… 这个问题,怎么说呢? 也是因为时代了,在一个家大于国的时代,能够出现心里将国放在首位的人,太难! 即便是一直做‘汉臣’的荀彧,他所忠诚的,也从来都不是朝廷国家,而是‘刘姓’君主。 这是具体到了个人的。 但同样的,忠诚这个,基本上就是不可改变的,就算是口上改了,心底也确实是很难改变。 这涉及到了一个人的认知,若是连这个都改了,那一个人也算是基本废了…… 所以,这些该死的,还是去死! 第153章 荀顗的打算 虽然也就是这样说着,但是五千多人,真想要说将这么多人全部都斩首了,最起码也要个天。 “行,那就这样。” “把那些影卫能够吸收的人集中起来训练。” “等到确定能够吸纳了再说其余事情。” 影卫作为他最直属的队伍,必须要在确定能够保证不会出现一切意外的情况下才能够进行纳新,否则的话,宁愿不要那些人! 因为影卫内部所涉及到的秘密真的太多。 说完之后,曹芳就直接转身离开了,只剩下了暗蝶还待在原地。 她在略微思索了好一阵后,也很快就离开了。 当然,这些事情本来就应该是典虎来做的。 可现在典虎不在,那这些事情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她的头上,当然,也不是说要她去做,而是要她去给典虎传递消息。 不久后,接到消息的典虎立马就派了人出去。 真要说放开洛阳城的管制,必然是绕不开夏侯玄、夏侯霸两人,因为这两人才是下面具体去做这些事的。 虽然现在夏侯氏也没有多是切实的兵权了。 但他们没有的是统兵权,而非曹芳再度给予他们的领兵权! 当然,至于影卫下面人的调动,典虎也清楚不应该被撤掉。 毕竟影卫还有一个职责就是监察天下。 现在经历了这一遭,影卫也不需要遮掩某些东西了,该怎么样的,直接放出来就好。 想必世家也能够接受那些应该接受的东西了。 命令的传递本来就算不上什么太麻烦的事情。 结束了一切的夏侯玄、夏侯霸两人则是早就待在夏侯氏府上等着曹芳下一步的指令了。 “报!” “两位将军,陛下有口谕来!” 听到下面军士的声音,两人更是相视一笑。 “引上来!” 不出意外,来的确实就是影卫中人。 那一身黑衣的男子在对着两人行过一礼后便立马开口:“两位将军,陛下谕。” “放开洛阳的管制。” “三日后处斩首刑!” 声音落下,那个黑衣男子就直接转身离开了现场。 虽然影卫的组成也大多都是一些武人,但是有一点却是真的,那就是影卫和军士本就不是同一个体系。 夏侯玄二人自然也明白这件事情。 所以他们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一直等到影卫消失,他们两人才站起了身子。 “泰初,走,将多余的人撤出来了。” “一直这样困住那些世家也不是一回事。” 夏侯玄轻轻点头,但却丝毫没有笑,面容更是依旧冷峻。 “叔父,可要多放开一些对于世家的看管?” 其实真要是说过来的话,现在就算是放开了一些对于世家的管制,他们也未必敢说出门活动…… “留下人看好了封存的府库,其余都放开!” 现在的世家…… 还真算不得成气候。 只要曹芳那边没有说什么对于他们有所放纵,那世家就翻不起来水花! 当然,封好的府库也是不能说放就放的,毕竟对于那些财货物事的处理,上面还没有具体去说什么。 真要想说什么放开,也是要等处理意见彻底出台了才行! “喏!” 其实夏侯玄也清楚应该怎么去做,但现在不是还有夏侯霸在么? 毕竟是长辈,又怎么能不给他点面子? 旁边的夏侯霸只是略微一笑。 怎么说呢…… 他又不傻。 “走,泰初。” “若是所料不差,等这次的事情差不多处理完,你我二人也就可以再度回到战场上了。” 无论哪个时代,战场永远是男人心底最忠实的浪漫。 也是武人心头那一抹始终难以割舍的火热。 功名但凭马上取! 此取也同娶! 夏侯玄嘴角这才咧开了一抹笑意。 上战场啊! 他可是等候多时! 就是不知道北边面对胡人的那些家伙现在到底如何了…… 可千万要保好自个儿的命啊! 别到时候他回去了,又是一群新面孔! 很快随着两人的出行,洛阳城中原本驻守于各处的军士都缓缓从城门处退出了洛阳唯一没有变化的,就只有在各个世家府库门前驻守着的所有军士。 而伴随着这些军士的撤离,很快就有着不少原本的世家中人在第一时间就冲着各家的府库而去。 但在看到具体景象后,他们就直接放弃了某些打算。 出逃?那也得有资本!没有资本那就只会是找死! 出了洛阳,单是野外的那些野兽都完全足以致命!更别说什么拦路的山匪强人了。 那些家伙可不会管你姓什么。 死了? 现在曹芳的态度他们还有谁没看到? 死就死了呗,多大点事! 荀顗和荀粲两人则是微笑着站在荀家府库不远处。 在看到一波又一波的人来而复返后,荀顗也是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为何曹芳会给他留话的原因。 今后无世家,有小家。 “奉倩,你看到了?” “这些人……” 世家内部的联系,其实本来就算不得坚实。 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一遭生死后,他们对于自个儿生死的担忧更是远远超出了对于世家的依赖。 这就是人性! 甚至若是真到头了,什么父子相残,夫妻相背也绝对不会只是很简单的想想! 而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些事情的真实性。 但事情还真就是如此。 但站在一旁的荀粲却是将手中的半枚红果塞进嘴里后就呲牙咧嘴道:“六兄,管他们做甚?” “不过就是一群庸人而已。” “在他们眼中,除却自身的安危恐怕也没有其余的东西了!” 而后他就将嘴里包着的籽给吐了出来。 “真酸!” “话说,六兄,这果子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都酸成这样了还能吃?” 荀顗满脸无语地看着他。 足足半晌过去,他才在荀粲面前轻声一咳。 “怎么就不能吃了?” “虽然是医者给六兄下食用的东西,可这红果按医者所言,确实有助于消食了。” “谁能想到我用来煮药的,你就这样当零嘴来吃?” 这合理吗? 不合理! 这合理吗? 合理! 以荀粲的性子什么样的事情做不来? 区区一个红果算得了什么? 荀粲略一撇嘴:“得了!六兄,你去看看集上,本就有不少卖红果的!” 而且买红果的人还不少! 之前他是没吃过,当然,现在吃过了,也知道这玩意儿的味道了,然后自然就不必再有下一次了…… 真是酸倒牙了…… “还什么药……” 只是说着,他就明显察觉到了自舌根下涌出来的那一抹湿润。 津液! 荀顗笑着摇头。 有没有效果他又怎能不知? 毕竟都已经服过几次药了…… “奉倩,你说,我若是解散了荀家,如何?” 既然现在已经很明显维持不下去世家还仅存的那一丝面子了,索性还不如直接乘着这么个机会完成分家的事情。 不! 或许不应该叫做分家!而是叫拆分! 将一个大世家彻底拆分为小家庭。 也算是遂了曹芳所愿。 到时候也好拿这个给自家加上那么一些筹码。 当然,其余的荀家人就由他们各自去探寻自家存在的意义和应该有的追求。 毕竟世家内部人从以前就有不少的想做自个儿的主。 这下子也算是满足他们了。 到时候什么家产之类的东西也就分了,分完之后,各回各家,也各自安好! 他声音落下的瞬间,荀粲就满脸古怪地朝他看了过去。 “不对!” “你不是我六兄!” “说!我六兄去哪儿了!” 虽然语气硬朗,但是他脸上却是还有着数之不去的笑意。 荀顗能够想通,他也确实是挺高兴的。 看着荀粲脸上的笑容,荀顗当即就伸手往他额头弹了一下。 “说正事!别闹腾!” “六兄你又动手!” 吐槽了一句后,荀粲就直接咧开了嘴角。 “本来世家这么大的体量就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小家,单单六兄你我兄弟两人,要定下来事情多快?” “可要是再加上了那群老家伙啊什么之类的,就像陈家那样,怎么决定一件事都是错!” “要知道就算是同一族内的族人,每个人的所求都是有着不同,谁也不会妥协自身的利益!” “这才是真的!” “所以啊……六兄,真要解散荀家不妨就早点!” 说完,他就神秘一笑:“看看老刘家!那才是世家应该有的样貌!” 虽然自汉末,刘姓直系宗室几乎都死了个干净。 但是只要是汉室的土地上,现在几乎各州郡刘姓人的数量可从来不少! 虽然最多的就是处于最底层的人。 就连那个自称中山靖王后裔的刘备,早年间也是一个贩卖草鞋的底层百姓! 可后来呢? 就是这么一个卖草鞋的底层刘姓人,却压下了自汉末以来的九成九诸侯,最后建立出来了一个足以和曹操三分天下的蜀汉! 事实证明,无论是世家,还是刘汉皇室,走的路子从来都是一模一样! 二者玩的都是人口基数流! 既然都这样了,还死死把着一个固定地方的‘世家’能有几分意思? 荀粲最后一句话出口的瞬间,荀顗就反应了过来。 老刘家…… 不得不说,老刘家的男人,只要不坐上皇位能力是真的很棒! 那个什么中山靖王,生的孩子可是完成了百人斩的! 就算是牲口,想要生一百个,也得不眠不休三四年? 而且还是得备齐了一切条件才行! 这还是考虑那牲口是永动机的情况。 而后他就瞥了荀粲一眼。 “奉倩,你说得对!” 基数大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就算是后世那些子孙穷得要死又如何? 别说一千个里面出现了一个变异的,就是一万个里面出现一个变异的,那都算赚! 至于其它的,那还真不关他的事情。 “那好,就过些时日!” “等那位将那些渣滓给处理掉就可以着手拆分荀家了。” 至于出仕?那也是得等到他将拆分荀家这件事情给处理完? “对了!” 荀粲脸上挂上了些许好奇:“六兄,之前那人来是说了什么么?” “怎么看你的样子很高兴?” 之前倒是有着一个军士来,不过他也就是和荀顗说了些话后就走了,然后就是荀家解封了…… “没什么!” 荀顗眼眸微眯:“就是三日后,那位会将开始将某些渣滓给处理掉!” “到时候我准备让族人们都去看看!” 只有让荀氏内部那些还心存侥幸的家伙心底的那一抹侥幸给破灭掉,接下来他才好借着着一股曹芳的力量完成他要做的事情! 否则的话,拆分荀家基本没可能做到。 “杀人?” 荀粲眼底有着一抹不忍浮现:“这次怕不是要杀个好几千人?” “各世家加起来最少也有个数千人了……” “恩……” 只是应了一声,荀顗就笑道:“怎么,奉倩你也想去看看?” 说着,他眼底就有着一丝玩味浮现。 而在察觉了荀顗眼底一丝的东西后,荀粲就伸了个懒腰。 “不去!” “倒胃口!” 那可是几千人!真要杀完了,杀人的那块儿地方,估计得血流成河了…… 虽然……他也不是没有见过行刑杀人的,但是!他却始终不怎么喜欢那种人血独有的腥臭。 若是真要多闻闻,估摸着他后面好几天都用不着吃什么饭了。 跟何况…… 若是他真能适应那些东西,直到现在,他又何必只忠实于寄情山水游乐呢? 只因为一点,真踏足朝廷了,在这个乱世,那就免不了杀戮! 而杀戮恰恰是荀粲最不喜欢的东西! 只是他声音落下的瞬间,荀顗脸上却是浮现了一抹可惜。 “真不去?” “不去!” 在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荀粲后,荀顗脸上的失落就被些许欣喜所代替。 “也好!” 果然,他弟弟还是他弟弟! 若是荀粲真有着什么其余的变化,他或许反而不会高兴得起来。 毕竟嘛,一个人变了,那就是真的变了。 …… 魏兴郡。 作为和雍凉司马氏接壤的桥头堡,此刻所承受的压力,基本上就是三郡中最大的那个了。 而作为司马氏东线主帅的司马昭,眼下更是领兵驻扎在了魏兴郡外。 郡内,周二子已经全面接手了一切魏兴郡的军务政务。 这就是大魏战时的惯例。 军队主帅接手当地一切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