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开局错把秦始皇当爹》 第1章 美妙误会,腹黑的秦始皇 始皇二十八年,泾阳。 大雪纷飞,银装素裹。 卓草端坐在庭院,双眸炯炯有神。 翻看着手上的竹简。 他这便宜老爹……要回来了。 在他出生前,对方便前往蜀地做买卖。 这一去,便是整整十七年。 卓草对这便宜老爹没有任何概念。 甚至,对这便宜老爹颇有怨言。 这种在后世,那绝对是不负责任的渣男! 孩子快出生了,他拍拍屁股走人了。 即便为了生意,也不至于如此? 所以,他娘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 临死前,都抱着便宜老爹的画像。 卓草本就是穿越者,可不会这么容易放下。 望着面前红彤彤的辣椒汤,轻轻哼了哼。 在外做生意亏本,便想着回来避避风头。 哪有这么好的事? 今天不让这渣男一泻千里,他就不叫卓草! …… 城外。 秦始皇呼出些许浊气。 着黑色绵衣,走在前方。 自结束东巡后,他便启程返回咸阳。 泾阳,为咸阳京畿县。 他就想留此视察几日。 暗处有亲卫保护,倒也无碍。 “蒙卿,泾阳何时也有个卓氏?” 秦始皇遥指不远处的奢华府邸,眉头微蹙。 卓氏为赵国炼铁大户,世代炼铁冶铜。 秦国灭赵后,便迁卓氏于蜀地。 秦始皇口中的蒙卿,自然便是上卿蒙毅。 蒙氏三代仕秦,备受皇恩。 秦始皇对蒙毅也颇为看重。 平时出行,蒙毅甚至能与秦始皇同乘。 “禀上,此为旁支。” “旁支?” 秦始皇剑眉微蹙。 他对商贾素来不喜。 除开两支秦国扶持的巨贾,其余都看不上。 “沿路而行,泾阳黔首贫苦。” “皆着葛布碎绸,食豆叶菜羹。” “反观这卓氏,却有奢靡大宅。” “哼!若有问题,朕必不轻饶!” 秦始皇重重的哼了声。 商贾,这年头便是砧板上的肉。 他想怎么切,那就怎么切。 蒙毅眼珠子转了圈,狡黠一笑。 “禀上,不若装成北地贾人。” “便来试试这泾阳卓氏如何?” “善!” 蒙毅旋即向前,敲了敲门环。 咚咚咚—— 房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位青年。 约莫十七八岁,扎着发髻。 浓眉大眼,着青色长衫。 “舍得回来了?” “进来。” 卓草没好气的扭过头去。 确认过眼神,他就是大渣男! 卓草看过他爹的画像。 过去这么多年,就是胖了些。 大腹便便,穿着打扮都不差。 都破产了,还这么讲究。 活该! …… 秦始皇和蒙毅对视了眼,皆是有些懵。 这什么情况? “咳咳!” 蒙毅干咳了声,朝着秦始皇比划示意。 不知道什么情况,那便继续往下看看。 “天气这么冷。” “先喝点汤,暖暖身。” 卓草安排人手准备。 看了眼蒙毅,顿时有些不悦。 不用想,这人应该便是便宜老爹的马仔。 在外做生意,带个秘书也正常。 要带个女人回来,他非得拿棍子赶出去。 “你这管事怎么如此没规矩?” “进了家也不知做事,等着吾来伺候你不成?” 啥? 管事?! 蒙毅满脸懵,古怪的望着卓草。 这少年郎,莫非是认错人了? “咳咳!” 还好,蒙毅倒是机灵的很。 想都没想,连忙接过热腾腾的陶碗。 里面是红彤彤的,还有层油脂。 闻起来味道有些刺鼻,像是药剂。 看这颜色,蒙毅心里顿时有些不放心。 万一这玩意儿有毒咋办? 他死了无所谓,秦始皇咋办? “怎么不喝?” “怕我在里面下毒不成?” “哼,我再混账也不至于毒害自己父亲。” “咳咳咳……” 秦始皇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什么情况? 他在外什么时候有过私生子? 他和什么女人睡觉,宗室公族都有记录。 至于私生子,更是几乎不可能。 卓草随手将竹简丢给秦始皇。 “咋咧,失忆咧?” “不是你说今天回来的吗?” 蒙毅手一抖,差点没摔跤。 面露古怪,直勾勾的看着。 如此感人狗血的父子相认剧情,怎么怪怪的? 这若是真的,必然会名动举国。 秦始皇在外竟然有个私生子?! 这要不得登新闻头条半个月? 秦始皇翻看竹简,顿时恍然大悟。 搞半天,卓草认错人了! 秦始皇本想解释,可转念一想便压下了。 正好,也能看看卓草品性如何。 若是敢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便等着死! 秦始皇旋即端起陶碗。 望着里面红彤彤的,便抬起头望着卓草。 “瓜怂,你这没下毒?” “我看你有毒!” “快喝!” 卓草没好气的撇嘴。 他再有气,也干不出这事来。 旁边蒙毅顿时咋舌。 卓草……这是活腻歪了? 整个秦国,谁敢这么和秦始皇说话? 就卓草这态度,判个大不敬可没毛病。 不过,不知者不罪。 见秦始皇如此,蒙毅只是会心一笑。 他追随秦始皇多年,也大概猜到。 咕嘟咕嘟…… 秦始皇猛灌了一大口。 脸上的表情顿时无比精彩。 瞪大双眸,额头上青筋暴起。 脸色涨得通红。 “辣……好辣!” “快!” “快拿水来!” 秦始皇辣的是头皮发麻。 猛地站起身来,额头都沁出不少汗珠。 这年头可没辣椒,只有茱萸。 至于这辣椒的来历嘛…… 咳咳! “怎么样,热不热?” “爽不爽?” 卓草强压下笑意。 秦始皇:…… 虽然辣的很,但的确不冷了。 就刚才一口,他全身都暖和起来。 凉意全消,额头都沁出不少汗珠。 “你再休息会儿,待会咱们吃火锅。” 卓草说完,便拂袖离去。 秦始皇满脸懵。 吃……锅?! 卓草这是有多恨他爹? 这家里头,穷到这种程度了? 秦始皇面露无奈。 同时,他也想到很多事。 早些年他爹回到秦国享福,留下他和他娘在赵国吃苦。 其实,他也同样恨过他爹。 少年心性,如此很正常。 “蒙卿以为其如何?” “处处透着古怪,颇是怪异。” 蒙毅抿了小口辣椒汤。 “天下食材,臣皆见过。” “这辣椒……还是头次听说。” “味道比茱萸辣的多!” “善!” 秦始皇舒爽的伸个懒腰。 坐在竹制的椅子上,嘎吱嘎吱作响。 “这坐具倒也新奇。” “朕倒要看看,他还藏着什么秘密?” 这戏,他还得继续演下去! 第2章 天赐奇才,出生即能言 闲来无事,秦始皇便看向旁边的侍女。 “汝叫什么?” “禀家长,莲萍。” 家长家长,一家之长。 这时期可没什么老爷少爷的称呼。 侍女长相清秀,作揖行礼。 秦始皇了然点头。 而后轻轻干咳。 “朕……吾许久未归。” “少主这些年如何?” 提到卓草,侍女顿时面露敬佩。 “家长有所不知,少主厉害的很咧!” “少主刚出生便能人言。” “噗……” 蒙毅一口辣椒汤全喷了出去。 擦了擦嘴,眼珠子瞪得宛若铜铃。 好家伙,这吹的是越来越过分了! 两年前秦灭齐国,天下归一! 秦始皇广征天下祥瑞之事。 恰逢此刻,温县县令许望诞下一女。 说是手握文王八卦而生,百日便能言。 卓草更狠,刚出生就能说话! “莲萍不敢妄言,说的皆是真的。” “泾阳人皆是知晓此事。” 莲萍无比认真,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少主刚出生并未哭泣,而是惊呼两个字。” “什么?” “我……草!” “额?” 秦始皇愣了愣神。 “所以,少主给自己取了名。” 秦始皇:…… 蒙毅:…… “出生之时,少主双手皆是抓着粮种。” “叫什么马铃薯,对,就是这个!” “可比温县那个厉害的多咧!” 冷风吹过。 秦始皇彻底凌乱在风中。 他与蒙毅对视眼,皆是诧异。 如此大事,为何他不知道? 泾阳距离咸阳,不过百余里路。 这泾阳县令,必须得要问责! “此事,为何没有传开呢?” “少主不让外传。” “少主说了,闷声发大财。” “悄悄滴,打枪滴不要。” “???” 秦始皇脑袋顶着三个问号。 “此前少主也曾与官吏说过。” “只是遭人奚落,没人相信。” “自那后,少主便再也不与这些人说。” “混账!” 秦始皇不禁动怒。 这侍女没必要骗他。 就是说,是泾阳官吏的错! 他素来是求贤若渴。 只要有才,便是六国名仕也无妨。 类似卓草这种天赐奇才,更是于国有大用! 秦灭六国后,他广征天下祥瑞之事。 为的便是证明秦代周为顺天而行! 许莫负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只要他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而卓草不同,这可是真家伙! 比许莫负还厉害! …… “都别胡咧咧嘞,来吃火锅。” 大冬天的,就适合吃火锅! 卓草挥了挥手,招呼他们入席。 看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秦始皇面露不解。 同时,肚子也是不争气的叫着。 沿路而行,他的确是又饿又累。 闻着扑鼻的香味,不禁食指大动。 走上前去。 火锅热气腾腾,精巧的分成了两边。 一边泡着红辣椒,看着就有食欲。 另外边则是用大骨熬制的浓汤。 里面还有枸杞红枣冬菇,散发着诱人的浓香。 桌上摆着诸多食材。 羊肉片,黄喉,腰子,鸭肠,鸭血,冬笋…… 牛肉自然是没有的。 这年头没人敢吃牛的。 就算有病牛死牛,也轮不到卓草。 牛在秦国比人还精贵! 有专门的律法保护,还有县吏伺候。 若是牛瘦了,负责的小吏得挨笞刑。 若是母牛不下崽了,小吏也得挨笞刑。 “这……这……” 秦始皇呆呆的望着火锅,目瞪口呆。 这便是火锅? 再看看这些食材,可真多! 还有不少鲜嫩的绿菜,沾染着水珠。 现在大冬天的,就是秦始皇也吃不到几种绿菜。 无非便是莱菔菘菜和嫩藕。 卓草是从哪变出来的? “这火锅……怎么吃?” 蒙毅擦了擦口水。 真香! 卓草看向蒙毅,略微有些不悦。 “这管事从哪找的?” “一点规矩没有?” “不知道得站着伺候?” 其实,卓草并不是讲规矩的人。 只是在自家府上,好歹知会声。 一声不吭,等着别人伺候。 怎么? 你是家主不成? 架子这么大? “咳咳!” 秦始皇挥挥手。 “他与吾相识多年。” “这些年多亏有他,才有今日。” “就是他害你破产的?” 蒙毅:…… 他差点就哭了。 他蒙氏三代,忠心耿耿。 自他大父蒙骜起,便是上卿。 放眼秦国,谁提到蒙氏不竖个大拇哥? 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咳咳!” “算了算了,那你就坐着吃。” “多谢少主。” 蒙毅咬牙切齿的开口。 卓草夹起大片羊肉,放至浓汤锅里。 吃的就是羊肉鲜味。 要是沾了辣椒酱,还有啥意思? 涮个片刻,便直接捞了出来。 闻着扑鼻的香味,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咀嚼着。 “别愣着了,动筷子。” “知道你们没吃过火锅,还给你们配了酱料。” “先吃这羊肉,大冬天的最为滋补。” “莲萍,再去暖两壶黄酒来。” “唯!” 莲萍当即作揖离去。 “黄酒?” “和楚酒类似。” 秦始皇顿时恍然大悟。 黄酒的历史可是相当悠久。 其实很长段时间,白酒都不算流行。 古人喝的酒,度数其实都不高。 像现在撑死只有六七度。 卓草搞出来的黄酒,那可比他们的香多了。 而且,他们也更容易接受。 …… 知道怎么吃后,秦始皇顿时迫不及待的动筷子。 先下了两片羊肉,双眼放光。 这种吃法还真是新鲜! “饿坏了?” “看你这馋的,估计十几年没吃过肉了。” “话说,你现在怎么都成个胖比了?” “画像里头,你可比现在瘦的多。” 胖? 秦始皇是哭笑不得。 这年头胖可是好事! 能吃胖,说明家底殷实。 寻常黔首,那都是和麻杆似的。 “瓜怂,你就这么和你父亲说话的?” 秦始皇自己也是当爹的人。 既然假戏真做,那也得好好教训卓草。 “咋咧?” “你要不是吾翁,早把你挂树上去了。” “一走走了十几年,还好意思说?” 卓草恶狠狠的夹起块腰子,用力咀嚼撕扯。 凶悍的模样,看的蒙毅后背发凉。 右手不由自主捂着自己的肾。 第3章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 这年头下水也不是没法入口。 更没有所谓贱肉的说法。 周天子食谱上还有狗油煎狗肝嘞。 所以,猪腰子秦始皇自然也能吃。 因为处理的干净,压根没什么异味。 再搭配上酸辣酱料,吃的那叫个爽快。 望着褐色的黄酒,秦始皇顿时来了精神。 “这酒可真香!” “香?我自己偷偷酿造的。” “可千万别说出去,让官吏知道可不妙。” 蒙毅顿时就乐了。 这小子竟敢私自酿酒? 刑啊,这日子可是越来越有判头了。 秦始皇喝了一大口。 因为温过,黄酒更为甘醇香厚。 “呼,过瘾!” “草,你娘可好?” 秦始皇放下酒杯,开口询问。 “死了。” “额?” “生完我见不到你,郁郁而终了。” 秦始皇带着几分惋惜,叹了口气。 “汝私自酿酒,不怕官吏?” “我们偷偷摸摸喝两杯,皇帝还能管不成?” “上有政论,下有对策。” “懂不?” 秦国律法的确是极其严苛。 几乎是囊括黔首吃喝拉撒。 但同样,可操作空间还是很大的。 就说酿酒,私底下用自家粮食酿酒怎么了? 民不举,官不究的事。 “咳咳咳!” 秦始皇被卓草这话给呛到了。 这少年郎,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要不是这酒比较香,他绝对不喝一口! “酿酒要耗费不少粮食。” “现在大冬天的,黔首们日子都不好过。” “单说泾阳,吾见不少人皆着葛布。” “莫非,这也与汝有关?” 秦始皇看似随口一问,实则暗藏杀机。 要是卓草真敢鱼肉乡里,他必不轻饶! 卓草还没说话,旁边侍女皆是忍不住一笑。 蒙毅面露狐疑。 什么情况? “家长有所不知。” “泾阳因为少主,日子可比往年好过的多。” “家家户户都有好几年的存粮。” “什么?!” 秦始皇傻眼了。 好几年的存粮? 他怎么不知道? 泾阳,这么富裕的吗? “他们手里也都有钱,隔三差五吃顿肉都行。” “只是他们不舍得花,就成这样了……” “可在泾阳提到少主,没人不夸赞的。” 卓草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闭嘴。 “先住着,等过段时间你们自然知晓。” “好!” 秦始皇现在是真的来了兴趣。 他还真想好好见识下。 卓草只是贾人,如何能令泾阳富裕? 至于侍女所说,他更是倍感惊奇。 天赐奇才,出生便能人言? 再看卓草,的确有些本事。 就这火锅的味道,可比宫中庖厨强百倍。 还有这黄酒,香醇可口也不上头。 温过后,冬天喝起来也更舒坦。 刚开始秦始皇想的是解释清楚。 可见卓草这么有本事,便暂且压下。 …… 酒足饭饱。 莲萍带着二人先回卧房。 秦始皇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坐在榻上。 刚坐上去,他的脸色就变了变。 “诶,这榻上怎么是热的?” “这是暖炕。” 莲萍笑着开口。 “暖炕?难道也是少主所做?” “当然。” 秦始皇坐在上面,说不出的暖和。 他这膝盖只要到下雨天,疼的没法睡觉。 到了冬天后,也会隐隐作痛。 现在坐在火炕上,顿时舒服许多。 “泾阳家家户户都有咧。” “自从做了这暖炕,便再也不怕冷。” “每次做饭烧水便能暖炕,比之前强多咧。” 提及此事后,莲萍便打开了话匣子。 小脸上满是敬畏。 “家长歇息好后,可带上衣物泡温泉蒸桑拿。” “莲萍先行告退。” 泡温泉? 蒸桑拿? 秦始皇顿时一笑。 这又是他不知道的事。 “蒙卿,你也坐上来试试。” “唯!” 屋内也没别人,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接着,蒙毅便坐在了秦始皇对面。 “蒙卿觉得此子如何?” “臣……不知该如何评判。” “此子处处透着古怪,侍女所言也不知真假。” “看其谈吐,的确独特。” “至于其他,还得再看看。” 秦始皇顿时会心一笑。 还好,蒙毅评价算是客观。 “朕自泰山封禅后,有诸多儒生明讥暗讽。” “若此子真有贤才,朕必要重用。” “届时,给他爵位也无妨。” 秦始皇眸子透着几分冷意。 泰山封禅之时,儒生提了各种规矩。 什么效仿黄帝,还什么不能坐马车。 他是干脆全都没听,按自己所想去做。 结果又偏封大雨,让儒生大做文章。 若是卓草有本事,他便大肆宣扬! 秦国有天赐奇才,得天认可? 谁还敢质疑他? “说起来,陛下准备何时回宫?” “过几日再说。” “明白。” 秦始皇此次巡游,耗时大半年。 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 便留在泾阳,看能否碰到些不长眼的。 …… …… 翌日,日晒三竿。 秦始皇迷迷糊糊的睁开眸子。 “来人,为朕洗漱。” “呸!你疯了?” “还敢自称朕?” 卓草骂骂咧咧的端着盆温水。 “咳咳……” 秦始皇略显尴尬。 这不是习惯了吗? 朕这称谓,此前男女老少都能用。 秦始皇灭六国后便规定,只能他用。 “一觉睡到这么晚起来。” “像你这种懒汉,可真不多见。” 卓草毫不留情的讥讽着。 “赶紧刷牙洗漱,待会要来个客人。” “谁?” “咱们宗长,说是看着恁长大咧。” “……” 秦始皇顿时傻眼了。 他还准备再装几日来着。 没成想,今日便要被拆穿了吗? “瓜怂,额与你说个秘密。” “什么?” “其实额不似你爹,额似皇帝!” “撒?” 卓草抬手放在秦始皇脑门上。 没发烧啊! 而后,他也神神叨叨的看向秦始皇。 “额也和你说个秘密。” “撒?” “额也不是你娃,额是两千年后来咧。” “……” “……” “朕说的是真的!” “我说的也是真的!” 秦始皇无奈苦笑。 卓草这家伙可真是不靠谱。 “好端端的,大早上发什么癔病?” “快起来洗漱,莫要怠慢宗长。” 言罢,卓草便朝外走去。 临走前还嘟囔了句。 “这老家伙可真是不靠谱。” “……” 秦始皇是哭笑不得。 好家伙! 这年头说真话,还没人信了! 第4章 呦,这不是二狗吗 握着牙刷,秦始皇满脸懵。 这是何物? 上面的须毛,好似是山彘鬃毛。 “这是牙刷。” “沾点青盐,就着温水刷牙用的。” “哦?” 平时秦始皇皆是以柳枝漱口。 没成想,竟还有如此精巧的物件。 不错! 现在是他的了! 再看了眼青盐,不禁蹙眉。 瓜怂可真是会享受! 他在宫中便是以青盐漱口。 磨得细碎,入口即化。 这年头生产力低下。 寻常黔首能有粗盐吃,那都是日子好的。 卓草不过是贾人,也能用的上青盐? 这瓜怂不地道! …… 厅堂处。 蒙毅早早便已候着。 “见过家长。” 秦始皇进来后,所有人同时作揖行礼。 他轻轻颔首,便朝上座走去。 他这都习惯了。 平时进出,他必然是上座。 放眼秦国,谁敢在他面前位居上座? “老头,你做买卖做傻了?” “这位置是给你坐的吗?” “等宗长来了不抽你,我跟你姓!” 卓草极其无奈。 这便宜老爹可真是没点逼数。 上座是给宗长准备的! 像是村里头,主要还是由宗族治理。 秦国官方会予以认可,给他们官职。 像什么父老里正,都是有名望的老人担任。 旁边蒙毅嘴角直抽。 咋滴,卓草也想姓嬴? 秦始皇也是苦笑,只得坐在旁边。 还没等他坐稳,便有位老者拄着拐棍进来。 头发斑白,佝偻着身子。 他便是泾阳卓氏宗长——卓礼。 今年已过古稀,为当地父老。 得知秦始皇回来后,便要来拜访。 “见过宗长!” 所有人同时起身作揖。 秦始皇的动作是极其别扭。 卓礼微笑颔首。 最后,目光则落在秦始皇身上。 揉了揉眼,仔细打量着。 最后,脸色涨红颇是激动。 “二……二狗?!” “快来快来,让老夫看看。” “额?” 秦始皇愣了下。 这是撒情况? 他走上前去,卓礼双眸闪烁着泪花。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十余年未见,想不到你这么壮实。” “怎么,不认识老夫了?” “当初你这么高的时候,老夫可抱过你。” “你不听话,还往老夫身上尿了泡。” 秦始皇:…… 蒙毅:…… 您老确定没认错? 见卓礼年迈,秦始皇也没与之计较。 本来他还担心会穿帮,没成想卓礼都没认出来。 主要还是都过去了十几年,卓礼年纪又大。 他认错人那不是很正常? “来来来,宗长请上座。” 卓草在旁招呼着。 等坐下后,卓礼还拽着秦始皇的手不放。 “这一去近十八年,可发生不少事。” “多亏了草,吾等日子好过多了。” “你既已回来,便好好劝劝他。” “他已要及冠,当娶妻生子延续宗族。” “老夫本想举他为吏,他却偏偏不肯。” “什么?” 秦始皇顿时蹙眉,古怪的看着卓礼。 这小子在想什么呢? 好端端的,为何不愿出仕为吏? 当贾人有什么好的? 就算是小吏,那也比贾人强百倍。 若卓草真有才能,入朝为官也不成问题。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你这瓜怂,为何不愿为吏?” “当小吏没什么意思。” “况且,当地亭长还与我有矛盾。” 卓草耸了耸肩。 现在当个小吏有什么前途? 再过不久,大秦就要亡了! 他倒不如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等天下大乱后,他再揭竿而起。 到时候,没准还能当个逍遥王爷。 当个小吏,天天担惊受怕的。 母牛不下崽,他都得挨笞刑。 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他还招惹了当地亭长。 他再去当小吏,估摸着十年都没法升职。 甚至,还得给他们背黑锅。 “看看!” “汝为其翁,可要好好管教。” 听卓礼教训,秦始皇是哭笑不得。 这是传授他育儿心得? 他光公子就有十来位,公主也不少。 扶苏比卓草还年长些。 况且,他又不是卓草父亲。 纯粹都是误会! 送走卓礼后,秦始皇看向卓草。 “草,汝与这亭长有何矛盾?” “是不是汝做错事,得罪了亭长?” “呵……” 卓草顿时冷哼。 这便宜老爹可真是不靠谱。 没问清楚,便直接说他的不是? 莲萍顿时便看不下去了。 “禀家长,并非如此。” “早几年,亭长要征收关市税。” “少主按数上缴,其却要好处。” “少主自然不给,结果便结下梁子。” “少主做了件农器,于民有利。” “亭长本该上报为少主请功,却被其压下。” “还说少主就会些歪门邪道,不堪大用。” “明明是贾人,怎么可能会懂匠活农事?” 莲萍也在为卓草打抱不平。 自得罪亭长后,三天两头来找麻烦。 旁边蒙毅嘴角直抽。 得! 这亭长看来是别想当了。 秦律对贪官污吏素来是零容忍! 有规定:通一钱者,黥为城旦! 哪怕贪了一钱,也得受黥刑贬为城旦! 泾阳为京畿县,距离咸阳不过百里。 区区个亭长,竟敢索贿? 卓草摆摆手,示意莲萍闭嘴。 他在秦国生活这么多年,也都习惯。 宗族勋贵官吏,有着他们的人情往来。 别看秦律严苛,依旧有人不尊秦法。 天高皇帝远,偷偷摸摸索贿有谁知道? 民不举,官不究。 卓氏本为赵人又是商贾,更不受待见。 “原来是这样……” 秦始皇恍然大悟。 这么说来,他的确是错怪了卓草。 想到那亭长,秦始皇更为窝火。 在他眼皮子地下索贿?! “额在外多年,朝中也认识些人。” “这亭长公然索贿,还有没有王法?!” “吹,接着吹。” “吹?” 卓草对此是嗤之以鼻。 “你做买卖做到破产,还认识朝中人士?” “你怎么不说你是始皇帝呢?” “……” 秦始皇顿时尴尬不已。 他还真是! “额上面真的有人!” “去去去,一边去。” 卓草就没把秦始皇这话放心上。 就当是这便宜老爹吹嘘的。 年纪大了,喜欢口嗨也正常。 “老蒙。” “嗯?” 蒙毅对这新鲜的称呼,也是没适应。 在外头,谁不得尊称他声蒙公? “红薯熟了,你带几个人挖出来,再送至地窖封起来。” “红……红薯?” 蒙毅挠挠头,这是啥玩意儿? 第5章 伴生祥瑞,这都是基操 走至后院。 映入眼帘的便是片菜圃。 四周打着篱笆,遍地都是绿菜。 卧槽?! 秦始皇傻眼了。 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大冬天的,竟然有绿菜? 这年头的确是有,但数量极少。 都是在温泉附近栽种的反季节绿菜。 看卓草这块菜圃,哪有温泉?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便是红薯?” “是的!” 莲萍在旁帮着解释。 “少主出生之时,手握祥瑞。” “其一是马铃薯,还有便是这红薯。” “这些年来,少主可是存了不少咧。” 这……这……这t开挂! 蒙毅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许莫负手握文王八卦,已是够离谱的。 卓草比她还离谱! 左手马铃薯,右手红薯? “这红薯,亩产几何?” “五十石咧!” “哦,原来才五十石。” 秦始皇略显不屑的挥了挥手。 咣当! 蒙毅直接瘫坐下来,满脸懵逼。 而秦始皇也是彻底回过神来。 “五……五十石?!” 他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宛若铜铃。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汝此言当真?” “激动啥?” “这不都是基操吗?” “千万别给我说出去咯。” 卓草都没往心里去。 他前世大学毕业,然后便回乡养猪。 养了十年,也算是做出点成绩。 后来为了救溺水的学生,结果自己被水冲走。 等他醒来后,他便来到秦国成了婴儿。 兴许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出生的时候,手上便抓着土豆和红薯。 每年他的生辰,古井便会冒出些作物来。 至于原因,卓草至今也不知道。 想不通的事,他干脆也不去想。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他当时养猪的时候,最喜欢看网文。 历史穿越类的也看过不少。 那可是快把土豆吹上天了。 把土豆献给皇帝,封个王侯都是轻松至极。 当时卓草便想过,将土豆献上去换个爵位。 结果倒好,那亭长是不屑一顾。 还说卓草胡说八道,直接把土豆给丢了。 自那后,卓草便放弃了这条路。 既然别人不识货,他就自己偷偷种。 后来因为没有脱毒,产量暴跌一大截。 要不是还有种薯,那就彻底绝种了! “汝……” 秦始皇望着卓草,咬牙切齿。 “如此祥瑞粮种,汝为何不献上?” “汝可知昔日蝗虫蔽天,关中大饥!” “十年前天下大旱,饿殍遍地!” “若早早献上这粮种,会有多少人活下来?!” …… 见秦始皇这么激动,卓草倒是有些诧异。 呦呵?! 这便宜老爹还有如此胸襟? 难不成,做买卖破产傻了? “说呀,怎么不说了?” “你不说,我说。” “你一声不吭,在外跑了十几年。” “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这土豆从无到有,是这么容易种的?” “我把土豆交上去,结果被人直接丢出来。” “甚至,还要治罪于我!” 秦始皇直接被卓草喷懵了。 望着卓草,顿时哑然失色。 原来……是这样? 旁边蒙毅更是不住咋舌。 好家伙! 放眼天下,谁敢朝秦始皇吼的? 素来就只有秦始皇训斥别人的份! 卓草这是不要命了? “谁敢将祥瑞丢出去的?!” “除了亭长还有谁?” “他该死!” 秦始皇眸子闪过抹杀机。 皆是这亭长,险些害他秦国错失祥瑞! 有祥瑞在,他就能大做文章! 对秦国后面的统治,无比重要! “蒙……老蒙,你带人先挖出来。” “额要看看这红薯!” “唯!” 蒙毅也深知此事的重要性。 他并不会挖红薯,也没吃过。 但是,莲萍她们都会。 蒙毅当然也不会闲着。 他用自己的步子,大概丈量半亩地出来。 秦田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丈量并不费力。 至于称重的器具,自然也都准备好。 “轻点轻点!” “千万别伤到粮种!” 蒙毅急的是不住跳脚,恨不得亲自上手。 看着一颗颗堪比拳头大的红薯,咧嘴直笑。 算起来,怕是真有五十石的产量! 莲萍等人见蒙毅大呼小叫的,皆是无语的很。 干啥这么大呼小叫的? 真是没见识。 她们可都忘了。 她们刚知道红薯的时候,比蒙毅还要不堪! “如何了?” “这半亩菜圃,超过二十四石红薯!” “嘶……” 即便秦始皇也不淡定了! 这红薯,真的能亩产五十石?! 哪怕味道不好吃,只要管饱就成! 产量摆在这,比粟米强多了! 秦国的主食以粟米为主 而粟米产量并不算高,亩产撑死六七石。 能达到这产量的,都可称为天府之国! “莲萍,把红薯梗都收起来。” “待会咱们炒红薯梗吃。” “唯!” 红薯梗同样能吃。 可能,很多城里人都没吃过。 其实,红薯梗有着诸多美名。 什么蔬菜皇后,抗癌蔬菜之类的。 大冬天的也没啥绿菜,可不能浪费咯。 “通知庖厨,待会再烤俩地瓜。” “来,尝尝这地瓜干。” “地瓜?” “哦,就是红薯的意思。” 秦始皇望着手上黄褐色的地瓜干,有些懵。 半信半疑的塞嘴里,用力的咀嚼着。 吃起来有些甜,还很软糯。 “这地瓜干怎么做的?” “把红薯切成条,再经过晒制就成。” “好你个瓜怂!” 秦始皇顿时就怒了。 “这红薯如此珍贵,你竟然吃了?!” “你知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没饭吃?” “靠,圣母婊。” “什么?” “我是说你心地真好。” “那是自然!” 秦始皇理所当然的点头。 “吃你的!” “帮别人之前,也得填饱自己肚子。” “地窖里头存了近十万石红薯,不吃等着它坏吗?” “十……十万石?!” 卓草也没再管他们,便去忙着做事。 微风吹来,秦始皇是彻底凌乱。 “蒙卿!” “在!” “传令玄鸟卫,即刻命泾阳县令彻查此事。” “此地亭长索贿不说,更险些害我大秦错失祥瑞!” “此事,朕必要严惩!” “唯!” 蒙毅知趣的拱手告退。 秦始皇望地瓜干,扬起抹微笑。 真香呐!!! 第6章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秦始皇打着饱嗝,坐等开饭。 这地瓜干好吃,还管饱! 产量还高,实乃天赐粮种! 粟米算什么? 他要令红薯种遍天下! 地窖里的红薯,蒙毅可都瞧见了。 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在边上做着傻笑。 堂堂上卿,何时如此失态过? 十万石粮种呐! 地瓜干蒙毅也尝了两根。 稍微硬了些,但已很不错。 朝食很简单。 红薯粟米粥,配上炒红薯梗。 红薯梗好吃,但很难处理。 莲萍双手现在还都是黑的。 因为是朝食,所以吃的比较简单。 这年头正常都是一天两顿饭。 上午的朝食,傍晚的餔食。 至于中午? 除开有钱人家,谁吃午饭? “来,动筷子。” “大冬天的搞点绿菜可不容易。” 卓草撸起袖子。 端着陶碗便呼噜呼噜的喝了起来。 粟米粥炖的很粘稠。 特别是里面还有切成块的红薯。 就算不吃菜,卓草都能吃一大碗。 再加上天气冷,吃点热粥刚刚好。 秦始皇捧着陶碗,只觉得香气扑鼻。 有股很独特的红薯香甜味。 红薯梗吃起来清脆爽口,作为辅菜刚刚好。 “别看咧,早上没肉。” “想不通你在外到底干啥咧?” “天天来信说自己多苦多苦,回来还长胖了?” 卓草没好气的望着秦始皇。 俗话说一白遮三丑,一胖毁所有。 画像里头,秦始皇长得还算英武有力。 等看到真人后,顿时是大失所望。 这要搁后世,活脱脱的就是网恋奔现失败。 难不成,这年头也有美图秀秀了? “咳咳……” 蒙毅顿时被呛得不住咳嗽。 略显古怪的望着卓草。 “家主这不是胖,是雄武!” “呸!就知道拍马屁!” 卓草毫不留情拆穿。 蒙毅目瞪口呆,一时语塞。 这要在咸阳,卓草怕是活不过三万字。 “咳咳!” “草,汝这红薯有何打算?” 秦始皇放下陶碗,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 没想到,这红薯还有这么多吃法? 还有这烤红薯,做法更简单。 炉灶熄火后,把红薯丢进去就成。 吃起来又甜又糯,他吃半个便感到有些撑。 秦始皇作为皇帝,眼见极远。 就这短短半天,他便意识到红薯的重要性。 充作军粮,简直再合适不过! 做成粥能吃,直接烤也能吃。 实在不行,直接生吃都没问题。 所以,他便盯上了卓草的十万石红薯!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他,终究是始皇帝。 对他来说,天下间的事物皆是他的! 若是不给,他便去抢! “先存着再说。” 卓草漫不经心的开口。 “汝……怎能如此自私?” “秦国还有无数黔首,难以吃饱。” “有此祥瑞,为何不推至举国?” “那是皇帝考虑的事,你这么激动干啥?” 卓草不屑冷哼,碗筷一摔便走了出去。 “这小子!” 秦始皇是恨铁不成钢,恨得牙痒痒。 要真是他儿子,非抽哭他不可! “家长可误会少主了……” “嗯?” “少主这两年已将红薯粮种赠予乡里。” “黔首耕种大熟,少主以等量的粟米交换。” “否则,可没这么多咧。” 秦始皇顿时哑然。 望着卓草那寂寥的背影,颇是内疚。 卓草再混账,也不至于恰独食。 他和亭长是有矛盾,却也不会牵连无辜者。 当初他毅然决然,选择回乡养猪。 其实,就是想回馈村里。 卓草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这世界上,最苦的就是农民。 村里头交通不便,没法用大型器械。 很多村民种了半辈子地,却没什么积蓄。 最后只能选择背井离乡,出去打工。 即便是有补贴,其实也是杯水车薪。 物价蹭蹭的往上涨,可粮价却没涨。 因为,粮价是国家命脉! 秦国黔首……更惨! 他们还得缴纳田赋,还得服役。 每日从早忙到晚,不敢歇息。 要碰到个天灾,那都没法活了。 卓草亲眼看到过,黔首为活命卖子女的。 莲萍,就是他买来的。 用一石米买的,还不如只羊。 当时他都没想要,却是对方硬塞的。 因为在卓府上,不会饿死。 所以,卓草就让他们在自家菜地种点红薯。 因为产量高,种个半亩地就成。 秦国缴纳田赋,可不管种的什么。 但自家小菜园里头,肯定不会收税的。 每年多几十石粟米,日子总比先前强的多。 要不然光靠他,种出十万石红薯来? 做梦呢?! 这事算是乡里的秘密。 好几年了,也没人多嘴过。 …… 秦始皇走出门。 知晓实情后,他更为欣赏卓草。 年纪轻轻,却能有如此胸襟抱负。 好好栽培,将来必能成为肱骨栋梁! “瓜怂,看什么呢?” 卓草抬起头来,望着秦始皇。 “在看山彘。” “山彘?在哪?额为何没看到?” 卓草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你看,在我眼里头。” “……” 秦始皇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瓜怂受死!” “竟敢戏弄额?” 卓草则是一溜烟的赶紧跑了。 追半晌没追到,秦始皇随手将木棍甩至旁边。 喘着粗气,又好气又好笑。 他有十来个公子。 就没有一个,敢如卓草这般无礼。 平时看到他了,全都怕的是瑟瑟发抖。 也就胡亥年幼,稍微好些。 良久后,长叹了口气。 “蒙卿,朕是越发喜欢这小子了。” 蒙毅面露微笑,也不言语。 卓草虽是贾人,却愿为黔首谋福祉。 “他有大才!” “假以时日便能入朝出仕,位至人臣!” “心思缜密,做起事来滴水不漏。” “小小年纪能有此作为,实乃难能可贵!” 蒙毅这些话并非顺着秦始皇而言。 他这都是发自肺腑。 短短两天时间,他们见识到多少新奇物件? 寒冬腊月,却能在地里头种植绿菜。 手握祥瑞而生,出生便能人言。 天赐奇才啊! 就在蒙毅感慨之时,便听到阵破空声。 他下意识挡在了秦始皇面前。 正准备拔剑御敌,却发现腰间空无一物。 “有暗器,小……” 他话还没说完,便糊了满脸的冰雪。 秦始皇也同样中招。 卓草站在树梢上,捧腹大笑。 秦始皇拭去脸上的冰雪,脸色铁青。 “瓜怂!” “额要扒了你的皮!!!” 第7章 亭长哀,河东大雪八百里! 正午时分。 阳光洒在雪地,稍微是暖和了些。 秦始皇舒爽的躺在躺椅上。 盖着羊皮毛毯,前面还有火炉烧着柴火。 温半壶黄酒,切两片生姜。 就着红薯干,连午饭都不用吃。 再晒着太阳,秦始皇都懒得动。 蒙毅可惨了。 谁让他没来由的成了管家? 府上的账簿,全都砸他身上。 蒙毅算了大半天,算的是头皮发麻。 “少主,没有算筹吗?” “要算筹作甚?不是有算盘吗?” 看着四四方方的算盘,蒙毅满脸都是问号。 “不会不会,你连算盘都不会用?” “真不会……” “真笨呐!” “……” 蒙毅就差拍桌子骂人了。 他何时受过这委屈? “来,莲萍你教教他。” “连算盘都不会用,怎么当管家?” “好好学。” 卓草自然知道蒙毅不会用。 他这么说,纯粹是故意气他的。 “其实,算盘比算筹好用多咧。” “只要记住口诀,便能熟练运用。” “一下五去四,二下五去三,三下五去二……” 莲萍此前便负责账簿这块。 作为卓草的贴身侍女,自然都会。 教了大半天,蒙毅也稍微明白些。 抚摸着算珠,颇为惊讶。 还真比算筹好用! 要带至咸阳,治粟内史不得疯咯? 年年治粟内史都会抱怨。 国库进进出出,数额巨大。 他的属官忙的连饭都时间吃,照样会出纰漏。 只要出了错,那都是他这治粟内史的责任。 这九卿,不当也罢! 有了算盘,计算压力可是骤减! 唔……好东西! 过几日带走! 蒙毅看向不远处的卓草,更为佩服。 虽说卓草混了些,却有真才实学。 各种奇思妙想,于民于国皆有大利! 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响起。 蒙毅望着卓草。 “你看我做什么?” “你是管家,还不快去开门。” “……” 蒙毅顿时尴尬不已,只得起身。 他堂堂上卿,还得帮忙开门? 他倒要看看来的是谁。 先拿小本本记上,回去再算账。 房门打开。 来的便是泾水亭亭长——哀。 无姓无氏,只有名。 哀本是寻常黔首,而后立下军功被封公士。 他从里长开始干起,两年便升任为亭长。 主要还是他懂得察言观色,会拍马屁。 哀瞥了眼蒙毅,只觉得有些眼生。 兴许是新来的管事,便没将其放在眼里。 卓氏家长回来的消息,他已收到。 按规矩,他肯定得来看看。 主要是查看验传,登记簿册。 验相当于是身份证。 传则是后世的介绍信。 去哪都得要有当地官吏开个传。 如果犯了法,那这官吏也得受罚。 哀大步昂扬向内走去,都没多看眼。 “草,你这新来的管家很不懂规矩。” “吾进来后,竟不知作揖。” “磨磨蹭蹭的,怕是只能吃白食。” 哀看到卓草后,便开始抱怨。 蒙毅在后面气的头皮发麻。 区区个亭长,敢在他面前摆谱? 转念一想后,也犯不着和这种人置气。 反而是不住冷笑。 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这亭长死到临头,还敢摆谱? …… 卓草压根不想搭理哀。 就这家伙,坑了他好几回。 也是因为哀,卓草才会心灰意冷。 “汝翁既已回来,为何没先来见吾?” “可知要先检查验传,再登记簿册?” 而这时,秦始皇则是走了过来。 验传这玩意儿,一早便已搞定。 只需蒙毅说句话,要伪造还不容易? 魁梧挺拔的身材,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秦始皇足有近九尺高。 居高临下,看着哀。 随手将验传拿出。 “咳咳……” 哀干咳声缓解尴尬,向后退了两步。 验传其实就是小竹简。 上面都有相关的信息。 “卓正,高九尺。” “蒙厉,高八尺。” “嗯,倒是没错。” 身份信息这些,自然都是伪造的。 哀也只是例行公事,并未苛责。 “既然卓公已来,吾便与你说说。” “此次河东大雪八百里,雪深二尺七寸。” “汝等为商贾,当要捐赠棉帛与粮食。” “若捐赠超三千石粮食,还能得公士爵位。” “三千石?!” 秦始皇脸顿时黑了。 河东雪灾,他自然知晓。 每次有灾,当地商贾便得捐钱捐物。 在他们看来,商贾不事生产。 捐东西是天经地义,而且是强制性的。 要是不捐,那就是为富不仁! 这种商贾当杀,不然留着过年不成? 但同样的,也会有鼓励举措。 捐粮超过千石,便可得公士爵位。 秦国行二十级军功制。 公士是最低级的爵位,基本没什么优待。 但对商贾来说有个爵位傍身,也能少点歧视。 可哀张嘴便要三千石粮食?! “怎么,有何问题?” “卓公可知河东黔首有多苦?” “卓氏家底殷实,存了不少粮食。” “捐赠三千石便可换取公士爵位,不好?此次若是捐了,当初的事便一笔勾销,吾也不会再追究。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没有第二次!” 秦始皇是恨得牙痒痒。 他能听不懂? 捐三千石,哀上报一千石。 那么,他就能贪个两千石! 枉他自诩秦国律法森严,哀是在打他的脸! 打整个秦国的脸! 泾阳为京畿县,天子脚下! 区区个亭长,便敢贪赃枉法? 难怪卓草不愿出仕,皆因这亭长! 回去后,他定要让内史彻查此事!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黥为城旦! 三千石粮食可不是个小数字。 饶是蒙毅都在旁咋舌。 这年头贪一钱都要重罚,更别说三千石! 要知道,便是九卿一年岁轶都不过两千石。 区区个亭长,是要造反不成? “吾府上没这么多粮食。” “该捐的,我们会捐。” “没有的,那就是没有!” 卓草站起身来,冷声喝斥。 这狗东西还敢发灾难财?! 这样的畜生就该拉出去五马分尸! “哼!” 哀顿时大怒,脸色铁青。 “卓草,汝勿要不识抬举!” “身为贾人,却为富不仁。” “只要吾即刻上奏,汝必死无疑!” 秦始皇怒目而视,强压下火气。 要不是蒙毅拦着,他非劈了这畜生! “亭长,汝要上奏何事?!” 门外传来急促的声音。 接着,便看到个头戴铜冠的中年人走来。 这人便是泾阳县令——喜! 第8章 县令喜,额上面真有人! 喜大步昂扬,径直而入。 看到秦始皇后,顿时大惊失色。 作为泾阳县令,他有幸见过龙颜。 连忙向前踏出数步,便要行礼。 不过,却被蒙毅直接拦下。 使个眼色,再做个噤声的手势。 “喜君小心,这地结了冰滑的很。” “咳咳咳!” 喜当即是剧烈咳嗽着,差点没被呛死! 这是秦国上卿,蒙毅?! 再看向哀,喜顿时怒火三丈高! 这个混账东西! 他本在县衙批阅公文,便被玄鸟卫召见。 命他即刻彻查亭长哀索贿之事,不得有误! 等他马不停蹄赶来后,便听说哀来找卓草麻烦。 他又连忙赶了过来。 谁能想到,刚进门便看到秦始皇。 来的路上,玄鸟卫命他是万万不能泄露消息。 至于秦始皇的目的,喜是压根不清楚。 “见过喜君。” 哀顿时是如遭雷击。 甚至,额头都沁出不少冷汗。 这什么情况? 喜怎么会跑他这来了? 喜为泾阳县令,更是他的上司! 喜便是后世着名的大秦劳模。 他的墓葬被发现后,里面有大量竹简陪葬。 喜精通律法为人正直,曾是内史腾的属吏。 后来因为业绩不错,便被内史腾调至泾阳。 喜最喜欢的便是内史腾的《为吏之道》。 这也是他为吏的宗旨信条。 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从未做过错事。 泾阳在他治理下,倒也是井井有条。 “这是怎么回事?” 喜也懂得审时度势。 既然秦始皇隐瞒身份,他也不好拆穿。 若是追责下来,他可扛不住。 哀的反应很快,连忙指向卓草。 “禀喜君!卓氏为此地巨富,却是为富不仁。” “河东大雪八百里,吾奉命征收粮食。” “此子却是拒绝捐赠,毫无人性!” “来人,将此贼拿下!” 看看! 这就是活脱脱的恶人先告状。 亭卒面面相觑,便要动手。 不过,却被喜直接拦下。 秦国律法森严,也有审讯的规矩。 不会只听信一面之词,便直接断案。 这可是当着秦始皇的面! 他要胡乱断案,这县令还想干? 喜又看向卓草。 “其言,当真?” “禀喜君,并非如此。” 卓草长舒口气。 他不清楚为何喜会亲自来府上。 但是,这绝对是桩好事。 喜为人如何,卓草自然清楚。 经他手大大小小有数百桩案件,无一错判! 他虽未在史记留名,却堪称大秦官吏典范! 官至高位,陪葬品却只有竹简策论。 “亭长屡次索贿,皆被吾拒绝。” “所以,便遭其怨恨。” “此次河东大雪,亭长要吾捐赠三千石粟米!” “敢问亭长,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喜看向旁边的蒙毅,后者则是轻轻颔首。 这下子喜算是明白了。 眼神满是怒火与杀机! 这个混账玩意儿!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按规矩,商贾遇灾的确要捐赠粮食。 但是,从未有强制性要捐赠多少。 家底殷实的多捐些,家底薄的少捐点。 哀为人如何,喜自然也都听说过。 泾阳有传言,他和些贾人走的很近。 没想到,竟然还敢索贿! 张嘴就是三千石粟米! “他……他胡说!” 哀气急败坏的咆哮着。 吹胡子瞪眼,好似要杀人灭口。 “来人,将此贼拿下!” 十余人同时动手,将哀强行扣下。 “喜君!” “吾是冤枉的!” “皆是他胡说,勿要信他!” 喜看了眼蒙毅,则是冷哼声。 冤枉? 秦始皇和蒙毅都在,还能冤枉他个亭长? “哼,此事吾自会彻查。” “择日移交御史,届时自会水落石出!” 喜重重的哼了声,心里极其窝火。 出了这档子事,对他也不利。 若是追究,他这县令甭想干了。 秦国官吏犯错,都会交由御史大夫断案。 定罪后,再交由廷尉发落。 秦国最痛恨的便是索贿行贿! 哪怕贪一钱,那都是重罪! 区区个亭长,张嘴便要三千石粮食。 他这是发的国难财! 砍了都不过分! …… 临走前,喜不由多看了两眼卓草。 卓草如何,他只是有所耳闻。 能让秦始皇如此看重,未来必成大器。 卓草更未藏私,豪捐千石粟米。 如此大手笔,令喜激动万分。 捐的越多,喜的政绩就越好看。 等他走后,卓草不禁冷冷一笑。 哀这次可完了! 只不过…… 喜怎么会突然来他这? 喜担任泾阳县令足有两年多,从未来过。 “在想什么呢?” 秦始皇似笑非笑的走来。 卓草的大手笔,秦始皇还是很满意的。 该捐的捐,不该捐的不捐。 卓草作为贾人,却能不卑不亢。 实在难得! “我在想,县令怎会突然来我这?” “难不成是碰巧路过?” 秦始皇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得意的望着卓草。 “额与你说咧,额上面有人!” “吹,接着吹!” 卓草丝毫不给面子。 他估摸着喜就是碰巧路过的。 每年冬季,喜都会抽空视察泾阳各地。 至于秦始皇的话? 他压根就没当真。 要真有这本事,至于破产吗? 灰溜溜的从南郡跑了回来。 裤兜比脸还干净,双手空无一物。 混的这么惨,还好意思说认识朝中大臣? 秦始皇此刻是哭笑不得。 说真话,还没人相信了! “草儿,你为何拿粟米不以红薯赈灾呢?” “你脑子进水了?” “什么?” “饿死爹娘,不吃种粮知道吗?” “额方才不是吃了吗?” “你不也没饿死?” “……” 等等! 有点乱,让他捋捋先。 秦始皇脸色顿时一黑。 瓜怂! 差点把他给绕进去咯! “天天就知道捐捐捐,我挣点小钱钱容易吗?” “出个蝗灾洪涝,就嚷嚷这要捐钱捐粮。” “从泾阳到河东,一千石能剩下五百石便算好的。” “想要赈灾,光靠捐赠怎么能行?” 卓草并非反对捐赠。 在秦国,交通极其不便。 捐赠粮食后,肯定要想办法运过去。 现在下着大雪,路面打滑河面结冰,沿路必会耗费大量时间。 那运送粮食的民夫,管不管饭? “怎么,你还有赈灾的法子?” 秦始皇漫不经心的询问着。 卓草? 怎么可能! 就这黄口孺子,能有什么赈灾良策? 估摸也就嘴炮两句,完全就是空谈。 “当然!” 卓草理所当然的点头。 真以为泾阳就没出过灾? 不还是他帮忙的! 第9章 赈灾策,没文化真可怕! 五年前,泾阳遭遇蝗灾。 三年前,泾阳遭遇洪涝。 …… 每次卓草都会出钱出力。 该如何赈灾,他自然也有办法。 这都是经过实践的,并非空谈。 吃着地瓜干,秦始皇也来了兴趣。 每每赈灾,廷臣勋贵皆会争论不休。 他们都拿不了主意。 赈灾能这么容易? 他倒要听听,卓草能有何高见! “前年泾水泛滥,泾阳遭遇洪涝。” “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怎么做的?” 蒙毅瞪着眼,满脸好奇。 泾阳大水之事,他自然听说过。 都没怎么赈灾,此事便已过去。 “这府邸,便是当时修造的。” “吾大量征调饥民,修这府邸。” “干一天,给三斗粟米。” “上千饥民,皆在这做工。” “府邸修好后,他们手里也攒下不少粮食。” 蒙毅顿时倒吸口凉气。 眼睛瞪直,不可思议的望着卓草。 还有这种操作?! 秦始皇表情也差不多。 短短片刻,他脑海便闪现过诸多想法。 如法炮制,也不是不行。 就说河东,可以修筑堤坝防止黄河泛滥。 再修筑驰道,建造露台。 这不都可以吗?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举一反三的本事,他们还是有的。 “此策大善!” “如此良策,为何不早说?” 卓草见他们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满脸无语。 “至于吗?” “这么简单的法子,上头的人想不到?” “你把皇帝上卿丞相都当傻子呢?” 秦始皇:…… 蒙毅:…… 你再骂! “没文化,真可怕!” “读过书没有?” “读……读过些。” 蒙毅被卓草直接喷懵了。 他身为上卿,自然是饱读诗书。 质疑他别的都行,敢说他没文化?! 说是学富五车,都不带夸张的。 “读过晏子春秋吗?” “读过。” “晏子赈灾,景公不许。正好晏子要为景公修筑路台,便征调饥民为工,三年台成而民振。连这都不知道,你怎么当管事的?” “……” 蒙毅差点就哭了。 晏子赈灾的事迹,他自然知晓。 可读过就能记得? 就算记得,又能想的起来? 听卓草提及,他的确记得有这么出。 秦始皇则是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朝堂廷臣皆该过来听听! 卓草还未及冠,却能想到如此妙策。 皆食秦禄,却还不如卓草! 问问他们,是否觉得羞愧? “河东大雪,待开春冰雪消融,极可能会有洪涝。” “若是吾在河东,必要遣饥民修筑堤坝。” “大善!” 卓草吃着地瓜干,悠哉开口。 他这也就饭后口嗨两句。 让他去河东他都不去。 他也曾有远大的志向,但现实打击的他体无完肤! 类似哀这样的官吏,会少吗? 迂腐不化,刚愎自用。 这都是卓草接触后的感受。 就说赈灾,甚至还有人跳出来反对的。 秦法有规定,民有功而受赏。 若使民有功与无功俱赏,乃乱道也! 听说,这还是李斯的提议。 要让卓草撞见,非当面啐他满脸唾沫! 这样的秦国,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卓草也不愿看到秦国覆灭。 但是,他能做的便是顾好自家人。 蒙毅望着卓草,唏嘘长叹。 “少主若要出仕,于民于国皆有大利!” “说起来亭长哀已伏诛,草可曾想过出仕?” “额上面有人,能帮不少忙。” 秦始皇自然知道蒙毅的意思,便顺嘴接上。 “去去去,你以为你是始皇帝?” “你说当就能当?” 卓草满脸不屑。 吹你就! 真以为他不知道? 秦始皇对权利这块看的很重。 大至三公九卿,小到里长。 这些他都得过目准许,才能任命。 亭长这官职可不算低。 想想汉高祖刘邦,现在不也是亭长? 秦始皇无奈苦笑。 卓草越是不信,越是令他感兴趣。 卓草只是区区贾人,却能懂得这么多? 实在是难能可贵! 这赈灾良策,便很不错。 修筑堤坝这事,也有其道理。 德水(黄河)本就经常泛滥成灾。 开春后冰雪消融,更容易引发洪涝。 十几年前,河鱼大上的场景他还没忘。 那年也是类似,大雪消融引发洪涝。 卓草的提醒,相当有价值! “明日额便要去趟咸阳,拜访几位老友。” “若草真想出仕,额真能帮忙。” “行啊,我还想当县令咧。” “此言当真?” “去去去,好赖话都听不明白。” 卓草站起身来。 “既然要去咸阳拜访老友,便带些礼物。” “勿要两手空空,免得失了礼数。” “额正有此意!” 秦始皇双眼冒光。 这瓜怂可真会来事儿! 卓草府上的可都是好东西。 随便带点回去,都能让大臣们大开眼界。 此次回去,他可得一一问罪。 平时都自诩聪明过人,个个都牛气的很。 现在咧? 连个孺子贾人都比不过! …… 翌日。 秦始皇拉了满满一车的物资。 坐在马车内,腿上盖着羊皮毯子。 手里捧着个小暖炉,心里暖暖的。 这暖炉出自卓草之手。 就和后世的热水袋类似,只不过是以青铜制成。 “这次泾阳之行,朕是受益匪浅。” “可惜,其终究不是吾儿。” “若扶苏有其半分争气,朕也不会头疼。” 蒙毅眼珠子转了圈。 “臣以为,此事倒是好办。” “卓草还未及冠,更为婚配。” “若上真看重他,大可许配个公主。” “如此,倒也算是半个儿子。” “哦?” 秦始皇顿时了然。 “此计大善,不过……” “想娶朕的女儿,可没这么容易。” “他若真有贤才,朕必会重用!” “待他位极人臣,再行赐婚也不迟。” 对秦始皇而言,公主算什么? 只要对秦国有利,他不在乎公主是否幸福。 公主生于皇室,这是她们注定要背负的责任。 通过赐婚,便能控制住朝廷勋贵。 如此,何乐而不为? “说起来,朕想起个事。” “这真正的卓正,又在何处?” “按来信所言,其应该早早便至泾阳。” 蒙毅摇了摇头,“臣不知。” “着玄鸟卫,暗中调查此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唯!” 第10章 台宫,瑟瑟发抖的亭长哀 咸阳,章台宫。 此宫居渭河以南,恢弘磅礴。 主体呈黑色,入眼皆是纯黑。 秦灭六国时,诸侯莫不西面而朝于章台之下。 秦始皇日常处理政务,皆在此宫。 躬操文墨,昼断狱夜理书。 每日批阅一石重的竹简。 不批完,绝对不睡觉。 每日各郡县的文简皆会在此汇集。 由谒者呈交于秦始皇,检查封泥是否完好。 秦始皇翻看竹简,剑眉微蹙。 这是封玄鸟卫密报。 台下站着蒙毅等几位大臣。 扫视几眼后,秦始皇便长舒口气。 据玄鸟卫调查,卓正已死! 其自南郡回至泾阳,途径河东遭遇雪崩。 连车带人,直接被大雪掩埋。 玄鸟卫已将卓正入土为安。 另外,相关消息也都已封锁。 想到带刺儿的卓草,秦始皇不禁一笑。 事已成定局。 他这么做虽不地道,可于秦有利! 秦始皇有种感觉。 卓草还隐藏着不少好东西! 可他就如刺猬,生人勿近。 稍微靠近,便会被扎的遍体鳞伤。 靠着父子这层身份,还能靠近些。 并且,还能慢慢挖掘卓草的能力。 等时机成熟后,他再坦白身份。 他很器重卓草。 卓草展现出的能耐,是独一无二的! 想到亩产五十石的红薯,他是颇为期待。 若能推广至举国,何愁没粮食? …… 放下竹简后,秦始皇不动声色看向台下。 今日廷议结束,他特地留下三人。 内史,秦腾。 左丞相,李斯。 上卿,蒙毅。 三人皆是他的肱骨心腹。 特别是秦腾,担任咸阳内史。 论官职待遇,等同九卿。 秦始皇东巡,事务便由秦腾辅佐处理。 三人各自站好,面面相觑。 李斯与秦腾是不明所以。 唯独只有蒙毅,他心里自然都清楚。 “丞相,河东大雪如何了?” 李斯自旁走出,抬手作揖。 年约四十,鬓角微微泛白。 他终究也老了。 当初他意气风发,入秦出仕。 在吕不韦府中担任客卿,却不受重用。 还好秦始皇后来亲政,急需人才。 最后,挑中了李斯。 “大雪已停,当地郡守亲自带人清除积雪。” “另外,也已赈灾放粮。” “河东粮仓不足,恐要调粮过去。” 李斯心中也有些疑惑。 他不明白,方才廷议怎么不说? 廷议的时候,他便想提河东雪灾。 结果秦始皇直接打断,没让他上奏。 为何留下他们三人后再提? 对于赈灾放粮,李斯是持反对意见。 毕竟秦法内有明文规定,使民有功而受赏。 灾民不论有功无功,皆能得到粮食。 这不合秦法! 只不过…… 秦始皇是凌驾于秦法之上的。 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也只能想想。 当初赵高犯下死罪,廷臣皆言其死。 结果嘞? 秦始皇一句话不就放了? 而且转过脸来,立马官复原职。 秦国的法,是秦始皇的法! 他想如何就如何,谁能说三道四的? 他要向河东赈灾,李斯不也得去? “内史,京畿贾人捐赠的如何?” “皆在百石以上。” “泾阳卓氏捐赠千石粟米,可得公士爵位。” 秦腾侃侃而谈。 这时期的官吏,基本都是文武双全的类型。 秦腾早些年曾灭韩邦,俘获韩王。 后来又将南郡治理的是井井有条。 法令严明,官吏恪尽职守。 他能担任京畿内史,靠的可是真才实学。 提到卓氏后,蒙毅顿时一笑。 “泾阳亭长哀索贿,汝可知晓?” “臣已得县令文书,即刻调查。” “不必调查,带上来便可。” 秦始皇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 “带……带上来?” 秦腾懵了。 区区个亭长,哪来的资格入宫? 他都准备回去连夜审问来着。 敢贪赃枉法,发国难财? 这种就得杀一儆百! …… 敕令下达,麾下自得照做。 不过片刻后,亭长哀便已被带至章台宫。 哀匍匐跪地,瑟瑟发抖。 此刻,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惊动秦始皇亲审? 秦国就算是黔首见了皇帝,也不必行跪拜大礼。 哀不同,他是罪犯! 是国贼! 换后世的说法,他已被开除人籍了。 自然,哀只能跪着。 “汝抬起头来。” 威严的声音在大殿回响。 哀听到这声音,心里顿时一颤。 不知为何,这声音好似有些熟悉。 接着,他便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 当看到秦始皇后,哀的瞳孔瞬间收缩。 就如同是见了鬼那般,浑身战栗瘫坐在地。 “亭长,可还记得老夫?” “老夫不懂规矩,还要好好向你这位亭长讨教!” “否则,岂不是成吃白食的了?” 蒙毅在旁冷笑连连,痛打落水狗。 他这人可是相当的记仇。 被个亭长奚落,他能忍? 秦腾与李斯则是面露不解。 这啥情况啊? 哀就如同是见了鬼那般,不住磕头叩首。 “罪臣知错!” “罪臣知错!” “望上念在罪臣多年忠心耿耿,免去一死!” 按秦律而定,他会被判黥面并贬为城旦! 另外,他的家产也都会被充公。 可现在不同,哀是当着秦始皇的面索贿! 哀现在根本没心思去想是怎么回事。 为何秦始皇摇身一变,成了卓正? 他只想保住自己的这条命! 秦始皇神色淡漠。 “河东大雪八百里,汝区区亭长竟敢索贿?!” “朕若饶你,焉能对得起河东十万灾民?” “蒙卿,此獠罪当如何?!” 判刑官吏,正常来说是御史大夫的活。 还得走流程,再交由廷尉下狱。 “其为国贼!待国贼,当身戮家残,去其籍!” “发其坟墓,暴其骨于市,男女公于官!” 哀顿时如遭雷击,脸色惨白! 国……国贼! “带下去,将其罪公诸于市,择日而刑!” “河东遭逢大雪,敢借此索贿者,斩!” “唯!” 蒙毅三人同时抬手作揖。 此刻,秦腾不淡定了。 联想到蒙毅所言,他隐约猜到了些。 蒙毅陪着秦始皇,曾在泾阳留下几日。 兴许,哀便是当时索贿被发现。 甭管如何,他反正倒霉了。 泾阳隶属咸阳京畿县,他是咸阳内史。 出了问题他不得担责? “内史。” “臣在。” 秦腾走了出来,心里有些忐忑。 完犊子了! “臣知罪!” 秦腾决定是先声夺人。 根据他的经验,早早认错肯定能争取宽大处理。 “知罪?汝有何罪?” 额? 秦腾抬起头来,气氛有些小尴尬。 这不符合常理! 第11章 晏子赈灾,李斯自闭了! 秦腾能位至高位,自是深谙察言观色。 他看的出来,秦始皇心情好似还不错? 眼皮底下出了贪官污吏,不得问责? 御史大夫再参上一本,年终奖是甭想了。 “此贼不过亭长,无人撑腰绝不敢如此!” “内史,朕命汝即刻彻查此事!” “着廷尉,御史大夫共查!” “相干人等,一律重罚!” “唯!” 秦腾顿时松了口气。 这算是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秦始皇没有罚秦腾,自有他的原因。 秦腾是他的心腹,更是秦国宗室旁支。 秦腾为赢姓秦氏,忠心耿耿。 这些年来素来廉政洁明,兢兢业业。 有功劳,还有苦劳! 秦始皇又极其护短,自会偏护秦腾。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卓草。 卓草的出现,令秦始皇很欣慰。 如此有能耐的少年郎,可不多见。 手握祥瑞而生,出生便能言。 比许莫负可强的多! 心情舒坦,自然就不会再问罪秦腾。 …… 秦始皇抬起竹简,看向李斯。 “丞相饱读列国书籍,可知晓晏婴?” “臣自是知晓。” 李斯心生狐疑,脸上却是恭维与平静。 他不明白,秦始皇突然问这事做什么? 可都下班了,他还等着回家嘞。 当然秦国没加班这说法,更没加班费。 “昔年齐国大饥,晏婴是如何赈灾的?” “臣……不知。” 李斯羞愧的低下头来。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晏婴的事迹,他多少听过些。 但晏婴赈灾,他还真不记得了。 “内史,汝可知晓?” “臣亦不知……” 秦腾神色尴尬。 兵法谋略,他倒是会些。 至于晏婴,他了解的比李斯更少。 “朕不喜议古论今。” “然,晏婴赈灾却可效仿。” “晏婴为齐公修筑路台,任用饥民,三年台成而民振!” 李斯瞬间恍然大悟,想了起来。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如此赈灾,倒是的确能效仿。 他又看向身旁略显得意的蒙毅。 难不成,是蒙毅提出来的? 对! 也只有蒙毅能想到! 蒙毅素来支持赈灾,兴许便是以此法说服秦始皇。 并且,刚才秦始皇也没问蒙毅。 “蒙公有大才,竟能想到此法。” “斯,佩服!” “咳咳……” 这下搞的蒙毅是老脸通红,连连摆手。 “丞相误会了。” “此策,并非是毅提出。” “那是何人?” 蒙毅看向秦始皇,见其颔首准许才开口。 “泾阳卓草,年方十八,还未及冠。” “卓氏?商贾之后?” “正是!” “这……” 李斯瞬间自闭了。 因为吕不韦的缘故,他很厌恶商贾。 在他看来,商贾不事生产投机取巧。 赚的都是黔首的血汗钱! 有些奸商更是囤积居奇,哄抬物价。 在他眼里,商贾就没一个好东西! 在秦国,商贾地位也是最低的。 他们和赘婿相等,马车都只能用矮脚马。 只有极其少数的官商稍微好些。 可如此良策,竟是少年贾人提出?! “蒙卿所言不虚。” “昔年德水泛滥,河鱼大上。” “河东大雪,来年更易引发洪涝。” “其言可遣灾民加固堤坝,修造水渠。” “如此,便可解河东雪灾!” “大善!” 李斯情不自禁的开口称赞。 他是真心觉得这法子好。 并且,更为贴合秦法! 秦法本就有规定,使民有功而受赏! 没功劳,就不能得到封赏! 这可不是李斯说的,是秦昭襄王说的! 而此策是一举两得! 不光能赈灾,还能贴合秦法。 灾民修造堤坝,自当得有工钱。 “丞相,闲暇之余还得多读书。” 秦始皇轻飘飘的开口。 李斯老脸顿时羞愧的通红! 他素来自诩满腹经纶,学富五车。 说是韦编三绝,可都不过分。 结果倒好,还不如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现在李斯算搞明白了。 秦始皇没在廷议时说,那是给他面子! 当着百官的面说,他这老脸往哪搁? …… 秦始皇也是带着几分恶趣味。 他就是可以奚落李斯的。 借此机会,正好敲打下李斯。 “丞相,河东赈灾便交由汝。” “大雪灾年,朕不想再听任何坏消息。” “泰山封禅,儒生明讥暗讽。” “河东大雪,民间更是颇有微词。” “此事若处理得当,便可尽取民心!” “臣必不负上所托!” 李斯长拜作揖。 …… …… 离开章台宫,李斯踱步于石阶。 他现在还有些懵。 干脆和秦腾联手,拦下了蒙毅。 “蒙公如此着急,是要去哪?” “蒙公今日不把事说清楚,可别想走。” 秦腾曾经为将,年纪比蒙毅还大些。 他们私底下关系还算不错。 留着络腮胡须,头戴鹖鸟武冠。 武冠,俗谓之大冠。 环缨无蕤,以青系为绲。 加双鹖尾,为鹖冠。 吹胡子瞪眼,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蒙毅。 蒙毅面露无奈,哭笑不得。 看,他这上卿就是这么惨。 没法问秦始皇,那就问他! “此事三言两语也没法说清楚。” “上于泾阳结识的少年,的确非同凡响。” “其处处透着神异,有诸多奇思妙想。” “好好栽培,假以时日必能成大才!” 蒙毅这么说后,李斯二人也是面露古怪。 别人不好说,蒙毅可不会吹嘘扯皮。 蒙氏三代仕秦,蒙毅更是自幼在皇宫伴读。 他的眼界和阅历,比他们二人都要高的多。 素来是眼力过人,眼高于顶。 寻常大儒名仕,皆是不被其放在眼里。 能如此罕见的夸赞位少年,那绝不简单! 能让蒙毅这么夸赞的,上一个是甘罗! 秦国的天才少年,十二岁官拜上卿! “能得蒙公如此夸赞,想来也不简单。” “既然如此,老夫可要好好去拜会。” “老夫倒要看看,这少年有何本事?” 李斯这么说后,蒙毅连忙抬手劝阻。 “君侯勿要冲动。” “何故?” 李斯顿时面露不解。 区区个贾人,偶尔献策有何奇怪的? 蒙毅越是不让他去,他就非要去看看! 蒙毅一时半会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思来想去,只得苦笑摇头。 “君侯若要去也行,但万万不能表明身份!” “为何?” “这是陛下的意思!” 蒙毅也是被问烦了。 这么一说后,李斯又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谁能给他解释解释?! 第12章 地主家的傻爹,又来个吃白食的! 泾阳。 秦始皇自马车而下。 左右跟着李斯与蒙毅。 李斯来泾阳,为的就是会会卓草。 他倒要看看,能让蒙毅夸上天的少年有何本事? 推开房门。 秦始皇还未进门,便有雪球袭来。 别看他胖了些,可反应却是不慢。 猛地扭过头去,轻松躲过颗雪球。 正准备嘲笑卓草的时候,又是颗雪球袭来。 精准无比,直接砸在他的胸口。 “大胆!” 李斯顿时大怒,直接闯了进去。 竟敢对秦始皇不敬? “你大胆!” 卓草拍拍手,走了出来。 打量着李斯,看向秦始皇。 “这老头是你朋友?” “放肆!” “咳咳咳……” 蒙毅在旁用力的咳嗽着。 眼睛眨的都快成斗鸡眼了。 别冲动啊! 冲动是魔鬼! 秦始皇演出戏容易吗? 若是暴露了身份,李斯这罪可不轻。 秦始皇则是微笑点头。 不知为何,看到卓草他就高兴。 他回咸阳后,连后宫都没去。 得了空,立即马不停蹄的赶回泾阳。 这要搁后世,卓草不成小三了? 拂去胸前积雪,他也没往心里去。 其实,秦始皇是有些愧疚的。 对卓草,甚至有种感动深受的情愫在内。 当初他受质于赵,父亲却是跑回了秦国。 留下孤儿寡母,在赵国受辱。 赵国那些王孙公子,甚至唤他为牧犊儿! 回国不久后,他的父亲便病逝。 他十三岁便登基成为秦王! 看看卓草,也相差无几。 卓草父亲死于雪灾,他还不知道。 为人子,却无法为亡父披麻戴孝。 所以,秦始皇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可为了秦国,他只能如此。 “他是额老友,名李鼠。” “所以是来吃白食的?” 卓草带着几分警惕。 这些年便宜老爹经常会送来书信。 大概就是说自己结识了什么侠士。 死去的老娘也曾和他说过。 便宜老爹最喜欢结交朋友。 自己没饭吃了,也要款待朋友。 赵国被灭,邯郸卓氏被迁至蜀地临邛。 他们幸免于难,迁至泾阳。 主要是因为出了五服,并非卓氏嫡出。 另外,就是便宜老爹的朋友。 卓子曾言:五湖四海皆兄弟,多个朋友多条路。 当然,在卓草看来这家伙就是地主家的傻老爹! 他甚至怀疑傻老爹是不是因为让人吃破产的? 看李斯贼眉鼠眼的模样,还真有可能! …… 李斯强压下心中火气。 说他是吃白食的?! 很好! 他吃给卓草看! 来的路上,蒙毅便一直嚼着红薯干。 问他来历,蒙毅也不说。 找他要两根,抠抠索索的还不肯给。 秦始皇知道卓草的性格。 这就是个刺猬,逮谁扎谁! “草儿勿要无礼。” “沿路而行饿的很,先准备些饭食。” “凉水喝不喝?” “啥?” “没事没事,我问你们渴不渴?” “温两壶美酒便好。” 蒙毅咽了口唾沫。 沿路吃了半天的红薯干,他是渴的不行。 “呦呵?!” “你一管事,还让我来伺候你?” “……” 蒙毅面露尴尬。 他把这茬给忘了! “欸,草儿不可。” “管事追随额多年,忠心耿耿。” “汝待他当如叔伯,不可无礼。” “那成,咱们各论各的。” “你当他是兄弟,我当他是管事。” 卓草想到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蒙毅是哭笑不得。 这话也就卓草说的出来。 …… 吐槽归吐槽。 卓草还是吩咐庖厨准备饭食。 温上两壶黄酒,切少许姜丝。 配上碟花生米,便是下酒菜。 李斯四处打量着。 与秦始皇共同用膳,多少有些别扭。 抿上口温热的黄酒,全身都暖和起来。 此刻,李斯才算放下戒备心。 就算外面都有玄鸟卫把守,他也不放心。 “此酒倒是美味,出自何地?” “我自己酿的。” 李斯略显诧异。 卓草可真有本事。 竟能酿出如此美酒? 很快,菜肴也都端了上来。 白汤羊肉,红烧羊脚,土豆丝…… 关中地区最常吃的还是羊肉。 白汤羊肉,算是卓草的家乡菜。 汤白肉鲜,漂着些许葱花和萝卜。 散发着股浓郁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大冬天的,喝点羊肉汤滋补滋补。 秦始皇迫不及待的端起汤碗,不住点头。 蒙毅尝了两口,同样是赞不绝口。 至于李斯……他就差把碗给吃了。 望着李斯大有再来一锅的架势,顿时头皮发麻。 得! 这估计又是个穷酸朋友。 看看,多惨! 这架势,估摸着得几天没吃饭。 秦始皇放下陶碗。 “哀的事,汝可听说了?” 他这就是典型的明知故问。 哀被杀,其三族皆被贬为城旦舂。 另外,廷尉也已着手调查此事。 哀的背后,必定还有条暗线! 区区个亭长,怎敢如此狂妄? 他这么处理哀,也是给卓草个交代。 要是卓草愿意出仕,岂不美哉? 秦始皇仔细想来也觉得好笑。 素来就只有别人求着他要出仕的。 他反倒是费尽心思为卓草。 “嗯,都看到了。” “少主是没看见,那场面可是相当震撼。” “手起刀落,人头滚落!” “血溅三尺高!” “现在还挂在坊市大旗上。” 李斯捧着红烧羊头,满脸恶心。 老匹夫诚心的? “吃饭呢!说这些作甚?” “咳咳!” 蒙毅尴尬抬手。 监斩的负责人,就是他! 他这不是激动吗? “所以说秦国律法森严,自上而下皆是廉明。” “始皇帝更是雄才伟略,平定六国。” “听说他是求贤若渴……” 秦始皇说这话的时候脸都没红。 典型的就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卓草眉头紧蹙。 面露不解,打量着秦始皇。 “怎么?” “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尽说胡话?” “撒?” “你在信上可经常说秦国是暴秦,滥用民力。” “还说皇帝是暴君,一句话将卓氏迁至蜀地。” “怎么,现在转性了?” “混……混账!!!” 秦始皇顿时大怒。 任谁被这么当面叱骂,都会生气。 蒙毅手上的羊腿都砸在桌子上。 卓草……真的强! “干啥?这不都你说的吗?” 卓草是无力吐槽。 他都有些怀疑,这便宜老爹是不是失忆了? “咳咳!” “额是说别人。” “额当初也是因为受人蛊惑,才会这么想。” 李斯在旁似乎被呛到,不住咳嗽。 秦始皇眼神瞥来,他便立刻恢复。 您老继续编,我绝不打扰! 第13章 脑补,卓子是何许人也 对于便宜老爹的解释,卓草是嗤之以鼻。 还都是别人说的? 这分明就是他的想法! 秦始皇轻轻咳嗽,神情严肃。 “当初额的确是有些误解。” “可这次不同,始皇帝廷审亭长哀。” “越过廷尉和御史大夫,判其死罪!” “你不开心?” “有什么好开心的?” 卓草两手一摊。 “我现在算是懂了,难怪你做生意破产。” “看事情不能流于表面,特别是始皇帝这样的人物。正所谓帝王心思,最难揣测。卓子云:伴君如伴虎,擒贼先擒王。” “等等!” 李斯眉头紧蹙,面露不解。 “老夫只听说过庄子荀子,何来的卓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卓草指了指自己。 “……” “……” “……” 李斯差点就掀桌子了。 好家伙! 卓草何德何能,竟敢以子称呼自己? 很多时候,子是古人对大贤名仕的敬称。 若成年男子有才学,也可以子称呼。 别人尊称卓草为卓子,他自然能受着。 可像他这样自己称呼自己为卓子的,简直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条呐! “真是没点幽默细胞,无趣。” 卓草摆摆手。 他这就是随口一说。 秦始皇倒是没往心里去,只觉得有趣。 有贤才者,便如囊中之锥。 锋芒毕露者,自然也有。 他倒是很欣赏卓草这种性格。 有些时候太谦虚了,还容易被人看不起。 况且,卓草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小伙汁血气方刚,倒也正常。 听他分析,秦始皇更觉好笑。 他抬手示意卓草继续分析。 来,请开始你的表演! 他羊肉都不吃了,坐看卓草怎么吹。 …… 卓草吃了两片萝卜,烫的他不住吸气。 冬天的萝卜赛人参,就得多吃点。 “你们想想,他为何要大动干戈?” “哀只是亭长,何必要廷审?” “为何?” 秦始皇饶有兴趣的接茬。 要搁后世的相声圈,他这就是捧哏的。 “说你傻,你还不服气。” “活该你做买卖破产,只知看表面。” “河东大雪,死伤近千人。” “这不得推出来个担责的?” “谁让哀索贿在先,也是活该。” 卓草分析的可谓头头是道。 吹的秦始皇都头皮发麻。 好家伙! 这事他可都没这么想过。 他这么做,纯粹是为卓草着想。 顺带惩治亭长,杀鸡给猴看而已。 至于背黑锅这事,他压根没想。 “另外,他这么干还有个好处。” “什么?” “拉拢人心呐!” “大雪怎么了?这不明摆着的政绩吗?” “他还宣告天下,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这么一来,其余郡县黔首知晓不乐意?” “谁能担保,下次受灾的不是他们?” “啧啧啧,始皇帝果然厉害!” “呵呵……呵呵呵……” 面对卓草的夸赞,秦始皇是干笑着。 卓草这脑补能力,简直是一绝! 不过能从他嘴里听两句人话,也不容易。 有时候想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蒙毅和李斯对视了眼。 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骇然。 嘶…… 难不成秦始皇真是这么打算的?! 听卓草分析,李斯也是钦佩无比。 这少年郎,的确有些本事! 这些方面,他都没怎么去考虑过。 小伙子不错,有前途! …… 饭食吃的很干净,连汤底都没落下。 个个都是饭桶。 吃干抹净,李斯咀嚼着姜片。 他喜欢吃姜。 当初在楚国为小吏,最爱生姜。 以嫩姜制成菜羹,就着粟米粥吃最香。 吃饱喝足后,秦始皇便侧躺在铺着兽皮的躺椅上。 手里捧着暖炉,舒坦的就想先眯会儿。 在咸阳宫,他是秦国始皇帝! 他有需要肩负起的责任。 在泾阳卓府,他倒是能稍微放松些。 “别睡,我和你商量个事。” “撒事?” “你不是咸阳有人吗?认识酒坊的不?” “多大的事儿嘛,肯定认识咧!” 秦始皇满不在乎的挥手。 指了指正在到处转悠的李鼠。 “他是咸阳酒坊的管事,你找他说去。” “他?!” 卓草顿时肃然起敬。 他还真是看走眼了。 这年头酿酒容易,卖酒难! 特别是在咸阳,更要得到准许。 随便个酒坊,背后必有勋贵当靠山。 粮食珍贵,酒也同样精贵的很。 卓草府上开销能撑着,主要就是靠酒。 他偷摸酿造的黄酒,经常拉到县城去买。 为了疏通关系,他可是花了不少钱。 当然,他其实也是钻了秦律的空子。 卓草这酒不是卖的,是送的。 人高兴回他些粮食,合情合理? 当然,还是得偷偷摸摸的。 让人逮到一追查,他还得完犊子。 秦国官吏又不是傻子…… 纯粹是他这买卖小,没人追究。 要不然,府上开支从哪来? 这钱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见卓草满是诧异,秦始皇顿时一笑。 “可别小瞧他咧。” “虽然只是管事,上面还有人咧。” “知道是谁不?” “谁?” “左丞相,李斯!” “嘶……” 卓草顿时肃然起敬。 这年头有名有氏的,那都不简单。 他估计李鼠也是属于旁支。 要不然,不会去管酒坊的买卖。 有真本事的,肯定都入朝出仕了。 哪会干贾人这买卖? “老李,老李。” “额?” 面对这称呼,李斯还是懵了些。 卓草笑呵呵的将他带过来。 这小子属狗的? 翻脸比翻书还快! 李斯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老李,听他说你是酒坊的管事?” “什么?怎么……” “咳咳咳!” 秦始皇干咳了声。 李斯差点被噎着,脸色涨得通红。 “怎么什么?” “怎么就让你知道了呢?” 这笑容,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而且,还透着浓浓的尴尬! “老李啊,我这有笔买卖。” “我这黄酒你也喝了,味道咋样?” “难得的极品,甘香醇厚!” 李斯也是贪杯之人。 六国美酒琼浆,他都喝过。 包括戎狄的酪酒,他也尝过。 卓草的黄酒,最合他的口味。 “诶,这就对咯!” “怎么就对了?” “我这酒这么好喝,是不是会很受欢迎?” “的确会。” “所以我把酒交给你,卖出去后咱们二八分。你赚到钱了,左丞相也高兴不是?” 李斯老脸顿时一黑。 这怎么又和他有关系了。 再看向秦始皇,也是哭笑不得。 不用想,绝对是秦始皇又在编故事! 第14章 老李,李斯可不是好人呐! 李斯是哭笑不得。 他在咸阳,的确有个酒坊。 明面上没人会提,心里都门清儿、 卓草这酒也很美味,肯定会很受欢迎。 可他做的是干净买卖,关市税没少交。 他要和卓草联手,岂不是违反秦法? 他在咸阳天天张嘴秦法,闭嘴秦法。 他要违背秦法被人发现,估计能被怼死! 思索片刻后,李斯则是压低声音。 “草,这么做不太好。” “你是知道我的,我上面是左丞相。” “左丞相为人素守秦法,若让他知晓……” “靠!这狗东西!” “……” 李斯强压下心中怒火,牙齿都快咬碎了。 “老李啊,我劝你句。” “这李斯可不是好鸟,你还是早早另谋出路为妙。” “你要感兴趣,来我这当差。” “他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秦始皇见李斯快要爆发,旋即干咳。 “汝是不是对丞相有些偏见?” “没,只是听说过些事迹而已。” 就算在秦始皇面前,卓草也不会袒露。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这年头大义灭亲的人可不在少数。 “说说。” 李斯咬牙切齿,挤出抹笑容。 卓草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事没完! “你想呐,他为了权利连他师兄韩非都能坑杀。” “明明是楚人,却还帮秦国灭了楚国。” “你这酒坊以后出了事,不得拉你出来背黑锅?” “……” “……” 蒙毅手上的地瓜干顿时就不香了。 卓草太狠了! 当着李斯的面揭他短! 因为李斯干的事,他都不敢去楚地。 很多楚人,皆视他为楚贼楚奸! 上次他随秦始皇出巡,路上便遭人刺杀。 若非来个懒驴打滚,怕是当场丧命。 即便贼寇被当场诛杀,李斯也不敢大意。 这年头的游侠可不少。 谁敢保证咸阳就是安全的? “呵呵呵……” “我说的不对?” “对,太对了!” 李斯双手死死扣着陶碗,捏的嘎吱嘎吱做响。 若非秦始皇在这,他非砍了卓草不可! 还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如此放肆! “所以说,老李你来我这干。” “不若这样,你将配方卖予我。” “或者,咱们可以合作。” 李斯不愧是老狐狸。 即便心里恨得要死,却还能笑着面对。 甚至,还想反过来坑卓草一把。 “那可不行,配方是能代代相传的好东西。” 见卓草如此,秦始皇则是点头赞许。 年纪轻轻,却能抵得住诱惑。 他见过很多人只知挥霍。 就算有金山银山,也终会吃光。 卓草很有远见,懂得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 他手握配方,以后就有个保障。 今后还能传给嫡长子,继承家业。 岂不美哉? …… 最后决定,还是按先前的说法来。 卓草这负责酿酒,李斯负责卖。 得钱后,二八分成。 混了这么多年,李斯还是头次和人谈买卖。 往年他谈的是国家大事,列国生死。 好不容易当上丞相,反而和卓草谈酿酒买卖。 最让他耿耿于怀的还是卓草喷他! 见卓草美滋滋的跑了,李斯是欲哭无泪。 “丞相不必置气。” “这小子纯粹是想拉拢你,并无恶意。” “臣知道。” 见秦始皇都帮着说话,李斯也只得忍着。 没辙,谁让秦始皇是他老板? “禀上,这买卖又该如何是好?” “折价后送至皇宫,朕悉数买下来!” “唯!” 李斯无奈苦笑。 “禀上,臣也想匀些美酒。” 蒙毅可是贪杯之人。 每日饭可以不吃,酒不能不喝! 黄酒温和美味,极对胃口。 蒙氏三代仕秦,家大业大。 买酒而已,又能花几个钱? “自然可以,给钱便可。” 秦始皇也没拒绝。 蒙毅苦着脸。 他本来还想白嫖来着,想着蹭点。 没成想,秦始皇直接打消了他的念头。 显然,从古至今白嫖都不是个好习惯。 …… 卓草准备了足足上百坛美酒。 望着忙碌的奴仆,秦始皇都傻眼了。 卧槽?! 他偷偷摸摸酿了这么多酒? 各地其实都有私自酿酒的。 只要别太过分,也没人会说什么。 卓草这足足上百坛! 一坛估计得有三四斗! 这是人干的事? “愣着作甚?赶紧装车啊!” “趁着天黑,咱们偷偷摸摸的。” “千万别让官吏发现,不然咱们全得玩完!” “……” 李斯是哭笑不得。 没想到他堂堂丞相,有朝一日也干起这走私的买卖! “老蒙!” “我说你真是没点数。” “你一管事,怎么还不干活?” “要被发现了,我就说是你酿的酒。” 蒙毅这才回过神,连忙起身。 真是不好意思。 他这身份没切换过来,刚才宕机了。 “老李,你说这酒怎么定价合适?” 商君变法后,贵酒肉之价,重其租,令十倍其朴。 酒的价钱不能低,得往高里卖。 因为,要缴纳的赋税极高! 秦国本就好酒。 素有十月获稻,为此春酒的习俗。 即便明令禁止黔首不能饮酒,还是有人偷摸喝。 当地还有俗语。 ?不醉,非江汉殹。 醉不归,夜未半殹。 趣趣驾,鸡未鸣殹。 所以,酒价素来是比较高的。 “斗酒五十,如何?” 酒坊的事,李斯大概知晓些。 他们酒坊最好的酒大概就这价钱。 当然也有更为便宜的,少说也得斗酒二十。 “便宜了。” “嗯?” “斗酒百钱!” “百钱?!” 李斯差点没吐血。 开啥玩笑呢? “草,你定价如此高。” “若遭人暗中举告,可有些麻烦。” 李斯是欲言又止。 秦国律法极其严苛。 针对商业有专门的规定。 不能随意哄抬物价,否则就得赀二甲! “你这不是傻吗?你上面有人啊!” “寻常官吏,谁敢找你麻烦?” “你偷偷摸摸的卖,就卖给熟客。” “告诉他们,这酒来之不易。” “每日只卖两坛,先到先得。” “并且,每人限量购买一斗。” 听到卓草这话,李斯有些懵。 卓草这到底几个意思? 不着急用钱? 还限量购买一斗? 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很显然,他并不懂饥饿营销的道理。 “可每日就卖两坛,得卖到什么时候?” “傻啊你,你说卖两坛就真的只卖两坛?” 卓草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人怎么这么轴呢? 真是个呆怂! 第15章 咸阳水太深,你把握不住的! 奸商! 李斯愤愤然的走出卓府。 对卓草所为,深恶痛绝! “君侯,勿要与他置气。” 蒙毅笑呵呵开口。 他都让李斯别来,他非跟来。 现在吃了苦头,也是活该。 被人当面揭短,这滋味可不好受。 “老夫还不至于如此小气。” “就如蒙公所言,的确独特的很。” “不过未曾看到大才,唯有市侩。” 李斯这话也是夹枪带棒。 显然,对刚才的事还是耿耿于怀。 他也就说两句,过过嘴瘾。 有秦始皇罩着,他还能怎么着? 看看! 卓草私自酿酒,浪费多少粮食? 搁别人身上,黥面都是轻的! 结果倒好,什么罪都没有。 秦始皇还准备全买了! 至于卓草吹半天的营销,他愣是没听进去。 还一天两坛? 秦始皇直接包圆! 就这么百来坛,看不起谁呢? “君侯这话心里想想便好。” “其可不简单,而是刻意藏之。” “卓草对你,可不放心。” “他将你推至前面,自己安于幕后。” “若出了事,呵呵……” 李斯其实是当局者迷。 听蒙毅这么说后,顿时回过神来。 他要真是酒坊坊主,怕是得被玩死! 大头是卓草的,风险全他背。 合着忙活半天,他就是个工具人?! “呵!有意思的小子!” 李斯忍不住一笑。 素来只有他坑别人的份。 没成想,最后竟被卓草给坑了?! …… 秦始皇坐在暖炕上,咀嚼着花生米。 花生米炸的酥脆,洒了些许青盐。 抿两口温热的黄酒,再吃几粒花生米。 什么事也不用操心,舒坦的很。 他是越来越喜欢呆在泾阳。 卓草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就算对他有意见,却也不会怠慢他。 该伺候就伺候,充其量吐槽两句。 他这么多孩子,就没一个能比的上卓草。 “草儿,先别忙咧。” “怎么?” “家里是不是么钱咧?” “你才知道?” 卓草放下算盘,极其不悦。 这老头倒是舒坦,当起甩手掌柜。 成天和大老爷似的,啥事也不管。 好歹也是家长,能靠点谱不? “三九寒冬,家家户户都难得很。” “还有,都是这亭长哀害的!” “啊?” 秦始皇面露不解。 管哀什么事? “哀死了无所谓,可他这事惊动了皇帝。” “御史大夫,廷尉和内史共同彻查此案。” “往年还能偷偷摸摸在县城卖点黄酒赚钱,现在搞成这样,我还敢去县城?” 卓草深深的叹了口气。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挑个不熟的人合作。 他得到消息,说县令喜急的嘴皮子冒火星。 他追随内史腾多年。 这次被顶头上司调查,喜能好受? 除开喜外,泾阳自上至下皆要彻查! 收到风声的坊主,还敢继续走私卖酒? 不想活命了?! “钱咧?” “捐粮千石,我还能剩几个子儿?” “府邸几十个奴仆侍女,不管吃?” “身为家长连半毛钱都没带回来,还好意思问我钱咧?” “咳咳!” 秦始皇顿时尴尬不已。 来的时候匆忙,早知便带些钱财来。 “你挑李……鼠去咸阳,就因为没钱?” “为何不让额去?额上面有人!” “咸阳水太深,你把握不住的。” “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吃白食……” 卓草无奈摆手。 他再混账,也不至于坑自己亲爹。 李鼠有靠山撑腰,总比老头去的强。 听他这话,秦始皇是哭笑不得。 卓草还敢瞧不起他? 这片山河社稷,他都能治理的井井有条。 十三岁登基,二十岁掌权亲政! 不就是做买卖吗? 能难得到他吗? “捐粮是好事咧,你还得了公士爵位!” “额听说,还要让你当亭长咧!” “亭长?能换钱不?” “你……瓜怂!!!” 秦始皇顿时就怒了。 当即便要找棍子,好好抽卓草顿! 这混小子不教育是不行了! 不知多少人想要成为小吏,却没门路。 亭长虽只是吏,却也不差。 在当地,最起码能有些实权。 麾下还有亭父、求盗、亭卒属吏。 当今右丞相冯去疾,曾经也是亭长。 泾阳县令喜,开始还只是里长。 只要有能耐,升职加薪那是稳稳的。 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卓草竟然不要! 不要也就算了,秦始皇还不至于置气。 关键是这瓜怂竟要卖官?! 这要不揍他,那还了得? “激动啥?我就说说而已。” “况且,你这吹的我差点就信了。” “亭长是那么好当的?捐千石粮食,就能当亭长了?按你这么说,岂不是说始皇帝开始卖官了?” “你以为始皇帝会这么蠢?” “给个公士爵位算好的!还想当亭长?” “醒醒,别做梦了!” 卓草是不耐烦的解释着。 就是寻常小吏,也没这么容易当上。 他一没及冠,二没履历,三无军功。 活脱脱的大秦三无青年! 秦始皇脑子抽了,让他当亭长? 他也就在当地稍微有些名气。 怎么管理亭内上百户人家? 秦始皇咬牙切齿的望着卓草, 这算是夸,还是骂? 卓草最让人讨厌的便是这点。 明明是好话,让他说出来就变味了。 “瓜怂!” “这年头想当吏的多了去!” “能让你当上,你还不乐意?” “先当上再说。” 卓草说卖官,纯粹也是开玩笑。 他倒是敢卖,谁敢买呢? 不想活命了? 对于秦始皇的话,他是半信半疑。 反正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就他看来,这亭长怎么都轮不到他。 论资排辈,那也是卓礼更为适合。 卓礼本就是泾阳卓氏宗长,辈分最高。 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些,可能不太适合。 但也有其余小吏可以备选。 卓草正准备继续忙活来着,门外便传来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别误会,这年头没有火药。 所谓的爆竹,那是货真价实的爆竹。 是用火将竹子点燃,发出噼里啪啦声。 “泾阳卓草,听诏!” “草?!” 卓草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秦始皇。 怪怪! 这便宜老爹真这么厉害? 正常公士爵位,可不会惊动县令。 除非……他真成亭长了! 第16章 诏书,伏荼亭长! 喜双手捧着绢帛诏书,身后有诸多县卒跟随。 四周围观的黔首更是不少。 直接将卓草大门都给堵得死死的。 包括卓氏宗长卓礼,也都在场。 拄着拐杖,披着裘袄。 作为宗长,他自然也高兴的很。 他本就有意提拔卓草,举他为吏。 可惜,卓草偏偏不想出仕。 这次可好,卓草还能推辞不成? 始皇帝下诏,还能拒绝? 卓草是卓氏族人。 年纪轻轻便当上亭长,前途不可限量! 而且,这亭长还是皇帝钦点的! 卓氏本为赵国邯郸冶铁大户。 秦灭赵后,卓氏嫡系迁至蜀地。 他们是旁支,便被迁至泾阳。 作为外来户还不是秦人,自然被人瞧不起。 当初卓正离开泾阳,想的就是出人头地。 不求混个名堂,也不能让家里人饿肚子。 想着这些年来,卓礼便潸然泪下。 脸上皱纹就如沟壑,被泪水抚平。 片刻后,蒙毅推开大门。 卓草缓缓走出。 四周围观黔首,皆是看了过去。 “好啊!亭长来了!” “草儿可是额看着长大咧。” “真是有出息咧,比额家里头那门怂强多咧。” “年纪轻轻就当上亭长,说不准过几年就是县令咧!” 这些黔首对卓草都很敬重。 卓草这些年做了不少事。 他们偷偷摸摸在地里头种红薯。 都觉得这是土疙瘩,没当回事。 就是产量出奇的高! 卓草又花粮食换回去,半亩地能换二三十石粟米。 至于红薯啥味道,没人吃过。 反正卓草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在自家门口种点东西,没人会说闲话。 对于哀,没人瞧得上。 哀此前便经常以权谋私。 扣着乡里的耕牛,给自家亲戚用。 没耕牛的黔首,就只能以人力背犁。 背不动耕犁的,那就用耒耜。 刀耕火种,日子过得是紧巴巴的。 哀被斩后,还有黔首放爆竹庆祝的。 “泾阳卓氏,草。” “见过喜君!” 喜颔首点头。 看到蒙毅与秦始皇后,表情都变了变。 合着忙活半天,秦始皇就在泾阳? 既是如此,直接封赏不就成了? 当然,喜也就只能心里想想。 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 内史腾已抵达泾阳,彻查哀贪污索贿之事。 更别说还有御史大夫和廷尉配合。 喜点头赞许,“卓生有礼。” 他为官多年,深谙官场的门道。 卓草能令秦始皇如此关注,可不简单。 现在与之交好,对自己并无坏处。 “卓草,听诏!” “唯!” “维二十八年,时在寒冬。” “河东大雪,雪深三尺。泾阳卓氏,献粮千石。” “孺子大善,心智淳朴,赐爵公士。” “上闻其有贤才,特封伏荼亭长,即刻上任!” 喜将绢帛卷好,由卓草双手接过。 这绢帛可有大用咧! 卓礼早早便已盯上。 这是要装于香木盒内,再供奉于宗庙祠堂。 以此,告慰卓氏先祖。 “草!” “拜谢皇恩!” 卓草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没想到自己捐了千石粮食,还能捞个亭长? 并且,这还是秦始皇钦点特批的! “卓生年仅十八,便为亭长。当精絜正直,慎谨坚固,审悉毋私。微密韱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 “唯。” 卓草知道,这话出自内史腾的《为吏之道》。 喜是将他视作后辈,所以才会提醒。 “草欲明日设宴亭里父老,喜君可否能来?” “罢了。” 喜叹了口气。 这几日他忙的要死。 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秦始皇隔着老远,轻轻颔首。 喜心领神会,当即作揖行礼。 “告辞。” “告辞。” 言罢,喜便自人群中走出。 而后,所有黔首同时行礼。 “吾等,见过亭长。” “各位快快免礼。” 卓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没办法,第一次啊! 前世他连个班长都没当过,突然当上亭长管着伏荼亭百余户黔首,自是有些不知所措。 足足耽误小半时辰,才算招待完。 卓礼开开心心捧着绢帛,就走了。 到最后,卓草就剩下块匾额。 得公士爵位的,都会得到块木匾额。 这块匾额要挂在大门口,相当于是光耀门楣。 等同于告诉外人,额们家可是有爵位滴! 匾额基本都是由当地令史撰刻。 木质是上好的稠木,刷了层桐油。 春秋笔法倒也算不错,墨水都已干。 抬着匾额,蒙毅哼哧哼哧的也不吃力。 这年头文武不分家,皆是精通六艺的大佬。 别说扛匾额,扛鼎的都一大把。 等挂上去后,还挂着玄色葛布。 卓草抬头看着匾额,久久没有离开。 “瓜怂咋咧?” “你说这匾额能卖多少钱?” “额抽死你!” 秦始皇本来心里是美滋滋的。 听卓草这一说,恨不得抽死他。 这家伙把秦国爵位当什么了? 想买就买,想卖就卖? “别激动,我就说说而已。” “好歹也是花千石粮食买来的,怎么能随便卖了?” “哼!” “最起码也得一千两百石粟米,还得是精米才成!” “……” 秦始皇转过身去。 朕棍子呢? 今天不抽死这瓜怂,他倒着走! 卓草朝着莲萍使了个颜色。 干的漂亮! 没办法,秦律管的太宽了。 除开法律层面,还有道德上的。 甚至,还有不孝罪。 千万别觉得以孝治国是儒家专利,秦国照样有。 因为,后世儒家也是吸收各家精要而成。 很多思想理念,并非儒家独有。 这年头若是不孝被告,会被流放。 要是敢动手打爹娘,直接黥为城旦舂。 做的过分的,甚至会被砍去双脚再流放! 老子打儿子,在秦国是天经地义。 不严重,那就受着。 若是动棍子动鞭子,那就只能跑。 可要敢还手还被告上去,那可完了! “话说,这字儿是谁写的?” “是不是美滴很?” 秦始皇略显得意。 这字自然是出自他手。 这算是他对卓草的特别奖赏。 龙飞凤舞,透着股帝王霸气! 谁看了不得点个赞,给个推荐票打赏什么的? “那啥……你是不是眼力有问题?” “就这字儿,还美滴很?” “黄犬墙咯老撒泡尿,都比这字好看。” “……” 蒙毅望着卓草,咽了口唾沫。 这小老弟真的强! 第17章 父慈子孝棍,我是蝴蝶 卓府。 “草儿,上面冷不冷?” “下来,额保证不揍你!” “没事,上面风景好。” 卓草站在树梢,冷风吹来是瑟瑟发抖。他就闹不明白了,他说的有问题吗?匾额的字写得就是丑,实在没法入眼。 结果秦始皇便气急败坏的抄起根棍子,看他这架势不把卓草揍一顿是不会罢休的。 “你下来!” “你把木棍丢了,再说……” 秦始皇咬牙切齿的将木棍甩飞出去。胡闹归胡闹,这老槐树足有丈许高,摔下来咋办? 片刻后,卓草才跳下来。 秦始皇如此生气,自然也有其原因。 他的文治武功都很强,偏偏字不好看。 年幼之时,他学习的是秦国大篆。翻阅赵国书籍,却有诸多字都看不明白。那时他便对先生扬言,文字太多过于繁琐,倒不如只留一种!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他这字就差了些意思。 去年巡游至琅琊后,秦始皇即兴搞了个石刻。不过执笔的并非是他,而是李斯。李斯是当代书法大拿,写的一手好字。撰写的《仓颉篇》为秦国启蒙学篇,很受秦始皇赞赏。 难得亲笔撰写,还被卓草给嫌弃了。 被戳中要害,他能不气急败坏吗? “汝已为亭长,额就不揍你嘞。喜君的话可都得听进去,更要为黔首谋福祉。勿要再像先前莽撞放肆,得懂得进退。明日设宴后,还要接手亭长职务。照料牂牛,当尽职尽责,隔断时间更要丈量田牛,可不能瘦了。” 秦始皇如数家珍,好似在提携后辈。 “真是怪了……” “嗯?” “你一贾人,怎么懂这么多的?” “咳咳!” 不好意思,说嗨了。 还好,秦始皇的反应很快。 “额走南闯北多年,见的多咧!” 这倒也能说的过去。好歹也混了这么多年,虽没混出什么名堂,也不至于连这些都不知道。亭长要做什么事,基本也就这些事。 卓草望着外面,轻轻叹了口气。 他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成了秦吏。 不论前世今生,他素来是没什么大志向的。他想的是吃饱喝足,最好能在这波澜壮阔的秦国抱上条大粗腿。然后安安稳稳的谈个恋爱,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就好。 老刘是个不错的大腿,但也危险,几个大臣可都没啥好下场。 至于项羽? 这小子现在估计还在穿开裆裤咧。 当上亭长,他也得肩负起职责。卓草不指望升官升爵,只希望借助亭长这层身份,能令伏荼百余户黔首能过的更好。 年幼之时,其实卓草日子过得并不好。 仔细想想便知道,当时卓正压根不在泾阳。隔三差五还会来书信要钱要粮食,说是做生意困难。孤儿寡母的,又能有几个钱? 老娘背着他还得下地干活,要不是左邻右舍帮忙,只怕他们早就饿死了。他娘临终前专门说过,务必不能亏待邻里。 这些年来卓草帮忙,也算是报恩。 “瓜怂,傻咧?” 秦始皇见卓草发呆,忍不住开口。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即便是卓草也不免俗。突然有了爵位,当上亭长,手足无措也很正常。 卓草白了他眼,都懒得解释。 他来至秦国,化身为蝴蝶。 他是秦国的蝴蝶,也是这个时代的蝴蝶。振翅挥动,便会在这片大地掀起狂风。 这些年来他也曾有一腔热血,却因哀的缘故被彻底浇灭。此次秦始皇所为虽说有各种原因,但也算是让他心里好受些。 “我问你个问题。” “啥问题?” “咱们卓氏算是赵国邯郸人士。长平之战,秦国坑杀赵国四十余万降卒。赵王更是惨被流放,最后活生生饿死。秦王至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阬之。” 卓草提到这后,蒙毅眼神都变了。 秦始皇因为年少之时曾被欺辱,在灭赵后专门跑去邯郸,然后坑杀了当初所有的仇人!卓草本就是赵人,身份极其敏感,提及此事是何目的? “秦与赵有不共戴天之仇,吾当如何?” 秦始皇眼神微变,甚至是闪过抹杀机。 就冲卓草这话,扣个谋逆的锅都不过分。 “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过去的终究过去,现在不好吗?” “倒也有些道理。”卓草笑了笑,“想不到,你还能说这么有层次的话来。” 瞧不起谁呢?! 卓草其实对赵国真没啥感情。 他喝的是泾水,在秦国境内长大。 六国输给秦国,只能说是六国君王的锅。 就说赵国,当时李牧镇守赵国也算安稳。偏偏赵王迁因为郭开的缘故,杀了李牧,结果被王翦一波流直接荡平,连赵王迁都被活捉。 所以说,这怪谁? 战国乱世,各国都想着开疆辟土。 就说六国身上,哪个是干净的? 还有人说秦灭六国,楚最无辜? 楚国灭随国的时候,怎么没人给随国喊冤? 秦始皇轻轻干咳,注视着卓草。 若非卓草有能耐,他可懒得说这么多。 直接砍了便是! “汝还年幼,有些事未曾经历。昔日列国伐交频频,强则强弱则亡。天下乱世,吾等贾人也极其不易。列国各地,货币不同,语言文字更是不同。马车过去,也可能无法行进。若是运气差些,还会被流匪劫掠。” 蒙毅望着秦始皇,暗暗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皇帝,果然能扯! 从这也能看出来,秦始皇是真惯着卓草。 为了拉拢卓草,甚至不惜自降身份。 普天之下除开卓草,谁还有这待遇? “秦灭六国,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如此,难道不好?” 卓草对秦始皇自然也很钦佩。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便宜老爹会这么说? “你几年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怎么?” “你当时天天嚷嚷着皇帝没事找事,还说这书同文车同轨极其繁琐。好端端的,还得重新学小篆。” “……” 尴尬的气氛环绕四周。 秦始皇恨不得是把卓正扒出来,再狠狠鞭尸! tnd,这还让人怎么圆回去?! 第18章 乡野的规矩,周天子八珍算什么 翌日,天还未亮。 卓彘拎着两条新鲜的河鱼,鳞片上还有着水渍,明显是刚从河里捞出来的青鱼。足足得有两尺来长,用草绳自鱼嘴串至鱼鳃,就这么拎着。 他是卓礼的孙子,今年十六岁。因为常年做农活的缘故,皮肤晒成黝黑色,体型也是偏瘦。穿着简单的黑色棉衣,双手极其粗糙还有着冻疮,开裂化脓。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永不过时。别看卓礼是宗长,又是当地里长。他家里足足有四个儿子,眼睛睁开就是想着该怎么养家活口。能养活成人便算不容易,也别指望养的有多好。 即便如此,他这次还是让卓彘送两条鱼来。 卓草得了爵位,还当上伏荼亭长。这是泾阳卓氏的大喜事,自然得大摆筵席好好庆祝。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有困难,特别是卓氏刚捐赠千石粟米。来吃席的人肯定也得表示表示,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 这在后世乡下,其实也很常见。 卓礼家里头也困难,便连夜让卓彘在泾河里捕鱼。三九寒冬天,捞了足足一晚上才搞到这么两条合适的大鱼。卓礼走前还叮嘱过卓彘,到了卓府手脚勤快些,别让卓草吩咐再去做事。 卓草年纪轻轻便成了亭长,以后不得是县令? 卓彘好好表现若被相中当个求盗,也总比种地强。求盗是亭长的属吏,主要负责亭内追捕盗贼,维持治安。文事卓彘是不懂的,字他基本都认识但他不会写。可他有股子蛮力,当求盗是绝对稳的很。 都是一家子人,卓草总不见得找外人。真要这么干,两家人怕是得直接闹掰。这不单单只是求盗的事,更是关系到自家颜面,谁受得了这气? …… 来至卓府后,此刻大门都没关上。蒙毅端在门口,略显疲惫。手握毛笔,面前铺着卷空白竹简。时不时有人进去后,蒙毅便会登记下来。 这都是祖祖辈辈传下的规矩,不能错咯。来吃席的出钱出力,送礼的送多少也得记录。等来年人家办筵席,他们也得回礼。 蒙毅昨日就睡了两个时辰,然后便被卓草喊醒,他当时差点气的跳起来。他堂堂上卿,官至高位,给他当管事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结果天还没亮,就让他起来记账?! 可看到秦始皇后,他这股气顿时消失了。 也罢,老夫忍了! “卓氏,彘。” 卓彘性格有些腼腆,涨红着脸站在门口。手里拎着的河鱼还在蹦跶,草绳勒的手都发紫。 “卓彘,两条河鱼,长二尺余。” 蒙毅提笔记录下来。 接着,莲萍便走来带卓彘进门。 莲萍自然是认识卓彘的,往年他也经常会来走动。 庭院内人很多,也极其热闹。 很多都是左邻右舍赶来帮忙的,几个小屁孩打着雪仗。也有几位老者在吃饭食,喝着热气腾腾的粟米粥,就着菜羹便吃的很香。他们都是伏荼亭内的里长,得知卓草设宴后自然得来捧场。 卓彘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拎着河鱼不知所措,瓮声瓮气道:“额要不先去把这鱼给处理了,大父说咧,亭长最喜欢吃青鱼,让我处理干净咧。” 莲萍今天是比较忙的,也无暇照顾卓彘。 “厨房就在后面,也有井水。” “好咧。” 卓彘是宁愿跑后厨呆着。 …… 等到后厨后,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后厨的人更多! 有些客人甚至还自带锅具,随便用黄泥垒成土灶。再将陶罐放在上面,留好风眼就能投入使用。柴火烧的很旺盛,能闻到诱人扑鼻的香味。 秦国办事都喜欢在晌午办,不喜欢做晚宴。就算是成亲那也是黄昏时刻行娶妻之礼,所以又称为昏礼。 至于原因的话也有很多,毕竟晚上很不方便。家家户户基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过餔食收拾好东西,要么揍孩子要么‘揍’妻子。 陶罐里炖了半只羊,闻着就香的很。 所有人全都忙的是团团转,根本没个闲人。有人洗菜择菜,有人专门负责打水烧水。还有几个庖厨正在卖力的分肉,热火朝天,个个都是满头大汗。 “诶,阿彘?!” 听到熟悉的声音,卓彘连忙转过头来。 “见过亭长。” 来的不是别人,自然便是卓草。 看到他的模样,卓草顿时笑了笑。 “你我是本家,在家不必如此。这两条鱼不错,把鱼肉剔下来咱们汆鱼丸。鱼骨头也别浪费,搞个鱼骨汤,下点莱菔和鱼丸就成。朝食吃了没?先吃点汤饼锅盔,吃饱了再干活。” “嗯!” 卓草知道卓彘家的情况,也知道现在是啥光景。三九寒天捕鱼可不容易,看卓彘疲惫的模样估摸着就是忙活了整整一宿。 但这都是卓礼的心意,他必须得收下。他若是不收,等同于瞧不起卓礼家。他们虽然人穷却不志短,该尽的礼肯定要有。 正所谓礼尚往来,他们随礼卓草也不能亏待他们。 今天不吃饱,谁都别想踏出大门! 卓彘端着满满一大海碗的汤饼,端坐在旁边。汤饼其实就是面片汤,面粉略显粗糙不如后世那么精细。煮好后捞起来,挖上勺羊油,再撒点葱花。大冬天来上一碗,又饱又暖和。 秦始皇隔着远远的,欣慰的看着这幕。 今天这事卓草的确是办的漂亮。 升任为亭长后,家家户户都几乎来祝贺。有人拿上喂养好几年的老母鸡,也有人扛着山彘。也有家里困难的,就把家里头的陶罐陶碗全都扛了过来。总之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后厨忙活的,基本都是本家人。 卓草什么都好,唯独一点令他有些不悦。 “草儿,今日准备的饭食是不是太多了?昔日周天子八珍,也没这多呐!” 在卓府待久了,他就觉得之前吃的都是猪食。 不论口味还是什么,根本没法比。 “周天子八珍算啥?”卓草两手一摊,“当初家里头都快揭不开锅咯,你不也照样宴请客人朋友?现在做生意亏的没钱咧,知道节省了?这些可都是本家人,一大早就来忙活,让人家吃粥吃菜羹不成?” 秦始皇是哭笑不得,愣是被喷的没法反驳。 他这出于好心,还有错咧? 第19章 鱼丸,别人家的孩子 卓彘干起活来很细致,做事也很麻利。 两条大青鱼被直接用刀拍晕过去,鱼鳞刮得很干净。再自鱼腹处剖开,小心翼翼取出里面的内脏。鱼籽鱼泡这些全都留着,这些都是卓草喜欢吃的。取出苦胆,再将鱼杂收起来。 想要捕鱼不光要技术,还得看运气。 这年头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寻常黔首十天半个月都碰不到肉腥味。这些鱼杂只要配以生姜祛除腥味,便能直接与粟米炖成粥喝,也就是俗称的鱼杂粥。有人受不了这腥味,便会放些醴浆制成肉酱。 秦国的酱文化,卓草是早早领教过。 对老秦人而言,这世间就没有不能做成酱的。 清洗干净后,再把鱼肉取出捣碎成泥。倒上葱姜水,再用筷子疯狂搅拌。再浇上准备好的蛋清搅拌上劲,继续加点猪油搅拌均匀即可。这种做法不需要加面粉,鱼丸也会非常q弹。 等鱼肉搅拌成泥后,鱼骨汤也已炖好。汤白鲜嫩,散发出股鲜香。再以虎口挤出丸子形状,直接下锅。等鱼丸快熟了后,再放上少许菘菜即可。 此刻已时至正午,也到开席的时间点。 卓草望着卓彘,颔首点头予以认可。 卓礼的目的,他自然是心知肚明。 哀被处死后,麾下的小吏也都被撸干净。经过喜的调查后,反正基本都有问题。一代天子一朝臣,他上任后肯定得挑选合适的属吏。 本身卓彘就壮实,还会些拳脚功夫。踏实肯干,忙活一上午就没闲下来。当个求盗,实在是绰绰有余。 …… 庭院内,摆放着不少大圆桌。 卓礼作为宗长,自然还是位居主坐。 一道道菜端了上来。 秦始皇和蒙毅倒是显得有些意外。 正常筵席来说,主要是行分餐制。 相当于是各自坐在左右两侧,中间空开便于上菜。 全都是自己吃自己的,可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么多人围着圆桌子,他们还是头次看到。 “来来来,二狗快坐这。” “你可给咱们卓氏长了脸。” “草能有今日,离不开你的悉心教诲。” “呵呵……” 秦始皇尴尬的笑着。 本来他还颇为担心,生怕身份暴露。卓礼老眼昏花,认错人了很正常。 没想到,其余人也没看出来。 他看过画像,的确是和他颇为神似。 卓礼说的这些纯粹是客套话。 谁不知道秦始皇天天在外跑,不归家? 卓草能有今日,是自己有本事。 望着圆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很多人都是目不转睛。 大家伙忙活足足一上午,全都等着晌午这顿饭。 在众人期待下,卓草是缓缓走了出来。 今天他是专门戴上了木冠。 虽说男子二十及冠,他当上亭长也有资格戴木冠。 一道道复杂的眼神落在卓草身上。 有敬畏,有羡慕,也有赞赏…… “以后好好跟亭长学,当个里正额就心满意足咧。” “要不是亭长,你三岁那年可就病死咧。瞧瞧人家,才十来岁就当上了亭长,在秦国内都少见的很咧!听说,这还是皇帝钦点的。” 就这样,卓草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卓草略显尴尬,走至台前。 想了大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咳咳,多谢诸位今日来捧场。” “……” 秦始皇差点被卓草这话给呛死。 捧场? “那什么,都别愣着咧。” “赶紧动筷子,别凉了。” 卓草顺势坐下,险些当场社死。 还好来的都是自家人,也知道卓草性格。 卓草说的少,但做的多。 往年他们也都受过卓草恩惠,心知肚明。 况且现在天气冷,饭菜也容易凉。 “你就说这点?” 秦始皇略显不悦。 简直是丢人呐! 他每次开席前,可都会大吹特吹一番。 “咋咧?” “不说说以后怎么着?” 在秦始皇看来,这是难得的机会。 开饭前先说说以后的规划,再提升士气。 争取来年多种几亩地,日子更好过些。 “去去去,哪来这么多规矩?” “卓子云:天大地大,吃饱最大。” 卓草满脸鄙夷,这种就是万恶的形式主义! 都是自家人,讲这么多做什么? 况且真以为黔首傻啊? 该做什么,他们估摸着比卓草还清楚。 在秦国高压统治下,没几个人敢犯事儿的。 “瓜怂,净胡咧咧!” 秦始皇怒了,当即便要给卓草好好上一课。 别的不说,先把为吏之道回去抄二十遍! “呼噜呼噜……” “这鱼丸不错,再给老夫盛碗来!” 嗯? 秦始皇看向圆桌对面。 蒙毅吃的胡须上都是汤汁,大快朵颐的模样好似几天都没吃过饭那样。 大意咧! “快,给额也盛一碗!” 秦始皇还奇怪,为啥没人附和他? 搞半天,除开他外全都在玩命干饭! 足足一大锅的鱼丸,转眼间就没剩几颗。庖厨上菜的速度,还没吃的速度快。往往是刚端上来,转眼就只剩下个碗嘞。 这种抢饭的感觉,他还是头次体会到。 不光是因为卓府饭食好吃,更主要来的都是干体力活的男子。个个都是饭桶,饭三斗都不带饱的。况且他们这次是吃大户,不把成本吃回来舍得回去? 滚烫的鱼丸下嘴,烫的秦始皇不住跺脚,他都不舍的吐出来。鱼丸非常筋道q弹,最主要是没什么腥味,吃起来非常爽口。 “老蒙,你t吃慢点!” 别人也就算了,好歹是客人。 这家伙就是个管事,让他坐下来吃已是给面子。 结果倒好,吃起来的速度简直惊人。 红烧猪肘子,三口两口直接没了。 还专挑肉吃素菜看都不看,没有半点规矩。 卓礼这些长辈都看着咧,到时候不得说他? 区区奴仆,怎么能爬主子头上? “咳咳咳……” 秦始皇干咳了声。 注意形象啊,混蛋! 堂堂上卿,怎能如此狼狈?! 蒙毅这才回过神来,方才收敛了些。 卓礼望着这幕,重重的哼了声。 猪肘子本来是他瞧上的! “二狗,这便是你找来的管事?” “他不是咱本家,还没半分规矩。若搁往常,老夫先抽他十鞭子再说!汝若是找不到管事,老夫给你找个。别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管事不是随便找?” 蒙毅老脸涨红,此刻是恨得牙痒痒。 好! 这笔账,他记下来了! 先等老夫吃完肘子,再慢慢治你! 第20章 工具人李斯,传统美德 李斯坐着马车,来至卓府门前。神情略显疲惫,穿着青色绵衣。看到府上挂着的匾额,顿时是肃然起敬,羡慕不已。他追随秦始皇多年,自然认得笔迹。 想当初他也想让秦始皇提字,愣是没答应他。 再反观卓草,不过是区区公士便能得字。 人比人,气死人呐! 李斯正准备进门,便有人自卓府走出。 全都拎着大包小包,个个吃的红光满面。有些稚童手上还握着竹签,上面串着酥嫩的羊肉,散发出股诱人的香味。 节约素来是传统美德。 这年头若是浪费食物,指不定还要挨笞刑。 就算不触犯秦律,也会被宗长教训。 卓礼是苦过来的,当初险些被饿死。家里头苦的连硕鼠都抓起来吃,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被卖给勋贵,就为了换取一石粟米。 他后来上战场想要拼个军功,回来换他妹妹。可等他回来后,他妹妹已经病死。 卓礼极其节俭,每日皆是米粥菜羹。 家里头存了很多粮食,可心里头就是不踏实。 蒙毅站在前方,帮着送客。 卓礼走前还拽着卓草的不撒手。 “草儿既已为亭长,今后勿要再碰贾事。彘儿性子耿直不善言辞,却有股蛮力懂些拳脚,当上求盗也能帮点忙。若他敢偷懒耍滑,老夫会亲自打断他的腿!” “宗长放心便是。”卓草笑着点头,“路上小心些。” “告辞。” “告辞。” 卓礼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卓草,长叹口气。 当初稚嫩的孺子,终究是长大成人了。 还记得当初干旱,卓母抱着卓草来借粮。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困难,都是数着米粒过日子。卓礼知道饿肚子的苦,便分了半斗粟米给卓母。 就这半斗粟米,卓草一直都记在心里头。 卓草五岁开始,便在幕后出谋划策。那高产的红薯,卓礼家是最早得到的。年年都种,每年都能换四五十石的粟米,能抵得上十亩地! 每年腊祭,卓草还会给他送点私酿。 得知他的请求后,卓草当即应允下来。 走在雪地,卓礼擦了擦滚烫的热泪。 卓草这次可是给卓氏涨了脸! 他作为宗长,自然是无比欣慰。 …… 等人都走后李斯才走上前来,抬手作揖,“恭喜卓生为亭长。” 卓草四下望了眼,“先进来再说。” 隔墙有耳,还是别让人听到为妙。 这些事传出去,他这亭长是不用干了。 路过庭院,望着桌上的锅碗瓢盆李斯顿时一愣。 这t毛都没给他留一根? 他知道卓草今日会设宴招待邻里宗族,天还没亮他便自咸阳出发。沿路快马加鞭,险些翻车,想的就是多少能蹭口热饭吃。 卓府庖厨的手艺,李斯很是赞叹。 特别是那白汤羊肉,更被他视作珍馐美味。回到家后也让庖厨仿作,结果差点给他吃吐了。膻就不说了,还有着股腥味,压根没法入口。 败兴而归后,他对这场筵席更是期待的很。就算来晚些,给他剩点他也不挑。 现在倒好,连口汤都没剩下! “嗝~” 蒙毅打了个饱嗝,肚子吃的是滚圆。 “唉,真是可惜,李公来的稍微晚些。今日筵席,当属平生之最。汆的鱼丸筋道有嚼劲,鱼汤鲜香美味。还有那红烧彘肘,更是绵软柔滑,令人回味无穷!” 说着说着,蒙毅便擦了擦嘴角。 他这就是故意气李斯的。 “去去去,再胡咧咧我换人咧!“ 卓草眉头紧蹙,颇为不悦。 这是管事? 这快成他祖宗咯! 谁家管事能上桌吃饭,还敢和家主抢饭吃的? 要说能力,蒙毅的确是有。写的一手好字,还擅长计算。就是太能吃了,顿顿能吃两大海碗饭,吃的比他还多! “你好歹也是家长,再不管管我真换人!” 秦始皇无奈干咳,蒙毅旋即认怂。 李斯是哭笑不得,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他来的时候细君还嘱咐他先用膳,当时李斯还直接拒绝了,说是要留着肚子来吃大户! 现在倒好,就剩下锅碗瓢盆。 见他这模样,卓草顿时一笑。 “莲萍,去给李公备些饭食。” “唯。” 厨房内其实还剩下不少。 不过,这些都是给庖厨和奴仆的。他们没资格入席,得在边上伺候。等收拾干净后,他们都会在后厨开饭。千万别觉得有多亏待他们,该有的肉他们都能吃到,论伙食比外面黔首还强。 望着李斯大快朵颐,卓草就坐在他对面。 “李公,这钱如何了?” “放心便是!” 李斯小心翼翼取出块布帛,徐徐打开。 耀眼的金光闪过,饶是卓草都瞪直双眼。 这是块货真价实的金饼子! 秦国自然是有真金白银的,准确说老早就有。后世出土的楚国墓葬,便有着大量的金器作为陪葬品。秦兼并天下后,便以金为上币,铜钱为下币。 不过,秦国的金有着两种意思。可以指青铜,也可以指黄金。当时刚穿越至泾阳,卓草还以为半两钱就和后世那样是暗青色,实际压根不是这样。在入土氧化前,铜钱可都是金黄色的。 秦国黄金为上币,一镒金重二十两。 正常物价来说,一两黄金则值六百钱。 李斯拿的金饼子是官制的,背面还刻有篆字:镒! 一块金饼子重一镒! 足足三块! 换成半两钱,值钱! 反倒是秦始皇连看都没看一眼。皇宫内金饼子多的是,各种金器也都有。况且,这金饼子本就是他要给的,有什么好稀奇的? “李公,这金子……” “咳咳!汝之私酿实在是美味,老夫有位老主顾相当喜欢。其身份不便透露,但出手相当阔绰,便以斗酒百钱的价钱全买了下来。” 李斯得意洋洋的说着,还看了眼秦始皇。 他口中的老主顾,自然是眼前这位始皇帝。 “你全卖了?” “怎么?” “我不是说每日限量一斗吗?” “你不是说这都是说说的吗?” “我草……” 卓草差点是把桌子给掀了。 “你知不知道舍得斗酒百钱者,根本不在乎再多花点。我让你佯装每日限量,为的是抬高价钱。如此简单的事情,你怎么能想不明白?” “你看看,你都认识的是什么朋友?!” 卓草愤怒起身,质问秦始皇。 我不管,反正都是你害的! 第21章 竖子不足与谋,李斯来找茬! 奸商呐! 李斯恨得牙痒痒! 若非看在饭食的份上,非得掀桌子不可! 他辛辛苦苦自咸阳赶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堂堂秦国丞相,还得给他做这些龌龊的勾当。没落下半句好话,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给面子。 骂归骂,卓草还是将金饼子收了起来。改天得空,他还得专门去县城里头换成铜钱。黄金为上币,在市面上其实流通率非常低。正常买卖交易,还是以铜钱为主。有些偏远地区,还会以绢帛银贝为中币,甚至是以物易物。 卓草美滋滋的走了,他也就骂两句过过瘾。 实际上,这赚的已比先前要多的多。咸阳的勋贵就是富裕阔绰,几万钱都掏的出来。有了这笔钱,总算能稍微维持府上的开销。 “竖子不足与谋!” 李斯重重的哼了声,“本可为吏,偏要行商。” “哈哈!” 秦始皇爽朗一笑。 他并不在乎卓草所为。 秦国廷臣勋贵,有几个家里干净的? 除开冯去疾外,大部分都有买卖。就拿李斯来说,李氏宗族上下得有多少人?光靠他这点岁轶,够府上开销的吗?更别说还有旁支,刚好能出去做买卖赚点钱。有李斯这位靠山,自然是风生水起大肆敛财! 只要别太过分,秦始皇也不会如何。 蒙毅剥开花生,丢两颗到嘴里。地瓜干吃多了干得慌,而且肠胃不舒服,所以他现在改行吃花生米了。特别是大晚上睡觉前吃点,配上壶温过的黄酒,还能睡的更香些。 卓子云: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 蒙毅在府上是又吃又拿,总得帮卓草说话。 “君侯此言谬矣。卓生如此,也是被逼无奈。其饱读诗书,更曾献策,身具大才,颇有名仕之风。” “所谓献策,不过巧合。”李斯对此事还是耿耿于怀,淡淡道:“卓生之言,不足为奇。若如此治国,乃国之大患!若真有贤才,明日斯定要考考他!” “也行。” 蒙毅是哭笑不得。反正他话都说了,李斯不听也没辙。到时候自取其辱,那可不能怪他。就冲卓草平日所言,蒙毅就知道他必有贤才。更别说卓草还有诸多奇思妙想,更是难能可贵。 就算卓草真的没有贤才,对秦国也有大用! 手握祥瑞而生,亩产五十石! 待来年祥瑞推广出去,当如何? 其功至伟,当入宗庙封圣! …… 入夜。 书房点着羊油灯盏,弥漫着股臭味。这年头也有蜜蜡,不过这玩意儿属于是贡品,南越王就曾献给过周天子。别说卓草区区贾人,就算是秦国勋贵廷臣都用不起。 就灯盏而言,牛油要比羊油更强。不过,卓草还是用不起,以羊油点灯盏的话倒是还好。只要用细苇管为灯芯,将苇管蘸羊油,连蘸数层后用刀削圆,即成灯盏。 之前卓草还觉得古人积雪囊萤、凿壁偷光是夸张,等他来到秦国后才发现相当真实。黔首之所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纯粹是晚上用不起灯油。 亭长的职责,主要是调解邻里纠纷、收取赋和安排徭役。这活不算多麻烦,治下大概也就百余户人。现在卓草接手亭长的事务,桌上便摆放着诸多簿册。簿册内容极其详细,囊括每家每户的人丁情况。还有份竹简,主要是记录的去年田赋情况。 亭长为少吏,享斗食、佐史之秩。所谓斗食就是每日一斗粟米,年三十六石。这薪水,简直低的可怜……连公士都不如。 翻阅竹简,卓草是越来越急躁。 tnd! 哀这狗东西做假账! 进进出出,压根就对不上。 账目全都以文字记载,根本没法一目了然。卓草算了大半天,算的是一肚子气。要是用后世的记账方法,其实非常简单,而且是一目了然。本身亭长管的人口就不多,撑死百余户,能有多繁琐? 可偏偏用这种最原始的记录方法,看着脑袋都疼。 所以说,当亭长有什么好的? 脏活累活,全都得让亭长干。出了什么事情,乡吏便会直接问罪亭长。亭长看似挺威风的,可他辈分摆在这,亭里不少人都是他长辈。他要耍官腔,怕是会被挂起来喷。 足足翻阅了大半个时辰,他才把账目理清楚。 哀最起码贪了好几十石的粟米,真是个牲口! 现在生产力低,亩产四五石便算好的。 几十石粟米,少说得耕种十亩地! “莲萍。” “在。” “你将这账目誊写好,明日再交予乡啬夫。若有问题,便叫醒我。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便先歇息会儿。” “唯!” 卓草干脆躺在火炕上,拉起裘袄盖在身上。 看着他很快入眠,莲萍起身剪去灯芯。免得烧的太快和太亮打扰卓草休息。 听着轻微的鼾声,莲萍誊写的很快。她写的字颇为娟秀,自然也都是卓草教的。她依稀记得,卓草当时还和她说不用着急学大篆,用不了多久便会改用小篆为官字。 没出几年,还真如此! 啧啧啧,少主果然是天赐奇才! …… 翌日清晨,李斯推门而入。 四目对视,顿时有些尴尬。 怪了!怎么是莲萍在誊写竹简? 莲萍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 李斯蹙眉望着酣睡的卓草,愈发不悦。 大好青年怎么能天天睡懒觉? 天都快亮了,猪都起来供菘菜了! “怎么是你誊写文书?” “少主说这些太过繁琐,他已核算过,便让吾来誊写。” 莲萍还是非常恭敬的。李斯昨日带来三块金饼子,她可都看到了。昨晚上卓草做梦还嚷嚷着别抢他的金子,差点没把莲萍吓死。 “让老夫看看。” 李斯将其接下,看着竹简上的各种符号有些懵。 嘶…… 这歪歪扭扭的符号,是啥玩意儿? “这些是你家少主所写?” “嗯!” “这些都是什么?” “数字。你看着一竖,便是数字1。这两个数字合在一起,便是十二的意思。用这数字简单许多,看起来更加简洁明了。只是乡啬夫不懂,少主便让吾来誊写上去。” 莲萍侃侃而谈,特意压低了声音。 “嘶……” 李斯倒吸口凉皮! 恐怖如斯! 嗯?好像有什么怪怪的? 第22章 启蒙篇,狗都不学 李斯端坐下来,翻阅卓草所写数字。足足琢磨半个时辰,终于算是懂了些。 这么书写的确简单许多! 这时期并无好的记账法子,都是一笔一笔书写。比方说:伏荼亭廿七年,田舆二顷九十五亩,税田卅亩。户百十二,租六十七石。这都是记载于竹简上的,其实很复杂。 而卓草采用的是表格形式的记录手法。 当然,这年头没有纸制成表格会很麻烦。这并不能难到卓草,他干脆用笔刀与直尺在竹简上划开表格。一简便代表一竖排,只要从右往左看过去就能一目了然。 进进出出,看的都很清楚。 “明明有法子,为何不献上?他自己是简单许多,又让你重新改的如此麻烦,是何用意?” 李斯顿时有些气急败坏。 天知道每年治粟内史得有多忙! 诸多博士侍郎,都会相助治粟内史计算。为了核算清楚,需要多次检验,然后才能入国库。如果后续出什么问题,那都是治粟内史的问题。 李斯也好不到哪去,治下有旁支开酿酒坊。每年账簿拿给他后还得亲自核算,结果是次次都会出错,核算起来也极其繁琐。一条条全都得分清,不知得费多少功夫。 莲萍旋即压低声音,“此事说来话长,李公勿要着急。前亭长哀知晓此法,但对此法是嗤之以鼻,还说少主尽做些歪门邪道。还说这些数字,保不准是诅咒旁人,还要治罪。” “胡……胡闹!” “所以少主觉得他们都是食古不化的蠢货,他们就算想学也学不来。自那后,少主便再也未曾于外人面前展露过。” 说到这后,李斯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过分啊!!! 竖子明明有大才,偏要藏着掖着! 数字并不难学,弄清其中技巧规律便可,自然难不到李斯。更重要还是竹简表格,进进出出一目了然,相关数字也都看的很清楚。 这么好的办法,卓草竟然不说?! 见卓草还在酣睡,李斯强压下心中火气。而后慈眉善目的看向莲萍,“卓生精通算学,又能写的一手好字,不知其师承何人?” “好像……没有。” “没有?!” 李斯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年头没个好的老师,都不好意思出来混。 他自楚国入秦能受重用,就因为他师承荀子。老师相当于就是后世的毕业证,没有这块敲门砖,怎么在外闯荡?就算有才能,又有谁会搭理? “早些年是有过的,好像后来被气走了。” “怎么说?” “被少主骂的。” “……” 好家伙,老夫敬你是条汉子! 敢骂老师? 自古以来,师傅地位都极其尊贵! 当初他本是上蔡小吏,看到硕鼠后便立志要出人头地。为了飞黄腾达,他选择辞官离开楚国,前往齐国。荀子虽是名动齐鲁的大儒,但其主张思想很接近法家。 为了拜师荀子,李斯备上丰厚的束修。后来荀子见其诚意十足,便将其收下。研习苦读期间,李斯从不敢懈怠,更加不敢顶嘴。荀子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让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 荀子当时年事已高,每至寒冬便会双腿疼痛难忍。李斯曾深夜背着荀子去见医卜,后面每天亲自烧水为其洗脚。这些事,一做就是三年。后来荀子将自身所学,悉数传授给李斯。 有了荀子这块金子招牌,李斯刚来秦国咸阳便顺利抱上了吕不韦这条大粗腿,成为府上客卿。 在李斯看来,尊师重道是最基本的。 望着酣睡的卓草,李斯是哭笑不得。 也许,这便是天赐奇才! 见莲萍写的字迹颇为娟秀,不禁点头。 “你这字,写的不错。” “都是少主教的。” “哦?那是以何书为启蒙?《仓颉篇》?” 李斯慢条斯理的端起杯温水。 他这话纯粹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 《仓颉篇》为李斯所着,乃是启蒙学篇,主要用以让稚生学字用的。秦国有三篇文章用以启蒙,李斯这篇算是比较受欢迎的,与前周识字书《史籀篇》齐名。在李斯看来,另外两篇的作者赵高和胡毋敬根本没法和他比。 “仓颉篇?” “怎么?” 莲萍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难不成是《爱历篇》。” “也不是。” “《博学篇》?” “不是……” 李斯顿时就气乐了。 咋滴? 三篇都不是,难不成你卓草能创一篇出来? “少主所传,为其自己撰写的《千字文》。” “……” 李斯老脸涨得通红,只觉得有些火辣辣的疼。 你t吹你就! 还自己撰写? 包括他编撰的《仓颉篇》,其实也是出自《史籀篇》,只是稍做更改而已。赵高和胡毋敬的,也是大概如此。结果倒好,卓草区区少年还是贾人,能自己编出来个? 这若是真的,不知多少大儒名仕得羞愧。 当然,李斯脸皮厚是不在意这些的。 “少主还说了,《仓颉篇》繁琐至极且不适用于启蒙,狗都不学!” “……” 士可杀,不可辱! 李斯是个极其自傲的名仕大贤! 学识惊人,满腹经纶。 卓草怎么说他,他都能容忍! 可评价他的作品狗都不看,彻底触及他的底线! “竖子敢尔?!” “诶?” 望着李斯激动拍桌子跳脚的模样,莲萍满是不解。难不成,这就是少主说的犯病了? 看李斯这模样,怕是病得不轻呐! “李公若是患病,亭上有医卜的。” “……” “哇呀呀呀呀……气煞老夫!” “竖子,老夫今日便要与你辩个明白!” “今日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李斯已经气的是胡言乱语了。 《仓颉篇》可以说是他的心血之作,虽说参照了部分前人之作,但同样是令秦始皇赞不绝口。更是将其推广至举国上下,令各地皆可学习小篆。 结果倒好,竟被卓草如此羞辱!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你凡不凡?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卓草被吵醒后,也是有些恼怒的坐起身来。 好啊! 李斯涨红着脸,还嫌他烦?! 他堂堂一国丞相,何时受过这气? 第23章 秦三苍,千字文 卓草打着哈欠,不耐烦起身。 大清早的就嚷嚷,犯病了不成? 李斯涨红着脸,气的浑身哆嗦。他自诩才华横溢,所撰仓颉篇更是被誉为三苍之首,被推至举国上下。以《仓颉篇》启蒙者,远超万人。 结果,卓草却说他这学篇狗都不学?! 还没等李斯起身追问,房门便被人推开。 “李公因何喧闹?” 一大清早就听到李斯嚷嚷,秦始皇素来浅睡,便披着裘袄来书房。他素来横行无忌惯了,也没有敲门的习惯。 李斯下意识的便要作揖行礼,但又看到蒙毅在拼命使眼色,只得起身开口道:“卓公有所不知。吾今早来此,想着帮其看看文书。早些年吾也曾学过些,兴许能帮些忙。” 李斯是越说越委屈。 他好歹也是才华横溢,文采风流。 为一国丞相,当世大贤! 想的是发发善心,提拔下卓草。 结果却受此侮辱,他怎么能忍? “其言,《仓颉篇》狗都不学!” 李斯愤愤然的咬牙开口。 “噗嗤……” 就这?! 虽说有些不合时宜,可蒙毅真绷不住了。 秦始皇亲笔所提的匾额,不也被卓草喷了? 区区仓颉篇,又算什么? “咋咧,额说错了么?” 大冬天最适合睡个懒觉,结果却被李斯吵醒,卓草也是有起床气的。望着李斯,气冲冲道:“你又不是李斯,你这么激动作甚?” “我……我这是打抱不平!”李斯涨红着脸,“吾当初启蒙,学的就是仓颉篇!” “啥?仓颉篇不是这几年才发的吗?” “……” 不好,把这茬给忘了! 还是蒙毅反应快,向前走了两步。 “少主有所不知,他启蒙晚。” “原来是这样,那你可真惨。” 卓草也没细想,莲萍其实也是如此。 “惨?” “仓颉篇以史籀大篆为基础,或颇省改。虽说文采不错,却晦涩难懂,根本不适用于启蒙。若为启蒙,黄犬厌之。你能捏着鼻子将其学进去,估摸着也是李斯逼的。唉,真惨!” “……” 李斯气的是青筋暴起。 他这是挖了卓草祖坟不成? 二人素不相识,怎么处处针对他? 秦始皇则是不以为意,随便坐在火炕上。看了眼竹简,颔首点头。卓草整理的倒是详略得当,比先前所做文书强的多。字迹娟秀,也好看的很。 “草,汝这字不错。” “这是莲萍写的。” “莲萍?” 秦始皇看了过去,略显诧异。 就这婢女还能写的一手好字? “皆是少主所教。” 秦始皇与蒙毅对视了眼,皆是有些诧异。从这就能看出来,卓草绝对是有真本事的。区区婢女都能教的好,那卓草自身学识必然也不差。 “草,这仓颉篇汝可会?” “自然。” 卓草差点笑出声来。 他不敢说过目不忘,但看个几遍也都能记住。他打小就有些偏科,数理化他学的不咋地,可很多文言文古文看一遍就能学会。 本来他想学文科来着,后来听村长的建议选择了理科。当时风气如此,广告天天嚷嚷着什么学遍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苍颉作书,以教後嗣。幼子承诏,谨慎敬戒。??剿向尚,冯奕脊背。系孙襃俗,貇朁吉忌。” 卓草张口就来,随便背了两三段。 这年头因为竹简限制,两三千字的都算是巨着。能写上千字的文章,那都是相当有才学的。 后世的唐诗宋词并不适用于现在,现在官方文体主流都是四字一顿。像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李斯的仓颉篇,也同样是这样的文体格式。 李斯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 卓草能背出仓颉篇,便说明是有些才学。 “不错不错!” 秦始皇更是满意的很。 “不错什么不错?读都难读的很。” 李斯听着卓草评价,脸色黑的和锅底似的。他也是想到了些事,去年他教幼子识字。用的其实就是仓颉篇,结果幼子却也说太难太晦涩。读起来都极其吃力,更别说领悟其中真意。 然后,幼子便被他狠狠揍了顿。 “汝既着千字文,便念来听听。” “莲萍随便来两段,我先去刷牙。“ 卓草穿着木屐,嗒嗒的朝外走去。 被三人盯着,莲萍只得开口。卓草教她的,她从未忘记。当初学习千字文,每日苦读背诵,从未松懈过。不读通读明白,连觉都不睡。对这篇文章,她几乎是倒背如流。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 孤陋寡闻,愚蒙等诮。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背完后,卓草也正好走了回来。 望着目瞪口呆的三人,他是擦了擦手。 里面部分后世的内容,基本都被他给删了。 李斯此刻是五味杂陈。不带任何偏见的说,千字文更为简单,更为朗朗上口。通读一遍,根本不需要废什么力气。仓颉篇通篇都是各种大道理,极其晦涩。不认真领会,都不知道里面讲的什么。 “起翦颇牧,用军最精。宣威沙漠,驰誉丹青。九州禹迹,百郡秦并。岳宗泰岱,禅主云亭……” 秦始皇念着这段,爽朗大笑。 “哈哈哈!” “说的好,说的好!” 白起王翦排在廉颇李牧前面,他能不乐吗? 蒙毅捋着胡须,颔首点头,“此文简单,朗朗上口,更适用于启蒙。而丞相所着之仓颉篇,论启蒙则稍逊一筹。” 他这算是给李斯面子了。 毕竟当着人家面,不能太过分咯。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像李斯这样主动把脸凑过去,打完左脸又嚷嚷着继续打他右脸的勇士,蒙毅是深表佩服! “老李呐,长点心。” 卓草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打个商量,这篇千字文卖给你了。你拿着千字文献给李斯,他这么不要脸的人肯定会纳为己用,再献给皇帝说是自己写的。到时候还会赏赐于你,咱俩继续二八分账,你看如何?” 瞬间,李斯的脸黑了。 不知为何,他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瓜怂……受死!!!” 秦始皇暴怒起身。 清清白白的学问,这家伙要卖钱? 今天不揍他是不行了! 第24章 亭长也是吏,要致富先修厕 “诶,少主又上树了?” “家长与少主关系真好呐。” “是啊,寻常人家可看不到咧。” 卓草匍匐在庭院的老槐树上,冻得瑟瑟发抖。仆人们端着木盆,有说有笑的自边上路过。对此场景他们已经习惯,每日皆会如此。 “瓜怂!你给额下来!” 秦始皇脸色铁青,攥着根棒槌。 天杀的混小子! 清清白白的学问,他张嘴就要卖了! 这把李斯当成什么人? 又将他这位始皇帝,看成什么了? “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 “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开心心。”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卓草迎着寒风,冷的直哆嗦。不是他怂,是他没法还手。这要是被人举报上去说他还手,他这亭长怕是得一撸到底。包括泾阳卓氏,都容不下他。 秦始皇随手将棍子甩至边上,这时候卓草才跳了下来。动作之迅捷,让林中的猴子都羞愧不已。 “千字文为汝所撰,自当为汝所有。” “既然归我,那我卖了有问题吗?” “额棍子咧?!” 秦始皇气的便又要去找棍子。 怎么就说不通了? 千字文用以启蒙,再合适不过。凭此作,卓草便足以流芳百世,赢得生前身后名。再也不会有人将其视作商贾,而是当世名仕! 如此名声,是钱能比得了的?! 不知多少大贤为了名声,连命都能不要。拿钱给他们,那都是羞辱他们。结果卓草偏偏是浑身市侩气,连将诗篇卖人这话都说的出来。 玩闹归玩闹,饭不能不吃。 卓草今日正式上任,还得去各地看看。亭长只是寻常小吏,秦国一抓一大把。所以说,并没有专门处理政务的公堂官府。若是遭遇贼寇,则可暂时关押在宗庙内。而后,再着亭卒通知县乡官吏。 正喝着热粥菜羹,卓彘便来了。今日倒也是精神的很,头上发髻裹着黑色布帛。黔首黔首,就是从这来的。像卓草已是公士,则能用玄色布帛裹发。 “阿彘吃过没?要不来吃点?” 卓草笑着招待。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不论前世今生,都是卓草所信奉的。 卓礼家对他有大恩,这份恩情他永不会忘。那年关中大旱,泾水断流,他们家几乎快要饿死。是卓礼匀给他们半斗粟米,才让他们能活下来。就冲这份恩情,只要有他卓草一口吃的,就不会亏待他们。 “多谢亭长,彘不饿。” 卓彘摇摇头,咽着唾沫。他怀里就只有块餱,是卓礼临走前给他的。其实就是粟米蒸后再经过暴晒成的饭团,只有一些咸味。虽说能填饱肚子,却是难以下咽。 “跟额客气甚?莲萍,再拿副碗筷来。” “唯。” 卓彘也没客气,旋即坐下。他们是本家,也是亲戚。算起来,卓草的大父是卓礼一母同胞的兄长。当初二人还共同上过战场,只是卓草大父死的早。 至于彘这名,倒是和后世某位汉武帝相同。卓礼没什么文化,取这名纯粹是因为卓彘出生那天,家里的黑彘也下了崽。 …… 亭长拢共就只有三名属吏。 卓彘为求盗,负责追捕盗贼维持治安。 亭卒,主要是帮亭长跑腿做些私活。 亭父则由宗族老者担任,负责本亭保洁。秦国自商鞅后便有规矩,弃灰于道者刑。在秦国随便丢垃圾被抓到,都可能会被黥面! “吾等,见过亭长!” 庙宇前,卓草也见到另外二人。 分别是亭卒劳,亭父闲。 二人为父子,素来尽忠职守。昨日卓草大摆宴席,他们也都来做客,与卓草的关系还算可以。他们也看哀很不顺眼,上面派人调查哀的事后,他们也都一五一十的全部交代清楚。 包括前任求盗助纣为虐的事,也是二人告奸。秦国有连坐制,告密者可获得官府奖赏,而知情不报者则连坐。 卓草与他们都相熟,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论年纪,二人皆比他要大,可担不起这份大礼。 “二位勿要多礼,皆起来。” 闲顿时放下心中重石,眸子满是感激。 他们一大早便来宗庙前等候,惴惴不安。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天晓得卓草当上亭长后,会不会故意刁难他们? 闲今年已过四十,他见过很多飞黄腾达后立马变脸的人。先前哀便是如此,当上里正后变脸比翻书还快。先前他们也曾因为哀的命令,为难卓草。即便私下里关系不错,谁知道卓草会不会旧事重提? 今日闲已做好最坏打算,不再为吏。 没成想卓草还是一如既往,并未刁难他们。 “二位比吾还早为吏,职责也都清楚,吾便不再多言。今后,只消做好分内之事便可。劳,汝再通知各地,吾准备于亭内建造几处茅厕。” “茅厕?” 卓彘差点摔了个跟头。 茅厕早早便有,卓彘也是听卓礼谈及。说是李信伐楚的时候,军营内便修建起公用茅厕。攻城掠地,动辄消耗几年起步。若是不把卫生搞起来,怕是不用打仗,自己这边就已遍布疫疾。 粪水收集后再捯饬成金汁,开战前涂抹在箭簇上。只要中箭,哪怕不是要害,也很可能会因为伤口感染而暴毙! 这事最早起源于墨翟,他捯饬出公厕主要是为了守城用的。寻常城池,有这设施的都相当少。更别说伏荼亭只是乡野民间,有些黔首干脆在山林内随便解决。以坑为厕,以叶为筹。 这种现象,哪怕在两千多年后都没法杜绝。卓草经常在墙角电线杆处能看到排鲜红大字:在此小便者,xxxx…… 卫生干净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资源浪费。这年头没化肥,最主要的肥料就是粪肥,因为这玩意儿家家户户都有。卓子云:肥水不留外人田嘛。 “亭长莫非是在说笑?” 劳有些诧异,寻思着卓草是不是在逗他们? 县城里头搞这些,那很正常。伏荼亭不过乡野,何必吃力不讨好做这事。 “去做便可,告诉他们干活的管饭!” “管饭?咳咳,算额一个!” 卓彘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激动举手。 望着他这模样,卓草是哭笑不得。 这名字……真没取错! 第25章 巧了,彘也是这么想的! 卓草吩咐好事,照例巡视了圈。亭内本就不大,拢共就百来户人。腊月寒冬,家家户户基本都在家里头。帮着剥麻织布编些竹篓,或是做些陶碗。亦或在家修修补补,挖些冬笋嫩藕。 还有两家是祖传的猎户,冬狩捕些野兔野鸟。 秦国户籍划分的很细致。 有制器的匠籍,打猎的猎籍…… 卓草本是贾籍,当上亭长就成了宦籍。本来他还以为自己的小鸟要飞咯,辛亏是喜给他解释后,他才稍微松口气。宦籍指当官为吏者,并非特指阉人。 待回至府上,蒙毅还在誊写千字文。 秦始皇与李斯正在对弈,玩六博棋。 六博棋是现在备受欢迎的娱乐方式,上至皇帝,下至黔首都会搓两把。闲来无事,玩两把六博棋再合适不过。 战国时期,很多人都曾以六博棋赋诗。 成枭而牟,呼五白些。 博者贵枭,胜者必杀枭。 野鸢山鹊,奕棊六博;三枭四散,主人胜客。 …… 六博棋其实就是模拟鸟类在水中捕鱼,玩法也非常简单。每人六棋,局分十二道,中间横一空间为水,放鱼两枚。 博时先掷采,后行棋。棋子进到规定的位置即可竖起,由散棋改为枭棋。枭到水处则牵鱼,牵一鱼得二筹。连牵两次鱼,则得博筹三根。率先得六根博筹者,则算是赢。 从局势来看,这把秦始皇优势很大。倒不是说李斯不如秦始皇,纯粹是他知道该如何当个大臣。不光得让秦始皇赢,还得赢得尽兴! “傻啊!将这散棋过河,立为枭。再配合散棋便可吃的枭棋。而后便能连牵两次鱼,不就翻盘了吗?” 卓草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帮着李斯走了步。 “你……” “你这棋艺真不咋滴,不用谢我了。” 卓草见李斯要激动道谢,连连摆手。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李斯差点就要和卓草真人决斗! 这混小子,真是害人不浅呐! 他好不容易要输了,愣是被卓草盘活了。 以他的棋艺,他能不会? “咳咳,这局不算。” “罢了。”秦始皇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见卓草回来后便看向他,笑着询问,“草,今日如何?” “大冬天的,也没什么好做的。我就准备在亭里盖几处公厕,再在亭外空地准备沤肥堆肥。待来年耕种,也能有现成的粪肥可用。今后伏荼亭内也能干净些,总不至于闻着股怪味,还能少患恶疾。” 粪肥是最天然的肥料,代表着生命的轮回循环。卓草记得某个朝代,有位商贾就靠着粪肥发了财。他在城内为达官贵人清理秽物,再运至城外卖给农夫耕种。 “公厕?你当亭长,就为了盖公厕?” 秦始皇差点没吐血。他安排卓草为吏,自然是有其用意。他想看看卓草会做出什么成绩来,也好做出个评估。 若卓草真的只是有些小聪明,却无治国贤才,今后当个小小的亭长便可。本来满心期待,卓草回来就泼了盆冷水,直接来个透心凉。 “盖公厕咋咧?你就一贾人,懂什么?” 卓草捧着陶碗暖手,坐在火炕上。 “……” 秦始皇直接被气笑了。你小子昨天可还是贾人,今个儿当上亭长就翻脸了? “你倒是说说,这公厕有何用处?” “用处大咧。”卓草先是让蒙毅去关门,而后看向秦始皇,“当过亭长吗?” “没有。” 秦始皇最初就是秦国公子,而后成了秦王,现在又成为横扫六合的始皇帝。 亭长算什么? 连见他的资格都没有。 “我告诉告诉你。亭长上任,得先巧立名目……” 秦始皇眉头顿时拧了起来,眼神不善。 似乎,是在找着什么。 “什么?” “咳咳,是得先为民请命。” 卓草义正言辞,无比认真。 如此,秦始皇脸色才算稍微缓和些。 “继续。” “我都想好咯,盖公厕就得往好里盖。首先得选最好的黄金地段,再找县城里的大匠。什么青砖夯土,全给他整上。厕所门口立俩石狮子,进去都倍有面子。你说这样的公厕,得要多少钱?” “两千?” “两千连石料钱都不够,起步四千!” “……” 刑呐! 这小子真是可狱不可囚的人才! 李斯恨得是牙痒痒,真想直接将卓草抓起来。他算是听明白了,卓草比前面的哀还要狠。盖公厕是假,贪财是真! 上报四千钱,自己再从中捞点油水! 好的没看到,坏的倒是看清楚了。 这亭长也别当了,先贬为城旦去骊山修坟! “你……你……额棍子咧?!额今日不打断你的腿,额就不是你大!” 秦始皇已是出离愤怒,连胡话都说出来了。 他本就不是卓草的父亲。 “慢!” 卓草环视四周,天时地利人和皆对他不利。老槐树距离他得有五十步远,以他的速度跑过去怕是腿已经没了。 “怎么?知错咧?” “我这么做,何错之有?” “你想贪钱,还没错?!” 李斯站起身来,此刻也怒了。 “谁想贪钱了?” “你不是要上报四千钱吗?” “你们误会了……” 卓草无奈摊手,他是这种人吗? “上报四千,皆因刑徒。每日做工,若自带干粮则予八钱。若是没有干粮,则算六钱一日,且只有粝米菜羹。我想给他们涨工钱,但啬夫不许,县令不批。所以,我就只能在其他方面做文章。” 李斯三人可都是老油子,一听便已明白。 喜的确公正廉明,但错就错在太公正。这家伙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懂变通。卓草要正常上报,绝对会被直接打下来,所以他只能这么做。 “就因为这?” “当然,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卓草的声音都高了数分。 “你不是要打断我的腿吗?” “来来来,朝着打!” “误会,都是误会!” 秦始皇哭笑不得,早说清楚不就行了吗? “你们就这么想我的?” 卓彘站在后面,默默举手。 “禀亭长,彘方才也是这么想的……” “……” “……” 蒙毅老脸涨红,怎么感觉被骂了?! 第26章 我,秦始皇,打钱! 经过卓草狡辩……解释后,三人便已明了。 简而言之两个字,打钱! 这类事在秦国也有先例,基本都是当地黔首自己出资共同修筑。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要是没钱还偷懒的,那就没资格用。好比秦国每年四次社祭,皆是如此。 卓草身为亭长,自然也有资格向上级申请。若是被批准的话,也能拨款给他。至于拨款多少,那就全看上头的心情。不过,就他说的公厕基本不会批准。如果批了的话,那其余亭也跟着效仿,你批是不批? 况且,修个茅厕还要四千钱? 你小子想捞油水就直说,别找理由! 不光不会批准,怕是还会有县丞来调查。这几日泾阳可是严打地区,上下官吏皆是绷紧了弦。只要关乎钱粮的事,全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卓草心知肚明,也只是试试看。如果批准最好,要是不行的话他自己出钱购买原料其余人出力,他再管饭也成。至于工钱的话就甭想了,大冬天的管饭已是不错。 “阿彘你先回去,明日再将信笺交予邮驿。” “唯。” 说干就干,卓草将书房关上便准备草拟份文书。不过想到自己字也丑的很,便想到了蒙毅。论字迹的话,还是蒙毅的好看些。 “老蒙,来来来,你来帮我写。” “什么?” 蒙毅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你是亭长,还是我是亭长? 他自从成为上卿,鲜少会写这些。他每日都能看到秦始皇,有什么话当面直言便可,不需如此费力。 “你是少主,还我是少主?让你过来就过来,再唧唧歪歪非赶你出家门不可!每日在府上就知道吃白食,做点事情怎么了?” “……” 可以,算你狠! 我忍! 秦始皇捋着胡须,“丞相以为如何?” “无非拾前人牙惠,算不得什么本事。不过,他的想法却很新颖。利用这小小公厕,调动黔首为工得利,与晏子赈灾颇为相似。待来年开春后,更有粪肥可用,能大大提升亩产。此子,大善!” 李斯所言,自是真情实感。他其实很看不惯卓草,觉得其性格散漫,目无尊长不通礼法。不加管教,难当大任。但卓草偏偏有他的小聪明,总能钻秦国律法的漏洞。就像是条泥鳅那样,在秦国法网中钻来钻去,嘲笑他们的无可奈何。 “能让丞相夸赞者,屈指可数。” “臣并非夸赞。” “哈哈哈!” 秦始皇爽朗大笑。 …… 夕阳西下,蒙毅自书房走出。 “八百字啊——” 蒙毅高呼三声,他的手都快抽成了鸡爪,险些昏死过去。卓草压根没把他当人看,谁家谏书这么多字的? 李斯默默凑了上来,面露不解。 “蒙公,这是怎么了?” “他说吾写,足足八百多字呐!有哪个蠢货写封谏书写这么多字的?” “蒙公,吾昔日所撰谏逐客书刚好八百余……” “啊,今日天气果然很好。” 蒙毅转过头去,就当无事发生。 他写了足足一下午,每简上都写着为民请命。他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打钱! “老蒙,先把这竹简以泥封好。明日再交予邮驿,切记勿要拆开。” 卓草走了出来,将厚厚的竹简交给蒙毅。这不用自己动笔写,就是舒坦,只要口述就有人代笔。说起来,蒙毅可要比讯飞好用多了。 他有些话不够正式,还都是蒙毅帮忙更改的。倒是看不出来,这家伙还真有些本事,不算是吃白食的。 写这么多,纯粹是习惯使然。当初写作文动辄就是八百字,字数不够可是会扣分的。写的多点,诚意摆在这里,总不至于会刁难他。 他记得后世还有位狠人,足足拉了三千卷竹简当自己的入职信,汉武帝足足看了两个月。这位狠人,便是后世闻名的东方朔。 秦始皇先将竹简接过,的确是蒙毅的字迹。 “维二十九年,时至寒冬。茯茶百废待兴,无河渠沃土。草为亭长,欲设民圂于茯茶……” 待看完后,秦始皇顿时一笑。 “此子这篇谏书倒是写的不错。” 蒙毅对此是哭笑不得,洋洋洒洒八百余字有这么容易吗?这可不是后世的白话文,说是一字千金都不过分。字字珠玑,都得认真斟酌。 “交予泾阳县令,命其照做。” “唯。” 蒙毅作揖行礼,不敢违背。 …… 翌日,日出时分。 泾阳县官寺正堂,喜长舒口气。自堆积如山的简牍内抬起头来,活动着脖子筋骨。天可见怜,他可算是全都核算完毕! 这几日他就没闲过,昨日熬夜通宵批阅简牍。还好哀的事也算结束,牵扯出好几位乡吏。包括乡啬夫都曾受哀的贿赂,为其充当保护伞。上上下下,足足有近三十余官吏遭受牵连。他们皆被廷尉命人拿下,带回咸阳听候发落。 有了空缺后,他自然也收到当地父老举荐。父老为乡吏,由德高望重者充任,掌教化。有所谓孝悌仁义之家可以申报郡县予以表彰,并举荐优良子弟出任官吏。是否能成功自然还得看秦始皇的,父老只有举荐的资格。 他站起身来,用手捶腰。秦律素有规定,各地官府必须处置完当日之事,不可拖延过夜。这条定律包括秦始皇在内,也都未曾违背。每日秦始皇不把谏书批完,绝不睡觉。 这几日他几乎没怎么合过眼,疲惫至极。 “报!” “何事?” “有邮驿送来份谏书,十万火急!” “嗯?” 一大清早的,怎么邮驿就来了? 什么谏书如此重要,还十万火急? 喜将竹简接来,敲去外面包裹的陶泥。 “喜君亲启,茯茶亭长卓草。” “嗯?卓草?” “这字迹,似乎有些眼熟?” 喜将竹简打开,脸色很快就变了。 卓草这小子仗着有陛下撑腰,真是横行无忌! 就因为修造民圂公厕,申请万钱?! 御史大夫冯劫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要贪钱? 区区民圂,用的着这么多吗? 就这谏书他答应了,秦始皇会答应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简直就是胡闹! 喜正准备合上竹简,却发现最后面还有俩字。 【打钱!】 而且这字,似乎就是始皇帝的?! 草……算你狠! 第27章 地瓜烧,喜君真是太贴心了! “来了吗?” “快了快了!” “……” 卓草不耐烦的摆手。 有完没完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蠢老爹一大清早起来就催,就和催命似的。无非就是问他喜君有没有派人前来,问他是否能早点来? 他是亭长,人是县令! 不喷他就算不错的,还敢催? 你当你是皇帝,让人过来就过来? 简直是搞笑! “喜君,怠惰了。” 秦始皇望着老槐树,悠悠开口。喜的事迹,秦始皇素有耳闻。内史腾也曾多次夸赞,甚至还想提拔喜为侍御史。眼下都过去一日,喜还没送钱来,这让秦始皇颇为不满。 这要让喜知晓,只怕得口吐三斗鲜血表忠心。自泾阳县城至伏荼亭足有数十里,山路崎岖大雪封村,他还能飞过来不成? “咕咕咕……嘶!” “想不到,这红薯酿的酒竟如此辛辣。” 秦始皇躺在躺椅上,盖着兽皮裘袄。灌了一小口地瓜烧,又熟练的剥着花生米。李斯又走了,带走足足两百多坛的地瓜烧,承载着卓草的希望。 地瓜烧这名字,很多人可能是从某个电视剧看到的。其实这酒在民国往后很常见,因为那时粮食不多。人吃的都不够,哪来的粮食酿酒? 于是就有人用红薯酿酒,因为酿酒工艺简单,酿出的地瓜烧味道并不好喝。主要用来解馋,同时在冬季驱寒暖身用。 很多劳苦大众在冬季,都会倒上杯地瓜烧,搭配火锅就能美美的睡一觉。卓草听村里老人说起过,有段时间用三斤红薯再加两分钱就能打一斤地瓜烧。 再往后粮食逐渐富余,生活水平提高。渐渐的地瓜烧就退出了历史舞台,更多人选择高粱小麦这类的粮食酒。 卓草这么做,纯粹是家里红薯多的没地方放。期间经历无数次失败,终于让他酿造出十几度的地瓜烧。这是因为现在主流的醴浆度数都不高,反而像是后世甜甜的米酒。酒味没多少,甜味都是很足。 他当时搞出四十多度的地瓜烧,还美滋滋的给个仆人尝了口。结果那仆人当场就给卓草跪了,还问卓草是不是他做的不好,为何要赐他鸩酒? 这次交给李斯,主要是想让他试试看。实在不行的话,价钱好商量。反正咸阳都是人傻钱多,他这地瓜烧总能卖出去。因为这话,秦始皇三人半天都没个好脸色。 经过卓草改良后,地瓜烧的味道柔和绵软许多。最起码那仆人不会再将其当成是毒酒,隔三差五喝上杯也还能接受。 蒙毅在边上蹭酒喝,没事还点评两句。“鲁酒薄而赵酒厚,此酒醇厚更胜赵酒,不知有何名头?” “地瓜烧。” “虽是祥瑞所做,可此名却有些不雅。” “那红薯酒?” 卓草面露不善。 “啊,不若叫草酒如何?昔日少康始作秫酒,少主名草,以名做酒假以时日兴许便能名扬天下。嗝~” 蒙毅喝的是晕晕乎乎的,丝毫没注意到卓草的表情。 “我要造船呢?” “草船!” “那我要做纸呢?” “草纸!” “我要做笔呢?” “草……笔?” “我草……” “少主怎的突然称自己名讳?” 蒙毅虽说听不明白,却也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反应这么快,卓草总得称赞他两句? “老蒙。” “嗯?” “你可真是好样的!” 卓草恨得是牙痒痒,这管家真没法要了。除开字写得还行,什么本事都没有。蹭吃蹭喝倒是一流,成天吆五喝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卓府家长。偏偏蠢老爹重义气,压根不在乎。 眼瞅着卓草便要爆发,门外便传来阵阵声响。隔着老远便能看到旌旗猎猎,四周还有数位县卒严阵以待。 其实包括亭卒在内,那都是吃国家饭的。所以,他们有资格掌兵器着甲胄。所用皆是秦国军团制式兵器,包括秦弩秦剑,长铍铠甲。 卓草连忙起身朝外走去,他现在已不指望蒙毅这俩酒鬼。只要不拖他后腿,那就心满意足了。个个都是大爷,全靠着他去伺候。 “草,见过喜君。” “卓生有礼。” 喜疲惫的揉了揉眼,挤出抹笑容。整整一宿啊,他愣是没怎么睡着。除开马车颠簸外,主要还是他想不通啊! 卓草这修的是民圂? 哪个地方的民圂,得四千钱一座?! 门口还摆俩石狮子,美其名曰驱鬼! 谁家鬼没事往民圂里钻? 他府邸门前可都没石狮子咧! 关键是,秦始皇竟然亲自批了! 足足两万钱,喜心疼的差点哭出声来。 “卓生谏书,吾昨日已看过,吾觉得相当有道理!”说这话的时候,喜是咬牙切齿露出抹满意的笑容,“为此,吾亲自来伏荼送上两万钱。卓生,今后当要好好用这笔钱,勿要令吾失望。” “草,还真行?!” “什么?” “草,多谢喜君!” 卓草顿时一惊。他向上申请的是两万钱,可他没想到真能批下来。据他所知,喜可是出了名的公正不阿。就算他写的再动人,喜估摸着也会把钱往下压,建造民圂哪会用到这么多钱? 这就和做买卖类似,卖家开口价肯定会高的很。这就是留有余地,给买家杀价的机会。按卓草所想,喜能给他批两千钱都算好的。他是真没想到,喜竟然全批了?! “喜君舟车劳顿,不若留府喝杯水酒?” “酒?是汝私酿的?汝可知河东大雪,每年饿死的黔首有多少?汝身为亭长,竟私自酿酒,汝可……真是不错!” 县卒剑都抽出来了,硬是悉数塞回去。 “嗯?” 卓草正想着该怎么辩解,没想到喜的态度是突然转变。他茫然的抬起头来,就看到喜抬起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卓生做的可真好啊!” 啪啪啪! 拍的卓草龇牙咧嘴,这鼓励方式真疼! 话说,喜今日是没吃药还是吃错药了? 秦始皇笑呵呵站在门口,手里端着陶碗。 “喜君也来饮两杯。” “唯……” 喜下意识的便要作揖行礼。 “嗯?” “为庆卓生得爵,当饮!” 喜的反应速度还是很快的,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泾阳出了问题,他这县令是难辞其咎。这次内史腾没有为难他,只是今年上计考核甭想好过。 “好你个酒疯子,你出来做什么?” “丢不丢人呐?” 卓草愤愤然的叱骂,惊得喜差点摔一个跟头。 这小子,是个狠人! “喜君,没事?” “没事没事,吾就是有些腿软……” 第28章 岁上计,秦草 来至厅堂,秦始皇便直接坐在主坐,他这都是习惯了。卓草见状顿时蹙眉,连忙便要动手将其拉起来。 “这么大的人,怎么没点眼力见?” “喜君都在这咧,你配坐主坐吗?” 配!真心配! 喜差点哭出声来,只想把卓草锤死。 您老收了神通! 我还想多活两年! 你自己找死就好,别拉上我。 喜素来遵秦国礼法,刚正不阿。在他看来,卓草所为简直就是大逆不道,黥为城旦都不过分。只是,他也知道秦始皇素来不会遵循礼法制度。泰山封禅,诸多儒生气的鼻子冒烟,躲在暗处编排诽腹。 秦始皇屈尊降纡来卓府,想来是为了卓草。喜完整看过卓草的谏书,字迹肯定不是卓草的,申请的钱也过分了些。但是,卓草的想法并无问题。修造民圂,乃为黔首谋福祉。来年沤肥堆肥,足以令亩产更高。 另外喜也收到消息,说是卓草颇有奇思妙想。包括此次河东赈灾,也是卓草献策。当然,这些也都只是传闻,知道的人并不多。 别的喜不清楚,但卓草有钱倒是见识过。 豪捐千石粟米,举国都不多见。 秦始皇笑呵呵的起身,“喜君上坐?” “不不不不……卓公当为上坐!” 喜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开什么玩笑?! “真不坐?” “真的!” 秦始皇转头看向卓草,“看,别人不肯坐。” “……” 既然如此,卓草也不好再说什么。 秦始皇淡定自若,捧起陶碗。 “喜君这几日似乎很忙。” “唉……今年上计考核迫在眉睫,偏偏出了哀的事。内史,廷尉与御史大夫共同彻查此事,牵连者三十余。这些空缺,都得填补。还得忙着上计核算,这几日连打盹都成了奢望。” 所谓上计,大概就是年终考核的意思。统计的范围包括粮仓存粮,垦田赋税,户口治安等情况。每年秦廷的重要官吏皆须把这些写在木券上,再上交给秦始皇。将券剖分为二,秦始皇执右券,大臣执左券,秦始皇则以右券责成大臣。 当然,还可由左右丞相协助考核。若考核成绩不佳,则当场收玺免职。喜自然没这资格由秦始皇亲自考核,而是由内史腾负责。至于卓草这位亭长,则是由当地乡啬夫考核。 若是表现突出,便能提拔封赏。 喜便是因此而一步步被提拔上来。 “喜君真乃为吏典范!” 卓草此言也是发自肺腑。 喜精通秦国律令,做事刚正不阿。此前哀可是横行无忌,鱼肉乡里。后来喜当上县令后,哀其实收敛许多。 “典范算不上,为吏还要知晓变通。” 秦始皇慢悠悠的开口。 他倒是云淡风轻,惊得卓草差点被呛死。 这老家伙今天吃错药了? 平时口嗨两句算了,当着喜的面还敢摆谱? 喜蹭的声站起身来。 完了! 他说爽了,把人喜说不乐意了! 这架势,怕是要兴师问罪! “承卓公教诲。” 嗯?这画风是不是不太对? 疯了! 全都疯了! 没一个正常人! …… “喜君尝尝这草酒,是以祥瑞所酿成。” “祥瑞?” 望着清澈的地瓜烧,喜轻轻嗅了口,只觉得有股独特的酒香味。伏荼亭的事,他知道的并不多。更别说卓草始终都是偷偷摸摸的,也不让黔首外传,喜自然不知道红薯的事。 “然也,是天赐祥瑞!” “嗯?” 见蒙毅如此,卓草并未劝阻。 那日他便做了决定,他既已成为秦吏,便该做些事来。他是秦国的一颗草,根系深至秦国大地,汲取着养分。 卓草不奢望能名垂青史,只希望当地黔首能衣食无忧。曾经阻挠他的哀已经受刑,未来也或许会有这样的人出现,但不该因为个别的人而迁怒至诸夏秦国。 “祥瑞名红薯又作地瓜,乃是少主自娘胎中带出。亩产五十石,更是宜菜宜粮。对,还能酿造成酒!” 蒙毅又浮一大白,红光满面。 喜则是根本没有当真,差点笑出声。 蒙毅这位上卿显然是醉了,净说胡话。 还亩产五十石? 清醒点! 真有这玩意儿,他叫卓草祖宗都成! 以后每年社祭也不供社神,直接供卓草! 香烛之类的,直接论石烧! “喜君,这红薯是真的。” 秦始皇淡淡开口。 “额?” “汝眼前草酒,便为红薯所酿。” “是地瓜烧!” 卓草很执拗的在旁更正。他来至这陌生又熟悉的秦国,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念想了。 “好的,是草酒。” 于是乎,秦始皇将他这念想生生斩断。 用最残忍的方式提醒卓草:你在秦国! “这……” 喜直接被整不会了。 秦始皇该不会也喝高了? 唔,好像挺清醒的。 就是说……这是真的?! 喜猛地回过神来,恍然大悟。 现在,他大概知晓秦始皇不走的原因。 卓草除开有贤才外,更拥有这祥瑞。如此大事,必是亲眼见识过才会这么确信。难怪他看卓府四周有诸多玄鸟卫暗哨,怕是也为了保护卓草。 “这祥瑞,为何不早早献上?” “当初草本欲献上,而哀弃之。” “这个混账!” 喜顿时大怒。 因为哀的缘故,他也遭受牵连。这些他能忍,只因为他也有责任。可哀却将如此祥瑞弃之如敝履,害的是整个秦国三千万子民! “这祥瑞粮种,现在有多少?” “五万石。” “嘶……” 喜目露惊色。 卓草这是要干啥? 存这么多粮食,是要造反吗?! “汝种这祥瑞,那为何没上缴?” 喜一语中的,问的问题极其犀利。秦国律法规定的很清楚,地里头的产出全都要按十二税一的原则缴纳赋税。就算是槀禾麻麦皮,都得上缴,可不光光只是粟米。 “我没在舆田内耕种,而是在自家菜圃种植。伏荼亭诸黔首也是如此,每户皆种半亩菜圃。吾再以等量粟米更换,久而久之便攒下这么多。” 卓草略显得意。 在自家菜地种东西,可不受秦律约束。 难不成种点大白菜,还得上缴两颗? 只要不在舆田耕种,就无需缴赋税。 喜涨红着脸,愣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是漏洞是bug! 必须得要修复! 喜是越想越气,端起陶碗便一饮而尽。可地瓜烧的度数远远要比现在的酒高得多,秦始皇蒙毅可都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抿着喝的。 “咳咳咳咳……” “草……草酒……辛辣的很!” 第29章 人点烛鬼吹灯,凡尔草 喜对红薯很感兴趣,他想亲眼看看这亩产五十石的祥瑞。对于他这要求,卓草自然不会拒绝。反正他当时建造府邸的时候,造了不少地窖,这在北方其实很常见。 地窖主要是用作储存食物,在进去前得要打开通风。如果贸贸然进去,很有可能会因此窒息而死。在进去前最好是先点燃火烛,若火烛熄灭则证明含氧量不足,这时候就得继续通风。 泾阳此前有户人家,足足五口人全死在了地窖里头。足足过了好几天,邻居才意识到不对,赶忙上报官寺。有传言说是地窖内有阴鬼诅咒,因为这户人家迁过来后动了别人的孤坟,说的就和真的一样。 望着卓草如此浪费,喜是满脸不解。 这可是蜜蜡! 他都用不起! “卓生此举何意?” “卓子云:人点烛,鬼吹灯。地窖内点燃蜜蜡,若蜜蜡熄灭则证明阴鬼不悦,万万不可下窖。此时则要打开地窖,晒足阳光后方能进去。” 卓草神神叨叨的模样,惊得喜后背出了身冷汗。 “卓子是何须人也?” “他!” 蒙毅和秦始皇同时指向卓草。 “草?咳咳……人点烛,鬼吹灯。这话,倒是有些道理。既有阴鬼,更当要注意。只是蜜蜡价值不菲,便是某也用不起。不若以陶罐盛羊油为灯盏,再以木绳放入地窖,想来也是一样的。” “然也!” 卓草点头赞许。 他这么说,纯粹是时代受限。和他们讲二氧化碳,人懂吗?况且老秦人素来喜欢刨根问底,不把事整明白,誓不罢休。他便干脆随便胡诌个阴鬼,反正《日书》上记载的鬼怪很多,多个阴鬼出来也无妨。 特别是现在很多黔首皆愚昧的很,他们坚信着鬼神之说。包括昔日的大贤墨翟,也同样宣扬着明鬼学说。和他们讲科学道理,人压根不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反倒说些阴鬼轶事,他们皆是坚信不疑。 包括红薯在内,卓草也是这么说的。就告诉他们红薯是用先人精血所凝聚,他们要吃红薯,就等同于吃先祖的血肉。现在种的红薯都不能吃,卓草收起来后都烧回给他们的先祖,等种上十八年送走先祖英灵后才能吃。 胆子大的肯定也有,想尝试的也有。但别忘记秦国的连坐告奸制,互相间也都小心翼翼,不敢违背卓草的意思。若惹恼卓草,还怎么在伏荼亭内混饭吃? …… 烛火摇曳,并未熄灭。 顺着木梯往下爬去,里面要比外面热些,散发着股说不出的土腥味。喜小心翼翼的跟在卓草身后,谨慎的打量着四周。 “卓生,这阴鬼害人否?” 秦国鬼神体系很独特,有害人的也有不害人的。比如说丘鬼,是商贾最讨厌的鬼。相传丘鬼拜访谁家,那他们家就会穷困潦倒。当初老娘便提过,傻老爹就是得罪了丘鬼,他们才会如此贫困。 当然也有好的鬼,比如说夭鬼。家里头有时候会多些物件出来,那就可能是夭鬼来送礼了。只是夭鬼不从烟囱钻下来,也不把礼物塞人袜子里头。另外,秦国驱鬼的话也有个标准。必须得知晓作祟恶鬼的名字,方能成功驱逐。 “蜜蜡未被吹灭,说明无碍。” 卓草很少会下地窖,基本都交由莲萍等人负责。当初为了挖地窖,他也耗费不少钱财。当然不止这一处地窖,卓府上还有三处。常言道狡兔三窟,多挖点总归有好处。 秦始皇走在后面,他倒是压根不怕。 “蒙卿,汝可知道他为何这次说五万石?” 因为距离比较远,秦始皇便压低声音询问。 “他很机警,比吾等想的更聪明。”蒙毅笑了笑,轻声道:“年仅十八便能有此心性,实属难得。” 做人要懂得藏一手,特别是在外人面前,更不能早早露底。若是对方好些还好说,可若是人不咋地岂不是害了自己? 红薯横空出世,他可没打算就这么白白献上去。秦国想得到红薯,就得付出足够的代价。白给的东西,没人会珍惜,就得让他们出点血才行。这些年来为了存红薯,卓草不知付出多少心血。 先偷偷摸摸教他们种植红薯,中途出任何问题他都得亲自过去查看。等红薯大熟后,他还得自掏腰包用粟米和黔首交易。吃苦受累的都是他,这笔账可得好好算清楚。 此前卓草想的是自己囤粮,待今后天下大乱再揭竿而起。有粮食,自然会有黔首追随于他。再利用在当地的名声,足以扯大旗起义。后续再想办法招揽些谋士武将,兴许还能首个入关成为关中王。 只是经历这么多,他渐渐也已明白。 打仗,苦的永远是底层老百姓。 好不容易天下归一,再打仗还能剩几个人? 傻老爹当初可是恨不得推翻秦国,杀尽秦国宗室。荆轲刺秦之时,傻老爹还专门送了封书信来泾阳。说荆轲为当世游侠之典范,暴君秦王政人人得而诛之。太子丹被杀后,傻老爹更是扼腕叹息,还赋诗作词缅怀。 可现在呢?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看样子比他还忠心秦国。处处夸赞秦国的律法制度,活脱脱的一个秦王吹。对于他的转变,卓草是深感佩服。恨不得拿他当初写的书信甩他面前,打脸不? 只是连傻老爹都能转变,他为啥不能变? 有其父必有其子,反正要被喷成赵贼,那也是这傻老爹背锅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来至门前,卓草自怀中掏出铜制的管龠(yue)开锁。与此同时看向喜,笑着道:“喜君还是往后退些比较好。” “嗯?” 喜面露不解,但还是照做。 卓草猛地拉开木门,同时朝边上逃去。 轰隆隆…… 声音响起,木门被直接冲开。拳头大的红薯犹如洪水般冲出,几乎将整个过道都给堆满。 望着眼前这幕,喜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 这……这么多?! 卓草望着这幕,便深深的叹了口气,“唉,红薯太多咧也麻烦的很,待会还得让人来收拾。” 如此凡尔赛的口气,差点把喜给气死! 谁会嫌粮食多的?! 第30章 穰穰满家,你不懂皇帝! 喜端坐在稠木座椅,捧着红薯。如土拨鼠那样啃着,一口接着一口。其实这都是半年前入库的红薯,有不少都已发芽。论口感味道,远远不如新鲜的。红薯发芽的话还能吃,要是土豆就不成了。 “唔,甘甜美味,一枚便能饱腹充饥。” “烤着吃最香!” 蒙毅在旁发表着看法。红薯的确不错,储存得当,放个两三年都不成问题。吃法多种多样,酿的酒也还算尚可,就是过于辛辣了些。他最好烤红薯,没事就往厨房跑,让庖厨给他烤个红薯当饭吃。 “草,汝这红薯有何打算?” 喜并未追问来历,只关心卓草怎么打算。有此祥瑞,他今年上计考核可就有着落了。不光无过,甚至还能有功。 亩产五十石的祥瑞,自古未有! 更别说卓草存了这么多,足以推广出去造福秦国三千万黔首。另外,红薯也有着极高的政治意义。秦始皇辛辛苦苦跑泰山封禅,宣扬阴阳家五德始终学说,更将黄河更名为德水,皆是为了佐证秦得天下为正统! 三年前温县得天赐才女,皇帝大悦,赐黄金百镒。以卓草功绩,黄金百镒都算少的! “喜君可知怎会有这么多红薯的?” “为何?” 卓草站起身来,不卑不亢。 他将红薯拿出来,却不代表白给。 “吾三岁那年起,便开始培育红薯。每日照料,未曾松懈。耗时数年,才算勉强育成。后来自掏腰包,让伏荼亭邻里耕种红薯,一石红薯换一石粟米。他们遇到任何问题,都要去相助。这些年来不论风吹雨淋,从未停歇。” 卓草能支撑的住,完全是靠私酿卖酒。酒不论在任何时期,那都是暴利。他酿造的黄酒味香甘醇,在泾阳是相当受欢迎。若非如此,那些贾人也不会冒险收购他的私酿。 秦始皇不发一言,注视着卓草。现在他才明白卓草为何会如此贪财,甚至还要卖官卖爵。他这钱,到最后还是流至民间。河东大雪豪捐千石粟米,几乎把家底都给捐了出去。 卓草,很不容易…… “卓生放心,吾必会向上表明,为汝请功。” 喜也站了起来。 他无姓无氏,也是自底层开始做起。多年来在各地任职,自里正开始做起。每日研习秦律,不敢有半分怠惰。他深知秦国黔首有多不容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年还得服役,可能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瓯窭满篝,污邪满车。 五谷蕃熟,穰穰满家。 有了红薯,他相信天下日子会更好过些。 其实秦国并不算穷,反而很富裕。 各个郡县都修有粮仓,而咸阳仓更是肥的流油,粟米堆积如山,十万石一积。这粮仓并非是为民牟利,秦国修造粮仓的目的是为了打仗。不论任何地方开战,都能就近调动粮草。 “喜君,红薯是我的,也是我辛苦培育。秦国若想要,还得答应我两个条件。若是不答应,吾大可将整个卓府付之一炬!” “胡闹!” 秦始皇顿时急了,卓草疯了不成? 想要什么开口便是,他还能不答应? “咳咳……” 喜是尴尬的很。 皇帝都在眼前嘞,要什么直说就好。他过来纯粹是配合秦始皇演戏,哪里用得着他去传话? “卓生勿急,有何需要直言便可。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有罪而受诛。汝凭此泼天大功,只要条件不过分,上必应允。” 说完,喜还朝秦始皇看了两眼。 这都叫什么事儿? 这俩面对面把话说明白,不就成了? “要红薯可以,一石红薯换三石粟米!” “可以!” 秦始皇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下来。他都准备好直接赐黄金五百镒,哪用这么麻烦? 见卓草面露古怪,秦始皇尴尬咳嗽。 “额……额是说这条件可以,不错。” 卓草顿时轻哼。 答应的倒是爽快,搞的他成秦始皇了似的。 “另外,吾需要完整的酿酒权利。喜君大可放心,该缴纳的关市税吾不会少交。至于爵位官职这些,该怎么给就怎么给。如此,五万石红薯皆会送上,并且会献上这些年来的种植心得。” 怎么种产量高,这也是有技巧的。 秦国不论任何事皆有法可依,包括种植粟米在内,田律也有规定该如何耕种。当地会有识字小吏根据田律传授,详细到每亩地用多少种子都有。 “好!” 秦始皇激动的站起身来。 卓草这小刺猬,现在不是把刺收起来了? 若非他这段时间谆谆教诲,卓草能这么干? “你好什么好?始皇帝可都没答应,兴许人不干呢?到时候他没准还会派兵来抢,到时候我就直接一把火全烧了,来个玉石俱焚。” 喜在旁面露尴尬,哭笑不得。 “不可能!始皇帝如此英明,怎会抢夺?” 秦始皇誓死扞卫自己的名声。 “咋不会咧?” “你不懂他!” “你不懂皇帝,卓子云:伴君如伴虎啊!” “……” “……” 秦始皇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不懂?! 来来来,你下来把这话再说一遍! 卓草动作之快,足以令猿猴羞愧,蹭蹭蹭的爬上老槐树。旁边的喜是目瞪口呆。望着恼羞成怒的秦始皇朝着根木棍,却又偏偏奈何不得。 “瓜怂!额今日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卓草则是靠在槐树上,丝毫不介意。这几日经常会这样,只要意见不合,秦始皇总会恼羞成怒的要动手。府上的仆人也都已习惯,刚开始还凑下热闹,现在连看都不看一眼。 莲萍抬起头,遥遥看向树上的卓草。 “诶,少主又上树咧。” “少主和家长关系真好。” 见喜如此吃惊,蒙毅则是在旁笑呵呵的。 “喜君,可曾见过上如此?” 喜把脑袋甩的和拨浪鼓似的,“便是最顽劣的少子胡亥,也不敢如此放肆。当面诽腹皇帝,整个秦国都无几人敢做。” 这也就是秦始皇,要是换个皇帝,估摸着卓草的坟头草都有丈许高了。 第31章 嗦粉,李斯……危! “哧溜……哧溜……” 嗦粉声不绝于耳。 卓草端着碗酸辣粉,一口接着一口。粉条是纯手工红薯粉,筋道之余还很香甜。制作起来很费力,还只能在冬天里头做。正好府上仆人也多,就经常帮着庖厨去做。 早些年的粉条那都是纯人力,压根就没机器。后来随着科技发展,机器渐渐取代了人力,却始终差了点味道。 卓草村上有句俗语:一斤红薯二两粉,一斤粉来八两条。大概就是说五六斤红薯,还出不了一斤的粉条。卓草做这些主要也是过个嘴瘾,想的时候吃些。 他做的是正儿八经的酸辣粉,上面放着酸笋酸菜和花生米。大蒜小葱必不可少,还有烫嘴的红油小辣椒。他这碗还加了不少炸过的酥肉,分量十足,香辣可口。冬天来上一碗,能出半身汗。 给傻老爹三人准备的口味淡了很多。 喜一口接着一口,吃的满头大汗。酸辣粉可要比汤饼强的多了,光是底汤都是卓草精心熬制的草鸡汤。粉条筋道十足,吃起来异常爽口。搭配酸笋花生米,更是令人回味无穷。 “呼……” 喜将陶碗推至食案前,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胡须上染着的汤汁也都被擦干净。望着卓草,眼神中除开赞许外还有钦佩。 “此物是叫粉条?” “嗯。” “用红薯做的?” “对。” “可储存三两年?” “储存得当,兴许能更久。” 卓草对答如流。 他将红薯做成粉条,也是被逼无奈。红薯大熟后,最麻烦的就是储存。卓草刚开始就放地窖里头,大概半年多的时间便有些变质。后来他想到可以加上冰块,做成个天然的冷冻库。只不过还是治标不治本,终究会发芽变质。 后来卓草被惹毛了,干脆就想着做成粉条。反正府上仆人多,群策群力总归能做好。特别是熟练后,几十号人一天就能搞出近百石的粉条。 “红薯可真是祥瑞奇粮!” 喜激动的站起身来。 蹭了顿饭后,他也是心满意足。再不回去,怕是晚上还得在马车上睡觉。临走前,卓草还送给他半石红薯。同时将这些年来种植红薯的心得,悉数交给他。 目送着喜离去,卓草久久没有回去。 “瓜怂,莫要看咧。” 秦始皇负手而立,捋着胡须。 “但愿这笔买卖能做成。” “买卖?你献这祥瑞,是为了做买卖?” “咋咧?” 秦始皇顿时气的便要动手揍人。如此泼天大功,换个高爵不要太轻松。卓草偏偏想的是金玉钱财,格局就这么小? 蒙毅在旁面露不解,“少主不想封侯?” “想啊,你以为就这红薯能封侯?秦国爵位又不是菘菜,随随便便就能有。老蒙啊老蒙,你这也太没见识了。” 蒙毅:??? 老夫没见识?! “咋?你还不服气?秦国武安君,知道吗?” “知道。” “武安君为秦国开疆拓土,一生从无败绩,可至死未能封侯。再说咱隔壁频阳的老太师王翦,伐楚前平定叛乱,铲除吕氏,横扫三晋。结果呢?这彻侯爵位,还是自己厚着脸皮找皇帝要的。我献上个红薯就能封侯,那秦国爵位可太容易得了。” 言罢,卓草便老气横秋的拍拍蒙毅肩膀,“老蒙啊,多读点书,别和个井底之蛙似的没点见识。传出去了,丢的是我泾阳卓氏的脸。” “……” 蒙毅差点没吐血。 秦始皇饶有兴趣的望着卓草。 “草似乎很了解皇帝?” “马马虎虎。” “呵呵……” “反正我和你们说高爵甭想了,钱才是真的。这皇帝抠的很,要他知晓我的事,怕是要把我抓起来切片研究,顺带再炼成丹药看看是否能长生。” “……” 秦始皇黑着脸,瞪着眼。 这混小子又胡说八道的什么呢? “汝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又赖我?这不你自己说的吗?” “……” 很好! 他回去就命人把卓正挖出来鞭尸! “别怪我泼你们冷水,反正甭指望能落什么好。当初郑国修完河渠,令关中千里沃土,成为天府之国。举锸为云,决渠为雨。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不也没落什么好?我这小小的红薯献上,能掀起什么水花?” 卓草不是乐天派,而是更为实事求是些。他为贾人,朝中更无任何靠山。别说封侯这种不切实际的,只要能捞点真金白银便算好的。 “瓜怂!你等着!” 秦始皇重重的哼了声,也是被激起些许火气。彻侯是甭想了,给个高级爵位倒是无妨。至于其他金玉之类的,往死里给。 “额待会得去咸阳趟。” “要不我和你一块去?” “不用。你是亭长,可不能擅自离开。” 秦始皇连连摆手。 他这要跟着,那岂不是穿帮了? 卓草顿时蹙眉,玩味的望着他。秦始皇被这眼神看的颇为不适,当即干咳声,“瓜怂,看什么咧?” “你这不是在外头有人了?看你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可别是有夫之妇。秦国可有规定:夫为寄豭,杀之无罪!” “……” “……” 秦始皇是哭笑不得。 这瓜怂,净胡思乱想。 女人,只会影响他批谏书的速度。 他爱的是秦国山河社稷,女子对他来说只是传宗接代用的。 “回去也好,顺带看看老李怎么样了。我和你说,老李这家伙长得是贼眉鼠眼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反骨仔。对这种人,千万不能尽信。这老小子要是去官府告奸,我当场就得收拾东西跑路。” 秦始皇无奈苦笑。 反骨仔?跑路? 撒意思嘛? 不过,反正肯定不是夸李斯的。 “额和他认识多年,他不是这种人。” “看,你还不信我的。我告诉你,老李这种奸商就喜欢杀熟。没准等你哪天不注意,背后就给你一刀。这种人可用其才,却不能尽信。正好你要去咸阳,偷偷摸摸去瞅。他要是不老实,那下次也别合作咧。” 秦始皇听到卓草这话,目瞪口呆。 卓草可真是绝了。 李斯辅佐他这么多年,秦始皇自然知晓他的性格。这是个为了名利,不择手段的人。可以背叛楚国,可以不顾同门情谊,毒杀自己的师兄。 可卓草和李斯才认识几天,竟也能看出来?! 第32章 秦国廷议,争祥瑞! 咸阳正宫。 两侧大臣依次而入,李斯居左侧首位。执一尺二寸紫玉圭。委貌冠,玄端素裳,服紫绶佩金印。气势卓绝,不卑不亢,这便是大秦左丞相的风范。 站他对面的自然就是右丞相,冯去疾。鬓角斑白,留着山羊胡,年纪要比李斯大上些许。着玄衣委貌冠,金印紫绶。浓眉大眼国字脸,双眸如鹰隼般锐利,古今不波的脸上看不出其心里在想什么。 偌大的宫廷主色为黑,放眼望去皆服黑。廷臣足有二三百人,大部分皆是博士侍郎议郎这些官职。三公九卿分左右两侧,位列前方。 秦始皇头戴天子冕旒,上玄下纁,在谒者陪伴下走向象征着至高权利的宝座。他坐下来后,其余大臣纷纷作揖行礼。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诸卿免礼。” “谢陛下!” 朝臣们纷纷找好自己的位置入座,皆是赤脚正坐于软垫蒲团上。现在这年头并无座椅,正坐其实就是跪坐于这软垫上。寻常黔首可能随便坐在门槛乃至石头上,也都没人会说。但廷议是极其正式的场合,自然得守规矩。 秦始皇眼眸扫视,落在秦腾身上。 后者顿时明白,手持玉圭走了出来。 “禀上,泾阳亭长哀之事已处理妥当。臣与廷尉御史大夫共同审理此案,牵涉者共三十六人。包括当地县丞,乡啬夫在内。依秦律,皆当黥为城旦!” “可!” “唯!” 秦腾拱手作揖,就此退下。 秦国做事就是这样,雷厉风行。 李斯随后走出,作揖而行。 “河东大雪已停,四成灾民修造堤坝,开垦荒田。其余灾民皆负清扫道路,治道筑城。期间有人刻意闹事煽动灾民妄图谋逆,被当场诛杀。各地捐赠粮食,皆已源源不绝运至河东。有黔首自发为上立碑撰文,十万灾民皆赞秦功。言上自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也。” 秦始皇颔首赞许,并无太多表情。当然,他心里头其实乐的很。廷臣夸赞他,那是出于敬畏。黔首如此,那可是发自肺腑。 “廷尉。” “臣在。” “彻查河东谋逆者,相干人等连坐诛之!” “唯!” 秦国死刑其实并不多,因为缺少劳动力的缘故大部分都是流放城旦舂这种罪名。触发秦律后,基本都是罚钱或者是为秦国做劳力。而谋逆罪,就算是夷三族俱五刑都不过分。 秦始皇终究是皇帝,他不会容忍乱臣贼子! 接着,秦腾再次走出。 “禀上,泾阳县令喜扬言得祥瑞。亩产五十石,宜菜宜粮且可酿酒。不论蒸煮烤,皆是珍馐美味,也可饱腹。” 他是喜的直属上司,本身也很看重喜。喜追随他多年,算是他的老部下。他自南郡返回咸阳当上内史后,当即便将喜提拔为泾阳县令。这次因为哀的事情,导致喜也受到牵连,今年上计必不好过。 得知祥瑞的事后,秦腾自然是颇为高兴。因为他熟知喜的为人,这是个勤勤恳恳素来不会妄言的秦吏。他既然说是真的,那必然是确有其事,否则绝对不会上奏此事。 “哦?” 秦始皇装出幅饶有兴趣的模样。 关于卓草的事迹,并无几人知晓。包括秦腾在内,同样也只是听蒙毅提及过而已。他因为要彻查哀贪污之事,所以当时没跟着一块去泾阳。 李斯和蒙毅相视一笑,皆是不语。 包括挑剔的李斯在内,也觉得卓草有些本事。 “亩产五十石?”随后就有大臣走出,面露不屑,讥讽道:“内史莫非是在愚弄吾等?自古至今,焉有亩产五十石之粮种?” 说话的是治粟内史,名为王戊,乃王翦嫡子。他是王贲的胞弟,本是上卿后来担任治粟内史。治粟内史为九卿之一,掌掌诸谷物、金玉之贮。换而言之,相当于是看守国库的。 如此重要的官职,自然得挑能让皇帝放心的。王戊素来勤勉耿直,虽不谙兵法,却精通数术。而且又是王氏族人,秦始皇用起来也放心。听秦腾这么说后,差点笑出声来。 “腾依谏书直言,未曾妄言。” “据某所知,泾阳县令喜曾为内史属吏,因为亭长之事遭受牵连。内史这么说,莫非要刻意偏袒喜?” “荒谬!” 秦腾顿时大怒。 他是这种人吗?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绝不徇私情。 王戊这么怀疑他,是在侮辱他的人格与尊严! “臣附议!” “亩产五十石之祥瑞,自古未有。” “内史徇私偏袒,当刑之!” 一票龙套侍郎博士纷纷走出。 他们主要站出来就是为了混个脸熟。他们的官职并不算高,只是有廷议的资格。平时基本轮不到他们说话,但有机会了肯定得刷波存在感。 “请上明鉴!” 秦腾也不与他们争辩,向前踏出半步。 “咳咳咳!” 蒙毅走了出来,环视这票侍郎博士,一一在心里用小本本记上名字。“祥瑞之事,为伏荼亭长所有。其为天赐奇才,出生便能人言,且手握祥瑞而生。毅曾亲眼所见,亩产五十石绝无问题!” 听他这么说后,几个大臣皆是面露诧异。 蒙毅作为上卿,可从未妄言过。 冯去疾这时候坐不住了,走了出来。 “蒙公此言当真?” “当真!” “这……”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秦廷上下,皆是哗然一片! 如此祥瑞,已超出他们的认知! 秦始皇难得露出抹笑容。 “祥瑞,朕也吃过。味甘绵软,不论蒸煮烤皆为珍馐。所酿草酒,更是辛辣无比,比燕赵美酒更烈!” “嘶……” 众人皆是倒吸口凉气,面露惊骇。 蒙毅可能说谎,可秦始皇绝不会! 如此大事,必当属实! “祥瑞……所在何处?” 秦腾瞥了眼激动的治粟内史,哼了声。 方才不是狂妄的很吗? 不是还要弹劾老夫吗? “泾阳县令言,伏荼亭长藏有祥瑞五万石。红薯堆积如山,穰穰满家。要让伏荼亭长献上,还请上答应其两个条件。” “放肆!” 话音落下,便有大臣走出。 望着赵亥,蒙毅顿时一笑。 看,这就是没点眼力见的。 第33章 建成侯赵亥,护短 赵亥,爵至伦侯。爵卑於列侯,而无封邑。伦侯其实就是关内侯另外个说法,两者并无区别。 赵亥出自秦国宗室,论辈分算是秦始皇叔伯。他是秦昭王时期的老臣,曾参与灭韩之战。两年前被封为伦侯,受封九卿宗正。宗正又称宗令,掌宗室谱牒,没有足够的辈分可当不上。 秦始皇对赵亥也很尊重,去年泰山封禅巡游,赵亥便伴随左右。 赵亥走至中间,须发皆已斑白。 “未曾献上,便谈条件。其暗藏五万石粮草,实乃包藏祸心。吾听说其本为邯郸卓氏,破赵后乃迁至泾阳。不论真假与否,此子恃才傲物不将吾秦放在眼里,皆要惩之!” 赵亥郎朗开口,声音铿锵有力。 谁能想到,他已年过花甲? “臣附议!” “竖子当惩!” 群臣激愤,纷纷上前刷存在感。 秦始皇并未着急,而是看向李斯,后者顿时心知肚明。想都没想直接开口,“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此子献五万石祥瑞,哪怕是粟米,也当重赏之!若是不赏而惩,则为乱道也!” 李斯掌管秦律,官至丞相。言一出,自然有诸多附和声。朝堂也有派系,也有支持李斯的廷臣。设左右丞相,为的便是平衡朝局。 “善!” 秦始皇点头赞许。其余大臣见状,也是纷纷倒戈。他们又不傻,没必要非和皇帝唱反调。况且李斯说的也有道理,有功不赏那就是棒槌! “内史,他有何条件?” “其言秦若想得祥瑞,需付出代价。五万石红薯,需要十五万石粟米交换。另外,还得准许他酿酒贩酒。” 群臣面面相觑,无一人开口。 赵亥目瞪口呆的听着,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就这?!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目光太过短浅。若这祥瑞真能亩产五十石,区区十几万石粟米算的了什么?这些可都是种粮,足以令秦国在短时间内快速推广至举国上下。 至于酿酒资格? 没资格……就不能偷偷摸摸酿了? 卓草这些年酿的还少? 赵亥出言劝阻,怕的是卓草借机讨要爵位官职。没成想人压根就没要,要的只是钱财而已。 “诸卿以为如何?” “大善!”冯去疾这位右丞相坐不住了,手持玉圭走出。“若这祥瑞是假的,此子也逃不走。若是真的,这般条件也并非不可。他既然开口索要钱财金玉,便不必再委以高爵。” 冯去疾所说并无问题,符合秦国的规矩。包括战场上杀敌立下军功,也能折算成钱财。但是,要钱可就没爵位了。有了爵位那就相当于是铁饭碗,比后世的公务猿还舒坦。最低的公士,都能有仆人伺候,附带豪华大别墅,每年还有公粮能领。 卓草没提爵位,只要了钱财和酿酒权,这对现在的秦国来说根本就不算事。黔首日子是不怎么样,可秦国是大发战争财吃的满嘴流油。 “臣以为卓生虽未提爵位,却还得封赏。”李斯跳出来和冯去疾唱反调,“其现为公士,当提至五级大夫爵位,如此也能免去所有服役。” “臣附议!” 见蒙毅都赞成,其余廷臣纷纷附和。大夫算不得是高爵,他们自然没意见。就算有眼红的,现在也不好意思站出来。有左丞相和上卿撑腰,他们还敢跳出来反对不成? “准!”秦始皇环视四周,“命泾阳县令喜火速运送祥瑞至咸阳,遣精兵三千保护。凡阻拦者,诛!” “博士越!” “臣在。” 青年自后方走出,他便是博士淳于越,复姓淳于。本为齐地大儒,后入秦担任博士,能在秦廷提出自身见解。另外,他还是扶苏的老师。 “得栽种之法后,汝等当以最快速度誊写。三个月内,朕要令举国小吏皆习此法,且纳入《田律》。勿要耽误春耕!” “唯!” 秦始皇站起身来,所有廷臣纷纷起立。 “待祥瑞推至举国,且真能亩产五十,朕必重赏!” 秦始皇的意思很明确,先给个大夫爵位意思意思。若真能如此高产,再接着封赏也不迟。 当时他和蒙毅的确亲眼所见,却不能说肯定是真的。弄虚作假者,秦始皇见的很多。他是皇帝本就生性多疑,在事情未定论前怎会全信?如果说卓草刻意作假,提前将红薯种好诓骗他的,又当如何? 况且卓草私藏十万石红薯,这事他还没算呢! …… …… 泾阳,伏荼亭。 大雪过去,亭内一片火热。 各家各户出人出力,开始建造公厕。 卓草在当地颇具名望,黔首也都很支持他。他们这上百户人家,全都指望着卓草吃饭。家家户户都种了红薯,年年都能换几十石粟米。偶尔卓草还让他们上山摘野果,下水沟捞点螺蛳什么的,全都会高价收购。 在伏荼亭骂两句勋贵廷臣,那都没事。可谁要是敢说卓草半句坏话,那就甭想在伏荼亭内混了。 对卓草的做法,也有人颇有微词。 “吃饱没事做,修公厕做甚?人家当上亭长咧,都先修路。草竟然要修公厕,这事要传出去咧,咱们以后可都么脸见人咧。” “额抽死你这瓜怂!” 卓礼抄起拐杖便抽了过去,中年躲都不敢躲。 “你个泥腿子懂甚?” 其实卓礼也不懂,但他相信卓草。这么多年来,卓草不论做任何事都有其目的。好几年前卓草偷偷摸摸跑彭城去咧,听说还自泗水捞起来个宝贝疙瘩。 至于原因,有谁知道? “辰伯。” 辰转过头,来的自然就是卓草。 “见过亭长。” 辰连忙作揖,老脸羞红。他就纯粹是发发牢骚而已,并不是真有意见。隔壁亭的几位狗友,因为这事还专门嘲笑他们伏荼亭。他也是心里不舒坦,不吐不快而已。 “亭长,额错咧!刚才额都是胡说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不碍事。” 卓草笑着走上前来,看着他们忙碌。 “辰伯想知道我为什么先修公厕?因为接下来就能种红薯咧,再也不必躲着外人。要种红薯,就必须得有足够的肥料,不然会把地给种废咯!” 第34章 古人的智慧,传承! 卓草只提了嘴,他们便已明白。他们种这么多年粮食,如此浅显的道理焉能不懂?红薯产量是高,也很适合关中地区种植,但同样也很伤地力。除开轮种外,施肥同样是必不可少的。 至于脱毒,卓草自然也想到办法。这年头没后世的高科技各种检验育苗,只能靠自己。红薯大熟后,便挑选长相好不开裂的红薯作为种薯,然后再以溲种法耕种,如此产量会提高许多。 溲种法在西汉时期便已出现,做法非常原始。用兽骨磨碎后加水煮沸,取出骨渣后加入蚕粪和羊粪进行搅拌。播种前二十日,将种子放入其中搅拌溲种。如此便能使稼耐旱,禾不蝗虫,终岁不失于获。。 “是辰误会了。” “没事。”卓草很大度,笑着道:“外人如何想,咱们不必去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比他们饿肚子来的强?我已献上五万石红薯,以皇帝之英明必会大肆推广耕种。咱们都有经验,可是他们前辈咧,届时说不准还有官吏来请教。” “来年开春,也不必再藏着掖着的。先全都种上轮红薯,然后我再卖个好价钱。咱们全换成粟米,还得是精米,粝米不要!以后吃一碗,倒一碗!” “那可不成!” 卓礼顿时蹙眉,他可见不得浪费。 “草,你先前不是说红薯乃凝先祖精血而成,不能吃吗?” “咳咳……前不久先祖托梦咧,说是吃红薯吃太饱咧,想换换口味。先祖吃饱咧,自然轮到咱们。” 卓草早早便想好借口。 卓礼了然点头。 “那来年社祭就不供红薯,供点别的。” “宗长大善!” 见卓草离去,辰则是挠挠头。 “宗长,草献上红薯能升为簪袅吗?” “出息!最起码也得是不更!” 卓礼重重的哼了声。 “嘶……额听说乡啬夫也就是不更咧。” “那是!草可是额卓氏的娃!” 卓礼脸上满是骄傲。当初卓氏嫡系被迁至蜀地,视他们为敝屣,弃之不顾。连半斗子粟米都没给他们,这些年来更是从未过问过他们。卓礼是一路苦过来的,他何尝不想大兴卓氏? 自此后,泾阳卓氏才是大秦正宗! 临邛卓氏还得巴巴的攀附他们,他们混的再好,那也只是贾人!可卓草年纪轻轻便有爵位官职傍身,不比他们强百倍?假以时日,若卓草能当上县令那真是给祖宗长脸咧! …… 建造公厕其实并不费力,简单好用就成。他谏书上写的那么好,纯粹是为了多要点钱。真在门口摆俩石狮子,估摸着卓礼能先抽死他。 挖好粪池放置陶缸,再以木门割开。四周围上土坯夯土碎石,要求也不像筑城那么变态,只要别在办事的时候塌了就好。公厕顶更简单,连瓦片都不用,以圆木为梁再铺上茅草便成了货真价实的茅房。 前后不出三日,便已竣工完成。 劳与卓彘也都挨家挨户通知过,今后都得在公厕办事。谁要是再敢偷偷摸摸的在野外办事,那就得罚钱。这条自然算不得是秦律,只是伏荼亭内的规矩。小地方本就主要由宗族治理,有卓礼帮忙能省去不少力气。 另外,每日都会有刑徒来此掏粪清理公厕。清理干净后,再将粪水堆至阡陌良田附近。辅以烂草秸秆草木灰,如此便能沤肥用作耕种。 “闲,这次花费几何?” 闲为亭父,除开负责亭内保洁外便是辅佐亭长。他稍微懂些数术,还会写字,在这年头可是相当稀缺的人才。 “主要花费皆是工钱,拢共三千七百余。” 卓草花钱素来是大手大脚习惯了,茅房本身没什么开销的点。主要是卓草给的工钱高,一日四个时辰给十钱,还管两顿饭。两顿饭还都有肉,半指厚的条子肉炖的软烂,干起活来都有力气。 “嚯,这么少?!” 卓草顿时一惊。 “……” 闲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还担心卓草觉得花的太多了,然后责罚他。这事也算是他管的,他也没想到这票人伙食这么好,饭量这么大。一个个好像几天没吃过饭那样,一顿都能吃两斗米。 “少了,以后得再加俩菜。” “……” 活脱脱的败家子! 也别让他们干活了,直接送钱不就成了? “我还申请了两万钱,这花不掉咋办?” “亭长想如何?” 闲顿时有些警惕,当初哀便是如此。趁机会捞了不少油水,他可是早早领教过,可别卓草也成了这种人。 不对! 卓草比哀的胃口还大! “知会下去,过几日咱们再去附近乡亭盖茅房。闲,你好好想想。有时候钱花了不是真的花了,而是换成另一种方式陪伴在身边。卓子云:千金散尽还复来,有钱不花穷光蛋!” 卓草的歪理总是一套一套的,闲是目瞪口呆。合着忙活半天,盖茅房还能盖上瘾的?伏荼亭盖完还不算完,还要跑别的乡亭继续盖。卓草这是要搞垄断,彻底垄断泾阳的粪水不成? “亭长所想,非闲所能揣测。” 对于卓草的所作所为,闲是无话可说。他见过很多亭长,就没见过卓草这么阔绰的。甭管如何,反正对他们有好处,真要闹出事来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只不过这几日泾阳不太平,还是收敛些好。” 闲为吏多年,深知官场的水有多深。不是有才能便可升任,还得要有关系有靠山。水浅王八多,越是低层幺蛾子就越多。卓草要是不收敛些,怕是很容易遭人针对。 卓草待他们不薄,他也是出于好心提醒。 “闲老放心,吾心中都有数。” 怕什么? 额上面有人! 这次献上祥瑞,他可是间接帮了喜个大忙。喜承了他的人情,以后不得在上面美言几句?况且他这次没往死里要封赏,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他知道他要的不算高,爵位更是提都没提。他如果狮子大张口,很有可能会令朝中勋贵嫉妒而后反对。与其如此,倒不如要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至于爵位? 他要不能封侯,岂不是丢了穿越者的脸?! 第35章 合浦珠还,草不如松! 半月后,秦始皇乘着马车回到泾阳。 沿途路过小泽乡,道路宽阔积雪皆被清理干净。隔不了多远,便能看到崭新的茅房。还有戴着葛布口罩的刑徒,右手臂膀戴着玄色布帛。推着稠木车,车板上还有个大木桶,就算盖着盖子也能闻到股臭味。 “他动作倒是快的很。” 蒙毅拉下帘布,笑呵呵的开口。“短短半月时间,小泽乡便多了二十余茅房,当地还有刑徒负责每日清理。听说几日前有人违反秦律,结果被重罚百钱。” “若朕来,则以弃灰于街者而刑之!” 秦始皇重重的哼了声。遵守秦律,是每个老秦人应尽的义务。地方宗族有其规矩,秦始皇也犯不着去干涉。重罚百钱就百钱,给他们个教训也好。越是小地方,有些人就越难管。伏荼亭内还好,可小泽乡其余黔首会服卓草吗? 卓草的规矩,只适用于当地并不能管他们。可沿路看过来,小泽乡内皆是规规矩矩的在茅房内办事。不论男女老少,几乎无人违背。 “这小泽乡的黔首竟都能守规矩?” 秦始皇很是诧异。 难不成,卓草已经升级为乡啬夫了? “咳咳,臣听探子说了。他给其余亭长送了些红薯,让他们帮忙。亭长们自不好拒绝,便都答应下来。另外就是有了茅房后更为方便,再也不会在山林中被人瞧见,亦或是遭遇蛇虫野兽。此前有黔首便被毒蛇咬中,最后不治而亡。” “这……瓜怂!” 秦始皇恨得是牙痒痒。 他可不能助长这种歪风! “其实也算桩好事,有利于推广红薯。” “那也不成!” 闲聊着,很快便已来至卓府门前。 “瓜怂,你大回来咧!” “呦,还活着呢?” “咳咳咳……” 秦始皇脸上笑容瞬间烟消云散。 满腔欢喜,荡然无存。 卓草伸着懒腰,看到对方两手空空就一肚子气。给他不少私酿,想着让秦始皇去咸阳帮忙推广,结果毛都没看到根。 卓子云: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光靠李鼠这家伙,总觉得有些不太靠谱,要哪天真把他给卖了可咋办? 就算这傻老爹蠢笨了些,却也是至亲。哪怕再不靠谱,总归不会坑他。况且他现在可有酿酒贩酒的权利,为什么非要给那贼眉鼠眼的李鼠一份?就算继续合作,这价钱可得再谈谈。 “钱咧?” “什么钱?” 秦始皇不明所以。 “我给你的粉条地瓜干呢?” “吃咧。” “你吃的?” “那当然!” “……” 卓草想都没想,直接把沉重的大门关上。 这爹谁爱要谁要,他要断绝父子关系! 砰—— 秦始皇和蒙毅对视了眼,懵了。 “草!快开门!” “额进去后非抽死你!” 蒙毅此刻是哭笑不得,堂堂始皇帝也会有被人拒之门外的一天。这也怪秦始皇,吃了也没必要说出来。多少带点钱意思意思,不就没事了? 最后,房门还是开了。 秦始皇脸色铁青,恨得浑身直哆嗦。 蒙毅连忙站出来打圆场,笑着道:“少主误会咧,家长在咸阳也得摆下筵席招待宾客,花销可不少。粉条和地瓜干,很多人都尝过咧,都说味道不错,还想要买咧。这块玉环,便是位巨贾所赠。” 说着,他便如变戏法般自怀中取出枚玉环。 大概有铜钱大小,以蓝田白玉而成,四周绘刻有花纹。玉环在这时期是很常见的礼物,环通还,有重修旧好、认可之意。比方说被罢免的罪臣若得到君王送来的玉环,便得知君王召其归还。 荀子也曾言:问士以璧,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卓草这才稍微露出些许笑容,捧着玉环仔细端详,良久后打量着二人。“你该不会被骗了?这玉环质地粗糙,一看就知道不值什么钱。” tnd,不要就还给老夫! 质地粗糙? 不值什么钱? 这可是皇帝御赐的美玉! 昔年李信伐楚,蒙恬为裨将,结果大败而归。秦始皇一人赐了枚玉环,意思就是让他们回来。 蒙恬收下后,扬言要立下军功报效秦王。后来灭齐之战,蒙恬顺利大破齐军。这枚玉环又献给秦始皇,送出去的也不好再收,便转赠给了蒙毅。通过这枚玉环,也算是肯定蒙氏的地位。 要不是为了打圆场,他可不舍的拿出来。 谁曾想卓草竟然还挑上了?! “少主,你懂玉吗?” “不懂。” “那你……” “可我懂你们,肯定会被骗。” “瓜怂受死!” 来之前,秦始皇心里还挺高兴的。寻思着十几日没见,卓草应该会很想念他。结果倒好,就没句好话能听。 一番闹腾后,府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围着火炕坐下,秦始皇拉过裘袄盖在腿上。 “草,额在咸阳帮你打听过咧,说是又要升爵咧!” “喜君来这说过,就换了个大夫爵位。” 几日前喜专门来伏荼亭,带走五万石红薯。连带着还有草酒粉条和地瓜干,这些可都是样品,得上交给秦国的。临走前,顺带和他说了这些事情。条件秦始皇都答应下来,爵位提升至大夫,可以免去所有徭役。 另外,喜还举荐他为小泽乡新的乡啬夫。看到卓草在小泽乡搞的是风生水起,喜颇为赞许。正巧小泽乡前任乡啬夫已被罢免,由卓草接任也合适的很。 “怎么,你不满意?” “这不废话吗?” 秦始皇脸色顿时一黑。 这瓜怂,还真是欠收拾! “你想想,我这好歹是足足五万石祥瑞,省去他们多少功夫?可结果就给个大夫爵位!此前皇帝泰山封禅在松树下避雨,二话不说封这松树为五大夫。我……我t还不如一颗松树!” “……” “少主是要了钱,否则也当是五大夫。” “你意思我就和棵松树一样?” “不不不,你可比松树强的多。” “呸!” 秦始皇是哭笑不得。 搞半天,就因为这? “草儿莫急,皇帝此次也是未曾确定。等来年红薯大熟,想必会再继续提拔你的。汝还未及冠,接连提拔反倒会遭人眼红,更是捧杀。皇帝的良苦用心,你不懂。” “我差点就信了。” “什么?” “你还是只知看表面,不懂皇帝的真正用意。” “他……有什么用意?“ 秦始皇懵了,他怎么不知道? 第36章 帝王心思,爵大夫! “来,我教教你们。” 卓草老气横秋的坐在秦始皇对面。 “皇帝一举一动,皆有其用意,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贾人随波逐流不受重视,更要领会其中真意。走错半步,几十年的努力都会付之一炬!” “有道理,继续。” 秦始皇颔首赞许。卓草年纪轻轻能想到这些,着实不易。虽说有些过度解读,却也总比耿直不知变通来的强。当初邯郸卓氏被迁走,就因为他们为赵国冶铁治器,若早早投靠秦国不就没这些事了? “大夫爵位不算高,却也不算太低。最起码能免去大部分徭役,另外他并不完全相信这祥瑞是真的。所以先给个大夫意思意思,以此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而且还能以我为表率,借此告诉天下名仕,有能者必会受赏。即便是小小的贾人,同样也有机会得爵。” “大善!” 秦始皇颇为满意,他的确是这么考虑的。 “你可别小瞧红薯,皇帝接下来肯定会大做文章。就像当初许莫负那样,吹的和真的一样,还什么出生百日就能言,还手握文王八卦而生。你信吗?” “额?” “这都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全是套路!” 蒙毅在旁轻轻咳嗽,面露尴尬。秦灭六国后不知多少人心里不服气,为了彰显秦国统治的必然性,秦国采用阴阳家的邹衍学说,还广征天下祥瑞之事佐证。真真假假不重要,秦始皇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原来是这样?” “咋咧?你信不信,过些天皇帝就要以红薯大做文章?趁着春祭再推广红薯,佐证自己受命于天。” 秦始皇干咳两声,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我这大夫爵位,那就是用来封口的,你真以为皇帝这么好说话不成?”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还有我了解皇帝?” “……” “……” 望着卓草唾沫横飞,秦始皇是无话可说。 他在想,卓草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 “好了,老蒙你也别愣着咧。家里头进进出出的账目都还没算,吃过饭后你得赶紧给我处理好。再过几日便是春耕时节,到时候会更忙。” 蒙毅只得苦笑着点头。他也没辙,谁让他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成了卓府管事,还得天天帮卓草算账。从古至今,哪个上卿会干这些事? “说起来,李鼠的钱咧?” 卓草忍不住询问,他这些天开支大的很。修茅房的工匠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等修好后还有几个亭长拽着卓草不让走。 “草啊,村口要不再修个茅房?” 告辞! 秦始皇面露尴尬,他把这茬给忘了! “李公这几日有事,所以……” “你可别被他给忽悠了,说不准就是坑钱的。我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鸟,足足百余坛的好酒呐,要是钱没了,我非得去咸阳找他麻烦去!” 卓草气的不住跺脚,他这也是被坑怕了。他干的事本就见不得光,别人不给钱他真没啥办法。古人也不全是善茬,欠债不还的当然也有。 泾阳就有贾人欠了他好几千钱,卓草找他好几次,结果对方死活不还。做过生意的肯定知道,赊账的其实很多。卓草当时急着出手,便中了对方圈套。 “不可能!李公不是这样的人!” “咋?你当初被人骗的差点连底裤都没了,还在这帮人说话咧?” 卓草拂袖离去,懒得再说。卓正什么人,他素有耳闻,按他娘的原话:他是个好人。好到能自己不吃饭,也得让朋友吃饱咯。此前家里就剩半斗米,他也能全给那些狐朋狗友。 家里头困难,全都是靠左邻右舍救济活下来。至于卓正的朋友,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就冲这票人的所作所为,也别怪卓草这态度。 “瓜怂!” 秦始皇重重的哼了声。 “蒙卿,即刻通知左丞相,命其带钱过来。” “唯。” “朕倒要看看这瓜怂,还能说什么?” 望着秦始皇的模样,蒙毅只觉有些好笑。秦始皇为一国之主,却与卓草这小小的贾人较劲,这要传出去岂不是闹笑话了? …… …… 翌日。 喜乘坐马车,来至伏荼亭内。 他亲自为卓草带来属于他的赏赐,十五万石粟米都折算成了金饼子。还有专门的绢帛文书,上面还盖有玺印,这是他能酿酒卖酒的资格证。换而言之,卓草今后不必再藏着掖着的,他能光明正大的酿酒卖酒,只要依律缴纳关市税便可。 卓礼握着拐杖,喜极而泣。 对他来说,封赏这些都是次要的。他活了这么多年,亲眼见证着卓氏的辉煌兴衰。邯郸卓氏为冶铁大户,为赵国冶炼铜铁兵器,家财不计其数。 可结果呢? 钱财那都是虚的,只有爵位才是真的! 卓草此前得到公士爵位,他已是高兴不已。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卓草升为五级大夫爵位,卓礼激动的整宿整宿睡不着。一大早便颠颠的赶至卓府,这架势简直比卓草还着急。 爵至大夫者,免去所有更役。拥有五百亩良田,一百五十步的大宅。宅子不用管,卓府早就超了。这五百亩良田的价值更大,一跃成为万恶的封建地主阶级。 爵位的提升,他能担任的官职也水涨船高。秦国没有明文规定,说什么爵位对应什么官职。但是也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低级爵位不可能担任高级官吏。他此前是公士,那撑死就只能当上亭长。 成为大夫后,他当个乡啬夫是绰绰有余。待遇方面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一年能得250石粟米。省着点吃,能轻松养活一家四口。再加上还有五百亩良田,日子不要太好过。 耕种的话也不用担心,肯定都是奴仆去做。大夫会有官配的五个奴仆差遣,随便给口饭吃就成,连工钱都不用给。 当着众人的面,喜亲自为卓草梳髻。束正高髻,再戴上象征着大夫爵位的梯形单板长冠。冠室罩于发髻,冠带下垂于颔下系结。 “好!” 卓礼激动的点着头。 他卓氏现在也出了个大夫! 第37章 野草烧不尽,乡啬夫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喜为卓草正冠后,后退两步吟诵古诗,这是对卓草最美好的祝福。卓草的成长速度惊人,红薯的出现打破了他对粮种的认知。 几日前三千锐士护送红薯前往咸阳,路上遭遇盗匪袭击。对方武器精良,更是精通射艺,摆明是冲着红薯来的。若非秦国早早有所准备,必生大患。秦始皇震怒敕令,大索咸阳,进出过往皆需严查! 只不过,这么干明显是徒劳。杀人越货后,钻进山林中借助草木掩护,如何抓?几个主盗跑的连人影都没看到,又当如何分辨? 喜大概猜的到,怕是昔日的六国勋贵所为。 秦灭六国后,最不爽的就是他们。他们本是高高在上的勋贵,地位超然。结果被灭国后,皆被贬斥为黔首,再无任何特权。也有诸多勋贵变成刑徒,在骊山修造皇陵。他们也曾是一国公子,君侯上卿……可却成了城旦舂。 他们怎会罢休? 红薯横空出世,他们也都得到消息,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知道,红薯若真的推至举国,对他们极其不利。利益所在,他们可不在乎黔首的死活。 …… “多谢喜君。” 卓草头戴单板长冠,作揖行礼。现在,他也算在秦国有了立足之地。大夫爵位在乡亭内绝对是拔尖的,出去办公还能米肉羹。不到个把月的时间,在秦国颇为少见,而且卓草出身不好。 “小泽乡啬夫已被黥为城旦,有了空缺。汝今日已得大夫爵位,所作所为上皆知晓,更被钦点提拔为乡啬夫。” 喜这是话里有话,卓草干的这些事秦始皇可都亲眼看着嘞。直接省去上计这环步骤,亲自破格提拔。 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在亭长这位置干了足足五年,而后才被提拔为乡啬夫。这还是因为他遇到秦腾这位伯乐,否则怕是会更久。就那卓礼来说,里长当了十几年还是个里长。 “草,必不负上所托。” 卓草心生狐疑。他的所作所为自然是逃不过秦始皇的眼线,况且喜也肯定会上报消息,毕竟支出两万钱可不是个小数字。 秦始皇好歹是皇帝,肯定猜到他修茅房的真正用意。再加上推广红薯有功,提拔他补个乡啬夫空缺也不过分。不过目前正式的文书还未下达,得再过几日方能送至,他也不着急。 “喜君舟车劳顿,不若歇息几日?” “不必了。” 喜摇摇头,他还有公务在身。冰雪消融迎来初春,身为县令他还得吩咐各地准备春耕。包括县内农器有破损的,也得组织人员上报维修。再过几日更是上计,他还得前往咸阳接受内史腾的考核。 “既是如此,草便不强留了。”卓草转过头看向蒙毅,“老蒙,你将府上珍藏的几瓶佳酿和粉条给喜君准备些。虽说礼轻情意重,喜君万万勿要和草客气。” 按规矩来说,卓草肯定得留喜在府上吃饭。喜亲自为他正冠,相当于是将他视作晚辈。更别说隔三差五就来伏荼亭,为他带来诸多封赏。若是寻常谒者来此,肯定得要给个打赏。 “这……” 喜看向身后的秦始皇,见其不说话便点头应允。现在卓草有酿酒文书,送点私酿不算什么。至于红薯粉条纯粹是喜自己想吃,软滑筋道,比汤饼可香的多了。 六坛黄酒,六石红薯粉。秦国数以六为纪,六相当于是幸运数字,讲究个六六大顺。卓草送的这些价值可不菲,也是他的心意。 喜旋即吩咐仆人将东西搬至马车,有人掉下来两根粉条急的他差点骂娘。也顾不上脏不脏,从地上捡起来擦了擦便嚼下去。 老秦人穷怕了! 浪费不光是可耻的行为,更是犯罪! 目送着喜离去,卓草捧着帛书扬起抹笑容。 卓礼这才走上前来。 颤颤巍巍的摸着单板长冠,激动的点着头。 “草,今后可要好好为秦效力。” “明白。” 卓礼的性子早就被磨平了,也忘记自己赵人的身份。他当初好歹是卓氏旁支,属于和李牧同时期的人。他对李牧极其敬仰,也知晓李牧被冤杀,更被夷三族! 这些仅仅只是郭开这大奸臣的错? 不! 是赵王迁! 是赵王迁亲手将赵国葬送! 卓草有真才实学,今后不会止步于大夫爵位。卓礼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这些年因为哀的缘故不想为秦国效力。 暗中推广红薯,积攒粮草,目的何在? 除了造反谋逆,卓礼想不到别的。现在得皇帝钦点提拔,也该好好思量。已是半大的小伙子咧,做事不能冲动。 来凑热闹的人很多,等喜走后便嚷嚷起来。 “草何时再摆筵席呐?” “去去去,就知道吃的夯货!” “草,额家堂弟有女儿还未婚配。他可是上造爵位咧,与你倒也算是匹配,要不额给你们撮合?” 有老妪在旁认真的开着玩笑。 卓草这前途一片光明呐! 若能早早攀上这根高枝,以后不得享福? 婚配自古以来便讲究门当户对,趁着卓草爵位不高赶紧撮合那还有机会。若等卓草成为五大夫乃至更高,那寻常人家可就再没机会了。就算两情相悦,也很可能会受到宗族反对。 “不成!绝对不成!” 秦始皇坐不住了,想和他抢女婿?给卓草当个小妾差不多,正妻那只能是他秦国的公主! “好你个二狗,莫非瞧不上额家?” 老妪顿时急了。 卓草只得出来打圆场,就说自己还未至及冠之年,没考虑这些事。况且刚当上乡啬夫,还得为当地黔首谋福祉,不能过早成婚。 当然,这些都只是说辞。老妪口中的女子卓草有幸见过,好家伙,估摸着胳膊快赶上他大腿粗了。操持农活的确有一手,养蚕缫丝织布洗衣都很擅长,只是两人真的不合适…… “宗长,我当上乡啬夫后亭长就有了空缺。我思来想去就觉得您比较合适,若是可以的话,我就给您报上去。” 卓礼望着卓草,满脸诧异。 这……亭长?! 他干了这么多年里长,还能升职咧? “另外就是阿彘,额准备提拔他为游徼。” 游徼乃乡吏,掌巡察地方、缉捕盗贼。干的活其实和求盗大概相同,只不过级别更高,属于是乡吏。 “如此……甚好!” 卓礼感动的已失声,浑浊的眸子满是泪珠。 有什么好处,卓草就没忘记他们一家! 第38章 办学堂,战国算表! 卓草这么干其余人也没话说,乡亭本就是宗族自治。卓礼这些年来也算是兢兢业业,当个亭长是绰绰有余。况且现在又缺人,提拔上来属实正常。 “当初的半斗粟米,草是都记得咧。” “那是半斗粟米吗?那是活命的粮食!” “当时额家饿的都啃树皮草根,还有谷子?” 现在,不会再饿肚子了。 …… 卓礼没着急回去,先留在府上。升任这事不麻烦,卓草上奏县令禀明便可。不出几日,便会有正式的文书下达。乡啬夫的权利还是有的,只要他举荐为吏的没什么前科,稍微过目便会批准。毕竟这穷乡僻壤的也不是什么大官,能识字再懂秦律便可。 当然,就这水平的都不多见…… “莲萍,给宗长准备些醴浆。” “唯。” 醴浆是用米酿造成的酒,味道比较甜。和后世的米酒相差不大,但度数更低。卓礼就好这口,只是家庭条件不太好,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喝点。 “草,你已是乡啬夫,有些事也能放手咧!像这些买卖交给你大就行,二狗虽说蠢笨了些,可这些年来走南闯北也见过世面,总不至于把家产给败了。” 秦律有明文规定,为官吏者不能从商。这条规定其实跟没有差不多,自己不碰让宗族旁支去做便可。实在不成就让府上的管事去干,自己在后头美滋滋的数钱,当个保护伞就好。 “额?” 秦始皇四下张望了眼,才意识到在说他。 “额什么额?你这呆怂也不知走了甚么运气,能有草这样懂事的娃娃。草可比你这呆怂强多咧,以后家里的买卖就交给你去打点,草是要做大事的可不能再碰这些。·” “……” 蒙毅在旁不说话,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老夫敬你是条汉子! 在卓草眼神示意下,秦始皇还是点头应允。 “宗长,额正好有个想法。” “撒想法?” 卓草恭敬起身,“咱们亭内有几十个娃娃,其他亭也差不多。家里头日子不好过,就得帮着操持农活。晒得是又黑又瘦,就和麻杆似咧。人生在世得要有追求,不能和他似的。”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蒙毅。 卓礼好似听懂那样点头,眸子透着几分鄙夷。在他眼里头,蒙毅和咸鱼没什么分别。明明写的一手好字,偏偏要在府上当个管事。这要搁他卓氏里头,他非得把腿给打折不可! 亭内黔首日子算好过的,最起码能吃饱肚子。家里头种二三十亩地,一家几口齐上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扣除田赋后,落手里也没剩下几个子儿。要是再生个病换件衣裳,也就没多少结余。 半大的小子,那都是家里头的主要劳力。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卓草经常能看到有稚童背着柴火,自山上走下来。身上被木刺划得都是伤口,却依旧洋溢着笑容。一担柴火,少说也能卖个钱。 “草,有话直说便可。” 秦始皇在旁轻轻咳嗽,来了几分兴趣。他倒是想看看,卓草葫芦里倒地是卖的什么药? 寻常官吏秉持的原则那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他们收赋税,他们绝对不多干。正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那就不错。哪会像卓草这样,兴冲冲的就要盖茅房? “额想搞个学堂。” “撒?学堂?!” 卓礼满脸诧异。 “对,额自己掏钱来办。他们学点知识,以后兴许也能出仕。先教些基础的算学,再识字读书就好。他们以后成材,兴许也能念着额的好。” 卓草深知学习的重要性。学习并不单指文化教育方面,而是各行各业。包括卓草前世养猪,那都得捧着不少书去学。学完后还得去实践,遇到问题他还得去请教些老师傅。 再说算学尤为重要,包括领兵打仗都用的着。而且战国时期就有算表和乘法口诀这些,教起来也不会很费力。 特别是算表,更是令卓草大开眼界。堪称是古代计算器,竹简划有横格,格间写有数字,刚好构成一个约半张报纸大小的矩阵。能直接用于两位数的乘法及除法运算,还能对含有分数的两位数进行快速乘法运算。 当时看到后,卓草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瞅瞅老祖宗的智慧,就一个字:强! 长姿势了! “宗长,额仔细想过。额能有今日,离不开邻里相助。额现在能做的就这些,盖个简单的学堂,教些知识。至于修路这些,等春忙后再说。” “行!” 卓礼点头赞许,卓草可真是有心了。自己飞黄腾达了,也没忘记他们这群苦哈哈。自己掏钱办学,这可不是件容易事。 “这事额待会就让彘儿去通知他们,束修可不能少。谁要是不听话,你就往死里揍,打折了腿也没人说你。” “束修就算了……刚刚过冬也都不容易。” “不成!该有的必须得有!” 别看卓草现在是乡啬夫,只要他还以卓为氏,那就得听卓礼这位宗长的。否则的话,那就是背祖弃宗,要受千夫所指。 “学堂好说,可先生怎么办?” 蒙毅忍不住指出问题所在。对于他这种自投罗网的人,卓草深表欢迎。没法解决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老蒙,你当这先生就挺合适的。” “我?不成不成!” “咋?让你当那是看得起你,你还不乐意?” 卓礼顿时就怒了。 谁家管事敢和家长顶嘴的? 要换他当初的脾气,上去就是个大耳刮子! 秦始皇旋即开口帮蒙毅说话。 “他就懂点皮毛,哪能当先生?” 听到前半句,蒙毅心里是拔凉拔凉的。 这真的是在帮他,不是在损他? “额今后做买卖,也离不开他帮忙,压根没时间当先生。而且额咸阳城内还认识不少朋友,找个启蒙先生不难。” 秦始皇这次对卓草是大开眼界。 他并非是眼中只有利益的贾人,而是能做实事的秦吏!愿意自掏腰包创办学堂,帮助乡里稚生学习,还有哪个秦吏能办到? 至于找人? 这对秦始皇来说能叫事儿? 咸阳城吃饱没事干的儒生一大把! 再者说,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正好让这小子见识见识人间疾苦! 第39章 山有扶苏,公子来支教! 马车自咸阳而出,直奔泾阳方向而去,黑色戎马彰显出主人的不凡。这是匹正值壮年的戎马,速度快耐力好,因为被骟过的缘故鲜少会暴躁伤人。 宽阔的大道一望无际,留下串串马蹄印。道路两旁栽种着松柏,还有诸多小草吐出嫩芽。正所谓大雪兆丰年,今年必是个丰收年。 李斯端坐于左侧,宽阔的马车还摆下张食案。神情略显疲惫,只得强打起精神。这几日咸阳事物繁忙,他还得与博士商议增加田律的事。秦法讲究万事皆有法可依,很多后世的道德标准都被列入秦法内。 除开繁琐还很细致,做到万事皆有标准。种地如此,养牛放羊也是如此。母牛母羊不下崽,当地小吏得受罚。耕牛腰围瘦了多少寸,小吏得受罚。耕牛死了,那小吏也凉了。 五万石红薯已悉数运送至咸阳,治粟内史美滋滋的先存入专门的粮仓内。可要怎么种,所有人都是两眼抓瞎。要是种的不好导致种粮受损,这人怕是都得被当成肥料浇在田里头。 最后,还是冯去疾想到个主意。 先把卓草献上的种植心得琢磨透,写进田律内。先由秦廷勋贵尝试耕种,根据官职爵位赐予相应的红薯。等他们耕种无误后,再分给各地黔首,一层层分发下去。 冯去疾还提到,前期禁止所有人食红薯。凡违例者,一律判以劓刑贬为城旦舂。待红薯大熟后,需缴纳相应的田赋再留下种粮,其余的由当地官吏以等量粟米收购再分发下去。 就这条,秦廷差点打起来。 以粟米等量收购,得要多少? 以后全种红薯,其他种粮咋办? 等量是不可能等量的,撑死两成! 他们都是属貔貅的,只能进不能出。 就以两成来算,那也比种粟米强多了。 按一亩地最后剩四十石红薯来算,以两成的价格收购那就是八石粟米。这可是缴过田赋,还留下种粮后的存粮,怎么算都比直接种粟米强的多咧! …… 本来李斯是主要负责田律这块的,忙的是连饭都没功夫吃。没曾想秦始皇一道敕令送来,命他即刻带钱去泾阳。 草?! 李斯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两百来坛草酒,他大部分都交予少府,自己顺势私藏了十几坛。他奔波于泾阳咸阳两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藏个十几坛算什么? 况且草酒辛辣的很,起初他也非常喝不惯。只是后续越喝越上头,每日皆会小酌两杯,一日不喝就浑身不得劲儿。此前的琼浆佳酿他现在看都懒得看,完全没喝的欲望。 坐在李斯对面的是位风度翩翩的青年,留着矢状小八字胡。面白如玉,五官棱角分明透着刚毅。头戴木冠,束发成髻。着青色锦衣,举手投足气度不凡。 “李公,父皇此次究竟是何意?扶苏本在宫中研习秦律,辅佐父皇批阅文书,何故令吾乔装打扮成儒生,来泾阳当个先生?” 扶苏剥着花生,只觉心中憋屈苦涩,连带着嘴里也吃不出味来。即便秦始皇未曾立后不分嫡庶,他好歹也是秦国长公子。 天下独秦,公室之子! 让他跑穷乡僻壤当个教书先生?! “公子可知小泽乡啬夫卓草?” “自是听说过,据说祥瑞便为其所献。” 李斯笑了笑。他曾授扶苏秦国律令,只是扶苏性情温和与他理念相悖。所以,二人的关系并不算好。秦始皇至今未立后立储,廷臣勋贵也都不敢轻易站队,只能远观暂时保持中立。 昔年诞下扶苏,秦始皇对他是寄予厚望。取山有扶苏为其名之,希望他未来能如扶苏般枝繁叶茂。可惜,后续扶苏舅父昌平君叛乱秦国,扶苏也越发不受宠爱。 即便如此,扶苏作为长子也是最有机会继承大统的。其余诸公子皆无扶苏的才能,纵然少子胡亥备受宠爱,可性情太过顽劣,若为二世则国之大患! “学堂便为其所想,为的是传授稚生。” “即便如此,咸阳儒生无数何须找吾?还要命吾乔装打扮,万万不可泄露公子身份。如此敕令,扶苏实在不解!更遑论父皇为国君,这几日时常秘密前往泾阳,一住便是数日。莫非封禅后,父皇便怠惰国事不成?! 扶苏这话让秦始皇听到,估计又得挨喷。 一番良苦用心,他却不明白。 李斯也没过多解释,淡淡道:“公子勿要违令便可。” 扶苏郁闷叹气。 秦律有规定,儿子可不能忤逆老子。更别说秦始皇是皇帝,扶苏也只有劝谏的份。若他违令,秦始皇抽他那都是天经地义。他后世看到份诏书,没多想便自杀也是这道理。 谁让秦律就这么规定的? 李斯闭目养神,也不再言语。 卓草隔三差五便突发奇想,这次竟要创办学堂,还自己掏钱? 当然,卓草现在是富的流油! 十五万石粟米呐,简直堪比一县粮仓! 更别说他赚钱有方,靠着私酿卖酒捞了不少油水。现在又拿到酿酒资格,今后怕是能赚的盆满钵满。 天下名仕大贤,为名为利者如过江之鲫。李斯不同,他是名也要利也要,有名则可换大利!可和卓草一比,顿显捉襟见肘。 卓草有大才,创私学授稚生绰绰有余。正所谓财不露白,突然拥有一大笔财富卓草却能想到创办私学,这点让李斯颇为赞许。 这笔钱虽是卓草的,却不是这么容易花的。他要不给乡亭内办点事,瞬间就会有顶为富不仁的帽子扣过来。不论何地遭了灾,卓草不捐点粮食说的过去? 马车穿过大道,越过泾水。 走过阡陌纵横的田埂,终于是抵至卓府。 扶苏自马车走了下来。 抬头看去,便看到气派不俗的府邸大宅。 特别是那稠木匾额,鎏金大字透着霸气。 扶苏一眼便能看出,乃出自秦始皇的笔迹。 这笔锋,这笔力……秦国找不出第二个来! 【卓府!】 扶苏面露笃定。 泾阳乡啬夫,吾倒要看看汝有何本事! 第40章 真假私生子,温县苏荷 卓府庭院。 老槐树吐出不少枝丫,温和的春风拂面而来。朝阳初升,和煦的阳光洒在大宅内。仆人们来来往往,皆是忙碌的很。至于站在树上的卓草,他们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基操基操,隔三差五总能看到。 秦始皇拽着根棍子,老脸涨得通红,此刻的他已出离愤怒。正所谓春困夏倦秋乏冬眠,他在泾阳也不必操心什么,自是睡得很香。这些年来,他睡觉时常都会做噩梦。 有人高高在上,蔑称他为秦戎牧犊儿。也有人浑身染血,一步步朝着他匍匐而来。还有那死不瞑目的嫪毐,抱着两个死去的孽种,嚷嚷着要让他付出代价。秦国五百年国祚,必会被其亲手葬送! 每每醒来,他都会惊出身冷汗。 在卓府内倒是好了许多,每晚都睡得极其香甜,鲜少起夜。对于秦始皇这位中年人来说,显得是分外难得。 今早睡得正香,结果却梦到坠入池塘,冷的他浑身发抖。等他被呛醒后才发现,竟是被卓草灌了些许凉水。气的他直接抄起棍子,非要揍他顿方能消气。 “你给额下来!” “其实,我这也是为你好。”卓草模样颇为认真,“你天天起来这么晚,让你起来也不起来,这对身体不好。” 他对灯火发誓,绝不是为了戏弄! “下来!” “额今日非要抽死你这瓜怂不可!” 望着秦始皇气急败坏的模样,扶苏直接看傻眼了。茫然的四处看着,他这是走错地方了?还是说打开方式不太对? 这真是他爹?! “咳咳咳……” 李斯忍不住轻轻咳嗽。 “呦?老李来了?!” 卓草旋即自老槐树跳了下来。翻脸之快,简直快赶得上川剧变脸。前不久,他可是差点把李斯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遍。 “卓公,卓生。” 李斯抬手作揖,这只是寻常的礼节。 卓草也是笑着回礼,而后他便注意到站在旁边的扶苏。仔细打量几眼,眉头紧蹙,接着又看向了对面的秦始皇。 “他是你在外头的私生子?” “……” “……” 蒙毅张着嘴,目瞪口呆。扶苏就算再不受宠,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秦国宗室长公子!血脉毋庸置疑,卓草张嘴就来个私生子?就冲这句话,笞刑三十那都算轻的! 秦始皇干咳着走来。仔细看就知道,扶苏与他眉宇间的确有些神似。 “瓜怂,你胡说甚?” “他可不是额娃,他是额朋友之后。” “……” 扶苏差点就哭了。 秦始皇这话,直接把他开除宗籍了。 不过,他来前李斯便已再三叮嘱过,万万不可泄露自己身份。所以他也没往心里去,向前走了数步,“温县苏荷,见过卓公,见过卓君。”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长公子扶苏摇身一变,瞬间就成了苏荷。 “苏荷?可有验、传?” 卓草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眼前青年头戴木冠,风度翩翩。论帅气,只比他差了几分。主要还是和傻老爹颇为神似,难免令他怀疑。 听他老娘说,傻老爹年轻时极受欢迎,甚至还有当地寡妇主动投怀送抱。最后,还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傻老爹跑南郡去这么长时间,谁知道这家伙有没有捯饬出个私生子来? 说起来,刘邦好像就干过这事。 “自是有的。” 扶苏自怀中取出竹简,这些早早便已备好。做戏就要做全套,可不能穿帮了。卓草现在是乡啬夫,也有权利检查当地验传。 “苏君有礼。” 核算过后确定没问题,卓草旋即抬手作揖。按验传所言,这位苏荷来头可是相当惊人。他的先祖便是曾经的苏秦,他虽只是旁支却也是学识不俗。 在温县名气不俗,县令还想让他担任主吏掾的,只是被他拒绝了。他来至咸阳想要入朝出仕,本想成为勋贵门客却不受重用。 苏荷心高气傲又与李鼠认识,得知泾阳需要先生后,便一起来试试看。他的履历相当不俗,更是写的一手好字,就是稍微穷了些。 “苏君如此有本事,为何瞧的上我这穷乡僻壤?以苏君之名,咸阳城内当个门客也好过我这启蒙先生不是?” 毕竟是找教书先生,肯定不能马虎。若是心怀不轨的六国余孽,那他岂不是凉透了? 扶苏脸一黑。 这事怎么不问问边上的秦始皇? 秦始皇的命令,他能违背吗? “咳咳……家父与卓公有些渊源。得知卓君缺人,吾便来试试。况且卓君如今在咸阳也是名头颇盛,更献上那祥瑞奇粮。年方十八便已爵至大夫,更担任乡啬夫,可谓是前途无量。” “客气客气。” 卓草心中也大概明白过来。 搞半天这人是想搞个低配版的奇货可居? 他年纪轻轻便得皇帝提拔,纵然现在爵位官职不高,可以后必然会受到重用。而苏荷早早过来帮他,到时候不得带着他一块吃肉? 好小子,有眼力! “来来来,先进来说话。” 扶苏看了眼秦始皇,低头以对。他得找机会,好好劝诫秦始皇。这才刚结束巡游,有着诸多国事需要处理,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成天到晚呆在泾阳? “瓜怂,现在还怀疑你大不?”秦始皇坐下后略显得意,“额说了咸阳有人,你非是不信。如何,这启蒙先生是不是给你找来咧?” “……” 扶苏是哭笑不得,他想不明白秦始皇到底在做甚?如果真觉得卓草有才,直接招揽进咸阳为廷臣便可,何必非要佯装成个商贾? 更主要的是自己亲爹当面叫别人儿子,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亲儿子成了陌生人,找个外人当儿子?扶苏很是怀疑,他是不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马马虎虎,先凑活着用。” 卓草这么一说,扶苏气的是肝都在疼。 凑活着用? 当他是什么?! 区区启蒙,还难得到他不成? 卓草笑着转过头来,“小苏既然愿当这启蒙先生,草自然是相当欢迎。不过,有些规矩还得提前与小苏说说。” “小苏?” “顺口顺口……” “那小草?” “……” 卓草挠挠头,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不该叫他小卓的吗? 望着扶苏,卓草反而更为满意。 这年轻人有前途,还知道变通! 可以,就他了! 第41章 误打误撞,贱卖五百钱 其实,扶苏这么称呼卓草纯粹是跟风。他叫扶苏,被称为小苏。那卓草被唤作小草,不是很正常? “既然小苏愿意留在此地,吾也不会亏待你。今后便住在府上,便算是我的门客,衣食住行全包了。每月再有五百钱做束修,如何?” 这年头能读书写字的可都是稀缺人才,当个小吏那都是绰绰有余。以苏荷的本事,可都能当个县吏,来他这学堂当个启蒙先生简直是屈才。工钱算是刚好,乡内大匠也这么多。 “每月五百钱?” 扶苏本能的站起身来,瞧不起谁呢? “嫌少吗?” “咳咳!” 秦始皇轻轻咳嗽。 扶苏只得咬着牙挤出抹笑容,“没有没有,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钱。多谢卓君!” “好说好说。跟我混,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你在我这好好干,若是教的好我还能举荐你为吏。千万别觉得乡吏官职小,比在县城里头可舒坦多了。拿县令和我这乡啬夫换,我都不换。” “……” 秦始皇嘴角直抽,左看右看。 真是说他胖还喘上了,拿县令都不换? 他倒是想看看,谁这么想不开? 等以后给卓草升职,看他要不要? “呵呵……” 扶苏尴尬的笑着。 合着他就这么被秦始皇给卖了?堂堂公子,每月五百钱就给卖咯。这若传出去,怕是会被天下耻笑! “莲萍,吩咐庖厨今日多备些菜。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虽远……亦当款待。小苏远道而来,今日吾必要好好招待。先喝些黄酒暖暖身子,晚上咱们同榻而眠,规划未来!” “小草错矣!当是不亦乐乎。” 扶苏摇头轻叹,路上李斯可把卓草给吹上天咧。对那千字文更是赞不绝口,还说卓草学识惊人,让他好好跟着学习。他在想,他是不是此前得罪了李斯,所以李斯故意坑他的? 连句古语都能说错,学来作甚? “不错,我是故意说错考你的。” “……” 扶苏顿时吃瘪,望着脸不红心不跳的卓草差点翻脸。这小子比泥鳅还滑头,明明说错了,竟然还不承认,简直是无耻至极! 趁此空闲李斯也将金饼子交予卓草,也就是此前让他帮忙卖两百来坛的草酒。 呸! 红薯酒! “先前有人在吾面前说李公的坏话,说李公做买卖经常赖账。我当时便狠狠训斥,说李公素来一诺千金,是做大买卖的人。我这点小钱,李公怎会介意?” “一诺……千金?”这词倒是新鲜,倒也很贴合他。李斯捋着胡须,冷冷道:“那人何在?老夫要反告他!” 秦始皇在旁是哭笑不得,能是谁? 不就是卓草自个儿? 这小子可真是见钱眼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前几日还在他面前叱骂李斯,说他做生意不靠谱。看到钱了立马变脸,各种夸赞吹嘘。 “啊,我先去后厨看看。” “老蒙你给我起来,好好招待他们。” 卓草发动天赋技能,脚底抹油! 告辞! …… 待卓草离去后,扶苏当即愤然起身。 “父皇,臣实在想不通,为何要留在此地。若是真的缺启蒙先生,咸阳遍地皆是儒生名仕。另父皇巡游归来不过月余,各地政务皆需父皇批阅,怎能长久逗留此地?海内赖父皇神灵一统,皆为郡县。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 看,这就是扶苏。 他看不惯的事,他必然会怼。 就算秦始皇是他爹,他也照样怼,人送外号赢怼怼。没有任何一个父亲,能接受自己亲儿子天天说自己的不是。于是怼着怼着,扶苏把自己给怼到塞外去了。 关键是他每次还都能来个长篇大论,各种劝诫。此次泰山封禅,他就刻意没带扶苏去。好不容易清静些,这臭小子又开始了! “朕做事自有主张,出去!” 见秦始皇震怒,蒙毅旋即起身。 “长公子不妨在府上走走,兴许会明白。” “唯!” 扶苏抬手作揖,转身离去。他的性格就是如此耿直,只要他看不惯的必然会说。在他看来,秦始皇现在就是典型的不务正业,还连累着他也在干混账事。 好好的公子,跑这地方当启蒙先生? 滑天下之大稽! “上无需动怒,此次长公子能遵循上诏来泾阳已是不易。” “罢了。” 秦始皇未曾动怒,这事他做的的确于理不合。昔日晋国太子申生在外领兵,最后被废。扶苏现在还不是太子,便被调至这泾阳,还不是领兵而是当个启蒙先生。若让外人知晓,还以为扶苏被除去宗籍,贬为庶人。 可是,扶苏又焉能懂得他的良苦用心? 他有十八位公子,还算合他心意的便唯有扶苏。纵然扶苏与他政见不合,乃至经常顶撞他也算是有真才实学。每每发表政见,也算有其独到的见解。 只不过扶苏的出身不好,乃是楚系。他的舅父昌平君当初还造反谋逆,更加不受他待见。各种感情糅合掺杂,秦始皇更不可能轻易立储。朝中虽未曾有人提及,但私下皆有探讨。这些事,秦始皇也都知晓。 可除开扶苏外,还有谁适合? 他最宠爱胡亥不假,但胡亥才能差了些。若将秦国江山交给胡亥,必会出事。如此,那他有何颜面去见秦国历代先祖? 此次调扶苏来泾阳,就是要好好磨砺他。卓草有大才,为人洒脱不拘泥于章法。总有各种奇思妙想,还懂得变通。扶苏跟在卓草左右,兴许也能改变些。 若扶苏真的固执己见,那也不用回咸阳了,今后便留在泾阳当个启蒙先生! …… 扶苏走出房门,心烦意乱。他如今已是及冠之年,也想做出点事来。可秦始皇对他却百般嫌弃,完全不听他的劝谏,还经常冲他发火。 现在倒好,被调至泾阳当个启蒙先生。 太子储君的位置,想都别想了。 他这长公子等同于是被废了一半。 他能不着急? “嗯?” 扶苏隔着老远看去,便看到卓草站在池塘旁。垫着脚尖,好似随时会跳进去那样。 “小草,你做什么?!” “啥?” 卓草不解的回过头来,只看到扶苏朝他飞奔而来,速度之快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靠?! 这小子想不开吗? 卓草连忙闪至旁边,免得打扰到他。 “草……” 扶苏只来得及发出这最后一声。 噗通—— 池塘掀起无数涟漪…… 第42章 池塘里的宝贝,草纸! 扶苏自冰冷的池水中冒出头来,此刻他只觉得是透心凉心飞扬。别看已是初春,可这池塘的水还是冷的刺骨。他的心,也彻底凉了…… “小苏,你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赶紧上来,千万别着凉。好端端的,往池塘里跳作甚?况且,我这池塘也不深。” 卓草已是无力吐槽。 这池塘才挖没几个月,主要是为了养鱼。每年社祭,当地黔首总会给他送点吃的。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说他喜欢吃鱼,家家户户都送他两尾河鱼。府上人也不多,哪吃的了这么多? 除开养鱼外,还浸泡着诸多青竹。竹长五至七尺,因为长时间浸泡的缘故,竹子已褪去青色。这些青竹,可都关乎到他的计划! 卓草早就想造纸来着,半年前便着手开始试验。他只是知晓其中原理,实际操作完全不是一回事。他造纸不为别的,只想让自己的生活更好过些,厕筹这玩意儿谁用谁知道。 他记得用竹制成的纸质更硬,更适合书写。经蔡侯改进后成本暴跌,只需要用碎步葛麻烂渔网就能制成。所以,卓草去年便开始收麻皮。 麻是很常见的作物,比起蚕丝要廉价的多。寻常黔首所穿无非就是葛麻,冬日往里面塞些稻草绒毛充作绵衣御寒。 昔日曾子便着绵衣,因为长时间不换衣物,整一整衣襟胳臂肘就会露出来,便有了捉襟见肘这成语。 麻杆能做绳,能编成草鞋,也能造纸。卓草想的是齐头并进一起尝试,若是竹纸失败了还有麻纸能兜底不是? 别看他赚的多,他花的更多! 收购麻皮不得要钱? 成功了还好说,若是失败不就打了水漂? 他站在池塘边,就是想看看青竹泡的如何了。他依稀记得古籍中有记载,说是得浸泡足足上百日才行。结果扶苏便扑了过来,径直往池塘里跳,差点吓他一大跳。 这人保不准有什么大病。 要不然,也不至于会跑这来当启蒙先生。 …… 借着被浸泡过的青竹,扶苏勉强爬了上来。木冠飘在池塘中间,他就这么披头散发着,如同是落汤鸡。望着卓草,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冷的,不住哆嗦着。 “你……你……” “你不用谢我,助人为快乐之本。”卓草拍拍扶苏的肩膀,“有什么想不开的与我说说。大好青年,何苦要投池自尽呢?你有没有想过你死后,你的父亲怎么办?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 扶苏咬牙切齿的望着卓草,恨得是牙痒痒。这可真是恶人先告状,卓草竟还反过来教训起他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秦始皇三人也都听到动静,纷纷走来。 当看到眼前这幕后,皆是满脸不解。 “扶……咳咳,汝怎会坠入池中的?” “没事,地上太滑了。” 卓草笑呵呵的帮着扶苏回答。 男人嘛,总有些难言之隐。 他与扶苏年龄相仿,自然得帮着说话。 “对,是这地太滑了……” 扶苏可不想在秦始皇面前丢人,若是让他知晓真相,怕是又免不了要被责骂。 “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可别着凉咧。” 卓草在旁催促着。好不容易来个启蒙先生,若出什么意外,他去哪找个这么好糊弄的? 见扶苏低着头离去,蒙毅则是总觉得不太对劲。走至池塘边上,望着里面鲜活的河鱼略显诧异。而后便注意到岸边成捆的青竹,顿时挠了挠头。 “少主,这些青竹是何用意?” “用来吃的。” “吃?少主勿要说笑,青竹唯有山岭白罴才会吃,人怎么能吃?” 蒙毅口中的白罴便是大熊猫。大熊猫可不是只有巴蜀之地才有,关中秦岭同样也有。卓草此前还遇到只,只是让对方给跑了,不然也能养个滚滚过把蚩尤的瘾。 “这是精神食粮,你不会懂得。” “精神……食粮?” 三个问号升起。 秦始皇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 “等再过几个月,你们自然就会知晓。嘿嘿,以后稚生上学可全都要用这些青竹咧。” “嘶……是要制成竹简?” 李斯恍然大悟。 可为何要放在池塘内浸泡呢? 莫非……这是新的竹简制造方式? “李公果然聪明,草佩服!” “好说好说。” 卓草生活这么多年,深知其中道理。有时候没必要利用些小聪明去显摆自己多能耐,他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东西没做出来,说再多也没用,空口无凭有谁会相信? 顺着别人的话说,能省去很多麻烦。 “浸泡在池塘中制竹简,有何说法?” 秦始皇拾起根竹子,面露不解。大部分时候竹简是尽量不能靠近水的,因为穿着竹简的绳容易烂,而且竹简上的字迹也可能会化开。 “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晓。先别管这些,咱们先吃饭。这几日李公颇为辛苦,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善!” …… 等扶苏泡过热水澡出来后,换了身卓草的青色衣裳。他和卓草体型相仿,穿上去刚好合身。 卓草与秦始皇三人齐坐一桌,觥筹交错。秦始皇更是满脸笑容,被卓草逗得捧腹大笑。望着眼前这幕,扶苏心里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他得问问去,谁是亲生的? 自扶苏有记忆来,秦始皇对他的要求非常高。三岁识字,五岁背秦律,七岁便得骑马射箭。他自戎马摔下来断了手,秦始皇也只是命太医令好生照看,还说他不似老秦人的种。就算断了手也不该嚎啕大哭,简直是丢人! 秦始皇很少很少……会在他面前这么开心。 有的只是威严与不满。 更别说与秦始皇齐坐一桌共同用膳,他印象中好像就没发生过。看看现在,扶苏说不嫉妒那是在骗自己。 “诶,小苏来了?!来来来,你赶紧坐这。正好菜还没端上来,你今天可是贵宾,可有口福咧。” 扶苏挤出抹笑容,便坐在秦始皇对面。 抬头看去,四目相交。 秦始皇脸上的笑容顿时散去,而后淡淡道:“没事?这么大的人咧,怎能如此不小心?” “你可闭嘴,还教训起小苏来了?你是他爹吗?”卓草拉着扶苏,亲自给他倒上满满一大海碗黄酒,满不在乎的拍着扶苏肩膀,“甭搭理他,咱们今日一醉解千愁” “……” 秦始皇被卓草这话逗得差点笑出声来。 嘿,你小子还真是个人才! 没错,朕还真是他爹! 第43章 猪肉炖粉条,草酒加盟! 卓草帮扶苏说话,自是有他的道理。扶苏没缘由会突然想不开,肯定是心里烦闷。这时候就得好声安慰,开导劝解。积压成疾,那他这启蒙先生找谁去? 他这傻老爹耿直的很,看不惯的就喷。平时在府上作威作福也就算了,在外头要是惹了谁,那可咋办?卓草记得他娘说过,他这傻老爹就不像是贾人,反倒是像个游侠。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为此还招惹了些人。 扶苏低着头,沉声不语。细细品味着黄酒的滋味,略微有些诧异。难怪能让李斯这么挑剔的人都赞不绝口,这黄酒的确醇香非凡。夹起粒炸的酥脆的花生米,扶苏嘎吱嘎吱咀嚼着。有着些许盐味,用以佐酒倒是很不错。 一道道正菜送了上来。 猪肉炖粉条,蒸咸鱼,冬笋蘑菇炒鸡…… 这几道菜都是家常菜,寻常吃的都是这些。过冬的时候腌了不少腊肉咸味,卓草也好这口。他不是很喜欢吃肥肉,经过腌制后反而是肥肉更香些。就如白玉晶莹剔透,夹起来后还颤颤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这是何物?” “粉条啊。” “便是以祥瑞制成的?” “嗯,尝尝看。这腊肉腌制的刚好,味道不算特别咸。里面还有菘菜,相当美味。趁热吃,可勿要客气。” 扶苏对肉没多少兴趣,他更想尝尝粉条。夹起一大筷子,结果有一半都没捞起来,掉在食案上。秦始皇当即蹙眉,带着浓浓的责备,“连区区粉条都夹不起来?” “你刚吃不也没夹起来?” 卓草丝毫不给面子的回怼。 “……” “……” 这娃是么法教咧! 卓草顺势夹了一筷子,放扶苏碗里。 “尝尝,这粉条味道还是可以的。” 蒙毅可没把自己当外人,呼噜呼噜便干掉大半碗的粉条。犹如狮子大张口,胃口之好简直令人发指。 扶苏吃东西则是慢条斯理,细嚼慢咽,也没什么坏习惯。咬个半口然后便慢慢品味着其中味道,红薯粉吸收了肉汁,q弹有嚼劲。肥肉经过腌制后是肥而不腻,就着粉条菘菜是刚刚好。 “唔,的确是珍馐美味。” “好吃就行。” 卓草笑着又夹了两筷子,“额是这么想的,以后稚生每日也大概这伙食。每日一荤两素,小苏便与稚生共食。” “一荤两素?以稚生的束修?” 束修是必不可少的,这几日已有人家送了过来。都是邻里邻居,卓草已是足够照顾他们,他们可不能不懂规矩。换别的乡亭看看?有哪个乡啬夫愿意自掏腰包,教他们这些苦哈哈的娃娃读书写字? 他们皆是无姓无氏,只有个贱名,这辈子都只能在地里头干活。除非他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上战场搏个军功,或者抓捕盗贼之类的。 “稚生这点束修就算了,哪负担的起。我自掏腰包就好,反正大概伙食就这样。不定量,吃饱为止,不能浪费。小苏,你觉得如何?” “这……”扶苏顿时面露难色,“寻常黔首,能承担起这份束修?” 吃的这么好,黔首哪来的钱? “没啊,我自己掏。” “……” 扶苏傻眼了,卓草这么大方? 卓草有钱,他自是知道的。他在咸阳也认识很多富裕的商贾,全都是小气的很锱铢必较。别说修建学堂,让他们捐点粮食都和要他们的命似的。秦人讨厌商贾,不是无缘由的。 “如此甚好!卓君有此想法,某佩服!” 扶苏起身作揖,肃然起敬。本来他真有些瞧不上卓草,可听他这么大方顿时心生敬畏。不管卓草身份如何,有这么心意在便很难的。这要传出去,他可真的是出名咧。 李斯是欲言又止,摇头叹息。商君讲究驭民五术,百姓越愚钝就越好控制。卓草启发民智,反倒是不利于统治。当然,这事儿也得分两面来看,为秦国提供官吏人才也是真的。 “李公,吾现在日子也不好过。这两次多亏李公,所以府上还算能周转。现在吾有幸得到酿酒资格,这分成可得改改咧,要不然我这学堂怎么办?李公呐,数十位稚生就看你的咧!” 卓草话锋一转,看向李斯。 这小子兜兜转转大半天,就为了改分成?! 李斯现在是看明白了,卓草提及稚生开销,无非便是要说自己不容易。再通过这种方式道德绑架他,逼着他答应改分成。若换做寻常商贾,此刻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然传出去后,还能在咸阳立足吗? 况且还有点很重要,卓草已得酿酒资格,还是皇帝亲批的。他再也不必像先前那样藏着掖着的,自己酿酒出售也没任何问题。卓草各种明示暗示,也是令李斯没别的路可走。 他若不答应,今后也不必再合作。别忘了,卓草现在已官至乡啬夫,更有大夫爵位傍身。李鼠不过区区贾人,哪里能得罪他?若非看他出自李氏,有左丞相这位靠山,卓草早踹他出去咧。 李斯端起酒杯,不动声色的一笑。 “卓君想如何?” “改为一九分!” 这年头做买卖也不容易,总不能让人一点油水都捞不到。从泾阳到咸阳也不近,路上兴许还会有些损失。若要再遭到流匪打劫,兴许连命都得交代咯。 “一九分?!” 李斯差点没吐血,好小子可真是够黑的。 “咳咳咳!” 秦始皇在旁轻轻咳嗽。 李斯只得无奈点头,“一九分便一九分,只是卓君这酒可不能再大批卖给别人。否则的话,我这买卖也不用再做了。” “你是想垄断咸阳的买卖?” “善!” “真是狗啊!” “什么?” “我说你真够有想法的。” “呵呵……” 李斯捋着山羊胡,微笑点头。 这些事其实卓草能自己来,赚的也更多。只是他现在忙得很,无暇顾及这些。交给傻老爹去做倒也行,可卓草实在是担心他能全送人咯。碰到些游侠便如遇知己,各种赠金赠衣,若是如此他能怎么办? “既然如此,不若签个契卷?吾每月都会批你些红薯酒和黄酒,你直接把钱给我,然后由你自己去咸阳卖。价钱多少,我不会去过问,挣多挣少都是你的本事。” “卓君有这么多酒?” “当然,每月几百坛还是绰绰有余的。” “便是以红薯为粮酿的草酒?” “对!” 扶苏望着卓草,诧异道:“卓君可知右丞相已下令,凡食红薯者,一律判以劓刑贬为城旦舂。” “对啊,我又没吃我只是酿酒而已。” 卓草理所当然的点头,而后阴恻恻的环视了圈,“若是吾被抓了,诸位可都是从犯,到时候都得割鼻子!” 蒙毅老脸一黑,他这就上了贼船了?! 第44章 诡辩白马非马,红薯成灾! 啪! 酿酒证甩在桌上。 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皇帝特批的酿酒证! 准许他酿造任何佳酿,只需缴纳赋税便可。 有这张文书绢帛在,谁敢说他的不是? 这就是张免死金牌! 李斯眉头微蹙,卓草这是玩白马非马这套?这番话初听还真没什么问题,他的确没吃红薯,而是酿造成草酒。偏偏秦始皇又准许他酿酒,堪称是毫无破绽。但是,卓草无非效仿名家公孙龙的诡辩之术而已。 “呵!卓君以为酿造成酒,便不会有事?” “不啊,我还要做成粉条嘞。李公你可也吃了粉条,真要追究责任,汝焉能逃掉?况且,我还有爵位傍身能抵罪,你们有吗?” 望着洋洋得意的卓草,李斯是哭笑不得。他可是彻侯,比卓草这大夫高了十来个档次! 只不过若他们真是贾人,卓草等同于把他们都绑在了贼船上。若敢告奸,他们一个个全都逃不了。看似和善客气,却利用律法为他所用。 可真是够阴的! 不行!他回去就得更改秦律! 看着卓草在律法漏洞中钻进钻出,李斯只感觉到自己被无情的践踏侮辱。他可以说是完善了秦律,很多律法皆是由他提出。可结果倒好,竟让卓草钻了空子! “卓君,如此也太过放肆!”扶苏脸色涨红,怒声喝斥:“祥瑞乃天赐之物,关系我大秦国祚。千万黔首,翘首以盼。彼黍离离,彼稷之苗。卓君私下大快朵颐,无视黔首之苦,非贤臣也!” 卓草只觉有些莫名其妙。红薯他已足足献上五万石,剩下的都有他用。他准备打造出完整的生产线。酿酒制粉,全都需要足够多的红薯。 “小苏这么急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大官咧。” “……” 他好像还真是! “那我问你,这红薯真的有用吗?” “当然,此为天赐祥瑞!” 扶苏以手指天,神色尊崇。 秦始皇饶有兴趣的望着这幕,也不着急。 他倒是想看看,卓草还能如何诡辩? 不知为何,他就觉得卓草会赢。 “祥瑞?汝可知,祥瑞也会成灾?” “荒谬!” 粮食多了还有错? “你想呐,现在红薯是稀罕的很。因为数量少,所以人人都想要。可等种个几年,红薯就彻底泛滥成灾了。这玩意儿偶尔吃吃还行,天天当饭吃能把你给吃吐咯。本来黔首还能吃上粟米的,就因为某些蠢货只看产量玩命让他们种红薯,到最后只能啃红薯。” “卓子云:物以稀为贵。随着红薯产量越来越高,也越发不值钱。你说,最后吃亏的是谁?” “物以……稀为贵?” “大善!” 蒙毅在旁点头赞许,就冲卓草这番话,就足以证明其眼界之远! 在举国都沉浸在祥瑞喜悦中,只有卓草还保持着冷静。简明扼要的指出其弊端,也算给他们泼了盆冷水,让他们重新去审视。 其中感受,蒙毅最有发言权。刚开始接触红薯,他是惊为天人,又甜又糯的确美味。吃法也多种多样,抓着捧地瓜干没事就啃。 吃到后面,连饭都吃不下。刚开始还好,可后面蒙毅就吃不消咧。红薯吃多了放屁不说,肠胃还难受的很,时不时的反酸水就如火烧的那样。 所以,现在蒙毅改吃花生米咧。为此还专门准备个小香袋挂在腰间,里面全都是炒制过的花生。记账的时候偶尔来几颗,倒也好吃的很。 “我这还有五万石,为的便是发掘红薯的价值。你们高兴种就玩命的去种,到最后我就趁机低价收购。招揽工匠制成粉条,再酿酒去咸阳卖。只要口碑打出去,配方又在我的手上,那我就不愁没人买。” 这波啊,他是站在了大气层! “原来……是这样?” 扶苏无力的坐了下来,望着卓草心里是五味杂陈。他的确是考虑不周,也没卓草这么全面。沉浸在红薯高产的喜悦,却忘了红薯也会泛滥成灾。到那时,才是真的害了秦国! 难怪秦始皇喜欢留在泾阳,对卓草更是赞许有加。现在看来卓草的确有些本事,最起码能考虑到他们想不到的。 “这粉条,难做吗?” “不难,只是比较繁琐。” “草酒呢?” “商业机密,恕不透露。” 卓草潇洒起身,就此离去。他还有些公务要去处理,做好后还得交予邮驿再呈交给喜。因为过几日便是上计,喜对小泽乡看的很重。喜也算帮过他不少忙,卓草可不能掉链子。 待他走后,秦始皇便看向扶苏。后者想都没想,连忙起身作揖,“儿臣无意冒犯,愿陛下恕罪。” “朕并未让你起来。” “额……” “既然你想站着,那便站着。”秦始皇随后看向李斯,“丞相以为此子说的如何?” “有其道理,却也无需着急。红薯若真能泛滥成灾,于我大秦反是好事。上能令天下再无饿死之人,功盖千古,五帝所不及也!其所言无非诡辩,为自己开脱也为自己谋利。” “蒙卿觉得如何?” “臣附议。”蒙毅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臣以为其谋利,非他一人。昨日他又上缴两万钱,扬言为酿酒补税,若真只为谋利何须如此?乃还县令喜之恩!修建民圂,办学堂兴私学,有几人能如此?” 卓子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蒙毅在府上天天蹭吃蹭喝,要不给卓草说两句好话,那还是人?况且他说的也没错,卓草的确是一片赤诚。 刚来伏荼亭,他们看到黔首着葛麻短衣,还以为他们穷困潦倒,都让卓草把钱给赚走咧。经过这段时间观察,他们才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但凡有点什么事,皆着绵衣绸布。家里头也不缺吃的,不说顿顿大鱼大肉,三天两头开个荤腥也不难。他们平日穿的简陋吃的差,纯粹是舍不得。 这是谁干的好事? 自然就是卓草! 如此有良心的贾人,不多了! “扶苏。” “臣在。” “汝要好好学其治世之道。”秦始皇站起身来,面露认真,“其今后必有大用,与之交好于汝有利,于秦更有大利!” 第45章 预言帝,木碓糍粑 泾阳官寺。 灯盏烛火随风摇曳,竹简堆积成山。喜望着竹简,久久未曾落笔批阅。眸子布满血丝,整个人颇为疲惫,脸上则透着诧异与不解。 “喜君为何不落笔?是这文书有问题?” 说话的是泾阳县丞乐。 县丞为一县次官,仅次于县令。铜印黄绶、秩四百石。同时他们也是相当于人才储备,若是县令升级或者被罢免,便会由县丞接替掌管。乐是喜亲自提拔上来的,精通秦律且能力出众,二人私交甚好。 “这是小泽乡的赋税簿。” “小泽乡?” 喜扬起抹苦笑,轻轻颔首。 “便是那卓草?” “嗯。” “他莫非又来要钱?” 乐提到卓草就头疼,为修民圂申请两万钱。 关键是,喜竟然真的批了! 原因如何,乐并不清楚。他只觉得颇为荒谬,真是一个敢申请一个敢批。喜得祥瑞之功惠及,功过相抵,也算免去遭受哀牵连。这两万钱批出去后,喜可不好向上交代。免职不至于,却肯定会受到责罚。 “非也,他此次是送钱来的。” “送钱?貔貅还能吐钱不成?” 喜将竹简递给乐,“汝看看便知晓。” 乐接过竹简,越看越吃惊。 他这真是看走眼了! 卓草不光将两万钱的空缺补齐,甚至还多给两千。卓草献上五万石红薯,换了足足十五万石粟米,这事乐是知道的。他现在富裕的很,堪称是泾阳第一人。可乐没想到,卓草愿意把这两万钱还回来。 “倒是某看走眼了,这卓草确实有些本事。”乐放下竹简,“他那草酒的确有些独特,初尝辛辣难以下咽。可这几日不喝,却又心痒难耐。喜君,不若再匀给些于某?” “好说好说。” 二人关系好的很,倒也无妨。 况且喜也喝不惯草酒,他更好黄酒。 “吾听说其还有粉条,乃以祥瑞制成。”乐站起身来叹息道:“喜君应当也已知晓,丞相谏言皇帝制诏,天下敢食祥瑞者,劓为城旦!草酒粉条,皆以祥瑞而成。如此,必生大患!” 卓草还未及冠算是他的晚辈,乐提及此事也是出于好心。否则的话,他现在就直接带人去伏荼卓府抓人去咧,哪还会在这与喜闲聊? “这事,吾等还是勿要管的好。” 管?他拿头去管吗?! 卓府现在住着上卿丞相,还有皇帝! 他们都没说话,何必过去蹚浑水? “不管?” “汝且放心,过几天必会有新的诏书。” 喜对秦律极其推崇,偏偏卓草把秦律按在地上摩擦。他知道卓草品性率直并无恶意,却也给他们提了醒。对待这种法外狂徒,就得把律法漏洞给补上。 若人人效仿,秦律威严何在?! “禀县令,有谒者送来诏书!” 乐顿时一惊,喜这嘴怕不是开了光? 说什么就来什么?! …… …… 李斯走了,走的非常惬意。 他与卓草已签订契卷,他就相当于是加盟商。每月都能以低价购买佳酿,卖出去多少钱卓草是不会管的。 在卓府白吃白喝好几天,临走还顺走两瓶辣椒酱,手段之低劣简直令人发指。念在他来返不易,卓草倒也没介意。 “小草,你今日又要做什么?” “做糍粑呀。” “糍……粑?” “嗯,很好吃的。” 卓草吩咐莲萍将木碓抬出,再吩咐仆人准备好糯米与黏米。糯米在关中地区比较少见,吃的人也少,可用处大咧。听说筑城的时候,便大量用到糯米汁。待风干后,刀箭都难破城。 糍粑由来已久,相传与伍子胥有关。卓草在关中看到过稻饼饵糍,却从未见过糍粑。问过些老人,他们也都说闻所未闻。 前世每逢腊月,总会有长辈打糍粑。杀年猪,做米酒;打糍粑,腌腊肉……这可都是他们当地的传统。 把糯米洗净后提前浸泡,然后再蒸熟。而后便是最辛苦的打糍粑,将蒸熟的糯米放入石臼内,再以木碓接连不断的捶打。捶打成泥才算完事,往往需要两三个青壮共同合作完成。 那时候卓草会捧着炸成金黄色的年糕,偷偷摸摸沾点白糖,坐在旁边听着他们唠家常。当时家里头都不富裕,有的连白糖都吃不起,就只能就着粗盐或是咸菜吃,倒也能充饥。 卓草记得当时还有大人吓唬他们,说是糍粑吃多了会把肠子黏住。那时候吓得卓草又吃了好几块压压惊,然后大晚上肠胃就开始反酸水。 望着眼前的木碓,扶苏挠着头打量。木碓造型结构非常简单,其实就类似于是用以汲水的桔槔。犹如跷跷板,中间有木杆支撑。长木臂一端安装木槌,人踩踏另一端,使击锤冲捣谷物,用以舂米脱皮。 舂米这活,简直就不是人干的!别说女子,就是卓草都扛不住。当时莲萍才入卓府没多久,八岁的年纪就得没日没夜的舂米。卓草实在是看不下去,便制了木碓。 这事伏荼亭内都知道,也都藏着掖着的,不让外人知晓。也不知是谁传的谣言,说卓草头顶神明。若是泄密的话,便是对神不敬! “此物造型奇特,有何用处?” “舂米用的。” 莲萍顺势回答。 这些都是卓草的意思。 扶苏是自己人,无需隐瞒这些小事。反正吃了粉条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卓草也不怕扶苏告奸。他可是有爵位傍身,正常可是能够免去死罪的! 小苏有吗?! “舂米?” 扶苏越发费解,不住琢磨着。很快便有庖厨将早早蒸熟的糯米拿了出来,稳稳的放入石臼内。接着就有婢女踩踏木碓,木槌重重砸下,飞溅出些许糯米汁。婢女用力一踩,前方的木槌便高高抬起。如此反复,便能打出糍粑来。 “嘶……” 扶苏面露诧异,震惊的望着这幕。 “费力吗?” “轻松的很咧,先生要不试试?” 扶苏长得很好看,极其俊美,谈吐温文尔雅。做起事来也很细心,深受府上婢女的喜欢。 帅哥嘛,谁不喜欢? 虽说比读者差了些,但也不错咧! 扶苏用力颔首,“那吾来试试!” 第46章 拔一毛而利天下,龙阳 “嗷……” 扶苏的声音响彻府邸。 奴仆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先生这是怎么了? “这……这……” 扶苏站在木碓上,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刚才试过,木碓省力的很。只消踩踏木碓尾端,便能轻松舂米打糍粑。兴许是打嗨了,扶苏打了大半个时辰都不觉得累。 左右两侧各放台木碓,卓草与扶苏一上一下非常有节奏的交替擂打。莲萍只消在石臼旁等着,要么给石臼添些水,要么端着盆子准备接住打好糍粑。糍粑打得越细腻,越黏稠糍实越好。 “如此舂米,可省力许多!” 糍粑如何,扶苏根本懒得去管。在他看来,这木碓方有大用!他久居宫中,时常会有婢女被罚去舂米。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双手满是水泡,疼的连可能连木槌都握不住,但还得继续舂米。 “先生有所不知,自少主制木碓后可省力许多。舂的差的粝米,不过斗米三钱。若是精米,则能斗米四钱。亭里家家户户皆是舂的精米,再卖至县城换取粝米,还能有不少结余。” 论营养价值,还是粝米更高些,只是口感实在不咋地。卓草刚开始吃差点吐了出去,得细嚼慢咽才行,嗓子刮得根本无法下咽。砻谷舂米极其不容易,大部分黔首根本没工夫舂成精米。 “褐衣緼绪,未尝完也;粝藿之食,未尝饱也。昔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这木碓如此有用,卓君为何不早早献上将此物推至各地,莫非也想效仿杨子?!” 扶苏转过头来,摆出副叱问的架势。秦始皇与蒙毅并不在府上,他们不在,那他这位长公子自然得好好教育卓草。论年纪,卓草称呼他为兄长也不过分。 他们说是去咸阳做买卖,便与李斯同乘。像粉条地瓜干这些,也得找些销路。这玩意儿不是这么好卖的,毕竟是以祥瑞而成。正好傻老爹成天嚷嚷着上面有人,就让他去咸阳试试看。 自秦灭六国后,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在卓草看来,咸阳便是出了名的人傻钱多速来。粉条和地瓜干味道都可以,买的人肯定不少。 …… 卓草走至旁边,摇头叹气。 这让他怎么说? 因为他知道秦国会覆灭,先前又遭受不公平待遇,便暗中积蓄力量等着天下大乱之时成就番大事? 这话,他连傻老爹都不敢告诉。 “先生误会了。” “何意?” “少主也曾想献木碓,却被前亭长拦下。还说少主为贾籍,不该做匠活。木碓还得绘刻大匠的名字籍贯,否则出了问题该找谁?不光不给封赏,还要治罪。” 莲萍在旁为卓草打抱不平。自木碓红薯后,卓草便再也没去找过哀,他对这些人已是失望透顶。卓礼心中不忿,便带着木碓去找乡啬夫,可他们是蛇鼠一窝官官相护,将卓礼直接赶了出去。还说他们为赵人又是商贾,竟说些胡话。 “又是哀?!” 来之前,扶苏便已知晓哀的事迹。起初他还觉得秦始皇将其俱五刑乃至车裂弃市有些过分,现在知晓内情后他甚至还觉得判轻了! 他的族人都该死,而不只是黥为城旦! 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 哀这些年来为非作歹,对秦国造成的损失无法估量。就算是夷三族,那也无法挽回这些损失。随着版图扩大,天灾人祸日益增多,早点大规模种植红薯,也不至于会饿死这么多人! “小苏,你随我来书房,给你看些好康的。” “好康的?” 扶苏对卓草偶尔蹦出的词汇很是好奇。不过也没怀疑,便跟在身后。等来至书房后,卓草便先将房门关上,贼兮兮的模样令人怀疑。 “卓君……这是何意?” “嘘!小声些!” 卓草一边说一边脱衣服。 扶苏脸色瞬间煞白,向后退了数步。他突然想起昔日魏安王的龙阳之癖,难不成卓草也…… 对了!难怪卓草对府上婢女毫无兴趣! “小苏你也脱啊。” “草……草,脱……脱衣服?” “废话,打半天糍粑你不热?” “额?!” 卓草满脸无语,顺势取出个精致的木盒。 “来来来,我给你看看我的宝贝!” “……” 打开木盒后,里面放着几张绢帛。绢帛上绘刻着各种图画,最上面的张比较复杂,扶苏压根就看不懂。往后翻,很快便看到了木碓。 这是木碓的图纸! “草!汝早早便已备好?!” “是啊,我就等着起义嘞。” “起……起义?!” “咳咳,我是说起义举推至各地。” 扶苏捧着绢帛,手抖得就如帕金森那样。 “这是何物?” “耧车。” “这个呢?” “筒车。” “那这个呢?” “卡车。” “卡车?!” “咳咳,不好意思拿错了。” 卓草尴尬的将绢帛收起,顺手再取出别的图纸权当无事发生。有些绢帛上的画,纯粹是他无聊时绘制的。作为穿越者,他总得忆苦思甜,偶尔怀念下。 像耧车其实压根不是卓草做的,他只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再交由当地大匠去研制制作。经过验证无误后,卓草再绘制出图纸。 他这图纸寻常人压根都看不懂,他用的文字、数字、单位……全都是以后世为基准。包括莲萍在内,同样无法认出。即便被别人窃走图纸,也得花时间破译琢磨。 “这些绢帛,草准备如何?” “那个,你说归说能不能把绢帛还我?” 卓草只觉有些头疼,你丫看的懂吗? 攥的这么紧,坏了你赔吗? “先说!” 扶苏性格极其偏执,属于是认死理的。他觉得对的事他就算是死都会去做,包括劝诫秦始皇在内。即便触怒秦始皇,他也从未退缩过。木碓很有用,务必得推广出去造福黔首! “好好好,先说先说……”卓草念在扶苏有心理疾病,也懒得与他争执,无奈道:“这些我准备慢慢来,不能着急。你想啊,我要一股脑全献上,那我还能跑吗?现在皇帝天天炼丹,他要觉得我很古怪,把我切片炼成丹咋办?” 第47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学废了! 扶苏这才稍微冷静了些,望着卓草揣摩其用意。他来之前李斯便说过,卓草似乎对秦国有些偏见。兴许是赵人的身份罢,昔长平一战,赵国十室九空,凭添无数孤儿寡母。 “卓君勿要胡言,皇帝怎会将你炼成丹?” 吐槽归吐槽,可这也太荒谬了些。 “嘿嘿,那可不好说。” 卓草看过本网文,说是有穿越者到秦国后各种显摆,吹嘘自己是仙家弟子。后面秦始皇便开始研究,各种套他的底儿。等他肚子里没货了,秦始皇便下药将他迷昏过去,再将他炼成仙丹。 皇帝,终究是皇帝呐! 他就这么点斤两,只怕能被玩死。 “卓君误会皇帝了。当今皇帝功盖千秋,有鲲鹏之志。奋扬武德,义诛信行,威燀旁达,莫不宾服!若卓君献策献器,必能有一番作为。假以时日,拜相封侯都不为过!” 卓草闻言只是一笑,拜相封侯? 别闹! 扶苏这么劝谏,卓草是心知肚明。他动动脚趾都听得出来,这摆明是想让他飞黄腾达后提携他一把。 这家伙不地道呐,全是小心思! “小苏,吾比你更了解皇帝。” 就苏荷这样的穷酸儒生,怕是连皇帝都没见过。卓草就不同了,他好歹在书上看到过,甚至连秦始皇后续干什么都清楚。真要论了解,秦始皇本人都不如他! “卓子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我献上祥瑞,已招他人嫉恨。若一股脑的全献上,吾焉能再活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卓草成天是卓子云卓子云的,也就这几句还算靠谱。扶苏沉默以对,细细品味着卓草这番话。说的的确是有些道理,并非空穴来风。就卓草所知晓,秦廷的确有眼红卓草的。 这些廷臣只是碍于秦始皇,没法给他下套使袢子。按李斯的性格,卓草早就死了千百回,还能活到十万字? 更别说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六国余孽。他们失去了一切,极其痛恨秦国。此前运送红薯的时候便遭他们袭击,没法对付秦始皇,还杀不了卓草这小小的秦吏? 蒙毅临走前还提及此事,说是伏荼亭外有三百亲卫看守。他们皆是隐藏在暗处,负责保护卓草。但凡遇到可疑之人,能先斩后奏! 看看,这待遇就是扶苏都没有。 不知多少人现在恨不得活剐了卓草,他要是再如机器猫那样玩命往外头送好东西,还要不要命了? 所以得慢慢来,让子弹飞一会儿。 “卓君此言倒是有些道理。” “那是!”卓草脸不红心不跳,继续道:“凡枉顾天下大势逆流而上者,必会惨淡收场,不得善终。为秦相者,又有几人落个好下场?吏就是吏,勿要功高震主,更不能威胁皇权。否则,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这话一说,扶苏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没辙,不少秦国丞相都挺惨的。商鞅、张仪、魏冉,范雎,吕不韦,昌平君……全都是惨淡收场。 “卓君是准备徐徐图之?” “正是!功劳太大,反倒会让皇帝忌惮。与其如此倒不如慢慢来,时不时给皇帝个惊喜。皇帝高兴了,那也就皆大欢喜。” “原来如此。” 扶苏似懂非懂的点头。 他好似明白秦始皇留他在泾阳的目的。卓草胸无大志却偏偏有奇才,总有各种奇思妙想。他就如同是刺猬,生人勿近见谁扎谁。若与之交好,的确是于秦有大利! 便说这木碓,能省去多少功夫? 还有什么卡车的,想来也是好东西! “也罢!” 扶苏放下绢帛,卓草连忙将其收好。 亲娘咧,神经病不好惹呐! 扶苏要将图纸毁了,他非得吐血! …… 走出房门后,便闻到股诱人的香味。糍粑已被炸成了金黄色,中间还有些流心,能看到软糯的糍粑流出。旁边还放个小碗,里面盛满流质的饴糖。这是秦国最受稚童欢迎的甜食,如果晾干的话就是后世的麦芽糖。 关中地区基本都以粟米制成,有股淡淡的粟香味。甜味的话只能说刚好,但却也是极其难得。寻常稚童想吃到,那都得过节方能分到些许。就这小小一碗饴糖,比佳酿价更高! “这……就是糍粑?” “对,快趁热吃,勿要与我客气。” 卓草随手拿起块糍粑,挖上饴糖,均匀的抹在糍粑上。放之前的时候他都直接沾糖吃,只是他与扶苏共食这么做难免不太合适,多少也得照顾他人的感受。 扶苏有样学样,咬了一小口。 嘎吱! 清脆声响起—— 扶苏慢慢咀嚼着,品味其中味道。渐渐的,脸上表情浮现出些许哀伤。良久后却放下手中的糍粑,长叹口气。 “诶?怎么不吃了?是不是不合你胃口?” 扶苏摇摇头,“这糍粑与楚地稻粢有些类似,吾还记得年幼之时母亲常常做些稻粢。稻粢穱麦,挐黄粱些。粔籹蜜饵,有餦餭些。瑶浆蜜勺,实羽觞些……” 扶苏所唱的出自《楚辞》,音腔与关中地区相差甚远。他口中的稻粢,便是楚地的一味甜食。大概便是以麦粟舂成粉末后制成,里面还放了些许蜜糖,口感偏紧实。 “小苏出自楚地?” 扶苏旋即摇头,“只是吾媪为楚人,吾父为秦人。年幼之时,吾媪经常会做些楚地美食,教些楚音。这些年来,吾再也吃不到了……” 卓草听到后顿时叹气,拍拍扶苏肩膀。 “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 “怎么?” “吾媪还活着……” “那你怎么吃不到?” “因为……” 扶苏脸涨得通红,也没法再辩解。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像他这种及冠成家的公子,怎能如稚童那般隔三差五往后宫跑?他母妃更是贵为夫人,不可能再亲手制稻粢。 “算了,不想说就不说,你看看你憋得脸都红了。眼睛还往右边看,摆明了是在编故事。男人嘛,有些难言之隐很正常。” 卓草非常爽快的拍着扶苏肩膀。 扶苏望着卓草,满脸诧异。 “你怎知吾的想法?” “因为我看过读心神探呐!” 第48章 公子操琴,铁头娃 “读心……神探?你会读心?!” 扶苏满脸的求知欲。与卓草相处越久,便越觉得有趣。总能从他嘴里听到各种看似荒谬,实则有些道理的诡辩发。还有那新颖的词汇,总能让人似懂非懂。 “咳咳,算不上是读心。” 卓草颇为心虚,他这纯粹就是根据电视剧胡诌的。作为忠实的tvb剧迷,各种港剧那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特别是破案类的更是百看不厌,像什么洗冤录、施公奇案,法证先锋……他能把剧情倒着背! “小苏该知道,人的不能表情是不会骗人的。” “何意?” “你想想,当看到某些恐怖的事眼瞳便会收缩。当害怕的时候,就会缩起来。有人能控制,但这种人极其少见。就像是有经验的求盗只消一眼,便能找出躲藏在人群中的流匪。” “的确如此……” 扶苏顿时恍然大悟。 “那这表情又该如何去分辨呢?” “亦或者说,人该如何判断真假?” “若有人刻意装作害怕,当如何?” “还有还有……” 卓草只觉得耳朵旁是嗡嗡嗡的不停,连忙举手求饶,“别念了别念了……我也不懂呐。” 扶苏眉头微蹙,也很识趣的没再追问。他估摸着卓草是藏私,肚子里肯定是有墨水的,只是不肯告诉他而已。而且此术应该只对些流匪小贼有用,像他爹秦始皇这样的大人物,卓草就看不透了。 其实,卓草怀疑过秦始皇的身份。容貌声音可能会变,但他的性格习惯绝不会变。傻老爹没来由的突然这么支持秦国,着实令他费解。 为此他还专门问过卓礼和亭里内的老者,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复。甚至还有要揍卓草的,说他暗中诽腹自己的亲生父亲会遭雷劈的! …… 看扶苏吃东西那都是享受,光坐在这,就吸引了一大票侍女注目围观。举止极其优雅,挖上少许饴糖放在糍粑上,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卓草打听过,温县苏氏在当地可是响当当的存在。就是县令许望,都得给几分薄面。毕竟是苏秦后人,哪怕是旁支也比他这贾人强百倍。诗礼传家,精通文事,混的再差那也比商贾来的强。 吃过后扶苏便将木琴置于台案,正坐于前。修长纤细的十指波动琴弦,空灵琴音响起。卓草坐在旁边,静静听着。 礼乐素来属于上流社会的玩意儿,特别是操琴击筑更是难学。平时社祭,当地不过击鼓撞钟鼓瑟吹笙。即便如此,大抵也都不在音调上。 没事的时候,扶苏便会操琴击筑。每次操琴都会引来诸多侍女,全都踮着脚尖翘首以盼。这要搁后世扶苏妥妥的c位出道,当个乐坛天王都绰绰有余,没看这么多迷妹吗? “悲时俗之迫厄兮,愿轻举而远游。质菲薄而无因兮,焉讬乘而上浮?遭沈浊而污秽兮,独郁结其谁语!夜耿耿而不寐兮,魂营营而至曙……” 扶苏唱的依旧是屈原所着的楚辞,声音颇有磁性,将诗歌中的情感宣泄而出。彼时屈原遭人嫉恨,被迫离开郢都周游四方。欲离不离欲去还留,这种矛盾的感情也藏在其中。 “小苏……小苏!” 卓草听了大半天,忍不住开口制止。 “嗯?” 琴音停下,周遭侍女皆是回过神来。有些侍女抹着眼泪抽泣,还有些侍女意犹未尽…… “打个商量,怎么样?” “什么?!” “咱以后能别弹楚辞了吗?” “为何?” 扶苏面露不解。 “楚国都亡了,你弹楚辞不是作死?” “作死?” “就是自寻死路!” 卓草无奈叹气,难怪这家伙在咸阳郁郁不得志不受重用。你在秦国都城天天唱楚辞,不被砍死那都算福大命大。给你扣个谋逆造反的帽子,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小苏,你平时在吾这弹也就罢了。若在咸阳或在其余官吏面前,万万不可弹楚辞,弹些蒹葭无衣不好吗?” 扶苏眉头微蹙,他的母妃本就是楚人。年幼之时,昌平君还亲自教他操琴弹奏楚辞。这些年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仔细想来这话他并非头次听。上次这么告诫过他的人,是秦始皇…… 只是当时他据理力争,觉得此举并无不可。况且他的母妃身体不好又喜欢听楚辞,弹奏几曲让她开心些有何妨? 那次是昌平君背叛秦国,李信大败而归。秦始皇本就在气头上,偏偏碰到扶苏这么个铁头娃,没揍他已是对得起他。 “楚辞又如何?” “你是秦人呐!” “吾媪是楚人。” “那你父亲是不是秦人?你父亲如果死在秦楚之战,你也天天在你娘面前弹楚辞?你要敢在皇帝面前弹楚辞,我保证你活不过三天,三公九卿都救不了你,我说的!” “……” 他还真弹过! “李信率二十万大军伐楚失利,死伤无数。平舆之战,武成侯亲率六十万大军伐楚。对峙足足三年,倾举国之力方才灭楚。有了凯旋,添了孤寡。如若不信,大可至泾阳各地看看,有多少孤儿寡母?汝弹奏楚辞,无异于在他们伤口上撒盐!” “汝得亏不是博士侍郎。若天天在皇帝面前弹奏楚辞这类,终有一日会彻底触怒皇帝。到时候,皇帝一把火烧尽列国史书,焚《诗》《书》当如何?” 算算时间,也没剩下几年。望着扶苏,卓草不住叹气。这家伙如此头铁,到时候真要焚书怕是得冲上去城区钢枪。这家伙死不死的没什么,可别真连累到他。 卓草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令扶苏后背冷汗直流。秦始皇性格如何,他太清楚不过。天下间就没有秦始皇不能做不敢做的事,若真的决定如此,他还能反抗不成? “吾……明白了。” 扶苏轻轻颔首,心中也有了思量。 他也的确该圆滑些。 他的母妃是楚人,可他亲爹是秦人! 他是秦国长公子,当为老秦人着想。秦始皇本就不喜楚国,他还天天在其面前弹奏楚辞,这种行为他细想后也觉得不太妙。 铮—— 琴音响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卓草顿时一笑。 不错,孺子可教矣! 第49章 市集,扶苏的十万个问题 小泽城,隶属于乡城。 此地约有百余户,规模肯定无法与县城比。 说是城,其实与村里并无多少区别。此地主要是有处市集,可用作买卖些农器货物。因为是春耕时节,来往的贾人很多。 走进市集后,叫卖声不绝于耳。 扶苏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颇感兴趣。他今日其实是陪卓草来小泽城视察的,毕竟整个小泽乡就这么一处市集。卓彘腰间佩剑,右手按着剑柄,随时准备动手。 有左右护法作伴,卓草则是大摇大摆的走着。十几日来,扶苏也算帮了他不少忙。各种账簿做的都相当漂亮,更是写的一手好字,比蒙毅还好使。 人还勤快的很,每日闻鸡起舞,精通剑射。卓彘虽有股子蛮力,却被扶苏吊起来打。得亏卓彘稍微抗揍些,换做旁人怕是早就跑咧。卓彘这人性格耿直,倒也拿得起放得下。刚开始他还有些瞧不上扶苏,被各种摩擦蹂躏后是心服口服,天天缠着让扶苏教他些武艺。 扶苏本就勇武有力,能开二石强弓。四十步内,例无虚发。穷文富武,这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光论营养,扶苏不知比卓彘强多少,先天身体素质就强几个档次来。卓彘吃的是粝米,扶苏那可是只米! 另外,这年头也有君子六艺的说法。不会射箭骑马砍人,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更遑论扶苏为秦国长公子,自幼接受的教育就是这些,可不是成天只研究秦律。 …… 市集颇为热闹,来来往往的黔首很多。有荆钗布裙的妇人提着竹篮,里面装着家里头母鸡下的蛋,还有几双编制的草鞋木屐。还有些匠人打造的农器,诸如耒耜镰刀之类,还有出售陶罐竹篾畚箕这类木器的。 也有屠户当街叫卖刚杀的山彘,肥羊。卓草还上前询问价钱,两只羊脚大概就五钱。这价格算不上贵,能值两斗粟米。 看到卓草后,很多贾人也都作揖行礼。他作为乡啬夫,算是一乡之长,更拥有大夫爵位。论地位,甩开他们这票贾人好几条街。有些贾人和卓草还是熟人,甚至还做过生意。 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们现在还是贾人,而卓草已是乡啬夫! “想不到,乡啬夫还记得吾。时隔多年,乡啬夫依旧是谦逊有礼。如今爵至大夫,却也愿意吾等打招呼。” 胖商贾在旁唏嘘感慨。他此前结识个黔首,念其家境贫寒便资助其钱粮上战场杀敌。没成想人立下军功得了爵位后,立刻是翻脸不认人,甚至还要与他划清界限! 这样的人,他们见得太多了。本以为卓草也会如此,却没想到却无任何架子,还主动与他们招呼。看到做的不错的果脯柿饼,还掏钱买下不少,分文不少。 “卓君来此,所为何事?”扶苏忍不住在旁开口提醒,“卓君可勿要忘了,汝现在为乡啬夫。还得推行农器木碓,更要建造学堂,视察各地舆田。还要通河渠淤泥堆肥于田,老旧破损的农器也当修缮,还有耕牛……” “停停停!” 卓草实在是扛不住了! 扶苏这人什么都好,更是文武双全,这样的人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可就是啰嗦,关键是总会不厌其烦的在边上说。卓草不听,他就会一直说一直说……直到卓草听了才算完。 “哥,你是我亲哥!” “卓君勿要胡言!” 扶苏忍不住蹙眉轻喝。 你也想当秦国公子?! 卓草无奈叹气,转过身望着热闹的市集,缓缓开口道:“吾来此自有目的。吾观此地极佳,前往咸阳的商贾,大部分皆得自此地而过。吾想让这里比县城繁荣,甚至比肩咸阳!假以时日,粉条红薯酒皆会在此出售。” 光靠种地,只能填饱肚子活着。可要想变得富裕,离不开商贾。卓草这几日走遍小泽乡所有亭里,连带研究许久的地图,方决定在此城大展拳脚。他这么做也算带领乡亲们致富,同时施展自己的抱负。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他就做些自己会的事。比方说脱贫致富,顺势推动当地经济建设……这些他还能试试。至于权谋政治,他就一小白,先不去凑这热闹。 “原来……是这样?”扶苏顿感有些愧疚,连忙作揖行礼,“是吾误会卓君了,还望卓君见谅。” “不碍事。” 卓草顿时松了口气,扶苏可算是消停了。 “只是吾有些不明白,卓君为何不直接去咸阳出售,偏偏要在此地?况且卓君为乡啬夫,这些事也不宜亲为。卓君,你在听吗?” “没,我聋了……” 卓草是哭笑不得,合着他吹半天扶苏半个字都没听进去?这简直就是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风范。卓草做什么,扶苏都会来凑个热闹。要么是提醒他的身份,要么是问他缘由,都快赶上查户口的了。 要不是扶苏有本事,卓草早把他给炒了! 至于原因? 泾阳去咸阳不要时间? 东西要是烂了或者有所损毁,黔首的心血不糟蹋了?现在可不似后世交通那么便利,就算真的以戎马拉去咸阳,戎马吃的饲料钱不算成本?如果半路遭遇流匪贼寇,货物没了不说,命都可能交代在里头。 况且,没有验传还想出城? 想出城,那就得先去当地亭长批条子。 …… 还好,远处的喧嚣打断了孜孜不倦的扶苏。 有诸多黔首垫着脚围观,似是有人起了争执。 “诶?这是怎么回事?”卓草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小苏你也别说咧,得先过去看看。吾现在为乡啬夫,可不能坐视不理。若是私斗,更要髡为刑徒。” “……” 扶苏满肚子的问题硬是憋了回去,差点憋出内伤。事分轻重缓急,私斗可非小事,卓草作为乡啬夫必然要管。 若是出什么差池,卓草难逃干系。 “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胯下!” 还没走过去,便听到粗犷的声音响起。 嗯?怎么有点耳熟? 第50章 淮阴韩信,命案! 喧闹的市集,满是冷漠的看客。或讥笑,或指指点点。人群中站着位弱冠少年,着葛布麻衣,面黄肌瘦。怀中抱着柄短剑,腰间挂着块玉佩。着粗麻编制的草鞋,大脚趾都自破洞中露出。 剑与玉,便是他身上最值钱的物件。高约八尺余,虽是贫困不堪,却处处透着股贵族大夫风范。佩剑戴玉,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待遇。眸子炯炯有神,透着嫉恨与怒火。 少年紧紧握着剑柄,却始终未曾动手。 昔年秦国私斗成风,有宗族互不对付然后开始摇人。最惨烈的一战,甚至出动上万人,简直堪称是国战。 老秦人世居西隅,这些地盘都是真刀真枪自戎狄手中抢来的。他们尚武成风,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后来商君入秦严禁私斗,这种情况才慢慢改变。秦律有规定,凡私斗者一律髡为刑徒。若敢当街杀人,一律枭首弃市! 韩信徐徐放下手来,脸色铁青。他祖上也曾阔绰过,只是他的父亲早早去世,留下孤儿寡母。他的母亲为了他每日缫丝织布,供他读书。 年幼之时他曾立下大志向,未来必要成为上将军,成就一番大事。当时的稚童皆嘲笑他不自量力,觉得他满嘴胡言。 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他与稚童游戏排兵布阵,每每必能取胜。 这就是他的天赋! 两年前,他的母亲去世。他却因为清贫无钱安葬办丧事,他便寻找了处宽敞之地。亲自为其母掘墓立碑,两天两夜未曾合眼,双手满是水泡。他在其母碑前立下誓言,假以时日必令其旁可置万家! 韩信不拘礼节,素来瞧不上耕地经商这些事。母亲死后,家境更是一日不如一日。本想靠着自己的才华当个小吏,却因为没钱疏通关系未被选上。得亏他的先父有位至交,乃南昌亭长。韩信经常去他家蹭点剩菜剩饭吃,还算能活命。 只是终日游手好闲,被亭长妻子所嫌弃,恼羞成怒的韩信便一去不回。饿的没法子了,便在城外钓鱼,偶然间遇到位老妪在漂洗衣物。见韩信饿的不行,便主动拿出饭团给他。韩信吃后大为感动,扬言今后必要以千金馈这一饭之恩! 漂母却是不为所动,只是告诉他大丈夫当做些事来,不该连自己都没法养活。她还说泾阳出了位奇才与韩信同龄,却已爵至大夫,更当上了乡啬夫。如果韩信有骨气,就该如卓君这般有出息。 卓君? 便是那献上祥瑞,扬言能亩产五十石的贾人? 呸!扯淡! 韩信素来瞧不起贾人,觉得卓草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漂母这么说,深深刺激到了韩信。于是乎他便委托南昌亭长做好验传。再偷偷溜上商贾木舟,浮江而至泾阳,他要亲自见识见识这位乡啬夫! 为了捯饬自己,他把祖上留下的宝剑都戴上。刚来泾阳没多久,他偶然间在河边捡到块玉佩。他想都没想,便戴在自己身上。碍于肚子饿的缘故,他就想来市集上看看能否把这玉给出了。 昔日魏法有拾遗者刖的规定,秦国也有类似的秦律,不过此法却难实施。真要是无主之物,被人捡走又当如何判?韩信本就饿的两眼发昏,自然也顾不得上这些。 他来至市集后便开始叫卖,说这玉佩乃是他祖上所留,要价八百钱!这玉佩成色不算差,若不着急出手卖个千钱绝对不成问题。结果他就被好事者所污,说他这是窃玉! 好事者为当地屠户,无姓无氏,名赤臀。 不日前,当地巨贾秦氏出了桩命案。府上遭匪盗窃,丢失了诸多财物,府上女儿更是遭人溺毙于水池内。此案本该由卓草审理,但是却已惊动喜,并且由他亲自负责。喜觉得卓草年轻,此案又牵扯秦氏,必须得谨慎对待。 这几日当地游徼亭卒乃至泾阳治狱吏都来过,只是目前还未有线索。据案情分析,应当是盗匪趁夜入府偷盗,而后被秦氏长女无意撞见,为了灭口便将其残忍杀害。 泾阳秦氏家长便是曾坑卓草酒钱的人。他们与内史腾为本家,可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实际上他们连秦腾的面都见不到,纯粹是狐假虎威而已。论关系,他们早早便出了五服,连远亲都算不上。秦氏家长仗着这层关系,这些年也是捞的盆满钵满。 赤臀觉得韩信衣衫褴褛,怎能拥有如此美玉?联想到几日前的命案,又见韩信怀中抱剑,便怀疑他就是那晚的盗匪。再加上韩信是外乡人,更惹他怀疑。赤臀虽是屠户,却是心思如牛毛。他便刻意刁难韩信,为的便是引官吏来此。 …… 韩信长舒口气,面对四周冷漠之人的讥笑。他缓缓将宝剑收起,当即杀人必死无疑。即便是胯下之辱,他今日也忍得! 见他作势要跪地,旁边围观的黔首皆是不住不屑讥笑。男子汉大丈夫,就算不出手伤人,也不该如此没有骨气。三言两语便要自他人胯下钻过去,此子绝非是老秦人的种! 韩信忍受着讥讽,缓缓闭上双眸。就在他即将跪地之时,却听到背后传来清脆的喝斥声。 “够了!” 他不解的转过身去,为首者是俊美的翩翩少年。头戴单板长冠,冠带下垂于颔下系结。韩信知道,只有爵至大夫者方能戴此冠。 毋庸置疑,这位俊美少年便是乡啬夫卓草! “见过乡啬夫!” 见卓草来后,众人纷纷作揖行礼。 “怎么回事?” 卓草环视了圈,目光落在屠户赤臀处。 “禀卓君,这贼子便是不日前盗杀秦府的流匪!他腰间玉佩,便是证据,唯卓君察之!” “是吗?” 卓草眉头紧蹙,卓彘则是当场拔剑,严阵以待。只要卓草一句话,他便立刻扑上去将这贼人拿下。老秦人最恨的就是窃贼,所以秦律有明文规定哪怕是一片桑叶都算盗窃罪! 况且那流匪不光偷盗,更杀害秦府长女! 死不足惜! 卓草打量着韩信,虽然其面色惨白但还是挺直脊梁。怀中报剑,双眸炯炯有神的也望着他。 “汝可有验传?” “有!” 即便被人告奸为流匪,韩信也还算冷静。 接过验传,卓草低声念了出来。 “泗水郡淮阴县,氏韩,名信。” “哦,原来是韩信?” “等等,你是韩信?!” 卓草惊得差点把竹简甩扶苏脸上。 草! 韩信怎么跑泾阳来了?! 第51章 泾阳秦氏,诬告罪! 韩信面露不解。 难不成,卓草还知道他? “卓君?” “咳咳,没事没事。” 卓草将验传重新递给韩信,恢复平静。小泽城的案子他自然知晓,泾阳秦氏宗长秦季便和他有些恩怨。卓草先前偷摸卖酒,便有秦季暗中搭线。 只不过秦季为人不仗义,坑他两千余钱不给。上门讨要,险些被其狗咬伤。奈何秦季背靠内史腾这颗大树,卓草还真没法子。他也想过暗中报复,但都被他一一否决。除非他想牵连整个卓氏,否则就只能忍下来。 卓草拜爵大夫成为乡啬夫后,秦季便派管事送来三千钱。他说自己记性不好忘了这笔账,还望卓草勿要与他见怪。以后若还有草酒尽管来找他,价钱都好商量。 其实,秦季这就是巴结。 只是卓草没想到,秦氏会出这桩事。秦氏长女卓草也算与之打过些交道,长的明眸善睐,那双水汪汪的双眸令他印象深刻。性格温婉贤淑,当初还因为卓草的事与秦季争论。 可现在…… 卓草看着韩信,没有轻易下定论。他对韩信的了解大部分出自史书,可太史公也会出错。秦国判案定罪要讲究证据,强调公正无私。需要有人证也得有物证,缺一都不能定罪。 “韩信,此玉佩为汝所有?” “非也。” “嗯?” 韩信望着卓草,此刻也只得实话实说。将玉佩自腰间解下,双手奉上。“此玉为吾在泾水旁捡到,因为两日未曾进食,便想将其卖出换钱。” “胡说,他绝对是话说!他必是那晚的盗匪!” 赤臀卖力的嚷嚷着,千万别觉得他多有正义感,纯粹是因为秦国素来是有功必赏。现在就相当于是他抓住了韩信,如果韩信真的是盗匪,那他就能获得赏赐。秦律规定:生擒杀人盗贼一名,等同斩首一级,可拜爵为公士。若是不要爵位,也可得黄金七两。 “赤臀,汝可亲眼见其偷盗?” “未……未曾。” “物证虽有,却无人证。若是诬告,汝可知晓后果?” 赤臀顿时缩了缩脖子,秦国的诬告反坐制他自然知晓。如果证明韩信是清白的,那他就得被判盗杀罪,枭首弃市! 卓草掂量着玉佩,接着看向韩信,“现在并无确凿证据能佐证汝为盗匪,但汝拾遗不交,依秦律当笞刑三十,赀二甲!” “唯!” 韩信被当场抓获也没话说,这惩罚已经算是轻的了。如果换做是先前的商君之法,那他就得被砍脚! 扶苏在旁看着,点头赞许。卓草判案并未急躁,而是一码归一码。也未曾徇私偏袒任何一方,遵循秦律规定讲究证据,这可相当难得。 “阿彘。” “在。” “你去通知当地三老,着他们即刻至宗庙处,秦氏血案吾要亲自审查。” “唯!” 乡亭内皆是以宗族为核心,并未设下官寺。若有罪犯基本都会押至宗庙先行审断,然后再上报至县内,交由县令判决。 所谓宗庙,就有点类似于是祠堂祖庙。前世卓草他们村上就有,村里头有什么重要的事基本都会在里头宣布。 现在卓彘已被提拔为游徼,主要就是巡察地方、缉捕盗贼。难得出个案子,他也是心痒难耐。 “韩信,吾再问汝。汝何时抵至泾阳?为何传上并未记录?” 韩信既然有传也就是介绍信,那么抵至泾阳后应该到亭长核验。但是卓草刚才看过,传上面并无当地亭长核验。 “信饥肠辘辘饿的险些昏死过去,所以……” 韩信羞愧的低下头来,都没好意思再说下去。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却被斗米所难倒,说出去实在是丢人的很。 “吾是三日前抵至泾阳。” “三日前?可有人证?” “有!吾是乘贾人兴之货船抵至泾阳,兴同为淮阴人士,与吾更是同乡。当时还有奴仆搬运货物,吾因为偷吃还被他们狠狠奚落了番!” 卓草了然点头,而后看向围观的黔首。 “既是如此,那汝便并非是盗匪。” “为何?!” 赤臀第一个表示不服。 煮熟的爵位飞了,他能乐意吗? “秦氏血案于五日前发生,他三日前方至泾阳,如何行凶偷盗?” 卓草无奈摇头。 “若他说谎,当如何?” 扶苏则是更为谨慎,毕竟证据就在韩信手上。 “待会吾会命亭卒通知县令,让他帮忙探查。此案未断前,汝不得离开此地!” “唯!” “卓君,此案不是交由县令审断吗?汝不听县令之命,插手此案,是否不太合适?” 扶苏做事素来是循规蹈矩,便开口提醒。而卓草却是毫不在意,笑着道:“喜君调查的是秦氏盗杀血案,我调查的是韩信是否为盗匪案,为何不能查?” “……” 还有这种操作?! 扶苏突然感觉这又是个漏洞! 赤臀感激的望着卓草,深深叹了口气。他虽没得到公士爵位颇为懊恼,却也知道这次得亏是卓草帮忙。否则的话,就冲他方才所为就得受诬告反坐之罪。到时候,他还没地方说理去! “秦氏长女的尸首呢?吾今日要验尸!” “验尸?”扶苏顿时大惊,“卓君,验尸素由令史去做。况且秦氏长女已被验过,也有封诊记录。” 战国时期,秦国就已有验尸的官吏。只不过不叫仵作,而是令史。所谓令史,则命理瞻伤、察创、视折、审断,决狱讼,必端平。 “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盖死生出入之权舆,幽枉屈伸之机括,于是乎决。此案牵扯极大,自当要审悉毋私,微密纤察。” 卓草侃侃而谈,令史的确会为尸首验伤,可现在这时代没有任何科技,所谓的验伤也非常粗糙。他对这些也不懂,可这么多的港剧不是白看的。 “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 扶苏低吟重复着这两句话,目露敬意。就冲这番话,他就能断定卓草必然是有真才实学者。若各地秦吏皆能如此,冤假错案必大大减少! “既然如此,那就验尸!” 第52章 冤家路窄,好大的官威! 秦府,位居小泽城以南。 还未进门,便已能听到哀乐。有人扣瓮拊瓶,面露悲痛。也有人自发前来吊唁,点燃冥香。秦氏长女遭贼子杀害,他们大多数皆是曾受秦女恩惠者。 秦氏长女素来待人宽厚,时常还会施粥于他们。每逢乡亭社祭,还会出钱出力,每次都办的非常妥当。去年木桥崩塌,也是秦氏长女出钱出力修缮。桥下还有黔首自发为其立碑,名为秦女桥。 这样的好人,却遭贼子杀害! 秦国丧事也有其规矩,先行发丧也就是宣布死讯。闻丧讯后,各地亲属家眷皆要来赴丧。若是身在外地不能亲赴者,则需要寄物以吊。而丧家则具酒肉以飨吊唁者,办丧事时能破例饮酒。 厅堂内,摆着具稠木棺椁。有巫卜挥着白幡,神神叨叨的念着咒文。他这是在为秦氏长女祭祀祈祷,要得祈祷三日至七日后,方可入土安葬。 秦季双眼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好似老了数岁。作为泾阳秦氏宗族宗长,他今年已有四十余,鬓角皆已泛白。望着棺椁,涕泪纵横,久久不能自已。 “那贼子勿要让吾擒住,否则……” “宗长伤心过度,已有两日未曾歇息。若继续如此,只怕……” “细君听说已哭昏死过去,还未醒来。” “唉……” 他们议论纷纷,扼腕叹息。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小泽乡,乡啬夫至!” “赠美玉一枚!” 接着,所有人同时看向门外。 卓草? 按理说,卓草其实不该来参加此丧会。卓氏与秦氏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更别说卓草已是乡啬夫更当要避嫌。与商贾走的太近,对他并无好处。当然秦氏上面有人,在当地更是颇具名望,卓草破例来此也说的过去。 “草,见过诸位宗伯。” 卓草也是给足面子,作揖行礼。 扶苏与卓彘紧随其后。 至于其他人,全都只能在外等候。 “卓君有礼。” 秦季在仆人搀扶下,徐徐走来。 “想不到,卓君竟也愿来送吾长女最后一程,秦季拜谢!” “秦公无需多礼。” 卓草自怀中取出玉佩,正是韩信自河边所拾。 看到玉佩后,秦季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这……这……这玉佩是自何处所得?这是吾长女所佩,却遭那贼子所抢走!他人在何处?吾要亲手杀了他,为吾女报仇!” 秦季紧紧攥着玉佩,目露癫狂。 若非有人搀扶,只怕早已发狂失控! 丧女之痛,又有几人能承受? 卓草与秦季并不对付,毕竟这老狐狸当初坑害过他。可他的女儿是真的无辜,随便在小泽乡内打听打听,有几人不说她女儿的好?受其恩惠者,不知几何。在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却遭人所杀! “秦公勿急。” “这贼子还未被抓,所以……吾欲再验尸。” “验尸?!此前县内令吏已验过,更有封诊书,何故又要再验?吾女已经封棺,择日便要入土安葬,还望卓君勿要打扰吾女安宁!” 秦季话音落下,便有位老者起身。 “卓君,某便是令史宿。若有问题,大可问某。今日是秦氏宗女之丧,还望勿要寻事。” 宿在泾阳也是享誉盛名,验尸这活愿意做的人很少。他的双手因为长时间接触尸首,布满红疹,很多人都不愿意与他为友。可哪家有白事,往往都会找他来帮忙。他验尸的本事更是一流,曾破获多起命案。 他都站出来帮秦季说话,对卓草更是不利。“吾听说,此案已由县令亲自审断,不知卓君因何而又要验尸?” “是了!汝定是因为昔日私仇,刻意刁难!” 秦季似乎想到什么,声音都高了数分。若非卓草身份摆在这,他非要命仆人将其赶出去不可。 “秦公勿要胡言!卓君公私分明,此次来验尸也是为了断案捉拿匪徒,还望秦公见谅。” “不行!” 秦季态度依旧强硬,当场拒绝。其余族人纷纷起身,面露不善。在他们看来,卓草这摆明是来找茬的。案子是县令审断,关你乡啬夫什么事? 是,卓草现在的是风头正盛,可他秦氏也不是吃素的!如若今日让卓草开棺验尸,今后他秦氏焉能在小泽乡立足?就算说破大天,卓草也没理由强行让他们开棺,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敢问令史,县令所查何案?” “秦氏长女遭人盗杀血案!” 扶苏向前踏出半步,有样学样。“吾等所查为韩信是否为盗案。两个案子完全不同,卓君为何不能查?况且,汝之封诊书错漏百出。若县令追究,必要定汝失职之罪!” “汝是何人?竟敢在此喧哗叫嚣?!” “大秦……温县苏氏长子,苏荷。” 扶苏一顺嘴差点把身份说出来。 “吾担任令史足有二十余年,经吾手案件足有百余件,无一纰漏。竖子安敢辱我?!” 卓草抬起手来,示意扶苏勿要再言。 “秦公,吾今日来此并非闹事斗嘴。秦竹也曾于吾有恩,今日吾特意来此,便是为了还她个公道。若是秦公不放心,大可在旁看着。吾为乡啬夫审断案件为本职,还望秦公勿要阻拦。” 卓草这话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在压他! 如果秦季不从,卓草就是定他罪都没问题。 “你……你……” “秦公,让其试试也罢……” 宿也没辙了,谁让卓草是当地的乡啬夫?又以诡辩之道说的他没话讲,两个不同的案子,卓草自然有权审查。现在除非是县令过来,否则就没人能阻止他! “卓君可真是好大的官威!好!老夫今日定要看看卓君如何验尸?!此次若能寻得盗匪还好说,若是找不到……老夫就是拼尽家财,也要进咸阳找人讨回公道!” 秦季猛地抬手。 “开棺!” 宿这么有经验的令史都验不出来,卓草这弱冠青年就能找出来了? 痴人说梦! 卓草没有多言,恭敬的点燃冥香。 他来破案一是职责,二是报恩。秦竹曾于他有恩,那他就必要找出真凶将其绳之以法,以此告慰死去的秦竹! 第53章 法医卓草,洗冤书! 数年前。 卓草母亲病逝,家中重担悉数落他身上。为了办葬礼,他几乎将家底都掏干净。可依旧还差了许多,请不起巫卜来为其母祭祷。卓草被逼无奈,只得备着几坛好酒前往小泽城。他听当地秦氏颇具名望,便想来试试看。 沿路足足走了几十里的山路,等到小泽城后草鞋都被磨平。求见秦季之时,却连大门都没进去。那时候他不过稚童,衣衫褴褛宛如流民,谁会见他?在他心灰意冷之时,正巧撞见了回来的秦竹。 得知他为葬亡母自伏荼亭连夜赶至小泽城,便先吩咐人给卓草准备了葛布木屐。而后出钱将两坛红薯酒买下,一手促成他与秦季合作。至于后续秦季撕毁协议欠债不还,秦竹也曾帮卓草说过话。只是奈何秦季压根不听,甚至还狠狠叱骂责罚于她。 自此事后,二人基本也就断了联系。于卓草而言秦竹就如家姐,他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他本想抽空来小泽城,感谢秦竹当初帮忙。只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死讯…… …… 卓草来至池边,顿足良久。 依府上奴仆所言,秦竹便是死在这里。 扶苏在旁看着,也没说话。他有种感觉,卓草似乎变了些。平时卓草总是嘻嘻哈哈的,似乎不论任何事都难不到他,也没任何架子。可这次为彻查案件,却是极其强势。 “卓君,汝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何意?” “此案发生于子夜,秦府并不算大。若有盗匪趁夜行窃,秦竹为何没有睡去,并且还在池边?好,此事便不去追究。秦竹真的在此,为何遇到盗匪不发一声呼救?而这盗匪突然遇到人不跑,反而费力将其溺毙。方才吾还问过,秦府黄犬当晚未发一声犬吠。” 扶苏再怎么着也是熟读秦律的,各种案件他也都有所涉猎。经过大概的了解后,很快便发掘出案件中的疑点。 这时期大户人家里头都会养条黄犬,用以看门。秦府的黄犬更是凶的很,他们方才才进门,这黄犬便嗷嗷狂吠。可那盗匪窜进府中,黄犬却是没有半分动静。秦府可没卓府这么大,怎么着也该听到才是。 “兴许盗匪比较蠢呢?” “并非如此。”卓草摇摇头,“那盗匪应是熟人。” 他与扶苏对视眼,皆已有了头绪。 因为是熟人,所以知晓秦府藏匿的财宝。自然,黄犬也不会狂吠。就算被秦竹撞见,秦竹也不会放声尖叫。他的踪迹败露后,便起了杀心将秦竹直接溺毙,而后赶忙逃离小泽城。在路过泾河之时,秦竹的玉佩不慎坠落遗失…… 当然,这些都是卓草根据现有证据分析。 “阿彘。” “在。” “暗中带人彻查秦氏族人,特别是自别地远来的!通知当地亭长,核查传上日期。只要是五日前来的,皆要留意。” “唯!” 卓彘悄然离去。 …… 秦竹闺房。 “小草。” “嗯?” 扶苏很少会这么称呼卓草。 “汝是否喜欢这位秦竹?” “……” 卓草摇了摇头,“只是有恩于我。“ “是这样?” “当然。” 棺椁已经打开,秦竹便躺在里面。秦季终究是没忍心跟进来,只让宿他多多帮忙照拂,绝不能让卓草太过放肆。 冰冷的尸体,此刻已有尸斑浮现,散发着些许臭味。得亏现在是初春,所以并无多少尸臭。看到尸体后,扶苏倒也没太在意。他在宫中见到很多死人,患病死的,也有被笞刑而死的,就是这臭味他有点忍不了。 “小苏,你含着这块姜片。别咽下去,会稍微好些。” “嗯?” 扶苏旋即照做,尸臭味的确减轻。 “小草,你懂得可真多。” “哼!” 宿在旁冷哼了声。 “其实还能在房内烧些苍术皂角,以绝尸味。宿公,吾观你手上满是红疹,想来是经常验尸所导致。每至春季,想必更是瘙痒难耐。” “的确如此。” “以羊肠制手衣,验尸时戴着手衣。等验完后,再以烈酒清洗双手,如此便可绝尸毒。” 卓草和宿并无恩怨,也是好心提醒。至于手衣其实就是后世的手套,这玩意儿早在战国时期就已出现。像是勋贵富人到了冬天,皆会戴上以兽皮制成的手衣。 “卓君此话当真?” “试试便知。” 宿收起轻视之心,面生敬畏。就冲卓草所作所为,摆明是懂行的人。只是他不明白,卓草只是商贾,怎会懂得令史验尸这些事?甚至,比他懂得还多! “大善!” 扶苏左手握简,右手持笔。 “卓君懂得这么多,更要将这些推至举国各地。让各地令吏皆行此法,必能减少诸多冤屈。卓君,你来为此法取个名。” “洗冤!愿各地令史能为死者洗刷冤屈,勿枉勿纵。人可能会说谎,但尸体不会。只要尸首还在,必会有诸多线索留下。只要细心观察,就会有所发现。为死者发声,为死者洗冤!” “善!便叫洗冤书!” 就冲卓草这番言论,没点墨水的都说不出来。 “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 扶苏先提笔将这三句话写上,这是灵魂! “先别记这些,先验尸。” “好。” 扶苏现在是觉得自己真没白来,呆在泾阳可比在皇宫有趣的多咧。论吃的,卓府不比皇宫差。还无任何拘束,每日帮着处理政务便可。 卓草更是个如读者般的宝藏青年,总有各种奇思妙想,令他叹为观止。包括此次验尸扶苏本来也觉得有些不太靠谱,没成想卓草直接露个两手,解决了尸臭。 “宿公,汝此前封诊式所言,秦竹为溺毙?” “不错。” 宿确信自己的诊断并未出错,当时尸体是在池中发现。且外表并无任何伤势,后脑处头发凌乱似被盗匪所抓,所以他断定秦竹是溺毙的。 “依吾看,她并非溺毙。” “何故?” 宿表示不服。 卓草这是在质疑他的专业! 第54章 毒杀,一尸两命! 卓草前世家住乡村,当时夏天没家长管也没空调。若是觉得热了,便叫上些小伙伴往河边去钻。游泳划水,那都是基本生活技能。可淹死的,往往都是会水的…… 隔不了几年,总会有人淹死。 卓草曾眼睁睁看到过小伙伴划水时脚抽筋,他把大人喊来也已经晚了。等把人捞上来,已经是彻底没气。自那后他再也没下河游过泳,还有顽童嘲笑他是胆小鬼,连下水都不敢。 后来他看到那学生也是脚抽筋,他想都没想便跳下河救人。他不想童年阴影,再发生在眼前。最后学生救上来了,他被水冲到了秦国…… 淹死的人如何,卓草多少知道些。 “尸体在水中,未必就是溺毙。溺死者,两手握拳,脚底发皱而不涨。腹有水涨,且口鼻会有水沫流出。” “她这小腹隆起,岂不是水涨?” 宿很不服气的指了指。 “这不是水涨,这应是胎儿。” “胎儿?!” 刹那间,扶苏的脸色都变了。这年头虽说民风开放的很,在外野合生娃的都有。可秦竹乃是出自秦氏宗族,祖上好歹也曾阔绰过,还没婚配便已怀孕,这以后他们还怎么在泾阳立足? “这……这……” 宿连忙上来查验,很快老脸变得煞白。 还真是胎儿,不是水涨!!! 就冲这条,他这令史今后不用干了。笞刑那都是轻的,很可能会被流放至巴蜀之地。秦法不光对民严苛,对官吏同样严苛。他这相当于是失职废令,废令者当迁之! “草……可确定?” “你来试试便知。” 卓草心里虽然难受,却还是忍着。因为他知道,告慰秦竹在天之灵最好的办法就是查出真相,为她洗刷冤屈! 扶苏也试了试,脸色顿时微变。 还真是如此! 他用力按压过,可秦竹却没吐出水沫。 “如果还不信,可以剖开尸体验证。” “这……不好?” “只要心怀敬畏,乃是为死者伸冤,这么做也无不可。当然,此次不需要。秦竹死因有变,那问题就更大了!她是怎么死的?盗匪又为何要造其溺毙的假象?” 卓草冷静的分析着,越发觉得此案颇为蹊跷。 “既然并非溺死,那她后脑头发凌乱是何缘故?” “很简单,比如说强迫她喝毒药?” 卓草仔细核验过,应该就是毒死的! “强迫服毒?何解?” “其体表没有任何外伤,肤白如雪夹有些许尸斑。面部呈紫青色,唇泛紫色。手足指甲皆有些发青,耳朵还有些许血水,只可能是被毒死的。若有人强迫其服毒,便以右手拖于她的脑后,左手倒毒药。” 卓草以扶苏做了个试验,后者顿时明悟。 眼下,似乎只有这么个解释! “那是何人所为?又为何要毒害秦竹?” 宿在旁边忍不住开口,他现在甚至是顾不得发被责罚,只想多学点知识。他今日是心服口服,才知道这验尸竟还有这么多的门道。卓草不过弱冠之年,却还精通这验尸手段,更令他钦佩。 “我还不清楚。” 卓草又没开上帝视角,他哪知道? “不过,吾现在有一点能肯定。” “什么?” “盗匪盗窃财宝是假,杀人是真!” 扶苏在旁点头,“兴许还与这胎儿有关!” 宿压根插不上嘴,他验尸有一手,可断案破案他还真不会。只是卓草与扶苏的推断,他也觉得有道理。目前来看,似乎就只有这种解释。 卓草随手取来根木刺,抬起秦竹纤细的右手,再往指甲缝隙里面拨动。没有任何泥沙,很干净。但在右手指甲中,却有些许带血的皮屑! “这些是何物?” “皮屑,应该是挣扎中无疑划伤盗匪。小苏,你先保管后,待会咱们找机构搞个dna检测看看。” “弟奀诶?” “……” 卓草这才回过神来,草,他这是在秦国! 太投入了! “咳咳,刚才的不用记,保管好便可。” “卓君验尸真是仔细,吾万万不及也!” 宿看着这幕越发羞愧,恨得差点抹脖子。他还自诩自己验尸二十余年,可卓草却轻易查出诸多线索,他这是失职!还有何颜面继续担任这令史,他这是失职! “宿公无需如此。令史验尸当慎谨坚固,微密韱纤察。逝者已矣,他们遭受冤屈不能说话,而令史根据尸体寻找线索,便能为他们发声。” “受教了。” 宿抬手作揖,脸上带着敬意。如果他真的能再为令史,他必要找卓草讨教一二,再好好钻研。可惜他这次失职,基本已是凉了半截。回去后便能收拾东西,准备被流放至巴蜀之地。 卓草仔细看着尸体,衣物明显都换过,这让他很是不悦。“小苏,你把这话也记下来。今后命案未定,绝不能轻易触碰尸体。应当暂时放于专门的地方,严加看管。就拿现在来说,秦竹的衣物都被换过,很多线索可能也都断了……” “有道理。” 扶苏提起笔来,唰唰唰的快速记录着。 “其实包括发现尸体的地方,更不能让旁人随意走动。当由专门的令吏负责核验,确认无误后才能放行。比如在泥泞之地发生命案,地上必会留有脚印。若是有人肆意走动,当如何?” “嘶……” 扶苏顿时倒吸口凉气,惊叹不已。 包括旁边的宿在内,同样是面露敬畏。 “小草,你是如何这么了解的?” “因为我看过洗冤录啊!” 电视剧里演的,他能不知道吗? “洗冤录?莫非便是这撰写的洗冤书?” “昂!” “这是何书?为何吾从未听说过?” 扶苏有些急眼,他自幼饱读各国书籍。不说学究百家,那也是都略知一二。可这本书他连听都没听过,着实令他不解。 “那是何先贤所着?” “宋慈。” “宋慈?莫非是宋国后人?” “应该……算是?” 扶苏望着继续忙碌的卓草,紧紧攥着竹简。 看来,他要读的书还有很多呐! 父皇,扶苏悟了! 第55章 小泽庙,真相只有一个! 小泽庙。 日落西山,四周皆点着火把。作为当地宗庙,供奉着历代先祖。平日社祭等重要的事,皆会在此地举办。此地摆放着诸多灵位,还弥漫着股香火气。 乡啬夫说咧,他今日便要破了秦氏血案! 当地三老位居最前,为首老人正坐于席。脸上皱纹堆得如树皮,满头鹤发,以木笄所束。他名秦殊,为三老之首,也是先前泾阳秦氏宗族宗长。只是后来他已年过花甲,便将这位置交给秦季。论辈分的话,秦季还得尊称他为仲父。 此次秦氏长女秦竹遭人杀害,自然是惊动了他。得卓彘通知后,秦殊便来宗庙等候。他很想知道,卓草怎么只用一日时间便破此大案! 同时,面露不善看向远处的韩信。 这是外乡人! 很可能就是他杀害的秦竹! 至于卓草所言,无非便是为了报复。他听说卓草上午专门跑去秦府,说是要再验尸,破坏丧礼。无非昔日秦季欠债不还,他就刻意来闹事。为此,秦殊专门命人通知县令。 不论有何怨恨,都不该破坏丧礼! 秦季站在人群中,神色疲惫带着痛苦。 “季儿,汝妻如何了?” “尚好,多谢宗长关心。” 在秦殊面前,秦季可不敢自称为宗长。而后深深的叹了口气,“吾也没想到,这乡啬夫如此蛮横无理。今日秦竹丧礼,他却非要来捣乱。就算吾昔日得罪过他,也不该这么做。若想报仇,尽管冲着我来。秦竹待他可不差,简直是忘恩负义!” “罢了,他名头正盛,勿要得罪他。今日他若能找出盗匪,老夫便钦佩于他,给他赔礼道歉都无问题。可若找不出来,他这乡啬夫可就当到头了!” 秦殊重重的哼了声。区区个乡啬夫,他还真没放在眼里。就算县令见了他,那都得礼让三分。卓草不过弱冠青年,也配在他秦氏面前放肆?真当他秦氏无人?! …… 片刻后,卓草便自门外走了进来。 看到他来了,所有人同时起身。他们再瞧不起卓草,那也是大秦正式任命的乡啬夫,更有大夫爵位。私底下如何没人能管,当人面多少要给些面子。 “见过卓君。” “诸位叔伯免礼。” 卓草也是作揖还礼。 扶苏与卓彘跟在后面,连带着宿也在。 “卓君!” 韩信如抓住救命稻草那般,后背已是皮开肉绽,模样惨淡的很。还能站着,那都是他天生神力。他虽洗脱冤屈,可这笞刑是少不了的。拾遗者笞刑三十,还得赀二甲。 他运气很好,今日淮阴商贾兴正好也来小泽城。经过其佐证再核查传后,确认韩信是三日前来至泾阳。而秦竹是五日前死的,时间怎么也对不上。若非他这同乡帮忙,他今天甭想离开这! 外乡人就是这么惨,分明已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却偏偏要被人诬告!就像是看贼那样盯着韩信,全都是面色不善。 卓草只是颔首示意。 “卓君扬言要在今日破案,吾等已在此恭候多时。今日既然已验尸,不如现在便告诉吾等,这盗匪究竟是何许人也?” 秦殊一开口,其余族人纷纷点头。 卓草也不含糊,看向身后的宿。这件事他已彻查清楚,包括凶手都有了眉目。只是,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宿徐徐走出,长叹口气。现在让他当众推翻自己的定论,无疑于是自己抽自己嘴巴子。错是他犯的,他自然也得承担。 “诸位,某为县吏令史宿。四日前,某为秦氏长女验尸,断言其为溺毙。今日得乡啬夫指点,方知并非如此。其是被毒死的,更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什么?!” 刹那间,整个宗庙都因此沸腾。得亏今日来的都是自家人,没几个外人。否则的话,秦氏这张老脸往哪搁? “胡说!宿公,老夫敬你断案如神,可汝怎敢侮我女儿清白?” 秦季就如被踩了尾巴那样,直接跳了起来。位于主位的秦殊更是被气的不住咳嗽,眼神中甚至是闪过抹杀意。 “汝……汝怎敢胡言?!” “秦公,某未曾胡言。”宿自然是据理力争,“若是溺毙者,腹中必有积水。可秦竹腹部并无积水,反而是有个死胎!若是秦公不信,大可剖尸核验。某担任令史二十余年,今日敢以这官职担保,断绝无错!”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他的确断错案,但还不至于死不承认。 其余族人面面相觑,皆是面露骇然。 “那是谁毒杀了他?” “又是谁让秦竹怀上这孽种!!!” 卓草缓缓走出。他本想当面向秦竹道谢,没想到现在却是阴阳两隔。他五日前便立下誓言,定要为秦竹洗刷冤屈,找到那杀人盗匪,将其绳之以法! 这些事,他得亲自来。 “秦公先勿要动怒,且听我慢慢说来。” “好!老夫洗耳恭听!” 秦殊脸色铁青,怒火中烧。 “其实这盗匪很聪明。他佯装秦竹溺毙,乃是制造假象。我先前也很奇怪,为何不是以剑刺死?如此不是更为干脆?后来我就明白了,这盗匪是不想让人发现秦竹的胎儿。佯装成溺毙,便能解释腹部隆起。” “他为了洗脱嫌疑,刻意盗走财宝。只为让我们觉得,盗匪是因钱财杀人。但此举却更为古怪,他是如何知晓藏宝之地的?如若不知,又怎能在秦府大摇大摆的探找?另外,当晚也有仆人佐证未听见犬吠。如此就能说明一点,这盗匪乃是汝秦氏族人,且还是秦府中人!” 秦殊气的再次猛烈咳嗽,几乎要咳出血来。 窝里斗,丢人啊! 若是真的,他秦氏可就没脸继续留在泾阳! “诸位无需着急,吾秦法素来是勿枉勿纵。只要未曾做过,自然不会冤枉。此案到这似乎又断了线索,毕竟秦府内足有五十余男丁,当如何判断?但是,死者也会发声!秦竹被那盗匪灌下毒药的时候,因为绝望无助拼命挣扎!” “她瞪着眸子,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会毒害她。她本能的拼命挣扎,最后在那盗匪手上留下抓痕。而她的指甲缝里,也有染血的皮屑……” 卓草红着眼,一边说一边向前走去。 最后,站在了秦季面前。 长舒口气。 “真相只有一个!” 第56章 杀女害妻,禽兽不如! 秦季左手攥着右臂,眼神渐渐冰冷。 卓草瞥了他眼,向前踏出半步。强势拽着他的右手,猛地将衣袖掀开,上面赫然有着数道伤痕。应该是刚结疤不久,还没完全好。 “就是你这畜生!” 刹那间,全场哗然。 “宗长?!” “怎么可能?” “你休要胡说!” …… 包括秦殊在内更是因此大怒,“卓草!吾敬汝为乡啬夫,更献上祥瑞,故此一再忍让。汝就凭这伤势,便想断季儿为盗匪?老夫不服!” 秦季则是颇为冷静,不住嗤笑。望着卓草,淡然道:“这伤是我自己不慎所伤,有何问题?况且,秦竹为我女儿!我就算再禽兽,又怎会杀她?” “呵,我知道了!汝无非是恨我,所以就想借此加害于我。汝莫非以为自己是乡啬夫,便能只手遮天,颠倒是非黑白不成?!” 正所谓无商不奸,这年头能混成秦季这样的就没蠢人。他很快便冷静下来想好说辞,更是直接倒打一耙指责卓草。 “因为你不是人,你连禽兽都不如!” 没有足够的证据,卓草怎会轻言开口? “放肆!” “放肆的是你!” 扶苏怒火中烧,傲然站在秦殊前方。论气势,直接将其狠狠压下。秦殊猛烈的咳嗽着,咬牙切齿的点着头。 “好!好个乡啬夫!” “今日之辱,老夫记下了!若季儿是清白的,老夫定要上诉汝诬告之罪!” “老宗长还是莫要气急,待我说完为妙。” 卓草转过身来,淡淡道:“我问过秦府管事,他说秦府财宝皆秘密置于府库。管龠只有二人拥有,分别是秦季与秦竹。秦竹被杀,那管龠就唯秦季一人所有!盗匪没有管龠,如何窃取财宝?” “呵,乡啬夫却是忘了,老夫早早便说过管龠遭盗匪窃走。” 看着秦季从容不迫的模样,旁边的扶苏都觉得颇为棘手。这贾人也未免太过狡猾了些,似乎早早便已谋划好一切。若非他知晓真相,只怕也会相信秦季所言。 …… “秦季,你的确很狡猾。但很可惜,你绝对想不到这枚玉佩便是指正你的线索。”卓草将玉佩取出,“此玉为淮阴韩信自泾河河畔拾得,为秦竹生辰礼物。若吾为盗匪,必会朝北逃窜,潜入林野。可这盗匪为何会自泾河而逃走?” “为何?” “因为这盗匪乃监守自盗,自导自演。所谓盗匪不过是用以惑人的假象,阿彘。” “在。” “将自泾河捞出的财宝悉数带上来!” “唯!” 卓彘将木盘端了上来。 上面摆放着不少金饼子和玉璞玉佩。 “敢问秦公,秦府是否丢失的这些?” “是又如何?” “天下可有不要赃物的盗匪,得手后反而是将其弃入河中的?” 秦季脸色微变,略显慌乱道:“兴许是那盗匪不急于一时,暂时藏于河中?” 只是他这话压根站不稳脚跟,就算秦殊都不相信。谁家会往泾河里面藏东西的?泾水湍急,卓草动用数十位擅水之人方找回来。这盗匪脑子被驴踢了,藏在泾河内?当自己是龙王呢? 就算真的要藏,那也必然是藏于林野中,然后再暗中做好记号。等风声过去后,再将赃物取出脱手。 “秦季,这理由你自己信吗?你肯定没想到,这玉佩竟会遗失在河畔被人捡到。” “不!不是我杀的!” “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会杀她?!” “秦竹,不是你的女儿。” 卓草神色冷漠,取出簿册。这是近二十年前的簿册,亭长找了大半天方才寻到。上面有着极其详细的记录,说是秦季与妻生下一子,但却是个傻子。后来他的妻子没了生育能力,他想的是收养个女子,就当是给他儿子当童养媳了。 没想到的是,秦竹的商业天赋极高。自幼便很懂事,帮着操持家务,算账更是一把好手。并且还帮着秦季促成了好几笔大买卖,令秦季都非常震撼。 这件事其实秦竹也与卓草说起过,只是他当时根本没往心里去一时间给忘了。等看到簿册后,他才恍然想起。 当时卓草还奇怪,为何秦季不休妻再娶?亦或者是再添个滕妾?正所谓妻者齐也,不论任何人都只能有一个正妻,正妻所出便为嫡出。 秦竹便告诉他,秦季不是不想休妻,他是有理由能和离再娶的。但是,秦季不敢。因为他的正妻背后也有靠山,其兄长爵至公乘,乃是频阳县令。若他敢休妻,后果可想而知。 …… 拿出簿册的瞬间,秦殊脸色也是微变。怒不可遏的看向了秦季,“真是你杀的秦竹?!” “不是我杀的!” “秦季,汝无需再狡辩。我已盘问过汝府上管事,他已悉数和盘托出。汝半月前曾命他去买毒药,此事当地医卜也可佐证,更有契卷为证,是也不是?!” 卓草紧紧攥着玉佩。 “吾是用来毒杀鼠蚁的!” “毒杀鼠蚁?” 卓草转过身来,看向后面。很快,便有位妇人在仆人搀扶下走了进来。她便是秦季的妻子——姜氏。 “吾已查过,这毒药就在你府上房中。另外,你还暗中给姜氏下毒。所作所为,罪大恶极!汝若用来毒杀鼠蚁,为何要害汝细君?” 姜氏双眸泛红,直接扑上去拽住秦季,“你这个畜生!畜生!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 她很幸运,秦季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减少毒药剂量。这么做能营造出姜氏伤心过度,最后郁郁而终的假象。实际上,他是为了杀人灭口! 卓草能救她能破案,纯属是巧合……当时卓彘闹肚子要去茅房,正好看到姜氏在房中痛苦的抽搐。他赶忙跑去通知卓草,可卓草对医术方面懂得也不多。得亏宿多少知道些,断定姜氏是中了剧毒。 卓草想都没想,便命卓彘将金汁调稀了给姜氏灌进去,等她把喝下去的毒药吐出来后才稍微回过气。等她清醒后,她才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也是因为有她,才能解开所有谜题! 第57章 破秦氏血案,袖箭! 姜母此刻是泣不成声,没想到枕边人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来。若非卓彘发现的及时,只怕她已殒命! “老宗长,这一切皆是这畜生所为!半年前嫡长子因病去世,吾又不能再生子。他便打起小竹的注意,说他辛辛苦苦将其抚养成人,不能便宜了外人。这偌大的家业,也得有子继承。所以,他便……” 姜母话音落下,秦季无力的瘫坐下来。秦竹虽不是他亲生女儿,却是姜母含辛茹苦抚养成人。为了秦氏生意,秦竹年逾二十都未曾婚配。她还说要效仿巴蜀怀清,成为名动天下的女商贾。 她很有天赋,却偏偏是这天赋害死了她! 秦季因为独子病逝,性情大变。终日躲在房中饮酒,某晚秦竹端着饭食去他房中,结果就被这禽兽所污! 事发后秦竹本想报官,却被秦季所威胁。说她是欠秦氏的,就该如此!等秦竹肚子一天天见长,终究还是被姜母发现了端倪,知晓此事的姜母便准备次日报官告奸,而这也给了秦季机会。 秦季不想这丑闻被外人所知晓,当晚便要毒杀妻女,如此他也能再顺利娶妻。频阳县令哪怕知晓也不会怪他,只会当姜母是因为伤心过度郁郁而终,要怪也只会怪那杀人越货的盗匪。 …… 秦季望着卓草,眼神越发憎恨。 都是因为他! 若非是他,绝对无人能想到是他所为! 秦季是越想越气,重重的喘息着,短匕自袖口落入手中。他从始至终都瞧不上卓草,当初若非秦竹更不会与卓草合作。这次栽到卓草手里,他知道自己的下场。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拉个垫背的! “秦季!汝这禽兽不如的东西!!” 秦殊气的不住咳嗽,几乎咳出血来。这次秦氏可是丢脸丢大发了,堂堂宗长竟然杀女害妻,更玷污自己抚养的义女。如此行径,简直是禽兽不如! “给我死!” 秦季如恶狼般扑出,烛火映照下只能看到他那几乎扭曲的面庞。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了卓草! “卓君小心!” 扶苏顿时大惊,下意识去拔剑。但很可惜,他今日出来并未佩剑。本该贴身保护的卓彘,距离卓草足足有十余步远。就算赶过来,也根本来不及。在他印象中,卓草似乎只是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 “季儿!” 秦殊猛地起身。 这个蠢货! 如果秦季老老实实伏诛,那还好说。他们花些钱疏通关系,兴许还能轻判。可就冲他今日所作所为,整个泾阳秦氏都要为之陪葬!当众袭杀官吏,这可是夷三族的大罪! 再怎么着卓草也有正式的文书,是皇帝钦点任命的乡啬夫。秦季不过区区贾人,却敢以下犯上。若是卓草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些人可都逃不了。 “现在,你活不成了。” 卓草很平静的抬起右手,只听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一股锐利的劲风呼啸而出。寸许长的三棱铜簇精准无比的命中秦季下体,本来凶神恶煞的秦季瘫倒在地,不住哀嚎。 秽血流淌遍地,不少人皆是向后退了半步。 扶苏则是错愕不已的望着卓草。 刚刚……发生什么了? 从哪来的弩箭? “都住手!!!” 大门轰然打开。 喜踱步而入,脸色涨红。 关键时刻,他是终于赶上了! “见过喜君。” 众人连忙行礼。 …… …… 秦女桥。 这座木桥是秦竹掏钱修缮的,每日来来往往者很多。湍急的河水流淌而过,一片片竹简落入河中,飘向远处。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这些是秦竹抄录的,在她房间所寻到。 “小草,逝者已矣。” 扶苏叹了口气,心中隐约猜到了些。 “我只是没想到,自己无心之失反会害了别人。秦竹昔日于我有恩,我曾与她说过些经营方法。她天赋很高也很聪明,短短几年时间便令秦氏成为当地赫赫有名的巨贾。唉……” 兴许二人不相识,秦竹便不会死。 “现在如何了?” “泾阳今后再无秦氏。” 扶苏颇为平静,就坐在旁边。卓草这一箭,令秦季成为阉人,同样也断了整个泾阳秦氏的根。秦律素来是勿枉勿纵,特别是落在喜的手上,更别想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当众袭杀乡啬夫,罪同谋逆! 喜只要将此事如实上报,秦氏便会消失。 “你帮我说两句去,就说姜母告奸有功,应当从轻发落。另外,韩信所拾玉佩于案情有功,其已受三十笞刑,便免其赀二甲的刑罚。” “嗯。” 扶苏点点头,这都是秦律允许的范畴。告奸本就有功,自然得要从轻发落。韩信功过相抵后,免去赀二甲也很合乎情理,其实这就是操作方式。他捡玉佩是为卖钱,对案情虽有帮助,却并非他本意。真要严查,韩信还是跑不掉。 “说起来,卓君方才用的何弩箭?” “袖箭,并非是弩箭。” “袖箭?” 卓草点了点头,自袖口中取出。造型极其简陋,属于是单发袖箭。箭简长8寸,筒顶有盖,连于筒身,盖的中央留一孔,以此装箭。离筒盖一至两寸处有活动的蝴蝶片,专司开闭。 他在秦国混了这么多年,没点防身的手段怕是早就没命了。像是弓弩刀剑这些不利于携带,让他专门去学剑术更不现实。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真要有这毅力做什么做不成? 最后他就想到了袖箭这类暗器,主要就是打个出其不意。二十步内,足以取人性命。更复杂的梅花袖箭他实在捯饬不出来,所以就用这单发的防身。 “就这?!” 扶苏满脸不可置信。袖箭轻的很,没有弩箭的时候撑死两斤。就这小玩意儿,能一箭把秦季给阉了? “送你了,拿去玩,只是得小心些。” 卓草顺势又给扶苏装上枚箭支。 “呶,只要按这个就行。” 扶苏想都没想,抬手就按下机关。机扩声爆响,手上只觉得一颤,三棱铜簇瞬间迸发而出。足足射出去得有二十余步,最后坠入河中。 望着眼前这幕,扶苏是震惊不已。 如果荆轲刺秦的时候有这玩意儿……嘶! “还有箭吗?” “没了,就两根。” “草……你……为何不早说?” 看着湍急的泾水,扶苏陷入到深思中。 第58章 人情买卖,谁是宋慈 咸阳,章台宫。 秦始皇翻看着喜上奏文书,字迹苍劲有力。笔走龙蛇,几百字便将秦氏血案交代清楚。包括卓草如何违反规定钻秦律空子,强行干涉破案,都有记录。 喜做事就是这样,一丝不苟。他不会因为秦始皇器重卓草,就会予以偏袒。该喷就喷该夸就夸,出了名的公私分明。 除开他的文书,还有扶苏暗中写的。包括洗冤书在内,都悉数呈交于上。望着桌上的圆通袖箭,秦始皇不由蹙眉。 此物,能射二十步外? 秦始皇随意拿起藏于袖中,而后扣动扳机。咔嚓咔嚓的机扩声响起,便看到枚寸许长的箭支攒射而出,精准无比的刺在大殿梁柱上。力道之强入木三分,这可是得有二十余步。 “这……这……” 台下蒙毅顿时面露惊奇。 不用想,肯定又是卓草捯饬的。 “蒙卿无需紧张,这是卓草赠予扶苏的。名曰袖箭,可藏匿于袖中,无形无踪。以机括发,出其不意,杀人无形。用以防身还算尚可,亦或是游侠死士所用。于国而言,并无大用。” 秦始皇扬起抹笑容,淡淡开口。 正面战场,这袖箭如何敌得过秦弩? 区区二十余步,压根没什么用。 “此物倒是精巧的很。”秦始皇把玩着,而后看向前方的李斯与秦腾。“内史,朕记得这泾阳秦氏与汝还有些关系?” “禀上,早已出了五服,不过为秦氏旁支。” “朕知道。” 秦腾长作揖未曾起身。就算旁支,那他也有干系。身为内史,但凡京畿之地出了任何事,他都难辞其咎。况且秦季此次是犯下滔天罪行,竟敢当众袭杀乡啬夫卓草,这是犯了禁忌! “丞相,此案当如何判?” “主犯秦季杀女害妻,袭杀官吏,罪大恶极。当俱五刑弃市,泾阳秦氏迁至蜀地,贬为城旦舂。姜母告奸有功,则贬为隶妾或赀甲盾。 “可!” 玩秦律,整个秦国就没几人能比的上李斯。喜上奏文书也提及断案判决,他也觉得当这么处置。这得亏卓草没受伤,反而是以袖箭重创秦季。否则的话,夷秦氏三族都不为过。 “另卓草破案有功,却不尊县令,当功过相抵。”李斯顿了顿继续道:“其所献上之洗冤书还不全面,寥寥几百字倒也有些用。各地令史,当以此为准。如为吏之道,乃秦吏必尊之术。此功,当提爵一级至官大夫!” “可!” 现在洗冤书虽是残篇,却也相当有用。秦始皇仔细翻阅过,含生姜辟除尸臭,还有各种验尸手段……这世间还能有人天生就会这些不成? 按扶苏所言,应当是宋国后人宋慈传下的奇书。只是偶然间让卓草得到,所以他方会这些。 宋慈? 别说秦始皇不认得,满朝廷臣皆无人知晓。就是年纪最大的鲍白令之,他也没听说宋慈这么号人物。况且既然是卓草所献,那就是卓草的。天赐奇才嘛,没点学识怎么行? 好歹也出了名,包装下对秦国也有大利。 “蒙卿,过几日朕准备再去泾阳看看。他倒是藏的很深,朕本以为他手无缚鸡之力。没成想竟然把秦季给阉了,下手还如此狠辣果断。” “唯!” 蒙毅抬手作揖。 老板发话了,当员工的自然得同去。 况且府上吃喝都快没了,去卓府捞点也好。他可不是白吃的,宣扬红薯粉和地瓜干的事皆是他去做。他隔三差五请些老友来府上做客,尝尝花生米地瓜干,很合理? 粉条出人意料的受欢迎,都觉得比现在的汤饼都香。蒙毅偶然发现直接用炭火烤,撒点盐巴竟然也能吃。当然,就是味道差了些。 他手里还有卓草给他的算盘,王戊知晓其作用后开价两千,结果蒙毅没卖,他想着再抬高点价钱。 谁让老王家有钱呢? 一门双侯呐,大秦谁家有这待遇? 王戊倒也干脆,你不卖是? 好!老夫自己做! 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便是蒙毅。 地瓜干喜欢的人少,最受欢迎的还是黄酒和粉条。特别是黄酒,秦始皇已准备将其列入贡品的范畴。禁制买卖,卓草有多少他就买多少!以后,这就是秦国的国酒! 走出宫门,蒙毅将腰上挂着的香囊解开。里面装着的都是炒熟的红皮花生,他自己吃着还丢给黑马两颗。他家这黑马也好这口,打着响鼻似乎不太满足。 蒙毅着了慌,伸开五指将香囊捂住。 “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 “想吃?等自泾阳回来再匀你些。” “……” “蒙公。” “诶,君侯有何事?” 李斯踱步而来,偷偷塞给蒙毅半袋铜钱。 “不瞒蒙公,家中细君这些年来食欲不振,每日只食半斗米。那日吃过什么辣椒酱后,顿时胃口大开,一顿吃了大半碗的粉条,还意犹未尽。此次斯还有事要做,不能去泾阳,还望蒙公带些回来。” “此为小事,君侯放心便可。”蒙毅拍着胸脯子答应,而后话锋一转,“只是卓草素来算的清,这辣椒酱可不好买呐。” “何意?” “得加钱!” “……” 好你个老匹夫! 李斯是又好气又好笑,蒙毅好歹是堂堂上卿,难不成会缺钱花?还是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卓草相处时间长了,被他给带坏了? “蒙公,你这几日很缺钱?” “老秦人穷怕了!” “……”李斯无奈望着蒙毅,“老夫若没记错,蒙公大父似乎还是齐人,怎么成老秦人了?” “莫要在意这旁枝末节,总之很穷!” “……” 其实蒙毅家里头富裕的很,他只是纯粹觉得有趣。有时候看着那些老友吃瘪,他心里便说不出的痛快。特别是李斯这老狐狸,鲜少会有求于人。今日难得托他帮忙,不得狠狠敲他一笔? 况且他大兄在外镇守北郡,蒙氏重任皆落在他肩上,蒙毅也相当不容易。帮着照顾蒙恬子女,还得笼络朝中关系,稳固蒙氏地位。虽然不缺钱,但通过这种事拉拢关系也很不错。 李斯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下蒙毅的条件! 草,这可都是你害的! 在他看来,卓草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不行,他回去得抓紧更改秦律。 竖子比狐狸还狡猾,再让其胡作非为,他这老脸今后往哪搁?! 第59章 这才是亲生的,钻秦律的空子! “草!” “草!快开门!” “你大回来咧!” 砰砰砰的敲门声,打破伏荼亭的宁静。 扶苏听到熟悉的声音,当即屁颠屁颠的往外走。打开房门后,映入眼帘的便是秦始皇的笑脸。只是在看到他后,脸上的笑容瞬间烟消云散。 “怎么是你?” “……” 扶苏差点就哭了。 秦始皇这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剑,他还舒坦些。 “草呢?” “草在睡觉。” “哦,那让他再睡会儿。” “……” 暴击! 扶苏抬头看天,现在已是巳时。他此前在宫中做课业,卯时没起来就等着挨骂!大冷天的天还没亮,他就得练习剑术。若是稍有松懈,免不了又要挨罚。嗯,那时候他刚刚五岁! 人比人,该死呐! 如此区别对待,扶苏都不禁怀疑起卓草的身份,难不成卓草还真是秦国宗室公子?如果卓草不是,那他肯定不是亲生的,说不准是从什么地方捡回来的。 也许,他真的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就不该来泾阳,如果他不来泾阳的话,就不会认识卓草。如果他不认识卓草,那他就不会这么受伤! …… “呦,回来了?” 卓草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徐徐走了出来。这么多天没看到傻老爹,他还真有些想念。毕竟没了傻老爹,府上连个和他拌嘴的人都没有。至于扶苏,卓草压根不想和他呆一块儿,他这求知欲太强了,他实在扛不住。 自破了秦氏血案后,他便像是耗尽了力气。这小半个月来就没出过门,卓礼还亲自来看望过,还以为他这是中邪了。在他们看来卓草这破了大案,可是立下大功,怎么还成天板着脸? 如果死的是秦季,卓草说不准还会鼓瑟吹笙放爆竹庆祝。可偏偏死的是秦竹,这让卓草是极其自责。在看到秦竹房中的竹简后,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就算秦氏被连根拔起,卓草也没觉得如何。秦季一人之过,连累的是整个宗族,这就是不讲任何情面的秦律。这得亏他没事,他若是死了,那秦氏得被夷三族。现在只是被迁至蜀地,已算是网开一面。 “瓜怂,额在咸阳都听说嘞。汝此次智破秦氏血案,听说连皇帝都说你有大才。喜君对你也是赞不绝口,说你颇有名仕风采。” “是吗?”卓草若有所思的点头,而后望着二人。“宗长让我把生意交给你们,临走前你们带着粉条地瓜干和红薯酒,现在……钱呢?!” “是草酒。” “我……呼……” 卓草努力克制情绪中。 “么钱咧,都用去疏通关系咧。” “???” “我草!” 卓草忍不住了! “少主何故自称名讳?” “……” 卓草是一蹦三尺高,气的肝都在疼。这傻老爹谁爱要谁要,他是伺候不起了。“小苏,你父亲还活着吗?要是死了,以后他就是你父亲。” “……” “……” “……” 扶苏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话他是真的没法接…… “我辛辛苦苦攒点钱容易吗?足足几十坛的好酒,还有上百石重的粉条!你就是天天住在咸阳女闾内,也不该花这么多钱。我念你腿脚不利索,还花钱给你找马车。你连个半两钱都没带回来?” 卓草此刻已是出离愤怒,这要不是他亲爹,非得挂树上风干成腊肉不可!当时卓礼提议,他就觉得有点不靠谱。因为他知道这傻老爹的性子,这是为了朋友愿意捅别人两刀的二愣子。只是觉得卓礼说的也算有些道理,便先答应下来。 毕竟,这傻老爹不是也在改变吗? 结果倒好,这花的是彻彻底底! “少主莫急,吃点花生消消气。“ “我吃你……” 秦始皇忍不住轻轻咳嗽。这天下间,还有谁敢像卓草这样在他面前叫嚣蹦跶?有一个算一个,全拖出去枭首! “勿要着急,额也是有理由的。” “来,你编个合理的我听听。” 卓草气极反笑。 “汝可知,此次汝因为此案又要被提爵一级。” “那又如何?” “哼!若非是吾在咸阳疏通关系,汝以为左丞相会帮你说话?为此额还专门找李鼠说好话,给他塞了不少草酒,他才答应下来。” “草!这狗日的!” “嗯?什么?” “我说这李鼠够黑的!” 现在卓草明白了,搞半天他这爵位是花钱买的?这次他破案虽说有功,却也算是违背喜的命令。喜和他说过,估摸着是功过相抵,让他不要抱有什么希望。 当然,他并不知道洗冤书的事。 “黑?他面相挺白净的。” “……” 行,你赢了! “就为了找他帮忙,全给了?” “当然不是!”蒙毅这时候接茬走了出来,“少主有所不知,家主为了这事急的都上火了。你想想,咸阳勋贵那是什么人物?是咱们想见就能见得?家主只得找些熟人,以设宴的名义款待他们。期间他们也都尝过粉条和草酒,也都觉得不错还想花钱买咧!” “哦,我听明白了。”卓草了然点头,“你意思是说,你们在咸阳天天胡吃海喝,设宴款待是?” “对,就是这样!呸……我们是做买卖!” 卓草看向扶苏,“小苏,你信他们的鬼话吗?” “我信!” “……” 好个二五仔! 关键时刻,竟然不站在他这边? 蒙毅嘴皮子都快说破了,卓草才算稍微消火。 “算了,我就不和你们计较了。既然打开销路,那后续就能大规模量产,然后源源不绝的卖出去就成。” “额也是这么想的。” 秦始皇很认真的点头。 卓草卖的越多越好! 他是允许卓草酿酒卖酒,可这该交的税是一分钱不能少。酒税可是相当的高,卓草卖的越多交的钱就越多,秦始皇能不乐意? “你们也别觉得我刁难你们,实在是现在日子不好过。我总觉得这些天,上面似乎有人在针对我。我听喜君提及此事,以后自家菜园子种菜没事,种粮食类的都得交税。看来……咸阳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卓草要多惆怅就有多惆怅。 秦律的空子,不好钻呐! 秦始皇与蒙毅对视了眼,皆是一笑。 “笑?你们还笑的出来?” “以后顿顿稀粥菜羹,肉都没得吃!” 第60章 误打误撞,丞相是好人呐! 咸阳,丞相府。 李斯打着哈欠,顶着黑眼圈。 又是一整宿没睡! 不光是他,还有廷尉及其属官。他们这段时间可都没睡好,究其原因自然是泾阳那偷奸耍滑践踏秦律尊严的竖子! 廷尉杨端和得知卓草事迹,气的险些命人去抓。还觉得县令喜知情不报,也当连坐。就算献上祥瑞,也当尊秦法守秦制!暗藏五万石祥瑞不说,还敢酿酒制粉条,简直是目无秦法! 他还没尝过祥瑞滋味咧! 杨端和为秦国名将,论年纪仅次于王翦。秦始皇登基掌权前,他便已是秦国名将。杨端和已近七十,即便是李斯见了他都得尊称声杨翁。他一生征战同样是无一败绩。别看人年纪大了,照样是身强力壮,骑马射箭那都和玩似的。 秦灭六国后,廷尉之职有了空缺,便暂时由杨端和担任。别觉得奇怪,秦国没有文武的区别。内史腾担任内史前,照样领兵打仗灭韩,而后还写了为吏之道,这可是秦国官吏必背课程。 …… 最后,还是李斯将其拦下。 跑去抓卓草? 你问问皇帝答不答应?! 秦律出了bug,那咱们便将其修复。卓草利用bug虽说不厚道,可也是他的本事。若是他们现在要封了卓草账号还追究他的责任,那还是人吗? 经过他们加班努力,总算是将各种漏洞补好。望着厚厚的竹简,李斯相当的有成就感。以卓草的性格,等他知晓这些事后估摸着是要骂街。 想到这,李斯嘴角上扬露出抹笑容。 现在,卓草当如何破局? …… …… 这几日伏荼亭内极其热闹。立春时节,便是春季社祭。每年四次社祭,前三场都是例行公事。只是今年春祭不同,卓草封爵升吏自当要祭祀告慰先祖。这事卓礼冬季便已在准备,足足忙活到现在。 现在办事家家户户都得帮忙,几家富裕的出牂(zang)豚等肉食,家里困难的就出些五谷便可。社祭最好的地方便在于能饮酒,由当地里正分至每家每户。若是不喝酒的,则能换成粝米。 伏荼亭要办事,便有自乡城自发而来的杂耍伶人。他们属于是走南闯北的类型,论地位和商贾相同,都是连稚童都瞧不上的。若有真本事的,兴许还能入宫表演给皇帝看。 卓府今日便来了位训禽师,带着六只俊美的仙鹤。庭院内,惹得诸多仆人驻足围观。在关中地区,仙鹤可是稀罕物。 …… “草啊!” 书房内卓草的声音响起。 “?” 扶苏挠挠头,他对卓草的所作所为很是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卓草没事就称自己的名讳。可他又有种感觉,卓草这并非什么好话。那语气,那模样……都快赶上骂人了! “爽啊!爽翻了!” 卓草得意的捧起竹简,不住笑着。 “卓君这是何意?” “新的秦律颁布,列粉条等同于酒。” “额?你不生气?” “不啊,我高兴的很,哈哈。” “……” 扶苏左顾右盼。 完了完了,卓草怕是气疯了! 他本来就想找秦始皇说这事的,好歹给卓草点特权,不能一股脑全禁了。现在李斯在暗卓草在明,为了制裁卓草拼命增改秦律,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卓草赚钱牟利并非为他一人,连带着整个伏荼亭都因此富裕。扶苏专门看过,当地的稚童娃娃个个都吃的很壮实。家里头没钱没货,能吃成这样? 现在卓草疯了,都高兴了? “卓君可勿要吓吾!” “吓你干啥?我说真的,这秦律改的太是时候了。只要他没全禁,对我就没什么影响。配方虽在我手上,但是天下聪明人何其多?很快就会有人仿造,到时候我咋办?现在秦律一出,也就是说想要仿造就得先申请。无形之中,岂不是减少了很多竞争对手?” “我好歹也是乡啬夫,和喜君关系不差。只要我上书申请,再由喜君批准便可。本来我只能躲在暗地里偷偷卖,现在完全能光明正大的出售!” 卓草激动起身,拍拍扶苏的肩膀。 “小苏,做买卖的眼光都放长久。只要我们率先抢占市场,那咸阳这块大蛋糕就全是咱们的!” “蛋糕?” “咳咳,我的意思是稻粢糍粑。” 扶苏哭笑不得的望着竹简。作为秦国公子,他自然不愿看到秦律被卓草如此利用。可他心里又很期待,想看到秦廷大臣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模样。 “小草,这么做只怕赋税会提高咧。” “提高怎么了?你以为现在粉条草酒是黔首能吃的起的?赋税提高,那我就把价钱提高,反正吃亏的不是我。小泽乡赋税提高了,我政绩也好看呐!” “这……” 扶苏一时语塞,不知所措。 合着李斯他们忙活许久,反而成全了卓草? 如果李斯知晓此事,怕是得当场吐血不可。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什么?” “他们是如何知晓我这粉条买卖的?” “咸阳城耳目众多,知道也正常。况且父……夫卓公又在咸阳宴请宾客,想必是将这粉条说了出去。还有那李鼠更是左丞相族人,兴许是其透露。” “也是。” 只觉得阳光明媚,风光无限好。 咸阳城能人异士还是多啊! 李斯这嗅觉比狗鼻子还灵,他还没大规模出售只是散布些许消息,他便即刻增添专门的秦律加以限制。能当上这秦国丞相,李斯也是有真才实学的。 “小草可曾想过今后为廷臣?” “算了。” “为何?” “我想多活几年……” “……” 秦廷之上全是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不成? 骤然,尖锐的鹤唳声响起。 只看到只仙鹤展开双翼,腾空而起。 训禽师吹奏骨笛,一只只仙鹤紧随其后。 不多不少,刚好六只。 “小草,你看这仙鹤自由自在多好?我也想成为仙鹤,终有一日能飞于云汉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仙鹤如何自由了?依我看,要做就做训禽师。不受人控制,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卓草轻轻哼了声。 而此刻,帅气的秦始皇恰好自旁路过…… 第61章 要做就做训禽师,官大夫! 若干年前。 赵国,邯郸。 彼时还没秦王政,也无太子政。 “牧犊儿,快为本公子牵马执蹬。” 西方牧犊儿,便是稚童的蔑称。望着高高在上着华服的少年,稚童心中只有恨意。终有一日他会让这些侮辱过他的人,一个个跪在地上叩首求饶! “太子丹来了。” “哈哈,我们走咯。” “堂堂太子,竟与这牧犊儿为友。” “不过也只是质子罢。” …… “政,今日邯郸来了位训禽师,我们一道去看看?” “不看!” “何故?吾就想成为那仙鹤,自由自在。” 稚童遥望那群贵族少年的背影。 “要做就做训禽师!仙鹤纵能鸣于九皋,不过受训禽师笛声控制。孤,要成为训禽师!” 王十八年,秦灭赵。 曾经的西方牧犊儿已成为秦王,而那些曾欺辱过他的赵国贵族子弟只能跪地叩首,瑟瑟发抖。拔剑敕令,皆坑之! 而太子丹,终是未能成为仙鹤。 一生受制于人,最后被杀! …… 秦始皇注视着扶苏,摇头叹息。 为何他就没卓草的志向? 秦国能有今日,乃历代先祖筚路蓝缕,无数老秦人以热血身躯拼来的。昔日为对抗西戎,接连三代国君血战而死! 扶苏是秦国长公子,乃公室宗族之后。不论能否成为秦二世,都要肩负起振兴秦国之重担。若想成为仙鹤,最后的结局便是驾鹤西去。 “卓公。” 秦始皇轻轻颔首,而后看向卓草,“瓜怂平日多带先生到处走走,别成天呆家里头。额听说你好像喜欢那秦氏长女?要不,额找些老友给你介绍些女子?以你这年纪,也该成家立业咧。” 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卓草年纪摆在这,也该婚配。若是再早些的,兴许娃娃都出生咧! “去去去,哪边凉快呆哪去。” 他好不容易放秦竹的事,偏偏再次提及,这傻老爹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好不容易当上秦吏,哪有心思考虑这些? “训禽师,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扶苏轻轻叹气。 “难当也得当啊!小苏,你想当皇帝吗?!” “什么?” 扶苏十分怀疑自己的听觉。 “你不是要当仙鹤吗?只有皇帝,才能算的上是无人控制的仙鹤。他是训禽师,也同样是这时代最自由的仙鹤。只一句话,便废除天下文字独尊小篆。这是何等气魄?” “不错不错!” 秦始皇在旁捋着胡须,满意点头。 难得从卓草嘴里听到两句人话。 “又没说你,不错什么?” “……” “……” 扶苏长叹口气,未曾回答。 他是长公子,心里能没点想法?可偏偏他的舅父是叛乱的昌平君,乃是楚人之后。左右丞相皆反对他成为储君,他又能如何? “小草,你想当皇帝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谁不想?” 蒙毅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 刑!这小子可真刑! 他服! “怎么,你们就不想了?想想而已,又不触犯秦律。你私底下问问别人,有谁不想拜相封侯当皇帝的?” 秦始皇只是一笑,透着几分冷意。 “想有什么用?想也当不上。” “呵呵。” 秦始皇这才露出个好脸色来。卓草如何放肆,即便真的触犯秦律,他也能念在卓草的功劳上赦免。但是,有些事连想都不能想。 就是想,那都是天大的罪过!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皇位开玩笑! …… 卓氏宗庙。 百余人聚集于外,恭敬等候。就是再顽劣的稚童,也不敢闹腾。若是对社神不敬,来年收成不好怎么办?有些老人也总会说些故事吓唬他们,有顽童对社神不敬,结果来年干旱,好几家人都因此饿死! 往年卓氏宗庙并无多少香火,都是充作当地里社,用以社祭。社神就是土地神,能保佑粮食丰收,是黔首最敬重的神。 “维二十九年,时在中春,阳和方起。小泽啬夫卓草,破秦氏血案,献洗冤书,令史表率,朕甚慰之。赐爵一级,至官大夫!” 频阳县令齐高郎朗念诵诏书,抑扬顿挫,铿锵有力。他就是姜母的胞弟,为隔壁频阳县的县令。他们祖上为齐人,乃是出自齐国王室,姜姓齐氏。只是后来落寞,一代不如一代。 齐高曾追随王翦征战四方,立下过军功。并且还能识字懂得律法,渐渐便被提拔上来,成为频阳县令。秦氏的事,齐高也都已知晓。当时他就看不惯秦季,只是那时候齐氏混的也不怎么着,便只能答应下这门婚事。 没成想,秦季竟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来! 若非卓草出手相救,只怕姜母必死无疑。 本来此次应该是由喜宣读诏书,同时为卓草更换礼冠。只是当时齐高正好在他府上做客,而喜更要忙着处理别的事,便想着让齐高帮忙。正好,他本就打算来伏荼亭拜访卓草,也就答应下来。 “正冠!” 齐高微喝,便有谒者向前走来端着木盘。 掀开玄色绸布,里面便放着双板长冠。冠的形状与单板长冠类似,区别在于冠板正中间有条纵向缝,说明冠板由左右两片大小相同的长板并列拼合而成。 而后,齐高便抬起手来取下卓草旧冠。庄重的以双手捧起双板长冠至于髻上,再沿面颊系土黄色冠缨于颌下,带尾系成蝴蝶结。 这个过程便是俗称的正冠,往往有长辈给晚辈做。正常男子二十方可及冠,但像卓草这样立功得爵的自然能提前正冠。 冠帽可是爵位的象征之一! 寻常黔首并无资格佩冠,只能以黑布包髻。 “多谢齐公!” 卓草恭敬抬手,作揖行礼。 “今日乃卓氏祭祖,老夫便不再打搅。”齐高淡淡一笑,“待祭祖后,吾再去卓府拜访。” 卓草点头应下。 齐高环视四周,面露不解。 “今日祭祖,何以不见卓公?” “咳咳!” 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秦始皇自人群中走出,如鹤立鸡群。着丝帛长衣,气度不俗。 齐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满脸不可思议。 他难不成是看走眼了?! “吾家长来的晚了些,勿要见怪。” 见他作势要拜,蒙毅连忙走上前作揖。 家长? 齐高不可思议的看向卓草,颤声道:“他是汝翁?” “不,他不是。” 卓草没好气的白了眼秦始皇。 好歹是他正冠的时刻,这傻老爹又没看到。 “不,额就是他大。” “嘶……” 齐高倒吸口凉气。 天啦撸! 卓草是秦国公室私生子?! 第62章 社祭,今后咱们种土豆啦! 齐高作为京畿县令,自是见过皇帝。只是他没想到,皇帝摇身一变成了泾阳卓氏家长。此刻是两股颤颤,惊出他半身冷汗。 “见……见过……卓公!” 齐高颤颤巍巍的开口,突然想到喜临走前对他的叮嘱。说等他见到卓氏家长后,万万不要惊讶。当时他还奇了个怪,这卓正莫非涨了三只眼不成,不过区区贾人有何好惊讶的? 现在,他才算明白…… 千万别怪喜没提前和他明说,这事秦始皇早就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泄露此事。否则,迁! “好,既然人皆已到齐那便开始。” “草,今日由你为社宰。” 卓礼拄着拐杖走出,往昔佝偻的腰杆子今日挺得笔直。他卓氏世代冶铁为商,而今日出了个官大夫!自今日起,泾阳卓氏将单独立公祠。当初卓氏迁往蜀地,他们这些旁支不受待见,连跟着嫡系离开的资格都没有! 被充作流民,被当地黔首蔑视! 耕种的地是次田,遍布土块碎石。耕牛永远没他们用的份,农器坏了上报也得等时间修缮。好事轮不到他们,坏事全归他们。只因为他们本是赵人,是外乡人,所以不受待见! 为了出人头地,卓礼毅然决然选择上战场搏军功。他的确得到了军功,却也落了病根。这根稠木拐杖便是卓草给他做的,用起来很顺手。 能担任社宰者,往往是由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担任。像卓草这样的弱冠青年,基本是想都别想。像是往年,基本都是卓礼负责。 卓草今日正冠爵至官大夫,担任社宰自是绰绰有余。他这爵位,就算在泾阳县城那都是顶尖一批。若是跑咸阳的话,那还是夹起尾巴的好。咸阳可都是大夫遍地走,公士不如狗。 “信彼南山,维禹甸之。畇畇原隰,曾孙田之。我疆我理,南东其亩。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 先秦祭农的诗歌很多,卓草随便念首就行。 祭词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草儿可真是了不起。” “这南山诗歌,竟无一错字。” “可不敢再称呼草儿,当称卓君!” …… 称赞声不绝于耳。 没辙,这么多人九成九都是文盲。 做完这事后就得分肉,分肉这活很麻烦。不是说随便划两刀就成,谁家多谁家少那都得分好。好的五花肉那都是给地位高的人,至于没什么肉的碎骨和下水,则是分给出力少的农户。 卓礼为卓氏宗长,现在又是当地亭长。自然,这最好的五花肉得先分给他。豚肉本就嫩的很,这五花肉卓礼是专门挑偏肥的部位。他记得卓礼说过,他最好这肥肉,羹煮后蘸酱吃最可口。 量不算多大概就一斤左右,以麻绳串起交到卓礼手上。其余人也大抵如此,每家每户都很满意,分的是恰到好处,合情合理。 秦始皇捋着胡须,颔首点头赞许。卓草首次担任社宰就能将祭肉分的恰到好处,实在难得。 齐高站在最后面,时不时打量着秦始皇。心中震撼,久久为曾平复。现在他算搞明白了,何以卓草这爵位能如开挂那样蹭蹭蹭的往上飙升。搞半天,人是秦国私生子! “蒙公,他真是公子?” 蒙毅现在是管事,自然得站在最后面。今日是卓氏祭祖,他一管事是没资格站在前面的。听到齐高的疑惑,蒙毅顿时笑了起来,“你当他是公子也行。” “???” 这啥意思? 到底是还不是? “总之汝切记,万万不可泄露陛下身份。在泾阳便当他是卓氏家长卓正,而吾是卓府管事,长公子扶苏是温县苏氏。如此便足矣。” 懂了!组团来忽悠的! 齐高看向卓草的眼神都变了,本来他以为卓草只是有潜力的弱冠小吏,以后能好好接触。现在看来,卓草这待遇简直是绝无仅有。皇帝上卿长公子,组团来泾阳忽悠卓草。 啧啧……真是令人羡慕! 卓草为先祖牌位拂去灰尘,恭敬上香。他这算是提前行冠礼,同时也是告诉外人——今后泾阳卓氏再也不是庶出,和临邛卓氏更无瓜葛! …… …… 回至卓府。 卓草望着齐高离去的背影,莫名其妙的望着秦始皇。本来说好要在府上做客的,好不容易等祭祀结束,齐高又说家中有事得先回去。还说下次再来拜访卓草,必会带上礼物。 ??? 齐高那可都是他的上司,竟然要给他送礼? 开什么玩笑? 按卓草所想,估摸着齐高是为感激于他。好歹姜母命是他救的,姜母能被轻判也都是他帮忙。况且他年少有为,弱冠之年便已爵至官大夫,未来可期。提前与他交好,对齐高而言也有好处。 嗯……没错! 肯定就是这样! “瓜怂,想什么咧?” “想你以后入土,我给你做的灵位那都得用上好的楠木。方才祭祖,些许灵位都已被虫所噬,你的灵位可不得行。” “瓜怂……受死!” 秦始皇如变戏法那样,自袖中抽出棍子。本以为许久未见卓草性格能沉稳些,没成想这混小子嘴是真的狠毒。能一本正经的损人,还不带脏字。这嘴皮子的本事,怕是纵横家的都比不过。 “慢!” “怎么?” “别闹了,能不能成熟点?我有很重要的事!” “嗯?” 秦始皇紧了紧手中的棍子。 这娃不打是不行咧! “老蒙,先把门关上。” 他这次连扶苏都没叫上,再怎么着这家伙现在也是外人,哪怕关系再亲近也不得不防。再怎么着,他爹总归不会坑他? “新出的秦律,你们知道?” “知道。” 秦始皇了然点头。 “以后这红薯生意不好做咧,咱们换一个。” “换一个?” “嘘!小声点!”卓草贼兮兮的左顾右盼,压低声音道:“我自个偷偷摸摸的还把马铃薯给种了,这些年积攒下来足足上百石咧。秦律不是说不能用红薯制粉酿酒吗?我用马铃薯总行?” 等等!!! 马铃薯?! 很快秦始皇就回过神来,失策了啊! 卓草这家伙出生的时候握着两枚祥瑞呐! 第63章 李斯大意失土豆,酸了 日薄西山,夕阳余晖洒在丞相府内。 李斯甩了甩右手,望着竹简长舒口气。 这几日他就没怎么合过眼,日夜皆奋笔疾书。根据现有秦律,终于是颁布了第一部关于红薯的律法。按照他的想法,将会添加至现有《田律》中。 年纪大了,他的精力是大不如前。昔日他年轻之时,日夜苦读都不觉得困倦。现在方至亥时,他便哈欠连天,连笔都难提起来。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李斯轻轻叹气,他又老了一岁。 他与数位大臣联手,还有数十位博士相助,终于是完成了这部律法。为了堵住所有缺口,集思广益想到各种可能。现在,终于完成了…… 李斯捧着竹简,嘴角扬起抹笑容。他相信卓草看到这部律法后,必会跳脚骂娘。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况且天时地利人和,优势在我。 他在暗卓草在明,卓草怎么和他玩?! “禀君侯,有急诏。” “嗯?” 李斯快速打开帛书。 看着上面的内容,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由白变黑,又变得涨红如猪肝色。 “草!!!!” 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响彻丞相府。奴仆们皆是瑟瑟发抖,皆是面露惧色。家长生气,那倒霉的绝对是他们。以李斯今日地位,打死他们那都没事。 李斯紧紧攥着绢帛,猛地一脚将台案踹翻。 老夫的剑呢?! 今日谁拦着他都没用,他要砍死卓草这祸害! 他辛辛苦苦月余的时间,好不容易把秦律的漏洞给填上。现在可好,卓草不种红薯了,改种马铃薯! 按秦始皇诏书所写,这马铃薯产量与红薯相当。味道不甜,宜菜宜粮。同样也能制成粉条,还能做成叫什么伏特加的美酒?! 没错,李斯急了。 若仅仅只是如此,他倒也不会这么生气。主要是卓草还有b计划,说是李斯特定的秦律简直是帮了他大忙。 今后他制粉酿酒,再也无需躲躲藏藏。只要提高价钱缴纳赋税,就能光明正大的贩卖。卓草还说为表达对左丞相的谢意,还准备让李鼠送上几石红薯粉条。 这是人干的事?! 不成!他得赶紧去找杨端和! 若是晚了,怕是就来不及了! 其实李斯压根没必要这么紧张,搞的好像卓草又私藏了五万石土豆那样。满打满算,卓草手里也就百来石左右。当初因为没注意脱毒导致产量暴跌,他就没怎么再种下去。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能不考虑时代的限制。黔首是人,不是生产队的驴。况且也没有大型机械,光靠人力牛耕能种多少地?他只需要保证不绝种,自己还能偶尔解解馋就成。 只不过,秦始皇的诏书没写这事。李斯自然下意识的觉得卓草又存了大量的土豆,他现在已被卓草折腾的快精神崩溃了。他当时也听蒙毅提及过此事,说卓草是天赐奇才,出生之时手握祥瑞。 细细回过神后,他是真的怕了!土豆能与红薯共同被带出来,最起码也得是祥瑞?他这要不提前做好准备,岂不是又得被卓草戏耍? …… …… “下来!上面危险!” “没事,墙上也挺好的。” 卓草站在墙头,面露凄苦。他这傻老爹有时候也精的很,趁着他出去后,竟然偷偷摸摸把庭院这颗老槐树给砍了。美其名曰为了风水着想,竟还得到卓礼的支持。 一个字,绝!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早上往傻老爹的牙刷里放了点辣椒粉。然后带着傻老爹跑了十里路,至于拿着这么粗的棍子吓唬他吗? “说,你错了!” 秦始皇气的肝疼,他今日一早险些命玄鸟卫把卓草给抓起来。这小子撒丫子就往林野中钻,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发指!他若再年轻个十来岁,要抓住卓草是一点都不难,偏偏他许久未曾运动,体能越发的跟不上。 自他回国登基为秦王后,还从未有人敢这么戏弄他的。往他牙刷里面塞辣椒面,这是人干的事吗?! “好好好,我说我说。你错了!” “???” “……” 行! 你小子今天别下来了! 秦始皇干脆利落的坐在前方,脸色铁青。 “父……卓公还是算了,其实小草也是一番好意。他半月前便曾与我说起过,说是卓公年纪虽不大可体质却差的很。冬季睡在暖炕上,还得盖着裘袄。想来是因为缺乏锻炼所致,故此才会经常刻意激怒卓公。” “你信他这鬼话?” 秦始皇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只是语气依旧十分强硬。此事宫中医卜也曾提及,说他长期久坐躬操文墨,血液不流通对身体不利。可他又能如何? 秦国大小事务皆决于他,累是正常的。 “他不似是骗人的。” “哼!”秦始皇站起身来,看向颤颤巍巍的卓草,“下来,额不揍你咧。” “立字据!!!” “那你继续呆着。” 来劲了还?!若非扶苏帮着说话给台阶下,你今天就在墙头上睡! 其实秦始皇也有些不忍心。 卓草之所以这态度,那可都是卓正的缘故。换位思考,只怕他会做的比卓草还过分。在他看来,卓正根本就不配当个父亲。在其妻怀孕的时候离开,一去就是十八年的时间,期间连回都没回过。 说是去做大生意的,结果是两袖清风回来,还得靠自己儿子养活。没有尽到半分父亲的责任,简直连禽兽都不如。所以卓草这性格,他其实也能理解。 再联想到卓草也是为他着想,秦始皇也就懒得再追究。只不过下不为例,卓草这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等他走后,卓草才自墙头慢慢爬了下来。 “小苏,这次可真是多亏你了!” “都是小事,只是有些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能与卓公这么亲近。” 扶苏这话满满的老陈醋味。 “这有什么的?你回去对你爹也这样,你看看你爹揍不揍你?” “应该会。” “那你羡慕啥?难不成你被打还高兴?” 扶苏深深的叹了口气,幽幽开口。 “吾翁,已经三年没打过我了……” “草,这么爽?!” “嗯?” “我说你爹人真好!” “呵呵……” 扶苏凄苦一笑,他这是不受宠呐! 第64章 伏荼学堂,全能苏先生 春祭后,各地农夫便迎来最为忙碌的时刻。女子缫丝织布洗衣做饭,男丁则耕地播种。最调皮的稚童不过半人多高,却也懂事的上山砍柴下河摸鱼。 冷冽的泾水湍急而过,拍打着鹅卵石飞溅出无数泡沫。七八个稚童卷着裤腿,在河水中摸索着。就算是河蟹,都会沦为他们的盘中餐。 当初卓草刚穿越来没多久,还天真的以为古人不吃这些。结果卓礼差点一棍子拍他脑袋上,那些大夫勋贵瞧不上,可他们有的选吗?连饭都吃不饱,还敢挑三拣四的?飞蝗还未成灾之时,蝗虫都会被串起来烤熟了吃。 “青杏,我们要上学咧。” “额大说让额好好学,不然就把腿打折。” “苏先生人很好的,经常与我分些肉食。等吾长大后,一定要嫁给他!” 黄毛丫头吃着烤鱼干,嘟着嘴嚷嚷。 她口中的苏先生,自然就是扶苏。不得不说扶苏长相极其符合秦人的审美,下至六岁上至六十岁,基本都被他迷的不行。作为乡亭内为数不多的文化人,那可是相当受欢迎。 “我……我也要嫁!” “哼哼,那我就嫁给卓君。” 听到这话,卓草差点一跟头摔过去,他这是成备胎了?而后黑着脸凑了过去,“你们若再敢胡说,吾回去便告知你们翁媪!” “哇!” 这些稚童如见了鬼那样,慌忙逃走。有个更是怕的连鱼竿鱼篓都忘记拿上,光着脚丫子便在溪水中逃窜。 “卓君何必与稚童一般见识?” “呸!” 扶苏无奈苦笑,长得好看是他的错吗? …… 学堂便建在泾河外,规模其实很小。主要是打造书桌书椅这些费钱,都是卓草自掏腰包。更别说还有笔墨竹简,都是烧钱大户。得亏他挣钱有方,不然就靠他们的束修,怕是连学堂都建不成。 隔着老远,便能看到木楼。四周以夯土筑成,占地约六宅。推门而入,里面弥漫着股竹木清香。数十张桌椅板凳,一应俱全,摆放的整整齐齐。讲台略高铺着张裘皮,主要是用以传道授课。 本来卓草考虑建造成后世的类型,结果就被卓礼给喷了。按卓草的想法,那就是稚生全都坐着,先生站着! 呸! 这要传出去,他们卓氏的老脸往哪搁?!各地名仕只怕都会啐他们口唾沫,而卓草则会被淹没在时代的口水中,再也没法爬起来。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在没足够的本事前就别妄图去改变长久以往的规矩。否则的话,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所以学堂便建造的有些不伦不类,古代现代完美结合,透着种独特的美感。当然,这些都是卓草的想法,在秦始皇眼里看来那就是钱多烧的慌。 桌椅板凳多费钱呐! 稚生有张草席能跪坐着,那都算好的! “小苏,你看看如何?” “吾觉得少了些东西。” “什么?” “沙盘。” 扶苏走至一处坐了下来,用手比划着。他年幼之时便是以沙盘柳枝练字,这种方式最为省钱。照着竹简上的字,自己慢慢练习便可,遇到不懂得再问先生。毛笔墨汁砚台竹简,可不便宜。特别是稚生练字,消耗量更是惊人。 “草,把这事给忘了!” 卓草一拍脑袋顿时回过神来。 “卓君昔日练字,不是这么做的吗?” “我没怎么练字……” 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他出生的时候脑袋里就多了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所以他会说秦人雅言,还能看懂列国文字。给他找来的先生之所以会被气跑,无非就是因为恼羞成怒。他们惊人的发现,卓草懂得比他们还多! 这t还怎么教? “难怪卓君的字如此……如此……独特!” 扶苏憋半天想出个勉强算是夸赞的词来。 卓草望着扶苏,无奈叹气。 当初多好的人呐,愣是被带坏了! “这座椅也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 “吾专门看过来的稚生,高矮不同。有些稚生年幼比较矮小,这些桌椅对他们来说过高。” “草!” 失策了! 卓草无奈叹气,他下意识的觉得来的稚童年纪都相仿。毕竟后世入学都有规定的年龄,正常来说身高是差不了太多的。有些发育快的,个子兴许突出些。 可他是在秦国,入学的稚生年龄相差悬殊,有五六岁的还有十来岁的。 “是我想当然了……” “卓君不必介怀,找大匠帮忙便可。” 扶苏笑着开口,反而很高兴。他自然不是幸灾乐祸,只是觉得犯了错的卓草更容易亲近些。人终归是要做错些事的,不然对身边人就是灾难…… 桌椅板凳很好用,扶苏是亲自体验过的,即便是久坐都不会吃力。对这些顽劣的稚童来说,再合适不过。卓草没考虑到身高问题,倒也正常。 “来来来,你看外面如何?” 卓草拽着扶苏来至学堂前院。 这是片宽阔的草场,芳草茵茵还带着些许露珠。不远处还矗立着箭靶,佩有简单的木弓。另外还有足球框,能让他们在这踢足球。足球老早就有了,这年头又称为蹋鞠。不需要那么多繁琐的规矩,干就完事了! 就算带球把人撞飞,那也是对方体质不好,只会被老秦人嘲笑无能。身体对抗的强度非常高,也能发泄稚童用不完的精力。 “这里倒是还行。” “嘿嘿,我准备找几个猎户传授他们射箭。” “何必这么麻烦,我就会。”扶苏略显无奈的望着卓草,“卓君莫非瞧不起吾?” “啊这……” “诗书六艺吾皆会,骑马射箭亦不在话下。拳脚舞剑,同样也会。若是卓君不信,吾现在便给卓君看看。” 说话间的功夫他便随手拿起木弓,引弓搭箭,甚至都没怎么瞄准,一箭精准命中三十步外的靶子。 草! 真准! 卓草迸发出如火炙热的目光,盯着扶苏。在他眼里,扶苏现在就是赤条条的绝世美人……啊不,是旷世之宝。他听扶苏说起过这些事,只是当他吹牛而已。要真有本事,何苦跑他这里来当个教书先生。 这年头的名仕吹牛很正常,都喜欢夸夸其谈宣扬自己。听过邹衍的一堂课,就会说自己是邹子门徒,实际上人邹衍可能压根都不认识他。 被卓草盯得有些发毛,扶苏心生狐疑。 难不成……自己射的不好? 第65章 加钱,韩信练兵! 扶苏环视大半圈,给出不少意见。 “小苏,这学堂便交给你了。缺钱缺人你就去找莲萍,按照你的想法去改造就好。既然你这么有本事,以后这些课程都交给你了。识字算学引弓舞剑,全都是你的活,要是不交给你,岂不是看不起你?” 等等! 他是不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扶苏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他吃饱撑着显摆什么?卓草可是出了名的卓扒皮,就算是块石头都能让他给榨出油水来。他只是单纯的想显摆一手,怎么可能成天当个先生?! “这这……这,卓君,我……” “我懂得,加钱!” “……” “??” “不是钱的事!” 扶苏差点气笑了,他缺钱吗? “懂了!你说个数!” “……” 扶苏差点就哭了,这是在羞辱他!不论任何名仕,都受不得这窝囊气。更遑论他是秦国公子,他会缺钱吗?! “卓君,吾这几日还有些事。” “没事,我等你回来也不急。”卓草非常大度的拍拍扶苏肩膀,“正所谓能者多劳嘛,小苏如此有本事自当得多多付出。” 还想跑? 你小子把柄可在我手上! 跑了我就拿验传抓你去! 好不容易碰到个有本事的人才,卓草可不愿意放手。他要是跑了,卓草去哪找个全能的教书先生? 最后扶苏也没答应,他只愿教个识字课。 他来泾阳可并非真的是当个教书先生,而是看看能否从卓草身上学到东西。这几日他也忙碌的很,他会亲自翻阅当地卷宗,然后交给卓草看看。 卓草有空便会点出其中问题,针对封诊书做出相对的批注。比如说他想到的验尸方法,都会提出来。扶苏悉数都会记录,再交予秦始皇审阅。洗冤书中记录的诸多验尸方法,让他们是大开眼界,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 看来,那位宋慈必是隐世不出的大贤! …… 卓礼端坐于正厅,拐杖由卓彘收着。 “草儿,吾听说这学堂快建好了?” “嗯,快了。” 卓草微笑点头。 “额来是有事要与你说。” “宗长直言就是?” “自你上次破案后,那个什么韩信就留在咱们这。额本打算让石头当求盗,若非你举荐也不会用他,他这人不行,眼高手低的,每日捧着剑游手好闲。没什么本事不说,架子倒是不小咧。况且他还是外乡人手脚也不干净,要他作甚?” 提起韩信,卓礼便不住摇头。他对韩信第一印象就不好,好吃懒做眼高手低。当个求盗,每日鸡鸣三声都不见个人影。也不耕种,成天钓鱼能换半斗子粝米吗? “是吗?” 卓草眉头微蹙,有些无奈。他对韩信的了解大部分皆是出自史书,韩信的性格大概就是如此,有些恃才傲物。 他本来投靠的是项羽,结果人项羽不待见他。为了升职加薪,他二话不说跳槽到老刘公司。可结果人老刘也不待见他,后来便有了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 卓草依稀记得听谁说过,韩信领兵打仗的能力很强,但是不会治军练兵。可前不久听韩信是侃侃而谈,还说准备训练当地亭卒游徼,还能帮卓草操练家将。看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就连扶苏都颇为赞赏。 操练家将这事卓草此前就考虑过,在秦国游侠是遍地跑,谁知道是否会招来杀身之祸?他是商贾,说不准就以后打着劫富济贫口号的游侠。他暗中锻造袖箭,却还是不保险,他就想着最好训些死士。 后来让卓礼瞧了眼,差点没把他给喷炸,说他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有毛用?对付对付小毛贼兴许有用,上战场连炮灰都不如。 卓草如梦初醒,后世那些健身的手段主要是为了强身健体。可上战场那都是真刀真枪的搏命,他练得这三两下过去也是送死的份。后来还是让卓礼帮忙操练,才算有些进展。 起初他也没弄明白,韩信为什么愿意留在他这?他就是个乡啬夫,官职也不高。以韩信的性格,怎会甘愿当个小小的求盗?还这么好心,肯帮他练兵? 扶苏看的很透彻,只告诉他要提防韩信。韩信能忍的了胯下之辱,就说明其城府极深。留在小泽乡也是同样的道理,为的就是借助卓草慢慢往上爬。卓草现在官职是不高,可别忘记他的年纪摆在这。 况且,他和泾阳县令关系更是不浅。喜这县令,可能比外面的郡守还香。泾阳好歹是京畿县,更别说喜备受内史腾重用。只要喜好好表现,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内史属吏,乃至廷臣! 韩信,为的就是这! “那他练兵如何?” “的确是有真本事的!”卓礼捋着胡须,感慨道:“吾曾追随过上将军征伐楚国,当时有位百将便精于练兵。短短月余的时间,便令吾受益匪浅。若非是他,只怕吾早早便死在沙场上。而韩信练兵手段,比之更甚!” “那就好。”卓草笑着看向卓彘,“阿彘,你以后多与他亲近亲近,最好是把他这本事全学会。至于他偷懒这事不用管他,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明日就让他搬我府上,他有大用!” “草,如此成何体统?” “宗长你想啊,你也说他是有真本事的。我现在虽是乡啬夫,但今后终有一日会走的更高走的更远。官场这浑水可不好趟,若无人帮衬又能走多远?以韩信的才能,未来必能受到重用。他再立下些军功,啧啧……” 这可是后世的兵仙呐! 秦汉时期打的无数人抱头鼠窜,战绩更是极其豪华。关于他的事迹,足足衍生出五十来个成语。既然历史能改变的话,他不介意扶持韩信。当然也得防着些,可不能遭受反噬。 “也有些道理……” 卓礼若有所思的点头。 “彘儿,记住汝兄长今日说的话。以后与这韩信多多亲近,把他的本事全都学会咧。要是学不会,额就打折你的腿!” 卓彘面露苦涩,这不是诚心为难他吗?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第66章 师道,束修 砰! 野猪坠地有声,扬起无数灰尘。脖颈处有着剑痕,皮肉都翻了出来,鲜血似乎皆已流尽。韩信喘着粗气,身上还染着鲜血。 卓草望着眼前这幕,此刻是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 韩信这是偷谁家的野猪了?! “老韩,你这什么情况?” “方才有山彘窜出伤人,吾正好在垂钓,便提剑将其砍了。”韩信脸上染了不少血,气喘吁吁道:“辛得宝剑锋利,未曾出事。” “信真乃壮士也!” 扶苏起身开口称赞。 千万别觉得野猪好杀,年年都有黔首被野猪拱死的。特别是那对獠牙更是凶悍,皮糙肉厚寻常兵器怕是都没法破防。就算勉强伤了野猪,野猪也会因为疼痛更为狂暴。 韩信练兵有一手,他自己当然也不差。卓草记得后世韩信好像曾经当过项羽的贴身保镖,个人武力值也很强。就现在来说,倒也是出类拔萃。一人一剑撂倒头小三百斤的成年野猪,寻常人可未必能做到。 “小事尔。” 韩信云淡风轻的抹去宝剑上的血痕。 “信先去洗澡。” “去。” 扶苏望着地上的野猪,感慨道:“吾先前以为其没什么真材实料,没想到竟能单杀野猪,并且毫发无损,真乃壮士!” “莲萍,让人把这山彘搬走,待会把后腿肉给宗长带回去。” “唯。” 这么大只野猪,得吃到什么时候?况且还是只成年公猪又没骟过,口感实在是差强人意。卓草先前听人说野味多好吃多好吃,反正他吃过几次没什么感觉。 卓礼颤颤巍巍的起身,“这韩信的确有些真本事。只不过他终究是外乡人,还是勿要尽信多加防备些。” “宗长放心便是。” “那好,你们也都进来!” “嗯?” 卓草面露不解。 自大门处乌泱泱走进来不少人,全都拎着大包小包。男女老少,应有尽有。有些半大的稚童也被拽着,穿着木屐手足无措的跟在后面 “这束修也该给了,这规矩不能坏。若是传出去了,只怕会被人笑我泾阳卓氏没有礼数。” 兴许是被人笑话过的缘故,卓礼很在乎这些礼仪规矩。就是家里头穷的揭不开锅,他也会咬着牙把东西凑出来。在他看来,人可以穷但不能没志气。卓草为这学堂是出钱出力,他们若不给束修,出去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草,学堂是你办的,你今后也是先生。这些稚童便交给你了,但凡不听话的尽管打,就是打折腿也没事。若是厌学懈怠不敬师长,老夫便扒了他们的皮!” 卓礼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阴鸷的眼神扫视而过,所有稚童全都是瑟瑟发抖。在卓礼眼神示意下,他们极其乖巧跪在地上,再以双手奉上束修。自古以来的先生地位都相当高,这年头见了皇帝都能不跪,但对先生就得行跪拜大礼。 在他们看来,先生是与父母同等地位的。想要学到真本事,更要如李斯那样日夜伺候,方能得到真传。 送来的束修都有什么? 有的拎着两块腊肉,有的提着十几枚鸟蛋。还有个送了只老鳖,说要给卓草炖了补补。送的这些东西,其实卓草真瞧不上,只是他不能不收。 扶苏在旁还得了两罐果脯柿饼,他活这么大收过的礼物很多,比这贵重的更是不知凡几。他一枚玉佩就能买下这里所有的束修。只是望着稚童清澈的眼中带着浓浓的敬畏与欣喜,他便觉得这份束修沉甸甸的。 对他来说这些东西不值钱,可对这票穷苦老百姓而言那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家几口人省吃省喝,方能省下这点。 扶苏笑着拿起块柿饼,分给面前的黄毛丫头。 “先生吃。” 黄毛丫头很想伸手,可还是忍住了。她穿着身极其干净整洁的粉色曲裾,腰间以葛布所束,扎着简单的发髻。今日毕竟是来送上束修,真要按规矩还得让先生看看。先生问些问题,若答得上来才会被收下。穿着得体,那都是基础要求。 “那先生吃一半,给你一半。” 扶苏笑着将柿饼掰成两半,递给这丫头。丫头捧着柿饼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对现在的稚童来说,柿饼绝对是极其难得的美味。 “母亲,你也吃!” 看到这幕后,扶苏顿时点头赞许。他这么做,其实就是想看看这丫头是否孝顺。他自幼便接受秦律熏陶,极其看重孝道。丫头年纪虽小却有这份心意在,便是可塑之才。 …… 卓草也没让他们都空手回去,束修他既已收下那就会用心教他们的孩子。临走前,全都拿了点方才的山彘肉。反正他也不喜欢吃野生的彘肉,倒不如全送给他们。 这可足足有近三百斤! 包括下水这些,也悉数都分给了他们。说是来送束修的,结果到头来他们还赚了。就他们送的这点东西,能值几个钱?有些人实在没辙只得挖些春笋充作束修,寒酸到极点。 等他们都走了,扶苏顿时深深叹了口气。 “小苏,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 “你能别叹气了吗?” “为何?” “年轻小伙子毛还没长齐,天天装深沉叹气有意思吗?” “……” 扶苏顿时哭笑不得的点头,左右看了眼后压低声音道:“小草,我其实也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都好说,你多教两门课就行。” “……” “哈哈,说笑的。” “我就知道小草不是这种人。” “我意思是全让你教。” “……” 扶苏知道卓草的性格,便自顾自道:“吾媪这些年来身体不好久病卧床,食欲不振,医卜也说是药石无医。每每看到,吾心里皆不是滋味。” “原来是这样……”卓草若有所思的点头,“那我教你做碗粥,你可以试试。” “多谢卓君!” 扶苏其实就是这意思,只是他说话习惯性的拐弯抹角而已。卓草所做饭食的确是令人流连忘返,他想的是从这学点给他母妃尝尝。碍于身份缘故,卓草根本不可能进的了后宫。 因为太后的缘故,秦始皇对这类事极其敏感。就是他们这些公子到了年龄,那都得搬离后宫。 有卓草帮忙,说不准就能让其母妃食欲大开。 第67章 扶苏多宝粥,买椟还珠 咸阳,兰池宫。 昔日秦始皇引渭水造兰池,在池旁建此离宫。东西二百里,南北二十里。筑土为蓬莱,刻石为鲸,长二百丈。水流曲折,山水相依,宫阁掩映。 居此宫者为芈夫人,也就是扶苏生母。自楚国被灭后,她便久居此宫,终日郁郁寡欢。 数年前秦国起兵伐楚,芈夫人死谏秦始皇,想让其勿要灭楚。但是,秦始皇根本不理会她,甚至还要赐她鸩酒。若非扶苏阻拦,只怕芈夫人已死。即便如此芈夫人还是饮下半杯鸩酒,这些年来身体越发虚弱。 自那后,秦始皇再也未曾来过兰池宫。命人在此宫大兴土木,仿造楚国王宫修筑。他就是要让芈夫人看着,他说要灭楚就绝不会因旁人而更改。他要灭楚,他做到了。他要长生,也必定能做到! 芈夫人年近四十,鬓角泛白。着绢帛曲裾,以玉笄挽起发髻。跪坐于厅堂,面前烧着小火炉。手上捧着卷竹简,神色黯然。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悲莫悲兮生离别,乐莫乐兮新相知。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 “夫人……” 旁边侍女为芈夫人的陪嫁媵妾,这些年来忠心耿耿从未背叛过她,自然也是楚人。自开春后,芈夫人的身体越发不好。按医卜所言,芈夫人心病难医,药石根本无用。 可这块心病,有谁能治? 昌平君战死,楚国被灭。 八百年国祚,一举葬送! “夫人,你吃些……” “罢了。” 芈夫人放下竹简,望着饭食提不起半分胃口。 “母亲。” 扶苏提着食盒,作揖行礼。 “孩儿?” 芈夫人连忙起身,脸上透着欣喜。 要知道这些年来扶苏鲜少能来后宫,自他长大后母子相见也是越来越难。每年兴许只能在祭祖之时,方能再看个两眼。芈夫人心里清楚,扶苏是受她拖累了。昌平君叛乱后,秦廷来了个大清洗,相干楚系势力皆是被罢免。 扶苏,也越发不受待见。 望着眼前这幕,侍女顿时眼眶泛红。 长公子,得有多久没来兰池宫了? “你怎么来的?莫非又顶撞你父皇了?” “没有。”扶苏摇摇头,笑着道:“我只是与父皇说起此事,希望能来兰池宫见见母亲。父皇这几日心情大好,便准许吾来此。” “是吗?” 芈夫人还是有些意外的,打量着扶苏总觉得有些古怪。这好歹是她身上掉下来的块肉,自然很了解扶苏的为人性格。扶苏可不懂看人脸色,性格刚烈至极,就算秦始皇在气头上他都敢谏言硬怼。 “吾听说母亲这几日食欲不振,便亲自为母亲烹调碗粥,母亲可以尝尝看。” “这……汝是长公子,怎能做这些事?” 芈夫人顿时就急了。 扶苏则是毫不在意,将陶碗取出。当然,这都是卓草给他出的主意。按卓草所说,他母亲许久没见他兴许是得了厌食症。寻常人所做饭食可能不会吃,但他这亲儿子做的肯定会吃完。 “这粥……好奇怪?” 陶碗的粥比较稀,呈赤色。红枣莲子相思豆松子全都炖的软烂破皮,还有糯米粟米花生等物。现在还冒着热气,缭绕着淡淡的清香。 自秦始皇不来兰池宫后,芈夫人这地位是越来越低。秦始皇未曾立后,后宫皆以夫人为尊。只是她这夫人不受待见,给兰池宫送来的都是次品。谁不知道芈夫人不得宠,没靠山? 每日饭食送来基本也就凉了,想找人再热热都难。芈夫人肠胃本就不好,自然吃的是越来越少。除开心理上的,后天方面也有影响。 “公子这粥倒是很奇特,闻起来好香!” “红枣莲子芸豆,还有粟米和糯米?” 扶苏顿时一笑,说是他煮的其实还是卓草帮忙。连带着要放多少水,得煮多久卓草都叮嘱过他。他只要负责看火就好,至于其他的都不用管。即便如此,他这手也被陶罐烫出来个水泡。 “母亲不若尝尝看?” “好。” 芈夫人揉了揉眸子,端起陶碗。她也不知道这碗粥究竟是什么名堂,但终究是扶苏所做,她若不吃岂不是辜负了他的心意? 闻着淡淡的香味,芈夫人也是难得有些胃口。她吃东西极其文雅,以汤匙挖上些许,细嚼慢咽。脸上则带着几分诧异,望着扶苏,“这真是汝所做?” “嗯。” “这碗粥倒是很香,软糯可口甘甜留香,再来一碗。” 芈夫人刚开始觉得扶苏刚做,味道肯定不怎么找,没成想很不错。因为炖的软烂,吃起来也不费力,三口两口便将一碗全都吃完。 “母亲先别急。” “嗯?” “母亲再尝尝稻粢与糍粑。” “糍粑?” 扶苏面露微笑,心里对卓草越发佩服。还真如他所言,只要他来兰池宫送上自己亲手做的饭食,芈夫人真的是胃口大开。 “糍粑是吾民间友人所做,母亲先尝尝看。待会儿臣再与母亲细说这些事,他可是相当有趣,就连左丞相都被其闹得焦头烂额。” “是吗?!” 芈夫人顿时面露惊奇。李斯也是楚人,当初只是吕不韦的门客,后来凭借着谏逐客书一路扶摇之上。秦灭六国后,他便成为秦廷左丞相。李斯精于秦律,辅国有术,竟会因民间之人而头疼? 她先尝的糍粑,也觉得颇为新奇。经花生油炸过后再撒上些许饴糖,极其香甜。稻粢也很好吃,兴许是扶苏亲手所做,竟还有些许楚地风味。 她吃的同时,扶苏也源源不绝的说了起来。大概就把卓草错将秦始皇当成生父,后续又发生的诸多趣事讲了些。秦始皇惜才本想表明身份,谁料到卓草压根不信。后来秦始皇干脆将计就计,留在泾阳。 卓草行事不循礼法,三番五次的触犯秦律,偏偏左丞相又奈何他不得。禁了红薯后,他就开始种土豆。 “他还说今后酒少卖些,多卖点酒坛。” “何意?” “陶坛与酒所纳之税完全不同,他说是卖陶坛实则是卖酒。对外他就说是卖的陶坛,酒则是附赠的。” “这是……买椟还珠?!” “对,就是这意思!” 芈夫人直接愣神,这可真是个人才呐! 若左丞相知晓此事,怕是非得吐血不可! “他唤何名?” “乃泾阳卓氏,名草。” “草?” 第68章 草,真乃狂徒也! 扶苏无奈苦笑,很多事他也是后面知晓的。卓草看似与他称兄道弟推心置腹,实际还是在提防着他。很多事情,其实卓草都没和他说。还是他持之以恒的追问下,卓草才稍微透露些消息给他。 对于卓草的操作,他是见怪不怪。只是他不明白,卓草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他每日难不成都在研究秦律? 芈夫人边听边吃,听得极其认真。她久居兰池宫,对外面的事并不知道。只是侍女偶尔打听到消息,然后告诉她。 听扶苏神采奕奕的说着趣事,她也会被逗笑。侍女望着这幕,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泪。这么多年来,芈夫人难得像今日这么开心。 不知不觉,芈夫人便将饭食全吃完了。特别是多宝粥连吃了两碗,还有稻粢糍粑也都尝过。就这一顿,快赶上先前天的量。兴许是心情好的缘故,她的气色都恢复不少。 “草,真乃狂徒也!他如此放肆,皇帝没杀他?” “没……” 扶苏都没好意思说。 杀卓草? 开什么玩笑! 就秦始皇这架势,恨不得把卓草捧天上去。就卓草的所作所为,要换他干的怕是坟头草都已丈许高。真当秦始皇那么好说话? 人家才是亲生的,他是河沟里捡来的! “不光没杀,还暗中派遣玄鸟卫保护。他的奇思妙想,皆于秦国有大利。且不说那祥瑞,他做了种农器名为木碓。只消以人力踩踏,便可轻松舂米。这糍粑,便是儿臣与他共舂而成。” “他所提种种手段,会令秦律更完善。为了针对他,左丞相数个日夜未曾合眼,与廷尉共同更正秦律。费尽心血方更正好,他又钻了别的空子……吾听说左丞相这几日卧病在床,每日皆高呼狂草,险些吐血哩!” “狂草?倒也贴切的很。”芈夫人也是忍不住一笑,“难怪吾觉得你有所改变,想来是被那狂草给带坏了。” “咳咳……”扶苏面露尴尬,“这几日皆与他研究案例,儿臣方知这破案也非那么容易的。光是验尸之法,便足足有千字余,还有些案更是难以去判。” “怎么说?” “有两家结为亲家,次年妇公灭男方满门,独留其女与外孙。依秦律,当如何判?县令喜判妇公俱五刑,其三族充为城旦舂,迁至北郡。可卓君觉得此案另有隐情,经彻查后发现为妇公与其女所谋划,他说这种为吃绝户,理当夷三族!” “倒是有些道理。” 芈夫人颔首点头。 “所以,这多宝粥也是他教的。” “对。他还说儿臣亲手烹调,母亲必定会吃。” “他很聪明。” 芈夫人也是忍不住一笑。 两人就这么聊着,芈夫人更是频频掩嘴轻笑。直到太阳落山夕阳西下,扶苏方才依依不舍的站起身来。秦始皇的确准许他来兰池宫拜见芈夫人,却不准他在后宫留宿。 “母亲,儿臣便先回去了。今后若再有何趣事,扶苏再来与母亲说。卓君有句话很有道理,儿臣听后受益匪浅,便与母亲说说。卓子云:天下大势,分久必合。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秦国五百年筚路蓝缕方有今日,独夫之力终究难逆天下大势。昔日列国伐交频频,万民困苦。列国十室九空,平添无数孤儿寡母。好不容易迎来这太平盛世,也当顺应时代。秦律有错,那便去改。只要他今后能拜相封侯,便有能力去改!” “拜相封侯?” 芈夫人顿感有些诧异。 卓草还真担得上狂草之讳! 区区乡啬夫,便扬言要拜相封侯? 纵然有才,也不至于如此锋芒毕露。 这咸阳朝堂上的水,深的很。 “扶苏,汝今后定要与之交好。” “儿臣明白。” 扶苏作揖行礼,就此告退。 望着他的背影,芈夫人久久未曾离去。她心里都清楚,扶苏是受她牵连方不受待见。朝中三公九卿,便无多少人支持扶苏。只有些侍郎博士愿意,可他们官职地位低,哪轮得到他们说话? “兰儿。” “妾在。” “把那些楚辞竹简都烧了。” “夫人,这……” 侍女顿时大惊。 芈夫人未曾解释,挥手离去。 她若不这么做,扶苏焉有机会? …… …… 泾阳。 卓草正在与工匠忙活着修缮学堂。 按卓礼所言,既然是学堂定要得有块匾额。当时卓草让他给出个名字,卓礼思索良久,足足憋了三天给方才取了个极其有深意的名字。 【草堂】! 卓草思来想去,好像没什么毛病? 知晓他创办学堂后,喜还特意为他提字。 卓礼拄着拐杖在下面指挥。 “上面去点,不不不,再下来点。” “哎呀,多了多了!” 卓草强忍着火,慢慢调整。真要听卓礼指挥,怕是一天都干不完。他朝着大匠使了个眼色,让其别与卓礼置气。他们干他们的,卓礼说他的。 大匠名为牉(pan),他在小泽乡内可是相当出名,属于是官匠。每年都负责修缮农器,像是农夫家里头的耕犁镰刀坏了,那都得上报。他们家里头的农器,基本都刻有牉的名字。 卓草私下和他交情不错,当初还给他送了不少好酒。需要打造什么东西,也都是找他。牉的嘴很严实,平时没有任务的时候也会接点私活。 反正卓草出手阔绰,每次都会溢价给他,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他没必要得罪个这么富裕的贾人,便一直都为卓草保密。 现在,没必要保密了。 因为他要拜相封侯,成为训秦师! 卓礼年逾花甲,还总是担心他。卓礼知道卓草的性格,他怕卓草有朝一日惹了什么官吏。他希望卓草能收敛性格,以卓草的才学能力必会有番作为。亭里内的青年也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能以卓草为榜样。 难得穿越成主角,总要做出点成绩来不是。 所以,现在让人看见这些也无妨。 “卓君卓君,大事不妙!” “怎么?” 卓彘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汝……汝翁与人吵起来了!” “什么?” “他还把人东西给砸了!” “草!” 卓草直接自木梯跳了下来。 这傻老爹果然不靠谱! 第69章 巧了,额上面也有人! 小泽城。 秦始皇负手而立,面色阴冷。他今日来此,主要是想来看看此地。卓草与他说过,未来要将其打造成繁荣的市集。粉条草酒这些,都会在此地售卖。牟利的同时,还能令他的政绩极其出彩。每日缴纳的酒税,都能日进斗金! 正好卓草今日让他来卖点草酒粉条,争取先将名气打出去。知晓咸阳的价钱后,那就能方便定价。比方说草酒斗酒三十,量大还能再降低些。再由专门的贾人将此运送至咸阳,卖个斗酒卅五,绝非难事。 秦始皇本想将这些打包带走,思来想去又没这么做。他也很想看看,卓草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 利通往来,于秦也有大利。待日后红薯大熟,也不至于会泛滥成灾。位居高位者,自当要看的更长远些。 知晓他是卓草父亲后,关市小吏自然也没为难他。只是让他系签定价,待卖完后还得依法缴纳税款。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这要换别人来,能这么顺利提前入关市抢占有利位置? 草酒粉条的名气在咸阳已经传开,当地也有人吃过。来来往往看的人不少,货物是相当畅销。虽说单人买的不多可人多啊,秦始皇看着就欣喜的很。 他卖的这么好,便有不长眼的贾人不乐意了。对方并非是当地商贾,乃是来自咸阳的酒贩。见秦始皇抢了他的生意,便刻意来找茬闹事说他这酒是假酒。还说草酒辛辣如火,难喝至极,不如他们的赵酒。 此人名衰,着布帛常服,踩着双葛布长靴。趾高气扬的模样,让秦始皇觉得极其可笑。刚开始蒙毅还不想把事闹大,毕竟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玄鸟卫若是出手只怕会穿帮。 没成想衰还来劲儿了,嚣张跋扈的模样就差掀摊子嘞。蒙毅这好脾气可都忍不了,当即便召来关市小吏。没成想小吏也不敢管,就说衰没做什么出格的事,管不得。 主要还是因为衰是廪牺令赵成的狗腿子,他区区个小吏实在是不敢管。对,就是赵高的弟弟赵成。现在赵成还未成为郎中令,而是内史腾的属吏廪牺令负责掌管咸阳粮仓,这可是个肥差! 单单赵成倒也不至于此,主要因为赵高在朝中担任中车府令,属于皇帝近臣,主掌乘舆。赵高为秦国宗室旁支,昔日犯下死罪都被秦始皇给赦免。再加上其精通刀笔律法,能力出众,在朝中地位可不低。 这可是牛人,就算卓草现在都惹不起。 衰的底气,便来自于此。 秦始皇顿时脾气就上来了,按他的性格,这种人就甭想活着走出关市。 撒掉,全都撒掉! 他倒也干脆,直接把衰卖的赵酒全砸了。衰还想上前阻拦来着,被蒙毅一掌推翻在地。他蒙氏历代习文练武,对付个区区贾人自然不在话下。 事情闹大咧,衰当即便让关市小吏抓人。可人也不傻,这儿是小泽城,属于卓草的管辖范围。他要把人爹给抓了,那他这小吏也就当到头了。 “老匹夫,汝且等着!吾上面有人!” “巧了,额上面也有人。” 秦始皇冷笑连连,他今日倒要看看这混账还能闹出什么事来。竟敢找他的麻烦,活腻歪了?! “区区乡啬夫,也敢大放厥词?” 衰瘫坐在地不屑讥笑,时不时嚎两嗓子吆喝人过来。只不过大部分皆是看笑话的,卓草为人如何那是有口碑的。方才秦始皇卖酒也是相当客气,还会多送些。 至于这衰,在当地也算是熟人。只不过他是出了名的臭名昭着,经常利用其身份压价。当地商贾也是怨声载道,偏偏奈何他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 卓草喘着气来至此地,足足跑了十几里地,差点没把他给跑死。韩信与卓彘经常运动,二人倒是还好。站在左右两侧,负责保护卓草。他们俩现在关系还真不赖,下班后俩人还经常喝点小酒。 只不过,卓彘明显不是韩信对手……上次韩信还套他的话,要不是卓草正好路过,这小子就把家底都给说出去了。至于练兵手段,卓彘的确学到些真本事,只是用处也不大……如果真这么容易,那被韩信练过的兵岂不是都能去练兵了? 没点天赋和真本事,哪会这么容易。 秦始皇略显得意的走至卓草面前,“这瓜怂来找麻烦,被额揍咧。咋样,你大厉不厉害?” “我……” 我真是草了! 卓草顿感头疼,这傻老爹坑娃可真是有一手,他混个官职爵位容易吗?当街私斗,这可是重罪,充为城旦那都是轻的。真要追究下来,连带着他都得受牵连。他有爵位,按照秦律的话可以用爵位抵罪,但是也只能抵他一人的。 “卓草!汝翁当街打人,当如何判?汝今日若不给个交代,休想离开此地!吾告诉你吾上面有人,乃廪牺令赵成!” 草! 惹谁不好,招惹的还是京官赵成? 卓草长叹口气缓缓道:“汝今日与吾翁起了争执,乃是私斗罪。吾观你并未受伤,只是货物有些损失。私斗罪为重罪,若是坐实汝二人皆要受罚。吾有爵位,能抵死罪,不知你有没有?若如要上告,吾现在便能上报县令!” 衰的脸色顿时变了变,他是商贾只为求财而已。他可没有爵位傍身,赵成倒是有,可赵成会为他这样的人拿出爵位抵罪吗? 不可能! 见他沉默不语,卓草则是继续道:“汝这些酒吾全都买下,如此可行?” “不行!” 秦始皇当即就要劝阻,却被卓草瞪了眼。 “你不想活命了吗?汝可知秦律严苛?今日汝为私斗,若是真要追究连我都难逃干系。你以后少给我惹点事,天天拽的脑袋朝天,现在连秦律都不放在眼里。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皇帝吗?!” 卓草气的直跳脚,只恨他爹怎么如此不靠谱?好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怎么因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与人动手? “少主,动手的是我。” 蒙毅忍不住举手,作为员工就要做好随时为老板背黑锅的准备。这人的确是他推的,但东西可不是他砸的。 “是你?那这钱我不掏了,我先抓你再说。” “……” 蒙毅老脸一黑,大意了! 第70章 开门,查验传的! 衰美滋滋的走了,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金饼子。这买卖可太划算咧,卓草多给他不少,也算堵住他的嘴。卓草现在正值事业上升期,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而葬送自己的前途。 当着众人的面趾高气扬,临走前瞥了眼,透着几分鄙夷。 我赢了! …… 衰走出小泽城,遥遥便已能看到马车。他的马车其实很简陋,拉车的连驽马都算不上,是匹杂色的矮脚马。别觉得奇怪,他不是没钱,只是地位不够而已。秦律素有规定: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 商贾这种低贱的行当,还想驭宝马? 做梦! 就这匹矮脚马,那都是衰斥重资买下。马屁股上还有着烙印:咸阳衰车马。这就相当于是告诉别人,此车架为衰所有。若是遗失,衰也能凭借身份信息到官府领取。 “见过家长。” “走了,启程咸阳。” “家长可真厉害,这么多货位转眼就卖空咧!” 马夫拍着马匹,顿时令衰心情大好,自怀中取出两枚铜钱丢给马夫。马夫顿时欣喜的俯下身来,快速将铜钱拾起,连连作揖道谢,“多谢家长!” “哈哈哈……嘎?!” 笑声戛然而止。 利剑已横在他的脖子处。 衰颤颤巍巍的回头望去,便看到十余披甲之士站在周围。能不动声色悄然靠近,一举将他们包围,这本事可不小。 “壮士饶命!” 衰走南闯北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此前跑商,便被多次拦路劫掠。他知道,这些流匪大部分都只是为了求财,只要把钱全交出来,基本上就能活命。他此前听过有同行宁死不屈,结果就是脑袋搬家。 何必呢? “钱都在我这褡裢内,全给你们。” “钱?我们不要钱,我们要人!” “汝可识得此令?” 壮汉抬起手来,便是枚独特的玉符。约莫巴掌大,正面纹刻有秦篆大字,背后则刻有五龙交钮。玉质成色极佳,一看便知乃是出自蓝田美玉。这种品质的,就算是有钱都未必能买到。 “玄……玄鸟令?!” 衰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恐惧。 他在咸阳定居多年,也曾见识过玄鸟卫抓人。玄鸟卫皆是出自秦军百战不死之锐士,且三代内没有任何污点军功卓着者方可胜任。直属于皇帝,只会听命于皇帝。持玄鸟令者,如皇帝亲临,地位极高。 衰连忙起身作揖,怕的两股颤颤险些自马车摔下。 “禀卫士,吾可是良民。” “这是吾的验传,还请核验。” 对方只是摇摇头,连看都没看眼。随后看向那马夫,淡淡道:“玄鸟卫做事,闲杂人等回避。” 听到这话马夫连忙捡起铜钱,慌不择路的逃走,连头都没回。天晓得衰做了什么事,若是牵连到他,那他岂不是很无辜? 蒙毅自后面缓缓走出,神色中透着几分冷意。 “是……是你?” “放肆!上卿也是汝这区区贾人能指的?” “上卿?!” 衰瞪直双眼顿时大惊,连忙便要跪地叩首。按规矩他是不需要行此大礼,只是现在小命在人手里,他自然得赶紧求饶为妙。 “呵呵……”蒙毅捋着山羊胡,淡淡道:“老夫来是告诉你,若想活命便乖乖将这黄金归还于卓草。至于汝用何种方法,老夫不管。若让卓草察觉出问题,夷汝三族!” “……” 这几个意思?! “敢问上卿,方才那位卓公是……” “呵!” 蒙毅冷笑了声,拂袖离去。 衰无力的瘫坐下来,满脸惊魂未定,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蒙毅为秦国上卿,官至高位。他和赵高更是不对付,几年前赵高依律当死,便是蒙毅判的案。 蒙氏三代忠良,蒙毅深受皇帝亲近。外出与皇帝同乘一车,居内则侍秦始皇左右。能让蒙毅贴身跟随的,除开皇帝还有谁?! …… …… 卓草与秦始皇走在泾河旁。 一前一后,连半句话都没有。 “老蒙呢?” “闹肚子咧,莫要管他。” 卓草无奈叹气,缓缓开口道:“我知此事非汝之过,但汝万万不该冲动。今日我若不来,惊动喜君来此当如何?” “还有这好事?” “……” 卓草停下脚步,望着湍急的河水,恨不得把这傻老爹给推进去。可他不能这么干,秦律可有规定,殴打父母的都要被砍去双脚流放至蜀地。他要谋害自己亲爹,怕是要俱五刑。 可他心里这口气又咽不下去! 足足两镒黄金呐! 他省吃俭用攒点家底,容易吗? “说真的,算我求你了,你以后少给我惹点事。你要再胡来,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通天大道!” 卓草此次其实让秦始皇颇为赞赏,他动手打闹就是想试试卓草。知晓卓草奔赴十余里路,跑的连木屐都飞了。即便嘴上不饶人多加责备,但还是想尽办法给他兜底。 这样的亲情,是他未曾感受过的。 他自幼受质于赵,还未出生便被父亲抛弃。九死一生回至咸阳,本以为是父慈子孝,可他的先父却过早病逝。他十三岁登基继位,侍奉其母。可他的母亲却与嫪毐苟合,诞下两个孽种。为了孽种,甚至还想过杀他夺取王位! “莫要着急,依额看那家伙肯定会把钱还你。” “你做梦呢?!到手的金子要能还我,我当场跳下去!” 卓草直接被气笑了。 他这傻老爹可真是蠢到种境界了。 “你这瓜怂怎么不懂呢?” “你比我懂?” “当然。”秦始皇轻轻咳嗽,“你大好歹走南闯北多年。他虽有京官做靠山,可你在咸阳也颇有名气。献上祥瑞,还有那洗冤书皆是备受瞩目。短短半年时间,便已爵至官大夫。更别说还与喜有些交情,而喜为人公正律己,素受内史腾器重。他何必因为这区区两镒黄金,得罪你呢?” “吹,你接着吹,信你一个字算我输。” 卓草气极反笑,当他傻呢? 衰现在怕是捧着黄金偷乐咧,可能还给他吗?! “卓君,卓君!” “这黄金我不要咧,还给你!” 远处衰卖力的跑着,气喘吁吁。 手里挥舞着金饼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草?! 我出现幻觉了? 第71章 衰,你马没了! 衰站在卓草前面,气喘吁吁,跑的是腿肚子发软。望着秦始皇,差点就直接跪了。难怪他觉得秦始皇气度不凡不似是商贾,现在看来还真如此! “衰公何意?” 卓草不明所以。 衰是双手奉上金饼子,恭敬道:“卓君,方才是吾做错咧。我本欲离开,却觉得这金饼子烫手。思来想去此事也是某自作自受,是吾招惹的卓公。这金饼子,某万万不能收!” 几个意思?还想加钱?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衰在当地更是臭名昭着,谁不知道他的为人?就如貔貅那般,只能看到进看不到出。 “不不不,这钱还是收了好。”卓草连连推过去,“衰公勿要与吾客气。此事的确是吾翁不对,砸了你的东西,理应赔偿。” 开玩笑!他这钱若收了衰转脸就去上报,那咋办?花钱消灾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没必要因小失大。 听到卓草这话,衰急的差点就哭了。 “卓君!这金子你必须得收下!” “这我真不能收。” 卓草义正言辞,态度非常坚定。 就拿这两镒黄金,来考验秦吏? 正所谓事出有妖必有因,衰前头还趾高气扬美滋滋的捧着黄金跑了。转个头的功夫,立马就要把黄金还给他。这里头要是没鬼,卓草都不信! “你……” 衰气的直跺脚,眼珠子转了圈快速思索对策。他这手里的不是黄金,是烫手的屠刀。若他留下,那他的小命可就没了! “也罢!那某便直言了!”衰现在也顾不得这些,只得苦涩道:“这黄金,某根本就不打算给。只是回去的路上恰好碰到喜君,喜君知晓此事后勃然大怒。敕令吾将这黄金勿要还回去,否则……” “你不是上面有人吗?” “他上面也有……” “还真是这样?” “嗯?” 秦始皇捋着胡须,略显得意。衰能如此机警还算不错,他若是不把卓草说服了就甭想活着回到咸阳。他今日所作所为,也不会这么容易结束。秦法有过必罚有功必赏,就冲衰今日挑衅于他,黥为城旦那都算是便宜他了。 “那我更不能收咧。” “草……你……” 衰捂着胸口,差点就吐血了。 他混了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这么憋屈。 “咳咳,为何不收?” “喜君这次帮我忙,那人情债以后还不还?不成,不成不成,这钱我绝对不能要。就这两镒金子,怕是还不够还人情的。” “……” 哦,懂了! 加钱是?! 衰右手紧紧攥着金饼子,挤出抹善意的笑容,“卓君勿要担心,此事因某而起,自当该由某来解决。这样,我再给你加一镒黄金,如何?” “衰公当吾是什么人?说不要就是不要!” “两镒。” “衰公勿要再言,吾不是这种人。” “三……三镒!!!” 这已是他全身家当了! “这么多黄金吾也没辆马车,就算想要也带不走。” “……” 衰红着眼,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既是如此,那吾的马车便让给卓君。卓君万万不要与某客气,只希望卓君能收下,就当此事未曾发生过。” “算了算了。” 卓草非常大度的挥挥手。这波简直血赚,白捡三镒黄金不说还送了匹驽马。 至于喜? 喜君是何许人也,怎会贪财?! 这种错,卓草一人承受便足矣。 衰颤颤巍巍的便准备离去。 苍天呐,这是什么世道?! 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带着他的马都没了! “卓生!” 恰逢此刻,喜带着几人朝这里走来。 看到喜后,衰心里顿时咯噔了下。他在泾阳做买卖多年,自泾阳低价买些货物运至咸阳,自然是认识喜的。方才他可都是信口胡言的,哪是因为喜的缘故才幡然醒悟的? 是因为蒙毅,是因为玄鸟卫! “草,见过喜君。” “勿要多礼。” 喜则是笑呵呵的扶起卓草。 “喜君,这次可多谢你帮忙。” “帮忙?” 喜面露不解,他是正好要去频阳做客。所以自此地路过,看到卓草后便快马加鞭赶来。结果卓草这话把他给说懵了,他帮什么了? 高! 卓草暗暗竖起大拇指。 看看,喜就是装糊涂的高手! 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呀。 “咳咳!” 秦始皇在旁轻轻咳嗽。 在衰听来这就和丧钟声没什么区别,想都没想连忙道:“方才若非喜君提醒,吾也不会幡然醒悟。喜君,卓君,某便先告辞了。” 虽然喜没搞明白事情,但他终究是聪明人。见衰神色慌乱,看向秦始皇的眼神带着哀求与敬畏,大概已猜到些。当即神情严肃,冷漠道:“此事汝知错便好,回去后万万不得泄露此事,否则……” “明白!” 很显然,喜这是话里有话。 …… 衰没了马只得走回咸阳,他身上就只剩下几枚铜钱。能否坚持到咸阳,都成问题。没走多久后,唰唰唰十几道人影便如鬼魅出现在他面前。 为首者,自然便是蒙毅。 “蒙……蒙公!吾已按照你的吩咐照做。” “老夫见你无法回咸阳,特来送你回去。” “额?” “来人,将此贼扣下!带至咸阳,交由廷尉发落!” 衰双脚一软当即瘫坐在地。他就知道,此事没这么容易结束。他这些年来仗着有赵成撑腰,经常强买强卖。这次敢在皇帝面前放肆,就注定他要倒霉了。他后续弥补也只能免去一死,活罪难逃! 望着他们离去,蒙毅则是露出抹玩味的笑容。 他突然觉得留在泾阳倒也不错。 以后甚至还能多多以寻常身份巡游各地,这样才能见识到当地的真正模样。像此前巡游的时候那都是提前半个月便已通知当地郡县,让他们做好招待的准备。乌泱泱的上千人,哪个傻蛋不会收敛些? 他们去的时候好似国泰民安衣食无忧,实际上呢? 蒙毅还记得此前巡游北郡,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腊肉。当时秦始皇是龙颜大悦,夸赞当地县令治理有方,还要赏赐于他。得亏玄鸟卫秘密探访,方知这些腊肉根本就是县令所赠,只是用以充门面。 看看,现在不就成了? 所有魑魅魍魉,皆是无所遁形。 他们能看到最真实的民间! 第72章 既生草,何生斯! 李斯坐在马车上,脸色惨白,双眼通红遍布血丝。他这几日就没睡好觉,每至夜寐便会做噩梦。梦里头卓草好似化作火鬼,猖狂大笑着将他辛苦制定的秦律付之一炬。 每次醒来,往往都会惊出他身冷汗。 他费尽心血好不容易增添土豆律,足足加了三天班。正准备好好泡个澡再找媵妾为他按摩的时候,扶苏恰好回至咸阳,并带来完全版的消息。 卓草手里的确有土豆,土豆也的确能酿酒制粉,亩产也和红薯相差无几。只不过,他现在手里就百来石,压根就不可能用以酿酒做粉条。想要推广出去,少说也得也好好几年的时间。 李斯听完当场昏死过去,卧病在床。次日等他醒来后,扶苏又告诉他卓草准备效仿买椟还珠之举。说是卖陶坛,实际上还是卖的酒,以此来合理减税。 我合…… 李斯恨不得活剐了卓草! 这是哪门子的理?! 身为乡啬夫却不务正业,成天变着法的钻秦律空子。这要换做是别的秦吏,怕是连灰都给扬咯!生气归生气,李斯仔细考虑过后……更气了! 他是越想越气,干脆来泾阳找卓草聊聊。他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谈谈人生理想什么的。顺带套点口风,看看能否将他的些想法扼杀在摇篮内。 针对卓草的所作所为他苦思冥想多日,杨端和快把自己脑袋都给撸秃,他们终于是想到个合适的手段。从今往后禁制酒作为赠品,甭管你卖什么都行,但是不能把酒作为附赠品出售。 狐狸再狡猾,终究是斗不过猎人的。就算卓草有天大的本事,他也有办法阻止。谁让卓草现在只是乡啬夫,又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 都是熟人,李斯便推门而入。 正准备开口吆喝,卓草便如鬼魅般出现。 “站住,不许动!” “额?” “你是什么人?” “李鼠啊……” “双手抱头,靠墙站好。” “……” 李斯望着卓草,满脸费解。 这小子莫非吃错药了?! “咳咳咳!”秦始皇徐徐走出,无奈看着眼前这幕,苦笑道:“你这瓜怂,怀疑谁都不该怀疑李公。李公与你合作,怎会出卖你?额都说咧,朝中能人多的很咧,你这偷奸耍滑的小伎俩,人能想不到?当今皇帝雄才伟略,你这区区手段哪会放在眼里。” “呸!” 卓草气急败坏的收起袖箭,满脸窝火。 这日子是没法过咧! 他想出个买椟还珠的法子,也就和扶苏等人说起过。这还不到一旬,秦律便已更正下达,说是以后酒不能作为赠品出售,违令者赀二甲。 tnd,这不科学! 他知道秦国廷臣不是酒囊饭袋,知晓他的所作所为后肯定会加以更正秦律弥补漏洞。可玩过游戏的都知道,bug总会有人卡过后再被修复。他这还没卡呢,结果就被修复了? 府上绝对有二五仔! 先用排除法,肯定不是他这傻老爹。 他就算是再坑,总不会坑他亲生儿子? 而后是卓彘和韩信,他们两人更不现实。基本都在府上,也没机会接触外人。至于其他仆人更不可能,都追随他多年也没出过问题。真要出卖他,老早就把红薯这些事泄露出去。 至于扶苏,卓草觉得是嫌疑最大的。这小子本身就是外人,期间还以回家望母为由去了咸阳。等他回来后,新的秦律也就颁布下来。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当写小说呢? 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扶苏是否为了利益好处出卖他?他正好郁郁不得志,若凭借这条消息上报,提前更改秦律,说不准就能捞到好处。 只不过,秦始皇对此是拍着胸脯表示不可能。还说扶苏是他至爱亲朋兄弟手足的后人,不可能当二五仔! 按秦始皇的说法,卓草能想到的上头的人也能想到,真以为天下间就他一个聪明人不成?廷臣勋贵,那也不是吃白饭的。 卓草倒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怀疑。他总有种感觉,好像自己做的事情皆被上面知晓。 “说,是不是你出卖的我?” “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 李斯满脸都写满了问号。 难不成,真让这小子猜到了? “卓君,吾好像已有大半个月没来泾阳……” “哦,也是!”卓草回过神来,无奈叹气道:“李公呐,你说这左丞相是不是太小心眼了些?我不就背地里骂过他两句吗?难不成,让他听见了不成?为何偏偏要与我作对,处处针对我?我就想挣点小钱钱,何必呢?” 李斯老脸一黑。 卓草这家伙又当面说他坏话! “李公,你是不是也经常受左丞相剥削?我让人打听过,说你们赚的钱都是二八分成,就这两成还得看人脸色。吃苦受累的是你们,赚钱的反而是左丞相。若出了事,还得让你们来背黑锅。” “……” “……” 蒙毅强忍着,努力让自己别笑出声来。 李斯啊李斯,这可都是你自找的! “这是规矩。” “呸!” 李斯脸色铁青,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隐忍。 按他先前的脾气,卓草早就被砍了! “秦律这事,吾也有所耳闻。左丞相此举也是为了扞卫秦律尊严,卓君现已是宦籍为乡啬夫,何必再为这些贾事而头疼?” “他这么做不是扞卫秦律,是要毁了秦律。” “卓君何意?” 卓草提起李斯就满肚子火,他是单纯为了钱吗? 当然不是! 就算99为了钱,可还有那1是为了秦国啊! “你们没读过什么书,可能不明白这道理。” 秦始皇脸色铁青。 朕给你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昔日商君徙木立信,方有今日秦法。秦兼并天下不过两年,便书同文车同轨。各地怨声载道,反对者比比皆是。而今李斯贵为左丞相不去想着处理此事,反而是盯着我这小小的官大夫。三番五次更改秦律,朝令夕改。如此,必生大患!” 卓草义正言辞,铿锵有力。 列国宿怨难消,秦法推行本就不易。现在倒好,三天两头更改秦律,试问谁受得了?现在可没后世通讯那么发达,秦律更正增添后得通过郡县一级级的往下传递。再由当地小吏,告知亭里什伍。 按李斯这闹腾法,只会令黔首与秦国背道而驰。将各地黔首,生生逼向六国怀抱。现在卓草才算明白,为何刘邦入关中约法三章后,能得到这么多人支持。 “你们说,李斯这老匹夫是否可恶?!” 卓草望着秦始皇三人,恨得直咬牙! 第73章 卧底竟在我身边! “没毛病,端的可恶!” 蒙毅在旁附和夸赞,气的李斯是吹胡子瞪眼。 好你个老匹夫! “老李,你也生气是?我懂,他平时肯定没少剥削你们。被这么个针对法,以后日子也不用过了,全都喝粥吃菜羹完事。” “呵呵……” 李斯不否认卓草所言有些道理,但律法就是如此。眼睁睁的看着有漏洞而不去管,那岂不是鼓励天下商贾去效仿?别觉得不可能,这年头的商贾又不是傻子,依葫芦画瓢的本事他们还是有的。 “照我看,朝堂上的上卿之流全是蠢材。自古素来是臣死谏,将死战。现在只剩死战却无死谏,左丞相权势滔天,放任他肆意妄为更改秦律,终有一日会令天下生变。” “……” 蒙毅笑不出来了,合着他也有错? “那依你所见,当如何?” 秦始皇知道卓草鬼点子多,便试探性的询问。 “嘘,小心隔墙有耳。”卓草压低声音,“当过丞相吗?” “没有。” “巧了,我也没有。” 啪! 秦始皇抽出竹棍,“来,继续扯。” 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卓草并不是怕,纯粹只是不和这傻老爹一般见识而已。而后正色道:“只能说左丞相着急了些,我要是他我就先在泾阳这搞个试点。” “试点?何谓试点?” “额,我想想。”卓草挠挠头,“昔日内史腾灭韩,随后镇守南郡。这事,你们知道不?” “听说过。” “当时南郡有诸多韩人不服,入山林化作流匪。治理南郡则是难上加难,内史腾有大才,便颁布推行《为吏之道》。后几年,《为吏之道》慢慢推广至举国上下,为秦吏典范。这南郡,就相当于是试点。” 李斯顿时恍然大悟,“老夫明白了!便是说先在泾阳做试点,反正你也只是在泾阳一带做买卖。待此法可行后,再慢慢推广至商贾云集之地,乃至举国上下。” “聪明!” 卓草满意点头,看看人老李都比那李斯强不少,一点就透。 “卓君有此想法,何不早些进谏?” “我傻啊?自己限制自己?” “……” “……” 李斯三人互相对视了眼,沉默了。 “卓君,咱们还要去看耕牛。” 韩信作揖行礼,提醒卓草。 “那成,先过去瞅瞅。” 每年春耕时期,都得把耕牛分下去。耕牛的腰围胸围都得量好记录,如果瘦了就得追责笞刑。秦国以农耕为本,对耕牛素来重视。 前不久卓草还异想天开,想着说要不病死或者让牛摔死,过过吃牛肉的瘾。扶苏啪的一下把秦律摔他面前,别说病死摔死,只要耕牛出点毛病都得追责。 除开追责外,牛肉牛筋牛皮牛骨全都是战略性物资,悉数都要上缴,和他们半毛钱关系没有。也就是说落不到任何好处,还得挨罚。 昔日昭王患病,百姓杀牛为祷。昭王病愈后,相干人等一律赀甲。秦国现在日子虽说好过了些,但对耕牛依旧十分重视。这年头杀个老虎野猪什么的,不会受罚还会得到奖赏和夸赞,可谓壮士也。可要敢杀牛,那不好意思……你人没了。 现在是春耕时节,他自然得抓紧时间去核验。 …… 等卓草离去后,秦始皇顿时会心一笑。 “看看,朕就说他想法多的很。” “此子的确总有奇思妙想。”李斯先是开口附和,而后板着脸冷声道:“就是颇为放肆,不懂规矩礼数。私底下非议廷臣勋贵,此乃大罪!” 秦律有规定,禁制老百姓说官吏的坏,但同样也不能说官吏的好。总之官吏干的如何,老百姓不能评价,只能忍着。 “哈哈,君侯何必与之置气?” 蒙毅倒是看的开,被骂了也没往心里去。他被骂两句不算什么,李斯可是被卓草当面狂喷,偏偏不能生气还得在旁附和。 “卓草还未出生其父便离开泾阳,出生后只有其母管教。不过十岁,其母病逝。家族兴衰重担皆系他一人,又无人管教,自然便不尊礼法。” 秦始皇淡淡开口,帮卓草说话。 他本身对诸多礼法就很讨厌,甚至废除诸多周礼。这年头掌管礼法祭祀的,大部分皆是儒生,兴许是如此便惹他们生不喜。齐鲁大儒对他更是颇有微词,封禅之时各种明讥暗讽。 他就是法,他要建立全新的律法制度!昔日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所以秦国行郡县,废分封! “陛下所言极是。” “他所提的确有用,特别是这试点。”蒙毅在旁无奈苦笑道:“只是臣以为此举不妥。他屡屡想到办法,却被吾秦所禁。长此以往,他只怕也会颇有微词。” 看看,关键时刻还是蒙毅帮忙。 这些日子也算是没白吃。 “的确如此。”秦始皇看向李斯,“丞相,后续他若再有何想法便先让其试试,若真的过分便以试点推行禁令。” “唯!” 李斯也是倍感无奈,真以为他这么空闲,天天就想着如何限制卓草更正秦律?他这么做同样也是为了秦国,正所谓法贵时效法无外恩,明知卓草做的不对却不阻止实乃乱道也! “说起来,长公子何在?” “他这几日皆在工坊,说是在做大事。” “大事?” 李斯带有几分兴趣,不用猜肯定是和卓草有关。现在扶苏和卓草关系那可是相当好,平日里就看到扶苏天天跟在卓草屁股后头。至于原因,李斯大概也都知晓。 扶苏亲自做多宝粥,治好芈夫人的厌食之症。听说这多宝粥有补血养颜之功效,听说这几日芈夫人的气色都好了许多。至于这多宝粥若不是卓草教扶苏的,李斯能把自己脑袋给卓草当球踢! 蒙毅捋着胡须,颔首点头。 “听其好像是要造草纸,据说有大用。” “草纸?” 李斯面露不解,挠着头懵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 嘶…… 怎么又觉得好像有些耳熟,似乎听过呢? 第74章 现在,我想当个好人! 工坊的位置其实并不算远,卓草选择靠在河边,方便取水。主要是由卓礼负责管着工坊,他现在被提拔为亭长,但平时可做的事并不多。忙里挑闲来工坊这看看,并无不可。 纸并不是那么容易造的,要经历种种繁琐的工序。卓草大学时去过某个地方旅游,人家是自祖上就传下来的古法手艺,专门做的宣纸。除开被宰了刀外,导游倒也算是尽心负责,带他们参观过人家是如何造纸的,并且还费心费力的解释。 卓草打小就对这些感兴趣,所以便都暗自记下来。当时他就想过,有朝一日他要是穿越了没准也能用得上。没成想,他还真穿了! 只是造纸也需要本钱,也需要人力投资。他年幼之时家里头饭都吃不饱,隔三差五他这傻老爹还来信要钱要冬衣,他那时候就算有这想法也只能忍着。后来慢慢富裕了,卓草便开始着手研究造纸。 挖池塘浸泡青竹,足足泡了上百日,这仅仅只是最简单的第一步。再往后还需要经过繁琐的工序,才能成纸。 隔着老远便能看到那弥漫的硝烟,还夹杂着刺鼻的气味。卓草选的这块地方是远离村寨,特意挑的片空地。扶苏戴着葛布口罩,手里捧着竹简,神采奕奕丝毫不觉困倦。 秦律更改后,扶苏便被卓草调走。今后只需要负责工坊和学堂授课,其他事情他是甭想知道。卓草不会因为他傻老爹的三言两语,然后就不再怀疑扶苏,所有人里面就他是最可疑的。别看卓草表面没撕破脸皮,但待扶苏也多了不少防备。 至于造纸这事卓草都没打算瞒着,等搞出成品来后他就会把造纸术上交给秦国。他要换爵位谈条件,获得完整的造纸权,并且禁制其余人仿造。如此一来,就算扶苏知晓做法也不能仿造,而卓草也能顺利垄断这行。 卓草知道扶苏有问题,但还是会用他。因为扶苏很有能力才华,这样的人不用白不用。若是不用,他上哪去找这么全能的人才? 现在,扶苏也知晓在池塘内浸泡青竹的目的。此乃斩竹漂塘,是为了让青竹变软祛除青壳。而后便需要源源不绝的烹煮,并且加入石灰。需要足足半月的时间,方能完工。 按卓草所言,这么做虽极其复杂却能造纸。而纸的作用和竹简类似,都是用以承字,但却如绢帛般纤薄。并且,其成本也是远远低于绢帛!待此法大成后,足以在未来彻底取代竹简的地位。 卓草其实也留了手,他告诉扶苏的是笨办法,成本高的很。 青竹不要钱? 人力不要钱? 煤炭石灰不要钱? 东汉蔡侯的法子,卓草可没说。因为不光青竹能当纸浆,麻皮麦秆同样能当浆,只是做出来的纸可能质量会差点。卓草记得当初他上学的时候发的本子都是黄颜色的,质地非常粗糙,甚至还能在里头看到些碎的麦秆。 当然,这些事扶苏是不知道的。他只觉得跟着卓草相当有趣,甚至还总觉得有些愧疚对不起他。卓草如此信任他,甚至还委以重任,结果他却偏偏在背后捅刀子。 现在,他只想做个好人! …… 煤炭燃烧着熊熊火焰,并没有刺鼻的味道。煤炭在先秦时期就有,山海经记载为涅石,而墨子也曾以煤炭守城。扶苏见多识广,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他印象中煤炭燃烧,会有股刺鼻的味道,长时间燃烧会中毒乃至丧命。 而这,卓草同样没对扶苏说。先秦时期的确已有煤炭,但真正运用还是得到汉朝时期。后世出土过大量的遗址,发现他们是用石灰石等碱性溶剂造渣脱硫。 滚烫的竹料自桶中取出,分别放置在石臼内。接着再由两个壮汉以木碓舂浆,这个过程是最为费力费时的。必须得把竹料舂成泥面状,那才算是结束。 望着工匠们卖力的舂纸浆,扶苏对卓草更为钦佩。看看人家多聪明,早早便研制出木碓后再舂纸浆。若以先前的方式舂浆,怕是能把人给累死! 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有其深意。现在扶苏才算明白,秦始皇将他这调至泾阳当个小小的教书先生,那是为了栽培他,让他可以向卓草学些真本事。毕竟秦始皇是皇帝,没理由天天呆在泾阳。 因为卓草的缘故,很多事情其实都推迟了。今年开春本来说是要再巡琅琊,结果秦始皇大手一挥直接不去了。 至于启兵百越的事,也被秦始皇暂时压下,他想等红薯今年大熟再动手。以祥瑞大熟提升士气,宣召大秦战无不胜! …… “小苏,小苏。” 亲切的呼唤声响起,卓草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卓君!” “叫小草就好。” 卓草环视四周,见众人都在忙碌便点头赞许。按照他的估算,最起码得要一旬的时间方能成纸。 “小苏,可真是辛苦你了。待纸成后,吾必为你请功。这几日便多加辛苦些,下此我一定给你涨工钱!说到做到,不像是某些屑读者!” 扶苏闻言心里更为感动,望着卓草眼眶都已泛红,而后作揖行礼长拜不起。 “卓君,吾错了!” “小苏你这是作甚?起来说话便是。” “你要找的奸细,便是我。”扶苏长叹口气,“事到如今,有些事吾必须得告诉你。卓君,我接下来说话的很重要,汝千万别觉得惊讶!” “是吗?” 就在此刻,秦始皇则是悄然出现。捋着胡须,笑而不语的望着扶苏。只是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透着淡淡冰冷的杀机,让人如坠冰窟! 不光是他,连带着李斯和蒙毅也都在。 “诶,你们怎么也来了?” “就是过来看看。”秦始皇神色淡漠,继续道:“苏荷,你不是有话要说吗?现在当着额的面,继续说。” “咳咳!”扶苏无奈干咳,他听得出秦始皇的话外之音。望着好奇的卓草,只得再次作揖苦笑道:“卓君,出卖你的不是别人,就是我!” “草!果然是你!” “是我,不是卓君。” “阿彘,把这狗贼扒光衣服丢泾河喂鱼!” “卓君……” “算了,你想来也是有难言之隐。” “呼!多谢卓……” “别扒衣服嘞,直接丢河里喂鱼!” “……” 扶苏脸顿时就黑了。 卓草这是认真的?! 第75章 郭开,二五仔的下场! 噗通! 扶苏被生生丢至泾河内,水花四溅。秦始皇在旁围观,拍手叫好。他早就想这么干咧,只是碍于礼法不便这么做。 其实,以扶苏的本事不至于如此狼狈。卓彘与韩信联手,那都不是他的对手。真要生死相搏,死的必定是这两人。可奈何秦始皇就站在后面吃瓜,他能怎么办?! 他要是敢反抗,这泾阳怕是也不用呆了。 “冷吗?” “冷!” 扶苏卖力的点着头,在缓缓流淌的水流中起起伏伏。冷的他嘴唇发紫,不住哆嗦着。不是他不想上去,卓草就站在他面前把路给挡着,他压根就上不去! “小苏,你的来历我是知道的。我也猜到是你坑的我,只是你对我还有价值所以我就没揭穿你。念在你主动承认,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有句话我得告诉你,知道郭开吗?” “知道。” 扶苏连连点头,有完没完了?! 有什么话,不能等我上去再说吗? “郭开郭开,见钱眼快。他虽为赵国权臣位居高位,却是极其贪财。先坑走了名将廉颇,害的廉颇郁郁而终。而后设计坑杀名将李牧,致使李牧三族被杀!这样的人,对秦国来说堪称是功臣?” “的确。” 现在是刚刚开春,天气还不算多暖和。扶苏泡在河里头,冷的是浑身哆嗦。看到眼前这幕,蒙毅顿时感到有些不太妙,“陛下,任由卓草如此,只怕公子……” “无妨。”秦始皇神色冷漠,“他是老秦人的种,更是我大秦长公子,如此小事都受不了,今后必定难当大用!朕昔日归秦遭人追杀,寒冬腊月朕跳进河水中躲避,又算什么?” 秦始皇满不在乎的挥手,压根没往心里去,在他看来这种能叫事?扶苏七岁摔断手,他也没皱个眉头,只觉得扶苏太过软弱。 …… 卓草蹲下身来,望着扶苏,双眸就这么注视着他的双眸。“郭开得钱无数,本以为秦灭赵后能得重用,可他错看了皇帝。他会因为钱背叛赵国,终有一日也会因为钱而背叛秦国。的确,皇帝当时履行诺言令他官至上卿,但后来呢?” “他回家取钱的时候,遭遇流匪。随行的三百玄鸟卫竟然没挡住对方,反而让这流匪将郭开给杀了。按理来说玄鸟卫必会遭受重罚,但只是象征性的罚了点岁轶。所以,你说郭开是谁杀的?” 这事在当时可是大新闻,卓草也是听卓礼和他说的。秦国单方面宣布郭开被流匪所杀,并且还要派兵剿灭流匪为郭开报仇。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 至于是谁下令干的,不言而喻。只不过这事不会有人拿到明面上来说,卓草也没说透,但懂得肯定都懂。扶苏是聪明人,自然能听明白。 “郭开如此,小苏你也是如此。自古以来当奸细的可都没什么好下场,小苏你想步这郭开的后尘吗?我待你如至交手足,而你却暗地里背叛我,你是人吗?!你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 “……” “怎么不说了?” 扶苏自觉的没至水中,下辈子再见! “诶诶诶,你倒是先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扶苏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记得卓草好像能从人的表情看出对方是否在说谎。而后,他便满脸悲痛道:“那晚,月黑风高!” “说人话。” “咳咳,吾受左丞相宴请便去他府上。结果,多喝了几倍。小草,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不胜酒力。他刻意将我灌醉,然后就……” “这个狗东西!” “什么?” 李斯急眼了,这怎么又绕到他身上来了?扶苏可真是不地道,不能因为和他有仇,就故意坑他?秦廷勋贵那么多,随便说个不就好了? “我说这李斯真不是个东西!” “……” “哦不,他真是个东西。” 卓草再次更正,而李斯脸黑的则和锅底差不多。这事虽说是他引起的,但好不容易让扶苏背了黑锅,结果扶苏又把这口黑锅丢给他了!搞半天他吃力不讨好,还挨了顿骂! “卓君,你若是不信大可派人打听打听。那天傍晚,吾的确是去了左丞相府上。卓君,我真的是个好人,皆是那左丞相所坑害!” 扶苏就差是声泪俱下,委屈的就如犯了错的小媳妇。他这演技着实不差,包括卓草在内都被他给骗了。 “阿彘,快把苏先生捞起来,你说说你怎么如此过分?苏先生为我府上贵客,好端端的怎么能把他给丢河里去?” 卓彘涨红着脸,只得忍着。 他敢扔吗? 不还是卓草的意思? 等扶苏被捞起来后,那叫个狼狈不堪。望着卓草,真诚道:“虽说这事皆是那左丞相的错,但与我也逃不了干系。为表歉意,这两个月的工钱我不要了!卓君于我有恩,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扶苏这话是半真半假,那天他还真的去了丞相府。只是当时李斯郁郁寡欢卧病在床,见他如此颓废沮丧,扶苏便赶忙将卓草的事告诉他,以此手段来刺激李斯。 因为,扶苏和李斯素来不对付…… 他虽说是为了出口气,却也没想到李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破解之法。还没等卓草钻漏洞捞钱,他就提前把漏洞给补上了。 “算了,我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卓草非常大度的拍了拍扶苏肩膀,“此事也并非你本意,咱们关系这么好,我怎会往心里去?” 扶苏嘴角直抽。 这话,卓草是怎么好意思说的? 刚才我被架起来的时候,就是你踹我下河的,属你喊得最起劲! 卓草这也只是场面话而已,他压根就没全信。纯粹只是因为扶苏有利用价值,不然有多远就踹多远。背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他可不想以后再被扶苏捅刀子。 “小苏,此次就当无事发生,可好?” “好!!!” 扶苏咬着牙点头,挤出抹笑来。 无事发生? 你想的倒是挺美的! “郭开的事,你是知道的。你现在也算是我的门客,我待你更是不薄。今后你若能另谋高就,我自会表示祝贺。但是……” 卓草抬起手来,一枚利箭划过扶苏耳畔,精准无比坠入河中。 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76章 焚书,你把握的住吗 秦始皇抬起手,示意蒙毅与李斯暂且退下。 他负手走在前面,沿着泾河逆流而上。沿路能看到顽皮的稚童正在戏水摸鱼,还有妇人正在漂洗衣物,两岸还有以桔槔取水灌溉农田者。 在水车未曾出现前,桔槔在关中地区很常见。所谓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沃汤,其名为槔。现在正值春耕农忙时节,各地农夫皆在辛勤耕作。深耕细作再施以肥料,如过冬攒下的草木灰,这可是好东西。 当地家家户户都有陶罐,用以储存烧过的草木灰。特别是在耕种红薯这类作物前撒上些,能防止块薯发生病变或是被虫子啃噬。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在看到扶苏后也都会作揖行礼,只是他们比之先前少了些许感情。眸子深处,甚至还带着些许鄙夷。 二五仔,不是这么好当的。 他们都受过卓草的恩惠,灾年的时候是卓草带着他们熬了下来。他们本就是同宗同族,对卓草是发自内心的敬重。而扶苏则是外乡人,竟然还出卖卓草,自然别指望能有什么好脸色。哪怕真的是喝酒误事,那也不行! 待来至无人之地,秦始皇方停下脚步。 “郭开,是朕命人所杀。” 扶苏顿时如遭雷击,满脸诧异。 卓草……说的都是真的? “朕杀他,因为其叛国求荣。只会夸夸其谈阿谀奉承,留下他于国无用。汝可知,朕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彼时天下还未尽归大秦,郭开于秦有功,若直接动手怕是再难有人愿意入秦出仕,为秦效力。” 扶苏虽说冷的直哆嗦,可还是咬牙坚持着。他也是聪明人,知晓实情后再去揣测秦始皇的想法,并不能难到他。 “汝去过兰池宫后,可知你母亲做了什么?” “什么?” “她将昔日的楚辞付之一炬,还有昔日留下的琴谱古曲皆焚之。” “这……” 扶苏面露诧异,颇为不可思议。他还记得,年幼之时母亲每日都会捧着楚辞念于他听,还让他识楚字学楚音。经常与他讲些楚国的故事,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无政,一鸣惊人,遂霸天下。屈原不忍郢都被毁,投汨罗江而死。 这些,都是芈夫人教他的。 “你说,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秦始皇淡漠道:“自朕兼并天下来,各地名仕大儒皆有微词。他们表面恭维,背地却以古讽今。前周行分封,遂有国祚八百年。今秦行郡县,必亡于二世矣!朕不信命,更不信他们所言。” “只是他们如蝇虫嗡嗡长鸣,朕甚不喜。你母亲所为,倒是令朕想到个法子。朕要焚尽六国史书,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 “父皇!” 扶苏顿时急了。 秦始皇这是疯了吗? 他要真这么做,必会背负千古骂名。秦国社稷不仅不会稳固,反会适得其反!这年头的儒生不尽是腐儒,信奉公羊学说的大有人在。虽百世之仇,犹可报也! “朕知你必会阻止,也只是暂且说说罢。” 秦始皇神色淡然,他也是自芈夫人的手段而得到的灵感,促成这一切的,自然便是卓草。作为穿越者,改变历史很合理? 扶苏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朕,终究是老了。” “父皇正值春秋鼎盛……” “扶苏,你何时也学会那小子油腔滑调的本事?” “咳咳!” 扶苏面露尴尬,这不都是您老准许的吗? 反正他好的没学会,尽学坏了。不是他不学好的,实在是他没瞧见卓草身上的闪光点。长久相处,他是被卓草越带越偏,说起话来也有几分相似。 秦始皇向前走去数步,俯下身随手将棘条折断。棘在乡下很常见,枝条多刺。老百姓经常以棘条做围篱,用以饲养禽畜。或者是圈起块菜地,防止山彘把菘菜给拱了。 “握着它!” 扶苏不敢违背,以右手紧紧攥着,遍布的小刺疼的他不由自主的松手。 “扶苏,秦国能有今日乃先祖筚路蓝缕所得。朕自登基起,昼断狱夜理书,从未敢停歇过。秦国本弱小,先祖为得西陲封地,与犬戎交战百年,三代国君死于战场。” 秦始皇接过棘条,就这么慢慢将棘条上的尖刺悉数拂去。手掌顿时被尖刺划破,鲜血横流,可他脸上却无任何痛苦之色,眸子死死注视着扶苏。 “朕要在活着的时候,抚平上面的尖刺。就算背负骂名,只要能令秦国昌盛万年,又有何不可?六世之余,方有今日秦国之强。而今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匈奴年年南下劫掠,陇西塞外的羌戎,南方百越之地……六国虽灭,却还有诸多勋贵活着。这些刺,朕要趁还活着慢慢的拔去。” “如此,朕方能安心交给你们。” 扶苏捧着染血的棘条,眼眶已是泛红。自他懂事来,秦始皇这还是头次与他说这么多。望着秦始皇鲜血淋漓的手掌,心中掀起滔天骇浪。 “扶苏,这棘条汝要好好收着。上面是朕的血,也是我大秦历代国君之血!朕要你永远记得今日,因为你是我大秦的公子!” “扶苏永记!” 扶苏长拜作揖,双眸赤红。 …… …… 待秦始皇回至卓府,天色已暗。 “你们俩咋这么晚才回来?” “额刚才脚滑咧摔了一跤,都是他救的额。” 秦始皇说着挥了挥染血的右手。 卓草蹭的蹦了起来,连忙走了过来。看到这鲜血淋漓的伤口后,顿时蹙眉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大的人咧,还能摔跤?莲萍,去把我的医箱拿来。得赶紧消毒,要是得破伤风那就麻烦咧。” “消毒?破伤风?” 秦始皇顿时面露不解。 难不成,卓草还懂得医术不成? 区区小伤他压根不在乎,只觉得他大惊小怪。 “嗒!” 他刚抬起手来,便有小玉瓶自袖口滑出。 “嗯?!” 一时间,场面极其尴尬。 包括蒙毅和李斯皆是屏住了呼吸。 直勾勾的看着卓草将瓶子拾起。 打开瓶塞后,便闻到股刺鼻的药味。 “这是你的?” “咳咳……” “草!!!” 卓草猛地用力,将这瓶子生生砸碎。 散落的褐色药丸,散落一地。 第77章 五石散,卖假药的都该死! 卓草没来由如此,令蒙毅大吃一惊。 好家伙,这小子不要命了?! 秦始皇所食,自是宫中方士所炼丹药。自秦灭六国后,秦始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燕齐方士自各地入秦,大肆鼓吹长生。他们自诩可练仙丹,长期服用则能成为真人。 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云气与天地久长!虽不能羽化成仙,却也能长生不死,则谓之真人。这些方士很厉害,并且精通医卜,所炼丹药还真有些用处。 几年前曾经有位方士来至小泽城,兜售他所贩卖的仙丹。一枚下肚提神醒脑,补精壮阳;两枚下肚百病皆消,强身健体。三枚下肚延年益寿,可永葆青春不老。 这词儿快赶得上后世卖假药的嘞! 当然,卓草知道这玩意儿是假的。只不过他也很好奇,就上前去凑热闹。就听方士各种吹嘘,说他这丹药多来之不易。采各地仙石,像什么齐地水晶,北地赤石……一颗丹药便要价百钱! 有人当场服下后顿时面色涨红,还说浑身发热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好似羽化成仙,亦觉神明开朗。当时卓草便留了个心眼,因为这种效果和历史记载的五石散极其相似。 史记中就有关于五石散的记载,说是西汉名医淳于意提到医治因服五色散而发疽之事。再往后发扬光大的就是曹操养子何晏,对五石散极其推崇。 而后便是魏晋风流,五石散成风。不论文人墨客还是武将都开始聚在一起服用五石散,每个人对五石散更是产生依赖感,直至一个时代堕落沦丧! …… 卓草深知五石散的危害有多大,长期服用没有任何好处。会导致舌缩入喉、痈疽陷背、脊肉溃烂……死在五石散上的名人,更是不知凡几。他不知道这玩意儿和后世有什么区别,反正绝对不是好东西。 “这药你吃了多久?” “大半个月嘞,咋咧?” 秦始皇是不明所以。他也算和卓草相处良久,平时为了避免被卓草发现端倪,鲜少会服丹药。毕竟这东西价值不菲,寻常人可吃不起。 “谁给你的?!” “他!” 秦始皇指向后面。 李斯:??? 又是我背黑锅? “不不不,是左丞相。” “草!真是个狗东西!” “少主何故骂自己?” 蒙毅面露不解,下一刻袖箭便已瞄准他。 “……” 卓草眼神带着怒火,见他大发雷霆的模样其余人皆是胆颤心惊。唯独莲萍还算冷静,因为她熟知卓草的性格。别看他平日没事就和秦始皇斗嘴,总会惹得他不高兴。实际上,卓草对亲情看的很重,比任何人都来的重。 他平时戏耍归戏耍,可傻老爹真出了事卓草也没往后退缩过。母亲临死前还在念叨着傻老爹,说他这辈子也不容易。东奔西走,纵然有百般不是也是他的父亲。卓草始终都记得,也因为这傻老爹酸是他在这秦国唯一的至亲! “这丹药提神醒脑,一颗价值不菲,可是好东西。”秦始皇拾起枚丹药,极其认真道:“为秦宫方士所制,乃是皇帝赐予左丞相的。额前不久去咸阳,碰巧有老友设宴款待,当时左丞相也出席。他便拿出不少仙丹,言价高者得。” “干得漂亮!你可终于说实话了,我说这么多钱都跑哪去了?就算是人情往来,也不可能花这么多。你t全用去买这些玩意儿了?!” 卓草嘴都快气歪了,一把夺下秦始皇手中的丹药,直接用脚将其碾的粉碎!他其实都准备让韩信跑咸阳去打听打听,毕竟这么多钱不可能全花光。就是走人情,也不至于这么多。他甚至怀疑,他这傻老爹是不是跑咸阳女闾潇洒去了? 现在,这傻老爹可全都如实说出! 搞半天是花钱买这五石散了! “莫急莫急,这也没多少钱。”秦始皇觉得卓草是计较钱的事,当即笑着道:“你想想,额能借此机会与左丞相搞好关系,多好?” “呸!和那狗东西搞什么关系?” 李斯脸色铁青,咬牙道:“卓君,别过分了……” 他真是躺着也中枪! 天地良心,这些丹药他压根都不知情。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他们都是唱白脸的就他唱红脸。卓草天天当着他的面喷他,他还只能受着。之前他就不说了,有时候说的也算有点歪门道理。 可这事和他有毛线关系?! 他没法朝秦始皇发火,还治不了卓草? “老李,我是把你当自家人方会这么说。还有这所谓的丹药,你们真觉得是什么好东西?我问你,这丹药你服下后是不是浑身燥热,口干舌燥,需要宽衣解带方能好受些?虽说起初会令精神振奋,还有些飘飘然的,但事后却会浑身疲惫无力?” “你也吃过?” 秦始皇顿时面露惊奇,还真是神了。卓草说的完全对的上,有时候他批阅竹简至深夜困倦,便会来上颗提提神。等批改完正好困倦,便去歇息。 “呸!想死你就多吃点!” “嗯?” “我现在告诉你,这东西说是毒药都不为过。它不会在短时间内要了你的命,但会慢慢掏空你的身体。晋国有位国君,就是死在这丹药上。还有魏国的两个国君,也是如此。你要想死那就多吃点,吃的越多越好。等你死了,这家业可都是额的咧!” 卓草已是出离愤怒,说起话来也是语无伦次。这家业本就是他挣的,至于晋国和魏国那也是以后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傻老爹并未抽出棍子来,脸色的确不太好看却还在忍着。秦始皇抬头望着卓草,“汝……此话当真?” “说你们没见识就是没见识,不相信就去问问。实在不信,就把这丹药喂给硕鼠飞雀。每日给它吃个颗,看能坚持多久?” “好!” 秦始皇了然点头。 这丹药其实是燕国方士卢生所献,不久前他服下后药效惊人,还赐予卢生诸多赏赐。卢生是徐福东渡出海前亲自向他举荐的,赵高也说这卢生有些本事,所炼仙丹令人精神振奋飘飘欲仙。 如果卓草说的是真的,他要卢生三族尽死! 第78章 中车府令赵高,带你看宝贝! 咸阳。 一座奢华大宅坐落于咸阳内城区。 此为中车府令赵高之府邸,他这一家老小全住这里头。因为地方大,他胞弟赵成,女儿和女婿阎乐皆在此住。 阎乐现在可还不是咸阳令,只是赵高的属吏。这桩婚事虽算不上是高攀,但也绝对不是门当户对。赵高女儿长得奇丑无比,而阎乐则是长得相当俊美。 只是阎乐家族不行,为了往上爬便成了赵高的乘龙快婿。在咸阳鲜少有人瞧得上阎乐,名义上说的是娶,实际上都知道他是赘婿。所谓赘婿,在秦国是最没地位的,和商贾是半斤八两。 首先赘婿不得另立户籍,终身谪戍。一旦妻子去世,赘婿无权继承女方财产,会被直接赶出家门,成为逐夫。 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 当赘婿的,大部分都是家境贫寒者。 当初齐国赘婿地位还挺高,还能当官为吏。可秦国恰恰相反,最为鄙视的就是这种有手有脚却不去劳作娶妻,而是偷懒入赘的赘婿。秦国攻下某处地方后,便会迁逐夫商贾流匪过去。 …… 赵成留着矢状胡须,头戴鹖冠。翻阅着竹简,蹙眉苦思。现在,他才知道衰的事。衰属于是他扶持的商贾,严格说起来就是他的奴隶。只是他这人能说会道,哄得他很开心。 所以,他便将家族买卖交给衰去做。这些年来衰为他们赚了不少钱,每次得利都会超出他们所预估的。至于衰是如何做到的,赵成从未管过。 他与大兄赵高出自隐宫,世代卑贱。多亏赵高自幼勤学苦练,靠着手文笔刀功方才得到皇帝重视扶持。他现在能担任廪牺令,也是赵高暗中帮忙。这些年来他们做事素来小心,从未让人抓着把柄。 可这次……衰被廷尉彻查。发现其经常强买强卖,欺压黔首,已被黥为城旦。包括他和赵高在内,也都被罚岁轶半年! “是这卓草所为?” 赵成放下竹简,面露几分冷色。按竹简所言,是乡啬夫卓草所告奸方将衰擒获。关于卓草的大名,赵成自是听说过。所酿草酒辛辣如火,酒量再好的都扛不住几杯。 还有那亩产五十石的祥瑞红薯,已经由精兵押送至各地。先交由郡级所属官吏耕种,而后再层层往下传递。不出三年内,必能让红薯传遍举国! 只是,他没想到卓草竟敢动他的人?现在卓草还只是乡啬夫,便敢如此肆意妄为,等他再成为县令乃至廷臣那还了得? 可得想办法,好好敲打下卓草! 砰! 大门骤然打开。 着锦衣帛服,头戴鹖冠。模样与赵成有几分相似,身高七尺八寸,走起路来步履生风。阴鸷的眸子透着几分厉色,猛地将竹简砸至桌子上。 “大兄,何事如此生气?” 来者自然便是当今的中车府令赵高,他今年约有四十岁,依旧是身强体壮。作为中车府令,他也是从最低级的车士升任。耗时十余年,方能熟练驾驭六辔轻车。步履矫健追逐奔马,身手灵活能够上下驰车。身强力壮,能在车上掌控旌旗。射术精湛,能引三石强弩,在驰骋中前后左右开弓。 没有两把刷子,怎么担任中车府令? 怎么为皇帝驭马,保护皇帝安全? 这些年来他兢兢业业,纵然出生卑贱也从未放弃过。他的父亲精通刀笔,他便自幼苦练。最后终于得到皇帝的认可,破格提拔上来。 赵高眼神冰冷,“不知是何人检举,说是卢生所炼仙丹为毒药。玄鸟卫以硕鼠雀豚为实验。半月不到,皆死!半年前卢生为徐福所引荐,吾还为其担保。此事皇帝已命廷尉御史大夫彻查,夷卢生三族。相干方士一律彻查,以雷霆手段悉数由廷尉扣押。” “此事,必会牵扯至老夫!” 赵高气的肝都在疼,当时他就不该作保。主要是他听说过卢生的名头,说其为燕国方士颇有名气。其曾至天石上得篇丹方,能炼仙丹,长期服用可成真人。当时赵高还亲自试过,的确有飘飘欲仙提神醒脑之用。 现在倒好,查出来这玩意儿是毒药! “陛下呢?” “并未在宫中。” 赵高摇摇头。 连他也不知道秦始皇的下落。 总是看不到他,宫中侍卫也皆闭口不言。 赵成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道:“大兄,吾觉得此事有些古怪。那泾阳卓草告奸衰的事,致使衰被黥为城旦。内史腾亲自来警告吾,说是此事吾也有责任。现在卢生又出事,你说也与那卓草有关?” “吾也听说了。” 赵高颔首点头,目露冷色。秦廷也分派系,他素来与蒙氏不和。蒙氏与内史腾交好,泾阳县令是内史腾的人,卓草难不成也是如此? 天地良心呐! 衰的事,卓草压根就不知情,秦始皇只是以他为幌子而已。顺带给卓草打打广告,提高下他的知名度。只是在无形中,却也是得罪了赵高一脉。 “此事的确有些古怪。这卓草爵位隔三差五便会提升,他的确有贤才当受重用。可若不能为吾所用,处处与吾作对,便想办法除去他!” “善!”赵成眼珠子转了圈,压低声音道:“不若我乔装打扮,去泾阳看看。吾也想看看这卓草究竟有何本事,倒要好好讨教一二。” 赵高颔首赞许道:“勿要太过放肆,暂时不需要与之为恶,小心些总是没错的。若能为吾所用,自是更好。” “大兄放心!” 赵成拍着胸脯应下。 …… …… 泾阳,卓府。 夜深人静。 秦始皇躺在软和的床榻上,酣睡扯鼾。呼噜声堪称是惊天动地,时而如雷鸣炸响,时而如电钻般连绵不绝。 在他的梦里,他看到红薯大熟。蒙毅捧着比他还高的红薯,卖力的自土中拔出。 “额滴额滴,都似额滴!” 他正美着呢,就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妙。他素来是比较浅睡的,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会惊醒。等他睁开眸子,便看到卓草站在他的面前。 “诶,你醒啦?” “正好省的我叫你了,趁现在我带你去看个宝贝!” “宝……宝贝?” 秦始皇抬头看向窗外,还是子夜时分。 卓草大晚上不睡觉,带他去看什么宝贝? 土豆,还是红薯? 亦或者是什么? 第79章 上架感言 呼,跌跌撞撞也算走到这步了。 心中有千言万语,到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句话。 跪求订阅啊,各位衣食父母! 好,咱在聊聊别的事。先说上本书的成绩,上本书虽说烂尾了,但成绩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7200均定,高定,还拿到历史征文的第一名。当然,然后熊猫蹦了烂尾了。 原因嘛很简单,惟我独法的类型真的很难写。越是往后,就越难写。本来我想写出现别的穿越者的,这样的话主角能利用自己修仙的能力降维打击他们。毕竟主角是惟我独法,但好像广大的读者都不能接受,然后熊猫就彻底蹦了,不知道咋写了…… 上本书中间直接断了,然后熊猫就因为有很多事没法写。再然后就回到自己的老东家开了几本新书,勉强能糊口。 然后俺的编辑大佬就来找到我了,他和我说熊猫啊,我观你有大神之姿。上本要是不蹦的话,起码也得万均起步,好好搞第二本还能搞个大神约嘞。正好现在大秦吃香,你来我这搞一本,我保证你起飞! 于是乎熊猫又再次辗转来到这了,只是这次是另外个子站昆仑。这本书当时定书名的时候,熊猫是想取名为秦草的。首先是和文章主旨呼应,主角就是秦国的一颗野草,他会扎根发芽开遍整个秦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怎么样,是不是很天才? 再然后就被pass了…… 所以很多读者大佬一看书名,客气点的工作室产品,流水线产品。再不客气点的直接一口唾沫喷作者脸上,跟风狗! 天地良心呐,俺在老东家写这类型的文的时候,好像还没这种文啊,怎么一眨眼俺成跟风狗啦? 再说工作室产品,哪家工作室这么牛气,直接切7000均定的书,而不是找枪手拖着恰烂钱?有知道名字的可以说说,俺好去拜访下长长见识。 …… 后来编辑让我把老书完本,我想了想就搞了个联动。为了避免浪费读者大佬们的时间,我就大概讲下怎么个联动法,也算是把这本的一些坑给填了。 上本书主角无敌了,建立了仙秦,他的意念能穿梭时空。然后知道卓草因为救人而溺死,穿越到了秦国。然后上本主角就送给了主角土豆和红薯,他能从娘胎出来说话,懂得秦国雅言这些都是因为上本主角送的。 至于古井里的那些作物,也是他送的。 因为卓草是淹死的,所以在他生辰的时候自井水里送他礼物。 …… 甭管怎么着,这本书前期推荐很给力。也因为还有很多老读者愿意支持咱,所以前期成绩很强,力压同期大神,拿到同期第一的成绩。光付费追读,就已经超过了三千。说实话,这本书的成绩正常往下发展会比我上本还强。 但是……出新规则了…… 别的子站的书在新书期,不能上的推。所以三江强推就没咱的份了,本来还得再过半个月上架的,现在是定在了星期五中午12点上架。时也命也,咱也只能认了。 最尴尬的是,熊猫一章存稿都没有,你敢信? 说实话,我都不信…… 因为事发突然,熊猫只能玩命肝了。 历史文其实大家都知道,很难写。熊猫之前写玄幻的时候,时速能达到五千+,这绝壁不是吹的。写历史文……群里的兄弟可能都知道,正常俩小时两千字。 没办法,熊猫本身就是个考究的人。在写到很多东西的时候,会尽量去考究。包括称呼这个事,其实很多细心的读者也该都发现,有时候就一个称呼,我就得查半天史料去佐证,看看秦国有没有这称呼。 史记,战国策,左传,周礼……还有出土的秦简汉简论文,那都得去看。所以,写的会很慢很慢。即便这样,熊猫也得尽量去多写点。 我看到有很多读者大佬说一章2000字不过瘾,所以熊猫专门问过编辑,编辑是说一章5000字也没问题。所以,以后上架就一章5000字,争取的话每天能肝五章就好啦。 …… 别看熊猫在写过,其实很多都不懂…… 彩蛋章还是运营官告诉我的,说发了有活动。然后我琢磨了一上午,愣是没找到怎么发,最后问编辑才知道。还有关于群的事,在简介上就能看到了,没有任何限制都能加群。这也是编辑教我的…… 好的,大概就讲这么多。 明天中午12点开始爆肝,能更多少章我也没数。反正都是大章,大家可以放心。不管怎么说,还是希望大家能给个首订,毕竟首订成绩其实很重要,特别是对熊猫来说更是关乎到以后能不能拿到的推荐。 熊猫能做到的就是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尽量去提升字数。我不敢说能写多少,只能说生命不息,爆肝不止! 明天12点,不见不散~ 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第80章 豫州鼎,包装与炒作 子夜时分,府上寂静无声,偶尔能听到三两虫鸣还有树叶簌簌作响。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卓草打着灯笼走在前面,而秦始皇跟在后面不住打着哈欠。 “怂娃,大晚上不睡觉你带额到底看甚?!” “嘘!” 卓草回过头来,灯笼的光芒映照下那惨白的脸极其可怖。整个府上,他能完全信任的也就唯有他这傻老爹。就算他再坑再怎么着,总不至于坑他这亲生儿子。至于其他仆人,他们还不配知晓此事。 “带你看好康的。” “???” 秦始皇四下环视。 大意咧,棍子么带! 他在宫中每日昼断狱夜理书,而且本就浅睡。在卓府上稍微好点,他能难得放松下来,不必去考虑那些头疼的事。期间遇到些朝政上的问题,他也会刻意去问卓草。 虽说卓草性格跳脱玩世不恭不够沉稳,但有些棘手的问题在他手里总都能迎刃而解。越是与之相处,越是觉得有趣。 “嘿,你听说了没?” “什么?” “皇帝今年不巡游嘞,暂时也不打百越嘞。” “嗯。” “照我说这样挺好的。”卓草走在前面,穿过潮湿泥泞的竹林,嘟囔道:“每次出巡乌泱泱一大票人,吃喝咋办?短则个月,长则半年乃至更久。至于打百越嘛……” “咋咧?” “肯定会输的。” “呵!”秦始皇顿时嗤笑出声,“大秦会输给百越?额听说皇帝准备发兵五十万,而那百越不过弹丸之地,焉能抵挡秦军强弩?” “嘿嘿……” 卓草只是笑了笑,没过多的解释。其实这事他很想找个机会上书来着,只是他没资格直接呈交文书给皇帝,只能先写谏书给喜。如果喜觉得没问题后,再呈交给内史,由内史呈交给皇帝。 泾阳毕竟是京畿县,没有郡守只有内史。若是换做别的郡,那就是由县令呈交给郡守,再由郡守呈交给丞相。 不用担心郡守会包庇犯罪,秦国在天下各郡设立监御史,隶属御史中丞,负责监察郡守与其他官员。他们的宝剑可都是早就饥渴难耐了,就等着郡守犯错好参他们一本。当然类似卓草这种会钻空子的也有,保不齐就有监御史和郡守同流合污的。 纸上谈兵这种事谁都会,朝中博士一抓一大把哪个不比卓草有能耐?就卓草所知,鲍白令之就极力反对秦国启兵讨伐百越之地。秦国国力昌盛,可终究没太平几年。况且百越乃南蛮弹丸,老秦人皆是关中子弟难以适应当地气候环境,如何打? 秦始皇四下看着,心生狐疑暗暗将此事记下。此刻已有玄鸟卫隐藏在暗处,跟随在身后数十步外。秦始皇只是抬手示意,让他们退下。他相信卓草不会害他,毕竟他现在可是卓草亲生父亲! 来至处假山,卓草停了下来。假山足有两三丈高,上面还遍布着青苔。还没等秦始皇回过神来,卓草已经调转方向。抬起手来,袖箭对准了秦始皇。 卓草突然如此,瞬间令秦始皇眼神一寒。敢对自己亲爹舞刀弄剑的,这是犯了大不敬。若要以不孝罪治处,则要砍去双脚,流放至巴蜀之地! “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额是你大!你疯咧?!” “你不是吾翁。” 卓草摇摇头,神色冷漠。 秦始皇不禁蹙眉,难不成真要这小子发现什么端倪了? 这不科学! 他的演技自认为是天衣无缝,怎会被发现的? “你小子是不是又皮痒痒咧?” 秦始皇面露不善,他当了这么多年国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卓草这三两下子还想唬他,那是在痴人说梦! “咳咳……开个玩笑。” 卓草笑着打开机括,里面压根就没弩箭。 拢共就那么两支弩箭,全射没了! 躲藏在暗处的玄鸟卫剑都抽出来了,硬生生的又塞了回去。几个站在墙头处的玄鸟卫,更是险些直接摔下去。 你大爷的! …… 卓草这么做自是有原因的。 他这傻老爹还能结识左丞相? 李斯不是最厌恶商贾的吗? 当然,他这也只是理性怀疑而已。主要是卓礼拍着胸脯告诉他,这就是他爹,他是看着他爹长大的,不可能认错人。宗族内其他长辈也都坚定的说没认错,就算他这傻老爹化成灰都认得。 所以卓草就想着稍微试试看,显然没什么问题。至于李斯的事,卓草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个理由。兴许是因为看在他的面子上,所以李斯稍微客气些。况且,当时傻老爹也只是去赴宴而已,偶尔撞见很正常。 “你到底要弄甚?!” “再胡咧咧,额非抽死你不可!” 秦始皇扬起手来,便看到卓草给他包裹的葛布。于是乎他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些,“怂娃,再不说额可就走咧!” “莫要急,卓子云:心急吃不了臭豆腐。” “臭……臭豆腐?” 卓草长舒口气,双手掐着印结。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 秦始皇直接看懵了。 卓草这是要做法?! “芝麻开门!” “???” 卓草顺势以管龠开锁,就听到机扩声响起。 假山自中间裂开,缓缓朝着两边分开。 秦始皇此刻整个人都傻了。 “你……你会念咒?!” “没,我逗你玩的。” “……” 秦始皇素来生性多疑,卓草越这么说他就越觉得奇怪。他是亲眼所见,绝对没错。卓草念了咒语后,这假山就开了! “来,我给你看看额的大宝贝!” “比六博戏还刺激!” 假山其实早早就被掏空,里面漆黑不见五指。 待卓草点燃火把后,秦始皇的眼神瞬间就变了。摆在眼前的是尊三足圆鼎,呈赤铜色。正面绘刻有九州风貌,背后则是绘刻着诸多叫不出名的蛮荒异兽。山川草木,日月星辰遍布四周,四周更是遍布龙纹。鼎高六尺有余,上面还染着不少灰尘。 “这……这……这是……豫州鼎?” “吆喝,你还知道咧?” “废话!” 秦始皇脸色涨红,气的肝都在疼。 他娘的,搞半天这豫州鼎在卓草手里?! 昔日夏王大禹划分天下为九州,令九州州牧贡献青铜铸造九鼎。 这九鼎,便象征着天下九州社稷! 历夏、商、周三代,皆奉其为传国至宝! 秦始皇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数步,抚摸着鼎炉,双眼透着几分冷意。昔日先祖武王举鼎绝膑而死,说是举鼎,实际上举得便是江山社稷! 秦国为得九鼎,不知耗费多少心血。秦灭东周后,取九鼎运回咸阳。在路过彭城泗水之时,有一鼎没入泗水内。就因为这事,不知被多少人所编排攻击。 秦国谋国无道,担不起九鼎之重! 秦国并非正统,难当大任! 龙文赤鼎亦有灵性,不认秦国为主! …… 各种说法传闻都有,令秦始皇极其不喜。所以他干脆不要九鼎,他命李斯打造传国玉玺,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没有九鼎,秦国照样能永传万世岁岁不休! 当然,秦始皇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的。他很想得到这最后的豫州鼎,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愿意。半年前他巡游琅琊,回去的时候正好路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派遣上千人入水寻找,结果愣是没找到。 他还觉得不太对劲,怎么就找不到呢? 现在他算搞明白了,原来是卓草这! 秦始皇看着卓草恨得牙痒痒,他这是棍子没带过来。不然就是卓草翻屋顶上去,他也非得好好抽一顿! “你要这龙文赤鼎,做何用?” “嘘!小声点!” 卓草做个噤声的手势。 按照史记记载的话,哪怕他不取周鼎,也同样是轮不到秦始皇。他找半天,都不可能找得到周鼎在哪。 “我和你说,这皇帝傲娇的很。他嘴里头说着不要周鼎,自己搞个传国玉玺。实际上,对九鼎还是相当看重的。他这人有霸道的很,觉得天下间的宝物都该是他的。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他还不满足!” “难道不是吗?” 秦始皇下意识的反问。 “呸!哪有这么好的事?当皇帝了不起?当皇帝,天下的宝物就都该是他的?” 秦始皇强压下心中火气,没与卓草置气。因为卓草不是皇帝,他自然不会明白,当皇帝是真的了不起! “当初我就觉得,这秦国早晚都得完蛋。” “什么?”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卓草淡然道:“我当时就想趁着天下大乱,再揭竿而起。反正我有豫州鼎,只要好好包装下,搞个斩白蛇起义,说不准就能拉起一大批人马。而且我还有大量的粮食,说不准我就能当皇帝呢?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 秦始皇眼神越发冰冷,甚至是透着几分杀意。 卓草这是在他的底线处,反复横跳! 就冲他这一番话,夷他三族都不过分。自古以来,谋逆都是罪无可恕的大罪,更是掌权者的禁忌。别说提了,想都不能想。 “咋滴,你还不乐意?” “现在秦国好好的,造反作甚?” “草!” “嗯?” “这不都你害的?” “???” “你当初来信,天天和我说秦国律法多严苛,秦王多残暴。还说各地百姓民不聊生,秦军到处杀戮。动不动就说长平之战,秦国坑杀四十余万降卒,致使赵国十室九空,平添无数孤儿寡母。” “……” 秦始皇拳头都攥紧了,恨得是浑身发抖。他回去后必要命人把卓正的尸体挖出来,然后再鞭尸!如若不然,实在是难消他心头之恨! “在你言传身教下,我这么想不对吗?” “呵呵……对!太对了!” 卓草两手一摊,无奈道:“你回来后就和变了个人似的,活脱脱的秦王吹。不能说皇帝半点坏话,不然你就抽棍子打人。你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 秦始皇环视四周。 “别看咧,你棍子早被我藏起来了。” “你……”秦始皇一时语塞,只得正色道:“额当初是受贼人蛊惑,年轻气盛方会这么想。现在大秦兼并天下,对额们也有好处,自然会支持。人,终究是会变得。” “对啊!虽然我不肯承认,但你终究是吾翁。” 听到这话,秦始皇脸色稍微缓和些。 可卓草后面这句,瞬间让他血压拉满。 “只是我不明白,你这么丑,我怎的如此俊美?” 刑! 你小子给朕等着! “这龙文赤鼎,你这怂娃作何打算?” “嘿嘿,我都已经想好咧。”卓草负手而立,一字一句道:“造反这事终究不适合我,现在我是秦吏,皇帝对我也算不错,三天两天给我升个爵位。但是在秦国,我也不过只是区区小吏而已。官职我不想要,我就这么点能耐,管个几千人的大乡差不多嘞。” 秦始皇闻言顿时满意点头。 不错! 不亏是朕看中的人! 自古追名逐利者不知凡几,卓草却能清晰认清自己能力拒绝高官厚禄,实在是难得。若是换做别人,只怕就要痴人说梦狮子大张口咧! “你不想拜相封侯?” “想啊,想有什么用?人乐意吗?”卓草两手一摊,“你这人真是蠢笨的很,没有九鼎对皇帝来说只是稍微有些遗憾而已。他能搞出传国玉玺,今后说不准还能搞出传国金人,传国匾额。只要他想,他就能去做,又有谁会不认可的?” “草!” “嗯?” “你可真是聪明的很呐!” “那当然!” 人要懂得知足,不能太过分了。卓草仔细分析过此事,秦始皇这种不拘泥于礼法的人,真的会为了区区尊鼎炉便能让他拜相封侯?真要有这么容易,怕是泗水都能被人抽干,还轮得到他取鼎? “那你准备要什么?” “我这人比较实在。” “嗯。” “随随便便给我几千镒金子,我就知足了。” “……” 秦始皇此刻已是血压拉满,恨不得举起这龙文赤鼎砸死眼前的瓜怂! 天子九鼎,已经足足传了近两千年啊! 这要搁后世,不得是国宝级的文物? 更别说豫州鼎还有极高的象征意义,象征着大秦得国之正。论价值,根本无法估量。只要卓草别狮子大张口,秦始皇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不说拜相封侯,当个郡守那都是小意思。不想当郡守那就换个条件,整个御史当廷臣也没毛病。 如果不想升官那就升爵! 卓草现在是六级官大夫,给他提升至九级五大夫,那都是绰绰有余。秦廷上下数百大臣,没有任何人能有异议,甚至还会玩了命的支持。如此国之重宝,许以五大夫爵位又有何妨? 为这龙文赤鼎,武王绝膑而死。 这龙文赤鼎,染了秦王的血! “别冲动,我就说说而已。”卓草见秦始皇喘着粗气连忙道:“肯定是爵位更香。你想上次遇到个衰就为难咱们,我好歹也是乡啬夫却被其挟制,无非就因为他有赵成赵高做靠山。要不是喜帮忙,咱俩都得倒霉。” “在秦国说到底还是爵位最重要,钱再多都没用。只要皇帝一句话,这钱就不是咱们的咧。有爵位傍身,总不至于会被人为难。以后你要是真的闯了什么祸,我也能用爵位为你抵罪不是?” 听到这话,秦始皇心里不禁升起些许暖意。卓草哪怕平时在混账,关键时刻却也不会退缩。上次衰的事便是如此,这次也是类似。如此重孝的贤才,不多见了! “还是不给你抵罪了,我觉着我血亏。” “……” 秦始皇心中的暖意,瞬间荡然无存。 瓜怂受死! “怂娃,你这鼎炉打算怎么献给皇帝?” “嘿嘿,我记得皇帝寿宴就在一旬后。到时候我就献上这龙文赤鼎,讨要个爵位。我听说喜君因为治理有方,所以破格能进宫面上。到时候,我就把这龙文赤鼎交给他,让他帮忙献给皇帝。说不准皇帝一高兴,给我整个左庶长咧!” 卓草很随意的抚摸着龙文赤鼎。 之前他只是孤家寡人,有时遇到点事忍忍就算了。可现在他这傻老爹回来了,他又偏偏招惹了赵高赵成他们。 那赵高最为记仇,就因为蒙毅当初判他死刑。结果等他得势后,立马将蒙氏一族铲除。他这小小的乡啬夫,又如何能挡得住? 在秦国要想活的好,必须得要有高爵傍身。他现在不光是在为自己而活,还有数百族人亲朋。要想不被人欺辱,就得有足够的权利地位! 秦始皇颔首点头,“这主意不错。” 本来他还担心卓草亲自献上,会导致穿帮。 既然卓草都这么说了,那他自然欣然颔首。 “不过,献上这龙文赤鼎还得包装下。” “何谓包装?” “就是搞个说法。” “何意?” “我不是还有土豆吗?把土豆移植至鼎内,到时候就说龙文赤鼎归秦,昊天赐予祥瑞土豆予以认可。反正大概就这意思,再让朝中博士们好好炒作一波,保证必火!” “炒……炒作?!” 秦始皇双眸炯炯有神,只觉得相当有趣! 第81章 草纸问世,大秦败家子! 造纸坊。 扶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将纸自砖墙取下。动作轻柔,生怕稍微用力便黏在上面。耗时足足月余的时间,终于是大功告成。这最后一步透火焙干,最为重要。 焙干纸张的夹巷以两道土砖砌成的砖墙,砖块间有空隙能让热气透出。焙纸时先在夹巷内生火,然后再将湿纸摊在墙上,从空隙中散发的热气使纸张慢慢干燥。待干透后,便能取下成纸。 扶苏曾异想天开的想过,直接晒太阳不就成了?他还亲自做过实验,结果出来的纸压根不平整,而是扭曲的。方才有工匠取纸,因为比较用力导致宣纸裂开。心疼的扶苏差点动手踹人,这可都是他的心血! 今日成纸可是大事,当地宗族辈分高的老人也都来此。卓礼剥着花生米,老气横秋的坐在后面,拐杖就放在椅子旁边。作为宗长,他自然是有专门的座位。 宣纸铺在桌上,下面还垫了块葛布。李斯在旁研墨,忙活大半天便准备坐下挥毫泼墨,来试试这草纸的用处。他还没坐下来,卓草便凑了上来。看到浓郁的墨汁点点头,“好了,老李你退下。” “????” “你一贾人写的字肯定丑,还是我来!” “你说你……” 李斯差点没气死,老夫辛辛苦苦研墨大半天,是给你这小子研的? 还说他字丑? 放眼秦国,就只有一人能比他写的好看的。 就算胡毋敬和赵高,他也不放在眼里。 除开秦始皇,谁的字比他好看? “去去去,别站着耽误事儿咧!” “就是就是,不让卓君来写,你会吗?” “就算你会,你配先写吗?” “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敢和卓君抢?” “呸!这老匹夫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 “听说他做买卖,还坑了二狗的钱。” “那还留他作甚?赶出去!” …… 其余人皆是不耐烦的骂骂咧咧起来。 这票人皆是宗族内的长辈,卓草见了都得行礼。现在正值春耕时节,家家户户都忙的很。要不是给卓礼面子,他们才懒得过来。他们加起来认识的字,估摸着还没一斗,凑这热闹作甚? “咳咳,李公还是退下。” “草!你可要好好写!” 秦始皇都已发话,李斯自然得照做。 卓草提起笔来,扶苏紧张的手心都是汗。 “你这么紧张作甚?” “第一次啊!” “……” 卓草略显无语。 他大概看过,这次纸的质量还算尚可。只是比他想象中稍微厚了些,颜色也不太对。兴许是焙纸的时候温度过高,有些泛黄。而且纸内也能看到些竹屑,显然是舂纸浆的时候没舂好。 肯定是比不得后世的宣纸,但头次照做就有此成就已是相当不错。以后还有提升空间,再慢慢调整效果肯定会更好。万事开头难,这次也算是做出点成绩。按扶苏计算,以后每日可成纸两百张左右。等工匠们更为熟练后,数量只会不断的增加。 提起毛笔,卓草略微有些不太适应。当初他上小学的时候还会教毛笔字教算盘,只是就学了点皮毛而已。当时墨汁也没拿来练字,基本都拿来当水枪打了。穿越到秦国后,卓草才后悔莫及。 本来他以为这毛笔是蒙恬造的,他还想造笔装比来着,没成想这毛笔早早就有了。在楚国某些名仕大贤,甚至还会以笔墨砚台为陪葬品的。 p,营销号害死人呐! 思索片刻后,卓草便开始落笔。 “小乔流水大乔娇,铜雀台上度春宵。” “王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谁家娇妻守空房,你有困难我帮忙。” “一行白鹭上青天,老子堵在路中间!” …… 为表达对文抄公的怨念,卓草绝不效仿。 至于那千字文? 这是美好的意外,和他无关。 看着卓草写的篆字,李斯差点没吐。就卓草这字,丑的简直和秦始皇有一拼。别的不说,甚至还有错字。要不是他学识惊人,压根就不认识。至于写的这些句子,更是连读都读不通。 老子为昔日大贤圣人,怎会堵在路中间? 简直可笑至极! 就这么点学识,还好意思说他字不好看? hetui! “嘶……卓君这字真好看!” “是咧,比匾额上的还好看咧。” “你看这字儿,字如其人呐!” “草真是有出息,比咱们强多咧!” 出乎李斯意料之外,四周却是响起阵夸赞声。所有宗族长辈皆是点头赞许,一个个那都快把卓草给吹上天了。李斯听着他们的夸赞差点没吐血,就这字也好意思吹呢? “咳咳,这字确实不错。” 韩信干咳着在旁附和。 “有眼光!” 卓草笑着点头赞许,拿起宣纸欣赏着。 虽说这字差了些,但这纸确实还行。只不过还有改进的空间,特别是这纸厚了些,不便于携带。要求肯定要高些,不然还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小苏啊,你这次干的不错。”卓草拍着扶苏肩膀,认真道:“只是这次纸厚了些,用来擦屁股还行,用来书写差了点意思,得再稍微薄些。” “竖子敢尔?!” 李斯忍不住跳了起来。 他算看出来了,卓草就是个败家子! 草纸便于书写,入墨而不散,比绢帛还好用。成本的话应该也不低,但是却足以改变现今的书写方式。只消慢慢推行,便可取代竹简的地位。反正用的材料都相同,能承字更多! 这么好的东西,卓草竟用去做那秽事?! “有何问题?” “草纸是用以书写的!” “呸!草纸就是用来擦屁股的!” 卓草是据理力争,他虽然很懊恼这名但也只得任命。但往后两千年打听打听,草纸不是这用法还能怎么用? “额棍子咧?” “瓜怂,额今日非揍死你不可!” 秦始皇也坐不住了,抄起卓礼的拐杖就扑了上去,得亏是蒙毅及时拦住。 “家长消气,好好说好好说!” 这要是把卓草给打坏了,那还了得? 卓草隔三差五就整点新花样出来,以后说不准还有更多有用的物件。再说这草纸,再适合书写不过。大秦素来被齐鲁大儒视作蛮夷,不通文事。朝中大部分有才学的廷臣,皆是出自六国。有了这纸再好好炒作番,他们不得心服口服? 试想下,现在各地名仕来往各地多有不便。他们所带竹简往往能放满好几架马车,极其麻烦。可草纸轻便如绢帛,还能呈字更多。正常一卷竹简撑死不过千字,而这草纸四四方方足以承载数百字,两三张纸便绰绰有余。如此轻便有用的草纸,名仕大贤会不想用? 草纸与绢帛相差无几,却比绢帛更适合书写。绢帛更轻,可字迹很容易渗透。而草纸则无这种事,兴许正反两面皆可承字。若是价钱方面再往下压些,只要比绢帛便宜些,必会很受欢迎! 天下间能造纸的,也就只有卓草。只要卓草再献于秦国,那么秦国就等同于是牢牢掌握住文人大贤的命脉。他们拉着竹简到处宣扬学说,秦国便直接开启大字报的形式,这岂不是降维打击? 当然,这些也只是想想而已。 纸的用处很大,却也没这么夸张。 因为纸是有替代品的,凑活凑活也能用。 …… “二狗,你把额拐杖还来!” 卓礼涨红着脸怒斥,他就见不得卓草被打骂。这多好的孩子,比他家卓彘有出息的多咧。就算是卓正那也比不得卓草,怎能天天揍他?他要再年轻个十岁,非一巴掌呼他脸上不可! “咳咳……” “这纸是小草弄的,额们也都不懂。” “额懂!” 秦始皇坚定开口。 “你懂个屁!去去去,别捣乱!” 蒙毅在旁咽了口唾沫,脸色被吓得惨白。 卓礼这可真是够狠的! 得亏秦始皇大度不与之计较,要不然他这小暴脾气上来了还能容忍他在这放肆? “……” “小草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卓礼站起身来,“小草,你就好好干。缺人手你就说,在这干活一天能得十钱还管饭,比种地还划算。反正咱们这还有些刑徒,你要有需要都给你调过来。额们不懂这些,就听你的。” 卓礼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他很清楚卓草展现出的能耐有多厉害。桩桩件件,那可都是大功! “成!”卓草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韩信,“韩信,你把这些搬到各个茅房里头,以后咱们就用这了。” “这……这……不太好?” 韩信都傻眼了,他还以为卓草方才只是说笑而已,没成想竟是认真的。这么香的草纸拿去擦屁股,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人要有追求,就这玩意儿我卖都嫌丑。”卓草非常豪迈的拍着韩信肩膀,“现在这纸只能说勉强用以书写,可要献给皇帝作为寿礼,你好意思吗?我好意思献上去,皇帝能瞧得上眼?” 秦始皇脸色顿时一黑。 他现在就拍死卓草这个败家子! 谁说他瞧不上的?! 望着卓草如此,扶苏心里顿时发酸。仔细想来,他也不知道该送什么寿礼给秦始皇。卓草这宝物是一件接着一件,偏偏他没得送,想想就憋屈的慌。卓草这假冒的比他这正牌公子还厉害,还知道该怎么讨皇帝欢心。 难受啊,卓君! …… “快去,这草纸实在卖不出手。就这质量,哪个傻子会买?” “老夫买了!!!” 李斯涨红着脸,他实在看不得卓草如此糟践学问。这草纸如此有用,现在正好稀缺,卖成绢帛的价格都有人抢着要。老秦人穷怕了,实在见不得卓草这么作践宝物。 刹那间,全场寂静无声。 卓草嘴角扬起抹笑容。 得手了! “李公,您莫不是在说笑?” “不说笑,你说个数便可!” 李斯知道卓草是故意激他,但他现在也别无选择。清清白白的草纸,要被拿去做那秽事,他先师在天之灵非得拍死他不可! “不成不成,这草纸没用,我不能坑你!” 卓草义正言辞的拒绝。 “便是坑,老夫也认了!” “既是如此,那也只得这样。这纸吾也没卖过,李公与吾翁乃至交,期间也曾帮吾不少。既是如此,那便给李公个成本价,随便给个一镒金子便可。” “一镒?!” 李斯瞬间瞪大双眸,耳光你要不要?! 竖子可真是黑到没边了! 一镒金子他都能买好几匹绢帛! 别说用来书写,用来擦屁股都成! “咳咳咳!” 秦始皇在旁轻轻咳嗽,眼神示意下李斯只得苦笑着点头,“这价钱,可真是公道!” “来来来,咱们立个契卷。趁着现在秦律还没增添纸税,咱们还不用交税咧,美滋滋。” “……” 坏了! 李斯脸色顿时就变了,他把这茬给忘了! 草纸横空出世,势必会带来诸多影响。不收税那是不可能的,若是各地仿造那竹简生意还怎么做?秦国刚刚平定六国,本就有着诸多秦律要更正。现在卓草三天两头蹦个东西出来,他都得着手去增添新的律令。 眼睁睁的看着卓草捞钱而不去阻止,这就不是他的性格。起初还好说,他勉强还能应付的过来。可按照卓草这速度,他这吃的消? 他是人,精力终究是有限的。照现在看来,以后他和廷尉什么事都不用干,天天跟在卓草屁股后头就好。 这左丞相现在是真没法干咧! 等拿到这两百来张草纸后,李斯还没恢复过来。望着卓草,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不否认卓草的确是有真本事,特别是这些手段更是于国有大利。但在无形之中,却是大大增加了他的工作任务。 要知道在秦国加班是很正常的事,还没得加班费。秦始皇作为皇帝都天天加班,不把活干完绝对不睡觉。他们这些大臣,难不成敢睡的比秦始皇还早? …… 回至卓府,李斯还没回过神来。 一路上是失魂落魄,如同丢了魂那样。 他早晚得死在卓草手上,被害的活活累死! “李公,你得了这草纸不至于这么高兴?” “呵呵,老夫真是高兴的不行。” 李斯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抚摸着堆成一沓的草纸,无奈叹气。 他既是左丞相,也当肩负起责任。卓草若有本事,那就多造些新奇的物件。有一样算一样,他就是累得吐血也得增添更正秦律。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抱负。 “卓君,请受苏荷一拜!” 下了马车后,扶苏恭敬作揖行礼。 卓草顿时笑着将他搀扶起来。 这段时间扶苏没少遭受亭内冷眼,就因为他喝酒误事出卖了卓草。若非念在他有真才实学,早就把他赶走了。不管怎么说,扶苏做事绝对是一把好手。造纸坊交给他和卓礼,卓草也能放心。 “此次的草纸,实在是令吾大开眼界。”扶苏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吾翁过几日也要大寿,吾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卓君总有奇思妙想,不知能否指点一二?” “这个倒是简单,只是你爹和皇帝同天寿辰?” “咳咳咳,的确如此。” 扶苏尴尬点头。 “这样子,我教你做一种灯笼。” “灯笼?” “对,可以把你爹挂在灯笼上飞。” “???” “我的意思是说,可以把你对你爹的祝福写在灯笼上,然后飞到天上。向天上的神仙许愿,兴许就能如愿以偿。” 扶苏挠挠头,“卓君说的是木鸢?” “想不到你还知道木鸢呐?” “……” 扶苏面露无奈,他三岁便已识字,饱读列国书籍。先贤墨翟曾制木鸢,三年而成,蜚一日而败。公输也曾做木鸢,三日三夜飞翔不下,还可载人。木鸢,其实就是后世的风筝。 “我说的这种叫孔明灯,做法也不是很难。需要以竹篾葛布制成,在下面点燃一盆火,然后便会自动飞上天去。在吾家乡有个说法,就是在上面写上自己的愿望就会成真。” “邯郸吗?吾为何未曾听说过?” “那你学不学?” 卓草顿时不乐意了。 “咳咳咳,学学学!” 扶苏连连点头,既然卓草这么说的话那肯定是有用的。正好他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往年他送些美玉秦始皇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这次难得有机会,必须得要好好表现才成! 别人送的不好说,但卓草所做肯定能力压其余公子。曾经的他不愿去争些东西,可与卓草呆久了他改变了不少。他是长公子,他有资格去争这份权利。若是不去争,那后悔的只可能是他。 芈夫人为了他,焚尽最喜欢的楚辞竹简! 他如果再像先前那般佛系,焉能对的起芈夫人? 此次秦始皇宴会,扶苏仔细想过。这是次绝佳出风头的机会,只要好好把握,兴许能令些廷臣改变看法,继而支持他。 “既然你想学,那你去准备这些东西。我也好久没做过这玩意儿了,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好歹是给你爹过寿,别到时候没飞上去那就尴尬了。” “一定得成啊!” 扶苏是激动不已。 若是当着秦廷勋贵的面没成功,那他以后还有脸在咸阳混吗? 第82章 廪牺令赵成,要你的命! 一辆奢华的马车自咸阳驶向泾阳。 驾两匹纯黑戎马,骏马足有九尺多高。体魄健壮,身姿挺拔,毛色油量。懂马的伯乐看个眼,便能知道这是两匹上好的宝马。寻常人有钱也没法乘坐,起码也得是大夫勋贵方有资格乘坐。 赵成坐在马车内,被慌得打着瞌睡。这几日他事情也多的很,衰的事可是皇帝亲自敕令要求彻查的。经过廷尉的铁血手段,受牵连者足有数十人。至于卢生那可就更惨咧,三族皆被坑杀。其余方士一律贬为城旦舂,所谓的丹药再也不食! 其实秦始皇是知道丹药有问题的,也知道所谓的丹药不能令他长生。这玩意儿真要这么有用,为什么他们自己不私藏着服用?此前有方士号称能炼制仙丹,服下后可百病皆去。 结果嘞? 后来他被硕鼠咬了口感染疫疾,有幸病逝。 这玩意儿能信?! 秦始皇知道没用,却还是会服,只是心中的一丝希望。另外就是有些丹药的确有些用处,服下后能令人精神振奋,也能帮他提神。随着年纪增长,他的精力越发比不得当初。 此次卢生的事算是根导火索,同时也为他敲响警钟。所谓的仙丹有害无益,的确会有些作用,却是以透支他身体为代价。既是如此,那还是保命要紧。秦始皇服丹药为的是延续寿命,知道会损耗身体还吃,那不是棒槌吗? …… 赵成无奈叹气,他与赵高二人和不少方士关系都不差。私底下也经常会服丹药,没成想这些玩意儿全是毒药。卢生三族被灭,他只会拍手叫好。可问题在于,此事也已牵扯至他们。按内史腾所罚,他与赵高皆要受笞刑五十,赀甲盾百副! 皇帝是不会错的,错的只会是他们。 他们做错事,自然也要受罚。还好的是秦始皇念在他们算是秦国宗室,所以是从轻发落没有严惩。若是交由蒙毅来断罪,不说死刑但也绝对不会好过。最起码,他们这官是甭想当了。 赵成心中郁结,自然得找人好好发泄。前不久他去女闾闲逛,因为与人起争执险些打起来。到最后还是赵高出面,此事才算没有闹大。他不如赵高这般沉稳,性格上更为暴躁些。 他这次来泾阳,其实就是来找卓草麻烦的。这一连串的事若是和卓草无关,他能把脑袋给卓草。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来敲打敲打卓草。区区个乡啬夫,有些事情少管些为妙。若是殃及鱼池,倒霉的也只会是他。 拉开木帘,外面则是绿油油的田野。阡陌纵横,能看到不少以黑布包头的黔首正在耕作。还有些稚童正在溪水旁玩闹,捕鱼抓虾蟹。一片欣欣向荣,充斥着盎然生机。 赵成瞥了眼,便没有再看。各个地方皆是千篇一律,没什么新鲜的。没走多久后,赵成便看到有茅房坐落在旁。只是稍微靠近些,便能闻到股臭味。有犯了罪的刑徒正推着粪车,朝着村外堆肥之地而去。 刑徒是被黥面过的,黥面就相当于是在脸上刻字。犯了什么罪一目了然,这年头被黥面后在哪都会被人所瞧不起。只有犯了罪的人,才会受黥面之刑。他是手脚不干净,偷别人家的钱粮被当场抓获,于是乎被判黥为城旦。 正常来说是要去筑城干苦力的,只是在小泽乡境内,就被卓草调遣至伏荼亭当个掏粪工。这活又脏又累,除非是工钱高否则还不如种地嘞。至于这刑徒,卓草照样是管饭的。吃喝不用担心,每日还有五钱作为工钱。 这价钱其实不算高,但他攒下来也算不错。等他刑满释放后,有点闲钱在手上,总不至于会饿死。如此,他也算是有了动力。每日掏粪清理,保持茅房的干净清洁。 赵成捂着鼻子,让车夫赶紧向后退去。这味道简直是刺鼻,根本闻不得。他这才想起来卓草当上亭长后,就在当地修建茅厕。从这就能看出卓草没有真才实学,只能在这方面动小心思。 “罢了罢了,赶紧离开这。” “这味道,简直是臭不可闻!” 在赵成催促下,车夫是赶紧离开。 他也受不了这味儿。 他来之前便专门打听过,也都知晓卓草的事迹。因为是戴着有色眼镜的缘故,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很。至于赵高所说的话,他压根就没听进去。 赵高比他更懂做人,卓草能让皇帝亲自敕令提爵便知道不简单。若非重视,怎会破格提拔贾人为乡啬夫?这样的人不说与之交好,也得尽量小心处之。在没有撕破脸皮前,实在不适合与之为敌。 可惜,赵成并不管这些。 隔着老远,他便注意到卓府门前不太对劲。门口停着匹杂毛矮脚马,还有不少仆人正在卖力的推着东西。赵成的视力相当不错,他能确定是尊三足圆鼎。造型精美,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有好东西?! 赵成的双眼顿时放光。 他自马车跳了下来,径直朝着前方走去。随着不断靠近,等看清鼎炉上所绘刻着的古字后,他的眼神都变了。 豫州鼎?! 昔日武王所举的龙文赤鼎! 天子九鼎之一! 不久前秦始皇派遣千人入泗水寻找,都没找到! 赵成咽了口唾沫,脸上尽是贪婪。过不了几日便是皇帝寿辰,他们作为廷臣自然都得献礼。包括些戎狄使臣,也会在那时献上贡品。他若是将这豫州鼎献于皇帝,岂不是能出尽风头?! 若能得龙颜大悦,必定会有诸多赏赐! “住手!!!” 赵成猛地喝斥开口。 韩信等人的动作当即一顿,同时回头看了眼。赵成头戴鹖冠,着黑色锦衣,脚踏一双价值不菲的玄色布屐,腰间佩玉。韩信好歹是走南闯北过的,他看的出来赵成身份绝不简单。 只不过,这是在伏荼亭!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嘞,管赵成究竟是什么人。反正他们做自己的事情就好,只需要听命于卓草的,将豫州鼎赶紧推至马车上。如此重要的东西,自然不会这么轻易送至县城。 喜已来信通知过卓草,会亲自来伏荼亭护送豫州鼎前往咸阳。为此泾阳县尉会亲率八百伍卒,帮着喜护送。当然,喜也只是说说而已。如此重要的国之重宝,哪里轮得到他来护送? 足足五百玄鸟卫,还有卫尉都会率皇宫禁军来护送。卫尉位列九卿,掌皇宫诸门屯兵。换后世的说法,就相当于是禁军大统领,负责保卫宫廷安全。光是兵马便调动五千余人,皆服骏马而来。 凡阻拦者,就地诛杀! 若有人胆敢抢夺,一律夷三族! 韩信瞥了眼赵成没有理会,“继续搬!” 府上的奴仆都受过韩信的训练,也算小有成绩。寻常的蟊贼,压根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乱拳打死老师傅,这可不是吹的。 这几日府上人少了许多,包括扶苏也走了。韩信长得也算俊美,性格慵懒洒脱,在府上也算小有名望。隔三差五还能抓个盗贼流匪,拳脚功夫同样也很擅长。秦国尚武成风,便是女子也对这类英雄更为神往。至于阴柔不如女子的,可没多少受众。 秦始皇和蒙毅说是去咸阳碰碰运气,跟着李斯宣传宣传草纸的作用。正好适逢皇帝大寿,这可是难得的商机。各地勋贵,都会启程前往咸阳。 …… “放肆!老夫是咸阳廪牺令赵成!” “廪牺令?” 卓彘抽出利剑,直接拍在车架上。 “不认识。” “继续搬,勿要耽误卓君的大事!” 豫州鼎本就重十石多点,现在里头还种有土豆。按照卓草的预算,等到秦始皇寿宴的时候应该是刚好能大熟。通过这种方式,足以令九鼎的作用再次飙升。 到时候各地名仕都会受到邀请,赴宴者极可能多达近千人。而后送上没找到的豫州鼎,令秦国尽得九鼎。再加上土豆大熟,以祥瑞之名问世。啧啧啧,土豆的名气瞬间起飞! “放肆!” 赵成顿时大怒,真是山野刁民! 连他的面子都不给? 可惜他这次未带家臣来此,否则定要问罪! “草!” 就在他准备发火的时候,卓草连忙走出。 “草!见过廪牺令。” 卓草的咬字非常清晰,还很重。 只不过,赵成并未意识到这点。 他就这么打量着卓草,眉头微蹙。 “想不到名动咸阳的卓草,竟只是弱冠青年?” “想不到堂堂廪牺令,竟生的满脸横肉。” “嗯?!” “我说廪牺令霸气侧漏!” “哼!” 赵成重重的哼了声,他可不想与卓草浪费什么时间。本来他还想刁难卓草番,现在看到豫州鼎后,顿时就改变了注意。注视着豫州鼎,冷然道:“汝可知此为何物?” “天子九鼎之一,豫州鼎。” “此物乃国之重宝,汝为何不献上?” 赵成咄咄逼人的模样,令卓彘相当不悦。若非韩信拉着他,只怕卓彘已经冲了上去。卓彘性格便是如此,他不在乎什么规矩,他只会想着法子的保护卓草。至于生死,他并不惧怕。 以前的时候他还经常找卓草抱怨,说他晚出生几年。若是大个几岁,他说不准也能从军入伍,上战场杀敌立功获得爵位。每次卓草都会让他打消这年头,过这太平日子不好吗? 有次卓彘费劲力气抓了个盗匪,按理说能赐爵一级,结果却被哀给扣下,变成了他的功劳。当时的县丞和哀是一伙的,卓彘险些还被揍了顿。所以,卓彘对这些官吏素来是不喜。 …… 卓草望着赵成,眼眸泛着些许寒意。他算了算时间,估摸着人应该快到了。只要喜来了,那这赵成绝对不敢撒野。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别看赵成一副冠冕堂皇的耍官腔,其实就是想要夺宝! “草得此物不过两日,正值皇帝大寿,草便想将这豫州鼎献给皇帝作为寿礼。” 卓草不卑不亢,心里已将赵成祖宗三代问候个遍。他估摸着赵成就是来找他麻烦的,无非就是因为先前衰的事。衰强买强卖已被定罪,而衰可是赵成的人。没法找喜撒气,还搞不定他这小小的乡啬夫? 在这之前,其实卓草多少就已猜到。这年头有再多的钱都不好使,没有爵位官职傍身就是渣渣。他会主动献上豫州鼎,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呵!休得胡言!汝私藏重宝,罪同谋逆。今日便乖乖将这豫州鼎交予老夫,此事便能作罢。可若是再敢胡说,老夫绝不轻饶!” 赵成这已是摊牌明抢了要! 言外之意就是让卓草主动放弃,别不识抬举! 卓草这人是出了名的顺毛驴,对方既然不要脸那就别怪他。反正都已得罪,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等把豫州鼎献上他再升个爵位,就是赵高见了也得让他三分! “草,不能交!” “怎么?” “此物为皇帝寿礼,吾已通知县令。若是汝想要,便去找喜君讨要。否则就算是汝要问罪,那也当有廷尉和御史来问罪,还轮不到你来治罪!” 和他玩秦律? 我t玩死你! 论官职,赵成不过是廪牺令。虽说油水十足,但充其量只是看管粮仓的。能管卓草的,只有他直属上司喜。或者是内史廷尉御史之流,再怎么着都轮不到他个小小的廪牺令来插手此事。 “放肆!” 赵成顿时暴怒,他只恨自己没带足够的人来。 要不然的话,他就能直接抢夺。 “草只是依律而言。” “今日这豫州鼎,老夫必要带走!老夫倒要看看,你又能如何?” 赵成二话不说便朝着车架上冲去,赵高是中车府令他先前也是所属车士。精通驭马之术,身强体壮,寻常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他是觉得这事皇帝肯定还不知道,毕竟卓草不可能越级直接给皇帝上书。只要他把这豫州鼎带回去,再献给皇帝,那就是大功一件! 这几日赵成和赵高的日子可不好过,急需此物来挽回损失。只要东西到手,那时他就能说看卓草对豫州鼎不利,所以他才会出手抢夺。凭借豫州鼎,他们不仅不会受到责罚,兴许还会受到封赏! 机会摆在面前,他怎能错过?!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赵成自隐宫出生,自幼便遭受欺辱。就算为官为吏后,也同样被人所瞧不起。所以赵成对这块看的极重,偏偏卓草不给他面子,无异于是踩到他的尾巴。 “住手!!!” 喜疾驰快马加鞭而来,还有诸多随行的伍卒。 看到喜后,卓草是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喜来了! 喜的口碑还是有保障的,绝对是公正廉明,他不至于贪卓草的功劳。就如先前的红薯,喜同样也没有贪功。 “住手!” “见过喜君!” 卓草作揖行礼,示意韩信等人收剑。刚才赵成要真的敢抢,卓草就敢宰了他!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他献上豫州鼎本就有功。大不了他什么赏赐都不要,也不会便宜了赵成。 “免礼。” 数百伍卒很快在县尉安排下朝着四周设阵。大部分皆是披甲之士,还有举盾站在最外面的。所有闲杂人等,皆是被赶了出去。豫州鼎如此重要,绝对不能出事! 否则,他们所有人都难逃干系! “敢问廪牺令何故?” “吾见其私藏重宝,便令其交出。他非但不交,甚至还想动手!” “放你的屁!” 卓彘是破口大骂,狗官! “阿彘,住嘴。” 包括韩信在内,也是连忙阻拦。这事,还轮不到卓彘这小小的游徼插嘴。更别说辱骂官吏可是大罪,要受笞刑罚钱的。 “私藏重宝?豫州鼎之事,卓君前日便已来信。吾收到信后便即刻调动兵马来此取宝,怎会是私藏?廪牺令,汝可知诬告反坐。若汝再敢胡言,老夫定要内史告奸!” 都是内史腾的属吏,谁怕谁? 喜素来公正守法,还真不怕赵成。 就算赵高在这,他要照喷不误! “呵,汝不过徇私罢了。” “让开,否则休要怪我冲撞!” 赵成勒紧缰绳,面露森然。他现在已是顾不得这些,事已至此他现在收手也没用。以喜的性格,必会上报内史,到那个时候他照样逃不掉。定他抢夺皇帝寿礼之罪,那他可就完了! 相反他只要能夺得豫州鼎,一切都还有转机。 “赵成!” “汝难道想抢国之重宝,陛下寿礼?!” “吾是担心汝等坑瀣一气,对豫州鼎不利!” 赵成自然不可能承认。 他要是承认了,他就等同于是找死。 “让开!” “弓弩手准备!” 喜能做到县令的位置,自然也是个狠人。 他同样是上战场搏过命的,怎会害怕赵成? “你要做什么?” “汝若敢冲撞,老夫必杀之!” 喜目露凶光,所有伍卒皆是严阵以待。 赵成咬着牙也不敢再驭马。 眼看着情况僵持,一支弩箭自远处呼啸而来。 相隔足有百步,一箭便将赵成的鹖冠射飞出去。 箭支力道十足,甚至将赵成都给带飞击落! 喜都看愣住了。 什么情况? 没他的命令,谁放的箭?! 第83章 九卿卫尉屠睢,天降火球! 卓草也是面露惊色。 寻思着是哪位勇士这么狠? 还是谁走火了不成? 除非是赵成真的动手强抢,否则喜不可能下令射杀。这么做等同于是彻底得罪了赵高,而赵高与李斯关系可不差。赵高还是少子胡亥的老师,教导胡亥律法写字。胡亥最受皇帝宠爱,每次出巡必定会带上。朝中都有传言,说是李斯就想扶持胡亥为二世。 此事真假不论,但赵高同样备受皇帝信任,更是秦国宗室旁支。像这种情况能不杀就不杀,把赵成抓起来交由内史廷尉定罪便可。 此刻地面颤动,远处尘土漫天。 整个伏荼亭的人皆是被惊动。 百步之外,大秦玄鸟战旗林立。纯色戎马飞跃,扬起漫天灰尘。速度如雷霆迅猛,眨眼间便已冲杀至前方。 为首者留着浓郁的络腮胡须,身强体壮。赵成算是健硕的了,可在此人面前就如同是小鸡仔那般。大腹便便,头戴貌冠,着青铜铠甲。他放下手上大弓,神色阴冷。 所有卫卒同时以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双手勒住戎马。这年头并没有用以骑行的马镫马鞍这些,卓草当初见过人学着骑马,倒是会在马腹处有一木藤草环。这草环与马镫类似,但是用以个子不高的稚童上马借力用的。 赵成自地上爬了起来,双手都被碎石磨出血来。价值不菲的衣物更是被磨破,灰头土脸的模样极其狼狈。在看到这络腮胡壮汉后,赵成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眼神中甚至还带着恐惧。 “成……见过屠公。” “喜,见过屠公!” “草,见过屠公!” 卓草拱手作揖,心中已知晓其身份,感激的望着喜。喜君就是喜君,竟然提前通知皇帝。来的人也不是别人,必然便是昔日的南郡郡尉屠睢,现如今的九卿卫尉! 能让喜称屠公者,咸阳唯屠睢一人尔! 屠睢先祖曾是秦国左庶长,他自德水河畔长大。所以是精通水性,极其擅长水战。昔日他曾率万余楼船之士于巴蜀操练,后来伐楚之时他也相助运粮。千万别觉得老秦人不擅长水战,秦国水师同样战力不俗。楼船艨艟,大翼小翼,数量惊人! 秦灭六国后,屠睢官至卫尉,负责镇守皇宫。由此可见,秦始皇对屠睢的信任。本来说今年讨伐百越,也会由屠睢担任上将军出战。结果一颗红薯从天而降,咣的声砸在了屠睢脑门上。 秦始皇敕令缓兵,让屠睢继续操练楚越之地的降卒。待红薯大熟后,再讨伐百越。眼瞅着到手的军功飞了,屠睢这几日可都是憋着一肚子的火。在他看来,百越焉能比得上强楚? 楚国都被秦国踏平,区区百越何足挂齿? 这份军功不光屠睢想要,一大票廷臣全都是眼红的发紫。秦灭六国后,军功是越来越难挣。若能征伐百越,封侯都有可能!屠睢立下军令状,三年内必能踏平百越之地,才挣得主帅的资格。 当然,他心里再憋屈也无处能发泄。秦始皇敕令,他只能遵守。赶巧不巧的,就有人来送人头咧。他受令,率皇宫禁卫与玄鸟卫赶赴泾阳伏荼亭,负责护送豫州鼎前往咸阳。没成想,隔着老远就让他看到赵成抢夺豫州鼎。 屠睢和赵高素来不对付,上次夺帅赵高也帮着赵佗说话,他们私底下也有诸多矛盾。兴许都是世代为将,屠睢与蒙毅蒙恬倒是很聊得来。 见赵成如此,屠睢隔着老远就是一箭。 他的射术可见一斑! 相隔何止百步,却能一箭正中赵成冠带。 “昔日养由基有百步穿杨之能,吾观屠公更甚!” 卓草抬手恭维。 屠睢可以说是秦国最顶尖的勋贵阶层。 论官职爵位,比他高十来个档次! 和这种人交好,对自己绝对只有好处。 “哈哈哈!” 屠睢捋着络腮胡,爽朗大笑。他也是人,自然喜欢这种被恭维的感觉。望着卓草,笑着道:“汝便是卓草?果然是少年英雄,假以时日成就必定超过老夫。陛下对汝更是赞不绝口,夸赞汝有不世之功!所以,亲自命吾率领宫廷禁卫与玄鸟卫来此护送豫州鼎!阻拦者,就地诛杀。抢夺者,夷三族!“ 言罢,屠睢看向赵成的眼神唯有冰冷。 你也有落老子手里的这天! 他这已经算是给面子的了,否则他直接杀了赵成,赵高也没半句话可说。豫州鼎对秦国极其重要,更是此次的压轴贺礼。若有半分损失,赵成纵百死难抵其罪! “误会,皆是误会!” “误会不误会,轮不到老夫来定夺。此事老夫自会亲自禀上,至于如何定夺,届时汝自然知晓。” 屠睢大手一挥,当即便命玄鸟卫将赵成扣下。赵成就宛若死狗被架走,失魂落魄的模样再也不似先前那般傲慢无礼。他心里也有数,知道他这次相当于是犯了禁忌,方才他也是冲动了。想到赵高临走前的嘱咐,他更是后悔懊恼不已。 他若是听赵高的话,何至于如此? 屠睢望着卓草,面露欣赏。此次卓草并未贸然冲动,就冲这点便可堪大用。他来之前,秦始皇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命他万万不可对卓草无礼。待草,当待国之上卿! 卓草若无过人之处,能让皇帝如此器重? 他现在还只是弱冠青年,再等几年还了得? “莲萍,去取些红薯酒来。” “红薯酒?不是草酒吗?” 屠睢面露不解,关于红薯的事他自然也都知晓。秦始皇可是在朝堂上官宣了草酒为大秦国酒,今后提到秦酒那就是草酒。甭管是黄酒还是红薯酒,那都是秦酒! 这就是秦始皇,他看中的那都是他的! “……” 卓草无奈点头。 他当初怎么就开口来了个我草呢? 他要开口来句我帅多好? “这草酒辛辣如火,老夫初尝还以为是毒酒。后来有幸得皇帝赐下几坛,越喝越过瘾,每日不小酌几杯浑身不自在。” “喜欢喝就好。”卓草笑了笑,但很快便意识到不太对劲,“等等,你说皇帝赐你几坛草酒?” “怎么,有何不可?” 真t是闹鬼了! 草酒只有他能酿造,刚开始他都没在咸阳兜售。后来结识李鼠后,才算是打开咸阳的销路。可问题在于,秦始皇是从哪搞来的草酒? “咳咳咳!”还是喜比较聪明,立刻会意道:“卓君勿要觉得奇怪。咸阳廷臣关系错综复杂,有什么好东西经常会互相品鉴。汝之草酒在咸阳可是相当闻名,皇帝知晓也不奇怪。以皇帝之能,这草酒焉有在他们之手的道理?” “也对……” 卓草了然点头。 脑海中则出现个着黒服的胖子,捧腹大笑。 “额滴额滴,都似额滴!” 咳咳! 看到密封好的陶坛,屠睢便想掏钱来着。要知道草酒在咸阳价钱可是相当高,就这一坛子草酒没有五百钱,想都不用想。 “老夫来的匆忙身上未带钱,这枚玉佩便赠汝抵债。” “不用不用,这是我赠予屠公。” “哈哈,这可不行。”屠睢笑着摇摇头,“此事若是让御史知晓,只怕又得谏言告奸,还有一身麻烦。” 他现在位居九卿,不知多少人盯着他的位置。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绝对不能错。秦国对贪污索贿是零容忍,特别是那些御史全都盯着死死的。 打个比方说,卓草现在受命出差都某个地方。那么他得自带干粮,到了专门的邮驿后根据他的官职爵位会有对应的饭食。爵位高的话,还能有肉羹吃。但是,绝对不能扰民索民。 卓草也只得收下玉佩,苦笑着点头。他不收钱,其实是想让屠睢欠他个人情来着。以后遇到了也好说话,没准还能与他方便。没成想人屠睢看似粗犷,却也是精明的很,压根不上他的当。 “既是如此,那老夫便先告辞。” “喜君,如记得要跟上。” “唯!” 喜恭敬作揖。 望着玄鸟卫离去,卓草则是盯着最后面的两人看着。而后看向喜君,指着那两人道:“喜君,为何我总觉得那两人好似有些眼熟?我似乎在当地看到过他们?” “不可能,他们可是玄鸟卫。” 喜连忙摆手打消卓草的疑虑。 我的个天! 卓草该不会是认出来了?! 因为秦始皇一直留在泾阳的缘故,玄鸟卫自然得要陪伴左右保护安全。偶尔被卓草看到,也属实正常。只不过现在当地来往的商贾开始增多,所以大部分的时候卓草都没在意。 “我认错了吗?” 卓草挠头不解。 难不成,真有这么相似的人? “卓君勿要再怀疑,玄鸟卫乃自大秦锐士中选拔。无一例外皆是顶尖高手,寻常游侠都无法近身。想要成为玄鸟卫,三代都得为秦效力,不得有任何污点。纵一国之力,不过八百余玄鸟卫而已。他们负责贴身保护皇帝,怎会在泾阳?” “是这样……” 卓草若有所思的点头,放下戒备心。 “喜君觉得这赵成会如何?” “抢夺豫州鼎乃死罪!”喜神色淡漠,而后继续道:“但陛下素来偏袒宗室子弟。昔日中车府令犯下死罪,便被其赦免。此次赵成罪当夷三族,但想来不至于此。若吾猜的不错,他会被除去宦籍,流放至巴蜀之地。至于赵高……” 喜说到这便顿了顿,没有再言。按理说他是不该说这些的,免得卓草多嘴。但是他知晓卓草的为人,绝对不至于干这些事。既然卓草问起,他便提个一嘴。 卓草了然点头。 不用喜再说下去,他心里也已明白。赵成论能力才华远远不如赵高,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除去宦籍,再流放至巴蜀之地也算正常。至于后续的死活,秦始皇想必也不会再管。若是赵成效仿吕不韦饮鸩自杀,那也和他无关。 而赵高位居高位又有能力,怕只是小惩大诫。 “卓君,吾还要去咸阳为皇帝贺寿,便不多再逗留。此次汝献上豫州鼎,想来能出尽风头。大寿后,卓君之名必会响彻举国。届时,想必汝也不用再担心赵高。” “嗯。” 喜望着卓草,其实他现在也不用担心赵高。秦始皇都快把他给宠上天咧,赵高若真的敢对卓草不利,怕是赵高的脑袋都不保。这次拿赵成开刀,只怕也是为了敲打赵高。 “喜君,我这其实还有些东西也算是贺礼?” “嗯?” “都在这泥巴里。” “莫非是红薯?” “不,是马铃薯。” “……” 喜自是不知道土豆的,他前段时间可忙的很。 “除开土豆外,还有纸。我这人比较实在,这次钱粮就不要了,我只要爵位。若是给的多,我兴许高兴还会将造纸之术献上!” “善!” 喜顿时满意点头。他真想告诉卓草别这么麻烦咧,当面和秦始皇讨要不就成了?非得让他当个传声筒,实在是麻烦的很。至于那造纸术,其实扶苏基本也都会了…… 当然,卓草这次的想法还是不错的。 不再讨要钱粮,只要爵位! 并且还愿意主动献上造纸术,实属难得。须知此术足以造福千秋万世,今后天下读书人皆要感激于卓子。有名有利,怕是能令诸多名仕大儒抢破头。 卓草这么决定除开要爵位外,也是不想太引人注目。他不想让自己成为全民公敌,遭受廷臣的围攻。若非适逢皇帝寿宴,他都不愿意拿出来。隔三差五来个新鲜玩意儿,哪个大臣不眼红的? “卓君,告辞!” “告辞!” 卓草抬起手来,目送着喜带人离去。下次再相遇,卓草的爵位必会更高,甚至是超过喜! …… …… 日暮时分。 章台宫内寂静无声。 赵成匍匐跪地,瑟瑟发抖。 “朕的豫州鼎,汝也敢抢夺?” “赵成,汝好大的胆子!” 秦始皇正坐于龙椅,此刻只着常服,目露冷色。 “廷尉,其罪当如何?” “由宗正除其宦籍,夷三族!” 杨端和别看年纪大了,说起话来照样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这几日他同样心情不好,也同样是因为卓草。 “夷三族吗?” “此为上亲自敕令,凡抢夺豫州鼎者,夷三族!” “陛下,罪臣知错!罪臣知错!” 赵成不住的磕头求饶。 作为罪臣,那是没有人权的。 能跪着求饶,已经属实万幸! “咳咳!” 秦始皇无奈看向李斯,这事总不能由他张口。杨端和辈分摆在这,今年已有七十余岁,历四代秦王为将。一生征战无数,无一败绩,赤胆忠心!私底下见面,便是秦始皇都得尊称声杨翁子。 “臣以为不可。” “何故?丞相是想乱法?” 杨端和私底下和李斯关系不差,但在朝堂上有点摩擦属实正常。此次赵成就该交由御史大夫和他共同审断,还轮不到李斯来说三道四。 “陛下寿辰近在眼前,夷三族大开杀戒终不是什么好事。臣以为赵成此次犯下死罪,但其也为秦国立功。担任廪牺令来,兢兢业业。若治其死罪,于上寿宴不和!” 李斯心领神会。 “丞相言之有理!”秦始皇眼神一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若是不重罚,焉能服众?宗正,即日起除赵成宗籍,劓为庶民。迁其族,永生永世不得离开巴蜀之地!” 劓刑! 昔日太傅嬴虔,便被商鞅判以劓刑! 简单来说,就是挖去鼻子! 至于后续的判罚也算是极其森严,相当于他今后无法离开巴蜀,只能当个寻常黔首。连带其族都遭殃。当然,赵高是不会有事的。赵成是被除去宗籍,不单单只是宦籍,就是说赵成今后不再是赵氏族人。并且迁的只是赵成这一脉的直系亲属,而非三族。 “罪臣,叩谢皇恩!” 赵成此刻是涕泪横流,只得叩首拜谢。他没别的选择,只能如此。这一切皆是他自己所造成的,怨不得旁人。要怪,那就只能怪他自己!要不是他身份特殊,夷三族都不为过! …… 赵府。 赵高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 脸色铁青,浑身气的发抖。 “不报此仇,吾誓不为人!” 赵高气的是出声怒吼,他没想到赵成去了趟泾阳便被判以劓刑,更要被流放至巴蜀之地。 赵成性子如何,赵高心知肚明,最为莽撞冲动。临走前他还万般嘱咐,让他千万尽量不要与卓草交恶。没成想赵成竟是见宝起意,还想抢夺豫州鼎,结果被屠睢当场抓获! “豫州鼎,怎会在他的手上?!” “此事,绝不简单!” “卓草,吾必要你付出代价!” 赵高愤愤然的甩手,已是将卓草拉至对立面。他没有去求情,是因为他知道秦始皇已经留手了。真要追究起来,他也不好受! “家……家长!” “火!火!火!” “什么火?” “府库……府库着火了!” “什么?!” 赵高顿时大惊失色。 他府库里可存着不少宝物! “好端端的,怎会失火?!” “是……是上天发火了!方才有火球从天而降,就砸在了府库上。吾等还未来得及,大火便已蔓延笼罩整个府库。现在,我们还在救火!” 赵高傻眼了。 上天……发火了? 第84章 寿宴,天下来宾! “报!中车府令府库遭逢大火!” “报!有人于夜幕见有天火漂浮于空!” “报!” …… 一则则消息送至章台宫。 秦始皇眉头微蹙,面露不解。 天降大火? “莫非是天降陨星?” 自古陨石坠落伤人者,不计其数。数年前便有陨星坠落于咸阳城外,致使数户黔首遭受冲击而死。陨星燃烧着烈火,经久不散。最后交予名匠,冶炼成两口宝剑。 “似不是陨星,太史令正好瞧见。陨星速度迅疾如雷霆,肉眼无法捕捉。这火球却如鬼火漂浮,最后落于中车府令府上。” “竟是如此?” 玄鸟卫口中的太史令,自然便是胡毋敬。隶属于九卿奉常的属吏,主要负责观察天时星象,兼皇家史官。胡毋敬写的一手好字,字迹隽永备受好评。其所着《博学篇》,更是宗室公子公主必读书籍。 胡毋敬为齐人,本为栎阳狱吏,后成太史令。博识古今文字,同时精通天时星象巫卜之术。其还能根据星象占卜,趋吉避凶。某次他断言次日下雨,结果还真如其所言。 他既然断言不是陨星,那就绝对不是。 秦始皇拂袖挥手。 “彻查此事,朕要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 “唯!” 他的寿辰在即,各地名仕皆已齐聚咸阳。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掀起滔天骇浪。所以,他决不允许任何超出他掌控的事! …… 扶苏站在庭院,手中火把已经熄灭。望着孔明灯越飞越远,嘴角扬起抹笑容。不知这盏承载着他希望的孔明灯,最后会落在何处? 若有人能侥幸拾得,还真是运气不俗哩。 为了制这孔明灯,他双手都被竹刺所伤。刺至肉里虽然不是很疼,却很难将刺拔出,甚至还得要用银针方能将刺挑出。扶苏耗费诸多心血,做了数盏孔明灯皆以失败告终。眼瞅着寿宴在即,他只得动用绢帛来尝试。 嘿,没成想这次还真成了! “公子,这孔明灯真好看。”婢女在旁感慨不已,双眼都泛着星星,“公子真是聪明!以这孔明灯为寿礼,必能得陛下欢心。” “呵。”扶苏只是笑着摇摇头,“这孔明灯乃是吾之友人所授。他此前是邯郸人士,说是当地有放孔明灯的民俗。至于这名字倒也奇特,吾问他他也不看说,兴许是当地方言罢。春蚕,汝入宫为婢前便是邯郸人士,可知此事?” “春蚕不知……” 春蚕是他的贴身侍女,地位卑微。当初邯郸城破后,她便被充为隶臣妾。当时扶苏也还年幼,随便挑中她为侍女。春蚕做事极其利落,从未令他失望过。 “是吗?” 扶苏顿时蹙眉,难不成卓草又诓骗他? 唉! 卓草终究是没把他当自己人呐! 虽说他坑了卓草一回,却也都坦白交代。 何至于这种小事都不肯说呢? 扶苏提着笔,站在面前的孔明灯前。这是他要献给秦始皇的寿礼,他还得提字写上点贺词比较好。区区个孔明灯,算不得什么,只能说有些稀奇而已。最重要的是贺词,贺词到位什么都好说。 “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 别误会,后半句是扶苏自卓草那听来的。 他与卓草相处良久,有时扶苏便会问问卓草对当今皇帝的看法。有次被他问的不耐烦了,便随口说了这么句。扶苏顿时肃然起敬,论拍……才学还是卓草厉害呐! “臣贺父皇寿享万年,与天不老。” “大秦国祚万世永传,岁岁不休!” 扶苏落笔后稍作停顿,长舒口气。他素来不喜阿谀奉承,每每总是会在秦始皇最得意的时候跳出来挑刺。所作所为,倒是与诸多博士相似。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很难改过来。 但这些算不得是奉承,而是事实如此。就如卓草说的那样,他终究是秦国公子。他的身份摆在这,他不论做任何事自然都要以秦国为先。想到那日秦始皇紧紧攥着棘条,扶苏心里便生起敬意。 年幼之时,他最佩服的便是秦始皇。他还当着秦始皇的面扬言,今后也要做他这样的秦王。为国开疆辟土,兼并天下。直至秦国伐楚,昌平君叛乱,父子之间便有了隔阂…… 扶苏在朝中地位更是一日不如一日,鲜有大臣愿意支持他的。他的确有才能,可却不能为秦所用,却不能为他们的利益着想。如此,那些勋贵自然不乐意支持他。 心念及此,他便长舒口气。 “公子有大才。” “这也是我那位友人所教。” “公子此次一去,似乎变了些。” “怎么说?” 春蚕蹙眉思索,“变得有些圆滑。” “呵!” 扶苏笑了笑。 他现在对明日的寿宴很期待! …… …… 翌日。 咸阳各地皆掀起了传闻。 “听说了吗?昨日天降神火,将中车府令府库点燃!吾听说,是其胞弟赵成妄图抢夺豫州鼎,故此引得上天惩罚!” “呵,吾看未必!皇帝无德,妄想取周而代之。殊不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纵然得到那豫州鼎,也是德不配物,最终引火烧身!此次天火烧的是中车府令,下次便是那咸阳宫!” 有儒生夸夸其谈,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咸阳极其富裕,里面自然是有旅馆的。当然,现在叫做是客舍。可以在这住,也能在这吃饭。能吃什么,自然得看自己的钱够不够。 这几日皇帝大寿,秦始皇便大赦天下举国同庆。所有人皆可饮酒,不受限制。但是不得酗酒闹事,否则一律严惩不贷。喝了几杯浊酒醴浆后,这些儒生便会借着酒劲夸夸其谈,大谈国事。实际上只要他们别太过分,并不会有事。 有些儒生乃是不远千里来至咸阳,想要某个门客差事。但是自身才学不够,便被人赶了出去。再想回去,手里又没这么多钱,只得留在咸阳为人抄书挣钱。 这年头出趟远门,那可是相当不容易!秦始皇上次巡游,便被鲍白令之指责,说他是劳民伤财。 “吾看未必!秦国而今欣欣向荣,听说已得祥瑞,能亩产五十石。上次颁布洗冤书,为天下令史之范,杜绝天下冤假错案。” “呵,五十石?这你也信?” “不过是皇帝夸夸其谈,用以愚民罢了。” “吾也这么认为,天下怎会有此粮种?” “竖子不足与谋!” 被质疑的儒生顿时震怒起身,抄起陶碗便要动手。这年头的酸儒腐儒真没几个,个个都是火爆脾气。也没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说法,他们是动口又动手,说不过了就打! “汝若想被抓,尽管试试!” “此地可是咸阳,勿要冲动。” “再说回那天降神火罢!” “哼!”年轻儒士重重哼了声,“那神火必是对赵成之苛责,绝无第二种可能。若是有,吾必当以头抢地尔!” 咸阳现在本就人多,因为这神火的事更是闹得沸沸扬扬。毕竟这事实在是诡异的很,哪不飘偏偏飘至中车府令府上,还将府库会烧了。据可靠消息,赵高此次是亏大发了,诸多宝物皆是付之一炬。 不论如何,这事也终究只是桩小事。 因为,今日的主角注定是秦始皇一人! 他的寿宴,即将开始! …… 正常筵席都会选择在中午未时举办,像秦始皇这种往往会举办数个时辰,乃至夜晚结束。这都是基操,每年都会如此。光是参加寿宴为其贺寿的勋贵,就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能摆下如此筵席的,自然只有咸阳正宫! 自下而上仰望,台阶一眼看不到头。依稀能看到那恢弘到极致的宫阙,造型处处透着秦人的霸道张狂风范。 阶梯下有着诸多勋贵在等候着,会有专门的谒者一一搜身。他们检查的都极其仔细,防止出现纰漏。自荆轲刺秦后,就算是献上的礼物都得让他们过目方可。 除开咸阳廷臣勋贵,还有诸多受邀而来的名仕大贤。他们大部分都已年迈,来个一趟也相当的不容易。除开他们外,甚至还能看到有戎狄异族人在外等候着。他们乃是各族派遣来的使臣,表达他们对秦王的敬畏。 有越人,有羌人,还有东胡人,大月氏人…… 匈奴是没有的,他们是祖传缺德基因,总想染指中原大地。秦国吞并了六国国土,但同样也要面临昔日燕赵的宿敌匈奴。为了镇守边陲,秦始皇早早派遣蒙恬率领精兵三十万,镇守北郡。同时调动大量刑徒,连接燕赵长城。 待长城筑成,便进可攻退可守! 匈奴,必将再也不敢南下! …… 偌大的咸阳宫廷,灯火通明。 现在正值初春时节,还是相当凉爽的。 开着窗户,能感受到吹来的习习凉风。 除开这咸阳正宫外,还坐落着诸多宫阙。秦灭六国之时,每灭一国秦始皇都会命能工巧匠仿造其王宫建筑,并且这些王宫全都要低咸阳正宫一头!他要每日起来,都能看到六国的雄伟王宫! 这天下六国,皆是他的! 此刻秦始皇着袀玄常服,没有冕旒也无章服。自秦灭六国后,秦始皇便废除了冕服,而是改用全黑深衣作为男子礼服,称为袀玄。端坐于龙椅,面前摆着食案。 其余大臣勋贵,皆是端坐在台阶下左右两侧。 如此宴会自然是行分餐制,不可能像后世那样在大圆桌上吃饭。此次来的还有诸多大儒,他们最为计较这些规矩。食案上摆放着些瓜果,青铜酒樽内倒着满满的卓草牌黄酒。 作为国酿,自然得用在这隆重的宴会。 坐在最前面的是诸多公子,公主是没资格出席这次宴会的。真要算起来,其实公子都得往后坐,根本轮不到他们在前面。只不过是秦始皇寿宴,相当于是他的家宴,这些子嗣自然得为这位老父亲贺寿。考虑到有些公子年幼,坐在前面倒也无妨。 扶苏作为长公子,自然是端坐于右侧首位。头戴玉冠,着黑色常服。恭敬坐好,眼神都未曾到处乱瞟。扶苏可谓是见多识广,跟着参加过诸多宴会,所以早早便已适应。有些公子尚且年幼,兴许是头次出席如此隆重的宴会,怕的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蒙公!” “左丞相,右丞相!” “建成侯!” “昌武侯!” “武信侯!” “武城侯!” …… 此刻的咸阳正宫是真正聚集了秦国最顶尖的勋贵,谁要是在这个时候往酒水里下毒,那整个秦国基本也就玩完了。当然,也只能想想而已。光是为了验毒,就足足有数百卫卒,确保绝对不会出问题。所有饭食都要经玄鸟卫盯着,中间不会让旁人插手。 三公九卿,王侯将相……悉数云集于秦国。 王离端坐于前方,位置甚至比三公还要靠前。距离扶苏并不算远,还朝着扶苏点头示意。扶苏所娶妻子便是王离的妹妹,算起来扶苏还得管他叫声小舅子嘞。 他比扶苏稍微年长些,继承了王贲的勇武。头戴玉冠,玄端素裳,佩紫色绶带。这是彻侯的象征,为金印紫绶! 留着粗犷的胡须,孔武有力。这时期的成年男子皆会留有胡须,没有胡须的反而会被人所瞧不起。因为,这是受了髡刑的犯人。 自秦灭六国后,王翦便急流勇退解甲归田。他与王贲一门双侯,王氏地位堪称是稳如泰山,在军队中更是如此。王翦自污乃至离开朝堂,其实也是在向秦始皇表忠心。秦始皇临了封王翦为太师,其实也只是虚职而已,没什么实权。 自从回至频阳后,可谓是夜夜笙歌饮酒作乐。闲来无事还会带着家将跑深山老林里捕猎为乐,反正对王翦来说他岁数地位摆在这。只要他不谋逆造反,秦始皇巴不得他如此。 随着年龄增长,王翦身体也是越发一日不如一日。年轻之时南征北战,落下诸多病根。现在他只能借美酒来麻痹自己,也省的病灶发作。后来他便上书于秦始皇,希望能将自己的武成侯爵位传给王离。 秦始皇都没多想便答应下来,毕竟王翦功劳实在是太大了。只不过他将这爵位的名字稍微改了下,改成了武城侯,其中的意思也是很明确。王翦一生征战无数,却无一败绩。侯爵名为武成,那是绝对没问题。可王离还未建功立业,焉能担得上这爵名? 待所有人入座后,秦始皇轻轻颔首。 奉常走了出来。 “奏乐!” 在太乐指挥下,各种乐器皆是响起。有人敲动编钟,有人鼓瑟吹笙,也有人抚琴击筑,还有怜人歌女起舞……好不热闹。群臣皆是欣赏着秦风秦乐,还有不少乐师低声唱着秦风。 “驷驖孔阜,六辔在手。公之媚子,从公于狩。奉时辰牡,辰牡孔硕。公曰左之,舍拔则获。游于北园,四马既闲。輶车鸾镳,载猃歇骄。” 这首诗歌大概说的是秦襄公派兵护送周平王东迁洛阳有功,被周王始封为诸侯,后又逐犬戎,遂有周西都岐、丰八百里之地。在秦始皇寿宴唱这首,倒也还算贴切。 “礼乐毕——” 奉常嗓音辽阔,众人皆是点头赞许。先前六国皆是瞧不起秦国,说秦国没有礼乐文事,为蛮夷戎狄。现在秦兼并天下,再也不是所谓的戎狄,而是取代前周的诸夏正统! 这些乐师歌女自然都是匆匆退下,待他们退场后冯去疾便手握竹简而走出。作为右丞相,他自然得要出面暖场。这活李斯想干,还轮不到他嘞。 “维二十九年,圣法初兴,清理疆内,外诛暴强。武威旁畅,振动四极,禽灭六王。阐并天下,甾害绝息,永偃戎兵。皇帝明德,经理宇内,视听不怠……群臣嘉德,祗诵圣烈。” 冯去疾念得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群臣皆是为之振奋,唯独齐地大儒名仕面色不太好看。 昔日泰山封禅,他们可是各种明讥暗讽。秦始皇自然也是有脾气,所以此次寿宴邀请他们来参加。不是多看的起他们,只是要让他们看着他最为辉煌的时刻! 秦国已得九鼎,社稷气运皆在秦国! “臣为大秦贺,为陛下贺!” 念诵良久,冯去疾转过身来作揖行礼。接着其余人同时起身作揖附和,“吾等为大秦贺,为陛下贺!” “诸卿免礼,赐酒!” “今日为朕寿宴,当与诸卿同乐。” 秦始皇端起酒樽,神色透着傲然。 “今天下归秦,皆行郡县,莫不宾服。朕取周而代之,乃天命所归!” “陛下万年!” “大秦万年!” …… 声浪宛若潮水连绵不绝,此刻气氛已至定点。就算是再不识趣的大儒名仕,也决计是不敢跳出来说秦始皇的不是。他们不怕死,但也不会蠢到白白死去。 就算是死,那也是谏言而死名垂青史! “礼成,公子献寿礼!” 奉常再次走出,嘹亮开口。 霎那间,一道道目光同时落在扶苏身上。 今年,长公子扶苏会送什么? 第85章 孔明灯,这就是天降神火 扶苏也参加过寿宴,只是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彼时秦国初定,日子还不算好过。扶苏在寿礼当天跳出来指责秦始皇,说他不该大兴宴会,此举是行桀纣之道! 结果毋庸置疑,扶苏被廷卫架出去。秦始皇是接着奏乐,接着舞。他打了大半辈子仗,自己寿宴还不能好好享受了? “长公子素来谦逊孝顺,不知会以何为寿礼?” “孝顺?哄堂大孝了真是。” 有廷臣不屑讥笑。 “呵,有何不对?” “违背父命,教训父亲,这叫孝顺?” “长公子为芈夫人亲制多宝粥,汝可知晓?” “还是那楚人血脉作祟,便不似我老秦人!” 赵高拂袖抬起酒杯,一饮而尽。此次寿宴他是压根都没什么心思,赵成被废乃至府库被烧,他这损失根本无法估量。若非他女婿阎乐还算争气,他在朝堂地位怕是都要受到影响。 至于博士与廷臣的口水仗,他也只是一笑了之。扶苏是什么人,他能不知道吗?不夸张的说,他几乎是看着扶苏长大的。自幼扶苏便不喜律令,反而喜欢些楚辞诗歌,每每念及都会令秦始皇不喜。絮絮叨叨,经常会上谏,希望秦始皇能节俭以做表率。 去年巡游,扶苏三次上谏,希望秦始皇能看在天下黔首的份上,勿要如此浩浩荡荡的巡游。去年不光巡游,还搞了个泰山封禅以示正统,所花钱粮根本无法估量。 修长城治驰道,拆除六国遗留在中原的旧长城。北方屯兵三十万,以抵御南下的匈奴。南方陈兵近五十万,日夜操练,剑指南越之地。秦始皇还大修骊山皇陵,甚至要再修造数座离宫。如此治国,乃国之大患! 于是乎扶苏被留在咸阳学习律令,由冯去疾辅佐治国。秦始皇则乘坐天子车架,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大票人巡游潇洒去咧。当然,这路上其实也很辛苦…… 对于扶苏,大部分人皆不看好。诸公子中扶苏当为先,没人会否认他的才能。只是他性格太过刚硬不懂得变通,时常顶撞皇帝,令皇帝对他是更为不喜。 如此,怎能继承大统? …… 扶苏徐徐走出,长舒口气。 “儿臣为父皇贺,愿上万年!” “免礼。” 器宇轩昂,风度翩翩。 扶苏走出来的那刻,不少博士皆是点头赞许。这些博士在朝中地位有些尴尬,说低人能参加廷议,可要说高……好像也没多高。他们皆是有才学之人,负责辅政出谋划策。 其余公子皆放下酒樽吃食,唯独只有那十岁的顽童捧着酒樽玩闹。他便是秦始皇的少子,十八子胡亥。今年刚刚十岁,性格极其顽劣,经常闯祸。可他却又很会讨人喜欢,秦始皇对他是宠爱至极。 去年寿宴,廷臣木屐皆放在门外。胡亥借口说出去嘘嘘,结果临了把所有廷臣的木屐踹的乱七八糟。这事要是扶苏干的,怕是人都要没了。可胡亥这么干后,秦始皇却是捋着胡须爽朗大笑,连半句责骂都没有。 秦始皇如此,也是令诸多大臣暗暗猜测,也许他不打算立长而是要立少子胡亥为二世。毕竟胡亥更会讨人喜欢,在秦始皇面前总是各种撒娇。秦始皇也命赵高教导胡亥律令写字,重视度可见一斑。 再加上昔日昌平君作乱,芈夫人饮鸩死谏,令秦始皇更是不喜扶苏。两相对比下,诸多大臣心中也都已经有数。他们倒也不至于立刻站队,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未成定局前可不能轻易抉择。 “儿臣今年所赠寿礼,名曰孔明灯。” “孔明灯?” 秦始皇眉头微蹙,这什么玩意儿? 扶苏虽然耿直可人又不傻,他是给秦始皇送礼,自然得瞒着秦始皇。当时卓草教他的时候,扶苏可是专门避开秦始皇。回到咸阳离宫后,扶苏更是偷偷摸摸的捯饬孔明灯。 “孔明灯……是何物?可有人知晓?” “莫非是灯盏?” “何谓孔明?” “有孔且明之灯盏?” “中车府令,高!” 赵高举起酒樽,略显尴尬。 他就顺口胡诌而已,哪知道什么是孔明灯? “那这孔明灯在何处?” “禀父皇,此物在廷内不便展示。还望父皇移步至外,自能看见。” “不可!” 冯去疾当即跳出来阻止。 这是寿宴要讲究礼法规矩,哪能随意移步? “无妨!朕也想见见这孔明灯。” 秦始皇站起身来,其余大臣纷纷起身。秦始皇由玄鸟卫卫卒亲自护着,朝着前方走去。至于其他的大臣则是走在前面开道,他们皆是站在阶梯下,以示对秦始皇的尊重。 扶苏来至露台,站在辛苦制成的孔明灯旁。 “禀父皇,这便是儿臣的寿礼。” “嗯?!” 秦始皇面露不解。 “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也!” “臣贺父皇寿享万年,与天不老。” “大秦国祚万世永传,岁岁不休!” 扶苏作揖长拜,其余大臣纷纷效仿。 “大秦国祚万世永传,岁岁不休!” “大秦国祚万世永传,岁岁不休!” …… 声势浩大,如音浪滚滚。乃至整个宫廷都响起回声,诸多卫卒自发附声! “哈哈哈!” 秦始皇当即爽朗大笑,眼眸中透着赞许。 不容易呐! 这么多年来,扶苏还是头遭如此。 他心里能不得意吗? 扶苏素来敢于直谏,鲜少会阿谀奉承。今日在他这寿宴上难得如此,秦始皇心里更为高兴。扶苏变得如此,自然是离不开卓草的功劳,这点秦始皇也是知道的。 许久前,卓草给扶苏讲了个故事。说是有两个兄弟,长兄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在当地名望颇胜,人人夸赞。而其胞弟却是无恶不作经常欺负旁人,二人可谓是鲜明的对比。 可后来长兄做错了件事,受千夫所指。没人记得他先前做的好事,所有人包括其翁媪皆在指责他。只因为他做的好事太多了,所有人都觉得是理所当然。而其胞弟因为经商赚了不少黑心钱,成为当地巨贾。他随手花了点小钱为村寨修路,结果便备受赞赏。 那么,扶苏要做长兄还是胞弟? …… 蒙毅面露微笑,他自然知晓缘由。他若是没猜错,这孔明灯必是卓草所授。包括上面写的这些,只怕也有卓草的功劳在里面。卓草闲暇之余,总会念叨些古怪的诗句。说是诗却又不像是诗句,处处透着怪异。 “这孔明灯,仅仅只是如此?” “既为灯盏,却只提字又有何用?” “此为陛下大寿,如此贺礼未免寒酸了些。” 赵高也在边上阴阳怪气的附和着。 不得不说,扶苏今日实在是让他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那素来耿直的长公子,竟然也会有谄媚奉承的一日。难不成,扶苏得到什么高人点化了不成? 有人提及后,自然也有诸多大臣附和。 但是,博士在这时则跳出来维护扶苏。 淳于越捋着山羊胡,淡然道:“长公子有此心意,足以见其心思,总比送些美玉金器来的强。这灯盏造型……奇特,想来是另有他用。诸公还未知晓,便肆意评价,不怕伤了长公子的心血?” 秦始皇倒也没往心里去,他设左右丞相为的便是平衡朝堂。大臣们各执己见,只要他能从中挑选出合适的意见,那么便没什么问题。 “淳于愚夫!” “司马老贼!” “够了!” 秦始皇见二人争执不下,便开口怒斥。领导都发话了,二人自然也没再继续争执,皆是作揖向后退去。接着秦始皇便看向扶苏,“汝煞费苦心让朕出来一观,想必这孔明灯不仅仅只是如此。这孔明灯,究竟有何用?” “父皇勿急。”扶苏笑了起来,“这孔明灯乃一友人所教,其出自邯郸。其言当地有一物名为孔明灯,点火自可飞三日而不下。只要在孔明灯上写下心愿,便会感动昊天上苍,如愿以偿。” “哦?” 秦始皇知道,扶苏口中的友人就是卓草。扶苏其实完全可以揽功,说这孔明灯是他自己想的,但他终究是个有节操的正直青年,干不出这种缺德事。 “点火可飞三日而不下?”赵高顿时嗤笑出声,“此物闻所未闻,至于邯郸传闻吾更是未曾听过。不知长公子从哪位友人得知?长公子,可勿要被人骗了。” “卓草。” 扶苏淡淡开口。 “草?!” 赵高一激动差点滚下台阶,而秦始皇则是冷冷的瞥了他眼,“汝有何意见?” “没有没有,臣不敢。” 赵高连忙作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一时间,众人皆是面面相觑透着诧异。淳于越等博士更是不住点头赞许,可以啊,想不到长公子下手这么快?!这就已经勾搭上这位天纵奇才了? 卓草之名,他们早有耳闻。秦始皇在朝议之时更是屡屡夸赞,那祥瑞红薯更是堪称国之重宝。虽说昔日只是贾人,但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宦籍。为当地乡啬夫,爵至官大夫! 能得皇帝如此器重,此子未来必成大器。若非秦始皇下禁令,只怕一大票廷臣都要急着朝泾阳去拜访这位奇才。据说,此次豫州鼎入秦也与卓草有关。 啧啧……不得了! 看到扶苏能与之交好,他们就差拍手叫好哩。 “蒙公,听说你与其有些关系?”秦腾压低声开口,“昨日左丞相拿着什么草纸在吾面前显摆,说是一纸可抵千金。吾观似乎与绢帛有些相似,却能入墨不散倒是颇为奇特。想来,应该也是那卓草所为?” “嘘。”蒙毅做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环视,“左丞相与你一张几何?” “百钱一张,量大从优。” “我这八十。” “八十?!” “嘘,勿要让其听到。” “咳咳咳!” 李斯黑着脸,好你个蒙毅老匹夫竟敢抢生意?! “啊,今日月色真美。” 蒙毅转过头去,就当无事发生。 …… 秦始皇望着扶苏,并未当面拆穿。他当初就是在邯郸出生的,在邯郸长大。邯郸有什么民俗习惯,他能不知道?反正他是没听说过这孔明灯,更未曾见过。 按他所想,怕是扶苏又被卓草所诓骗。 只是念在扶苏孝心一片,也不与争论。 所谓的如愿以偿,也只是美好的祝愿罢了。 “父皇,请点火。” “倒是有趣的很。” 秦始皇接过火把,顺势将孔明灯下的火盆点燃。咸阳正宫本就位于高处,光是台阶就足足有数百层,象征着秦国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顺势望去,能看到诸多六国离宫,而他们皆低于咸阳正宫。位置越高,风自然也就越大。 随着火盆点燃微风吹拂,孔明灯真的如扶苏所言缓缓腾飞而起。扶苏所提之字隐约可见,所有人皆是抬头仰望,面露诧异。 龟龟,这可真是太秀啦! 这孔明灯竟然真能点火腾飞而起?! 木鸢之事,他们自然都知晓也见识过。无非以细绳牵之,借助风力而飞。可这孔明灯却是未有细绳,仅仅只是借助火焰便可腾空飞起,着实令他们惊叹。 “儿臣为父皇贺,为大秦贺!” “愿父皇与天不老,寿享万年!” “哈哈哈哈——咳咳!” 秦始皇爽朗大笑,望着孔明灯越飞越远颇为满意。其实旁人为他贺寿也是极其头疼,送点金器美玉什么的秦始皇缺吗? 他是皇帝,天下宝物皆是他的! 和氏璧随侯珠,都在秦始皇手上。 在他们看来的美玉,对秦始皇而言一文不值。 扶苏所赠孔明灯虽然不值钱,不过以竹篾绢帛所制成。但是其孝心一片,其中的寓意更是他们无法企及的。如此寿礼,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禀上!” 就在此刻,有位中年人却是走了出来。 头戴高山冠,着青色常服,神色匆忙。 “太史何事?” 他便是太史——胡毋敬。 “这孔明灯,便是昨日的天降神火!” 狂风呼啸。 数百人齐刷刷的瞪直了双眼。 特别是赵高,更是差点没吐血。 昨日神火,就是这孔明灯?! 一大票大儒更是脸色铁青,连句话都说不出来。面面相觑,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他们今日可是各种分析揣测,什么大秦无道不配得到豫州鼎,这次烧赵高府库,下次就烧大秦咸阳宫。又或者是什么赵成妄图抢夺豫州鼎,导致神罚。总之各种说法都有,一个个还分析的都很认真,好像自己有道理那样。 “嗯?” “天降神火?” 秦始皇望着天上越飞越远的孔明灯,顿时回过神来,诧异的望着扶苏,“汝昨日是不是也放过孔明灯?” “禀父皇,儿臣昨日放了三个。前面两个皆失败,只有最后个成功。大概是……还未到子时?” “果然!” 胡毋敬无奈苦笑,他昨天都没睡觉连夜翻阅典籍,愣是没找到这所谓的天降神火。当时他就猜测,这所谓的天降神火只怕是人为的。没成想,还真是如此,并且还是扶苏所为! “父皇,儿臣做错什么事了吗?” “哈哈哈!没有没有!”秦始皇爽朗大笑,眼神得意的看向那些个低头不语的儒生,“只是,昨日这孔明灯坠于赵高府上。” “那中车府令可是运气超人呐!”扶苏极其认真道:“吾问过卓君,卓君说能被孔明灯砸中的,那都是气运过人之辈。中车府令,果然厉害!” “呵……呵呵……承蒙长公子夸赞。” 赵高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嘴角。 合着老夫还得谢谢你?! “这天降神火,竟是吾儿所致。可笑某些大儒以此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实乃,可笑至极!” 诸多大儒脑袋低的更为厉害,脸色难堪至极。他们可是各种吹嘘各种引经据典,可结果呢?这所谓的天降神火,不过是扶苏所为。 “扶苏,汝这份寿礼不错!” “儿臣,多谢父皇赞许。” 扶苏作揖行礼,虽然手上遍布竹刺却也是笑的极其开心。不论如何,他这次也算是没有辜负卓草的教诲。芈夫人为了他,亲手将最喜爱的楚辞等竹简付之一炬,这是做出多大的牺牲?既然芈夫人都能放下,他又有何不可?! “中车府令,果然是气运不凡。” “呵呵……” 赵高嘴都快笑抽了,心里头则是把卓草祖宗八代都给问候了个遍。扶苏他是肯定对付不了的,可还搞不定个卓草?! 孔明灯之事,也是因卓草而起。 这黑锅卓草不背,谁背? 望着越飞越远的孔明灯,赵高心里极其恼怒。此次扶苏凭借着孔明灯,在诸公子寿礼中必属第一。看秦始皇的模样,只怕今后也会与扶苏更为亲近。 父子之间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无非就是政见不合罢了。再加上扶苏本就孝顺,这是秦始皇最为看重的品质。只要扶苏愿意改,他依旧是太子储君的候选人之一! 话说……这孔明灯总不至于又坠在他府上?! 不知为何,赵高没来由的心里咯噔了下。 第86章 卓草贺礼,豫州鼎入秦! 群臣重新回至大殿,只是诸多大儒的脸色皆不好看。便是面前摆着的珍馐佳酿,他们也都没什么胃口。他们此次赴宴,本来就想挑刺讥讽来着。没成想这寿宴办的是相当出彩,实在是壮哉! 并且,他们还在暗暗揣测。难不成秦始皇是刻意如此,与扶苏串通好故意给他们难看的?利用这孔明灯,狠狠的奚落他们? 秦始皇终究是皇帝,心思多的很。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扶苏献寿礼后,其余公子也不好受。和扶苏的比起来,他们送的礼物简直是拿不出手。不过是寻常金器美玉,算不得什么好的寿礼。公子高,公子将闾……他们也都一一起身献礼。 秦始皇只是颔首点头,随口说两句便作罢,甚至连看都没多看眼。他们所赠之物的确是价值不菲,可说白了无非还是秦国的,只不过是左手倒右手而已。自己没有费半点心思,秦始皇能满意才有鬼了。 最后胡亥方站起身来,别看只有十岁,却是天不怕地不怕。走至中间,似模似样的作揖行礼。模样有几分与秦始皇神似,生的是浓眉大眼,脸颊是肉嘟嘟的,一看就知道伙食相当不错。 “父皇,儿臣所献为自己所写的竹简。” “哦?” “是为吏之道。” “呈来让朕看看。” 接着便有谒者向前走出,恭敬的以双手奉上竹简。秦始皇打开后仅仅只是看了眼,便随手丢至旁边。 这是胡亥的字迹?! 糊弄谁呢? 秦始皇旋即看向赵高,看的赵高冒虚汗。这充斥着淡淡杀意的眼神,令他是心惊胆寒。这道眼神,赵高是在熟悉不过。昔日秦舞阳随荆轲刺秦,便是被秦始皇这可怖的眼神瞪得险些露出马脚。 “胡亥,此为汝写的?” “是……是的。” “好,那汝说说吏之五善是何?” 胡亥顿时低着头,答不上来。他仗着秦始皇的宠爱,素来是无法无天惯了。平日里研习律令,也都是心不在焉。论才学能力,远远不及扶苏。况且,他这年纪摆在这,哪可能随口就可以答出。今天背的好好的,明天就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儿臣……忘了。” “扶苏,你答!” “吏有五善:一曰信敬上,二曰精廉毋谤,三曰举事审当,四曰喜为善行,五曰龚敬多让。五者毕至,必有大赏!” 扶苏起身开口,吐字清晰抑扬顿挫。 “大善!” 秦腾顿时满意点头。扶苏才能摆在眼前,他远远要比诸多公子更为用心。三岁便开始读书写字,各国书籍他都有所涉猎。寒冬腊月,他也必定闻鸡而起,骑射舞剑无一不精。纵然扶苏与秦始皇理念不合,他的才能在诸公子中也当属第一。 “中车府令。” “臣在……” 赵高是瑟瑟发抖,连忙走出。 “汝为胡亥老师,自当悉心教导。胡亥为我大秦公子,若连秦律都不会,又如何能服众?吾秦法制度乃强国根基,必要懂之尊之!” “唯!” 赵高旋即作揖行礼。 今日是秦始皇的宴会,所以他也只是小惩大诫而已。秦始皇没有责备胡亥,而是责备的赵高。这都是老秦人的传统嘞,当初赢虔的鼻子就是这么没的。公子身份尊贵是不会犯错的,如果犯错那也是老师的错,也当有老师承担责任。 众人面面相觑,难免也都暗自揣测起来。 今日秦始皇的态度,似乎有些怪异。 …… 至于后续大臣使臣献礼,也都和往年没什么区别。东胡大月氏这些,所献上的那都是什么牛羊戎马之类,甚至还有奴隶。他们献上寿礼,回去的时候典客也会给他们回礼,相当于是礼尚往来。 至于典客同样位列九卿,主要是掌异族部落朝觐等事务。说白点,那就是大秦时期的外交官。有时候也会出使至其余地方,负责联络感情打探情报。 南越使臣献上的是蜜蜡犀角象牙玉石,这些都是基操。还有献上各种当地土特产的,像是什么饴盐海鱼海带之类的都有。这些在关中这块地区,还是极其少见的。 千万别看到海带就很吃惊,海边诸多渔夫皆会以此为食。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时期生产力低下,什么吃的都会去尝试。 像是江河湖畔极其常见的荇菜,对秦人来说就是道美食。但到后期,荇菜渐渐就成了喂猪喂鸭的水草。同样的,海带他们自然也会尝试食用。 除开廷臣勋贵使臣外,还有人可是备受瞩目。他的身份很特殊,特殊到很多人都没料到他竟然能出席如此重要的国宴。他便是乌倮,乃戎狄商贾! 乌倮为草原乌氏部落之人,善于贿赂酋长,得以便利,畜牧致富。他是个极其聪明的贾人,草原牛马极其常见。昔年征战频频,牛马损失不计其数。他便瞅准时机,将牛马以极低的价格悉数卖给秦国。 他选择与秦国做买卖,自是有原因的。首先秦国距离乌氏部落最近,而且乌倮断定秦国必能夺得天下。他现在低价卖给秦国,但依旧能有的赚。当时秦国正好急缺牛马,得乌倮资助后秦始皇自然是极其高兴,特地赐予他诸多绢帛金器美玉等物。 而这些在草原部落又极其稀缺,他便将这些悉数献于乌氏等诸多部落之君长戎王。戎王以十倍的价格赏赐给他牛羊戎马,最多的时候都无法数清楚究竟有多少牲畜,得用谷量牛马! 最后乌倮显然赌对了,秦国灭六国夺得天下。秦始皇感其功劳,令倮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乌倮虽是商贾又是戎狄,但其地位在秦国极高为君爵,并且拥有进宫朝拜的资格! 要知道,就算是县令喜那都没资格入宫。寻常郡守不得宣召,也不得进宫朝拜。如此礼遇,自然也是因为乌倮的所作所为。他虽是商贾,却也可以说是间接助秦国力大增。牛马不论在任何时候,那可都是极其珍贵的战略物资! 乌倮此次也是受邀赴宴,他的出手极其阔绰。也是让所有人见识到乌倮的财富有多惊人,献千匹戎马为寿礼!须知马量三物,一曰戎马,二曰田马,三曰驽马。戎马是品质最好的战马,价值都以金来衡量。 除此之外,牛羊万头,牛筋牛骨牛皮不计其数! 光是乌倮所献之物,诸多大臣使臣绑一起都比不得他。作为天下最顶尖的巨贾,乌倮若是不懂得审时度势那他早就死了。他知道他能有今日地位,皆是因为秦始皇。秦始皇寿宴邀请他,言外之意就是该交保护费咧。 他以寿礼之名主动献上,秦始皇面子上也好看,他的地位待遇也只会更高。可要是心里头没点逼数,抠抠索索的就献上几只牛马,那他可就真成牛马了。 …… 待所有人献礼后,时间其实也已差不多。诸多朝臣面面相觑,一道道眼神皆是看向后面。无一例外,皆是落在喜的身上。他们可都听说豫州鼎入秦之事,并且是由喜亲自护送而来,会以寿礼之名献于皇帝。 他们都送完了,自然也轮到了喜。 “泾阳县令喜,拜见陛下。” “臣为陛下贺,为大秦贺!” “免礼。” 秦始皇轻轻颔首,若是换做往常他必是疲惫不堪。但现在,他却是神采奕奕极其期待。虽说他都知道卓草的套路和准备,可这些人不知道啊。他大肆举办寿宴,目的就是要打压这票大儒名仕,借此报复他们昔日的讥讽。 去年他巡游至彭城,斋戒祷祠。欲要自泗水中取出周鼎,派遣上千人下水去找,结果愣是没找到。就因为这事,被当地儒生各种讥讽,气得他差点犯了心脏病。主要是这票大儒嘴损的很,他们明面上是劝阻,实际上是在讥讽,令他颇为恼怒。 这些大儒,他一个个都用小本本记好。 现在机会来了,豫州鼎入秦! 他自然要借此大做文章,好好敲打下他们。 喜要送什么,其实所有人都知道。 但是,他们依旧颇为期待。 豫州鼎呐! 昔日的天子九鼎,谁不想一睹真容?! …… 喜长舒口气,抬手道:“承蒙皇恩,喜方能来参加寿宴。来前,泾阳乡啬夫卓草主动献上一宝。” “何物?” “乃天子九鼎,豫州鼎!” 刹那间,全场哗然。 喜现在当朝直言,也就是说石锤了。这豫州鼎还真是卓草所献上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透着惊奇。卓草的能耐,他们自然皆有耳闻。现在他又献上周鼎,爵位必定还要再往上涨! 接着,便有玄鸟卫士将豫州鼎抬至大殿中间。落地的那刻,扬起无数灰尘。古朴霸道的三足圆鼎,处处透着历史的沧桑感。自禹王铸造九鼎,九鼎各种辗转,最后还是悉数入秦! “此物……的确是豫州鼎。”鲍白令之捋着胡须,颔首点头,“吾曾亲眼见过这豫州鼎,决计不会有错。如今九鼎尽皆入秦,臣为大秦贺,为陛下贺!” 鲍白令之如此,其余人也随后效仿。 “臣为大秦贺,为陛下贺!” “臣为大秦贺,为陛下贺!” 他们当中不乏有年迈且见多识广的人,亲眼见过九鼎的也不在少数。豫州鼎如何,他们自然是心知肚明。他们也都能断定,绝对是没错的。 …… “呵,那卓草倒是有些能耐。” “豫州鼎……” 秦始皇走下台阶,来至豫州鼎前。抬手抚摸上面的纹路图案,脸上透着无尽的感慨。“昔年,先祖武王为举鼎绝膑而死。为得九鼎,历代老秦人皆是以血肉之躯拼搏。想不到,这最后一鼎终是入秦!” “那卓草倒是有些能耐。朕记得这豫州鼎乃坠于彭城泗水,他似乎未曾去过彭城,是如何得到这豫州鼎的?” 喜面露古怪,您老问我? 难不成,您老不知道不成? 喜被问到也是无可奈何,继续道:“卓草所言,这豫州鼎乃自泾水而出,正好被其拾得。其言天下水系相通相流,故此这泾水出现豫州鼎也很合理。更可以佐证大秦得天下之正,陛下更为天命所过,必能代周而行!” “大秦万年!” “陛下万年!” …… 又是阵阵音浪响起。 “哈哈哈……”秦始皇捧腹大笑,眼眸中透着凌厉,猛地看向坐在远处低头不语的诸多大儒名仕。“朕记得,昔日求鼎不得而遭人所讽。朕今日得鼎,诸位还有何好说?” 这些大儒也只得给面子的点头称是附和。 私底下他们吐槽讽刺两句,秦始皇不会与他们一般见识。现在豫州鼎摆在眼前,若是他们还敢哔哔,怕是会当场脑袋搬家。今日正好是秦始皇的寿宴,他不介意拿他们的命当做寿礼。 “禀上,卓草言之这豫州鼎内有乾坤。” “哦?” “他说豫州鼎出水后,自鼎内长出古怪祥瑞。当晚梦中便有条白蛇向他解释,说这鼎内祥瑞乃其所赠。彰显皇帝德兼三皇,功盖五帝。其名为马铃薯,与红薯相似。宜菜宜粮亦可酿酒,且亩产五十石!” 喜按照和卓草对好的台词,侃侃而谈。现在他算是知道了,其实他这次纯粹就是个工具人。不是他业绩干的多好,完全就是充当个传话筒而已。没让卓礼亲自来并非什么规矩礼数,连商贾都能来,卓礼为何不行? 秦始皇纯粹是担心卓礼来了,那就彻底穿帮了。 “白蛇?” 秦始皇顿时蹙眉,讲道理他也没想到卓草会这么编撰理由。他走的时候,卓草并没有和他说这么多。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 关键时刻还得是蒙毅这位上卿出场,所谓神权不过是皇帝手中利剑。只要他们高兴,怎么去解释编撰就行。只要他们相信了,那天下黔首自然也就都相信。 “禀上,昔日襄公既侯居西垂,自以为主少皞之神,遂作西畤祠白帝。想来这白蛇必是那白帝子所化,赠予祥瑞乃兴我大秦!” “蒙公大善!” “蒙公所言极是!” “蒙公流批!” …… 各种夸赞声不绝于耳,蒙毅都被自己的机智所折服。其实卓草就是这意思,只是卓草觉得廷臣都是聪明人肯定能想到这点。他要是说透了,反而没那么多神秘感,倒不如让他们自己去揣测。 未来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这所谓的白蛇其实就是秦国。他是利用这种手段包装自己,宣传自己。就和大楚兴,陈胜王是同样的手段。卓草这次也是借助白帝,解释豫州鼎和土豆的来历。 秦始皇闻言当即咳嗽,“朕昨日也梦到白蛇,他也是这么说的。说是会有位奇人,献上豫州鼎与祥瑞,想来这卓草便是那位奇人。” 他这一说无异于是官宣石锤。 群臣皆是震惊咋舌,纷纷作揖行礼。 “据其所说,这土豆已经大熟。皆在这豫州鼎内,陛下可挖出来看看。” “好!” 秦始皇自然是欣然答应,边上甚至还有准备好的木铲。他是没做过农活的,但是挖土豆这么简单的事还难不倒他。卓草也是专门捯饬过,黑色的泥土有些湿润,非常好挖。 不少廷臣皆是起身靠近,但皆在六步之外,这是规矩。有些个子高鹤立鸡群者,自然是能轻松瞧见。至于矮个子的,那就么得办法嘞。 稍微废了些许力气,秦始皇总算是瞧见了希望。土豆大概有拳头这么大,呈椭圆形,表皮微黄。提出来后还连着好几颗马铃薯,个头十足。这次来赴宴的不乏有懂农事的,看到这串马铃薯后顿时咋舌。 产量还真没作假,和红薯不相上下! 至于好不好吃,那就没人知道了。毕竟卓草手里土豆也不多,鲜少会去吃。只有嘴馋的时候可能会切两颗,府上的仆人可都没资格品尝。 “恭贺陛下得豫州鼎,再得祥瑞!” “恭贺陛下得豫州鼎,再得祥瑞!” …… 齐刷刷的赞扬恭维声响起。 秦始皇顿时是爽朗大笑,“好!这卓草倒也是奇人,这土豆虽不是他的却也是他所献上。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朕今日必定要大大封赏于他!” 秦廷上下没人敢有意见。 谁要是敢在这时说半个不字,那就是与天下黔首为敌。周鼎不周鼎的,他们不知道。对他们来说,其实就和一口锅没什么区别。但是,土豆却能令他们填饱肚子。能令他们在饥荒年中活下来,不至于饿死。 这种祥瑞,越多越好! “禀上,其实那卓草还有一物要献上。” “何物?” “造纸之术!” 喜抬起头来,掷地有声。一时间,群臣哗然色变,一道道眼神同时看向李斯。好你个老匹夫,这草纸原来是这么来的?! 当时卓草说的是秦始皇给的爵位高,那他就献上造纸术。但在喜看来这爵位不可能给的低了,所以他觉得提前说出来反而会更好。反正秦始皇也都知道,藏着掖着的有什么意义? 至于李斯……他可是把草纸提前狠狠吹了番! 并且,借此机会大捞一笔! “哦?造纸之术?细细说来!” 第87章 赐爵五大夫,气运加身! 喜自怀中取出张加强版的宣纸,比先前的更薄些。纸面极其平整,也没什么草梗麦秆。诸多大儒皆是起身观赏,他们对纸并不知情。他们分散在齐鲁各地,关于卓草的事迹也只是有所耳闻。 像是这纸在咸阳能如此有名,那可都是李斯的功劳。兴许是在卓草这吃亏的缘故,李斯也是借助酒宴大肆兜售自卓草那买来的草纸。嘿!还别说,他还小赚一笔。 这买卖,李斯都眼红! 他能预见,有朝一日竹简会被草纸所淘汰! 趁着现在草纸刚刚问世,那肯定得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到时候他再增添律法,想怎么玩还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卓草既然将此术献给皇帝,也就说明秦国会将此术所垄断。未经准许者,必然是绝对不能仿造。造纸术说繁琐也繁琐,但其操作流程没想象中那么困难。只要给大匠些许时间,足以仿制。显然,这种行为是不被秦国所准许的。 …… “这便是草纸?” “然也。” “看起来与绢帛类似,却不透光?” “上面的墨迹也未散去,就是……字丑了些。” “此物莫非是以绢帛制成?” 诸多大儒靠近欣赏,而秦始皇并未阻止。他就是让这些大儒凑近了看,也要让他们看仔细,这辈子都不能忘记今日的事情。曾经的他们对秦国是爱答不理,而今后这些大儒得跪着求秦国! 卓草献上的是完整的造纸之法,是未来经过蔡侯改进的造纸术。以麦秆麻皮葛布等物,皆能成纸。这种做法会令成本大幅度降低,大兴文事也不再只是说说而已。今后这些大儒氏族想要传播学问,那就得用纸,用竹简都会被人所嫌弃。 扶苏还亲自做过试验,以纸书写其实更为方便些。就是如果写错了字会有些麻烦,因为不像是竹简可以用刀直接挖去。若是写错,最好的办法就是画个斜杠。除此之外,纸可以说是集合了所有优点。 “此物并非是绢帛,而是卓草所制的草纸。” 喜将草纸呈交给秦始皇,看着纸上的字迹,秦始皇顿时一笑。当初看莲萍的字如此清秀隽永,他还以为卓草的字有多好看。自那次试纸后,秦始皇是大失所望。在他看来,那字简直比他还丑,竟然还敢说他提的匾额字不好看? 不过,其实秦始皇是更为高兴的。卓草写的字不好看就证明卓草也非全能,他也终究是人,只是有些奇思妙想的奇人罢了。有缺点的人,其实会更好相处。这样的人用起来,也会更为顺手。 仔细鉴赏后,秦始皇便意识到有些不对。这次的纸质量相较上次的要稍微粗糙些,没那么光滑。虽然更薄了些,但成本也更低了。这种厚度是恰到好处,更为便于书写。 秦始皇随手交给谒者,让他传下去慢慢品鉴。 【大秦万年】 总共就这四个字,其实已是足够。 扶苏摸着略显粗糙的纸,顿时蹙眉。 不对啊,他造出来的分明不是这样的! 难不成,卓草又留了手?! “禀上,这草纸能用以书写,更便于携带。其言所用不过碎麻葛布破渔网,便可成纸。造价成本极低,虽说过程繁琐了些,但也无碍。” “好你个李斯!”听喜说完后,秦腾顿时坐不住了。“仅仅以碎麻葛布破渔网便可成纸,汝竟然说这纸造价不菲?一张纸便要吾百钱,汝可真是奸诈至极!” “臣昧死言,丞相斯行商贾之事!” “他也卖我了!” “好个奸诈的老匹夫,无耻!” “老夫羞与此人为伍!” 蒙毅不忘在边上踩一脚。 李斯脸色涨红,“汝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分明是你高价卖纸!” 李斯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坚定道:“鉴赏不能算卖,读书人的事不能算卖!” 对于律法这套,李斯也是玩精了。 内史腾气的是鼻子冒烟,他还真信了李斯的鬼话。什么斩竹漂塘,煮楻足火……足足需要百余日的时间方可成纸。要不是因为比较稀奇,他才懒得花这冤枉钱。没成想,李斯这全都是吹的! 李斯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要怪那也只能怪扶苏。卓草当时藏了手就是防止扶苏再跑咸阳嚷嚷,坏了他的大事。他现在直接摊牌了,到时候贴个皇字招牌,扶苏就是想邀功都没法子。 结果,李斯就被坑了…… 天地良心呐! 他是真的如实相告,就差把心掏出来了。他做错何事,竟要遭受如此口诛笔伐? “咳咳!” 秦始皇轻轻咳嗽,廷臣们方才作罢。其实他们并无恶意,也知道这终究只是小事。只是平日里李斯没事就整他们,现在难得李斯出了事,自然是都痛打落水狗。若是在廷议的时刻,他们是断然不会这么放肆。只是今日寿宴,与民同乐,倒也不会有事。 秦始皇站起身来,嘴角扬起抹笑容。“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卓草献国之重宝豫州鼎,令九鼎尽归大秦。还有这马铃薯,令吾大秦再添祥瑞,于千万黔首有大恩。” 他顿了顿,秦廷之上瞬间寂静无声。 他们都听得出来,秦始皇将要大肆封赏! “又献上这造纸之术,朕也已看过,的确有用。假以时日,必能取代竹简,令吾秦大兴文事。内史!” “臣在。” “卓草现如何?” “卓草,泾阳人士,年十九。爵至官大夫,为当地乡啬夫。” “十九……”秦始皇若有所思的点头,“便升爵至五大夫,赐戎马六匹!” “唯!” 内史自觉高退,但是喜可忍不了了。 啥意思?就爵至五大夫? 五大夫,爵至第九级,已经属于是高爵。可卓草所立的功劳,怎么会就仅仅只是爵至五大夫的?秦国爵位的确是珍贵,但也不至于如此抠门,就是给个右庶长都不过分! 至于送六匹戎马更为可笑,以卓草的财力,他会缺吗? 这样的赏赐,喜第一个表示不服! “禀上!如此封赏,未免太过不公!” 喜的性格极其强硬,他对秦律也是极其推崇。既然秦始皇都说了有功必赏,又怎么能仅仅只给个五大夫。若是传出去了,只怕会被天下人所耻笑,更会寒了天下名仕的满腔热血! “喜!” 秦腾顿时大惊,连忙便要阻止。 不过,此刻的扶苏却又站了出来。 “父皇,卓君有盖世贤才,父皇也予以认可。今日为吾大秦献上豫州鼎,还有那造纸之术。” 扶苏顿了顿,他心里知道今日是寿宴不该顶撞秦始皇。但是卓草对他有恩,更是屡屡帮助他。这次瞒着他用新的法子造纸,他也没话说。今日若是他不站出来帮卓草说话,那他还是人吗? 卓草已经放弃了要更高的官职,这已是给足廷臣面子。给他爵位再升高一些,又有何妨? 卓草之功,难道还配不上吗?!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臣附议!” 冯去疾自旁走了出来,他并不知晓实情内幕。但卓草立下的功劳很大,不该仅仅如此草率的封赏。他倒不是为卓草说话,只是担心此事传出去会影响各地名仕大贤。 “臣昧死言,愿上能再行封赏!” 蒙毅随后走出,其实他心里大概猜得到。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他要是不出来表态,以后等卓草知晓一切后,不得恨死他?天天在他府上吃白食,关键时刻还不帮他说话。 这事若传出去,以后他蒙毅还有脸在咸阳混?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个个博士悉数走出。 望着他们,秦始皇眉头顿时微蹙,同时看向了李斯。 老大,你别看我啊! 李斯是头疼不已,总不能天天让他做得罪人的事? 到最后还是无奈走出,拱手作揖。没办法,谁让他这左丞相不好当呢?好事基本轮不到他,关键时刻得罪人唱反调全都得他来干。 “臣以为如此封赏并无不可。今日为上寿宴,卓草也以贺寿之名献上这些。既然是寿礼,那自然不必封赏,否则岂不是诸位都得封赏封爵?陛下能为他提爵,已实属万幸。诸卿如此,莫非是要以下犯上逼迫陛下?” “老匹夫,你放屁!” 屠睢都忍不了站起来骂娘,他和卓草虽说只有一面之缘没打过什么交道。可就冲卓草的所作所为,他就知道卓草绝对是有能力的贤才。李斯说的这些更是在胡搅蛮缠,看似有道理,实则是狗屁不通! “放肆!” 秦始皇骤然怒喝。 “陛下息怒!” 赵高心里是乐开了花,看到卓草就只升至五大夫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卓草害的他府库别烧,还没了弟弟,这仇他要是不报还是男人吗? “朕自有分寸,诸卿勿要再言。” 秦始皇挥了挥手,奉常顿时心领神会。 现在天色已晚,也该结束了。 “礼毕——” “大秦万年,陛下万年!” 朝臣们面面相觑,也是无可奈何。 谁让秦始皇是皇帝呢? 乾纲独断,他想如何就能如何。就算封赏不公,他们也无话可说,只得就此作罢。大臣们皆是自觉退下,唯独只有扶苏一人还长拜不起,死活不肯离开。 …… “汝等皆退下。” “唯。” 秦始皇遣退随行的卫卒与谒者。 整个大殿摇曳着烛火,只有他与扶苏二人。 “扶苏,汝想为卓草请功?” “卓君之功,当爵至右庶长乃至更高!” 扶苏是寸步不让,掷地有声。 秦始皇望着他,无奈叹息道:“汝以为朕不想为他加爵?朕比你更想,但朕不能做!若今日令他爵至右庶长,那今后这爵位如何封赏?只怕还没等二世继位,他便已爵至彻侯。到那时,二世又当如何封赏于他?” “父……父皇……” 秦始皇很清楚卓草的能耐,他都不知道卓草怎会懂得这么多。隔三差五就能给他整点新花样,若是全都献上请功,那何止是右庶长? “汝与卓草交好,朕皆看在眼里。可要降住他这颗野草,不是这么容易的。朕若以高爵待之,今后只会封无可封。到那时,朕又当如何?待二世继位,他已位高权重权倾朝野,又当如何封赏于他?” “卓君必不会如此!” “权利在手,终究会变的。” 秦始皇淡淡开口,他经历过太多太多。昔日他的母妃在邯郸与他相依为命,他身患恶疾是他母妃抱着他到处求医问药。可后来他的母妃却想要他的命,想杀了他! “朕本以为你会明白朕的良苦用心,没想到却是没有半分长进。做事冲动冒进,令诸多博士附和死谏。昔日老太师王翦为将,朕直至最后才封其为彻侯。其为朕平定成蟜叛乱,铲除嫪毐与吕不韦,更在蕲年宫救朕一命。遂又为朕横扫三晋,其功如何?” 秦始皇站起身来,一步步走至台前。 “其功……” 扶苏一时也没法答上来。 “九鼎于朕的确有些许用处,却不至于拜相封侯。否则昔日将军摎灭周得九鼎,当如何赏之?” 扶苏被秦始皇训斥的说不上话来。 现在,他才算明白秦始皇的良苦用心。 “还有,汝可知这爵位是他亲自向朕讨要的?他告诉朕,他只要个五大夫便心满意足。他现在还年轻,若给的太高只会成为众矢之的。届时等同于得罪了整个秦廷勋贵,咸阳都将无法容得下他!自古独夫者,可有好下场?” 那天晚上卓草和他说了许多,便提到了爵位这事。卓草看的很透彻,也没打算这么着急。反正有五大夫这高爵傍身,赵高就算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 “儿臣……知错!” “汝为其出头,何错之有?” 秦始皇轻轻挥手,若今日扶苏不出头他更会瞧不起扶苏。卓草对他可是推心置腹,关键时刻不帮着说话,那还是人吗? 扶苏抬起头来,略显无奈。 合着搞半天他出头不是,不出头也不是? 不得不说,他这父皇是真的会玩! “退下!” “儿臣告退!” 秦始皇望着空荡荡的大殿,苦笑叹气。 卓草这还未至咸阳,便有这么多人帮他。 今后真要入朝出仕,那还了得?! 没办法,人太有才能也是种错。 ……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赵高乘坐马车穿过甬道复道。舒坦的躺在车架内,脸上挂着冷笑。他这次算是和卓草杠上了,绝不能再让其升爵。他得想想办法,最好是派点人去泾阳捣乱。总之,就不能让他好过! “家长,前面好像失火了。” “哦?谁家这么倒霉?” 赵高拉开帘布,遥遥望去,越看越不对劲。硝烟弥漫,隐隐还能看到火光。最主要是这方向似乎就是他的府邸,还能听到有惊呼声响起。 “不对!这是老夫的府宅!” “让开!” 赵高本身就是车马高手,论驭马可是他的老本行。就这车夫只不过会点皮毛而已,和他根本没法比。车夫连忙跳下来,就看到赵高快马加鞭离去,车轮都快飞了出去。 等抵达至府宅门口,赵高的脸顿时黑了。 眼前是片残垣断壁,几乎已成废墟。 “卓草!!!!!” 赵高那充斥着怨念的怒吼,响彻咸阳。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绝壁是因为孔明灯的缘故所导致的。他看着灰头土脸,葛布麻衣都被烧出不少窟窿的仆人,脸色铁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禀家长,两个时辰前自咸阳宫方向又飞来那火球,忽忽悠悠的便落在了书房。这几日皇帝大赦天下,皆可饮酒。吾等多喝了几杯便没注意,等发现的时候大火已经蔓延,所以……” “混账!” 赵高气的是反手就一巴掌。 喝酒误事啊! “呦,这不是中车府令吗?” 就在此刻,蒙毅是乘坐车架自边上路过。看到付之一炬的府邸后,强忍着笑意道:“中车府令果然是气运加身,两次孔明灯竟然皆落在汝这府邸内。如此运气,实在是羡煞老夫也!” “唉,可惜这孔明灯偏偏未能落在老夫府上。” “哈哈哈!我们走!” 到最后蒙毅是真绷不住了,放声大笑。赵高气的嘴都歪了,却是没法辩驳。论官职爵位,蒙毅比他高了一大截。平日见面,他向蒙毅作揖行礼那都正常。 望着眼前的废墟,赵高是恨得牙痒痒! 都是卓草害的! …… 翌日,李斯熬夜增添了条禁令。 燃放孔明灯者,赀二甲。 赵高也成了笑料,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竟,谁让他气运加身呢? 第88章 揣摩,帝王心思你别猜! 数日后,泾阳。 清晨的阳光洒在大地,鸡鸣声不绝于耳。三两只肥鹅横行无忌,在村寨内撵着稚童乱跑。偶尔还能看到有黄犬咬着硕鼠,找自家主子邀功。 太阳初升,便有诸多裹着黑布的黔首正在辛勤劳作。耕牛拉着曲辕犁,甩着如鞭子的牛尾巴慢悠悠的慌着。便看黔首手里挥着柳枝,却也只是轻轻拍在牛屁股上,不敢用力。 牛的命,比人更值钱。田牛每日皆有定额的牛廪,换而言之就是刍稾。耕个十亩地左右,就需要休息个两三天。如果说连续耕作,导致耕牛瘦了那就得挨笞刑,这不比人舒坦? 除开耕牛外,还有专门的车牛,简单来说就是拉车的牛。卓草是乡啬夫,按规矩就会分配到一辆牛车。没错,他这种小吏就只配乘牛车。 不论是驽马还是戎马,那都是极其稀缺的战略物资,甚至比耕牛还重要。卓草那日的矮脚马都有人开价五两黄金,只是他没卖而已。 有人挑着木桶,里面就是沤好的粪肥。其实以粪施肥老早就有,甚至还被玩出了新花样。比如说针对不同的土壤,用不同的粪肥。当初知道的时候,卓草都惊了。别看古人不懂什么氮肥钾肥,可他们有千百年的耕种经验,知道该如何施肥。 至于沤肥堆肥其实也不难,除开粪水外再将杂草谷壳河底淤泥这些搅和在一起,通过微生物自然发酵而成。通过这种手段施肥,往往能令产量增加不少。 今年泾阳改头换面嘞,全都种的是红薯。反正现在禁令解除,他们完全可以自由耕种。到时候卓草会代表秦国来收田亩税,并且通过一定比例给他们换成粝米。这些粝米大部分都是粮仓积压数年之久的,好的精米是轮不到他们的。 该怎么种红薯,他们都了然于胸。这么多年的经验积攒,比别的人要强太多。就说隔壁频阳就经常会有官吏来此,专门请教他们种植的法子。卓草虽说献上了种植心得,可却有着诸多突发的问题。除开询问这些有经验的老农,别无他法。 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往年泾阳其实没频阳混的好,频阳好歹是老将军王翦的封地,那日子肯定比他们好过。再加上频阳出了王翦这位牛人,频阳人出门在外那鼻孔都是对着天的。 可现在就彻底反过来嘞,他们还得过来求教。隔三差五便会有小吏乘坐牛车而来,一呆就是大半天。渴了就讨点凉水,饿了自己还带有锅盔之类的干粮。 河水之畔,韩信捧着一把花生米。面前围着十来个稚童,衣服上都打着补丁。个个都垫着脚,直勾勾的望着韩信手里的花生米,有几个馋的拼命沿着唾沫。 韩信腰间佩剑,穿着简单的葛布麻衣。他虽说是当地求盗,可实在是太平的令他发慌。偶尔还得去隔壁亭凑热闹,看看能否抓几个不长眼的蟊贼。他也已有了爵位,现在是上造爵位,佩玄色头巾。 秦国爵位前面三级其实非常好升,特别是对韩信这种有能耐的牛人。过不久当地青壮便要前往骊山服役,卓草便准备让韩信带着去。他有爵位傍身,过去也不会干苦力,属于是监工的类型。吃的也都是精米,还有菜羹肉酱。 历史上的韩信极其有才能,他不能被困在这小小的泾阳。好说歹说他也算是对韩信有知遇之恩,以后韩信混的好也能罩着。 这年头掌握军权在军中有名望的,那说话都硬气。就说王翦老爷子,隔着老远就有一大票人簇拥着。就算是三公九卿见了,那都得乖乖尊称声王公。就算是急流勇退了,谁敢轻视王翦? 跺跺脚,大半个咸阳怕是都会被惊动! 当初王翦说六十万灭楚,李信说只要二十万。秦始皇便把兵权交给李信,最后结果都知道自然是李信败了。秦始皇没办法,只得亲自乘坐马车来至频阳,礼贤下士希望王翦出山。 卓草对兵法这块是完全不懂,期间他其实也看过诸多书籍。但让他带兵打仗,那简直是在开玩笑。这玩意儿要是这么好学,就不会有赵括这么号人物了。可他今后若想入朝出仕,免不了要与将军打交道。思来想去,他顺手提拔个上来不是用起来更好? 韩信现在也不愁没吃的,他依旧是亭内最为慵懒的人,甚至比卓草起来的还晚。每日上工他都是磨磨蹭蹭的,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只不过他做起事来麻利的很,没事杀个野猪抓个盗匪那都是顺手的事。上次有稚童坠入河中,也是韩信跳进去把人救起来的。 久而久之,他在泾阳这块也算是小有名气。上次去小泽城,他还专门送那屠户赤臀三斤猪腿肉。这几日草堂也已修好,卓草没事也会教他们点算学。而韩信则是会教他们些拳脚功夫,排兵布阵。带着他们搞实战演练,玩的是不亦乐乎。 本来韩信是不如人扶苏的,奈何扶苏坑过卓草。所以,韩信的地位是扶摇直上。哪怕他懒惰些也没事,邻里街坊见了他还是照旧尊称他为先生。 “来,你们都排好。” “以后从军入伍,队列极其重要。” “你们看一排是四人,总共三排有几人?” “十二人!” “不错,这花生米给你嘞。” 韩信满意点头,他现在也如蒙毅那样随身带着花生米。全都是炒制过的,闲着无趣的时候还能吃两颗。他很喜欢钓鱼,经常一边钓鱼一边吃花生。往往鱼没钓到,花生吃没了。 按卓草的说法,他这就是正宗的人菜瘾还大,次次空军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擅钓的?反正说他他还不服气,各种找理由。上次说是因为泾河水质不行,还有次说钓到两条大的,念在它们长这么大不容易就给放了。 我呸! …… “韩信?” 秦始皇自马车走了下来,看着正在演练的韩信顿时蹙眉。他的事迹,秦始皇自然都有所耳闻。说是极其擅长练兵,他专门让玄鸟卫打探过,发现也就那样。现在的韩信,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火洗礼,也就比军中百将之流强些。 “见过家长。” 韩信抬手随意行礼。他有着属于他的傲气,在他眼里看来秦始皇便是那卓正。不过是个做买卖破产,没什么本事的贾人罢了。如果他不是卓草的父亲,韩信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不必多礼。” “他们用的耕犁似乎有些古怪?” “是卓君所制。名为曲辕犁,家家户户都有。吾听他们说,此物能省不少力气。就是以人力背犁,也不会太累。” 不用问,肯定又是前任亭长哀背锅。 秦始皇颔首点头,而蒙毅则是自觉记下。等回卓府了去翻翻书房,看看有没有图纸。蒙毅作为管事,有的时候还得帮着打扫书房。这活他可都是抢着干的,隔三差五他就能发现点新鲜玩意儿。 上次他还留意到桌上摆着张纸,是卓草所画。似羊非羊,也不知是何异兽。最后还是问了卓草后方才知晓,原来是叫草泥马。看,卓草这见识就是广! “你在这作甚?” “教他们些排兵布阵之法。” “呵,汝倒是有趣的很。”秦始皇来了几分兴趣,“草与额说过,说你想当个将军?” “嗯。” 韩信是爱答不理的点了点头。就个吃白食的胖商贾,肯搭理他那都是给卓草面子。秦始皇倒是没往心里去,淡淡道:“额上面有人!汝若是真想从军,额能帮你一把。” “算了算了,你还是帮卓君的好。” 韩信不耐烦的挥手。 秦始皇也很识趣,就这么慢悠悠的朝着前方走去。望着刑徒推着粪车,本能的朝着边上让步。这股子臭味,实在是刺鼻。各种各样的味道掺杂,让人说不上来。 “蒙卿,汝以为这韩信如何?” “有些本事。好好磨练番,兴许能有所成就。” 蒙毅如实相告,反正他是这么觉得的。 可能会有帅气的读者问了,这时候扶苏在哪? 秦始皇自咸阳来此,自然是坐的马车。至于扶苏,为了避免他的身份被人怀疑,他坐的是牛车。自然,他肯定要在后面方能赶到。扶苏开始可是据理力争,觉得到了泾阳再更换牛车也不迟,可秦始皇不答应。 “你要不肯坐牛车,那就走过来罢!” 扶苏有理由怀疑,他可能不是亲生的! …… 秦始皇回头看了眼韩信,扬起抹笑容。秦国尚武成风,武将一抓一大把。只不过能如王翦这般的,却是再也瞧不见了。当初的李信是个好苗子,偏偏因为昌平君作乱而导致战败。 秦国对败军之将几乎是零容忍,即便后续秦始皇赠玉环令他们回来,李信也是终究落了心病。后来为裨将军,追随王贲平定燕齐。秦灭六国后,李信被受封为伦侯陇西侯留在了陇西,远离咸阳中心。他自己的心态也出了些问题,致使一夜白发。 在秦始皇看来,国家昌盛稳定必须要有绝对的武力。当然,这个武力是要牢牢掌握在皇帝手里头的。任何人都不能染指,谁伸手就砍谁的手。真理,永远只存在于剑锋之上。没有足够的武力,只会受人欺辱,国无宁日! 所以,秦始皇也有意扶持新的武将上任。比如说本来征伐百越的屠睢,屠睢立下三年平定百越的军令状。雄赳赳气昂昂,都准备动身了结果被他一道敕令劝了下来。 而后就是蒙恬,现在算是他最为看好的。蒙恬自幼熟读兵书,蒙氏三代为将,为秦国开疆辟土立下诸多功劳。蒙恬也参与进灭六国之战,能力出众。只是他有自己的任务,无法轻易调动。 “既是如此,那以后便找机会试试。”秦始皇淡淡开口,似笑非笑道:“朕倒是觉得以这层身份来至泾阳等地,能看的更为透彻。朕记得两年前,九江郡洪涝。当地郡守与监御史横瀣一气,谎报受灾黔首,险些导致民变!若非朕假冒商贾,又怎会知晓哀的事?” 蒙毅在旁附和点头,“此举的确有用,今后可命监御史效仿。乔装打扮至各地暗访,兴许能有所收获。特别是乡亭一级,本就以当地宗族为先,不尊秦法者颇多。” “大善!” “其实卓草先前与臣提过个法子。” “什么?” “钓鱼执法。” “钓鱼?” 蒙毅点点头,略显尴尬道:“按其所言,可假装成罪人去贿赂官吏。若官吏收了,则判以受贿之罪。” “……” 秦始皇闻言不住咋舌,这小子真是够阴的啊! 按这办法又有几人能抵得住诱惑? 当然,办法的确是好办法。 …… 两人就这么沿路畅聊,偶尔也会捧腹大笑。 来至卓府门口,看到紧闭的大门当即敲了敲。 “怂娃怂娃,你大回来咧!” “快开门,再不开门额就撞门咧!” 敲了大半天,卓草方才把门打开。 “暗号。” “暗号?” “少小离家老大回,下句是什么?” “……” “记住了,下句是安能辨我是雌雄。” “记住了。” 蒙毅用力点头,跟着卓草进门。 卓草这可真是隔三差五整点新花样出来。 还搞暗号? 老夫真是信了你的邪! “草,你搞这暗号做甚?” “嘘,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别外传。” “什么?” 卓草左顾右盼压低声音,“我这几日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我,恐怕还是高手。我让韩信阿彘暗中观察,发现的确是有些踪迹在府宅四周徘徊。我和你说,我估摸着是什么六国余孽之流。” “放肆!” 秦始皇顿时大怒。 td,谁敢来伤害卓草? 他留在这看守的玄鸟卫呢? 死了吗? 蒙毅轻轻咳嗽,朝着秦始皇挤眉弄眼。 老大,卓草说的可不就是玄鸟卫吗? 各种飞檐走壁,没事还暗中窥视。 “咳咳咳!”秦始皇方才回过神来,“看错了?” “不可能!我要看错了,我把脑袋给你当球踢。”卓草坚定的摇摇头,“你这也是书看的太少了,所以不懂。我这么说,我献上红薯给皇帝的那刻,我就被这票家伙给盯上了。好家伙,大晚上我还能感觉门外头人有人,差点没把我吓死。” “原来是这样……” 秦始皇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合着他一番好心办了坏事? 不成,待会吩咐玄鸟卫散去些便可! “小苏呢?没和你们一起来?” “咋咧?你和他关系这么好?” “屁!这狗日的又坑我!他来信告诉我,说是他放孔明灯的时候被长公子发现,然后我这孔明灯的办法让长公子学走了。给皇帝贺寿的时候,长公子借助孔明灯可是力压群芳,摘得头牌!” “嗯?” “我是说力压群雄,令皇帝龙颜大悦。” “哦——” 卓草无奈叹气,“就是中车府令倒霉了些,他弟弟没了,府邸也被长公子的孔明灯给烧了。我这还没放呢,结果李斯这老匹夫又是一道禁令下来,说是禁止燃放孔明灯。我真恨不得把他挂孔明灯上!” 现在小泽乡来来往往的贾人可不少,经常会有从咸阳出发路过小泽乡的。在当地客舍住个一晚,消息自然也就传过来了。只不过,他们知道的都是改编过的。 “你们知道最倒霉的是什么吗?” “什么?” “我竟成长公子的友人了?我压根不认识他啊!”卓草无奈扶额,痛苦道:“按照我的猜测,他应该是听苏荷提起我,然后顺势把我招揽至他的门下。唉,我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成了他的人。” “少主,这样不好吗?” “好个屁!我这不明摆着是站队了吗?以后扶苏当上皇帝还好说,要是换别人当上皇帝,还能容得下我?我t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咳咳,兴许以后就认识了。” “那也是以后。” 卓草也没再吐槽,毕竟事已成定局。他这时候要再跳出来说自己和扶苏真不熟,那结果会如何?旁人会觉得他是墙头草,两边讨好处。扶苏那边则会觉得他这是不识抬举,然后两边都落不到好。 他走至厨房,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出来。这面条是他一大早亲手鞣制的,因为石磨不好的缘故,导致面条有些粗糙,还有些稻壳在里头。 “今日是你的寿辰,这么多年来我也没给你过寿。你也真是能掐会算,恰好寿辰这天回来。我给你下了碗长寿面,你尝尝看。” “长寿面?” “对,你这第一口千万不能断,得全吸了。如此方能保证你福寿绵延,多活几年。不过我估摸着你应该活的挺长的。” “为何?”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秦始皇左顾右盼。 卓草则是轻描淡写的挥手,淡然道:“你不用找咧,你棍子被额烧咧。” “……” 秦始皇是差点没被卓草给气翻过去。 这小子,够绝! “这什么长寿面,额不吃咧!” 秦始皇放下筷子,满脸窝火。 “不吃是?成,我拿去喂猪去。” “咳咳。” 秦始皇又重新拿起筷子,他这一路走来还真有些饿了。这面条倒是和咸阳的汤饼有些类似,只是一根根的晶莹剔透很独特。 “哧……溜!” 嗦面声响起,秦始皇差点是一口气憋死。 慢慢咀嚼着,眼前顿时一亮。 真香呐! 第89章 这酒,掺水了! 卓草为烹制这碗长寿面,那可是费劲苦心。好歹近二十年还是头次给他这傻老爹过寿,甭管怎么着仪式感肯定是要有的。面汤那都是用羊大骨熬成的,再煎俩荷包蛋铺在上面,配两片绿菜点缀。最后再撒上把葱花,香的能把碗都给吃了。 “再加点辣子。” “呦呵,你还挺会吃的。” “那是!” “爱吃不吃。” 秦始皇端着面碗死活不撒手,这面条倒也是有些意思。口感更为筋道些,在他看来肯定是比汤饼要强些的。主要是用羊大骨熬制的汤汁,更是香的不行。 大门打开。 扶苏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恰好便看到了眼前这幕。望着父慈子孝的一幕,扶苏心里顿时没来由的酸了下。 这到底是谁爹啊?! “你还敢回来?!” 卓草站起身怒气冲冲道:“我把你当亲朋至交,你又捅我刀子。我教你制孔明灯,你倒好转过头就教给长公子扶苏。你不知道他是憨批吗?” “我……我……” 扶苏满腔的怒火,硬生生被卓草怼了回去。他坐着牛车颠簸至泾阳,然后再自小泽乡足足走了十几里路,方才赶了回来。刚打开门,他就看到卓草和秦始皇其乐融融,他心里相当不是滋味。本想着借题发挥说卓草两句消消火的,可他还没开口就被卓草喷了个狗血淋头。 “书信上,不都解释了吗?” “你觉得我会信吗?” 扶苏哭丧着脸,怎么竟让他背黑锅? 父皇,蒙公……你们倒是帮忙解释解释啊! “老蒙,这面条不错。” “唔,确实香的很。” “……” 秦始皇坑儿子是真的有一手! 扶苏无奈抬起头来,“卓君,你听我狡辩……” “嗯?” “哦不,是解释。”扶苏哭笑不得道:“卓君,那晚是这样的。我正在高出燃放孔明灯,为吾父亲贺寿祈福。结果却是狂风大作,这孔明灯落在长公子的离宫内。于是乎,长公子便逼迫我教他制这孔明灯。吾听闻长公子刚毅勇武,为人宽仁。所以,便教他了。” 卓草坐在边上,脸色渐渐好转。作为穿越者,其实他对扶苏有种没来由的好感,兴许是影视等作品带来的影响。只是他也没接触过,不知道本人如何。历史上屠过城的皇帝都能被美化嘞,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也自些贾人口中听说过扶苏,就说他经常顶撞皇帝之类的。因为伐楚之战,彻底和皇帝闹掰,极其不受待见。去年巡游的时候,扶苏三谏皇帝,希望他别劳民伤财。结果皇帝都没带他去,而是留他在咸阳,由冯去疾辅佐他处理政务。 卓草对于没见过的事,不会轻易下判断。 “小苏。” “嗯?” “你累不累?” “累!” “来,喝口水继续吹。” 卓草端起陶碗递给他,“我在想,你该不会就是那长公子扶苏?你爹和皇帝寿辰相近,而扶苏竟然也会燃放孔明灯,我还成了他的友人?” “怎……怎么可能?卓君可勿要说笑。”扶苏略显兴心虚的喝着水,无奈道:“若是卓君不相信,大可去温县打听打听便知晓。吾苏荷在温县,可非浪得虚名之辈!” “嗯,的确如此。你要是长公子,那我还是始皇帝咧!” “咳咳咳……”秦始皇被呛得不住咳嗽,提起筷子指着卓草,“瓜怂,你可别胡咧咧!” “怕什么,皇帝又不在面前。”卓草表示无所畏惧,淡然道:“小苏,其实我倒也不是气你。主要是就这么平白无故被拉到长公子的阵营,我是真的不太乐意。你说,我和他压根就不认识,我凭什么帮他?他算老几啊他?” “他是长兄……”扶苏略显心虚,“卓君,其实长公子待汝不差的。你想想,他在寿宴上可是为了你顶撞皇帝,希望能为你升爵咧。” “我呸!” “何故?” “他这么做相当于变相告诉廷臣,我是他这边的人。以后他的那些敌人,怕不是要把我活活整死。搞不定他这长公子,还干不死我这小小的五大夫?!” “不至于不至于,长公子不是这种人。” “他就不是人!” “……” 秦始皇在旁差点就被逗笑了,有些话他不适合说,但由卓草说出来会让扶苏更是记忆犹新。有时候扶苏的确是一片好心,但当众说出来却偏偏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卓君,汝是不是对长公子有些误会?” “误会?我t恨不得砍死他!” “为何?” 卓草无奈叹气,“你想想,我在家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一口黑锅扣我头上,我能高兴吗?” 他生气的原因很多,最主要的还是扶苏不靠谱啊。按照史书上所写,这小子本来能当皇帝,结果被赐死了。要是按照出土的汉简赵正书所载,秦始皇传位的是胡亥,那扶苏和蒙恬就是拥兵自重最后被杀。 这……这横竖都是一死啊! 扶苏死了,那他还活的成吗? 要是不行,跑路? …… 卓草无奈看向正在吃面条的秦始皇,他这傻老爹也不争气。他现在都懒得去问秦始皇,他准备的诸多货物,只怕是又一个字没挣到。当初他想的好好的,等天下大乱,他就利用红薯和豫州鼎揭竿而起。 现在倒好,鼎没了,红薯也没了……他就被这么生生绑上了秦国这艘贼船,还没法下船。现在又被扶苏拉拢过去,怕是又要成为众矢之的。 “怂娃莫看咧,额知道你要问什么。” “钱,么有!” “……” 看,就和他猜的一样。 秦始皇非常大气的甩出张契卷来,其实就是削过的木板。上面还盖有皇帝的印鉴,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官方正品。 “拿去看看!” 卓草顿时蹙眉,而后便将契卷拿起。皇帝印鉴他是认识的,无非就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他昔日的任命书便是皇帝所写,绢帛还被供奉在卓氏宗祠内。 他快速扫了眼,内容极其晦涩绕口。他就不拿来水字数咧,其实大概就是少府发的采购单。少府为九卿之一,掌皇帝私产,负责照料皇帝日常生活起居。 这次是以秦国的名义,向他发布采购单。包括采购草纸草酒和粉条这些,价钱方面也都很公道。 “草!” “嗯?” “我成皇商了?” “皇商?” “大概就是和裸君这种类似,和秦国做买卖的这种。握了颗大草,那我这下不t发咯?!” 卓草脸上终于是拨开云雾见阳光,至于其他的事也都抛诸脑后。就算是今后想要揭竿而起想要造反,那都得有足够的本钱。想要像老朱那样开局一个碗,在这时期还是比较困难的。 在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前,其实还是非常看重血脉和出身的。就算田氏代齐,人家那也是有本钱的。类似卓草这样的,除非家底够厚,否则谁愿意跟着他混? “按照这契卷所言,每月都会采购一批货物。毕竟宫中人多,数量上还是有保障的。关键这是的代言啊!” “代言?” “对,以后我出去打广告就这说。皇帝用了都说好的草纸,皇帝喝了都说好的黄酒!这契卷你从哪来的?” “呵,额上面有人!” 对于卓草的所作所为,他倒也没在意。压根就不需要卓草出去吆喝,要知道宴会上喝的可都是草酒。虽然相干人等不得随意来找卓草,但路过小泽城买点草酒回去喝喝,很合理? “不成不成,他这要的也太多了!” 就在秦始皇得意的时候,卓草却又突然连连摇头。 “咋咧?要多点不好?” “你这不废话吗?!”卓草顿时就怒了,“你会不会做买卖?卖给皇室的东西,那质量肯定得过关。我平时卖给别人的酒,那可都是往里头掺过水的。” “……” “……” “……” 秦始皇脸色铁青,捏着筷子的手都在哆嗦。他就说那日寿宴上喝的酒总觉得怪怪的,似乎和在府上喝的不同。感情搞半天,他们喝的都是掺了水的?! “你连这行的潜规则都不懂?我告诉你,掺水就得三分水七分酒。如果是地瓜烧的话,还能往里头掺更多。反正又没多少人喝过,你往里头掺水他们也不懂。这年头喝的起酒的都是有钱人,我这也不算坑他们。” 卓草慢条斯理的开口解释,“我和你们说,千万别告诉外人。我就是靠着这招,方能在这泾阳赚的盆满钵满。况且,酿酒多浪费粮食啊。我往里头掺水,不也是为秦国节省粮食吗?” 刑!你小子可真刑!像卓草这么年轻可铐的牢实人,可真不多了。 蒙毅恨的是牙痒痒,倒不是说喝了掺水的酒。主要是卓草这厮太过可恶,枉他们在寿宴上各种吹这酒多珍贵多好喝。搞半天,里头竟然掺了水?! “不成,我还得通知下去。以后这酒得多酿点,皇帝喜欢喝酒,那这质量可得严格把关。还有这些什么粉条之类的,产量也必得提上去。这几日偏偏是农忙,真是头疼。” 卓草深深的叹了口气。当初他们那都是地下小作坊见不得光的,所以产量非常的低。基本上只够他们自己吃的,存货其实很少。现在秦始皇大笔一挥,他这些买卖都相当于是得到了认可。 “不必着急,不是说可以缓三个月吗?” “兵贵神速啊!这三个月怕是就在更正秦律咧,我现在趁着他们还没搞,不得赶紧把存货都出了?这样连商税都不用交,岂不是美滋滋?” 秦始皇嘴角抽了抽,得亏李斯今天没过来。若是听到卓草这话,怕是要得气的吐血。这几日李斯忙的是闭门谢客,天天和杨端和研究怎么对付卓草。 按照他的说法,自从卓草出现后,他的事务翻了好几倍。他改也不是,不改也不是。要是卓草又捯饬些什么新玩意儿,那就只能按照卓草的意思推行试点咧。对于这种作茧自缚的行为,李斯深表佩服。 “你……你可真刑!” “实在是穷怕了,么办法。”卓草回过头来,“小苏,你也饿了?待会吩咐庖厨也给你下碗面尝尝,正好厨房里头还有点剩下的。” “……” 看着卓草离去,扶苏脸色发青。 他好歹也是堂堂公子,让他吃剩下的?! 不吃! 打死都不吃! 待庖厨端上来后,扶苏瞥了眼。 好像有点意思嗷? 最终食欲战胜了理智,扶苏端起陶碗便大快朵颐。他本身就饿的够呛,闻到这羊汤素面的香味后自然也忍不住。他在宫中的伙食,可都没泾阳这好。 “现在,可知汝做错了事?” “知道了。” 扶苏乖乖的放下饭碗,低头认错。他这其实就是典型的好心办坏事,当时他也是一腔热血想着给卓草出头,结果却偏偏引发诸多没必要的麻烦。 “汝为公子,一举一动皆是不俗。不论做任何事,都需三思而后行。” “儿臣明白。” 秦始皇轻描淡写的站起身来,拂袖道:“朕观当地的确是不简单,方才那曲辕犁也颇有些独特。扶苏,汝待会问问他去。” “唯。” 扶苏心里又是咯噔了下。 得,啥事都让他去做。 这若干不好,怕不是又要挨骂。 “那草堂也已开学,这几日汝便留在此地安心教书授课,免得引他怀疑。他对算学一道也颇有见地,特别是那数字更能省去不少功夫。搭配草纸,今后算起来也更为方便。” “的确如此。”蒙毅在旁附和道:“吾便转增治粟内史算盘与口诀,还有那独特的记账之法。其言的确能省不少力气,甚至还准备推行至各地。” “此事不着急,让他主动献上再说。” 秦始皇拂袖挥手,他其实能感觉的到。卓草似乎是察觉到些异样,上次便在试探他,这次更是在试探扶苏。得亏扶苏反应够快,否则只怕是已经被他给识破。 “另外,通知玄鸟卫。命他们今后暗中保护尽量远些,并且隐匿踪迹,万万不得让其发现。” “唯!” 秦始皇站在庭院中间,望着地上遍布着的青草,嘴角不禁扬起抹笑容。卓草就是秦国的野草,生命力旺盛。春风吹动下,这野草会越来越旺盛,直至遍布整个秦国! 砰砰砰—— 就在秦始皇沉浸其中的时候,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却是响了起来。 “开门!” “卓正,你给我开门!” “你有本事借钱,你有本事开门呐!” 嗯?! 秦始皇眉头微蹙,什么情况这是? 突然之间,怎会有人上门来讨债? 第90章 卓正,我恭喜你发财了! 卓潼站在卓府大门前,身高约莫有八尺,身着巴蜀丝帛常服。头戴高山冠,留着短的山羊胡。卖力的敲着房门,手都快敲紫了。 他自巴蜀之地赶至此地,那可是相当不容易。他在巴蜀便听说了卓草的事迹,说是献上亩产五十石的祥瑞,有了爵位。是真是假他不知道,可卓正欠他钱那可是真的! 他是当今临邛卓氏家长,为一宗之长。论辈分,他与卓正相当,但他可是卓氏正宗。卓氏本为邯郸冶铁大户,邯郸被破后,他们就被迁至蜀地。卓潼翁媪推着车辇,沿路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其余同宗之人身上藏有余钱,便贿赂稍,便争着送给主事官吏,央求在近处葭萌县安置。唯独只有他翁媪没给,不单单只是没钱,更重要的是其翁觉得蒹葭县不行。地方狭小,土地贫瘠,要什么没什么。 卓翁觉得更远的临邛不同,那里土地肥沃地,地里头都埋着金疙瘩。并且那里的百姓擅于交易,容易做买卖,于是夫妻二人便迁至临邛。十余年来兢兢业业,白手起家打拼出了份家业。 卓潼现在就是临邛卓氏的家长,自幼便展现出不俗的商业天赋。在其翁栽培下,慢慢开始执掌整个卓氏的买卖。每年秦国都会要求他们铸造兵器农器之类的,论炼铁冶铜秦国鲜少有人能比及。 五六年前,他在南郡做买卖恰好碰到了卓正。二人拿出验传后,发现竟然还是本家。卓正是能说会道各种恭维,让卓潼相当高兴。到后来卓正说有笔大买卖,可惜手里没足够的资金运转。 卓潼听到后顿时就来了兴趣,他这人别的不多就是钱多。两人一拍即合,卓潼出钱,卓正出力。事成之后卓潼的本钱如数奉还,赚的钱三七分成。为此卓正还立了契卷,扬言一年后必能还清! 于是乎一年之后又一年,现在都tnd过去五年了,半毛钱都没看到。起初卓潼还能找到卓正的消息,再往后是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卓潼经过多方打听后,最后才知晓卓正竟然跑路回泾阳了! 本来念在同宗同族的份上,其实卓正好好说他也能宽限几年。他财大气粗,还真不在乎这几千钱。只是他没想到卓正直接人间消失了,连他的信笺都不回,这他哪能忍得了? 没办法,这年头的交通通讯就是这么不便。从蜀地临邛至泾阳,他足足赶了大半个月的路。沿路还险些遭遇流匪,得亏有家将护着方才没事。沿路颠簸,卓潼是越想越气,恨得是牙痒痒。 特别是他听到越来越多关于卓草的传闻,说他出生便能人言为自己取名,还手握祥瑞。这红薯亩产过五十石还能酿酒,酿造的黄酒更是风靡咸阳,备受勋贵争夺。又或者是献古宋留下的洗冤书,为天下令史之表范,专为死者洗刷冤屈。论地位,甚至是堪比内史腾颁布的《为吏之道》。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主要是他听说卓草爵至官大夫,并且提前正冠,还立了宗祠祷祀。从今往后,泾阳卓氏才是秦国卓氏正宗! 坏了!他们成旁支了?! 新账旧账一起算,他能不生气? 卓潼也同样是有爵位的,昔日他纳粮千石便得个公士爵位。和卓草的相比起来,那简直就是连渣渣都不如。况且他这消息资讯也该更新下,卓草现在可是爵至九级五大夫,就是县令喜也不过是公乘爵位而已。他在泾阳说自己爵位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 嘎吱嘎吱! 房门徐徐打开。 蒙毅望着眼前中年人,面露几分不解。 “汝是何人?” “临邛卓氏,卓潼!” “不认识。” 蒙毅哐当声便将房门关上。 碰了一鼻子灰的卓潼人都傻了。 还带这么欺负人的?! 要不是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他早就直接告官咧。以他在临邛的地位,要弄死个卓正那真的和玩一样。卓潼好歹也是当地冶铁大户,和当地郡守县令那都有些关系,并且经常与铁官长打交道。 贾人地位的确不高,可他们背后往往都会有保护伞。有权则可谋利,有利则可得权。不带夸张的说,大半个临邛那都是靠着卓潼吃饭,他在民间威望更是极高。 “开门!开门!” “再不开门,老夫就报官了!” “卓正你有本事借钱,你有本事开门呐!” 蒙毅黑着脸只得再次开门,眼神中透着几分杀气。他心里头大概也都已猜到,想来是债主上门了。钱财方面他们是无所谓的,该给多少就给多少。可他若是识破秦始皇的身份,那岂不是糟了? 若是如此,那卓潼就是死都无法挽回损失! “汝勿要再嚷嚷!” “???” 卓潼顿时就怒了,这还怪他? 老子是来讨债的,不是来当孙子的! “至于这钱,过几日自会有人还你。” “放屁!给我开门!” 欠卓潼钱的人很多,他这次来不光是为了要债,还有便是关于泾阳卓氏私立宗祠这事。这要放早些年的时候,怕不是要被家法处置。泾阳卓氏终究只是庶出,只是旁支,哪来资格说自己是卓氏正宗? “都来看看咧!” “堂堂乡啬夫,欠债不还!” “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卓潼干脆往地上一坐,放声嚷嚷着。沿路过往的黔首听到后皆是凑了过来,指指点点。吃瓜看戏,这可是优良传统。只不过,这票看客免不了还要指指点点。 “卓君欠他钱?这老小子不是来讹人的?” “还用问吗?草怎会欠他钱?” “听口音就是外乡人,肯定如此。” “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无非就是来讹人的。” “也就看草性格和善,换做别的乡啬夫先把他给扣起来!” “就是就是,呸!真是无耻之徒!” 嗯? 卓潼也不闹腾了,有些怀疑人生。 他这剧本不对呀! 按理说边上被欺压的老百姓,不该跟着附和吗? 看看这府邸之气派,比他们的还好! 这得花多少钱? …… “别嚎了,进来。” 蒙毅打开房门,略显无奈。他也没法子,卓草就在后头揣着手嘞。他要是再不开门,怕是就要有袖箭射来。 “哼!” 卓潼自地上爬了起来,拉着还流着青鼻涕的稚童朝府内走去。秦始皇端坐于庭院中间,卓草和扶苏分别坐在左右两侧。饶是秦始皇,此刻心里都有些忐忑,该不会被发现了? “好你个卓正,可让我找到你了!” 卓潼上前便要去抓秦始皇,只是被蒙毅拦下。这小子要想找死就直说,他保证成全这家伙。只要秦始皇一声令下,几十个玄鸟卫蹭蹭蹭的就能自房顶出现,顷刻间便能把卓潼射成刺猬。 秦始皇轻轻咳嗽,示意蒙毅勿要阻拦。 “你是?” “卓正!汝休要装模作样?”卓潼恨得是牙痒痒,“五年前,你在南郡找老夫借了五千钱。老夫念在你与我同宗,便将这钱借你。汝说的好好的,一年内便将本钱还我。现在倒好,足足过去五年也没看到一个字儿!” “这可是当时立下的契卷,还有你的名字!” 卓潼自怀中取出契卷,脸色铁青。 “嘶……额想起来咧!是有这么回事!”看到上面的名字后,秦始皇顿时做出幅恍然大悟的模样,略显尴尬道:“这些年走南闯北事情太多,再加上这契卷额当时不慎遗失,所以忘了这事,还望见谅。” 卓草就静静的看着这幕也不生气,只是心中的疑虑也打消几分。别人兴许会认错,但是债主绝对不可能。当初也有人欠过他的钱,过了十来年他都还记得。一见面,他就立马认了出来。 至于欠债? 他这傻老爹借钱不是基本操作? 私以为他前往南郡的本钱是从哪来的? 在乡亭内是东拼西凑,卓礼把家里头养了大半年的母羊都给卖了,才凑齐了本钱。到最后,还是卓草还的债。没办法这年头欠债还钱父债子还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他不还也不成,秦律可摆在这。 区区五千钱而已,算不得什么。 若是他这傻老爹不借钱,他才觉得奇怪咧! 卓潼喷完了气也稍微消了些,转过头看向扶苏,“想必这位便是草儿?吾是临邛卓氏家长卓潼,吾翁便是卓氏宗长。昔日吾与汝翁也算是关系不浅,沿路也听过不少草的事迹。” “……” “……” “……” 扶苏茫然四顾,这家伙认错人了? “咳咳!他才是吾儿。” 秦始皇指了指卓草。 听到这话,扶苏当场就自闭了。 “额?咳咳咳!”卓潼略显尴尬,“见过卓君。” 论官职爵位,卓潼作揖行礼不算过分。毕竟卓草现在不是临邛卓氏的人,公对公私对私,卓潼若是不行礼便等于是对卓草不敬! 卓潼随着年纪大了,其实他有些老花眼。因为真要论神情容貌的话,其实卓草还真的是更像一些。扶苏长得极其俊美不凡,在当地可都是出了名的大帅笔。没事还操琴击筑,风度翩翩儒雅不凡,不知多少年轻女子对其暗送秋波。 “卓伯无需多礼。” 卓草也是站起身来,论辈分他称呼卓潼为伯并不过分。如果还是几十年前的邯郸卓氏,他还没这资格如此称呼。庶出就是庶出,和嫡出压根就不是一个阶级的。 庶出也就稍微比仆人稍微强些,脏活累活都得他们去做。若是某日嫡出突然对庶出极好,那么不用考虑,这庶出八成是要被拉出去挡枪背黑锅咧。 “可有验、传?” “有!” 卓潼来的时候自然都已备好。 核验后,卓草便点头还给卓潼。望着契卷,缓缓道:“这钱既然是吾翁所借,那自然是要还的,借了足足五年时间也太说不过去了些。只是吾翁便是如此,极其不成器,更无经商的本身。一走便是十余年,却只是背了一身的债。” 当初卓草刚穿越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富二代能坐享其成,结果是tnd负二代!他要是不努力挣钱,早就饿死了。 “这五年来算上利息,还让卓伯大老远过来趟实在是说不过去。这样,我还卓伯万钱,此事就一笔勾销。如何?” “万钱?!” 嚯,这位贤侄还真是阔绰! “卓正,我恭喜你发财了!” “呵……呵呵……” 秦始皇略显尴尬的笑了笑,他心里头是把卓正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这家伙可真是被死不足惜,就这么当父亲的?自己欠了一屁股债,在外面逍遥快活。等到彻底没钱绷不住了,然后让自己儿子还债? 只不过有时候细想,他好像也没强到哪去…… 坑娃的本事,那是真的半斤八两。 卓草愿意出双倍的钱,主要也是想把这事给了解。他现在是出尽了风头,按喜君的说法有诸多御史博士对他皆是不喜。皇帝寿宴后,他是真正的名动咸阳。能让长公子右丞相等人相助谏言的,整个咸阳又有几人能做到? 主要还是他现在风头正盛,短短半载便已爵至五大夫。这份成就,已经超越了诸多老臣。他们被如此压制,心里头焉能服气? 喜的意思很明确,让他最好别太张扬免得惹来麻烦。好好做事便可,如此旁人也抓不到他的把柄。特别是赵成因为他的缘故被挖了鼻子流放至蜀地,赵高对他可是恨得牙痒痒。 喜对赵高也是有所了解,这人城府极深。有仇必报,行事作风不择手段。其出生自隐宫本该世世卑贱,只是赵高为了出头拼命钻研学习,方才有所成就。 卓草也觉得并无不可,虽说他现在爵位高的很,还得到皇帝器重,可他在朝中终究没什么认识的熟人帮衬。在这世道以独夫之力,就别想走的太远。至于他这傻老爹所言,他是素来未曾放在心上。 “贤侄,你竟如此大方?” “卓伯千里迢迢至此,也不容易。” “善!” 卓潼随手将契卷放至桌上,眼神示意下,身后家将当即拔剑将这契卷劈成数块。如此,这契卷也就没用了。 “卓伯此为何意?” “哈哈哈!”卓潼爽朗大笑,“你我本就是同宗同族,这区区万钱算不得什么。况且,吾听说你经商有方,在关中内可是颇为出名。所酿草酒,吾在临邛都听说过。吾也曾尝过半杯,的确是堪称佳酿。另外种则是酒液清澈冷冽,品之则辛辣无比。” 这里提一嘴,现在黄酒和白酒都被统称为草酒。这是秦始皇亲自赐的名字,并且将之命为秦国国酿。昔日秦国所酿的是醴浆浊酒,是出了名的难喝,被六国名仕所厌弃。现在有了草酒,老秦人的腰杆子都更直,看谁以后还敢说咱秦酒不好喝! 卓潼这话一说,他的真实目的也已昭然若揭。他来这可不光光是要债,更是来做买卖的。卓潼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眼光狠辣独到的很。只要能取得草酒配方,卓氏在蜀地会更为富裕。区区万钱,他怎会放在眼里? 况且,他言外之意还在拉近乎。 这都是商贾极其常见的套路,杀熟! 卓草闻言则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卓伯有所不知,我泾阳卓氏现与临邛卓氏毫无干系。昔日卓氏自邯郸迁至临邛,吾大父也想前往临邛。是你们不带他们,也是你们说吾大父不配。最后害的大父被充作流民,迁至泾阳。” 大父也就是爷爷的意思。 这都是上上一代的事了,泾阳也就卓礼等几位老人知晓。每每想到,卓礼都会眼眶泛红。对卓氏而言,庶出那连狗都不如。大难临头,又怎会管他们的死活? 当初他们刚迁至泾阳,处处被人针对。连饭都吃不饱,只能刨草根吃。最后实在是没法活命了,卓礼便与其大父共同上战场搏命。背着半袋子的锅盔,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只是,最后卓草大父战死在沙场,而卓礼落下病根回至泾阳。自那后,卓氏才算是勉强在泾阳扎根。现在倒好,卓草爵至五大夫,卓潼便上赶着跑过来认亲戚,哪有这么好的事? “唉,这都是上一代的事了。” “那也是你临邛卓氏的问题。” 卓草没让人把他赶出去就算给面子了,他最看不起这种人。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可要知道锦上添花,永远比不得雪中送炭。他泾阳卓氏已立宗祠,相当于是和临邛卓氏划清了界限,从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 至于卓潼说的更是屁话! 什么叫上一代的事? 上一代的事,就和你没关系了? 要是再过几代,是不是就当无事发生了? 不管怎么算,这都是你临邛卓氏欠我们的! 昔日他大父等卓氏庶出遭受的苦难,都是临邛卓氏所害。就算不肯带上他们去临邛,也大可找官吏说两句,让他们不至于被充作流民!要不是泾阳缺人,他们只会被贬为城旦舂,甚至要拉去运送粮草! 如此,卓草怎会同意?! 第91章 五年,超越临邛卓氏! 若干年前。 卓礼正值壮年,他背着自家的娃娃,自邯郸迁至泾阳。彼时天下大饥饿,沿路易子而食者皆有之。家家户户没了活路,只能卖儿卖女。曾经的强赵轰然倒塌,而他们也成了俘虏流民。 他与卓翁沿路互相扶持,一瘸一拐的朝着关中而来。他们本是要被安排筑城舂米,押送军粮的。适逢关中泾阳人丁稀少,便被一道诏令破格迁至泾阳。那时候的郑国已建成河渠,注填淤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 他们被调至泾阳,其实就是给秦国种地的。人口同样是极其重要的资源,特别是连年征战老秦人更为需要。以俘虏流民耕作,为秦国提供源源不绝的粮食。 “快到了,快到了……” 卓礼红着眼,自邯郸沿路而来,路上死的死跑的跑。他本来有三个儿子,长子被流匪所杀,就这么倒在了血泊中,只为保护怀中最后半块餱粮。次子沿路病死,临死只想喝上口邯郸的烈酒。最后,甚至连张下葬的草席都没有。 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承载着最后的希望,一瘸一拐的朝着关中泾阳而来。在这,总不至于饿肚子。便是生活再难熬,他们也总有出头的那天。 他要出人头地,再也不被人所瞧不起。成为秦人也有好处,秦人有军功制,只要上战场砍死个甲士便能有爵位! 卓氏嫡系都走了,卷走了大半的财富朝着临邛迁去。卓礼的父亲跪在地上,祈求宗长能带上他们一起走。他们也是卓氏的一份子,便是死也该死在一块儿。 可结果呢? 他父亲被宗长一脚踹翻在地,连家中黄犬都带走了,却没带他们走。父亲似乎也认命了,只希望宗长能把簿册留下,将他们除名。如此,他们也不至于会成为流民。 战火滔天,户籍簿册极其重要。未来关中被破,诸多武将抢夺金银玉石,唯独只有萧何去抢簿册图书。故此刘邦具知天下厄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民所疾苦! 在战争时期没有户籍簿册的,通通都会被强硬充为流民。这类流民往往会变成俘虏,然后就是奴隶。等战事结束后,方会重新更正簿籍。 就这举手之劳,卓氏宗长都没答应! 卓礼的父亲也死在了路上,死不瞑目。他们虽是庶出,却也有足足百余人。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卓氏能在邯郸做大做强离不开他们这些庶出相助。可到最后,他们却连条狗都不如! 百余人啊! 等到了泾阳,却只剩下五十来口人! 此仇,不共戴天! 卓礼立下过誓言,从今往后泾阳卓氏与临邛卓氏再无瓜葛。终有一日,他会让临邛卓氏来求他们。他后来从军入伍,背着邻里街坊送的锅盔离开泾阳。他在战场上极其拼命,每每必身先士卒,悍不畏死。最后,他得到了公士爵位,并且成为当地里正。 只是他的亲兄弟死在战场上,到最后只带回来件染血的葛布麻衣。所以,卓礼很照顾卓正他们家。就因为他们是过命的亲兄弟,卓翁是为他挡了一箭而死的! 这军功,应该分给他们一半! …… 卓礼拄着拐杖,一步步坚定的朝着卓府而来。他听说卓潼来泾阳的事,二话不说放下手上所有的事赶来。并且通知其余宗老,让他们也跟着一起。身后聚集着足足百余号人,街坊四邻可都在。 这就是当地宗族制的弊端,只要出什么事立马摇人。你找我,我找你,往往能拉起一大票人。虽说自商鞅变法后,再也不敢私斗闹事。可站在后面帮帮场子,那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也怪卓潼自己撒泼打滚把事情闹大。 要不然,也不至于如此。 “宗长,怎么说?” “是揍他,还是要他的命?” 有人开口询问,说话的是当地大匠牉。他严格来说并非是泾阳卓氏的人,只是他父亲受过卓礼的恩惠。临终前可专门告诫过他,今后待卓礼就如待自己生父。 牉是有爵位的,他这爵位也是卓草给他申请下来的。是以木碓为名头,给他申请的上造爵位。严格来说木碓的确是卓草想的,但却是牉制成的。这份功劳算在牉身上,倒也是说的过去。 秦国的爵位是可以抵死罪的,牉想的就是用他的爵位换卓潼的命!反正他这爵位也是卓草给的,只要现在给句痛快话,他立马进去砍了卓潼!到时候他在自首,根据秦律也会判的轻些。 “勿要冲动!” 卓礼蹙眉训斥,牉只得将斧头收了起来。 他作为泾阳官匠,带把斧头是很合理的事。 “草已是爵至五大夫,今日若是动手必会牵连到他。老夫听县令说起过,让草这些天尽量别惹是生非。吾等能有今日,皆是因为草的功劳,可不能拖累他。今日来此,只是要报当初的仇!” 卓礼冷冷开口。 自卓草提前行正冠礼后,泾阳卓氏便正式立宗祠。从今往后与临邛卓氏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这些天卓礼没事的时候就去宗祠转转,亲自给那些灵位擦灰。偶尔还会念叨大半天,似是在与卓翁交代些什么。 他的嫡孙,有出息咧! …… …… “莲萍,去取万钱来,一文都不能少。” “唯!” 莲萍旋即去忙活,望着大发雷霆的卓草不敢怠慢。她追随卓草多年,说是一起长大的都不过分。平日卓草有些慵懒,就算遭遇些不公的事也不会往心里去。顶多在庭院内骂个大半天,次日起来照样是笑呵呵的。就像哀坑了他这么多次,卓草也没这么动怒过。 如果是寻常债主,卓草肯定要细细算过再给钱。按照卓草的说法,该给的他一文不会少,不该给的他一文不会多。可这次却是根本没去核算,张口就是直接万钱。这万钱,可不光光是为了封口。 卓草转过头来,看向秦始皇。“我和你说,你以后借谁的钱都行,你要是再和临邛卓氏打交道,别怪我不认你。到时候你就是跪在地上求我,我都不会给你开这个门。” “额和他真不熟……” 秦始皇也是心领神会,当即和卓潼划清界限。他这也是实话,这卓潼算什么玩意儿?不过是区区贾人罢了,在临邛兴许小有名气,却也没那么重要。卓潼的父亲,秦始皇倒是听说过,毕竟卓氏炼铁冶铜也相当于是给秦国提供兵器。而卓潼是近几年方才掌权,对他的事秦始皇知之甚少。 卓潼顿时是有些恼羞成怒,“卓正!汝无耻!昔日相识,汝一口一个手足同宗。今日得势掌权后,竟翻脸不认人?” “是吗?忘了。” 秦始皇不耐烦的摆手。他听得出卓草心中的怨恨,这事儿他也能理解。泾阳卓氏是真的不容易,没人帮没人管,一代人吃了两代人的苦,方才勉强立足。出了个卓草,可真是他们祖坟冒青烟了! 现如今临邛卓氏见卓草得权得势,便要上赶着过来巴结。如此,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人。 卓潼指着卓草,咬牙切齿道:“卓草!吾告诉你,吾临邛卓氏方是正统。汝等终究只是庶出,永远是我临邛卓氏之附庸。私立宗祠,此为大不敬!” “你又能如何?”卓草是寸步不让,不屑讥笑道:“昔日是汝临邛卓氏不顾庶出死活,傲慢迁走。汝自诩为正统,吾泾阳卓氏拿你们没办法。我们要立足报仇,就只能靠自强自立!如今吾爵至五大夫,已为泾阳卓氏立宗祠。而你临邛卓氏,又能如何?” 在秦国,爵位就是一切! 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 临邛卓氏的确很富裕,可和卓草这爵位比起来那就是渣渣。哪怕他在当地有多可靠的关系,也不可能与卓草为敌。要知道卓草还年轻,还有着无限的未来。更遑论卓草是在咸阳京畿之地,更是皇帝亲自提拔上来的。 哪怕是赵高这位皇帝近臣,现在也不敢动他。 区区个临邛卓氏,又算的了什么? 卓潼无力的瘫坐下来,被这股气势压得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谈判,也是需要本钱的。他现在逞口舌之利,等同于是在给临邛卓氏树敌。 “吾听说,临邛卓氏素来以炼铁冶铜闻名。五年内,吾会让临邛卓氏再没这名头。届时,泾阳卓氏便可取而代之!” 卓草起身开口,透着股自信。 他对金属冶炼这块其实懂得不多,但是泾阳有专门的卝人。泾阳有煤炭也有铁矿,甚至还有专门冶炼的工坊。只不过捯饬出来的铁实在是差强人意了些。现在主流的兵器还是青铜制,而铁大部分则是用以制成农器。 铁质兵器有是有,但并非是主流。偶尔有名匠通过块炼法搞出钢剑来,那基本便能称的上是名剑了。韩楚两国在冶铁这方面是要比秦国强的,昔日楚国铁剑更是令秦昭王都感到忌惮。 现在炼铁主流用的是块炼法,大概就是以木炭作燃料,因为炉体小鼓风差,炉温往往会比较低。这就导致炼制出来的铁是海绵状的固体块,再往后就需要经过工匠的捶打变成可以使用的熟铁。他曾听蜀地贾人提起过,临邛卓氏似乎就用的这法子。只是他们世代炼铁冶铜,技术更好。 既然如此,那超越临邛卓氏并不是难事。 卓草对冶炼金属方面的确不懂,可他好歹也知晓什么炒钢法灌钢法这些。再加上他们还有脱硫过的煤炭,等能批量锻钢的时候,还有临邛卓氏什么事? “呵……五年?!”卓潼也是撕破脸皮,不屑讥笑道:“卓草,老夫敬你为五大夫,可汝也太狂妄太无礼!吾临邛卓氏世代炼铁冶铜,凝聚数代人的心血。莫说给你五年,便是五十年,我临邛卓氏依旧是大秦顶尖铜铁巨贾!” 秦始皇饶有兴趣的望着这幕,没说的他相信卓草。卓草为人如何,他心里头都清楚。在没有绝对把握前,他绝对不会说大话。他倒是很期待,卓草难不成也想办铜铁工坊不成? 如果卓草真的想办,那办的也肯定非同凡响。 因为,他已多次证明过他自身的能力。 旁人说这话,那必然是在吹嘘。毕竟临邛卓氏能在蜀地立足,那必然是有这本事的。所炼制的铜铁成色品质极佳,在秦国那都是相当有口碑的。 可卓草,是认真的! 很快,莲萍便取来了钱箱。里面不多不少,足足万钱。都是她平日命人清点过的,决计不会出错。 卓潼眼神扫过,家将便自觉将钱箱搬了起来。既然都已经撕破脸皮,这万钱不要白不要。况且,这是卓正欠他的,他为何不要? “今日之辱,吾皆记下!卓草,汝今日虽是五大夫,却也将秦廷勋贵得罪了个遍。诸多廷臣皆视汝为眼中钉肉中刺,假以时日……呵!” 卓潼转过身来,刚回头便撞见了卓礼他们。足足上百号人杀气腾腾,把卓府大门给堵得死死的,他就是想出去也没这么容易。他牵着的稚童哪见过这场面,顿时嚎啕大哭。 “怎么,是想动手不成?”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卓潼倒是还算冷静,他就不相信卓草敢动手! “宗长,让他走。” 卓草看向卓礼,挥了挥手。况且杀了卓潼也没什么用,还是别因小失大。他心中已有的大概的计划,他会让后世辉煌的临邛卓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嗯。” 卓礼也没再多加阻拦。 方才卓草说的那些,他都已听到,他这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滋味。曾经傲慢无情的临邛卓氏,终究还是有来求他们的这天。其实这些事情和卓草没多少干系,那时候的卓草可还没出生嘞。 就像是卓正那样,在南郡做买卖的时候遇到卓潼。他依旧会上前去巴结讨好,至于先前的事情皆是抛诸脑后。但这些事,卓草不会忘记。 …… 走出卓府大门,卓潼的脸色铁青。望着身旁的稚童,缓缓开口道:“梁儿,汝要记住今日之耻。这卓草得势后便如此猖狂傲慢,他终究是走不远的。我卓氏能立足多年绝非是浪得虚名,就他这区区黄口孺子还妄图超越我卓氏的炼铁冶铜?” 卓草的确是有其过人之处,这点他不否认。年不过十九便已爵至五大夫,这在整个秦国都不多见。毕竟卓草是凭自己的本事,从寻常商贾升上去的。可要说炼铁冶铜,他不信卓草有这能耐。 卓氏先前在邯郸的时候,这些本事可都是只有嫡系方才知晓。至于庶出,他们可没资格知晓核心的技术,他就不信卓草还精通炼铁冶铜!如果真这么简单容易,那卓氏也不会立足这么多年风雨不倒。 “可孩儿不想炼铁冶铜……无趣的很。”卓梁不住摇头,“其实兄长王孙更喜欢这些,为何不教他炼铁冶铜呢?” “他是庶出!而你是嫡出!”卓潼瞪着双眸,怒气冲冲道:“庶出永远是庶出,吾卓氏最核心的技术怎能交给庶出子?记住了,你未来是要成为临邛卓氏的宗长,而他只配给你做事!” “可我不喜这些……” 卓梁低头噘着嘴,他知道卓潼其实只是在拿他撒气而已。他更喜欢的是各种书籍,他喜欢楚辞秦风,也喜欢操琴击筑。唯独讨厌这炼铁冶铜,对这些是丝毫不感兴趣。可偏偏他是卓氏嫡出,唯一的嫡子! 除开他外,难不成让卓王孙这庶出继承家业? 卓潼重重的哼了声,他本就对嫡庶看的很重。应该说这时期大部分人皆是如此,嫡出就是比庶出重要的多。嫡出能接受最好的教育,庶出仅仅只是比奴仆强些而已。若是家长宗长性格好的,兴许会好点。像卓潼这种,更能代表现在的宗族。 昔日卓氏将卓礼他们赶走,其实也是这原因。在他们看来卓礼他们就是累赘,和奴仆没什么区别。带他们跑去临邛吃白食不成?那时候的他们也不好过,手里压根就没多少余钱,要带自然只会带嫡系! 卓潼坐上驽马车,望着阔绰的卓府重重哼了声。他早早便已想过,今后就让卓梁当宗长掌权,而卓王孙就帮着跑腿打杂。出了什么事,都让卓王孙去背锅。 至于卓草说五年超越临邛卓氏? 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卓草说五年成为少上造他都信,可想要超越临邛卓氏是这么容易的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92章 你看,你手上有什么 “草,你这次干的不错,比你大强多咧!” 卓礼拍着卓草肩膀,笑的极其开心。甚至比当初卓草正冠还要高兴,这是他数十年来梦寐以求的事。看着卓潼这位嫡出来找卓草帮忙,他恨不得是脱衣……唱首歌抒发心情! 秦始皇在旁无奈叹气。 这和他有半毛钱关系? 分明是卓正干的! 置身处地的去想,他都瞧不起卓正这家伙。两家虽是同宗同族,可对方摆明瞧不起他们,竟还去找对方借钱。至于卓草后续的打算,秦始皇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就如秦赵两国,往祖上说那也是本家。先前两国其实还联手对付过匈奴,可在国家利益面前,谁还管这微薄到几乎没有的血脉亲情?特别是长平之战,更是令两国彻底沦为死敌。也正是如此,秦始皇当初受质于赵的时候,才会备受欺辱。 “草,你会炼铁吗?” “辰伯,我应该是会一点点的。”卓草笑了笑,继续道:“总之还有五年呢,不急于这一时。今日诸位既然都来我府上,那就正好吃顿饭。草现已是五大夫,按规矩也该再请顿。” “不成不成,怎能如此草率?” 卓礼连连摆手,自从立宗祠后他对这些更为看重。没办法,他当初从邯郸迁徙而来便是外乡人。若是不尊礼数,只会更加让人瞧不起。为了在泾阳扎根,那是真正的如履薄冰,只要有人吆喝声,卓礼都会讨好的主动跑过去帮忙。 “宗长,没事的。随便吃些就行,顺手的事。” “不成不成,阿彘快去通知里内的人,让他们带上礼物、咱们已立宗祠。做事就必须得要有规矩,这礼物能寒酸些,却不能没有。否则传出了,只会让旁人瞧不起咱们!” 卓礼性格极其执拗,对礼法看的很重。胳膊拧不过大腿,卓草也只得点头答应。还是老规矩,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 卓草设宴款待,其实主要今日是他这傻老爹的寿辰。再怎么着,也不能一碗长寿打发了。他要和他这傻老爹算账,那也是关上门再说。对外的话,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到的。 …… 见他们又忙活起来,扶苏本来也想帮忙。结果就被卓礼用拐杖按住了,好歹也是亭内少有的读书人,更加是先生。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君子远庖厨! 对!就这句! 其实扶苏很想告诉卓礼,这话本意不是如此。可卓礼压根就不听他的,就让他好好坐着。吃颗花生米,那比什么都来的强。 “扶苏。” “嗯?” “嗯?!” 秦始皇眼睛一瞪。 扶苏是连忙起身,差点没被花生米给呛死,他这不是没反应归来吗? “方才卓草所为,汝可瞧见了?” “看见了。” “他说会炼铁冶铜,汝待会问问去。” “……” 怎么又是我?! 扶苏差点就哭了,这日子是真的没法过了。他要是问的多了,只怕卓草又会怀疑他。到时候秦始皇不仅不会帮他说话,指不定还会在边上冷嘲热讽。 “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 “愿意还不去?” “唯!” 扶苏脑袋发昏的走了出去,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得想个办法,能顺其自然的套话。 “禀上,如此是否太过了些?” “他不懂驭人之术,也该学学。” 秦始皇没有多言,端起陶碗一饮而尽。刚喝下去脸色顿时就变了,猛地一口全喷了出去。 这……这tnd是醋?! 哪个混账给朕换的醋? 朕的酒呢?! “应该是卓草所为……” 蒙毅闻着浓郁的醋味,也是哭笑不得。整个秦国敢这么做的,也就只有卓草一人。 …… …… “小草小草,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不能,快滚,再问打死你!” “……” 卓草在厨房外面指挥着干活,热的是后背冒汗。还好食材是早早便已备好,都是往他傻老爹喜欢吃的去做。算起来,今年应该是他的四十岁大寿,也该好好办场。 至于酒变成醋的事,自然也是卓草所为。年纪大了,他这傻老爹却也不知道节制。兴许是苦日子过的多了,每日总会贪杯多饮几碗。其实有节制的小酌几杯倒还好,天天当水喝也不是回事。 他还觉得奇怪,为何他这傻老爹才四十岁就和五十岁那样。没事吃俩重金属严重超标的仙丹,再天天喝酒,他能活到五十岁那都是个奇迹。 当初刚穿越来的时候,卓草还以为古人寿命很短。他记得看过个说法,说是战国时期平均寿命只有二十多岁。后来他才知道,这t是把战死的青壮全算里头。这平均下去后,寿命能长才有鬼了! 实际上他们的寿命没这么短,七八十岁的确不多见,但五六十岁的那都是一大把。像秦国现在行徭役与戍役制,规定17岁到60岁都需要服役。当然,如果每年不想服役也简单的很,花钱花粮食就行。 在秦国服役是管吃的,干的多也有工钱。有些人不想服役,就得老老实实掏钱养活其他更卒。卓草就是这么做的,每年最起码得掏百石粟米方能免去徭役。秦律还规定,每年生产粮食和布帛多的黔首也能免去徭役。当然,如果能拥有大夫爵位也能免去服役。 “卓君,吾是认真的不是说笑!” “我也是认真的。” “……” “小草,我有几件事不太明白。”扶苏自顾自的坐在卓草旁边,他也没直接询问而是想到通过迂回的方式。毕竟他是属于有前科的类型,还是两次。 卓草对他的戒备心很强,很多事都不会告知他。就比如说这造纸术,卓草告诉他的成本其实相当高。真要按照原先的法子,怕是不光赚不到钱还得往里头贴进去。 其实,他想当个好人。 “火都烧起来,多烧点开水。” “待会把苏先生丢进去煮了!” “卓君,别闹……” “别闹?我t现在恨不得炖了你!” “咳咳!”扶苏面露无奈,“吾看小泽乡外,好像是在修路。吾记得去年好像就修过,为何今年又要修呢?” “你不懂?” “不懂。” 卓草随手拿起盆里的猪肉,放在扶苏手上。而后伸出自己的手,淡淡道:“你现在看我手上有什么?” “油水。” “现在懂了吗?” “懂了!你想贪钱?!” “我呸!”卓草狠狠啐了口唾沫,“这修路的钱都是我自己贴的,我贪我自己的钱?要致富先修路,小泽乡未来是秦国最大的物流中心。南来北往的路都得好好修正,不说与驰道相若但也得让马车能顺利通行,我还准备组建个镖局。” “镖局?” “我想想,大概就是门客游侠这种。像商贾南来北往的很容易遭到流匪劫掠,往往会招揽门客游侠,负责保护自己的小命。而我就专门做这买卖,招揽游侠,再给他们兵器铠甲。商贾出行就能从我这租借镖师,负责护送他们至各个地方。” “好办法呐!”扶苏顿时恍然大悟,连忙道:“再根据距离收钱,岂不美哉?!” “去去去,我和你说这事你要是再给我捅出去,我直接捅你几十个透明窟窿!你已经坑我两回了,下次能换个人坑吗?比方说我那傻老爹,你坑他也没事,反正你是他至交亲朋的儿子。” “卓君放心,谁问吾都不会说的!”扶苏用力的拍着胸脯,而后面露不解道:“只是吾有一事不明。此举似乎不太合适,若游侠儿劫财杀人当如何?更别说还要给游侠兵器铠甲,只怕没这么容易。” 在秦国私藏兵器,其实不算什么大罪。类似韩信这样的人都能佩剑,足以看的出有多么容易。可要是私藏铠甲,那可就麻烦咧。虽说罪不至死,但这甲胄也不是你的了。秦国可是动不动就赀二甲,赀一盾。甲盾在战场上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也正是如此,所以秦国军功制也是类似。战场杀死没有甲胄的普通小兵,是不计算人头军功的。必须得是披甲之士,才算一个军功。 “怕什么?不能上书提建议吗?” “也是……” 按照他所想的,只要卓草提建议想必皇帝是会答应的。毕竟这镖局听起来的确有些意思,若是遇到战事甚至还能直接调遣用之。没有游侠也无妨,直接安排军中百将担任便可。毕竟百将更为信得过些,也不至于像游侠那样有谋财害命的可能。 无数想法在扶苏脑海中激荡,他好似是打开了扇大门,一脚踏进个新的世界。卓草的思维方式的确是异于常人,根据出现在面前的问题想办法去解决,真是佩服佩服! “别用这眼神看着我。” “你别在捣乱咧,我这忙着呢。” 卓草鲜少会亲自下厨,先前他下厨炒菜可是被卓礼各种喷。还说他要是再下厨,那他这宗长就当不成了,得往泾河里头跳。如若不然,他今后该如何向他死去的大父交代? 好,你年纪大你有道理。 府上庖厨的厨艺也都精湛的很,皆是卓草一手调教出来的,烹制的菜肴还是相当有水准的。古人是没有铁锅但不是傻子,不至于因为没见过炒菜就全然不会。只要提个两嘴,他们很快就能掌握。并且,隔三差五还会捯饬些新菜。 …… 扶苏哼着小曲,乘着春风快速朝秦始皇走去。至于秦始皇交代他的事情,他是转头就已全都忘光。不过扶苏并不在乎,炼铁冶铜终究是小道尔。卓草这修路致富,组建镖局才是真的有趣。 他可以肯定,镖局的买卖绝对不会差。据他所知,其实自各地往咸阳的商道有诸多流匪。这些流匪的本事还不小,大部分都是六国败卒所化。他们被灭了国,没了家,也不愿归顺秦国。于是乎他们就往深山老林里钻,靠着打家劫舍混日子。 各地郡守对他们皆是头疼的很,遇到有原则的兴许只要钱。遇到些穷凶极恶的,那可是连脑袋都得搬家。想要抓住他们更是极其费力,每次大张旗鼓的出兵,他们都会及时逃走。等他们走后,他们又再次回来。甚至有官吏与这些流匪同流合污,一起搞钱。 像卓潼这种顶尖巨贾,他们是有家将的,可寻常贾人哪有?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找些游侠,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如何?是不是问到什么了?” “嗯!” “说罢。” “吾答应卓君,不能告诉任何人。” “说不说?!” 秦始皇眼神顿时一寒,扶苏则是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气的秦始皇差点动手抽他。关键时刻还是蒙毅给面子,笑呵呵道:“陛下为天子,不算是人。公子直言便可,不算违背誓言。” “……” 秦始皇微微蹙眉,他这是被骂了? 扶苏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有道理! 于是乎,他便把刚才的事一股脑全倒了出来。他是一点都没藏私,就差把卓草骂他的话都说了,手舞足蹈形象生动的将卓草说的悉数交代。 “镖局?” “呵!这小子倒是有些想法。”秦始皇闻言不由一笑,却也未曾往心里去,淡淡道:“那炼铁冶铜的事呢?” “没问……” “那就再去问!” 扶苏脸色涨红,心里憋屈的不行。 他还敢去吗? 卓草要真把他给烹了咋办? “算了,也不为难你了。” “多谢父皇!” “等明日再问也不迟。” “???” 您老还是一剑劈了我! “蒙卿,待会将文书交予扶苏,让他批阅。批阅好后,朕要过目。批不完,不许睡觉。” “父皇……吾明日还要授课。” “与朕何干?” “……” 其实秦始皇在泾阳也不是天天闲着没事做,玄鸟卫每日会秘密将文书交予蒙毅,再由蒙毅呈给秦始皇。秦始皇批阅文书的时候,蒙毅还会站在门口放风,就和当贼一样。 上次蒙毅差点就被卓礼给揍了,说他贼眉鼠眼的在大门口蹲着,就不像是个管事。对于当初蒙毅三口一头猪的事迹,卓礼是怨念颇深。至于是蹄髈还是猪,卓礼岁数大了也记不清了。反正他就知道蒙毅喜欢吃白食,不是好人。 自卓草当上秦吏后,每日其实都得到处转悠。这就给秦始皇批阅文书的时间,而且还能瞒天过海。只是这几日扶苏也在,秦始皇就想偷个懒让扶苏批阅,他也能检验扶苏的功课。 要搁后世,其实扶苏相当于是在监国。是只有太子储君,方能享受到的权利地位。只是在这个时期,还没如此夸张的地步。主要还是扶苏年长又有能力,不是他批是谁批? 像秦始皇去年出去潇洒旅游,扶苏便留守咸阳帮着批阅文书。同时还有冯去疾这位右丞相坐镇,防止出现什么突发情况。若是出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则会即刻快马加鞭通知秦始皇,由他亲自决断。 …… 筵席开始后,极其热闹。 扶苏望着他们觥筹交错,为秦始皇贺寿。他不觉得多好,只觉得有些吵闹。他现在脑袋瓜子嗡嗡的,还没回过神来。他在想,他究竟是不是亲生的?有这么坑自己亲生骨肉的吗? 脏活累活他全都挑了,出什么问题就是他背黑锅,搞的他现在两面为难。卓草方才可提醒过他,明日早起便得去教课。先教千字文便可,目的是让稚生学会认字写字。 期间有些父母还不愿意让自己娃去读书,特别是十岁出头的少年,在家里头已经算是半个劳力嘞。虽说卓草免去诸多费用,由他全包,但这劳力的价值谁来管? 卓草记得当初他上五年级的时候,班上就有个同学因此退学了。那时候学费还是比较高的,那个女同学的名字他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她是跳级读的,学的非常刻苦认真,照样是年级前三。只是他们家里头孩子多,没钱上学也没人照顾最小的弟弟。 最后,这个女同学哭着退学了。校长班主任都去劝导,照样没用。人家长也直说了,一个是没钱,还有就是没人照顾家里头小的弟弟。要是校长能解决,那就继续上。 后来,卓草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望着那些义正言辞的家长,卓草没有怪他们。因为他们只想活命,家里头的农活得有人操持。都去上学了,谁来干活谁来帮忙?六岁的娃娃就得烧饭洗菜,这都是卓草亲眼所见! 最后还是卓礼出面管用,并且告诉他们如果娃娃有出息还能拿奖学金。至于这奖学金,便是对课业好的稚童的奖赏。如此,这些家长方才算是松口。 就今日筵席上都在吐槽,说自家孩子就不是读书的料,卓草何必浪费这个钱?砸他们身上,那不是浪费吗? “辰伯,别人能学会的,他们也能学会。他们不比那些氏族勋贵少个脑子,只要用心学,总比在地里刨食吃来的强。” 卓草不厌其烦的给他们解释,只因为他知道这年头读书的重要性。或许前期会苦些,但最后必定能苦尽甘来。 “善!” 蒙毅捧着烤乳猪,点头称赞。 也不知他夸的是烤乳猪,还是卓草。 第93章 寿礼,我有一个朋友 适逢皇帝大赦天下,今日也能饮酒。觥筹交错,也都点到为止。他们明日还要早起操持农事,若是喝醉了免不得会有些麻烦。临走前,卓草也将些剩下的菜肴让他们打包带走。 光盘行动,在秦国落实的相当彻底。 秦始皇拍着肚子,他是真的一口都吃不下咧。 在咸阳宫要讲究礼节,饭食皆是浅尝辄止。几个时辰的宴会后,往往还得再来份夜宵方能填饱肚子。在卓府则无需有这些顾虑,今日是他的寿宴,卓草自然是给足他面子。要吃什么,都会亲自为他盛好。 别看他有十八位公子,却无一人能如卓草这般。其实这也怪不得扶苏他们,毕竟他们知道秦始皇的身份地位,哪里敢肆无忌惮毫无规矩?也就胡亥放肆了些,却也不会去做这些事。 “吃饱了?” “嗯!” 秦始皇端坐于庭院内,欣赏着夜幕美景。于他来说,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 至于扶苏? 想必此刻正在奋笔疾书罢! 卓草如变戏法那般,端出块面包。这是他亲手制成的蛋糕,自然是没奶油这玩意儿的。纯粹是用鸡蛋面粉这些烤出来的,里面还能看到些麸子。 “既然你都吃饱了,这蛋糕我就笑纳了。” “蛋糕?好你个怂娃子,尽想着吃独食!” 秦始皇顿时怒了,伸出手将其拽至自己面前。 拿来你! “这算是我给你寿礼,尝尝看。” “唔,还有些甜?” 秦始皇用勺子挖了口,细嚼慢咽品味着其中的味道和心意。为了准备这份蛋糕,卓草可是忙活大半天。只是秦始皇真的吃撑了,实在吃不了多少。 “这些都留着,额明日再食。” “也成。” 父子俩也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卓草记得小时候眼红别人吃蛋糕,等大了后再吃也吃不进了。过生日买个六寸的小蛋糕,凑活凑活也就过了。至于大的那种,往往都得塞冰箱里去。 “草啊。” “嗯?” “汝今后可有何打算?比如说入朝出仕?” “会的。” 卓草笑了笑,好不容易碰到穿越热潮来至秦国。若是不拜相封侯做点事业,那岂不是给穿越者丢脸了? “汝觉得当今皇帝如何?” “挺好的,最起码他没砍了我。” “……” 秦始皇顿觉有些无奈,“皇帝可不残暴咧。” “那谁知道呢?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其实你当初刚来的时候,我真怀疑你不是额大。你看看你给我写的那些信笺,要是让官吏发现,怕是咱卓氏三族都得被杀。好端端的,写那些作甚?各种抨击皇帝,荆轲刺秦你还摇旗呐喊大肆夸赞荆轲,说只恨未能结识荆轲。” “都过去咧……” 秦始皇其实不想提及这些事。少年为质时,他与太子丹关系极好,算是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可后来,他们终究要为自己的国家利益而战。 “你回来后,各种夸赞皇帝。纵然有验传,我也觉得有问题。我还专门请宗长他们过来看看,结果发现还真是。这次卓潼过来,也一眼认出来你。他们,总不是瞎子?” “呵呵……呵呵……” 秦始皇问过玄鸟卫,他们也提到此事。那卓正与他的确是极其神似,只是没有秦始皇这么雄伟,更为削瘦些。但论五官相貌,几乎没什么区别。 “现在看来,是么假咧。” “那是!” 秦始皇赞许点头,而后他便话锋一转笑着道:“额这次去咸阳,额有位老友知晓你的事咧。还说你这怂娃子写的千字文好的很,还要用做秦国官用的启蒙书嘞。还有诸多大儒,对你是赞不绝口咧!” “赞不绝口?我看是想喷死我?” “你怎么知道?” “废话,自古以来便是文人相轻。” 卓草不屑轻哼,当初他娘曾为他找过些先生。说是先生,其实不过懂得读书写字罢了。真才实学压根没有,在咸阳勋贵家中当个门客而已。被卓草几个问题问倒后,便视卓草为离经叛道的异端,斥责他不尊师长。 呸! 无耻老贼! …… “咳咳,这不重要。额那老友每日忙的很,无暇照顾他的幼子。他听说你办的草堂后便来了兴趣,便委托额找你说说。要是你觉得可行,就把他娃收了一块教。” 卓草微微蹙眉,“他那幼子多大咧?” “十二岁。” “不太方便?”卓草无奈道:“人家住在咸阳,难不成又住咱们府上?” “对,额就是这意思!” “……” 这年头十二岁改懂的也都懂了。 要来泾阳不服管教,胡作非为当如何? “不是,你这性格能不能改改?次次为朋友插自己两刀?人家是在咸阳,家里头想必富裕殷实的很。以人家的本事,随便找个儒生传授不就行了?” 有钱有权的谁会跑他这草堂里头,那都是自己在家里头请个先生单对单辅导。教的好还说,教不好或者闹出点什么毛病,他可负不起这责任。别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得罪了什么人。 “么事么事,额那朋友是过命的交情!” “鬼信你的胡话!!” “诶!还真神嘞!他就叫胡骅!” “……” 胡氏为昔日胡国之后,显然也不是普通人。 “瓜怂,额和你说额都答应别人咧,你这稚生必须得收。” “行啊,那你来教。” 卓草耸肩表示无所谓。 他这傻老爹可真是绝了! 一天不给他找事做,他就浑身不自在。 “你……” 秦始皇下意识的左顾右盼,方才想起他这棍子都被卓草给烧了。其实他这算是客气的了,在宫里头他说一谁敢说二?他的性格就是如此,他觉得别人要做的事,那别人就必须得去做。 除非,他不想混了! “额和你说,他那小子混的很。找了好几个先生都没用,每次要揍他,其大母便会护着。这次是狠了心将他送至泾阳,就希望他能成材。额可都夸下海口答应咧,你要是不同意,额这老脸以后往哪搁?” 秦始皇知道对卓草没法硬来,必须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别看卓草是刀子嘴,其实心眼好的很。只要说两句,卓草终究还会答应下来。 “是这样?” “嗯!” 秦始皇所说的胡骅,其实就是胡亥。那日寿宴胡亥可是丢尽他的脸,堂堂公子却连为吏之道都背不出来。要知道胡亥已有十二岁,站起来足足有七尺多高,却是偏偏不成器。想当初他十三岁便已登基为秦王,每每都会研习治国之术至子夜。 至于原因,其实他心里也有数。胡亥变成今天这样,他这个当爹的肯定脱不了责任。自幼胡亥的性格便如此,闹得离宫是鸡犬不宁。再加上赵高这位老师纵容,便养成胡亥这无法无天的性格。 有时他询问胡亥的成绩,赵高也都是报喜不报忧。这些秦始皇心里都知晓,也为此责罚过赵高。只不过,作用并不是很大。 卓草鬼点子多的很,秦始皇便想到让他试试。如果卓草也没办法,那他只得放弃。胡亥其实天资不差,只是太过贪玩了些。在卓草的管教下,想必是能成材的。 “若是如此,倒也不是不行。”卓草颔首点头,继续道:“只是他吃住都在咱们府上,还得让我们管教。这束修,总不能少?” “那必须的!” “那行,等有空带过来看看。” 教一个也是教,教一群还是教! “话说,我要揍他娃,没事?” “么事,你随便揍!”秦始皇随意挥手,淡淡道:“额那老友都说咧,只要别闹出人命来,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他要是不听话,你抽他就成!” “可以!” …… 扶苏站在窗口,感受着呼啸的冷风吹来。 这和煦的春风,竟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冷! 望着相谈甚欢的两人,扶苏眼眶都有些泛红。回头望了眼几乎堆积如山的文书,他知道他今天是甭想睡好了。 至于胡亥? 只能说自求多福! 落卓草手里,不扒层皮是不可能的。 …… 次日清晨,秦始皇便与蒙毅先走了。 坐在马车内,秦始皇捧着昨晚的蛋糕。细嚼慢咽,脸上满是享受之色。讲道理的说,他这嘴也是吃过各种山珍海味的。他也吃过诸多甜品,可和这蛋糕比起来简直是相差甚远。 甜度刚好,就算吃的比较多,也不会觉得发腻。口感极其松软,表皮则有些酥脆。上面还有些许白芝麻点缀,吃起来更加香甜。昨晚上他吃的比较饱,所以也没尝出什么味来。早上起来正好肚子空空如也,吃起来倒也不错。 闻着蛋糕的香味,蒙毅只得默念圣人名言。二人同乘车架也是常态,平日出行经常如此。此刻蒙毅是眼观鼻,鼻观心。若是换个人捧着这蛋糕,他非得下手去抢不可。 “蒙卿,汝也来尝尝。” “多谢陛下!” 虽然没剩几口也没什么,蒙毅直接用手拿起那最后一块。细细咀嚼,品味着其中的香味,脸上满是惊喜。 “此物还真是香甜可口。” “是那小子做的。”秦始皇捋着胡须笑了起来,“说是叫什么蛋糕,也是过寿辰用的。他倒是总有奇思妙想,隔三差五便会整点新花样出来。朕与之交谈,也会有些收获。扶苏伴其左右,倒也是桩好事。不过……” “什么?” “罢了罢了。”秦始皇笑了笑,继续道:“朕听说,卓潼今日要求见于朕?” “是有此事。” 蒙毅也是一笑。 卓潼好歹也是秦国巨贾,为秦国铸造诸多兵器弩箭。他好不容易自临邛来至咸阳,总不至于就为了找卓正要债。其实,这都只是顺路而已。最主要的是给秦始皇献上份寿礼,聊表心意。 临邛卓氏若想世世代代传下去,必然要得到皇室的认可。他们只是商贾,并无实权。在当地虽说有些名气,却也不算多厉害。关键在于秦始皇的心情如何,若他心情不好,那临邛卓氏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只消他一句话,便可将卓潼调走。 每年秦始皇寿宴,卓氏都会派人来送贺礼。往年的时候那都是卓潼的父亲,现在因为是卓潼掌权,所以便由他代替。他们也清楚自己的地位,也不至于在当天来送礼。大部分的时候,其实都是提前送至咸阳,而他们甚至连进咸阳宫的资格都没有。 “若是陛下不想见,知会声便可。” “不必了,朕这次也想见见他。” “上莫非要为卓草出气?” “哈哈哈!” 秦始皇爽朗大笑,眸子中闪过抹厉色。 卓草对他是孝心一片,其有功于大秦。卓潼这区区个贾人,也敢在卓草面前摆谱,还偏偏让他给瞧见了。因为没给卓草提升足够的爵位,他心里是颇为愧疚。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做了又何妨? 倒了临邛卓氏,秦始皇还能扶持临邛王氏李氏蒙氏……只要他愿意便可。况且,卓草既然放下豪言五年超越临邛卓氏,那必然是有这本事的。 现在的临邛卓氏于他来说,不过是弃子。 蒙毅在旁附和的笑着,也没在意。在他看来,其实这和踩死只蚂蚁没什么区别。临邛卓氏炼铁冶铜的确有一套,但是却并非不可仿制。他们有什么本事,秦国早早便已摸清。 卓潼啊卓潼,你说你不长眼非要招惹卓草作甚? 皇帝本就有愧于他,这不是给机会吗?! 第94章 听说,你很勇哦! 咸阳正宫。 卓潼恭敬站在百层石阶下。 垂首作揖,眸子好奇的打量四周。他也曾见过列国王宫遗址,却无一处能与眼前正宫相提并论。旌旗林立,随风狂舞,如玄鸟欲要展翅翱翔。更有灵鼍大鼓,矗立于两旁。 每层石阶左右两侧,皆有身强体壮的卫士镇守。背弓挂剑手持长铍,更有诸多持盾操戈者。着铜甲,头戴长冠,目露森然,透着股杀伐之气!宫廷内寂静无声,便是飞鸟掠过,都能听到那清晰的振翅声。 秦国啊…… 果然是繁荣昌盛! 卓潼眸子深处满是敬畏与尊崇。 他能进宫朝拜面圣,已是天赐皇恩。要知道就算是他父亲,也仅仅只见过皇帝一面而已。这次他来贺寿,其实都没想过能见到。本来他是想着提前几日,结果行至半路途中楼船翻了……辛亏随行家将是划水的好手,救了他们。 只是进献的寿礼,因此损失不少。 能进皇宫面圣,是无数商贾想都不敢想的事。诸多官吏黔首,终生可能都无法见皇帝一面。就算出去巡游,数百步内也不准生人靠近。他们隔着老远,只怕也就能看个大概。 有些塞外边陲的郡守,可能几年也看不到次。就说那临邛县令,他可连咸阳都没去过,更别说亲眼见皇帝一面。 想到这,卓潼不由的挺直腰杆子。这份殊荣于临邛卓氏而言,足以能吹大半辈子!就算因此损耗钱粮,也无不可。在这世道钱是次要的,权利才是关键。只要有权,还怕手里无钱? 天下间最有钱的,那就是皇帝! “宣,卓潼进殿!” “宣,卓潼进殿!” 谒者通传声一层层传递。 “卓公,请。” “请!” 谒者在前方带路,卓潼在后跟随。他是努力与谒者保持步调一致,生怕哪里做的不到位。在皇帝面前,一言一行都必要谨慎小心。若是触怒皇帝,那临邛卓氏也就完了。 望着恢弘的宫殿,卓潼心中都升起阵阵豪迈。他临邛卓氏再怎么着,也有进宫面圣的资格。卓草纵然爵至五大夫,在无诏令前,也不能进宫。就冲这点,卓草怎么与他比?! 没有爵位又何妨? 我已经赢了! …… 卓潼脱下木屐,脚上只有层足衣。谒者则是顺势搜身,凡兵器利刃一律不得带入殿内。若刚藏匿兵器,那便是谋逆之罪! 他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垂首弯腰走进殿内。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能用眼角余光瞥向两旁。殿内一眼望去几乎皆是黑色,有诸多灯盏燃着牛油火烛,还有颗青铜神树灯盏更是商周时期传承下的古物。 大殿房梁处挂着块四四方方的古镜,此为秦始皇所立。镜身呈方形,宽四尺,高五尺九寸,通体明亮晶莹。此为秦始皇所立,相传此镜能辨忠奸,分好恶。但凡心有不轨者,在这古镜前都将无所遁形! 有传言,秦舞阳便是在这古镜前露出马脚。 “临邛卓氏、潼,拜见陛下!” “愿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卓潼长拜行大礼,垂首弯腰不敢有半分不敬。这时期寻常商贾黔首见了皇帝,也不必行跪拜大礼,只需正常行礼便可。毕竟,现在的皇权还没凌驾到践踏大臣尊严的地步。 君臣关系相处融洽,几乎是平等的地步。再往前推几年,臣拜君而君亦拜臣,大臣的地位其实相当高。特别是爵至彻侯者,那更是国之肱骨。比方说王翦,就算秦始皇见了都得尊称声老太师。此次寿宴秦始皇邀请王翦,结果王翦就说自己病了还病的不轻。 秦始皇命人去慰问,却发现王翦刚带人杀了只祸害乡里的猛虎。那模样那架势,简直比秦始皇的精神头还好。 知晓此事的秦始皇是哭笑不得,只得拂袖作罢。老太师便是那猛虎,平日隐居山林便可。他若是下山,只怕会吓死不少人。 等候半晌,也没有任何反应。 卓潼额头上冒出不少虚汗。 难不成刚才自己做错了什么? 莫非是进殿的时候,先踏的左脚? 卓潼后背发凉,也不敢出声打扰,只得保持着弯腰作揖的姿态。至于秦始皇则是在翻阅文书,这些都是扶苏所批过的,他主要是想看看完成的如何。 至于卓潼? 先晾着再说! 时间过的很慢,卓潼长时间保持这姿势比死还难受。豆大的汗珠不断自额头落下,全身上下都紧绷着不住颤抖。他连动都不敢动下,可腰部却是发酸发胀,令他难受的很。 “免礼罢。” “谢陛下!” 卓潼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都被抽干力气。抬起头后,更是舒爽无比。他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觉得再站下去他怕是就只能躺着出去咧。 等稍作喘息后,他方才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 这声音……怎的如此耳熟?! 卓潼颤颤巍巍的抬起头,仅仅只是瞥了眼。 仅这一眼,险些吓的他跪在了地上。 “怎么,见到朕很吃惊?” 秦始皇似笑非笑的放下手中狼毫笔。 不得不说,钓鱼执法的感觉很不错! 他觉得卓草提的建议相当有用,今后便可抽调部分御史乔装打扮。暗中向官吏贿赂,若是官吏敢收,那就当场治罪。还有便是得多多派遣官吏,暗中至各地打探消息。 秦始皇对贪官污吏极其痛恨。类似郭开之流,别的国家有那他会很高兴。可若是秦国出了这种叛国贪财之徒,他必要夷其三族! “潼……潼……” “潼未见陛下尊荣,昨日冲撞于上。” “还望陛下恕罪!” 此刻卓潼脑袋瓜子嗡嗡的,几乎是一片空白。怎么好端端的卓正,摇身一变就成了当今的皇帝? “朕有这么可怕吗?” “不不不……是潼胆子小。” “你倒是很会说话。” “潼,发自肺腑!” 望着战战兢兢的卓潼,秦始皇看都懒得多看眼,抬手道:“汝所赠寿礼,朕皆已看到。卓潼,朕恭喜你发财了!” “不敢不敢……” 这台词,有点耳熟啊! “朕听说,汝临邛卓氏倾滇蜀之民,富至僮百人。田池射猎之乐,拟于人君。豪族服王侯美衣,娶嫁设趟阄之厨膳,归女有百两之从车,送葬必高坟瓦椁,祭涤邙羊豕夕牲。” “潼……潼……” 卓潼浑身战栗,眼眸中透着惊恐骇然。 “私以为天下间的事,有能隐瞒于朕的吗?汝临邛卓氏与当地县令交好,便是蜀郡郡守都得给你三分薄面。可笑汝区区贾人,竟敢逾制?!” “潼不敢!” 卓潼干脆跪在地上叩首求饶,他有种感觉,自己是被卓草下套了!只怕卓草已知晓秦始皇的身份,故意让他在其面前大放厥词,如此也好对付临邛卓氏。 是了!绝对没错! 要不然,卓草怎敢放下豪言,要五年超越临邛卓氏? 竖子真是够阴狠毒辣的! 好一招杀人诛心! “不敢?汝不过蜀地贾人,却敢在五大夫卓草面前放肆。我大秦五大夫,也是你这小小贾人能比的?就凭汝昨日所为,朕便是夷汝三族都不过分!” “陛下息怒!”卓潼不住叩首,连忙辩解道:“我与那五大夫为本家,勉强算是其长辈,更是卓氏宗长。昨日并非对五大夫不敬,乃是……乃是教训后辈。” “放肆!” “潼……” “本家?”秦始皇站起身来,淡淡道:“朕怎么听说,泾阳卓氏已立宗祠族谱,与你临邛卓氏井水不犯河水。此事五大夫早早便已言明,当地县令更可佐证。汝乱认亲戚对五大夫不敬,该当何罪?” 卓潼低着头,支支吾吾的已是说不出话来。倒不是他口才不好,纯粹是他看出来了。秦始皇摆明是要给卓草撑腰,并且是借题发挥,他说再多只怕都是适得其反。 “怎么,不说了?” “潼,知罪!” 卓潼当即叩首磕头。 “朕念你为初犯,且无恶意,今日便不追究你。只是汝所献寿礼,朕不甚满意。再送个十倍来,此事便就此作罢。朕终有一日要南征北伐,教化四夷,铜铁甲胄越多越好。” “谢陛下宽仁!” 卓潼咬着牙浑身颤栗,秦始皇这明摆着敲诈。他此次所献寿礼,除开蜀郡当地的异兽土特产外,还有大量的金器铜铁,价值以数十万计!现在直接翻个十倍,他还必须得给! “另外,朕不希望卓草知晓今日之事。” “汝可明白?” “潼,明白!” “退下罢!” 卓潼艰难的站起身来,只觉得头晕目眩。 就秦始皇这几句话,他就得多掏数百万钱! 卓氏的确是富裕的很,可还没这么夸张。数百万钱,几乎是把他们卓氏这些年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掏空了。他们好不容易在临邛立足,这次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等回到临邛后,他还有何颜面去见族人? 走出皇宫后,卓潼捂着胸口只觉得心中郁结,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当街昏倒在地。 钱财,他不在乎。 昔日卓氏迁至临邛,也是白手起家。钱财没了,他们大可以再继续赚。可今日秦始皇摆明是给卓草撑腰,更是相当于官方认可了泾阳卓氏的存在。那他临邛卓氏,岂不是成附庸旁支了?! …… …… 泾阳。 鸡鸣时分。 雎鸠扎着麻花辫,换上身新的衣裳。她是草堂第一期稚生,今年已有十岁。她这名字是卓草给取的,在扶苏来之前,卓草是十里八乡唯一的文化人。便以关关雎鸠,为其取名为雎鸠。雎鸠其实是种鸟,头上有冠羽,颇具王者风范,所以又有人称其为王雎。 “雎鸠,这次去草堂好好学。若是学不成便不学咧,家里头多种几亩红薯比什么都来的实在。你是女儿家,以后找个身家清白的男丁嫁了便好。在家缫丝织布,带娃孝顺公婆便足够了。人要有自知之明,咱们家往上数八代就没出过认识字的,不也活的好好的?你去了,只怕也是学不成。” 说话便是辰伯,雎鸠是他的女儿。其实他本来都不想让雎鸠去读书,想把这机会匀给自家胖小子。但奈何他是老来得子,他的小儿子今年不过两岁,连话都说不利索,去了作甚? 本来卓礼说过,家家户户最多只能出一个稚生。他是担心给卓草添加负担,毕竟有些黔首家里头好几个适龄的娃娃。这如果都去咧,怕是家里孩子少的会不服气。这在乡亭内并非是小事,更是关系到自家的颜面。 只不过卓草给否了,就说适龄的稚生都能去。 本来就没多少,要是一家只出一个还怎么教? “阿翁,卓君不是这么说的。” 雎鸠目光坚定,摇了摇头。 她背上青色葛布书包,这种书包是卓草吩咐府上的婢女缝制的。属于是挎包的类型,当初卓草上学的时候就都是这种。能背得起双肩书包的,家里都是有钱的。像他的书包,还是家里老人给缝制的,一背就是好几年。 “咋咧?!” “卓君说,女子同样也当入学,因为女子并非不如男子。他还说商朝时期有位女子名为妇好,她是商王武定的妻子。曾统兵万人攻打羌人,俘获大批俘虏。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她还受命主持祭祀仪式,还是占卜之官,她还有自己的封地财产。” “还有巴郡怀清,她虽是寡妇却肩负起怀氏兴衰。身为女子,却将生意做到天下皆知的地步。即便是当今皇帝,对她都极其礼遇。去年她死后,皇帝甚至为其修造怀清台。僮仆千人,依附者上万……吾也要做这样的人!” 卓草和她们说这些人的事迹,也是为激励她们。特别是寡妇清,秦始皇对她待遇更是极好。后世某些小说将二人写成互相爱慕,简直是在辱没先人。要知道,寡妇清可要比秦始皇还大十多岁…… 秦始皇看重寡妇清,是因为其为天下贞妇之表率。他自己的母后淫乱后宫,还诞下两个孽种,实在是令宗室蒙羞。试问,他怎会与怀清有染? 自他灭六国后,楚地又掀起了传言。说他其实并非宗室之后,乃是吕不韦的孽子,借此攻击他。这个传言,在他登基掌权前便已有。 其实就是成蟜一脉为了夺取王位,故意散播的谣言罢了。他没想到的是,这几年又再次传出。雷霆震怒的他,坑杀足足上百人。 雎鸠推开房门,辰伯不懂她不会怪他。毕竟辰伯这么多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家中的活也需要有人帮忙操持。只是她不想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想如妇好怀清这般,做出些事迹来。 她闲暇之余,经常会找扶苏。看着扶苏操琴击筑,偶尔唱些许诗歌,只觉得扶苏很有才学。她也想操琴击筑,可是她的手不好看。因为农活做的多的缘故,手上都是茧子和伤痕,还黑漆漆的。 扶苏与她说,操琴击筑不在乎手如何。只要想学且有定力,他便会教。那天她学了许久,却连半首曲子都不会弹奏。可扶苏依旧夸赞她有天赋,还说以后肯定能有所作为。 沿着泾河逆流而上,隔着老远便已能听到悠扬的琴声。草堂内已坐满了学生,他们捧着竹简跟着琴音念诵。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见过先生。” 扶苏停了下来,看了眼跑的满头大汗的雎鸠,淡淡一笑:“汝迟到了,拿着竹简站着读。” “唯!” 别看扶苏平日待人和善,可当起先生来还是相当严厉的。只因为他分得清公私,既然是先生那自然得要有先生的样子。课堂上该惩罚的就要惩罚,否则的话稚生如何成材?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过来的。当初读错字他就会挨板子,左手打肿了就换右手。他的老师可是丝毫面子都不给,能有此成就可离不开他老师的教导。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郎朗读书声附和着琴声响起。 在这泾阳内越传越远,越传越远…… “阿嚏!” 卓草打了个喷嚏,自床榻坐起身来。 草,肯定又有人在背后说他帅! 第95章 胡骅,这tm十二岁! 胡亥打着哈欠,慢悠悠自马车走了下来。 李斯伴随左右,面露无奈之色。 看,这坏人还得他来做。 秦始皇回去后便召见胡亥,命其化名为胡骅。今后吃住都在泾阳卓府,每日皆要去草堂读书写字。这消息就如晴天霹雳,胡骅当即跪在了地上磕头认错。他天天在宫中不要太潇洒,怎的突然被流放至泾阳了? 是的,在胡亥看来这就是流放。 他好端端的,竟要遭此大罪? 胡亥本想用老办法,撒娇打滚求秦始皇收回成命。可他忘了,他再也不是几年前的熊孩子。他如今已有十二岁,身高七尺有余。甘罗十二岁可都已拜相,出使各国。他还天天和没长大那样,秦始皇怎会乐意? 秦始皇宠爱胡亥,无非因为胡亥年纪最小。寻常人家里头也大抵如此,经常能听到父母说大的就该让着小的。可再宠爱,也不会让胡亥肆无忌惮。他现在已是半大的小伙子,也该肩负起自身使命与责任。 应当学习律令,总不至于愚昧无知。 当众问他个简单的问题,他也答不上来。 临走前秦始皇可是嘱咐过,离开咸阳后他就是胡骅,是太史胡毋敬旁支一脉。如果他敢泄露身份,那他从今往后就不用回咸阳了。到了泾阳后,更要尊敬师长,特别是听卓草的话。 卓草?! 就是那放火烧了他老师赵高府邸的坏人? 天地良心,这事和卓草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分明就是扶苏放的火! 当然,这些自然都是赵高和胡亥说的。赵高为人阴险狡诈,他府邸被烧之事已是咸阳城内的笑话。偶尔路过那片废墟,往往也都会阴阳怪气的来句气运之子,恐怖如斯! 胡亥心中本就不忿,觉得卓草过分的很。区区个五大夫,竟敢放火烧他先生的府邸,该当何罪? 要知道在宫内,胡亥最敬重的便是赵高。赵高是他的先生,对他极好。每日他读不进律令的时候,皆是赵高为其讲述其中道理。有时候课业完不成,也是赵高以左手为其抄录。若是闯了什么祸,那也都是赵高帮他背锅。 他记得有次打翻了秦始皇心爱的玉璧,结果还是赵高出来顶包,足足被笞刑三十。赵高天都下不了床榻,这些事胡亥可都记得很清楚。让他尊卓草为师,那还不如让他去死! 于是乎,秦始皇大手一挥,赐其鸩酒! 敢威胁他老子? 活腻歪了?! 胡亥望着鸩酒当即磕头叩首,告辞! 他虽说蠢笨了些,却还不至于是个傻子,会因为这点小事把自己命搭进去。活着,不好吗? 只不过他是口服心不服,沿路上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不舒坦。李斯只是瞥了他几眼,都懒得搭理他。胡亥装病那可是相当有一手,隔三差五就肚子疼头疼。其实都知道他是装的,却也会顺着他的意思。 “公子,须记得今后在泾阳要听话。” “得好好研习学问,不可骄纵妄为。” “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胡亥不耐烦的挥着手,“我听小鹿说起过,你天天都和他说这些。” 小鹿,便是李斯的幼子。私底下两人关系极好,堪称是咸阳双浑。走鸡逗狗,蹋鞠投壶……反正这些事都擅长的很,就不喜欢学习律令。 “……” 李斯顿时摇头叹气,竖子不足与谋! 要论支持者,反正诸公子中他不会支持扶苏。扶苏与他政见不合,两人也曾多次秦廷之上争论。 若是扶苏继位,那他这左丞相也就当到头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也算是秦国的老传统。但凡新王登基,先王留下的班底很多都会被肃清。 秦始皇极其宠爱胡亥,李斯也曾想扶持胡亥来着。毕竟他和赵高的关系还算尚可,二人都与扶苏不太对付。可胡亥表现实在是令人叹息,明年已有十二岁,却偏偏如未长大的稚童那般不懂事。 这真能扶的起来? 胡亥随意拾起根狗尾巴草,胡乱将乡间田埂处的杂草拔出。动作是要多磨蹭就有多磨蹭,摆明了就是不想去泾阳。 “诶,李公你看这农田内的都是什么?” 胡亥指着不远处的田圃,里面已经冒出不少禾苗。李斯好歹来这么多次,自然知道这里头都是红薯苗。按卓草的说法,今年种上一回就好。等红薯大熟后,就开始轮种菽豆,用以恢复地力。 正常一户黔首能分到二三十亩地,一家口人都得指望着田地的产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趁着现在光景好可不能偷懒,每日挑水施肥该做的都得做。秦律可有规定,粮食产出高的可是能免去服役咧! “是祥瑞。” “祥瑞?是那卓草献上的红薯,对不对?” “嗯。”李斯望着激动的胡亥,无奈道:“公子,吾等已经耽搁了时辰。勿要再继续逗留,否则……” “没事没事,既然都已耽搁,更不用着急。我不相信,他能斥责我不成?” “公子可勿要忘记陛下临别所言。” “哼哼!” 胡亥噘着嘴极其不悦,他也没把李斯放心上,望着地里头冒芽的红薯苗顿时来了几分兴趣。草酒他偷偷尝过,只是他喝不惯而已。地瓜干倒也吃过,味道确实不错,却也算不得什么。还有那粉条,宫中太官令根本不会烹煮,煮到后面就变成了碗糊糊。 至于这地里头的红薯苗,他还真没看到过。也不顾李斯阻拦,直接纵身一跃跳至菜圃内。拽着红薯苗便想直接提出来,好似用出吃奶的力气那样。 “公子不可!” 李斯顿时大惊。 这可是祥瑞! 吃祥瑞都是死罪,更别说敢破坏祥瑞。相关律令可都是他增添的,虽说秦国有未成年保护法,却也并非说完全免除。往年的时候判断是否成年,是看身高,男子六尺五寸则算成年。 这是因为当时户籍混乱,秦国也有些来逃难的流民。他们没有户籍验传,询问年龄肯定会谎报自己比较小的。所以,秦国就根据身高来判定是否成年。自秦灭六国后,户籍验传搞的是风生水起。所以推出了新规,男子十七岁成丁,女子十五成年。 可千万别仗着自己未成年,就觉得不会惩处。去年泾阳县就有这么个例子,有个十六岁的少年偷牛。按照律令来说偷牛者死,喜判其充入隐宫劳役,待成年后再归还什伍籍。 赵高其实就是自隐宫而出,大概就相当于是小的工坊。做的活不算是太累,像是编些草鞋草席做点竹篾畚箕这种。不是说未成年犯法就没事,照样得罚,只是会从轻处罚而已。 像胡亥好歹是公子,肯定是不会罚他的。但李斯就在旁边却未曾阻止,那就要罚他。李斯也顾不得利益,连忙冲了下去。可胡亥这小子力气大的很,两颗好好的红薯苗已经被拽断。在他们看来,这红薯显然是活不成了。 “住手!” “住手!” 辰伯光着脚丫子冲了过来,望着田地里头狼藉一片差点昏死过去。直接无力的瘫坐下来,指着李斯是破口大骂,“你……你这天杀的混账!竟然破坏庄稼祥瑞,你是人吗你?他家翁媪何在?我要拉他去见亭长!” 辰伯死死拽住胡亥,眼神中满是怒火。他家往祖上数个六代,那都是以耕种为生。一辈子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不偷也不抢就老实耕种。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红薯被人蓄意毁坏,他心里头能好过吗? “放肆!” “你再不松手,我就让人砍了你的手!” 胡亥眸子闪过栗色,猛地用力。辰伯被他推出去半丈远,而他的衣物也被撕破个大口子。别看他对律令这些不精通,但要论打架他还没怕过谁。别忘记,他的老师赵高可是中车府令。没点真本事,能同时驭六匹戎马? 胡亥又是公子,自幼那都是锦衣玉食。天生神力那是吹嘘,但也比常人厉害的多。一拳一脚也是有鼻子有眼,对付辰伯这样的庄稼汉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汝……汝竟敢撕烂我的衣服?” “我要杀了你!” 李斯连忙伸出手阻拦,生怕胡亥是一错再错。胡亥今日此举已是大逆不道,若是让皇帝知晓,就算是他都难逃干系。小小年纪便生性暴虐,等他再长大些那还了得?! “辰伯。” “你是李鼠?我认得你!他是你儿子?” “咳咳,他是卓公友人之后。” “我管他是谁!乃公今日告诉你,此事没完!就算是大秦的公子也得遵守律令,他刻意毁坏祥瑞,还敢如此蛮横,等死!” 现在本就是农耕时间,农田内皆是黔首在耕种。看到辰伯这出了事,有人直接抄起耒耜便冲了过来。他们都是伏荼亭的人,即便不是同宗同族也带点亲戚关系。看到自家人受了欺负,这还能忍? 足足四五十号人将李斯与胡亥包围起来,还有专人去通知韩信和卓礼。分工极其明确,也不动手,就这么困着他们。等卓礼来了后,便将这混账抓走治罪! “你们这群愚民!知道我是谁吗?!” 胡亥还来劲了,面对这气势汹汹的几十人丝毫不惧。 “我告诉你们,我是……” “咳咳!” “太史令胡毋敬同宗之后!” 胡亥再蠢,还不至于违背秦始皇的命令。他要真敢说出来,那他今后只怕是再也没机会回咸阳宫。秦始皇只会当他死了,也不会再多看他一眼。 “管你什么令,你也得遵守秦律!” 辰伯是气势冲冲,回头看了眼农田。其实损失不算太大,大概三株红薯苗。如果说胡亥好好道个歉赔偿,他也不会太计较。只是这小子态度极其蛮横无力,令他是颇为恼怒。 “你不就是想要赔偿吗?” “我赔给你,行了?” 胡亥随便取出几十枚铜钱,砸至辰伯面前。 “够不够?不够我再加!” “你……你……” 别说辰伯,四周围观助威的壮汉都受不了。 他们就没见过如此蛮横无理的人! 很快卓礼拄着拐杖就来了,甚至比韩信还要早。倒不是说韩信腿脚不利索,只是他这人慵懒惯了刚刚起床,距离此地比较远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 “宗长!他把额红薯苗给扯坏了!蛮横无理,甚至还想动手,乃至羞辱于我。你看看,这红薯苗是活不成咧!额辛辛苦苦耕种,眼看着红薯苗活了,却被他给拔了!” “是这样?可有验传?” 卓礼眼神微寒,打量着胡亥。在他看来胡亥这么高,想必已经成年。既然成年成丁,那就必然会有验传。若是没有的话,那会被直接当成是流民抓起来。成年的话,那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李鼠苦笑着走了出来,“他是咸阳人士,乃太史令胡毋敬同宗,也算是额远方亲戚,名为胡骅。他今年不过十二岁,验传并未带在身上。” “这……这t十二岁?!” 辰伯都吃了惊,这快比他还高了! “汝此言当真?” “当真。” 李斯无奈的望了眼胡亥,验传自然是有的。只需要秦始皇一句话的事,伪造个验传还不容易?只不过胡亥这小子忘记呆在身上,所以…… “既无验传,其高已过六尺五寸。依律则断其成年,先充入隐宫再说。待补上验传后,再行定夺。” 卓礼现在好歹是亭长,自然也有断案的资格。胡亥若有验传,那就按照验传走。要是没有,那就是流民。甭管有罪没罪,先充入隐宫是肯定没错的。 “你……你敢?!” “老夫为当地亭长,为何不敢?” 胡亥顿时急眼了。 老匹夫竟敢把他充入隐宫?! “诸位息怒,勿要与这稚童计较。” “是否是稚童,得拿验传来证明!”卓礼目露凶光,冷然道:“李鼠,老夫念在汝与小草有些关系,便不与你计较。汝若是识趣的话便赶紧让开,否则的话……” 伴随着铿锵声响起,韩信已然拔剑。 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咧,饶是李斯都不便再阻止。望着胡亥发抖的模样,李斯心里头也都清楚。这混战小子也知道怕了,只是强撑着而已。 “李公李公,我怎么办?” “依律充入隐宫,待吾回去拿上验传再说。” 李斯很平静,让这家伙吃吃苦头也没错。 这可都是他自找的! …… “住手!” 就在韩信准备抓人的时候,卓草与扶苏则是赶了过来。在看到扶苏后,胡亥眼泪都差点溢出来,就如同是受了委屈那般,“大兄,你终于来了!” “大兄?” 卓草好奇的回头看了眼扶苏。 啥情况这是? “咳咳,吾翁与其翁乃是故交。昔日吾在咸阳的时候,便是其翁帮忙。所以,也算是认识他。胡骅,汝坏人祥瑞还敢蛮横无理羞辱他人,可知犯下大罪?!” 扶苏拼命的是挤眉弄眼,希望胡亥识相点。有他作保的话,那么胡亥可以不需要验传。当然,若是这时候胡亥出了问题,那扶苏可要同罪并罚! “胡……胡骅知错。” 胡亥还是口服心不服,他现在道歉认错纯粹是想摆脱僵局而已。十二岁的年纪,心眼其实多的很。 见他认错后,卓礼脸色方才缓和了些。 “草,你说怎么判?” 其余人也都看向卓草。 卓草望着胡亥,眸子透着几分厌恶,居高临下淡淡问道:“胡骅,你知道你错什么地方了?” “我不该毁坏别人的庄稼。” “呵……因为你根本没把我们当人来看。” “……” “……” 卓草负手而立,摇头叹息道:“要不是我那傻老爹,我压根就不想收你入学。只是汝翁求着,所以才会收你。我本以为你只是调皮而已,毕竟这年纪谁都调皮。可这是庄稼,是他们用血汗种出来的。你心里却没有丝毫敬意,反而仗势欺人。” 胡亥被卓草骂的是低着头,都不敢顶嘴。秦始皇的话可都还在耳畔回响,如果他敢不尊重师长,那他同样不必再回宫。而卓草,便是他未来的先生。 “这些钱,是你的吗?” “是。” “不!这些都是你父亲的,怎是你的?” 卓草弯下腰将铜板都捡了起来,而后交给辰伯,“辰伯,他虽然还未行束修礼,却也是我答应要收下的学生。既然做错了事,就该赔偿。这些钱你先收好,后续我再让莲萍给你拿些。” “算了算了……” 辰伯连连摆手,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意思了。 “宗长,他的确年幼。至于那隐宫,也没必要去。大老远的来回颠簸,也是颇为麻烦。” “好!” 卓礼自然是尊重卓草的意见。 见他这么判,其实辰伯等人心里还是不太高兴的。毕竟卓草此举,实在是有徇私的嫌疑。赔点钱就了事,有这么好的事吗? 当然没有! “胡骅,你是不是很开心?” “多谢先生帮忙!” 胡亥心里头那叫个得意,望着卓草,眼眸里满是感激。虽说卓草啰嗦了些,可关键时刻还是很会做人的嘛!不错不错,之前的恩怨就算了,你烧了老师府邸的事我也不与你计较了! “别着急谢我。”卓草神色从容,继续道:“你不用去隐宫,但是也得做事弥补。钱财不用再赔了,我就罚你当一旬的掏粪工。伏荼亭的茅厕,全都由你负责清理!每日清理后,还得推至村外沤肥之地。” “掏……掏粪工?!” 胡亥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 他心中刚升起的感激,瞬间荡然无存。 本来是好好先生模板的卓草,瞬间成了恶鬼! 恶鬼!这是恶鬼!!! 第96章 掏粪公子,他爹可真不是东西! 章台宫。 “哈哈哈——” 秦始皇望着李斯,哭笑不得道:“你是说真的?胡亥现在真的成伏荼亭的掏粪工?胡亥可真是出息,绝对是我大秦数百年来首位掏粪的公子!哈哈哈!” “……” 李斯古怪的望着秦始皇,心中不解。 难不成,胡亥也不是亲生的? 要知道,秦始皇可是极其宠爱胡亥。胡亥会有今日的性格,可以说是秦始皇一手造成的。起初是老来得子,所以对胡亥极其宠爱。其母都被提为夫人,各种赏赐不断。 胡亥出生那年,秦国灭韩吹响了征战六国的号角。说来也奇怪,胡亥年幼之时也鲜少会哭闹。次年某日夜晚却是嚎啕大哭而不止,当晚太后崩。 所以,秦始皇一直觉得这怂娃子有点灵性。胡亥仗着这份殊荣,在宫廷内可是为非作歹。他年幼之时险些打碎了和氏璧,秦始皇也只是一笑了之。后来随侯珠被胡亥藏匿,让诸多婢女找了许久,秦始皇险些下令坑杀相干婢女。 再往后廷议的时候,胡亥偷偷摸摸把大臣的鞋子踹的是乱七八糟。等大臣们走出来后,穿错鞋子的一大把,胡亥则是在边上咯咯嘲笑。若是换做别的公子,一顿耳刮子是肯定少不了的。可偏偏秦始皇只是将胡亥抱起来,反而夸赞他聪明机智。 子不教,父之过啊。俗话说三岁定八十,某些习惯在年幼时养成再大了可就不好改咧。但他不光是胡亥的父亲,更是皇帝!他要为整个秦国而着想,每日批阅文书至子夜。还得想着该如何攻伐六国,忙的连忙后宫都鲜少会去。 等灭六国后,则是稍微放松下来。看到已经无法无天的胡亥,秦始皇很想管教。去年巡游的时候便带上了胡亥,可这混小子是越发顽劣。至琅琊后,偷偷摸摸把黔首耕种的菽豆给烧了。得亏玄鸟卫及时发现灭火,方才没有酿成大祸。 秦始皇当时气的差点吐血,敕令赵高必须得严格管教。同时重重责罚胡亥,命其抄写秦风诗歌。只不过,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若真有这么容易管教,那他就不是胡亥了。 在他面前,胡亥会装的非常乖巧懂事。 可背地里呢? 秦始皇这次狠下心来让卓草管教,其实就是次尝试。因为他知道胡亥在宫里,不论找谁来当先生都没用。除非是他亲自去教,可他有这功夫吗?! 思来想去,也就卓草能试试。 没想到胡亥刚去泾阳一日,便给了他惊喜。 …… “掏粪便掏粪,也无不可。” 秦始皇倒是看的很开,反正胡亥是以太史令胡毋敬的名义去的泾阳。就算传出去了,那也是胡毋敬丢人,和他秦国公子胡亥有何关系? “公子……其实并不乐意。” “不乐意也得去掏!” 秦始皇目露凶光,“去年巡游琅琊,其纵火焚烧菽豆,险些酿成山火。现在更是扯断祥瑞禾苗,此更为死罪!纵然念其年幼可以饶恕,也得让其知晓这耕种之苦。朕倒是觉得卓草此举大善,便得让他吃吃苦头!” 黔首耕种极其不易,秦始皇是知道的。自秦灭六国后,他便减税至十二税一。当然这税率还是高的很,但相较于时代而言已算是不错。黔首没有别的活路,只能在泥巴地里刨土求条活路。自郑国渠修建后,关中日子越来越好过。 去年卓草献上红薯后,更是令秦始皇兴奋不已。他立即命人颁布诏书,宣告天下。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晓,他秦国代周而行,乃是天命所归。祥瑞红薯,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当然,该喷的还是照喷不误。 说他吹逼,故意愚民。 毕竟亩产五十石,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 只不过,秦始皇并不在意。 待红薯层层推行下去后,他们自会知晓。 不出三年,这些谣言便会消失! 他如此重视红薯,可胡亥却去伤害红薯苗,这让秦始皇颇为窝火!要知道,还有很多地方求都求不来颗红薯,他怎能如此不重视?胡亥打翻玉璧他都不会生气,可再不懂事也该明白粮食对国家的重要性! 李斯沉默不语,没有发表看法。 他是左丞相,知道不能轻易站队。 他这时候帮胡亥说话,那就是要帮胡亥。若是说胡亥的不是,那等同于会支持其余公子,以此贬低胡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评价公子如何。秦始皇吐槽归吐槽,他在边上附和两句便好。 “此事便不管了,若他真的不成材也没必要再回咸阳。另外,朕昨日收到河东郡守来信。说是冰雪消融至河水泛滥,辛亏他们寒冬加固堤坝方才未曾酿成大祸。呵呵,这可是卓草的功劳。” “的确如此,其总有种种奇思妙想。只是其心思不在正途上,总想着钻空子。身为秦吏不主动检举,却是三番五次的利用秦律而得利,非忠臣也!” “如丞相所言,他当如何?” “为奸臣!” “哈哈,奸臣?” 秦始皇只是笑了笑,望着空荡荡的宫阙。遥想当年他还未完全掌权,那时的李斯也只是吕不韦门下小吏。他偶然撞见发酒疯的李斯,各种针砭时弊。自那后,二人共议朝政,李斯更是为他出谋划策。 在间谍郑国暴露后,秦始皇大怒要遣退所有六国名仕大贤,后来还是李斯进言《谏逐客书》。若无李斯,这六国能灭,却要更废力气。而今拜相封侯,也算是对他的认可。 “奸臣,用的好能利国利民。若是用的不好,则如郭开因利而叛国。乃至祸国殃民,民不聊生!卓草便为奸臣,以权谋私,奸诈无比!” 提到卓草,李斯便各种倒苦水。 这真不能怪李斯,谁让卓草天天让他加班的? 李斯算是好的,也就嘴上喷两句而已。 要知道杨端和可早就忍不了了! 若非秦始皇敕令,只怕早早提剑去泾阳找卓草算账去咧。明明是秦吏当以身作则,可这混小子却天天变着法子的钻空子为自己谋利。大秦,何时出现过如此奸诈之臣? “丞相之言,倒是的确如此。” “其有大才,却不得不防。陛下勿要忘记,他曾暗中私藏红薯十万石,还有各种粮食。另外,更是暗藏豫州鼎!只怕是有谋逆之心!” “呵,现在不会了。” 秦始皇自信一笑,挥手示意李斯退下。 他知道李斯这么做的原因,除开他说的无非就是担心自己地位受到影响。李斯一路爬上来吃尽苦头,本就是楚国小吏,后来师从荀子学王之术。 来至秦国后,也是当吕不韦门下小吏,二十多年方有今日成就。如果卓草继续发展下去,终有一日会威胁到他! 秦始皇翻阅着竹简,冷冷一笑…… …… 泾阳。 黥痣站在旁边,望着胡亥卖力的推着粪车,无动于衷。他其实不叫这名字,只是因为他被黥面过,再加上脸上有块黑痣,所以当地都称呼他为黥痣。 他并非是泾阳人士,而是来自九江郡。他还有位胞弟,因为他受到连坐刑罚也被黥面。兄弟俩被贬为刑徒,被拉至骊山给皇帝修皇陵。他的胞弟却是满不在乎,天天嚷嚷着说有人给他算过命。只要他被黥面后,就能称王! 黥痣从来是不信这话的,他们家先前也是曾阔绰过的。最起码是有氏有姓,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自秦灭楚后,他们的日子是大不如前。否则,也犯不着违反禁令上山捕猎被抓。 秦国对生态保护这块也有专门的律法,比方说春天不准砍伐树木。不到夏季,不准烧草作为肥料。不准采刚发芽的植物,或捉取幼兽、卵……黥痣就是杀了幼鹿,然后被抓。按规矩其实只要赀二甲便可,只是他们家没钱,俩兄弟就被充作刑徒。 黥痣受过诸多苦难,在骊山吃尽了苦头。所以,他现在也算是认命了,虽说这掏粪工不太体面,却也总比穷死饿死来的强。每日工作好后便可歇息,连脚镣都被卓草给取了下来。 一日三餐都有人给送来,半指厚的大肥肉能吃到饱。还有大肠小肠这些下水那都是他的最爱,特别是猪大肠油水十足。他是做梦都没想到,他这刑徒当的好好的,现在还能一天吃三顿饭?关键是顿顿还有肉,还能吃到饱! 除开在这,反正别的地方不可能有。上个月他还拿了工钱,不算太多却也足足有两百钱。对他来说,这已经是笔极其难得的财富了。作为刑徒那可是连个铜板都没有,只管饭。吃的是粝米,配的是菜羹。 至于肉酱? 那得看上头的心情,心情好便施给他们些。 望着胡亥这蹩脚的动作,黥痣不住摇头。 真笨呐! 胡亥卖力的用粪瓢去掏,反而是撒的遍地都是。将匏瓜分成两半后就成了卺也就是瓢,所谓的合卺酒,就是用的这玩意儿。看胡亥这模样,黥痣看了就头疼。这就不是来帮他的,分明是来捣乱的! 按他正常的流程走,有时一个上午便能搞定。下午他就睡个懒觉,起来后再干点杂活,比如说喂牛喂马或者帮人做点农活。 刚开始其实伏荼亭的人都不待见黥痣,毕竟他被黥过面还是外乡人。后来见他手脚也算是勤快,经常帮他们做事,也就渐渐接纳了他。 胡亥戴着葛布口罩,被这股臭味熏得差点呕出来。他好歹是秦国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这种活那都是只有最低级的婢女才会去做,哪会轮得到他? 他对卓草的恨意已是到了顶点,可却偏偏没法反抗。昨日扶苏可是和他千叮咛万嘱咐,说他是犯了大忌。卓草是苦过来的,哪能见得胡亥他糟蹋庄稼?这也就是给他傻老爹面子,换做别人早就依律判去隐宫再说!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胡亥一边掏粪,一边念诗。 这自然是卓草教他的,在他不懂这诗的含义前,都得掏粪。直到他明白其中意思,再考虑让他学习。其实胡亥当晚就已明白,这首诗并不晦涩拗口,只是在格式上有些独特。五字一顿,短短二十个字而已。 扶苏对此也没有多吃惊。 卓草是有真才实学的,这不是随口就来? 他都行,卓草还不成? …… 望着胡亥卖力掏粪的模样,扶苏无奈叹息。好好的公子,竟干这粗鄙之事。若是传出去后,胡亥以后也不用在咸阳混了。掏粪公子的外号收好,以后也甭想摘下来。 “小草,这么做是否过分了些?他再怎么着好歹也是太史令之宗嗣,却让他干这活。若是太史令知晓,只怕会不太高兴。” 这事胡毋敬已经知晓,为此告病在家,足足三日都没上朝。甚至,他还准备将此事写入秦史中。他这太史令当的好好的,每日兢兢业业,未曾懈怠过。结果秦始皇就给他扣了个育儿无方的帽子,没少被卓草背地里狂喷。 这黑锅,他不背! 卓草距离还是比较远的,淡淡道:“怕什么?我和你说,玉不琢不成器,子不学父之过。这都是他爹的责任!我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爹,比我家那个还不靠谱。” “额?” 扶苏挠挠头,好像没什么区别? “慎言慎言。” “呸!我说怎么了?既然都做的出来,还怕别人说?这混小子壮的和牛犊子似的,却不懂得尊敬他人。这种官二代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牲口。他们能位居高位,是因为下面有无数辰伯这样的黔首支撑。自己没什么本事,却还瞧不起底层老百姓。她是人吗?她连畜生都不是!” 扶苏颔首点头,虽然只能听懂一半他却很赞成,这也是他经常向秦始皇进谏的。 “荀子也曾说过: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没毛病。” “他……的确是当好好管教些。” 扶苏摇头叹气,他与胡亥的关系算不上多好。平日也没什么来往,只是他身为长兄也当照顾些。须知长兄如父,他自然得要肩负起责任。 “他爹可真不是个东西!自己教不好了,就开始托关系找别人帮忙教。我呸,他自己咋不教?还有我那傻老爹,也是蠢笨的很,交了不知多少朋友。好处没怎么看到,尽往外出咧。这家业,早晚得被他败干净!” “咳咳……” 扶苏满脸尴尬。 卓草可真是厉害! 看似骂的两个人,实际上全是秦始皇…… “小苏,我记得你爹也这样?” “不不不,我爹人挺好的。” “你上次喝醉酒可不是这么说的。” “啊……酒后胡言,胡言……不可信!” 扶苏吓得是左顾右盼,生怕被玄鸟卫听到。卓草骂两句,秦始皇想必是一笑了之。可要是他敢吐槽两句,这日子就不用过咧。他这就是典型的不孝罪,是要挨笞刑的! “走走走,让他继续掏。” “嗯。” “小草昨日念得那首诗叫什么来着?” “秦草。” “对,就这首!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首诗,简直就是为小草你量身打造的。” “我也这么想的,你是为何这么觉得?” “因为,你命很大!” 扶苏极其认真的夸赞着,没有半分玩笑。 好家伙,天下间就没人比卓草命大的咧。换做别人在秦始皇面前这么放肆,祖坟估计都被刨了。也就卓草现在还活的好好的,这不是命大是什么? “为何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 “没有,绝对没有。” “小苏,你有没有觉得件事?” “什么?” “你是变得越来越浑了!” “……” 扶苏无奈苦笑,继续走至路上。 “小草,你听说没有?卓潼前些日子进宫面圣,然后被皇帝刁难了。我听说,皇帝是因为你而生气咧。” “嗯,听说了。”卓草在草堂前停了下来,望着扶苏无奈道:“只不过,你是真的太蠢笨了。你看事情,不能光看表面。你真以为皇帝是为我而对付临邛卓氏的?”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一小小的五大夫,有这能耐?” “还真有!” “去去去。我和你说我这是在教你,看待事情不能光看表面。你这样子以后出去混,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卓草顿了顿,继续淡然道:“临邛卓氏富裕的很,在蜀郡相当有名气。光是家仆就足足有上千人,你以为皇帝不眼红?” “皇帝正值壮年,以后他必然是会继续开疆辟土。比如说对付百越,又或者说对付匈奴。南征北战,教化四夷。可要打仗就得烧钱拼后勤,没有足够的钱怎么打仗?几十万人的吃喝拉撒,那都是钱啊!” “拉撒也要钱?” “咄!” 卓草跳起来给了扶苏个毛栗子,疼的扶苏嗷嗷直叫,差点就拔剑和卓草玩命。 “你……你竟敢打我?” “废话,谁让你不听清重点的。”卓草满脸的无奈,“正好卓潼给了皇帝敲他的理由,所以我其实就是个背锅的。皇帝估计早看他不顺眼了,这次他就是自投罗网,懂了吗?” “小草,你懂得真多!” “那当然!”卓草拍了拍扶苏肩膀,“以后跟我混,有你学的!” “呵……呵呵……” 扶苏现在已经被卓草整的不自信了。 难不成,秦始皇真是这么想的?! 第97章 道个歉,就能没事了! 七日后。 胡亥熟练的推着的粪车,前往堆肥之地。兴许是闻的多罢,他现在也已适应。在黥痣悉心教导下,显然他已经出师了,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实际上胡亥并不算蠢笨,只是不用心而已。他接触到的很多东西,是卓草都无法接触的。再怎么混账,人家也识字也懂得律令。就冲这点,其实草堂很多课程他都不必学。 听着郎朗读书声,胡亥轻蔑的哼了声。 “小家伙。” “嗯?” 胡亥转过头,看了眼黥痣。这要放往常他连看都懒得看眼,只是现在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因为他知道,黥痣是好人。最起码在他难受的时候,是黥痣偷偷帮着他干活,还帮他倒水。 “英公。” 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与黥痣聊过些。知道黥痣是有姓有氏的,偃姓英氏,听说还是皋陶五十九世孙。 “小家伙,你的身份不简单。我看得出来,其实你本姓不算坏。你也不蠢笨,很多道理也都知道。卓君这么惩罚你,是因为你做错了事。” “哼。” 胡亥别看个子高,可心性还未成熟。在他看来卓草就是刻意刁难他,就不是好人,是最凶残的恶鬼! “你现在小,所以只是掏粪。待以后犯了大错,到时候连掏粪都轮不上。你还有的选择,我已经没咧。” 黥痣自嘲的笑了笑,没再言语。他其实也只是走错一步,就因为这一步现在沦落至此。甚至还连累了他的胞弟,这算是他这辈子最为懊恼的事。 胡亥回头看了眼草堂,终究还是松开手。接着径直朝草堂方向而去,临了还卖力的挥了挥手。 “多谢英公!!” 跑着跑着兴许是被石头绊了脚,他也满不在乎的又重新爬起来。他这年纪那真是狗都嫌弃,本身就皮实的很,摔一跤就跟没事人似的。 他跑的很快很欢腾,越过茅草地后便来至草堂前。稍微平复下气息,再把葛布口罩和手衣这些收好。接着,他便径直朝着草堂内走去。 推开房门的那刻,屋内顿时寂静无声。所有稚生齐刷刷的看向了他,包括卓草在内都有些意外。 “这小子谁啊?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 所有稚生皆是笑着摇头。 胡亥掏粪男孩之名,那可是响彻小泽乡。路过的翁媪家长无不把胡亥当成是反面例子,还让自家孩子离胡亥远些。毕竟胡亥破坏庄稼这种行为,在他们看来是极其缺德!这种缺德事都干的出,真想看看他爹是什么样的人。 “先……先生。” “我是胡骅。” “不认识,别耽误我们上课。”卓草连连摆手,看都没多看眼,捧着竹简道:“来,咱们继续学这算表。上次学过百位数的加法,咱们这次再练练。雎鸠,125+125等于什么?” “二百五!” 胡亥憋着口气,脸色涨得通红抢着回答。 “先生,胡骅知道错了。” “是吗?那赶紧进来,你站着慢慢说。” 扶苏望着眼前这幕,也是颇为佩服。卓草可真是能耐,一大早他就看卓草似乎在于黥痣交代什么。来上课的时候卓草就说了,胡亥今天肯定会来认错。 没成想……还真是如此! 秦始皇若是知晓,想必也会很开心。 卓草站起身来,给胡亥腾出个位置。其实扶苏上课的时候那都是正坐的,只是卓草实在扛不住。又担心卓礼会说他,所以他干脆搬个凳子过来坐着。 胡亥站在中间,环视课堂内数十个稚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来认错,因为他不是傻子! 他现在和卓草较劲有用吗? 别的什么都不做,就天天掏粪较劲? 秦始皇若知晓,那他以后就干这活! 被这么多稚生看着,胡亥是极其难受,相当于是当场社死。先前可都是一对一辅导,突然在这么多人面前,他还是有些认生的。 “吾……吾当初不该破坏庄稼,庄稼来之不易,乃凝聚黔首心血。做错事后更不该仗势欺人,羞辱他们。先生教的对,饭食来之不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今后吾必会重新做人!” 望着这幕,扶苏脸色则是稍微缓和了些。只是他也没有松懈,胡亥在宫内认错那都是家常便饭。这小子学习上不行,但鬼精鬼精的。在胡亥看来,只要他道歉那就应该要被原谅。 为什么? 因为他道歉了啊! “可以可以,你真的认错了?” “胡骅……知错!” 胡亥低头作揖行礼,其实他还是不服气。 他这点小伎俩,自然是瞒不过卓草的。见他如此当即笑了起来,“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这样,你后续也不用去掏粪了。” “多谢先生!” “你去帮辰伯种地去。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那就该去弥补。有些事不是你道个歉就能没事了,你破坏辰伯的庄稼,你就去给他种半亩地便可。每日施肥浇水,一样都不能少。若是偷懒,那吾绝不会再教你。” “……” 胡亥瞪直双眼,差点就直接掀桌子了。 耍我玩呢? “怎么,你不乐意?”卓草两手一摊,淡淡道:“说句实话,我对你这种不懂得尊重别人的官二代很不爽。我就是在为难你,我就是不想教你。你若是不服气,现在大可离开,我连路费都能给你贴上。” “咳咳,卓君这不合适?” 扶苏忍不住站起身来劝阻。 “胡骅……明白了!” 胡亥咬着牙点头,他现在回去就是个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就是种地吗? 粪都掏了,他还不能种地? …… 等他走后,卓草则是继续上课。因为这些稚生年纪都有些大了,还是有点基础的。最起码数学教起来很容易,加减法他们都没问题。只是写的时候会慢些,毕竟卓草是以后世的数字教的。学的虽会费力些,可以后却能省去诸多功夫。 道理其实很简单,剩下的就是多练习就行。现在纸的产量也不高,就算有纸也不会用来做算学。毕竟墨汁也要钱呐,若是毛笔坏了还得花钱。干脆在旁边的沙盘上演练算学竖式,效果其实没区别。 天资聪颖的有,蠢笨的自然也有。雎鸠对数学这块简直就是令卓草发指,有几次急的卓草直跺脚,把雎鸠吓得直哭。卓草倒也不是生气,纯粹是着急的。 因为他记得雎鸠,她是辰伯的大女儿。操持农活是把好手,在家里头采桑养蚕缫丝织布,还得做饭洗碗。年纪不大,手上起满了老茧,每年冬天还会生冻疮。 雎鸠不是学习不认真,是她对数字很不敏感。像是教她认字,她就记得很清楚。就是在算学这块不开窍,每日勤学苦练还是不懂。她自己压力也大,放学后回去还得照顾胞弟,还得做家务。辰伯其实很不支持她上学,她就想做出点成绩来着。 没成想,在算学这块狠狠摔了跤。 “雎鸠,你做数学不要着急,越急就越做不成。这道题其实就是道加法题,只要进位计算就好。两两数字相加,多出来的就进一位。” “你看,答案不就出来了吗?” 雎鸠红着眼点头,泪水都在眼眶里头打转。她对算学是真的一窍不通,她宁愿出去练剑射箭都不想碰数学。 “先生,数学真的太难了!” “你不要怕它,你越怕它就越难。” “我怕……” “……” 卓草自然是束手无策,他并不是专门的老师。这年头的数术其实已经极其发达,算表战简这些应有尽有。用于稚生启蒙的乘法口诀表也有,他只是稍做调整和更改而已。 …… 等放学后,雎鸠一边走还一边掰着手指。 听到后面稚生的讨论,她只觉得吵闹。这票稚生可都没打算这么早回去,想的是留下来玩蹋鞠。雎鸠可不行,她还得赶紧回去做家务。趁着天亮的时候,再把课业都给写了。 这年头能点的起灯油的,那都没多少人。只要天黑了,基本就是稍微收拾下便睡觉,然后第二天再早早起来。卓草也是考虑到这点,给他们布置的作业并不算多。 雎鸠算着算着,便路过田埂处。就看到胡亥气喘吁吁的用耒耜耕地,看到他笨手笨脚的模样顿时忍不住一笑。 “你不会耕地吗?” “不会。” 胡亥正憋着一肚子气呢,态度自然不咋地。这块地是卓草早早给他准备好的,说是半亩其实压根没有,估摸着也就小半亩。卓草就是想让他知道这种粮食有多难,从小小的禾苗如何长成粮食。 就这耒耜还是他找辰伯借的,他不会用耕犁,看到耕牛后吓得往后跑。本来辰伯说是想着帮他把的,但胡亥没接受。他平时都在卓府住着,知道卓草的性格。 别看平时笑呵呵的,实际在原则问题上极其强势。有的时候就算是宗长卓礼来了都不好使,也得让步。他要敢让辰伯帮忙用牛耕地,那卓草怕不是得把他当牛使唤。 “你刚才是怎么知道答案的?回答的好快,我都没算好咧。”雎鸠席地而坐,望着胡亥脸上满是羡慕,“我就笨的很,算学我就是学不会。” “且,算学有什么难得?”兴许是同龄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胡亥这几日憋屈的很,顿时打开了话匣子。“我和你说,最难得就是为吏之道,我天天背都不会。” “还好?” “你会吗?” “我还没学,但我会千字文。” “我还会爱历篇嘞!” “先生说爱历篇狗都不学呢。” “他胡说!” 胡亥鼻子都快气歪了。赵高再怎么着都是他的老师,平日待他极好。为了帮他打掩护,经常要挨笞刑,可赵高从未责罚过他。 他还以为是卓草说的,自然很生气。 “是苏先生说的。” “啊?我大兄说的?” “大兄?” “就是苏先生。” “是呀,苏先生还说先学千字文就好。等识字了就再学诗经这些,然后还有为吏之道,还有秦国的律令。” 雎鸠掰着手指,她就很擅长这些。 “我现在已经能写自己名字了,厉害?” “这……” 胡亥有点懵,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他三岁就会了。 “这样,你教我算学,我帮你耕地怎么样?” 雎鸠脱下草鞋直接跳了下来,这双鞋是娘亲给她新做的,她可不舍的穿着下地干活。要是弄脏了,明天穿什么? “这不好?” 胡亥有些不太好意思,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还能教别人?要知道他在宫中那可是备受打击,秦始皇总是拿他与其他公子比较。每每提及他的课业,总会唉声叹气。 “你真肯让我教你算学。” “是啊,你算学可好了!” 胡亥听到这话,差点没飘天上去。 雎鸠则是没耽误时间,帮着胡亥耕作。她本身就经常下地干活,用耒耜耕地再熟悉不过。把尖头插入土壤,然后用脚踩横梁使木棍深入,再直接翻土就成。 “哇,你竟然都会做农活?” “我们这都会的。” “你是女子。” “先生说了,女子也能顶半边天。” “哪个先生说的?” “小草先生啊。” “额?” 小草先生? 这是什么古怪的称呼? 雎鸠熟练的翻着地,动作轻快的很。偶尔她也也会问些胡亥关于算学的问题,胡亥倒也没有藏私,将自己会的全都告诉给了雎鸠。 “你说的和先生教的不一样。先生说你这种办法是笨办法,只有傻子才会用,要学就学简单运算。比如说这两个数字加起来刚好是整数,就能凑一起相加。” “……” 胡亥瞬间就自闭了。他本来以为能在雎鸠面前显摆,可听雎鸠这么说后顿时恍然大悟。现在,他就觉得自己是个废物。雎鸠才学了几天,竟然懂得比他还多? “你觉得他怎么样?” “小草先生吗?” “嗯。” 雎鸠停了下来蹙眉苦思,良久才开口道:“他是我们这最有学问的人,总有各种奇思妙想。吾翁常说,要不是有小草,我可能早就饿死了。他上课的时候也很有趣,不像是苏先生那样死板。” “我觉得他是坏人!” “不是的!”雎鸠的态度猛地变了,手里紧紧握着耒耜,一字一句道:“你要是再说小草先生的坏话,我……我就不帮你耕地了!我和你说,你在我们这里说谁的坏话都可以,但绝不能说小草先生的不是!” “好……” 胡亥无奈点头,他没想到雎鸠也会帮卓草。 他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却觉得后背发凉。 “呦,挺能聊的?” 胡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不轻,差点滚到了田圃内。而雎鸠却是没有介意,只是笑着作揖行礼,“见过小草先生,见过苏先生。” “雎鸠,天色已晚,你也早些回去。” 卓草挥了挥手,看着战战兢兢的胡亥,他也没有再责罚。方才二人所言,他自然是都听到了,只是他没有出来劝阻而已。 回头瞥了眼胡亥,卓草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是古怪的望着扶苏,“小苏,这小子家里头是不是贼有钱?” “额?算是!” “我就说这小子怎么如此蠢笨,连耒耜都用不来。太史令胡毋敬我记得混的好像也不咋地,他这旁支是做什么买卖的,还是廷臣?” “做买卖的。” “什么买卖?” “额,和宫内做买卖的。” “懂了。就和李鼠那样,说是买卖人,其实背后有靠山。他爹想必应该也是如此,只是帮胡毋敬打点生意的?” “对对对,就是这样。” 扶苏不擅长说谎,被问的是额头直冒虚汗。这得亏卓草自己帮他把话说了,不然他非露馅不可。 “感情这小子不光是官二代,还是富二代?” “啊,差不多?” “家里头想必最疼的就是他?” “你怎么知道?” “就他这德行,我能看不出来?”卓草重重的哼了声,“家里头肯定是最小的,他爹呢肯定最宠他。什么好吃好玩的都让着他,最后就养成这样了。说起来,他爹可真是混蛋!” “慎言慎言!” “怕什么?!你也骂两句,很过瘾的。” “……” 扶苏差点没绷住,他还想再多活两年。 卓草正准备继续开口怒喷的时候,却有个稚童颠颠的朝他跑了过来。这稚童卓草认识,也是他的学生。只不过他记得住的比较远,怎么跑这么远来找他? “小草先生,有人托我给您送封信。” “谁啊?” “不知道,反正说是给你的。”稚童摇摇头,“那人穿的很好,风度翩翩的就和苏先生这样,还给了我两枚铜钱。让我和你说,这封信别人外人看到。” “嗯?!” 什么情况? 卓草挠着头,满脸不解。 “要不,先拆开来看看?” “不成,我回去再看。” 甭管来者何人,既然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有缘由的。苏荷这二五仔可是坑了他足足两回,可不能再让他给坑咯。 卓草抬起竹简,上面封泥完好。 看到字后,惊得他差点把竹简甩出去。 子……子房?! 第98章 坏了,我爹成造反头子了 十里坡。 此地距伏荼亭不过三十里。 别致精巧的茅草凉亭,偶尔会有些贾人自此地路过。有位翩翩青年宽衣博袖,长发随披散在肩部,头戴素冠,蓄着矢状胡须。端坐于竹席上,相貌秀美,神情专注。 纤细十指拨动琴弦,曲调平淡中透着些许悲伤,好似在讲述着某个家族王朝的兴衰故事。渐渐的,琴音急转直下!铮铮琴音好似蕴藏着杀机,锋芒毕露。 “唉……”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君上,他想必是不会来的。” 说话的是位壮汉,高有九尺。后背背着杆铁椎,以黑色葛布包裹,免得遭人怀疑。说起话来是瓮声瓮气的,穿着短衣也难以掩饰其充斥着爆发力的肌肉。 “他会来的。” 张良未再抚琴,只是遥遥看向那山林中。 深邃的眸子,渐渐陷入至回忆中。 …… 他依稀还记得,数年前曾遭贵人相助。 自秦灭韩后,赵国也步其后尘。张良心情苦闷,却也未曾放弃过复国报仇。 “秦国灭韩,韩王被俘,王族贵胄充作奴婢。此等大辱,历来未有!而今秦国再次灭赵,彼时还有吾等苟活之日?秦能灭韩灭赵,假以时日便那能伐楚灭齐!列位,韩赵两国便是鲜血淋漓的例子。那暴秦怎会只想贪图这两国?若剩下几国再不合纵抗秦,山东六国将不复存焉!” 那人演讲铿锵有力,言之凿凿。 所言发人深省,令人热血沸腾。 张良特别留意过,那人名为卓正,比他年长。乃赵人,出自邯郸卓氏。虽说只是商贾,却精通炼铁冶铜,他同样极其憎恨秦国。在南郡表面是贾人,实则私底下结交各地游侠。那时张良便知道,这人可以深交! “哈哈哈,子房是韩相张开地之孙?吾听说过韩相大名,张氏五世相韩,位高权重。想不到某区区一介贾人,今日竟能得得见。” “卓公过谦了。” 那时的张良还未及冠,不过十七岁。却已是精通兵法谋略,暗中操练三百僮仆为死士。只要机会合适,他便敢举大旗反秦复国! “子房若有用的上的,尽管开口。” “昔日吾张氏府邸奢华,奴仆逾千人。金器美玉,不计其数。然吾胞弟死而不葬,临终前交代于我必要为韩报仇。一卷草席,一处土坑。便是那墓碑,也是吾亲手所制。” “何故?” “太子丹之事,汝可知晓?” “吾散尽家财,为的是效仿荆轲。求得一力士,刺杀秦王!可这天下游侠虽多,能有此能者却是寥寥无几。” 卓正思忖片刻,“某听东夷濊国有位仓海君,其麾下死士众多,且皆是能征善战力大无穷的力士。不通雅言,只懂得吃饭活命。只要让其填饱肚子,不论何事都愿意去做。若子房有兴趣,吾可为子房引荐。” “多谢卓公!” “只是这钱财方面。” “卓公放心,只要能寻得力士一切好说。另外还请卓公相助,帮吾打造杆百二十斤重的铁椎。能挥动这大铁椎者,便是吾要寻得的力士!” “好说好说,吾卓氏世代皆炼铁冶铜。” 二人一拍即合,说好共谋大事。为此张良这些年来可谓散尽家财,方才得到这大铁椎。 卓正也花费力气帮忙打探招揽人马,最后终于得到确切消息。说是今年秦始皇会再次巡游,到时候会路过博浪沙。届时卓正带人马自正面杀出吸引注意力,张良再率力士自侧翼杀出直捣天子车架。只要杀了秦始皇,他们便有复国的希望! 可是…… 卓正回咸阳后,却再无动静。他曾秘密派人打探,却得知卓正之子已成秦国五大夫。还为秦国献上祥瑞,这可是能亩产五十石的祥瑞! 这都什么情况?! 张良心情苦闷,便带力士来此想要见卓正问个明白。谁料到卓正已前往咸阳,家中只有卓草这位独子。思索再三后,张良便想见见卓草一探究竟。毕竟此事关系重大,如果卓草已成为秦国鹰犬,那就…… 他本想前往咸阳来着,可咸阳有重兵把守。他的身份敏感,去了怕是再难出来。卓正这半年多来也没个音信,这让张良心中极其窝火。他更是担心卓正将相关事情告知于秦始皇,那他们这些年的努力可就彻底浪费了! “张郎君?” 在张良等的有些不耐烦之时,便看到有位青年自密林处缓缓走出。越过池水,速度倒也不算是快。 “卓草?” “正是。” “请坐。” 卓草绕过池塘,就这么坐在张良对面,小心且好奇的打量着对方。讲道理的说,他就没想到张良会跑来找他。 更没想到,他爹竟然想要造反?! 我t……心态蹦了啊! 这傻老爹不是纯送死吗? 他更不明白的是,他这傻老爹为何要瞒着他?上阵父子兵,打架亲兄弟。本来他也是在暗中积蓄力量,等着反秦来着。结果是他爹劝他放下昔日仇恨,为秦国出力。 玛德!这傻老爹到底在作甚? 难不成叛变了? “草,汝翁可好?” “嗯,挺好的。” 张良比他年长些,这么称呼自是没问题。 “方才信函,可烧了?” “烧了。” “子房受秦人通缉,突然以这种方式来见你,还望见谅。吾此行来意汝已知晓,乃为刺秦而来。实不相瞒,吾与汝翁乃生死至交。这些年来奔波于各地,便为举大旗灭秦。可惜那赵政今年本该巡游,竟是突如其来的取消!” 张良面露愤懑,毫不避讳的抱怨着。 卓草嘴角直抽,他这傻老爹到底几个意思? 关于张良的事迹,他自然知晓。汉初三杰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在兵法谋略上堪称智谋如妖。对黄老道学,也颇有研究。正是如此,关于他的故事数都数不清,甚至还有种种传闻。 张良很聪明,为人做事极其谨慎。他愿意在卓草面前推心置腹毫不避讳的说这些事,可见其对卓正的信任。至于卓草去告奸也没用,除非他想三族被杀。造反是死罪,就算卓草能活下来,泾阳卓氏相干人等都活不成! “此事,吾不清楚。” “汝翁未曾提过这些?” “鲜少会提及。”卓草无奈开口,“他虽经常送来信函,却只是要钱做买卖。想不到,这桩大买卖竟是要谋国。” “哈哈哈!” 张良忍不住笑了起来。 “卓君有所不知,这些年可多亏汝翁。若非汝翁南来北往收集消息,吾等也难成大事。吾还记得,汝翁曾秘密掩护我撤退,自己挨了笞刑。他还经常去会稽郡,与楚国三氏关系极好。旨在机会合适,便会举大旗复辟灭秦。” “……” 完了! 我t成造反头子的儿子了?! 卓草此刻心里是拔凉拔凉的,突然觉得他这傻老爹的形象变得更为虚幻了些。这些年来卓正从未提及过这些事,他每次来信除开要钱,就是吐槽秦国的暴虐。 讲道理的说,这事儿他都能理解。先前他遭遇不公,还要掏钱才能免去服役的时候,他心里也憋屈的很。所以他才会私藏豫州鼎暗中藏粮,为的就是等机会合适成就一番大事。 等他老爹回来后,却是如变了个人。活脱脱的秦王吹,各种说秦国多好多好。还让他放下往昔的国仇家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当考虑卓礼等人的死活。秦国真要被推翻,导致天下大乱就真的好了? 卓草转念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想的是干脆投靠秦国给秦国续命。到时候他拜相封侯,再随便扶持个公子当二世皇帝,他自己退居幕后当个训秦师,岂不美哉? 在他玩命搞基建给秦国续命的时候,张良跑了过来。啪的下将昔日罪证摆在面前,告诉他,他这傻老爹是造反头子! 卓草对天发誓,他是真没想到还有这茬,心里头是半点准备都没有。看完信函后,卓草是差点没气昏过去。 他这傻老爹到底是想干啥? “卓君不必奇怪,此事子房倒是有些想法。” “何意?” “想来卓翁是刻意如此,不让你知道这些事,然后推举汝为秦吏,假以时日若能位居高位,于吾等反秦复国也有大利。可对?” “草?!” “嗯?” “是这样?” “想来如此,不过还得问问卓翁。” 卓草无力的瘫坐下来,心里头是拔凉拔凉的。枉费他对卓正这么孝顺,搞半天他这傻老爹才是大boss,平时难不成都是装疯卖傻不成?劝他为吏,实际上是为了反秦? 草!那老子不成二五仔了吗? “卓君看起来是颇为苦闷?汝勿要忘了,汝终究是赵人。汝之先辈自邯郸迁至泾阳,沿路死伤过半。长平之战,暴秦坑杀四十余万赵国降卒。秦国灭赵后,那赵政更是亲至邯郸,坑杀数百王孙贵胄,只为报昔年之仇。如此血海深仇,卓君怎能忘记?” 张良是循循善诱,他在路上也都听说了卓草的事迹。这是个好苗子,若是能为他们所用,绝对有好处。他不知道卓草是否精通兵法谋略,但就冲其种种奇思妙想也不简单。 要知道举兵谋事,可不光光只需一腔热血。还得要有足够的钱粮支撑,方能成事。本来张良是打算暗中刺杀卓草,直接翻脸的。可后来他就意识到不对,他觉得卓草就是步暗棋,是卓正故意安插在秦国高层中的。 想到这点后,张良对卓正更是肃然起敬。 卓翁,高!某不及也! 为了谋国复辟,肯把自己的孩子都安插进去。 这是得做出多大的牺牲?! 因为张良是聪明人,所以他想的会更多。 也正是如此,他方会放下大铁椎好好说话。 要不然的话,卓草的坟头草已经丈许高了。就算是暗中有玄鸟卫的庇护,也不可能挡得住这力士手中的百斤大铁椎! 待卓草位居高位,对他们不是更加有利? 仔细想想就知道,起兵谋事需要人暗中支持。卓草又谋财有方,沿路上观泾阳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他就知道不简单。更别说还有那祥瑞,暗中藏个上百万石的粮食,岂不快哉? 卓草还精通制器,他听说卓草有一袖箭藏于袖中。不过寸许长,却能射二十步外。只要靠近敌人,出其不意便可射杀敌人! 想到这里张良就为荆轲惋惜,若是荆轲昔日图穷匕见乃是这袖箭该多好?他相信就算秦始皇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瞬间挡住。如此大才,若能相助他们,必会更容易成事! “吾翁说这些皆已过去……” “啊,那是子房莽撞了。”张良顿时回过神来,连忙欠身作揖。“卓翁如此,想来是不希望你有负担。待你位居高位后,方会告知汝一切。此次子房莽撞提前告知,着实不该,还望卓君见谅。” “呵……呵呵……” 卓草无奈苦笑,心情极其复杂。 本来他开开心心的吃着烧烤唱着歌,成了咸阳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已爵至五大夫,可谓是风靡咸阳的靓仔。可现在张良突然杀到他面前,告诉他其实就是个扑概,是大秦头号反贼的独子。 他娘的! 他没成神经病都算是好的! “今日之事,的确是子房莽撞。过几日后,子房再当面给卓翁赔罪。卓翁今年四十有余,却依旧为反秦之事冒险奔波于各地,更是屡屡前往咸阳禁地,实在是令吾佩服。” 张良顿了顿,继续笑着道:“卓君为卓翁独子,也是虎父无犬子。就凭卓君这些时日所为,未来必有番作为。实不相瞒,吾已打探到赵王王室之后藏匿之地。待他日反秦,便可拥立其为赵王。到时卓君便有从龙之功,拜相封侯不在话下。” “莫非是赵歇?” “正是。”张良面露诧异,“卓君怎会知晓?” “咳咳,听说过听说过。” “卓翁说的?” “啊,对。” 卓草尴尬的摸着鼻子。他对后续的历史了解的不多,但秦国被推翻六国复辟他还是知道的。所谓复辟,其实只是徒增战火战乱罢了。就说这赵歇,虽说被拥立为赵王,但实际上就是个吉祥物,就和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同样的道理。兵权这种都掌握在别人手里,谁会听他所谓赵王的话? 这大王他能当得,别人就当不得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为何就得让他当大王?听他的话? “子房,吾有一问不解。” “直言便是。” “那赵歇有何功劳?汝的意思是吾卓氏出钱出力,他赵歇坐享其成?待得天下后,他成赵王,我成臣子?那么,吾为何不仕于秦?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是无能之辈,吾为何要辅佐?” 张良眼神猛地一寒,琴弦都因此崩断。 纤细手指落下点点鲜血。 “卓君,慎言!公子歇为赵国公族之后,更是当今赵氏宗长。其隐姓埋名藏于暗处,也有治国贤才。汝之所言,实属乱臣贼子!” 张良强压下心中火气,要不是给卓正面子他非要好好教训卓草不可。分明是赵人,不帮赵歇做事,竟要帮暴秦做事? “子房,你想想这天下间有这样的买卖吗?我辛辛苦苦出钱出力,到最后连个大王都当不上,还得继续给人当狗?拼尽全力,到最后就是当个一国丞相。汝是否觉得,我在秦国就当不得了?现在秦国囊括天下版图,辅秦不是更为有利?” “有些事,不能只看利益!”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子房莫非不图利?” 张良被卓草这话问的面红耳赤,隐隐动了杀机。卓草则是负手而立,淡淡道:“此事待吾翁回来后再说,到时候吾自会带他来见你。但吾就算真的反秦,也绝不会屈居于人下!” 卓草这是实话,兴许是做买卖做习惯了,他更为看重投入和产出。按照张良的意思,他辛辛苦苦攒钱娶媳妇。给了彩礼给了五金,买了房子买了车子,临了要洞房的时候却被人给踹了。 这t谁会干这么蠢的事? 赵歇就了不起? 张良就了不起? 若是逼人太甚,他不介意杀了张良这位谋士! …… 看着卓草离去,张良的眼神渐渐冰冷下来。 “君上,是否要杀了他?” “不可!” 张良摇摇头,“他所想也无不可,倒是个相当有野心的人。昔日周天子分封八百路诸侯,他为何不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呵,这话倒是有趣的很。将这话记住,今后于我反秦大业也有帮助。” “唯!” 张良站起身来,深邃的眸子透着精光。 百闻不如一见,卓草的确是令他吃惊不已。他没想到,卓草这区区贾人之后,竟然能有如此才学和眼界。虽然只是随意的聊了几句,但他对卓草则是更为忌惮。 四周环视,他隐隐能听到有脚步声。 若是他猜的不错,卓草来前必已提前留有后手。如果谈不拢的话,想必会直接下令射杀! 至于玄鸟卫? 自卓草察觉不妙后,他们便已后撤十里。有韩信帮着看场子,秦始皇也能放心些。况且,玄鸟卫也没走只是在更远的地方暗中保护。 “卓草……呵!” 张良轻轻一笑,渐渐消失于夜色…… 第99章 全员卧底,就我是好人! 张良来的快,走的更快。 韩信自树梢上跳了下来,还有些许家仆。这些家仆都是受过韩信训练的,大部分都是卓草买来的奴隶。灾荒年的时候,有些人就会往关中地区逃。俗话说的逃荒,便是如此。 卓草家境还算殷实,在当地名气不俗。有些父母知道没活命的机会,便会卖儿卖女。卖到卓府上,总不至于饿死。如此,一家老小也就有了活命的可能。 卖女儿的多,卖儿子的少。传宗接代的想法,自古有之,也就导致卓草府上的婢女更多。他们本就受过卓礼训练,抓个小毛贼是绝对没问题。后来又经过韩信的秘密操练,单兵素质更强。 方才韩信紧张的汗都出来了,隔着老远他都能感到张良的杀气。至于具体缘由,他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特别是那身后的力士,身高足足九尺,每走一步都会在泥泞的地上留下个脚印。如此高手,他都不是对手。就他们这票人若是正面交锋,怕都不是对手。 “卓君,方才的人是谁?” “和你们无关。”卓草淡淡挥手,“走。” 这可是掉脑袋夷三族的事!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虽与韩信相识,这些日子来韩信干的也不错。可这小子为了自保,坑死自己至交钟离眛。所以,卓草对他始终是留个心眼。至今为止,也没完全信任他,更别说此事关系卓氏上百人的性命! 若是泄露出去,伏荼亭都会被夷为平地。皇帝终究是皇帝,他坑杀的人可不少。卓草心里也都知道,不论任何皇帝的底线都相同,那就是绝不能造反谋逆。 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可不想惹麻烦。 韩信紧随其后,也没再继续追问。卓草性格如何,他心里大概有数。若是继续追问下去,反而会引起猜忌。现在卓草已是秦国的五大夫,发展势头极其迅猛。跟着卓草混,那绝对是大有前途。 …… 数日后。 胡亥在小菜圃内施肥浇水,踩在泥泞的田地里头也不在乎。他现在才知道,原来种地还有这么多的讲究。他因为尚且年幼,还从未耕种过。他还以为红薯是长在树上的,没成想竟是在地里头。 每日雎鸠放学后,总会顺手帮他做些农活。上次抓到个青虫,差点把胡亥吓死,结果就被雎鸠烤熟吃了。惊得胡亥起了升鸡皮疙瘩,差点没被她吓死。 “先生说了,这种虫比山彘肉还有营养嘞。” “不了不了,你多补补!” …… 今日是双休,雎鸠便在旁边务农。他们家里种了二十亩地,在当地其实不算是多的。像卓彘他们家种了足足六十亩地,毕竟他们有爵位有奴仆可以务农。大概就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地主,比他们足足高了个档次。 “胡骅,这地不是这么种的。” “你怎么学了这么久还不会?” “种地要得认真,得要精心伺候。这样,土地才会回馈给我们足够的粮食。你看看苜,他今年只有十岁,还没你壮实呢,干起活来麻利的很呢!像你这样的,我爹说以后肯定娶不到妻子。” “呵……呵呵……” 胡亥尴尬的笑着。 其实也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雎鸠还不懂那么多。她也不会明白,有些人其实刚出生就已经站在了终点。因为投胎投的好,哪怕是天天败家也比他们日子过得强的多。 “别和他说这么多,就是个懒汉。” 辰伯拉着雎鸠,赶紧远离胡亥免得被带坏了。只是雎鸠却不在乎,她总是会偷偷摸摸的去帮胡亥做事。两人现在可是朋友,朋友有难自然得要帮忙。上次雎鸠被同里的稚童欺负,胡亥上去便干翻两个。 胡亥在诸公子中的确没什么出息,但那也是相对的。换做寻常人家,他这就属于是天资卓着的。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胡亥现在就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他在宫中因为年纪小,与其他公子起了争执,那往往是被暴揍的那个。每次打不过,他都会去找秦始皇出头。没成想在伏荼亭内,他还成最能打的咧。个稚童,那都不是他对手,被他揍得是抱头鼠窜。 他也学到些东西,有用的没用的都有。比如说去河里插鱼,下手就得快准狠。还会上树掏鸟蛋,上次玩泥巴还被卓草给骂了一顿。 他在卓府里头绝对是最悲惨的,衣物都得自己洗。吃饭也没人来伺候他,得自己去盛。吃完了还得自己洗,洗不干净就没饭吃。 哪个公子比他惨的?! “胡骅,你真准备等种完地再去草堂吗?” “没……” 胡亥摇摇头,能上学谁高兴种地? 他这天天种地,种的头都大了。 再种两三个月,他怕是以后就只能种地咧…… “其实小草先生人很好的。” “呵……呵呵……” 胡亥是皮笑肉不笑。 很好? 这家伙就是恶鬼! 比日书上记载的所有恶鬼,都要凶残! “只要你诚心诚意的认错,会没事的。”雎鸠则是自顾自的道:“你天资这么好,这些还都会。你要去了草堂,肯定能拿到奖学金的。” “奖学金?” “嗯,每月都会有考试。分数排在前三的,就能得到笔赏钱,小草先生说这就是奖学金。第一名可是足足有一百钱呢!其他成绩好的,也会送些鸡蛋什么的。” 胡亥撇撇嘴,才一百钱? 够他一天花的吗? “怎么样,你也觉得很多?” “还好。” “我爹说我要是拿不到奖学金,就不让我读书了。” “为什么?” “因为我是女儿身,他说读书没用。”雎鸠随意的坐在草地上,深深叹了口气。“所以我很羡慕你,只要你认个错就能读书,还能住在卓府内。听说每日都有肉吃咧,真好。” 望着雎鸠,年幼的胡亥却没来由的心中一疼。当初他很想要块美玉,好不容易得到后却不慎落地摔碎,就和这种感觉很像。 “你喜欢读书吗?” “喜欢。”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一辈子都种地呀。”雎鸠站起身来,“我想成为像苏先生这样的人,每日都能钻研学问。每日操琴击筑,再当个先生就好,这样多有趣。只是……” “放心,你肯定能拿到那什么奖学金的。” “唔,是有希望的。” 兴许是因为近朱者赤,兴许是互相学习。雎鸠这段时间的算学是突飞猛进,什么四则运算简便运算都能做出来。有时候胡亥都不会的题目,而雎鸠能算出来。 “呦,这地种的挺好。” 卓草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在胡亥背后,惊得他险些跳了起来。 “小草先生。” “不用多礼了。” 扶苏望着这四四方方的小半亩地,忍不住一笑。谁能想到,这亩地是大秦少公子胡亥亲手种出来的? “胡骅。” 胡亥茫然四顾。 “我教你呢,你看雎鸠作甚?” “咳咳……” “觉得种地容易吗?” “不容易!” 胡亥把头甩得和拨浪鼓似的。 他又不是傻子,这时候不得顺着卓草? “今后,汝还敢毁坏他人庄稼吗?” “再也不敢了……” 卓草颔首点头,“你这红薯种了这么久,半途而废不合适?” “不合适!” “这样,以后你每日上学之余便来务农。汝若是能抓到个毁坏庄稼的,那你就不必再务农。否则的话,就得给我好好耕种到红薯大熟之日!” “唯!” 胡亥顿时是松了口气。 甭管怎么着,今后也能上学了不是?就算秦始皇知晓,他最起码也能有个交代。若是天天掏粪种地,怕是秦始皇能拍死他。 接着,卓草便与扶苏先行离去。走在路上的时候,扶苏忍不住夸赞道:“小草,你果然是厉害。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见他主动认错。说实话,我都没想到他能这么老实的耕种。” “我也没想到。” “啊?” “我本来就不打算收他的,想着让他知难而退。没成想着小子还和我较上劲儿了,现在没事还帮黥痣掏粪。每日辛勤劳作,人都瘦了大半圈。” 卓草撇撇嘴,随手叼起根狗尾巴草。咀嚼着里面的青味,他记得看到过个农业节目。说是粟米其实就是根据狗尾巴草栽培出来的,每年长出来后,他都会顺手拽两根玩。 “咳咳,小草还真是……” “真是什么?” “牛批!” “你小子是真的学坏了。” 卓草吐掉嘴里的草沫子,淡然道:“我知道他身份非同小可,毕竟出自太史令胡毋敬的宗族。他种地也没用,以后他不可能会做。但是,我现在就想让他知道这种地有多苦。” “小苏,你也可能不会明白。” “看到他们了吗?” “嗯?” 农田内还有不少人在劳作,哪怕夕阳西下依旧在忙碌着。很多人都光着膀子,丝毫不在意虫蚁叮咬。有的人身上还有着触目惊心的伤痕,显然是上战场搏过命的。 “他们怎么了?” “他们会贪小便宜,他们也会斤斤计较,但大部分的仅仅只是想活着。想填饱肚子,仅此而已。我始终觉得一个皇帝若不能让百姓填饱肚子,那注定是失败且不长久的。” “小草,你的想法天真了些。” “嘿嘿。” 扶苏没有过多去争论什么,卓草毕竟还年轻,眼界也低了些。他说的是有道理,但作为一国之君不能仅仅只考虑这些问题。能否填饱肚子,有着方方面面的影响。要是老天爷不高兴,那种什么都没用。 “人有时候天真些,倒也挺好的。”卓草抬头望着明月,淡淡道:“小苏,你会为自己的利益而伤害别人吗?比如说现在造反,推翻秦国,自立为王?” “啊这……” 扶苏直接被卓草给整不会了。 他脑子抽了,推翻自己的国家? “断然不会。”扶苏坚定开口,“我觉得像现在就挺好的,每日教书授课也很有趣。若是起兵反秦,最后受苦的又是谁呢?小草,你会看着亭里内的亲朋至交,一个个死去吗?” “我不知道。” 卓草长叹口气。 张良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很多事情经过他思索后,他也终于恍然大悟,他这傻老爹做的是谋国大买卖!可在他记忆中,并未听说过有他傻老爹这样号人物。 兴许是后续战火漫天,死了? 他这傻老爹看似憨厚忠实,只怕都是装的。在他这亲生儿子面前都装的这么像,心机城府简直堪比瀚海!傻老爹隔三差五跑去咸阳,一去还去许久,卓草估摸着也是为了反秦而去。一来是打探消息,二来怕是为了寻找志同道合之辈。 所谓的做买卖,只是个借口而已。 然后再假借他的名头,可以在咸阳长时间逗留。朝中有人好办事,想必他老爹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态度发生巨大转变,然后推举他为吏。还天天嚷嚷着上面有人,这t都是真的! 自张良走后,卓草苦思冥想三日。越想就越后怕,他这老爹太阴了。按照他的猜测,这所谓的管事老蒙也不是什么好鸟。听他的口音有些齐国腔,只怕本是齐人。上次有巨石滚落,老蒙单手将巨石震退,身手也着实惊人。再者说蒙毅还写的一手好字,堪称全才,怎会甘心当个管事? 到后来,卓草甚至怀疑李鼠和小苏也不是什么好人。怕是他们背后势力,故意安插在咸阳的卧底,以此好打探消息。 如果他猜的不错,苏荷很可能就是个大的卧底。是他老爹故意安插在他身旁,然后再暗中帮他做点事。仔细想来,很多麻烦也都是苏荷所引起的。 这小子说要放孔明灯,结果却因此结识了公子扶苏。甚至还在无形中得罪了赵高,其目的只怕也是让他反秦! 总之卓草现在看谁都像是卧底。 包括韩信在内,恐怕也是刻意安插进来的。据他所了解的韩信可是出了名的恃才傲物眼高手低,寻常小吏他都不稀罕去做。投靠项羽,觉得项羽不重视他就跑路。 卓草就让他当个亭卒游徼,韩信却甘愿留下来。每日还暗中操练士卒,看的卓草后背都发凉。 嘶…… 太可怕了! 全tnd是卧底,就老子一个是好人?! 卓草都不敢再细细分析下去。 他那傻老爹的野心,太大了! 怕是要造反,要当皇帝! …… ……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秦始皇念着古诗,坐着马车而来。蒙毅在旁击筑而和,君臣之间倒也是相处的其乐融融。道路两旁的庄稼,看着就喜人,秦始皇是不住满意点头。今年,必定是个丰收年。 “蒙卿,你说胡亥现在如何了?是否在认真研习学问,总不至于还在掏粪?” “臣不知。” 秦始皇后续也没打探胡亥的消息,全权交给卓草去管教。他在咸阳内也有事情要去做,这几日每天都要有朝议。因为事情多的缘故,他才会逗留这么长时间。 原因倒也简单,屠睢是希望能出兵。就算没有红薯,他照样能平定岭南。眼看着到手的军功飞了,屠睢自然是不乐意。就这一个话题,足足讨论三天还没完。 期间治粟内史想插嘴的,结果愣是没插上。王戊主要是想提及关于红薯之事,因为有不少地方遭受到人为的损坏,想来是六国余孽所为。 总之,这皇帝不是这么好当的。饶是秦始皇都觉得头疼,所以就想来泾阳稍微回回脑子。 兴许是因为路上不平整的缘故,车轮压到了顽石。导致马车猛地失衡,若非驾车的乃是玄鸟卫士,猛地勒紧缰绳,只怕会酿成更严重的后果。好巧不巧的,车轮压到了胡亥种的红薯地里头。 甚至,还压坏了两根嫩苗。 “站住!” “你们压坏了我的红薯苗,你们完了!” 胡亥差点是笑出声来,站在前方叉着腰。要知道,卓草可是亲口说的,只要他抓到个毁坏庄稼的,那就不必再务农。想到这里,胡亥心中顿时无比得意。 这是哪个倒霉蛋? 哈哈哈——嗝?! 胡亥望着秦始皇黑着脸自马车走出,差点是直接尿了出来。脸色涨红,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父……父皇,怎么是您?” “不能是朕吗?” 此刻四周并无外人,秦始皇便没藏私。 “朕让你来泾阳,是来好好学习的。你大晚上不在卓府学习,在这田埂做什么?” “……” 胡亥没敢说话,生怕惹怒秦始皇。 “这块地,是你种的?” “是……是的。” “种的不错。” 秦始皇只是轻轻颔首,便继续朝卓府而去。只留下胡亥在田地里头悲愤交加,他是好不容易才逮到个破坏庄稼的,结果竟然是他爹?! 夜幕笼罩下,秦始皇走的并不快。至于马车他都懒得去管,反正距离也不远,走过去也无妨。 “想不到,那小子竟让公子去种地?” “正常,就没他不敢做的事。” 秦始皇只是笑了笑,望着越来越近的卓府,忍不住嚎了一嗓子。 “瓜怂!瓜怂!你大回来咧!” 第100章 摊牌吧,我都知道了! “嘘!” 出乎秦始皇意料的是,这次卓草开门并未刁难他们。而是非常干脆利落的打开房门,并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何意? 现在这点可还没人入睡,寻常黔首怕是在家揍孩子玩。平时府上也都会点羊油,总不至于这么早就歇息。 “从咸阳回来了?” “嗯。” “见了不少人?” “有问题吗?” 卓草冷冷一笑。 装,你接着装! 装的还挺像这么回事的。 “是不是又一毛钱没带回来?” “没办法,人情往来花费颇巨。” “呵呵呵……” 见卓草皮笑肉不笑的,秦始皇顿时心中升起股无名之火。 这小子今天是没吃药?! 笑的怎么欠揍呢? 放心,他特地带来根棍子回来的! “先回屋再说。” 卓草在前面带路,来至书房。这里算是府上的禁地,除开莲萍外就算是其余奴仆也不能靠近。当然,卓草并不知道蒙毅隔三差五就往里头钻。 “先喝口水,咱慢慢聊。” “你这怂娃子,到底有什么事?!” 骂归骂,秦始皇还是端起陶碗。他这沿路而来与蒙毅是吃着花生唱着歌,遥想昔日峥嵘岁月,好不快活。当然,就是渴了些。 望着他们,卓草站了起来。 他知道,他这傻老爹怕是不会主动交代的。 想都不用想,怕也是为了他好。 担心他年纪轻轻的便当卧底,压力太大。 太暖心了! 草! “摊牌,别装了。” “我已经知道你们的身份了。” “噗……” 秦始皇一口水全喷了出去,连带着蒙毅都瞪直了双眼,手上的陶碗都砸在地上。 这tnd是谁走漏了风声?! 撒掉!必须得撒掉! “你……你都知道了?” 看到他们这幅反应,卓草心里也已明了。看来张良说的都是真的,他这傻老爹真是造反头子。他千算万算,没想到他老爹竟然干的是造反这桩大买卖! “是的,我都知道了。” “谁告诉你的?” “你心里不清楚?” “额?” 秦始皇面露不解,觉得不太对劲。按理说卓草知晓他的身份后,不得带着府邸上下所有人来拜见他? “说,你们是不是想造反?!” 月光洒在卓草身上,深邃的眸子炯炯有神。 “撒?造反?!” “装,继续装。还想骗我?” 秦始皇挠着头,实在没搞懂卓草这唱的是哪出。好端端的,怎么又提到造反上去了? “你是不是搞错了?” “忽悠,接着忽悠。” “少主,您误会家长了。” “组团忽悠来了?” “……” “……” 卓草无奈叹气,“你不用再装了,我知道你这都是为我着想。张良,已经把事都给我交代清楚了。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是秦国最大的造反头子!” “张良?” 秦始皇满脸的匪夷所思。 他在做梦!对,他肯定是在做梦! 要么卓草疯了,要么是他疯了! “呦呵,装的还挺像的。” “额真不知道他是谁!” “放心。这没外人,你老实交代!” “额交代什么?” “你是怎么造反的?” “额就没想造反!” 说到这后,秦始皇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已知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怕不是卓正所为!他误打误撞冒认为卓正后,专门命人去打探过关于卓正的事迹。 不打探不知道,一打探是吓一跳! 卓正名义上是商贾,实则是暗地里与诸多游侠乃至六国余孽都有些交情。并且还暗中资助他们兵器,通过自身炼铁冶铜,为他们起义做准备。秦始皇先前故意闹事试探卓草,就是出于这层目的。 卓正谋逆造反是板上钉钉的事,这已触及到了他的底线。如果换做是别人,秦始皇已经敕令直接夷三族,都不带皱下眉头的。这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事情,否则国之尊严何在? 后来他多次试探过卓草,发现他对这些事压根不知情。最重要的是卓草有大才,于秦国有大利。用后世的说法如果卓草死了,那秦国发展得倒退二十年! 秦始皇还记得那晚卓草献上豫州鼎,他若是真的想要谋逆造反,又怎会献上这天子九鼎?卓草可谓是一片赤诚,绝无可能谋逆造反。所以,最终秦始皇没有追究此事。甚至,他都将这些事压了下去,连带着其余大臣都不知道。 这是秘密,他不准备告知旁人。对秦始皇而言,这同样是个把柄。等今后卓草真的入朝出仕,也能凭此控制卓草。他终究是皇帝,为了秦国就算是亲生兄弟他都能杀! “看来,你终究没打算坦白啊!”卓草无奈叹气,看向窗外自顾自道:“你说,我现在若是去官府告奸,大义灭亲能不能活命?” “……” “……” “少主别冲动!!!” 蒙毅忍不住嚷嚷开口,这尼玛要是去告奸那就真的全穿帮了。到时候传出去,怕是能闹得天下皆知。堂堂皇帝,竟然被人告奸为造反头子? 这这这……以后还怎么治理天下? “呵,老蒙你还知道怕?” “额?” 老夫怕你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知道,你也是六国余孽。” “???” 蒙毅差点就给卓草跪了。 这锅……可不能乱扣啊! 他蒙氏三代忠良,为秦国开疆辟土。自他大父蒙骜入秦,便官职上卿。历仕昭王、孝文王、庄襄王、秦始皇四朝,可谓是四朝元老。曾多次率军出征,夺取韩赵魏三国近百座城池。军功卓着,为秦始皇统一六国打下坚定的基础。 他父亲蒙武曾为王翦裨将,参与伐楚之战。亲手斩杀楚将项燕,俘虏楚王负刍,同样是忠心耿耿。只是于去年旧疾复发,最后不幸病逝。安葬之日,秦始皇亲自为其吊唁,可见其重视。 至于他和其大兄蒙恬更加不用说,皆是忠君爱国。他官职上卿,在咸阳辅佐朝政。有时出行更是能与秦始皇同乘天子车架,此等礼遇秦国屈指可数。他大兄蒙恬率三十万精兵镇守北郡,修造长城,操练士卒坚壁清野,抵御南下匈奴。 如此殊荣礼遇,令他蒙氏是当之无愧的秦国大族。他们与秦始皇有着共同的利益,所以会为秦国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装,接着装!”卓草冷冷一笑,“你什么底细,我能不知道?我告诉你,我一眼就看出你这管事不简单。谁家管事天天架子这么大?更别说能写出一手好字,身手还极其不俗。我让宗长打听过你,说你说话带有齐地口音。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齐人?” “我……我……” 蒙毅支支吾吾大半天,愣是不知该如何去编。他说话的确带了点齐国口音,这也不能怪他。自幼教他说话的便是娘亲,带点齐国口音不是很正常?即便在关中地区生活多年,他这口音还是没改过来。 “我祖上是齐人!” “编,继续编。现在就咱们三人,你们要是再不老实,真别怪我大义灭亲。要是老老实实说清楚,我兴许还能再考虑考虑。老蒙,你坦白交代,你是不是也准备造反?” “没有,绝对没有!我对天发誓!” “是吗?我不信。” “……” 蒙毅现在就差以死明志了。 天地良心,他可是从未想过造反! “咱别耽误时间了成不?张良都已和我交代清楚了,你是秦国境内最大的造反头子。不光认识他这位韩相之后,甚至还经常前往楚地打探消息,与项氏一族关系还不浅咧。” “你说的张良,是张开地的嫡孙?” 张良如何,秦始皇还真不知道。但是张开地身为韩相,他怎会不知?张开地先后辅佐韩昭侯、韩宣惠王、韩襄王三代君主,与儿子张平五世相韩。 这张良,竟是他们的孙子? 也就是六国余孽! 抓起来,全部撒掉! 秦始皇眸子深处闪过抹杀机,但也仅仅只是一闪而逝,因为他突然想到个计策。 没错,他要造反! 他现在是卓正,而且还与卓正极其相似。按卓草所言,就是当地看着卓正长大的老人都认不出来。先前的临邛卓氏卓潼,同样也没认出他来。也就是说,他可以好好利用这层身份! 只要他继续装成是卓正,那就有机会将所有六国余孽一网打尽。最起码,那些领头的一个都逃不了。 所以,他不能打草惊蛇! 得放长线,钓大鱼! 这两年来他多次巡游齐鲁之地,没事还把王贲拉出来溜溜,就是要震慑埋伏在暗处的六国余孽!齐国是最后被灭的,所以当时各国余孽皆是逃窜至齐国。虽说被抓了不少,但还有诸多余孽在里面流窜。 他大费周章的巡游,便能彰显秦国国力。更别说还有打的他们嗷嗷直叫抱头鼠窜的王贲在,足以震慑他们。当然,这些都是他自己所想的。其实就作用来说,好像并不是很大。 六国余孽暗中散播各种谣言,什么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又或者借题发挥,各种攻击他。说他是吕政,乃是吕不韦的私生子而非秦国宗室所生。还有更离谱的直接编撰故事,故意攻击丑化他。最可笑的有人编写书册,说了个唐雎不辱使命的故事。 他娘的,他就没见过唐雎长什么样。他灭魏的时候,唐雎若是还活着那怕是得有一百二十多岁。至于拔剑威胁更是可笑,谁家使臣是佩剑去见敌国君主的?哪个国家君主心这么大? 况且,他当时正值壮年还怕个一百来岁的老头拔剑?荆轲这等游侠他都不怕,被他亲手诛杀。区区个老头拔剑,就能让他退兵? 只不过,秦始皇只知道这书是魏人所写。至于是谁所书,他还真不清楚。若让他知晓,他非得将此人夷三族俱五刑不可! 他们的剑是以刀笔所化,只为抹黑丑化他!秦始皇就没受过这窝囊气,非得想办法将这些书册全部一股脑焚烧!敢谈论这些事的,一律坑杀! 对于六国余孽,他只有深深的恨意。 他终有一日要砍了他们! 他们只有死了,秦国方能昌盛! …… 卓草望着秦始皇,不由的笑了起来。 “你终于承认了?你可真是厉害,竟然还能结识这样的人物。说实话我早些年也曾怀疑你,我说你在外面做买卖,就是给人干苦力也不至于两手空空。每次给你这么多钱,隔不长就全花光了。好家伙,搞半天你是想造反?!” “呵……呵呵……” 卓草不说,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 按照卓草的说法,他这种就叫钓鱼执法! 这层身份如此好用,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老实交代,苏荷是不是你们安插的棋子?为的便是今后我入朝出仕,他也能伴随在左右。到时候我们俩兄弟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官至左右丞相,把持朝政。然后你们在外起义谋事,来个里应外合?” “咳咳!不是,真不是。” “还给我在装呢?”卓草双手抱在胸前,无奈叹息道:“算了算了,我还是去告官。来个大义灭亲,兴许皇帝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杀宗长他们。” “咳咳!对!你说的对!” “苏荷,的确是额安排的人!” 秦始皇是哭笑不得,这都叫什么事? 说真的卓草非不信,说假话就信了?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鼠也差不多?” “他真不是……” “呵呵,你觉得我信吗?” “行行行,他也是额安插来的。”秦始皇无奈苦笑道:“他是负责专门搞钱的,主要埋伏在咸阳。毕竟是楚人,用起来顺手的很。” “流批!” 卓草竖起大拇指夸赞。 “那韩信呢?” “韩信?” 秦始皇都愣住了,他和韩信是真不熟。 “他不是你招揽的游侠?你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你这谋划的太缜密了,有人负责搞钱,有人负责招揽人,而韩信就是负责以后打仗,对不对?” “你觉得是那就是……” “那胡骅呢?” “他真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卓草狠狠啐了口,“这小犊子摆明就和这事没关系,他来泾阳能干啥,帮倒忙吗?只不过,他爹你们应该认识?” “他父亲……怎么了?” “他父亲就是个混蛋!” “???” 蒙毅憋得是相当难受,差点没吐血。而秦始皇则是脸色铁青,当即震怒道:“草,你胡说甚呢?!他父亲怎是个混蛋?” “你还不服气?我算是看出来了,他爹估计和你关系不浅,怕也是个造反的。这小子混的很,无非就是他爹不去管教。现在管不得了,就撒手让别人去管,你说他是不是个混蛋?” “……” “人也有苦衷。” “有苦衷你别生呐!你说,胡骅这和死了爹的孤儿,有什么区别?” “……” 秦始皇被怼的是七窍冒烟,差点掀桌子。 卓草这嘴简直比鬼谷子在世还能说! 喷人不带脏字,句句扎心!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卓草也是忍不住叹息他本来想的是当个训秦师,以后封侯拜相做点事出来。到时候也算是青史留名,说不准还能带着秦国走的更远。 现在倒好,他爹一脚把他给直接踹醒。原本是和和气气的生意人,蠢笨到做买卖各种破产。现在倒好,摇身一变成t造反头子了! 这说出去,谁敢相信? 他自己都不信! “张良和我都说了,估摸着你是想扶持我上位。你之前不和我说这些,想必也是担心我压力太大导致露馅。你这城府可真是够深的,连自己亲儿子都坑,你还是人吗?” “……” 从某种意义来说,他还真不是人。 他是天子!他是皇帝! 秦始皇轻轻咳嗽,卓草的脑补能力他早早便已领教过。只是他没想到,卓草能扯出来这么多?怕是真正的卓正都没考虑过这些,这纯粹都是误打误撞而已。 “咳咳,额的确是这么想的。” “那你当初天天和我吹皇帝?” “额那是打消你的疑虑。” 秦始皇擦了擦额头上泛起的虚汗,没办法这剧本说换就换,他实在是没什么准备。而后便露出抹慈父的笑容,“瓜怂既然都知道咧,那以后有何打算?” “报官,我可懒得和你们闹腾。”卓草正气的站在门口,淡淡道:“你们想造反,那是你们的事。反正我就想活着,亭里内的人也都想活着。好不容易现在过上太平日子咧,你还要造反?你自己说说,皇帝对咱好不好?” “额,是挺好的。” 秦始皇见卓草这么说,心里也是一暖。如果卓草毫不犹豫的就要跟着造反,那今后也别想再受到重用。 “瓜怂,你听额和你说,额们造反是为了推翻那暴君!” 说这话的时候,秦始皇嘴都在抽。他听到过有六国余孽这么说,干脆是有样学样。讲道理的说,他这是不是在搞笑?卓草明明不想造反,他还非要拉着他造自己的反? “你想死自己死去,别连累别人。” “你听额说,咱们必须得造反!” “你疯了是?” “因为,额还是皇帝的探子!” 秦始皇见兜不住了,只得扯个更大的慌来。 蒙毅瞪直双眼,呆呆的望着这幕。 草!秦始皇这是想作甚?! 碟中谍?! 第101章 终极无间,傻老爹是双面间谍 “你……你说什么?” 卓草瞪直双眼,面露惊恐。 皇帝的探子? 秦朝就有这样的黑科技了吗? “有些事,额本不想与你说。你知道的太多,对你也不好。只是额没想到,你这瓜怂竟然会撞见那张良。既然他都已告诉你,额也不能再继续隐瞒咧。你若是去告官,那咱们可就全完咧!因为,额是大秦皇帝特招的玄鸟卫。” “……” “……” 蒙毅整个人都傻了。 皇帝就是皇帝,高! 实在是高! 他还是头次知道,秦始皇竟然这么能编? “您老隔这套娃呢?” “额说的是真咧!” “额不信!” 秦始皇左掏掏右掏掏,最后自裤兜里取出枚玉符。上面纹刻着极其精美的花纹,以上好的紫玉而成。正面纹刻有秦篆大字,背后则刻有五龙交钮。秦始皇的玉符自然要比寻常玄鸟卫要大一级,这也是他身份的象征。 “你从哪旮旯缝找人山寨的?” “这是真咧!” “呸!我不信!” 卓草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崩塌! 其实不光是他,蒙毅也差不多。 望着秦始皇的眼神极其怪异。 完了,秦始皇疯了! 这牛批吹的,还圆的回来吗? “这是玄鸟卫的令牌,你要不信就去找喜君问问。你以为当初你酿酒没事是因为是什么?是额拼死劝诫,所以你这瓜怂才没事。还有当初哀的事,那也是额在暗中操持方才重罚。就门口这匾额,可是皇帝亲笔提的字,也是额求来的!” “就那狗爬的字是皇帝写的?” “……” 秦始皇在想,要不干脆砍死卓草算了。 “额和你说……” “停,你先等我缓缓!” 卓草古怪的望着他,“你是额大,卓正?” “是!” “你是造反头子,暗中谋逆?” “是。” “你还是皇帝的玄鸟卫探子?” “是!” “是什么是?一层又一层的身份,你搁这套娃呢?!” “套娃?” 卓草现在就觉得有些头晕,他是真没想到他这傻老爹还有这本事。碟中谍不说,还成了秦始皇的亲信?这说出去谁相信? “等等……”卓草古怪的看着秦始皇,“上次卓潼的事……” “没错,也是额暗中帮忙。” “你去咸阳,其实也是秘密去见皇帝?” “偶尔去下,也不常见。” 秦始皇略显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其实他方才也是灵机一动顺口胡诌的而已。没成想,卓草竟然帮他把后面的话全说了,真是贴心呐! “那你是怎么认识皇帝的?” “这要得从一年前说起。” “那你长话短说。” 秦始皇先在心中打好腹稿,缓缓开口道:“其实,当初额的确是想推翻皇帝的。” 蒙毅听到这话,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自己推翻自己,可还行? “吾这些年来奔走各地,在南郡结识诸多反秦逆贼。”秦始皇改口改的还是相当快的,搞半天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一年前,玄鸟卫也终于注意到额,并且将额生擒。说实话,当时额以为是必死无疑,当时就想着只要别牵连到你们就好。” 在这个故事内,秦始皇努力想塑造个好皇帝和好父亲的形象。于是他继续连说带比划,略显激动道:“额被带至皇宫后,皇帝秘密召见了额。他说咧,如果他不答应为他做事,那他就夷三族。若是额弃暗投明,那还有一线生机。” “我草!!!” 卓草瞪大双眸,不可思议的听着。 绝了!古代就开始有这么复杂的间谍了? 还t双面间谍? 秦始皇就是秦始皇,真是厉害! 卓草挠着头,突然想到个事情。他记得历史上今年秦始皇本来是打算巡游的,然后会被张良以铁椎砸中副车。兴许……这也是秦始皇故意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引张良上钩?要知道张良为了刺杀可是做了多重准备,怎会失手砸中副车? 想到这里,卓草就感觉到后背发凉。 太强了! 至于今年改变巡游计划,兴许是他造成的。毕竟他的一举一动可以说都在秦始皇眼皮子地下,他这傻老爹就是最大的卧底! “那苏荷他们……” “他们其实也是如此,是额打进反秦势力的棋子。额的任务就是尽量保持现状,然后结交反秦势力。等机会成熟的时候,再将他们一网打尽。亦或者策反六国余孽,为秦国所用。比如说老蒙,他之前就是齐人,就是额策反的。” “……” 蒙毅老脸一黑。 他真是躺着都背黑锅! 三代忠良啊!!! 现在竟被秦始皇说成是六国余孽! 他大父在天之灵,怕是气的棺材板都掀起来! “你这瓜怂若是去报官告奸,那就等同于是泄露了皇帝的秘密,你说会怎么样?额辛辛苦苦委曲求全,方才保全住你们。你不是要去报官吗?去,赶紧去,额陪你一块去!” 秦始皇顺利的抢占道德高峰,大肆狂喷。卓草是被喷的毫无招架之力,他还在思索着这些事情。他可以确定,史书上并未记载他和卓正的名字。换而言之,在原定的时间线上最后卓正还是失败了。或者说,他被秘密暗杀了? 如果他没猜错,可能在张良刺杀失败后,卓正就死了。可能是被张良所杀,也可能是因为秦始皇震怒之下秘密处死了卓正。如此说来的话,其实一切也就都说的通了。 “之前在暗中游荡的,便是玄鸟卫?” “嗯,都是额手下。” 秦始皇心里则是舒了口气,看卓草这模样估摸着是已相信。不枉费他扯了大半天,可算是把这谎都给圆上了。他说的这些属于是半真半假,听起来的确是够唬人的。最主要其实还是卓草给力,毕竟他这小子脑补能力太强了。 “草!我就说当时那两人有些眼熟,喜君竟然还说不是。等等,喜君莫非也知道这些?” “他怎么可能知道?巧合!” “玄鸟卫是几个意思?” “暗中保护你的安全。”秦始皇无奈叹息道:“你献上祥瑞大出风头,可有不少六国余孽想要对你下手。皇帝除开要保护你这瓜怂外,还想让额看看能否结识更多的反秦势力。通过这层身份,也能更容易接近他们。” 高!实在是高! 卓草竖起大拇指,心服口服。 只不过,他心里头还是稍微松了口气。实话说让他去告奸是不太现实的,但让他反秦更是不太可能。好说歹说皇帝也算待他不薄,若是反秦的话以后该怎么立足? 更遑论,他并非是孤家寡人。他要是只有一个人,他还真无所谓。可现在泾阳卓氏刚刚立宗祠,更有诸多族人。若是造反被发现,一道敕令下来夷三族,又当如何?距离秦国玩完还有十来年的时间,就能确保万无一失吗? 先前卓礼专门和他在宗祠内聊过,虽然没有明着说但也大概都猜的出来。他知道当初卓草因为哀的事,对秦国颇有微词。也知道卓草暗中藏着粮食,为的是积蓄力量有朝一日反秦。 他无所谓,年纪一大把已经看开了。可宗族内还有不少人,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卓氏绝后。卓草是有真本事的,只要好好做事,终有一日能拜相封侯。 所以,这不好吗? 这并非是道德绑架,因为这年头有连坐制。卓草既是卓氏宗族的一份子,便该想到这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他这傻老爹成了秦始皇亲信密探,卓草心里的重石也算是放了下来。最起码,他现在不用夹在中间两面为难不是? “所以说,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卓草心平气和的坐了下来。 傻老爹如此冒险,也是为了卓氏。 这么多年,总算干了点人事。 双面间谍可不好当呐! 每一步都得谨慎且小心,但凡稍微出格些,可能就会引起某方的猜忌。若是被张良他们发现不对劲,怕是人都没了。 “很简单。”秦始皇得意一笑,继续道:“后续就如先前般便可,勿要打草惊蛇。你这瓜怂继续当你的乡啬夫。若是张良等人再来找上门,咱们便施以小利,引出后面的反秦势力,再一网打尽岂不美哉?” “确实!” 蒙毅在旁听着,心里更是佩服至极。皇帝不愧是皇帝,在短短片刻的时间便把所有的谎都给圆了。把自己择出去的同时还能收拾六国余孽,如此手段,实在是令人钦佩。 “这招确实不错。” “最好是还能分化他们,归为己用。你看,老蒙当初其实也是如此,后来也归顺于秦国了。” 真要杀的话,那根本就杀不完。先分化一票六国余孽,再利用他们去拉拢别人。若是有贤才的话,便想办法让其归为己用。如果无法拉拢,拼死都要与秦国作对,那就直接砍了。反正他们的身份都已暴露,死不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皇帝能答应?他们可是犯得造反死罪,这都能忍?”卓草挠着头有点不太能理解,这么想的话似乎是太好说话了些。 “谏逐客书未读过吗?郑国也不知道?只要于秦有大利,便是奸细谋逆者照样可用,用其才而不用其人。明白否?” 卓草无奈一笑,这些事他还真给忘了。仔细想来的话,秦始皇类似的事也不是没做过。明知道郑国是间谍,照样利用郑国修建河渠。 既然如此,秦始皇采用六国余孽也很正常。只不过,他们在秦国的发展怕是不太行。别人兴许干个年就能升职,他们怕是这辈子都没什么希望。 “这张良,怕是不太好劝。” “无妨,不愿归顺的就杀!” 秦始皇眸子闪过抹杀机,这已触及他的底线。给脸不要脸的话,那就别怪他大开杀戒。即便是伤筋动骨,他也不会在意。 “天色已晚,你先好好歇息。这些事本就不急于一时,那张良也是聪明人,怕是不会这么容易就来。” “嗯。” …… 确定卓草离开后,秦始皇顿时是松了口气。 他娘的! 这得亏是他反应够快! “陛下,看来这次还有意外收获。” “哈哈,的确如此。” 蒙毅站在旁边,冷冷开口道:“自秦灭六国后,各地反秦者数不胜数。他们隐藏在暗处,想找都找不到。有些甚至还与当地官吏勾结,更是难以搜捕。现在利用好卓正这层身份,足以引出诸多余孽!到时候,再暗中抓捕!” “朕便是这么想的。” 秦始皇端着陶碗,脸庞看不出喜怒。而后缓缓扬起抹笑容,继续道:“这小子还真是朕的福将,这卓正虽死却也算有些用处。看来,这死人要比活人还管用。” “陛下圣明!” 蒙毅作揖告退,今天这事换做是他来绝对没法处理的这么好。主要是秦始皇这连环身份,寻常人能想的出来?只怕卓草就是想到死都想不到,他眼里的父亲,其实就是大秦的始皇帝! …… …… 翌日。 所有的事就像没发生过那样。 卓草起来后先行洗漱,而扶苏则是已在操琴。这几日他所唱的大部分是秦诗,琴声悦耳极其动听。每每弹奏,总会引来不少婢女围观。 “卓君。” “嗯。” 望着卓草,扶苏则是觉得有些不解。不知为何,卓草今日看他的眼神颇为怪异,而且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卓君,汝究竟有何事要说?” “嘿嘿,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吾有何事?” “你的真正身份!” “什么?!” 扶苏顿时就惊了,不解的看着卓草。 难不成,卓草都知道了? “咳咳咳!” 正巧,此刻秦始皇也走了出来。 看着二人,轻轻咳嗽了声。 “小苏,你曾妄图反秦的事,额都说咧。” “……” 扶苏摸了摸额头,他这一定是疯了! 他什么时候妄图反秦过? “装,还跟我装?你小子真是不够仗义,我把你当生死至交。你有这层身份,竟然都不和我说!”卓草轻轻哼了声,“我就知道这孔明灯让长公子学去,没那么容易。现在看来,怕是你小子主动献上的!” “啊……这……” 扶苏满脸不解。 秦始皇又和卓草胡说了什么?! 第102章 祸水东引,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 “懂了,父皇是想造反?!” duang! 秦始皇给扶苏个毛栗子。 “……” “小声些!” 扶苏抱着头眼泪汪汪,委屈的望着秦始皇。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事实证明,他真的被卓草给带歪了。问题在于他只学了皮毛,没学到精髓。如果是卓草在这,那他已经上树上墙了。皮完了不跑,这不是傻子吗? “记住了,你本是六国余孽,后被朕策反的。” “……” 这是不是在指桑骂槐? 扶苏本母妃本就是楚国公主,常常有人借此身份攻击他。他在朝中地位始终不高,不光是经常死谏的缘故,在这时期出身同样也很重要。 秦始皇捋着胡须,遥望远处朝阳升起,淡淡道:“此次误打误撞,于秦国却有大利。平日躲藏在暗处的六国余孽,密谋复国谋逆,甚至还与当地官吏勾结。先前的亭长哀,便与那荆楚项氏有些关系。朕借助卓正这层身份,便可把握机会将他们悉数铲除!若是操作得当,甚至能令他们为吾所用!” 他顿了顿,“那张开地五世为韩相,诗礼传家。那张良精通谋略治国,据朕所知其昔年暗中训练僮仆百人,为的便是起义谋士。他前往东夷之地寻一力士,能使百二十斤的大铁椎。为报仇复国,胞弟死而不葬。如此,断不可留!” 玄鸟卫已经禀明消息,力士身强体壮足有九尺高。背负大铁椎却丝毫不影响其动作,奔走能逐马,便是中车车士都比不上。对方极其谨慎,直接消失在林野中。玄鸟卫本想追踪来着,却是无法辨明方向。 “扶苏,若是汝当如何?” 秦始皇望着扶苏,想要看看他能否有所长进。 “臣以为不急敕令缉拿。”扶苏作揖行礼,继续道:“既然有此身份掩护,张良同样也能为秦所用。” “细说。” “若能诱言惑之,令其暗中对付百越,如此于秦国也有大利。” “哦?” 秦始皇顿时来了兴趣。 小伙子可以啊,有长进! “百越之地虽是弹丸,却遍布毒沼,有诸多蛇虫鼠蚁,气候更与关中大相径庭。臣记得老太师昔日平南越之君,乃死伤颇巨。其言越人极其刚烈,虽着藤衣使农兵,却全民皆兵,鲜少有投降归顺者。父皇使齐楚降卒日夜操练,为的便是适应百越苦地。” 蒙毅在旁听着扶苏分析,忍不住颔首赞许。别看扶苏不得宠爱,但其论才学在诸公子内皆属前列。毕竟是长公子,秦始皇昔日对其也是寄予厚望,所以对他的要求可谓是最高的。这些年来辅佐朝政,处理政务也愈发娴熟。 “适逢父皇暂缓起兵,臣以为若能想办法让张良等余孽对付百越,岂不快哉?父皇以卓正身份暗中提供兵器甲胄,再由他们攻伐百越之地。等机会合适,父皇再将他们一网打尽便可!” 秦始皇眼眸深处闪过抹欣慰,而后便摇头道:“若他们借此坐稳做大,岂不是养虎成患?” “臣,考虑不周……” 扶苏低着头,不敢言语。 “退下罢,切记勿要泄露身份。” “唯!” 等扶苏走后,秦始皇方才一笑。而后捧起陶碗,喝着温热的粟米粥,搭配咸菜炒毛豆,简单的朝食却又极其养胃。 “扶苏,也算是稍微有些长进。” “祸水东引,坐山观虎斗……呵!” 蒙毅在旁只是附和两句,未曾多加评价。秦始皇素来不喜大臣们对公子评头论足,曾经有大臣上谏希望能立扶苏为嫡长公子,然后……然后他人没了。 “臣倒是觉得公子之策有些用。” “的确有用,须当好好谋划方可。他们若能为秦平定百越,如此倒也不错。老太师曾言百越为苦地,兴兵五十万实非良策。越人人少且分散,大举兴兵反倒会激起越人反抗。若越人逃窜至山林指使战事焦灼,于秦更为不利。” “只是……” 秦始皇放下陶碗,轻轻叹气。 “蒙卿,朕终究是老了!”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 秦始皇只是笑了笑,他心里都清楚。 “便先在泾阳逗留几日,朕也想看看他还能带给朕多少惊喜。今日便先去草堂看看,朕听丞相说起过,他所做的什么草字便于计算,当推至举国而效仿。” “草字?” “乃算学之道。” 蒙毅顿时恍然大悟,他借算盘可是狠狠坑了王戊一把。但卓草所着数字,他并没有和王戊说,因为这玩意儿他自己都没完全搞懂。想到这蒙毅顿时跃跃欲试,又能敲王戊一笔咧! …… 草堂。 郎朗读书声响起,所念便是千字文。 扶苏闭目抚琴而和,卓草则是在旁奋笔疾书。每日一大早都是扶苏先带着他们晨读,读的多了也就认识字也就知道里面的意思。现在可没音标,全靠先生带着读。 在他们晨读的时候,卓草则会在旁处理政务。小泽乡的事情其实算少的,他作为乡啬夫要处理的并不多。隔三差五可能会有人起个争执,也都是小事,只要依秦律去判便可。像是昨日就有黔首因为邻里用他家沟渠的水而吵架,若非亭卒及时赶至,两方怕是就要打了起来。 待千字文诵读完后,扶苏停了下来。 “今日为每月的考试,你们便默写千字文。” “雎鸠,把纸分发下去。” “唯!” 扶苏连卷子都不必出,考试就考千字文。就看他们是否识字便可,省时省力的很。此次用的纸质泛黄显然是焙纸的时候温度过高,属于造纸坊出产的劣质品,主要就是供他们练字用的。 像这些纸他们是不能带走的,用完后都得上交。再由专门的人回收上去捣成纸浆,重新成纸。谁让老秦人穷怕了,能省点就省点。谁要是敢拿纸去点火,卓草就先把他给点了! 现在都是他往里头玩了命的贴钱,上头是半个字儿都没批给他。他借造纸坊之事找喜申请,只申请两万钱想再开几个来着。喜倒是没拒绝他,因为压根就是已读不回,这令卓草相当费解。上次盖茅厕都批了两万钱,造纸坊竟直接不回复? 难不成……是他傻老爹帮忙的? 很有可能! 他傻老爹天天嚷嚷着上面有人,现在卓草算是知道了,他傻老爹上面就是秦始皇!经过昨晚后,他的诸多疑惑都已明了。只怪他前面太过信任他这傻老爹,没有细细去品味。 试卷分发下去后,卓彘涨得脸色通红。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如鹤立鸡群。便是定制的桌椅,都令他是显得格格不入。他其实压根就不想来,是卓礼让他来的。说是有难得的学习机会,怎么能错过? 卓礼吃过苦头,知道军功制的限制。寻常老百姓的确能借杀敌立军功而得爵位,平时也有诸多机会可以得爵位。但是,如果不识字的话就算有爵位也无法得到重用,只能干些苦力活。 想要有前途,就得会识字!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还怎么诗礼传家?现在卓氏今非昔比,卓彘更是宗族嫡系,怎么着也不能给卓氏丢脸! “卓君可遇到什么案子?” 扶苏跃跃欲试,满脸期待的凑了过来。卓草则是瞥了他眼,摆手让他让开。小泽乡拢共就小几千人,哪会天天都有案子?有些陈年旧案都已定死,他就是想翻案都没什么意义。二人走了出去,也没人敢翻书偷偷抄的。 “小苏,当初是我误会你了。” “不打紧不打紧,若非卓公吾只怕……还在为楚国屈氏效力。” “说实话,我当初看到你就知道不对劲。” “嗯?” “天天捧着楚辞,能活着那都是命大。” “呵……呵呵……” 扶苏是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卓草啊卓草,你这又掉坑里头了! “说起来汝既然与长公子扶苏打过交道,他为人如何?吾听说长公子素来刚毅勇武,信人而奋士。为人宽仁,有政治远见。” “对对对!就是这样!” 扶苏心里头那叫个高兴,连连点头称赞。 “你可真是舔狗。” “什么?” “额,我说你真会说话。” “???” “我看那扶苏就是愣头青,每次都想着泼皇帝冷水。我要是皇帝,我先把他赶出宫去,让他享受下人间疾苦再说。” “是啊,确实享受到了。” “啊?” “没有没有,你继续。” 扶苏略显心虚的连连摆手,秦始皇好不容易把谎给圆回来,他要是不慎泄密他就真的不用回咸阳嘞。 “这狗日的还坑了我一把!” “……” “好端端的非拉我下水,我就想挣点小钱钱怎么就那么难?现在倒好,我成众矢之的了,我这次申请两万钱没通过都是这家伙害的。” “咳咳!慎言慎言!” 扶苏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慎言什么?反正就你知道,你要是去找长公子告奸,我就死活不承认。反正他不受宠,我估摸着皇帝也不会把我怎么着,毕竟没有实质证据。” “呵……呵呵!” 扶苏此刻是恨得牙痒痒。 “小苏啊,咱们可是手足亲朋,你总不能出卖我?” 卓草说着顺势搭着扶苏的肩膀,宽袖中的袖箭有意无意的用力抵在扶苏肩膀上。言外之意,不用多想。 “郭开这二五仔,可没什么好下场哩。” “放心放心,长公子没这么小气。” “呸!别提他,提他我就来气!”卓草压低声音道:“我和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放心,吾绝不会出卖卓君的!” 扶苏用力拍着胸口,义正言辞。看他这幅模样,卓草则是挠挠头总觉得有些不太靠谱。“小苏,我和你说鸡蛋可不能放在一个竹篮里头。咱们不光要给长公子效力,还能再换个人投资。比如说少子胡亥,兴许有戏呢?” “他?不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你听我的准没错。” “……” “你试试能否与他交好,总之两头捞好处。“ 扶苏半天没话说,胡亥就在泾阳,卓草若是有兴趣的话,现在就能过去。只不过卓草和胡亥关系怕是没法好,敢让胡亥掏粪种地的也就卓草一人。按胡亥的性格,不把卓草砍了他就倒着走! “这么做不太好?” “卓子云: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别怕!我会在你背后默默支持你的,咱们兄弟俩能否大富大贵就看你的了。除开胡亥外,像是公子将闾公子高这些,也能试着去接触。” “我怎么感觉小草是在利用我?” “胡说!我这是信任!” “呵呵。” 扶苏只是笑了笑。 卓草永远是个不会吃亏的人。不论做任何事,都会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有危险的事从来不去做,都是让别人代劳。丞相有句话说的对,卓草是奸臣,是忠是恶都得看皇帝如何去用。 …… 时至正午,韩信敲响草堂外的古钟。 雎鸠把试卷收好后,恭敬的放在扶苏面前。 “去吃饭,下午还有算学。” “唯!” 饭食都是自卓府推过来的,用的是定制的木桶。每日都保证能看到荤腥,基本都是些腊肉咸鱼。扶苏吃的与稚生相同,米饭是管够的。只是草堂有规矩,吃多少就盛多少,不能浪费。吃完后得自己把饭盆洗干净,然后放回去。 今日每人还都有颗鸡蛋,雎鸠没舍得吃便踹在口袋里,她是想着带回去给她弟弟。草堂的饭食很好吃,她比先前都要稍微胖了些咧。 “雎鸠,这个也给你了。” 扶苏笑着把鸡蛋递给雎鸠。 这丫头很孝顺很懂事,经常会帮胡亥做农活。再怎么说胡亥也是他的弟弟,见雎鸠如此帮忙,扶苏心里其实也很高兴。给个鸡蛋而已,对他来说也无所谓。 “不行,学生不能要。先生说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 “这是吾给你的,没事。” 扶苏把鸡蛋放雎鸠手里,便准备去洗饭盆。草堂外是有专门的水缸,每日都会由学生轮流挑水把水缸挑满。十来岁的稚童,挑水却都是把好手。来回足有二三里路,却都能咬牙坚持。 …… 雎鸠揣着两颗鸡蛋,带上个饭盒便朝外走去。这是给胡亥准备的,卓草也都允许。因为他已许诺过,收下胡亥这个学生。只不过得等胡亥把地彻底种好方能结束,这段时间胡亥也都是下午会来。至于千字文这些,胡亥早就会背了。 胡亥的底子更好,没必要学这些基础内容。在卓草看来,胡亥更要学会怎么做人,而不是这些圣贤之言。 “胡骅,胡骅!” 雎鸠卖力的嚷嚷着,胡亥则顺势放下手上的水漂。脸上露出抹欣喜,接过饭盆便大快朵颐着。见他吃饭,雎鸠则走至辰伯边上。 “阿翁,我这有两个鸡蛋,一个给你一个给弟弟。” “都收起来,额不吃。”辰伯摇着头,淡然道:“谁家天天吃三顿饭?卓君这是糟蹋粮食,家里头有钱没地方花。额们每日两餐,不也都活的好好的?” “先生说我们在长身体,就得多吃些。” “辰伯,这鸡蛋给你。” 胡亥把剥好的鸡蛋递给辰伯。 “你……” “就当是我的赔礼罢。” “呵!” 辰伯捧着鸡蛋三口两口便咽了下去。 不错!就是有点干! “上午考的怎么样?要是不会就别去咧。” “好像还好。” 雎鸠低着头嗫嚅着,她其实都会。只是成绩没出来,她心里头也没底。况且下午还有算学,明日还要考核射箭。三门加起来,才是他们最后的成绩。 “阿翁。” “嗯?” “吾喜欢去学堂。” 辰伯停下来望着雎鸠,深深的叹了口气。其实这事扶苏专门来找他谈过,雎鸠学习极其刻苦努力,未来必能成才。即便是女子也无妨。只要有真才实学,照样能做出些成绩来。 “去去去,莫来耽误额做农活。” 辰伯不耐烦的甩着手,继续俯身施肥浇水。辰伯其实也不容易,他的年纪与秦始皇相仿,却已是半头白发。他的妻子身体不好,每日都得煎药。家里大小的事基本都是由他操持,省吃俭用也只能勉强活下去而已。 今年能大规模种植红薯,辰伯足足开垦了卅五亩地,为的就能多攒点余钱。现在,这重担全都得由他来扛着。生活的重担早早压得他没法喘息,只能佝偻着身体。 雎鸠没说话,只是下地帮着耕种。胡亥种的这小半亩地,其实就是给辰伯种的。雎鸠帮胡骅,其实就是在帮辰伯。 “雎鸠,你们是不是很缺钱?” “吾媪常年都得服药,所以……” “卓草不是精通医术吗?” “是生我弟弟落下的病根了。” “原来是这样……”胡亥挠挠头,笑着道:“下次等我回去,我让我父亲把太医令叫来帮忙。” “骗人!” “嗯?” “太医令是何须人也?你父亲能使唤的动?” “……” 胡亥准备晚上回去与秦始皇说说,兴许就答应了呢? 望着天色阴沉沉的,胡亥叹了口气。 兴许,要下雨了。 第102章 祸水东引,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 “懂了,父皇是想造反?!” duang! 秦始皇给扶苏个毛栗子。 “……” “小声些!” 扶苏抱着头眼泪汪汪,委屈的望着秦始皇。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事实证明,他真的被卓草给带歪了。问题在于他只学了皮毛,没学到精髓。如果是卓草在这,那他已经上树上墙了。皮完了不跑,这不是傻子吗? “记住了,你本是六国余孽,后被朕策反的。” “……” 这是不是在指桑骂槐? 扶苏本母妃本就是楚国公主,常常有人借此身份攻击他。他在朝中地位始终不高,不光是经常死谏的缘故,在这时期出身同样也很重要。 秦始皇捋着胡须,遥望远处朝阳升起,淡淡道:“此次误打误撞,于秦国却有大利。平日躲藏在暗处的六国余孽,密谋复国谋逆,甚至还与当地官吏勾结。先前的亭长哀,便与那荆楚项氏有些关系。朕借助卓正这层身份,便可把握机会将他们悉数铲除!若是操作得当,甚至能令他们为吾所用!” 他顿了顿,“那张开地五世为韩相,诗礼传家。那张良精通谋略治国,据朕所知其昔年暗中训练僮仆百人,为的便是起义谋士。他前往东夷之地寻一力士,能使百二十斤的大铁椎。为报仇复国,胞弟死而不葬。如此,断不可留!” 玄鸟卫已经禀明消息,力士身强体壮足有九尺高。背负大铁椎却丝毫不影响其动作,奔走能逐马,便是中车车士都比不上。对方极其谨慎,直接消失在林野中。玄鸟卫本想追踪来着,却是无法辨明方向。 “扶苏,若是汝当如何?” 秦始皇望着扶苏,想要看看他能否有所长进。 “臣以为不急敕令缉拿。”扶苏作揖行礼,继续道:“既然有此身份掩护,张良同样也能为秦所用。” “细说。” “若能诱言惑之,令其暗中对付百越,如此于秦国也有大利。” “哦?” 秦始皇顿时来了兴趣。 小伙子可以啊,有长进! “百越之地虽是弹丸,却遍布毒沼,有诸多蛇虫鼠蚁,气候更与关中大相径庭。臣记得老太师昔日平南越之君,乃死伤颇巨。其言越人极其刚烈,虽着藤衣使农兵,却全民皆兵,鲜少有投降归顺者。父皇使齐楚降卒日夜操练,为的便是适应百越苦地。” 蒙毅在旁听着扶苏分析,忍不住颔首赞许。别看扶苏不得宠爱,但其论才学在诸公子内皆属前列。毕竟是长公子,秦始皇昔日对其也是寄予厚望,所以对他的要求可谓是最高的。这些年来辅佐朝政,处理政务也愈发娴熟。 “适逢父皇暂缓起兵,臣以为若能想办法让张良等余孽对付百越,岂不快哉?父皇以卓正身份暗中提供兵器甲胄,再由他们攻伐百越之地。等机会合适,父皇再将他们一网打尽便可!” 秦始皇眼眸深处闪过抹欣慰,而后便摇头道:“若他们借此坐稳做大,岂不是养虎成患?” “臣,考虑不周……” 扶苏低着头,不敢言语。 “退下罢,切记勿要泄露身份。” “唯!” 等扶苏走后,秦始皇方才一笑。而后捧起陶碗,喝着温热的粟米粥,搭配咸菜炒毛豆,简单的朝食却又极其养胃。 “扶苏,也算是稍微有些长进。” “祸水东引,坐山观虎斗……呵!” 蒙毅在旁只是附和两句,未曾多加评价。秦始皇素来不喜大臣们对公子评头论足,曾经有大臣上谏希望能立扶苏为嫡长公子,然后……然后他人没了。 “臣倒是觉得公子之策有些用。” “的确有用,须当好好谋划方可。他们若能为秦平定百越,如此倒也不错。老太师曾言百越为苦地,兴兵五十万实非良策。越人人少且分散,大举兴兵反倒会激起越人反抗。若越人逃窜至山林指使战事焦灼,于秦更为不利。” “只是……” 秦始皇放下陶碗,轻轻叹气。 “蒙卿,朕终究是老了!”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 秦始皇只是笑了笑,他心里都清楚。 “便先在泾阳逗留几日,朕也想看看他还能带给朕多少惊喜。今日便先去草堂看看,朕听丞相说起过,他所做的什么草字便于计算,当推至举国而效仿。” “草字?” “乃算学之道。” 蒙毅顿时恍然大悟,他借算盘可是狠狠坑了王戊一把。但卓草所着数字,他并没有和王戊说,因为这玩意儿他自己都没完全搞懂。想到这蒙毅顿时跃跃欲试,又能敲王戊一笔咧! …… 草堂。 郎朗读书声响起,所念便是千字文。 扶苏闭目抚琴而和,卓草则是在旁奋笔疾书。每日一大早都是扶苏先带着他们晨读,读的多了也就认识字也就知道里面的意思。现在可没音标,全靠先生带着读。 在他们晨读的时候,卓草则会在旁处理政务。小泽乡的事情其实算少的,他作为乡啬夫要处理的并不多。隔三差五可能会有人起个争执,也都是小事,只要依秦律去判便可。像是昨日就有黔首因为邻里用他家沟渠的水而吵架,若非亭卒及时赶至,两方怕是就要打了起来。 待千字文诵读完后,扶苏停了下来。 “今日为每月的考试,你们便默写千字文。” “雎鸠,把纸分发下去。” “唯!” 扶苏连卷子都不必出,考试就考千字文。就看他们是否识字便可,省时省力的很。此次用的纸质泛黄显然是焙纸的时候温度过高,属于造纸坊出产的劣质品,主要就是供他们练字用的。 像这些纸他们是不能带走的,用完后都得上交。再由专门的人回收上去捣成纸浆,重新成纸。谁让老秦人穷怕了,能省点就省点。谁要是敢拿纸去点火,卓草就先把他给点了! 现在都是他往里头玩了命的贴钱,上头是半个字儿都没批给他。他借造纸坊之事找喜申请,只申请两万钱想再开几个来着。喜倒是没拒绝他,因为压根就是已读不回,这令卓草相当费解。上次盖茅厕都批了两万钱,造纸坊竟直接不回复? 难不成……是他傻老爹帮忙的? 很有可能! 他傻老爹天天嚷嚷着上面有人,现在卓草算是知道了,他傻老爹上面就是秦始皇!经过昨晚后,他的诸多疑惑都已明了。只怪他前面太过信任他这傻老爹,没有细细去品味。 试卷分发下去后,卓彘涨得脸色通红。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如鹤立鸡群。便是定制的桌椅,都令他是显得格格不入。他其实压根就不想来,是卓礼让他来的。说是有难得的学习机会,怎么能错过? 卓礼吃过苦头,知道军功制的限制。寻常老百姓的确能借杀敌立军功而得爵位,平时也有诸多机会可以得爵位。但是,如果不识字的话就算有爵位也无法得到重用,只能干些苦力活。 想要有前途,就得会识字!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还怎么诗礼传家?现在卓氏今非昔比,卓彘更是宗族嫡系,怎么着也不能给卓氏丢脸! “卓君可遇到什么案子?” 扶苏跃跃欲试,满脸期待的凑了过来。卓草则是瞥了他眼,摆手让他让开。小泽乡拢共就小几千人,哪会天天都有案子?有些陈年旧案都已定死,他就是想翻案都没什么意义。二人走了出去,也没人敢翻书偷偷抄的。 “小苏,当初是我误会你了。” “不打紧不打紧,若非卓公吾只怕……还在为楚国屈氏效力。” “说实话,我当初看到你就知道不对劲。” “嗯?” “天天捧着楚辞,能活着那都是命大。” “呵……呵呵……” 扶苏是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卓草啊卓草,你这又掉坑里头了! “说起来汝既然与长公子扶苏打过交道,他为人如何?吾听说长公子素来刚毅勇武,信人而奋士。为人宽仁,有政治远见。” “对对对!就是这样!” 扶苏心里头那叫个高兴,连连点头称赞。 “你可真是舔狗。” “什么?” “额,我说你真会说话。” “???” “我看那扶苏就是愣头青,每次都想着泼皇帝冷水。我要是皇帝,我先把他赶出宫去,让他享受下人间疾苦再说。” “是啊,确实享受到了。” “啊?” “没有没有,你继续。” 扶苏略显心虚的连连摆手,秦始皇好不容易把谎给圆回来,他要是不慎泄密他就真的不用回咸阳嘞。 “这狗日的还坑了我一把!” “……” “好端端的非拉我下水,我就想挣点小钱钱怎么就那么难?现在倒好,我成众矢之的了,我这次申请两万钱没通过都是这家伙害的。” “咳咳!慎言慎言!” 扶苏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慎言什么?反正就你知道,你要是去找长公子告奸,我就死活不承认。反正他不受宠,我估摸着皇帝也不会把我怎么着,毕竟没有实质证据。” “呵……呵呵!” 扶苏此刻是恨得牙痒痒。 “小苏啊,咱们可是手足亲朋,你总不能出卖我?” 卓草说着顺势搭着扶苏的肩膀,宽袖中的袖箭有意无意的用力抵在扶苏肩膀上。言外之意,不用多想。 “郭开这二五仔,可没什么好下场哩。” “放心放心,长公子没这么小气。” “呸!别提他,提他我就来气!”卓草压低声音道:“我和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放心,吾绝不会出卖卓君的!” 扶苏用力拍着胸口,义正言辞。看他这幅模样,卓草则是挠挠头总觉得有些不太靠谱。“小苏,我和你说鸡蛋可不能放在一个竹篮里头。咱们不光要给长公子效力,还能再换个人投资。比如说少子胡亥,兴许有戏呢?” “他?不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你听我的准没错。” “……” “你试试能否与他交好,总之两头捞好处。“ 扶苏半天没话说,胡亥就在泾阳,卓草若是有兴趣的话,现在就能过去。只不过卓草和胡亥关系怕是没法好,敢让胡亥掏粪种地的也就卓草一人。按胡亥的性格,不把卓草砍了他就倒着走! “这么做不太好?” “卓子云: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别怕!我会在你背后默默支持你的,咱们兄弟俩能否大富大贵就看你的了。除开胡亥外,像是公子将闾公子高这些,也能试着去接触。” “我怎么感觉小草是在利用我?” “胡说!我这是信任!” “呵呵。” 扶苏只是笑了笑。 卓草永远是个不会吃亏的人。不论做任何事,都会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有危险的事从来不去做,都是让别人代劳。丞相有句话说的对,卓草是奸臣,是忠是恶都得看皇帝如何去用。 …… 时至正午,韩信敲响草堂外的古钟。 雎鸠把试卷收好后,恭敬的放在扶苏面前。 “去吃饭,下午还有算学。” “唯!” 饭食都是自卓府推过来的,用的是定制的木桶。每日都保证能看到荤腥,基本都是些腊肉咸鱼。扶苏吃的与稚生相同,米饭是管够的。只是草堂有规矩,吃多少就盛多少,不能浪费。吃完后得自己把饭盆洗干净,然后放回去。 今日每人还都有颗鸡蛋,雎鸠没舍得吃便踹在口袋里,她是想着带回去给她弟弟。草堂的饭食很好吃,她比先前都要稍微胖了些咧。 “雎鸠,这个也给你了。” 扶苏笑着把鸡蛋递给雎鸠。 这丫头很孝顺很懂事,经常会帮胡亥做农活。再怎么说胡亥也是他的弟弟,见雎鸠如此帮忙,扶苏心里其实也很高兴。给个鸡蛋而已,对他来说也无所谓。 “不行,学生不能要。先生说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 “这是吾给你的,没事。” 扶苏把鸡蛋放雎鸠手里,便准备去洗饭盆。草堂外是有专门的水缸,每日都会由学生轮流挑水把水缸挑满。十来岁的稚童,挑水却都是把好手。来回足有二三里路,却都能咬牙坚持。 …… 雎鸠揣着两颗鸡蛋,带上个饭盒便朝外走去。这是给胡亥准备的,卓草也都允许。因为他已许诺过,收下胡亥这个学生。只不过得等胡亥把地彻底种好方能结束,这段时间胡亥也都是下午会来。至于千字文这些,胡亥早就会背了。 胡亥的底子更好,没必要学这些基础内容。在卓草看来,胡亥更要学会怎么做人,而不是这些圣贤之言。 “胡骅,胡骅!” 雎鸠卖力的嚷嚷着,胡亥则顺势放下手上的水漂。脸上露出抹欣喜,接过饭盆便大快朵颐着。见他吃饭,雎鸠则走至辰伯边上。 “阿翁,我这有两个鸡蛋,一个给你一个给弟弟。” “都收起来,额不吃。”辰伯摇着头,淡然道:“谁家天天吃三顿饭?卓君这是糟蹋粮食,家里头有钱没地方花。额们每日两餐,不也都活的好好的?” “先生说我们在长身体,就得多吃些。” “辰伯,这鸡蛋给你。” 胡亥把剥好的鸡蛋递给辰伯。 “你……” “就当是我的赔礼罢。” “呵!” 辰伯捧着鸡蛋三口两口便咽了下去。 不错!就是有点干! “上午考的怎么样?要是不会就别去咧。” “好像还好。” 雎鸠低着头嗫嚅着,她其实都会。只是成绩没出来,她心里头也没底。况且下午还有算学,明日还要考核射箭。三门加起来,才是他们最后的成绩。 “阿翁。” “嗯?” “吾喜欢去学堂。” 辰伯停下来望着雎鸠,深深的叹了口气。其实这事扶苏专门来找他谈过,雎鸠学习极其刻苦努力,未来必能成才。即便是女子也无妨。只要有真才实学,照样能做出些成绩来。 “去去去,莫来耽误额做农活。” 辰伯不耐烦的甩着手,继续俯身施肥浇水。辰伯其实也不容易,他的年纪与秦始皇相仿,却已是半头白发。他的妻子身体不好,每日都得煎药。家里大小的事基本都是由他操持,省吃俭用也只能勉强活下去而已。 今年能大规模种植红薯,辰伯足足开垦了卅五亩地,为的就能多攒点余钱。现在,这重担全都得由他来扛着。生活的重担早早压得他没法喘息,只能佝偻着身体。 雎鸠没说话,只是下地帮着耕种。胡亥种的这小半亩地,其实就是给辰伯种的。雎鸠帮胡骅,其实就是在帮辰伯。 “雎鸠,你们是不是很缺钱?” “吾媪常年都得服药,所以……” “卓草不是精通医术吗?” “是生我弟弟落下的病根了。” “原来是这样……”胡亥挠挠头,笑着道:“下次等我回去,我让我父亲把太医令叫来帮忙。” “骗人!” “嗯?” “太医令是何须人也?你父亲能使唤的动?” “……” 胡亥准备晚上回去与秦始皇说说,兴许就答应了呢? 望着天色阴沉沉的,胡亥叹了口气。 兴许,要下雨了。 第103章 咸阳双混,我求你别说了! 哗啦啦…… 倾盆大雨呼啸而至,豆大的雨珠几乎连成线。苍翠碧绿的松柏下,站着两人。为首者年纪并不大,约莫着只有十来岁,与胡亥年龄相仿。衣着华服,黑发披散着,三角眼环视四周带着焦躁。 “都怪你!” “若非是你,吾怎会被暴雨所困?” “回去后,吾定要罚你!” 李鹿气冲冲的咒骂着,奴仆低着头,脸上满是苦色。自家这少主最是混账,素来不服丞相管教。此次与丞相大吵一架,随后便逃出咸阳,还说今后再也不回府上。 他与胡亥是出了名的咸阳双混,在咸阳素来是无法无天惯了。李斯也经常打他,但是压根没用。李鹿这人皮实的很,挨顿打后就和没事人似的,下次还敢!此次更是偷偷摸摸跑去了女闾,花了上千钱。此事已是闹得人尽皆知,令李斯是颜面尽失。 李斯被他气的差点吐血,便准备好好教训他。结果谁曾想着小子二话不说直接跑路,令他是极其头疼。无可奈何下,李斯只得派遣亲卫去保护李鹿。 说起李鹿,其罪简直是罄竹难书! 他比胡亥年长一岁,二人私交甚好。此事秦始皇都知晓,有时李斯入宫传授胡亥律令的时候,李鹿往往也都会跟着入宫。久而久之,他便与胡亥关系越发熟稔。每天不干点缺德事,那都是浑身皮痒痒。走鸡斗狗,没事还潜入皇家禁苑内偷偷捕猎。 枉李斯聪明一世,偏偏生下这么个混账玩意儿。为此李斯经常为他的事操心,甚至是亲自授他律令。可李鹿压根不吃这套,李鹿就想成为王翦这样的大将军,征战沙场为秦国开疆辟土。 李鹿这次来泾阳,主要就是为的卓草。这些天他经常能听到李斯提到卓草的名字,每至深夜李斯总会哀嚎,愤愤然的念着卓草二字。 为此李鹿还专门吩咐人打听过,说是卓草本为贾人,后献上祥瑞升爵。这些日子来卓草在当地搞的是风生水起,酿造的美酒更是风靡咸阳。当然,他们并不知道酒里都掺水了…… 如此有趣神异的人,李鹿自然要来见识见识。正巧这几日胡亥都在闭关,不让人外见,他闲着无趣就跑来泾阳了。这前脚刚到,结果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气得李鹿直骂娘! “少主,咱们还是回去?” “听家长说起过,这卓草不好惹的。” “我又没想惹他,就来看看。” 李鹿现在就如落汤鸡狼狈,噘着嘴愤愤然开口道:“吾翁天天说我不成事,我就来见识见识这卓草有何本事。若他只是夸夸其谈没什么本事,那他也不必日夜叹息烦心。他心情好些也能多活几年,我也能多潇洒几年。” “……” 听他这大逆不道的话,奴仆愣是没法接。 李鹿没被李斯打死,都算他命大! 虽说这松柏能挡雨,可这雨太大了。淅沥沥的雨珠砸在李鹿脸上,冷的他直发抖。现在是初春时节,天气还是冷的很。 在李鹿骂骂咧咧的苦等中,终于是看到有人路过。衣着葛布踩着双木屐,走在泥泞的田间小道中。手里举着兽皮伞,收拢如棒张开如盖。似乎是有急事,所以走的比较匆忙。 伞自古有之,相传乃鲁班妻子所做。在没有纸的年代,都是以兽皮或者葛麻制成。雎鸠自然是用不起雨伞的,这是扶苏借给她的。 对黔首而言,有件蓑衣已是相当富裕的。至于兽皮伞是想都别想,压根不是他们能消费的起。雨下的不大,那就没必要用雨伞。若是雨下的太大,干脆就不用出去,同样不需要用到。 “咳咳咳!” 李鹿忍不住轻轻咳嗽着。 他希望雎鸠能自觉的把这兽皮伞给他。只是雨声太大,雎鸠压根就没注意到他。她的脚步速度很快,可要快考试了,她根本没时间逗留。 “拦下她!” 奴仆只得无奈照做,他其实不希望李鹿惹事的。好端端的在人地头,何必要欺负个小女娃?要知道李斯临走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李鹿千万别随意欺负他人,更加别去招惹卓草! “站住。” “嗯?” 雎鸠望着眼前的家仆,面露不解。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家少主想要你这伞,出个价!” “这伞并非是我的,是找先生借的。” 雎鸠连连摇头。 “我管他是谁的!我奉劝你把这伞卖我,若是汝先生不服大可让他来见我。管他是谁,保证能把他治的服服帖帖的!” 李鹿是丞相幼子,再怎么着地位也高的很。只要好好苦读将来便能成为侍郎,陪伴在皇帝左右参与政议。若是表现出众的话,便可为廷臣出仕。现在没有科举制,便靠着引荐和侍郎制。 想当廷臣,那在朝廷里头就得有关系。将军生的儿子基本都是将军,至于丞相则不太可能,毕竟丞相也有儿子。像李鹿这些勋贵,他们的路其实都已铺好,只要按部就班的成为侍郎。那么他们就有机会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依旧是执掌万民生死的廷臣。 “不行!” 雎鸠的性格很要强,这伞是扶苏借给她的。当时扶苏就说可能会下雨,让她带上伞免得打湿了衣服。如果她现在卖给别人,那她岂不是辜负了扶苏的一番心意? “不识抬举!动手!” 李鹿作为咸阳双混,那就没干过什么人事。别说抢把伞了,在咸阳还经常惹是生非。上次还与秦腾独子起了争执,二人在大街上动手,结果被人给狠狠揍了顿。无可奈何的李斯还得带着他登门道歉,毕竟这事是他做的不对。 现在他还年幼,当街争执动手倒也没事。本身都是大臣勋贵,也没人会斤斤计较两个稚童动手打架。只是李斯很担心,担心李鹿今后会惹出大麻烦来。 李斯本就是楚人,入秦多年始终是如履薄冰。秦国丞相本就是高危职业,他知道商君应侯这些人的下场,所以他做事处处小心。为秦国兼并六国,做出诸多贡献。他不光对别人严苛,对自己更为严苛。若非如此,他能位至左丞相? 秦国有连坐制,他可是亲眼见看着吕不韦如何落马的。曾经的吕不韦比他现在成就都高,可以说是真正的权倾朝野,就算是秦始皇见了都得尊称为仲父! 可结果又如何? 吕不韦为保全氏族,饮鸩自杀。 吕氏被迁至巴蜀,永生永世不得离开! 在秦国,只要有一件事错了那就是错了。是否会被重罚,就看皇帝的心情。为了不落人口实,李斯对他们的要求也很高。李鹿而今如此顽劣,今后若闯了大祸,那整个李氏都会受到牵连! …… 奴仆无奈叹气,只得动手去抢夺。还好,雎鸠也算学了点拳脚功夫。拿着伞赶紧躲至旁边,这让奴仆是颇为诧异。他作为丞相府的家将,可是上战场杀过人的,手上少说也有十几条人命。 他没想到眼前这小女娃有此本事,便再次出手。他这次可是用了十足的力道,一把便扣住雎鸠的手腕。雎鸠吃痛下也死活不撒手,死死拽着雨伞。 这不是欺负人吗?! “快撒手!” 李鹿面露怒火。 他什么身份呐? 本想买下这把伞,是雎鸠自己不识抬举。 他花钱买伞,是看得起雎鸠! 既然给脸不要脸,那也怪不得他! “我去你爹的!” “天降正义!” 李鹿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后背便吃痛踉跄着被绊倒在泥水中。脸上被糊了满脸的泥巴,就算是李斯站在这怕是也认不出来他。 “你……敢打我?!” 等他骂骂咧咧的转过头来,便看到胡亥把雎鸠护在身后。手里握着丈许长的粪瓢,怒目而视。 粪瓢?! 等等……这是胡亥?! 李鹿满脸惊喜,连忙道:“十八!我是阿鹿,你认不出我来了?!” “嗯?” 胡亥的乳名便是十八,因为他是十八子。称呼他这名字的很少,也就关系极其亲近的那些。像是扶苏这些,还有就是李鹿这些同龄挚友。 “阿鹿?” “是啊!” “少在这诓骗我!吃我一瓢再说!” 胡亥这棍法还是相当精湛的,直接冲着李鹿的脑门扣去。他在泾阳可以说就只有雎鸠这么个朋友,也就雎鸠把他当个人看。还经常给他送饭帮他干活,所以胡亥是真心把雎鸠当自己人。他与雎鸠说的并非是玩笑话,他是真打算让太医令夏无且来泾阳看病。 下着大雨,胡亥便准备先回卓府。穿着草鞋冒着大雨也没人给他送伞,他只得自己扛着粪瓢粪桶。没成想在这路上便撞见有人欺负雎鸠,想都没想便一粪瓢扣去。 “慢!!!” 李鹿几乎是吼了出来。 他已经能闻到那股恶臭。 看着粪瓢上的秽物,差点没吐。他不明白胡亥好好的公子不在咸阳宫,为何会跑泾阳来。穿着打扮也没个公子的样子,反倒是像个耕种的黔首。 “十八,咱们先前掏鸟蛋。你从树上摔下来砸我身上,还把我的手给砸折了,这你总不能忘?还有还有,咱俩有次打碎玉璧,也是旁人给咱们背锅的。这些,你总该都记得?” “额……” 胡亥这才收手,古怪的望着满脸泥泞的李鹿。 “阿鹿?怎么是你?!你怎么不说?” “……” 李鹿差点就哭了,合着他没说? 望着俩兄弟紧紧相拥,雎鸠眨了眨眼。 什么情况这是? 这俩人认识? 看着他们如此亲近,雎鸠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她记得扶苏曾与他们讲过魏国龙阳君的故事,龙阳君虽是男子却长得极其清美动人,婉转媚人甚至要比女子更甚,魏王与他关系匪浅。 啧啧啧…… 这俩人,不对劲! 龙阳君为魏国出使他国且精通剑术,这些雎鸠都没记住。她就记住龙阳君长相秀美,还与魏王关系暧昧了。 “十八,你不在咸阳怎么在这?” “还说我?你怎么也在这?” 胡亥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脸色巨变。 坏了! 这里可是泾阳,他的身份得保密! 要让李鹿这大嘴巴说出去,那他可就完了! 别说他,连带着李鹿都得倒霉! 胡亥能一直得秦始皇宠爱,就因为他知道分寸,懂得审时度势。看到秦始皇脸色不对,他就赶紧认错说好话,他可不像扶苏那般耿直,就算秦始皇雷霆震怒,他还上前死谏让秦始皇下不来台。 秦始皇下了死命令,禁制泄露身份。若是他的身份被他人所知晓,那他可就完了。从今往后秦国再无公子胡亥,只有掏粪工胡骅了! 想到这胡亥心里头顿时紧张不已,拼了老命的朝着李鹿使眼色。可这小子压根没意识到这问题,挠挠头不解道:“十八,你这眼睛怎么了?还有,你怎么跑泾阳来了?穿的如此简陋,是谁欺负你了不成?好好的公子,怎么拿着掏粪工用的粪瓢?十八,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求求你快闭嘴!” 胡亥差点就哭了,恨不得跪下来求李鹿。他这一世英名彻底是毁了,以后太史令也会在史册上为他留下气味浓厚的一笔:少子胡亥,极擅治粪。 李鹿知道了,那大半个咸阳也便知道。这大嘴巴就是藏不住事,偏偏又认识不少狐朋狗友。得到什么消息,那都会偷偷摸摸说出去。 “她长得倒是水灵,你有想法?” “闭嘴!” 胡亥涨红着脸,气的牙痒痒。在他憋屈的时候,便有雨伞为他撑开挡雨。蒙毅站在他身旁,似笑非笑的望着这幕。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便注意到秦始皇就站在他身旁。 “雎鸠,汝下午还有考试还不快去?” “哦,险些忘记了!多谢蒙管事!” 雎鸠旋即起身便朝着前方跑去,望了眼浑身湿透的胡亥轻声道:“你回去后还是洗个热水澡的好,先生说被雨淋后得要洗热水澡,不然容易着凉的。” 望着她离去后,李鹿揉搓着下巴古怪的看了眼秦始皇。“十八,这老头谁啊?牛气冲冲的,架子倒是十足,感觉比我爹还厉害。难不成是这当地的官吏?就是他欺负的你?” “他是我父皇……” “原来是你父皇?我还以为是……” 李鹿满不在乎的站起身来,刚站起来双腿便一软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如筛糠,连头都抬不起来。 “李……李……李鹿,拜……拜见……陛下!” “李鹿……朕记得你。” 蒙毅为秦始皇撑着伞,无奈苦笑。他与秦始皇今早便在暗中跟随,适逢大雨便在暗中跟随。看着胡亥操持农事,秦始皇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再怎没着也是他亲儿子,他能不心疼吗? 看到胡亥为雎鸠出头,秦始皇还是相当赞许的。至于二人的关系,当然也只能止步于此。胡亥为秦国公子,他的婚姻大事皆由皇帝做主,只会娶廷臣勋贵之后为正妻。至于媵妾这些,秦始皇倒是不会多管。但是,正妻就必须配得上他大秦公子的身份! 就雎鸠的出身地位而言,现在压根就不可能。 否则,丢的便是他秦国宗族的脸! “汝私自来此,所为何事?” “找卓草报仇!” “……” “……” “??” 胡亥两眼一黑,全t完了! 李鹿啊李鹿,你死的不冤枉! 来年,吾必定亲自为你扫墓! 还好这家将忠心耿耿也颇为识数,连忙跪在地上,“禀上!并非是少主所言,少主只是想来泾阳,见识五大夫卓君的本事,其并无恶意。还望上念在少主年幼,免其罪。” “你是李斯家将?” “是。” “这还没你说话的份。”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秦始皇负手而立,淡淡道:“李鹿,汝与卓草有何深仇大恨?” “因为他的缘故,吾翁天天在家中咒骂我!” “为何?” “吾翁说卓草出生便能人言,为何吾一岁方能说话?还说卓草手握祥瑞而生,足以造福万民。说我就是个废物,只会给他惹是生非。还说卓草精通律法,我就什么都不懂……” 看,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卓草与李鹿年龄相仿,差个六岁左右。 “原来是这样……” 秦始皇自然犯不着为难李鹿,这家伙混是混账了些,但好歹是李斯的幼子。年龄摆在这,秦律都无法适用。 李斯为人极其自负,对子女要求极高。偏偏幼子李鹿处处与他作对,有时候李斯遭受弹劾,便是李鹿给他闯祸了。李斯其实也是恨铁不成钢,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去教李鹿。反倒是李鹿与胡亥臭味相投,经常在一起闯祸。胡亥在宫中并无多少朋友,也就李鹿玩的来些。 “既然都来了,便先回去洗个澡。” “好歹也是丞相之子,怎能如此胡来?” “待李斯来后,朕倒要问问他是如何管教的?” 蒙毅在旁没说话,寻思着您老比李斯也强不到哪去啊。只是他也就在心里头想想而已,这话说出去那他就不是蒙毅咧。 “拜谢陛下!” 李鹿连忙自泥潭内站起身来,咧嘴一笑。 从头到脚,也就只有牙齿是白的。 望着他如此,胡亥则是叹了口气。 可怜的李鹿,他还不知道接下来会遭受到何种待遇。望着地上的粪瓢和粪桶,他估摸着以后便要交给李鹿了…… 真是好兄弟啊! 第104章 老天有眼,让这小子落我手上! 风雨过后,天空没看到彩虹。 李鹿倒是看到了他的亲爹。 他这前脚刚洗漱换了身衣裳,后脚便看到李斯与秦始皇坐在庭院内饮酒畅聊。看到自己亲爹,李鹿虽然人都傻了,却依旧是没往心里去。他就属于是没心没肺的类型,只想着以后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李斯倒也不是不同意,甚至还很支持。但问题在于,你想着征战沙场那总得精通兵法排兵布阵,还得懂律法方能约束麾下军吏。 况且,打仗和学习律令冲突吗? 看看内史腾,人能灭韩还能治理南郡。 他爹就是搞律令的,李鹿却偏偏不学。这么做,以后李斯的老脸往哪搁?所有人都会觉得,连他儿子都瞧不上他的学问,觉得他学的会误国!千万别觉得不至于此,李斯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得罪的人还少吗? 特别是咸阳城有诸多无所事事的百家儒生,他们成天都会攻击这个攻击那个的。李斯与他们政见不合,喷他的更是一大把。有时候,李斯恨不得是把他们所读之书全烧了! “父亲?您不生气?” “李鼠,见过少主!” 李斯站起身来,恭敬作揖。 如此模样,惊得李鹿差点没蹦起来。 握了颗草?! 什么情况这是? “爹,您气傻了?” “少主勿要与我说笑,我不是你爹。我只是李氏旁支,为丞相家奴而已。” “……” 李斯其实心里头恨得牙痒痒,只是他决定将计就计而已。这小子再不管,以后迟早会因为这张破嘴被打死。成天正事不干只懂得招惹是非,终有一日会惹火上身。 “爹?您说什么呢?您要是心里不舒坦,抽我两巴掌也成,千万别这样……” “少主说笑了,老奴怎敢以下犯上?” “……” 疯了! 绝对是疯了! 李鹿此刻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蒙毅则是笑了笑,“李鹿,这些事接下来可要记好了。若是将这些事泄露出去,夷三族俱五刑。你爹是右丞相,他是你家奴仆,负责酒坊买卖,名为李鼠。” “啊这?不能?这不是屈才了吗?” “你给我闭嘴!”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若非家将阻拦,他非得拍死这畜生不可! “你凶什么凶?你一家奴也敢放肆?!” “……” 行!你赢了!你等着! 李斯被气的脸色铁青,无奈坐下。 他反正是管不成了,但自有人能管得了。 蒙毅负手而立,继续道:“陛下则是卓府家长,名为卓正。今后见了,记得称呼为卓翁。” “鹿,见过卓翁。” “不错。” 秦始皇颔首赞许,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随机应变的能耐还是有的。 “我是卓府管事,称做蒙公便可。” “见过蒙公。” 李鹿两眼放光,回头看了眼胡亥, “那十八呢?” “他是太史令胡毋敬旁支,名为胡骅。” “原来是这样……” 李鹿亲切的拉住胡亥的手,“十八,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有趣的事,为何不早点通知我?” 在他看来,这就有点类似于是过家家。平时的时候,他都会幻想自己是大将军,然后招呼家将为士卒。然后他指挥着一方,往往把另一方打的是落花流水。现在连他爹都来玩,如此有趣他能不高兴? 胡亥只是露出抹苦笑。 阿鹿……后面有你好受的! 种了这么长时间的地,胡亥整个人都黑了半圈。往常他从未务农做过农事,也不觉得这活有多难。他觉得黔首吃不起饭,那都是因为自己懒惰。只要勤快点多种地,那不就能轻松养活一家老小了? 三十亩吃不饱,那就种五十亩,一百亩! 他听说商君变法,一夫便有百亩地嘞。可同样是亩面积却也不同,商君那时候是小亩可没现在的大。但是胡亥不懂,他也不会去探究其中问题。他只觉得黔首饿肚子,那都是他们没本事。 等他亲自种地后,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笑。就这小半亩地,能把他给累得半死。因为没有耕牛,就只能用耒耜这种最简陋的农器翻土。他还专门问过辰伯为何没有耕牛,可人家就瞪了他个白眼。 牛少人多,耕牛干一天得歇三天,轮到自家得到什么时候?期间这么长的时间就干等着,不干活?胡亥没日没夜的辛勤劳作,也就照顾这小半亩地而已。再根据秦律缴纳赋税后,还不够他吃的。 蒙毅顿了顿,继续道:“汝且记住,万万不可泄露我们的身份!” “蒙公放心!”李鹿眼睛转了圈,贼兮兮的看向秦始皇,“卓公,为何不让我说是通武侯王贲的幼子呢?如此,似乎更为刺激些。” “老夫现在就拍死你这畜生!” 李斯是火冒三尺高! 这畜生是彻底反了! 连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都说的出来?! 这不是找刺激,是找抽! “放肆!汝区区家奴,也敢对吾动手?” “……” 李斯老脸一黑。 他这是不是给自己挖了坑? 秦始皇抬手示意李斯退下,而后淡淡道:“汝且记住了,今后汝便要留在这泾阳当稚生。至于你的先生便是卓草,与他相同。若是不尊师长便刖为城旦,迁至蜀地。“ “……” 此时,李鹿笑不出来了。秦始皇对胡亥的确是下不了手,可对他李鹿却是无所谓。秦始皇是皇帝,所以他就没错过也不能错,错的永远是别人。他这算是客气的,这要换个熊爸熊妈来怕是还得找李斯吵架,说李鹿把胡亥给带坏了。 “这……这是真的?” “自然。” 李斯嘴上骂的厉害,可还是心疼的很。可他没的选择,秦始皇既然都已决定那他就只能配合。李鹿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毕竟他终有一日会长大。如果说他屡教不改的话,那便逐出李氏宗族! 他辛辛苦苦二十余载方有今日,怎能因为李鹿一人而导致他这些年来的心血白费?他狠起来连自己的师兄都能杀,真要触及到家族利益,就算是亲骨肉也同样能牺牲! …… “草!” “谁欺负我的学生?” “站出来,我今天非抽死他不可!” 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秦始皇顿时一笑,他知道是卓草回来了。整个泾阳也就卓草这样,天天都是草草草的,他们也不明白卓草为何隔三差五就提自己的名?关键是语气态度还相当无礼,就好像……是在骂自己那样。 卓草与扶苏登门而入,凶悍的眼神环视四周。最后,精准无误的落在李鹿身上。按照受害人雎鸠提供的供词,嫌疑人身高七尺有余,肤黑貌丑额头有痣。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诶,见过李公。” 卓草入府后先是行礼打招呼。 他可没忘记,这老小子也是卧底! 表面上人是商贾,其实他……真的是商贾! 只不过,他这属于给反秦势力提供粮草资源的。想想其实就知道,造反归造反,要是连饭都没得吃谁还高兴造反?当初卓草其实就想过这问题,觉得这六国复辟有些问题。后期借着攻下秦国粮仓有粮食,那很正常。 可在前期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都是老百姓自发捐献粮食的? 思来想去,卓草便觉得不太现实。 唯一的解释就是提前便已准备妥当,只等有人揭竿而起便立刻紧随其后起义复辟。特别是类似项羽这样的大户人家,要说没点家底卓草是不信的。他能偷偷摸摸藏粮食,古人就不成了? 老李顺势而生,借此打入反秦势力。不光能谋利赚钱,还能知晓他们大概有多少物资。如此缜密的计划,实在是令卓草佩服至极。对秦始皇的敬仰更如滔滔……咳咳! 高!实在是高! “就这小子欺负雎鸠?” “老李,这家伙是你儿子?” “不不不,并不是。”李斯连连摆手,“他是丞相的幼子,名为李鹿。老夫哪有这福气,能有少主这样乖巧懂事的儿子?” “乖巧懂事?老李,你这拍马屁的习惯得改改。” “……” “……” 李鹿低着头,不敢说话。 “草,不可无礼。”秦始皇挥了挥手,淡然道:“他真的是左丞相的幼子。他在咸阳极其叛逆,经常与左丞相吵闹。后来丞相听说太史令胡毋敬的宗族旁支有后人在草堂研习学问,便派人打听过。知晓胡骅的变化后,丞相极其吃惊,便派他幼子来泾阳拜你为师。” “先等等,等我捋清楚。” 卓草诧异的望着李鹿,“他是丞相幼子?” “见过先生。” 胡亥暗中踹了脚李鹿,他才反应过来。 “这不对啊!” “怎么?” “我听说左丞相教子有方,其长子李由更为皇帝侍郎。今年更得皇帝赐婚公主,得银印青绶,出任三川郡守。” 三川郡距离咸阳不算太远,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从皇帝的安排就能看出对李斯的信任,迎娶公主出任郡守。年纪轻轻便有此能力,可见李斯是真有本事的。 李斯听到这话却是开心不起来,他儿女足有七八人。其实前面的都好说,就算没李由这样的大才却也都可堪大用。偏偏李鹿不同,他自幼便不喜律令,只想着凭借蛮力去与人争斗。若有不顺他心意的,他都会动手打骂。 他亲自管教,结果却是变本加厉。 这小子就是混到极点,死活不听他的! “我听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扶苏笑着道:“左丞相对其幼子极其头疼,也曾为他找过老师,却也没什么用处。” “啧……好像和胡亥类似嗷?” “……” “……” “……” 胡亥差点就哭了,他这是躺着也中枪?他虽然是混,但李鹿可比他严重多咧。最起码,他绝对不敢忤逆秦始皇的意思。可李鹿这家伙天天在家和他爹顶嘴,动手打都没用,越大越皮实。 “丞相说了,今后便把幼子交给卓君了。”李斯神色从容,淡漠道:“今后不论卓君如何管教都行,哪怕是打死都无妨。” “不成,我还得留口气给吾翁送葬咧!” “……” “……” 卓草听到这话是目瞪口呆。 我勒个擦? 这小子这么冲? 不错不错,我喜欢! 李斯被气的差点吐血,涨红着脸硬是憋了回去。他知道,李鹿这混小子就是故意气他的。 “这我可担待不起。” 卓草连连摆手。 “卓君放心,束修少不了的。” 说着,李斯又掏出个金饼子。 他听得出卓草的话外之意。 “这……不合适?” “两镒!” “吾才疏学浅,怕是真教不好。” “三镒!” “这不是钱的事。” “五镒!”李斯黑着脸,无奈道:“还望卓君能理解丞相教子心切,不求其成才,只望其成人。今后若是卓君有难,丞相想必也会帮的。” “也罢!既是如此,那便留下!” 蒙毅把金饼子悉数收下,健步如飞的朝着府库而去。 卓草……真是够黑的! “哈哈哈!过瘾,过瘾呐!” “老天有眼,让这小子落我手里了!” “?” 望着卓草这邪恶的笑容,李鹿心里咯噔了下。 “这李斯天天坑我,处处针对我。今日不光求我,还把他儿子送我这里。我t不让这小子脱层皮,我就不叫卓草!” “草……” 李鹿瞬间就悟了。 搞半天,他成出气筒了?! 卓草撸起袖子,手指掰的嘎吱嘎吱响。按他估计这事怕是没这么简单,应该不光是胡毋敬的缘故。思来想去,这其实也是种交好的方式。毕竟,他这傻老爹可是大内密探,李斯恐怕也得给些面子。 等等……他爹不会被阉了?! “老李,你再帮我和丞相说声。让他放心便是,他这小子交给我便是。另外,麻烦他制定纸税的时候能收着点。我这挣点辛苦钱,真的不容易……” “呵呵。” 李斯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 卓草说的这些,谁信谁是傻子。 还不容易? 张张嘴就坑走老夫五镒金子! …… 在李鹿惴惴不安之时,府上也准备好饭食。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饭食,李鹿还有些懵。 这什么情况? 他还以为晚上只能吃菜羹来着。 “阿鹿,吃!” “吃饱了,好上路……“ “上……上路?” 胡亥轻轻咳嗽,也没说话。 望着炸的酥脆金黄的韭菜盒子,李鹿面露不解。他还真没见过这玩意儿,便顺手取了块。饼皮酥脆,里面还有韭菜粉条馅儿。粉条他是吃过的,却没想到还能和韭菜一起剁碎了做馅儿。特别是炒的还有点辣味,吃起来相当过瘾。 “这是何物?” “韭菜盒子。” “唔,倒是与锅盔类似。” “差的有点远……” 正所谓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春天第一茬韭菜最为鲜嫩,几乎可以挤出水来。光吃韭菜又容易塞牙,他便吩咐庖厨做这韭菜盒子。正常里面是不加粉条的,只是当初他的家乡会这么做。做成的韭菜盒子那都是主食吃的,不配米饭。 “好吃!” 李鹿竖起大拇指夸赞,吃的双手都是油渍。本来他还以为会遭受到何种非人的待遇,没想到还有如此美味的饭食。现在他方明白,难怪李斯隔三差五来泾阳,有时候还嫌弃家里饭食难吃,搞半天这是来蹭饭的! 现在,他觉得留在卓府挺好的。 好吃好喝的都有,卓草还这么有趣。 不比呆在丞相府里头舒坦? 并且,还能与胡亥玩耍嬉闹。他都想好了,若是卓草生气那就给个面子,先乖乖认怂,下次接着干。 至于学习?学个屁! 男子汉大丈夫,当马革裹尸征战沙场! 学这些律令兵法,有个鸟用? 不学,打死都不学! “阿鹿,我得提醒你几句。” “什么?” 胡亥压低声音,“他不是人,是恶鬼!你千万别想着用之前的招数对付他,他就不吃这套。再和你说,你来的时候看到茅房了?” “嗯。” “我估摸着你得先去掏粪。” “掏……掏粪?你掏过?” “掏了近一旬……” “他怎能如此对你?” “你还是先想你自个儿……我是熬出头了。”胡亥拍着无李鹿肩膀,“待会我把那些装备交给你,像什么粪瓢口衣这些。总之,你要是信我就老实的慢慢掏。千万别想着再整什么幺蛾子,不然的话……我现在就还在种地……” “种地?!” “已经一旬有余……” 李鹿两眼顿时一黑,望着慢条斯理吃着韭菜盒子的卓草,再也没了胃口。他又看向李斯,心中更是悲愤不已。他怕是没法活着回咸阳了…… 城市套路深,农村地也滑! “阿鹿,你保重!” 胡亥吃完后便自觉的端着陶碗离开。 他这都已养成习惯,每日都会自己洗碗。 但这活,卓草是不会去碰的。他好不容易穿越回古代,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还不能享受享受了?非要搞的自己和奴仆似的,那他这么努力图的什么? “我吃饱了……” “慢着!” “啊?” “乖乖去把碗洗了。” 莲萍在旁没忍住,小声道:“少主,这不太合适?他毕竟是丞相幼子,哪能让他去洗碗?” “他就是皇帝的公子,那也得洗碗!” “咳咳咳!” 秦始皇在旁剧烈咳嗽着。 没毛病,胡亥的确这么干了…… 第105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翌日。 胡亥叫醒了李鹿。 起来后枕头都是湿的,上面不是口水是泪水。 其实,李斯始终不明白他这幼子的想法。 李鹿并非不懂事,只是他在律令上的天赋有限。李由继承了李斯的聪明才智,被誉为天之骄子。但是,李鹿就没这些本事了。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他自幼就没李由那么有本事。 复杂的律令李由只需看两眼便会,而李鹿就得拼了老命的去读去背。兴许过几日后,他便会全部忘光。他的天赋极其有限,便想着射箭骑马。可这些他也比不过李由,甚至是被其余兄长碾压。 没错,就是碾压。 连他的几个家姊都比他强。 李鹿也是人,他也希望能得到李斯的关注。后来他便越来越混账,经常干些不着调的事。最起码,李斯总会叱骂他。哪怕是挨打,他也认了。因为,他已经放弃了。 其实,胡亥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两人可以说是惺惺相惜。 谁让他们的兄长都这么优秀? 在他们学习中,会受到非常沉重的打击。 他们怎么学,可能都追赶不上。胡亥现在好点,就是因为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包括此次试卷其实胡亥也都做了,只不过他的成绩不计算排名。包括算学卷在内,胡亥的分数都相当高。 数字其实都是雎鸠抽空教他的,胡亥的底子比其余人要好太多太多了,属于一学就会的类型。就这么说,千字文现在还有一大半都不会读。昨天批改试卷,扶苏气的差点没吐血。特别是卓彘,他连自个儿的名字都能写错! “十八,我真的得去掏粪?” “你运气好,只用掏两处的便可。” “……” “下午你还得去造纸坊帮忙,先生说现在缺人的很。要不然的话,你连去工坊帮忙的资格都没有。工钱是没有的,先生说他不用童工,只要不给钱就不算用。” “……” 其实卓草也就说说而已。 这年头就没童工的概念,只要四肢健全的就能来帮忙挣点钱。因为工作时间的缘故,工坊基本实行两个时辰的工作制。家家户户都有人出力,也不会耽误做农活。 按规矩每家每户只能出一人,多了不行。除非是像卓礼家这样关系好的,不然会说闲话。他们也很好面子,更渴望能得到他人的尊重。若是别人家出几个工,自个儿家就一人,那肯定不行。 “我算看出来咧,我爹就是想把我给踹了。他一直都瞧不上我,觉得我败坏他的名声。现在合情合理的把我丢在泾阳,他自己在咸阳享福。” “我是你爹。” “啥?” “我也这么干!” “你能连起来说吗?” “咳咳!”胡亥面露尴尬,循循善诱道:“其实阿鹿你没必要如此,你爹其实对你挺好的。” “我觉得他就是想我死。” “真不至于……” 李鹿深深的叹口气,无奈起身。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你还是别念了……” 这首诗说的是谁,他能不知道? 荆轲刺秦,这可是秦始皇的忌讳! “十八,你变了。” “???” “昔日我俩走鸡斗狗好不快活,没想到还未一个月你就变了。说起来,昨日的女子是何许人也?莫非,你对她……” “你别胡说!我们只是朋友!“ 胡亥涨红着脸嚷嚷,扛着耒耜便摇头离去。 望着二人如此,卓草不禁点头长叹。 “年轻,真好呐!” “小草,你不是还未及冠吗?” “去去去!” 扶苏总是不合时宜的打断他,而后苦笑着道:“我觉得我就不适合当先生,我这是在耽误他们。这次没一个人能默出千字文的,几乎全都错一大半。特别是卓彘,他连自己的名字都错了。成绩最好的就是雎鸠,但也不到八十分。” “不错了,别着急。”卓草一边走一边吃韭菜饼,笑着道:“他们都还只是禾苗而已,还得浇水施肥方能成为参天大树。他们底子差,比不得你认识的勋贵之后。可他们愿意去学,他们会拼尽全力去读。哪怕成绩差些,总比什么都不会来的强。” 前几日韩信还和他提及此事,说他夜钓的时候碰到有稚童捧着竹简,在月光下读书。害的他又毛都没钓到,只喝上两口河水便走了。卓草其实在想,当初韩信没遇到漂母会不会饿死?按他这钓鱼的技术,怕是真能把他给饿死。 “那算学如何?” “还行,均分也就九十。对了,雎鸠还拿到了满分。” “……” 扶苏听到这话恨不得挖个坑把卓草埋了! 这是人话? 天天上课讲故事,结果算学分数这么高? 这不科学! 其实身边有类似的人便会知道,有老一辈人的家里头穷没法上学便不识字。但是,基础算学人家可不差。卓草记得前世村口有家杂货铺,老人没读过书,但算账算的贼六。都不用计算器,口算都能一毛不差。 加减乘除在生活中都会碰的上,卓草只需要告诉他们大概的方法,再多出几道题自然都会。毕竟,这些稚生大部分都在十岁左右。基本的算学,他们还是会的。 卓草正在分享自己心得之时,眼眸匆匆一撇,便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两人。为首者便是张良,身后则是那位力士背着沉重的大铁椎,此地距离草堂并不算远。 所以,他这是在威胁? 卓草停下脚步,面露几分冷色。他最恨得就是别人用老弱妇孺要挟,甭管怎么争斗都无妨,却也该有些底线。 张良此举必有其深意,绝非无意为之。 以他的性格,什么事做不出来? 为了报仇复国,亲弟弟死了都不安葬。真要借草堂稚生威胁,也不是没可能。 “小草,小草?怎么不走了?” “吾还有些事,小苏你去上课便是。” 卓草记得他傻老爹说过,皇帝其实暗中派遣玄鸟卫保护他来着。因为他现在为秦效力,成了众矢之的。反秦者诸多,有些人互相间压根都不认识。所以卓草的身份,很多人并不知晓。 他们都希望能杀他而后快! 关于玄鸟卫的事,卓草特意问过扶苏。按照扶苏的说法,玄鸟卫都是精挑细选的当世高手。可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且日行百里。奔走逐马,百步穿杨,各个技能都得点满。论要求,比昔日的魏武卒还要狠。 即便是三日三夜不眠不休,都得保持高昂的斗志。作为秦始皇的贴身禁卫,举秦国一国之力不过寥寥八百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最顶尖的高手,并且对秦国是忠心耿耿。三代内都得是老秦人,且未曾犯过事。至于他那傻老爹能破格提拔,想来是因为他有用。 张良能绕过玄鸟卫,轻易来至草堂旁,实在是令卓草诧异。从这就能看的出来,张良敢带着力士袭击秦始皇发车架,的确是有真本事的。 …… 待扶苏走后,卓草快步朝着张良方向而去。 “卓君有礼。” “子房有礼。”卓草也是笑着抬手,环视四周笑着道:“子房当真是猛士也!区区两人,便敢如此大胆的屡次来我泾阳。” 泾阳好歹是京畿之地,距离咸阳不过百里。 “子房为何在此?” “吾观这四周景色宜人,还有这草堂用做私学授课。听稚生所念应当便是卓君所着千字文,卓君真是好学问。说起来,方才之人是谁?看起来似乎与卓君关系不浅,莫非是胞弟?” “吾为独子……子房不是知道吗?” “也是。” “他是苏荷,为温县苏氏。” “苏荷?!” “子房认识?” 张良摇摇头,温县距离咸阳也不算远。反秦势力主要是集中在南方,北方受管辖控制比较严苛,不利于他们展开行动。关于温县的事,他知道的真不算多。 “其实他与你也类似,他本是楚人。” “楚人?为何在温县?” “迁过去的。” 张良脸色顿时一黑,“都是这赵政所害!” 秦始皇特别喜欢搞迁徙,这事属于是基操。秦灭六国后,他就迁天下巨贾勋贵于咸阳。跑去琅琊后,觉得琅琊风景秀丽,便徙黔首三万户于琅邪台下,并且免去十二年的赋税。还有邯郸卓氏,也被迁至临邛成。 “背井离乡,来至人生地不熟之地。丝毫不顾及百姓思乡之苦,为一己私利劳民伤财,实乃暴君!” “咳咳!这并非议事之地。上次子房走的匆忙,今日既然有时间不若来我府上喝两杯黄酒。恰逢吾翁也已回来,咱们便慢慢商议,如何?” “善!” 张良颔首赞许,他其实就是这目的。只是再往里走会有些危险,所以他便在此地逗留。其实,就是为了等卓草上钩。 “请。” “请!” 论年纪的话,张良是要比他大的。约莫也得有二十来岁,已过及冠之年。卓草对他如此,也只是纯粹想着把他引走而已。张良此行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卓草不想伤及无辜。到自己府上,要对付他还不容易? 卓草杀过人,他也不在乎这些。 张良在后世评价极高,可谓之谋圣。 可要触及到他底线,就算是谋圣他也照杀! 此次若是张良没察觉出异样,那自然是极好的。兴许还能利用张良,让他乖乖带着人跑去百越之地开荒。等他们和越人拼的你死我活后,秦国再出兵将他们一网打尽,可谓是一举多得。 如果说张良机警,发现他傻老爹的身份。 那么,他也不用想离开泾阳。 卓草就是拼着曝光家底,也会弄死他! …… 沿路而行,诸多黔首在看到卓草后都会打招呼。再看到张良与力士后,皆是忍不住侧目。特别适合这黑脸力士,更是壮硕如牛。因为昨日下过雨的缘故,地面是泥泞不堪。力士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个浅浅的脚印。 来至府邸前,张良顿时一笑。 “卓氏府宅倒是奢靡的很,比吾昔日府宅更为宽大。卓君想来是谋财有方,深得卓翁的本事。” “呵呵……” 卓草也知道对方这是客套话。 还深得卓翁的本事? 您这装糊涂的本事可不小! 他这傻老爹真要谋财有方,也不至于沦落至今天。兴许是真的赚了点钱,可却全都砸在反秦上面。等他被秦始皇召见的时候,其实都已经晚了。这些年来的钱,怕是全都要打成水漂。 “来来来,请进。” 卓草走在前面,率先推开房门。 “诶?少主?你不是去草堂了吗?” 蒙毅正在庭院内剥花生,他这几日都在琢磨着该怎么种花生。在他看来这花生口感也不错,就算不炒制也能吃。若是大熟后,肯定也能狠狠赚一笔。天天看着卓草赚的盆满钵满,蒙毅心里自然也有想法。 卓草岁轶是不高,可他有能耐捞钱。 就他每年赚的钱,绝对比九卿工资还高! “你不必管这些。” “吾翁呢?便说有位贵客来此。” “贵客?” 蒙毅站起身来打量了眼,目光则是落在力士身上。他有种直觉,眼前这力士的实力极其强劲,绝非等闲之辈! 卓草在旁拼命使眼色,蒙毅顿时明白过来。他记得卓草提及过,说是逆贼张良得东夷沧海君所赠力士。其身强体壮力大无穷,背着百二十斤重的大铁椎。 所以,眼前的人便是张良? 蒙毅眯着双眼,可没放松警惕。 要是皇帝出了危险,那他可担不起这责任。 “子房?” 就在此刻,秦始皇是走了出来。 目光落在张良身上,面露欣喜快速走来。 “子房可算是来了!” 看着他傻老爹如此浮夸的演技,卓草顿时无奈摇头。就这演技,他只能给三分,多一分都不行。就算是关系再好,也没必要如此夸张,这不摆明让人怀疑吗? “卓翁还是一如既往的慷慨热情,就如昔日初见。先前吾多有得罪,擅自告诉卓君些事,还望卓翁见谅。” 饶是秦始皇都没想到,连张良都没看出来。别看他经常出游,可实际上能亲眼看到他的人并不算多。他是皇帝,要刺杀他的人绝对是一大把。每次出巡,沿途道路都会有重兵把守,寻常黔首连靠近都是奢望。能隔着老远看个眼,那都算运气好的。 “不打紧,额本就打算说这些。” “卓翁的邯郸口音,听着还是亲切。” “哈哈哈!” 秦始皇爽朗大笑,他本就是在邯郸长大的,有些邯郸口音属实正常的很。卓草也是稍微松了口气,得亏张良没发现端倪,免去场血雨腥风。 “莲萍,吩咐庖厨准备些好菜好酒。” “唯!” “子房远道而来,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自当如此,吾也想尝尝这草酒味道如何。只是那赵政太过贪婪,将卓君所酿酒列为秦酒,简直是无耻。就算要分,那也当时赵酒,与他秦酒何干?” 秦始皇眼神骤然一寒。 赵政……这蔑称已经许久未曾听到过了。 他在邯郸之时,没人称呼他为公子政,只会称他为牧犊儿或是赵政。这就相当于不把他当秦国公子看,只把他当庶民。他回到秦国后便成了公子政,再也没人敢称他为赵政。 后来,他成了太子政。 十三岁登基后,他又成了秦王政。再然后,他便自封为始皇帝。想着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不论称呼他赵政秦政还是嬴政,那都是蔑称,因为天子不称姓不称氏! “卓翁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只是感了些风寒。” “那卓翁须要多多保重!” 张良端起陶碗,闻着扑鼻的酒香赞叹道:“卓君果真有大才。这黄酒酒水泛褐,闻起来酒香四溢,不知是如何酿造的?” “此事不便透露。” “哈哈,倒是吾莽撞了。” 张良爽朗大笑,端起陶碗一饮而尽。 而后,他便看向了秦始皇。“卓翁,汝子已知晓全部的事。他现在爵至五大夫,为当地乡啬夫,听说备受那赵政的信赖。此事,莫非也是卓翁刻意而为之?” “然也!” 秦始皇颔首点头,这都是他们提前对好的台词。虽说他心里早已有所准备,可听张良一口一个赵政,他心里也是极其窝火。 要不,砍了他?! 第106章 子房,我有一计可灭秦! 张良放下陶碗,只觉得浑身舒坦。再看向卓草,眼神稍微温和些。他其实起初的确是想威胁卓草,只因为他不确定卓草是好是坏。他的揣测未必就是真的,兴许卓正压根不知情呢? 父子政见不合而反目的,这世道还少吗? 为了权利,骨肉亲情算什么? 张良敢来卓府,自然是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他站在草堂前,便是对卓草的警告。若他今日出不了泾阳,日后反秦者必会将草堂付之一炬! 还好,听卓正承认后顿时松了口气。他与卓正相识多年,这些年能拉起上千人的队伍,全都是靠着卓正支持。卓正的商业天赋是不差的,再加上能说会道可赚了不少钱。只是,这些钱全砸在他们身上。添置兵器甲胄,暗中囤积粮食……这些都是烧钱大户。 “看来,子房还是不相信我。” 卓草自顾自的端起酒樽,一饮而尽,无奈叹气。他这自然是装的,他现在只恨不得张良死。只是贸然杀他一人,后面怕是只会出来更多。为了全局着想,现在佯装与之交好方为上策! “并非不信,只是此事过于严重。”张良环顾四周,淡淡道:“吾来泾阳后,便有人暗中窥视跟踪。若非力士拼死掩护,只怕吾可都进不来。天下间有此本事的,唯有那暴君的玄鸟卫。” “确有此事。” 这事秦始皇听玄鸟卫提及过,说是这力士体壮如牛。硬是靠着身蛮力,连败数位玄鸟卫,两死两伤。刀剑加身,力士却是根本不在乎。如此猛士,绝对不能小觑。 这并非是夸大其词,按史书上所记载,今年张良便会埋伏在博浪沙袭击秦始皇的车架。这力士单枪匹马在诸多卫卒保护下,硬是杀近天子车架,以百二十斤的大铁椎砸毁副车。 “派遣玄鸟卫暗中保护卓君,呵!卓君倒是很受那暴君的重视。” 张良这话摆明就是带刺。关于玄鸟卫的事迹,张良自然也都知晓。甚至在数年前便打过交道,只是依旧被他逃脱而已。他深知玄鸟卫的厉害,也知晓他们的职责。玄鸟卫只听命于秦始皇一人,任何人都无法调动。 能让玄鸟卫近身保护的,除开秦始皇外再无一人。而卓草却能破格受到玄鸟卫的暗中保护,如此便能看出秦始皇的重视。 “子房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卓草叹气摇头。 “何意?” “私以为是来保护草的,实则不然。他派遣玄鸟卫来泾阳,名义上是保护,其实是来监视我的。” “嗯?监视?!” 秦始皇脸色泛青面露不善,好你个瓜怂! 好心当成驴肝肺! “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他表面为我封爵赐官看似和气,实则却是暗中派人监视。子房既然来之前便已打听过,想必知晓草献上五万石祥瑞之事。” “的确。” “草暗中屯粮,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起事。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得而诛之!这暴君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牵连甚广。我卓氏本为邯郸巨贾,却被其迁至临邛。吾等皆是庶出弃子,路上死伤颇具。若非吾翁相劝,吾便等天下大乱再揭竿起义,举兵伐秦!” “大善!” 张良就差拍手叫好,这些事他还是知道的。卓草在关中一片还是有些名气的,只要稍微打听下就知晓。这时期比千里马速度很快的,那就是谣言。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乎。甚至,还有各种版本。 蒙毅站在旁边,却是笑而不语。 卓草这话是半真半假,还的确是这样! 若非缘分,他们怕是要错过卓草这位贤才。 如果卓草站在他们对立面,当如何? 关于这个问题,蒙毅根本不敢去想。卓草有豫州鼎,得天子气运加持。暗中有祥瑞不缺粮食,还有韩信这半吊子的将军,今后再招兵买马……后果会如何? “草后续又献上那豫州鼎,却引来暴君的猜忌。”卓草也是有样学样一口一个暴君,继续道:“所以他表面派玄鸟卫来保护我,实则旨在暗中窥视。子房今后若是有事,大可派人来通知于我。深入此地,于子房于草皆不利。” “的确如此。” 张良思索片刻也觉得没问题。 真以为他这么容易进来? 这力士的确厉害,可玄鸟卫也不是吃素的。上次他能侥幸逃脱,靠的是玄鸟卫准备不周,未能令他们结成战阵。后续玄鸟卫只会增派人手,到时候再想进来无异于是投鼠忌器! “此次是吾莽撞了,后续卓君想必也有麻烦。” “不碍事。” 卓草见他同意,顿时稍微松了口气。这票人在后世那就相当于是恐怖分子,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张良倒并非是为了权利,为刘邦夺得天下后他便急流勇退。 他纯粹是为了报复秦国,只要能推翻秦国他都无所谓。连自己亲弟弟死了都不安葬,而是变卖家财囤积力量。这样的狠人,不防不行! 秦始皇看向卓草,只是一笑。卓草的演技倒是不错,一番话竟然还能糊弄住张良。主要他说的都是半真半假,至于皇帝的心思又有谁能揣测正确? “卓翁这些年为反秦牺牲颇多,此次更是不惜举家反秦。派独子举官为吏,只为推翻暴秦,实在是令子房佩服。只不过……” “何事?” “他是何人?先前吾可未曾见到,吾记得先前常伴卓翁左右的是吕管事。” 说完,张良便指向蒙毅。 还好秦始皇早早做好准备,“他是齐人,先前的吕管事已被暴秦所杀害。他与暴秦也有不共戴天之仇,乃是老夫在路上所救,子房大可放心。” “齐人?” 张良上下打量了眼,也没再往心里去。不可否认张良在后世的成绩,可现在他终究稚嫩了些。而且也没有什么实战给他刷经验值,遇到的还是正值春秋鼎盛的秦始皇和蒙毅,他又如何能占据上风? 卓草微微蹙眉,却未表现出来。他依稀记得他这傻老爹曾说过此事,说是老蒙与他有过命的交情。追随他多年,可谓是忠心耿耿。现在听傻老爹旧事重提,似乎对他也有所隐瞒。他与老蒙,并没有这么深的交情。 唉,终究是错付了! …… “说起来,子房接下来可有何计划?” 显然,秦始皇这是在套话了! “提及此事,吾便头疼。”张良无奈叹息道:“卓翁想必也已知晓,今年暴君本欲打算再巡齐地。吾本欲打算联合反秦义士于博浪沙之地刺杀暴君,没想到他却突然不巡游了!” 秦始皇眼神微寒,这小子够狠的! 博浪沙四周遍布山丘,还有大片大片的芦苇地,只要足够有把握便能轻易躲藏。就算派重兵搜索,都没那么容易找到。 卓草则是双眼失神,这事他自然也听说过。他记得史记上写的很清楚,二十九年秦始皇第三次东游齐地,没想到竟因为他的缘故而罢休。包括南征百越在内,他记得的是去年便已出兵五十万。由屠睢带兵,结果打了足足三年,百越没被踏平反倒是屠睢挂了…… 现在,这些都改变了! 也就是说,历史是可以改变的! 卓草在前世曾看过些穿梭时空的影视作品,记得某部电视剧说穿越后便是历史的一部分。所做的一切,只会促成历史。到最后,历史依旧不会改变。根据祖父悖论来说,甚至都不会有穿梭时空这事儿。如果按平行时空来说,那就很正常了。 既然他能改变历史,那他就能为大秦续命!秦国现在的确有诸多缺陷,毕竟时间有限,很多方面都不完善。但是,只要给他时间总能慢慢修正的。总好过诸夏燃起战火,百姓受苦来的好。有句话说的好,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乱世之中,人可能还不如狗。 “子房,吾倒是有些想法。” “哦?”张良顿时来了兴趣,笑着道:“吾来的路上便已听说卓君,相传总有奇思妙想。小泽乡境内倒也是富裕繁荣,想来也都是卓君的功劳。既然卓君也是反秦义士,直言便可。” 卓草环顾四周,随后压低声音道:“其实,此次倒也是给了吾等个机会。吾听说暴君不光不去巡游,还暂缓讨伐南越之事。” “确有此事!赵政这暴君贪婪无比,秦国已独占诸夏疆土,却还不满足。而今地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向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好战贪功,此为大患!” “呵!” 秦始皇没忍住冷哼了声。 张良顿时面露不解,看向了他。 “子房所言极是,这暴君太过贪婪!” “……” 蒙毅在旁面露古怪。 这就是正宗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秦始皇的目标是广征四夷教通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六国,又算的了什么? “子房,吾有一计可灭秦!” “咳咳咳!”秦始皇差点被酒呛到,当即怒斥道:“瓜怂,莫要胡咧咧。子房勿要见怪,这瓜怂平日无法无天惯咧,不懂得礼数分寸。皆是额这些年来未在身旁,方会如此。” “无妨,吾也想听听卓君有何高见?” 张良倒是满脸期待,很想听听。 关于卓草的事迹,在关中这块可都传开了。相传卓草都不吃饭,只需饮露水吃祥瑞便能活命。这种谣言,张良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卓草所着千字文与洗冤书他是知晓的,千字文虽是启蒙书籍却也颇具才华。 至于洗冤书他也看过,里面有诸多验尸手段,可谓是天下令史之表范。这本书说是昔日宋国隐世大贤宋慈所着,但张良是不信的。他也算是学究百家,诸多书籍可谓是倒背如流。但这洗冤书和宋慈,他是听都没听说过。 按照他的猜测,这本书其实就是卓草所编撰的。只是他担心会招惹些麻烦,故意谦虚的说不是他所编撰。实际上这位隐世不出的宋慈,根本就是卓草吹的! 如此有能耐的年轻人,不多见了。 “吾以为,子房完全能去百越试试。” “百越?” “卓子云: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 “卓子?!” “就是他。” 秦始皇无力的指了指卓草。 “哈哈哈!”张良顿时爽朗大笑,只觉得更为有趣。饶有兴致的望着卓草,笑着道:“那子房便洗耳恭听,不知卓子有何高见?” “秦国各地如今都不好下手,而南越则是很好的突破口。秦国暂缓起兵,优势在我。越人素来刚烈,不服秦人。若是吾等能拉拢越人,亦或者是说征服百越,便可雄踞南越。南越虽为苦地,却土地肥沃。吾听说南越气候适合耕种,那稻米一年可两熟乃至三熟。如此,便能暗中囤积力量。” 卓草顿了顿,给他们消化的时间,而后继续道:“以那暴君的性格,必定会早早对百越下手。只要吾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先假意与南越君联手,而后再于暗中练兵屯粮。待秦国兴兵讨伐南越,吾等便能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关键时刻出手便能重创秦人,并且夺得南越之地。顺势揭竿而起,各地反秦义士必会响应,那时秦国焉能不灭?” “南越之地吗?” 张良微微蹙眉,他倒是未曾考虑过此事。这些年来他东奔西走,对百越这块倒是没怎么关注过。现在听卓草提及后也是来了兴趣,按卓草所言的确是有些道理。 “越人,怕是不好对付。” “软硬皆施便可。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秦国要起兵讨伐百越,此事南越君必然是知晓的。除开与我们合作,他别无选择。只要等我们扎稳脚跟后,我再进谏起兵讨伐百越,如此便可坐山观虎斗。吾等暗中下手,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秦人撤退后,便可顺势吞并百越!” “大善!” 张良颔首点头,依旧是古今不波的模样。这事极其重要,并非说三言两语便能决定。他还得暗中谋划与人商议,确定此事可行后再动身也不迟。 “只是,卓君确定有资格进谏那暴君?” “现在不行,以后绝对行!” “哈哈,说的也是!” 卓草年纪轻轻便已是五大夫,这撑死不过半年时间。再等个两三年,必定能成为廷臣,到时候再行进谏也不迟。 “子房有所不知,秦人素来好战,又以军功立国。为争夺南征百越之事,诸多武将争斗不休。那卫尉屠睢立下军令,三年必能平定百越,被任为上将军独掌兵权。可惜暴君暂缓起兵,朝中诸多武将本就心有不甘。只要有人提及,他们必会附和主战!” 听到卓草在这慷慨激昂出谋划策,蒙毅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这小子,真是够阴的! 没错,听起来的确是对张良他们有利。只要张良去做,必定也能做到。但问题在于,如此他们的所作所为便都在秦国眼下。换句话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秦国所洞悉。到时候攻打百越的时候,顺手便能将他们都给收拾咯。 卓草这招便叫引君入瓮,故意引张良他们上钩。并且还能借此消耗南越的力量,利用张良为他们做事。比方说他们进入南越后,卓草可以让他们帮忙绘制地图。运送物资,没有地图不得行? 如果他再狠点,完全能派遣使臣两头拱火。让南越与张良内斗,等他们打的你死我活的时候,秦国顺势出兵。挑起内斗也容易,秦始皇一道诏书过去就成。比如说招降南越君,许以高爵。而张良为人生性多疑,必会起疑。秦国大可作壁上观,待其自溃! 卓草,真的只是弱冠之年?! 其才智城府,比昔日的甘罗更甚!甘罗是有所成就便忘乎所以,恃才傲物,最后没落下什么好下场。可卓草却懂得收敛自己的锋芒,暗中发展,这比甘罗实在是高明太多。 “卓君今日所言,吾必会告知其余反秦义士。只是此事干系吾等生死,怕是暂且不能定下还得再行商议。卓君大可放心,吾必会劝说。” 张良站起身来,心里已有分寸。他觉得卓草这计划可行,虽说冒险了些却也有机会。若是能招揽越人,那对他们今后起兵谋事也有好处。甭管怎么算,百越都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今日多有打扰,便先告辞。待此事定下后,吾再来拜访。” “草,汝去送送子房。” 卓草旋即站起身来,稍微松了口气。 td! 他肚子里就这点墨水,张良再不走那他可就真的没辙了。这个计划有好处有坏处,纯粹就看他们后续怎么去做。 等送走张良后,卓草便又回至书房。望着正在翻阅竹简的傻老爹,卓草板着脸冷漠道:“别看了,这些文书你又看不懂。说,你还有什么事隐瞒着我的?” “你是说老蒙?” “不单是他!”卓草眼神泛着些许怒意,“我最恨别人欺骗我。甭管如何,你都是吾翁,哪怕我不承认我也未有隐瞒。可汝要是接二连三的瞒着我,那今后你们的死活我也不会再管!” “咳咳咳……当时也是形势所迫。” 秦始皇也只得开口为自己辩解。 只是,他心里现在也泛起些许涟漪。 他这么做,何尝不是在欺骗卓草? 第107章 泡沫兄弟,我和他真不熟! 秦始皇起身长叹口气,看向窗外。 “蒙卿,朕突然觉得有些愧对于卓草。他为朕做事,可朕却三番五次的隐瞒。他很聪明也发现诸多端倪,朕只得不断的诓骗他。现如今,便是朕想开口告知其真相只怕也不行。” 蒙毅在旁点头附和,却未开口。 这些话秦始皇能说他们能听,却不便多言。 “丞相说其为奸臣,今日得见倒也如此。三言两语便能蛊惑这张良去百越,朕只需再暗中离间,那张良等诸多逆贼便极会葬身于百越!秦国也能顺势出兵,平定百越!” 任何事都没有必然,这也只是种可能。如果说张良能与南越君和睦相处,彼此信任,那兴许便是养虎成患。 当然,秦国还有手底牌就是卓草。张良发展的越好,那就会越发信任卓草。考虑到最差的情况,卓草也能利用这层身份为秦国谋利,比方说打探出百越的兵力部署粮仓位置和地形图! “皆是陛下圣明。” “呵!” 秦始皇笑着摇了摇头。 “他是野草,是秦国的野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朕,期待着他能成为参天大树!” …… …… 草堂。 雎鸠引弓射箭,精准命中十步外的箭靶。不过,只得到个七环的成绩。这是韩信捯饬出来的,用以稚生考核。他主要是参照卓草百分制考试,然后苦思冥想多日想到这办法。 箭靶最中心的便是十环,再往外依次衰减。若是没有上靶,自然是计为零分。每人十支箭,然后相加算成绩便可。他们不是天生的神射手,练习时间也短,大部分都只有四五十。成绩再差点的,十支箭全都脱靶,直接挂零蛋。 “雎鸠,总分42环。” 韩信面无表情的开口念诵成绩,雎鸠成绩差很正常。虽说她一直在家务农干活,可力气终究比不过同龄男子。她在射箭上花的时间是最少的,也就放学的时候会稍微练练。 “胡亥,你来。” “这不是有手就行?” 胡亥得照常参加考核,但他没有排名。这小子哪怕再混再蠢,那也是有基础的。他从三岁便开始接触这些,就算是驭马射箭都没问题。区区十步开外,瞧不起谁呢? “你要不能一百环,我就把你手砍了。” 卓草轻飘飘的开口。 “……” 兴许是被压制的久了,胡亥在草堂算是彻底放飞自我。因为出的试卷他都会,令他自信心暴涨,然后……膨胀了! 这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在宫中的时候,他往往都是反面教材。秦始皇每每看到他的课业都会叹气,说他若有扶苏一半的才学便好。 吹归吹,胡亥能力还是有的。十步内射箭,这压根就难不到胡亥。甚至都没怎么瞄准,十支箭便已悉数射出。只有一支是九环,其余都是十环! “哇!胡骅也太厉害了!” 其余稚生纷纷惊叹,面露敬佩和羡慕。他们要有胡亥这本事,没准就能拿到奖学金咧。平时胡亥都没怎么来上课,成绩却偏偏好的吓人! “哼哼,怎么样?” 胡亥握着短弓,颇为得意。见他如此,扶苏顿时摇头叹息。胡亥便是这性格,有点小小的成绩便会沾沾自喜,丝毫不懂得谦逊。 “胡骅,你几岁练箭的?” “五……五岁便开始了。” “那你今年多大?” “十二。” “也就是你练了七年,也就这水平?我要是你绝对没脸在这显摆,而是想办法去提高自己。就这么点本事便鸣鸣自得,你怎么敢的?” 胡亥差点就被骂哭了,卓草倒是没怎么吐脏字,可却句句扎心。他好不容易找到点存在感,结果却被卓草喷的无地自容。就是在宫中,也没人敢如此训斥他。 “行了,你也别在这晃了,继续种地去。” “……” 胡亥放下木弓,乖乖站在旁边等着。今日考完试后会休息半天,下午不上课,他就想等着雎鸠一块回去。 至于李鹿? 管他呢,只要没死就成! 其余稚生皆是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连胡亥都被喷了,那他们不是更惨? “怎的,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 “小草先生,我们是不是很蠢笨?” “谁说的?” “胡骅说的。” “???” 胡亥满脸惊慌,这家伙出卖他?! “胡骅,你是不是想陪你朋友一块掏粪?” “不不不,我那都是玩笑话。” “我可没和你开玩笑,明天你就继续。” “我还得种地嘞……” “对啊,两个一起干。” “……” 胡亥泪眼婆娑,这日子是没法过咧! 额错了,额真的错了。 如果额懂事听话,就不会来泾阳。 如果额不来泾阳,那额就不会遇到这恶鬼! …… 见胡亥又被惩罚,有几人皆是忍不住一笑。卓草望着他们,笑着道:“其实你们都很聪明,无需理会旁人的评价。你们能学到东西,这样其实就足够了。这次最让我吃惊的还是雎鸠,我记得雎鸠刚开始算学是垫底的。没想到,雎鸠这次竟然能拿到满分。雎鸠,你真的很刻苦。” 雎鸠眼眶顿时泛红,她是草堂唯一的女子。 辰伯对此是颇有微词,总觉得她该留在家里头帮着务农做杂活。实在不成去造纸坊内干活,每日也有四五钱咧。虽说草堂不要学费还管饭,可对辰伯来说担子却也更重了。 其实这没有谁对谁错,若是辰伯家里头富裕的很,那他自然是无所谓的。就这月余的时间,辰伯累得瘦了一大圈。 “雎鸠,这是你的奖状和奖学金。” “多谢先生!” 捧着沉甸甸的钱袋子,雎鸠深深一拜。望着卓草,眸子内满是感激。她能有这成绩,离不开卓草相助。卓草便是她路上的明灯,为她点亮前进的道路。很多时候,都是卓草说的故事激励着她。 妇好怀清这样的女强人,自古其实就有。后续女子封侯的其实也有,比方说天下第一女相师许莫负。至于她是真是假不去深究,可人家实打实的封侯了。还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不照样也能打出来? “不必谢我,这都是你应得的。” 扶苏向前走来,自怀中取出枚玉笄,“周礼云:皆五采玉十有二,玉笄朱紘。虽说女子十五及笄,却也无碍。这枚玉笄,算是我送你的礼物。” “雎鸠,拜谢先生!” 玉笄价值昂贵,再劣质的那都得上百钱。只有勋贵富家之女用的起玉笄,正常都是以荆钗代替。扶苏所赠自然不是凡品,以上好的蓝田美玉而成。玉笄上云卷云舒,尾端好似凤尾,做工极其精细。 扶苏可不是没来由送的。胡亥是他弟弟,这些天雎鸠帮胡亥做了不少事,这些他都看在眼里。正所谓长兄如父,胡亥不懂这些很正常,他这位长兄可不能视而不见。 …… 捧着玉笄,雎鸠走路都飘了。把玉笄放在阳光下看着,脸上满是欣喜,这是她收过最贵重的礼物! “有必要吗?不就是玉笄吗?” “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回去给你带。” 胡亥撇着嘴,满脸不屑。 “你又在吹嘘。” “我说的是真的!” “你也只是旁支庶出,哪有这么多玉笄?” “……” 胡亥都不好意思说,他打坏的玉笄都不知有多少。扶苏所赠的确是价值不菲,但他宫中照样也有。他虽然用不着,但有时候会赏赐下来。他心情好的话,也会赏赐给自己的贴身婢女。 “唉!以后你会知道的。” “其实你没有也没事,咱们是朋友呐。” “嗯,是朋友。” “那李鹿呢?” “他?我和他真的不熟。” 胡亥义正言辞,立刻和李鹿划清界限。 雎鸠可没这么好糊弄,笑着打趣道:“我才不信哩。我都听小草先生说了,你们俩就是狼狈为奸,都不是好人。” “我是好人,李鹿不是,我都是被他带坏的。” “这样啊?” “你以为呢?我和你说,这小子在咸阳城内混账的很。不光不听他爹的话,甚至还经常气他爹。我经常劝告他要听父亲的话,可他就是不听。父子相见就和仇人那样,这种人我耻与为伍!” 咣当! 背后传来心碎之声。 胡亥就如同是被人捉奸那样转过头去,便看到李鹿扛着粪瓢,满脸悲愤的望着他。四目相对,眸子中充斥着各种情感。 “十八!你变了!” 李鹿悲愤的转过头去,奔跑在田野中。 “啊?他怎么了?” “不知道,咱们别管他。” 胡亥非常干脆的转过头去,连一眼都没多看。谁让李鹿欺负雎鸠的,他在雎鸠面前自然得和这家伙划清界限! “雎鸠,你拿到钱准备做什么?” “给我娘亲买药,再给我父亲添置双布鞋。唔,我弟弟也要买件短衣,呀还想要个什么竹蜻蜓。我听说是小草先生做的,能飞到天上去咧。我准备明日去找小草先生要个,看看能否自己做些。然后我准备去小泽城卖了,兴许能赚钱咧。” “你不买些脂粉眉笔吗?” “这些我哪里用的起?” 胡亥就是典型的何不食肉糜! 他说的脂粉眉笔属于是这时期女子的化妆品,现在是没有胭脂的更加没有往脸上抹红的风俗,主要都是粉白黛黑。韩非子就曾说过:故善毛嫱面施之美,无益吾面,而用脂泽粉黛,则倍其初。简单来说就是以米粉敷面,以青墨画眉。 听都能听得出来,黔首用的起吗? 粮食都不够吃,还用来敷面? 做梦! “其实我就会做竹蜻蜓,先生教过我的。” “是吗?” “我怎么感觉你这么不信任我。” “没有没有,我就是因为相信你,才……” “……” 雎鸠笑了笑,继续道:“不要在乎这些旁枝末节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婆婆妈妈的。正好后面两天没课,我们明天做竹蜻蜓,后天去小泽城卖。两钱一个,绝对能卖光!” “唔,就我们二人吗?” “对!” “要不我把李鹿叫过来,他很能吃苦。” “这不合适?” “没事没事,我和他关系好的很。” “你刚才不是说不熟吗?” “让他做事肯定熟!” 胡亥用力的拍着胸口。他再怎么说都是秦国公子,这粗活自然得找人来做。让别人做不太合适,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李鹿比较好。 “那赚的钱怎么分呢?” “我不要钱他也不要,都是你的。” 就这点钱,胡亥真没放在眼里头。 “不成,我不能坑你们。先生说了,做买卖要以诚信为本。点子虽说是我想的,可我不能独吞了。这样的话,以后我就做不成买卖咧。” 雎鸠自己心里有数,女侯爷什么的距离她太过遥远。反倒是怀清这条路更为适合她,她走去小泽城不过二十里左右的路。一来一回,两个时辰绝对是够够的。做几十支竹蜻蜓,兴许就能赚点钱。 竹蜻蜓做起来很容易,也很容易仿制。卓草说了,先下手为强。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她先下手,等后面有人仿制就不做这买卖。 “没事没事,你坑我们!” “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是朋友。你想呐,你天天来我这帮我做农活,收过我一个铜板吗?如果没你帮忙的话,我估摸着得和李鹿一块掏粪嘞。朋友之间就得互帮互助,李鹿有钱的很,你给他也是浪费。至于我,也不缺。” “那我到时候请你们吃糍粑!” “没问题!” “那我今日便不帮你做农活了,我得先回去。” “啊?!” 望着跑走的雎鸠,胡亥顿时叹气。 他这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 …… 辰伯捧着奖状,看半天也没看明白。 手里捧着钱和玉笄,满脸匪夷所思。 “你这丫头说甚?” “你考了第一名?可别胡说骗你达!” “真的……” 雎鸠无力点头,她怎会乱说? 回来的路上,其实有些人便与辰伯说了。只是辰伯没当回事,觉得是在诓骗他逗他。毕竟草堂就他女儿是女子,其他那都是半高的小子。 在他看来,雎鸠其实蠢笨的很,根本就不可能是学习的料。天天大晚上不睡觉,跑外面接着月光看书做题,也没见成绩多好。能在几十人里拿到第一,这不是开玩笑吗? “这是先生给的奖状和奖学金。这是苏先生特别送我的玉笄,说我等十五岁及笄便能用上。阿翁,我真的拿了第一名,先生都夸我咧。” 辰伯捧着奖状,他其实并不识字。只是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两排大字,一看就知道是有学问的。自家女儿性格如何,他心里还是清楚的,打小就没说谎骗过人。 所以,真的考了第一?! 辰伯也不说话,右手紧紧攥着奖状。这是卓草亲笔所写,上面铺了层化开的赤色丹砂。再以小篆写上排大字:恭喜稚生雎鸠,于草堂第一期月考夺魁。这自然也是卓草的主意,就是想着让他们也能长脸。 “这奖状你先收着,待会额用米糊贴门上。” “啊?贴门上?” “额娃有出息咧,自然得让别人瞧瞧!” 辰伯表面没说什么,其实心里头高兴的很。站起身来也不再觉得辛苦疲惫,这可是相当给他们家争脸了,他能不乐意?上学没花钱不说,还赚了钱。看看这玉笄成色多好,以后便收着给她当嫁妆。 “阿翁,我明后两日可能没法帮你务农咧。” “没事没事,额与你娘去忙活就成。” 辰伯连连摆手,这换之前怕是大耳刮子就呼上来了。辰媪望着似乎已经长大的雎鸠,感动的搂着哭哭啼啼。 辰伯望着这幕也只是揉了揉眼,老秦人瞧不起动不动就哭的老爷们,所以成丁后的男子无故不得哭泣,否则便要判刑! “你今后便好好读书,别的事不用管。你达这把老骨头还干得动,下半年我就少种两亩地。你弟弟也长大了,也能帮得上忙。” “我是要去小泽城做买卖。” “什么?” 辰伯听到这话顿时就怒了,抄起木屐便要教训雎鸠。好家伙,雎鸠现在是稚生,以后大有前途。好端端的竟要自毁前途,跑去做贾人的活?这不是自断前程吗? “这是贾人才会做的事,你不准去!” “先生说了,做点小买卖没有贾籍也行。” 秦国户籍分的比较细致,讲究个各司其职。但实际上很多时候没这么夸张,像寻常黔首难不成还不能做点小买卖了?又或说猎户捕到野兽,也不能贩卖出售? 秦国律法虽然严苛,却还没夸张到这种程度。商业虽然不被人看不起,却也是必可不少的一环。只要成为当代巨贾,地位照样是高的很。像是怀清乌倮,他们皆是如此。 “那你也不能去!做买卖,丢不丢人?” “为何丢人?” “商贾是最卑贱的,与赘婿相当!” “小草先生也是贾人咧。” “……” 辰伯被这话堵得差点没吐血。 “先生还说,昔日管仲以商止战、以商治国、以商谋国。不出一兵一卒,便可谋他国而强自身。无形之中,便能为齐国开疆辟土称霸于诸侯。只要心怀热血,便是贾人依旧能发光发亮!” “你……” 辰伯被怼的是直喘气。 论口才,他现在哪是他女儿的对手? 这都是卓草害得啊!!! 第108章 贸易战,大秦催更党! 卓府。 雎鸠噘着嘴站在旁边,低头不语。 “所以,辰伯这是有何不满的吗?” 卓草挠挠头,面露不解。雎鸠考了第一名,怎么看他还颇为不满?气势汹汹的模样,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辰伯相当于是他叔伯辈的,在这乡亭内尊敬长辈是基本守则。就算卓草爵至五大夫,同样得如此。 辰伯没说话,把竹篮放了下来。里面足足有整整一篮子的鸡蛋,自然不全是他们家的。还有些都是他找人买的,属于是他的心意。 “苏先生,小草。额是粗人,额不懂甚么大道理。当初办草堂招稚生,额就没想让雎鸠来。女儿家找个好婆家嫁了便是,在家操持农活也能帮忙。实在不行还能去工坊,总能为家里头减轻点负担。若非苏先生屡次劝诫,额也不会答应。” “辰伯言重了。” 扶苏轻轻一笑。 “雎鸠这丫头有出息咧,都是苏先生教的好。” “惭愧惭愧,是小草的功劳才是。” 卓草鼻子都快气歪了。 雎鸠算学分数可比语文强的多! “对,还有小草。” 辰伯颔首点头,眸子内带着几分愧色。是人都会嫉妒,他自然也不例外。严格来说,他是货真价实的泾阳人。世世代代,皆是老秦人。卓氏迁至此地后,他娶的是卓氏女,所以带了点亲戚关系。但是,他始终都带着几分傲气。 甚至,瞧不起他们。尤其看不上卓草他们家,觉得他们是贾人。望着卓草一路成长崛起,短短半年时间便已爵至五大夫,这样的勋贵高爵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能与卓草为宗亲,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只不过……” “什么?” “为何要让她去做商贾之事?她该钻研学问,以后不说为官为吏,总能有些出息不是?家里头没钱,额就去想办法,总不能让她操心。” 听明白了。 卓草笑了笑,却也没怪辰伯。别说他了,连带着扶苏开始都不赞成。商贾是最为卑贱的,在秦国地位低的很。除非能做到乌倮怀清这种级别的,否则就甭想让人正眼看待。 “雎鸠,你都说了吗?” “说了……” “辰伯,你先坐着歇会儿。莲萍,吩咐庖厨准备点韭菜盒子,再拿两把干面条和腊肠。” “唯。” “商贾,其实没那么不堪。商贾虽说不事生产,却也得南来北往,这总需要人去做。那些大道理我便不与辰伯说了,便给辰伯讲个故事。先贤管仲为齐国国相,当时楚国很厉害,齐国想打却又担心打不过。你知道,管仲如何不出一兵一卒打败楚国的吗?” 辰伯摇摇头,他就听雎鸠提了嘴。 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他还真不知道。 “他们开始在楚国玩命砸钱。说他们需要活鹿,二十头活鹿便可低黄金百斤!黄金百斤呐,谁不想要?楚王下令让百姓放下农事,漫山遍野的去抓鹿。然后鹿价飞涨,而粮价暴跌。于是乎,管仲便命人暗中收购粮食。最后楚国手里的货币攒下很多,但是粮价也彻底蹦了……” “原本斗米三钱,涨到斗米三十钱不止!再加上为了抓鹿耽误农事,导致没有粮食产出闹了饥荒。楚王想要派兵向别的诸侯买粮,但是路线都被管仲提前截断。最后楚国足足有三四成的饥民逃向齐国,而楚国也不得不向齐国臣服。” “看,这其实就是商人的用处。” 辰伯听得是云里雾里的,也就懂个大概。扶苏自然是知晓管仲的大名,论地位堪比昔日的吕不韦。二人皆是贾人,并且皆是官至丞相。但论商业手段,管仲绝对要比吕不韦更强。 这是什么操作? 这是贸易战! 类似的手段,管仲用了还不止一次! 轻重鱼盐之利,以赡贫穷。 通货积财,富国强兵。 齐国能为春秋五霸之首,管仲功不可没! “雎鸠想从商,便让她去试试。她现在尚且年幼,试试看也无妨。若她失败了,想必也不会再去想这些。况且课业并不繁重,去玩玩也无妨,劳逸结合嘛。” 雎鸠双眼泛着泪花。 还是小草先生最好了! “那便听卓君的!” 辰伯长叹口气,他没怎么听懂。可他知道商贾似乎也没那么不堪,况且对雎鸠而言从商这条路会更好走。女子为官为吏,在秦国几乎是不可能的。只会存在于后宫,成为女官,比方说永巷令尚沐令这些。说是官吏,其实就是伺候皇帝妃嫔的。 倒不如成为怀清这样的女子,成为天下第一女商贾。做到这种程度,就算是秦廷勋贵都得给几分薄面。按后世的说法,大臣官吏那都是她掏钱养着,地位自然不差。 “其实,还有一事。” “什么?” 辰伯笑了起来,看向旁边正在翻阅书册的秦始皇。“你娘亲去世多年,你爹现在还没续弦。额听说村口寡妇可喜欢你爹咧,就托我来问问。看看能否凑成一对,也算是搭伙过日子咧。人家只有俩女儿,是个好生养的,以后还能为你卓氏开枝散叶。” “……” “……” “……” 扶苏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老哥,秀啊! 秦始皇不住的咳嗽着,面露尴尬。他的后宫妃嫔可不少,吞并六国的时候他把不少六国妃嫔纳入自己的后宫。看看,他就是这么的双标。一方面让天下女子以怀清为表率,另一方面自己纳这些王妃。 先秦时期还是极其开放的,没后世那些世俗礼法,寡妇再嫁更是稀疏平常。这两年稍微太平些,先前打仗打的多,所以寡妇也多的很。 “咋样,你有兴趣不?” 卓草似笑非笑的看向秦始皇。 “算了算了,额现在没这些心思。” “咦!二狗你还挑上了?额和你说那寡妇长得可不赖,美滴很。” “……” “阿翁,你别说了。” 雎鸠拼命拽着辰伯,没看到卓草脸色不善? “既是如此,那额就先走了。” “把这些韭菜盒子带回去吃。” “多谢先生!” 雎鸠提上篮筐,立马拉着辰伯闪人。 再不走,怕是卓草就要骂人咧! …… “咋样,你要不要娶那寡妇?” 秦始皇见卓草面露不善,也是哭笑不得的摇头。放下竹简,淡淡道:“你不是常说吗?书中自有颜如玉,额就喜欢看书。你写的这楚留香倒是有趣,只是好像还没写完,看的不过瘾。君子伴花失玉,盗帅踏月留香。啧啧啧,想不到这盗匪竟也如此有趣。” “不是我写的,是古龙写的。” “你不说这是笔名吗?” “……” 卓草是哭笑不得,他这也就是凭借记忆临摹而已。他有位长辈是古龙迷,小时候就带些武侠碟片来找他。他记得他当时看的是秋官饰演的香帅,简直是刷新了他的世界观。后来,他的长辈就因为偷盗被抓进去了…… 长大后又有各种版本的楚留香,他基本也都看过,包括小说在内也翻阅过很多遍。纸现在有了,印刷术自然是必不可少。卓草闲来无趣,便抽空抄了这部楚留香。刚开始都由他执笔,后来可都是扶苏代笔。没办法,小篆就不是人写的。 扶苏对里面的武功更是着迷,天天抓着卓草问怎么能练成轻功,如何能踏月留香?没事还弹点米粒树叶,说要练成弹指神通。卓草三番五次的与他解释,这玩意儿是虚构的,就根本不存在。 扶苏不服,自屋顶纵身跳了下来,险些摔断腿。 …… 先秦时期是有小说家的存在,皆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大概就是采集民间传说议论,借以考察民情风俗。其实,这和后世的小说还是有些区别的。 “其实就类似于山海经,半真半假的。” “那就是有轻功?” “你还是去死一死比较好。” 扶苏很想飞,因为他想做只自由自在的仙鹤。卓草所撰写的楚留香,那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君子伴花失玉,盗帅踏月留香,这说的不就是他吗? 后来都是卓草口述,扶苏亲自提笔抄录。千万别觉得是卓草强迫的,纯粹是他自愿的。起初卓草只是写着玩而已,给扶苏看也是做个试验,看看这时期能否接受这种文体。没成想扶苏这小子上瘾了,干脆连工钱都不要了,跪求卓草每日更新一千字便可。 看看,古人催更都这么客气。 日更一千字,扶苏都满足了! 像什么月票打赏的,扶苏绝不藏着。 这么好的读者,在后世可不多见呐! …… 据老蒙所说,某次偶然的机会让他也看到了书册。顿时是惊为天人,连忙献给他爹。他爹也看上瘾了,天天捧着书册反复品味。还好,他这傻老爹从未把这里面的内容当成是真的,只觉得很有趣。 于是乎,催更的人越来越多…… 卓草在家中地位直线飙升,什么都不用干。像是文书案件都交由老蒙批阅,他连看都不用看。他起初还担心老蒙干不来,没想到批的比他还好。如果渴了,只要张张嘴,立马就有温水送上。若是觉得没什么味道,还会有醴浆果酿。 这tnd才是写书啊! …… “小草,我的笔已经饥渴难耐了!” 扶苏握着毛笔,神色激动。 “快说快说,那隐士无花后续如何了?” 为了适应当代,其实卓草做出很多修改。比如里面的和尚无花被卓草更改成隐士,像是东瀛扶桑则改成海外邦国。 “小苏啊……” “怎么?” “若是有病多吃点药,别放弃治疗!” “小草莫要说笑,快抓紧时间。” “苏君所言极是!” 蒙毅在旁附和点头,也觉得很有道理。 “小草,千字五钱如何?” “我这不成要饭的了?!” 不得不说,扶苏的想象力很丰富。后世才出现的付费阅读,有望在秦朝就得到普及。看看人扶苏,都知道多少掏点。 玩笑归玩笑,卓草还是去书房慢慢说。反正累死累活的是扶苏,和他无关。只是看他手都快抽成了鸡爪,卓草也是颇为无奈。兴许,这就是这个时代极其匮乏的精神食粮! …… 趁着夜色,胡亥偷偷摸摸拉着李鹿来至庭院。 “阿鹿,你快醒醒!” “你不是和我不熟吗?” “咳咳!” “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昔日咱们一起去女闾你都忘了?那雎鸠不过是黔首之女,你可是大秦公子。你们,是不可能的。十八,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的好。” “呸呸呸,少在这胡说八道。” 胡亥尚且年幼,对这些其实都比较懵懂。他只是单纯觉得和雎鸠在一起很痛快,能跨越阶级玩耍,是他未曾体验过的感觉。而且雎鸠帮了他很多,胡亥心里头其实很感激,两人只是纯粹的朋友而已。 “你是不是朋友?” “不是。” 李鹿骂骂咧咧的就要走人。 他因为年长些,看的要比胡亥更为透彻些。在他看来胡亥与雎鸠压根就没希望,就算是当媵妾都不够格。与其如此,倒不如是早做了断,别等泥足深陷可就晚了! “李鹿!” “咋咧?” “你今天要不帮我,咱以后就不是朋友!” “成成成,算我怕你,你要我干啥?” 胡亥顺势自背后掏出柄手工锯。 “你要做什么?” “嘘!你跑去把庭院的竹子给锯了,然后咱们做成竹蜻蜓。不多太多,锯个十来根就成。” “你这是想让我死?!” 李鹿差点就气笑了。 吃苦受罚的是他,然后胡亥去泡妞? 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我t一粪瓢扣死你! 卓草对庭院的青竹极其看重,还有专门的奴仆负责修剪。他要是偷偷摸摸砍了,怕是要得留在泾阳掏一辈子的粪! 今天干完活他直接就吐了,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要不是有黥痣帮忙,他怕是连卓府都回不来。现在倒好,胡亥让他去砍竹子!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那你去砍。” “阿鹿,咱俩关系这么好,你都不肯帮我?” “我求求你换个人坑!” “不成不成,就你最合适。” “……” 握着手工锯,李鹿面如死灰。他们俩关系好的很,可李鹿在李斯的言传身教下也都明白。哪怕关系再好,胡亥也是最得宠的公子。既然是公子,那生来就要比他高一级。既然胡亥都已这么说,他要是不帮忙可就是不识抬举了。 “十八,咱为何不能出去锯竹子呢?” “不行呐,现在是初春。有律令规定,现在不能砍伐树木。得过了三月份,方能解除禁令。” “我还是去犯律……” 比起得罪卓草,李鹿可不在乎律令。他现在是秦国法定的未成年,况且还是左丞相李斯的儿子。他就是真的触犯秦律,也不会有任何事,撑死就交点罚款便是。 “不成不成,阿鹿你能不能成熟点?” “……” 李鹿抚摸着光华的青竹,不住叹气。 算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 大不了再掏半个月的粪,干了! 唰! …… 翌日清晨。 卓草美滋滋的起身洗漱,而后便在庭院内散步。望着长势喜人的青竹,脸上洋溢着笑容。这片竹林可是他辛苦培育而成,有几颗竹子的岁数和他差不多。 嗯? 卓草快步向前走去,望着被砍断的十来颗青竹。 “草!!!!” 愤怒的吼声响彻整个府邸。 “谁干的?!” “谁把我的竹子给砍了?” “站出来,我t现在就砍了他!” 仆人们全都是瑟瑟发抖,没人敢说话。 这和他们可没关系,他们就只是跑龙套的。 李鹿头皮发麻,走了出来。 “是我砍得……” 胡亥暗暗竖起大拇指。 好兄弟! 你要是死了,我来年定为你多烧些纸钱! “你t砍我的竹子做什么?” 卓草气的差点没吐血。 “饿了,当饭吃。” “你……你以为你是熊猫?” “熊猫?” “就是白罴!” 李鹿执拗的转过头去,就当无事发生。 为兄弟两肋插刀,以后胡亥肯定会记得他罢! “先生,我先出去耕地了。” “去!” “……” 望着灰溜溜跑路的胡亥,李鹿人都傻了。 “说罢,你想怎么死?” “给我个痛快的!” “呸!你想的倒是挺美!”卓草站起身来,玩味的望着李鹿,“你不是吃了吗?好,你现在当我面吃给我看。你要吃不完,我就把你丢地窖里头喂阴鬼!” 阴……阴鬼?! 李鹿瞳孔顿时收缩,他最怕的就是鬼! 第109章 竹蜻蜓,这不是欺负人吗 “所以,老实交代。” 卓草冷冷一笑,他可不信这小子的鬼话。 吃了?你现在吃个我看看! “我是不会出卖朋友的!” “好的,你已经出卖了。” “???” “不就是胡骅吗?” “……” 卓草此刻已经有数,到底还是嫩了些。李鹿在泾阳的朋友就只有胡骅,除开他外这小子还认识谁? 他也很好奇,这小子到底要作甚? 大半夜不睡觉,把他竹子给砍了! 李鹿面如死灰,他没想到卓草竟会如此聪明。难怪他爹都对卓草束手无策,现在他算是明白了。望着卓草气冲冲的离去,李鹿心中则是升起些许想法。如果他能学会卓草的本事,他爹想必会满意到含笑九泉?! 嗯,肯定是这样! …… “蒙卿,这书看完没?” “嗯。” “据他所记载海外也是有国度的。” “这不是虚构的吗?” 秦始皇捋着胡须,满意的将书册合上。而后看向窗外,淡然道:“真真假假,谁又能明说?别忘了,他曾得白帝指点,自然会知晓些秘密。比如说那宋国隐士,太史令胡毋敬扬言从未听说过此人。还有这古龙,怕也是如此。” “朕记得邹衍曾说过,九州不过只是区区赤县神州尔。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於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 “确有此事。” 蒙毅颔首点头。 邹衍可是好人呐! 他提供的五行轮回始终学说,那可是给秦国兼并天下代周而行,提供了夯实的理论基础。简单来说,周为火德,而秦国则是水德。水克火,所以秦国代周乃是顺天而行! 另外他还提到大九州学说,简单来说就是这世界更为广阔。大禹九州只是小九州,加起来不过是赤县神州而已。在海外,还有更为辽阔的大地! 千万别觉得奇怪,这事古人其实早就已经知晓。秦始皇派遣徐福出海东渡,真的只是为了寻仙求药?谁家求药会在船上载满工匠和谷物种子的? “所以,海外是有国度的。待徐福有幸归来,知晓异国所处之地,朕必要遣三万楼船之士开辟新的国土。朕要广征四夷,教通四海!令我大秦疆土无边无际,岁岁不休!” 蒙毅望着秦始皇,只觉得热血沸腾。自秦灭六国后,其实秦始皇也稍微放松下来,甚至有点失去奋斗目标的感觉。大秦的敌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四周虽说还有百越之流的戎狄,可他们不可能是秦国的对手。倒在秦弩战车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秦始皇派遣徐福出海寻仙求药,也是想让徐福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若能遇到有异国蛮夷,那不就又有奋斗目标了吗? “陛下是说,这书上所言是真的?” “如山海经这般,半真半假罢了。”秦始皇随手放下书册,淡淡道:“有趣倒是有趣,只是写的太慢了。用以消遣倒是可行,至于其他的似乎也没什么用。” “他有大才,却偏偏不去做些正事。前不久扬言说要五年超越临邛卓氏,到现在也没见其有什么动静。无非便是拉拢卝人,打探些琐碎的消息。” 秦始皇对卓草可谓是寄予厚望,就等着卓草怎么打卓潼的脸来着。可结果倒好,偏偏等到现在也没个动静儿。写的书的确有趣,可和这炼铁冶铜比起来还是差太远了。他更加希望能看到卓草做些实在的事,总不能每日都三点一线。 “陛下是否觉得对其要求高了些?”蒙毅笑着打趣,他这也是在帮卓草说话。“他这几日风头正盛,臣听说有诸多官吏都想来拜见他。若非陛下敕令,只怕府邸门槛都要被踏破。” “哈哈!” 秦始皇这么做一来是保护,二来是防止穿帮。 “他很聪明,懂得韬光隐晦暂避锋芒。年纪轻轻便能如此,倒是难能可贵。只不过,有朕在此他大可施展,无人敢来寻他的麻烦!” “想来他是不知道的。” …… …… 泾水河畔。 胡亥扛着十余颗青竹颠颠的来至田圃处。 “雎鸠!” “雎鸠!” “我把竹子带来了!” 隔着老远,胡亥便冲着田内干活的雎鸠嚷嚷。望着地上的青竹,雎鸠满是诧异。她昨天也就提了嘴,胡亥真的全都搞来了? “这都是从哪来的?” “先生给的。” “啊?” 胡亥满不在乎的席地而坐,笑着道:“反正是先生给的,你放心就是,咱们抓紧时间多做点竹蜻蜓。对了,昨天先生还送我个小竹人,你看看。” “竹娃?” 胡亥自怀里取出个物件。 其实就是以一节节的竹子制成的玩具,中间用麻绳连接。然后再画上人脸,只要拉动下面的麻绳就能动。活灵活现的,和后世的玩具类似。卓草小时候家里头穷买不起玩具,老木匠便用剩下的边角料给他做些玩具。 老木匠做了大半辈子的活,村里头名气很高。桌椅板凳全都能纯手工打出来,从来不屑于用钉子。用的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榫卯结构,同样结实得很。 “诶?这个好有趣。” “嘿嘿,有趣?” 胡亥揉了揉屁股,都没好意思说。 这是卓草送的吗? 这小子偷偷摸摸往他书房跑,被卓草抓了个现行!狠狠抽了他顿,见他死乞白赖的非要这玩意儿,卓草最后还是给他了。本身就是闲来无趣打发时光的,胡亥喜欢拿去便是。 卓草算是懂了,难怪他说书房现在乱糟糟的。还以为是莲萍没有打扫,有时候还会丢些东西。现在找到了,就是胡亥这家伙干的!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 “有趣是有趣,可好像有些难做。” “不难的。我做这个,你做竹蜻蜓。” “唔!也行!” 望着二人忙活,辰伯在远处无奈叹气。雎鸠如此,其实也是想帮着家里点。毕竟辰伯得一个人干活,家里头虽不缺口吃的却也是紧巴巴的。她的娘亲还卧病在床,隔三差五就得去抓药。在课外闲暇之余做点事,雎鸠并不觉得疲惫。 胡亥就不同了,这小子压根就不缺钱。他纯粹是来凑热闹的,只觉得做这事很新鲜很有趣。然后就是想帮雎鸠,毕竟他在泾阳雎鸠可帮了他不少。每日帮他干农活不说,还经常给他送午饭。 “好你个胡骅!偷我的竹子,就为这事?” “……” “……” 胡亥连忙蹦了起来,望着神色古怪的李鹿。 “阿鹿!你出卖我!” “我没有!” 李鹿差点就哭了。 他可是宁死不屈,都是卓草自己猜的。 “别嚎了。”卓草摆了摆手,望着胡亥手上被木刀刮出几道口子不禁摇头,“竹子而已倒也没什么,只是好歹在我家里头种的。你们是客人,总不能不问我这主人。你们可知道,你们所作所为已触犯秦律,我可以依法处置?” 别说偷竹子,偷片桑叶那都是偷!在秦国不会因为偷得东西少,就不去处置。偷桑叶和偷钱,在秦国没什么区别。只要被抓到,有一个算一个都会重罚。 “胡骅知错。” “你错在不问自取,错在找朋友顶包。”卓草望着胡亥,继续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若是如实相告我肯定不会拒绝你。” “真的吗?” “假的。” “……” “你与李鹿关系亲近,不该过度去消费。别等你们大了,因为这日积月累的小事反目成仇。” 后世胡亥登基下旨坑杀李斯三族,说是李斯与其子李由密谋造反。这中间肯定有赵高搞鬼,可命令诏书却是二世胡亥所下。也就是说,李鹿很可能是被胡亥下令处死的。后续肯定发生过什么事,导致二人彻底翻脸,令胡亥丝毫不念旧情。 虽说只是桩小事,但该说的肯定要说。 现在偷竹子,那以后要窃国不成? “李鹿,你今天便留这帮他们便是。” “不用去掏粪,不用去工坊了?” “你想去的话,我成全你。” “不不不不……” 李鹿连连摇头。 待卓草走后,雎鸠则是低声道:“你看,先生其实很好的。” “呸!他坏的很!” “他要把我丢入地窖内,喂阴鬼!” “哼,二五仔!”胡亥指着李鹿,“你不是鹿,你是牛马!” “???” 胡亥是好的没学会,坏的全会了。卓草偶尔蹦出来骂人的话,愣是被他全都吸纳。 “胡骅,你这是指鹿为马呐!” “呸,他就是马!” “我是鹿!” “就是马!” 吵归吵,可他们手上却没闲下来。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三人手上皆是布满伤痕,成果斐然,竹篮内堆满了竹蜻蜓和竹人。望着远处夕阳西下,雎鸠揉了揉眼,“谢谢你们。” “雎鸠,你以后真的想从商吗?” “我不知道,那你们以后想做什么?” 胡亥这年纪正是中二的时候,这问题反倒是把他自己给问倒了。他现在对皇位其实真没多少兴趣,只是偶尔会听赵高和他说当皇帝多爽多爽。可看秦始皇日夜批阅文书,他并不觉得有多好。当然,那至高无上的感觉确实还阔以。 “我不想当丞相,我要当大将军!” 李鹿雄赳赳气昂昂的说着。 “可没人问你呀。” “……” 李鹿只觉得这世界太黑暗了些。 “先生说了,以后我能像他这样当个先生研究学问。还可以像怀清那样成为天下巨贾,又或者是为官为吏。只是,女子为官并不容易。” “这倒是。” “那明日鸡鸣之时,咱们去小泽城?” “没问题。” …… 翌日,清晨。 李鹿挑着扁担走在崎岖的林间小路,哼哧哼哧的跟在后面。胡亥和雎鸠走在前面,有说有笑就像是来春游的。 “胡骅,他真是左丞相的幼子吗?” “是啊。” “那他欠你钱吗?” “额?” “他为什么听你的呢?” “没错,他的确欠我钱。” “……” 胡亥非常无耻的点着头。他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是秦国公子,所以李鹿得听他的?他要这么说,可就彻底打乱秦始皇的计划,到那时他也不必再回咸阳。 “李鹿,换我来。” “没事,我不累!” “我们是朋友,朋友就得互帮互助。” 雎鸠却是满不在乎的接过扁担。东西其实不算重,她虽是女子却因为长期务农的缘故也有力气,要不然如何能开木弓射箭? “李马,你可真是逊!” “你再学他说话,我就和你绝交!” “我吓得差点坐地上了。” “……” 三人沿路轮流挑着扁担,很快便来至小泽城。 市旗早早便已竖立,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甚至还能看到有贾人拉着牛车采购货物,然后再拉至咸阳去贩卖。 现在小泽城还开了多家客舍,客舍就和旅馆类似,主要的客人都是商贾。小泽城属于交通要地,要去咸阳肯定得从这走。这年头连夜赶路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先不说流匪这种突发情况。道路崎岖,大晚上又都看不见更是危险。所以,大部分贾人都会选择先在小泽城歇息一夜。 消费倒也不贵,十钱一晚,还提供顿朝食。当然,只有基础的粟米粥和菜羹,想要吃肉吃干的还得加钱。来来往往的商贾都不缺这点钱,所以客舍的生意是相当红火。 “哇,好热闹……” “切,咸阳市坊比这强多咧,还有女闾!十八,你记不记得……” 胡亥连忙伸手捂嘴,脸色涨红。 你可快闭嘴! “女闾?” “他说他想吃蚁卵酱。” “原来是这样!” 这年头其实很少会到处奔走,因为交通不便的缘故大部分人都是偏安一隅,鲜少会去太远的地方。就说这小泽城,雎鸠也就去年跟着辰伯来过两回而已。 关市小吏并未刁难他们,看到玩具后甚至还掏钱各买了个,加起来也只是五钱而已。竹人三钱,竹蜻蜓只需要两钱。 “雎鸠,你卖的是不是太便宜了些?” “怎么了?” “这竹人我辛辛苦苦做的,起码也得十钱!” 三人找到处位置出摊,李鹿双手抱胸十分不满。他再怎么着都是左丞相之子,区区三钱掉在路上,他可能都不会弯腰去捡。 秦国为丞相者,皆是爵至彻侯。虽说没有封地却有食邑,再加上李斯还有岁轶,隔三差五还有封赏,还有李氏旁支也会经商做买卖……李鹿打小生活的环境便是如此,自然瞧不上这区区三钱。 “太贵了,斗米才只要三钱哩。” “粝米?” “嗯。” “我平时吃的都是精米,粝米都是奴仆吃的。” 胡亥这话听得直翻白眼。 你小子会说话就多说点。 好端端的在这显摆什么? 你再富裕,还有我富裕不成? 雎鸠以木牌写好标价,便摆在竹筐内。秦国有专门的律法规定商事需要明码标价,基本不需要讨价还价。像是《金布律》这种,在秦国还是很受推崇的。这就相当于是保护消费者的律法,如果商贾以次充好,那可是要受刑的。 来来往往的人虽多,看着他们也不觉得奇怪。关市内像他们这年纪出摊的还不少,有些是卖点家里的兽肉,还有的则是帮忙卖点木屐草鞋之类。 “你们俩要是觉得无趣,可以到处看看的,顺带也能帮我娘亲抓下药。” “没问题!” 胡亥接过药方,拍着胸脯答应。让他们俩在这呆着,那还真不如杀了他们。接过药方后,他们便径直离去。 雎鸠自顾自的继续叫卖着,其实销量很一般。哪怕竹人竹蜻蜓再有趣,也只不过是玩具罢了。即便价钱已是相当低,却也没多少黔首舍得花这钱。关键是没什么技术含量,大概看眼便已知晓如何去做,回去后仿制便可。 “咦,这是什么?” 就在此刻有个穿着古怪的少年走来。 他的皮肤泛黑,头发就随意的披散着还有些蓬松。个字很高,少说得七尺多。穿着绢帛短衣,已经开始续须。说话口音不是中原雅言,极其别扭拗口。身后还跟着锦衣中年,一看就知道这少年来历不简单。 “这是竹人牵动木绳就能动的,只要三钱。” “这是竹蜻蜓,只要两钱便可。” 雎鸠很懂得察言观色,便帮着介绍起来。 “竹人?” 少年随手接过竹人,牵动木绳。望着各个关节动了起来,双眼顿时泛光,的确是有趣的很。随着慢慢把玩,他却是猛地用力,生生将木绳扯断。 “切,不好玩,稍微用点力就坏了。” 接着,少年随手将坏了的竹人放下。 “你……你赔我的竹人!” “是你这东西不好,我为何要赔?” 少年傲气冲冲的便准备离开。 “你弄坏了我的竹人,就得赔!” 雎鸠连忙起身阻拦,这可都是他们辛辛苦苦做的。麻绳很结实,只要不是刻意破坏,绝对不至于被扯断。方才那少年猛地用劲,脸都涨得通红,摆明是故意的! “汝若是识趣的话便让开。” 锦衣中年蹙眉喝斥,目光阴冷。 他已算是客气的了,至于赔钱? 三钱他当然拿的出来,可他为何要给这区区黔首女子? “你们……欺负人!” “是你东西有问题。”少年得意洋洋的笑着,“况且我就是故意欺负你的,你又能如何?” “去死!” 他刚转过头来,砂锅大的拳头便已袭来。 胡亥怒目而视,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第110章 匈奴王子,戎狄也敢放肆 中年人还未看清,胡亥便与这少年在地上缠斗。还别说,这少年虽说极其蛮横,可拳脚功夫却是丝毫不弱。就算胡亥占据了偷袭的优势,却依旧不是对手。 很明显,少年也是自幼习武的。 看到形势不对,李鹿可没有闲着。他和胡亥关系好的很,更是清楚知道胡亥的身份。若是胡亥有任何闪失,那他绝对会受罚。他想都没想也直接冲了上去,二人与其共同缠斗。 “别打了!” “快住手!” “你们可知道他是谁吗?” “我管他是谁?!” 中年人急的冲了上来,结果是被李鹿一脚踹了出去。李鹿现在足足有十来岁的年纪,从小就是被李斯揍着长大的。他这一脚力道可不小,好巧不巧还踹在中年人胯下,疼的他躺在地上嗷嗷直叫。 “老子让你欺负人!让你拽!” “揍你个瓜怂!”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别说碰到了咸阳双混。胡亥和李鹿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经常与些勋贵后嗣动手。他们讲究的是要打一起打,常常把人揍的是抱头鼠窜。 他们对律令这块是不太熟,可要论打架他们可不怕谁。哪怕这少年功夫再好,也挡不二人联手。虽说胡亥被揍得是鼻青脸肿的,可这少年更惨。身上短衣都被扯的稀碎,活活被揍成了熊猫眼,鼻子还被打的正在喷血。 “hetui!” “还狂不狂了?!” 揍完人后,李鹿就这么傲然站在原地。他也不跑,就这么等着关市小吏来此。少年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露出如狼般的锐利双眸,透着股恨意和杀机。 “你瞪什么瞪?我看你是没被揍够是?我告诉你,就是县令来了我也照样当他面揍你!” 胡亥擦去嘴角的血,手上破了皮他都没觉得疼。牢牢把雎鸠护在身后,冷声道:“你要是识趣的话,现在就乖乖赔钱道歉,要不然你今天休想离开这!” “放肆!” 中年人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愤愤然的望着胡亥和李鹿二人。然后快速自怀中取出枚玉符,“你们可识的此令?” “不认识。” “老夫是九卿典客属下行人岳票,爵至官大夫!” “行人?官大夫?很厉害?” 李鹿差点笑出声来,就这也配叫嚣? 典客位列九卿,主掌部族首领朝觐事务。行人为其麾下属吏,备临时差遣远方。像是招待异族使臣这些事,基本都是由行人负责。官职爵位都不算高,只能说吓唬吓唬黔首那还行。 关市小吏及时赶至,岳票顿时将其拦下。“老夫是行人岳票,他是匈奴君长之嫡子,名为冒顿。代表匈奴,不远千里来朝拜始皇帝。这两人以下犯上,公然动手伤及使臣,务必要重重处置!” “匈奴?!” 刹那间,四周围观的黔首皆是义愤填膺,一个个眼睛都吞吐着怒火。原因倒也简单,他们先前可都是赵人或者燕人。他们先辈与匈奴打的可以说是昏天暗地,匈奴也经常南下劫掠。他们和匈奴之间,那都是有着不可化解的死仇。 这时期对外极其排斥,并且已经有了诸夏中国的理念。战国时期各国战火不休,但对所有君主而言这也是自家人打自家人。当初各国联姻联盟不断,往上数三代没准都是亲家。 如果,东胡匈奴这些异族部落要是敢插手,各国都会放下成见联手出兵。昔日赵国北伐匈奴,秦国便在关键时刻出兵相助。所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便是这道理。 匈奴不过戎狄蛮夷,自然也不被中原所接纳。荀子曾言:故诸夏之国,同服同仪,蛮夷戎狄之国,同服不同制。 这两年匈奴经常南下劫掠,秦始皇也是颇为震怒。命蒙恬镇守北郡抵御匈奴,同时坚壁清野修造长城,连接燕赵旧长城。北伐匈奴之事,已经提上了日程。只等时机成熟,秦始皇必然会出兵。 秦始皇寿宴的时候,就没宴请匈奴。像是大月氏东胡乃至羌戎都有使臣,甚至是君长亲自来贺。就因为秦国现在与匈奴属于敌对势力,压根就没什么来往。 冒顿现在是匈奴王子,地位非常高。他不主张匈奴与秦国死磕,反倒是应该朝着别的部落下手。比如说统一整个漠北大草原,如此对匈奴更有好处。等匈奴建立起大一统的匈奴帝国后,到时候再考虑与秦国开战也不迟。 只是他的父亲头曼单于压根不听,年年在秋天南下杀伤抢夺。每次虽然都是收获颇丰,但同样也会彻底点燃秦人的怒火。秦国能横扫六国,匈奴现在有正面抗衡大秦虎狼之师的能力吗? 冒顿屡次劝诫后,头曼终于是准他来秦国朝拜觐见。主要是增长见识,同时献上一万匹牛马肥羊。为的便是打开商路,交换铜铁甲胄盐巴。若能成功,便可货通中原利往匈奴。 战国时期,其实偷偷走私铜铁盐巴的很多。那时候都是为了利益,这种现象是屡禁不止。随着秦国吞并六国后,敢做这买卖的人是越来越少。匈奴只得花高价自其余部落收购,可谓是入不敷出。 若此事能成,匈奴绝对能横扫草原! 来至泾阳后便准备暂且歇息两日,然后再动身启程咸阳。路过小泽城后,冒顿见人来人往极其热闹,当即便要来这里看看。冒顿对诸夏文化极其感兴趣,特别是很多精美的葛麻绢布,更是令他眼花缭乱。 再然后……就碰到了雎鸠。冒顿性格其实极其稳重,他单纯觉得雎鸠只是寻常黔首而已。所以,对他没有任何威胁,就算欺负她也没事。谁曾想半路杀出来两人,把他是一顿胖揍。 他是草原的雏鹰,也是冉冉升起的幼狼。自幼便精通骑射,可以说是匈奴部落内最为凶悍的勇士,同龄人中就没几个人比他厉害的。他继承了挛鞮氏最为纯粹的优良血脉,天生就是草原的勇士! 结果……被胡亥和李鹿给揍了! 这是耻辱! 他要杀了这两人,用他们的鲜血洗刷屈辱! “匈奴君长之子是?我还得揍你!区区匈奴蛮夷戎狄,也敢在我大秦国土欺负人?谁给你的胆子?!” 李鹿骂骂咧咧的再次冲了上去,他因为是李斯的幼子。有时候秦始皇也会到丞相府做客,偶尔便会探讨天下大势。其中便提到过匈奴,说是假以时日必会北伐匈奴。要知道长城可不光是用作防御,同时更便于出兵! 李鹿正是中二的年纪,天天幻想着自己成为秦国上将军。南征北战,讨伐蛮夷戎狄,为秦国开疆辟土。现在蹦出来个活生生的匈奴,可以说是匈奴的太子,李鹿能不高兴? “揍他!” 胡亥甩了甩手,与李鹿同时扑了上去。 别说冒顿,这中年人都傻了。 这从哪冒出来俩愣头青? 都说了是匈奴太子,还敢动手? 不要命了?! 若是因此挑起匈奴与秦国的战火,又当如何? “服不服?!” “不服!” “不服是?阿鹿,把他衣服给扒了!” 冒顿被两人压在身下,龇牙咧嘴的如同是受伤的幼狼。见李鹿动手扒他的衣物,冒顿用尽全身力气自怀中掏出柄带有宝石点缀的匕首。 他虽然有超出同龄人的稳重,却也是人,被欺负到这份上还顾得上什么?况且,在他看来这两人只是寻常黔首罢了。他哪怕动手杀了,秦始皇想必都不会追责。 “阿鹿!小心!” 李鹿眼前只闪过抹匕首的锋芒。 得亏是胡亥反应够快,生生扣住冒顿的右手手腕。左手一把将其夺下,动作极其迅猛。望着冒顿,眸子中闪过抹杀机,猛地挥手。 “啊!!!” 冒顿脸上顿时被划开个口子,鲜血淋漓。他的双眼都遍布着血丝,捂着伤口不住哀嚎。这是耻辱,这是奇耻大辱,他一定要报仇! “动……动刀子了?” “这俩人到底是谁?” “你们……你们闯下大祸了!” 岳票连忙将冒顿搀扶起来,这得亏胡亥刚才没下死手,不然他这条小命是肯定保不住了。并且,绝对会挑起战火!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速速将他们三人拿下!” 岳票看向旁边的关市小吏,脸色铁青。 “我倒是看看谁敢?!” “你想造反不成?” “想造反的人是你!” 李鹿寸步不让,站在最前面。自怀中取出枚玉符,冷然喝斥道:“区区个行人,竟然敢偏袒戎狄蛮夷?这符节,汝可认识?” 玉质通透,正面刻有小篆,单字一个李! 笔锋有力,透着股傲气。 岳票虽然鲜少会住在咸阳,却也认得。瞳孔顿时收缩,惊恐不已的望着李鹿,“这是左丞相之符节?不知少郎君是?” “李鹿,左丞相幼子。” 李鹿顺手将符节收了起来,这可是李斯特意给他留下的。主要就是担心他闯什么祸,到时候也能借此脱身。 “误会……这都是误会!” 岳票是欲哭无泪,他自然听说过李鹿在咸阳的名头,那可是从小被李斯揍到大的。可谁能想到李鹿跑到泾阳这,并且还做起了买卖? “误会?” “汝不过区区行人,却眼睁睁的看着这蛮夷欺辱黔首却不加阻止。望着他动手掏兵器,更是视而不见。今日之事,我必要告知吾翁。到时候看看你这行人,罪当如何?” 望着李鹿的模样,众人纷纷叫好。 雎鸠则是有些愣神,“这真的是李鹿?” 平时嘻嘻哈哈,没事就喜欢顶嘴的混球,竟然也有如此霸道的一面?条理清晰,愣是压得岳票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嘿嘿,他可是我手足亲朋。之前在咸阳揍了人后,他也总会如此。久而久之,我们也都习惯了。就是左丞相次次都会发火,担心他招惹是非。先前他就被内史腾的幼子揍了,然后被左丞相拽着登门致歉。没办法,内史腾在朝中地位可高的很咧。” “原来是这样……”雎鸠若有所思的点头,望着胡亥手上的伤口,想了想将头巾扯下帮他包扎后。“其实没必要这么冲动的,好好说不就好了?” “那不成!” 胡亥脸微微泛红,转过头去。 “他是匈奴,匈奴就该打!别说欺负你,就是从我们边上路过,我们也照样揍他。只不过是匈奴太子而已,我还是……” “你还是什么?” “我还是太史令的宗族后嗣咧!” 胡亥硬是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 岳票不住的鞠躬作揖认错,他这事可大可小。反正真要追究责任,那绝对是他倒霉。冒顿此次是作为使臣来至咸阳,不可能处罚他。李鹿三人都没成年,更别说李鹿还是李斯的幼子,不可能治罪。 “李鹿?” “你是秦国左丞相李斯的幼子?” “没错,你最好记住我的名字!” “好!” 冒顿低着头,似乎已是认命。此刻情势对他不利,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去做,没必要再继续争执不休。 “这件事,就此作罢如何?” “不成!你要赔钱道歉!” “好!” 冒顿也懒得清点,将钱袋子取下。这里头少说得上百钱,而后便来至雎鸠面前。“很抱歉,刚才是我莽撞了,请接受挛鞮氏冒顿的歉意。” 论智谋,胡亥和李鹿绑一块也不是冒顿的对手。冒顿是出了名的能隐忍,未来为了活命立足,把千里马和自己的老婆都送给了东胡王。这小小的屈辱,算的了什么? 不光匈奴整个草原部落都是这样,你弱他就会来欺负你。当面对的是无可匹敌的霸主后,他们便会臣服归降。这不代表这就是安全的,只会让他们在暗中积蓄力量。 他们是草原上的胡狼,信奉的是适者生存这套。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 冒顿今日恭敬道歉,并不是他知道错了,纯粹是因为他知道惹不起李斯。李斯这样的牛人,冒顿自然也都听说过。在秦廷之上地位极高,是皇帝极其信任的肱骨大臣! “不用这么多的。” 雎鸠只取出三枚铜板,再把坏了的竹人给他。 “这些,我都买了。” “全买了?” “没错!” 冒顿当然没这么好心,他只是要借助这些提醒自己今日之耻。另外还有点很重要,那就是借此尽快脱身,免得耽误了他的大事。 “我们部落有很多胡儿,他们会喜欢的。” “好……” 雎鸠只得点头收下,连带着竹篮都没留。 冒顿拎着玩具,又看向了胡亥。 “你叫什么?” “胡……胡骅!” “呵。” “???” 望着冒顿这嚣张的模样,胡亥便颇为窝火。 这家伙是真的欠收拾! 看着他们灰溜溜的离去后,周遭围观吃瓜的群众纷纷拍手叫好,就是关市小吏都忍不住喝彩。他们其实也看不惯冒顿,只是他们碍于身份不便动手而已。看到李鹿狠狠将其教训后,自然是颇为敬畏。 “这是左丞相的幼子?!” “才知道?他是卓君的学生。” “卓君?就是乡啬夫卓草?” “你是才来没多久的?这都不知道?” “咳咳!卓君竟能教左丞相的幼子?” “当然,听说光束修就给了五十镒金!卓君都没要,还是他们跪着求卓君才收下的。” “???” 李鹿脸上满是问号。 这怎么越传越夸张了? 还五十镒金? 他爹哪会舍得! …… …… 日落西山,卓府府邸内。 胡亥与李鹿灰头土脸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喘。卓草也不说话,就坐在他们面前。捧着竹简,看向在边上讲述此事的雎鸠。 “就这样?” “嗯。” “那雎鸠你也先别回去,留下一块吃饭。” “啊?” “先生你不生气?!” 胡亥和李鹿满脸的匪夷所思,他们来的路上可都已经想好了。甚至都做好迎接卓草训斥的准备,就算是让他们再去掏粪他们也认了。 他们自己心里也都知道,他们今天这事是可大可小,真要追究起来他们伤人闹事是没跑的。更别说冒顿还是匈奴使臣,他们这打的不是冒顿,是整个匈奴的脸!甚至,有可能因此挑起战火! “生气,我当然生气。” “啊?” “我气的是你们为什么不下死手?对付蛮夷戎狄而已,你怕什么啊?你怎么就划伤他的脸?你怎么就不敢直接杀了他呢?” “啊?!” 李鹿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绝对是听错了! 平时他们打个架,卓草都会训斥他们。今天出手伤人还是匈奴使臣,结果卓草却丝毫没生气,竟然还撺掇他们下死手? “先生说的该不会是反话?” 胡亥是被坑的多了,小心翼翼看向卓草。他是真的怕卓草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那还不如干脆点直接骂他们来的干脆。 “你觉得我是在说笑吗?” 卓草无奈望着两人,只翻白眼。 这是未来建立起匈奴帝国的冒顿啊! 给诸夏带来多少劫难?! 胡骅要是再狠点,卓草绝对会拼死护他周全! 第111章 臭匈奴,上咸阳要饭来了! 换做是别的匈奴,卓草兴许没这么大反应。 可偏偏来的是冒顿! 冒顿能力如何,史书都有记载。别看他弑父夺妻,可人能力极其出众,而且为人心狠手辣城府极深。他极其擅长隐忍,不出手则已,出手则致命! 现在冒顿还是匈奴太子,还没有被派遣至大月氏作为质子。也就是说现在冒顿还年幼,还没有成为那叱咤风云的雄鹰。现在不干死他,以后肯定会成为阻碍秦国的隐患。 如果胡骅将其杀了,岂不美哉? 卓草本是赵人,他听卓礼说起过匈奴的事。他们在邯郸所以没受过匈奴袭扰,有几个远房亲戚却是死在匈奴手上。他们做事极其残忍,每次南下皆是杀伤掳掠。不论男女老少,都将难逃他们的魔爪。 特别是女子,更是被他们生擒带回草原。这时期的人口同样是极其重要的资源,特别是对匈奴而言。匈奴几乎可以说是全民皆兵,甭管男女老少都是马上的好手。女子,可以为匈奴诞下哺育胡儿。有些不忍受辱的女子,甚至会想办法寻死。 听卓礼说,卓草有位外嫁的姑姑就被匈奴掳走,至今生死未卜。 他能不恨? 家仇国恨,新仇旧账不得算清楚? 真要干死冒顿,那可是大功一件! 结果倒好,胡骅这怂包没动手。 “你怕什么啊你?你咋就不敢动手刀了他呢?!” “……” “……” 胡亥脸色涨红,差点就给卓草跪了。 “先生,胡骅知错了。您要打要罚,我都认了。您这样,我真的怕……” “先生,我也有错。” 雎鸠走了出来,低着头。她还是比较懂事的,因为她知道两人是因为她动手揍得冒顿。若非如此的话,也不会有这些麻烦。 “这事其实是我挑起的,要罚就罚我!” 李鹿非常讲义气的拍着胸脯。 胡亥则是揉着眼点头,“对,就罚他。” “???” 你又卖我! “你这家伙怎么如此不懂事?”卓草狠狠给胡亥个毛栗子,“你们现在给我听好了。我的姑姑被匈奴抓走带至草原,这些年生死未卜。就算活着,想必也是受尽屈辱折磨。你们如果欺负别人,我肯定会生气。可匈奴非人哉,你们就是把他打死,我也只会拍手叫好!” “啊?” “啊什么?我说的!” “说的好!”李鹿一蹦三尺高,骂骂咧咧道:“吾翁也常和我说起这匈奴,说他们乃是戎狄蛮夷。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礼义。我以后就要成为上将军,出兵北伐匈奴!这冒顿的脑袋,以后便是我李鹿的!” “有出息!” 卓草竖起大拇指称赞。 “那没事了?” “嗯,准备吃饭!” 望着李鹿,卓草突然有种错觉。 这小伙子……以后不会死在战场上? …… 饭桌上,李鹿左手捧着碗右手握着汤匙。 “不是我吹!当时我看十八不是那冒顿的对手,我凌空一跃,一脚便将那冒顿踹出去数丈远。虽说那冒顿近丈许高,却也不是我的对手。我让他一只手,他都不是我的对手。” “真的吗?我不信。” “……” 秦始皇面色古怪,望着胡亥和李鹿。 这俩人也伤的不轻,显然是吃了亏。 这冒顿不知死活,敢打他的儿子? 他都舍不得打! 好,好的很呐! 胡亥无奈白了眼手舞足蹈在庆祝的李鹿,苦笑着道:“阿鹿,你别胡说了。这冒顿厉害的很,单打独斗咱俩肯定不是他对手。他的力气很大,招招直奔要害。要不是阿鹿帮忙,我肯定得受伤。” 蒙毅捋着山羊胡,双眼微眯闪烁点点流光。胡亥和李鹿的确是浑,但在武功造诣上可不差。胡亥是师从赵高这位车马高手,李鹿则是李斯亲自教导。二人虽说有些偏科,但本事是有的。可单打独斗,却依旧不是这冒顿的对手。 冒顿如何,蒙毅其实也曾听他大兄蒙恬提及过。说是匈奴的嫡长子,在草原部落中名望极高。为人心狠手辣,曾多次率领兵马靠近探查。此人虽说年幼却足智多谋,蒙恬曾亲自率领亲卫追杀,愣是让他给跑了! 蒙恬还说,若是任由冒顿成长,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秦国的心腹大患。冒顿论能力才智,甚至要超过他父亲头曼单于! 两人联手对付冒顿都吃了亏,可见其本事。并且众目睽睽之下,他甚至敢动刀子。要不是胡亥反应够快,只怕会出大事。在得知李鹿的身份后,冒顿却又能忍受屈辱主动道歉认错。如此看来,这冒顿的确如他大兄所言绝不能小觑! “还是小心为妙。” 扶苏作为长兄,还是看的更为透彻。再怎么着胡亥也是公子,怎么能如此冒险。况且冒顿此次是作为使臣,出使至秦国。若是有什么闪失,怕是会导致开战。秦国不怕匈奴,但却对草原形势会有影响。 “先生,我有一事不明。” 雎鸠默默举手,这是在草堂养成的良好习惯。卓草说过上课有任何疑惑的问题,都能举手提问。 “说。” “冒顿相当于就是匈奴的太子?” “嗯。” “那就是公子扶苏那样的?” “咳咳咳!” 扶苏顿时剧烈的咳嗽着,脸色涨红,恨不得把鸡腿塞雎鸠嘴里。雎鸠现在也不算年幼,有时候说错话的后果可是相当严重。 “扶苏是长公子,不是太子。皇帝至今还未立嫡立储,和冒顿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那皇帝为何不立储?” “……” 秦始皇有些无奈。 雎鸠不愧是扶苏带出来的学生,活脱脱的十万个为什么。也就是她年纪不大,所以不懂这些,秦始皇也犯不着追究他。他素来不喜民间非议朝政,不论好坏可都不能说。 “这个问题,怕是得去问皇帝。” “苏先生也不知道吗?” “我真不知道。” 扶苏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敢说自己知道吗? 雎鸠挠挠头,不解道:“所以匈奴为什么要派遣这么重要的人出使秦国呢?按理说,不是只需要寻常使臣便可吗?冒顿是匈奴太子,不怕有危险吗?” “应当是彰显其诚意。” 扶苏给出他的看法,倒也没问题。其余戎狄部落大概也是如此,都会派遣嫡系子嗣出使秦国,先前甚至还有一国君王出使的。现在匈奴弱小秦国强盛,还是匈奴来求秦国,自然得要卑躬屈膝给足颜面。 “草,你怎么看?” 秦始皇话音落下,一道道眼神同时看向卓草。 草!看我做什么? “我不知自己猜的是否准确,只是随口胡言。我听来往商贾曾提及此事,说是冒顿为匈奴太子,能力出众,在草原上名望极高,甚至隐隐有盖过头曼的迹象。头曼去年娶了新的阏氏,在今年为他诞下一子,头曼似乎起了废长立幼的想法。” 历史上,总是有那么多惊人的巧合。扶苏与冒顿可都是长子,但两人结局却是截然不同。扶苏遵循伪造的遗诏,拔剑自裁。而冒顿忍气吞声瞅准时机弑父夺位,建立起大一统的匈奴帝国,巅峰时期有控弦之士三十万! 卓草先前不愿站队扶苏,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万一扶苏愚忠挂了,那他也会遭到清算! …… 秦始皇脸上微微有些动容。 因为,他也起过这心思。 “草,你继续说。” “自秦兼并天下后,匈奴再难有铜铁食盐,只能以高价自其余部落置换。匈奴屡屡南下叩关,无非便是为这些为粮食。冒顿先前提议,匈奴与秦国议和。让出侵占的河南之地,但是秦国得与匈奴货通有无。其目的,无非还是为了这些资源。只不过,头曼起初并不答应。” 卓草说的河南之地和后世的完全无关,并且相距甚远。按照后世的说法,应该称为河套地区。所谓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说的便是这块地区。李牧先前干跑了匈奴,河套地区便尽归赵国。河套极其肥美,最适合放牛牧马。 后来秦国灭赵,匈奴偷偷便把这块地给占了。要是按照史书所写,再往后就是蒙恬北伐匈奴,自榆中并河以东属之阴山,并三十四县。 “头曼此次没来由的同意,怕是想令冒顿留在秦国。昔日楚怀王与昭王会盟,结果就被昭王强行留下。最后楚怀王客死于秦,梓棺返楚。” “竟是这样?” 饶是秦始皇都有些诧异,他都没想到这点。 “所以议和是假,其实是要借刀杀人。如果冒顿死在秦国,头曼怕是嘴都能笑歪了。匈奴会被仇恨所冲昏头脑,而他则是除去影响他地位的长子,他单于的位置能坐的更稳!” “原来如此!” “草,我就胡吹的。” 秦始皇顿时一笑,真是谦虚。至于这冒顿杀与不杀,对秦国都没什么影响。激怒匈奴便激怒,他们生气,老秦人就不气了?隔三差五南下叩关,杀伤抢掠无恶不作,老早就想干他们了! “来来来,都赶紧吃,都快凉了。” “先生懂得真多。” “哈哈!因为匈奴是狼,老狼王终究会老去,然后被成年狼打败。成年狼会踩着老狼王的尸体,成为新的狼王,带领着狼群继续在草原生活。头曼已经老了,冒顿则是正在成长崛起的狼王。头曼感受到威胁,自然会想办法。” 卓草记得头曼好像就是这么干的,冒顿受质于大月氏。然后头曼出兵攻打大月氏,为的便是激怒大月氏,借刀杀人。只是冒顿偷了良驹,硬是逃了回去。当着那么多勇士君长的面,头曼只得当众夸赞冒顿,实际上头曼是恨得牙痒痒。 现在,头曼派冒顿来此只怕也有这目的。他甚至都不用出兵,只因为匈奴和秦国是死仇。要知道,匈奴年年在秋收时节都会南下杀伤抢掠。 吃饱喝足后,卓草让庖厨把剩下的饭食打包,一股脑全交给雎鸠。这些不值钱,主要是照顾辰伯他们。吃水不忘挖井人,甭管辰伯怎么着,他也算帮过卓氏。 “韩信,你去送送雎鸠。” “我去送!” 胡亥卖力的挥着手,手上还缠着葛布。 “还有李鹿!” “?” 李鹿差点是拍桌子。 管我什么事? 你小子想泡妞就直说,拉我去当电灯泡? “也行,那你们去。” 看着他们离去,卓草不禁长叹口气。 年轻真好! 今天扶苏没吵催更,而是坐在庭院内发呆。 看他这幅模样,卓草心里都知晓。 应该,是想女人了。 …… 等他来至书房后,秦始皇与蒙毅已在。他倒也没吃惊,顺手把桌上的东西稍微收拾了下。 “草,你不奇怪吗?” “我估摸着,你们肯定没安好心。” “哈哈!”秦始皇双眼闪过抹杀机,笑着道:“额想过咧,既然这冒顿如此麻烦,倒不如早点杀了以绝后患。至于激怒匈奴,根本不必去管。” “你是想效仿郭开那样?派遣玄鸟卫保护冒顿离开秦国,然后再顺手杀了他。对外就说遭到流匪袭击,玄鸟卫血战不敌?” “呸!别胡咧咧!郭开是被流匪杀的!” 秦始皇老脸微微泛红,这事很多人心里都清楚,只不过他们从来不说罢了。毕竟事已成定局,没必要再去深究。 “额想到个更好的办法!” “怎么说?” “那张良不是反秦吗?额就告诉他冒顿的事,让他暗中派人刺杀冒顿。就和他说,杀了冒顿就能挑起匈奴与秦国之间的战事,想来他是不会拒绝的。然后,额再通知皇帝让他派遣玄鸟卫保护冒顿,并且提前准备。” 秦始皇露出抹阴恻恻的冷笑,继续道:“等张良带人杀出后,他们和冒顿都得死!如此,行人便可带着冒顿和张良他们的尸体去找匈奴,就说被逆贼所杀。而张良那边,咱们这也能说的过去。” “真是老阴比!” “什么?” “我说姜还是老的辣啊!” 卓草此刻是哭笑不得,说真话他是没想到。按他这傻老爹的计策更好,看来傻老爹的确是有些本事的。这么多年在外都没被抓,还能被秦始皇招安。 “问题在于,张良信吗?” 卓草提出了问题的关键点。张良在后世可是被称为谋圣,会这么容易上当?要是他察觉出什么不对的,岂不是对他们的卧底计划更不利? “这点不好说,试试便可。”蒙毅在旁笑着道:“张良不会错过这天赐良机,只要他对匈奴内部的事不是很了解,就可能会上当!” “老蒙。” “嗯?” “你竟然这么聪明?” “……” “看不出来,你隐藏的够深的!” 蒙毅尴尬苦笑,他隐藏什么了? 他堂堂一国上卿,来他这府上当个管事。平时好不容易逮到个表现的机会,卓草也从来没往心里去。先前帮他写文书,卓草也只是夸赞他两句就过去了。 现在反倒是还怪他? “那我和张良说说看?” 张良临走前告诉过他联系方式,只要派人至河东郡郡城的某个客舍通知便可。进去后就说要找子房先生,如此他自会现身。 “善!”秦始皇捋着胡须,“那额明天去咸阳,告知皇帝此事。另外还得把这月的草酒等货物,交予少府。” 经过上次的伪摊牌后,秦始皇去咸阳其实更为方便。最起码卓草也不会再问三问四的,反正就说有公务在身便可。 “成,明早我让人把货物装上去。” 卓草扬起抹笑容。 如果此事能成的话,对他也有好处。最起码很长短时间,他都不必再提心吊胆的。这卧底可不是这么好当的,他还得处处提防小心,哪这么容易? …… …… 夜色如水,银月高挂。 胡亥与李鹿走在泾河河畔。 “十八,你不是真的喜欢雎鸠了?” “你别胡说。” 胡亥气鼓鼓的急忙否认。 “咱们是过命的交情,我还是得提醒你。你现在还年幼,咱们的婚姻做不了主的。我注定会娶个公主,只会是你的某个家姊。而你注定会娶蒙氏冯氏或者我的家姊。雎鸠能成为媵妾,那都相当不容易,至于正妻是想都别想。” 胡亥停下脚步,浑圆的双眸望着夜幕。 “阿鹿。” “怎么?” “你说咱们要是能不长大多好。” “呸!我就要长大,我可要成为秦国上将军!像武成侯那样,为秦国开疆辟土。这次揍冒顿揍的不过瘾,以后我要在战场上亲手杀了他!嘿嘿,到时候没准我就能封个伦侯嘞。” “别想了。” “为什么?” “秦律规定:五人一屯长,百人一将。其战,百将、屯长不得斩首。故大夫斩首者,迁!阿鹿,你还是听你爹的多读点秦律再想着当上将军!不然的话我怕你不光得不到封赏,还会受罚。” “……” 李鹿脸色涨得通红。 “草!!!” “你提先生名讳作甚?” “不知道,我看先生经常这么干。你试试这样吼出来,就好像是骂人,特过瘾特舒坦。” “草!草!草!草!” “别叫咧,卓君不在这。” 有农夫正好路过,忍不住嚷嚷着。 第112章 介绍下,这位是公子胡亥! “宣,匈奴使臣冒顿进殿!” “宣,匈奴使臣冒顿进殿!” “宣,匈奴使臣冒顿进殿!” …… 谒者一层层的通传,声音嘹亮。 冒顿抬起头,目光如炬。辉煌的皇宫大殿,令他今日是大开眼界。他没想到,秦国宫廷能如此辉煌。 咸阳没有城墙城门,街道上更是繁荣至极。头曼费尽心血辛辛苦苦打造的头曼城,还不及咸阳万分之一。 他在咸阳呆了数日,秦始皇方才敕令召见他。他的体质倒也不差,在泾阳被揍后现在已经无碍。只不过,他那黝黑的脸上添了道寸许长的疤痕。 冒顿走在台阶上,一步步走着。 他的心里则是掀起了滔天骇浪。 这就是强悍的秦国? 这就是秦王所住的地方? 他要一步步走的更高,他要成为单于! 不光如此,他还想兼并大草原各个部落。东胡大月氏,全都要向匈奴俯首称臣。厉兵秣马韬光养晦,等机会成熟后,他必定要南下占据中原。他要如秦始皇这般,拥有这辉煌的宫殿! 要做,就做最大的! …… 冒顿来至宫殿门前,只感到丝丝凉意。接着便有谒者上前检查,将他随身携带的匕首拿走。确认无误后冒顿便准备进去,却被谒者直接拦下。 “这是何意?” “面见陛下,不得穿屐。” “懂了。” 冒顿随手便把木屐脱下,只留足衣。谒者望着他,目露些许鄙夷。戎狄蛮夷罢了,就算是匈奴太子,那也是蛮夷戎狄,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臭匈奴,跑咸阳要饭来了? 感受着鄙夷之色,冒顿脸上并无不满。他只是暗暗将此事记下,心里头却是极其窝火。他知道,这是因为匈奴不够强大,才会处处受到冷眼。假以时日,他必定要让匈奴崛起,令他们不敢小觑! 终于,冒顿一步步走进大殿。 躬身作揖,未敢有半分不敬。 因为,他今日要见的是秦王! 准确来说,是秦始皇! 兼并六国,气吞山河的大秦皇帝! “匈奴挛鞮冒顿,拜见陛下!”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挛鞮相当于是冒顿的氏,他们这脉属于是匈奴的贵族。单于这位置,素来就只有挛鞮氏能做,且是一脉相承。挛鞮氏其余子弟,也都在匈奴部落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另外,匈奴其实自称为胡人。匈奴是诸夏对他们的称呼,毕竟他们与东胡还是有些区别的。匈奴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儿,冒顿这么自称纯粹是为了表达谦卑的态度。 “免礼。” “谢陛下!” 冒顿抬起头来,眸子直勾勾的望着台上之人。膀大腰圆,着袀玄常服,赤舄絇屦。双眸如雄鹰般锐利,藏着抹锋芒。端坐在座椅上,气势雄浑高高在上,令人心生臣服之意。 终有一日,他也能取而代之! 他要令诸夏臣服于匈奴铁蹄下! “汝雅言倒是说的不错,是何人所授?” “为行人岳票教诲。” “汝懂得这些礼节,也是他教的?” “禀上,的确如此。” “呵!” 秦始皇冷冷一笑。 “禀上,行人为何这两日未见?” “死了。” “何人所杀?!” “朕!” “……” 冒顿满脸不解,他不明白。岳票对他很好,甚至传授给他诸多知识。岳票懂得多地语言,绝对是有真才实学的。这年头各地语言不通,能找到岳票这样的人才可不容易。 只是,他就这么死了? “知道朕为何要杀他吗?” “冒顿不知。” “因为你。” “五日前,汝曾来至小泽城。汝挑衅生事,欺辱秦女。可那行人却是视而不见,不帮秦女却助你。如此国贼,朕必杀之!” 冒顿心里咯噔了下,连忙行礼。 “冒顿知错!” 卓礼这些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有外乡人欺负当地人,那肯定是要帮当地的。甭管有理没理,肯定得帮忙。要是不出手,那以后也没脸再呆咧。 岳票饱读诗书,却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甭管冒顿是什么身份,他都是匈奴,是大秦的死敌! 这两年死在匈奴手上的秦人还少吗? 岳票身为行人,明知冒顿欺辱秦女却不加阻止,甚至还助纣为虐。如此行径,说是国贼都不为过,没夷三族就算好的! 冒顿心里头也是颇为忐忑,他大概也都猜到。想来是李鹿相告,所以被秦始皇知晓。秦始皇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最为痛恨国贼。下死手,其实也很正常。 这便是大秦始皇帝吗? 一言便可决断他人生死! 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利,无人能动摇其地位! “正好,朕有位人也想让你认识下。” 冒顿面露不解朝后面看去,接着便看到胡亥穿着木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是……是你?!” “儿臣,拜见父皇!” “???” 冒顿傻眼了。 胡亥竟是秦国的公子?! 接着他便猛地回过声来,肯定是这样! 当时他与胡亥缠斗的时候,李鹿是不惜一切扑了过来。很显然是在护着胡亥,当时他还没往心里去。可现在仔细想来,他便意识到不对。能让李鹿这位丞相之子拼命护着的,又能是何许人也? “冒顿……见过公子。” “呵!你现在认识了?” 胡亥重重的哼了声,他回趟咸阳可不容易。毕竟他现在还处于劳动改造阶段,他最后只得找个理由,说他爹重病他得回去看看。然后……然后他就被秦始皇给揍了。 至于那小半亩红薯地? 不是还有李鹿吗? …… “看来,汝已认识了?” “认……认识……” “汝区区蛮夷戎狄,在大秦境内竟敢出手伤我大秦公子?名义出使大秦意在结盟,现在看来是想挑起战事!” “冒顿知错!” 冒顿都没解释,赶忙认错。这是在秦国,不是在大草原。岳票先前曾和他说过,只要秦始皇震怒那就赶紧认错。甭管有错没错,那都必须得认。因为你不认错,那就是最大的错! “胡亥,汝伤势如何了?” “禀父皇,儿臣这几日只觉气短胸闷。每日难进饭食,没有任何胃口。短短几日,便削瘦一大圈。此贼下手狠辣,儿臣怕是重伤难治。” “???” 冒顿差点没吐血。 这可真是恶人先告状! 分明是胡亥先动的手,他是被迫反击。到最后他还被胡亥划伤脸,这笔账又该怎么算?搞半天,现在全成他的问题了? “冒顿,想必汝也都听到了?” “冒顿知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要能把这事翻篇,认个错受点委屈算什么?他来秦国,为的是与秦国做买卖的,可不是来吵架的。 “朕听说,此次汝准备献上万匹牛羊戎马。汝伤我大秦公子,蛮横无理,今日便拿这牛羊戎马抵债!否则,汝便不用回去了。至于那结盟往来之事,暂且作罢。匈奴年年牧马南下,可有结盟往来之意?” “这……” “汝还有何问题?” “冒顿,拜谢陛下!” 冒顿咬着牙只得点头答应。他现在看出来了,这一切只怕都是个圈套,是秦始皇给他设下的套。所谓结盟往来互通有无是假,真正是要他这万匹牛马! 他抵至泾阳后,便刻意找事。等他出手后,秦始皇便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强留下他。要是不赔偿,那他也甭想离开咸阳! …… 等他离去后,秦始皇脸上的冷意渐渐消散,而后忍不住爽朗的笑了起来。这件事还是李斯给他出的主意,说是既然冒顿准备了上万牛羊戎马,那可不能浪费了。就算秦国不同意与之互通有无,那也得是秦国的! 送到面前的肥肉不吃,那还是秦始皇吗? 所以,李斯便建议秦始皇以胡亥为由,故意找冒顿的麻烦。冒顿若是敢反抗,秦国就能光明正大的砍了他。在秦国,他匈奴太子那也是蛮夷戎狄,论地位那连最卑贱的奴仆都不如。在他们眼里看来,匈奴压根就算不上是人。 如果冒顿被迫答应,那秦国就能白白得到上万牲畜。当然,冒顿还是没可能活着回去的。秦始皇已命三百玄鸟卫精心准备,还有屠睢亲率八百卫卒在旁做策应。秦始皇不光要让冒顿死,更要让张良这些反贼死! “胡亥,汝方才表现不错。” “那儿臣能先回泾阳吗?” “怎的?汝现在这么想回去?” 说实话,秦始皇还是有些不悦的。虽说他也想回,可胡亥好歹是公子。现在连皇宫都不呆,就知道往泾阳跑? “儿臣……想去学习!” “呵!” 秦始皇站起身来,胡亥在想什么他能不知道?胡亥与雎鸠的事,他自然都已知晓。他不提这事并不是代表默认准许,只是暂时还不想管。只要胡亥别太出格闹出什么丑闻来,他也不会去说。 但要说娶其为妻,那是绝无可能! 二人身份悬殊,这是给秦国宗室蒙羞! “父皇不想回去吗?” 秦始皇忍不住笑了起来。 “胡亥,汝觉得卓草如何?” “他人很好。” “仅仅只是如此?” “刚开始我很讨厌他,甚至想杀了他,只是后来渐渐的也就大概明白了些。胡亥曾以为黔首贫困,是因为黔首懒惰。只要种上百亩地,总不至于饿死。现在儿臣才知道这有多不容易……” 胡亥这些话皆是发自肺腑,让他说什么大道理他也讲不出来。只是像讲个笑话那样,告诉秦始皇这件事。 秦始皇颔首点头,抬手示意他退下。望着空荡荡的大殿,他长叹口气。而后缓缓取出扶苏亲笔所写的书册,他可是足足攒了好几天都没看,就等着一次看过瘾! 张洁洁,额来咧! 第113章 小草,你猜的真准! 造纸坊。 扶苏捧着厚厚一沓泛黄的亚麻纸,面露欣喜。 终于成了! 亚麻纸的纸质略差,也有没完全舂烂的秸秆在里头,如此其实很容易写错字。但是扶苏可不管这些,纸是可以回收重复利用的好东西呐! 草堂稚生现在已经摒弃竹简,都是用的书册。纸以针线穿过装订成册,极其便于携带。经常能看到有稚童捧着书册在河边读书,可谓当地极其独特的风景线。 他们的课业试卷也都是以纸完成,用完后都会交给扶苏回收。上次有稚童顽劣烧了张纸,结果被人打了小报告,被罚两天自己带饭,后面就老实了。老秦人不怕打不怕死,可就怕饿肚子。 现在生产力低下资源紧缺,纸的成本是居高不下。烧一张纸,无异于是在烧扶苏的心血。当然,这事对卓草是不适用的。反正对他来说草纸就是用来擦屁股的,谁来说话都不好使。 造纸坊的工匠大部分都是妇人,现在是春耕时节,男子则要忙活着耕种。她们每日只需来两个时辰忙活,而后便会有其余妇人过来接班。刑徒也是有的,只是并不多。小泽乡毕竟只有几千人,又能有多少刑徒? “我得回府上一趟,你们继续忙活。” 扶苏捧着亚麻纸,心满意足的走了。自从当初他背黑锅出卖卓草后,他二五仔的身份可就石锤了。卓草对他是多有隐瞒,包括造纸术也是一分为三。他得到的是最为繁琐成本最高的法子,另外两种卓草可都藏着没告诉他。 秦始皇大寿之日,卓草献上新的造纸术。只需要以麻衣葛布碎网等物,照样能成纸。方法更简单,只是纸的质量稍微差了些。这其实是瞒着他的,为的便是独揽功劳,防止他冒认。 后来秦始皇阴差阳错的成了双面间谍,楚人苏荷也成了埋伏在反秦势力的棋子。如此,卓草才算是对他稍微放下警惕。比如说以旧纸重新舂成纸浆,便可再次成纸。只是扶苏有种感觉,卓草其实对他还有诸多隐瞒。 扶苏骑得是矮脚马,便是许久前衰主动让给卓草的。马屁股上面还烙上个‘草’字,卓草当时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这匹矮脚马只能算是驽马,在马匹中只能算是最差的。即便如此,在当地也颇为宝贵。 要知道,像雎鸠他们可能是头次看到马。有时候扶苏也会传授他们骑术,上次还有人从上面摔了下来。其实骑术应该是有韩信来教的,只是这家伙不太靠谱,隔三差五就装病说自己身体抱恙。 “咳咳,韩信先生生病了,这节课我来上。” 这话是扶苏现在经常说的。 其实韩信就是想翘课。跑泾河边上钓鱼钓的贼勤快,一口气跑几里路都不带喘的,这是生病了? …… “小草!小草!” “小草,你快开门啊!” “你有病?” 卓草打开房门,没有半分好脸色。 “小草这是生气了?哈哈哈!” “你很开心?” 扶苏难掩脸上的喜色连连摆手,一本正经道:“按你所言的确是能成纸,想不到用过的草纸还能再次成纸,真是神奇!” “难不成你衣服从来不洗?穿一件丢一件?” “先前的确如此过。” “……” 可以,这天没法聊了。 这小子不老实,开始吹起来咧! 刚来的时候多好的一个人啊,一口一个卓君的。现在倒好张嘴闭嘴小草,偶尔还来个草,搞的卓草很是受伤。现在竟然还吹牛,也不知被谁给带坏了! 嗯……肯定是韩信! “小草,这么好的法子可有何计划?” 扶苏搓着手,跃跃欲试。 卓草已将造纸术献于秦国,这几日甚至还有官吏来造纸坊视察学习的。这些事卓草都未曾出面过,都是交由扶苏处理。刚开始有几个官吏还牛气冲冲的,等看到扶苏后,有几人吓得是腿肚子发颤,差点没跪下来。 秦始皇的想法是以咸阳为中心,慢慢朝着四周扩散督造。同时他还敕令天下,禁制他人仿造。就如酿酒,需要有资格方可。换而言之,基本还是被秦廷勋贵给垄断了。 像是李斯这老匹夫就不地道,已经建造起数家工坊。他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没事还能跑泾阳偷师。至于工匠方面压根不必担心,这时期的大匠那可都是手艺人。区区造纸,自然难不倒他们。 其他工人大部分都是以城旦舂为主,反正调遣过来只是李斯一句话的事。更别说秦国还有专门的徭役制,每年都得给秦国干活,期间只管饭不给钱。 “计划?” “嗯。” “你小子不是来套我话的?” “怎么可能!你当我是什么人?!” 扶苏站起身来,义正言辞。 “算了,告诉你也无所谓。”卓草挥手示意他消停些,淡淡道:“现在纸价居高不下,甚至比竹简还要贵数倍。只能说,都因为李斯他们太贪了些!” “?” 扶苏小心翼翼的打了个问号。 怎么又骂李斯? 价钱方面的确如此,正常一卷竹简大概二三十钱,一钱一简。纸价经过内卷后,最后是定在五十钱。 不是一斤,是一张! 狗日的,这可真是黑啊! 卓草疯狂出货的同时,痛骂李斯这些资本家! “过些日子去小泽城放话,用过的草纸十钱一斤收购。咱们借此把产量提高,纸价自然会慢慢降低。懂了没?” 这其实就是简单的供需关系,吃猪肉的人多产量却跟不上,自然会涨价。当打破这种平衡后,那么价钱也会慢慢下跌。 纸是文字的载体,可这年头十个人有九个都是文盲,能有多少消耗?现在价钱高,纯粹是李斯他们生生抬上去的不愿降价,个个都当成宝贝疙瘩。 “原来是这样……” 扶苏若有所思的点头,他对商贾之事了解的不多。这是秦国国策所致,传授他知识的个个都对商贾嗤之以鼻。不去实打实的分析只是一刀切,自然导致扶苏也不了解。 “小苏,我记得你和公子扶苏交情不错?” “咳咳,只是上次孔明灯打过些交道。” “装,接着装!” “额?” “你放孔明灯,能这么巧让扶苏看见?你小子要是再不老实,以后可别怪我。你的事,我可都了若指掌。吾翁可都说了,你小子也是大内密探,是长公子身旁的红人。” “大……大内密探?” “怎么?你还不老实交代?” 卓草微眯双眼,仿佛已经看穿一切。他听那傻老爹提起过,扶苏本来是楚人也是反秦逆贼。后来被傻老爹给策反了,然后借此攀上长公子这根高枝。扶苏愿意公然站出来为他讨要爵位,其实就有苏荷的功劳。 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就知道苏荷这家伙不老实! “咳咳,算不得是大内密探。” 扶苏反应也很快,心里头是极其无奈。秦始皇有什么突发奇想提前和他说声不就行了,非得先告诉卓草搞的他毫无准备,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草?! “谦虚了。” “我真算不上!” “你要算不上,吾翁岂不是更不算?” “的确不算……” “吾翁可都说了,你虽不是玄鸟卫却极其擅长骑射。剑术更是师承剑圣盖聂,说是出神入化也不过分。我也让韩信试探过你,他也说三十招之内他必会败于你手。” 千万别误会,盖聂是历史真实存在的人物。能让太史公在刺客列传中添上一笔,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相传盖聂还与荆轲打过交道,盖聂仅仅只是一眼便让荆轲退去。 “额?” 扶苏挠挠头,他剑术其实师承淳于越,他连盖聂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不过按淳于越的说法,他的确是曾向盖聂讨教过剑术。 “小苏,你会不会什么百步飞剑之类的?” “百步飞剑?这是香帅的招数吗?” “……” 好,看来是他想多了。 “不说笑,其实我有一事相求来着。” “直言便可。” “我怕会导致长公子触怒皇帝。” “放心,长公子不会介意的。” 扶苏拍着胸脯,一口答应下来。 “你又不是扶苏,你说不介意就不介意?” “……” 卓草站起身来,缓缓开口道:“这事儿我也是先前听说的。说是皇帝发现丹药不对劲,然后皇帝敕令坑杀卢生三族,连带着其余方士都被缉拿!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当时我还以为我这傻老爹就是皇帝嘞。” “小草,你……” 猜的真准! 卓草无奈叹气,他的确是这么想过。主要是因为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他前脚劝阻他傻老爹别吃丹药,说丹药有毒。不到七天后,卢生就被下令坑杀了?按照史书上记载,这事不是三十五年发生的吗? 后来他傻老爹摊牌后,卓草方才恍然大悟。 搞半天他想多了,傻老爹怎么可能是秦始皇? 不过只是皇帝特别招安的造反头子罢了。 傻老爹没事就往咸阳跑,一去就去好几天。想来也是把这事告知于皇帝,经过秦始皇的验证后坑杀卢生不是很正常? 历史上坑术是坑了四百来人,此次是只坑杀卢生三族。至于其他人则是悉数都活了下来,只是被充为刑徒城旦而已,卓草听说好像是在骊山挖皇陵来着。 “小草想要如何?” “我想让长公子帮忙求情,放了这些方士。” “就这?小事一桩!” 扶苏就差拍手叫好,这事他早早便考虑过。当时他其实就想劝诫来着,只是觉得秦始皇雷霆震怒,还是别站出来的好。现在卓草有这想法,扶苏自然是相当高兴。 正好他就说是卓草的意思,他就是传话的。 嗯,不错不错! …… 卓草鄙夷的看了眼扶苏,“还就这?你知不知道扶苏若是出言劝告,很可能会导致皇帝震怒。这些方士可是要害他的命,皇帝没下令坑杀就算好的。放走他们,那不是打皇帝的脸?如此,秦法还有何意义?” “扶苏强行把我拉到他的阵营,虽说我很不爽,但我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要是不受宠遭到摒弃,那我也可完了!” 卓草没记错的话,历史上扶苏就是这么凉的。卢生侯生诓骗秦始皇不说,并且还在暗中抨击秦始皇。说他无德肯定没法得到长生,和他们压根没关系。秦始皇哪里受过这气,当即便要缉拿二人。可结果这俩货跑的贼溜,直接从咸阳溜之大吉。 暴怒的秦始皇下令缉拿所有方士,连带着那些造谣传谣的儒生都受到牵连。这也怪不得旁人,皇帝在气头上,这票儒生偏要嘴欠嘲讽皇帝。秦始皇不砍了他们,那真是对不起他们。连带着方士,加起来少说得有四百多人被坑杀。明明是焚书坑术,传到后面就成焚书坑儒了。 扶苏这愣头青非要跳出来劝谏,然后他就被调至塞外督军。等秦始皇死了,赵高联合李斯一道伪造的诏书便将他赐死。 “小草误会了,此事不算什么。” “你可别害我。” “……” “我也没说要全放,挑十来个医术精湛的就好。这面子,我想长公子还是有的。这票方士有些医术相当精湛,还是很有用的。你想想咱这亭里内的尽是些巫医。患了重病后都没人抓药,反而是去请这些巫卜跳大神。” 卓草其实早早便想说这事,只是觉得时机没成熟便压了下来。猪有什么毛病,卓草还能帮着看看,毕竟他还自学过兽医。可人有什么毛病他是真的没法子,先秦时期的医疗极其落后。 类似秦越人这样的牛人,终究只是少数。 辰伯的妻子就是被巫医给害的! 得了病后,辰伯找来乡内的巫医。说是他老婆被阴鬼缠上,所以才会得病。然后就开始焚香祈祷,足足熬了三天病情反而是恶化了。最后让卓草知晓后,强行带着他老婆跑县城医卜令治病。当时拖着牛车,走了近一天一夜的山路才到。 他老婆虽活了下来,却落下了病根。这些年都得吃药调理身体,有时候天气一冷就浑身哆嗦。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卓草亲眼看到有老人就这么害死了自家孙子,抱着孙子尸体嚎啕大哭。 这些巫医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害人! 自他当上乡啬夫后,所有巫医都被赶了出去。若是有病人的话,他亲自给医治。他再怎么着也是懂点皮毛,总比那些巫医来的强。如果他都束手无策的话,便让韩信带去县城看病。 “小草有爱民之心,苏荷佩服!” 扶苏顿时是肃然起敬,抬手作揖。 既然如此的话,那他必定把话带到! 宫中方士再不济,多少也得懂点医术。这年头要当个合格的骗子可不容易,没两把刷子怎么在皇帝面前显摆? “大概需要几人?” “十来人就差不多咧。” “包在我身上便可!” 扶苏拍着胸口答应下来。 “正好这几日放假,我想让你再帮我个忙。” “什么?” “跑咸阳去打听打听,看我老爹到底在干啥?” “额?” “咱俩现在是过命的交情,你总不会坑骗我?他跑咸阳已经足有好几日,胡骅都回来了他还没回。我在想,这家伙该不是真在外头有人了?正好你要去趟咸阳,去帮我打听打听。他要是留恋女闾之地,你回来告诉我声就成。” “这……不好?卓公应当是有正事的。” “正事?正事去这么久?我才不信!”卓草站起身来,“小苏,你坑了我这么多回,这次总不能再坑我?” “放心,肯定不会!” 扶苏心里头也是无奈的很,在他印象中他父皇是真的工作狂。十天半个月不去后宫那都是常态,就算去了也只是发泄而已。若服侍的他开心,兴许还会赏赐些金器玉石之类的。 至于女闾? 秦始皇绝不可能会去! 其实卓草本来是打算让卓彘过去的,只是近些日子卓彘被调遣至河东郡去通知张良。卓彘是自家人,卓草什么都没告诉他,只是让他去个地方找张良便可。若是看到了,就说他有大事要与他商议。 这活其实韩信更为合适些,只是卓草信不过他。 有些事,韩信现在不适合知晓。甭管怎么着,韩信终究是外人。卓彘为人憨厚老实又是自家人,卓草是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哪怕真让卓彘知道些事,其实也无伤大雅。卓彘嘴巴严实的很,可不会在外胡说。 “既然如此,那吾明日再去咸阳可行?” “好!” “说起来要不要备份厚礼?吾听说长公子似乎也喜欢小草酿造的美酒,味道甘醇回香。最好是带上点面条粉条之类的,想来长公子是会答应的。” “你小子不是想贪墨?” “怎么可能?!小草当我是什么人?” 扶苏是义正言辞。 反正还是落他手里,压根没区别。 “算了,量你也没这胆子。” “东西我会备好,你放心就是。” “大善!” …… …… 泾阳。 张良骑着匹高头大马,缓缓而至。 除开力士外,还跟着位青年。 “子房,那卓草究竟为何突然要找吾等?” “呵,想来是那匈奴王子之事。” 张良目露淡然,勒马率先冲了出去。 他知道,他们的机会来了! 第114章 张良计,人剑合一! 夜幕笼罩。 卓府寂静无声。 砰—— 砰砰!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天王盖地虎?” “小鸡炖蘑菇!” “宝塔镇河妖?” “蘑菇放辣椒!” 厚实的木门打开,卓草笑着走出。 “哈哈,子房可算是来了!” “……” 陈豨(xi)好奇打量着面前的青年,面露古怪。 这暗号可真是绝了,若非张良提前得知,鬼知道这暗号? 他来的时候便听张良屡屡提及,说卓草总有奇思妙想。为人洒脱不拘泥于世俗,且与秦国也有死仇。卓草委曲求全虽说入秦廷出仕,却也是为反秦大义而做准备。等将来时机成熟,卓草便能与他们里应外合,顺利推翻暴秦。 上次他能自咸阳回至河东,那可都仰仗着卓草暗中相助,所以方能摆脱玄鸟卫的追踪。 卓草环视了圈,并未看到卓彘的踪迹。 望着多出来的陈豨,面露不解。 “这位是?” “魏人陈豨,自宛朐县而来,见过卓君。” “你是陈豨?” “卓君莫非知晓吾?” “不不不,只是听吾翁提及过而已。” 卓草笑着摆摆手。 这同样是后世的狠人呐! “那卓公可在?” “吾翁前往咸阳打探消息去了。此地不宜谈事,便来书房再详叙如何?” “善!” …… 望着书房的扶苏,陈豨眼眸微蹙。 “这位是?” “楚人苏荷,出自温县苏氏。” 卓草示意他们都先坐,笑着道:“小苏与我是过命的交情,乃是吾翁差遣而来。其精通秦律,学识渊博。有些事情,也是我们共同商议。” “是豨莽撞了。” “来来来,先喝杯酒解解乏。” “卓君客气。” 陈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呼!” “这草酒果真甘醇如琼浆,比豨在河东所饮更为美味甘香!” 卓草也没掩饰,笑着道:“吾卖至外面的酒,那可都是掺了水的。只有在我这卓府,方能尝到这最地道的黄酒。来来来,再尝尝这佐菜也不差。” “大善!” 从河东来至泾阳,他们耗费五六天的时间。这几日是日晒雨淋,为躲避亭卒求盗追捕,有时候还得仓促躲进丛林内。沿途路过客舍,也不敢进去歇息,生怕被人认出这验传是假的。 “子房,吾有一事不明。” “何事?” “吾派遣过去的卓彘,为何没来?” “他至河东患了病,便在郡城养病。卓君大可放心,待吾回去后其自然会回来。” 咔嚓! 卓草手上的水晶杯直接被捏碎,眼神更是变得极其狠辣吞吐着杀机。怒目而视,直勾勾的张良。只听到机扩声响起,袖箭已经对准了他的面门。紧接着,一支弩机便自袖口飞出,擦过张良的耳畔,笔直刺入身后结实的柱子。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他们都没来得及反应。 力士猛地起身,黑色葛布被掀开。手中挥舞着那造型独特的大铁椎,喘着粗气,杀机迸现。他没什么智谋,甚至听不懂他们的雅言。他追随张良,只因为张良能让他吃饱饭。谁要是敢动他的饭票,他就和对方玩命! “冷静!” “都冷静!” 陈豨与扶苏则是各自站在旁边劝阻。 张良轻轻挥手,力士这才老老实实的坐下。 “想必这就是袖箭,果然厉害。二十步内,足以取人性命!若是昔日荆轲刺杀秦王,将其藏匿于地图中,足以一击毙命。吾等,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吾这些年来东奔西走,始终未曾被秦人所擒,只因为吾足够谨慎。不论任何事,吾都喜欢留下后手。卓彘,的确是被吾扣在河东。卓君大可放心,吾待其如上宾,可不会苦着他。” 草! 卓草目露凶光,此刻是恨得牙痒痒。张良这人可真是够狠的,摆明是担心有诈,所以提前做好后手。只是,他最恨被人威胁。张良这么干,摆明是触及到他的底线。 他算是和卓彘一块长大的,卓彘比他稍微大些。当初闹饥荒,二人饿的都是前胸贴后背。卓礼把剩下的救命粮食匀给他们,自己一家老小吃树皮啃树叶。卓草一合计,便带着卓彘去搞蜂蜜。想着以蜂蜜换点粮食,结果被蜜蜂蛰的满头是包。要不是卓彘护着他,他能被活活蛰死! 当时卓彘就说了,他们俩是兄弟是血脉至亲。甭管怎么着,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卓草出事。卓草后来当上亭长便承诺过,今后一定会带着卓彘吃香的喝辣的。他没想到,这次派卓彘去通知张良,反倒是害了他。 就算你是谋圣,我也一定要弄死你! 卓草长舒口气,平复下心情,冷冷道:“子房可真是好手段,既然都不相信吾等,那也没必要再谈,请回!” 见卓草如此,扶苏也是稍微松了口气。刚才他真以为两人要直接打起来,他是真没把握能护住卓草。这力士若是出手,他十招之内必败无疑。还有这陈豨,体魄强壮,布帛难掩其隆起的肌肉。腰间佩剑,显然也是个剑术高手。 二人若是联手,他撑死只能挡住两三招。 还好,卓草没有冲动。 扶苏与卓草相处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见卓草这么恨过。就算是当初破秦氏长女命案的时候,卓草都始终保持着冷静。哪怕当时秦氏家长袭击,卓草都没这么动怒过。 他记得卓草与他说起过,他当初真的曾想过造反。后续放弃其实不光是因为他爹的缘故,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牵连到自家人。卓氏好不容易在泾阳立足,一代人吃了三代的苦,他不想看着他们惨死。 谁敢动他家里人,他就敢玩命! …… 张良气定神闲,继续道:“卓翁,吾自然是信得过。只是卓君……汝现在身份敏感。应当也该知道,这世间为了权利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扣下卓彘,只是张底牌罢了。若卓君没那些想法,吾必定会放其回来,并且亲自给卓君赔礼道歉,如何?” “好!” 卓草做不到某些人的冷血无情,可以不顾及自家亲人的死活。刚才他没有弄死张良,其实就是这道理。 “事先提醒卓君,三十日内我若不能回去,恐怕……” “放心,绰绰有余。” 一来一回算他十天,那也有二十天的时间。 “吾在路上已听说匈奴太子冒顿出使秦国,为的是货通有无,结盟止战。卓君此次请我来泾阳,想必也是为了此事。” “没错。” 张良能混到后世都不死,没点本事手段是不可能的。冒顿出使秦国这事闹得可谓是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他要是不知道那才有问题。 “冒顿为匈奴太子,而吾姑遭匈奴劫掠带至草原。十余年来生死未卜,此等大仇吾自然要报。我赵人世代与匈奴死磕,可笑那赵政暴君竟想着与匈奴结盟,更是无耻至极,不顾诸夏颜面。秦人,终究是戎狄!” 扶苏听到这话,极其别扭难受。 昔日山东六国瞧不上秦国,觉得老秦人不尊中原礼法,便视作戎狄蛮夷。实打实的说老秦人先祖那可是柏翳,舜帝赐嬴姓,绝对是根正苗红。至于和匈奴结盟就更是抹黑了,秦始皇压根就没想这么干。 他知道,卓草也知道。 他这么说,纯粹是为诓骗张良而已。 “卓君说的对!” “暴君赵政,人人得而诛之!” 三人同时看向扶苏,他也只得满脸严肃点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苏氏世代诗礼传家,绝不会做那赵政的走狗!” “说的好!” “来,干!” 卓草端起酒杯,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扶苏心里头则是有着无数草泥马奔腾而过,就冲他说的这些话若是被外人知晓,他长公子也是当到头了。甭说太子储君的位置,能否活命都说不准。这出戏,可真是难演! “既是如此,想来子房与我有同样的计划。” “然也!”张良看向陈豨,笑着道:“可勿要小觑他,他与我也算有些交情,乃是位老友介绍。陈豨,你便与卓君说说。” 陈豨站起身来,踱步至前方。猛地拔剑,出剑速度奇快无比。卓草只觉得眼前闪过抹锋芒,烛火已被其刺灭一盏。而后,陈豨便已收剑。 “彩!” 饶是扶苏都忍不住拍手喝彩。 果然,这陈豨的剑术也极其精湛。 “豨这些年为反秦之事暗中做准备,结识三百游侠为食客,暗中操练。只待有朝一日天下大乱,便举兵谋事。昔日魏公子信陵君礼贤下士,有食客三千。吾最佩服信陵君,便效仿其阴养食客三百。” “陈君实属不易!” 卓草依稀记得史书上记载过陈豨,他是以特将的身份率领五百余猛将归顺刘邦。特将身份可不简单,那可都是能独自统率﹑领兵出征的将领。陈豨现在便暗中操练三百食客,以后只怕会更多。 “陈君有此剑术,何愁大业不成?” “独夫之力,终究难成大事。倒是子房运筹帷幄,曾出手助豨逃离险境!” 张良笑着一饮而尽,继续道:“卓君想来是想让吾帮忙出手,暗中截杀匈奴太子冒顿。以此挑拨匈奴与秦国关系,若能挑起战火于吾等更为有利!” “子房当真是狡诈如狐!” “什么?” “咳咳,我说的是智谋如妖!” “哈哈哈!” 卓草则是目露杀机,继续道:“此次若能成事,于吾等皆有大利。若是匈奴因此震怒而要报复,必会兴兵塞外。纵然北郡现在有三十万秦军镇守,却也还得调动兵力与民夫。如此,吾等便可前往百越之地与越军结盟。届时坐山观虎斗,更可囤积粮食,操练兵马!” 卓草长舒口气,环视了眼。 见张良炯炯有神的注视着他,便继续道:“另外,那匈奴与我有国仇家恨。吾姑十几年来至今生死未卜,只怕是已遭他们毒手。草,也有私心。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不报此仇吾誓不为人!” “大善!” 张良忍不住点头,见他如此坦诚交代心里也是稍微放下些许警惕。以公谋私的,他见得太多太多。卓草能坦率而言,实属难得。 “吾听说赵政对此事极其看重,更要调动玄鸟卫护送冒顿前往北郡。并且,还命卫尉屠睢率禁军千人护其周全。他们,可都是精锐。” “什么精锐?打的就是精锐!” 陈豨望着卓草,顿时是肃然起敬。 霸气! “卓君准备出多少人?” “咳咳……一人尔。” “卓君准备亲自动手?” “不不不,是他。” 说着,卓草指了指扶苏。 “苏君?” “……” 扶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草!莫非是在说笑不成?” 几个意思? 他堂堂长公子扶苏,现在成造反头子了? 还得带着六国余孽,一块去刺杀冒顿? 这t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事如果传出去了,今后他娘怎么看他? 秦始皇怎么看他? 秦廷宗室勋贵,又该怎么看他? 只要扣他顶造反的帽子,那他人就没了! 况且,他就只是来凑人数打酱油的。怎么说着说着,就让他亲自去刺杀了?这古往今来,也没听说有公子干这活的。 “我像是在说笑吗?” “苏君……也能拔剑而战?” 张良有些诧异的望着扶苏,苏家的名头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见扶苏未曾佩剑,便以为只是寻常儒生,没什么真才实学。 “子房可曾闻布衣之怒?布衣之怒,以头抢地耳!” “???” “咳咳,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陈豨瞄了眼张良,有些哭笑不得。还真如张良所言,这卓草总会胡言乱语。虽说有些不合时宜,倒也是能缓解下僵硬的气氛。 “苏君不如与陈君击剑,试试孰强孰弱?” “击剑?” “啊不,是切磋舞剑。” 扶苏见卓草眨着眼,只得起身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多有得罪。” “哈哈,彼此彼此。” …… 在书房内无法施展开,他们便来至庭院。 皎洁的月光洒下,铺在青砖上。虽说有些看不太清,但二人主要是切磋,也无需在意。这年头很多人晚上都看不清东西,主要就是肉吃的比较少。对于扶苏陈豨这些实打实的贵族,他们是没有这种烦恼的。 “既是舞剑切磋,点到为止便可。” 别看二人是切磋,实际也都想争个高下。毕竟这可是关系到卓草与张良的颜面,谁也不想就这么说了。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们其实也在暗暗较劲。 扶苏拔出青铜长剑,六尺有余。随手舞了个剑花,便直奔陈豨面门袭来。俗话说功夫是杀人技,这年头的剑术讲究个简单实用。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除开技巧外,自身力气也很重要。一打打个十来分钟的,那是在拍电影。 战场上要在最短的时间解决敌人,没人会在乎你用的什么招数。因为只要活着,那就是英雄。若是不能快速解决敌人,那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朴实无华的一剑袭来,陈豨躲避的同时,便向后刺去。扶苏猛地下腰躲过,来了个铁板桥。看到这幕后卓草顿时忍不住拍手叫好,这腰好啊!不去拔火罐都浪费了! 张良双眼微眯,带着几分诧异。就冲扶苏这两手,他就能断定扶苏绝对是高手!要知道陈豨的剑术可谓是出神入化,单打独斗还没几人能是他的对手。招数大开大合,压制力极强。扶苏则是完全不同的路子,走的是轻灵之剑。每次出手皆是袭击其要害,看似轻飘飘的,实则是力大无穷。 二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剑锋相对之时,甚至迸溅诸多火花。短短片刻的功夫,交手足足二三十回,却是不分上下。 接着扶苏一脚踹在树桩,借助这股力道飞跃而刺去,“吃我一招人剑合一!” “???” 陈豨人都傻了。 人剑合一? 这小子td开挂?! 卓草无奈扶额,尬的能把地皮扣起来。想不到扶苏都二十来岁,还这么中二。这人剑合一是他在楚留香小说里提到的,是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的招数。薛衣人剑法内力双绝,并且踏足至人剑合一的境界。凭借这招,周身都可迸发出强悍的剑气。 陈豨仓促之下只得提剑阻挡。 却是被扶苏一剑拨开,利剑横在其脖颈处。 “我……输了!” “苏君剑术真是高超,豨心服口服!” “的确,真是好剑!”张良都忍不住拍手赞赏,诧异道:“苏君,你这最后的人剑合一是何招数?为何吾从未听说过?” 扶苏笑着收剑,指了指卓草。 “是卓君所传。” “……” “???” “???” 张良瞪大双眼,满脸震惊! 要知道扶苏的剑术已是极其惊人,而他竟是卓草教的? 那么,卓草的剑术得多强?! “卓君,倒是吾看走眼了!” “不不不,我压根就不会什么剑术。” “卓君真是谦逊。” “……” 卓草恨不得提剑砍死扶苏。 你tnd就不能实话实说吗?! 第115章 咸阳名嘴,秦人太可怕了! 假山密室。 扶苏脸色涨红,恨得牙痒痒。 “草,你是认真的?” “怎么?这可是立功的大好时机!” “你让我去刺杀冒顿?还当着玄鸟卫和卫尉屠睢的面?你这还不如让我去死!” 扶苏已是出离愤怒。玩笑归玩笑,他再怎么着也是秦国公子,若是身份暴露又当如何?况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玄鸟卫有多狠他心里都清楚。三百玄鸟卫,怎么挡住? 刚才卓草都和张良商量好了,陈豨会亲率三百死士直奔冒顿,而扶苏则是趁乱下手。瞅准机会,一击毙命。 至于张良?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自然是在卓府。 “其实,没你想的这么严重。” “嗯?” “小苏,你我可是手足兄弟,我会坑你吗?就算你三番五次的背刺我,我照样待你如初。打看到你的第一眼,你这兄弟我就认定了!” 这话是好话,可扶苏总觉得怪怪的。 “我此生最痛恨的就是受人威胁!” “不对?” “咋咧?” “你上次分明说最恨别人骗你。” “……” 密室内,瞬间寂静无声。 “小草?” “你说,你是主角,你比我还秀!” “不不不,你继续,继续。” 卓草差点被扶苏气的岔气,冷漠道:“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纯粹的好人,但我有自己的底线。我的确是想坑张良,只因为我们的立场不同。咱们是秦国这边的,他是反秦的。就如狸狌捕鼠,不分对错。” 这时期就有猫了,是正儿八经的狸猫,野性十足。抓老鼠是把好手,卓草府上就养了两只用来捕鼠。正所谓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技也。 “我派遣卓彘过去,他却将其强留在河东,用以威胁我。这点是我考虑不周,他的确是很聪明很谨慎。但是,这不代表着我会就此妥协。等卓彘回来后,我一定要宰了他!” 扶苏望着卓草,目光如炬。 这就是大秦的野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能正视自己的错误,冲这点就很不容易。关键时刻杀伐果断,绝不心慈手软。这点,扶苏自认为还做不到。难怪秦始皇会如此器重卓草,这不是没缘由的。 “我不管他究竟有什么本事,也不在乎他未来如何。现在他既然已威胁到我,那就别怪我砍了他。此次我让你帮忙出手,为的便是造成个假象。陈豨和他三百死士还有冒顿,全都得死!而小苏,你也会身负重伤。” “方才我已与他们明说,告知他们此事会很危险。张良以为能挑起战火,殊不知头曼巴不得冒顿死在秦国。等陈豨他们全部战死,张良也无话可说。” 扶苏无奈叹气,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下来。他亏欠卓草的实在是太多,此次也算是于秦有利。既然有机会,他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事若是能成,对他在朝中地位也有帮助。 “小草放心,吾必不负所托!” “有点你千万记住了,陈豨他们还活着,你就万万不能泄露身份。否则的话……” “吾省得!” 卓草打开密室的机关,而后取出个木盒。这里面摆放着一支支同等规格的箭簇,看的扶苏是目瞪口呆。 “你拿去两支,以作不时之需。” “等等。” “怎么了?” “我记得……你先前好像和我说就两支弩箭的?” “那时候不是不熟嘛,就随口诓你的。” “……” 扶苏心中的愧疚,瞬间荡然无存。 只觉得相当受伤! “卓君,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你别讲了。” “咳咳,等我回来,你能不能多更两千字?” 卓草只是长叹口气。而后用力的拍了拍扶苏肩膀,“小苏啊,你这话以后千万别说。小说里头不都写了吗?每每出现这种fg,那都是惨淡收场。像是什么等未婚夫回来娶她,结果人就没了。你这么说,我真怕你回不来了。” “……” 算你狠! …… 泾河河畔。 张良随意席地而坐,望着陈豨不由一笑。 “陈君莫非还拘泥于方才失利?” “这倒没有,只是在想他那人剑合一的招数。”陈豨笑了笑,“吾观那卓草右手无茧,想来未曾练过剑术。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创出如此霸道精妙的剑术。” “其城府很深!” 张良借口出来上茅房来至此地。 毕竟,在卓府还是得担心隔墙有耳的。 “方才的袖箭,很明显是个警告。” “的确。” “为反秦复辟,倒也无碍。只是过些天陈君动手还是要小心些,只要杀了冒顿后即刻远遁。不必再去往河东,便朝东边而行逃至下邳县便可。至于那苏荷……他能否离开便看他的造化。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吾所用,实乃憾事。” 张良淡淡一笑,随手丢出颗石头。他看的更远更深,六国复辟后必会重蹈覆辙。致使天下大乱,各国战火不休。那么手里自然得要有足够的兵力,像苏荷这种能人,也得想办法招揽为己用。 “下邳县吗?” “嗯,等此事结束后我也会先去河东放了卓彘。然后,再朝着下邳而去。下邳吾有几位熟人,也能帮着照应。至于卓草,与之打交道还需留有余力为妙。他比其父更为狠辣果断,绝不能小觑!” “好!” 陈豨点了点头。 “待吾杀了冒顿,便一块离开。” “好!” 张良露出抹笑容,他知道希望不大。 陈豨只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只要有希望能反秦起事,牺牲枚棋子不算什么。既然要起事,必然会有流血牺牲的。若能挑起匈奴与秦国的战火,秦国死伤者会在十倍以上! 如此,便是值得的! …… …… 咸阳,蒙府。 蒙毅端坐在书房内。 左手捧着书册,右手则时不时拿起粒花生米,亦或者是抓两块肉干。若是渴了,便端起果酿干一大口。翻着翻着还会舔下手指,继续翻书。 “盗帅,午夜盗神……” “这楚留香真乃神人也!” 蒙毅放下书册,只觉得意犹未尽。就这区区几万字,够谁看的?要不是秦始皇阻止,他非得把卓草关进天牢内,不给卓草饭吃,就让他天天爆肝更新! “蒙公看的是什么?” “楚留香,拿去看。” 蒙毅随手丢给眼前的食客。而后站起身来,伸了个拦腰。反正只是本打发时间的小说而已,算不得什么。他现在忙着布局,得想个好办法送冒顿上路。顺带,还得把张良带来的人都给坑杀! “多谢蒙公!” 食客如获至宝般的捧着书册离去。 抚摸着书册,满脸皆是享受。 这一张纸,便得要五十钱呐! 食客名为公孙口,乃是名家之徒,他的大父便是名家先贤公孙龙,提出白马非马的诡辩理念。公孙口没这本事,却是出了名的大嘴巴。最好打探消息,在咸阳是出了名的名嘴。 他是蒙毅的食客,主要干的就是这活。负责给蒙毅收集民间传闻,顺带帮着散播些消息。昔日孟尝君有食客数千人,诸侯宾客及亡人有罪者,乃至鸡鸣狗盗之徒。无贫贵贱,皆招致之! 食客,有时候会发挥出大用! 公孙口迫不及待的打开书册。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尽妍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就这第一段话,瞬间令公孙口肃然起敬。 踏月来取? 这是何等人物? 公孙口仔细望着字迹,似乎并非是蒙毅所书。 应当是……长公子扶苏的?! 嘶?! 公孙口如同打开新的世界,又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快速翻阅着。越看,他的脸色便越发吃惊。盗帅……楚留香?! …… 咸阳大街,嘉鱼居。 此地算是比较出名的客舍,背后的靠山便是右丞相冯去疾。这里有醴浆也有各地美酒,甚至连草酒也都能看到。当然,前提是得有足够的钱方可。 “温两碗酒,要一碟菽豆。” 说着,便排出三十枚铜钱。 公孙口着长衫,捧着书册来至门前。他知道,蒙毅把书册给他肯定是别有用意。便是要帮忙宣扬这楚留香的事迹,如此神人实在是令人赞叹。作为酒后的谈资,同样是极好的。 “公孙先生来了?” “公孙先生上次被人驳斥,撒腿就跑。” “哈哈哈……” 如此,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公孙口却是连看都懒得看这些儒生眼,吃不到的饴糖终究是酸的。他们无非便是瞧不起他,觉得他没什么本事,却能成为上卿蒙毅的食客蹭吃蹭喝。实际上,他自有他的用处。 “诶?公孙先生怀里捧着的是何物?” “书册,以草纸订制而成。你们见过吗?” 儒生纷纷凑上来,还有人想动手抚摸的,结果就被公孙口直接拍走。 “这书册可真是神奇!” “吾还以为草纸只能一张张用。” “想不到以针线便能成册,比竹简更为方便。” “一群井底之蛙,乡野村夫!” 公孙口重重的哼了声,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他先前在这嘉鱼居可是受人侮辱,被人喷的毫无还口之力,最后只得掩面落荒而逃。 “老匹夫仗着为上卿食客,便欺辱吾等?”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封豸豺狼,不知廉耻!” 公孙口端起陶碗,一饮而尽。吃着菽豆,冷笑道:“知道你们这群乡野村夫没什么见识,本想与你们说位神人的。你们继续骂,我吃我的菽豆。” “神人?” “哈哈哈,莫非是泾阳卓草?” “与其有关,却并非是他。” “有多神?” “其名楚留香为秦人,乃是泾阳卓草至交。” “楚留香?” “呵,就知道你们未曾听说过。”公孙口冷冷一笑,继续道:“其为盗帅,被誉为午夜盗神。轻功绝顶,曾飞跃泰山之巅。飞檐走壁,日行百里。武功高深不测,难逢敌手,曾一掌劈死猛虎!” “……” “……” “你……你说的是真的?” “这世间还有此奇人?” “当然,这可是长公子记载,还能有假?” 公孙口拍了拍书册,顺手翻开第一页。 “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 “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 “嘶……” 刹那间,这些儒生的脸色都变了。 记录在书上的东西,还能有假? 公孙口合上书册,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 “这……这……” “公孙先生,再说说?” “这楚留香不过盗匪,为何没被抓?” “对,秦法有云,偷一桑叶皆要判刑!” “他是盗帅,是午夜盗神!你们懂吗?他能一跃飞出数十丈远,几十丈高都能纵身跃下。如此神人,凡人如何能抓?” 公孙口重重的哼了声。 “还想不想听了?” “听听听!” “唉,这酒不够喝……” “再来两碗好酒!” “咳咳,说起这楚留香那不得不提他的两位至交,胡铁花和姬冰雁。有道是: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 公孙口作为名嘴,功底还是在的。说的那简直和真的那样,因为他自己都觉得这些都是真的。再加上少许添油加醋,听的他们是如痴如醉,惊叹不已。 卓草能得豫州鼎,都是楚留香帮忙的? 那祥瑞,便是楚留香自海外带来的? 还有那洗冤书,竟也是楚留香掘墓而得? 我的天! …… 翌日。 “传下去,卓草认识位神人叫楚留香。” “传下去,楚留香是卓草义兄。” “传下去,昨晚左丞相被盗帅光顾差点吓尿。” “传下去,左丞相昨天尿床了。” “传下去,楚留香窃得洛阳吕氏白玉美人。” “传下去,卓草偷洛阳吕氏的女儿。” “???” 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到最后是越传越玄乎,各种编排的版本都有。连带着卓草都狠狠出了名,被他们扯得是越来越夸张,而始作俑者自然就是公孙口。 昨日嘉鱼居不过十余人听公孙口说,今天挤满了足足上百人。甚至在客舍外还有人在等候,全都是翘首以盼,坐等公孙口继续叙说楚流香的故事。 “咳咳咳,嘴有点渴。” “拿酒来,一整坛!” “咳咳,饿了。” “把你这最后的饭食送上来!” “公孙先生,快说!” “好,咱们接上回继续说。那神水宫门下,惧是人间绝色。特别是那苏蓉蓉,着轻纱衣衽……” 公孙口一边说一边喝,好不痛快。 据后世记载,他成了史上第一位说书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今日,便到此为止。” 公孙口吃饱喝足。 甚至有了几分醉意,打着饱嗝起身。 “公孙先生再说说罢?” “明日吾要去泾阳,怕是没机会再听了。” “是啊,再说说!” “不成不成!” 公孙口拨开人群,消失在街道。而他说的这些却很快便传遍整个咸阳,乃至皇宫禁地。 …… 啪! 冒顿瞪着眼,猛地起身。 “你说什么?盗帅楚留香?” “如此神人,竟是那卓草的至交?!” 面前的中年匈奴是他的死忠心腹,只效力于他。忠心耿耿,乃是出自匈奴须卜氏,同样属于匈奴贵族的范畴。这几日冒顿被禁足于秦国皇宫,那万匹牛羊戎马一日没送到,他就得被困在这一日。这不是什么贡品,而是汤药费! 闲来无事,他就让土狼去外面打听些消息。 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好家伙,秦人开挂! 盗帅楚留香,有神秘莫测的轻功。相传能踏月留香日行百里,一跃能飞百丈远。他武功高强,却从不杀人。曾一掌击杀伤人的恶虎,这事有人亲眼所见,说自己就是被救的贾人。还有人说当时自己就在边上围观,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冒顿:??? 这是人吗? 一掌击毙猛虎? “太子,此事千真万确。相传是秦国长公子扶苏所记载,他也只是有缘见过几面而已。这几日长公子不在,便是追随楚流香踏海而出,寻仙访道去了。” “……” 冒顿只觉得后背发虚汗。 秦人,太狠了! 竟然还有什么内功! 难怪秦人能横扫六国,不是没理由的! “太子,咱们还是勿要再僵持,还是尽早将东西给他们。能活着回去,已属不易。我听说,那盗帅楚留香似乎要对咱们下手。太子,咱们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不会的,那楚留香不是不杀人吗?” “可是,咱们在秦人眼里是人吗?” “……” 好像没什么毛病! 第116章 战恐局,朕来教你们造反! “哈哈哈!” “有趣有趣,甚是有趣!”秦始皇坐在马车,忍不住放声大笑。“所以那冒顿听说楚留香的事后,竟信以为真,立马乖乖送上万只牛羊戎马?甚至,还搭上诸多牛皮?” 蒙毅面露难色,哭笑不得的点点头。 他娘的! 他都没想到公孙口给他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无端曲解他的意思,在咸阳闹得是沸沸扬扬。现在倒好,大半个咸阳全都知晓楚留香的事迹,各种传闻应有尽有。廷议之时李斯是大为震怒,公然发难,斥责他散播谣言胡言乱语。 什么楚留香? 老夫怎么未曾见过? 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他们心里都清楚,李斯窝火憋屈是因为说他被吓尿了。实际上,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是假的。刚开始他们就有些怀疑,便还去问蒙毅。得知所谓的楚留香只是虚构的人物后,也都暗暗松了口气。 没辙啊,楚留香是盗帅。 他就偷有钱人家的,咸阳谁有钱? 不就是他们? 只不过,秦始皇当朝却宣布这是真的! 还说扶苏正追随于楚留香,于海外练剑。 一个字,绝! 秦始皇都官宣认可,他们能不信? 或者说,他们敢不信吗? 随着他官宣,咸阳彻底沸腾! 这几日蒙毅都不敢从正门出去,那都是从旁门而出。没办法,门口隔三差五就会有人路过。然后冲着府邸大门嚷嚷,“公孙先生,快出来!” “公孙先生,老地方见!” “公孙先生,我们都等着你!” “……” 公孙口自知犯了大错,险些是自挂东南枝。这几日干脆不出去说书了,老老实实的闭门思过。得亏他弄巧成拙帮了秦始皇,否则他这小命都保不住。短短数日,便令楚留香响彻咸阳。大街小巷,几乎是人尽皆知。 秦始皇能捧个百日女婴成为天赐奇女,自然也能捧个风度翩翩君子如玉的盗帅。只要他相信,那下面的人就不得不信。俗话说三人成虎,谣言传播的速度会比千里马还快。 “那冒顿的确是有些能耐,宁折不屈。只是他终究稚嫩了些,不过些许传闻谣言他便信以为真。” “臣以为,他是不得不信。” “哦?“ “无非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蒙毅捋着山羊胡,缓缓道:“冒顿是匈奴太子,若是无端答应我大秦的要求于他在部落中的声望也有影响。正好,现在出了个盗帅楚留香。冒顿便顺势答应,等回到草原部落后,其余匈奴也不会再为难他。” “蒙卿看的倒是透彻。” “臣只是揣测,兴许那冒顿的确信以为真。” 蒙毅在泾阳这么多年,可不是吃白食的。因为卓草脑补能力贼强,隔三差五便会曲解皇帝等人的意思。久而久之,他也多少沾点。 当然,他的猜测可能并不准确。要知道冒顿本身就是个极其擅长隐忍的人,他连自己心爱的良驹与老婆都能送的出去,这些算什么? “朕得玄鸟卫密报,张良已至泾阳。想来他已与其商议过,只是还差朕过去细谈。这次朕回去,便要教他们当如何造反!” “……” 牛批! 蒙毅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秦始皇这是钓鱼执法上瘾了! …… 沿路而行,穿过茂密的林野。拨开窗帘,入眼皆是片青葱翠绿,田野内几乎是遍布红薯藤。一望无际,偶尔还能看到有黔首挑着木桶施肥。‘ 胡亥与李鹿就如土拨鼠,在田地内捉虫。这年头可没什么农药,全都是纯天然绿色无污染食品。就是除虫比较麻烦,纯粹只能靠人力。当然也有懒汉是不干这些活的,无非就是产量不如别人的。 “阿鹿,快张嘴。” “我给你尝个大宝贝!” “???” 胡亥抓着青色的蝗虫,便要往李鹿嘴里塞。“先生说了,这飞蝗可是大补之物。论什么蛋白质,比鸡肉牛肉还要高。快尝尝,千万别浪费了!” “不不不,你自己留着享受!” 望着二人嬉闹玩耍,秦始皇顿时一笑。 “看来,他们倒是很喜欢留在这。” “陛下莫非不喜欢?” “哈哈哈!” 秦始皇爽朗大笑。 …… “开门,你大回来咧!” “快开门,再不开门就撞门咧!” 秦始皇卖力的扣着门环。 “别嚎了!” 卓草打开房门,扫视了眼。 果然不出他所料,又是一毛钱么得! “钱呢?” “什么钱?” “我卖给少府的东西啊,没钱?” “咳咳,得年底一起算的。” “草!我就知道!” 老实说,秦始皇给忘了,只是卓草却信以为真。后世做过生意的可能都知道,年底要账那是最头疼的,特别是些小公司就喜欢赖账,最喜欢把货款压到年底再一起结。好点的还会多给些当利息,差点的能结一半就算好的。 卓草有亲戚是跑活动房的,每年过年都看不到个人。东奔西跑说尽好话,就是为了把钱要回来过个好年。 他是千算万算没想到,秦国还有这套?! “那契卷呢?” “咳咳,没带。” 秦始皇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掩饰愧色。 “算了算了,人家毕竟是当官的。我和你说,下次再送过去的时候,悄咪咪的给少府点好处。多少给点,别这么抠。” “这不是贿赂吗?!” “不给好处,他凭什么给你结账?他是九卿,我就是一小小的五大夫,不这么干,咱这钱等着一直被压着。过个年的,那就权当是无事发生。这都是规矩,懂吗?” “……” 成! 他回去便命人找少府试试看。 若真敢讨要好处,就等着死! “少府掌管皇帝私产,又是九卿之一。这活可是肥差,进进出出手上怕是捞了不少油水。就说走账,报价说100,其实人只要八十。那这二十,自然就落他口袋里了。况且想当官商能这么容易?不给好处,为什么要挑你做买卖?是因为你岁数大?还是你不洗澡?” 卓草一边走,一边大谈他的官场经验。 听得秦始皇是火气冲天。 “瓜怂,额把他那账簿偷来,你能看出问题不?” “应该没啥问题。咋滴,你想邀功?” “嘿嘿!” 秦始皇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如此,就简单了! …… 来至厅堂。 秦始皇前脚刚坐下,后脚张良便笑着走来。 “良,见过卓翁。” “子房有礼。” 秦始皇也是笑着起身。 望着陈豨后,不禁好奇的打量着。 “魏人陈豨,见过卓翁。来的路上便听子房屡屡提及卓翁,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凡响。子房说昔日在南郡之时,多得卓翁资助。特别是那兵器甲胄,若非卓翁帮忙,只怕我们也得不到。” “呵呵,陈生客气咧。” 按照辈分来说,他这么称呼陈豨也很合理。 听他自我介绍,便可笃定他是反秦逆贼。 现在天下大统,没人会自称为魏人或者是楚人。往往都是以当地郡县为代替,比方说自己是宛朐县人士,那就很正常。往往这么自称的,十个有九个都是逆贼。 “莲萍,你们先行退下,记得带上门。” “唯!” 莲萍跟随卓草多年,可谓是忠心耿耿,只是这些事卓草不想让她知晓。她终究只是寻常人,万一扛不住压力走漏了风声怎么办?卓草从未将她视作婢女,可她身份终究摆在这,不适合知道。 “卓翁此去咸阳多日,可曾得到些消息?” 等人都走后,张良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 “吾此次在咸阳可谓是费劲心力,甚至为此耗尽钱粮,终于是得到些消息。吾听说匈奴太子冒顿已献上那万匹牛羊戎马,并且已促成结盟之事。不日,便会自北郡回去。” “这赵政真是无耻!” “诸夏颜面,皆被其丢尽了!” “我诸夏正统,怎能与匈奴结盟?” “呵呵,昔日义渠国都忘了吗?”张良不住冷笑,“宣太后诱杀义渠王于甘泉宫,这素来是秦人的手段。暴秦,终究只是戎狄罢了!” 秦始皇笑着附和,心里满是杀意。 “吾听说,咸阳在传个神人楚留香?” “嗯。” “听说这楚留香轻功绝顶,武艺高强。更是被誉为盗帅午夜盗神,甚至还带着长公子扶苏于海外练剑。吾听说,他还与卓君为至交?” “咳咳,这个……”卓草顿时面露尴尬,无奈道:“都是谣言罢了,做不得真,子房勿要相信。” “哦?” 张良是聪明人,可往往却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关于楚留香的事迹,他的确没有尽信。看卓草的反应,他就觉得卓草似乎藏着掖着的,没有老实交代。 先前苏荷与陈豨比剑,最后陈豨落败。而苏荷施展出那人剑合一的剑招,霸道精妙。苏荷说的是自卓草而得,他却说自己不懂剑术。 这可能吗?! 按张良猜测,这楚留香想来是如盖聂这般的游侠剑客。武艺高强,且极其精通剑术,还懂得飞檐走壁。至于那些传闻,想必也是半真半假。 “这事,应当是真的。” 秦始皇放下陶碗,无比认真的开口。 “???” 卓草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您老开什么玩笑? “额听说咸阳有好几家富商皆是遭人盗窃,损失颇具。瓜怂,你也莫要再藏着掖着的咧。老实告诉子房,这楚留香是你安排进皇宫的人不就行了?子房是咱们自己人,你这瓜怂怎么就不信呢?” “???” 您老犯病了? 张良闻言顿时苦笑叹气。 “看来卓君还是嫉恨于某。吾等皆为反秦,卓彘只是吾为了安全着想。即便如此,也是某先不信任于卓君。现在卓君不愿相告实情,也是理所应当。” “……” 我t! 卓草被他这傻老爹秀的头皮发麻。 望着张良的模样,只得无奈道:“既然子房都这么说了,那草也不再藏私。没错,的确是有楚留香,草也与他为至交!” “果然如此!” 张良顿时双眼放光,可算是老实交代了! “楚留香本为楚人,十余年前单枪匹马闯入皇宫禁地,在那咸阳宫上对决天地玄黄四大密探。” 天地玄黄四大密探? 张良挠着头,他怎么没听说过? “此事没几个人知晓,若非楚留香相告吾也不信。这四大密探皆是自玄鸟卫精挑细选而出的顶尖高手,却被其一人重创。最后,还成功偷走了随侯珠。那暴君是气急败坏,派遣三千余人追杀。最后楚留香负伤远遁,被我暗中救下。” “草……你说的都是真的?” “看,我就知道子房肯定不信。”卓草无奈耸肩,“吾之所以不说,就是知道会这样。” 不就是吹吗? 当我电视剧白看的? “咳咳!” 秦始皇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卓草越扯越夸张! 不过,额喜欢! 他宣布,大秦战恐局成立啦! …… “所谓人剑合一,其实就是他传给我的剑招。说是剑招,不如说是种境界。剑即是我,我即是剑,无剑胜有剑。如此臻至化境,一剑刺出便有千万种变化。” 卓草吹的是唾沫横飞,口干舌燥,端起陶碗一饮而尽。望着他们目瞪口呆的模样,他都没想到自己这么能吹。 “只不过我学艺不精,太过怠惰,只学了点皮毛。苏荷剑术天赋比我好,所以成就比我更高。约莫着,得有个三成的本事。” “三成都这么厉害?” 陈豨惊得差点跳了起来。他与扶苏交手可谓处处受制,完全就是单方面的压制。如果生死相搏,他可能挡不住十招。 “我是说,楚留香十年前的三成。” “……” 扶苏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服了! 他当时就随口胡言,卓草却能吹的和真的一样! 秦始皇差点都没绷住,他就想让卓草随便胡诌两句而已。没想到卓草吹的这么夸张,还窃取了随侯珠? 这玩意儿就在章台宫内! “随侯珠,不是还在章台宫吗?” “那是假的。狗皇帝觉得丢脸,找人伪造的。” “……” 可以,够狠! “那后来呢?” 张良眯着双眼,颇是感兴趣。 “我救了香帅一命,他为我办件事。” “哦?” “数月前我让他献上随侯珠,并且顺利成为长公子扶苏的剑术老师。海外练剑是没有的,这纯粹是子虚乌有,就算扶苏乐意,皇帝也不会同意的。至于祥瑞,的确是他自海外带来送我的。还有那洗冤书,乃是他自宋国古墓中取得。” “原来是这样……” 卓草长舒口气。 玛德! 你再不信,我可就真的没货了! “那他在何处?” “还在咸阳,此次会助我杀冒顿。” “有他相助,想必更有希望!” 陈豨面露不解,“他不是不杀人吗?” “匈奴不算人。” 其余人同时极其默契的开口。 …… 张良长舒口气,随后看向卓草。 “那为何要让他成为扶苏的剑术老师?其为人虽然不错,却终究是那暴君的子嗣。假以时日,更是会成为吾等的敌人!” “若非如此,如何知晓他们的周密计划?”秦始皇笑着开口,“那扶苏蠢笨的很,不过三言两语便将计划告知于楚留香。” “???” 扶苏满脸都是问号。 “原来是这样。” “此次多亏有他,额才知晓秦国的计划。”秦始皇笑着接过话茬,缓缓开口道:“此次他们的路线皆已在此,额仔细研究过咧。他们在三日后便会出发,届时会朝着北方而去,自北郡离开秦国境内。” “看来和我想的一样。” 张良看着兽皮地图,扬起抹笑容。 “那吾等便在此地埋伏。” 望着这简陋的地图,卓草眼睛都瞪直了。 好家伙,这能看出个啥咧? 这扭扭曲曲的,是城墙还是长城? 这两条波浪线,就是江河? “这是……哪里?” “应当属于北郡,吾曾去过此地。当地皆称为银狼谷,相传月圆之夜就能看到有银狼出没。此地地势险要,中间只有这一条通道。只要吾等埋伏在左右两侧奇袭,便可轻松取胜。得手后,立刻远遁便可。卓翁以为如何?” “大善!” 秦始皇笑着点头,这和他想的完全相同。 “那楚留香准备如何帮忙?” “他说他会在关键时刻动手,这点放心便是。” “既是如此,那吾等便先去准备。” “行!” 张良随后看了眼扶苏,淡淡道:“苏先生既然与香帅认识,便暂且留在泾阳等候。自北郡至银狼谷少说也得要两天时间,苏先生可再过两日再启程。” “子房放心便是!” 扶苏站起身来,作揖行礼。 “那吾与陈君便先离开,过两日后再回来。若是有缘,吾也想见见这位盗帅楚留香。” “哈哈哈,会有机会的。” 众人旋即起身相送。 确认张良离去后,卓草顿时长舒口气。 “你们说,他真的相信吗?” “应该未曾尽信。” “小苏啊,他是否会相信可全看你的了。” “嗯?” 扶苏面露不解,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一直都在模仿香帅吗?这次行动,你就是楚留香!” 卓草用力的拍了拍扶苏肩膀。 这一说,扶苏瞬间就懵了。 草……这剧情又变了?! 第117章 大秦再无楚留香,数独 张良与陈豨骑马并行,此刻已出了泾阳。 趁着夜色,倒也不必担心。 “主人,没有人跟踪。” “嗯。” 张良点点头,自马腹处的口袋取出块肉干。 “拿去吃!” 力士捧着肉干,顿时欣喜若狂。这肉干其实都没熟透,拿出来都能闻到股血腥味,可这力士却是大快朵颐极其香甜。力士出自东夷,平时就好这口。他就相当于是张良的奴隶,便称呼他为主人。只要张良一句话,让他去死都没问题。 当然,前提是得吃饱。 “子房,你说这楚留香是真的吗?” “半真半假罢了。”张良左手勒马,右手将发丝拂去。“兴许是确有其人,却也不可能如此夸张。所谓天地玄黄四大密探,某闻所未闻。至于随侯珠,兴许的确有此本事。吾记得先前听人说起过,章台宫的随侯珠色泽有些不对。” “哈哈哈,那岂不是于起义更为有利?” 张良神色淡漠,淡淡道:“凡事皆需留有余力,待抵至银狼谷布局好后,吾再回泾阳看看。若吾没派人通知于你,便按计划行事。总之,万事都得小心!” “明白。” 陈豨心里头也都清楚,此次极其凶险。秦人派遣足足千余人保护冒顿,还全都是精锐。他们首要任务还是刺杀冒顿,破坏秦与匈奴结盟,同时挑起战火。趁着秦国兴兵,他们再率人逃至百越之地。 “说起来,秦人真的与匈奴结盟了?” “匈奴承诺永不南下,同时让出河南之地。如此利益摆在眼前,结盟也不足为奇。况且暴秦素来是言而无信,假以时日就是撕毁盟约也很正常。” “昔日楚怀王便是中了秦人诡计,客死异乡。再说那齐王建,听信秦国的鬼话。秦灭五国之时,齐国作壁上观,只以为能安然无事。待秦灭齐后,这齐王建被赵政活活饿死!王建失国,松柏苍苍!” “暴秦,终有一日会被灭!” “当然!” 张良神色从容目光灼灼,“赵政滥用民力,以武力夺得天下却不知休养生息的道理。天下还未安定,便调遣五十万人大修皇陵。更别说修筑长城驰道,还要修造皇宫。不可否认做的这些事有其价值,但是他太急了。吾听说其久服方士丹药,体质却是越发虚弱。每日熬夜批阅文书,想来是大限将至!” “他迟迟不立太子储君,反倒是会影响秦廷。若他突然暴毙,秦廷必会迎来大清洗。若是他们再因此而内斗,那么……哈哈哈!” 张良爽朗大笑。 他对黄老之说也懂些,后人也有传言说他最后辞官跑去和赤松子云游去了。他见过方士炼制的仙丹,他能肯定是有害而无益。秦始皇长久服用,必会透支自己身体的潜力,那么也就离死不远了! “子房果然有远见,豨不及也!” “人各有志,吾论剑术武艺也不及你。”张良长叹口气,“吾欲不日前往下邳。吾听说有位圯上老人为隐士。与鬼谷子齐名,也曾着书立传。另外,他还精通雕刻,曾传授曲阳两位青年,令当地出了不少大匠。” “哦?”陈豨闻言也是笑了起来,“若豨能活着回来,必定要与子房共同去那下邳拜会。只是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三百玄鸟卫,更有禁军护卫。” “陈君不必担心,吾有一计能令汝全身而退。” “哦?” “且不论那楚留香如何,待冲杀秦人大营之时,陈君盯着苏荷便可。见情况不妙,即刻撤退。苏荷剑术高超,有他刺杀冒顿绰绰有余。陈君只要记住,你们只是用以制造混乱,同时给他制造机会。” 陈豨点头悉数记下,而后看向力士。 “若其能共同出手,想来更有胜算些。” “他?”张良笑着摇摇头,“吾昔日招揽他,这些年来悉心栽培,只有个目的。” “什么?” “刺杀赵政!他出自东夷,天生神力,且不知疼痛。刀剑加身都无动于衷,凶猛无匹。他此次若是出手,的确能杀了冒顿。但是,他也可能会死在银狼谷。吾这么多年来的心血,不能因为冒顿而功亏一篑。” “原来如此。” 陈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很认可。这力士不知为何没有任何痛觉,他曾亲自以银针试过,结果力士却是连眉头都没皱过。力士也曾说过,他打小就是这样,似乎是天生的。 “走,被误了时辰。” “哈哈哈,好!” 二人勒马疾驰,很快便消失在林野。 …… …… 扶苏望着秦始皇,后背还有些发凉。 方才卓草扯了一大堆,心满意足的回去睡觉了。还特地说咧,不到午饭的点千万别叫他。谁来吵他清梦,就骂臭他! “父皇,您也同意?” “有何问题吗?” 扶苏苦笑着道:“儿臣出自秦国公室,三岁识字五岁读书,七岁熟读诗书,十岁精通骑射。身为公子,现在在这泾阳当个教书先生。这也就罢了!现在又让我去刺杀冒顿,当个反贼?此事若是传出去,吾今后又当如何在秦廷立足?” 他的性格就是如此。 当着秦始皇的面,照样直言不讳顶撞。 “朕也觉得不太合适。” 扶苏激动的抬起头来。 他就知道,他是亲生的! “只是事已至此,只能委屈你了。” “……” “朕昔日自赵归秦,同样遭人追杀,险些丧命。这冒顿在匈奴草原中威望极高,若是放他跑了,必生大患。方才卓草也与你说明情况,朕也已知会过屠睢。待诛杀冒顿后,对外便说反贼出手杀了冒顿。另外,盗帅楚留香反秦,出手救走了你。同时,朕会敕令天下搜捕并且通缉楚留香。从今往后,严禁黔首提及此人。” “这是为何?” “你还不明白卓草的用意?” “???” 秦始皇无奈叹气,“卓草本想让你来出苦肉计,比方说中箭而逃走。如此不会影响大局,也不至于令张良怀疑。他们的人都死了,就你活着,你说张良会不会觉得奇怪?但是卓草怕你伤势过重,坚持不到泾阳,便想出了这招。牺牲自己创造的楚留香,保住你。只要朕佯装震怒,敕令天下,张良必会相信!” 瞬间扶苏便回过神来,原来是这意思? “这书也算是他的心血,他不心疼吗?即便楚留香是假的,也是他辛辛苦苦创造而成。就这么没了,这……” “起初朕也和你想的一样,可你想想这小子干过的事,你以为他会就此放弃?他说了今后不能写楚留香,那他就写个楚流香。如此,也不算违背禁令。” “……” 草! 扶苏差点没吐血。 他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卓草这家伙钻空子的本事可是一流的! “朕已秘密调动周遭郡县的兵力,暗中在银狼谷四处设防。到时候就算有逆贼逃窜,也绝对飞不出朕的手掌心。朕不光要杀了冒顿这隐患,更要诛杀这些逆贼。还有这张良,朕终有一日要夷其三族!” 秦始皇猛然起身,眸露怒火。 若非为了大业,他会选择直接杀了张良。 至于卓彘的死活? 他会在乎吗? 他不下杀手,不光是看在卓草的面子上。更重要的是张良现在是枚很重要的棋子,不光不能杀他,还得与之商议谋事。如此便可掌握反秦者的动向,再慢慢铲除便可。 “总之汝放心刺杀冒顿便可,届时没人会阻拦你。只需头戴玄色木冠,屠睢便会知晓你是朕安排的人。他并不知道具体是谁,所以不必担心。” “唯!” 扶苏作揖告退。 …… 翌日。 扶苏推开书房门,便看到卓草蹙眉伏案。 “小草,你一宿没睡?” “嗯。” “你不是说要睡到正午时分吗?” “过了点,睡不着了。” “你在做什么?” “数独。” 看着纸上的九宫格,扶苏看的有些愣神。卓草所创造的独特数字,他自然是知晓的。草堂授课的时候,扶苏往往都会坐在前排聆听。况且原理也很简单,他现在也是能熟练掌握。 “这怎么玩的?” “简单的很,就是让九宫格行列中都有1-9这些数字。总共有八十一个格子,懂了吗?” “好像很有趣。” “能启发脑力的。” 卓草随手拿了张纸给扶苏,“你也试试?” “好!” 扶苏顿时也来了兴趣。 他本就懂算学,这数独对他也不算难事。 “没有确定前,尽量别下笔。” “现在可没修改液,想改就只能涂了。” “省的省的!草……我写错了!” 扶苏前脚说完,后脚老脸一黑。 “刚和你说的,记住了。” “好好好,我保证搞得定!” 扶苏顿时就来劲了。 他还不信这个邪! 在他聚精会神钻研的时候,蒙毅则是贼兮兮的溜了进来。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却看到卓草与扶苏抬头正望着他。 “草?!” “少主,苏先生……你怎么在这?” “真是怪了,这是书房,我怎么不能在?”卓草放下毛笔,蹙眉望着蒙毅,“老蒙,你小子是不是想偷东西?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不靠谱,听莲萍说过,你是隔三差五往我书房跑!” “咳咳,我走错了。” “编,接着编!” “都是家长让的。” 蒙毅无奈把背后主谋拱了出来。府上所有人可都知道,这书房就是个宝库。里面有诸多图纸,每样皆于大秦有利。只不过卓草不想太招摇,并且考虑现在的生产力,没一股脑全拿出来罢了。 老秦人不怕吃苦,可他们也是人不是机器。就说现在小泽乡,各地皆是建造了工坊。粉条酿酒造纸,还有人挖煤制碳。各个工坊都需要人手,而他们还得操持农事。所以很干脆的点,没有劳力干活,生产力不可能上得去。 他要是再搞个炼钢厂,那当地黔首怕是能被累死。先前卓草提到过,说是可以去别的乡看看,只要地理位置合适也能让别的黔首有份差事。这点喜自然是支持的,只是卓礼不同意,其余宗族长辈也不乐意。 还说肥水不留外人田,好端端的怎么能便宜外人?当初他们卓氏被迁至泾阳,又有几个人帮过他们的?他们便是这样的人,对这些事会斤斤计较。哪怕不做,也不愿意便宜外面的人。 当然,这事还轮不到他们做主。 就算卓草不是宗长,他的爵位也摆在这。 他真的去做了,他们撑死只能在背后说两句。 …… 蒙毅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就当无事发生。 “少主这是在做什么?” “数独。” “数独?” “蒙公,我来教你。” 扶苏笑着站起身来,而卓草则是蹙眉。 “蒙公?他就一管事,称呼蒙公作甚?” “咳咳!” 扶苏顿时无奈的笑了笑。 管事? 蒙毅可是大秦的管事! 官职上卿,三代忠良,备受皇恩! 出行甚至能与皇帝同乘,这待遇他都没有! “原来是这意思?有趣有趣,这数独的确有趣的很。” 蒙毅听扶苏解释完后,顿时来了兴趣。他干脆是直接坐在扶苏旁边,二人干脆合做这份数独。还别说,两人一起速度还真快了不少。当然,也是在疯狂的涂涂改改,吵得卓草脑袋疼。 嘎吱…… 房门再次打开。 秦始皇挠着头,不解的望着眼前这幕。 什么情况这是? “咳咳,家长我们在做数独。” “数独?” “要不,您也来试试?以您的聪明才智,必能轻松解出。” “额来看看。” 秦始皇随后也坐了下来。经过蒙毅解释后,他大概也都明白。玩法其实很简单,主要就是看自己的逻辑性强不强。 于是乎,就变成了三人一起做数独。 “这里肯定是填6!” “不可能是6,填了后这列就不对了。” “如果是6,我当场把这个砚台吃掉!” 扶苏放下豪言,争的是面红耳赤。学术上的事,那可没有君臣父子!在他们激情讨论的时候,卓草则是一张接着一张的数独都做完了。他纯粹只是睡不着,想着打发时间而已。 主要还是因为卓彘的事而烦心。昨天卓礼专门来找过他,问他为何卓彘还没回来,是不是在外面闯了什么祸? 卓草望着卓礼的模样,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要知道,卓礼可就只剩下卓彘这么一根独苗。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孩子死在自己怀里,这得是有多么的绝望? 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把卓彘抚养长大,现在他还没娶妻生子咧。如果说卓彘就这么死了,那卓礼想必也是活不成了。最后卓草就说河东郡有些政务,卓彘兴许还得要半个月后方能回来。 “草……这数独根本就解不出来。” “怎么这么难?” 扶苏睁着布满血丝的眸子,凑了过来。 “你们仨也太笨了?拿来我看看。” 卓草顺手把纸拿了过来。 望着他们填的密密麻麻的答案,密恐都差点犯了。特别是有好几个框是翻来覆去的涂改,纸都能被他们给涂破咯。 “唔……好像有点不对。” “怎么不对了?” “哦,这题目我出错了!” “……” “……” “……” 秦始皇眼睛都差点瞪了出来。 扶苏更是捂着胸口,指着卓草险些哭出声来。他辛辛苦苦在这坐了大半个时辰,为了破解这数独,憋出半身汗。结果倒好,这题目是错的?! “没辙,我昨晚睡不着就随手写的。我又不是神仙,还能保证自己不犯错?这样,我再重新拿张给你们做,咋样?” “好!” 为了扞卫自己的智商,扶苏当即点头。 他还不信了,这数独还能难得到他?! 秦始皇和蒙毅则是再没了兴趣,有趣是有趣,就是特别浪费时间。他们俩宁愿出去玩六博棋也不想碰这玩意儿,再无任何兴趣。 “小草,你为了我是打算把楚留香放弃了?” “嗯,太监了。” “太监?” “就是切了。” “切?” “楚留香没了,还有楚流香,没什么影响。”卓草面露微笑,继续道:“只是换个名字罢了,不碍事。主要是我有些担心,怕张良会怀疑。这人很不好对付,我准备找点游侠跟踪他。找到机会,便宰了他!” 有一就有二,张良此次能利用卓彘威胁他,下次就可能是别人。卓草没法做到毫无感情,他在伏荼亭长大的,卓礼他们对他来说都是至亲。与其被动等张良出招,倒不如是主动出击。 “其实小草你不必担心这事。” “为什么?” “没听卓翁说吗?皇帝已经知晓这些事了,以他的性格必然也会找张良的麻烦。玄鸟卫可不是吃素的,找到机会杀了他并不难。” “唔,似乎也是这道理。” 卓草若有所思的点头,而后看向扶苏。 “草,我突然想起来件事!” “什么?” “我上次不是让你帮忙找长公子求情吗?” “……” 扶苏这才回过神来。本来都已商量好来着,可这事他给忘了。这些天他一直都留在泾阳,都没有回咸阳。自然,他也没机会去找秦始皇说。 “其实小草你去找卓翁说也一样的。” “我那傻老爹?” “额,是的。” “他有啥用?他说是皇帝的密探,其实就只是对付六国余孽的棋子罢了。别的事还好说,像这种求情的事还是长公子更擅长些。” “其实,真没什么区别!” 扶苏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 他就差摊牌告诉卓草正确答案了 第118章 剑在手跟我走,杀冒顿! 冒顿骑着黑色骏马,走在最中间。 骏马头面平直而偏长,耳短四肢长,肩高丈许,四肢发达有力,两眼距离大。披着乌黑透亮的皮毛,在诸多戎马中显得是鹤立鸡群。匈奴有着天然的牧场,水草肥美,饲养的战马在中原也都极其出名。 按理说他是能乘坐马车的,只是被他给拒绝了。他们是天生的勇士,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战士!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用为食。他更是匈奴太子,为草原上的雄鹰,怎能乘坐马车? 头戴银羽毡帽,马背上挂着稠木弓弩。 着皮甲,腰负剑。 冒顿知道,他回去这条路必定极其凶险。他带了足足上百位奴仆,全都是忠心耿耿的死士。这些都是他暗中栽培的,他们甚至会违背单于的命令,也不敢忤逆他。 “太子。” “嗯?” 说话的正是土狼,他们现在用的是匈奴语言。 “我们已离开咸阳境,正朝着北郡方向而去。如果不出意外,半日后便会抵达至银狼谷。只要出了银狼谷,便是宽阔大道。” “切记,要小心!秦人素来言而无信,背信弃义的事更是干过多次。昔日楚王被结盟之名诓骗,客死异乡。赵国奸臣郭开助秦灭赵,最后虽说被封为上卿,却是被流匪所杀。这流匪,怕是就他们自己。还有那齐王建,以为结盟便可无事,结果被活活饿死!” 冒顿自幼便对中原极其感兴趣,特别是各国名将。他成长过程中,看着秦始皇挥剑灭国开疆辟土。他更是将秦始皇视作自己的目标和偶像,连他爹他都瞧不上眼。 守着头曼城那一亩三分地,沾沾自喜。 就头曼城,还没泾阳大! 要做就做最大的! “土狼。” “在!” “终有一日我冒顿要统一草原,建立起属于匈奴的帝国。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冒顿勒紧缰绳,目露精光。战马似乎都能听懂他的话,哕哕的嘶鸣。这是他最爱的宝马,血统纯正优良,曾经有齐地商贾开价百金,他都没卖。几乎可以说是陪着他长大的,正值壮年! “太子,其实属下有件事不太明白。” “什么?” “秦国地大物博,同样也有天然的牧场,老秦人更是以养马立功立足的。为什么他们战马始终这么稀缺,甚至不惜与戎狄结盟交易?” “马量三物:一曰戎马、二曰田马、三曰驽马。秦人饲养战马的确也有些本事,也有草场。但是,他们的土地并不平整。上好的戎马经过长途奔波后,可能不到几年,就会因为马蹄磨损严重而沦为田马乃至驽马。” 说着,冒顿还专门指了指地上的碎石。草原上土地柔软,鲜少有碎石。马蹄磨损减缓,戎马数量只会越来越多。只要有足够的牧草,他们就不会缺马。 土狼顿时恍然大悟,点头颔首。 “秦弩锐士的确是厉害,可草原终究是马背上的天下。吾胡儿三岁便学习骑射,骑羊射鼠。经过多年的练习,马上的本事可不是他们能比的。昔日赵国学习我胡人骑射,便是这道理。” 冒顿其实对中原很了解,他对中原文化也很感兴趣。这些事他都是听各地商贾所提,有时候他还会专门设宴款待,邀请他们讲些中原的故事。他甚至还释放了几个诸夏俘虏,拜他们为师,专门学习诸夏礼节雅言。 他以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侧身看了过去。依稀能看到马蹄有些磨损,冒顿当即摇头叹息。就如他揣测的那样,他这匹宝马不适合在中原奔走。仅仅月余的时间,马蹄磨损的便极其严重。 …… 屠睢听着他们言语,眉头微蹙。他并不懂胡人的语言,这次也没带个行人过来翻译。刚开始接到这任务,屠睢其实是拒绝的。 他好歹是堂堂九卿卫尉,爵至大上造。护送匈奴离开秦国,这若是传出去他今后还如何立足?他屠氏一族,今后怕是都没法抬起头做人。 后来经过蒙毅解释后,他方才明白过来。 这次护送是假,杀敌是真! 皇帝接到密报,六国反贼会派遣狙杀冒顿。并且,地点就在银狼谷。到时候他们无需保护冒顿,必要时刻甚至得动手杀了他。另外,不能放走一个反贼。他要让这票人悉数葬身于银狼谷,一个不留! 高! 屠睢对此是深表佩服。 难怪皇帝明明拒绝匈奴结盟,却要在外放出假消息。搞半天,原来是为了引出躲藏在暗处的反贼?! 除此之外,此次盗帅楚留香也会在关键时刻出手,袭杀冒顿与反贼。到时候万万不能伤他,否则一律夷三族! 秦始皇对扶苏再有不满,这家伙也是他的长子,对他更是寄予厚望。这次刺杀冒顿是没办法的办法,扶苏若是不出手,只会令张良起疑。所以,秦始皇是亲自敕令,命屠睢等人不得伤他。 想认出来不难,届时扶苏会头戴玄色布帛。 就算都是蒙面,也能自人群中认出。玄色布帛乃是公士方有的待遇,寻常人那都是黑色布帛。类似于六国反贼他们不尊秦法,基本都是头戴木冠玉冠,不以布帛包头。 屠睢环视四周,眉头微蹙。 其实他有点很好奇,到底是谁暗中相助? 那楚留香,是真的?! 对于秦始皇的布局,他都是云里雾里的。捋着络腮胡,捧着糍粑大口大口的咀嚼着。这都是自泾阳商贾手中得到的,就这块四四方方的糍粑都得要十钱。好吃倒是好吃,特别是炸后更是香脆。 “禀屠公,此地距银狼谷已不足十里。” “吩咐下去,按计划行事。这次是难得捞军功的机会,陛下敕令杀一人可抵三人!可谁敢伤楚留香,老夫砍他的脑袋!” “唯!” 卫卒抬手告退。 他们也是压低声音,担心会被冒顿听到。 这小子可是懂得秦语的! 屠睢望着不远处的山谷,冷冷一笑。 因为南征之时被无限期搁置,他心里头可都憋着股火。这次捞军功的机会来临,他心里是极其痛快。为了褒奖,秦始皇特批。斩一甲士可抵三人,这可是先前都未曾有过的恩赏! …… 野狼谷。 此地地势险要两处狭隘,四周林木丛生,隐匿在暗处想找都未必能找到,绝对是打伏击的好地方。 陈豨以黑色葛布蒙面,身后有弓弩手已拉至满月。两地还准备了诸多巨石,以机关锁扣。只要轻轻推动,巨石便会顺着山坡滚下。另外,甚至还特地准备了大型床弩。机括搅动,弩箭足有丈许长! 这算是他这些年来的家底了。 “陈君。” “苏君?” 扶苏摘下黑色面纱,笑着点了点头。他手上握着杆长铍,腰间佩剑。战场上,剑其实并非主流兵器。秦国最常见的还是长铍铁戈,殳(shu)盾弓弩。长铍足有近丈许长,类似于未来的长矛,只不过铍的顶端为青铜短剑。俗话说赵铍无镡,秦铍有之,秦铍便又被称作是铩。 长铍以稠木制成,上面还绘刻有排小字。 【十五年寺工、匠禾。】 表明这杆长铍为秦王政十五年所锻造,寺工为秦国主造兵器的官署机构,禾则是铸造这杆兵器的工匠。简单来说,这就是两千多年前秦国的生产日期和地址! 虽说没有保质期,却还有铸造工匠的名字。只要东西是残次品,便可根据上面的信息直接找到对应的工匠。 陈豨看到扶苏后,顿时松了口气。四下环视眼,面露不解道:“为何香帅未曾来此?” “他已经来了。” “来了?” “香帅素来是只闻其香,不见其人。陈君放心便是,关键时刻香帅自会出手,解决敌人。” “原来如此。” 陈豨半信半疑的颔首。 如果这时候张良在此,张良绝对会选择亲眼看到再动手。论谋略,陈豨无论如何也比不得张良。后世的他倒也能察觉出不妙,可现在他终究还是稚嫩了点。甚至,都没过多的去考虑这些。 “报!远处尘土弥漫,已能看到秦国旌旗!” “距离此地,不足十里!” “吩咐下去严阵以待,等我命令!” “唯!” 扶苏则是自怀中取出竹筒,眯着眼看向远处。 “看来的确是快了。” “这竹子……是何物?” “千里镜,能目极千里。” “千里镜?!” 陈豨顿时面露惊奇,接过竹筒。似模似样的学了起来,对准右眼看向远处。透过千里镜,他能清晰看到秦国旌旗。天命玄鸟随风狂舞,似乎是要展翅翱翔。冒顿被保护在最中间,里三层外三层。 “这……这……” “卓君所赠,也是他所研制。” 扶苏将竹筒拿了回来,小心翼翼的揣自己怀里。他可是软磨硬泡,才把这千里镜据为己有。据卓草所言,这千里镜能令人目极千里。若在开阔之地,看的会更远。乃是以齐地水晶而成,价值极其高昂。普天之下会做的,唯他一人尔! 真是好东西啊! 扶苏知道,千里镜对战事的帮助。俗话说兵贵神速,凭借千里镜便能抢占先机,抢先知晓敌人的方位。有时候,甚至是能扭转战局! “卓君真是总有奇思妙想,如此神物怕是只有他方能研制而成。若是用于埋伏作战,则犹如神助!苏君愿意如实相告,豨不甚感激!” “呵呵,无妨无妨。” 扶苏只是笑了笑。 在他眼里看来,陈豨已是死人。 既然是死人,自是能保守秘密的。 望着装备精良的死士,扶苏也暗自咋舌。自秦灭六国后,对于私藏兵器甲胄者的处罚可是相当高。陈豨不过三百来号人,皆是兵器精良。皆披甲胄,手握各种兵器。盾牌铁殳,长弓弩箭……特别是这床弩,威力更是惊人。 “陈君,这床弩是从何而来?” “乃楚墨高徒所制。” “楚墨?” “莫非苏君认识?” “吾记得楚墨游侠偏多,他们还能制器?” “自然!” 自墨家三分后,分为秦墨楚墨和齐墨。秦墨侧重制器发展,他们同样秉持着兼爱非攻。觉得天下归一后,便可再无战火,所以入秦效力。最为出名的,莫过于矩子腹?大义灭亲的事迹。 楚墨大部分皆是游侠,剑术精湛,到处行侠仗义。而齐墨大部分则是学者,他们考虑事情更加理想化。游历各国,讲授墨家的兼爱思想,他们反对用一切暴力去解决问题。 陈豨笑了起来,“楚墨虽然大部分皆是游侠,可也有些制器的能耐。这床弩极其繁琐,耗资颇巨。若非有卓翁暗中相助,也没法制成。” “……” 扶苏听到这话差点没吐血。这得亏卓草有本事,还碰巧遇到秦始皇。否则只要落实卓氏谋逆之罪,那连带着卓氏三族都会被坑杀! “此事苏君勿急,等此战结束后,豨必会如实相告。说不准,苏君还认识那位楚墨传人。” “呵呵……” 扶苏只是笑了笑。 可惜,没这机会了。 他抬起衣袖,擦拭着长铍。他是秦国长公子,素来是以宽仁为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杀人!他们可都是反贼,是秦国的敌人。他是老秦人的血脉,就如卓草所言他们立场不同。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仁厚。 对待反贼,那就杀! 否则,今后死的便是他们秦人! 换做几个月前的他,兴许会手下留情。可他在泾阳这么长时间,因为与卓草是朝夕相处,渐渐的也明白很多事。有些事得亲眼看到,方能感受到。 他记得月余前隔壁?亭亭卒便遭反贼所杀,只因为他想保护农田的红薯。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亭卒的鲜血已经流干。浇灌在农田内,将大片田地都给染红。他的手被人砍了下来,最后自河边找到。 按照卓草分析,他应当是拼死拽着那恶贼,逼的那恶贼只得砍下他的手。可怜亭卒还未及冠不过只有十七岁,正值年少。他的双亲那天是嚎啕大哭,下起的瓢泼大雨冷的扶苏颤栗。 卓草如疯了般敕令所有人去找,可还是让对方给跑了。按他所分析,对方应当是想趁夜盗取破坏红薯,然后被亭卒发现。亭卒当即高呼,那反贼则是反手一剑刺其要害。亭卒死死拽着恶贼,而后被直接斩去右手。最后,鲜血流尽而死。 六国反贼谋逆的原因是什么? 他们并非为了黔首,纯粹只是为自己的利益。 六国覆灭前,他们是人上人。 他们高高在上,奴役着黔首。 六国没了,他们便沦为庶民。他们只觉得自身血脉便高人一等,所以他们不服。他们想的是推翻秦国,令六国复辟,如此便能重新成为勋贵。 至于黔首? 他们的死活,只是一串数字罢了。 当然秦国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最起码黔首能活的像个人。只是他们立场不同,难分对错。既是如此,扶苏自然也就明白了。他不杀这些反贼,死的便是他们! …… “他们来了!” 扶苏紧紧握着长铍,将葛布面纱重新戴上。此刻正是月圆之夜,只有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秦国大军缓缓而行,前面有玄鸟卫探查,屠睢则是在中间。 陈豨瞅准机会,抬起手来。木弓拉至满月,床弩机括声响起。还有诸多死士已站在巨石前,静静等候。 “杀!!!” 陈豨猛地落臂,暴喝开口。刹那间,箭支如雨挥洒而出。数十颗巨石自小山坡滚落,恐怖的床弩铁箭更是攒射而出,发出阵阵破空之声。 不得不说,冒顿这小子的运气很好。这床弩其实就是给他准备的,冒顿看到箭雨落下后便直接跳下战马。下来的那刻,铁箭便擦着他的耳畔飞过,带起无数血花。只听到战马痛苦的嘶鸣声,他心爱的宝马便重重的摔在地上。 敢杀我的马?! 冒顿双眼泛红,环视四周。此刻战场乱成一锅粥,不少卫卒皆是只得仓促躲避。有专门的盾卒举起大盾,死死挡住箭雨。冒顿这边可没这好处,他们压根就没有盾牌,只能以人力组成城墙阻挡。 “在右侧山坡上!” 巨石滚落,屠睢勒马躲避的同时,眼力也是极其凌厉。虽说他左臂中了一箭,却如没事人那样。环视四周,咆哮着开口。随后,秦国这边也展开了反击。不少卫卒皆是自背后取出弓弩,朝着山坡上射去。 因为射程有限的缘故,杀伤力其实并不高。 扶苏见时机成熟,当即蒙面起身,振臂高呼。 “剑在手跟我走,杀冒顿!” “杀冒顿!” “杀冒顿!” 接着,扶苏便借助林野掩护俯冲而下。此地是山谷,就如昔日赵括被困在泫氏谷底,压根无法发挥出骑兵的优势。再加上巨石弩箭袭击,屠睢只得仓促命人防备。 陈豨在此时也同样率人冲锋,他是听张良的计策。紧紧跟着扶苏,只要扶苏得手便即刻撤退,绝不停留。望着被分割的战场,陈豨又看向远处的屠睢,脸上带着几分不解。 不知为何,他觉得秦人的表现很奇怪。 他们……似乎并不想保护冒顿?! 第119章 在下楚留香,大戏落幕! 冒顿环视四周,也是意识到不妙。战场极其混乱,士卒厮杀怒吼伴随着战马嘶鸣。箭簇乱飞,他的左臂都中了一箭,疼的他五官都几乎扭曲。他的千里宝马躺在地上,鲜血已将地面所染红。 放眼望去,数千秦卒已与陈豨他们交手。盾卒举盾往前顶,后面则是以长铍铁戈袭杀。场面极其惨烈,双方每时每刻都有人暴毙。 “杀!” “杀冒顿,当狼王!” “杀冒顿,当狼王!” 陈豨率十余精锐相助扶苏,时不时抬头看天。 他只想知道,楚留香何时出手? 这些死士皆是他暗中训练而成,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秦卒所杀,他心里也不好受。在屠睢敕令下,秦卒都已恢复。开始形成包围圈,显然是要将他们给困死坑杀! 这些秦卒可都是训练有素,百战而不死老兵。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乃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猛卒。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精通各种兵器。在屠睢的指挥下,各司其职,已自混乱中恢复。 他们不知是真的被死士拖住,还是根本不想帮冒顿。压根是不急不躁形成包围圈,慢慢推进。陈豨越看是越觉得奇怪,为什么?! 秦国不是与匈奴结盟了吗? 不是要护送匈奴太子冒顿去边塞吗? 为什么却不出手帮忙? 陈豨虽然心中疑惑,可现在却是由不得他。就看到诸多死士冲杀在前,硬扛着箭雨扑向匈奴。 冒顿望着被有意分割的战场,心里都有些着急。他还有很多事都要去做,怎么能倒在这?他大概也看出来了,秦人压根就没想保护他,就想让他死在这。至于陈豨这票人,怕是秦人自导自演的罢了! 若非自己人,为何不来保护他? 足足数千人,全都在边上布局看戏。至于他这位匈奴太子的死活,没人管没人问。 这合理吗?! “杀!” “不要让他们过来!” “放箭放箭!” 土狼望着不断后退的冒顿,当即自战马跳了下来。“太子,你骑我的马赶紧离开这,我们掩护你!” “好!” 他们都是冒顿的忠仆,冒顿活着他们才有机会活着。如果冒顿死了,他们就算是逃回草原也会被单于杀了祭天。 “想跑?” 陈豨将手中长铍当做标枪,直接朝着冒顿袭来。土狼见冒顿正在上马来不及躲避,猛地蹦了起来,被长铍瞬间洞穿心脏,跌落在地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在这时期如此伤势,显然已经没得救了。 冒顿只是看了眼,而后便骑着战马逃窜。简单粗暴的自尸体上踏过去,根本就不顾其余人的死活。这其实就是匈奴的传统,危机时刻他们会保存部落中的强者和地位高的。至于弱者,只会被他们所舍弃。 “苏君!!” “不会让他跑的!” 扶苏纵身一跃,借助悬崖峭壁纵身飞跃。但是,他的速度不可能追得上冒顿。更别说还有不少匈奴死士拼死抵抗,拖延时间。扶苏自然也都知晓,眼眸猛地一寒。 左手抬起机扩声响起,袖箭自他袖口中攒射而出吗,精准命中冒顿的后背。鲜血喷溅,冒顿吃痛之余却还是死死支撑,未曾落马。他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哪怕现在没有马鞍和马镫,他依旧能稳稳用大腿稳住自身不落马。 他是匈奴天赋最好的勇士! 绝不言败! “驾!!” 冒顿冲散人群,他知道只要自己能逃出去,那就有希望。不走银狼谷,他完全能绕道而行。最多天的时间,他就能自北郡逃离回草原。今天的耻辱他铭记于心,假以时日他一定要报仇! 望着落地喘息的扶苏,冒顿顿时冷冷一笑。 我赢了! 就算他们偷袭,他依旧能逃出去! 秦人,也不过如此! 可惜,他高兴的太早了。甚至都没注意到前方遍布着的铁蒺藜,等战马踩踏进去后顿时发出凄厉的嘶鸣声。四个马蹄皆是被铁蒺藜刺穿,直接不受控制的滚落在地。 铁蒺藜自战国时期就有,有4根伸出的铁刺,长数寸,凡着地均有一刺朝上。正所谓狭路微径,张铁蒺藜,芒高四寸,广八寸。这不光是针对骑兵的大杀器,对于步兵同样有着限制,能用以迟滞敌军行动。 陈豨论政治谋略差了些,可要说用兵上面他还真没怕过谁。他冲下来的时候,便已料到冒顿可能会逃窜,特意命人布上铁蒺藜。战马马蹄只要被铁蒺藜刺穿,基本上就废了。 冒顿自地上爬了起来,灰头土脸的。一只铁蒺藜直接刺入到他的左眼,鲜血淋漓。剧痛令他说不出话来,全身都几乎散了架。 “保护太子!” “保护太子!” 残存的匈奴完全是不顾生死,拼了老命的朝着冒顿方向而来。他们职责所在,必须得保护冒顿周全。一个个全都是宛若疯狗,直接是以命搏命。陈豨这边人数本就少,一时间反倒是被杀了不少。 “苏君!” “就看你的了!” 陈豨拼死挡住匈奴,自己后背则被劈了一剑。 如果不是穿着皮铠,只怕得是重伤! 扶苏手中长铍已经折断,他便重新抽出利剑。一步步朝着冒顿方向而去,他的速度并不快。而是在等着机会。陈豨这三百来号人,基本已经死绝了。匈奴这边也是所剩无几,这场戏也能落下帷幕。 “你……你究竟是谁?” “重要吗?” 听着冒顿那颤抖的声音,扶苏是毫无波澜。匈奴在他们看来,根本就不算人。杀个匈奴,只会赢得一片叫好称赞声。大概就类似于杀了头祸害乡里的野猪恶虎,绝对担得起一声壮士! 泾阳倒是无所谓,北郡九原云中……这些边陲郡城经常会遭受到匈奴的劫掠。年年几乎都会南下抢夺物资,打完就直接跑。偏偏他们速度快的很,想阻拦都没法挡住。秦始皇修造长城,便有这目的。另外也能以长城充当要塞,随时出兵草原。 双方之间是死仇! 见了面直接下死手,那都无所谓。 “你……你是楚留香?” “刚才的是飞箭?!” 冒顿忍着剧痛,一步步向后退去。他现在没死那都算是体质好,从战马上摔下暴毙的不知多少。他是因为骑术好,摔下来的时候以巧力减轻了冲击。即便如此他现在也不好受,浑身都没力气。只能提着口气,勉强站着而已。 “苏君,杀了他!” “我们撤!!!” 陈豨环顾四周,战场上极其惨淡。他带的三百来号人已经全部战死,匈奴这边只剩下十余个负伤的。秦国当然也死伤不少,只是人数本就占优势。再加上装备更为精良,单兵作战能力也更强,反倒是依旧保持着战阵。 再不杀了冒顿,他们全都逃不掉! 陈豨心里无比急躁,他不明白这传说中的盗帅楚留香为何没有出手。只是他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些,只要杀了冒顿那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而后撤退便可。 见扶苏还磨磨蹭蹭的,陈豨当即向前走去。他忘记张良叮嘱过他的,只需要紧紧跟着扶苏便可。走在扶苏前面,还没来得及出手便听到背后机扩声响起。 这次,扶苏抬起的是右手。 袖箭一次只能发一支,重新装填也麻烦的很。在战场上瞬息万变,前一秒在砍人下一秒可能就会暴毙。所以卓草专门给扶苏准备了两个袖箭,各自藏再左右手。 陈豨瞪着不可思议的眸子,转过头来。 “苏君……你?” 啾!!! 近距离攒射,袖箭的威力还是很强的。精准命中陈豨的眉心,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已暴毙倒地。睁着浑圆的眸子,面庞满是不可思议。他到死都没明白,为什么苏荷要杀了他?! 冒顿看着眼前这幕,直接傻眼了。他本来以为陈豨这票人是出来演戏的,其实也是秦人安排的。可没想陈豨他们是来真的,当场全军覆没。更令他不解的是眼前这头戴玄色木冠的青年,不论气质打扮都与传闻中的楚留香极其神似。 他记得楚留香是秦国公子的老师,那为什么又会帮陈豨这票反贼? 冒顿现在终究只有十来岁,也没经历过各种磨练。他没看明白也正常,很多玄鸟卫到现在都没看明白这什么情况。只不过他们不需要明白,只要遵从皇帝的安排便可。至于其他的事,还轮不到他们说三道四的。 屠睢抬起手来,经过轮齐射后将剩下的匈奴全部射杀。而后抬起手来,示意弓弩手停下来。他也不知道眼前的青年是何许人也,兴许是皇帝秘密安排的高手。看动作手段,的确是不俗。只不过,他总觉得嗓音好似在哪里听到过?特别是扶苏这身高打扮,更是令他眼熟。 “禀屠公,我们不射杀吗?” “别管就好。” 屠睢淡淡挥手敕令。 …… 凄冷的月光洒在谷底。 微风拂过,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不适。 “想不到,我竟会死在楚留香的手上!”冒顿长叹口气,缓缓看向远处的屠睢,抬手作揖,“不知香帅能否告知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死,也总不能让我死的不明不白。他们明明与你是一伙的,也是秦人,你为何要杀他?香帅不是从来不杀人吗?” “我杀他的时候不是香帅,现在是了。” “???” 你搁这打哑谜呢?究竟是也不是? 扶苏轻轻抚剑,接着便猛地出手。冒顿现在本就身负重伤,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感到脖子一凉。他本能的用手捂住脖子,却是根本挡不住那喷涌而出的炙热鲜血。 望着他不甘心的倒在血泊中,扶苏则很平静。 匈奴的血是红的,不是黑的。他记得年幼时曾听昌平君说起过,说是匈奴非人哉,他们的血都是黑的,现在看来也不是如此。他们既然是人,那为何尽做些畜生事? “你……你是何人?” “楚留香!” 扶苏纵身一跃,骑着骏马迅速离开。听到这名字,饶是这些不怕死的玄鸟卫也都懵了。这世间,真的有楚留香不成? 等他逃走后,屠睢方才敕令卫卒翻看尸体,防止有人装死。这些也是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也会害怕。有的人为了活命,便会在战场上装死。这样的人,屠睢见的多了。 “你们所有人都听着!” “今日恶盗楚贼率人袭杀匈奴太子冒顿,吾等死战杀敌三百余。匈奴冒顿遭楚贼所杀,吾等死战也未能阻止。楚贼轻功了得,得手后一步百丈,远遁而去!” “唯!” 所有人同时颔首点头。 他们若想继续在秦国混,那就按照屠睢的说法去做。这么搞他们还能得到封赏,若是敢泄密的话,那基本上就凉了。连带着他们的三族,都会被坑杀! 因为这不光是屠睢的意思,更是皇帝的意思! …… …… 两日后,秦始皇雷霆震怒。 令天下大索十日,捉拿楚贼! 凡谈论楚留香者,一律笞刑三十! 是的,诏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这真不带夸张的。整个咸阳都因此闹得是人心惶惶。 卫尉屠睢保护不周,笞刑八十,罚轶半年! 其余人等一律重罚! 当然,这其实就是做做样子而已。相干大臣也都知道,只是走个过场。所谓重罚不过是将他们除去宦籍,转个头的功夫又秘密提拔上来。人还是这票人,连名字都没换。只要造成种假象,这样其实就足够了。 不光如此,有些人甚至还升职升爵。就说玄鸟卫他们可是直接效力于皇帝的,只会听命于皇帝的差遣。他们是否官复原职,有谁知道?只要不想死的,那就会就当没看见也不会去问。 这么做的效果很不错,整个咸阳都已知晓此事。说是楚留香为逆贼,率领反贼偷袭,杀了匈奴太子冒顿。结盟的事也是付之东流,彻底没戏。 据说匈奴的头曼单于率领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而后被蒙恬所挡。最后自知不敌,只得无奈将冒顿尸体带回去。 其实,这也只是演戏而已。 头曼巴不得冒顿赶紧死。他死了,对头曼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些年来冒顿不断成长崛起,在匈奴中的威望已经隐隐要超过他。头曼知道,他的位置早晚都是冒顿的。只是他给冒顿那才是冒顿的,但冒顿不能抢! 这些年来冒顿的种种表现,令头曼胆寒! 冒顿客死于秦国,尸体运至塞外的时候都已发臭腐烂。如此奇耻大辱,彻底点燃了匈奴人的怒火。一个个都巴不得赶紧开战,只有头曼却还能保持冷静。就算死了儿子他也不愿开战,说是不能因为自己的儿子害了整个匈奴部落。秦国奸诈无耻,这么做摆明就是逼着他们开战。 演讲致辞可谓是铿锵有力,令人佩服。可以说冒顿的死,反而让头曼这单于位置更为稳固。并且还令匈奴上下一心,开始闷声发展积攒力量。 这场大戏,就此落下帷幕。不过两天时间,咸阳民间开始流传起楚流香的故事。虽然变了人,却又好像没变。甚至,连官吏都没怎么去管这事。只要别当面谈论,基本没人会管。 这事其实很正常,当初荆轲刺秦后也说不能讨论。没过几天后便照旧探讨商议,也没人会抓。况且他们讨论的不是楚留香,而是楚流香。按照皇帝敕令来看,他们也没犯法。 文字游戏嘛,张仪就玩过。 …… 泾阳,卓府。 卓草无奈一笑,只得弃子。 “子房果然厉害,草输了!” “哈哈哈!”张良爽朗大笑,淡然道:“卓君不懂对弈,却精于算计。此次坑杀冒顿太子,却未能挑起战火,卓君是失策还是未曾失策?吾已派人打听过,陈豨等人皆已被坑杀。陈君更是被俱五刑弃市,三族都遭受牵连。” “可是,我却偏偏未曾看到苏君的踪迹。秦国诏书更是未曾提到楚留香救走了苏君,只是通缉楚留香。按理说香帅得手后理应来卓府,可到现在也未曾看到人。” 别看张良脸上带着笑容,可实际上却是笑里藏刀。陈豨死了,他并不觉得意外。连带着三百多人全部战死,也属实正常。 可苏荷呢? 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国没通缉苏荷,更加没提过楚留香救了人。张良专门派人去咸阳打探过,同样也没看到苏荷的尸体。像陈豨等人的尸体,那可都被俱五刑后再弃市丢到乱葬岗去的。 现在倒好,苏荷就如人间蒸发了那般。 这里面必定有问题! “草,无话可说。”卓草则是淡定的很,淡淡道:“吾翁已去咸阳打探消息,具体情况如何还得再等等方能知晓。子房若是着急,大可先回河东郡等候。” “哈哈!” 张良只是笑了笑。 这次的计划成功了,但也失败了。张良反躬自省过,主要是对草原形势判断不足。或者说,对头曼这样的重要人物不够了解。谁能想到头曼死了儿子,竟然还能隐忍? 可要说单怪卓草,他自己都觉得不合适。 “草!” “我……我回来了!” 扶苏趴在木板上,喘着粗气。 第120章 给猪看病,草药! 扶苏喘着粗气,头发都是乱糟糟的。衣衫褴褛,还染上些许血迹。他这模样哪里像是个翩翩君子,反倒是像个流民匪寇。他的左胳膊缠着葛布,能看到清晰的血迹,显然是受了伤。 “呼哧……呼哧……” “小苏?!” 卓草是连忙起身,面露诧异。 怪了!他怎么还是受了伤? 难不成,太菜了? 卓草为保住苏荷,那可是费尽心思。甚至准备颇多,制定了套详细的计划。按理说苏荷是没什么大问题的,除非他自己不小心中招,如此卓草也没话说。 “小苏,你现在怎么样?算了算了,先去书房再说。莲萍,赶紧拿点吃的喝的来!对了,再把我的药箱带进来。” “唯!” 莲萍仓促下连忙去准备,她也知道卓草着急,开口要的东西是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 “退下罢,没我的准许不得靠近。” “唯!” 在二人搀扶下,扶苏是一瘸一拐的来至书房。望着桌上摆着的饭食,扶苏是连看都没多看眼。直接站起身来,而后便朝着张良作揖。 “子房,是苏荷无能!陈君为了帮我,死在了我面前!皆是那屠睢所射杀!关键时刻若非香帅出手刺杀冒顿,只怕计划都会因此落败。最后香帅救走了我,他将我安置在个隐蔽之地,他自己则是直接离去。” “是吗?” 张良眉头紧蹙。 到现在,他也没见过楚留香一面。 他看着扶苏诚恳的模样,心中的疑虑则是减去几分。俗话说面由心生,有些人看上去就不靠谱。就如李斯这样的,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总觉得好像是藏了什么事。但有些人看过去就很舒服,扶苏就属于这类的。 风度翩翩,面相就属于斯斯文文的。当然,类似这种的斯文败类也不少,只不过会下意识的让人选择信任。况且扶苏这伤势也不轻,看样子还没恢复过来。 “那为何赵政未曾通缉你?” “你能别在这叽叽歪歪了吗?”卓草顿时面露不悦,冷然道:“他现在受了伤,你在这问个没完是几个意思?张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怀疑小苏背叛了咱们,效忠于秦国?我告诉你真要这样,那他就不是一个人来,是带着一票玄鸟卫了!” 他这么说,一来是着急导致,另外也是想着借此打消张良的疑虑。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嘞,他可不会放弃对付张良。卓彘的事也算给他提了醒,绝不能小瞧古人。在这时代如果不心狠手辣,那死的就是自己! 自古能成大事者,又有几个是纯粹的善人? 张良被卓草喷的老脸一黑。 但他仔细想来,似乎也有些道理。 按理说扶苏要真的出卖他们了,那就没必要单枪匹马过来。直接带着军队,只怕是会将整个卓氏都给铲除! “秦国不通缉他,那是丢不起这人。香帅这样的没抓到,那很正常。小苏只是寻常人罢了,要是连他都没抓到,秦国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我看他们是刻意而为之,必会暗中调查。” “是吾莽撞了。” 张良欠身作揖。 他并非完全相信,纯粹是为大局着想,现在他还离不开卓氏相助。别的不说,卓正所创建的情报网可比他有用的多。还有卓氏积攒的财富,卓草在秦廷的地位,都对他们反秦有帮助。 一次失败证明不了什么。 这些年来,他经历的失败还少吗? 秦始皇和麾下的官吏也不是吃素的。 此次陈豨是虽死犹荣,最起码成功刺杀冒顿。就算头曼出乎他们的意料选择平息此事,那也没法说卓草他们的麻烦。头曼作为单于死了儿子却不报复,这事找谁说理去? 卓草也是人,也没法说肯定不会算错。 他自己都没考虑到,能怪别人吗? 卓草没搭理他,先把扶苏外衣脱去。葛布都已被鲜血染红,这伤势可不浅。扶苏咬着牙忍着痛道:“小草,我这伤口快好了,不必麻烦的。” “你可闭嘴,这都化脓发炎了。” “小草,你还懂医术?” “嗯,懂一点点。” “你给人看过病?” “没,我先前都是给山彘看病的。” “……” “……” 扶苏是哭笑不得,卓草可真会开玩笑。 “想不到卓君还有闲情逸致说笑。” “我没说笑,我先前真给山彘看过病。小苏你别动弹,你这连山彘都不如。我给山彘看病的时候,山彘可不像你这么闹腾。” 卓草也是无奈的很。 瞅瞅,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相信。 他大学毕业回村里养猪,出栏那年正巧碰到猪肉涨价,也算赚了点。期间他还自学了些医术,像是给猪打疫苗之类的都是自己操作。有些猪得了病,他看个几眼就能知晓。 卓草把酒精取出,这是通过高度蒸馏过的。他也不知道度数多少,反正比地瓜烧要高的多。少说也得有六七十度,只是还没达到医用酒精的地步。 “诶,这是何物?” “酒精。” “酒精?用来喝的?” “这玩意儿不能喝,喝了可会死人的。” 卓草忘记看哪个新闻,说是有人喝了自家蒸馏的医用酒精,然后导致失明的。他这度数肯定不低,要是喝死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随手取出块干净的葛布,沾了点倒出来的酒精,再慢慢开始擦拭伤口。现在没有棉花,就只能以葛布凑活。刚触碰到伤口,扶苏疼的顿时嘴抽抽。即便身体本能的哆嗦,他也是愣是咬着牙没喊出来。 “你这伤口已经开始有些结疤了,还好没伤到要害。以后少涂什么草木灰,这东西用处真不大。还有方士捯饬的那些药粉也少擦点,那玩意儿也是害人的。” 扶苏尴尬的笑了笑。 实话实说,他其实早早就能回来。只是思前想后觉得不太稳妥,肯定会让张良起疑。他就干脆给自己一剑,结果没控制好力道疼的他嗷嗷直叫。见伤口太深,他只得随便以草木灰涂抹伤口。 别觉得奇怪,这年头用的药差不多就是如此。内服外敷,那都是勋贵方能享受到的。只要打仗开战,伤员数量直线飙升,那几乎就是等死。一刀破伤风,两刀见祖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们没有好的护理,更无好的医药。能做的就是用他们的土办法,像是什么草木灰都能用完。到最后只得以泥巴石灰,往伤口上涂抹。尽自己所能,去救自己的命,因为他们只想活着。 卓草随手取出个陶瓶,里头都是他自己晒制磨碎的药粉。大部分都是小蓟等用以止血消炎的草药,反正他试过不会死人。至于药性会不会相冲,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们村里有位跛脚老中医,干的就是这活。只是后来需要行医证,他就再也没碰过这些。医术怎么着没法评价,反正是没治死过人。卓草被淹死那年,老人家九十多岁的年纪还健康的很。医术没学会,但草药的用处他多多少少了解些。 “这是什么?” 见卓草准备涂抹,扶苏顿时好奇询问。 “我自己配置的止血散。” “懂了,草药!” “……” 好像……没什么问题? 药粉呈褐色,闻起来有股浓郁的草木味。 其实这时候最好是要再缝合伤口的,针线卓草也都有。银针好找的很,线他是用的桑皮线。 所谓桑皮线即取桑树根皮,去其表层黄皮,留取洁白柔软的长纤维层,经锤制加工而成。相比较羊肠衣更便宜更容易得到,而且还具有些许药性,还能促进伤口愈合。 很多人会下意识的觉得中医没有外科手术,其实这就是扯淡。在隋唐时期就已经有清创缝合伤口的概念,就是用的银针和桑皮线。 卓草没弄不光是偷懒,主要是不想让扶苏吃这苦头。他的伤口虽然比较深,但也已经开始愈合。只要消炎消毒,基本就能自我复原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体质比肥宅不知强多少。 把药粉涂抹均匀后,卓草再以干净的葛布帮着缠好。一边缠一边嘱咐,“这几日你便好好养伤,至于辛辣的东西尽量别吃。特别是酒,更是尝都不能尝。” “额?”扶苏顿时面露难看,“酒也不能喝?” 像他这种勋贵喝酒那和喝水没区别。都是顶尖贵族,自然得天天享受。就说夏天喝酒,还得用冰块冰镇过才过瘾。 特别是卓草所酿的黄酒,那味道更是令扶苏流连忘返。每日饭可以不吃,但酒不能没有。当然,他自制力还是可以的。每次都只是小酌两杯,绝不贪杯。 “你想死尽管喝,我绝不阻拦。” “来来来,我这酒精拿去喝。” “早死早超生,我也少点麻烦。” “算了算了,这伤身体……” ”哼!“ 卓草重重的哼了声。有时候就不能给他们好脸色,稍微好些他们就得寸进尺。 “吃!” “咳咳,那吾便不客气了。” 扶苏这段时间可是真的在荒山野岭里度过的,他知道不这么做肯定骗不了张良。整个人饿瘦了一大截,精神更是略显萎靡。 看到他大快朵颐的模样,卓草不禁摇头叹息。 “吃慢点,细嚼慢咽。你这刚恢复吃的太急躁,对肠胃不好。” “放心放心!” 张良长叹口气,“可惜,陈君还是死了。” “他也是为反秦大业而牺牲,死的其所!” “想不到卓君还精通医术,如此对今后反秦必有帮助。卓君这本事,可万万不能献于那暴君。否则的话……” 卓草只是摇了摇头,“我要走的更高,此术我自会献上。这也算不得什么本事,只是小道尔。” “卓君!” “子房不必再说,汝应该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让我反秦自是没问题,但我绝不会屈居于人下,扶持个无能之辈在我头上吆五喝六。我辛辛苦苦推翻秦国,吾为何不能成为赵王?那所谓的公子歇,可曾做过什么?” 张良望着卓草,冰冷的眼神渐渐缓和。而后只是一笑,淡然道:“若真有这一日,倒也无妨。卓君有鲲鹏之志,想要效仿昔日田氏代齐,自当无碍。便是今后自立为赵王,那也是理所应当。” “此次行刺匈奴冒顿,也算大功告成。想来卓君也是思念那位卓彘,吾今日便会连夜赶回河东。不日,那卓彘便会回来。” “告辞!” “告辞!” 卓草这次连送都没送。 …… 走出卓府,张良长叹口气。 卓草还真是藏的够深的,怎么还能精通医术? 他现在还不能和卓草闹掰,想要反秦就得借助卓草的本事。卓草赚钱有道,就能源源不绝的提供粮草物资。就如他说的这样,他完全能凭借他的本事,一步步往上爬。等卓草位居高位拜相封侯之时,他能做的事会更多,到时候对反秦更要有帮助。 “主人,没人跟踪。” “走。” 张良勒马而行,临走前回头望了眼卓府。 长叹口气,就此离去。 他只希望自己是多虑了。 因为,他真的不想和卓草为敌! …… …… 中车府令府。 赵高正在翻阅竹简,这是经过有心人拓印后的楚留香。不对,现在应该要更名为楚流香了。他看的是津津有味,只觉得极其有趣。他相信有楚留香这样位人物,却不信他有书中的本事,兴许是夸大其词罢了。 就如那卓草,怕也只是夸夸其谈。 赵成因为卓草而被贬至巴蜀之地,现在连封信都送不来。更别说他的府邸因为卓草而付之一炬,赵高对卓草是恨得牙痒痒。只不过卓草献上豫州鼎,秦始皇亲自敕封卓草为五大夫,他实在是不敢动手得罪。 他追随秦始皇多年,也算能揣摩些心思。就冲秦始皇对卓草的恩宠,便可谓少见的很。敕令所有官吏未经批准,不得擅自拜访卓草。 这样的待遇,谁有? 要不是这条禁令,泾阳的路都能被戎马踏平! 赵高的理智告诉他,千万不能与卓草为敌。就算赵成死了,那也碍不着他。只要与卓草交好,那绝对是好处多多。可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而且是越想越气。 明着来肯定不行,趁着卓草还未入朝出仕就得把握机会。最好是能有实质性的证据,直接一举锤死卓草! 他这几日思来想去,始终都在想这事。 想要做到这点,就只有一种可能。 卓草要谋逆造反! 这是秦始皇的禁忌! 不论任何人但凡有这想法,那就必死无疑。当初他虽说犯下死罪,却也没到这种程度。所以哪怕蒙毅乃至满朝勋贵廷臣都说他该死,他也照样没事,反而是官复原职。 他混了这么多年,知道秦始皇心里这根红线在哪。要说秦始皇的禁忌,首先是立后储君这事,提都不能提。还有就是谋逆造反,想都不能去想。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抓到了就是坑杀三族! 可卓草好端端的,怎会造反谋逆?他年纪轻轻就已是五大夫,假以时日拜相封侯都有可能。他要是去造反,那绝对是脑子抽了! “妇公!” 在他想着事情,他的女婿阎乐走了进来。留着矢状胡须,脸庞带着激动。身高八尺有余,头戴鹖冠,长得也能说是俊朗不凡。妇公其实就是岳父的意思,只是这年头没人称岳父的。 “怎的如此激动?” “吾听有贾人说起个事。” “什么?” “那卓草与反贼有勾结!” “什么?!” 赵高猛地做了起来,满脸匪夷所思。 卓草脑袋让门挤了不成,竟然勾结反贼? 好家伙,你小子可终于落老夫手里头咧!! 第121章 陛下,卓草想造反! 自卓草封为五大夫后,赵高更不敢动他。可他胞弟赵成却因卓草而受劓刑,还被贬去蜀地。每每想到,赵高心里就无比憋屈。他派人暗中去打探过,赵成现在日子相当不好过。 如此深仇大恨,他怎能就此放过? 他表面笑嘻嘻,实则心里p。 这仇,他一直都记着咧! 赵高可以说是极其记仇的人,蒙毅就因为依法定他死罪,便让他嫉恨上了。后来他篡改遗诏,扶持胡亥登基后,二话不说便赐死了蒙氏俩兄弟。 他很能隐忍,没有足够把握绝对不跳出来。 现在秦始皇还活着,他也不敢开罪卓草。 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得彻底扳倒卓草!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想整死可不容易。卓草现在可以说是被秦国捧起来的奇人,世人都知道他得白帝梦中授艺。秦始皇还指望着靠卓草愚弄世人,而后巩固自身统治咧。 卓草垮台了,那不是打自己的脸? 赵高其实都准备放弃,只是派人暗中打探收集情报。哪怕不能扳倒卓草,也最好抓点把柄在手里。今后鱼死网破之时,他手里也能有个底牌。 没成想,卓草竟然想要造反?! 这是皇帝的禁忌! 就是卓草有天大的功劳,那也得死! “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阎乐大喘着粗气。 他得到消息后,那可是沿路跑过来的。 “自妇公提及后,吾便在暗中派人假装成商贾在泾阳各地打探消息。不日前收到消息,说是卓草曾与六国逆贼来往亲密。那反贼贼首陈豨,便曾出入卓府。另外随行的还有两人,皆长住于卓府。还有人亲眼看到,有人半夜负伤进入卓府。” “光靠这些,还不够。” 赵高摇了摇头。 秦国律法讲究个人证物证惧在,特别是卓草这种位居高位的,没有足够证据就甭想将其扳倒。俗话说人言可畏,如果光靠张嘴就能定罪,那想要诬告可太容易了。只要有钱去收买人证,岂不是随时都能找人麻烦? “那这个呢?” 阎乐随手取出个木条。 “这是何物?” 木条显然曾被烧过,只是没全部烧完。 依稀能看到上面还有排小字:年廿九,宛朐县陈豨,高八尺二寸,脸黑无痣……” 别的都已看不太清,应当是验传。 验就是身份证,属于官方认可的身份。 传是介绍信,不论去任何地方都得有。 “这……这是……” “吾专门找人对比过,这绝对是卓草字迹!” “为何?” “他所批阅公文乃至上书,与这字完全相同。”阎乐顿了顿继续道:“吾有位友人在博士馆内做事,卓草上书都有保存。吾专门找他对比过字迹,决计不会有错。” “是吗?!” 赵高顿时激动的把竹简拿了起来。 他本身就是书法大师,识别字迹的本事还是有的。这字迹并不差,只是比他差了些而已。只是他越看越眼熟,似乎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这真是他所写的?” “若妇公不信,大可去博士馆借阅对比!” 博士馆隶属于咸阳宫室,像是各地簿册也都有收录。未来项羽一把火烧了咸阳,萧何没去抢夺金银玉石,而是哼哧哼哧的跑去把藏书给抢了出来。凭借簿册和各种藏书,萧何总能在关键时刻暴兵。故汉所以能治九州者,文书之力也。 以赵高的地位官爵,他自然有资格借阅文书。 “好!老夫便去看看!”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如此重要的事,若是不亲眼验证他如何放心?贸贸然过去告密,只会打草惊蛇。如果没告成,来个诬告反坐那他三族可就都没了! 说走就走,赵高即刻捧着竹条前往博士馆。 “乐,汝这竹条自何地得来?” “距离伏荼亭约有三十里路的山林内所得。” “如何得来?” “探子自小泽城回去,恰巧路过所得。说是过去的时候还在焚烧,地上甚至还有脚步踪迹。他判断应当是看到有人来,所以对方便匆忙离去。他将火熄灭后,便看到此验。” “哈哈哈!好!”赵高连连大笑,“赏他二金!” “唯!” 赵高此刻是心情大好,由阎乐亲自驭车。 等抵达至博士馆后,他便表明自己的身份。而后便说要借阅卓草的相关文书,博士自然不会得罪赵高。以赵高的身份而言,这也不算什么事。赵高是秦国书法大家,来借阅文书属实正常。就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图书馆,借阅文书还都得登记信息。 有些官吏偶尔也会来这借阅,只要保存完好连钱都不用收。当然要是寻常小吏的话,那是没这个资格的。就如卓草这样的乡啬夫,连进来的资格都没有。 簿册文书数量不少,赵高则是耐着性子慢慢对比。他没有着急,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细甄别对比。在博士馆足足呆了一宿,前后对比所有字迹,他确定自己没看错! 这字迹……绝对是卓草的! “哈哈哈哈!” “就冲这竹简,汝今日必死无疑!” 赵高激动的站起身来,他可以肯定卓草绝对与六国余孽有勾结。陈豨这验传可都是卓草准备的,他要心里没鬼为何要着急忙慌的将这烧了? 而且千万别忘了,楚留香和卓草是至交! 此次冒顿被杀,楚留香可是功不可没。若非如此,秦始皇也不会暴怒令天下大索。按规矩来说肯定是要去追查卓草的,毕竟熟知楚留香的只有他。只是此事被秦始皇压下去,毕竟影响脸面的事,但暗中还是派遣玄鸟卫去调查此事。 卓草献上祥瑞,又被秦国捧起来。要是大张旗鼓的去调查,那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暗中派遣玄鸟卫调查此事,绝对是最好的选择。其实李斯他们都知道,明面说是调查实际上就是去保护…… 这些,赵高自是不知情的。 他越想越发觉得古怪。 联想到楚留香远遁而去,连人影都找不到,他就觉得这事肯定和卓草逃不了干系。卓草昔日献上豫州鼎,更是惹人怀疑。说不准便是六国余孽暗中捞上来的,目的便是扶持卓草! 嘶…… 卓草绝对是六国余孽暗中扶持的! 为的便是打入秦国高层,方便做事! 想到这点,赵高后背都有些发凉! 他发现了个大秘密! “妇公,如何?” “此事万万不可声张,老夫现在便入宫面圣。若能成功,对吾等只有好处。那卓草必定会六国反贼,只要将其扳倒可是大功一件。届时老夫在向上请求,兴许便能将胞弟自巴蜀调回来,免去刑罚。” “唯!”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如此天赐良机,他怎能错过? “去准备这几日收集的罪证,老夫要一把将他拉下神坛!老夫准备月余的时间,为的便是今日!” “妇公放心,乐都已备好!” “好!” 赵高紧紧攥着竹条,目露森然。 在他眼里,卓草已是死人! …… …… 章台宫。 扶苏正在绘声绘色的汇报消息。 没错,他又把卓草给卖了。 “父皇,卓君医术极其不俗,乃儿臣平生所见之最。即便是太医令夏无且,都不及其。儿臣为诓骗张良,自斩一剑只是没控制好力道导致伤口有些深。在山林中躲藏隐蔽,导致伤口恶化。经其妙手治后,已经几乎恢复。” “是吗?” 秦始皇饶有兴趣的抬头看了眼,伤口已经结疤。至于其他的,他也看不出来。当初卓草把方士炼制的丹药碾碎,他就知道卓草肯定懂些玄门医术。现在看卓草施展手段治好扶苏,心里更是赞赏。 李斯捋着胡须,顶着俩黑眼圈。他这段时间都在查漏补缺,制定关于纸的赋税。此次行动,他甚至都没参与其中。没成想利用卓正这层身份,不光坑杀了冒顿,还杀了数百六国反贼。 望着扶苏,李斯心中暗自咋舌。这两三月的功夫,扶苏可是成长不少,最后还给了自己一剑,真是够狠的。 按照计划卓草是打算牺牲楚留香,以此手段保住扶苏。可扶苏担心张良发现端倪,自己给自己一剑不说,还躲藏在山林中数日之久。把自己折腾的就和流匪那样,如此心性实在令李斯震撼。 扶苏的事迹,秦始皇自是早早知晓。当着他们这些肱骨大臣的面,可是狠狠夸赞了番,还说扶苏总算是有点老秦人的样子。 如此变化,自然让他们心里也起了些涟漪。 照目前这形式发展,怕不是真要立扶苏为储! 至于胡亥? 这家伙现在种地种上瘾了,就在田地里蹲着。没事还会以木弓射些鼠兔,然后再与李鹿搞个田园烧烤。再然后……差点把林子给点了,被卓草罚着去沤肥。 “汝此次也不容易,想要何赏赐?” 秦始皇难得对着扶苏露出抹笑来。这次计划能成功,还能诓骗住张良,扶苏绝对是功不可没。就冲这份功劳,给点封赏绝对不过分。 “儿臣,的确有一事相求。” “说罢!” “想请父皇释放部分方士。” “什么?!” 秦始皇的脸色顿时变了,饶是蒙毅都大惊失色。旁边的李斯更是蹙眉站了出来,“长公子,汝可知晓这些方士皆曾想下毒谋害陛下,更是诓骗于上。上未曾坑杀他们,只惩罚他们于骊山修造皇陵,如此已是天恩!” 上这称呼,其实就是陛下的意思。 这也是秦灭六国后,秦始皇自个儿规定的。 扶苏躬身作揖,无奈道:“此事其实算是卓君相求。他说当地医卜医术不够,皆是些只会害人的巫医。前不久有黔首更是因为患病未曾得到及时的救治,最后病死在床上。” “他自己不是懂医术吗?” 秦始皇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 既然是卓草相求,那还好说。 扶苏偷偷摸摸瞄了眼秦始皇,心里那叫个憋屈。 他说秦始皇就发火,卓草就没事? 这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卓君为人素来自谦,他说自己只懂些皮毛。卓子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方士炼丹害人不假,可有些方士也懂医术,比他更能胜任此事。他是乡啬夫,也无法每日为人看病。” “是这样?” “是的。” “那他跑去当个先生?” “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他要不当,就没人能当。论算学之道,他说自己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 “……” 秦始皇是哑然失色,打趣道:“不是说他谦虚吗?朕看他口气倒是狂妄的很,竟敢自比为天下第一?” “他说的是真的……” 扶苏无奈点头。 “他问儿臣的问题,儿臣一个也答不上来。” “说说。” “圆周率是什么?” “……” “拉格朗日定理。” “……” “微积分,象限,复数……” “他肯定是信口胡言的。” 李斯站出来,觉得看穿了一切。卓草这人有时候就是很不着调,尽说些胡言乱语,编撰各种词语,让人听都听不懂。 “罢了罢了。”秦始皇随手挥了挥,“他也算是一片苦心,既然想要几个方士,这倒也简单。便调些许医术高明的方士交予他,由他差遣。此事便交予蒙卿去做。” “唯!” 蒙毅走出来作揖行礼。 这事简单的很,秦始皇准许就好操作。 “另外,还有一事。” “何事?” “胡亥想找太医令帮忙。” “嗯?” “他说答应雎鸠,找太医令为她娘亲看病。” “这小子……” 秦始皇顿觉有些头疼,他就不怕穿帮了?太医令相当于专属他的私人医生,只会为他效力。堂堂太医令跑至泾阳,给区区黔首看病? “此事罢了。”秦始皇直接开口拒绝,淡漠道:“雎鸠之母朕也见过,无非是昔日生子时留下的病根,后长年累月忙碌所致。就是太医令过去,也没什么法子。朕让他去泾阳,不是让他与女子嬉戏玩乐的。好好给朕研习学问,勿要丢了朕的脸!” “可是……” 扶苏老毛病又犯了。 正准备开口,便被秦始皇恶狠狠的瞪了眼。 “丞相。” “臣在。” “令少府将这两年的账簿悉数交上来,上次那小子倒是提醒了朕。他说能通过账簿,看出少府是否中饱私囊。朕最恨的便是贪官污吏,若其敢贪墨,朕绝不轻饶!” “臣遵旨!” 李斯作揖行礼。 扶苏见秦始皇有意岔开话题,只得叹息作罢。这事本身胡亥就不占理,夏无且知晓只怕也不会乐意。堂堂太医令,岂会随意给人看病治病?秦始皇已将方士交予卓草,届时让些方士去看也可。 “说起来,那张良如何了?” “其当晚已离开泾阳,并秘密前往河东。” “派人暗中跟踪便可,其做事极其谨慎。但暂时于朕还有用,不必杀他。朕要知晓其所有动向,以做准备。” “唯!” 秦始皇放下书册,淡淡道:“朕还听说,似乎有人在暗中打探卓草的事迹。甚至还秘密跟踪张良,只是被玄鸟卫发现而远遁离去。丞相,此事便交由你去调查。这些人应当不是反贼,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许人也!” “报!” “中车府令于殿外求见!” “赵高?” 秦始皇蹙眉不解。 好端端的,赵高跑来章台宫作甚。 “宣。” “宣中车府令进殿!” 谒者当即作揖通传。 秦始皇看了眼李斯他们眼,也都已明了。关于卓草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既然赵高都已进来,便无需再讨论。 “臣,拜见陛下!” “大秦万年,陛下万年!” 赵高走进来后,当即作揖行礼。 秦始皇颔首点头,“免礼!汝突然来章台宫见朕,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直言便可。” 他这几日还是比较忙碌的,一直忙着批阅文书。还有就是各地的琐碎事,以及异族部落的动向。每日都得廷议,一次就是数个时辰。随着年龄增大,他的精力也越发不如从前。今日他就觉得颇为疲惫,本想听扶苏说完后就回去歇息来着,没成想赵高就来了。 “此事,极其重要!” “说罢!” 还极其重要? 你又能有何重要的事? “禀上,那卓草乃是反贼,暗中勾结六国余孽,妄图造反!” 赵高深深作揖,脸上激动的涨成猪肝色。 听到他这话,秦始皇脸色都变了。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望着赵高,眼神都变得有些冰冷。 “汝方才说什么?” “那卓草乃是反贼,妄图谋逆复辟!” “汝可确定?!” “千真万确,断绝不会有假。臣自知逆贼卓草如今爵至五大夫,断绝不能诬告。特意于暗中派人跟踪,收集证据。辛得陛下保佑,臣终于是得到关键证据。故马不停蹄赶忙入宫面圣,揭穿这反贼的真面目!” 赵高谦卑作揖,同时呈上手中竹简和文书。 看到他这幅模样,蒙毅差点笑出声来。 好了,赵高这也算是不打自招。 竟敢暗中派人跟踪张良? 秦始皇前脚说要追查此事,后脚他就自己跳了出来。赵高啊赵高,枉你追随皇帝这么多年,这次可算是要栽了! 赵高微微皱眉,为何秦始皇不让呈上去呢? 再偷偷看了眼秦始皇。 见其脸色铁青,他心里已有分寸。 果然,秦始皇这次真的怒了! 卓草乃至泾阳卓氏,都要完了! 第122章 对不起,我是卧底! “就是汝派人暗中追查此事?” “正是!” 秦始皇目光透着些许冷意,而后长舒口气。 “此事与汝无关,无需插手。” 他这就差直接告诉赵高真相了。这也就是赵高,换个人来怕是当场连灰都能扬咯! 秦始皇极其护短,特别喜欢偏袒宗室子弟。赵高虽说只是旁支中的旁支,但也算有些关系。上次犯下死罪,秦始皇都念在他有用令他官复原职。换个人,怕是当场就要秉公办理。 这就是秦国,这就是秦始皇。 所谓的秦法,是他一人的法。 他不想执行,满朝廷臣劝阻都没用。 对秦始皇来说,赵高算是平衡朝堂的枚棋子。王氏蒙氏冯氏和李氏四家独大,秦始皇便有意扶持秦国公室子弟。比方说赵亥爵至伦侯,担任九卿宗正。赵高官至中车府令,专门为皇帝驭。伦侯公孙成乃是昭王时期的老臣,算是秦始皇爷爷辈的人。 赵高的目的,秦始皇自然知晓。无非就是嫉恨卓草,所以想着将其扳倒。不论如何,他的做法是没问题的,如果卓草真是逆贼他出面告奸属实正常。 只不过,卓草是逆贼吗?! 这事秦始皇能不知道? 昔日眼看着身份暴露,卓草知晓其翁为六国反贼头目,卓草选择的是要去告官。当时可不是在说笑,大义灭亲这事他真干的出来。倒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他不希望因为他爹一人连累整个宗族! 另外,他和他爹也没什么感情。 就这样的人,会谋反? hetui! 秦始皇已算给赵高机会。 只要他现在知难而退,倒也不会深究。 只是,赵高这次显然会错意了,他还以为秦始皇是要袒护卓草。按理说卓草是犯下禁忌,除其宦籍,夷三族俱五刑那都是常规操作。难不成,秦始皇真的能为卓草而让步? 不成! 他好不容易有次机会,怎能放弃? “禀上!那卓草罪大恶极,食秦禄却为国贼,当夷三族俱五刑!吾这还有其罪证,陛下看过后自会明白。” “罪证?呈上来!” 秦始皇目露凶光。 你有个毛的罪证! 既然不识抬举,那朕便满足你! 秦始皇此刻也是动了震怒,这些年来赵高是越发的恃宠而骄。就如赵成的事,他已是法外开恩,没有深究。否则的话,赵高还能在这朝堂上与他说话? 他这些年暗自酿酒私售,他都知晓也未怪罪。这事诸多朝公都干过,只要别太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他终究只是个车夫,就算是中车府令那也只是给他驭马驾车的车夫!区区个车夫,也敢在这放肆? 烧的差不多的竹简和文书悉数呈上。 “这是何物?” “这是恶贼陈豨的验,上面字迹便出自卓草之手。臣对比过其诸多字迹,确认无误。这是其所敬献文书,就是他所写的!” 秦始皇眉头微蹙,仔细扫了两眼。 这就不是卓草的字迹! 这瓜怂的字能有这么好看? 分明就是他偷懒,让蒙毅写的文书! 至于验同样也是蒙毅帮忙写的! “这就是所谓的证据?” 秦始皇猛地将竹简掰成两半,丢至赵高面前。他这态度已经很明了,就是让赵高知难而退赶紧滚蛋! 蒙毅站在旁边,略显无奈。 赵高平时极能隐忍,这还不懂? 看到验传他心里已大概明了。 想来是张良回去的时候,在路上顺手将陈豨的验传烧了,免得给他们带来麻烦。没成想发现有人跟踪,仓促之下他便直接离去,以为都已经烧完了。 没成想,让赵高的人捡走了! …… 赵高抬起头来,还是不死心。 “禀上,吾有探子亲眼看到他与六国反贼来往亲密。并且某日深夜,曾有人负伤闯入他的府上。此次袭杀太子冒顿之事,也必有其在暗中处理。陛下勿要忘记,此人与楚贼可是至交啊,还望陛下明鉴!” 半夜负伤? 扶苏嘴角抽了抽。 这说的好像就是他。 “探子?” “正是!” 赵高脸色涨红,激动道:“臣还命人调查过,发现其翁更是踪迹诡异。其昔日在南郡,更是扬言要推翻秦国复辟六国,此事知晓者众多。还有,卓草昔日暗中屯粮酿酒更是妄图谋逆。臣还听说,他暗中操练奴仆,甚至还私藏甲盾弓弩!” 甲盾弓弩? 蒙毅一拍脑袋顿时回过神来。 他娘的,他把这茬给忙忘了。 不久前因为有六国余孽袭杀亭卒,卓草难过好几天。然后他就说要向上级申请,说是要给亭卒武装到牙齿。弓弩铍殳甲盾……全都安排起来。甲胄还得是铜制铠甲,皮制的防护性不好。钱财方面都是卓草自己掏的腰包,只要上书让喜批个条子就成。 那几日卓草也有事,就让蒙毅自由发挥写好后交给韩信就好。 结果……蒙毅给忘了! “呵!” 他这摆明是在翻旧账,目的就是一次扳倒卓草! 秦始皇怒目而视,冷冷道:“汝准备的倒是很充分。” “禀上!五大夫卓草乃犯谋逆之罪,秦法不容。若不将其正法,恐难服众矣!” “放肆!” “臣惶恐……” 秦始皇是彻底坐不住了,他三番两次给赵高机会。就是希望他知难而退,不要再提。现在倒好,赵高这家伙竟然还敢以秦法压他? “你说其翁妄图谋逆?” “对!” “其翁已死于雪崩!” “……” 赵高愣了下,有些没听明白。 死了?不可能! 他的探子都打探过,说是去年寒冬就回来了。 “汝说这字迹是出自他手?” “对!” “错!这些皆是出自蒙卿之手!汝是否要告蒙卿谋逆造反之罪?” “蒙……蒙公的?” “正是。”蒙毅略显无奈道:“中车府令难不成连老夫的字迹都认不出来?” “……” “你说深夜有负伤的反贼,在他府上?” “是……是的……” 赵高此刻都有些兴许。 “那负伤的反贼,便是扶苏!” 赵高不可思议的看向扶苏,后者则是挥了挥负伤的左臂。 什么情况这是?! “汝说他私藏甲盾弓弩?” “是……是……” “此事,朕已准许!” “……” “汝说其翁回咸阳后,踪迹诡异?” 赵高此刻已是匍匐跪地,瑟瑟发抖。他虽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也猜到此事绝不简单。 “朕,便是其翁!” “汝是想调查朕的踪迹?!” “臣……臣不敢!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 赵高不住的磕头叩首。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 “丞相!” “臣在!” “诬告者,当如何?” “诬告者当反坐!” “好!”秦始皇转过头来,怒目而视,“朕今日便判汝谋逆造反之罪,以正秦法!如何?” “陛下饶命!” 赵高急的眼睛都红了。 他哪里想到查反贼,查秦始皇头上去了? 自然,秦始皇也只是吓唬吓唬他罢了。真要杀他,当初他犯下死罪也不会饶他。此次赵高动机的确不纯,做法却并无不可。这事如果闹大了,反而会遭受非议。 堂堂皇帝,跑泾阳去忽悠个弱冠青年? 这传出去后,岂不是要遭天下耻笑?就那票儒生,怕是能把这事编撰成小说,在各个郡县说个一百遍!到时候,他始皇帝的脸往哪搁? 况且,他好不容易借助卓正这层身份,与逆贼张良交好。还指望着他今后挖出隐藏在暗处的反贼,如果这事穿帮了,那他的心血布局岂不是全糟蹋了? “汝今日记住了,从今往后不得再探查卓草之事。只要让朕知晓汝派人至泾阳,朕必夷汝三族!” “臣……叩谢皇恩!” 赵高颤颤巍巍的连忙跪地叩首,这头磕的是相当用力,脑门都有淤青。这大起大落的,心脏差点的怕是当场就要暴毙。 蒙毅在旁无奈苦笑,他就知道会这样。若是换个人,兴许会直接秘密处刑。可偏偏是赵高,秦始皇为人又极其护短,只有可能是重拿轻放…… “臣……臣现在还未明白是何意。” 赵高见秦始皇脸色稍微缓和些,便故意卖蠢。他是真的没搞懂情况,但他完全可以不必再问。这么做,就是想着卖蠢逗秦始皇开心。 “呵!这些,自然都是朕的计策!既然汝也算知晓,便让蒙卿与你说说。但汝要记得,今日之事若是汝传出去……” “臣纵百死也不敢!” 蒙毅无奈走出,便从当初误打误撞认识卓草开始说起。也提到秦始皇与那卓正极其相似,只是更为雄伟些。《情商》这本书,蒙毅读的是透透的。 他也是长话短说,提到卓草现在都未察觉。后续张良的出现,秦始皇又自导自演了个碟中谍的戏码。李斯,蒙毅,扶苏……他们全都有了新的身份。扶苏不光是苏荷,更是莫名其妙的客串了回楚留香。所谓的楚留香,完全就是子虚乌有,用来诓别人的。 赵高:…… 听蒙毅说完,赵高整个人都傻了。 他现在心里只有句p! 搞半天秦始皇冒充卓正,然后暗中勾结六国反贼,为的就是套这票反贼现身? 此次冒顿被杀,完全就是秦始皇的意思!目的就是坑杀冒顿除去个隐患,顺带坑杀三百多反贼! 狠,太狠了! “陛下算……算无遗策,精通谋略,臣佩服!” 赵高作揖恭维,他现在算是都明白了。赵成绝对是死的不冤枉,这一切其实都在秦始皇的掌握中。他还自以为是的掌握了什么秘密,屁颠屁颠跑秦始皇这里告状。结果……告的人就是秦始皇! 他这得亏没在廷议时说这些。 他要让秦始皇下不了台,他还能活命? 秦始皇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他都佩服自己,竟能想到如此妙策! “此事汝既已知晓,便记住朕今日所说的。另外,那些探子便迁至蜀地,令他们终生不得返回咸阳。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否则朕会让他们永远闭嘴!” “唯!” 赵高灰溜溜的当即告退。 他是没脸再继续待下去了。 至于卓草? 以后卓草就是当面喷他一脸唾沫,他也只得笑呵呵的把唾沫擦干。这得亏是他没有冲动派人为难卓草,否则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秦始皇可一直都在卓草身边,随便说他两句坏话,他人就没了。 等离开皇宫,赵高还都有些恍惚。 “妇公妇公?”阎乐一直都在外等候着,见赵高出来后连忙凑了上来,“那卓草,是不是已被判夷三族俱五刑?” “闭嘴!” “啊?” 赵高寒着脸,咬牙切齿道:“五大夫卓草世代忠良,乃大秦肱骨。汝现在给老夫听好了,回去将相关探子悉数迁至蜀地。另外令他们万万不可泄露昔日调查之时,否则……” “……” 阎乐有些没回过神来。 “妇公莫非是在说笑?” 好端端的,赵高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前脚进去还信誓旦旦,要把卓草搞死。 后脚出来,开始给卓草说起好话来了? “你给老夫闭嘴!” “妇公?” “此事勿要再提,否则你我皆有性命之危!” 赵高愤愤然的转身离去。 他不想搞死卓草? 可卓草现在有秦始皇罩着,他敢动吗? 他不敢动! 只要秦始皇还活着,他就永远是个车夫! 他想爬的更高,只能是痴人说梦! 此次秦始皇的确饶他不死,却是罚他半年闭门思过,连带着还有三年的岁轶。这些惩罚虽说算不得严重,却也令他心里无比憋屈。同样的,他在朝中地位也会随之下降。 他能感觉到卓草已经影响到他,这次秦始皇重拿轻放就是对他的警告。 至于下次? 已经没有下次了…… 卓草有大才,秦始皇早晚会重用他。 朝夕相处,以后许配个公主那都属实正常。 到那时,还有他什么事? 好好当他的车夫去! 望着赵高的模样,阎乐人都傻了。 这到底发生什么事? 好端端的,赵高就和变个人似的。 难不成……秦始皇拼死也要护着卓草? 就是造反谋逆,秦始皇也不管? 亦或者说,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嘶…… 不敢想! 阎乐觉得自己好似又发现了什么秘密! …… …… 泾阳,草堂。 这几日扶苏都不在,可苦了卓草。平时他还能摸摸鱼,只用上一堂算学课。现在倒好,连语文课都得让他来上。刚开始他就靠着股热血办学堂,想让这些稚童今后也能为官为吏。这年头只要能识字,那就能秒杀八成以上的人。 高官肯定得要看政绩,但小吏还是没啥问题的。好好干个几年有个爵位,那也总比在泥巴地里头干活强。 他的想法是好的,可实行起来真的累…… 先前他上学的时候,觉得当个老师贼爽。年年有三个月的大长假,还能有双休。可等他自己上手后,那真的是心力交瘁! 他不是师范专业出来的,全凭自己所想去教。天赋好点的那还行,有些成绩差的能让卓草急的撞墙。如果是不用心的,他骂两句也就算了。有些就是怎么都学不来,还用着种极其无辜可怜的眼神看着他,能把他给看自闭咯! 卓草坐在讲台前,望着六七十个稚生那满是求知欲的目光。“今天咱们来讲讲秦国历史上的名人,你们也来说说都知道有谁?” 天天念千字文识字,卓草反正是吃不消。 正好现在有空,他就当是闲聊了。 雎鸠率先举手。 “来,雎鸠你说说。” “我知道怀清,她是天下第一女商人!巴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清寡妇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人不敢犯。” “嗯,的确。” 卓草点点头,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上怀清二字。 “还有吗?” “武安君,白起!” “不错不错。” “应侯,范雎!” “还有吗?” “文信侯,吕不韦!” 卓草一一将他们的名字和爵位写下来,而后扬起抹笑容,“那可有人知晓商君的?” “商君徒木立信!” “对了。” 卓草随手把名字写了上去。 卓彘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来,面露不解。 “先生,这君是什么爵位?我记得,秦国二十级军功爵位中并未有君爵……” 他是前几日刚回来的,还肥了一圈。张良来信专门提及此事,说是把卓彘扣在河东简直是亏大发了。这家伙的胃口简直是惊人,顿顿大鱼大肉,一顿饭能吃两斗粟米。他要是再晚回几天,怕是能被卓彘给吃破产咯! “君爵啊……你们有人知道吗?” 这些稚生全都是茫然摇头,不明所以。 “你们觉得这两个爵位哪个大?” “肯定是君爵,武安君战功赫赫嘞!” “明明是彻侯大!吕不韦被封为文信侯,封地有兰田十二县,河间十五城,食河南十万户!同时期的长安君成蟜可有此食邑?” 胡亥重重的哼了声。 别的东西他不懂,这些他能不懂吗? 要论彻侯之最,那绝对是非吕不韦莫属。封文信侯,享食邑十万户,这等封赏在历史上都是数一数二的。 胡亥现在做完农活后,已经能来上课了。只是苦了李鹿,他估摸着还在掏粪咧。按照李鹿的说法,他得想办法再找个人来接他的班,不然他非得掏粪掏到死不可。 李鹿知道,卓草就是公报私仇! 就是因为痛恨李斯,所以疯狂的为难他! “胡骅,你说的也不全对。现在的确是彻侯最尊,但在之前可不是的。” 卓草微笑着摇摇头。 其实他起初也不明白,都是苏荷和他说的。 第123章 武将难封,又是你小子卖我! 那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苏荷贪杯醉酒,开始和他吹昌平君的事迹。还说他年幼之时,最钦佩的便是昌平君。后来卓草就问他君与侯,究竟谁大?兴许是喝醉了的缘故,苏荷足足扯了大半个时辰。 “商周时期行五爵制,分别是公侯伯子男。可有人知晓,秦国最初是何爵位?” “伯爵!” 胡亥斩钉截铁的回答。 老秦人是真的惨,他们属于是半路出家。像楚国宋国齐国这些,那都是周朝得天下后便直接分封的。可秦国不同,秦国是靠着护送天子有功,玩命和戎狄死磕才得到块封地。就这块封地,还在犬戎的控制范围。想要扎稳脚跟,就得继续和犬戎死磕,数位国君战死疆土。 “没错!来,掌声!” 卓草鼓掌喝彩,其余稚生也纷纷附和。 这下子可把胡亥给整不会了。 他再浑,他也是秦国公子。要是连自家祖宗的事迹都不知道,他人早就没了。算学这些他不懂都没事,但秦法和秦史必须得熟记于心。否则的话,秦始皇可是会生气的。 此时此刻,秦始皇恰好就在草堂外。 除开他外,还有李斯蒙毅二人。 至于扶苏? 他照旧是乘坐牛车,还在后面嘞。 透过窗口,秦始皇钻了进去。 看到有稚生在后排玩飞蝗,脸顿时就黑了。 上课不听讲,竟然开小差? “最后那两个,上课之时竟敢玩飞蝗?” 秦始皇十分不悦的开口训斥。 他就这习惯,素来是居高临下惯了。他看不惯的,那可就会直接开怼。为了筹办学堂,秦始皇知道卓草有多爆肝。他在的时候,卓草晚上便会经常草拟第二天要讲的内容。 稚生来草堂读书,束修也只是做个样子。现在还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能吃一大海碗粟米饭。这些可全都是卓草自掏腰包,还搞个什么奖学金。按秦始皇所想,那肯定得好好努力研习学问。卓草在台上讲课,却有人在台下不听,这让秦始皇极其看不惯。 被喝斥的稚生吓得当场站了起来。 胡亥更是如见了鬼那样。 “父……卓公?!” “瓜怂,额回来咧!” 秦始皇自顾自的便要进去,卓草则是飞起一脚把房门踹上。要不是秦始皇走的慢了点,怕是得直接撞门上。 “……” “……” 可以! 敢把皇帝拒之门外的,卓草是头一个! “不用管他,咱们继续讲。” “后面的同学可别再玩咧,今天可有作业的。” “唯!” 碰了一鼻子灰的秦始皇是哭笑不得。 他倒也没再进去,想听卓草后续怎么讲。 他刚才也听了些,有趣是有趣却显得无用。 “老蒙,你觉得他讲的如何?” “不知所云。” “李公呢?” “浪费光阴。”李斯更是干脆,淡漠道:“讲这些爵位又有何用?指望他们能封君封侯不成?” “哈哈!” 秦始皇笑着点了点头。 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给胡亥讲,那是因为他是秦国公子! 这票黔首之子,还指望能拜相封侯不成? 还是洗洗睡! …… “周朝爵位,是实打实的贵族。因为他们相当于就是一国之君,有封地有军队。治下所有子民,全都得听命于他们。哪怕是小小的子爵,那都有着称霸的可能。比如说那楚国,开始就只是子爵。那时候的爵位,那可是能代代相传的。就算现在的彻侯,那也没法和当时比。” 秦国现在是行郡县制,只有彻侯拥有封邑。就算是封邑,那也只是享受食邑,而没有治理权。相当于画个地方,然后让彻侯回去养老。治理方面,依旧是由秦始皇任命的郡守县令这些负责。 “那现在为何不实行了呢?” “若实行,便是国中有国。昔日分封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此非安宁之术!” “善!” 李斯忍不住点头赞许。当初前丞相王绾便提出要分封,然后被还是廷尉他的给驳斥了。还好,秦始皇是选择采纳他的意见,方有今日秦国之安定。 “再往后说,也正是因为周朝分封制的缘故,导致各个诸侯逐步变强,周天子的威严则是不断降低。到后期,楚国更是敢暨越成王。先祖昭王干脆被奉为西帝,而齐国则是东帝。” 稚生们纷纷点头。 “再回到问题上,侯爵与君爵孰大孰小?且说赵国,赵武灵王的父亲赵肃侯自己就是侯,他如何给麾下封侯?所以,当时只能封君。” “秦有今日之强,商君功不可没。孝公二十二年,商君击魏,虏魏公子卬。封鞅为列侯,号商君,有商於十五邑为封地。所以商君便以商为氏,不再以卫为氏。而商君既是君,同时也是侯。只不过商君是彻侯,乃秦国爵位,不同于周天子的侯爵。” 先秦时期姓和氏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姓别婚姻,氏别贵贱。 有氏的,那都是祖上曾阔绰过的。 “再到后期,礼乐崩坏。各路诸侯纷纷暨越称王,这时候封君封侯的便多了起来。各国公子诸多,分封臣子不服,于是开始封君。秦国也是如此,商君言: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所以便直接封君,不以军功论。” 着名的战国四大公子,都是封君的待遇。包括秦始皇的弟弟成蟜,那也是封的长安君。只不过后来这小子造反谋逆,然后人就没了。 “先前封君那都是有封地的,可后来连封地都没了。可有人知晓白起武安君之名,因何而来?” “言能抚养军士,战必龋得百姓安集,故号武安!” 卓彘站起身来,郎朗开口。别看他祖上是赵人,可他最钦佩的便是各国武将。包括白起武安君在内,更是他心中的杀神。死在他手上的士卒,怕是得破百万。 “没错,所以封君非宗室或大功劳者不可得。至于地位高低,只看自身能力如何。武安君未能封侯并非功劳不够,只能说是功高震主。自古以来,武将封侯便是难上加难。” 就说和白起同时期的魏冉被封为穰侯,有穰陶二邑为封地。范雎则是被封为应侯,有应城作为封地。 白起呢?他的封地呢? 对秦国来说白起功劳卓着,封彻侯是绰绰有余。但对秦昭王而言,反而是范雎这位丞相功劳更大。 卓草记得后世有武安镇来着,专门还问过苏荷。按苏荷的说法,白起压根就没封地,他的爵位称号是他的功劳,不是封地名。要真有封地,白起也不会在最后被贬为士伍,迁之阴密。 其实文臣拜相封侯很容易,武将却很难。如若不然,王翦也不会在灭楚前找秦始皇抱怨,说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 “所以,到底是君大还是侯大?” “现在必然是彻侯!” 卓草斩钉截铁的回答着。 对秦始皇而言,封君就是他手里独立出的权利。他可以封宗室子弟为君爵,任何人都没异议。比如说确定扶苏为储君后,便封胡亥他们成各种君。随便划个县当封地,但只享受食邑却无治理权。 如此能令这票公子地位高,却又不会影响朝政皇权。这可不是卓草胡乱想的,因为昭王就是这么干的。他俩弟弟可都是封君,分别是高陵君和泾阳君。同样的,成蟜也被封为长安君。 据苏荷所说,其实还有还几个都是封君。只是没什么才能,所以卓草不知道而已。 除开宗室外,有功却非大功军功者,秦始皇也能破格封赏。比如说乌倮,他就被封为倮君。他是戎狄还是商贾,却照样能封君。他这是虚封中的虚封,连食邑都没有,只是有个虚名方便他入秦廷朝议罢了。 可要是让乌倮封侯,你看王翦干不干他?老子辛辛苦苦打了一辈子仗,平定叛乱横扫三晋,最后灭楚方才封侯,你小子干啥了也配封侯? …… 讲完课后,卓草方才走了出来。 “瓜怂能的很咧,讲的不错!” “你还能听懂?” “你达当然能听懂!” 卓草顿时肃然起敬,而后狠狠啐了口。 “呸!” 他能听懂才有鬼了! 走了狗屎运成秦始皇的密探,能有什么本事?一腔热血也不与旁人商量,不顾自己宗室亲人死活,就想着要造反谋逆。就这样不负责任的爹,谁爱要谁要去。 “卓君,吾不明白你为何讲这些?”李斯面露不解,淡淡道:“莫要怪吾说话直接,就他们哪怕是他们的后辈,只怕也没法拜相封侯。和他们说这些区别,又有何用?” “呸!你没志气就算了,可别打击他们!” “???” 老夫没志气? 李斯差点撸袖子和卓草干起来。 他能提出硕鼠论,还能没志气? 他要没志气,能屁颠屁颠跑来秦国? “怎么,我说的不对?你看看左丞相,他说的多好。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数惊恐之。其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乃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你连这都不懂,我真没法和你交流。” “……” 李斯只觉得自己脸颊火辣辣的疼。 这小子不讲武德! “还有,你觉得他们是不是秦人?” “当然是!” “既然是秦人,自然要知道点秦国的历史。要得知道秦国能有今日的不容易,培养他们的爱国之心。我直接将这些他们并不感兴趣,所以我就以爵位入手,让他们稍微了解些。” “原来是这样……” 蒙毅恍然大悟的点头,学到了! 他也曾于大儒门下学习过,但大部分都是夸夸其谈。像卓草这样专门讨论历史的,还真是少见。 “如何以史,令他们爱国?” “讲点秦国筚路蓝缕,最后横扫六国多好。卓子云:以史为镜,可知兴替。诸侯兴衰覆灭,皆有迹可循。汲取他们失败的经验,也能时刻警醒自己。”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秦始皇饶有兴趣的一笑。 他就知道,卓草肯定是有真才实学的。 看看这出口成章的本事,绝对有大才! “算了,我和你们说这些干啥?对牛弹琴,你们也不会懂得。” 卓草不耐烦的挥手走出草堂。 “小苏呢?没和你们一起来?” “马车坐不下,他坐的牛车。” “你们还是人吗?!” 卓草都惊了。 他这傻老爹也太过分了些! 老蒙这管事都能坐马车,让苏荷坐牛车? “有……有问题吗?” 蒙毅弱弱的开口询问。 “小苏是我请来的先生,你们让他做牛车?再说了,你们不知道小苏和长公子的关系?我和你们说,以后长公子没准就是二世皇帝。你们现在对小苏刻薄,以后有你们哭的!” “也对,他还找长公子说你擅长医术咧。” “……” “算了,下次让他扛着牛跑回来!” 狗日的,这小子又出卖他! 卓草是恨得牙痒痒,没想到苏荷是这种人! “草,你不高兴吗?” “废话!” “只要长公子上奏,你就发了。” “呵呵,我看是废了。” “为何?” 秦始皇面露不解。 他就不明白了,卓草藏着医术做甚? “我都和他说了,我压根不懂什么医术。我就会点皮毛而已,给山彘看病我倒是擅长的很。他没缘由的上报,到时候皇帝让我给他看病,我能把他当山彘看吗?” “……” “要是没看好,咱们不得被夷三族?” “没这么夸张……” 秦始皇有些无奈,把他当什么人了? 没看好就夷三族,那还有人当太医吗? “算了算了,我还是跑路。你帮我打听打听,谁想造反的我入一股。” “瓜怂受死!” 秦始皇彻底绷不住了,抄起棍子就挥了过去。这根棍子可是他特地自皇宫带来的,就是专门给卓草准备的。 “草!” 卓草如见了鬼那样,慌忙逃窜。他这傻老爹也有不傻的时候,竟然还知道偷偷摸摸带根过来? “哇,先生也会被揍吗?” “先生跑的好快呀!” “卓翁是先生的父亲,挨打也不能还手的。” “打啊,用力抽!” 胡亥卖力的挥手给秦始皇加油。 他虽说已适应泾阳的日子,却也没忘记卓草天天折磨他的事。好端端的公子,被逼着去掏粪。他要是不记仇,他还能是胡亥吗? “胡骅……你很讨厌先生吗?” 一道道凌厉的目光,同时看向他。 “咳咳,先生快跑!” 胡亥转过脸便开始给卓草加油。 倒不是他揍不过这些稚生,纯粹是双拳难敌四手。上次玩蹋鞠起了矛盾,他一脚把蹋鞠踹飞出去。结果就被十几个稚生狠狠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李鹿本想上来帮忙的,却也是被揍得鼻青脸肿。 当晚胡亥气的饭都没吃下,还说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在咸阳的时候,他们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就是寻常车士卫卒,那都不是他们对手。怎么在泾阳,被这些稚生给欺负了? 这简直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是耻辱! 显然,胡亥还没意识到点。 他在咸阳的辉煌战绩,那是别人让着他。 他是秦国公子,更是备受秦始皇的宠爱。 谁真敢和他动手的? “瓜怂,你有本事就站住!” “你有本事就别追!” “额今天非抽死你不可!” “来来来,今天你抽不死我,你跟我姓!” 卓草站在柳树树梢上,说话顿时硬气不少。 “好,好的很!你有本事就住树上!” 秦始皇气的是直喘气,脸色涨红。他要是再年轻个十岁,一把就能把卓草提溜起来,还敢在自己面前蹦跶?就眼前这颗柳树,他一脚就能直接踹断了咯! “卓君,你怎么又在树上?” 此刻,扶苏恰好自草堂路过。 望着坐在树上的卓草,面露不解。 “二五仔!” “额?” “你小子又出卖我,我不想和你说话!” “……” 扶苏差点哭出声来,无奈的看了眼秦始皇。 天地良心,这分明是秦始皇坑的他! 只要秦始皇不说,卓草怎会知晓? “卓君,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 扶苏也不管,自顾自昂着头道:“我说这些事,其实也是因为芈夫人长年患病。上次的多宝粥,芈夫人吃了后气色好了许多。所以说……” “好你个二五仔,你可终于说实话了?你当初怎么和我说的?说你母亲患病,食欲不振,让我给出个招。搞半天,你小子借花献佛去了?芈夫人是你母亲吗?” 卓草越说越气,直接跳了下来。 “额……这……还真是。” “你以为你是扶苏?” “不不不,只是芈夫人于我如生母。” “真的吗?我不信。” “……” 扶苏直接没辙了,这让他怎么说? 他本身就极其孝顺,让他说芈夫人不是他母妃,这话反正他是说不出口。再怎么着,他也是有原则的! “对了,我给你的袖箭呢?” “丢了……” 扶苏没好意思抬头。 “两把都丢了。” “老实说,是不是也给皇帝了?” “咳咳!” 秦始皇轻轻咳嗽。 扶苏只得哭丧着脸抬起头来,“没,都献给长公子扶苏了。” 说到底,反正都是他背锅! 这袖箭分明就被秦始皇抢走了! 算上先前的,足足三把啊! “是不是还有赏赐?” “你做……怎么知道的?”扶苏肉疼不已的自怀里取出枚玉佩,哭着道:“这就是长公子给的赏赐,既然是卓君的袖箭,自然是给卓君的。吾本想给卓君个惊喜,没想到竟被卓君说识破。” “好你个二五仔,还想中饱私囊?” 拿来你! 卓草一把将玉佩拽了过来。 既然是扶苏给的,那肯定很值钱?! 第124章 迪化大秦,侯生 卓草掂量着美玉,透过阳光仔细打量。色泽通透,玉璧刻有云纹,云卷云舒。以楚字刻有扶苏二字,看的卓草不住咋舌。 “好家伙,你这玉佩得亏落我身上了。” “??” 扶苏满脸问号。 咋滴? 你坑我的玉佩,我还得谢谢你不成? “这玉佩,是长公子给你的?” “没错!” “小苏,你待会可还得请我吃饭。” “为何?” “我救了你一条命啊!” “……” 卓草随手拿起玉佩,淡漠道:“我问你,这上面可是楚字?” “你也认识?” “废话!” 不光楚字,六国文字他都认得。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不知道。 扶苏面露诧异,卓草懂赵字或者大篆小篆都很正常,他为何还识得楚字? 至于这块美玉,则是昌平君昔日赠给他的,他是一直都留着当个念想。昌平君告诫过他,君子如玉,温润而泽;君子如水,利物不净。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与玉比德焉。这块玉佩他始终随身佩戴,到泾阳后方会收至怀里。 “扶苏脑子缺根弦,你也缺?不知道皇帝不喜楚系?你挂着楚国的玉佩在咸阳晃悠,指不定就被人抓去喝茶。” “……” 扶苏望着玉佩,无奈点头。 当初为清洗朝堂楚系,秦始皇可是费劲不少心思。李信伐楚失利算不得是他自大,纯粹是昌平君在背后腹地叛乱。这就导致李信不得回防,最后给包了饺子。 芈夫人以死上谏,惹得秦始皇赐下毒酒。因为其母的缘故,秦始皇明令后宫不得干政。芈夫人还护着自己娘家人,这让秦始皇更是震怒。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已是秦国夫人,就该断了楚国的念想。最后连带着扶苏也因此受到牵连,在朝中地位暴跌。 “你拿着这玉佩,不会有事?” “我这是为你生命安危着想,方才收下。不然你就是送给我,我都不要。” 卓草义正言辞的把玉佩收了起来。过两天找喜过来估个价,若是价钱合适,他就连带着把老蒙先前给的玉环一块出了。对他来说钱是最实在的,他也没什么收集癖好,毕竟美玉还不如齐地的天然水晶有用。 他家里头有个水晶杯就是收上来的,通体透明没有任何瑕疵裂纹。这杯子的样式款式就和后世的玻璃杯差不多,都是他平时用来喝酒的。 扶苏打量着卓草,怎么看都不像。 “反正我又不去咸阳,我就是戴身上也没几个人认识啊!” “……” 扶苏被秀的头皮发麻。 泾阳虽说是京畿之地,可距离京师还有些距离。当地识字的都没几人,认识楚字的只怕是屈指可数。除开曾在南郡为吏的喜,怕是无一人认识。 秦始皇走在前面,脸上挂着笑容。有些话他其实不太适合去说,借卓草之口反而更能令扶苏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 至于这玉佩,其实他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昌平君已经死了,楚国八百年国祚彻底崩塌,扶苏留着玉佩倒也无妨。只是扶苏身为长公子,心里头应该有点数长点心,天天挂着到处晃悠总是会惹人嫌。若非是昌平君送的只是出自楚地,他连说都不会说。 “咋样,你说你该不该请我吃饭?” “你要在皇帝面前晃悠,肯定把你咔嚓了!” “呵……呵呵……” 扶苏是皮笑肉不笑,纵然卓草说的有道理,这家伙也不靠谱,摆明是为自己谋利,小人也! “对了,你让我帮的事也已做好。” “怎么说?” “十二个方士都已在府上候着。” “可以可以!” 卓草顿时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看,扶苏这面子还是很大的。这换别人谏言,怕是能被拍死。扶苏说两句,就能放了这些人。 “皇帝有言在先,他们已被贬为奴籍,归于小草所管。他们的命,也都由你说了算。” “草……” “嗯?” “你说这皇帝怎能如此小气?!” “???” 秦始皇差点没翻脸。 朕小气? 若非看在你这瓜怂的面子上,怎会释放这些方士? “瓜怂,你可别胡咧咧。” “咋咧?我说错了吗?”卓草随手拾起狗尾巴草,一边甩一边拒绝,骂骂咧咧道:“我现在好歹是爵至五大夫,在泾阳横着走不成问题?按理说,我还得有奴仆不是?我等了小半年,连个鸟毛都没看见。奴仆呢?” “……” 真要按规矩,其实公士爵位就会配有奴仆。赏赐应该是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奴籍是最低等的,没有任何人权。他们论地位甚至还不如牛羊,就算打死他们也只需要向官府报备,然后再缴纳罚款便可。 奴隶都是官府贬斥的隶臣妾而成,由官府登记簿册,再分给应有的勋贵。包括莲萍他们全都属于奴籍,属于是卓草的私人财产。先前卓草也曾想上报,给莲萍改成寻常人家的户籍。要知道奴籍被扣上,以后的子子孙孙那都是奴籍,全都要给家主卖命! 只不过,没人乐意的。 莲萍还说要改她的户籍,她就去投井。 最后,这事只得就此放下。 就说五大夫,按规矩其实要配十位以上的奴仆。当然自己也得有本事养得起,奴仆虽然没工钱却也得要管口饭吃。等到现在,反正卓草就是空有爵位名,实质性奖励就没瞅见。现在倒好,秦始皇借着方士之名,便算给他补上了? “你懂什么?” “你懂?” 秦始皇提起棍子便要动手,可卓草却躲在扶苏背后。“小苏,你动手揍他。反正他不是你爹,往死里揍他,我给你撑腰!” “……” 我还想多活两年! 秦始皇饶了大半圈没揍到,只得愤愤然道:“额和你说,皇帝此举已是相当不容易。你想想,这些方士毒害皇帝。皇帝敕令将他们贬为刑徒,在骊山修造皇陵。因为你的缘故方才会改为隶臣,而后成为你的奴隶。你不知感激,还说皇帝的不是?” “你这就是典型的不懂装懂。” “???” 瓜怂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皇帝自有其道理,看似恩荣实则是在拉拢。我今日受其恩惠,以后不得老老实实的帮他干活?你别忘了,当初你可是造反头子。虽说现在成了密探,却也不可能受重用。他只是利用你对付六国余孽罢了,早晚都得出事。我受你连累,也是半差不差。” “……” 李斯被秀的头皮发麻。 秦始皇真有这想法? 这就是扯淡! 他追随秦始皇多年,从未见过秦始皇如此器重个弱冠青年。卓草有功不假,可他干的混账事也不少。别的不说,天天变着法的想着钻秦律空子,这tnd是人干的事儿? 这要换别人来,骨灰都给扬咯! “草啊……” “嗯?” “你以后别想这么多,累!” “我也想像你这样当个饭桶,天天白吃饭。” “……” 秦始皇是面红耳赤,恨不得直接刀了卓草! …… …… 卓府。 喜君翻阅着竹简,偶尔抬头看眼这些衣衫褴褛宛若流匪的方士。卓草可真是不给他省心,三天两头就给找他麻烦。好不容易消停几天,又突发奇想说是要找方士担任医卜。 卓草不靠谱,秦始皇更不靠谱! 明明已经这些方士贬斥为刑徒,就因为卓草的请求就改成了隶臣。十来人便当做赏赐给卓草的奴隶,一股脑全塞了进来。 按喜的看法,卓草出发点无疑是好的。以方士充作医卜,也是方便当地黔首。自掏腰包给他们看病治病,这福利待遇就是他看到都眼红。 问题在于,卓草的做法令他不喜。在喜看来作为秦吏就得以身作则,依照秦律去做事。卓草担任乡啬夫没做好表率作用,却公然乱法。明明是刑徒,怎能因为一句话就改成隶臣? 到最后,还不是得他来给卓草擦屁股? “可有氏” “侯。” “名甚?” “季。” “侯季?” 侯季点了点头,满脸削瘦泛黄。大部分人其实还是称呼他为侯生,他本是韩人为当地闻名的方士。后来他认识了卢生,说是秦始皇为求长生招揽天下方士炼制丹药。他知晓后,便与卢生共同入秦。 只是他没卢生的本事和地位,属于高不成低不就的类型。不久前卢生找到他,说是要与他共同炼制仙药。若是能成,必定会令皇帝龙颜大悦,到时候好好赏赐他们。 结果……结果卢生人没了。 他也因此受到牵连,被安排到骊山修皇陵。因为他与卢生关系不浅,所以是备受关注。吃的都是人剩下的,连佐菜的菜羹都只剩个底。吃的最多的就是菹菜,简而言之就是腌菜。 中途他想过跑路来着,还意外认识个嘴花花的刑徒。被黥面了不说,还吹嘘自己被黥面后能封王,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人的确是有些本事,不少刑徒和他的关系都不差,甚至看守他们的斗食小吏都与他有些交情。 他们都管那人叫黥布,他在刑徒里头拉帮结伙,很多人都得以他为首。斗食小吏也都只是混口饭吃而已,知道黥布有能耐便会让着他些。只要他别太过分,基本不会为难他。 这就有点类似牢房里的老大,利用他管着其余犯人,同时他也能得到些好处。比如说隔三差五还能开个荤,其余刑徒可没这待遇。 前几日正在听他吹嘘来着,结果便有官吏来至皇陵。除开他外,还挑选了十一位方士。说是他们从刑徒变成了隶臣,归属于泾阳五大夫卓草。 卓草? 这名字可是相当耳熟! 在咸阳混过的,有谁不知道卓草? 隶臣总比刑徒强,当刑徒得干重活。他天天各种丹药吃着,身体本就不咋样。有时候若是耽误事,小吏上来就是一鞭子。牛皮制成的鞭子还沾了凉水,一鞭子下来保管是皮开肉绽。 侯生来的路上也在好奇,为何卓草要挑选他们成为隶臣?他们都是方士,干重活是真不行。让他们下田种地,估计连自个儿都养不活。他们倒是懂些医术,能帮着看病治病。 至于丹药……卓草敢吃,他们现在也不敢炼。 以下犯上毒害主人,这可是死罪! 方士同样是文化人,读书写字都是基操。侯生穿着赭衣,踩着双已经半烂的草鞋。赭衣就是刑徒囚犯穿的衣服,以葛麻而成,再以赤土染成赭色。不论在何处,他们都是相当于被开除了人籍。 侯生提笔写上自己的名字,长叹口气,他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来卓府前,喜就已经和他们说清楚。卓府家长卓翁便是皇帝,他们所有人不得泄露皇帝身份。否则,夷三族俱五刑! 这tnd真不是在说笑? 皇帝成卓翁了? 至于缘由,喜根本就没和他们解释。 他们只需给皇帝保密便可。 若是敢泄露身份,那他们也就能消失了。 作为方士,他们自然是进宫见过皇帝的。所以喜也只是提前给他们打个预防针,防止他们等见到皇帝后穿帮了。 咔嚓。 大门推开。 秦始皇走在前面,大腹便便。虽说是着便服,可举手投足依旧透着股傲然的气势。 真的是皇帝?! 侯生眼睛都瞪直了。 他作为韩地闻名遐迩的方士,自然是得到过皇帝接见,而且赐给他一杯美酒。虽说没见过几次,但他能肯定自己没认错。 好端端的,皇帝跑这来变成卓翁了? 这又是为什么? 侯生被吓得是腿肚子发软,本能便要下跪。 卓草看到后连忙上前将其扶住。 “起来,不用给我行这么大的礼。” “???” 侯生满脸懵,你谁啊? 蒙毅见秦始皇面露古怪,蹦的是相当难受。他自然是看得出来,侯生是本能的给秦始皇行跪拜大礼。侯生这种都是被开除人籍的,下跪磕头那都是轻的。 他们的生死,可都在秦始皇的一念之间。 “喜君。” “卓翁,卓君……” 喜专门站起身来一一作揖。 好家伙,这可真是组团来忽悠了。 皇帝、上卿、丞相、长公子…… 现在又安排一大票方士来泾阳。 秦始皇想干啥? 以后要不把秦廷大臣全都搞来? “有劳喜君帮忙了。” “无妨。” 喜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 卓草业绩出色,对他其实也有好处。就说献宝这事,他也沾了点光,赏他千钱。内史腾也与他透露过消息,赵成因为触犯秦律被流放至蜀地。所以廪牺令的位置有了空缺,不出意外肯定就是他的。 自古以来,京官就是比外面的官吏高一等。哪怕是同级同爵,也是京官更为吃香。廪牺令这位置很重要,掌管粮食仓库。今后好好干,升职升爵那都是小菜一碟。 只不过,喜拒绝了内史腾的建议。 他更想成为干自己的老本行,当个御史。今后纠察百官,以正秦法。哪怕是去巴蜀两郡担任监御史,他也乐意。御史算是官吏升迁的一条路,当初冯去疾就是从监御史开始干起。二十余年如今已官至右丞相,爵至彻侯! 当初他就在安陆县担任御史,后来成为内史腾的属吏。两年前内史腾举荐他为泾阳县令,于是便来至泾阳。 “这是他们的簿册,今后便是卓君的隶臣。他们的死活,也都看卓君的意思。若是有隶臣死,卓君勿要忘记上报。” “唯!” “老夫的事已做好,便先告辞了。” “老蒙,你去送送喜君。” 蒙毅当即笑着走了出去。 以喜的地位,还真不配让他去送。只是他听内史腾提过喜,喜为人恪尽职守不苟言笑。虽说做事有些死板,但却极其尽职尽责。隔三差五还会记录自己工作上的得失,随身还都带着为吏之道。 “喜何德何能,令蒙公亲自相送。” “喜君自谦了。” 来至门口,喜是激动抬手作揖。 二人其实年龄相仿,大概就是四十来岁。喜咳嗽了下,脸色也不太好看。他这段时间都在收拾哀留下的烂摊子,每日都忙碌的很。他是属于凡事必躬亲的类型,泾阳县内出什么事,他得到消息后便会即刻赶至。 春耕之时,他一边巡视各个乡亭一边批阅文书。兴许是忙碌所致,他不久前感了风寒。服了些汤药也没见好,反而是愈发浑身无力。要不是因为秦始皇的敕令,他其实都没打算来。 “喜其实有一事不明。” “何事?” “如今卓君已爵至五大夫,依旧只是乡啬夫。按理说,他便是担任县令也足够资格,入朝出仕也不在话下。陛下圣明,便是现在告知其真相想来也不碍事。若是继续隐瞒,只怕今后……” 蒙毅闻言则是笑了笑。 “此事喜君不必劳心,陛下自有分寸。” “也罢,那喜便先告辞。” “告辞。” 喜并不知道秦始皇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他现在要揭穿身份,那还怎么忽悠张良这票反贼? 银狼谷一把坑杀三百多反贼,他们甚至都没什么损伤。完全就是作壁上观,这样的好事多来几次,秦国也能更加安稳! “老蒙,你愣着干啥?” “快进来!” 第125章 二五仔,野草的梦想 望着这票战战兢兢的方士,卓草很满意自己的威严。其实侯生他们压根就没注意卓草,纯粹是他背后站着秦始皇等人,他们能不怕吗? “咳咳!” 卓草清了清嗓子。 “你们……饿不饿?” “???” 秦始皇差点一口水喷出去。 合着卓草酝酿大半天,就憋出这么句话? 他还以为卓草能长篇大论,说点什么来着。看他讲课的时候倒是挺能扯的,从爵位扯到先前的各种事迹。当着这票方士的面,怎么成了闷葫芦? 其实这真不怪卓草,他是有点社交恐惧症的类型。在熟悉的人面前,那他的确是很能说。可在这些陌生的方士面前,卓草实在张不开嘴。 侯生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什么情况这是? “我把你们从骊山调过来,其实也有自己的目的。小泽乡为乡野之地,与咸阳是没法比的。当地更无合适的医卜,只有些害人的巫医!吾虽为乡啬夫,却又无能为力。便厚着脸皮找人帮忙,将你们调至此地担任医师。” 可以! 您找的莫非就是秦始皇? 侯生心里悬着的重石随之落下。 担任医师? 这可是他的老本行! 他与名医公乘阳庆可是同门师兄弟。 只是他师兄天赋更好,得先师真传,凭借脉书更是在临淄名气颇盛。精经典,重实践,医术精湛,能揆度阴阳外变。昔日秦始皇曾邀请公乘阳庆入宫,赐其公乘爵位,只是被阳庆拒绝了。 侯生能顺利入秦,也有这层关系在。只是他的医术和他师兄没法比,他反倒是因为游历燕齐的缘故,苦心钻研各种丹方,想要自古籍中炼制出长生不死仙丹。 再然后……他就被贬斥去修皇陵了。 但是,他的医术还在! 寻常病痛,他能轻松治好。 见他们面面相觑,透着惊讶。卓草轻轻哼了声,带着几分威严道:“不必觉得这是什么好事。你们担任医卜,是为当地黔首治病,并非让你们炼制什么狗屁丹药。若让我知道你们敢研制丹药,我会让你们后悔来至这世上!” 李斯在旁撇撇嘴,带着不屑。 这就是所谓的恩威并施? 卓草终究只是野草,驭人之术差太多了。在他看来根本没必要废话,简单了当的告诉他们要做什么。若是不听话的,那就直接抽。既然是隶臣,那就是属于卓草的私人财产,就是直接打死都无妨。 “今后你们若是做的好,我还能为你们申请更改户籍。就是把你们的亲眷接至泾阳,也不是不行。但是,我要看到你们的真凭实学。” “吾等必尊卓君之命!” 卓草颔首点头,随手指了指蒙毅。 “他是府上的管事,你们称呼蒙公便可。” “见过蒙公。” 侯生他们是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管事? 蒙毅分明是秦国上卿! 就算是管事,那也是秦国的管事! “这位是府上家长,你们便称家长便可。” “见过家长。” 侯生差点长拜不起。 家长? 卓草难不成是秦始皇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嘶…… 这事不可说,不可议论! ·“总之你们好好干,吾必不会亏待你们。一日三餐,总归是有的。干的好的,隔三差五还能开顿荤。若是做的不好,那连粟米粥都没份儿!” 卓草看了眼蒙毅,后者则是正打着哈欠。 “额?” “你看我作甚,快去给他们松绑去。” “咳咳!” 蒙毅这才回过神,帮着把枷锁脚镣打开。 看到这幕,侯生惊得下巴差点没掉地上。 卓草……这是不想活命了? 竟然对蒙毅这上卿如此不客气? “有劳蒙公。” “呵呵,不必客气。” “呵……呵呵……” 侯生嘴角直抽,脚镣还是自己拿管龠打开。他实在是担不起蒙毅亲自为他开锁,以蒙毅的身份地位,要搞死他就和碾死只蚂蚁那么容易。 “莲萍,你去扯几匹葛布为他们做些衣裳。再吩咐庖厨今日多准备点饭食,把冬天腌的猪头炖了。再放点春笋和粉条。” “唯!” 莲萍作揖行礼,便去忙活。她在府上地位可不低,因为跟卓草的时间比较早,可谓是见证着卓草一步步往上爬。还记得当时家里头几乎都快揭不开锅,可卓草依旧买下了她,到最后闹得一家老小差点跑去讨饭。 卓草走下台阶,开始询问他们的信息。 这得和簿册上一一对上,然后再安排岗位。 “禀上,吾名侯集,乃阳翟人。” “侯集?” 侯生点点头,“少主也可称某为侯生。” “你tnd就是侯生?!” 卓草是一蹦三尺高。 乖乖,老忽悠落他手里了? “少……少主认识吾?” “当然……不认识。” 至于侯生,卓草也是在史书上所知晓。可以说,他和卢生便是导致秦始皇大发雷霆坑术的始作俑者。简单来说,他和卢生装模作样说能炼制长生不死药。结果炼了许久也没效果,秦始皇就怒了。 结果这俩货在暗地里偷摸说秦始皇的坏话,说练不成药不怪他们,纯粹是秦始皇自己贪恋权利,刚戾自用,未可为求仙药。他们说的话自然被玄鸟卫通知给秦始皇,顿时引得他大发雷霆。 他们俩是跑了,相关方士和儒生皆被坑杀。至于儒生那真不能怪秦始皇,谁让他们在咸阳明讥暗讽谈论此事,这口气他能咽下去吗? 于是乎,就有了坑术这回事。 卓草记得先前傻老爹也服仙药,刚开始他说是左丞相给的。后来彻底摊牌后,他才如实交代。说是皇帝赐予的,和左丞相压根没关系。虽然骂错了人,可李斯照旧不是个东西。 然后他把这事告知秦始皇,秦始皇旋即命人暗中做试验。发现硕鼠飞雀在服下丹药后都是暴毙而亡,顿时勃然大怒,坑杀献药的卢生。相干方士全部贬斥为刑徒,发配到骊山修皇陵。 其实这事卓草当时就觉得奇怪,怎么秦始皇也发现丹药有问题了?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苏荷这二五仔暗中告密的,没成想竟会是他那人畜无害的傻老爹! 卓草回头看了眼傻老爹,就看到他拿着千里镜正在捯饬。还好还好,苏荷这小子总算是还稍微藏私了些,没把这玩意儿也交给扶苏。 至于侯生这名,卓草是真不知道。史记上就写的卢生侯生,也没写他们真名是什么。生这称呼很常见,像先前就会有人称呼卓草为卓生。正常来说,青年男子都能以此来称呼。 侯生面露古怪,心里头是七上八下。 他现在是生怕卓草要拿他立威。 “汝医术如何?” “勉强还行。临淄的公乘阳庆,便是吾师兄。虽然吾未得真传,但寻常疾病却是难不倒我。侯生沦为隶臣皆是咎由自取,只想今后能在泾阳为黔首治病,为卓君效力。” “公乘阳庆是谁?” 卓草挠挠头,他可没听过这号人物。 “他是临淄当地的名医,卓君竟不认识?” 扶苏满脸诧异。 在他看来卓草是属于上至天文下知地理的类型,精通各国文字,还总有奇思妙想。像公乘阳庆这么有名的人,卓草按理说应该认识才对。 “那萌白你认识吗?” “?” “玩偶你认识吗?” “额?” 你有点不太对劲! “你连她们都没听说过?” “咳咳!他们是何许人也?” “说了你也不知道。” 卓草摆摆手,懒得和他胡扯。随后继续看向侯生,“既然汝精通医术的话,那倒是简单。今后便留在卓府,需要什么便与莲萍说。若是医术精湛,吾必定不会亏待你。” “拜谢卓君大恩!” 侯生感动的是泪流满面,本来他以为成为隶臣要得倒霉了。毕竟这年头可没人把隶臣当人看,想打就打想杀就杀。给口剩饭吃,那都算是大善人。没成想,他竟然还能干起老本行来! …… …… 午饭吃的是猪头炖粉条,腌制过的猪头肥而不腻。这些是给侯生他们准备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玩命干饭的模样,卓草是目瞪口呆。 好家伙,这一个个全都是饭桶? 按他们这干饭速度,他怕是能被吃破产! 两大陶釜的饭食,愣是被他们给干光了! 连骨头都恨不得是啃碎了咽下去。 他们吃的是红烧甲鱼和些时令鲜蔬,今天还特地杀了只老母鸡,炖了锅黄焖鸡。放了点蘑菇和土豆,饶是卓草都多吃了半碗饭。 “卓君,这土豆好歹是祥瑞,不能吃?” “哪条秦律说不能吃的?” “月余前刚刚颁布的土豆律。”李斯放下筷子,淡淡道:“便先在这泾阳实施,可是卓君自己献策的。” “草!” 卓草猛地站起身来,差点把桌子给掀了。 他忽然想起来,他们这票人全tnd是内鬼!包括他这人畜无害的傻老爹,就是最大的内鬼! “说,谁出卖我的?” 试点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他!” 说着,三人同时指向扶苏。 “???” 扶苏手里的鸡腿顿时落在饭碗里。 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们,手足无措。 他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事卓草的确曾和他提过,可他压根就没说过。分明是秦始皇他们自己知晓,然后按照这法子推行的。 怎么又让他当二五仔? “小苏啊……我可是把你当手足至交!” “真是你干的?” “我……我……”扶苏此刻是百口莫辩,见三人都瞪着他,只得无奈点头,“没错,又是我出卖的你……” 没辙! 秦始皇是他爹,他惹不起。 李斯和蒙毅皆是秦廷重臣,他也惹不得。 扶苏好似认命般的低下头来,他知道,以后他怕是就会成为二五仔的代言人。今后史书上记载他,也会留下浓浓的一笔。想到这,扶苏就感觉到后背发凉。 “实不相瞒,这都是左丞相所逼迫!” “???” 李斯满脸问号,这又把锅丢给他了? “嗯?”卓草重新坐下来,“你继续编……啊不,继续说。” 扶苏站起身来,满脸悲愤道:“左丞相知晓我与你关系亲近,又见我经常出入皇宫。便刻意问我有何良策对付你,若吾不肯,他便针对我苏氏。为保全苏氏,吾只得忍痛将此事告知于他。” “这狗东西!” 卓草和扶苏同时愤然开口。 李斯牙齿都快咬碎了,额头上青筋暴起。虽然说扶苏是瞎编的,但结果没什么问题。秦律是他修改的,也是他套卓草的话。可扶苏把黑锅又全丢给他,这让他极其窝火。 卓草骂两句也就算了,你起什么哄?! “咳咳,慎言!” 秦始皇忍不住咳嗽示意。当人面这么干,实在不合适,背地里偷偷摸摸的也就罢了。 李斯不要面子的吗? “怕什么?老李你说,你会告密吗?” “……” “你别忘了,你也是被剥削的。李斯这么对你,你不一块骂两句过过瘾?” “怎么骂?” “我教你,李斯,我日你先人!” “??” “额,好像骂你自己了?” “……” 李斯的怒气值已经到达了极限。 “算了算了,骂两句过过瘾就好。况且,我这吃的也不是土豆。” “??” “我吃的是马铃薯,不是土豆。” 你小子又玩白马非马这套?! 李斯差点没被卓草气的吐血。 这分明就是无赖!!! “吃饱喝足,咱们去草堂。” “好!” 扶苏是一刻也不敢留在府上。 他再不跑路,怕是得被李斯当场给扬了! …… 离开卓府,扶苏脚步极其轻快。 这些年来他其实多次受李斯为难苛责,兴许是因为政见不合的缘故。有几次他在秦廷上提建议,都会遭受李斯的驳斥,总之让他相当难看。他也是人,要说心里不生气那绝对是假的。 没成想,他有朝一日也能当面骂李斯。 爽! “小苏,你好像今天很高兴的样子。” “毕竟回来了。” 卓草随手拽了两根狗尾巴草,顺手递给扶苏。他也有样学样,叼着狗尾巴草。二人肩并肩,走在阡陌田埂处。望着田地内已经长成的红薯藤,卓草便会蹲下来仔细看看。 “辰伯,等红薯藤开花记得要摘了。” “知道的。” “为何要摘花呢?” 扶苏继续开始他的十万个为什么之路。 卓草笑了笑,“为了保障产量就得把花给掐了,这样红薯才会吸收到足够的养分,才会长大更大更好吃。你想啊,这花开着不得抢营养?” “原来是这样……” 扶苏恍然大悟,默默将此事记下来。这事他不知道卓草献上的种植手册有没有,若是没有的话他必定得要上报。为了天下黔首,就是背负二五仔的骂名,他也无所畏惧! “你别想上报了,我其实都有提到的。” “咳咳!卓君误会了。” “误会?” 卓草直翻白眼,若非苏荷也是卧底还文武双全,早把他踹回咸阳去了。 “你这伤势如何了?” “卓君的草药颇为神效,已好的差不多了。” “我这草药你说了没?啊呸,是金疮药!” “没……没说……” “行了,我都知道了。” “卓君不生气?” 扶苏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气啊,我恨不得把你踹泾河里头去。只是有些事,我自有主张。你不论是邀功还是说被人要挟,其实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我得罪了赵高,早晚他都会对付我。你帮我献上去,那赵高动我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 “啊这……” 扶苏很想告诉卓草,今后赵高再也不敢动他。要知道秦始皇可是把话都说明了,如此殊荣礼遇,也就只有卓草一人享受到。 望着草堂内正在嬉闹的稚生,扶苏停下脚步。卓草则是俯下身来,望着地面上正茁壮生长的野草。这种草在他们那边叫做茅针,可以说漫山遍野都是。 春天里面有嫩芽,吃起来还会有些发甜,还能割下来喂牛。茅针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它的根系长得非常快,简直是堪比竹子。如果一块地里有茅草的话,过不了多久整块地都会是。冬天的时候经常会挖茅根吃,外形和鱼腥草很相似,但是口感味道会更好。 “小草,你在看什么?” “看小草。” “什么?” “你看到这些稚生了没?” “怎么了?” 卓草笑着抽出根茅针,慢慢品味咀嚼着,还是一如既往的带了些许甜味。 “他们便是这片草地,都是野草。会令人头疼,烧不尽除不尽。只要他们还活着,他们便会抢夺花卉的营养。老李说我不该和他们讲爵位,觉得我这是在浪费时间。” “可我不觉得这么觉得,因为现在官吏选拔制度并不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左丞相李斯昔日也只是上蔡小吏,现在不也是官至丞相?既然他都可以,为什么我的学生不行?” “他们就如这茅针,终有一日会遍布整个秦国。到那时,我便再也不是这时代的独夫。” 望着卓草的模样,扶苏双眸都透着诧异。 他依稀能听懂卓草的意思。 “卓君……是想……变法?不!不光是变法!还想新立个学派?草家?” “……” 卓草刚提上来的感情,瞬间荡然无存…… 第126章 瘟疫,去做正确的事情! 数日后。 胡亥与李鹿二人端坐在最前排。 一左一右坐在讲台旁边。 他们俩调皮的很,自己不学便罢了,还经常吵别的稚生。上卓草的课还算老实些,换成扶苏的那恨不得是把草堂给拆了。这俩货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看到卓草就和看到鬼似的。 最后卓草给出个主意,让他们俩分开坐。同时座位调到前面去,省的他们俩在下面闹腾。还别说,这办法还是管用的很。俗话说长兄如父,扶苏的威严还是有的。 “今天上算学课前,我有个事得说下。前几日雎鸠家里头抓了条河鱼,而后制成鱼脍。当晚吃后就开始闹肚子,到今天都没来上学,我还是让卓彘帮忙送县城看的病。刚刚李鹿你小子,是不是又偷偷摸摸喝缸里的生水了?” “没有。” “嗯?” “我是光明正大喝的!” “出去站着去!” 李鹿这种刺头再多几个,他非得被气的高血压上来不可。 “我再重申句,你们也都记住了。像鱼脍这玩意儿的确是又鲜又好吃,但是也很容易闹肚子。还有生水,千万不能喝,一定得煮沸了才行。你们回去后,还得告知家中翁媪。再让我碰到,我全丢泾河里头喂鱼去!” 鱼脍其实就是生鱼片,再蘸点酱醋便可。有句俗话说的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鱼脍是很常见的食物,关中算是吃的少的。卓草依稀记得三国时期有人就喜欢吃生鱼片,结果吐出三升虫来。 雎鸠现在还躺在床上,灌了两天的草药方稍微好些。卓草是没想到自己三令五申,竟然还有人不听他的。他看小说里头可不是这么写的,那可都是说两句,一大票死忠就言听计从来着。 怎么轮到他了,就这么费心费力? “沸水太烫了。” “你不能放凉了再喝?” “生水喝起来过瘾。” 胡亥不屑撇嘴。 寻常人家不喝沸水,是因为烧柴火也是钱呐。很多人家里头的柴火压根不够用的,每每到了冬季连口热饭都未必能吃上。卓草先前搞出暖炕便考虑到这点,特意把烟道改成双向的。在烧锅做饭的时候,顺带还能用以暖炕。 一口灶同时热三口锅,有一口锅便是专门用来烧水的。可问题在于,即便如此很多人也都不舍的用柴火。有时候一天都不开锅,随便吃点剩饭剩菜就对付过去。不是他们没钱,只是单纯都不舍得而已。一担柴火,少说也能卖出去五个半两钱。 至于胡亥? 他想喝开水,天天变着法的喝都成。 只不过这小子就是不听,就是喜欢喝生水。 “过瘾是?你问问雎鸠趟床上过瘾不?” 卓草瞪着眼怒目而视,看的胡亥顿时缩了缩脖子。他知道,这是卓草发怒的前兆。如果识相的话,现在千万别顶嘴。 “我这不是在与你们说笑,这事人命关天。外人如何我管不着,可在这小泽乡内就得守这规矩。再让我看到有人敢偷摸喝生水的,我非把他吊起来打!” 环视半圈,所有人皆是附和着点头。 卓草这才稍微缓和了些。 “还有以后饭前饭后勤洗手,保持自己的卫生。特别是你卓彘,你少说半个月没洗澡了?你这头上的虱子都快能组成个加强团了!” “哈哈——” 所有稚生皆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卓彘却是满不在乎。半个月没洗澡算什么? 过冬的时候,两三个月不洗那都是正常事。 热水不要钱? 大冬天洗澡生病了咋办? 拿葛布擦擦,那都算爱干净的了。 “小草先生说的对,你们勿要不以为然。”扶苏站起身来,在旁开口道:“想要进咸阳,都会焚草以驱病灶。故诸侯客来者,以火炎其衡厄,以绝病灶。” 防疫这回事,先秦时期就已出现。秦国有自己一套防范措施,比方说瘟疫麻风病这种还会有专门收容病人的疠迁所。并且还有专门的秦律规定,如果自己患有麻风病还犯了罪导致传染,那就直接活埋! 扶苏说的是咸阳的规矩,卓草也都听说过。外面的人想进咸阳,往往会先焚草驱逐车架上的虫子病灶,然后方能进入。咸阳好歹是京畿之地,没点防护措施不早完犊子了? 下了课,李鹿背上书包就跑。因为考虑到大部分人家境的缘故,其实就没多少回家作业。花些许功夫,便能完成。天色暗下来后,基本稍微收拾后便要入睡。蜜蜡灯盏,可不是谁都能用的起的。 “小草,你突然没来由的提及此事,想来是另有用意。吾听说谷口县似乎起了疫疾,内史腾与太医亲自前往谷口县。包括频阳泾阳等县令,也都抵制查看。” “算是。” 卓草点了点头。 这事大概是五天前突然发生的。 谷口县同样隶属于咸阳京畿县,隶属于内史管辖。这瘟疫并非是空穴来风,似乎是因为羌戎所传。具体来源目前不明,受感染者人数众多。谷口县令在疫情爆发后,即刻抵达至村寨查看。结果他自己也染上疫疾,导致疫疾彻底爆发。受感染者浑身无力,头疼呕吐且呼吸急促。发病极快,甚至有人咳血而死。 没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疾病极其罕见,甚至连来源都不知道。谷口县令以黑绶挂铜印于县寺前,愿意自尽以换上天开恩。只是内史腾来的及时,便阻止了他的莽撞之举。不光是他,其实连带着喜都受到感染。 卓草依稀记得,喜在历史上是三十年死在安陆的。算起来,似乎就只差了一年时间。难不成,这和这场瘟疫有关系? 他停下脚步,看向扶苏,“吾听当地人曾与吾说起件事情。王四年十月庚寅,蝗虫自东方来,蔽天,天下大疫。百姓内粟千石,拜爵一级。他和我说,当时人都快死完了。官吏都换了一茬,有人昨天还好好的,次日便倒在了田里头。他当时年幼,亲手埋了自己的父母亲眷,七口之家只剩下他一人活着。” 泾阳因为这事是死伤惨重,所以后来他们被迁至泾阳补充人口。这事包括卓礼都不晓得,是位老寿星先前与他说的。算是小泽乡年纪最大的,就是卓礼见了都得作揖行礼,今年已有七十余岁。 “此事的确是有。” “喜君待我不薄,他患上疫疾后便将泾阳所有事物悉数交予县丞。他还说若是疫疾一日不消,他便一日不离开谷口。纵然是死,也绝不能祸害泾阳乡里。皇帝已经敕令封城,未经命令者禁制进出谷口。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让他们一定要喝沸水吗?” 扶苏摇了摇头。 “泾河流经谷口,更是泾阳黔首赖以为生所用。如果说泾河受到感染,再有人喝生水受到感染,那么……泾阳可能都保不住!” 卓草这不是过度担心,他知道泾河是活水,也知道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可他就是担心会出事,所以方会再三提醒他们。卓草再不懂医术,基础的防疫护理还是懂些的。 “小苏,我问你。” “如果你是我,你会冒险去谷口县吗?” “会去!但……” 扶苏话没说完,数日前秦始皇便回咸阳了。他临走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让卓草离开泾阳。谷口县瘟疫爆发,患病者众多。卓草对秦国有大利,他绝不能有任何事。 秦始皇是皇帝,他考虑事情只会从大局出发。对现在的他来说,他可以牺牲谷口县,也绝不能让卓草出事。 “但什么?” “你不是不懂医术吗?” “喜君懂吗?频阳县令齐高懂吗?” “他们是县令,你是乡啬夫。” “那我还是五大夫嘞!” 扶苏长叹口气,“所以你还是想去?” “嗯,我想过去看看。哪怕说只能帮着做点琐碎的事,我心里头也稍微好过些。我明明有能力却躲在这泾阳,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死,我这辈子怕是都会寝食难安!” “我与你同去!” 扶苏站了出来。 “那不成,你去了谁管草堂?况且你又不是官吏,你也没理由过去。” “咳咳,现在谷口县是禁地,禁制所有人进出。我与长公子扶苏有些交情,兴许还能混进去。否则单单凭小草,怕是连进都进不去。” “是这样吗?” 两人恰好路过泾河,便看到正在钓鱼的韩信。鱼篓里半条鱼也没看到,倒是看到些许荇菜。 “韩信。” “见过卓君,苏君。” “我准备去谷口了,要不要去?” “谷口?” 韩信顿时面露诧异,卓草疯了不成? 现在泾阳都闹得是人心惶惶的,还去谷口? “卓君,你莫非是在说笑?” “我还不至于那这种事说笑。沿路可能会有流匪盗匪,你便带些人跟我一块去。等到了谷口后,再把他们带回泾阳。” 这是他自己的事,还犯不着连累别人。这年头生个病都要命,更别说令人闻风色变的瘟疫。就算他们是自家奴仆,卓草也不会拿他们的命去拼。 “卓君,我也去谷口。” “你疯了?” “卓君去得,信为何去不得?” 韩信收起钓竿,上面用的竟是直勾! 其实他并不想去,这次冒险去谷口自有其打算。韩信只是相信卓草的能力,如果说这次过去能侥幸化解谷口瘟疫,那么他们必定都能得到封赏。卓草能吃肉,他们也肯定能喝点汤。 韩信其实始终不太明白,卓草似乎一直在防着他。很多事情府上的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这次若能跟着一块去谷口,也算是同生共死过,关系总能拉近些不是? “也罢,那便如此!” 卓草点了点头,有韩信在其实也能帮点忙。瘟疫爆发,谷口县封城。里面什么乱子可能都会发生,带上韩信也能更为稳妥些。防人之心不可无,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可能会发生。 “那好,咱们仨一块去!” “谨尊卓君之意!” “小苏,你去帮我通知宗长,就说我要出趟远门。再通知雎鸠他们,让他们必须要听我的,尽量不要和外人接触。再去小泽城把所有马车牛车给我租下来,像是硫磺石灰这些,能装多少装多少。还有药材,你就让侯生去准备治瘟疫的药。不要管钱,我现在别的不多就钱多!” “要是商贾不肯租借怎么办?” “不肯?就说谷口县爆发瘟疫,我要大量的牛车马车去谷口。若是他们不肯租借,那就是国贼。只要我上报,他们就得死!该给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 “好!” 扶苏点了点头,跑着去忙活。 韩信则是面露不解,“卓君如此,真的值得吗?” 他莫非想凭一己之力,化解瘟疫? 这压根就不可能! “有些事,无需论是否值得。做正确的事,有时候比把事做正确更为重要。你帮我去准备葛布麻布绢帛,挨家挨户的收购,有多少我要多少。另外,再通知各个工坊暂时停业。所有口衣手衣,全都交上来。再去通知卓彘,让他给我把积攒下的煤炭全给我拉上!一趟拉不完,就给我拉三趟!” “信……明白了。” 卓草是乡啬夫,在当地还是有些权利的。再加上这些都是他自掏腰包,根本不必上报。按规矩,其实他还是得上报告知县令。只是现在由县丞接替喜的职务,卓草是干脆越级离开。 时间紧迫,他可没这功夫再颠颠的跑县城去通知。从这去泾阳县城,少说也得要三四十里的山路。这还是山路,可不是什么宽阔大道。一来一回,少说也得要一天时间。 当地动员能力还是有的,得知卓草要去谷口县后,卓礼急的是拄着拐杖就跑卓府来了。 “草,你真要去谷口县?” “嗯,是的。” “你……” 卓礼气的是抬起拐杖,到最后却也没舍得落下。望着他长叹口气,“我答应你大父,今后会好好照顾你们家。你大父便是这样的人,当时在战场上就帮我们。现在,你也如此……你可知道,你是你们家的独苗。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去见你死去的大父?” 好端端的,跑谷口去做什么? 现在那边都已封城,很多人想跑都跑不了。 连带着太医都病倒好几个,卓草跑去送人头?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宗长不必着急,我还是有些把握的。” 卓草其实心里也没底,他甚至都不清楚这瘟疫到底是什么病,是天花亦或者是什么?他记得史记中压根就没提到谷口县有瘟疫,他只记得喜会死在明年,年仅四十六岁。 他这么说,纯粹是安慰卓礼。 “你这小子怎么就不听劝?” “宗长放心就好。你想啊,这谷口县瘟疫他们都束手无策,我要是过去救好他们了,岂不是大功一件?反正我在泾阳闲着也是闲着,跑过去立功得爵不是更好?” 扶苏在旁没说话。 他知道,卓草这些都只是说辞而已。 平时卓草有什么好东西,那都恨不得是藏着掖着的。他自己也说立的功太多,容易引起旁人的嫉恨。现在会为了立功,跑谷口县去吗? 显然,并不是…… “你当真要去?” “嗯。” “你把卓彘也带上!” “不是要立功吗?带上他,让他也沾点光!” 绝!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卓草苦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卓礼也都猜的出来,只是没点破而已。卓草平时好说话的很,可触碰到原则那就是个牛脾气,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类型。他既然都已决定要去谷口县,卓礼又能如何? 论官职爵位,卓草比他不知高哪去。 无非因为他是宗长,卓草敬重他。 卓草真要离开,他拦都拦不住。 好歹把卓彘叫过去,总归也能帮点忙。 随着卓礼调动,各地亭里皆是开始忙碌。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他们日子并不好过,但终归是吃喝不愁。家里头总归会有着几尺葛布麻布,用来做成口罩也算有点用处。 这次是防范疫疾的,口罩规格要更严苛,卓草直接选择做成伍式口罩。一层葛布一层麻布,中间则是浸泡过酒精的柳絮茅针。其实用棉花肯定是更好的,但他在秦朝就没见过这玩意儿,只能凑活着用别的东西代替。 卓草也不白拿,该给多少钱一分不少。他们自己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也就这两年稍微好过点,省吃俭用也不容易。自己衣服都打着各种补丁,却把舍不得用的葛布拿出来,他自然不会白要。 卓草忙着核算物资,让莲萍把藏着的金疮药土人丹和酒精全部带走。包括那些老陈醋盐巴这些,也都干脆不留。他记得听谁说过,盐水浓度够高的话也是能起到杀菌的作用。 在他忙的天昏地暗的时候,大门则是有人敲响。 “老蒙……啊不,韩信你去开个门。” “唯。” 韩信顺势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位中年人。 “你是?” “泾阳县丞,乐。” 乐负手而立,缓缓开口。 卓草听到这名字后是连忙起身。 “草,见过乐君!” “卓君不必多礼。卓君的事,老夫已经知晓。听闻卓君准备亲自前往谷口县,老夫钦佩不已。老夫知道卓君需要牛车马车运输物资,便把泾阳各地牛马悉数调来!” 乐的脸色并不好看,挤出抹苦笑。 第127章 因为我是秦吏,悖论! 乐与喜算是老相识了,他也听说喜感染疫疾的事。县丞其实就相当于是预备县令,如果当值县令有什么事,都会由县丞直接接替。喜去谷口县的时候,铜印黑绶可都没带。 泾阳距离谷口并不算远,毕竟都是京畿县。乐向内史腾禀明消息后,便严禁外人进出泾阳。来往商贾,都需要核验身份。只要去过谷口县的,那就一律不得入城。还好现在交通不便,这样的人并不多。 他今早得知小泽乡的事,二话不说便开始调动各地牛马用以拉货。像硫磺石灰煤炭这些,他是真不知道卓草要用来干啥。但是,既然卓草需要便帮着去做便可。 他和卓草算是头次见到,起初对卓草是颇有微词。就为了修个茅房,足足申请两万钱。虽说后续卓草又补了回去,但乐还是有些不太满意的。听说卓草自讨腰包收购物资驰援谷口,乐心里还是颇为钦佩的。 现在谷口这状况,进去就是送死! 瘟疫不消,谁都没法出来。 此地是京畿,若蔓延至咸阳当如何? 有医卜感染疫疾想逃出去,被当场射杀。 当地乱成一锅粥,各种物资都紧缺的很。 卓草也没过多招待,他已让卓彘带人先以牛车拉物资过去。牛车还是没法和马车比速度的,他先走半日也没事。 “卓君,汝此次可是连老夫都给调动了。” “啊?” “卓君大肆收购葛麻,不知作何用?” “这瘟疫来的快,我估计是能通过呼吸传染。佩戴口衣的话,则能有效减少被传染的风险。以葛麻制成口衣,再通过严格消毒,兴许能先控制住染疾人数。至于后续治愈,只能去当地方才知晓。” 这年头很多疫疾都没个名字。 只要出现大规模的传染病,那就叫瘟疫。 卓草依稀记得当初上小学的时候遇到了非典,每次去学校都得量体温。后来干脆是全都放假,还发了腌制过的胡萝卜干。 “口衣?” “就是这个。” 卓草顺势取出块口罩,手把手教乐戴上去。 戴好后,乐顿时微微蹙眉。 “怎么有股酒味?” “算是隔绝病灶用的。” 卓草记得伍式口罩是用的药棉,但究竟什么成分他是真的没去了解过。所以他就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尝试,有总比没有要好。 “看来,卓君是有备而去。” “算是。”卓草笑了笑,继续道:“其实不光是我,还有上次的方士侯生,他们也会陪我一块去。” 这票方士要想摆脱隶臣身份,便都跟随而去。卓草亲自许诺,等疫疾结束后,便给他们恢复身份。纵然只是庶籍,那也总比当隶臣来的强。没办法,他们是方士也是医师,不带他们也不现实。 “他们的确是能帮不少忙。”乐顿了顿,继续蹙眉道:“吾听说便是太医令都束手无策,他们真的能解决吗?” 卓草沉默了。 据侯生所言,他曾在韩地经历过瘟疫。他的先师也曾研究过,却都是束手无策。包括他师兄在内,都没有把握说能治好。这次去谷口县,他就是去拼命的。若是他死了,只希望卓草帮他亲眷定居在泾阳。 “卓君,物资都已备好。” “让牛车先走,我们随后跟上。” “好。” 韩信旋即去忙着安排。 “卓君此行凶险万分,老夫便不多言,只盼君早日平安归来。” “多谢乐君。” 卓草这次算是把家底都快掏干了,还好没人坐地起价。其实也有商贾不愿配合的,在扶苏拿出印鉴后,他们是不得不遵从。 亲娘咧! 这是长公子扶苏?! 当然,扶苏也让他们万万不能声张。 若非如此,哪会都这么配合? 真以为都是好人,没个发国难财的? 只要利润够高,他们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 …… 章台宫。 啪! 秦始皇将竹简重重拍在台案。脸色铁青,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透着股森然杀机。内史腾来报,说是当地有贾人私藏粮食,坐地起价的,已被他就地处刑。目前谷口县还算能自给自足,但感染人数还未控制,依旧在不断上涨。 “谷口县县令,病逝。” “县丞,病逝。” “主吏掾,病逝。” …… 蒙毅双目赤红,汇报着消息。谷口县级官吏感染疫疾而死的,足足有六人,这还没算当地黔首的。民死不隔户,三月无人行。突如其来的瘟疫,令谷口哀嚎一片。甚至还有诸多派遣过去的卫卒都受到感染,人数还在不断飙升。 若继续下去,谷口县只怕会十室九空! “太医令夏无且,束手无策。” “临淄名医公乘阳庆骑快马,可还在路上。” “令沿途邮驿日夜兼程,护送公乘!” “唯!” 秦始皇无力的坐了下来。 当初他刚刚执政,各地天灾人祸不断。若非秦国底子厚,只怕是早早就垮了。为了活命,吕不韦提出以战养战的策略:夺他国之地,以富秦国! 三年十月,岁大饥。 四年,天下大疫! 九年,四月寒冻有死者。 十一年,天下大旱,六月至八月乃雨! …… 这几年虽说太平了些,却也不容乐观。 不论任何地方出了问题,就有儒生说是他的过错。此次谷口县瘟疫爆发,便有儒生说是他滥用民力的惩罚。还说秦国德不配位,担不起九鼎之重。瘟疫只是开始,后续天灾人祸只会更多! 这tnd与他何干? “另外,还有一事。” “何事?” “卓草上呈防疫书,并且带人前往谷口县。” “什么?!” 秦始皇猛地站起身来,目露诧异。 “朕不是命扶苏盯着他吗?让他万万不得去谷口县!临走前朕还再三叮嘱,让他老老实实留在泾阳。” “他何时听过上的话?” 李斯哭笑不得的开口发问。 卓草这人素来是独来独往惯了,只把秦始皇当成是卓正。家族的事情,那都是卓草一手操办起来的。相当于他这爹是从天而降的,怎会听这傻老爹的? “不光是他,还有长公子……” “胡闹!!!” 秦始皇气的差点把桌子都给踹翻。 好你个扶苏!朕让你盯着卓草,令他万万不得离开泾阳。你小子倒好,不仅不劝阻,竟然还跟着一块去谷口县,不想活命了?! “陛下息怒。” 李斯与蒙毅抬手作揖。 “那卓草似乎是有备而去,听泾阳县丞所言。其准备了大量的葛麻,似乎是用以制成什么口衣,说是能隔绝病灶,就是咱们看到那掏粪工所用。另外,还准备诸多硫磺石灰煤炭盐巴粟米……” 秦始皇稍微冷静了些。 “他真的懂医术不成?” “想来是只懂得些许。” “为何?” “他若真的懂,也不会带着侯生等隶臣。” 蒙毅无奈苦笑。 这些方士也算是不容易。 还没安稳,便被卓草悉数调走。 “这防疫书,是他写的?” “的确。” 秦始皇打开书册,这分明就是扶苏的字迹。 字数并不算多,扶苏也都是精简出其中关键。 “喝水必须要喝沸水。疫情之地,皆需佩口衣着手衣。每日用后,以高温蒸煮再用。建疫迁所,收容感染病患。非医卜者,不得入内。若无柴薪所用,可在空地焚煤炭煮沸水。” “煤炭?此物虽能焚烧,却伴有毒烟。” “造纸坊所用煤炭便无毒烟……” 蒙毅默默在旁抨击李斯。 “那为何要在空地用?” “老夫也不晓得,但按其所言不会有错。” 秦始皇放下书册,长叹口气。 这里其实也提到诸多防疫手段,但也终究只是防。卓草大可呈上此书按此法推行,何苦非要跑谷口县去凑这热闹? 真以为疫疾是好玩的? 夏无且亲眼目睹个太医染上疫疾,不到五天便咳血而死,咳得还都是血沫。速度如此之快,令他们皆是始料未及。各种汤药试了个遍,却只能缓解抑制病情,无法根治祛除。 短短不到十天时间,已有百人殒命! 如此鲜血淋漓,只令人感到胆寒。 兴许,他真的有办法! “秘密通传内史腾,卓草的意思便是朕的意思!不从者,斩!” “唯!”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他现在想阻止怕是都已来不及,说不准卓草都已抵达至谷口。再去阻止,还有什么意义吗?既然如此,便让他试试! …… 羊肠小道,马车走在前面开路。 卓草迷迷糊糊的被晃醒。 “到了吗?” “约莫还有三里地。” 扶苏倒是精神的很,放下书册缓缓开口。 “小草,其实我……” “停,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但这些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等进谷口县后,你自然会看到效果。” 卓草打断了扶苏的施法前摇。 “……” “沿路可看到有灾民的?” “三三两两,碰到了些许。” “他们怎么出来的?” 扶苏无奈苦笑道:“卓君忘了吗?此次瘟疫于谷口县县城发生,四周乡亭其实并未遭受波及。目前为止,除开周遭亭里有,其他乡亭还未出现。秦国兵力有限,现在只能是严防死守县城。” “这倒也是。” 卓草这是睡迷糊了。 来之前他专门找人打听过情况,对谷口县也算有些了解。另外他也大概知晓感染瘟疫后的病症,头痛呕吐、呼吸急促、剧烈胸痛。到后面,甚至会咳大量的粉红色泡沫血,还有的脖颈会因此肿大。到后期皮肤甚至会出血和瘀斑,而死后尸体则呈紫黑色, 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只是不敢确定。 如果真如他想,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交通极其不便。就拿卓礼来说,自从他解甲归田后,十几年来就没出过伏荼亭。他甚至连小泽乡都没去过,更别说县城了。 就因为交通不便,去哪里都得走。有的还没路,只能翻山越岭。十几里的山路,一来一回怕是得耗费大半天的时间。而且流匪也多,保不齐就会被杀人越货。 除非必要,基本上不会离开当地。伏荼亭内有不少老人,他们大半辈子都没离开过亭内,完全就是自给自足。谷口县瘟疫至今还没彻底爆发,其实也有这层原因。 “沿途还遇到了些流匪,已经杀了。” “嗯。” 卓草眼睛都没眨下。 他知道大灾之下,必会有人祸。这些流匪兴许也是被迫所致,毕竟不干这买卖可能就没法活命,但这并非是他们谋财害命的理由。只能说如今这时代便是如此,若今日不杀这些流匪,他们害了别人又当如何? “吾得到消息,说是公乘先生也会来。” “挺好。” “小草,其实你真不该来的。” “何故?” “你的命,很珍贵的。” “我也这么觉得。” “那你还来?” “我也不知道。” 卓草拉开窗帘,就看到有黔首拖家带口的离开。他们都是经过太医令检验过,确定没问题后方会给他们批验传放他们走。在秦国没有验传,那简直是寸步难行。除非躲山里头,不然去个城市就得喝茶。 “小苏,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此时有块巨石从天坠落,会砸死五个人。而你能飞起一脚把它踹到边上,但是却会砸死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这么大的石头,我可踹不动。” “……” “你这很不合理,我为何要踹到有人的地方?” “……” 卓草被气得是头皮发麻,恨不得把他拍死。 “你别管合不合理,你会怎么做?” “我会踹过去!牺牲一人换五个人,很值得!” “如果那人是你爹,你也换?” “……”扶苏有点被整迷糊了,“那小草会怎么做?” “不知道。” “不知道?” “昂,我知道答案还问你?” “……” 扶苏捂着胸口,差点没吐血。 “这问题本就没答案,是否会救纯粹看自己。也别觉得自己出手救了就多么高大上,因为你终究是害死个人。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和你是不是就没关系了?你出手救了五个人,却亲手害死了个人。你说这在秦律里头,怎么判?” “这……” 扶苏挠着头,秦律没这茬啊! “秦律规定百步之内有人行凶,必要出手相救。如果说因为自身出手,导致有无辜的人而死,这要怎么算?” “停停停,咱们还是说谷口县的事……” 扶苏服了。 别说是他,你就是把李斯拉来也未必有办法。 这就如同是悖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若是不做,那还是错的! 要不干脆躺平,你砸死我算了! “其实,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都知道了?” “嗯,我现在只希望两千多年前的鼠疫,能更容易控制。相较于后世变异之后又变异的病菌,能容易治些。” 卓草喃喃开口,好似自语。 他记得看到过本小说,好像是身穿的。最后这作者烂尾的手法简直是一绝,说因为是身穿的,导致携带大量病菌,然后把人全都毒死了。 真tnd秀! “鼠……鼠疫?” “我猜的,具体还得去看看再说。” “是硕鼠引发的?” “可以这么说,但不全面。” 就在此刻马车则是停了下来。 透过窗户,卓草知道已经是到谷口县县城。 第128章 阖门皆殁,日暮人不敢行 谷口城前有伍卒镇守,以葛布蒙面。手握长铍,腰间佩剑,清一色着铜铠。用木栅栏将路给封死,还有伍卒手握长弓,严阵以待。甚至还能看到大型床弩,弓弦已经拉满,锐利的铜簇弩箭熠熠生辉。 “站住!” “吾是泾阳县小泽乡啬夫,卓草。” “任何人不得进出谷口!” 伍卒手握长铍,抵在卓草面前。 拉开足足有丈许远,干脆利落。 现在谷口城是重灾区,没有谕令连进都没法进。至于出去更加不可能,哪怕没得病也不能出去。像路上碰到的黔首并非城内的,都是距离较远的乡亭。 “这位壮士,你看到我这后面拉得牛车马车了没?我还带了十余位医卜来此,就是想着帮个忙。谷口城内瘟疫横行,我多少懂些医术。这些都是里面迫切需要的物资,所以……” “不行!没有符节谁都不能进!” 伍卒态度极其坚定。 他也是听的上头的命令。 如果现在放卓草进去出了事,那他就完了! “壮士,我与长公子扶苏有些关系。” 扶苏踱步而出,谁曾想人压根不给任何面子。伍卒大手一挥,冷漠道:“就是长公子扶苏亲自来此也没用,没有符节任何人不得出入。吾为什长,奉劝你们句即刻调转方向离去,否则……” 咔哧咔哧! 各种机扩声响起。 足足有数十秦弩对准了他们。 什长是基层军职,能管十个人,往往都有着公士爵位傍身。能成为什长的,实力自然也是不俗。 “看来,长公子的名头也不好使啊……” 卓草只得无奈向后退去,叹了口气。枉费他一番心血,偏偏是现在连城都进不去。本来指望着靠扶苏的名头混进去,没成想这什长丝毫面子都不给,干脆利落的拒绝。 扶苏脸色铁青,只觉得颜面扫地! 丢人啊! “卓君,怎么说?” “能怎么着?撤!” “就这么走了?” 韩信着实有些不太甘心。辛辛苦苦准备各种物资,调动整个泾阳所有牛车马车,斥巨资收购葛布麻布粮食……结果连谷口城都没进去,他们就得调头回去?! “不然呢?” 卓草此刻也是放下心里的重石。 他先前是于心不忍,所以想过来看看能否帮忙。可人家压根都不让他进去,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这人拿得起放得下,他该做的都做了,都是别人不准所致。就是谷口真的死绝了,那也和他无关。 “唉!” “要不我快马加鞭去咸阳问问?” “算了,扶苏来了都不好使。” “……” 扶苏愤愤然的看向那什长,恨得牙痒痒。 谷口城现在每日死亡人数都在不断飙升,耽误一刻兴许便有人死去。人命关天的大事,结果这什长却是寸步不让。可他偏偏也没法去怪这什长,毕竟怪他有啥用? 这命令可是皇帝下的! “慢!” 卓草都准备上马车闪人了,却听到声喝斥。 所有伍卒同时作揖行礼。 “见过内史!” 这是内史腾?! 卓草顺势看了过去。 来者留着络腮胡须,头戴鹖鸟武冠。年过四十,身姿挺拔雄壮。腰间佩剑,如狼般锐利的眸子都透着股凌然杀气。这位同样是文武全才的秦国大佬,据说他本是韩人后来投靠秦国,然后帅兵灭韩。 后来在韩地治理郡县,写出为吏之道,成为天下秦吏表范。而后他回至咸阳担任内史,秦始皇感其功绩,赐他为秦氏。内史腾更是他上司的上司,在朝中地位也是相当高。 “泾阳卓氏草,见过内史!” 卓草率先行礼,其余人纷纷作揖行礼。 “免礼。” 内史腾示意他们起身,目光则落在扶苏身上。 千万别拆穿我! 千万别拆穿我! …… 扶苏也没想到会碰见内史腾,只得在心中默念祈祷。如果他要穿帮了,那秦始皇相关的计划可就全泡汤了。当然,秦始皇可不会像他这么不顾全大局。 内史腾会出城,其实就是来见卓草的。刚刚他正在谷口县寺内头疼来着,毕竟他的得力干将喜现在卧病在床来着。结果他就得到玄鸟卫密报,说是今天卓草会抵达至谷口城。等他来后,谷口城便交由卓草管辖,卓草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另外还提到了扶苏,说是看到后万万不得相认。不用管原因是什么,只需要知道扶苏现在是温县苏氏的落魄儒生苏荷便可。内史腾揣测半天,还是没搞懂皇帝要干啥? “温县苏氏,苏荷。” “淮阴韩氏,韩信。” 内史腾颔首示意,也没多说什么。 “卓生是想入城?” “是的。” “你可有把握化解此次瘟疫?” “太医令都束手无策,我哪有把握……” 卓草忍不住开口吐槽。 当他是神仙呢? 光鼠疫就分成腺鼠疫或者是肺鼠疫,若是前者还好说,如果演变成肺鼠疫那便先提前准备身后事。他记得明朝末年就爆发过一次惊人的鼠疫,街坊间小儿为之绝影,有棺、无棺,九门计数已二十余万。 包括当时明朝首都,死者超过五分之一。这病在欧洲也曾爆发过,夺走两千多万人的性命,们则是将其取名为黑死病。 卓草并不是医学生,他知道这些纯粹是他舍友。他舍友很喜欢追各种美剧,记得有段时间就喜欢看个叫黑死病的美剧。男生宿舍嘛,不吹点牛批那简直对不起自己。每次熄灯后各种谈天说地,那可是能从美女校花扯到宇宙爆炸的类型。 他舍友那几天晚上就一直说鼠疫有多可怕,古今中外全都让他给懂完了属于是。只不过,他当时提出个治疗法子让卓草是记忆犹新。他说明朝末年爆发鼠疫后,死伤人数极多,也成了压垮大明皇朝的根稻草。直到最后,有个江湖郎中想出个刺血法。 所谓的刺血法,并非是简单粗暴的放血。原理在于通过对人体穴位进行反射刺激,促使淋巴细胞短时间内激增,从而彻底摧毁潜藏的病毒源。说白了,就是用极端方法激活人体的免疫机制。 当时卓草还不信,为此还喷他同学不懂装懂。两人因此差点打起来,最后还是他同学翻出史书原文,令卓草是大开眼界。也因为这事,卓草还帮他舍友拿了半个月的外卖…… 所以,他对这事印象极其深刻。按照他们说的病症,他几乎能肯定是鼠疫。至于是腺鼠疫还是肺鼠疫,他也不清楚。 …… 秦腾眼神变了变,最后无奈叹口气。 卓草,也算是实诚人。 “罢了!吾已得到陛下所下发的防疫书,是你所写?” “嗯,只是些个人看法。” “你说的口衣呢?” 卓草随手自马车取出块口罩,然后交给内史腾。“秦公,吾并非是嫌弃你。但为了防止瘟疫传染,每日进出都得佩戴口罩。口罩用过后不必丢弃,可以用石灰水蒸煮过后反复使用。” 这年头物资有限,直接丢了不可能。卓草来的路上都已想好,等口罩用完彻底消毒后,他完全能再回收造纸。没办法,老秦人穷怕了……他是一块口罩都不敢丢。 “好!” 内史腾是极其爽快的答应下来。 佩戴好口罩,闻到股酒味也没多问。反正听秦始皇的肯定不会有错,真出了事那也不是他背锅。望着卓草的模样,内史腾心里也是颇为期待,他很想见识见识卓草这位天纵奇才的本事! “开闸,放行!” 秦腾抬手示意,什长也不敢再违背。 路过的时候,卓草把厚厚一沓口罩交给什长。 “这口罩你们记得也得戴好,每日用完后切记用石灰水蒸煮后再清洗。若是没有石灰,那就直接高温蒸煮也行。” “多谢卓君馈赠!” 什长接过口罩,眼睛都有些泛红。他手底下有四个人,已经全都死在了谷口城。见内史腾都听卓草的,他心中自是颇为感动。要知道,刚才他可是为难过卓草的,可人家也没与他计较。望着车队朝着城内走去,什长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他在这镇守足足近十日,见过很多人哭着喊着要出城的。甚至连太医都扛不住,想要趁着夜色逃走,结果被他们当场射杀。 这是皇帝下的死命令! 瘟疫没消前,任何人不得离开谷口城半步! 妄图逃窜的一律视为国贼,可就地诛杀! 卓草明知谷口城危险,却还毅然决然的进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厚重的城门轰然关闭! …… …… 走进城后,卓草自马车走了下来。 没办法,马车已经没法走了。 望着眼前如炼狱般的场景,他只觉得浑身冰凉,根根汗毛都因此竖起。街道上有诸多尸体堆积着,还有些许死去的硕鼠。有些黔首就这么靠在墙角,面如死灰。 “秦公……这就是你们的治理办法吗?” 卓草现在才知道,史书上记载的并不夸张。 现在的谷口城就是人鬼错杂,日暮人不敢行! 秦国有独特的防疫手段,不该如此! 内史腾长叹口气。 “卓生,你是刚来所以不知情。十日前我刚来谷口城,手里兵多将广,光太医足足有二十余位。可现在死的死,病的病,很多事已无人力去做!有些人昨日好好的,今日便死了。悲痛欲绝的亲人没办法,只得将尸体丢至外面。” “先前其实还有伍卒清理,可后面……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送死!他们也是人,也都有着父母!” 卓草沉默了。 望着街道上散落着的尸体,深深叹了口气。 “这些尸体必须得焚烧,不能就这么埋进土里。如果污染了水源,只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秦公,你信我吗?” “不信!” “……” “但是老夫现在已束手无策,你有胆识来这死地,老夫让你试试又有何妨?” 关于卓草的事迹,秦腾其实都有所耳闻。只在他看来不过是个运气好,又有种种奇思妙想的弱冠青年罢了。今日卓草的表现,着实令他震撼。明知谷口城是死地,却毅然决然的敢入城。就冲这份胆识,整个秦国都没几人! “好!” 卓草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扶苏。 “秦公,麻烦你通知下去。自即刻起,所有人一律不得喝生水。就是渴死,也得喝煮沸过的水。我知道谷口城没有柴火,我这有煤炭,我会吩咐专门的人烧水。” “大善!” 内史腾满意点头。 旁边有属吏快速提笔记录下来。 “另外秦公得派人调查水源,看看是否有死的硕鼠之类的。” “好!” “组建全新的隔离所!已经感染鼠疫的,必须得和未被感染的分开。亲眷家属若有感染的,同样得隔离。还有密切接触过病患的,依旧得要隔离。这三种隔离所,分别在不同的区域。我来之前,便已在谷口城地图标注过。” 说着,卓草便把羊皮地图取出。 秦腾快速扫了眼,点头交予属吏。 “还有就是口衣的事,得找些手巧的妇人缝制。就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得先缝制好。然后再浸泡沸腾的石灰水,分发给所有人佩戴,每日再简单蒸煮便可。” “好。” “这是手衣,交给官吏伍卒所用。数量不多,必须得优先保障前线干活的人。我这么说,秦公是否明白?” “大概是懂得……” 秦腾是颇为尴尬。 “手衣能隔绝病灶,用以搬动尸体等事。” “好。” 卓草长舒口气,环顾四周,“另外,烧过的石灰水不要浪费,可以用来洗头。我知道会很疼,但也得忍着。据我所知,此次瘟疫极有可能是因为跳蚤虱子所引起。” 其实卓草本来想让所有人剃光头来着,可这么干扶苏担心会有麻烦,剃光头那可是受了髡刑的象征。从古至今不乏有骨气的人,就算是死都不会让步。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用石灰水硬怼了。 “我这还准备了很多节节草,就是这种草药,在水边等阴凉处很常见。秦公可派遣专门的人去挖,可以把这东西煮沸了用来沐浴。” 想要防疫,就得先保持自身的干净。 “另外就是勤洗手,我这还带了硫磺,可以融于水中清洗。特别是搬运尸体或者有亲密接触的伍卒,更要这么做。这些水用过后,可以泼洒在街道的各个地方。” 什么后果不后果的,卓草根本不想管。只要能活下来,就算留下什么后遗症都没事。这次鼠疫来势汹汹,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他不清楚历史上是怎么处理的,可就冲他所看到的,他估摸着整个谷口城能活下四成的人都算是好的。 现在是秦朝,不是现代社会有着各种抗生素消毒液。为了隔绝病菌,哪怕是忍着剧痛用石灰水洗澡他都得这么干。 “好!” 卓草说的可比防疫书上写的详细多了。 “还有吗?” “严禁吃生肉,特别是硕鼠的!” “没问题。” 卓草说的是嘴巴发苦,无奈叹了口气。他本以为秦法严苛,就算如针对麻风病那样做出举措,应该都能控制住局势。可问题在于这次是鼠疫,死亡人数不断增加,导致控制力骤降。包括干活的伍卒刑徒都出现了伤亡,如此还怎么管? 现在谷口城是死地,进不能进出不能出。全靠着县寺粮草的粮食死撑着,等着太医找出破解之法。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导致死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最后成为一座空城…… 再然后,皇帝兴许便会迁些刑徒。 “即刻按照卓君说的去准备,调动所有能调动的伍卒。立刻腾出三块隔离区域,再命县令齐高安排他们进去。凡不遵令者,斩!”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秦腾也是没办法,只能如此。 “侯生,你带着医卜去最严重的甲区。” 根据疫情严重,卓草是划分成甲乙丙三个区域。甲区就是已经确诊感染瘟疫的,这里面基本就和等死没什么区别。 听卓草这么安排,侯生脸色顿时就变了。 “卓……卓君?” “你不用着急,我晚点也会进去。你们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好防护措施,给病人检查完后清洗,应该是不会感染瘟疫。” 当然,这只是应该……即便在后世重重防护下,依旧会有医生护士感染的。就他这三两下,能和现代化防护服比吗? “不可!” 内史腾顿时就急了。 秦始皇可都嘱咐过他,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也得保住卓草的性命。如果卓草跑去重灾区染了病,那还怎么办? “秦公放心,草自有分寸。吾来的路上便已听说,喜君来至谷口城后身先士卒。仅仅不过两日便已染上瘟疫,按规矩他也得送至甲区。喜君也算于我有恩,吾母在世便常常告诫于吾,说是滴水之恩当涌泉报之。喜君重病,吾怎能置之不理?” 卓草态度极其笃定。 真要算起来他也是肉身穿过来的,虽说变成个婴儿可还是不失昔日的帅气。既然是身穿的,那他本身就注射过大量的疫苗,两千多年前的鼠疫能耐他何?! 第129章 夏无且,别拿啬夫不当秦吏! 卓草的到来,并不能令谷口县如何。 粗略估计,现在感染人数已经超过了四成。 哪怕他带了很多人来,人手照样不够用。 有些患者浑身无力,连走都不能走。伍卒根本不敢靠近去背,只能躺在板车上面,由伍卒代替牛马拉车。费力不说,对患者同样也不好。 “秦公,这叫做担架。做起来也容易,左右两侧各一根稠木。中间以葛布麻绳所支撑,行动不便的患者皆可以这担架抬动,只需要两人前后搬动便可,可先命人去准备。” “善!” 望着卓草如变戏法般准备的物资,内史腾颇为惊奇。就说这担架,今后用以战事救治伤员那也是极好的。他也曾率军灭韩,知晓战场上的残酷。很多士卒其实都还活着只是负伤,却因为战事焦灼,最后只能死在沙场上。 担架做起来也容易,用起来也不难。 帮着搬运伤员患者,实在是极好的。 卓草现在也顾不得藏私,只恨自己前世为啥没多学点。书到用时方恨少,现在他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我这准备的不多,就十余副。这担架用过后,同样得要以石灰水消毒。千万不要觉得麻烦,这同样是用以隔绝病灶。” “好,老夫命人吩咐下去。” 谷口城有条内河,这条河算是泾河的支流。顺着河水往下流淌,便会经过泾阳频阳……这得亏是他提前做好防备,否则怕是泾阳都会受到影响。 河水并不算多清澈,水草随波逐流,却看不到任何鱼虾螺蛳。谷口城已经封城与世隔绝,外面的粮食都运不进来,导致粮食紧缺。别说鱼虾螺蛳,就是硕鼠肉都得吃! 别觉得不可能,卓草记得史书上曾记载过。始皇为微行咸阳,与武士四人俱,夜出逢盗兰池,见窘,武士击杀盗。关中大索二十日,米石千六百。 要知道现在粟米一石不过三十钱,仅仅二十天,关中米价飙升至1600钱。谷口城现在就差不多是这样,为节省粮食只得如此。若在乡亭内,这种情况其实会稍微好些,因为黔首都有存粮的习惯。别的地方卓草不清楚,但在伏荼亭当地家家户户少说有两年的存粮,这还不算手里的余钱。 “秦公,吾有一事要问你。” “何事?” “城中硕鼠可曾有过异动?” “硕鼠?” 内史腾蹙眉捋着胡须,细细思索。 卓草沿路走来,看到的病患大部分都是脖子肿大,身上甚至还能看到有腐烂的黑色瘤子。按他记忆中,这绝对就是鼠疫! “禀卓君,的确有过。” 旁边老者走了出来,他是内史腾的属吏侍郎,名为菽禾。官职爵位都不算高,只是做事麻利细致,很多事物其实都是交由他去吩咐。 “细说。” “吾记得约莫是在七日前子夜,那时瘟疫还不算严重。喜君患病后始终说口渴,老夫便遵内史之命为他取水。来至这河边后,便看到有诸多硕鼠衔尾过河。此事很多人也都看见,大街小巷皆是硕鼠,还有黔首因为饥饿以硕鼠为食。” “看来……真的是鼠疫!” 卓草顿时觉得浑身发凉,手脚冰冷。 他心中虽有答案,却始终不敢肯定。 因为他知道鼠疫有多可怕,摧毁个皇朝都不夸张。明末会被推翻除开外在因素,就是各种天灾人祸不断!崇祯登基十八年,旱九年涝九年。死于鼠疫的,数量多达千万人! “鼠疫?卓君……卓君?” “卓君!” 内史腾轻轻晃动卓草。 “没事。” 卓草只觉得脑袋发昏,差点掉河里头。 “秦公,我再问你谷口县是否曾有戎人来过?” “有大月氏使臣来过。” “那应该就没错了……” 卓草依稀记得后世有说东汉末年时期的伤寒,其实就是鼠疫。最后医圣张仲景推出他的伤寒杂病论,才算解决此事。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未必就准确。 “卓君何意?” “这鼠疫,有可能是大月使臣所传。因为气候水土不服,导致戎马患病。而虱子吸了戎马的血导致感染,又传染给硕鼠变异从而引发鼠群蔓延。黔首被跳蚤叮咬或与硕鼠有过接触,都可能会因此染上鼠疫。比如说吃老鼠啃噬过的粟米蔬果,就会染上。” 当然,这些其实都是卓草的猜测。 他压根不是学医的,只是猜个大概。 他只记得明末鼠疫,似乎就是这么来的。 按他所想,这种更加像是腺鼠疫而非肺鼠疫。如果是肺鼠疫,只怕整个谷口城此刻都已化作死地。肺鼠疫会通过人的呼吸唾沫传播,而腺鼠疫则是因为跳蚤或接触病死者的尸体所导致。 想归想,该做的防护同样必不可少。 秦腾望着卓草,只觉后背发凉。菽禾在旁不住点头,仔细想来,很多事都能和卓草所说的对上。 “那当如何?” “自即日起捕鼠,抓到后一律焚烧。还有,死去的患者尸体同样得焚烧。被硕鼠污染过的粮食,万万不能再食用。还有就是每日要经常沐浴,隔绝跳蚤这类的虫子。隔离区更要做好防护,每日床褥衣物都得以硫磺水清洗,再高温蒸煮。” 卓草记得硫磺是有杀菌的作用,他上大学时最喜欢用的就是硫磺皂。一块钱一块,能用两个月,洗澡洗手都好用的很。 “菽禾,且都记下!” “唯!” 很快,扶苏也带人走了过来。 “小草,这条河的确是有不少硕鼠的尸体。” “找专人捕捞后焚烧,先不要喝这条河的水。改喝井水,另外还要命人专门煮沸水。韩信你带十来人直接在各个街道架起炉灶烧水煮饭,煤炭不够用就把家给拆了。等扛过这瘟疫,咱们再重建。” “善!”内史腾见状也当即开始吩咐,“命城中大户将葛麻绢帛捐赠出来,再命隶妾缝制这口衣手衣。若有藏私者,斩!” “唯!” “咳咳咳……” 卓草猛烈的咳嗽着,看的内史腾脸色顿时一变。 难不成,他也被传染了? “卓君应该是疲惫所致。” 扶苏在旁开口解释,他是看着卓草有多累的。两天时间到现在就没怎么合过眼,也就在路上稍微眯了下。米粒未进,本就颇为虚弱。 “我暂且没事,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卓草挥了挥手,满不在乎。 “阿彘,你带人帮忙转移病人。” “好!” 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看过很多病人的症状,还比不得后世记载。病菌也是会进化的,想来是现在的鼠疫还没到后世的程度。 “秦公,我准备先去看看喜君。” “你现在不歇息歇息?” “看过再歇息也没事。” “好。” 内史腾点点头,便往前面走去。扶苏他们都有各自的事要做,也不便带他们去。他们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若是也被感染的话,反而会更为凶险。倒不如说老老实实在街上,帮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 沿路而行,望着触目惊心的场景令卓草是后背发凉。他看过些重口味的电影,可和亲眼所见相比完全是两个概念。狭隘的胡同内,就这么随便堆积着尸体,臭味扑鼻而来。 哪怕是有着口罩隔绝,依旧是扛不住这股腐败的臭味。现在还正是三四月份,天气潮湿还有些闷热。这种最容易滋生出各种细菌,导致瘟疫蔓延的更厉害。 “秦公,这些尸体都得焚烧。” “嗯,老夫会命人去处理。” “说起来,喜君现在情况如何?” “他……唉!” 内史腾长叹口气。 喜算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两人关系也不差。平时喜奉公守法正直清廉,至今判的案子大大小小得有数百件,无一错漏。本来内史腾想把喜提拔为廪牺令的,结果喜却是不肯,反而是想继续当他的御史。 谷口县出事后,喜即刻带上医卜来此。包括内史腾在内,其实起初都没把这瘟疫放在心上,只是将其当做寻常的疫疾而已。可结果却是远超出他们的预料。瘟疫飞快蔓延,大半个谷口城都沦陷。人鬼杂行,连带着他们带的人都遭受到感染。 最后内史腾亲自上书,谏言秦始皇封城。瘟疫不消,绝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就算是死,也得死在谷口城内。内史腾甚至都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死在谷口城。若是这瘟疫蔓延至咸阳,他就是纵百死都难辞其罪! 喜本身就感了风寒,来谷口城没几天便已倒下。得亏是太医令夏无且亲自为他救治,这才保住了他的命。只是夏无且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治好,就这两天日夜不合眼的翻阅医书。可照样是束手无策,只能勉强给喜吊着。 来至县寺府邸,门口还有诸多衣衫褴褛的黔首。他们基本都是患了恶疾,来县寺门前就是希望能得到太医令的救治。数量极多,足足得有四五十人。 “秦公,他们就在这门口?” “老夫先前也曾让他们离去,只是……” 望着他们蜷缩在角落,内史腾也不好受。他们只是想活命罢了,对他们来说夏无且是宫中的太医,肯定能救他们的命。哪怕希望微乎其微,他们也愿意在这呆着。 “先安置病患再说,让他们单独隔离。” “菽禾,你去准备这事。” “唯!” 县寺内倒是还好,能闻到股清凉的药香。似乎是焚烧过的艾草,各个角落都有焚烧的痕迹。只是也能听到阵阵咳嗽声,每个单独的房间都有人居住。能住在县寺府内的,身份地位自然都是非同小可。像是谷口城内有爵位的勋贵官吏伍卒,都会在这里头。 “这瘟疫来势汹汹,数位太医皆已病逝。” “曾有太医妄图逃窜,直接被射杀。” “还有人妄图煽动民意,也被当场射杀。” “正常。” 卓草没多说什么,只要有天灾各种牛鬼蛇神都能看到。他来的时候甚至还看到有巫医在焚香祈祷,甚至还有不少黔首相信而聚集在一起叩拜的。 “秦公,门外那些巫医便先扣押。正好现在需要人手做事,既然他们这么喜欢祈祷,便抓起来帮忙搬运尸体。他们不是相信拜的神多,就有神庇佑吗?那就看他们口中的神,是否会保护他们。大灾大难前,这些所谓的神没任何鸟用。给不了吃治不了病,除开心理慰藉还有何用?” “这……” 卓草这大逆不道话,令秦腾眼睛都瞪直了。 只是想到秦始皇的吩咐,秦腾还是点了点头。 卓草的意思,那就是秦始皇的意思! 如此殊荣,他可都没享受到。 既然卓草提及,那便按照这说法去做便是。 卓草是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 他记得黑死病蔓延的时候,认为鼠疫是神对他们的惩罚,那些人甚至相信鞭刑能给自己赎罪。他们用的可不单单只是皮鞭,甚至还带有铁刺,一鞭子下去绝对是皮开肉绽。 秦国倒是还没这么夸张的,却有人相信焚烧的香灰能治好他们。是老天爷对他们的恩赐,香灰拌饭就能治好他们。那些跳大神的巫医则是借此机会敛财,实在令卓草厌恶。 推开房门,里面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喜就这么躺在病榻上,面前还有个铜盆,里面甚至有不少鲜血。喜再也不负往昔的精神焕发,反而是极其虚弱。脸色惨白,白发都增添了不少。嘴唇发白,额头上放着块葛布毛巾。 除开喜外,还有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脸上蒙着块葛布,头戴木冠,旁边还放着药箱。 这位便是秦国太医令夏无且。 他最出名的事迹不是他的医术,而是他在荆轲刺秦中的表现。荆轲掏出匕首要刺杀秦始皇,关键时刻是夏无且把随身携带的药箱砸过去。精准无比的砸在荆轲身上,然后高声呼喊提醒:王负剑!王负剑! 后来秦始皇砍死荆轲后,感慨的说道无且爱我,然后还赠予他黄金以资鼓励。当然,他的医术也是没得吹的。 还有民间野史传闻,说他有个女儿叫夏阿房,秦始皇便喜欢他的女儿。只是他的女儿是赵人,所以无法立为皇后。最后夏阿房死后,秦始皇为纪念他便修造阿房宫。 当然,以上纯属扯淡…… 秦始皇这样的皇帝,会为了女子这么做? 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包括怀清在内,纯粹是于他于国有利。再加上因为他生母的缘故,所以秦始皇才会扶持其为天下女子表率。只是说归说,寡妇改嫁照样受到当地的支持。 “这位是?” “泾阳卓氏,草。” “汝便是卓草?” 夏无且站起身来,顿时面露诧异。 卓草是想不开,跑谷口城来送死? “卓……卓生?” 喜缓缓睁开眸子,虚弱到已连手都抬不起来。浑浊的眸子布满血丝,脖子都肿了起来。望着卓草,透着股不可思议与惊喜。 “喜君。” “汝怎会来此?” “我来帮忙。” “胡闹!” 喜顿时猛烈的咳嗽着,甚至隐隐有血沫。 “好端端的不留在泾阳,何苦来此?” “喜君能来,我为何不能来?喜君不是经常叮嘱吾等秦吏,说是吏有五善五失。中信敬上、精廉毋谤、举事审当,喜为善行、龚敬多让。怎么,喜君莫非是想独吞功劳不成?” “你……” 喜是哭笑不得的坐了起来。 他知道,卓草这话纯粹是在打趣。 还独吞功劳? 能否活着出去,那都成了奢望! “卓生此次帮了谷口城大忙。” 内史腾忍不住开口。 就冲卓草入城后的种种举措,便有大用。 “来,都先戴上口罩再说。”卓草顺势取出准备好的口罩,一人一个,“每日用后千万别丢,以高温蒸煮后次日便可反复使用。” “好!” 喜还是在人帮助下,方才戴上。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反而是有股浓郁的酒味。 “此物倒是不错。” 夏无且不断翻看,点头赞许。 “此次卓生带来不少东西,都于此次瘟疫有用。” “是吗?卓生真的还懂医术?” “只是懂一点点而已……” “就冲卓生所献防疫书,便绝非一点点!” 秦腾极其笃定的开口。 卓草则是没搭理他,自顾自的把门窗全部打开。保持空气流通,这点也很重要。不是得了病后,就得一直把自己憋在房间内,这反而会对病情不利。 “咳咳咳……咳咳!” “即便如此,卓生也不该来此。” “这里太危险了!” 卓草没说话,只是观察着喜的病情。不得不说,夏无且的确是有些本事。喜的病情其实得到了有效缓解,最起码目前发热情况还不算严重。当然,只是说暂时压制而已。 “喜君,我现在来都来了,想走也走不了。我有个法子,兴许能治好你们。我只是知晓此法,却并不清楚究竟该如何施针。此法名为刺血法,乃是刺激穴位激发人体潜能,以此遏制病灶。” “刺血法?” 夏无且顿时愣住了。 怪事,医书上没写过啊! 针灸这活早早便有,在素问中就有记载:藏寒生满病,其治宜灸。再往上追溯的话,那就更早了。针灸这活自然是难不倒夏无且的,他也很擅长。只是他从未听说过这刺血法,更加没想到还能治疗鼠疫? 卓草没有回答,只是坐了下来。 “另外,其实我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服药。” “什么药?” 卓草自袖口取出个巴掌大的葫芦。 上面甚至还有个简体字——药! 这字丑的,简直没法看! 第130章 这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嗯?这是匏瓜?” “匏瓜难不成能治这瘟疫?” 看着他们大眼瞪小眼,卓草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自他出生开始,每年古井都会冒出些奇怪的东西。还往往都是他近端时间迫切需要的。比如说他想要花生,嘿,三岁那年古井里头还真冒出来了!就差个河神钻出来,问他掉的是金花生还是银花生。 当然,有时候心愿也有不灵的时候。五岁那年他想的是要做金山就好,金子反正是没有,给他冒出来一把香菜。 草!他最讨厌吃香菜! 因为,这事他悔的是肠子都青了。 老老实实许愿不就行了? 非要整点虚头巴脑的,最后冒出把香菜来。 嫌弃归嫌弃,卓草照样还是种着留种。多一种蔬菜,兴许就能多条活命的路子。俗话说的好,菜多不压身嘛! 反正每年生辰准时准点都会冒出来样东西,从不会赖账。卓草也勤勤恳恳的耕种,如园丁般一一留种。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不光是秦国没有,世界各地现在怕是都没有。 原种的确是有,可很多作物都需要一代代筛选栽培。就比如说玉米,最早期的玉米那简直和稻穗差不多。两千多年的历史沉淀,才有后世各种可口美味的食材。 前几日他得到消息后,便一直都在心中默念,希望能有治疗瘟疫的药。结果就冒出来个葫芦,上面还有后世的简体字。卓草打开过葫芦,里面是灰黑色的粉末。倒是没什么味道,只不过模样就像是……人搓下来的灰! 葫芦上要没写个简体字,卓草绝对相信这玩意儿是人搞的恶作剧。也没个使用说明书,不知道是外敷还是内服,更加不知道伎俩。他有时候都在想,自己该不会是某个帅笔作者写出来的人物? 这么玩他? “不是匏瓜。” 卓草无奈把葫芦打开,递给夏无且。 他打开后顿时蹙眉,满脸的匪夷所思。 “这是什么药?黑漆漆的,还是干的?” “难不成是卓生所炼制的?” “啊……算是?” “那该如何服用?” “不知道……” 卓草握着葫芦,无奈道:“总之我也不知该如何与你们解释。这药究竟有没有用,我现在都不敢确定。最重要的是,兴许还会留下后遗症。就算是把人给吃死了,那都有可能。” “额?” 这下子可把夏无且给整不会了。 药是卓草拿出来的,他不知道药效? “这药……会吃死人?” “可能,只是可能!” 卓草再次重申。治疗鼠疫他记得是需要抗生素的,可这东西不可能是抗生素。又偏偏是自井里冒出来的,让他是相当费解。 “不若老夫找两重病的黔首试药?” “善!” 夏无且旋即颔首赞许。 这是目前来看最好的法子! “吾记得有几个伍卒已是垂死,便拿他们试药?” “也行。” 卓草倒是没拒绝,从大局来看着是最好的法子。 喜望着卓草,露出抹惨然的笑。“卓君不必担心,就算这药真的没用也无妨。现在吾等皆是将死之人,也不在乎早死几日。患上这瘟疫后,胸闷疼痛,几乎是生不如死。” “嗯。” “卓君今日来此,卓翁可知晓?” “他?得知有瘟疫后,立马跑路去咸阳了。” 卓草撇撇嘴,相当不满。 “咳咳!” 喜可都知道真相。 “卓生,汝所提的刺血法当如何用?” 夏无且研究半天葫芦,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反倒是对他说的刺血法极其感兴趣。针灸这活他还是很擅长的,就想看看如何施展。 “别问我,我连穴位都不懂。” “……” 你小子真不是在说笑?! “总之你找人来试试罢,我也不确定是刺什么穴位。应该是在脖颈处,通过放血刺激人体潜能。反正原理是这样,具体如何我也不懂。” 卓草旋即又转过头来看向内史腾。 “秦公,现在城内患病的大概有多少人?” “少说五百多人。” 每日人数其实都有统计,但难保不会多出来。无时无刻也都在死人,这谁都没法说个准确的数字来。 “五百多吗……” 卓草捧着葫芦,心里也在发虚。这还是确定感染的,如果再算上那些疑似感染的,只怕人数会更多。他记得谷口城大概是有两千来号人,这些都是疑似感染者。如果在后世直接拉去检查就好,现在怎么查?就像是有些人天生免疫,但却会感染别人那样。 “那这样,等区域划分好后先满足甲区的。乙区和丙区暂时往后退,等这药真的生效还有用的时候,再满足他们的。” “甲区?” “这是卓生为患病划分的疫迁所,根据病情严重划分为三个等级。其中已经确诊的,全都得迁至甲区。并且严防死守,除开专门的人一律禁制入内。” “如此倒是不错。”喜艰难的想要起身,却是浑身无力,连站都站不起来,“既是如此,那吾自当去甲区。既是卓君立下的规矩,那吾更不能借身份谋私,而害了整个谷口城。” “喜君!” “秦公不必劝阻,吾意已决。”喜的态度非常笃定,“为吏者当以身作则。若是我不去甲区,那么自然会有人效仿。黔首若是因此而生变,对谷口城更为不利!” “喜君说的没错。” 卓草也在旁附和。 谷口城县令和县丞都死了。 因为对瘟疫和死亡的恐惧,黔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别的病患都去甲区,而喜现在搞特殊不去,很容易会引起变故。 “秦公,吾相信卓君!” 喜抬起头来,目光笃定。 “侯生侯生,你拿副担架抬喜过去。” “唯!” …… 卓草走出房门,便看到卓彘在门口候着。脸上的口罩甚至都染了些血迹,羞愧的低着头。 “阿彘?你怎么在这?” “小草……” “怎么回事?” “有黔首患了瘟疫,死活不肯去甲区。还有巫医在旁捣乱,说甲区就是要秘密烧死他们的地方。他们如果真的去了甲区,就会被烧死。就算是死,那也得死在一起,绝对不会分开。我一时气不过就想动手,结果被人咳了一脸血……” “草!” 卓草眼神顿时变得异常冰冷。 来的路上他就碰到这些巫医在跳大神。 跪地祈求神灵,有任何用吗?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煽动民意? “这事你先别管,赶紧去用硫磺水洗脸。还有你的手,一定要给我搓干净了。这口罩泡在石灰水里头,你赶紧重新换个去。” “好!” 卓彘当即点头离去。 “秦公,现在这情况你也看到了?” “这件事交给老夫便可。”内史腾目露杀机,“菽禾,即刻敕令感染瘟疫者迁至甲区。如有违令者,就地诛杀!另外,相关巫医一律贬斥为刑徒。命他们负责搬运焚烧尸体,如有不从杀!” “唯!” 在这个时代能位居高位的,有几个手里不沾血的?内史腾当初也是领兵灭韩的狠人,杀几个巫医那都和玩一样。起初内史腾没动这些巫医,是想利用巫医暂时稳住局势。只是没想到这票巫医越发夸张,现在还敢公然借助患者与秦廷作对? 给他们脸了还?! 既然没点逼数,那他就给这些巫医松松皮! …… 喜现在病重,只能借助担架转移。 一前一后分别由侯生与菽禾二人抬着。 其实谷口城并不算大,转移的区域也不远。只不过按照秦腾的说法得绕远路,所以也是把侯生他们给累得够呛。绕远路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让所有人看着。喜作为县令依旧是以身作则,照旧去了隔离区。 秦腾现在是客客气气的,没有施压。可等喜进隔离区后,那就得清算了。要是还不进去的,便就地诛杀,绝不再讲任何情面! 当初他镇守南郡,南郡比谷口城可要乱的多。各种流匪不知凡几,甚至还有官吏勾结流匪的。但是在他治理下,依旧是恢复如常。若是没点真本事,怎么降的住这些人? “喜君,也染上瘟疫了?” “好像是要送至那甲级疫迁所?” “听说此事为泾阳乡啬夫卓草所谏。” “卓草?便是那手握祥瑞而生的奇人?他今日不顾危险来至谷口城,带了大量的物资和家将。甚至还有十余位医卜。东街关市已挂市旗,热粥开水可都不要钱咧。并且还会发放口衣,用来抵御病灶。” “吾也听说过此人。” “愿意冒险来谷口城,想来不会害吾等。” “这疫迁所喜君去得,老夫也去得!” 有老者拄着木棍咳嗽着主动跟随,他的病情现在还不算严重,但也已确诊。看到有人跟上后,其余黔首面面相觑后也有跟上来的。有的因为病重,只能找人帮忙抬进去。 疫迁所已经腾出来,这里先前是用来收容得了麻风病的地方。现在全都按照卓草的意思变成了单间,互相间都有所间隔。每个房间都挂了块号码牌,这样也更有辨识度。 房间内几乎是空无一物,只有简单的床榻和陶盆。旁边还有陶罐,里面是煮沸过的开水,还有专门的木塞防止积灰。现在的床榻其实不像后世还有四个床脚,很多人家里头都是直接在地上铺个褥子就成。 卓草自然不允许,便全都用碎石垒高。最起码不能直接接触地面,褥子这些都得用石灰水浸泡杀毒后才能使用。房间内一股硫磺石灰水的怪味,就算打开窗户都没用。这些也都是他吩咐过的事。 “禀秦公,有巫医妄图反抗已被诛杀。黔首已自觉朝着疫迁所而去,目前还未出什么乱子。” “好。” 秦腾也是松了口气。卓草只来谷口城不过一日时间,便能把事情处理的是井井有条。甭管他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反正就冲他今日这些手段,秦腾也会亲自为他请功! “卓君,也算稍微好了。” “还不够。” 卓草摇了摇头。 “还要如何?” “这几日每天都要派人为他们检查清理。他们用过的衣物,都得以高温蒸煮晒干后方能用。若是乙丙两区出现感染,必须即刻迁至甲区。严防死守,绝对不能再令瘟疫蔓延开来。” “不是有药吗?” “这药……可能不够!” “???”内史腾满脸不解,“若是不够,那就再去炼制。需要任何药材,老夫都能为你寻来。” “这药我也炼不出来……” “那是何人炼制?” 卓草也是颇为无奈,苦笑道:“秦公不必再追问,这药的来历吾实在没法说明。总之这药就这么多,用完了就没了。” “……” 秦腾现在是相当的费解,只是他也没再追问。 “那这药,怎么吃?” “先冲水试试?” 卓草也是想到后世板蓝根的吃法。 “好!菽禾,你去找两个愿意试药的死士。告知他们若是能活下来,老夫亲自为他们提爵一级。若是死了,老夫也会善待他们的家人,他们的爵位也会传给他们的子嗣。” “唯!” 卓草打开葫芦,小心翼翼的取出些药粉,可不敢撒多了。开水也是有的,韩信专门带着奴仆负责烧开水。烧好的开水都会盛放在木桶内,再借助牛车拉至三个隔离区以供使用。 “就这么点,不够?” 看到卓草这模样,内史腾忍不住吐槽。 不就是药吗? 用光了再炼就是! 需要什么药材,卓草张个嘴就成。 至于这么宝贝吗? “第一次啊!若是不够就再加点。” “也罢……” 药是卓草的,他也没话说。 来的俩伍卒基本都快没气了,嘴角都是血沫子。脖子肿的极其厉害,按照夏无且分析撑死再坚持两个时辰就得没命。他们俩都是内史腾带来的,家里头上有老下有小也不容易。 卓草戴上手套,先把一人搀扶起来。这碗的剂量稍微少些,接着便慢慢给对方喂了进去。其实也没喝多少,基本都漏了。另外人稍微壮实些,所以剂量也更多,依旧是这么喂下去。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夏无且眼睛都瞪直了,心中更在不断的祈祷。 等候良久,瘦的伍卒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接着便重重的落在担架上。另外个伍卒也差不多,同样是喷出口污血。 夏无且附身为二人号脉。 最后,摇了摇头。 “都死了……” “死了?” 草! 就这?! 你t玩我? 卓草脸色铁青,望着手里的葫芦恨不得把它砸了。这三无产品果然是信不过,本来以为还能轻松治好,没成想压根就没用,反而还会害人! “抬下去,先堆起来。” 内史腾长叹口气,好似用尽全身的力气,无力瘫坐下来。眸子中透着绝望,此刻也已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连卓草的药都没用了,那该如何扛过这次的瘟疫? 最主要的是喜,他现在已快扛不住了! 撑死再有三天,怕是就得一命呜呼! 这可是追随他多年的属吏! 得知谷口县出了问题后,喜比他还先抵达至谷口。喜将他的为吏之道是奉为圭臬,自从为吏从未做过一件错事。现在,他也终究倒下了,年仅四十出头而已。 “卓君的药,也没用吗?” “那我们就只能等死?” “死有什么好怕的?在这死,总比出去祸害邻里强!” …… 很多黔首都在旁边围观,不住叹息。 这最后的希望火苗,就这样在他们面前熄灭。 卓草艰难的站起身来,腿肚子都在打颤发软。他已经足足有二十个时辰未曾合眼,说不累那是在骗自己。到现在连口稀粥都没机会喝,实在是疲惫的很。只是,他现在还是扬起抹笑容。 “诸位放心,这药没用就没用。我还有一法名为刺血法,也能治疗瘟疫。而且,临淄神医公乘先生就在路上。等他来此后,必能治好诸位。” 他说这话纯粹是为了稳定军心。 公乘阳庆如何,他是真的不太了解。透过记忆,他依稀记得他好像是西汉时期的哪个名医的老师。至于究竟有什么本事,他也不清楚。 只是他能肯定,喜不会死在这。喜刚才还说若是他真的不行了,只希望能回安陆县安葬。安陆县是他发迹之地,也是他的故乡。如果真的死了,他只想落叶归根。 按照后世出土竹简记载,喜是死在明年的。 所以,他今年肯定会活着! “韩信,先把熬制好的粥发给他们。” “好。” 他来的时候还带了不少粮食,该吃的还是要吃点。这算是猪杂粥,里面有瘦肉鸡蛋和猪肝,剁的细碎。腥味比较大,在这时候已是难得的珍馐美味。因为人手有限,做点简单的粥就好。现在要是还搞个炒菜,怕是能把人给急死。 生了病不吃东西,只会更加虚弱。 “卓君,信有一事要说。” “什么?” “咱们的粮食……可能不够。来的时候主要都是带了煤炭这些,可没想到谷口城县寺也没有多少粟米。按照全城的人来算,可能坚持不到五日就会断粮!” 卓草面露骇然,要断粮了? 第131章 众生百态,诈尸了! 入夜。 卓草正在翻阅竹简。 秦腾就坐在他对面,捧着陶碗细嚼慢咽。这碗粥,他是真的喝不习惯。猪肺猪肝处理的再干净,他也吃不来。只是这几日他也没开过荤腥,有点肉味总比吃粟米粥来的强。 “看来,这粮食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省着些,可能五六日。” 秦腾放下陶碗,算是稍微恢复了些。 “吾看过谷口县的账目,似乎有些问题。秦公且看,这亭内有百余户人家,舆田有四百多亩。租却只有三十余石?去年吾记得关中并未欠收,且有郑国渠浇灌,关中各县均亩产超过五石。何故,此地佃租仅仅只有这么点?” “嗯?” 秦腾顿时蹙眉,旋即接过竹简。 再三审视后,眼神顿时就变了。 “前县令贪污不成?” “吾也不清楚,但与存粮也对不上。总之,谷口县的账目必然是有问题的。现在谷口县粮食短缺,不知秦公可知城内有何富商?能否让他们捐些粮食,实在不行吾也能花钱买下来。” 卓草左掏掏右掏掏,面露尴尬。 最后,只得把块玉佩拿了出来。 这是苏荷送给他的,说是扶苏佩戴的。 没错,就是送的! “这……这不是长公子的玉佩吗?” 内史腾毕竟是秦廷顶尖勋贵,自然是一眼看出。这块美玉据说是昌平君赠予扶苏的,扶苏对其极其珍视。他记得扶苏大婚之时,秦始皇赠予他块品质极好的蓝田美玉。其实意思已很明确,就是让他以后别再佩戴昌平君所赠美玉。 结果倒好,扶苏把秦始皇赠予的美玉放在珍贵的木盒内,干脆是供起来。而他则是继续我行我素佩戴这块美玉,可现在怎么落卓草手里了? “啊对,是的。” “这玉佩,卓生从何而来?” “小苏给的,他有愧于我非要把这玉给我。” “小苏?” “咳咳,就是苏荷。” “……” 内史腾都差点被饶晕过去。 说到底,就是扶苏送给卓草的! 好家伙,扶苏难不成开窍了? 这得亏是扶苏不在,不然非得吐血不可。这玉佩分明是卓草半要半抢走的,怎么成他送的了? “卓君是打算以这玉佩买粟米?” “不啊,我打算用这玉佩要挟他们。这可是长公子扶苏的玉佩,他们怎么着也得给几分面子?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有扶苏的玉佩在,他们难不成还敢涨价不成?” “应该……是没用的。”秦腾神色淡漠道:“当地最大的商贾,莫过于安乐君知枢的亲眷。” “安乐君?” “秦国宗室之人,乃陛下胞弟。爵至安乐君,享食邑千户。位列九卿少府,地位极高。” “草,关系户!” “?” “我是问他们关系怎么样?” “汝觉得呢?” 卓草没说话。 他依稀记得史书上写过,章邯才是少府。只不过太史公记录的并不算全,章邯担任少府是二世时期。至于秦始皇当政,究竟谁是少府还真没人知道。没成想,竟还冒出个皇亲国戚来? 其实类似于宗正少府这类官职,往往都是由秦国宗室子嗣担任。就像是宗正赵亥,人就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算是秦始皇叔伯。 少府掌皇帝私产,照料皇帝日常生活起居。按照秦始皇的性格来说,他挑个自家人担任也很正常。至于后续变成章邯,想来是被撸下台了。前不久他那傻老爹还让他调查少府的账簿,只是他比较忙就一直没去核对。 秦始皇若不怀疑,怎会让傻老爹秘密调查? 嘶…… 卓草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又或者胡亥登基后大开杀戒,连公主都没放过。像安乐君这样的皇亲国戚,怕是也逃不了!章邯能担任少府,也可能是被杀的没人了? “安乐君就在谷口城?” “这倒不是。”秦腾摇摇头,淡漠道:“只是他宗族旁支垄断了此地买卖,名为富德,年有四十余岁。仗着这层身份,在谷口城内也是横行无忌。老夫曾多次上谏,只是其做的比较干净利落罢了。这贾人,有几个是干净的?” “我!” “呵……” 秦腾笑了笑,都没好意思拆穿卓草。 论敛财钻空子的本事,富德可没卓草厉害。 “咳咳,就是说安乐君不在此地?” “这是自然。” “富德可有爵位?” “不过公士。” “可有官职?” “无。” “那就简单了,我带人去找他要粮食。若他老实卖我倒还好说,如若不肯我便直接抢。此等天灾国难,皆是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区区个公士贾人,仗着宗族旁支的身份,便能藐视秦法不成?!” 内史腾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其实也在他的预料中。 秦始皇可都说了,卓草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闹出天大的事来,都有皇帝给他兜底。但他却不便插手,免得得罪安乐君乃至宗族旁支。 这秦廷朝堂的水,很深很浑。 他本为韩人,后来投靠秦国。自灭韩后便不再率军出征,终究是身份的缘故。这些年来是兢兢业业,一步都不敢走错。秦廷派系林立,左右丞相把持话语权,公室宗族地位殊荣。哪怕他成为内史,依旧是如履薄冰。 爬的越高,摔的越狠! 这点,他心知肚明。 得罪安乐君,便等同得罪大半个宗族势力! 相反,卓草有泼天大功傍身,更得皇帝重视。此次就是直接明抢,那安乐君也不敢说卓草的不是。这事卓草做得,他最好是别插手的好。 “先干他再说!” “同去同去!” 韩信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旋即起身。看着谷口城内一片死寂,他心情郁闷的很。现在心里头烧着股无名之火,急需发泄。要碰到个不长眼的,他绝对得冲上去打头阵! …… …… 奢华的府邸,坐落于县城中心地区。两面环水,四周还种植着桑树,依稀还能看到有还未成熟的桑葚。只是,没人敢采摘桑葚吃。 因为,这是安乐君的府宅! 虽说安乐君人不在这,可他的魂在。 有妇人抹着泪,徐徐来至门前。拉着半人高的女娃,最后敲动木门。就这简单的动作,就好似是用尽全身的力气那样。 “呦,来了?” 贼眉鼠眼的中年人打开房门。 左顾右盼,确认没人跟着。 “想清楚了?” 中年人冷冷一笑,“老夫与你说过,这病没人能治。除开吾家家长外,无人能治好你夫婿的病。那卓草不过吹嘘罢了,懂什么医术?看看,还把活生生的两个人给治死了。他那什么药,完全就是害人的。” “整个谷口城,就我家宗长能治这病。把你女儿交给我,我给你带进去。明日带她回去,自然会把药交给你,然后治好你的夫君。” 妇人已哭成了泪人,望着眼前懵懂无知的女娃,紧紧将其搂在怀里。她女儿不过十二岁,要经历什么她能不知道? 瘟疫当前,有人如谷口县令身先士卒,纵死无悔。也有喜这样的人自远处冒死而来,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但同样也有人浑水摸鱼,趁机鱼肉百姓。 在街道上跳大神的巫医,让黔首献上本就不多的粮食肉块。说是祭祀昊天上帝,其实全被他们给吞了。给他们点香灰让他们冲水喝,便说是能包治百病的良药。 人死了? 他们根本不会正眼去看上哪怕一眼! 别人的死活,他们压根就不在乎。 死了,便死了。 这年头人命不值钱。 特别是黔首的命,没人会在乎。 …… 富德,其实也是如此。 他有公士爵位,更是安乐君的远方胞弟。 只是,他做的比这些巫医更令人发指! 他说自己有能治愈瘟疫的良药,但得要未及笄的女娃来取,其余人一律不得入府。女娃还得长得好看懂事,只要诚心诚意他便会赐下良药。前几日,有人甚至在子夜听到府上传来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呼救声。 所谓的良药,无非只是愚民的罢了。 只是对很多人而言,同样是个希望。哪怕再渺茫,也总归会有人来尝试。这些可怜的女娃,就这么被人给糟蹋的不成人形。有的第二天是被拖出来的,连路都没法走。随手丢给他们包草药,便被视作能治愈瘟疫的神药。 就算真的没用,他们又能如何? 妇人紧紧搂住女娃,眼泪如雨珠落下。 “君上,可以换我吗?” “不行,只有未及笄的女娃方可。” 妇人眸子中只有绝望,望着自己女儿满是不舍和愧疚。这是她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几乎就是从她身上割下来的肉。这年头生个孩子和去趟鬼门关都没区别,现在却要她亲自送自己女儿去接受那非人的摧残,她心里如何能好受?! 这就是在用刀剜她的肉! “还想不想要药了?” “老夫不怕告诉你,求药的人很多。” “要!” 妇人抹着泪站起身来,用手拂去鬓角凌乱的发丝。女娃其实很懂事,到现在也是不哭不闹。虽说脸上脏兮兮的,可看的出来底子很好。特别是深邃的双眸,水汪汪的透着股灵气。 望着管事拉着女娃准备关上木门,妇人是死活都不肯离开。无力的瘫坐在地,此刻是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无助的嚎啕大哭着。 “慢!我也是来求药的!” 就在此刻,房门却是被人生生推开。 贼眉鼠眼的管事望着来人,顿时面露诧异。 “你是何人?” “卓草。” “你也来求药?” “嗯,我是来给你求药的。” “什么药?” “后悔药!” 卓草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来。 弩箭贯穿而出,笔直刺入这管事的脑门。接着他向前走了数步,抬手捂住女娃的双眸,顺手把他交给妇人。 “你先走的好,免得这里的事连累了你。他所谓的药是骗人的,这样的骗术未免也太蠢笨了些。你丈夫的病现在还不算严重,没事的。” 卓草连头都没回,平静的开口。 他现在其实很冷静。 只是,他今天又要杀人了…… 这家人恰好是卓草认识的。下午安排人手转移至甲级疫迁所的时候,卓草是看到妇人在嚎啕大哭,便问过内史腾关于她家的事。 妇人的丈夫是谷口城伍卒,自瘟疫爆发后便一直在前线做事。帮着照料病人,帮着搬运尸体。只是他丈夫因为防范不足,也染上瘟疫病倒在床。到现在没人帮没人管,家里头的积蓄早已挥霍一空。 其实,卓草很不喜欢杀人。 因为,这股血腥味会令他很不舒服。 他本想先君子后小人,毕竟得罪个安乐君对他也没好处。这家伙还是九卿中的少府,欠了他不少钱。卓草先前甚至想过给安乐君送礼来着,只是看到这幕后,他实在忍不了。 真要惹毛他了,他跟着张良造反又如何? 他是很敬畏秦始皇,可他不是舔狗。如果秦始皇纵容袒护安乐君,要问他的罪,那他也没话说。大不了卷铺盖带人跑路,天大地大何处不能为家? 内史腾自后面走了出来,摇摇头。 “卓生,你还是冲动了些。” “今晚我要他的命!” 卓草怒目而视,将韩信怀中抱着的宝剑抽出。 “你们都不必动手,勿要连累你们。” “卓君,我们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秦法连坐,汝若是出了事,吾等焉能逃过?” 韩信只是笑了笑,顺手夺下宝剑。他知道卓草不会用剑,这活还得他来的好。他其实很支持卓草这么干,若是公然造反他非拍手叫好。以卓草的才能,假以时日必能成就番大事。 更遑论,祥瑞红薯已传遍天下。卓草手握祥瑞而生,好好操作运营,就是裂土封王都不成问题。而他扶持卓草,也有从龙之功,拜相封侯不难? 况且,这是拉近两人距离的绝佳机会。 他能退缩?! 砰! 大门被卓草生生踹开,震得他腿发麻。 扶苏卓彘都没退缩,走在最前面。这些事情,扶苏自然也都懂。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在这国难当头之际,竟还有人行这龌龊苟且之事?! 富德不过区区贾人,仗着自家主子安乐君的名头便无法无天。若秦国有更多富德这样发国难财的人,那结果会如何? 六国复辟,只是时间问题! 扶苏只觉得浑身冰凉。 望着眼前乖巧的女娃,眸子都透着股杀气。 就如卓草所言,今日富德必死! 富德敢如此放肆,无非仗着有安乐君撑腰! 别说安乐君不在,就算他在,那富德也得死! …… 内史腾走在后面,无奈叹气。 要怪,那只能怪这富德自己作孽! 是他自己找死! 就算卓草今日不杀他,只要如实上报,富德照样是难逃一死。准确来说,他必会步入哀的后尘,直接夷三族! “你们放肆!” 内史腾抬起头来,就看到富德衣衫不整的走出。连带着还有十余位严阵以待的家将,守护在他前面。 富德是大腹便便,头发扎着发髻。透过衣衫能清晰看到里面的大肚腩,留着络腮胡须,脸色涨红打量着内史腾等人。 “嗯?” 内史腾仅仅只是蹙眉,富德顿时大吃一惊。 “见过内史!” “不必多礼。” 富德的脖子很粗,脖颈处还有黑斑。按照卓草所见,想来也是患了鼠疫。只是刚感染不久,所以还没爆发开来。这个王八蛋有病,竟然还糟蹋那些女娃,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别和他多比比,老子一剑劈死这畜生!” “你……你是何人?” “要你命的人!” “你敢?你可知吾表兄为何人?乃当今陛下胞弟,九卿少府,爵至安乐君。汝今日擅闯老夫府邸,更是杀害我的管事。今日之事,吾必要追究!” 卓草没有多说话,只是抬起手来。 袖箭顿时攒射而出。 只是有家将关键时刻出手,替他挡了下来。 “你……你是卓草?你不要命了?!” 富德顿时惊慌失措的向后退去。 关于卓草的传闻,他多少也是有所耳闻。献上祥瑞,献上豫州鼎……皇帝对其更是赞不绝口,短短大半年便已爵至五大夫。今日就是真的杀了他,只怕安乐君也没法把卓草怎么着。 “他闯我府上行凶,秦公难道不管?” “富德汝暗中散播谣言,妨碍治理瘟疫。更是兜售粮食,大幅度提高粮价,致使灾民无粮可食。还敢愚弄黔首身怀能治瘟疫的良药,糟蹋稚女。其罪同国贼,老夫今日便判汝夷三族俱五刑之罪。汝等若是不享受牵连,便速速让开!” 话都说到这份上,秦腾也不会再忍让。 出了事也有扶苏和卓草顶着,与他何干? 他是没法得罪安乐君,可卓草有这能耐! 这些家将闻言面面相觑,哪里还敢阻拦,纷纷收起武器自动让开。 “我活剐了你这畜生!” 卓草随手抢过扶苏手中长剑,笔直的刺了过去。他不懂剑术,对他来说这剑和剁肉的屠刀没什么区别。 他也不是在杀人,是在杀畜生! “啊!!!” 凄厉的惨嚎声响起。 富德后背被划开道口子,皮肉都被均匀分开,汩汩的喷涌着鲜血。他狼狈逃窜着,卓草就在后面追。当初他其实也会点功夫拳脚,只是多年来的养尊处优令他再也不复往昔的勇武。况且卓草手里有剑,他赤手空拳如何抵挡?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安乐君的表兄,你杀了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富德被韩信直接伸腿直接绊倒在地,当即狼狈不堪的用手支撑着。直面正视卓草,不住的开口求饶,他只是想保住自己这条命。他没想到卓草会这么凶狠,连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上来就直接动手。 这t简直就是不合套路! 卓草步步紧逼,随手一剑劈了下来。只听到杀猪般的惨嚎声响起,富德右脚脚掌被砍去半只,连带着只有皮还连着。滚烫的鲜血就犹如喷泉那般,疼的富德面孔几乎都已扭曲。 “你……你杀了我,安乐君不会放过你的!” 卓草面无表情,随手一剑劈在他的胯下。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响起,富德险些昏死过去。因为极度恐惧的缘故浑身都在颤栗,他没想到眼前的弱冠青年会如此凶狠。 包括内史腾在内,他都在旁不住咋舌。 他听蒙毅说过卓草,似乎只是个有些小聪明的奇人罢了,连骑马舞剑都不会。在他印象中,应该是心地善良待人宽厚的人。毕竟听卓草自掏腰包建造学堂,甚至还免去稚生的束修,令他都颇为钦佩。 没想到,卓草竟还有如此凶狠的一面? 出手虽无章法,却极其凌厉果断。 每次出剑,都能避开要害。 这是要活活折磨死富德! …… 扶苏在旁看着,没有任何动容。他头次看到卓草出手,应该是对付秦季。当时那一箭,扶苏是记忆犹新。秦季率先出手想要伤卓草,结果被卓草一箭射中胯下。最后秦季被诛杀,而整个泾阳秦氏都因此被连根拔除。 他知道,卓草并非是冲动的人。 可要触及其底线,卓草绝不会隐忍退缩。 富德再厉害,撑死不过是公士爵位。因为没有官职傍身,依旧还是贾籍。而卓草爵至五大夫,更是乡啬夫,已是宦籍。就冲富德今日所作所为,就地格杀都不过分。 他为了敛财故意抬高粮价,卓草都不会动怒,甚至还会与之好好细谈。毕竟这事是基操,僧多粥少价钱自然会高,后世关中粮价就曾涨到1600钱一石。只要官方没有文书下发,那就是在律法范畴内,不会有事。 可富德这畜生都不如的东西,竟然刻意散播谣言,妨碍他们治理瘟疫。更是欺骗黔首说自己有治瘟疫的良药,实际上是借稚女满足自己的龌龊勾当。 望着地上那宛若牙签的玩意儿,卓草是步步紧逼。踩着地上的污血,再次提剑刺出。每一剑都会精准的避开要害,却偏偏会令富德痛不欲生。兴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富德已是彻底昏死过去。趴在地上,只能偶尔发出些许哼哼声。 做完这一切后,卓草没有直接了解他。 只是顺手把还在滴血的宝剑交给扶苏。 “别管他,让他流血流死便是。” “好。” “你们搬东西,我稍微冷静下。” 卓草随便坐在花坛旁,扶苏坐在他身边。 也不说话,就这么陪着他。 没过小半个时辰,富德便彻底断了气。 “小草,你是否觉得此次冲动了?” “嗯。” “再让你来,你还会出手吗?” “会!” 卓草斩钉截铁的点头,不带任何犹豫。 他摘下口罩,瞪着那通红的双眸,愤然质问,“你说这凭什么?凭什么好人就得受欺负?她的父亲为了谷口城,自愿冲在前面帮忙。受到瘟疫感染,就这么倒下。可是,这畜生做了什么?只是象征性的捐点粮食出来,就能高枕无忧的住在这奢靡大宅内?” “这些,也就罢了。可他还欺骗这些本就可怜的黔首,欺辱糟蹋这些稚女。他可知道今日所为,会毁了她们的一生!我t就是要砍了他,就是今天皇帝在这,我也会砍了这畜生!” 卓草本身就因为瘟疫的缘故影响心情,再加上葫芦药没用令他心里更是愧疚憋屈。知晓富德干的事后,彻底是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他本身就有爵位功劳傍身,足以免去他一死。再加上内史腾也在,不至于会连累整个卓氏。 “放心,皇帝也会赞许你杀了他的。” “你怎么知道?” “你就当我是猜的罢。此次谷口县瘟疫爆发,皇帝本就心生怒火。富德的事,人证物证皆在,你就地格杀国贼没有任何问题。他还算不得是宗室子弟,只是与安乐君有些关系而已。安乐君不至于因为他而与你为敌,毕竟得罪你对他没好处。” 扶苏神色从容,继续分析道:“况且,安乐君这位置也坐不稳了。这几年来我听说安乐君借食邑之名,借机敛财。内史多次谏言,虽皇帝没明说,可他已经在着手秘密调查。你不是说谷口县的田税有问题吗?我若是没猜错,想来是与他有关的。” 听他这么分析后,卓草也是稍微冷静下来。 “小苏。” “嗯?”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 “额……都是听长公子提及的。” “那你和长公子关系很好?” “嗯,很好!” 扶苏坚定的点头。 他就是扶苏,关系能不好吗? “卓君,他这府上少说藏有数千石的粟米!有些粟米甚至都已腐烂发臭,粮仓内还有些硕鼠。这些粟米……还能吃吗?” “外面的不要了,就要里面的。还有必须得洗干净了,还得用大火烹煮,煮开煮透了才能吃。” “好!” 韩信转过头便继续去忙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现在,我才算明白这诗的意思。” 卓草苦笑着开口,他记得有说法这臭其实是香的意思。当时他也曾争论过,可眼下是臭还是香都不重要了。富德竟然攒下足足数千石的粮食,就是放烂了也没有赠给外面的黔首。 这样的连畜生都不如,吊树上都不过分! 其余东西他们都没管,就只要了粮食。剩下的交由内史腾处理便可,这也算是变相的抄家了。看的扶苏是啧啧称奇,他似乎又学到了! 以后没钱了咋办? 抄商贾的家啊! 这些豪商巨贾个个都是肥的流油! 只要找到他们的罪证,便可抄家! 在扶苏思索嘀咕的时候,卓草已是昏睡过去,还是韩信和卓彘直接抬着离开的。没人吵他,就因为他已经两天两夜未曾合眼,卓彘实在是不忍心再喊卓草起来。 再不睡会儿,他怕是卓草自己先扛不住了! …… …… 日出东方。 清晨的朝阳洒在谷口县内。 富德死了的消息,已经是街知巷闻。 在狭窄的死人胡同内,有伍卒正在搬运尸体。他们都戴着口罩和手套,可以说是几乎武装到了牙齿。他们做的活是最为危险的,但必须得有人去租后。把尸体搬运至城外,然后再以煤炭柴火一把火全烧了。 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根本就扛不住。 因为烧的尸体,可能还有自己的亲眷朋友。 他们动作极其小心,伴随着搬运尸体还会有血水流淌而出,伴随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这两个伍卒都是内史腾带来的精锐,皆是曾上过战场的老兵。他们见惯了生死,可这恐怖的场面还是令他们后背发凉。 刀剑,他们都不怕! 可这无形的病灶,却令他们胆寒。 “什长,这尸体怎么还没凉?” “没凉?你是不是糊涂了?这都死了快十个时辰,怎么可能没凉?!” 什长不耐烦的叫骂着。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脚踝便被强有力的手给抓住。因为十分用力的缘故,险些令他绊倒在地。等他转过身去,便看到地面上一具尸体赫然睁开了双眼,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诈……诈尸了?!! 第132章 始皇震怒,药药药! 章台宫。 秦始皇将竹简合上,目露冷色。文书为内史腾亲笔所写,玄鸟卫快马加鞭送来完以强弓将这文书送出,再由玄鸟卫日夜兼程送至咸阳,亲自交给秦始皇。 巴掌大的竹简,只有寥寥数十字。 草至,行防疫法,断为鼠疫。献刺血法,尚未生效。献药无效,什伍死。安乐富德,为富不仁。散播谣言,煽动民意;蛊惑黔首,阻碍治疫;行龌龊苟且,已就地正法…… 富德是秦国宗室旁支,秦始皇自是听说过的。这些年来仗着安乐君的名头,在谷口县可称得上是一霸。按内史腾所汇报的消息,这富德囤积足足数千石的粮食。不少粟米都发霉发烂,可他却依旧没有降价,反而是在抬价! 外面有黔首饥不择食,食草木树皮乃至啃噬硕鼠。富德府上却是囤积大量粮食,乃至被硕鼠啃噬他都拼命抬价。 一石粟米,涨至千钱! 杀的好! 这种猪狗不如的商贾,杀了都无妨! 宁愿发霉发烂都不卖?! 才吃几年饱饭,就干这缺德事? …… 另外内史腾还在彻查此事,按理说富德不可能囤积这么多粮食。而且谷口粮仓数目也不对,卓草仔细核算数遍确认缺了数百石的粮食,这还只是一年的账目! 粮草这些事,秦始皇现在懒得管。等瘟疫过去后,他会亲自彻查此事。当务之急是想着该如何化解瘟疫,毕竟这瘟疫来势汹汹实在是吓人的很。连带着数位太医都被感染,这还了得? “诸卿,以为谷口当如何?” “当断则断,实在不行便将染疫者坑杀!” 李斯冷冷开口,提出自己的看法。 谷口距离咸阳不过百里,蔓延过来当如何? 在这时期发生这种事,并不算意外。先前甚至有患者因为感染瘟疫,不想连累村里人,而上吊自缢的。就算李斯不提,随着瘟疫爆发自会有人提出。 “丞相可知如今患疫者有多少人?只怕已超过六百!丞相一句话便要坑杀六百人,此为祸国乱道也!如此汝必受世人所唾弃,乃遗臭万年!” 鲍白令之颤抖的站了出来,伸出手叱骂。 秦廷也是随之哗然。 有支持李斯的,也有支持鲍白令之的。 “谷口瘟疫已然失控,卓草所献灵药根本无用。群医束手无策,患者日益增多。今日六百,明日便是八百,后日便是千人!届时谷口十室九空,人鬼并行,令之能否担责?” 李斯是寸步不让。 他素来秉持着的原则就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对他来说黔首的命只是串数字,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牺牲这六百人,能令谷口其余人都活下来,有何不可? “五大夫所提刺血法,如何?” “太医令连夜尝试,还未见效。” 李斯自左侧走出,手持一尺二寸墨玉圭。双手合十,作揖长拜而不起,“臣昧死言。若今日不杀,患疫者只会增多。谷口瘟疫若蔓延至关中各县,乃至咸阳,又当如何?咸阳黎庶,皆支持速做决断。甾害绝息,振救黔首!望上速做决断!” 秦始皇神情冷漠,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用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环视秦廷。 这次,就连冯去疾都未曾站出来反对。卓草为天赐奇人,所有人对他皆是抱有期望。本以为他到谷口县后,能出手摆平瘟疫。可没人能想到,连他竟然都束手无策,所带灵药根本没用。 此事已在咸阳传开,儒生口口相传各持己见。但是,大部分人都觉得李斯这决策没问题。昨日患疫者不过五百,今日便已六百人。再等几日,又会有多少人患疫? 若这瘟疫传至咸阳,又当如何? 届时关中大疫,死者何止这区区数百人! “臣以为,此事不必惊慌。” 终于,蒙毅手握尺长墨玉圭走出。 转过身来,环视秦廷朝臣。 “五大夫献防疫法,虽说灵药失效,却依旧控制住疫情。多出来的疫者应该说本就患疫,只是被医卜查出来罢了。依内史所言,五大夫根据病情轻重划分三个区域,互相隔离,必不会再传。如今不过是第二日,何至于如此着急?谷口为关中京畿县,并非相隔千里之郡县。若真失控,再做定夺也不迟!” “臣附议!” 鲍白令之开口支持。 接着,一票博士纷纷起身支持。 秦始皇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 “便依蒙卿所言,观望几日,再做定夺!” “陛下圣明!” 众人纷纷作揖叩拜。 李斯也没话好说,的确是他考虑不周。 或者说,他没猜透秦始皇的心思。 他们所处位置不同,考虑事情的角度也不同。他想出这办法,是碍于时代的局限。瘟疫,远比洪水猛兽更为可怕。无相无形,却能悄无声息夺人性命。咸阳都已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想火烧谷口城,以绝后患! 或许,人性本就如此。 “报!!!” “玄鸟卫急报!” 有谒者跌跌撞撞的闯进大殿,跪拜在地。 双手呈上竹简,连带着木冠都落在地上。 “速速呈上来!” 看到这幕,饶是蒙毅心里都咯噔了下。 该不会……谷口城瘟疫彻底爆发了? “五大夫疫,危!” 就只有这寥寥五个字。 秦始皇猛地起身,手握竹简骨节凸出,额头之上青筋暴起。 “奉常!” “臣在!” “敕令关中各县所有医卜,火速赶赴谷口!” “这?” 刹那间,群臣皆是面露不解。 什么情况这是? 好好的,怎会突然搞这么大动静? “禀上!关中各地医卜怕是得有千人,这么多人赶赴谷口。一旦瘟疫不受控制,只怕是会……” “即刻下诏,违令者诛!” “不惜一切代价,朕也要救回五大夫!” “若五大夫死,他们便留在谷口城!” 秦始皇目露杀机,整个秦廷瞬间死寂无声。 他们,现在都明白了。 连带着卓草都被这瘟疫所感染! 卓草如何,他们心里都有数。 他是秦始皇捧上神坛的奇人。 他死了,那秦国必会遭受种种非议。 李斯置若罔闻的愣在原地,面露骇然。其实他是真的很不喜卓草,甚至觉得他给自己徒增诸多麻烦。成天想着钻秦律的漏洞,明明是秦吏却不做好带头作用。斤斤计较,贪财重利。突然听到卓草患疫,他心里却是高兴不起来。 至于蒙毅更是愣在原地,甚至在怀疑这消息是否属实?这段时间相处以来,卓草总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不论任何麻烦,似乎都挡不住他。可这才过去短短一日,就这么患疫倒下了? 不可能! …… 消息很快传遍咸阳。 整个咸阳都因此沸腾。 诸多医卜被强制征调,赶赴谷口县。 有的医卜起初还不肯,差点被就地诛杀。 这是秦始皇亲自敕令,没人能违背。 关中各县所有医卜,都得前往谷口县! 如果治不好卓草,他们都得等死! 卓草? 他们也大概听说过,只知道卓草是五大夫。 为了卓草一人,便让上千医卜前往谷口县? 五大夫这爵位在咸阳真算不得稀奇。 伦侯君爵,两个手都数不过来。 如此,真的值得吗? 是否值得还轮不到他们考虑,总之秦始皇的命令下达,他们就只能遵守。他们现在心里就只得期盼,希望卓草是福大命大能撑过瘟疫。他要是死了,他们也甭想活着离开谷口。 秦始皇是皇帝,说杀就绝对不会留活口! 昔日灭赵后,他亲自抵至邯郸报复童年时的仇人。那些曾高高在上的赵国王孙贵胄,全都只能匍匐在他脚下瑟瑟发抖。随着他一声敕令,数百人被活生生坑杀! 震怒之下,坑杀他们这票医卜算什么? 很多人皆在暗中揣测,觉得秦始皇大动干戈无非是因为卓草身份的缘故。毕竟献上祥瑞与豫州鼎,可谓是立下泼天大功。若是卓草死于这场瘟疫,无异于是被拉下神坛,狠狠打秦始皇的脸。 当然,他们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秦始皇如此,不光光只是这原因。 只不过知晓内幕的,寥寥无几。 …… 谷口县。 扶苏端坐在床榻前,端着碗温水。 双眼通红,手都在颤抖。 内史腾急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这t怎么办?! 秦始皇可是敕令交代过,让他好好照顾卓草。 结果倒好,卓草也患上瘟疫。夏无且来看过,按他推测应该是昨晚杀富德所致。卓草亲自动手导致污血飞溅,所以就被感染了。而且卓草后续还摘下口罩,更容易患疫。 夏无且熬制的汤药,只能勉强去热。现在卓草是稍微恢复了些许力气,便侧卧在床榻上,无奈苦笑道:“看来我这赤脚医卜还是不成气候,想不到自己还患上了瘟疫。我现在还没事,你们不必管我。我没想到带来的灵药,竟然丝毫没用。” 卓草将葫芦取出,随手交给卓彘。 “阿彘,把这玩意儿丢河里去。” “好。” 卓彘想都没想,推门而出。 “卓君勿急,不是还有刺血法吗?吾听说陛下已经敕令,关中各县上千医卜正火速赶来。等他们到了一起钻研,必能化解瘟疫。” “但愿……” 卓草喃喃开口。 他也只是听说过这刺血法而已。 具体该如何施针,他也不清楚。 “这陶碗,用过后同样也得消毒。我都没喝出硫磺或者石灰水的味,摆明是没做。” “卓君,我都按照你的嘱咐照做了。只是这陶碗我们还以高温蒸煮过,所以祛除了那股味道。沿路我们都在泼洒石灰水和硫磺水,那些死去的尸体也都烧了。你放心休息就好,其余的事我们都会处理。” 韩信脸色也不好看。 他好不容易抱了根大粗腿,看着卓草一路扶摇直上。还等着假以时日卓草扶他一把,结果倒好,卓草现在自己患上了瘟疫。 这tnd算是什么事? “小苏。” “嗯?” “等我死后,记得把我的骨灰洒在古井里头。” “啊?” “你照做就好。” 卓草惨然一笑,也许他又能穿回去呢? 兴许只是黄粱一梦,醒来后就没发生任何事。 “你别胡说,你不会死的。你不是常说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你这样的大祸害,绝对能长命百岁。我就不信你会被这瘟疫所打倒!” “我也觉得不会。” 卓草满不在乎的笑着。 “我要死了,小说不就太监烂尾了吗?” “所以,我肯定得好好活着。” “你还有心思说笑?” 扶苏知道卓草说的是楚留香,也是倍感无奈。 “现在谷口有粮有煤,不会再生乱。只要严格控制好三个区域,瘟疫就会彻底控制住。伍卒给我们发放饭食温水的时候,千万别靠近。把饭食放在门口,记得千万别进来。还有得继续捕捉老鼠,严防跳蚤虱子。就算是把头发全剃了,也得保持干净。我……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听到这最后句话,饶是内史腾这样心性如铁的人都鼻子泛酸。其实,卓草已经算是救了谷口县。就算后续这刺血法没用,通过建立起的隔离区也能极大程度保全城内黔首的命。患者可能会死绝,但其他的人都会活着。 “不许胡说!你不是常说你是野草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小草,你说话啊!” 扶苏眼含热泪,拼命晃着卓草。 “我……还没死,就是困得很……” “……” “……” 草! “报!” 房门被敲响。 内史腾脸色铁青,大手一挥。 “别来烦老夫!有事就去找菽禾!” 他现在心情烦躁的很,也知道汇报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消息。无非就是抓了多少硕鼠,亦或者是又增添多少疫者。 这些消息他听腻了,也不想再听! 就没个好消息吗?! 如果卓草有什么三长两短,他都说不准会遭受到牵连。毕竟当时卓草大开杀戒去砍富德的时候,他明明就在旁边,却没有站出来阻止。真要追究起来,他同样是难辞其咎! “禀内史,此事关系重大!” “有多大?谁又死了不成?” “城南……诈尸闹鬼了!” “什么?!” 卓草是腾的下坐了起来,眼睛都快出。 诈尸?闹鬼? 开什么玩笑呢! 内史腾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当即打开房门。来的什长胯下还有股尿骚味,两腿发抖,浑身都在哆嗦。看到内史腾后,当即叩拜行礼。 “汝把话说清楚,绝不能有任何遗漏!” “吾与另外两位伍长今早去城南搬运尸体,运往城外以做焚烧。结果在搬运之时,他说有具尸体尚有余温。吾当时还以为他胡言就没在意,结果……” “结果什么?” “我看到具尸体瞪着眼,眸中有神。还用右手抓住吾脚踝处……” “???” 你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 诈尸闹鬼? “汝此言当真?” “若有半句假话,任凭内史处置!”什长态度极其果决坚定,咬牙切齿道:“说出来不怕内史笑话,吾也是见惯生死上过战场的。可看到那恶鬼,吾还是吓得尿了裤子……” “不对!” 卓草在扶苏搀扶下站起身来。 就站在门口。 大白天的,哪里来的恶鬼? 况且,尸体怎么可能还有余温? “你可认识那两具尸体?” “认识。就是昨日喝药喝死的……” 扶苏瞬间瞪着眸子,似乎意识到什么。 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紧紧握着卓草的手。 “小草!你有救了!” “你那葫芦里的药是有用的,是能救人的!” “那两人没死,是假死!” “假死?”夏无且挠挠头,面露不解。“老夫行医数十载,为数千人治过病。昨日老夫亲自号脉探查,确信那两人没有任何脉搏呼吸,必死无疑。怎么……怎么可能会死而复生?” “夏公,此事待会再与你解释。快,快去城南将那两人速速救出来。他们两人没死,是活着的!” 扶苏激动的差点蹦起来。 内史腾则是长舒口气,终于是露出抹笑容。“老夫听说有无启国,世居东方,他们自三皇五帝时期便已存在。上半身为人,下半身有蛇尾,没有性别之分。食泥饮露,他们也会死。但沉睡百二十载后,便会复活。想来,这就是假死?” 扶苏见多识广,知道内史腾说的出自山海界。这举的例子很恰当,毕竟在他看来是差不多相似的。 “究竟如何,等他们来此自会知晓。小草,你的药是有用的,你会活下来的!对了,你的药呢?” “药?药!药!!!” 卓草急的差点一蹦三尺高,指着远处。 “我t刚才全给阿彘了,让他给丢了!” “草!” 他们一个个全都傻了。 这事他们刚才也都看到了,只是方才没在意。 现在回过神后,韩信是撒丫子就出去追。 如果卓彘真把这药丢河里,那整个谷口县可都完了。甭管那俩人究竟是怎么死而复生的,总之这药是有用的,是能治好瘟疫的! 这不仅关系卓草死活,更是关系整个关中地区! 阿彘,你tnd回来! 第133章 白帝献药,民变! “原来是这样?” 扶苏端起陶碗,一饮而尽。 他这解释老半天,夏无且可算是懂咧。 所谓假死,其实就是先前一桩事。泾河河水湍急,卓草三番五次告诫稚生千万别跑河里头去玩。别觉得自己会划水就天不怕地不怕,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万一来个腿抽筋就知道怕了。 当然,他说归说照样也有不听的。 几日前李鹿他们便在泾河抓鱼,兴许是因为河床里鹅卵石导致脚滑的缘故,有个稚童是当场就被湍急的河水卷走。李鹿算是年长的,再加上有力气便赶忙去救。可他再有本事,也奈何不得。得亏是韩信就在下游正好瞧见,连忙下水把人捞了上来。 捞上来的时候已是没了呼吸和脉搏,他的父母丢下手里农活就冲了过来。抱着稚童是嚎啕大哭,不知所措。当时卓草和扶苏恰好路过,他便整了套心肺复苏,愣是把人给救活了。 其实他压根没接触过这玩意儿,纯粹是误打误撞。而且韩信及时下水,把人给捞了上来。要是再晚个几分钟,可能人就没了。 当时扶苏是惊为天人,几乎把卓草都给当成了神仙。在他看来稚童已被淹死,没有任何呼吸和脉搏。就算换夏无且过来,那也不可能救得活。可卓草就上去敲敲打打再亲了两口,人就活了? 这尼玛不是神仙是什么?! 后来卓草只得给他解释,这种其实还有的救。具体原理他也不懂,就说这种状态是假死。如果超过一定时间,那就是真的没法救了。他当初看到过个新闻,说是有位七旬老人因为天气炎热昏死过去。没有心跳呼吸脉搏,得亏是刚好有救护车路过,医生护士不间断胸外按压,最后愣是把老人给救活了。 经过他的解释后,扶苏也算大概明白。 这不,现学现卖开始给夏无且解释。 “小苏。” “嗯?” “你喝的陶碗,是我用过的……” “咳咳咳!” 扶苏顿时剧烈咳嗽,满脸惊恐。他这刚才说嗨了,顺手端起来就喝了。按卓草的说法,这可是很有可能会感染的! “没……没事,不是有药吗?” “兴许没了呢?” “不可能!” 扶苏斩钉截铁的站起身来。 …… 房门打开。 韩信手里提着葫芦,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卓彘跟在他后头,宛若是落汤鸡。刚才他拿着葫芦跑到河边,都准备动手了,就看到韩信是一脚飞踹袭来。他仓促之下直接被踹至河里头,葫芦倒是没事。 来的路上韩信是长话短说,告诉他这葫芦里的药是有用的。虽说他心生不悦,却也没再和韩信计较。只要能治好卓草,就是让他跳河里头裸泳都不成问题! “药……药……药来了!” “别激动。” 卓草捧着葫芦,打开木塞。 还别说,防水效果极佳! “所以,这药到底怎么吃?”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兴许是心情好的缘故,卓草现在舒服了许多,翻看着葫芦也没发现有什么端倪。按他的推测,这药效极其强力。那俩伍卒可是都快死了的类型,他就用了一丢丢的药就能治好。像他这种患疫初期,应该能用的更少。 “要不,再找人试试?” 内史腾是真的怕了。 这一上一下的,他非得折寿十年不可! “先别急。” 卓草还是相当冷静的。 药粉就这么点,后续必定还会有新的疫者。现在防疫是做的很到位,可没人敢担保说不会再出现。他没挑硕鼠做实验,就是担心药粉不够用,很多时候临床实验其实都更为重要。 他们是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凝重的气氛在半个时辰被打破。 昨日服药的两个伍卒生龙活虎的走了进来。俩人气色好的很,走起路来都是虎虎生风。看到他们后,当即叩拜行礼。 “见过内史!” “拜谢卓君救命大恩!” 二人是对兄弟,家里是上有老下有小。谷口县瘟疫爆发后,他们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纵然面对危险,他们也未曾退缩。染上瘟疫后,便让百将为他们写下遗书送给家里亲眷。他们亲眼看着一个个伍卒倒下惨死,根本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劳烦夏公为他们看看。” “本职所在。” 夏无且医术还是有的,他到现在都没被感染可不只是因为运气好。况且他作为太医令,还得亲手为疫者治病,到现在还都好好的。这要没两把刷子,卓草都不信。 他向前走了数步,抬手为二人号脉。眉头微蹙,左手微捻着自己的山羊胡。思忖良久,满脸皆是古怪。 “怪了!还真是怪了!老夫行医数十载,经历大大小小十余起瘟疫,还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脉象!” “有何古怪?” “并非全是古怪,而是他们二人脉象平和有力,乃为平人。呼吸定息脉五动,闰以太息。所谓脉乃气血先见,气血有盛衰,脏腑有偏胜。气血俱盛,脉俱盛;气血俱衰,脉阴阳俱衰……” “能说点正常人听得懂的吗?” 卓草实在是绷不住了。后世医生开的方子看不懂,现在夏无且张嘴就是长篇大论。也不说清楚是好是坏,这尼玛谁听得懂? 我是来看病的,不是来学医的! “咳咳,就是没病。所谓平人,便是无病也。他们身上的脓疮黑斑,也都已消退,脖颈更是恢复如初。而且脉搏有力,气血皆盛,甚至比平人更好。老夫行医数十载……” “好了,你别说了。” 卓草忍不住抬手,不是他不讲武德,实在是他扛不住夏无且这唠叨劲。你干脆说他们俩都已痊愈,不就行了吗?关键动不动还来句老夫行医数十载,这简直快成他的口头禅了。 “……” 夏无且差点没憋出内伤来。 “汝二人,真的好了?” “禀内史,吾兄弟二人真的好了!” 年长的什长用力点头,眸子中满是感激。 如果卓草早点来至谷口,那该多好? 很多人都能活下来,不会因为瘟疫而死! “吾现在只觉得有些虚弱,还有就是饿的很。” “阿彘,你去给他们准备些饭食。” “好!” 内史腾挠着头,此刻是彻底懵了。 这t什么情况? 卓草葫芦里装的究竟是何灵药? 都快病死的人,一夜就好了? “对了,还有一事!” “什么?” “我与他迷迷糊糊中皆是做了个梦。” “嗯?何意?” “我们俩醒来后,做了个相同的梦。” “什么梦?” 什长长舒口气,缓缓开口道:“我与他好像被困在个匏瓜内,在湍急的河水中滚动。依稀中能看到葫芦内好像有字,但是我们都不识字……然后就是漂了许久,最后从一口井里钻了出来。” “咳咳咳!” 卓草顿时剧烈的咳嗽着,满脸惊奇。 草?! 这什么情况? “然后呢?” “然后就看到有条巨大无比的白蛇!他自称为白帝,还说这灵药是他赠予秦国的。至于该如何用,卓君自然知晓。” “对,那白蛇很大!人立而起,比楼船还高!” 伍长满脸都是惊奇,在旁描述着。 “白帝?” 扶苏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你俩扯皮呢? 秦国祭祀的主要是四方上帝,分别是白帝青帝黄帝和炎帝。秦兼并六国后,也糅杂融合了其余国家的神系,比如说齐国的八位神主。这些在关中地区知名度不算高,但四方上帝可是人尽皆知。不论任何祭祀仪式,基本都会祭拜四方上帝。 而白帝则为司秋之神,象征着丰收。昔日文公梦黄蛇自天下属地,其口止於鄜衍。於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后世刘邦搞了个斩白蛇起义,其实意思就是斩得秦国,以此来包装自己。这年头的神系神权,那都是皇帝手里的棋子。 “吾兄弟二人不敢说半句假话!” “先退下。” 卓草挥了挥手。 不论真假,他倒是听到了关键词。 这葫芦里头不光有药,还有字! 所以说……这是说明书? “韩信,你去找个干净的陶罐来。” “小苏,你的剑借我用用。” “好。” 韩信走出门,拿回来个消毒过的陶罐。这玩意儿主要是用来装沸水的,每个隔离间都会有个。都是用的老百姓家里头的,也不要钱。勋贵家里头都是以青铜器为主,寻常黔首可用不起,主流还都是用的陶制品。陶罐陶鬲、甑、鬶、斝……总之都是陶土做的。 “消过毒?” “嗯。” 卓草先把药粉全倒进了陶罐里,不慎掉了些许,心疼的内史腾差点骂娘。要知道这可是救命的灵药,谷口县现在可就指望这灵药活命了! 他倒是没往心里去,顺手一剑劈了下去。 葫芦顿时一分为二。 还真如这俩人所言,上面还真的有字! “嗯?这都是什么字?” “老夫昔日游历诸侯,也未曾见过这怪字。” “比划简单,字迹丑陋,这是何人所书?” 卓草倒是没说话,只觉得有种莫名的亲切。 “入水服之,可解鼠疫。” 就这?! 我t不知道要泡水吗? 问题是剂量呢? 多少水多少药粉,总该有个比例? “就这?” 扶苏面露古怪,“卓君,你是看错了吗?” “要不你来?” “算了算了……” 卓草眉头紧锁,不住思索着。 入水……服之? 这是在和他玩文字游戏? “我有个想法,但不肯定。” “怎么说?” “把这药洒井里头,直接喝井水。” “不可!” 夏无且当场跳起来反对。 这是疯了不成? 井水基本都是活水,与地下水系相连。这药往井里头洒,那就等同于是倒向大海,这不扯淡吗? 卓草其实也不敢确定。 他依稀记得许久前听过个笑话,说是有家人非常的抠门。然后带着把菜刀割肉,刮了肉油后又说不买了。回家后就泡水里,说是今天能喝上肉汤。后来他爹来了,把菜刀放水缸里,说是一个礼拜都能喝肉汤。再后来他爷爷来了,直接丢井里头,说是这辈子都能喝上肉汤。 当然,这只是个笑话而已。 可卓草就有这种感觉,总觉得计划可行。 “那老夫命人把井水全打上来,如何?” 还是内史腾有办法,站起身来拍板做决定。 “此策,倒是可行!” “那老夫现在去安排。” “小草,你确定吗?” “不确定。” 扶苏挠着头,古怪的看着卓草。 “我只是听他们方才所言,觉得可行罢了。你仔细想想,他们坐着葫芦自飘在河水中,而后自古井中冒出,看到白帝在外面。然后这葫芦上也写了八个字:入水服之,可解鼠疫。若是像昨日那样冲泡,应该说的是泡水才对。你品,你细品!” “似乎,是有些道理?” “我本来想丢河里头的,不过我估摸着内史腾肯定不会答应。思来想去,还是往井水里头泡比较稳妥。只是我估计药效不长久,可能过个天就没用了。你们待会每个人都喝上碗,有病的治病,没病的就当强身健体。” “生水吗?” “嗯。” “不是要喝沸水吗?” “小苏啊,你就不会装糊涂。” “??” 卓草推开房门,疲惫的打了个哈欠。他也没着急服药,等把水抽干了再说。这时候要有个水泵就爽了,总不至于像现在只能以桔槔打水。 刚开门,一大票人便全都跪在门口。一个个都红着眼,有的甚至是极其虚弱,让人抬出来的。看到卓草后,纷纷磕头叩首,哀嚎一片。 他们来的目的很简单,求药! “请卓君怜悯吾等,赐吾等灵药。” “吾家有五十岁卧病在床的老母,还有嗷嗷待哺的三岁稚童。只求卓君赐药,只要吾还能活命,下半辈子便为卓君当牛做马,为奴为隶!” 来求药的都是甲级隔离区的。 他们有的只剩下半口气,由他们的家人进来求药。人数众多,几乎把这小小的庭院都给堵满。有的甚至连口罩都不带,就在这不住的磕头。 “今日是谁负责看守的?我三令五申强调过,隔离区互相之间不允许外人进入。所有病人都只能呆在自己房间内,更不能接触外人。这才不过半日,你们便都忘了吗?” 卓草气的是不住咳嗽着。 眼看着救命的灵药就在眼前,他知道肯定会生乱。只是他没想到,竟然会让他们就这么在门前聚集?这些人没错,他们只是为了活命而已。 可放他们进来的伍卒,必定要受惩罚! “禀卓君,是我放的……” “待会自己去领三十笞刑。” “唯!” 卓草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你们都不必在此聚集,灵药的数量很够。谷口城内活着的人人都有份,病重的还能多喝两碗。你们在这聚集,等同于冲击县寺,妨碍治疫。吾念汝等初犯,便不予追究。若是再不回去,那全都没药喝!”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再敢逗留。 几乎是一哄而散,顷刻间便全都离去。 卓草叹了口气。 “他们真是愚蠢!” 韩信忍不住冷声开口训斥。 “你可别在这嘴炮,要换成是你,或者这里面有你的亲眷,你也能这么说?汝翁媪患疫危在旦夕,你知道别人手里有药,你还能保持冷静不去求药?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若是药不足只会保证勋贵官吏享有。最后剩下点残羹冷炙,兴许会落他们手里。” 在秦国发生这种事,卓草一点都不奇怪。就说粮食,秦国都有严苛的规定。有爵位的就是能吃肉米,没爵位的就只能吃粝米吃菜羹。赈灾治疫,同样是优先保障官吏勋贵。就说夏无且,他就没给寻常黔首看病,而是忙着伺候喜这些官吏。 “卓君所言,的确是有些道理。” “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卓生大善!” 喜在人搀扶下,勉强还能站着。戴着口罩,就站在门口。他住的地方和卓草属于是对门,打开窗户就能看到的类型。他现在可比卓草病的严重多,只是听到外面喧闹便起来看看。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别说现在病重,就是只剩下一口气他可能都会起身处理。 看到卓草如此处置,也是倍感欣慰。 处罚了失职的伍卒,同时令黔首散去。 恩威并施,处理的极其妥帖。 “见过喜君。” 卓草隔着老远打招呼。 喜也只是笑了笑,便转头回去歇息。昨晚夏无且以刺血法为他治病,他今早起来后稍微舒服了些。得知卓草染病后,惊得后背出了半身冷汗。现在脖颈的浮肿减轻些许,甚至还能起身,这可都是夏无且的功劳。 按夏无且的说法,其实就是以银针刺穴而后排除体内热毒。他主要是刺的几处大穴,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效果。今早夏无且其实就想给卓草试试的,只是他没机会插嘴,否则非得让卓草尝尝他银针的滋味。 此法他已秘密记录下来,今后若是遇到什么不治之症绝对能试试看。 …… 夕阳西下,外面传来阵阵响声。 “水……水来了!” 内史腾满身是汗,走进庭院。 一个个用以洗澡的木桶重重落在地上,里面全都装满了清澈冷冽的井水。 卓草看的是目瞪口呆。 我……草…… 这恐怕是一人一桶都喝不完呐!! 第134章 七日封城,王道之绝爱! “来,干了这碗井水。” “我先干为敬!” 卓草端起陶碗,一仰脖全都喝完。 接着便效仿电视里的侠士,狠狠砸碗。 “??” “卓君在做什么?” “为何要砸陶碗?” 夏无且挠头不解,愣是不明所以。 扶苏脸色涨红,疼的不住跳脚。 这碗砸他脚上了! 果然,电视剧里都是假的! 卓草尴尬的把陶碗重新捡起来,也不知是质量好还是砸到扶苏脚的缘故,竟然都没有缺口。 “卓君,井水都已分发下去。” “药的话,还剩少许。” “好。” 卓草让韩信先把这陶罐收起来,里面的药量应该还够几十号人用的。做事终归是要留有些许余地,如果说瘟疫已散播出去,又当如何? 至于这药的使用方法,卓草采用的是反推。先计算谷口城的人数,按照每人一碗的量取出井水。再留些许药,其余的一股脑全倒进去。等搅和均匀后,再每人一碗分好。 “好像,没什么感觉?” 卓草砸砸嘴,不觉得有任何异常。 “等明日再看看。”夏无且捋着胡须,继续道:“老夫行医数十载,见过很多疫病皆是如此。现有数十位疫者病重,按理说肯定是抗不过今晚。等明日早起,若他们没事便证明瘟疫已消!” “先别急,最起码再等七天!” 卓草若没记错,鼠疫潜伏期是1-6天。 他定个七天,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七天?” “嗯,只有如此方能独绝病灶。药就这些,吃完就没了。如果早早打开城门,导致瘟疫再次扩散,那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他不否认夏无且能施展刺血法,可这法子能救多少?况且他这针法还不娴熟,十个能救回来一个,只怕都是对方体质本来就好。 “此事倒是有些道理。”内史腾颔首赞许,“吾昔日在南郡之时,就曾遭遇瘟疫。辛得医卜出手相救,方能控制住局面。吾以为瘟疫消除,便早早打开城门。不出七日后,瘟疫却是诡异的再次爆发!致使数百人因此而死!” “对了!”卓草裹着厚实的羊皮毯,借助烛火缓缓开口道:“其实很简单的道理,就说喜君。他刚来是不是好好的?他什么时候感染的,没人知晓。但是,他的病情是越来越严重。感染疫疾后,因为体质等因素表现也不尽同。体质差的,可能次日便会倒地吐血。体质好点的,兴许会过几日再发作。” “大善!” 夏无且点头赞许。 这些道理他们其实都懂,只需要卓草提一嘴。 “这七日也不是天天躺着晒太阳,偷懒就行的。” “卓君,似乎就只有你是偷懒的……” 扶苏在旁默默开口。 现在卓草可真是牛气的很。 只要张张嘴,他这长公子都得听他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皇帝咧! “小苏,你知道为何这么称呼你吗?” “为何?” “因为我很想抽你……” “……” “苏先生勿要再捣乱,卓君你说你的。” 行,我走! 见没人拦着他,扶苏又重新坐了下来。 “首先保持干净卫生,这是必要的。换下来的衣物被褥这些,最起码都得以高温蒸煮方可。还有就是得继续抓老鼠,其实不光是老鼠,只要身上有跳蚤虱子的就得想办法解决。这些是最基础的,却也最重要。” 卓草顿了顿,继续道:“还有像今日的事,万万不能再发生。建立起三个疫迁所,为的便是划分出轻重缓急。若是聚集在一起,只会相互传染。这次如此,以后也是。” 今日黔首来至甲区,内史腾已着手调查。就是看守甲区的伍卒乃当地黔首,其母是乙区的,也已患病。知晓卓草有药后,便咬牙放她进去求药。结果就是放了一个人,所有人都得放! 除开三十笞刑外,内史腾又罚其半年徭役。没判处他死刑,那都是念在没闹出太大的乱子来。况且现在谷口城内也缺人,真要砍他也得等瘟疫结束在说。 “小草,你懂得真多。” 扶苏是有感而发,韩信等人皆是点头称赞。 他真的只有十九岁? 卓草精通商贾之事,扶苏很能理解。哪怕钻秦律的漏洞,也属实正常。毕竟类似的事,也不是没人干过。卓草会验尸,那是因为得洗冤书。可现在还懂得治疫,这就让他们相当费解了? 老实交代,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我这就随便说说而已。” “随便说说便如此,若是认真还了得?” “……” 这理解能力,实在是高! “其实,有很多原理都是殊途同归的。包括洗冤书记载的很多法子,也都能用以治疫。就比如说我记得提到过验尸需要戴手衣,防疫之时也是如此。” “这倒是。” 内史腾颔首点头。 洗冤书他自是看过的,也是颇为惊奇,没想到验尸竟还有如此多的门道。按卓草的说法,人会说谎,但是物证不会。受害人死了不能说话,令史能借助那点滴的线索为死者发声! 他命治下令史好好研习书中内容,甚至有令史真的借此找到关键证据破案的。现在细细品味卓草的某些做法,其实和书中记载的内容几乎相同。 这也怪他! 他急匆匆来至谷口,忙的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兴许是因为服药的缘故,卓草困倦的很。 他们也没再逗留,各自告辞回去。 …… 回至县寺后,内史腾难得露出抹笑来。 这内史,不是这么好当的。关中京畿之地,数十万人都得治理。诸多势力犬牙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每走一步都会无比谨慎。谷口瘟疫,令他这几日都没睡过好觉。每日能睡上两个时辰,那都算奢侈的。 “长公子。” “秦公。” 扶苏笑着作揖行礼。 瘟疫即将消除,他心情也好的很。他见不惯黔首受苦,看不得这些事。望着黔首受人愚弄,他心里就窝火。特别是富德欺骗黔首说自己有治疫良药,实则是要行那苟且之事! 就算卓草不杀,他也会杀了富德! 这种畜生不如的玩意儿,不杀留着过年? “看来,秦公是都已知晓。” 秦腾只是笑了笑。 他担任内史,没有耳目是不可能的。况且蒙毅也早早便把卓草的事告知于他,连带着秦始皇没事往泾阳跑的事迹,他也都已知晓。当然,这都是秦始皇的意思。没有皇帝的准许,蒙毅可不敢乱说。 “老夫先前并不赞成此事,陛下乃国君,贸然至泾阳若被反贼知晓,必生大患。可自从听说过卓草事迹后,老夫也多少能理解。此次卓草患疫,陛下敕令关中各县所有医卜,不惜一切代价都得治好他。如此殊荣礼遇,唯他一人!” 扶苏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发酸的。 只是他也没太在意。 将心比心,换他是皇帝他也会这么干。 且不说卓草现在被捧至神坛,他的种种奇思妙想更是对秦国有大用。就说那木碓,令将作少府颇为赞叹。秦始皇更已敕令,将此器推广至举国各地。木碓做起来容易的很,寻常黔首都能制成,利于舂米。 “那赵成,死的不冤。” “哈哈!” “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 “何事?” “何时告知其真相?”内史腾无奈叹气,“老夫只觉此子胸怀赤诚,好好栽培必能成就番大事。而不是成天以他的小聪明,钻秦律的空子而谋利。此次治理瘟疫,若是没他,整个谷口城必会十室九空。陛下,不该欺骗他。” 秦腾这就是在帮卓草说话了。 秦始皇现在不说出真相,等今后可就晚了! 真把卓草惹怒,他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看看富德,就算是有文安君撑腰,都被卓草给亲手砍死。到时候他伤不了秦始皇,却还会像现在这样诚心诚意的为秦国效力? “此事……吾也不清楚。” 扶苏叹了口气。 这事,秦始皇能不知道? 只是错过机会后,再说也来不及了。所以秦始皇就这么拖着,卓草再晚点知晓兴许更好。真惹毛他便给卓草个公主,到时候再生米煮成熟饭,卓草还能跑不成? “嘶……老夫突然想起一事。瘟疫已被控制,老夫得赶紧通传于上。调动关中各地医卜可不容易,现在都已无事,他们也无需再过来,省的麻烦了。” 内史腾是连忙提笔书写。待会再把这竹简交由弓弩手射至城外,自然会有玄鸟卫拿着竹简汇报给秦始皇。 这时期交通极其不便,驰道刚开始修筑。咸阳各地都还没打通,有的偏远县过来还得翻山越岭。医卜远道而来,沿路花销自然得由秦国报销。人数少还好说,几百上千人这怎么吃的消? 老秦人穷怕了,能省则省啊! …… …… 咸阳,章台宫。 时至子夜,冰冷的宫阙点着蜜蜡。 秦始皇烦躁的翻阅着秦简。 脸色铁青,没有半分笑容。 屡屡提笔,却是心烦意乱没法落笔。 最后猛然用力,毛笔应声断成两截。 “陛下息怒!” 婢女与奴仆同时叩拜行礼。 “汝等退下。” “唯!” 这些人不敢再逗留,战战兢兢的离去。 他们入宫伺候秦始皇多年,鲜少会见秦始皇如此烦躁。即便昔日伐楚失利昌平君叛乱,秦始皇都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可这次…… 他们都知道,这是因为卓草! 不过区区五大夫,却能令秦始皇大动干戈。敕令关中各地名医火速前往谷口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卓草的性命。 秦始皇长叹口气,望着烛火陷入沉思。 他依稀还记得,卓草先前为他贺寿,还给他准备什么长寿面和蛋糕。虽说二人是假的,可这份孝心却是实打实的。若是卓草死了,只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放肆顶嘴。 他纵然有二十多个子女,终究是孤家寡人。 “彼民之所以为我用者,非以吾爱之为我用者也,以吾势之为我用者也。吾释势与民相收,若是,吾适不爱而民因不为我用也,故遂绝爱道也。” 秦始皇站起身来。 他所念为昭王所言,王道之绝爱! “卓草,朕绝不允许你死!” “报!玄鸟卫急报!” “传!” 秦始皇恢复如常,端坐于龙椅。 很快,便有玄鸟卫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 铜制铠甲上满是污泥,气喘吁吁。光是那三百多层台阶跑上来,就能把人给累死。他从谷口出发至此,中途没有半分喘息。戎马马蹄磨损无法再行进,他便以双脚跑至咸阳。 玄鸟快递,使命必达! “内史腾有急报呈上!” 谒者连忙将竹简交予秦始皇。 他直接将其打开,心里也有些忐忑。 内史腾汇报的消息提过瘟疫,此次是来势汹汹。有人早上染了瘟疫,次日便暴毙的。难不成,卓草……真的死了?! 秦始皇慢慢观看,也没着急。 很快,他的脸上便扬起了抹笑容。 “哈哈哈哈!” “好!好!” “谒者,即刻敕令关中各地医卜回去,不必再前往谷口县!” 谒者心生狐疑,却也没开口询问。 秦始皇如此高兴,就只有一种可能。 谷口县瘟疫找到破解之法,卓草活了! “白帝献药,力挽狂澜,化解瘟疫……哈哈!朕此次必要好好赏赐于他!” 秦始皇爽朗的笑着。 试药的伍卒并没有死,只是夏无且学艺不精错误判断。伍卒在梦中得见白帝,说了这药能化解瘟疫! 白帝……白帝…… 这事秦始皇还真不信,他更加相信是卓草的医术所致。这小子就喜欢藏着掖着的,先前扶苏就与他说过,说是卓草身怀奇门医术。只是当时卓草说自己只会给山彘治病,他就没往心里去。现在细细想来,摆明就只是说辞! 进了谷口城撑死两天,便已摆平瘟疫。 这等能力,世间找不出第二人! 卓草要不会医术,天下间就没人会了。 秦始皇慢慢收去笑容,握着竹简思索。按卓草的意思,谷口城最起码还得封城七日。等七日后瘟疫尽消,方可打开城门。 瘟疫这事摆平了,可还有安乐君的事! 富德仗着有安乐君撑腰,胡作非为! “传将作少府章邯即刻入宫!” “唯!” 正好借富德的事,他要彻查少府! 第135章 姗姗来迟的神医,脑补! 谷口城外。 羊肠小道,山路崎岖。 一串串马蹄印,分外显眼。连绵暴雨后,令山路更难行走。别说骑马,就是人下来走都可能会跌下悬崖。因为皇帝敕令,关中各县医卜都已得到消息,开始调转方向原路返回。 他们在心中埋怨的同时,也都是松了口气。 来势汹汹的瘟疫,三天内就被卓草化解。据沿途邮驿所言,再过几日确认无误后便会解封。已经足足有两天时间,未曾出现新的疫者和死者。如此精湛的医术,令他们是敬佩不已。当得知卓草年龄后,更是震惊咋舌。 好家伙! 未来的太医令,就是你了! 怪不得秦始皇得知卓草患疫后,会如此惊动。 关中各县上千医卜,悉数都得火速驰援谷口。 违令者,斩! 如此殊荣礼遇,秦国又有几人能享受到? …… 纯黑色戎马缓缓踱步于山路,为首者是位老者,年纪约莫着得有三十来岁。头戴木冠,着青色葛麻长衣。留着短须,五官棱角分明。在他左右两侧还有家将跟随。 这位便是临淄名医,公乘阳庆。数年前,他被秦始皇赐爵为公乘,便干脆以公乘为氏。他曾三入疫疾之地,救活的人不知几何。精于医道,辨证审脉,治病多验。 算起来,他是秦越人的徒孙。他的老师曾于秦越人治下当个药童,后来见他有些天赋,便传其脉书。精于望闻问切四诊,尤以望诊和切脉着称。 公乘阳庆不营家产,长期行医民间。王侯勋贵,他也从不放在眼里。效仿祖师秦越人在各地游历行医,施医赠药,大部分时候分文不取。昔年皇帝惜才,希望他能入宫担任太医,只是被他拒绝了。但这爵位他还是收下,对他也无坏处。 公乘爵位,顾名思义得乘公家之车,故称公乘。同时每年享受岁轶400石,出巡各地在邮驿歇息的时候,还能享受到饭食菜羹肉酱。阳庆这些年游历各地,手里没点钱怎么成?有了公乘爵位能吃喝,还有岁轶能拿,何乐而不为? 当然,这岁轶他也不是白拿的。 他可以不入宫为太医,但得听诏。 遇到棘手的病疫后,他都得出手相助。 治不治得好两说,可人必须要来。 这不,公乘阳庆就来了。 …… 倒不是秦始皇通知的,他得到消息后便火速出发。只是临淄距离太过遥远,少说也得有两三千里路。山高水远,他是日夜兼程赶路,一刻都不敢耽搁。 沿路还遇到了些许不长眼的流匪,只是在得知他的身份后竟然没为难他。甚至于还亲自护送他走了十几里的山路,一文钱没要他的,还给他准备了热乎的饭食。 这年头医卜还是很受欢迎的,像公乘阳庆这样声名在外的更是如此。只要报上自己名号,不论黑道白道终归会给几分面子。 他辛辛苦苦数日几乎未曾合眼,沿路经过邮驿便会更换戎马。快马加鞭,这才堪堪抵至关中。昨日他便听说了关于卓草的事迹,对卓草这位奇人更是倍感好奇。虽说皇帝已经下令,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阳庆还是想入城看看。 来势汹汹的瘟疫,难倒了宫中数十位太医! 可在短短数日后,竟被卓草这弱冠青年平息? 如此精通医术的年轻人,可不多见了。 倍感好奇下,公乘阳庆自是想进城看看。反正来都来了,让他就这么回临淄他非得吐血。关中各县还好说,撑死不过百余里路。他从临淄过来,可是足足有两千多里远! “站住!” “谷口城封城,严禁外人进入!” 什长挥舞着长铍,严阵以待。 自上次黔首冲击隔离区后,内史腾是下了死命令。各个区域加强防守,再有人敢犯,一律贬斥为刑徒,其三族连坐!好不容易控制住瘟疫,绝不能因人而再蔓延! 他戴着口罩兽皮手衣,站在最前面。 其余伍卒纷纷起身,手持秦弩对准公乘阳庆。 “放肆!汝等可知晓他是谁?” 有家将自戎马跳了下来,面露怒火。 “就是三公九卿来此,也不得入内!” “你……你们……” 公乘阳庆挥了挥手,示意家将退下。 而后自戎马跳下,同时从怀中取出竹条。 “老夫为临淄人士,公乘阳庆。受皇帝诏书至谷口城,为治疫而来。” “公乘先生?” 什长面露诧异,快速接过竹条。 还有块绢帛,上面有玉玺印鉴。 上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什长是仔细翻看,确认无误。最后连忙示意身后的伍卒放下弩箭,作揖行礼道:“见过公乘先生。” “不必多礼。” 公乘爵位好歹是高爵,爵至八级!对于这些伍卒而言,已是想都不敢想的爵位。更遑论公乘阳庆在秦国是享誉盛名,连皇帝都邀请其入宫为医,可见其医术之精湛。 “老夫现在可否入城了?” 什长苦笑着摇头。 “望先生勿要见怪。皇帝已令各地医卜原路返回,谷口瘟疫已消且得到控制。只是现在尊卓君之意,依旧还得封城。再过三日后,方可打开城门。先生,怕是只得回去。” “什么?” 旁边家将忍不住了。 这tnd不是耍人玩吗? “汝可知晓我家先生自临淄远道而来,数日未曾合眼,连夜赶路。沿路两千余里路,甚至有家将因此不慎坠落悬崖。现在好不容易来至谷口,却连进都进不去?我家先生乃受皇帝之邀,更有诏书在手,为何不能进城?” 看,这就是交通通讯不便的坏处。如果这时候有个电话,没准秦始皇就早早给公乘阳庆打个电话通知他。 “这……” 这下子可把什长给整不会了。 这可咋办? 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什长思忖良久,想着还是皇帝诏书效力高点。最后只得命人拉开栅栏,同时将准备好的口罩发给公乘阳庆。 “这是何物?” “口衣,用以隔绝病灶的。卓君说过,只要是在谷口城就必须得戴口衣,防止互相传染。” “哦?” 公乘阳庆接过口罩,不住翻看着。以葛麻布制成,中间似乎还有些絮状物。不知是柳絮还是野草,闻起来有股怪怪的酒香味。上面还以炭笔标有数字:卅七。 …… 戴上口罩后他便背着药箱进城,他的家将则负责牵马。 环顾四周,街道上无比干净,几乎空无一人。来来往往的只有胳膊上戴着葛布的伍卒,推着独轮车上面还有木桶。再把里面浑浊的白色石灰水泼洒在各个角落,用以消毒。走在街道上,就能闻到这刺鼻的石灰味。 “石灰石?这是在做什么?” 公乘阳庆眉头微蹙,不明所以。 沿着河畔走过,还能看到有伍卒提着竹笼。里面装着的都是皮毛黑亮的硕鼠,有的已经死了,还有的则是吱吱吱乱叫。看的公乘阳庆眉头紧蹙,这好端端的抓老鼠作甚? 石灰早早便已用于制作夯土,会与陶土沙砾混合而成。公乘阳庆甚至还听说有方士会把石灰石用以炼丹,千奇百怪的用法都有。可泡水里洒在街道上,这是何意? 而且,他还能闻到股古怪的硫磺味。 这东西不也是用作炼丹的吗? 他带着诸多疑惑不解,继续朝前走去。 走着走着,他便闻到股粟米香味。循着香味,他很快来至处空旷的街道前。便看到有不少人正在忙活着煮饭,一口口陶釜坐落于火炕上。有人看火填煤,还有的淘米剁菜,看的公乘阳庆啧啧称奇。 他不明白,这煤炭还能用以煮饭? 他也曾在临淄见过煤炭。只要焚烧后,便会有毒烟冒出。除开炼铁冶铜的,鲜少会用到此物。可现在看来,这煤炭似乎没什么毒烟? 怪事,还真是怪事! 粟米粥香的很,里面还放了各种绿菜碎肉。 看到公乘阳庆来了后,韩信当即不耐烦的挥手。 “别催了,这粥还得再熬制小半个时辰。就是再饿,你也得等着!卓君说了,必须得煮透了方能食用。透了,你懂吗?” “透?” 公乘阳庆面露不解。 这时候韩信抬起头,打量着来的三人。见他们右臂没有黑色葛布绷带,顿时面露诧异,“汝是何人?难不成是自疫迁所逃出来的?!” “老夫为公乘阳庆!” “公乘阳庆?” “认识了?” “未曾听过。” “……” 韩信这态度,差点没把公乘阳庆气的吐血。他再有能耐,那也没多少用。现在讯息闭塞,交通不便,很多人大半辈子都没出过远门。像韩信这种算是知道的多了,最起码朝廷勋贵他都喊得出名号来。 “我家先生乃临淄神医,受皇帝相邀来此治疫。” “那你来晚了,瘟疫已消。” “……” 韩信态度稍微客气了些,继续道:“卓君得白帝献药,整个谷口城已再无人患疫。所有人服药后,再未出现有人患疫的。现在谷口城暂时封闭,只是为防病灶复发而已。既公乘先生远道来此,可去县寺看看。我这还得准备饭食,还望见谅。” “好!”公乘阳庆也没为难韩信,才走没几步继续追问道:“这饭食是给谁准备的?” “吾这负责甲区。” “甲区?” “便是甲级疫迁所。卓君入城后,划分出三块疫迁所用以隔离。甲级病情最重,皆是确诊的疫者。所有人的饭食都会统一调配,防止病从口入。” 公乘阳庆自是明白这些道理的,颔首赞许。根据病情不同,划分出不同级别的疫迁所。卓草能有这想法,倒是实属难得。 “那石灰水硫黄水呢?” “汝所用口衣手衣,疫者衣物床褥,每日都会由专人负责清洗。上面有对应的数字,用以区分开来。清洗便是以石灰或是硫黄浸泡,漂洗干净后再以高温蒸煮以绝病灶。” “竟是这样?” 学到了! 公乘阳庆面露诧异,他还真不懂这些。 “师……师兄?!” 就在此刻,他便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转过头来,就看到侯生站在他对面。 “师弟?!” 侯生激动的连连上前,面露诧异道:“师兄怎会来这谷口城?” “老夫受皇帝相邀来此治疫,没想到是来晚了。还没至谷口城,这凶猛的瘟疫便被那奇人卓君所治好。师弟,汝又怎会在此?” “这……一言难尽!”侯生面露几分苦色有些不太好意思,而后笑着道:“师兄虽说晚来几日,却也无妨。正好由吾来为师兄引荐下卓君,他可真是位奇人!此次瘟疫连太医令都束手无策,还是让他给治好的!” 二人分隔近十年,照旧是一见如故。 当初侯生拜师的时候,阳庆就已是当地名医。后来他师父更是将毕生所学都传给公乘阳庆,对他则是有着诸多保留。侯生虽说心有不忿,却也没太在意。公乘阳庆娶了他们师父的女儿,传给他属实正常。他师父也说过,他这人心术不正贪图名利,不适合学医。 不得不说,他师父看人还是很准的。 侯生就是这样的人。 沿路上侯生把自己的经历都告诉给公乘阳庆,听到皇帝坑杀卢生三族,再把所有方士贬斥为刑徒后,也是面露诧异。在他印象中,秦始皇对丹药这块可是看的很重。像卢生压根就没什么本事,只是夸夸其谈罢了。再加上有人引荐,自然就能顺利上位。 在他看来,方士皆是些无能之辈。很多方士甚至根本不懂医术,却能滥竽充数。真正有才能的医卜备受欺辱,而秦始皇却一味相信方士能令他长生。还耗费巨资派遣齐人方士徐市出海东渡,到现在是生死不知。 “汝被贬为刑徒,又怎辗转至此?” “唉!后来皇帝又将我们改为隶臣,交由那泾阳卓草处置。卓君待吾等也算不错,让我们留在当地担任医卜,为黔首治病。此次瘟疫爆发后,他便在最短时间内准备好物资,然后拉着我们全都来这谷口城。这段时间为疫者看病熬药,皆是我们做的。” “原来是这样?” 侯生还是比较聪明的,很多事并未告知阳庆。毕竟秦始皇都说过要保密,他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多嘴。反正大概讲清楚便可,也没必要细说。 “是皇帝命他来这谷口城的?” “卓君是自己想来的……” “什么?” 公乘阳庆顿时面露诧异。 自己来的? “不仅如此,像是这些东西皆是其自掏腰包。比如说这口衣手衣,还有煤炭石灰硫磺。对了,他还带上不少红薯用作熬粥。” “红薯?便是那亩产五百石的祥瑞?” “五百石?!” 侯生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您老这种的不是红薯,种的是石头! “师兄万万别听信谣言,实则是五十石左右。” “老夫记得,秦国禁食祥瑞。” “哈哈哈!” 侯生是笑而不语。 对别人兴许有用,对卓草可没辙。 他本身就受皇帝重视,再加上祥瑞为其所献。卓草要怎么处理,没人能干涉。先前可都是偷偷摸摸酿酒做粉条,现在是大张旗鼓的直接办工坊。关键是各项手续都是齐全的,谁都拿他没办法。 红薯粉条各种肉脯,全都自泾阳拉过来。 谷口城足足有两三千人,每天消耗量简直惊人。特别是自服药后,所有人的饭量是直接成倍增长。也不知是饭食香甜可口,还是因为药的缘故。 “他是为了立功?” 公乘阳庆环视四周,面露不解。 他也不怕直说,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卓草自掏腰包大费周折来谷口城,如果不是为了立功,那他绝对是脑子被门挤了! “哈哈,应当不是。” “何故?”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侯生走在前面,便说起了富德的事迹。 如果卓草真的是谈功之人,何至于如此冲动的杀了富德。再怎么着,富德也是有爵位的人。哪怕他犯下死罪,那也当由内史腾负责处理。经过廷尉批复后,再将其诛杀。除非富德主动出手偷袭,那卓草就属于是自卫反击,就算杀了富德也没事。 卓草这么做,反而是容易落人口舌! 真要追究起来,罚些甲盾是跑不了的。 “所以,卓君怎会真的是为利来此?” “那他是为救人而来?” “正是。” 公乘阳庆顿了顿,眉头微蹙。 “他倒是很聪明。” “嗯?” “还未及冠,便懂得自污的道理。” 这下轮到侯生懵了。 按照公乘阳庆所揣测,卓草是故意杀的富德。本身卓草年纪摆在这,此次又治理好瘟疫,他这官职爵位必能再提升个档次。若是如此,那卓草怕是会成为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卓草便故意杀了富德而自污。 啧啧啧…… 高,实在是高!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精湛的医术,心性城府更是深不见底。想到这里,公乘阳庆对卓草是更为感兴趣! 抬起头来,看向简陋的县寺。 “师兄,他就在此地。” “嗯,老夫也想见识见识这位奇人!” 第136章 固执的神医,马蹄! “草!” “又输了!” 卓草愤愤然的掷棋认输。 围棋博弈,他是真的不会。特别是现在规则还不同,他先前也曾与人对弈,往往都是被杀的七零八落。 “卓君,对弈之时还需心静,勿要急躁。” 内史腾慢悠悠的把白棋收了起来。 卓草是撇撇嘴,没当面吐槽。 这老匹夫就是坐着说话不腰疼! 你几天下来连输几十把,怕不是血压拉满? 内史腾是笑而不语,心满意足。他听卓草和他吹嘘这博弈之术,张口闭口卓子云。什么惴惴小心,如临于谷。亦或者什么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夫棋始以正合,终以奇胜…… 吹的是似模似样,把他都给唬住了。他还以为卓草棋艺有多高超,结果被他连杀几十把,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就这?! 棋艺没看到多少,嘴上功夫倒是一流的。 “咳咳!” 卓草回过头来,便看到侯生带人进门。 “呦,侯生?” “见过卓君,内史。” “临淄公乘阳庆,见过内史卓君。” 阳庆抬手作揖。 “先生勿要多礼。” 内史腾是连忙起身回礼。 得知中年人便是公乘阳庆后,颇为诧异。 按理说,他不该已经回去了吗? “草,见过公乘先生。” “有礼。” 卓草也是起身回礼,他听侯生说起过公乘阳庆的事迹。侯生能破格得到皇帝接见,其实也有看在阳庆的面子上,毕竟这俩是师兄弟。当时皇帝想的是师兄医术精湛,想必师弟肯定也不差。更遑论精通方术,给他炼制仙丹岂不是美滋滋? 然后侯生就被贬为刑徒,跑骊山修皇陵。 侯生不咋地,可他师兄是真的厉害。 阳庆被破格授爵为公乘,希望他能入宫担任太医。以他的医术,怕不是夏无且太医令的位置也会是他的。只是他这人视名利如浮云,就拒绝了。当然他是这么说的,实际上的原因很多人也都知晓。 阳庆为齐人,其氏族备受齐王恩惠。秦灭齐国也就算了,还把齐王建活生生饿死。如此手段,阳庆又怎会愿意入秦出仕? 他治病去疫,纯粹是为救黔首,和秦国无关。 让他给秦国宗室治病,还不如杀了他! 要真不在乎名利,也不会收下公乘爵位。 经过扶苏提醒后,卓草是恍然大悟。公乘阳庆在汉朝初年也是相当有名的神医,他的名气可能比较小,但是他有位亲传徒弟名为淳于意。那可是能与秦越人齐名,共同列传的仓公! 只不过…… 卓草觉得此人也有点问题。 他记得公乘阳庆没有后人,也从不收徒。 保不准就是六国反贼! 没办法,他现在被他那傻老爹整魔怔了。 看谁都像卧底,看谁都像反贼。 是黑是白,他是真不敢笃定。 “卓君果然是俊朗如玉,心底质朴纯良。愿为谷口城黔首冒险至此,更是有奇门医术,治好这当地疫者。老夫,佩服!” “不是我救的,是白帝的药。” “呵!” 公乘阳庆冷冷哼了声,“卓君当老夫是蠢货吗?” “……” 白帝是传说中的四方上帝之一! 说白点,那就是秦国用来掌权的手段。 卓草有真才实学,在他面前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这药真不是我炼的!” “自古藏私者众,药方为不传之秘。卓君大可放心,老夫绝不会染指追问。大大方方的承认,老夫不会多嘴的。” “……” 卓草望着扶苏,压低声音道:“他是不是有病?” “嗯?” “我是问您老身体如何?” “……” 类似公乘阳庆这类人,他们就是属于懂些东西的。他们觉得自己吃的盐比别人吃的饭还多,所以会用自身的思维方式去揣测别人。不论外人看法如何,他们始终是固执己见。即便卓草说出真相来,人照样是死活不信。 …… 众人齐坐。 内史腾便把这几日的事说给阳庆去听。明面上公乘阳庆还是秦国的神医,况且自临淄远道至谷口城,也是为了尽份力。他也未曾藏私,这些事也不必隐瞒。 他是长话短说,无非就是卓草施行的手段。 划分疫迁所,采取单人隔离的措施。同时全面消毒,喝水用的陶碗都得经过高温蒸煮。佩戴口衣,伍卒佩戴臂章负责维持秩序。衣物被褥这些每日都得换,灭鼠灭虫…… 后又提到白帝献药这事,听得阳庆直皱眉头。 “秦公,吾还未愚蠢到这种程度。这药是他炼的就是他炼的,不必拿白帝来当借口。诓骗世人也就罢了,在吾面前实话实说便可。” “……” “……” 看,说真话都没人信。 除开此事外,其他的倒是还好。 “卓君能有此本事,实在难得。老夫这次自临淄来此能结识卓生,倒也没有白来。吾这师弟素来喜欢耍些小聪明,当上方士后反倒是被贬斥为刑徒。若非遇到卓君,只怕现在还在修皇陵。” “客气了。” 其实,侯生也帮他不少忙。如果没他,会更为棘手。这票方士都是精挑细选的,个个都是精通医术。炼丹当方士,对他们来说只相当于是个副业。正所谓技多不压身,便是这道理。 挣钱嘛,不寒碜! “这几日老夫想来是只能留在谷口了?” “嗯,再有三日便可回去。” “好!” 公乘阳庆站起身来。 他是真想再见识见识卓草的本事。年纪轻轻,便懂得收敛自己的锋芒。更难能可贵的是精通奇门医术,随手便化解了此次的瘟疫。公乘阳庆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他对自己的医术很自信。 但是,他并非自大。 就说太医令夏无且,便不比他差。其余老太医同样是医术精湛,可他们却都束手无策。卓草来至谷口城后,短短不到三日便能化解瘟疫。由此看来,卓草医术只怕还在他之上! …… 后续隔离的也没问题,连个发热发烫的都没有。期间有人不守规矩想爬出去透透气的,当场就被伍卒拔剑赶了回去。这时期就是如此不讲道理,立下规矩那就是规矩,不会因为年纪性别而加以优待。不服从规矩的,那就直接砍杀了! 传出去后,甚至还受千夫所指。 好端端的出去作甚? 呆在这屋内虽说气味有些难闻,可每日都有饭食。虽说只是菜粥,可里面还有肉,还能见到荤腥,这日子不比在外头舒坦。想着他们可能无聊,卓草还让扶苏没事弹琴击筑什么的。 可事实证明他们压根听不懂这些阳春白雪,反倒是对那些下里巴人极其感兴趣。是谓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 这让扶苏相当受伤! 无趣归无趣,可忙里偷闲人也乐意的很。 没事站在窗口,还能和对门的聊聊天。 和命比起来,再无趣他们都会苦中作乐。 三日时间过去。 公乘阳庆舔了舔毛笔,唰唰唰的在竹简上记录。朝阳洒在窗口,他顺着窗户望去便看到卓草正在庭院洗漱。一大早他就和侯生同去为疫者诊断,确认所有人都没患疫疾。 至于其他的事自然是由喜和内史腾处理,他们职责所在。比如说核验验传、清点物资……这些都很繁琐,却又马虎不得。秦始皇亲自敕令,谷口城所有黔首复三岁,意思就是免去三年的田赋。 这在秦国是很常见的事。去年秦始皇巡游至琅琊,徙黔首三万户琅邪台下,复十二岁。当初卓氏迁至泾阳,同样是免去三年田赋。 事情都处理妥当,卓草便先告辞了。他来谷口城,纯粹是不想看到这么多黔首就这么病死。现在他该做的都做好,也没必要再继续逗留。 他与扶苏同乘,马车是内史腾特批的,由两匹纯黑色的田马牵动。按他的说法,这本是戎马来着,只是因为跑动过多导致马蹄磨损,只能沦为田马。 “小苏,戎马损失的多吗?” “平时还好,战时折损率极高。”扶苏理所当然道:“私以为那乌倮区区戎狄贾人,何至于享封君礼遇?其极擅放牧,牛羊戎马以谷量。早些年列国战事不断,戎马比耕牛还要重要。” 这时期的骑兵已经有了,只是还不成气候。就是因为没有真正的马镫,无法解放骑兵的双手。就算极其擅长骑射的匈奴,战斗力也相当有限。列国戎马主要是用于战车上,战场依旧是战车的天下,衡量国力往往都会用千乘之国乃至万乘之国! 除开战死负伤的戎马,马蹄磨损也是无可避免的。长途跋涉,沿路遭沙硕磨损。亦或者说被铁蒺藜洞穿,就算不死也基本上是废了。要么沦为田马,或者就成最差的驽马。 “怎么?” 扶苏看向卓草,难不成他又有何鬼主意? “唉,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这次是爽了,可是家底都快掏空了。你想想后续还得维系各种开支,我这手里哪来的钱?所以,我想做笔买卖来着。” “什么买卖?” “就这次化解瘟疫,我就不要爵位了。你看看他们也都辛苦劳累的很,后续我患上疫疾便没再插手。阿彘跟我这么多年,当初我就说过要与他共同富贵。这次他表现也不差,给他升个爵位不过分?” “这是自然!” 扶苏理所当然的点头,暗暗记下。 等见到秦始皇后,再去找他打小报告! “我这花了这么多钱,总得找人报销?” “报销……是何意?” “就是算公费,总不能让我自掏腰包?!” “是这意思?”扶苏挠挠头,“此事倒也简单,只要禀明内史,想必都会为你解决。” “这我知道。” “那为何方才不说?” “啧,你怎么这么蠢呢?!” “???” “我刚才说,还怎么做账?我得合理的增添点物件,多要点钱财不是?你想想,我们乡下农忙的时候帮有钱人打短工,那都是按天给钱。我这次又出钱又处理,我要点辛苦钱很合理?” “你要做假账?!” “什么假账?我这是合理申报!” “……” 扶苏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卓草可真是绝了! 干件好事后要不闯个祸,那简直就不是他! “你说的买卖,就是这?” “当然不是!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 扶苏没说话。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低估了卓草。 就没卓草不敢做的事! 一天不钻秦律的漏洞,他就浑身皮痒痒!难怪李斯对卓草颇有微词,换别人怕是得被他气的吐血! “我想问你,我能解决戎马马蹄磨损。” “什么?” 扶苏顿时大吃一惊。 “你还能解决马蹄磨损?” “啊不,我就说说而已。” “……” “我是说,我如果真能解决此事。你说,皇帝会给我什么封赏?爵位这种就不说了,少说也得是右庶长?官职的话,我再往上升可就要成县丞县令了。让我当县丞,我还不太习惯咧。” 如果真能爵至右庶长,担任郡级官吏都有可能。秦国官职和爵位并无多少关系,但也有其潜规则。就拿乡啬夫来说,少说也得是大夫担任。至于县令这种级别的,最次都是公大夫。 “那你想要什么?” “实在点给钱就行,或者爵位再高点!” “……” 你可真实在! 当秦国爵位是葑菜菘菜呢? “若是你真能解决这麻烦,右庶长是绰绰有余。官吏的话主要看你自己,你要真的不想当县丞或县令,皇帝也不会为难你。可你要想借此谋利,那是不可能的。皇帝给你的,那才是你的。不给你的话,你不能要,懂吗?” “那我不给了。” “……” 卓草就当两人是在闲聊,便随口胡诌了句。 可扶苏听得是胆颤心惊。 别啊! 他听得出来,卓草是真的有办法! 如果卓草真不说了,那损失可太大了! …… 听到两旁传来的喧嚣声,卓草示意卓彘慢下来。随手打开窗户,看向外面。街道两旁皆是自发来送他出城的黔首,沿路做过皆是长拜作揖。如此大礼,实在是令卓草心生感慨。 “阿彘,你慢点。” “好。” “你们都回去,以后好好过日子。你们吃了的红薯,过几日我再给你们送来。” “吾等拜谢卓君!” 卓草只是笑了笑,也没再阻止。等出了城后,他才重新钻回马车。因为封城导致粮食不够,卓草便把他们家里攒下的红薯悉数征调。这些对他们来说是种粮,还等着过一季再耕种咧。 有人甚至是拼死阻挡,就是饿死也不肯吃。最后还是他做出承诺,说回去后再给他们拉几车红薯,他们方才作罢。 除开小泽乡外,大部分郡县其实才收到红薯没多久。像是谷口县已经错过春耕,便打算再留段时间。等粟米收获后,再种植红薯。碍于情况危急,卓草只得全部收走炖了。要不是卓彘抱着他的大腿求他,他连这些耕牛驽马都打算宰了! “小苏,你觉得这些黔首活着为了什么?” “为了……活着?” “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 “……” 马车内气氛有些尴尬。 扶苏见出了城后也是稍微松口气,继续到:“他们已算是过的不错了,毕竟是在关中地区。凭借河渠之功,收皆亩一钟。现在更有红薯,种个年,哪怕遭逢天灾也不会饿肚子。” “那让你过这种日子?” “额?” “他们没日没夜的耕种,就只能填饱肚子?小苏,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 扶苏被怼的是无话可说。 “额觉得能填饱肚子就行咧!” 卓彘憨厚的开口,令扶苏倍感欣慰。 听听,这才是人话! “小草,你还没说该如何减轻马蹄磨损嘞。这两匹现在虽是田马,可也用不了多久。匈奴仗着草原之地少沙硕,又擅长养马,屡屡南下犯我大秦。吾等秦人,怎能置之不理?” “你不是楚人吗?” “咳咳咳!” 扶苏被怼的差点没吐血。 “这事你别急,我自有主张。我当初话都说出去咧,说要在五年时间内超越临邛卓氏。你不会觉得,我这是吹的?” “难道不是吗?” “行!这天是没法聊了!” 卓草愤愤然的拂袖挥手。 扶苏见状只得说好话,他心里也很好奇。卓草这到底是几个意思,解决戎马马蹄磨损和炼铁冶铜有什么关系吗? “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外人。“ “卓君放心,我苏荷最是守口如瓶!” 扶苏拍着胸脯,义正言辞的开口! 此刻他已在思索,该如何告诉秦始皇呢? 第137章 将作少府章邯,小苏……你…… 卓府。 秦始皇端坐在书房内。 望着蒙毅上下左右的捯饬。 他们俩就没把自己当外人,完全当成自己家里头。莲萍再三提醒,让他们别没事进来。可蒙毅总是借打扫书房为由偷摸溜进来。很多图纸他也看不懂,只是都暗自记下来。上次还翻到本书,只是写的字他都看不懂,只看懂个少什么白的。 啧啧…… 肯定又是本奇书! “蒙卿,可有所发现?” “暂无……” 蒙毅略显失落。 自从卓草知晓他这臭毛病后,好东西藏的是越来越严实。偶尔翻出些图纸,上面画的都是些乌龟山彘,令蒙毅相当的受伤。他觉得卓草这是饿的,不然为何就画这些呢?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啊,都去哪了? 天天防他,就和防贼似的! 他堂堂一国上卿,怎会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他就看看,从来不拿走! “许久未看这楚留香,这次看过瘾了。扶苏倒是有孝心,每日听完后还都会摘录下来。听说咸阳诸多儒士都缠着那公孙口,让他说个几段。这些天公孙口甚至都不敢出门,生怕被抓走。甚至有人出高价,求后面的内容。” 蒙毅也是笑了起来。他都已想好,回去就把这书册带走。然后再交给公孙口,让他出去说书。想听得捧个钱场,得手后三七分成。今天东城,明天就西城,搞个巡回说书。 啧……真是好办法! “臣听说,甚至还有游侠效仿书中招数。” “哈哈,玩笑而已。”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玩意儿就是假的。 只是听着很有趣,建立的世界观更为独特。特别是听说海外有扶桑国后,个个都是义愤填膺。屠睢都说了,给他三万楼船之士出海,不把这海外邦国干下来,他绝对不回咸阳。 只是,他这想想就好。 远海天气变幻莫测,一旦遭遇暴风雨,那就是必死无疑。若是无法辨别方向,那更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真想打仗,能打的地方多的是。会稽郡先前有楚人谋逆,各地也都不太平。更别说漠北草原,还有诸多胡人部落。 “朕倒是觉得,这书有了倒也不错。” “上为何意?” “某些腐儒每日都盯着朕,盯着秦国。但凡有些变动,他们便如嗅到肉味的硕鼠,蜂拥而上。朕早早便想将这些酸儒腐儒逐出咸阳,只是碍于诸博士不便动手。这些儒生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倒好,他们的注意点放在这书上。谣言四起,甚至还针锋相对互相谩骂,如此极好!” 现在说书的可不光是只有公孙口。 咸阳游手好闲的儒生很多,说是儒生,其实他们并非全都是儒家门生,只是以此称呼百家门生。他们在咸阳有的是成为门客,暗中出谋划策。 还有的便帮着抄录书简,只能勉强为生。若是运气好,兴许还能入朝出仕。就如昔日李斯,他刚开始就在吕不韦府上抄书。 有的喜欢呈口舌之利,听公孙口说过后,他们便跑至不同的客舍坐下。温两碗黄酒,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说书。若是运气好些,当日的饭钱总归是有着落的。 这些秦始皇倒是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他根本懒得管。主要是他耳根子能清净些,虽说还会继续谈论国事,却也少了许多嗡嗡嗡声。就说这次谷口城的瘟疫,有诸多博士侍郎谏言,说是希望秦始皇能祭祀四方上帝,希望能令神灵息怒。 秦国得祥瑞又得豫州鼎,而他德不配位自会受到天谴从而付出代价。如果他不老老实实的祭天,那秦国还会遭受更多的天灾。这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的,他差点都信了。 结果呢? 内史腾上书,说是此次瘟疫乃疠鬼作恶。白帝敬佩皇帝之功且怜悯秦人,便献药化解瘟疫。 看看!这就叫聪明! 所谓疠鬼和白帝,那都是假的。 分明是硕鼠引起的鼠疫,是卓草治好的。 可这么说后,秦始皇心里能不高兴? 诸多博士气的是嘴抽筋,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他们前脚还寻思着能借祭祀之事,而后捞点油水。没成想内史腾便来了个白帝献药,几乎把他们脸都给抽肿了。秦始皇为此还专门让奉常当着他们的面,大声朗诵。 现在……又如何? 秦始皇心情高兴,却也没把正事给忘了。免去谷口三年田赋,这都是基操。除此之外,提拔泾阳县丞乐为谷口县令。前县令县丞皆死,唯独只有乐还算合适。乐为吏多年,也算是兢兢业业未曾出过差错。并且还得到喜的举荐,担任县令也很正常。 除开他们二人外,还有人站在前方不发一言。生的魁梧有力,身姿挺拔。浓眉大眼,皮肤黝黑,长相极其粗犷。头戴鹖冠,腰间佩剑。就站在前方,都透着股不俗的气势。他便是将作少府,章邯。 他世袭其父大夫爵位,十八岁那年便被提拔为吏。虽说只是在将作少府内做些小事,他也乐在其中,利用闲暇的时间,他也会钻研学问,同时会经常请教些打过仗的官吏问题。 章邯早早便已知晓,想在秦国站稳脚跟,军功必不可少。他的父亲与大父,皆在战场立下过军功。哪怕只是小吏,他也同样未曾放弃过。他并不喜欢安于现状,而是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上将军,领兵出征! 十余年来兢兢业业,为秦国制器筑城。先前更是追随王翦伐楚,坚壁清野以夯土筑造楼城。最后也算得到王翦的认可,举荐为将作少府,爵至五大夫! 千万别误会了,少府和将作少府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官职。少府是当朝九卿之一,掌管皇帝私产。将作少府说白点就是包工头,掌皇宫建筑,伐木采石为离宫。名义上属于单独的官吏,实际上还是受少府管辖。 治下有考工府,负责锻造兵器甲盾。像是很多农器,也都是由考工府研制。比如说卓草先前所做木碓,就被扶苏偷摸交给了章邯。木碓可不光能打糍粑年糕,最重要的是能舂米。女子被贬斥为刑徒隶妾后,干的就是舂米这活。现在都是以石臼石杵舂米,从早忙到晚都不见得能有多少粟米。 有了木碓后,能极大程度提高效率。 为此,章邯对卓草也是神交许久。 此事的他已年过三十,官至将作少府。数日前,秦始皇亲自下诏接见他。刚开始章邯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吓得是手脚冰凉。毕竟他私底下偷偷摸摸做点小买卖,也不容易。他一家老小都得养活,光靠岁轶怕是连饭都吃不起。不干点副业,全都喝西北风不成? 看到秦始皇后,吓得是连忙叩首认错,闹得秦始皇是莫名其妙。而后便问了他些许问题,无非便是秦律为吏之道这些。还问他关于少府的很多问题,章邯只得是绞尽脑汁回答。还好,他回答的还算不错。 再往后秦始皇就告诉他件事,便是他在泾阳假扮成卓正。此事他不得告诉任何人,更加不能外泄。 否则,夷三族! 章邯对秦始皇极其敬畏,自然不会多嘴。 他甚至连问都没多问。 别说假扮成卓正,就是假扮成女子他都不管! 反正您老是皇帝,您说了算。 至于缘由,章邯心里大概清楚。他兢兢业业当了十几年的官吏,可不是吃干饭的。用脚趾都能想的出来,无非就是因为卓草罢了。只是他死活不明白,何至于如此? 以秦始皇的身份地位,不是一句话的事? 其实,包括内史腾也不明所以。 秦始皇至今未曾如实相告,可不光只是为了保密。随着他说的谎越来越多,一旦让卓草知晓内幕,怕是会被气的吐血。况且,他现在好不容易借这身份打进六国反贼中。他还等着找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来着。 如果现在透露真实身份,张良等人咋办? …… 在他们闲聊之时,房门则是被人一脚踹开。 蒙毅手上的书册应声坠地。 “好你个老蒙,又进来偷东西?” “借……借书不能算偷!” 蒙毅将书册拾起,权当无事发生。 卓草也是哭笑不得。 若非他这傻老爹给其撑腰,他非得把这家伙赶出去不可。从看到老蒙第一眼起,卓草就知道他不简单。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家伙先前是反贼,只是后来被他这傻老爹给策反了! 老蒙的本事也不差,精通秦律不说还写的一手好字。他有时候想偷懒,那可都是蒙毅批的文书。还别说,到现在为止喜君也没找过他的麻烦。 别的其实都好说,这家伙就是手脚不干净。在府上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上次看着他的四角底裤发呆,看的卓草后背发凉。 这家伙……连底裤也偷?! “草,你这次干的好咧!”秦始皇笑呵呵的放下书册,“额听说,你这瓜怂治好了鼠疫,好几千人都因为你活下来咧。额在咸阳,都听说咧。” “说,是不是你找皇帝求情的?” “啥?” “知道我染上瘟疫后,让皇帝派人来救我。” “咳咳!这都让你知道了?” “废话,我用脚趾都能想到。” 卓草嘴上这么说,心里头还是有升起不少暖意。来之前其实他就已考虑过,甚至还询问过内史腾的看法。对于他的分析内史腾是赞叹不已,还说没有半点毛病。 “我区区个五大夫,何德何能让皇帝敕令相救。关中各县上千医卜,被迫赶往谷口县。这得亏是我好的快,不然多耽误事?照我说你这也太冲动了,这事传出去影响可不好。” 秦始皇尬笑着点点头。 而此时卓草则是注意到了站在旁边的章邯。 “不知足下是?” 足下是这年头常用的词汇。 用以下称上,亦或者是做敬语。 差不多就是您的意思。 “将作少府,章邯。” “章君有礼。” “卓生有礼。” 卓草颔首点头,关于章邯的名头他自是知晓。只是他没想到,现在章邯还只是将作少府。想来也是,现在章邯想出头的难度可不小。秦国是文臣武将不知凡几,比他有本事的一抓一大把。能当上将作少府,那都算是厉害的了。 “咳咳!” 秦始皇面露不解,左顾右盼。 “章君来此站着,你坐着?” “你这待客之道,合适吗?!” 卓草恨得是牙痒痒。 他这傻老爹怎么半分规矩都没有? 再怎么着章邯的官职爵位摆在这,比他可高好几个档次。来到卓府后,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他这傻老爹拽的和皇帝似的坐着,让别人站着,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咳咳,那赐座!” 秦始皇顺嘴就说了,换来个卓草的白眼。 您老可真是厉害! 能活到现在,绝对是我给积的德! “章君,请坐。” “不必了,某这几日腿脚不便,站着就好。” “章君勿要与吾客气,坐下便是。” 章邯半推半就的坐了下来,与秦始皇对视,脸色涨得通红。他就觉得这座椅布满钉刺荆棘,坐上去是难受至极! “说起来,章君来我这小地方所为何事?” “为你那账簿来咧。” “账簿?少府的账簿?” “对。” 章邯颔首点头。 “此次谷口大疫,当地有豪商巨贾囤积居奇。更是散播谣言妨碍治疫,还敢借此愚弄黔首,欺辱稚女。卓生将其就地正法,也是理所应当。据内史相报,谷口县粮仓数目不对。虽说县令县丞皆死,可根据账簿来看必有问题。” “确有此事。” 卓草挠挠头,蹙眉不解。 皇帝这是啥意思? 要调查安乐君,跑他这来调查? 况且这事应该交由内史廷尉和御史大夫才对,叫章邯这区区将作少府来这干啥?算起来,安乐君现在还是章邯的顶头上司。 嘶…… 卓草猛的回过神来。 他懂了! 秦始皇怕是想要提拔章邯! 这次扳倒安乐君后,少府的位置也就空了出来。而章邯担任将作少府多年,也能称的上是能力出众。况且,历史上也记载章邯是少府。后来更是带着七十万刑徒军,揍得他们陈胜他们嗷嗷叫。在后续堪称是屡战屡胜,只是败给项羽。 可以说,章邯继续下去兴许真能稳定局势。结果赵高又出了幺蛾子,那时的赵高成为丞相,把持朝政。章邯打赢立下功劳,会令赵高嫉妒。如果打输了,那更是连命都没。 输是死,赢也是死! 章邯就是再蠢,也犯不着拿自己的命去拼。 最后章邯便投降于项羽,后被封为雍王。 “草,你在想什么呢?” “没事没事。” 章邯无奈叹气,继续道:“富德虽被卓生就地正法,但此事却关系国之根本。富德能在谷口胡作非为,想来是仗着有安乐君为后盾。皇帝已察觉到不对,特意命吾来核对账簿。” “那简单。” 卓草其实没核对过账簿问题,他去谷口县前就让莲萍帮着整理。列好表格,再把一笔笔账目填进去,如此便是一目了然。在他招呼下,莲萍是将做好的账册拿了进来。 摆在章邯面前后,他便随手翻阅。 顺带着拨动算珠,开始一笔笔核算。 “嗯?” “卓生发现有问题?” “不是,你怎么认识这数字的?而且,章君竟然还会用算盘?!” “是长公子扶苏所传。” “???” 扶苏一口水差点喷秦始皇脸上。 这td什么情况? 连章邯都会甩锅了?! 来的路上章邯也怕穿帮来着,毕竟关系到自己三族的死活,他便找蒙毅帮忙。蒙毅为此敲了他十来坛的美酒,然后告诉他遇到事反正把锅甩给李斯或者长公子就好。 李斯今日不在,章邯就顺手丢给扶苏了。 “小苏……你……” “对,又是我出卖的你!” “……” 见扶苏顺势点头承认,章邯顿时松了口气。他这本事自然和扶苏没啥关系,纯粹是蒙毅教他的。那日他狩猎杀了只鹿,便想着送蒙毅品尝些。去到他府上后,就发现蒙毅正在教治粟内史用算盘。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在旁看过几遍后就已明了。 他和蒙毅的关系并不算好,纯粹只是为了讨好而已。很多时候他连入朝参加廷议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听诏。论地位,无论如何也没法和蒙毅这位上卿比较。 章邯也是广撒网的类型,不光给蒙毅送礼,像是左右丞相也会时常去拜访。只不过,大部分的时候可能连见都不会见他。他很想融入到他们的圈子里,可他发现人压根就不带他玩。为了在秦廷立足,他也只得忍气吞声。 扶苏深深的叹了口气。 苍天呐!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小苏,你下次能不能和我商量下?” “那我把给马穿鞋子的事告诉长公子?” “你敢!” 卓草顿时拍桌子站起身来。 “你看,这真不能怪我!” “???” 这合着还是我的错了? 卓草其实倒也没太动怒,只是他现在大概明白扶苏为何会拉拢他了,甚至不惜在寿宴上顶撞秦始皇。 搞半天,都是苏荷这二五仔干的! 第138章 这是秘密,千万别外传! 他听人说起过,长公子扶苏虽有能力,却因为昔日伐楚与秦始皇有了隔阂矛盾。而且扶苏又有楚系血脉,更加不受秦始皇待见。扶苏又不蠢,为了稳固自身地位肯定会做些举措。 恰好,他这位天赐奇才横空出世。 更巧的是,他刚好又认识苏荷。 于是乎,苏荷就成了二五仔。 没事出卖点情报,让扶苏也能出些风头。 就说寿宴之时,扶苏还放了孔明灯。听说令秦始皇是龙颜大悦,还重重赏赐于他。秦始皇得豫州鼎后,给他封爵,爵位还很低。接着扶苏又主动站出来为他说话,等同于说告诉旁人卓草是我这边的人! 等等…… 卓草想着想着再次蹙眉。 难不成秦始皇是有意如此,故意把爵位给低了。然后顺理成章的让扶苏站出来,再帮他说话给个顺水人情。如此他不就承了扶苏的人情,以后还得肝脑涂地的为他卖命? 好家伙,真是够阴的! 在他疯狂脑补的时候,他们则是面面相觑。 怎么说着说着,卓草又开始发呆了? 秦始皇轻轻咳嗽。 他知道,卓草绝对是又在脑补! “草,你说这给马穿鞋子是何意?” “没什么,他发病你们别理他。” 卓草赶忙捂着扶苏的嘴,免得他又泄密。 没看到这还有外人吗? 章邯捧着书册,心里大概也都已经有数。这字迹清秀有力,表格看起来是一目了然,进进出出的账目看一眼就能发现问题。 “卓生倒是写的一手好字。” “这字不是他写的。” “额?” “是府上的隶妾所写。” “区区隶妾都能写的这么好?莫非是哪位大儒所传授?” 章邯顿时大吃一惊。不光是字迹,还有这表格账目做的都极其出色,放在咸阳里头那都没几人能比的过。要是卓草整理的他还能理解,可竟然是隶妾所写? “对,卓子所授。” “卓子?” “就是他!” 秦始皇等人同时指向卓草。 “咳咳咳!” 别觉得奇怪,书法这东西还是要靠天赋的。卓草写的字的确是丑了些,可他能教莲萍认字就好。再往后写成什么样,就全是靠莲萍自己发挥。在后世他还看到有人连手都没,用脚写的毛笔字都好看的很。 他们……有书法老师吗? “这账目的确是有问题。” “哦?” “这条,采葛布用作赭衣。葛布百丈,去钱万!后天气潮湿葛布糜烂,遂重购葛布百丈,去钱万。” 看到这条后,卓草瞬间明白过来。 好家伙,够黑的啊! 这一来二去,手里最起码贪了万钱! 蒙毅在旁捋着山羊胡,淡漠道:“葛布糜烂同样也能用作赭衣,如此怕只是说辞。还有这条,有精米百石生虫,乃弃之。精米百石,便价值五千钱以上!” 看到这一条条坏账烂账,饶是蒙毅都觉得头皮发麻。安乐君下手可真是够黑的,他辛辛苦苦倒买倒卖才赚那么一点点。安乐君左手倒右手,就能轻松盈利数千乃至上万! “不止如此,再看看这些美玉佳酿。像什么玉璧不慎遭人打碎,去钱三万。美酒佳酿破损,去三坛。这些都是油水啊!!!” 卓草眼睛都红了。 p!他辛辛苦苦钻研秦律,就为了那点蝇头小利。结果倒好,像安乐君这种大老虎却没人管。他捞的这点钱和安乐君比起来,那简直就是毛毛雨! 就这些账目来说,其实还真没什么问题。比方打碎玉璧这事,他随手拉个隶臣妾顶包认罪便可。玉璧没碎那都能变成碎的,而完好无缺的玉璧自然能落安乐君自己手里。 对安乐君这种顶尖勋贵而言,杀个人和杀只鸡没什么区别。为了利益,让隶臣妾顶罪算什么?没直接杀了来个灭口,那都算是安乐君心肠好的。作为少府掌管皇帝私产,他这里头油水可太足了。 想想卓草都觉得可笑。这样只大老虎在眼皮子底下,李斯却是视而不见装没看到。对他这区区小吏倒是痛下杀手,天天变着法的更正秦法。他这纸还没卖多少咧,立马就蹦出来个纸税,这不是欺负老人吗?! 这样的蛀虫再多些,秦国早晚得玩完! 卓草先前听苏荷说起过,有些勋贵那简直就是不把人当人看。为了取乐,甚至让隶臣刑徒与猛兽搏斗。期间还会有人下注,看谁能笑到最后。一场豪赌,甚至可能会输数万钱。 当时卓草就惊了,秦国不是严禁赌博吗? 轻则黥刑赀甲,重则挞其股乃至流放! 苏荷只是白了他眼,这话说的好像秦国禁制杀人就没人杀人一样。况且他们皆是秦廷勋贵,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上谏也只会象征性的罚点钱。 他们有自己的圈子,偷偷摸摸赌斗,也没人能管。有时候赌斗甚至连钱都看不到,输了的送给赢家美玉美人便可。 对! 这是送,不是赌! 秦始皇强压下心中火气,神色冷漠。别看安乐君是他弟弟,可他照样不放心。这些年来安乐君担任少府,秦始皇也会命御史查看账簿。每次都说没问题,眼下这是没问题吗?! 这份账簿,还只是去年的! 其担任少府足足有数年时间,得贪多少? 等章邯走后,卓草顿时长叹口气。 “这安乐君可真是狗日的!” “……” 秦始皇听到这话差点没吐血。 你小子骂谁呢?! “小草,你这么生气作甚?” “我这是为秦国担忧啊!” “何意?” “你想想,类似安乐君这样的巨贪得有多少?这如果彻查下去,怕是能牵扯一大批出来。安乐君上下怕是拉拢不少人,包括御史在内肯定也有问题。否则的话,皇帝怎会现在才察觉出问题来?” “有道理!” 秦始皇点头赞许。 “照我说,秦国再这么个搞法肯定得玩完。根本不用反贼谋逆,自己就把自己给搞死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安乐君身为秦国公室贪污受贿。按皇帝护短的性格,怕是肯定不会怎么处置。秦国能有今日富强,乃是昔日商君奠定的律法制度。可皇帝却带头乱法,这还得了?” 秦始皇没说话,只是在蹙眉思索着。他是个擅于纳谏的皇帝。谏逐客书就不提了,鲍白令之也曾当面怼他,到头来秦始皇也只得叹气道:令之之言,乃令众丑我。 说实话,他的确是打算轻拿轻放。比如说罚些钱粮,然后再免去安乐君的九卿爵位便可。可听卓草这么说后,他心里头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唉,我辛辛苦苦钻研秦律天天受李斯针对。安乐君随便更改账目,轻轻松松到手几万钱。这狗日的怎么不找安乐君麻烦,就找我麻烦?!” 蒙毅在旁没说话。 得亏是李斯不在,不然非得吐血不可。李斯可不是欺软怕硬,纯粹是人压根不知情。上一任少府就是被还是廷尉的李斯给扳倒的,同样也是皇室宗亲! 作为左丞相,李斯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他盯着卓草,其实也有置气的因素。 好好的秦法,被卓草如此践踏! 李斯心里能好受吗? “昭王时期,穰侯魏冉贪腐谋私,以国为自己谋利。调动秦国兵力攻打刚、寿两城,借以扩大自己在陶邑的封地。奢侈至极,以致比国君之家富!最后昭王都没舍得杀穰侯,而是免去其官职,赐归陶邑。离开国都之时,光是载物坐人的车子就有上千辆。所以说,这护短也是遗传的。” 卓草只恨自己怎么就投胎到卓氏了?! 他要是能成秦始皇的兄弟该多好? 到时候秦始皇打江山,他在后头当咸鱼,顺带摇旗呐喊。封地不要,官职也不要,随便封个君给个离宫让他享受就好。 秦始皇脸色平静,反而一笑。 “额觉得皇帝不会这么干。” “不可能!皇帝护短是出了名的!” 卓草拍桌子站起身来。 “……” “……” “额说咧,皇帝肯定会严惩安乐君!” “扯淡!他最多罚他点钱,免去他的官职。” 卓草是据理力争。 他这傻老爹可真是搞笑,自以为见过秦始皇几面,就能比他了解秦始皇? 开什么玩笑呢?! 论了解程度,整个秦国没人比他更懂的! 他的史书可不是白看的! “你说赌点什么?” “你说。” “要是没按你说的,你得答应额个条件。” “成,没问题!” 卓草一口答应下来。 无他,就是自信! “那你要是输了呢?” “额答应你个条件!” 卓草挠了挠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吃亏。 他这傻老爹能帮他做什么? 不坑他,那都算是好的! 算了,也不在乎这些小事。 反正他赢定了! …… 扶苏呆呆的望着这幕,忍不住咽口唾沫。 完了,卓草输定了! 整个秦国都是秦始皇的人,卓草怎么和他斗? 太坑了! 扶苏都看不过去了! “小草,你别赌的好。” “你别管,这是我们家家事!” “?” “赌场之上无父子,我是不会让着他的!” “呵……呵呵……” 你就等着! 扶苏也不管了,反正这次肯定怪不到他! “对了,苏先生刚才说什么给马穿鞋子?”蒙毅适当的站出来开口询问,“这又是何意?” 卓草环顾四周,压低声音。 “你们都是自己人,所以我才和你们说。这事我还在暗中筹备,暂时还没打算告诉外人。等我真的搞定了,我再报上去。到时候捞个爵位回来,那绝对是轻松的很。而且,还能令炼铁坊有源源不绝的生意!” “哦?怎么说?” 秦始皇顿时来了兴趣。 还轻松捞个爵位? 你真以为秦国爵位是大白菜? “这和超越临邛卓氏有关?” “没错!” 卓草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徐徐说道:“回来的时候,内史腾送了我两匹田马。本来是戎马的,只因为来回奔波导致马蹄磨损。速度慢了一大截,所以只能沦为田马。我问过小苏,他说很多戎马其实都会如此。特别是经历大战过后,死的戎马没多少,因马蹄磨损而被迫沦为田马的一大把。” “小草,内史腾是借给你的。” “什么借?明明是送的!” “……” “你别打岔!” 秦始皇瞪了眼扶苏。 这小子真是没点眼力劲,正要说到重点上突然就横插一嘴。甭管是借是送,区区两匹戎马算个毛线? “就是,你别打岔。” “……” 扶苏心里头此刻是拔凉拔凉的。 这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我记得有人与我说过,匈奴养马的确是把好手。他们的戎马数量多,并非单单只是因为擅长养马。更因为戎马在草原上奔走,马蹄不容易磨损。比方说同样是十匹戎马,咱们只能用五年,可人家能用十年!如此,差距不就拉开了吗?” “的确如此。” 秦始皇也没否认,颔首点头。因为马蹄磨损,秦国每年都会淘汰大量的戎马。这问题其实也困扰着他们,只是没有办法能根治。 他其实想到个法子,那就是修路! 山路容易磨损,那就修出一条条宽阔大道! 沿路再安排邮驿,用作更换戎马。 驰道直道不光能更容易控制各个郡县,令各地文书能轻松送往咸阳,并且还可以有效缓解戎马马蹄磨损。 当然,也只是缓解罢了。 该磨损,照样还是会磨损。 “人不穿鞋子走在路上,脚也会疼。其实,戎马也是同样的道理。只要给戎马穿上鞋子,不就没事了?” “胡闹!” 秦始皇顿时大失所望,重重的哼了声。 就这?! 给马穿鞋子? 你怎么不给马穿衣服呢?! 卓草随手把木屐脱下,淡淡道:“我知道你们不信,我开始都没打算说的。我打个比方,这是马蹄。” 说着,卓草指了指自己的脚掌。 “噗嗤……” 蒙毅在旁绷不住了,这可真是天秀! “马蹄上有层角质层,就类似于是指甲。这角质层如果磨损严重,那戎马就会沦为田马乃至驽马。如果这时候用铁片或者铜片嵌在马蹄上,如此便再也不会磨损。若是铁片损坏,只需要更换铁片就好。对戎马来说,铁片其实就是戎马的鞋子。” “嘶……” 秦始皇顿时倒吸口凉气,满脸惊奇。 他似乎听懂了!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嵌在马蹄上?那戎马不疼?” “我不说了吗?最外面是圈角质层,相当于就是脚指甲,你剪脚指甲会疼吗?” 扶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铁片的确廉价的很,随便找大匠便能制成。若是再嵌入马蹄,就成了马蹄铁?” “没毛病。” 蒙毅取名字还是相当有一手的。 这不,马蹄铁的名字他都能想到。 “这……真的可行?若是戎马暴躁伤人,又当如何?这马蹄铁又当如何嵌进去?又该如何更换?还有还有……” 扶苏是满肚子的疑惑,恨不得现在就能知晓答案。卓草是干脆连理都不想理他,毕竟这玩意儿得亲自上手操作才行。反正让他去搞是万万不可能的,还是小命更加重要。戎马要是尥蹶子一脚踹出去,那可是会闹出人命来的! 他前世就在马戏团里头看到过马,要怎么钉马掌他是真不知道。只记得在某视频网站上看过点,似乎还要先修马掌才行。具体操作流程他是不会管的,他提出想法剩下的交给旁人去操作就好,反正最后功劳还是他的。 “我知道你们不信。” “没,我信!” 蒙毅坚定的点了点头。 卓草的这些奇思妙想,哪个没实现? 况且,他仔细考虑过也的确可行。他记得年轻之时曾与大兄共同秋狩,他骑着的是他最心爱的戎马。奔跑半日之后,他才发现他的爱马马蹄上扎了根铁刺,似乎是已经腐烂的铁蒺藜所致。 当时蒙毅心疼的差点抹眼泪。这匹戎马可是他的心爱之物,是他父亲送给他的及冠礼。没想到才刚出来显摆,就要因此而沦为田马。后来他亲自给戎马拔去了铁刺,结果就是毫发无伤。当时他觉得是因为刺的比较浅,所以没往心里去。 听卓草这么提及后,蒙毅顿时想起这件事来。按卓草的说法,那当时铁刺刺的就是角质层,就相当于是人的指甲,再加上刺的比较浅,所以戎马压根就没受到什么损伤。 既然如此,那固定铁片不是更容易?直接以铁刺把铁片钉在马掌上,以后也能轻松更换铁片。 卓草望着蒙毅,愣了大半天。 这让他后面怎么说? 老蒙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 “咳咳,总之这事你们后续自然会知晓。炼铁坊能否赚钱,可就全靠这小小的铁片咧。只可惜,泾阳懂得炼铁冶铜的是少之又少。这些大匠可都是宝贝疙瘩,我找喜君申请过好几次他都不肯调至小泽乡。” 说着,卓草深深的叹了口气。 而秦始皇则是瞬间明白。 懂了! 他即刻命人去找喜君,赶紧把人安排过来! 正好这段时间他有空,他也想早点看到这马蹄铁! 第139章 草家大贤卓子,筒车! 待卓草离去,扶苏连忙站起身来。 砰! 秦始皇狠狠敲了下书案。 “扶苏!” “儿臣知错!” “汝此次做的很好!” “???” 扶苏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 他这是听错了? “谷口大疫,汝能亲至谷口着实不易。与卓草联手,化解瘟疫。朕也都听内史提及,说是汝有圣人胸怀,为救黔首奔波各处。受疫黔首遭人煽动,也是汝出面循循善诱而未闹出大事。” 扶苏低着头,抬手作揖。 “这皆是臣分内事。” 卓草病倒后,消息不知为何外传。诸多黔首就如断了希望,甚至还有妄图行凶者。觉得自己死都死了,便不再扼制自己凶残的天性,妄图伤害妇孺。扶苏当机立断,一剑将此人当场诛杀。 面对死亡,很多人会害怕。 同样的,也会有部分人侵犯他人。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先快活再说! 这些事卓草都不知道,那时他都处于昏迷中。扶苏不想打扰他,便由他和内史腾出面解决。最后确认消息为伍卒所传,已被内史腾正法。这要换在战事便是泄露军事机密,夷三族那都是轻的。 大难当头,各种妖魔鬼怪都有。有的甚至想着反正自己也是死,倒不如拉些人下水,甚至有人妄图带头冲击县寺。这得亏是扶苏出手果断,否则必会酿成大祸。 “不过……”秦始皇眉头微蹙,透着几分冷意道:“朕临走前特意嘱咐过,万万不要和卓草去谷口城。汝,是在违抗朕的意思吗?!” “臣……臣不敢!” 这时候就别想着解释咧。 秦始皇没当外人面开口,就说明不会追究。 “汝此次便算是功过相抵。” “多谢父皇!” 扶苏顿时是松了口气。 能功过相抵他已知足,也不奢求能有何赏赐。 “说起来,汝觉得朕该如何封赏他?” “其实,卓君路上都与吾说起过。” “哦?” “他不想担任县丞。” “朕也已猜到。” 相处良久,这点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他还说等解决马蹄磨损,最次也得是左庶长。” “那这次呢?” “他说这次报销钱粮就好……” “报销?” “就是把他花的钱还给他。” “……” 真是实在人啊! 秦始皇是哭笑不得。 “他没想过要升爵?” “他说没可能升爵……” 秦国爵位是越往上越难升。 治理瘟疫的确是大功,可还没法升爵。 否则的话,阳庆现在还只是公乘爵位? 论爵位,比卓草这五大夫还低一级。 这些年来阳庆走南闯北,化解数场瘟疫。要按照这升爵法,他不得是左更级的?那谁还愿意去战场上搏命,全跑去当医师治瘟疫去咧! 卓草看的很透彻,也没指望就能升爵。 “他倒是希望能给卓彘等人升爵,免去侯生等方士隶臣身份。隶臣者,奴也。侯生等方士此次出力甚多,奔波于各个疫迁所。循循善诱,教导疫者如何防疫治疫。更是帮着煎药熬药,也颇不容易。” 这纯粹是卓草的想法。 他还专门让扶苏帮着写封文书上谏,为他们请功。他爵位摆在这,再往上升也不容易。倒不如为卓彘他们请功,他们现在爵位低升爵也更为容易。 “如此也简单。” 秦始皇默默记下,心中已有分寸。 “诛杀富德之时,汝可在场?” “在。” 扶苏抬手作揖道:“卓君不杀,儿臣也会杀!” “何故?” “其为国贼,禽兽不如也!” 每每想到,扶苏都恨得牙痒痒。 “那这马蹄铁,汝以为如何?” “极有可能成事。”扶苏作揖行礼,“儿臣记得昔日有戎马踩到铁蒺藜,拔出来后连血都未曾看到。戎马同样也没受到影响,如此便能佐证其说的什么角质层。再辅以铜钉,兴许就能固定铁片。如此马蹄也不必再担心磨损,铁片若是糜烂也能更换。” 钉子是早早就有,很多棺椁都会用到青铜钉。 蒙毅旁颔首赞许。 扶苏想的和他几乎完全相同! “单单只是铁片,怕是用不了几日。” 这年头铁的质量并不算好,大部分都是用作农器。隔三差五就需要修缮,每年都会有黔首上报的。戎马长途奔袭,这铁片怕是根本扛不住。 “他……似乎有办法。” “哦?” “他似乎能炼钢。” “钢?” 秦始皇眉头微蹙。 钢这玩意儿春秋时期就已出现。最擅长的莫过于楚国,百年前楚国冶炼的铜镡钢剑甚至让昭王都要忌惮——吾闻楚之铁剑利而倡优拙!列子也曾言:炼钢赤刃,用之切玉,如切泥焉。 铁器很常见,寻常铁剑更是不被秦始皇所重视。但是钢剑可都是极品兵器,需要数位大匠日以继夜千锤百炼而成。说是断金切玉,绝不夸张。炼铁容易炼钢难,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方能成剑。扶苏的配剑其实就是楚地名匠锤炼成的钢剑,价值不菲。 “他要以钢制马蹄铁?” “这些都是儿臣猜的……” 扶苏抬手作揖,卓草说的那些话他也只能听个半懂,只是按他所想而揣测出的。 “臣以为,还真有可能!” “蒙卿何故?” 蒙毅笑了笑,“他素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上次当着临邛卓潼的面说要五年超越他们。要知道,临邛卓氏世代炼铁冶铜精通此术,咸阳更有诸多名匠皆在临邛学习过。他想超越临邛卓氏,谈何容易?” “可他若能大批量炼铁成钢,再制成这马蹄铁。那么,吾秦便不得不大规模采购。得钱后他还能锤炼成钢制兵器,吾秦还是得与之做买卖。如此,超越临邛卓氏也只是时间问题。” 蒙毅如此分析后,顿时令扶苏恍然大悟。 有道理! 小草啊小草,你藏得可真是够深的! 步步为营,心机城府怎能如此深?! 秦始皇捋着胡须,细细思索品味。 卓草如何,他心里自是有数。 既然他这么说,想来是有些底气。 按蒙毅分析,还真有这可能! “罢了,便再等几日看看。”秦始皇也懒得再猜,望着扶苏感慨道:“扶苏,汝记得多与他亲近亲近。但凡有任何古怪的举措,记得即刻告诉朕。至于那安乐君,朕此次绝不轻饶!” …… …… 卓草安全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伏荼亭。卓礼知晓后便带着宗族老人来看他,这得亏是他不知道先前卓草染上瘟疫的事,不然不得急死? 左看右看确认无误后,这事才算结束。 临走前卓礼是万般嘱咐,让他今后千万别冲动冒进。有什么危险的事,交给卓彘他们去做便可。卓草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可就没法活了。泾阳卓氏能有今日,可全都仰仗于卓草。 卓礼为此拼搏大半辈子,也只是区区公士。而卓草在短短大半年的时间,便已有此成就,实在是不容易。以后泾阳卓氏能否更为繁荣,可全都仰仗于卓草。 数日后,喜与齐高带着诏书来至泾阳。 大概就是给卓草报销,卓彘韩信他们也都得到封赏。二人现在可都是爵至不更,今后能免去每年的服役。还有就是侯生等人都成为庶民,不再是隶臣。当然,他们还是得效力于卓草。只是不用担心会连累后人,沦为奴隶。 卓礼那叫个高兴,还专门设宴邀请二人做客。连压箱底的熏肉都拿了出来招待,至于酒水这些自然都是卓草友情赞助。卓礼难得喝的是酩酊大醉,抱着卓草不住感慨。还说没想到昔日半斗子粟米,能让卓草记到现在。 说着说着,更是老泪纵横。 他知道,卓彘能有不更爵位是卓草让的! 此次治疫,大功非卓草莫属。 卓彘过去完全就是凑个热闹,打个下手。 卓礼混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是公士。在秦国想要爵位就得用自己的命去拼,卓彘就干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就能封爵? 做梦去! 卓草倒是不以为然,反正他现在也算是高爵。治疫也没法升爵,倒不如匀给自家人。等卓彘以后成材了,照样也能帮到他不是? …… “老实交代,谁干的!” 卓草握着戒尺,恨得是牙痒痒。 面前站着数位稚童。 头号嫌疑人,李鹿。 二号嫌疑人,胡骅。 还有从犯若干! “一人做事一人当。” 胡亥大义凛然的站了出来,指向李鹿。 “就是他干的!” “???” “是你小子干的?!” “好,好的很啊!” 望着光秃秃的竹林,卓草已是出离愤怒。上次这俩坑货偷摸把他的竹子砍了为了做成竹蜻蜓,他念在二人本意不坏也就没追究。现在倒好,竟然把他这片竹林全给砍了! 就留下根独苗,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先生,你听我解释……” “好,你说!你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给老子掏粪掏到死!” 李鹿环视这票不讲义气的,只得无奈道:“先生离开前曾和我们说过筒车,还绘制了草图。吾见辰伯等黔首以桔槔挑水种地不易,就想着试试能否做成这竹筒车。便是利用这水流,然后汲水耕种。” “是这样?” “对,就是这样!” 李鹿是连连点头,见卓草脸色有所缓和,也是稍微松了口气。 “那筒车呢?” “没做成,失败了……” “那t竹子呢?” “吾记得先生说过要节约,就泡在池塘内用作造纸。先生不必夸我,毕竟我趁着先生不在偷偷砍伐竹子也不对。如此,功过相抵就好。” 卓草差点是气笑了。 还夸你? 我现在想一粪瓢扣死你! 他们这年纪,现在就属于是狗都嫌弃的类型。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趁着卓草不在更是彻底放飞自我。除开每日耕种外,到处搞破坏。卓草回来一看,好好的竹林就剩下根独苗,似乎是在嘲笑着他。 他回来后辰伯就来告状,说是李鹿他们简直快把当地给拆了。也不知李鹿哪来这么多的奇思妙想,还说要把茅房给拆了再扩大,然后种几盆花,还能除去臭味。最好是再做个管道,以后这污秽之物直接顺着管道至堆肥之地。 管道从哪来? 竹子! 只是李鹿做事喜欢半途而废,见失败后立马甩手跑路。上次跑山里头掏鸟蛋,直接从丈许高的树上摔了下来。得亏是地上比较软也没石头,他就只是扭到了脚。 还没消停两天,这小子又说要去山上看朝阳。朝阳没看到,一大早山里倒是下起了瓢泼大雨。可怜雎鸠大病初愈,又被淋出风寒。 ……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声泪俱下的控诉着李鹿的恶行。先前他们都还敢管,可后来知晓李鹿的身份后可没人再敢管咧。 好家伙,这瓜怂是左丞相的娃娃?! 这谁敢去管? 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趁着卓草他们不在,以李鹿为首的一票稚生彻底是疯了。下河摸鱼,上山捕猎,就没他们不敢做的事。 关键是李鹿这小子还喜欢拉帮结伙,效仿昔日的诸子百家,捯饬出个草家来,还尊卓草为卓子。上次有名仕恰好路过泾阳,态度颇为无礼。结果胡亥就报上卓草的大名,顺带出了几道题把他难得灰溜溜离去。 卓草听到这些事迹,简直是哭笑不得。 我求求你们快收了神通! 这才离开短短十来天,这就快把卓府给拆了! “小鹿。” “先生有何事?” “你下次砍竹子,能砍山上的吗?” “秦律严禁私自砍伐。” “你小子还知道秦律?!” “先生,我们知道错了。” 胡亥还是懂得审时度势,连忙站出来认错。其实他们也没那么不堪,这几日也经常会帮他们做些农活。红薯苗都已经发芽出藤,虫害也因此多了起来。每日都得想办法除虫,也是相当不易。 挑水劈柴,种地除虫…… 干的坏事不少,好事也没少干。 “李鹿,汝可听说过李冰?” “当然知道,昭王时期他为蜀郡太守。凿离碓,辟沫水之害。此渠皆可行舟,有余则用溉浸,百姓飨其利。至于所过,往往引其水盖用溉田畴之渠,然莫足数也。” 李鹿是侃侃而谈。 这样位名人,他自然知晓。 后期秦国粮食暴增,就有巴蜀两地之利。 “李冰修造河渠,令巴蜀成天府之国。昔日郑国修造河渠,令关中成千里沃土皆亩收一钟。汝想做筒车,我不会怪你。失败个几次,那都是理所当然。但汝却不该半途而废,因为惧怕失败就不去做。这些竹子长了数年之久,被砍断后依旧会再长。可心中志气没了,那就再难长高。现在,汝可明白?” 平时李鹿是出了名的混不吝,无法无天。就算是李斯说教,他也敢和李斯顶嘴。卓草教训他,他也是口服心不服。这次砍伐竹子的确是他出的主意,除开玩闹外也是真的想做点事。只是过程中太过繁琐,区区张草图很多数据都没标注。他捯饬两天皆以失败告终,他就不想弄了。 所有竹子便一股脑全丢池塘内泡着。 “荀子曾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卓草望着李鹿,继续道:“汝有这份钻研的心思极其可贵,可要始终是半途而废,最终只能是一事无成。正所谓差之毫厘,缪以千里。该如何做,取决于你自己。” 李鹿低着头,照旧是一声不吭。 望着这幕,胡亥心里头则是有些诧异。这就说明李鹿是真的把话听进去了,而不是敷衍的点头应是。他和李鹿相处多年,自是知晓李鹿的性格。 言罢,卓草便拂袖离去。 该说的他都说了,听不听是李鹿自己的事。 他起初颇为痛恨李鹿,后来听胡亥说起过他的事迹后心里也有所改观。毕竟有个如此出色的兄长,对李鹿来说压力也很大。他拼尽全力去做,还不及其兄长半分。他熟读秦律后找李斯显摆,只是换来冷冷的句:汝兄长在你这年纪,已能熟背秦律! 他要是李鹿,怕是也直接躺平了。有些家长兴许本意是好的,可嘴里就是没半句赞许的话。 “阿鹿?你没事?” “切,能有什么事?我就说没事的?!” 李鹿笑着抬起头来,满不在乎的挥着手。 只是,他的眼神却注视着远处的池塘。 “十八。” “嗯?” “你说咱们把筒车做出来,会不会流芳百世?” “咱俩能不遗臭万年,那都是祖宗保佑了!” 胡亥对自己就有很清晰的认识。 “我可不是投降了,我就是觉得这竹子泡着也是浪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顺手做做看。我可不是因为听他的才这么干,我就是单纯想试试而已。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一块?” 李鹿转过头来,就看到胡亥与雎鸠笑着走出卓府大门。看着二人有说有笑的模样,李鹿整个人都傻了…… 草! 这见色忘友的家伙! 他这说的正起劲,结果人都走了?! 第140章 安乐君,我竟然输了 入夜。 李鹿蹑手蹑脚的将青竹自池塘拖出。借着月光,慢条斯理的用笔刀慢慢刮。他还带了个工具箱,锯子锤子凿子这些都有。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做,卓草说的这些其实李斯也都与他说过。只是,卓草说的他听起来反而很舒服。 嗯……肯定是人的问题! “阿鹿,你不困的吗?” “不困。” “可是我困……” “你带着雎鸠连夜爬山,可没说困。” 胡亥脸色涨得通红,嘴上虽说骂骂咧咧的可手上的活却没停下来。他和李鹿关系好的很,当初没少给他背黑锅。平时需要帮忙,只要说句话李鹿绝对是义不容辞。 他们是除开身份立场的至交。 “我和你说,我做筒车可不是听先生的话。十八,你是知道我这人的性格。按先生来说,我这就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区区三两句话,就想让我乖乖听话,可能吗?我做筒车,纯粹是个人兴趣爱好。反正大晚上闲着也是闲着,做筒车多有意思。” “呵……呵呵……” 这就是典型的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胡亥心里都清楚,也没拆穿他。 “诶,你们俩果然在这。” 雎鸠自林野中走出。 这里距离卓府并不算远,是个小型洞窟。上次他们出来游玩碰到大雨,便在这里躲雨。后来他们仨就把这当成是秘密基地,里面还堆了些雎鸠收集的鹅卵石。 “你怎么来了?” 胡亥腾的下站起身来。 惹得李鹿不住翻白眼。 你小子前脚还困得和狗似的,现在来劲了? 横扫困倦,做回自己是? “你们是在做筒车?” “嗯,做着玩。” 李鹿头都没抬,自顾自的忙活着。 右手被竹刺劈到,他也只是顺手拔出。 “那你为什么不白天做嘞?” “嘘!若让外人知晓,然后又失败了,不得笑话我?我就偷偷摸摸做点,下个月是我爹生日。我本来想放孔明灯来着,可我爹下令不准放孔明灯。后来就想到这筒车,兴许是我唯一能做的咧。我大兄处处都很优秀,我就做些匠活罢。” “诶,我大兄也是……” 胡亥顺嘴叹了口气。 他和李鹿能尿到一个桶里,就是因为他俩是惺惺相惜。李由和扶苏都太过优秀,这就导致他俩拼尽全力追赶,可能连个影子都看不到。思来想去倒不如躺平任嘲,这样心里头也能有个慰藉。我不会这些是因为我没去学,不是天赋不如别人! “诶,胡骅你大兄是苏先生吗?” “咳咳,不是不是。” 胡亥连忙否认。 他头起初也很铁,现在软了许多…… “其实,不必如此的。” 论做农活,他们俩绑一块都不是雎鸠的对手。像是这匠活,雎鸠同样懂些。家家户户修补房屋什么的,都是靠自己来干。要造房子了,那也是邀请邻居亲戚在农闲的时候帮忙。工钱是没有的,但必须得管饭,而且还得见到荤腥。 雎鸠拿起锯子,用脚踩在后面卖力的锯着。 “失败就失败,这很正常。小草先生也经常会做错事咧,他不是说他为了做千里镜,失败了足足数百次。光是因此损毁的水晶,就多达上千块。连小草先生都会做错,我们做错了有什么奇怪的?” “不一样的。” 李鹿也没过去解释辩解。 李斯对他们的要求素来很高,他们不能做任何错事。李氏能在咸阳立足,就是因为李斯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他官至左丞相,却依旧得小心谨慎。因为他知道秦国的丞相不好当,自商君开始有几个落得好下场的? 他自己倒没事,他能控制的住。 可后续这些子嗣呢? 他们做错事,牵连至他又当如何? 秦始皇活着,那李斯及其宗族倒不用担心。只要别触及到秦始皇底线,估摸着最多也就骂两句而已。可二世皇帝继位后,来个朝堂大清洗那咋办? “小鹿,你见过公主吗?” “嗯。” “他们说公主都和仙女似的。” “哪有的事?家姊就和疯子似的。” “家……家姊?” “我说的是简直就和疯子似的……” 胡亥是颇为心虚,他这不是顺嘴说的吗? “你也见过公主吗?” “见过几回。” “以后阿鹿可是要娶公主的咧!” 李鹿苦涩的笑了笑。 真以为这公主是这么好娶得? 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李由娶的就是公主。虽说地位是扶摇直上,可在家里头公主脾气也大的很。有时候即便是李由,同样也得忍让三分。李鹿心里头虽说不悦,却也没得选择。婚姻大事,他还能做主不成? 望着他们忙碌,卓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接着便与扶苏等人悄然离去。 还好,李鹿也算没让他失望。 “小草,这筒车你为何不做?” “我能做还轮得到他来?” 卓草骂骂咧咧的开口。 真把他当神仙了? 这让他做,那也让他做。 他一天难不成能有十五个时辰吗? “你不是说筒车有手就行吗?” “废话,有手只是前提条件,没手你用脚做?” “……” 论诡辩,扶苏只服卓草。 “筒车的确不难,只是极其耗费时间。”韩信也看过图纸,淡然道:“使筒口朝着水流方向,水激轮转,浸在水中的小筒装满了水带到高处。筒口向下,水即自筒中倾泻入轮旁的水槽而汇流入田。设计极其巧妙,却要试过泾河方可。” “嗯。” 卓草始终没着手研制筒车,是因为他觉得当地没有筒车也无所谓。灌溉农田办法多的很,包括当地就会修造些沟渠。这些沟渠比较深,就在农田边上。下雨后,便会灌满沟渠。需要灌溉农田之时,再用沟渠内的雨水便可。 有时候农户会因为旁人用了自家沟渠的水而争执,卓草就经常能碰见。为此直接动手的都有,打到后面见官判刑的都有,毕竟秦国可是严禁私斗。 筒车有肯定是最好,没有的话也能克服。 再加上他这人比较懒,就一直没去做。 他把筒车交给稚生,只是做个尝试而已。 光靠他这一颗野草,是无法长遍秦国的。 筒车是简单,可后续科研全靠他一人? 这不可能,更不现实。 …… …… 咸阳,章台宫。 现在已过初春时节,天气都因此暖和起来。富人退去裘袄,穿着绢帛制成的常服。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股铜臭味。 安乐君端坐于宫廷右侧,脸色难看。望着秦始皇翻阅台案上的文书,一声不吭。他已在此足足坐了两个时辰,双腿肿胀疼痛难忍。 谷口城的事,他自然也都已知晓。 天地良心,富德干的缺德事和他没半分关系! 他的确授意富德,让他捞点油水。别看他食邑千户,可实际上手里压根没几个子儿。他是秦始皇同父异母的胞弟,秦国宗室子嗣。他看着成蟜死去,也深知秦始皇的手段。所以,安乐君素来是顺从的很。 他对于权利这块看的不重,就只想享福。可秦始皇给他的食邑只有千户,再加上他花钱素来是大手大脚的,没事还经常与人赌斗,这点哪里够他花的? 他授意富德找谷口县令要点好处,不然就在上计的时候刻意为难他,而且还要告他失职之罪。谷口县令被逼的是没法子了,只得偷摸把县寺粮仓的粮食给富德。走错这步后,后续是处处受制于人。谷口县令自杀,不光是因为染上瘟疫,也是逃避责任。 这些事,富德也都认了。 可他从未让富德散播谣言,欺辱稚女! 现在秦始皇一言不发,令他心里更是胆寒。 “栋。” “臣在。” 安乐君连忙起身,他单名为栋。 私底下相处,秦始皇都会直呼他的名字。 “汝担任少府多久了?” “禀上,已有五年。” “五年……” 秦始皇放下手上的书册。 这是御史大夫和廷尉彻查过后的。 受此案牵连者,足有数十人! 其中不乏王公勋贵,秦廷大臣! 他此刻焉能不怒?! “谷口的事,想来汝也都已知晓。” “臣知罪!” 安乐君心里也都有数,猜到秦始皇必然会问罪于他。所以他早早便做好准备,拱手道:“富德为臣远方亲眷,臣念起不易便让其打点些生意。这些年来未曾管过他,没想到他竟违背臣弟意愿,做了此等罪无可恕之事。臣弟自知有罪,愿上惩治!” 看看,死人就是比活人有用。 安乐君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全都摘干净。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推至富德身上,说自己是毫不知情。然后再来个以退为进主动请罪,如此秦始皇想来也不会怎么责罚他。 剧本他都已写好,待会回家就喝酒庆祝去。 “富德被五大夫所杀,汝觉得如何?” “杀的好!这等罪大恶极之辈,不杀难以平民愤。国难当头,他却想着以此谋私。此等大罪,秦法难容,就地诛杀也是理所应当。若是臣弟早日知晓,不必劳烦五大夫便将其诛杀!” 这演技,最起码得颁个影帝。 安乐君这番话说的是义正言辞。 因为他知道卓草对秦始皇的重要性。要是他现在有半分不乐意,只怕都得凉了。卓草患上疫疾后,秦始皇可是调动关中各县上千医卜前往谷口县。更是下了死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治好卓草。 他现在说卓草的不是,还想要脑袋吗? “不杀……难以平民愤。那富德在大疫之时借汝名谋私,汝可知罪?” “臣弟知罪!” “汝担任少府五年,贪腐谋私。暗中贿赂数十位朝臣,动辄赌斗数万乃至十万钱。借封地食邑之名,逼死数位县吏。更是暗中豢养数百家将,配备甲盾兵器。又当如何?!” 秦始皇面庞依旧平静,平静到人恐惧! 安乐君瞪大双眼,连忙跪地叩首。 “臣弟……臣弟知错!” 安乐君甚至都没喊冤。 因为他已猜到,这台案上怕都是他的罪证。他见证着秦始皇登基掌权,佩天子剑,平定六国。没有足够的把握,绝不会贸然动手打草惊蛇。就如昔日猖狂的嫪毐,以秦王假父自居。当时的秦始皇怒不可遏,却也没有着急动手,而是命玄鸟卫暗中彻查此事。 嫪毐发动蕲年宫之变,妄图杀了秦始皇。殊不知他所做的一切都被秦始皇所洞悉,早早便已安排昌平君王翦领兵埋伏。嫪毐动手的那刻,就注定了他的结局。最后秦始皇利用嫪毐直接扳倒了吕不韦,彻底掌权! 蒙毅在旁静静的看着,不发一言。 左右丞相,御史大夫,宗正廷尉也都在。 秦始皇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安乐君! 他所作所为,已触及到秦始皇的底线。 贪腐谋私者很多,只要别太过分他也不会追究。可这些年来安乐君借少府这层身份欺压黔首,甚至还因此逼死了谷口城数位县吏。其罪大恶极,不杀难以平其愤! 秦始皇扪心自问过,如果没和卓草赌斗,他同样会严惩安乐君,但是绝不会把事做的这么绝。就如卓草说的那样,昔日魏冉贪腐谋私,昭王同样没杀他。 “君何功于秦?秦封君谷口,食千户!贪腐谋私,不尊秦法。宗正!” “臣在!” 赵亥自旁走出。 “即日起除安乐君宗籍爵位,贬斥为庶民,迁其三族至陇西!” 宗室犯罪后,都会由宗正先除其宗籍再判。 秦始皇这么说后,安乐君不住的磕头叩首。 “臣弟知错,臣弟知错了!” “汝知错只是因为东窗事发,否则汝焉会知错?” 秦始皇都没多说任何废话,便命玄鸟卫将其拖走。这件事不光是他的家事,更是关系秦国国祚。别看他没有明说,但有些话已不言而喻。安乐君若是识趣,便效仿吕不韦饮鸩自杀。如此,他的亲眷兴许还会好过些。 若他不懂体面,那秦始皇便帮他体面! 无论如何,他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臣等告退。” “蒙卿,此事便交由汝去处置。” “臣遵命。” 蒙毅颔首点头,这活他熟的很。 …… 曾经辉煌的安乐离宫,此刻是乱成一锅粥。其门客都被贬斥为刑徒,拉去骊山修皇陵。相干亲眷都被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们遭受连坐之刑,不日便要被迁至陇西。从今往后,再也无法踏足至咸阳。本来他们还都是秦国顶尖勋贵,现在却都沦为阶下囚。 “安乐君,这杯酒为陛下所赐。说是陇西路途遥远,特赐于你为你送行。” 望着青铜酒樽清冽的美酒,安乐君颤颤巍巍的举起酒杯。他心里已经知晓答案,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会就这么死去? 这不符合常理! 以秦始皇的性格,最多免去他的官职爵位! “蒙公……” “安乐君,上路。” 蒙毅淡淡开口,连看都没多看眼。安乐君得有个体面的死法,否则诸多博士怕是又要当朝提及此事,甚至会指责秦始皇不顾兄弟亲情。就说昔日太后淫乱后宫,与嫪毐私通诞下两个孽子,甚至还想夺权杀了秦始皇! 最后,秦始皇只是将其逐出咸阳宫。结果一大票大臣儒生皆是为太后求情,希望秦始皇能赦免太后的罪过。就安乐君所作所为,真要追究夷其三族都不过分。此案牵连甚广,他必须严惩! “老夫……知道了。” 安乐君端起酒杯,一咬牙便灌了进去。 蒙毅也没再逗留,带着谒者离去。 …… 当日,咸阳便流传起了则消息。 安乐君贪腐谋私,遭皇帝严惩。结果其畏罪而饮鸩自杀,皇帝感其这些年来不易,便将其三族亲眷迁至蜀地。 这,就是皇帝的手段! 就是当朝博士都无话可说! 毕竟,安乐君是饮鸩自杀的。秦始皇只是迁其三族至陇西郡,其恐惧害怕便饮鸩而死,这与秦始皇又有什么关系?况且,秦始皇还念亲情改迁其三族至蜀地,而不是西陲边塞的陇西。 不光是安乐君,相关大臣也都交由廷尉审讯。 他们可都是从犯,一个都逃不掉。 …… 次日。 章邯在群臣注视下,一步步向前走去。双手颤抖着接过象征九卿之位的银印青绶,将绶带挂在腰间。激动到甚至连说话都带着颤音,手执玉圭作揖行礼,“臣邯,拜谢陛下!邯必不负上信任!” 因为告奸有功,章邯升爵至大上造。担任九卿之一的少府,银印青绶,岁轶两千石! 谁也没想到,扳倒安乐君的竟是章邯?! 当然,蒙毅等人可都知晓内幕。 扳倒安乐君的是章邯? 分明就是卓草! 若非与卓草赌斗,安乐君的命想来是能保住。 当然,知晓此事的人并不算多。 …… 数日后。 正躺在竹椅晒太阳的卓草收到文书。 安乐君贪腐谋私,被除去宗籍迁至陇西。而后其畏罪而饮鸩自杀,以告皇恩。皇帝感其多年来不易,便将其三族发配至蜀地。 草!!! 惊天动地的声音响彻卓府。 卓草不可思议的握着竹简,满脸骇然。 秦始皇竟然真的严惩安乐君? 我竟然输给了傻老爹?! 傻老爹可真是……大智若愚啊! 第141章 苍鸽,荆楚项氏 “哈哈哈哈!” “瓜怂,你服是不服?额都说咧,皇帝肯定会严惩,你非是不信。怎么样,现在皇帝是不是严惩安乐君嘞?看看,安乐君人都因为畏罪而饮鸩自尽!” “……” 卓草一句话都没有,躺平任嘲。 他专门让牉做了个鸟笼,用以豢养苍鸽。 至于原因嘛,长得帅的肯定都知道。 “瓜怂,你输咧!你可得答应额个条件!” “什么条件?” “额们的赌注!” “那是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有何关系?” “……” 蒙毅听得是目瞪口呆。 好家伙,卓草这是想赖账?! “瓜怂敢耍赖,额抽不死你!” 秦始皇骂骂咧咧的抽出棍子来,他好不容易有点好心情。刚来卓府还想着嘲笑番卓草,没成想就被卓草这话气的半死。 “你真以为你赢了?” “不然呢?” “错!真正的赢家是皇帝!” “???” 卓草把糙米收了起来。 他前世村上有个是养鸽子的,当然都是用以食用的肉鸽。按照对方的说法,这养鸽子可是精细活比养猪难得多咧。当时卓草也没否认,就听对方怎么吹。光说吃的就得吃大麦稻子高粱这些,还得补充蛋白质,吃些豌豆蚕豆青豆。 耳濡目染下,对方还提到过信鸽。说是二战时期甚至有信鸽救了好几万人,立下大功被授予了军功章,它的遗体还躺在纪念馆内。 再后来随着科技进步,信鸽也渐渐失去其舞台。赛鸽应运而生,他记得时速最快的赛鸽能达到近200公里!鸽子之所以能承担远程送信的职责,就是因为它们有着归巢性。简单来说就是不论天南地北,它们都会回到自己的巢穴。 比方说卓草现在让人把鸽子带至咸阳,鸽子就会想办法回到泾阳府上的巢穴。而且鸽子的大脑似乎能感知到地球磁场,所以只要不是太远都能飞回去。前几日胡亥打下来只鸽子,本来想是直接炖了的,顿时就提醒了卓草。 诶,咱可以养鸽子啊! 戎马速度再快,也没法和训练有素的性格比。鸽子能跨越山河,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至目的地。卓草记得那人和他说起过,信鸽一晚上就能飞八百里! 况且养马可要比养鸽子烧钱多咧。戎马的食量大,还得准备上好的青盐。包括饲料在内,那都是最为精细的。有人算过,戎马每日的饲料能抵得上三个伍卒的饭钱。 至于养不养得成,卓草现在也不确定。 …… 卓草看向傻老爹,淡淡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其实你没赢,我也没赢。真正赢得人,只有皇帝。对安乐君,皇帝只怕是也早早就忍不了了。只是始终没有合适的理由,恰好这次富德的事触怒到皇帝。再加上扶持章邯上位,他也能更好控制秦廷。啧啧啧……这帝王手段简直就是强无敌!” 秦始皇在旁是哭笑不得。 这脑补能力才是真的强无敌! 关于安乐君的事,他是真不知情。否则的话,早早便会敲打他,不至于到今日酿成大祸。主要是安乐君的身份摆在这,作为秦始皇的胞弟自然能享受到超然的待遇。大部分勋贵官吏,都得给些面子。包括有侍御史在内,都受安乐君贿赂。 就冲这点,彻底是惹恼了秦始皇。 秦国行三公九卿制,其中御史大夫为三公之一。治下有御史丞和御史中丞,都是直属于御史大夫。其中御史中丞领侍御史和诸郡监御史,接受公卿奏事,举劾非法。 这相当于是秦国的一把剑,由秦律凝成的利剑!这把律剑,便悬在诸多廷臣脑袋上。只要他们敢违律,就会直接劈下来! 结果倒好,安乐君竟能拉拢侍御史? 那再过几年,是不是还想拉拢御史大夫? 如此胆大妄为,焉能再容?! 至于卓草所想,只能说是顺手的事。 “话说,老李这段时间怎的没看到了?” “他忙着做买卖咧。” “话说安乐君死了,我这账咋办?章邯该不会不认账?” 秦始皇眉头微蹙,觉得卓草是想转移话题。 “瓜怂别想糊弄过去,你可欠额个条件!” “啊,今天天气真好!” 卓草转过头去,就当无事发生。随手取出些许稻米,洒在鸽子笼内。望着苍鸽大快朵颐的模样,心里是相当满意。如果能捯饬出信鸽,绝对又是大功一件! “你养这苍鸽作甚?炖了吃?” “没文化,真可怕。” “额抽死你这瓜怂!” 这小子是一天不抽就皮痒痒! “等再过段时间,你们自然会知晓。”卓草转过身来,棍子距离他的脑袋只有寸许的距离。他知道,他这傻老爹纯粹只是说说而已,不可能真的打他。但凡他是个人,终归是会感到愧疚的不是? 况且,他现在可是五大夫! 是秦始皇钦点的天赐奇才! 把他打坏了,秦始皇不扒了傻老爹的皮?! “老李再不来,伏荼亭就快被李鹿这小子给拆了。昨日跑别的亭内,把人家辛辛苦苦种了五年的竹子全砍了。连根竹叶都没落下,人家心疼的差点就报官咧。到最后,我还得赔人家六百多钱。” 卓草惆怅的叹了口气。数日前李鹿制作的筒车20还是失败了,连带着筒车都被湍急的河水给冲走。他是觉得李鹿现在有种偏执狂的感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和胡骅二人简直堪称是泾阳双偷,还自诩为盗帅。简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这是盗亦有道,为的是造福黔首。 我呸! 你小子想偷东西就直说! 秦国对盗窃罪定得很严苛,偷一片桑叶那都是偷窃。秦国除开谋逆造反外,最严重的就是群盗罪。五人及以上的,那就是群盗罪。 李鹿不缺钱,或者说他对钱就没什么概念。为了能早日研制出筒车,他是不择手段。把卓府的竹子砍完后,他就找别人家里头偷偷摸摸去砍竹子。 “原来是这样……” “可不止如此。他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摸摸想要杀牛吃牛肉。tnd,他说辞都编好了。说牛是自杀的,不是他的杀的。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蒙毅闻言是差点笑出声来。 不用想,都是卓草给带坏了! “然后呢?” “得亏宗长正好瞧见,方才没有酿成大祸。他也不动动他的脑子好好想想,秦律漏洞是这么好钻的吗?别说牛不可能自杀,就是真的自杀,那我这乡啬夫都会受到牵连,连带着县吏厩驺都要受罚!” 秦法无情,田牛戎马是比人还精贵的战略物资! 当初这漏洞卓草也想钻来着,结果就被苏荷教育了。不论是自杀还是意外,只要田牛死了,一层层的官吏都要治罪。笞刑那都是轻的,严重的会直接贬斥为刑徒充为城旦。 当然,自然老死的肯定不算。 还有,能做到王翦这位置的也没事。当初伐楚的时候,他就在军营里头吃酒喝肉,还和伍卒玩投石、超距这两种游戏。这事不光军营的人知道,秦廷上下所有人都知道。知晓此事后,立马就有博士跳出来指责王翦。 然后……他人没了。 皇帝都不说,你说个屁! 这年头别说吃牛肉了,母牛不下崽或者下崽夭折了,相关县吏都得挨笞刑。想吃牛肉,除非是逢年过节可能会分到些许。 府上连根牛毛都没有,还想吃牛肉? 你看老子的脑袋像不像牛,砍了吃去! …… 听着李鹿的混账事,秦始皇不住咋舌。 李斯好歹也是当代名仕,能力出众。其子女也都算有能力的很,特别是李由更是继承了李斯的智慧。并且还精通兵法行军布阵,才刚和公主成婚没多久。再过段时间,便可出任三川郡守。 偏偏这幼子李鹿最不成事,自幼便不喜律令。反倒是对骑射剑术极其感兴趣,天天嚷嚷着要上战场杀敌,还想着要效仿王翦担任秦国上将军。为秦国开疆辟土,立功封侯! 小伙子有志气很好,但是却不能不通文事。 如果连秦律都不懂,又如何能率军出征? “那筒车制成了?” “没有。” “怕是还要继续。” “秦国需要李斯这样的治世贤才,在内辅佐朝政巩固秦廷。但同样的,秦国也需要类似郑国李冰这样的能人。他们能令关中为沃野,能令巴蜀成为天府之国!李鹿有这种钻研的精神并无过错,可绝不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乃至伤害他人的利益。” 卓草顿了顿,冷漠道:“我都说咧,他要是再敢乱来,我保证把他送回去。就是他李斯亲自来求我,我也不会再教他任何事。我宁愿把这些图纸付之一炬,也不要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学生。” “别!千万别!” 蒙毅惊得后背冒汗。 他虽说看不懂那些图纸,可都有用的很咧。不成不成,为防止卓草冲动,他还是得抽空把这些图纸复印个几份再说。 “放心,我就说说而已。按我看的话,这都是李斯的问题。李鹿成这德行,绝对有李斯的功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自身利益,毒杀韩非,啧啧啧……” “……” 秦始皇此刻也是没话说。 这都能怪李斯头上? 李斯要在这,估计能被气的吐血! “过几日李斯寿宴,额准备去咸阳看看。” “去,顺带推销下咱家的红薯酒。” “不是草酒吗?况且,你这酒掺水了!” “没有,我是水里掺了酒。他们喝不出的,放心!” 每每想到这事,秦始皇就恨得牙痒痒。 那么多勋贵朝臣,全都对酒是赞不绝口。 结果……掺水了! 这事让旁人知晓,他的脸面往哪搁? 还以为他大秦皇帝寿宴,连酒都喝不起咧! …… …… “今日我们讲为吏之道。” 扶苏捧着竹简,捋了下发丝。正坐于讲台,却发现班上稚生皆是兴致缺缺,都没什么劲头。 “你们是身体不适?” “苏老师的课太枯燥了。” “就是就是,还是小草老师讲课有趣!” “苏老师,你给我们讲些故事?” 扶苏脸顿时就黑了。 期间卓草帮他带过课,听说教的是相当出彩。为此这票稚生也都开始挑剔,嫌弃他讲课枯燥无味。天天都是摇头晃脑的读为吏之道,要么就是沙盘练字。论有趣程度,自然和卓草是没法比的。 “咳咳,你们想听什么故事?” “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故事。” 扶苏闻言顿时一笑。 这故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昔日诸侯称霸,唯楚君僭越称王。熊通曾讨爵于周桓王,桓王不允。熊通僭越自称王,史称楚武王。至楚庄王问鼎周室后,楚国称霸中原威震诸侯,国力堪称是达至顶峰!” “楚庄王刚继位少不经事,成天躲在深宫内喝酒玩乐不理政务,朝中之事完全交由若敖氏打理。足足即位三年,楚庄王照样是不理朝政,日夜笙歌。并且他还敕令:进谏者,杀无赦。” “后有大臣死谏,楚庄王方才决心要大干一番事业。此后远离酒色,亲自处理朝政,楚庄王霸业自此开始。最后更是问鼎周室,饮马黄河!是谓: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啊?楚庄王?” “小草先生说的不是齐威王吗?” “……” 扶苏被他们直接给问懵了。 大意了! 这俩人都有类似的事迹,按照卓草的性格肯定会说齐威王。毕竟齐威王更近,才死没百来年。况且秦楚关系不妙,卓草怎会给自己找麻烦? “苏先生,你真的懂吗?” “不会不会,苏先生也弄错了吗?” “唉,为咱们的前途感到堪忧!” …… 这票稚生好的学不会,坏的是一学就会。连带着卓草的很多坏毛病,也让他们都给学去。被他们说的,扶苏脸都快绿了! 都怪卓草! “先生有大才,说的好!那齐威王不过拾人牙慧,楚庄王方才是真正的三年不鸣一鸣则惊人!” 扶苏正想着事,便有人站在门口。 一老一少,皆着布衣草鞋。少年身高八尺有余,面貌五官棱角分明。最为独特的莫过于他的双眸,竟然生的一对重瞳。 老的留着山羊胡,鬓角微白,年过四十有余。 腰间佩剑,神情自若。 “足下是?” “荆楚项氏,梁!” “项氏?” 扶苏眼神顿时就变了。 听其自我介绍,他心里便已明了。荆楚项氏,最出名的莫过于昔日楚国的武安君项燕,曾给秦国带来诸多麻烦。最后还是老将军王翦亲自出马,方才将其打败。项燕兵败后,选择了自杀。 项氏世世代代为楚将,其家族被封于项。项燕更是当地名人,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 “吾自会稽郡而来,为见一友人。” “谁?” “泾阳卓氏,卓正!” “……” 扶苏人都傻了。 果然和他猜的相同,这老头来者不善,很有可能是楚地余孽。认识卓正的,那能是什么好鸟? “郎君似乎有些楚地口音,也是楚人?” “正是,吾为温县苏氏。” “苏氏?” 项梁面露不解,他还真没听说过。只是他有种感觉,面前青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光听口音他就能确定,对方绝对是来楚人。方才青年讲课又提到楚庄王,更是令他颇为满意。 他从会稽远道而来,也是得到消息。说是卓正现在混得相当不错,可以来泾阳看看。若能得其相助,兴许对他们反秦大业也有帮助。 卓正啊…… 项梁还记得数年前得见卓正,那时的卓正是意气风发。奔走在各地,只为举大旗反秦。同时想的是游说各国,合纵抗秦,免得步入赵韩两国后路。就是在楚国郢都的时候,项梁认识了卓正。他的父亲项梁对卓正都赞不绝口,称其虽是商贾出身却有名仕之风! 后续秦国灭楚,他的父亲项燕战死沙场。为此卓正是嚎啕大哭,指天痛骂秦王。没想到,自那一别竟然就过了三年有余。他对卓正是印象深刻,因为卓正还与那秦王极其相似。 当时他还经常那这事打趣,说卓正勿要被当成是秦王给杀了。卓正对此是深恶痛绝,还说自己耻于和秦王长相类似。 此次他来泾阳,就是想找卓正再细谈。他自然也都听说了卓草的事迹,对此是颇有微词。项梁与张良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多好,毕竟他们是韩楚两国。只是因为有着秦国这样的共同敌人,方才会站在一起。实际上,他们平时的来往并不密切。 关于卓草的事,令项梁是极其不悦。 好端端的,怎能沦为秦廷走狗? “不知苏先生是否认识卓翁?” “自是认得,吾与那卓草更是至交。” “不知先生能否带老夫去见他?” 扶苏笑呵呵的点头答应下来。 他正好也到了下课的点,当即笑着走在前面。他是真没想到,他这楚地口音竟然有朝一日还能派上用场。 荆楚项氏,这可是条大鱼! 特别是这重瞳少年,更是颇为不俗! 第142章 冠字,彼可取而代之! “小草,快开门!” “催啥呢催?” 卓草骂骂咧咧的打开房门。 当看到来人后,他顿时愣了下。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一老一少,最后目光则是定格在这高个子少年身上。长得颇为高大威猛,更是生的重瞳。 重瞳?! 草! 这难道是项羽? 那这中年人……就是项梁? “荆楚项氏,梁。” “此为吾侄,名籍。” 项籍? 哦对,后世常用的项羽其实是人的字。 卓草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绝对是他那傻老爹! 傻老爹当初奔走各国,结识诸多反秦义士。认识项梁,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他记得项梁也是个狠人,史书中曾记载过些事迹。早期因罪受牵连,被栎阳县令抓捕入狱,他就托关系找人帮忙说情,然后交点钱就被释放。 这,自然就是秦法的纰漏。所谓法治终究是人治,不论任何时期没人能保证自上而下清廉如水。特别是现在通讯交通不便,某些县吏乡亭更是捞的满嘴流油。再后来项梁又杀了人,为了躲避仇人,便和项羽逃避至吴中县。 …… 至于项梁的自称,卓草并没往心里去。 楚地都喜欢以荆楚自称。 卓草也曾问过苏荷,他记得后世有说法是秦始皇为了避讳先王子楚的名讳,便将楚国改为荆国。结果苏荷当场就给否认了,还说这避讳纯粹是子虚乌有的事。 楚,其实就是荆条的意思。楚国先祖出生之时难产,只得选择剖腹产。当地巫师便以楚条将其母包裹起来,而后下葬。诗经有云:维女荆楚,居国南方。 史记中也多次提到荆国荆王,难不成汉朝的太史公还得避秦朝的忌讳? 扯淡! “草,见过项公。”卓草笑呵呵的抬手作揖,“想来是吾翁的至交朋友,外面不太方便,先来府上喝杯水酒慢慢聊。” “善!” 项梁颔首点头,目露赞许之意。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卓草年纪轻轻便能如此聪颖。从这三言两语,便隐约能猜到他们的身份,实在是难得。来的路上他可都听说了卓草的事迹,心生忐忑。 父子立场不同,最后反目成仇的不在少数。他担心卓草在泾阳长大,而后把自己当做秦人,为秦国卖命。如此,那他也只得痛下杀手宰了卓草。哪怕会因此和卓正闹掰,他也在所不惜。 不杀卓草,他寝食难安! 卓草如今被捧上神坛,各地皆受其影响。包括会稽郡在内,也都因为红薯的缘故有很多人变卦。祥瑞自天而降,亩产五十石。如此天赐粮种,足以令他们再也不必担心饿肚子。本来他们是支持项梁起事的,现在…… 穿过府邸大门,来至庭院。 秦始皇正捧着书册,看的是津津有味。这书册甚至还有插图,是扶苏抽空以他自己为原型绘制的香帅。还真别说,有那么几分意味在里头。 “哈哈哈,卓公!” 隔着数十步,项梁便笑呵呵的抬手作揖。 嗯? 秦始皇不解起身,这家伙是谁? 还好,关键时刻扶苏发挥了作用。 在身后拼了命的张嘴对口型。 项! 项! 项! …… 秦始皇眉头舒展开来,笑着起身回礼。 “哈哈,项公竟来泾阳了?” 秦国就有这好处,有姓有氏的基本就那一圈子人。就说项氏,最为出名的莫过于荆楚项氏。他们是楚国名将项燕的后人,主要流窜在会稽郡一带。秦始皇何等人杰,自然是一猜便已知晓。 不用想,肯定是六国反贼! “卓公多年不见,倒是胖了些。” “唉,皆是压力所致。” “压力?” 秦始皇起身招呼项梁坐下,同时命人送上美酒饭食,“项公难不成是自会稽而来?” “正是。” “嘶……三千余里路!项公辛苦了!” 秦始皇心里已经彻底明了。 不用想,这就是项燕的后人。 “这位是?” “为吾管事,氏蒙,其本为齐人。” “老夫记得卓公管事乃是吕氏?” “唉,因为山贼流匪而死。” 秦始皇故作叹息。 当时他就命人彻查过卓正的底细,因为雪崩而死的可不止是卓正一人。连带着还有个管事,为吕氏后人,根据验传来看是出自砀郡单父县吕氏之后。没摸清底细,他敢随意应声吗? “项籍,见过仲父。” “哈哈哈,籍儿竟长这么高了?可曾冠字?” “籍儿还未及冠,无字。” 秦始皇捋着胡须,笑呵呵道:“待成年及冠,不弱冠字为羽?正所谓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 “多谢仲父赐字!” 卧槽!? 卓草看着眼前这幕,眼珠子都快瞪出。 夭寿啦! 西楚霸王的字,竟是傻老爹给冠的?! “这位是汝兄长,汝想来也认识。” “见过大兄。” 项籍作揖行礼。 卓草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瓜怂!还不回礼?没有半分规矩!” “咳咳,有礼有礼。” 卓草尬笑着回礼。 “想来这位先生也是卓公的人?” 项梁说着特意指了指扶苏。 “项公怎会知晓?” “哈哈,他这口音很明显是我荆楚人士!方才授课,更是提及我庄王一鸣惊人的故事。老夫在吴中多年,每当吴中有徭役或祭祀葬礼的时,都会由老夫主办。老夫借此以兵法部署组织宾客青年,借此了解他们的才能,并且暗中栽培提拔。如今已聚集八百多人,愿为反秦大事出力!苏先生兴办私学,想来也是如此!” “……” 扶苏差点就哭了。 你个反贼可快闭嘴! 秦始皇笑呵呵的点头赞许,“的确如此,想不到这都让项公看出。” “哈哈,好说好说!” “此地不适宜说话,不若去书房?” 卓草是头疼不已。 尼玛! 在院子里头说这些,被人听到咋办? 卧底不好当啊! 如履薄冰,在钢丝绳上玩命! 稍有差池,卓氏三族都得为之陪葬! “卓生谨小慎微,不错!” 项梁点头赞许,随后便起身。 “来,项公请!” “卓公请!” 望着他们一见如故的模样,卓草只觉得后背发凉。他现在算是明白咧,难怪秦始皇不杀他这傻老爹。不是因为看重他有什么才能,纯粹是因为他这傻老爹是货真价实的造反头子! 认识张良也就罢了,连荆楚项氏也认识? 草! 您老还认识些什么人? 卓草是万万没想到,他这傻老爹竟有此能耐! 当初天天嚷嚷着没钱,想来也是为了拉拢他们。 这得亏是秦始皇没追究,不然他就真凉了! …… 来至书房,莲萍也送上饭食。黄酒是必不可少的,蒸过的腊肠切成晶莹剔透的薄片,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还能看到油脂冒出,看着就有食欲。还有红烧酱肘子,看的项羽不住咽唾沫。油炸花生米是必不可少的佐酒小菜,还有便是炸的酥脆的韭菜盒子。 望着琳琅满目的菜肴,项梁忍不住长叹。 “昔日我项氏世代为将,为荆楚大族勋贵。自那赵政灭楚后,吾等便东藏西躲如那过街硕鼠,这些年好不容易方在江东扎稳脚跟。来的路上盘缠用尽,若非得人资助,只怕还无法来至泾阳,这沿路所食无非是餱米稻粢。不怕卓公笑话,吾叔侄二人已有数日未见荤腥。” “既是如此,那勿要再客气。来来来,快尝尝。这瓜怂别的本事没有,做起饭食来的确有些本事。府上的庖厨厨艺精湛,还以铁锅炖菜,味道鲜美可口。就因为这,某回至泾阳后还胖了不少。” “哈哈哈!” 项梁爽朗大笑,举杯一饮而尽。 “唔!这草酒果然美味,比老夫在楚地所饮更烈!” 卓草记得绍兴黄酒就很出名,算起来绍兴便是昔日楚地范畴。楚酒便与黄酒极其类似,只是现在度数还不是很高。像楚地最喜欢的就是切生姜放至酒内,再以小火温热,以此来祛除湿气。 看到卓草用水晶杯,项梁顿时面露不解道:“卓生为何以此物饮酒?老夫记得这水晶杯子为齐地特有,只是大部分用来祭祀陪葬所用。卓生如此做……” “……” 卓草顿时就草了。 这玩意儿是冥器? 用来陪葬祭祀用的?! 草,苏荷怎么没和他说过? 亏他天天捧着杯子到处显摆! “这酒樽皆以铜所造,喝的多了容易中毒。” “中毒?” “我随口胡言的,不必介怀。” 卓草懒得过多解释,重金属中毒你就爽了。他现在巴不得这俩人赶紧喝酒喝死,省的他费力气。特别是这项羽,更是早死早安稳。 不站在任何立场上去评价,项羽的确是极其有魅力的霸王。他要没点本事,也没法成为西楚霸王。更别说被太史公列入本纪,享受和刘邦相等的待遇。项羽的确有本事,天生神力力能扛鼎。他适合担任统帅征战,却不适合治国为帝。 现在二人立场不同,项羽是反秦逆贼,而卓草是秦国五大夫。不必去考虑什么对错,杀了便杀了。就比如说项梁叔侄知晓他的身份后,还会和他这么客气?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在身份暴露前,必然是要解决这叔侄二人! 现在项羽还未成年,和李鹿年纪相若。可再过不久后,他就会成为楚地的一方人物。破咸阳,入关中。火烧咸阳绝秦国宗室,坑杀二十万秦国降卒。 难不成,泾阳卓氏也被项羽给搞死了? 卓草挠着头,只觉得很有可能! 按照他上次分析来看,老爹卧底的身份很可能会因为张良刺杀而落败。张良九死一生,逃至下邳,必定会派人告知其余反秦义士。等项羽攻入咸阳后,很可能会被泾阳卓氏悉数坑杀! 草! 不行,必须得抢先下手! …… 秦始皇举起酒樽以袖掩面,一饮而尽。 项羽捧着猪肘子狼吞虎咽,重瞳则是透着股暴戾。项梁望着他,不住摇头,忍不住敲了敲桌子,“籍儿,勿要无礼!” “哈哈,无妨,喜欢吃便好。” “唉!”项梁无奈摇头,叹息道:“其父为吾大兄渠,大兄早些年也随吾大父战死。这些年来皆是由吾带着他东奔西走。小小年纪,却不学无术。传其书数与剑法,他皆不肯学。籍儿,你是如何说的?” “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要学就学万人敌!” “那为何不传其兵法?” 秦始皇忍不住开口询问。 项梁则是面露难色,“兵法他也不肯学!” “……” 秦始皇心中不由轻哼,那还能有啥出息? 回家养猪去! 就这样的莽夫,根本做不成大事。即便是能勉强为统帅,也只是有勇无谋。如此自大狂妄,不过中人之姿,早晚都会因此而吃亏! “籍儿,汝先出去。” “唯。” 项羽吃饱喝足也没打算逗留,便走出书房。他对这些本就提不起什么兴趣,这次来泾阳纯粹是为了凑热闹。他主要是听说了卓草的事迹,又见项梁对其是赞不绝口,心里顿时起了几分争意。 “彼可取而代也!” 结果换来项梁一顿猛抽。 卓草现在是敌是友都不清楚,你代什么? 若是自己人,那还得好好拉拢。项梁来的路上便提到过,卓草如果真的是卓正安排的卧底,那对他们未来反秦大业都有好处。卓氏精通炼铁冶铜,举旗反秦没有兵器可不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与卓氏轻易撕破脸皮。 项羽闲来无事,便提剑在庭院内演练。 望着摆放着的诸多竹子,一剑直接劈了过去。 他的剑术虽然不精,却是力大无穷。 一剑劈出,数颗竹子顿时被劈成两半! “我……草!!!” 李鹿哼哧哼哧的扛着竹子走来,满脸愤怒。他辛辛苦苦把竹子扛进来,为的便是制作筒车。结果倒好,走的时候摆的好好的,现在全都被劈成了两半? 为了制作筒车,他这几日都没睡过好觉。为此还到处打探消息,看看哪里有竹子能砍的。因为偷摸砍竹子,他还被卓草给关地窖里头,依稀还能看到有阴鬼出没,差点把他吓得尿裤子。他相信,经过他改进的筒车360版本,一定能成功! 然后呢? 竹子全被砍了?! “你是何人?” “我是你工人爷爷!” 李鹿可不多哔哔,抄起粪瓢就直接冲向项羽。他现在时间有限,为了做好筒车献给李斯,他是日以继夜的都在辛苦研制。眼瞅着就要成功,却被项羽给毁了。他的性格本就冲动,嫌少会和人心平气和的讲道理。 遇到事了不哔哔,先动手再说! 打的赢要打,打不过还是打! 项羽可不惯着李鹿,甚至都没搞清楚状况。提剑挥去,当即便把那粪瓢给劈成两断。 “好家伙,有两下子!” 李鹿面露诧异。 “只是仗着宝剑之利,算什么本事?” “不用剑,你照样不是我对手!” 说着项羽便将宝剑收了起来,顺手解下。难得碰到个有些本事的同龄人,项羽也想与李鹿好好切磋较量番。只看他猛地向前跨出数步,步伐沉稳有力,一拳直冲李鹿脑门袭来。 “诶,那是什么?!” 李鹿却在这时好似看到什么奇物,猛地指向项羽背后。项羽本能的转过身去,却是连根毛都没看到根。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后背便结识的挨了一脚飞踹。 “傻狗!糊弄三岁小孩的,你也信?” “汝……汝竟敢耍诈?!” 项羽目露凶光,恨得是牙痒痒。 “自古以来兵不厌诈,汝这莽夫懂什么?” “乃公今日便要好好教训你!” 项羽气的是破口大骂,再次跨步追上。 “天降正义!” 还没等他动手,后背再次遭人偷袭。 不是别人,正是胡亥。 他和李鹿乃是至交,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遇到打架绝对不怂,甭管来的人是谁也不管谁对谁错,反正先动手再说! “无耻!” 项羽顿时怒火冲天。 本来是好好的单挑,竟然变成二对一? 而且,竟然还偷袭他? 呸!两个无耻的小贼! “阿鹿,别和他废话!干就完事了!” 二人一左一右,显然是没打算放过项羽。今天不揍他个七零八落,他就不知道桃花为什么这么红。好端端的竟然敢在卓府逞能,不知道这里是他们泾阳双帅的地盘? …… …… 书房内。 项梁捧起酒樽,再次一饮而尽,此刻已是有了几分醉意。他是把大吐苦水,说着这些年来有多么的不容易。言外之意其实卓草大概听得出来,无非就是希望能得到卓氏资助支持。 好家伙! 我现在巴不得你们快点死,还支持你们? 做梦去! “项公放心,这钱粮好说。吾儿别的本事没有,搞钱的本事是一流的。” “……” 卓草老脸一黑,望着他这傻老爹。 你到底是帮哪边的?还想不想混了?! 不对……难不成这也是皇帝的意思? “季父救我!” 就在卓草苦思冥想的时候,便听到外面传来的惨叫声。项梁更是拍案而起,当即拔剑起身。 难不成……项羽遇到危险了?! 第143章 历史的巧合,破铜烂铁 众人来至庭院。 只看到项羽被压在身下,鼻青脸肿。李鹿和胡亥二人也不好受,灰头土脸的。胡亥流着鼻血,李鹿则是被打出俩熊猫眼,模样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的胳膊似乎还被掰脱臼了,不住的喘着粗气,模样极其凶狠,眸子都透着股几分杀气。 卓草看着眼前这幕,人都傻了。 我……草! 项羽被这俩夯货干趴下了?! 他可记得史记里多次提到过项羽的勇猛,还未及冠之时,籍长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气过人,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后续率军出征,动辄便杀数百人。比方说与汉军交战,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馀创! 卓草心里大概也猜测的到,太史公这里面兴许有美化吹嘘的嫌疑。但是,项羽这战力却也摆在这,绝对是毋庸置疑的存在。李鹿在历史上压根就没看到过,就算是李斯幼子,也不可能比项羽还勇猛。即便二人联手,只怕也不可能是项羽的对手。项羽动辄就杀数十百人,绝对担的上霸王之名! 可现在什么情况? 怎么会被干趴下的? “放肆!” “你们都在这做什么?” “赶紧都给我起来!” 卓草是哭笑不得,一方面觉得二人干的漂亮,另一方面有觉得颇为无奈。现在还没和项氏撕破脸皮,若是因此影响到他的计划,这二人都得倒霉。项氏在楚地极具名望,更与屈景昭三族关系不浅。要想一网打尽,最好的办法就是假意安抚。等机会合适,便果断出手! “两个无耻小贼!” 项羽站起身来,气的是破口大骂。这俩人联手对付他不说,更是还在暗中偷袭,什么卑鄙的手段都用的出来。以地上尘土往他眼睛头洒,咬耳朵扯头发,甚至还踹他胯下,疼的他是嗷嗷直叫。若是正面交锋,就算再来二十人他都不惧! “住口!” 项梁也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顿时蹙眉。甭管这二人到底是谁,好端端的在别人府上做客,然后揍了卓草府上的人。关键是竟然还没揍赢,反而自己是鼻青脸肿的。 这年头,小伙子打个架算什么? 打输了才丢人呐! 此刻秦始皇同样是哭笑不得,望着胡亥也是无语至极。这俩货在咸阳就喜欢惹是生非,只是咸阳勋贵让着他们而已。 来至泾阳后也不改本性,甚至还经常与人闹事。寻常老百姓打架可没什么章法,特别是他们压根没练过武,什么阴招都耍的出来。刚开始胡亥和李鹿二人就因此吃过闷亏,后来他们是干脆师夷长技以制夷,打遍草堂无敌手! 自创个草家,还尊卓草为卓子。 尬的卓草能抠出个三室一厅来! 项羽输给二人,并非是武艺不精,纯粹是没想到二人会如此无耻。即便如此,他其实也没吃亏。李鹿被揍成了熊猫眼,胳膊也脱臼了,胡亥现在还留着鼻血。 “这是怎么回事?” “他把我竹子给劈了!” 李鹿脸红脖子粗,指着墙角断裂的竹子。 “这是你的竹子?” “当然!” 项羽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你的竹子,我也不是刻意将其劈开。只要你好好说,我赔你便是,何至于上来就直接动手?” “住口!” 项梁看不过去了。 这是在人地盘上,动手揍人还有理了? “还望二位勿要见怪,吾侄性格冲动做事鲁莽。这竹子价值几何,老夫赔了。今日之事还望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勿要再继续追究。” “算你识相!” 李鹿老气横秋的点头,换来个毛栗子。抱着脑袋疼的不住跳脚,望着暴怒的卓草也是不敢多说话。“还有脸找人要赔偿?两个人联手搞偷袭耍阴招,还好意思在这蹦跶?手胳膊都脱臼了,还愣着干啥?赶紧滚去找侯生治病去!” “……” 李鹿灰溜溜的低着头,也不说话。 “还有你小子!好事看不到,坏事准有你!”卓草指着胡骅是破口大骂,“你们俩现在立刻给我消失,赶紧滚去治病!” 望着二人被喷的跑路闪人,卓草顿时松了口气。 这得亏李鹿身份没曝光,不然不就完了?! “季父,方才那小子是楚奸李斯的幼子!” “什么?!” 项梁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 “他刚才自己说的,还说我若是敢伤他,绝对没好果子吃。所以,我就扯了下他的胳膊。” “……” 卓草此刻是欲哭无泪,这都算什么事儿? 李鹿这小子就不能有点逼数吗? 非要显摆自己的身份? “卓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咳咳,项公勿要着急,先至书房再谈。” 卓草无奈抬手,项梁当即重重哼了声。 难不成,卓正也叛变了? 亦或者说,是别有用意? …… 项羽被留在庭院罚站,项梁则提剑走进书房。 “关于李鹿的事,项公勿要打草惊蛇。” “何意?” 卓草端坐在木椅上,思绪飞快运转,认真道:“不知子房可告知项公我们的事?” “未曾。” “吾翁来至泾阳后,便让我假意归顺秦廷。同时献上祥瑞和豫州鼎,为的便是打响名气。你看,项公在会稽郡不是也听说过我?” 项梁点点头,眸子熠熠生辉。 他也在思索,迫切想知道这一切的缘由。 “现在吾已爵至五大夫,其实已能入朝出仕。项公可知吾为何不去咸阳,而是留在这小小的泾阳当个乡啬夫?” “何意?” 别说他不知道,其实秦始皇起初也不懂! 按苏荷的说法,卓草是担心在咸阳会有危险。他说秦廷之上皆是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倒不如留在这泾阳潇洒自在。而且伴君如伴虎,说不准就会因为一句话而受到惩罚。 放他的屁! 真要这么说,卓草早就死了! 其实,卓草只是单纯觉得咸阳规矩太多。他素来是无拘无束的惯了,跑去咸阳没准就要受人弹劾。一大票博士指指点点的,这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留在泾阳,好好经营他这一亩三分地,同时也能更容易接触到项梁等人。就说张良这票反贼,他们到泾阳容易的很。可想去咸阳,怕是自寻死路! 卓草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我在此地,是为了谋划反秦大事!若是去了咸阳,必会受那暴君监视。李斯这狗东西怀疑我的身份,便处处与我作对。不知项公可曾知晓,李斯为了针对我,屡次更改秦律?” “嗯,老夫听说过。” 项梁颔首点头。 这么解释倒是说的过去。 “所以,这和李鹿又有何关系?” “李斯为楚奸,本为楚人却为秦国效力。他这幼子极其不听话,李斯束手无策便命人将其送到我这。明面上是为了让我传授他学识,实际上是想来偷师!” “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是刻意利用李鹿。这李鹿就相当于是质子,等将来反秦便等同有了筹码!而且,还能利用李鹿打探些事情,岂不美哉?” “原来是这样?!” 项梁顿时恍然大悟。 以李鹿为质? 好办法! “等将来时机成熟,吾照样会去咸阳出仕。只要我愿意,就是拜相封侯都不在话下。等那暴君死后,我就能顺势掌握权利。到时候项公等人在外举兵反秦,我在内则窃取其战略规划,如此焉能不成?” “嘶……好计策!” 项梁倒吸口凉气,此刻是肃然起敬。别人这话是在吹嘘,可对卓草而言真不算多难。现在卓草就已爵至五大夫,十几年后官至三公九卿绝非难事。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秦国焉会不灭? “卓生如此,太过凶险。” “卓子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卓子?” “就是他……” “……” 项梁轻轻咳嗽点头赞许道:“有道理!” 秦始皇此刻都有些目瞪口呆。 好家伙,这都能让你圆回去?! 其实换个人来胡诌,项梁真不会信。主要是因为他和卓正相处多年,可谓是相当的熟悉。 当初楚国被灭,他拉着项羽等人逃窜。如果不是卓正出力,他们早就被秦军所杀。这些年来卓正与他可谓是生死至交,他需要钱粮,卓正必定会想尽办法为他筹措。自家妻子病死,他甚至都没回去看望。谁都可能会背叛,唯独卓正不会! 他现在要是怀疑卓草,岂不是在怀疑卓正? “此事,张良可知晓?” “自是知道的。” “如此倒也不错。”项梁放下酒樽,淡淡道:“吾还听说卓生与他联手,诛杀匈奴太子冒顿。只可惜因为那匈奴单于太过软弱,未曾挑起战火。否则的话,于吾等反秦也有大利!” “的确。” 他们平时关系虽说不好,但都是反秦联盟的人,互相之间也有书信往来。张良还说他已在下邳,暗中谋划反秦之事。同时招兵买马,为反秦做准备。 “他还提到件事。” “嗯?” “他说卓公建议吾等前往越地,与越君交涉。最好是能在这南越之地定居,如此便可暗中操练甲士,囤积粮草,冶炼兵器。待机会合适之时,便可起兵反秦。”项梁捋着胡须,认真道:“此策的确不错,老夫精通南越语,与西瓯君译吁宋也有些交情。” 老子就知道! 卓草不动声色的端起水晶杯。 先秦历史有太多缺失,包括太史公所撰史记同样是有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他记得秦国讨伐南越,第一次是落个惨败。屠睢被杀,五十万大军战死二三十万人。后世有各种分析,说是南越遍布蛇虫鼠蚁沼泽泥潭,所以老秦人水土不服。 ??? 这是把古人当傻子看? 就说王翦讨伐楚国后,又顺势讨伐南越,夺得大片土地。意思是说王翦带的兵没遇到水土不服,屠睢带的就遇到了?王翦南征北战,从没遇到过水土不服? 出兵五十万,怎会不好好调查? 这是五十万,不是五百人! 苏荷都曾与他说过,秦国早早便派遣大军在楚地练兵,为的便是适应南越气候。另外还曾专门派行人探子,暗中打探情报绘制地形。 可后来,秦国还是败了! 越人极其聪明,甚至还利用地形打游击。钻进丛林草木,不和秦国正面对抗。他们甚至还暗中杀了屠睢这位猛将,懂得擒贼先擒王的战术。 当初了解这段历史后,卓草就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他怎么想都觉得肯定是有高人暗中相助指点,否则秦国决计不会惨败。可以说因为征伐百越的缘故,几乎把秦国都给拖死。 三征百越耗费五年时间,平定百越后还得派遣大军镇守,可秦国又得到什么? 卓草前世就曾在大学贴看到有人分析过,说是项梁这票楚人很有可能在暗中帮助越人。毕竟楚越本就极其靠近,帮越人对付秦国很正常。当然这些都是揣测,没有任何史料文献能证明这点。 现在听项梁这么说后,他也是瞬间悟了。 搞半天,还真有这可能! “其实老夫先前便已考虑过此事,秦国如今兼并天下。各个郡县都不好过,吾在吴中当地虽有些名气,却也只能拉拢部分兵马。若能与南越教好对吾等也有利。南越稻稷数量极多,如此便不必再担心粮草。” 项梁捋着山羊胡,笑呵呵的望着卓草,“想不到卓生与老夫竟不谋而合,想到同样的地方去。” “呵……呵呵……” 卓草在旁尬笑,也是哭笑不得。 搞半天他误打误撞,还促成了历史? “其实其余都好说,只是有件事比较棘手。” “何事?” “缺少兵器甲胄。” 话外之意就是俩字:打钱! 项梁笑着道:“吾记得卓公与临邛卓氏关系不浅。他们可是冶铁大户,若能得到他们支持,对吾等反秦只会更为有利。吾和他们并无交情,此事只得希望卓公能帮忙说说。这兵器甲胄可不白要,吾等能以稻米交换!” 好家伙! 项梁这是空手套白狼来了?稻米明显是西瓯君给的,他再交换兵器回去。给西瓯君一部分,剩下的不就全成他的了? “此事,卓公以为如何?” 秦始皇顿时苦笑着摇头,“项公有所不知。昔日这小子因为意气之争,彻底得罪了临邛卓氏。现在吾泾阳卓氏已立宗祠,与他们再无瓜葛。” “这……” “此事倒也不必担心,他还精通炼铁冶铜。只要项公能带来稻米,兵器方面倒也不必担心。” “是吗?!” 项梁顿时大吃一惊,诧异的望着卓草。他记得卓正他们是旁支,所以对炼铁冶铜这块并不擅长。只能说还凑活,比起真正的名匠可差远了。如果卓草真的擅长,岂不美哉? “是啊是啊,他还说要五年超越临邛卓氏。” 扶苏在旁点头拱火,反正秦始皇都这么决定了,那他说两句也没事。只是他没明白,秦始皇这么做不就成养虎为患了? 合着他出钱出兵器,让项梁谋他的反? 秦始皇这到底是在想什么? “嘶……有志气!” 项梁忍不住点头夸赞。 见傻老爹都这么说,卓草只得点头应下。 炼钢冶铜他兴许还能干,可要造兵器? 不好意思,额还真不会。 袖箭这玩意儿纯粹是他自己兴趣,因为被某本网文毒害后对暗器很感兴趣。他就专门在网上搜过资料,甚至看过有手工大佬复原的视频。似模似样的,他自己也能搞出来个。 可传统的兵器,他是真不懂。比如秦国独特的流水线秦弩,他是连见都没见过,怎么造? 其实,这就是秦始皇的用意。他还真不信卓草能造出多好的兵器来。到时候拿些破铜烂铁随便打发给项梁,顺带换取大量的稻米囤积粮草。等两军决战之时,项梁他们拿着破铜烂铁如何与秦军争雄? 区区百越之地,早晚都得是秦国的! 当然,秦始皇也不是没有防范。他也考虑到卓草真的逆天,打造出大量品质极佳的宝剑。那他就把秦国淘汰的破铜烂铁卖给项梁,再把宝剑全都收入囊中。天下好东西都是他的,项梁还想要? 这么做还有个好处,那就是能借此控制住项梁他们。如果项梁暗中和他人交易,岂不是超脱出他的控制?换取的兵器要是更为锋锐,对秦国也会更为不利! 再往后还能挑拨项梁和越君,让他们在百越狗咬狗拼个你死我活。等机会合适后,秦国再顺势出手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俗话说的好只要功夫深,墙角挖成坑! 挑拨离间这事秦国可是绝活,当初赵国的李牧就是被这么坑死的。他到死怕是都没想到,自己忠心耿耿却被赵王猜忌坑杀! “如此倒也简单,老夫过些日子便去南越走上一遭。其实,吾此次来泾阳还有一事。此事关系重大,甚至会有些冒险。” “何事?” “卓公可还记得,梁昔日就说过汝与这暴君长相极其相似?” “……” “……” 瞬间,秦始皇等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卓草更是带着几分诧异,不解的望着傻老爹。 啥意思? 他爹和秦始皇长得很神似? 等等……他爹是秦始皇?! 第144章 坏了,我们都成替身了 这想法刚升起,卓草立马就给否了。 怎么想都不现实。 用脚想就知道,堂堂皇帝吃饱饭没事做跑泾阳假装成他爹,没事逗他玩?没事还拉拢一票王公大臣过来,陪他演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冲他干的这些缺德事,傻老爹要真是秦始皇,他怕是已经死了几百回。就是有五百个脑袋,只怕都不够皇帝砍的! 秦始皇虽说有些诧异,却还是保持着冷静。泰山崩于前不变色,说的就是他。平静的望着项梁,笑道:“想不到项公还记得此事。吾也没想到,竟能与那暴君如此相似,实乃吾一大败笔!” “非也!此为大善!” “何意?” 项梁捋着山羊胡,笑呵呵道:“此事吾已多次考虑过,各地郡守大部分是都曾见过皇帝的。只要卓公假扮成始皇帝,吾等在后相助,必能诓骗他们。到时候,完全能轻松打开粮仓,取得兵器甲胄!” “就说这位苏先生,就假扮成长公子,毕竟他们年龄相仿。而且苏先生温文尔雅,有君子风范,如此倒也合适。这位蒙公,便假扮成上卿蒙毅便可。只要再准备天子车架,吾再安排些兵马,绝对能成事!” “……” “……” “……” 你小子还真是个人才! 秦始皇差点是拍案叫绝,惊叹不已。 不装了摊牌了,朕就是始皇帝! “那我呢?” “卓生不必假扮成旁人,带上祥瑞便可。” “???” 这家伙瞧不起人! 别人都是上卿长公子的,他就继续当五大夫? 论演技,他还真没服过谁! 他想挑战个高难度的,比方说冯去疾! 项梁捋着山羊胡,赞叹开口。“只是此事并不容易,还极其冒险。只是卓生所言发人深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夫觉得有些希望,便随口一提,诸位勿要放在心。待万不得已之时,兴许会有奇效!” “有道理!”秦始皇当即颔首点头,赞许道:“项公有此想法,实属不易。若是对吾等反秦有利,便是佯装成那暴君也无妨!” “来,喝酒!” 卓草端起酒杯。 酒足饭饱后,在傻老爹的授意下,卓草还是掏出百镒黄金。心疼的他差点抹眼泪,他攒点小钱钱是真的不容易。他是秦国五大夫,还得资助项梁等反贼谋反? 他这找谁说理去?! 捧着黄金,项梁嘴都快笑歪了。 望着卓草,不住拍着他的肩膀。 “哈哈,贤侄果然是谋财有方。百镒黄金,说拿就拿出来。有了这笔钱,老夫前往越地也更有把握。到时候再拉拢张良等人,共同前往越地定居。再暗中操练兵马,囤积粮草。只要等机会合适,便能轻松推翻秦国!” “呵……呵呵!” 卓草冷冷的笑着。 你这家伙再不走,老子非拿回来不可! 他辛辛苦苦跑谷口城,毛的军功没捞到。就顺手多申报了点物资,到最后换回来足足百镒黄金。这几日晚上不捧着金子他都睡不着,现在好了,现在是真的毛都没剩下半根,一大家子后续全都喝西北风去! “哈哈,卓公贤侄告辞。” “告辞!”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贤侄就不必送了。” “……” 我现在想送你上西天! 前面一口一个卓生,现在张嘴就是贤侄。 这家伙是真现实! “我能问个事不?” “嗯?” “我这百镒黄金给报销不?” “啊,今日月色真美。” 卓草见傻老爹转身离去,骂骂咧咧道:“你不给报销是?成,你为了自己升官发财不管家里头死活。说是给我找个好买卖,让我能与少府做生意,东西送出去一大堆,结果连半个铜钱都没见到。现在我又掏出去百镒黄金,以后这日子也不用过咧,都出去讨饭!” “咳咳,不至于……” 秦始皇无奈转过身来。 这瓜怂怎么就不经逗呢? 他这不是给忘了吗? “什么不至于?你这三两句话过去,家底都掏空了。你这事要是不给皇帝说,咱们卓氏都得玩完。暗中资助反秦逆贼,这帽子扣下来你就爽了。你以为你和皇帝长得相似,你就真的是皇帝了?” “额?” “皇帝再不济那也是皇帝,不是你能比的。” “呵……呵呵……” 秦始皇也不知是笑好还是哭好。 卓草可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这件事情必须得告知秦始皇。傻老爹就是卧底,那也是效力于皇帝的。这事若是瞒着,便等同于谋逆造反。至于其目的,卓草自然是心知肚明。 若要其灭亡,先要使其狂! “放心,额会告诉皇帝咧。额和你说,皇帝肯定不会追究咱们的。皇帝知晓我们的计划,肯定还会补偿咱们!至于那少府的账,等章邯彻底接手后,肯定不会少的。他可是少府,官至九卿!况且,额先前与他也算有些交情咧。” “人掌权后,终归是会变得。” 卓草只希望他这傻老爹能认清现实。前面章邯敬重他尊他为卓公,现在怕是得称呼小卓咧! “算了算了,懒得与你扯这些。今天晚上的饭不吃了,得省钱。中午剩下的那点饭食,凑活凑活得了。小苏,你来书房帮我算账。再不算账,咱们怕是得端着碗出去组团要饭。” “啊这,我……” “咋了?” “没事,我牙疼!” 在秦始皇那凌厉眼神的注视下,扶苏只得乖乖跟过去。他知道,秦始皇这摆明是想让他去套话,然后偷偷摸摸再告诉他。他也知道,今后史书上他绝对会留下重重的一笔,二五仔石锤了!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小苏,你这刷牙的姿势不对,而且每天晚上都不刷牙。还不喜欢用牙线,肯定会牙疼的。我教你招,拔以永治!” …… …… 卓草顺手把房门关上,无奈的望着扶苏。 “小苏,你说我怎么摊上个这么蠢的爹?” “咳咳……还好?” “还好?!”卓草当场拍桌子吐槽道:“小苏,你不是我,你是不懂我有多难受。” “不……我懂!” “你懂个毛!我有时候恨起来真想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我就没搞懂,这家伙到底是闹哪样?做事这么莽撞冲动,前面在外头谋划造反。后来又摇身一变成了玄鸟卫,直接当起了双面间谍。现在更好,就因为长相神似就闹着要假冒成皇帝?咋滴,拍寻秦记呢?” “寻……秦记?” “你没看过。” “是书吗?” “嗯。” “好看吗?” “你小子能听重点吗?!” “咳咳!”扶苏随意坐了下来,“卓公此举,的确是有些冒险。此事牵涉甚广。他直接给了百镒黄金,此举简直是养虎为患。若是皇帝追究,那么……” “这你就想多了,给了倒好。” “为何?” 扶苏饶有兴趣的望着卓草。 他只知道秦始皇别有用意,但他真想不到。 这不,他不就来问卓草了? 待会秦始皇要是问他,他不就能答上来了? “给了能拉拢关系,还能与项氏交好。这项氏你不是说过,在楚国是顶尖勋贵更是世代为将,与屈景昭三族关系不浅。若能得到他们的信任,对付他们会更为。而且,你没发现这项梁很机警吗?” “的确,我们提到让他对付越君,他却根本不接话。” “对,他就是这样的人!” “啊?小草你和他很熟吗?” “咳咳,猜的……都是猜的!” 卓草尴尬点头,史书上自然是都有记载的。他记得后续项梁认识了会稽郡守殷通。与之关系还非常好,他能在会稽郡站稳脚跟,离不开这郡守相助。后来殷通看形势不妙便通知项梁,希望他们能先下手为强起兵谋事! 然后……项羽先下手把殷通给砍了! 提着他的脑袋,连砍百来号人。 项梁也是借此机会,彻底掌控会稽郡! 这老哥可是连救命恩人都杀的狠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别看现在和他这傻老爹关系亲近的很,真要到危机时刻,下起手来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卓草现在就没法做到这种程度,所以他知道自己没法成大事。 项梁绝对是老狐狸,相比较起来项羽可就好对付的多了。项羽后世会败给刘邦,很大的原因就是刚愎自用。像是他的亚父范增多次献策诛杀刘邦,结果项羽就是不听。 鸿门宴都知道,气的范增来了句竖子不足与谋。再后来的荥阳,其实项羽也有机会杀了刘邦。但他却中了陈平的离间计,最后直接把范增给气跑路了。 项羽死的时候其实也才三十岁,他的智谋肯定也不差,但和同时期的顶尖谋士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况且项梁早早战死,也令项羽愈发无人能管控。到最后落下个自刎乌江的下场,也是凄惨。 “言归正传,从这就能看出项梁不好对付。他来前只怕也是找人打探过消息,所以要的钱是不多不少,刚好百镒黄金。如果方才推脱或者假意说没有,这项梁怕是就会有所怀疑。” “是这样?” “你以为呢?” “当然,这只是其一。你再想想他得到黄金后,总不会跑去花天酒地?他得钱后,必定会想办法招兵买马,为成大事再带着大把的反贼前往越地。不管他是否与越君交手,他们都是枚很好的棋子。” “怎么说?” “利用他们,能勘探百越深处地形,同时了解百越具体的兵力。这票反贼全都凑在一起,今后要对付他们反而会更容易。到时候秦国真的对百越下手,还能顺带给他们些错误的情报,如此岂不是更好?” 说白点,其实他就是在加速这个过程。 给项梁黄金,就是让他得意去招兵买马。 等时机成熟,再把他们一网打尽! “唔……原来是这样?” “小苏,你还差的远呢!” “额?” “好好学,你以为这事如此简单?我这傻老爹虽然蠢笨了些,可有的时候还是有些本事的。” “呵……呵呵……” 卓草摊开账簿。 左手拨算盘,右手写字。 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便放下毛笔。 “小苏,你经常出入皇宫,见过皇帝吗?” “啊,见过的。” “真的和我爹很像?” “只能说形似……” 扶苏是略显心虚,以卓草的才智想到这些也不是不可能。他只希望这天能来的晚些,而且和他没啥关系,不然估摸着还得让他来背锅。 “也对,你看他有半分皇帝的模样吗?画虎不成反类犬,也就长得相似而已。而且,我在想你们古人是不是真的眼神不好?为什么随便粘两片胡子换个发型,你们有时候都认不出来。” “有吗?” “电视剧上就这么演的。” “电……视剧?” 扶苏挠着头,这又是何物? “我估摸着皇帝招揽他,也是因为他长得相似。没准以后还能给他当替身,我是越发觉得有这种可能。先前我记得喜君头次来府上的时候,见到我这傻老爹的模样就有些古怪。让他上座,他都不敢。我估摸着,喜君肯定是认错人了!” “对,喜君想来是认错了的。” 扶苏连忙在旁附和。 卓草自顾自的算着账,越算心里头越凉。时不时抬头找扶苏吐槽两句,“你看看,我这傻老爹自从回来后,做过一件人事吗?我辛辛苦苦攒点家当真的不容易,他是连吃带拿到头来半毛钱没带回来。” “小草,汝有大才,何必计较这些?“ 卓草望着扶苏,笑了起来。 “小苏,你饿过肚子吗?” “未……未曾。” 扶苏摇了摇头。 他小的时候毕竟是独苗,还是相当受宠的。秦始皇为此还给他取名扶苏,希望他能成为扶苏树般枝繁叶茂。别说饿肚子了,只要他张嘴什么吃不到?牛肉那都吃最嫩的部位,不好吃的绝对不尝。至于些猛兽珍禽他都吃过,所谓天子八珍,他素来不在乎。 “嘿嘿,我尝过这滋味。当初关中大旱,地里头什么都长不出来。我娘亲本就体弱多病,却还得背着我上山挖些树皮。我和你说,树皮朝南的不能吃,咬不动的。” “再我和阿彘二人饿的没法子了,便想着去偷蜂蜜。结果被蜜蜂差点蛰死,是阿彘拼命保护的我。我们俩兄弟没舍得吃一口蜂蜜,全拿去换了粮食。腊月正冷的时候,家里头房子有个破洞还飘雪花。我娘亲就用着织布机,借着月光织布。” 这些话,其实他很少与人说起过。 他的确贪财,只因为他真的饿怕了。 那种饥饿感,能把人给逼疯! 当时他甚至想过要把红薯和土豆给吃了,是他娘亲阻止的他。还告诫他就是饿死,也绝对不能吃这祥瑞。后来,卓草就拼命的种红薯,直到地窖再也堆不下为止。 “很多人都饿死了,饿的是皮包骨头,他们肚子里头只有树皮草根甚至是泥巴。宗长见我娘亲不容易,含着泪匀我们家半斗子粟米。我活这么多年,头次觉得粟米粥这么香甜。其实就是水,里面的粟米我都能数的出来。” 卓草长叹口气。 他两世为人,前世再怎么着也没饿过肚子。不说吃的有多好,天天总归能吃上鸡蛋。没成想穿越到秦国后,险些是差点被饿死。他的娘亲其实就是在灾荒后病死的,临死前都让卓草以后一定要报恩。只要自己有饭吃,就绝对不能让他们饿肚子。 再后来他稍微大些后,便跑小泽乡去想着做买卖。阴差阳错下,他也就认识了秦竹,甚至还和秦家做生意。因为他当时年幼受尽各种冷眼。这些苦楚,府上其实也就莲萍知晓。 他这些年来拼尽全力,总算是稍微做出些成绩来。宗族的人也都不必再担心会饿肚子,家家户户都不缺口吃的。可年幼之时的经历,每每想到都会令他不寒而栗。 “原来是这样……” 听到卓草袒露心声,扶苏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卓草,因为他从未经历过这些事。这三言两语的,他怎会明白其中的艰辛? “小草,现在我们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现在是不会,可以后就难说了。其实我先前很能理解项梁他们的所作所为,毕竟他们也是想着复国。只是上次有六国余孽杀了人,彻底令我改观。区区亭卒,他看守红薯有什么错?却要遭人毒手,死在红薯地里头!” 卓草提到这就极其窝火。 好端端的年轻小伙子,就这么被杀害! “明白的。” 扶苏颔首点头,“现在也已至子时,便先歇息。等明早起来还得要去巡视小泽城,小草的很多想法其实也能实施起来。你不是常说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嗯,歇息罢!” 卓草顺势吹灭蜡烛,倒床就睡。 书房专门摆了张床榻,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扶苏见状则是笑了笑,旋即推门离去。他今日也有些疲乏,就准备先歇息再说。至于秦始皇的吩咐,他是全都抛诸脑后。 打开房门,扶苏便伸了个懒腰。 等他转过身来,他是一蹦三尺高! “父……父皇?!” “你与他关系倒是很不错,聊这么久?” 秦始皇怒目而视,眼睛都有些发红。 他可是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第145章 筒车,抢李斯的黄金 蒙毅点燃烛火,扶苏站在前方。 “汝可知朕为何要资助项梁百镒黄金?” “知道。” 面对秦始皇的质问,扶苏则是暗暗窃喜。他就知道秦始皇肯定要问他这些,得亏是他提前问过卓草。他便清了清嗓子,有条不紊的开口分析。无非就是把卓草的说辞照搬过来,再加点自己心里所揣测的。 “资助项梁,乃拉拢楚地反贼。若要令其亡,先要使其狂。得钱后,项梁必会招兵买马前往越地。到那时秦国出兵,还能借他们之口得到情报。亦或者是给他们些假情报,坑杀反贼与越人!” “嗯。” 秦始皇打个哈欠,颔首点头。 “朕为何又要给他们兵器甲胄?” “啊……这……” 扶苏抬起头来,带着几分慌乱。 坏了!这茬他没问! 方才他就听卓草说起他先前的事迹,听得入迷他都没追问。现在听秦始皇这么询问,扶苏只得抬手道:“想来也是因为拉拢?” “方才所言,是那小子教的?” “正是。” “哼!” 秦始皇重重的哼了声,冷漠道:“昔日收缴天下兵器,乃铸十二金人。其实,还剩下不少破铜烂铁。这小子虽说有些本事,可却未必能制造出好的兵器。如此,朕便顺势把那些破铜烂铁带来,到时候悉数交予项梁。” “项梁此人面露阴狠城府极深,绝不会屈居于人下。他虽未曾答应,只怕心中也想着刺杀越君。给他兵器,再给他钱粮,他会不动手?” 扶苏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那小草铸造出好的兵器了呢?” “不可能!” 蒙毅在旁抬手作揖,“公子应当也曾了解过。炼铁冶铜容易,铸造兵器却难的很。一口宝剑,需要经历常年累月千锤百炼而成。昔日欧冶子为铸剑,亲至湛庐山。泄其溪,取铁英,耗三年铸湛卢剑。卓草有些小聪明不假,想要铸造好的兵器却是不可能。” “吾倒是以为他能做到。” 扶苏抬手回礼,目光笃定。 别人兴许办不成,但卓草必然可以! 好的兵器做不成,寻常铍殳又没多少难度。 没法铸造出湛卢剑这样的极品,就不造了? 秦国也就这两年日子好过些,当初先祖征战犬戎甚至有扛着农器上战场杀敌的。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全靠一腔热血杀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这诗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再说寻常伍卒的兵器,也谈不上名剑。 卓草能铸造出这样水平的,也够用了。 “若他真能铸造出锋锐兵器,那便悉数带走。再把那些破铜烂铁交给他,让他转交给项梁。” “项梁若不用呢?” “他有的选吗?” 扶苏低头不语,也觉得有些道理。 秦国对兵器工匠看的极其严,所有兵器上都有工匠的名字。当然,也会有黑户偷摸铸造的。但这种产量显然跟不上,无法满足大部分人所需,否则后世起义也不至于斩木为兵揭竿为旗。 卓草年纪轻轻铸造的兵器不好,很合理? 有的用就不错了,好意思挑三拣四的吗? “可项梁若察觉出兵器不对呢?” “他没得选。” 秦始皇颇为自信。 “此事不急于一时,看他后续如何。” “唯!”扶苏抬起头,便看到秦始皇准备拖鞋睡觉,神色古怪道:“父皇,这是儿臣的床榻。” “咳咳!” 秦始皇只得重新站起身来。 这小子是真没点逼数,不能去外面睡? 什么你的我的,你的就是朕的! 朕的还是朕的! “父皇,其实儿臣以为小草很不容易。” “怎么?” “他与儿臣说了不少事。” “朕早已知晓。” 秦始皇连问都懒得问,他早早便已命人暗中调查过卓草。包括他的事迹,他都知晓。比如说年幼从商挑起家族大梁,十岁便已在小泽乡小有名气,更与秦氏旁支关系不浅。甚至有谣言,说他与那秦竹有些暧昧,只是最后秦竹死了而已。 这些事,他都知道。 秦始皇长叹口气,推门离去。 他所经历的,比之更甚! 有人羡慕他的命好,投胎于秦国宗室。他还未出生,父亲便逃回秦国。两岁险些遭人毒杀,后来遭受赵国王孙贵胄奚落辱没,这就是他的命!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蒙卿,汝以为扶苏如何?” “长进许多。” “呵……” 秦始皇大手一挥,潇洒离去。 只是,他的脸上却扬起些许笑容。 …… 半月后。 李鹿带着一大票稚生来至泾阳河边。 在卓彘等人帮扶下,筒车安稳架在早早修好的木台上。随着湍急的泾水流淌而过,所有人皆是屏住了呼吸。他不知失败过多少次,当地竹子都快被砍光了。 嘎吱嘎吱…… 筒车随着水流,慢慢转动起来。 “转了!转起来了!” 胡亥激动的嚷嚷着。 看着筒车转动,饶是扶苏都面露诧异。 还真的能成? 小筒次序入水舀满,至顶倾出,接以木槽。清澈冷冽的河水便自木槽流淌而出,胡亥跳下去直接捧了一大口灌嘴里。 “泾河的水,好喝!” “可以,回去把草堂守则抄十遍!” 卓草瞪了他眼。 他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别喝生水。你小子当面带头坏规矩,那可就怪不得我。胡亥满脸尴尬的向后退去,引来一片嘲笑声。 “李鹿这弄的撒东西吗?” “这筒车有撒用?” “看不懂。” “这小子天天砍竹子,就为了做这?” “真是糟蹋钱呐!” 其实,他们看不懂也很正常。现在筒车只是用作演示的,等后续把木槽接好后,便能灌溉农田,筒车的原理其实并不难。卓草当时村上就有这东西,只是作用已经不大。后续要搞什么农家乐,筒车反倒是成了个景点,经常会有游客来拍照。 水力资源在古代极其宝贵,筒车这种算是基操。 卓草记得还有什么利用水力舂米的连机碓,只要把稻谷倒进去就能自动舂米。还有利用水力的磨坊能精磨面粉,东汉时期甚至还出现了水排。利用水力传动机械,使皮制的鼓风囊连续开合,将空气送入冶铁炉,冶炼铁铜。 旁边稚生都在赞叹,而李鹿则显得很平静。他也没过多言语。望着筒车不断转动,思索能否再改进些。这段时间他是费尽心血,方才制成。 他没什么远大的志向,更没什么宏愿想着造福百姓。他做筒车,其实纯粹想证明自己。李鹿自幼接触的事物便是如此,没欺辱黔首便算好的,还指望他在短短月余的时间就能为黔首着想? 李鹿也很懂得审时度势,遇到问题后也会主动去请教卓草。等他搞懂后,立马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不起说句谢谢。如果没卓草帮忙指点,再给他月余时间他也搞不定这筒车。 “想不到,这筒车真的能成。”扶苏负手而立,感慨道:“只要接上水槽,便可将泾水源源不绝灌溉入田。吾先前观有诸多农夫挑水浇灌,极为辛苦。有此筒车,便可省去诸多功夫。” “小草,你又立一大功!” 卓草只是笑而不语。 算是有功,却谈不上是大功。 “这么看来小草的图纸都是有用的?” “你以为呢?” “那卡车又是何物?吾观那图纸极其有趣,是否是新型战车,可用于在战场上横冲直撞?莫非与冲车类似?或者是昔日墨子所做赣车?车身覆盖牛皮,以数十猛士推动攻城?” “咱能不提那卡车了吗?” “不成!” “那你继续……” 卓草懒得与之争论,把都在细心观察的稚生招呼过来。望着他们,缓缓开口道:“这筒车,李鹿也算是做成。你小子也甭得意,别以为我不知道胡骅和雎鸠暗中帮你。按理说我的确是要给你奖赏,只是你小子不地道,快把咱当地竹子全给砍了。功过相抵,筒车便是你的了。” “多谢先生。” 当时卓草也就顺嘴说了句,谁能把筒车造出来,就给三两金子。李鹿前后花费的钱财,都不止这个数咧。况且这小子本身就是出自豪门,比他还富裕。给他金子,那等同于是把金子倒进大海! 现在手里头不宽裕,能不给自是最好。 “你不必谢我,这是你自己制成。只是你要记住,区区筒车其实算不得什么,可这原理却极其有用。水流能带动水轮,利用水轮运转也能带动别的物件,比如说带动木碓舂米。你这次虽说砍了不少竹子,却也还算制成。但汝今后不得沾沾自喜,还要好好学习。” “唯!” 李鹿抬手作揖。 卓草知道这小子的性格。 有点小成就,立马就能飘天上去。上次把项羽给揍了,他就在亭里内吹嘘。说是与那项羽鏖战上百回合,最后方才惨胜。其实就是这俩坑货耍阴招,还没打赢项羽,他们伤的还更严重。 平时在草堂得到夸赞后,尾巴立马就翘起来。顿时自鸣得意,免不得让卓草狠喷。他知道李鹿自幼就不受待见,在草堂他还是能找到些存在感的。他的底子再差,那都比雎鸠等稚生强出一大截。 “小草小草,你说水轮带动木碓是何意?” “难不成,还能以水流舂米不成?” “小草?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想死……” 卓草摆着手离去,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他为何要提这事?! “阿鹿,你太厉害了!” “就是就是,这筒车就留在这?” “以后浇灌农田,那就省事多咧。” 李鹿满不在乎的挥手。 筒车足有丈许高,他拆了带回去也没必要。咸阳京畿更无农田,也用不到这筒车。他抽空用点边角料,做个模型筒车就好。反正只要能当场演示,便足够用了。 “你看这阿鹿得意的劲儿!”胡亥带着几分酸味吐槽,“不就是个筒车吗?有什么好得意的?还是小草先生指点,他才做出来的。你再看他现在,我估计他连自己氏什么都不知道咧。” “唔,有点酸。” “酸?要不是我帮他,他能做成?” 胡亥就如同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蹦起来。 “真羡慕阿鹿。” “为何?” “你看他出身名门,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以后的成就都是我们可望不可即的。胡骅,我听说你只是旁支庶出而已,你也肯定很羡慕他?” 听雎鸠这么说,胡亥是哑口无言。 雎鸠老气横秋的拍拍他肩膀。 “羡慕是没用的,你以后得好好努力。毕竟你们身份不同,千万别再像他这般胡闹。比方说,这几日可以帮我们家抓虫。红薯快要熟了,到时候我请你吃烤地瓜。” “……” 胡亥差点就哭了。 当时秦始皇为何要让他隐藏身份呐? 为何李鹿就不用隐藏? 好歹是秦国十八公子,现在竟成旁支庶出啦? “我听说再过几日,你要回咸阳了?” “嗯,阿鹿让我一块去参加他父亲寿宴。” “丞相寿宴,是不是很奢华?” “马马虎虎。” 李斯寿宴再豪,能和他爹比?先前秦皇寿宴,蛮夷戎狄都派遣使臣献上贺礼,光是倮君便以上万牛羊戎马祝寿,可谓是天下来宾! “真酸!” “……” …… 翌日。 李斯便乘坐马车来至泾阳。 他已有月余的时间没来这,主要是得处理诸多事物。包括更正秦律等活,都得由他接手。安乐君饮鸩自杀后,受牵连的官吏他也得负责审理。偌大的秦国,他同样也得操心。 李鹿的事迹,他也有所耳闻。听说搞出个什么筒车来,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按扶苏信函所写,李鹿表现其实还算可以。虽说顽劣调皮了些,却也比刚来的时候强多了。 李鹿刚来的时候,那是眼高于顶。寻常黔首与他说话,他都不带搭理的。后来兴许是掏粪掏老实了,他现在稍微能听得进些劝告。另外课堂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做起事来也容易半途而废。好在这次还算有些长进,硬是把筒车给造出来了! 等等! 先不管这筒车是什么玩意儿,李鹿能耗时月余的时间做个筒车?还日以继夜的去做? 这还是他儿子吗? 阿不,这还是李鹿吗?! 这小子什么德信,他当爹的能不知道? 这就不是个能成事的瓜怂! 当初说要学律令,李斯亲自教导。学了不到一旬直接把竹简给当柴火烧了,说是律令无趣不想再学! 好,李斯也忍了。 听李鹿说要当个大将军,李斯又厚着脸皮请治粟内史王戊为他剖析各个战役。人王戊毕竟是出自将门,别看现在担任文职,可领兵打仗照样是把好手。 结果不到三天,李鹿把兽皮地图全烧了! 还说打仗太烦人,他也不学! 总之,这小子做事就只有三分钟热度,从小到大就没让他省心过。李斯后来也就认命了,寻思着以后李鹿只要不闯祸就好。嘿,李鹿后续是天天闯祸,不把他气死那绝对是不罢休。有此和胡亥还偷摸溜至皇家禁苑,差点被当场射杀! 禁苑是想进就能进的? 秦律素有规定擅闯禁苑的人要被斩去左脚大拇指,当日值守的伍卒卫士都要连坐。黔首养的狗如果跑入禁苑当中,都要被打死。 李鹿……就没让他省心过! “呦?管事来了?” 庭院内,李鹿正在捯饬着筒车模型。看到他李斯后甚至都没站起来,而是阴阳怪气的来了这么句。李斯脸黑的都快成锅底了,要不是因为卓草在这,他非得给他个大耳刮子不可! “见过少主,卓君。” “老李,你这几日似乎削瘦不少,有烦心事?” “承蒙卓君挂念,还好。” 李斯翻了个白眼。 是啊! 你隔三差五找麻烦,我能不烦心吗? “老李啊,有个事我得和你说说。” “什么?” 卓草亲切的走了过来,同时让扶苏把账簿拿来。并且还很贴心的用小篆标注数字,直接递给李斯。“你看看,这小子在我这府上可就没消停过。成天到晚胡吃海喝,顿顿都嚷嚷着要吃肉。一天能吃三斗米,还没算肉食。还喜欢拆家搞破坏,你自己看看我后院的竹林,全他娘的让他给砍了!” “他……娘?” “语气助词!” “咳咳,卓君意思老夫明白。” 李斯无奈点头。 李鹿砍点竹子无所谓,这都是小事。 “不不不,你真不明白。” “嗯?” “他可不光砍我府上的,小泽乡内的竹子几乎全被他给砍了。全都是我在后头给人家补偿,所以方才没有追究。我这忙前忙后的是说尽好话,又出钱又出力。左丞相爵至彻侯,家大业大总得给点补偿?” “等等……” 李斯快速翻阅账簿,一页接着一页。 我尼玛! 你小子把小泽乡的竹子全砍了? “赔钱,你瞪什么瞪?” “你个管事敢瞪我?反了你还!” 胡亥望着这幕,暗暗竖起大拇指。 李鹿这回去不被打死,那绝对是命大! “老夫赔!” “不多,也就五镒黄金便可。” “五镒?你怎么不去抢?!” “抢可没这来钱快啊!“ “……” 李斯此刻是恨得牙痒痒。 来之前扶苏就提醒过他,带足金子过来。 他都做好大出血的准备,却没想到得赔这么多! 第146章 寿宴,皇帝的影子 奢华的马车走在羊肠小道。 李斯脸色铁青,吹胡子瞪眼。 天杀的小子啊! 足足五块金饼子! 价值十八万钱,能换六千石粟米! 他一年岁轶加上食邑,撑死不过八千石。卓草这一刀子下来,他大半年等同于白干。李斯都说要配竹子了,可卓草死活不要。还说要赔偿他的精神损失费,误工费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费用。 老夫这丞相官职赔给你要不要?! “你小子还有脸笑的出来?” 李斯此刻是血压拉满,恨不得动手抽他。好端端的就不能消停点,非要上蹿下跳。“怎么,你还把老夫当成管事?是不是还要老夫给你端盆倒水,你才满意?” “也不是不行……” “老夫抽死你!” “来,往这抽!有本事就抽死我!” “……” 李斯大喘着粗气,恨得是牙痒痒。 “你给老夫听好了,寿宴当日你也不用出现,便陪少公子在后院玩乐便。你如今年有十四,却是一事无成。老夫也不指望你今后能否成大事,只希望你能与少公子搞好关系,不闯出什么祸害来便可。另外,你与公主的婚事也已定下。等你二十及冠便成昏礼。届时可要收敛性子,不可再如这般胡闹!” 现在这年头就是得要早早成婚,在他们看来男子成婚前其实都算不得是成年。等成婚后有了家庭子嗣,男子就会懂事成人扛起大梁。至于婚前胡作非为,没人会追究。 “你不让我去,我还不乐意参加咧,还以为我稀罕不成?既然嫌我丢人不让我入席,为何要让我回去?我就当没你这爹,在泾阳呆着好的很!” 李斯捂着胸口,差点没昏死过去。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偏偏生了这么个玩意儿? 真触怒他,他非亲手宰了这混账小子! 死在别人手上,倒不如死在他手上。妨碍他地位的,就算是他亲儿子他也不会放过。照李鹿这性格,今后必然是会闯下大祸,到时候连累整个李氏都有可能。 他辛辛苦苦在秦国打拼这么多年,方才有今日的地位。若是因为李鹿一人致使李氏覆灭,那他绝对会提前宰了这混账! “你很喜欢留在泾阳?” “反正比在丞相府强。” “你不恨卓草?” “哼,小草先生比你不知强多少。小草先生尊重我们的看法,在课堂上还能随便提问。他还经常与我们讲些故事,有趣的很咧。还教我们做实验,做实验你懂吗?” “实……实验?” 李斯满脸匪夷所思。 “哼哼,不懂了?” “哼,终究只是小道尔。” 李斯极其好面子的转过头去,不以为然。性格上李鹿和他几乎完全相同,那都是桀骜不驯死要面子的人。但是偏偏李鹿没继承他的智谋,蠢笨至极。 “我和你说,这五镒金子就当是我借你的。” “你拿什么还?” “你等着就好!” 李斯打开窗户,连看都懒得再多看眼。 在他看来李鹿此举纯粹是扯淡。 这是五镒金子,不是五枚铜钱! …… …… 数日后。 咸阳,丞相府。 门前站着位青年,头戴玉冠身着玄服,着赤舃鞋履。腰间有青色绶带,挂着枚价值不菲的蓝田玉。留着短矢状须,面容姣好,透着几分刚毅。特别是锐利的眸子,更是与李斯几乎如出一辙。 这位便是李由为李斯长子,今年已近三十,刚与公主成婚,并且出任三川郡郡守。其实他先前就有妻室,只是妻室难产而死。他虽只是中人之姿却也算有些能耐,秦始皇便赐婚于他,让他出任郡守。以后若是干的好,也可返回咸阳为官。 别觉得奇怪,在秦朝二婚乃至三婚都是正常事,包括后宫就有诸多昔日的六国王妃。因为昔日战火不断,很多家里头就只剩下孤儿寡母,后续改嫁甚至还会受到当地的支持。 李斯今年已过花甲之年,昔日的上蔡小吏已成为秦国的左丞相,位列三公爵至彻侯。他今日大寿,几乎惊动了整个咸阳。乃至秦始皇都亲自为他贺寿,可谓给足了面子。 这事在春秋战国时期很常见,当时讲究君臣平等。臣拜君,君亦拜臣。自秦灭六国后,大臣地位依旧很高,但鲜少有大臣能令秦始皇亲自来祝寿的。仔细想想就知道,秦廷大臣勋贵得有多少人?真要都去的话,那每天正事都不用做,光去拜寿就行。 很多大臣寿宴,秦始皇都只是派遣谒者送份寿礼。至于亲自前往府邸贺寿的,几乎可以说是屈指可数。整个秦国能享受到这待遇的,不超过五人。而李斯,恰好是其中一个。 “由,见过蒙公。” “不必多礼。” 蒙毅着常服捋着胡须,笑着颔首。他与李斯私交算不上多好,来此纯粹是走个过场。毕竟李斯官至左丞相,他蒙氏必然也得来帮个场子。 “上卿贺美玉一对!” 走进来的时候便有人唱礼。勋贵都不差钱,但讲究个排场和面子。通过唱礼的方式,能让送礼的勋贵心里头也高兴。最出名的莫过于刘邦,他在吕公宴会上就来了句贺钱万! 贺寿的点也有讲究,官职爵位越高的就会越在后面。像是爵位低的那都是早早便来府上贺寿,免得自己尴尬。 丞相府四周已有重兵把守,防止有刺客行刺。李斯在很多反贼眼里那可都是眼中钉肉中刺,先前就曾有人刺杀李斯。虽说将那刺客就地诛杀,却也令李斯受了点轻伤。 此刻也有诸多百家儒生在外驻足围观,他们大部分都是其余勋贵的食客。都是正儿八经的文化人,手里也有验传。今日李斯寿宴就是讲究个排场,自然不会阻止他们在外围观。这就和游戏里的神豪类似,他们也需要贫民玩家陪衬羡慕,否则还有什么意思? “想不到上卿蒙毅,也为李斯贺寿。” “吾听说上卿与左丞相不合。” “再不和也都是秦国勋贵,表面功夫得做足。” “听闻连皇帝都要为他贺寿,当真是难得。” “昔日李斯为官,皇帝还未掌权。这一路走来辅佐朝政,制定律法,也是相当不易。更遑论其曾写谏逐客书,令皇帝改变心意任用六国贤才,方有今日大一统之局面。李斯官至丞相,实至名归。” 抨击李斯私德操行的一大把,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无非就是骂他为楚奸,亦或者是为了自身地位毒杀韩非。但是李斯的能耐,绝对是没人能否认。秦国能有今日局面,李斯可谓是功不可没。 如今使秦无尺土之封,不立子弟为王,功臣为诸侯者,使后无战攻之患。废分封行郡县、书同文车同轨天下一统,皆有李斯在后推波助澜。所以喷李斯德行的一大把,却没人敢说李斯是无能之辈的。 “昔日李斯不过上蔡小吏,谁能想到现在便已官至丞相?其昔日曾言: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数惊恐之。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吾等现在来至咸阳,又有何处可去?” 有老者长叹口气,眉眼中尽是羡慕。他与李斯年纪相仿,自认为能力也不差,可二人地位却有天壤之别。 “足下是?” “居鄛范氏。” “范公以为如何?” “硕鼠易地,却也要得人赏识。纵是千里戎马,也要有伯乐治马。老夫身怀奇计,却无用武之地!” 老者深深叹气,拂袖离去。 他走没多久,天子车架便自远处驶来。所有人同时向后退去,让出大片空地来。玄鸟卫手握长铍站在前方,四面八方皆有弓弩手引弓上弦。剑出鞘弓弩上弦,寒气逼人。 望着那奢华的天子车架,不知多少人赞叹。中车府令赵高亲自驭马,停靠在府邸门前。六匹纯黑色的戎马不住嘶鸣,有两位车士站在华盖铜伞下。别小觑这华盖,危急时刻可将伞面做盾伞柄为铍,用作杀敌! 秦始皇拉开珠帘,借赵高搀扶走了下来。接着就有专门的人点燃干燥的竹子,就听到噼里啪啦声响起。李斯与冯去疾一左一右走在前方,身后跟着咸阳勋贵。 “臣等拜见陛下!”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相距百步之外的儒生纷纷作揖行礼。 秦始皇则是爽朗大笑,亲自向前将李斯搀扶起来。“今日为丞相大寿,朕来此只为丞相贺寿,便不必行此礼节。” 望着眼前这幕,太史令胡毋敬提笔大书特书。 【三川守李由告归咸阳,李斯置酒于家,百官长皆前为寿,门廷车骑以千数。】 …… 这次其余公子都没来,秦始皇就带了个胡亥。毕竟李斯也算是胡亥的老师,而且所有人都知道秦始皇素来宠爱幼子。 “斯本为上蔡布衣,闾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骛下,遂擢至此。得陛下皇恩浩荡方有今日,陛下更为一国之君,却为斯贺寿,实在是令斯感激涕零!” 李斯说着说着双眼都已泛红,可谓热泪盈眶。君臣和睦,不知引来多少人赞叹。冯去疾见状在旁打趣道:“李公可要记得,吾秦法有云,夫成丁者无故哭泣皆要受笞刑。” “哈哈哈!” 所有人皆是爽朗大笑。 君臣四目相对,互相行拜礼。 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十多年前,李斯还只是被吕不韦举荐为郎官的小吏,秦始皇也是还未掌权的秦王政。二人可谓是亦师亦友,多年来在宫中讨论着宏伟的蓝图规划。当时秦始皇就说过,终有一日要令这天下尽归大秦! 昔日张仪入秦被拜为国相,封武信君。范雎入秦也为丞相,爵至应侯。吕不韦入秦后被拜为相邦,爵至文信侯,食邑十万户! 扳倒吕不韦后,李斯本以为能被提拔为丞相。却没想到彼时的秦王政为稳固皇权地位,任用楚系昌平君为丞相。再往后又提拔王绾隗状为左右丞相,直到秦灭六国后方才官至丞相,而他已过花甲之年! 昔日在上蔡为吏,他受尽冷眼。 他便暗暗立誓,终有一日他要站在最高峰! 现在,他做到了。 位列三公,爵至彻侯。 金印紫绶,食邑六千户! 今日寿宴,皇帝都亲自来为他贺寿。如此殊荣礼遇,纵观举国都寥寥无几。李斯也是倍感激动,恨不得以死报这浩荡皇恩。 “朕今日可备了份厚礼。” 章邯自后走出,手握竹简。 “丞相大寿,赐秦酒百坛!”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纷纷投来羡慕之色。 好家伙! 所谓秦酒便是草酒,为秦国国酿。实际上是唯泾阳独一份,想要买到更是困难无比。自从秦始皇将其纳入国酿范畴后,更是几乎将草酒给彻底垄断。想买的,就得专门托人去请小泽乡购买。 他们也都知道,这草酒和卓草有关系。 只不过,买回来的酒味道淡的很。 就像是……掺了水! 想喝地道的草酒,那就只能找皇帝要咧。 “臣,拜谢陛下!” “哈哈,免礼。” 秦始皇拂袖挥手,满不在乎。对他来说,区区百坛草酒罢了。皇宫里头多的很,也不缺这点。主要是他鸡贼的很,他喜欢喝的黄酒就给了两坛,其他全都是地瓜烧。反正他不喜欢喝,拿去赏赐也无妨。 …… 来至客厅。 秦始皇依旧是上座。 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他在,必会喧宾夺主。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位于上座。李斯为臣多年,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朕听说,此次丞相诸子皆备有寿礼?” “的确如此。” 李由率先走出,作揖行拜礼。 “儿为父亲寿!” 按规矩来说,这时候宾客会按官职爵位高低依次向主家敬酒,也就是所谓的上寿。秦始皇作为皇帝,自然可以免去这繁文缛节,况且他敢敬李斯敢喝吗?他能来参加寿宴,那已是给李斯天大的面子了。 另外李由等子嗣都在,那就以他们先开始,从大到小依次上寿。 “李由年近三十,却已是三川郡守。其有中人之姿,且颇具谋略。精通律法,将来也是辅国治国之贤臣。” 冯去疾捋着胡须,开口赞叹。 他与李斯政见不合,但都是秦廷丞相。论官职他是右丞相,要比李斯的左丞相大一级。但实际上,这差距还真不算多大。李由算是他子侄辈的,也是看着他一步步成人。先前曾为秦始皇侍郎,常伴皇帝左右,也算有些能耐。 不过……想做到李斯这位置怕是不现实。 李由准备的贺礼也算有些心思,是块石雕。乃是用上好的玉石为料,是李由亲手雕刻而制成。笔法苍劲有力,颇有几分李斯的神韵在其中。论字法虽说没李斯出色,却也是相当出色。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李由很聪明,将天保和七月两首诗合为一体用来做贺寿词。这篇贺寿词写的也是苍劲有力,颇为难得。即便是秦始皇也对这女婿颔首赞许,鼓掌喝彩。 “儿为父亲贺寿,愿父亲有南山之寿松柏之茂!” “善!” 李斯此刻只觉得倍有面子,点头赞许。李斯作为嫡长子,在家中也是最听话的。自幼接受他的谆谆教导,现在也算是成材了。今年甚至还娶公主为妻,也算是给他们家长脸咧。假以时日开枝散叶,同样不在话下。 其余子嗣纷纷走出贺寿,唯独是没看到李鹿。 秦始皇环视四周,微微蹙眉。 李鹿人呢? 他今日来此,自然也是想看李鹿如何表演。昔日的咸阳双浑,令李斯等诸多人都感到棘手。在这短短两月不到的功夫,李鹿是转变了许多。据他所知,李鹿还亲手制成了筒车。当然,这图纸还是卓草所赠予的。 这些事,自然是瞒不过他的。 可他环视大半圈,愣是没看到李鹿人在何处。 “丞相。” “臣在。” “朕今日为何不见汝之幼子?” “咳咳……他今日身体抱恙。” “哈哈哈!” 群臣顿时大笑起来。 他们都知道,这绝壁是李斯的说辞。先前李斯寿宴,李鹿可是闹得天翻地覆。只不过之前寿宴秦始皇都没来,只是派遣谒者送份厚礼。今天秦始皇都在,李斯实在是不想让李鹿再出来丢脸。 “李公看来是不想让幼子出来见人。” “臣方才看到李鹿在后院搬东西咧,脚步是虎虎生风,怎会身体抱恙?” 夏无且也在旁凑热闹,笑着点头。 “没错,老夫方才也瞧见了。” “莫非这李鹿准备什么厚礼,丞相不愿拿出来?” “哈哈!” 李斯面露尴尬,只得在旁颔首点头。 此时此刻,他现在也是无奈至极。就在他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时候,李鹿却是大步昂扬的走了进来。接着朝着所有人作揖行礼,最后更是朝李斯行拜礼。 “儿为父亲寿。” “你怎么来了?!” 李斯眼神顿时就变了。 他今日正是无限风光之时,这小子想捣乱?! 第147章 走马观花,草家 李鹿来至中间,作揖行礼。感受着诸多目光加身,却是丝毫不在乎。他性格洒脱,素来不拘泥于礼法。他就属于是和他爹对着干的类型,李斯越不让他出席,他就偏偏要站出来。 不为别的,就为争口气! “哈哈,他不是好好的吗?” “丞相给他服了什么仙药,好的这么快?” “李公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呐!” “……” 李斯听见他们阴阳怪气,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他昨晚便给李鹿嘱咐过,让李鹿万万不得在寿宴上胡闹。等寿宴过去,给他万钱让他随便挥霍,甚至还把他最喜欢的玉佩赠予他。 昨晚答应的好好的,今日就变卦了! 这小子是来捣乱的?! “阿鹿,勿要胡闹!” 李由正坐在后,忍不住开口训斥。 正所谓长兄如父,李由年纪也摆在这。平日在府上的时候,也会经常管教李鹿。虽说李鹿经常是心服口不服,但对他长兄还是极其敬佩的。年幼之时,他就看着李由勤学苦练闻鸡起舞,每日精研学问,骑射剑术皆不在话下。 十岁便可开三石强弓,五十步内例无虚发。十三岁便已是秦国侍郎,常伴秦始皇左右,辅佐朝政。 郎属于是待选之官,为郎中令的属吏。有评议国事的议郎,有陪侍皇帝车驾的中郎、侍郎。大部分都是勋贵之后,或者是有贤才的名仕担任。这就相当于是秦国的科举制,得常伴秦始皇左右。表现出众的,则会直接受到秦始皇的破格提拔。像蒙毅和蒙恬二人都曾是侍郎,就因为能力不俗所以受到提拔。 这事扶苏先前也曾与卓草说过,结果自然是受到卓草的抨击。对于卓草提出的科举制,扶苏则是差点没笑出声来。卓草敢贸然推行科举制,那他就是下一个商君! 科举制的确是好办法,但却会重创所有勋贵的利益。整个秦廷乃至咸阳都容不下他,到时候只会处处受制,别想着能有什么好下场。当初商君变法就是得罪了老贵族的利益,卓草提出的科举制更是是得罪了所有勋贵! 李斯他们这票勋贵辛辛苦苦多年,就是为了能在秦国立足。好不容易官至高位能开枝散叶,想着以后子嗣也能入朝出仕。卓草的科举制令他们往昔的拼搏努力全部化作泡影,到时候还有谁能保他? …… 面对李由,李鹿则是笑了笑。 “长兄不必担心,吾今日是来给父亲祝寿的。” “你……” 李斯无奈扶额,只觉得颇为头痛。 罢了罢了! 赶紧祝寿,然后回后院呆着去! 如果今天皇帝不在,李斯还真不会往心里去。可秦始皇就看着咧,李鹿要是表现的不好,那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 “昔日父亲为吾取名为鹿,吾不甚明白。” 李鹿抬手作揖,环视四周。鹿从古至今都是属于仙兽的范畴,某些青砖上甚至还有鹿车升仙的图画。再往后鹿更是成为了权力的象征,比如秦失其鹿天下逐之。 李斯当初老来得子,当时的他已是九卿廷尉,却渴望着能官至丞相。所以他便为这幼子取名为鹿,不光是对幼子的祝福更是彰显他自身的野心。李鹿突然这么正儿八经的开口,百官皆是有些诧异。 几个意思这是? 不是来捣乱的吗?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傚。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李鹿诵读声郎朗上口抑扬顿挫,无一错字。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饶是李斯都吃了惊。 好家伙,这真是李鹿?! 喧闹的厅堂,此刻已是寂静无声。 诸多朝臣面面相觑,透着惊奇。 这首诗会背的一大把,能背出来也没什么好显摆的,毕竟能来参加宴会的大部分都是学富五车的贤才。可问题在于……这小子是李鹿啊! 从小就没让李斯省心过,律令兵法这些就不提了,写出来的字更是丑陋至极。别的本事没有,打架闹事的能耐倒强的很。在咸阳与胡亥并称为咸阳双浑,二人不知闯了多少祸。为此李斯隔三差五就得拉着李鹿,给人登门致歉。 主要李鹿这家伙贼的很,寻常官吏之后他不去欺负。要欺负起步都得是宗室子嗣亦或者是三公九卿级别的,要不然他都不屑动手。气的李斯多次动手揍他,可结果却是愈演愈烈。 看着李鹿年纪越来越大,秦廷很多人提到他都是不住摇头。先前赵高还给李斯出了个主意,等李鹿及冠后赶紧迁往蜀地。别等李鹿闯了祸连累到他,他才知道后悔。 “哈哈,好!” 秦始皇颔首赞许,为之喝彩。 百官自然得开口附和,也是给李斯面子。 “李公藏着掖着的,竟是因为这?” “想不到昔日厌学的李鹿,竟也能出口成诗。” “老夫记得这李鹿,似乎是去泾阳学习了。” “对对对,说是进草堂研习学问,拜五大夫卓草为师。” “又是那卓草?此子竟有此本事?!” “李公当真是有本事,慧眼识珠。早早派李鹿拜师,拉拢卓草。啧啧啧……老夫佩服!” 李斯此刻是哭笑不得。 什么拉拢? 老夫被他敲了十来镒金子! 当初他被李鹿送至泾阳,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看到胡亥有所转变后,他就起了些许心思。况且眼不见心不烦,哪怕李鹿不能成才,只要少给他闯祸他就心满意足了。他都没想到,李鹿竟还能出口成诗了? 不错不错! 给老夫长脸了! 这金子也算是没有白花! “汝明白为父一片苦心便好。” “好了,退下!” 李斯捋着山羊胡,带着几分得意。 环顾四周,只觉得脸上都有光。 区区首鹿鸣算不得什么,要是李由拿这首显摆,李斯上去就是两巴掌。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背首诗而已,有什么好显摆的? “哈哈,他可还未献礼。” “就是就是,李公勿要着急。” “莫非有什么宝物,不让吾等看见?” “李公勿要小气,让吾等康康!” “……” 李斯是老脸一黑,颇为无奈。 “鹿,的确有一物要献上。” “哦?何物?” “蟠螭灯。” “又是灯?” 赵高心里顿时咯噔下。 他现在听不得带灯的字,谁提他和谁急眼! “哈哈,中车府令当真是气运加身呐,当真是羡煞老夫。昔日陛下寿宴天下来宾,长公子染坊孔明灯贺寿祈福,扬我大秦天威。两盏孔明灯皆是落于赵公府上,不知有何技巧,让老夫等人也好参研学习?” “……” 蒙毅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听得赵高牙痒痒。脸都快黑的和锅底一样,却是偏偏不知该如何辩驳。先前他的府邸可是因为孔明灯的缘故而付之一炬,秦始皇甚至都没责备扶苏。只是由李斯敕令,从今往后禁制燃放孔明灯。 “这蟠螭灯又为走马灯,与孔明灯完全不同。走马灯者,剪纸为轮,以烛嘘之,车驰马骤,团团不休,烛灭则止。” 李鹿侃侃而谈,淡然自若的开口。 “走马灯?” 饶是秦始皇都来了兴趣。 他知道,这玩意儿肯定是卓草所传授。 “胡亥,汝可知晓这走马灯?” “先生其实就在课上提过嘴……” 胡亥低头开口。 这事和他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估摸着李鹿是回到咸阳后,自己钻研而成。 接着,仆人便小心翼翼的将灯笼取来。只是这灯罩有八个面,上面还有八副不同的简笔画。依稀能看出来是俩人影,一老一小。老的双手叉腰做蛮横状,小的抱头鼠窜似乎是在躲避。 “这灯盏……有何奇特之处?” “这画倒是有趣的很。” “哈哈,莫非是李公在教训幼子?” “哈哈哈!还真是!” 百官皆是哈哈大笑起来,闹得李斯颇为难看。都笑什么笑,你们谁家不揍孩子的?只是他没想到,李鹿这小子竟其悉数画在上面。 “这走马灯,仅仅只是如此?汝方才说以烛嘘之,车驰马骤,团团不休,烛灭则止。朕为何未看到?” “陛下勿急。” 李鹿抬手作揖,命人点燃火烛。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透着不解。 咔……咔…… 随着古怪的机括声响起,便看到灯盏赫然转动起来。八幅画一副接着一副的转动,就好似是活人在舞动。因为是正好对着秦始皇,他刚好能看到。就好似是李斯正在教训李鹿那样,到最后似乎还在挥舞着荆条。 图画依次跳动,活灵活现。 冯去疾面露骇然,满脸不可思议。 这……这不科学! 百官接二连三的站起身来,皆是瞠目结舌。 握了棵草! 这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这灯盏怎会自己转动? “李鹿,此灯有何名堂?” “吾称其为八景宫灯,乃家父暴怒揍我所画八景。卓子曾言,这走马灯与孔明灯原理大致相同,都是利用热对流作用,通过下部热空气上升。只不过走马灯会带动叶轮旋转,令灯盏自动。” “……” “……” “……” 不好意思,没听懂。 请说人话,谢谢! “咳咳,汝所言卓子是何许人也?” “百家大贤老夫素有耳闻,还未听过这卓子。” “能有此贤才,莫非出自墨家?” “不,我们是草家的。” “草……草家?!” 鲍白令之生生拽下两根白须,疼的他差点叫出声。他年龄比李斯还大,甚至还曾在稷下学宫与百家大贤交谈。包括荀子在内,他同样有些交情。他不光是精通儒家公羊学说,更是精通黄老之术。自认为是见多识广,百家大贤也都叫的上号。 可这草家卓子……又是何许人也?! “你说的莫非是五大夫卓草?” “正是。” “……” “……”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蒙毅面露古怪,这些事他自是知晓的。李鹿和胡亥这俩混账,趁卓草去谷口城的间隙,那几乎快把伏荼亭都给拆了。而后拜卓草为卓子,自顾自的捯饬出个草家,还说要把草术发扬光大。到时候秦朝便来个罢黜百家,独尊草术! 卓草回来后气的两天没吃饭。 你们俩是生怕我不死,就故意整死我是? 他没事来个卓子云,纯粹是玩笑而已。结果这俩瓜怂是当真了,还天天到处显摆。先拉拢草堂的稚生,让他们以后以草生自居。所作所为,简直是令人发指! 卓草还专门叮嘱过李鹿,他在泾阳胡闹也就罢了,去了咸阳千万别话说八道。李鹿当即是拍着胸脯答应下来,来到咸阳后便一五一十的全交代了,毕竟他也没胡说八道,他说的难道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咳咳,汝休要胡言!” 李斯忍不住蹙眉,这不是给卓草找麻烦吗?自古文人相轻,饶是昔日孟子都曾喷过农家的许行。卓草还未及冠,便要开宗立说。其余各家名仕大贤,哪还能容得下他! “我没胡说,你问问十八公子就知道了。” “嗯?” 兄弟有难,胡亥自当不会见死不救。平时他虽然经常坑李鹿,但关键时刻胡亥还是坚定不移的站在李鹿这边的。 “是的,却有此事!” 草…… 蒙毅是彻底服了。 这俩坑货是不把卓草坑死,誓不罢休! 等卓草知晓这事,非揍死他们不可! “此事便无需再提,李鹿,这便是汝送的礼物?” 秦始皇开口打断,再说下去必有麻烦。这俩小子要是再继续嚷嚷,万一把他的计策给泄露了又当如何?还好两人尚且年幼,他们也都不会太在意,就当是他们胡言乱语便可。 他今日来为李斯祝寿,主要是冲着筒车来的,至于这走马灯倒是意外之喜。秦始皇也猜到这走马灯只是开场小菜而已,毕竟在他看来充其量只是件玩具罢了,就算是孔明灯都比这八景宫灯来的强! 按照秦始皇所想,这孔明灯必就能用以战事上,用来指挥作战和传递情报。用不同的颜色标记,组合成不同的指挥信号。就是当着敌人的面,他们他也绝对是不明所以。 “除开这八景宫灯,还有一物。” “哦?何物?” “筒车。” “你别在这胡闹!” 李斯忍不住了。 献上个八景宫灯便好,没必要再显摆。在他看来筒车估计也是什么玩具,没什么实用价值。他因为长时间没去过伏荼亭,很多事也都不知情。对于这没听过的筒车,更是没往心里去。 搞这些东西又有何用? 新奇是新奇,不还是不学无术? 扶苏献上的孔明灯,好歹能用于战事。 这八景宫灯能干啥? 挂门口气他吗? 李鹿这小子是光记他的打了,当初他患病的时候怎么没记住?昔日李鹿患了怪病,李斯是遍寻天下名医。亲自前往临淄请公乘阳庆来给李鹿治病,期间耗费的精力钱财数不胜数。 这事,李鹿就忘了?! “丞相勿要着急。”秦始皇心里都和明镜似的,所以也没着急,淡淡道:“既然还有寿礼,便献上来让吾等看看。” “就是这个!” 李鹿自怀中取出筒车,其实就只有巴掌这么大,主要是用作演示用的,只是做起来同样不容易。他回到咸阳后,这段时间便一直留在府上,把剩下没完工的也悉数都做好。 “就这?” 李斯差点没吐血。 你小子可别给我丢人了,赶紧回去! “这就是所谓的筒车?” “似乎有点像是车轮?” “李公之子,果然是心灵手巧……” 这些夸赞的话,在李斯看来是相当扎耳朵。 在他看来,这些玩意儿就是不学无术! “父亲勿要着急,待孩儿演示下即可。” 别觉得李鹿突然良心发现跑这当孝子,其实这小子是蔫坏的类型。他跑来说是祝寿,其实就是来打他爹的脸。告诉他爹,在他爹看来不学无术的玩意儿,其实对秦国有大利!你钻研的律法,还比不上这些! 他在伏荼亭只是完成了一半,还有一半未曾完工。接着便取来口四四方方的陶罐,再以嫩竹自上而下通过竹片冲下去,如此模拟水流的冲击。 群臣皆是蹙眉相对,便看到筒车在水流冲击下开始运转起来。并且是将水流舀起至顶点再落下,通过木槽流淌而出。 “这……这是何意?” “所谓筒车,便是如此?” 冯去疾捋着胡须,布满皱纹的脸上透着几分诧异,他似乎有些明白这筒车的作用! 在群臣费解的时候,蒙毅则是笑呵呵的道:“诸位想来是未曾看明白,现在这筒车只是用以示范。若是将其放大数百倍,安置于湍急的河流下游。借助水流俯冲,便可令这筒车自转。并且将这河水汲取而上,通过木槽导向农田,如此便能用以灌溉!” “是谓水能利物,轮乃曲成。升降满农夫之用,低徊随匠氏之程。始崩腾以电散,俄宛转以风生。虽破浪于川湄,善行无迹。既斡流于波面,终夜有声!” 蒙毅自信满满的开口。 笑话! 真以为他在泾阳天天是吃白饭的? 卓草上奏文书,可都是他亲笔所写。凭他过目不忘的本事,记下来是轻松的很。包括他方才说的这些,其实也都是卓草口述的。 “嘶……” “这筒车竟能借水流而灌溉农田?” “水能利物,轮乃曲成……蒙公厉害,某不及也!” “蒙公果然才华横溢,竟能一眼看出?!” “蒙公流批!” …… “呵呵,好说好说。” 蒙毅云淡风轻的捋着胡须,换来个秦始皇的白眼。 好歹也是堂堂上卿,怎能如此无耻? 这叫什么来着? 按卓草的话说,这就叫装比! …… 李由则是呆呆的望着运转的筒车,人都傻了! 这真是他幼弟李鹿?! 第148章 卓子云,我打死你个混账! 李由望着李鹿,满脸惊奇。 他自成年及冠后,鲜少会留在丞相府上。但李鹿什么德行,咸阳城内就没有不知道的。走鸡逗狗,六博蹋鞠倒是擅长的很。成天不干正事儿,隔三差五必定要闯祸。先前私闯咸阳禁苑,甚至因此惊动皇帝,还把李斯给狠狠训斥了番。 先前李斯要把李鹿送去泾阳,其实李由是持反对意见的。卓草爵至五大夫,他有能力不假。可问题在于那草堂有教无类,甚至还有诸多无氏无姓的庶民。再者说要论学识,十个卓草能比的上李斯吗? 无非就是运气好,仗着神鬼之说愚弄世人。不过只是区区商贾,弱冠青年罢了。真才实学压根没有,无非就只是有些小聪明。刚开始兴许有用,可等过了这新鲜感后又能如何治国? 昔日郡守李冰如何? 修造堤堰,令巴蜀为天府之国! 郑国又如何? 修造河渠,令关中为千里沃土! 这类人再有能力也无法官至高位,跻身秦国顶尖权利层。出身门楣不谈,最起码也得有真才实学,懂得治国辅国方能真正掌握实权。 他当时甚至想过亲自教导李鹿,只是被李斯给拒绝了。还说他这么做自有主张,让他不必插手。他过段时间就得出任三川郡守,待公主也不能太差,勿要让其独守空房。早早为李氏开枝散叶,方是正事! 二人甚至还因此大吵了架! 现在看这情况,李由也意识到不对劲。 这短短两个月的功夫,李鹿竟能有此变化? 筒车的效用,他已明了。 他不否认筒车的作用和卓草的才能,但这都算不得什么。他素来是瞧不上这些工匠,觉得难登大雅之堂,也无法掌控权利。令他诧异的点是李鹿,这小子竟能定下心去钻研制器? 今日表现,更是盖过他的风头! 他所赠玉雕,实在算不得什么。李斯不缺钱,美玉更是不知凡几。而李鹿今日却是别出心裁,送的可都相当奇特,更难能可贵的是有此孝心! “章邯。” “臣在。” “把这筒车带回去,同时加以仿制。” “唯!” 李鹿也未曾阻止。 筒车模型很容易做,也没什么实质性作用。 “李鹿,这便是汝学会的?” “正是,这就是能富民强国之草学!” “住口!” 李斯眼神顿时一寒。 有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当着咸阳勋贵的面前这么说,不是打他的脸? 商君之法以驭民五术为核心,乃弱民愚民贫民疲民辱民。秦灭六国后,同样也奉行此策,毕竟大秦自有国情在此。 秦国大兴土木,各种工程几乎同时开工。黔首每年都得在农闲之时服役,有时候还会被强制征调。疲民弱民双管齐下,他们也无法谋逆复辟。现在李鹿当着所有人的面讲富民强国,这不是与李斯政见背道而驰? “哦?富民强国?” 冯去疾顿时就来了兴趣。他与李斯本就政见不合,朝堂上经常会互相攻击。现在听李鹿高谈阔论,自然想引他继续往下说。 啧啧啧……这可是李斯的亲儿子呐! 寿宴当日,竟抨击李斯的主张。 如此有趣,他能不拱火吗? 秦始皇捋着胡须也没阻止,如果是扶苏敢公然反对他的话,那他绝对会把扶苏逐出咸阳,直接发配至塞外边陲! “先生曾言,民富方能国强。疲民弱民至极端,乃自取灭亡之术也!” “住口!” 李斯脸色铁青,右手猛地抬起,到临了也没舍得抽下去。望着李鹿那针锋相对的眸子,李斯只得挥了挥手示意仆人将他带下去。 幼子……终究还是长大了! 现在几乎已经有他这么高,还学会以退为进。明面上是来祝寿,实则是来打他的脸。李斯心中也无奈的很,有时候就在想李鹿这小子是不是他师兄变得,故意来找他要债的? 他可不是乱想的,李鹿年幼就有些口吃,愣是被他给抽好的。方才李鹿那针锋相对的眸子,更是与他师兄简直如出一辙! 这是来讨债的! “诸公勿要介怀,幼子尚且年幼。只是学了些匠活便自鸣得意,方才都是他胡言。” “呵,老夫倒是觉得有些道理。” 冯去疾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今日李斯寿宴,多少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好端端的,也没必要与他争论这些事。 究竟该如何治国,秦始皇自会顶多。 “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李斯也是连忙转移话题,就当把这事给揭篇了。只是今日李鹿所为,也是令不少人心里升起些小九九。李鹿这种混账玩意儿都能变好,他们家里头那些吃白饭的是不是也成? “李公似乎与那卓草有些交情?” “没有没有,我也是托人帮忙。” 没错,这人就是秦始皇。 “那能否把我家那小子带去几日?不指望他能如李鹿这般转变,只要能少气我几日,我便心满意足咧。” “这……不太好……” “好你个老匹夫,竟如此无耻?我家那小子可都是李鹿给带坏的,现在你家李鹿学好就吃独食?汝今日若是不答应,老夫就不走了。住你家里,吃你家里的!” 王戊忍不住拍桌子撒泼,闹得李斯是哭笑不得。 这事你问我有何用? 要问就问皇帝去。 皇帝不答应,我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乱来。 带人过去倒是小事,穿帮了咋办? 酒过三巡,王戊是越喝越不对劲。 “这酒,为何如此寡淡?” “不能?” “李公莫非往里头掺水,糊弄吾等?” “……” 苍天呐! 这可真是冤枉! 他可从来没这么干过,那都是卓草干的! 这小子不地道,卖给外人的就往里头掺水。还说反正他们喝不出来,又没喝过正宗的怎会知晓掺水了? 其实,卓草想的还真没错。 最起码,很多人的确是不知情。 可问题在于,王戊可不是普通人! 他是王翦嫡子,当今治粟内史,位列九卿。王翦与王贲父子二人急流勇退,就留下个王戊与王离二人。王离虽说继承了王翦的武成侯爵位,可这小子压根没掌握什么实权。剩下个王戊,秦始皇自然待他不薄。 这不,甚至还亲自赏赐给他不少黄酒。 这些酒掺的水比较少,比李斯喝的可强多了。 “老匹夫不仗义,拿掺水的酒糊弄吾等?” “这寿礼,不送也罢!” “退钱!” “……” …… …… 寿宴结束。 李斯是亲自把秦始皇送上马车。 望着乌泱泱一大票人离去,长舒口气。现在天色也都暗了下来,围观的老百姓也不多。李斯长叹口气,目露怅然。 “父亲何故叹气?” “当今人臣之位无居吾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 “父亲多虑了。” 李斯摇摇头,没有说话。 一朝天子一朝臣。 二世皇帝登基,只怕又会大清洗。他至今如履薄冰,就是担心会遭到清算立威。在他看来,扶苏属于是可以辅佐的国君,只是二人政见不合。扶苏上位,那他就得下位了……他拼搏一生方有今日成就,让他放弃手上的权利扶持扶苏,可能吗? 他的嫡长女嫁给公子将闾,幼女已确定会嫁给胡亥。他就是选择辅佐将闾,也不会挑选扶苏。李斯本就是追名逐利之人,他是楚人却为了能一展抱负来至秦国,就是这道理。 …… 来至后院,便看到李鹿正在忙活。砍下诸多竹子,给自己编了个竹篮。慢条斯理的往里面装东西,看的李斯是莫名其妙。 “汝要做甚?” “离家出走,与你断绝父子关系。从今往后我走我的阳光道,你过你的独木桥。” “???” 李斯被气的差点吐血。 这台词,他越听越耳熟! 卓草就教他这些?! 天地良心,这和卓草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卓草在草堂上可是谆谆教诲,让他们尊老爱幼当个五好青年。纯粹是卓草自己在府上没事吐槽两句,全让李鹿这小子给学会了。 这家伙是好的学不会,坏的无师自通。卓草也就吐槽两句说着玩而已,李鹿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是玩真的! “你……你……” “阿鹿,不得无礼!” “大兄已独立出户,不懂我的艰难。反正我不论做任何事他也不会满意,既是如此那我也没必要听从于他。这十镒金子是皇帝赏赐于我的,这就还给你。从今往后,咱们恩断义绝。” 李斯想到李鹿回来那天说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下。 他这是早有预谋?! “告辞!” 李鹿收拾好东西,冒着黑就走了出去。经过卓草的折磨后,他现在可不怕黑。 再黑能有地窖黑? 开玩笑! “父亲,就让阿鹿这么走了?” “不必拦他。” “这……” “昔日在上蔡,老夫十岁便拜师学艺,每日苦读钻研学问。后又追随荀卿,期间更是未曾懈怠过。他今年已过十四,也有能力。他今日便说出这些话来,便让他自己出去闯闯,到那时他自会明白老夫这些年的不容易。” 李斯虽说窝火动怒,却也没丧失理智。在他看来这反而是个契机,就让李鹿自己出去闯闯。况且泾阳距离咸阳也不远,交给卓草看着,还能翻了天不成? “父亲,那卓草真如此有能耐?据吾所听到的消息,他其实也不过如此。真要说起来,充其量不过是昔日蜀郡郡守李冰之流。” “住口!” “父亲息怒……” 李斯脸色铁青,随意坐在石椅处,“汝为吾李氏嫡长子,也是最为出色之辈,将来李氏基业也会悉数交予你。你虽说只是中人之姿,却也最为勤奋刻苦。数日后出任三川郡守,做事务必要小心谨慎。若遇到麻烦,可派邮驿送书信过来。” “父亲教导,孩儿必不会忘!” “只是你有点更要切记,万万不要小觑他人。这卓草懂得藏其锋芒,安然藏匿于泾阳,便可证明此子城府极深。拔一毛便可利天下,其能力远在郑国李冰之上。汝可知去年伏荼亭赋税几何?” “孩儿不知……” 李由摇摇头,但区区一亭赋税他是真不会关注。最起码也得是一县赋税,他可能还会稍微看看。 “伏荼亭的田赋超过小泽乡其余亭田赋的总和!卓草缴纳的关市税更是足以抵得上数乡相加!他若没有真的是无能之辈,能令当地有此转变?都是种地,他们却能种的多种的好。有治粟属吏亲自去当地,询问其沤肥方法。” 听到这数据,李由整个人都傻了。 这卓草……怎么做到的? “他没来咸阳出仕,不是他没这能力,只是他不愿意来。”李斯捋着山羊胡,淡淡道:“老夫把李鹿交给他,不光是想看看能否把李鹿给教好,同样也算是拉拢他。汝今日轻视他,假以时日他超过你时又当如何?” 李由低下头来,没敢说话。 “昔日吕不韦也为商贾,却能官至相国,食邑十万户。管夷吾昔日也曾落魄作过商贾,与好友鲍叔牙做买卖失败。后来照样能成为齐国国相,更是尊王攘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汝虽有贤才,却万万不能小觑他人。“ “孩儿知错!” 李由作揖行礼,乖乖认错。 望着天空圆月,李斯长叹口气。 算算时间,这红薯似乎就要熟了。 …… …… 翌日,天还未亮。 伏荼亭当地只能听到三两犬吠,有些勤快的已经起来忙活,还能看到些许炊烟。没办法,卓礼这宗长早早就吩咐过,当地所有人都不能喝生水。一大早起来别的活都不用干,先烧锅开水再说。 李鹿自牛车跳了下来,背着包裹手里跨着竹篮。卓草给他发的书包他装的都是些衣物,还有些这些年的玉佩等物件。 来至卓府门前,刚准备敲门便把手收了回去。他记得卓草最喜欢睡懒觉,若是吵到他后果可是相当严重。他先前问过莲萍,为何府上没有养公鸡全是母鸡。后来莲萍就告诉他,因为卓草嫌公鸡太过吵闹就全给杀了炖了…… 思索良久,李鹿偷摸把东西先放在门口。驾轻就熟的便准备翻围墙跳进去,然后再把门打开。他刚翻上去,后背便猛地一凉。 “敢来偷东西?去死你!” 李鹿还没转过头看是谁,屁股上就被人狠狠踹一脚。他这都没反应的余地,顿时重心失去平衡,直接自围墙处结实的摔了下去。得亏是他皮糙肉厚,所以倒也没多少问题。 要知道秦法可是有规定的:无故入人室宅庐舍,其时格杀之,无罪。简单来说就是你私闯民宅,我杀了你都没问题。韩信今日起早纯粹是因为憋醒的,平时起的比卓草还晚。 刚嘘嘘完,就听到门外传来阵声响。韩信便耐下性子,等人爬到围墙后再动手。这一脚踹出去后,就听到了李鹿那熟悉的惨叫声。 “啊……” 砰—— “嗯?” 韩信直接跳了下来,就看到李鹿灰头土脸的。 “怎么是你?” “见过先生……” 李鹿尴尬不已的站起身来。 “你这是何意?” “咳咳……” 韩信挠头不解。 好好的,非要过当盗帅的瘾不成? 李鹿做个噤声的手势,就和没事人似的死手拍了拍灰尘。然后蹑手蹑脚的把房门打开,再把他的全身家当全都扛了起来。 “这……这些都是什么?” “都是我这些年攒的钱。” “???” 你小子还有私房钱不成? “李鹿?” 二人的动静还是把卓草给吵醒了,他揉着惺忪的双眸透着满满的不解。他这人属于是比较浅睡而又嗜睡的类型,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给吵醒。望着李鹿这模样,他是满脸不解 这小子大晚上的怎么又跑回来了? 李斯不是昨天大寿吗? 这么着急回来不成? 看到卓草后,李鹿就如同是见了鬼那般,差点一蹦三尺高。而后连忙作揖行礼,“先生……早上好。” “不是,你怎么跑回来了?” “我已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就收拾东西回泾阳了。反正不管我做什么事,他都不会满意。寿宴上我献礼,他也满脸的不耐烦。既是如此,我还留在丞相府上做什么?” “等等……” 卓草眉头紧锁,透着不解。 “你和你爹断绝父子关系了?” “有什么问题吗?” 卓草顺势抽出韩信腰间宝剑,气的是右手都在颤抖。“你小子可真是个害人精,我t今天非劈死你个瓜怂不可。” “卓……卓君!别冲动!” 韩信顿时就慌了,连忙护在李鹿身前。 “你给我让开,我今日先砍死他再说!” “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 “我不砍死他,也早晚会被他给害死!” 李鹿则是满脸惊恐。 “先……先生这是何意?我怎么害你了?” “你tnd真是个人才!你现在也算是我的徒弟,结果还没学两个月就要和你爹断绝父子关系。我不管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只是你这么做摆明是陷我于不义。外人知晓此事后,只会觉得是我这先生教的!” “不就是你教的吗?” 李鹿睁着浑圆的眸子,理直气壮。 “韩信你给我让开,我先劈死他再说!” 卓草此刻也不困了,直接是血压拉满。 他怎么就教出个这么没数的学生?! 第149章 大孝子,你可真是个天才! 于是乎,李鹿上演了出秦王绕柱走的戏码。卓草提着长剑玩命的追,李鹿则是绕着韩信跑。僵持良久,卓草把剑杵在地上直喘气,而李鹿则是气定神闲的拂袖挥手。 笑话! 当他这些年来是怎么活过来的? 论速度体力,同辈中人无人能出其左右。 “你……你……” “先生你先冷静,别冲动。” “我砍死你这瓜怂!” “对对对,你砍死我前先让我知晓理由。” 卓草瘫坐在石椅上,气喘吁吁道:“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讲道理,我对你爹也相当不满意。你把你爹气死了,我也只会拍手叫好。可现在你是我徒弟,你小子已经犯下不孝罪。只要追究,你就等着受刖刑流放!” “你还未成人更是丞相幼子,所以没人会追究你的责任。他们只会让我这先生代为受刑,到时候被砍去双腿的人就是我。要再给我扣个教唆的帽子,那我就会受磔刑,甚至是夷三族!” 卓草这些天一直都在钻研秦律,对此是后背发凉。像这种教唆未成年人犯罪的,哪怕是偷窃片桑叶,都得受磔(zhe)刑。简单说就是割肉离骨,断肢体,再割断咽喉! 他作为李鹿的老师,会代受刑罚。昔日公子虔作为太师被割去鼻子,就是代替公子驷受罚。也正是如此,所以卓草方才会这么动怒。 “这……这么严重?” “你才知道?” 卓草随手将宝剑丢至旁边,心疼的韩信赶紧重新捡起来。这可是他当初变卖家产购买的宝剑,价值不菲。 “你和你爹的恩怨我也懒得管,你说你要和你爹断绝父子关系是?” “对!” “很好,我就欣赏你这种有勇气的人。韩信,把他衣服先给我全扒了,再把他身上的这些玉佩什么也都给摘了。你小子裸奔出去喊一嗓子,说自己不是丞相的儿子,我保证你会被揍的很难看!” 卓草直接被气笑了。 “先生何意?” “你以为你在泾阳这没人敢揍你,是什么原因?就凭你和胡骅俩人,能揍得别人不敢还手?说白点,就因为你爹是丞相。否则的话,你早就被锤死了。不和你扯这些,先扒衣服再说!” 李鹿是死死拽着自己的衣物,脸色涨红。 卓草……是想做什么? 他上次听雎鸠说起过这事,说卓草似乎有龙阳之好。当时他还不信,现在他觉得雎鸠这话没错! 恐怖! “你不是很勇吗?” “你不是嚷嚷着要断绝父子关系吗?你这衣服是你爹掏钱买的。就你拿着的这些玉佩,有一样东西是你的吗?虽然你爹不是东西,但你更不是个东西!” “咳咳,卓君慎言。” 韩信在旁直接是头皮发麻。 他都不明白,卓草到底是帮哪边的? 天还没亮,坐院子里先开始骂起来了。 “你骂我爹做什么?” “你不是断绝父子关系了吗?” “我……” 卓草瞪着李鹿,骂骂咧咧道:“你小子想学我,你有我这经历吗?我还没出生,我家那傻老爹就跑出去做买卖。在外足足呆了十八年,连个铜板都没看见过。有时候来封信也不见关心,张嘴就是要钱。我穷的时候连口饭都没得吃,吃能跑山上吃树皮。” “我是精神上的!比物质上更严重!” 李鹿是据理力争。 没办法,多亏是卓草教的好。 “对,你谈精神追求是因为你能吃的饱。”卓草顿了顿,此刻已是冷静许多,便继续道:“你要不问问辰伯他们,看他们追求精神还是物质?都是父子俩,有什么不好说的?” 李鹿低着头,一句话没有。 他倒不是被说服,只是单纯觉得有些道理。 连饭都吃不饱,谈什么精神追求? “说,你对你爹有何不满的?” “我说要给他献礼,他满脸嫌弃,还不让我入席!” “就这?” “太伤自尊!” 不光卓草,连韩信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先前贺寿的时候,你在不?” “都在的。” “你有没有做过什么?” “……” 李鹿都没好意思回答。李斯六十大寿的时候,他多喝两杯在寿宴上是各种闹腾,让李斯根本没法下台。先前寿宴,他也总会捣乱,每次都让李斯相当难看。 “行了,你不用说了。”卓草长叹口气,“其实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我自己家里头都一团糟,心结也没法解开。只不过你爹已过花甲之年,想必也没多久好活了。你想想,等你爹死后还有谁能罩着你?” “……” “……” 有这么劝诫的吗?! 韩信在旁是哭笑不得。 他是头次看到有人这么说的。 “你扪心自问。你爹忍了你这么多年,让你在他的寿宴上胡闹,甚至让他下不来台。这次为何突然不让你入席,你想过这问题吗?” “好像是陛下也来贺寿……” “这不就结了吗?就你先前的表现,我是你爹也不惯着你。别说不让你入席了,你连家门都别想进来。你小子心里头就没点数!平日胡闹没什么,可你要是在寿宴上胡闹触怒了皇帝,那会夷三族!” 卓草无奈开口。虽说李斯在后续的确是被夷三族,李斯自己更是被腰斩。当然,卓草觉得这老狐狸是活该,谁让他自己亲手推翻自己制定的律法制度? 况且,不知道秦国丞相是高危职业? “行了,我知道我的话已经触及到你的灵魂。” “啊?” 李鹿挠挠头,面露不解。 卓草在说什么? 刚才他低着头看地上的蚂蚁,压根就没听…… “你自己回去慢慢想去!我得回去先睡个回笼觉,你们谁都别来吵我。对了,你爹寿宴上你表现的怎么样?” “先生放心,鹿未曾给你丢脸!” “啥?!” 卓草睡意彻底全无。 李鹿拍着胸脯,极其自信道:“我把你教我们的那些全说了,他们看到我拿出走马灯来个个都惊得掉了下巴。特别是筒车,右丞相都夸赞我咧!我还把咱们的学说好好宣扬了番!先生是未曾看见,当我提及卓子后,他们一个个表情有多精彩!” “……” 卓草脑袋一晕,差点昏死过去。 “先生不必夸我,这都是鹿应该做的。” “夸你?我现在想砍死你!韩信,你把剑给我!我今天不砍死这家伙,我怕是以后都没好日子过!” 卓草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是人干的事吗? 他在这韬光隐晦,就是不想出风头。平时随便吹吹牛,也都只是玩笑话。 “先生学说才能远胜诸子百家,他们都只是夸夸其谈而已。” “你可少说两句!我求你了!”卓草是彻底崩溃,“我就想混口饭吃,真没这么大的本事。” 他娘的!一个个全是二五仔! 苏荷背刺完后,李鹿又给他一刀! 这是人干的事吗? 卓草晃晃悠悠的回到房内,李鹿则是满脸不解,“韩先生,他这是怎么了?咸阳诸多儒生恨不得能扬名天下,为何小草先生反而还不乐意呢?况且,我也都是实话实说。” 韩信见他如此,不由得苦涩一笑。 “草家的事,以后别再提了。你们在草堂闹闹也罢,在咸阳这么说只会招惹诸多麻烦。学说不同,两派便如生死仇敌,就如儒农两家素不对付。这里面的水很深,你把握不住的。到时候,只会害人害己。” “不明白。” “你现在几岁?” “已有十四。” “如果有个四岁稚童比你优秀无数倍,立下诸多功劳短短半年便已爵至五大夫。然后自立私学,自比为卓子,广招门生,你说结果会如何?” “……” 李鹿就是再蠢,此刻也都已听明白。秦国对私学这块素来是不喜欢,觉得很多学说都只会夸夸其谈。卓草这事可大可小,就看上面人怎么看。往小了说,他只是教导稚生读书识律。往大里说,那就是创办私学蛊惑黔首…… “人,终究是擅妒的。你的长兄很出色,你可曾嫉妒过?卓君,其实同样也是如此。”韩信拍拍李鹿的肩膀,淡然道:“好好学,等你们今后真能成材,成为他心目中的参天大树之时,自会明白他的苦心。” …… …… 数日后。 李鹿自觉的写了封道歉信,交给邮驿送至咸阳。他憋了足足三天,终于憋出来三百多字。大概就是把些心里话写在上头,无非就是自己知错了,希望李斯能勿要责怪他。 他这份信还让卓草品鉴过,换回四个大字:狗屁不通!卓草还说了,要把他这道歉信拓印个几百份在咸阳发放。然后还得让天桥底下说书的,把他的事迹说个几天几夜! 啊这……我不就出名了吗?! 卓草的良苦用心更是激励着他前进,这几日他掏粪都掏的有劲了。有时候令黥痣都不禁感叹,这丞相的娃娃就是厉害,掏粪都比他们这些人厉害。 因为田地没人照看的缘故,他课后还得去洒些肥料什么的。看着红薯越长越好,李鹿心里也颇为期待。 这几日有些红薯甚至开出了紫色的小花,全都是他亲手掐了的。他听辰伯提及过,说是红薯开花必是灾年。这是相当不好的征兆,所以必须得赶紧掐了,否则就会饿肚子。 看看! 这祥瑞就是祥瑞,还能预示天灾! 日晒三竿,四月的天气已有几分炎热。李鹿自从写了道歉信后心里的石头也都已放下,干起活来是相当麻利。再加上还有雎鸠帮忙,他也轻松许多。 “阿鹿。” “嗯?” “胡骅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可能他爹有事。” 李鹿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他对雎鸠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因为胡亥的缘故,所以才会和他闲聊几句。若是在咸阳,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如此,指望两三月内就会转变,显然是不现实的。 “唔,红薯快熟了……他再不来就看不到咧。我和你说,看着自己种的红薯成熟真的很有成就感的。我爹说了,等种完红薯后我们就再种菽豆。小草先生都说了,今年不种粟米全种菽豆。有多少他收多少,量大从优咧!” “他为何要菽豆呢?” “说是要做豆腐。” “豆腐?” “很好吃的,我就吃过次!” 对于雎鸠口中的好吃,李鹿是素来不信。上次忽悠胡亥说飞蝗非常好吃,还是鸡肉味的,结果胡亥足足拉了三天。就这后胡亥还天天嚷嚷着要让他尝尝,他才不上这当! “阿鹿,我听说你出名了嘞。” “嗯?” “你的道歉信在咸阳都传开了。听说你父亲高兴的大摆宴席三日,还有很多勋贵都想把自家孩子送至草堂嘞。” “哼哼,这就是我的计划。牺牲我一个,便能令咱们草家崛起。我都想好了,以后我就是大师兄,十八是二师弟,你是小师妹。咱们三人今后便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你是不是楚留香看多了?” “……” 小丫头果然不懂! 李鹿深深的叹口气,还是女闾的懂。 就在他怅然之时,便看到远处走来个熟悉的人影,正在卖力的朝着他们挥动手臂。 “雎鸠!雎鸠!” “我回来了!” 李鹿抬起头,当即便准备爬上田埂。结果雎鸠动作可比他快多了,抢他一步。看这模样,就犹如成婚多年的妇人等到服役归来的男子那般,看的李鹿背后泛起无数凉意。 “雎鸠,我专门给你准备了礼物。你看看,这是我自咸阳买来的脂粉眉笔,以后你也能画眉咧。” “这些多少钱?” “十几钱而已,便宜的很。” 如果秦始皇在这,非拍死胡亥不可。 十几钱连个毛都买不到! 胡亥死乞白赖的求着要来的,还是贡品。特别是这脂粉乃匈奴献上,还有着股淡淡的香味。后宫妃嫔都没几人拥有,价值极其昂贵。要不是因为宠着他,会把这些给他? 胡亥少失先人无所识知,他母亲难产而死。也正是如此,所以秦始皇才会这么宠爱他这位幼子。就是因为心生爱怜之意,便一直惯着他。 “十几钱吗?小泽城最起码要上百钱!” “咳咳,咸阳更便宜些。”胡亥满不在乎道:“反正我买都买了,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你不要的话那我就只能丢了。你看看,这些天也都是你帮我照看农田。没你帮忙,我肯定又要被小草先生责罚。送十几钱的脂粉眉笔,这算什么?” “我求求你们赶紧成婚!” 李鹿直接把粪瓢抛至旁边,恨得牙痒痒。 他娘的,这还让不让人干活了? “诶,阿鹿你也在啊?” “是啊是啊,你才发现?” “咳咳,刚才未注意。” “唉——” 李鹿长叹口气,只觉得胡亥前途堪忧。好好的少公子,非要与雎鸠纠缠。这得亏他们现在年幼,再大些那还得了?皇室的手段,可非黔首所能承受的。到时候为了护住胡亥,那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阿鹿,你的道歉信写的不错。咸阳现在可都传遍了,还说鹿子回头金不换咧。就是我父……父亲都赞叹有加,说你这道歉信虽说写的不怎么样,但是诚意十足。” “……” “小草先生嘞?” “他这几日都在炼铁坊内,不在咱们亭内。”雎鸠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收好,笑着道:“小草先生说现在缺人,他准备去泾阳县城拜会县令,然后希望县令帮忙。炼铁冶铜并非易事,需要有诸多能力出众的工匠咧。” “原来是这样?” 胡亥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他听秦始皇提起过,似乎是要抽调部分修造骊山皇陵的工匠。还说到时候调遣至泾阳县,再由喜君交给卓草。 秦始皇为了卓草,可真是煞费苦心! 这待遇,就是他都未必能有呐! 第150章 无赖的智慧,居鄛范氏 泾阳,县寺。 卓草望着正在忙碌的喜,作揖行礼。 “草,见过喜君。” “卓生?” 喜放下手中毛笔,面露诧异。 好端端的,卓草跑他这来做什么? 他担任县令两年有余,卓草还是头次来此。 其实按规矩来说,卓草根本无需作揖行礼。秦国爵公大夫以上者,见县令、丞揖而不拜。像卓草是五大夫爵位,甚至比喜还要高一级。按理说,那应该是喜拜他! 卓草如此,乃是将喜视作长辈来对待。 喜起身走了下来。 此次不光卓草来此,还有扶苏韩信卓彘三人。自伏荼亭至泾阳县城不算远,可沿路难保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卓草这三两下对付寻常蟊贼还有用,遇到些老虎野猪什么的,怕是只能跑。 上次李鹿在草堂上吹嘘,说他一个滑铲就能把猛虎砍死。好巧不巧的大晚上就碰到头壮硕的猛虎,吓得李鹿嗷嗷直叫。最后还是卓彘与韩信二人联手,方才将这猛虎制服。 这年头猛兽猛禽比人还多,稍有不留神便会遭受猛兽袭击。为保护卓草的安全,三人自然得跟着。当然,其实扶苏这纯粹只是说辞而已,他主要是想跟着卓草。万一卓草又有什么突发奇想,他也好告知秦始皇。 “喜君似乎很忙碌。” “嗯。” 天下间就没像卓草这般空闲的乡啬夫。日晒三竿方肯起来,洗漱吃早饭再去草堂上课。至于其他的事情,他都鲜少会去处理。除非是有些棘手的案子,他可能会稍微看看。 上次让韩信带着三十余伍卒,还抓获十余位流匪。交由喜君后,这些人自然是全都被砍了。秦国对群盗罪素来是零容忍,只要超过五人就一律判处死刑,可不会管盗窃的物资价值几何。 这些流匪也都是亡命之徒,因为知晓被抓获也是一死,所以全都是拼死反抗。只不过根本扛不住韩信这票训练有素的亭卒,况且双方装备差距也是非常的大。 前前后后,卓草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要知道,这可都是属于他的政绩。秦国升官有着自己的套体系,每次上计囊括的东西都非常多。包括且不限于田赋关税,人口牛羊是否增长……上计之时没有任何借口,只看数据。并且还会有监御史负责查询核实,若敢弄虚作假那可就人没了。 如果做的好的话,那来年肯定能够升职。像喜就是这样一步步被提拔上来的,今年他本可前往咸阳任职,只是因为谷口县瘟疫爆发导致拖延下来。而且喜也说了,他更想担任御史职位。哪怕是前往别的郡,他也能接受。 只不过目前这职位还没有空缺,喜就继续留在了泾阳担任县令,顺带还能栽培新的县丞。秦国喜欢以老带新,等县丞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后,基本也会成为新的县令。喜的老搭档乐就是如此,现在已经成为新的谷口县令。 本来喜是想提拔卓草为县丞的,毕竟卓草的上计数据实在是漂亮的很。就他上任这段时间,几乎撑起了半个泾阳的关市税。还培养伍卒,顺带把四周流匪都给摆平。还有侯生等方士,同样成为各个亭的医卜。这段时间为人施医赠药,很多人都深受其利。 如此成绩,这县令让给卓草都没问题。 他甚至都草拟了份文书上呈给内史腾,只是他没想到内史腾直接拒绝他的要求,还让他自己重新物色个人选,只要不是卓草就成。 “???” 喜因为这事差点没自闭。 他这都是按秦律来办事,怎就不成了? 后来新上任的县丞猜测,应该是卓草个人想法。毕竟卓草天天都在小泽乡内泡着,他也鲜少来至县城。如果担任县丞,他可能会不太适应,所以方才会拒绝。 唔……有道理! “草这段时间正在筹备炼铁坊,想着能为泾阳出份力。其余都好说,只是需要不少工匠炼铁冶铜。小泽乡当地的铁匠技艺不到家,只能做些寻常农器。所以,就来喜君这看看。” “……” 喜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有些难看。 你小子以权谋私谋到老夫头上来了? 你把老夫当成什么人了? 泾阳的确是有些铁匠,可他们都是吃国家饭的。他们为匠籍,主要都是在考工室内干活。除开农器外,还得制作兵器甲胄。换而言之,他们都不用耕种,只要老实本分的干活就好。工钱什么的,都是按照专门的计算方式。不想要钱也行,换成粟米葛麻都没问题。 他们相当于是为国效力的,怎么能干私活? 卓草筹办的炼铁坊是属于秦国的,还是他的? “这炼铁坊,是你的私人工坊?” “这是自然。” “既是如此,这忙老夫无法帮。” 喜显得非常坚定。 扶苏顿时无奈扶额,他就知道喜会拒绝。秦始皇调动骊山工匠来泾阳,喜自然是不知情的。他人微言轻,秦始皇还犯不着专门来通知他。主要还是卓草,突发奇想的就说要来找喜帮忙。 这不是找骂吗? 卓草轻轻咳嗽,压低声音道:“喜君不必着急,这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这炼铁坊若能成,对秦也有利。我听说泾阳匠籍者颇多,喜君只要帮我告知他们声便可。若愿意来小泽乡,吾必不会亏待他们。” “是这样?” “对,草怎会做那些以权谋私的事?” “……” 你小子干的还少了?! 在喜看来,卓草就属于是离经叛道的类型。即便担任乡啬夫,照样天天钻秦律的空子。要不是有秦始皇罩着,卓草立的功还不够抵罪的。 当然,这事倒是好说。 有编制的工匠不能动,寻常工匠还不行? 卓草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毕竟他的上司是喜。换做别人的话,他送点礼说不准就能给安排了。既然是喜的话,那就招揽些寻常工匠便可。技术稍微好点,他也能接受。 本身也没多少精细活,短时间他也没想过铸造兵器。毕竟兵器可不是寻常人能碰的,没得到准许就开炉铸造,基本等同于是造反。这事他让傻老爹跑咸阳问问铁官长,看看能否答应下来。若是不行的话,那便作罢。 铁官长是内史的属吏,主掌冶金制造农器。关中京畿之地的工匠,基本都受其管辖。包括将作少府的很多工匠,也都由他负责引进。干的好的就升职加薪,滥竽充数的那种就得被淘汰,还得治罪。 “此事汝回去等着便好。” “这可不行。” “怎么?” “秦法有云当日事,当日毕。” “……” 喜的脸色铁青,恨不得掐死卓草。的确是有这规矩不假,可问题在于很多事当日压根没法做完。只要别一直拖延,基本上就不会有事。卓草这小子还敢拿秦法压他,到底谁是县令? “喜君若是不帮忙,那我就不走了。”卓草很干脆的坐了下来,“喜君有所不知,我这来一趟也不容易。也准备到处转悠看看,等喜君把这事做好,我再回去也不迟,反正喜君总不至于定我个擅离职守的罪。” 没办法,被踢皮球踢怕了。 喜是县令是大忙人,他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卓草现在就走了,喜说不准就会把这事往后压。他想的是尽早把事敲定,再过不久后红薯大熟,到时候更加没时间处理这些事。 他前几日就处理了个亭长,这老匹夫鸡贼的很。有黔首找他做事,他就把这事压下。然后说自己忙得很,还得处理卓草交代的任务。没错,这老匹夫还拿卓草出来背黑锅! 等黔首离去后,便会有专门的人过来。说自己和亭长熟的很,只要给点好处就能帮着把事给办了咯。要的也不多,无非就是十钱。有些黔首因为着急,便掏了点钱,往往次日就能处理好。还有的黔首就比较头铁了,硬是死撑着半个来月。最后干脆跑伏荼亭这来告状,卓草方才知晓。 实际上,这都是亭长的人,就是为了谋利。虽说拢共只贪了不到五百钱,但还是被卓草依律惩治,直接是黥为城旦。 喜,显然不是这种人。 不过人也有事要忙,无暇顾及这些。 “你……” 喜都被卓草给气笑了。你小子不是乡啬夫也不是县令,已经成内史了!这软磨硬泡的要求他去做事,就差直接给他下命令了。 “咳咳!卓君,就算了?” “么事,咱们就当是来蹭饭的。” “你本就想留在泾阳几日?” “嘿嘿……” 好的很啊! 堂堂五大夫跑他这来骗吃骗喝了?! 喜此刻是哭笑不得,也是束手无策。 “百闻不如一见,卓君果然不俗。” 卓草面露不解,顺着声往后看去。 就看到位老者着木屐,缓缓而来。头戴木冠,脸上的皱纹堪比树皮。满头银发,留着长长的山羊胡。看这模样,只怕已过花甲之年。 “哈哈,某来介绍下。”喜笑着站起身来,“这位乃是范公,为昔日范蠡之后。乃居鄛人士,足智多谋,精通律法辅国。恰好居鄛县令与吾有些交情,知晓我这缺县丞后便举荐范公至此。范公学识渊博,这些年都未曾出仕为吏。游历各地,见识颇广。听说卓君的事迹后,这才破例来此。” 范公? 卓草也没往心里去,便抬手作揖。 “泾阳卓氏,草,见过范公。” “居鄛范氏,增,见过卓君。” 哦,原来是范增?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卓草站起身来,而后脸色便浮现出些许古怪。 握了棵草! 这家伙是范增?! 楚汉争霸时期,项羽麾下最顶尖的谋士? 好,看来他这面子果然够大的。 连范增都被他吸引至泾阳,担任县丞。 在旁人看来县丞这职位很高,但对范增这种勋贵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这些年来范增都未曾出仕,不是他能力不够,纯粹他瞧不上罢了。他一直都在等待机会,等着六国复辟之时!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竟看不懂秦国局势了! 特别是祥瑞横空出世,令居鄛当地都掀起轩然大波。很多黔首都不再暗自抨击秦国,而是一个个翘首以盼。恨不得早点能得到祥瑞耕种。还有就是豫州鼎归秦,很多儒生都无话可说。 范增经过多方打听,最后知晓了卓草的事。他觉得卓草相当有能力又是赵人,若能拉拢反秦,对他们必有大利。可等他来至泾阳后,他就傻眼了。当时卓草已经前往谷口县,治疗瘟疫。后又听当地人说提及卓草的事迹,他就知道卓草不会反秦。 当然,反秦不反秦其实无所谓。 范增想的就是飞黄腾达,拥有地位和权利! 秦国朝堂格局已定,想要自草根崛起可不容易。可卓草偏偏有这能耐,而且还深谙韬光隐晦的道理。他还有诸多奇思妙想,能立下不少功劳。再加上他的辅佐,假以时日封侯拜相都不成问题。 这样的人,方才值得辅佐! 到时候他还能靠着卓草这层关系,再和长公子扶苏交好。最好是再辅佐扶苏登基为二世,那他也必能拜相。扶苏为楚系现在并不受宠,可他有自信能让扶苏夺得嫡位储君! 只不过,他欠缺个面见扶苏的机会! 当时卓草虽然离开,但他注意到草堂。来了兴趣后便找些稚生,本想出题考考他们的,结果他反而被几道题目给难倒了…… 范增羞愧之下是灰溜溜的跑了,便先去咸阳。本来是想说送谒拜访扶苏的,结果扶苏当时也不在。谒就是小竹条,简单来说就是名片。 他在咸阳就一直等啊等啊等……等到李斯寿宴,他也没听说扶苏回来了。范增心里头大概也都猜到,扶苏肯定是瞧不上他这乡野村夫。毕竟他在居鄛其实也算不得出名,人长公子不见他,有什么问题吗? 至于这口锅,扶苏还是要背着的。 “咳咳,卓君?” 扶苏忍不住轻轻推了下他。 好家伙,聊着聊着就宕机了? 您老在想什么呢? 卓草则是尴尬一笑。 对于范增,他的确是有些诧异。 但他现在好歹也算见识的多了,也不会像先前那般吃惊。刚才宕机,纯粹是因为大脑单线程操作而已。 “吾也曾听过范公的事迹。” “哦?” 范增顿时来了兴趣。 卓草这是再哄他呢?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些什么事迹? 他这些年来都在韬光隐晦,钻研学问。或者是游历各地,几乎是走遍了大半个中原。偶尔结交些游侠,亦或者是六国勋贵。 “只是,范公怎会来这泾阳为吏?” 他记得史书就提到范增七十岁反秦,投奔项羽。给项羽一通分析,说什么秦灭六国楚最无罪。又鼓吹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再让项羽扶持熊心为楚人怀念的楚怀王。 再往前,似乎就没什么记载了…… “唉!一言难尽!” 范增长叹口气。 “老夫来此本想见识卓君的手段,后来又想到去拜访长公子扶苏。没成想,这长公子却是瞧不上老夫。兴许是觉得老夫才疏学浅,足足月余的时间都未曾见我。说是在外游历,想来只是借口。” “是这样?” 卓草顿时恍然大悟。 而扶苏则是满脸匪夷所思。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这还是头次看到范增,先前他一直都在泾阳压根就没回宫。这一顶帽子扣过来,那他今后也不用再混了。天下名仕都会喷他,说他这长公子瞧不起人。这帽子,就是他爹都不敢戴上去。 “范公应当是想多了。” “足下是?” “温县苏氏,苏荷。吾与长公子有些交情,长公子素来宽仁。这段时间因为南郡水患,所以长公子早早便去了南郡。” “不对?” “嗯?” 卓草面露不解,“我怎么记得你早些日子还去见过长公子?” 让你小子当二五仔,我坑不死你! “……” 扶苏急的差点跺脚,这饭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特别是范增这样的名仕贤才,更加不能怠慢。他们也都有着自己的圈子,互相之间也都认识。得罪一个,那就等同于得罪了一大票人! 范增无奈苦笑。 “二位不必如此,老夫也并不介怀。毕竟老夫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长公子不见我也很正常。若是个个都见,长公子哪来的时间?” “……” 扶苏彻底崩溃了。 天地良心,他没说不见呐! 范增苦笑着道:“今日得见卓君,果然如民间传言那般总有奇思妙想。炼铁坊之事倒也简单,既然喜君没空,便由老夫带着去招揽工匠,如何?” “那就有劳范公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于这种隐藏的造反份子,卓草也会留些心眼。如果说范增没这心思,那倒是可以结交。毕竟范增也是有真才实学的,这样的人在秦国简直是罕见!要是能拉拢过来,还能帮他对付项羽张良这票反贼,岂不美哉? 当然,这老小子如果也想造反谋逆,那还是早早搞死他比较好。论智谋,他现在要比张良还强。他可都六十出头了,是真正的老谋深算,老奸巨猾! 第151章 矛盾悖论,只有扶苏受伤的世界 夕阳西下。 由喜做东,准备了些许饭食。 酒是没有的,喜平日鲜少饮酒。在他看来喝酒误事,除非是宴会祭祀节日,他方会小酌两杯。况且喜虽是县令却极其贫困,家里头最多的就是竹简。 上次他因为患疫病危,死前专门和内史腾提及。说是他不需要任何陪葬品,只希望将他所撰竹简和秦律做陪便可。他还是孤家寡人,连老妻也没有。府上只有三两奴仆,还有追随他多年的管事,过的是极其清贫。 饭食相当简单,粟米饭搭配菜羹,外加块烧的泛白的大肥肉。这块肉也不知煮过多少次,油脂都足有两尺厚。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有秦国酱料。因为是招待卓草等人,喜可是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 “此为鸿雁酱,乃吾昔日秋狩所得。足足研制半年有余,来来来卓生勿要客气,就当是自己家里头。来,我给你盛上!” “别!!!” 卓草望着碗里那一大勺黑红色的酱料,还有那恐怖的大肥肉,只觉得阵阵寒意升起。这就是老秦人吃饭的方式,大部分菜都是水煮搭配酱料便可。家里头没有酱的,那绝对不是老秦人。正常点的他还能吃些,最恐怖的就是各种黑暗料理。上次卓彘送来罐青蛙蚂蚁复合酱,惊得卓草差点甩出去。 而且这年头瘦肉便宜,排骨这种没肉的更是和下水差不多,属于是半卖买送的类型,价钱都很便宜。最贵的就是大肥肉,三分瘦七分肥的肉最受欢迎。不论是烹煮还是煎烤,味道都非常香。 现在可没有后世的大白猪,都是正儿八经的黑猪肉。家里头能养的起猪的也都是富人,毕竟人吃的都不够,哪里还会给猪吃?黑猪肉香是香的很,就是出栏时间更久,一年半载都是起码的。而且肉膘更厚,也更适合古人的口味。 至于阉割的话早早就有了,只要是家养的基本都是阉割过的。刚开始卓草也被某些小说毒害,觉得古代的肉都没阉割骚味重。实际上殷商时期就已经存在,先秦时期就开始大规模阉割。有些养马的更是会把小马驹给骟了,这样也更容易驯服。 “卓君勿要与老夫客气,起筷!” “……” 卓草哭丧着脸,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好端端的,他非跑来受这苦做什么? 本来他还自信满满的要蹭饭,看到这饭食后心里顿时凉了大半截。思来想去,他就顺手把鸿雁酱放卓彘碗里头。 “阿彘,你这几日辛苦了,多吃些。” “好嘞!” 卓彘端起饭碗,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干饭人。酱料均匀的涂抹在粟米饭上,大肥肉也被捣碎,接着就是暴风吸入,看的卓草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他是真的不明白,卓彘胃口怎能这么好?这些年也算是跟他吃过不少山珍海味,按理说胃口应该养刁了才是。可卓彘却是完全不同,不管什么饭食他都能吃的这么香。 “卓君尝尝我这亲自烹调的彘肉如何?” “别!” “卓君莫非不满意?” 卓草是哭笑不得的放下碗筷,无奈道:“我记得我先前赠予喜君锅具来着,为何喜君不用?” “哈哈!” 喜闻言顿时笑着摇摇头。先前他去卓草府上,有次就送了口大黑锅给他。还说可以用来炒菜,甚至还让庖厨演示给他看过。 “你给的锅没了。” “锅呢?” “融了,做成耕犁了。” “……” 算你狠! 喜的话差点没把他给噎死。 铜铁现阶段就是和钱挂钩的,就如后世汉朝搞了个铜铁专营类似。喜这么做其实也很正常,他用的锅具就是最普通的陶罐。跑出去到寻常黔首家里头,人也用的是陶罐。 像喜这种级别的县令,基本都是用铜鼎铜釜。就算吃饭用的碗,那都是青铜做的。可在喜这啥也没看到,清一色的陶制品。 卓草素来觉得这种两袖清风的官吏离自己很远,没成想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喜虽说做事古板了些,却从不在乎身外之物。好歹也是一县之令,过的和寻常黔首没什么区别。纵然喜未曾在史记上留名,却依旧能在后世扬名。 或许,这就是大秦劳模! “卓君,其实老夫有一事不明。” “何事?” 范增捋着胡须,徐徐开口道:“吾先前至伏荼亭草堂,遇到几个稚生。为首者自称为草堂大师兄,口气狂妄至极。” “草!” “嗯?” “没事没事,你继续。” 卓草恨得是牙痒痒。 如果李鹿在他面前,非抽死他不可! “老夫不过只是问他你在何处,他就恶言相向,还说草堂不欢迎老夫这种迂腐无能之辈。” 范增吹胡子瞪眼,显得是相当窝火。当时他远道而来,专门想见见卓草。态度语气也是相当客气,他自认为没有任何得罪那稚生的。结果倒好,劈头盖脸就把他一顿喷,差点没把他气个半死。 更可气的是,问题他到现在还没想出来! “然后呢?” “他说老夫若能回答上他的问题,他就告知卓君的下落。他问老夫,无所不能的昊天上帝能否创造出他搬不动的石头?” “……” 玛德,绝了! 卓草脸黑的快和锅底似的。 有时候上课无趣,他就随口出些问题。这种悖论,其实都是他胡诌出来的,而且都是无解的。换种说法,这道题其实就是错的…… 他提这些,是希望稚生有敢于质疑的勇气。 果然,李鹿他们是真的勇气十足! 搞个草家,还自封为草堂大师兄。 见人就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厉害。 “这问题……” 喜眉头紧锁,满脸费解。 这算什么问题?! “他说这道题是最基本的,老夫苦思冥想都弗能答出。当日老夫是羞愧难当,只得先去咸阳见位老友。老夫钻研学问数十年,还未想到有朝一日会被稚童所难倒。”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范公只是被那稚生戏弄了而已。昔日楚人有鬻盾与矛者,誉之曰:吾盾之坚,物莫能陷也。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 扶苏颔首点头,“是故夫不可陷之盾与无不陷之矛,不可同世而立。” 范增闻言顿时哈哈大笑。 韩非着作,他自然是读过的。只是因为被稚生小觑,他气急败坏下未曾想起。现在听卓草这么说后,顿时就明白过来。其实道理都是相同的,如果无所不能是前提条件,那就不可能有搬不动的石头。 卓彘自顾自的干饭,对他们谈论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在他看来卓草懂得这些就好,他负责帮着卓草干些脏活累活。比如说收点贿赂或者是什么美人计之类的,他都愿意受着,绝不让那些风尘女子靠近卓草半步! 吃饱喝足后,他们便先回去歇息。 难得来趟县城,卓草也没打算这么早离开。 反正这几日放假空闲,他便到处转转。 至于放假原因很简单,两个字——任性! 而扶苏则是偷偷摸摸自房门走出,又溜至县寺。动作是蹑手蹑脚,生怕被韩信这狗耳朵给听到了。 “长公子?” 灯火摇曳,升起些许黑烟。 喜自是用不起蜜蜡的,他这用的是羊油灯盏,属于是极其廉价的了。按照他的开销,每月大概得要三百来钱。 当日事,当日毕。 作为劳模,他可不会像卓草这样偷懒耍滑。更加不会把自己的政务,交给旁人去做。像卓草这种离经叛道的,就该挂树上当成反面教材。可他偏偏又有才能,令他是颇为无奈。 “喜君不必多礼,我来此就是与你说些事。” “哦?” 喜面露不解。 扶苏……这是又要背刺卓草了? “其实工匠之事喜君不必担心,上已调动骊山皇陵工匠迁至此地。到时候会悉数交予你,再由喜君交给他。” “???” 喜脑袋上都是问号。 “为何不直接交予他?” “怕他起疑……” 喜这才颔首点头,苦笑道:“他可真是幸运。想不到陛下为了他,竟然愿意调动骊山皇陵的工匠。某记得昔日曾谏言,希望能暂缓此事。只是却石沉大海,未曾得到任何回复。曾有博士谏言,也被陛下驱逐。” “自陛下登基之日开始修造,由前丞相隗状亲自负责。至今已近三十载,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没想到竟会因为他一句话,便令陛下愿意释放诸多工匠。” 皇陵已经快要竣工,这些工匠结果会如何? 喜想都不用想,心里便已有答案。 他们会被封死在皇陵,守护着这个秘密。 “此事,已无法挽回。” 扶苏摇了摇头。 秦国一桩桩偌大的工程并非秦始皇一人的功劳,是千千万万黔首用命填出来的。光骊山皇陵便足足有三四十万的刑徒,还没算正常来服役的伍卒。他们不事耕种,专职修造皇陵。 “罢了。此事吾已明了,公子请回。” “咳咳,扶苏还有件事。” “何事?” “范翁误会我,喜君不会什么都没做?” “当然不可能!”喜义正言辞的摇摇头,“我就说公子忙得很,没空见他,仅此而已。” “……” 扶苏差点没被这话给呛死。 这话分明就是摆臭架子! “那喜君觉得范翁如何?” “其的确有才能,这段时间多亏有他相助,方能把泾阳诸多繁杂事物处理的井井有条。吾先前曾听居鄛县令提过他,说是其早些年游历各国。只是都不受重视,秦灭六国后曾邀其为当地县丞,却又被其拒绝。这次却是主动要来泾阳,担任县丞。” 喜顿了顿,继续道:“我若是猜的没错,他是为卓草而来。担任县丞,不过只是幌子罢了。” “我猜也是。” 扶苏轻轻叹口气。 好端端的名仕,就这么跑了! 都怪卓草! “公子不必介怀,他虽有贤才却心怀不轨。可用其才,却不能尽用其人。他先拜访公子,其目的不过是想扶持公子争那储君之位。如此他便能有从龙之功,假以时日就能如那吕不韦李斯,官至高位,封侯拜相!” 喜看的自然很通透,便开口提醒。 “吾明白了。” 扶苏作揖行礼,就此离去。 望着他离开,喜则是摇头叹息。 寅时的泾阳,又有几人能看见? …… …… 翌日。 卓草四人大清早便出了县寺,直奔关市而去。 沿路有诸多黔首挎着竹篮,目标都很明确。 县城就是县城,比乡下可强太多了。街道上干净的很,看不到什么垃圾。在喜的治理下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可谓是关中模范县。难怪说内史腾这么器重喜,不是没理由的。 “小苏,你觉得泾阳县城如何?” “很不错。” “比温县县城强?” “啊,差不多。” 扶苏略显尴尬,他还没去过温县来着。 “说起来,那温县许望之女,真的那么奇异?我听人说起过她,说是出生百日便能口吐人言,而且是手握文王八卦而生。还听说她天生就能断吉凶祸福,若是对着人哭就有灾祸。若是对人笑,便会有好事来临。” 扶苏顿时松了口气,得亏是他做过功课。 “卓君以为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 “卓君出生就能人言,更是手握祥瑞,比她不是更不可信?” “那不一样。” 他是穿越者,许负是吗? 他有金手指,许负有吗? “她是假的,可却必须是真的。因为皇帝说她是真的,那她就得是真的。哪怕有奇异之处,也得想办法找出来。起初其实并没这么夸张,只是传到后面就变了。” 扶苏这话懂得人都懂,不懂的也没法细说。毕竟利益相关,说的多了他们都得遭殃。古往今来质疑皇帝,公然和皇帝唱反调的可都没好下场。更别说此事关系秦国国祚,更是马虎不得! “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卓彘挠着头开口询问。 “真的!” 卓草三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对他这种先天缺根弦的,还是这么说为妙。 “小苏,你觉得长公子能辅佐吗?” 走着走着,卓草没来由的又是一问。 “当然能!长公子素来宽仁,刚毅勇武!” “他有楚系血脉。” “他还信人而奋士,颇有政治远见。” “他有楚系血脉。” “……” 望着韩信这么说,扶苏脸色涨得通红。 打不得卓草,还教训不了你这家伙?! 你再哔哔,我非砍死你不可! 韩信则是自顾自的继续道:“我觉得他肯定没可能为二世。你们想想,他要真有这机会,皇帝早早便已册立他为太子储君。至今还未定下,无非就是对他不满意,对其他子嗣还抱有希望,比如幼子胡亥就有可能。” “长公子其实人挺好的……” “正是因为他人好,所以当不得这二世。想要掌握王权就得心狠手辣,做常人所不能做的。看看始皇帝,十三岁登基,二十岁摔死那两个孽种。而嫪毐吕不韦皆被其所诛,彻底掌权!没有如此胆识气魄,怎能服众?” 这些自然都是韩信的看法,却令扶苏相当难受。这好人卡被他这么一贴,也没法再辩驳。 “小草怎么看?” “我?我觉得这事不好说。” 卓草没接话,自顾自的朝着关市走去。 他记得后世曾出土过部赵正书,里面记载的内容与太史公是大相径庭。里面提到过秦始皇最后挑胡亥为继承人,扶苏和蒙恬是拥兵自重而被杀。这里面有诸多纰漏就不提了,论可信度太史公还是更高些。人家可是世代修史,就算有纰漏也比这无名氏强太多了。 当然,这些都是他自身的看法。 具体如何,他现在也不清楚。 秦始皇现在活着好好的,阴差阳错下还戒了丹药。甭管怎么着,多活几年想必是不难的。趁着秦始皇活着,他说不准就能改变历史。如果扶苏的确是贤明之君,那他也愿意辅佐。 现在连真人都没看到,他怎么辅佐?如果说扶苏本人实际上是阴狠狡诈心狠手辣,那他不得赶紧跑路了? “小苏,你做人还是太天真了些。” “天真?” “别人让你看到的一面,是他们刻意装出来的。你觉得长公子人好,实际上兴许是他刻意营造的假象,只为了诓骗你这种人。等利用你们掌握实权后,说不准就把你们给卖了。” “对,有道理!” 韩信在旁认真点头。 扶苏眼含热泪,只感到无比悲愤。 苍天呐! 降下神雷,劈死这两个家伙! 第152章 公输传人,这酒保真吗 关市内颇为热闹。 扶苏虽说有些不悦,但很快也打量起四周。县城的关市远远胜过小泽乡,光是关市小吏就足足有十余人,有穿着甲胄手持兵器的县卒巡视。只要关市内有矛盾,他们便会即刻赶至。 作为一县核心,关市搞的还是很不错的。沿街而去,来来往往的商贾非常多。卓草甚至还能看到有贾人卖酒的,价钱还不低。 “你们说这黄酒味道如何?” “应当是掺过水的。” 卓草仅仅只是闻了闻便已知晓。 扶苏面露古怪。 真刑啊! 还掺水?! 这还能喝吗? 他可是亲眼看过的,卓草就往酒里头掺水。分量还不少,一边掺水一边说着自己的道理。酿酒糟蹋粮食啊,反正酒都是有钱人喝的,贫苦老百姓也就一年估摸着也就喝个回。他掺的不是水,是粮食。他不是贪财,他是为秦国利益着想! 又当又立,说的就是卓草! 这其实也就罢了,卓草最缺德的莫过于把陈米掺到新米里头。他还有套自己的法子,按照二八比例掺。掺完后还让奴仆用铁锹翻过,自外面看压根看不出来。 陈米斗米两钱或两钱半,新米最起码得三钱。这一来二去后卓草又按照新米价格卖,又是捞的盆满钵满。 这就是缺德! 现在倒好,别人接着掺水! 这是酒还是水呢? “你这酒,保真吗?” “当然!” 胖商贾坐在酒肆内,显得很认真。旁边还有钱罐子名为钱銗,其实就是钱箱,里面放着不少铜钱。类似于酒现在还属于官营,因为是公家的钱,自然得要算的清清楚楚。付账后,商贾得当面把钱放进钱銗,并且还得有契卷。契卷就是小木板,一分为二后一份给客人,一份自己留存。 每日结束后,会有专门的斗食小吏来此对账。若是商贾敢从中贪钱,哪怕只是一个铜板都会受到严惩! 酒价以木牍写好,就挂在前面。 斗酒五十钱。 这价格相对来说高了许多。正常酒价都是斗酒三十左右,但这价钱也算是卓草定的,高些也属实正常。 “你这酒,掺水了?” “我开酒坊的能给你掺水?”胖商贾眉头微蹙,话里话外透着几分冷意,“汝买是不买?若是再敢胡言,老夫便告你个诬告之罪!汝懂酒吗?我这酒乃是皇帝钦点的草酒,乃秦国国酿。耗费周折方有这几坛,若是买不起就赶紧让开,休要打扰老夫做买卖。” 卓草掏半天自怀里取出竹片,丢至他面前。 “小泽乡啬夫,卓……卓草?!” 胖商贾顿时大吃一惊,连忙作揖行礼。 “逄,见过卓君。” “现在,你说我懂不懂酒?” “懂懂懂……没人能比您更懂!” 旁边斗食小吏纷纷把利剑收回。 “老实交代,捞了多少油水?” “额?” 卓草以匏瓜水瓢舀上些许,浅尝一小口。酒味淡了许多,还透着股酸涩感。按他的估计,少说又掺了三成的水。 好家伙,可真是够狠的! 他掺水撑死掺两成,这胖商贾少说三成! 这酒还能喝吗? “通知县卒,将其抓起来。另外看看他家中地窖,想来是藏了不少黄酒。黄酒好歹也是国酿,你往里头掺水,对得起皇帝吗?” “??” 扶苏满脸不可思议。 这话别人说也就罢了,卓草怎么好意思的? 论掺水,谁有你会掺? 一边掺水,一边说的头头是道。什么节约粮食,什么反正他们喝不出来。又或者是什么掺了水口感会更好,也是为他们着想。 啊呸! 在胖商贾惨叫中,卓草拂袖离去,深藏功与名。扶苏走在他身旁,不解道:“小草,你为何知晓他家中藏着酒?” “你傻吗?每日酒的数目是固定的,他通过掺水便可存下不少黄酒。这些黄酒便成了他的私人财产,再卖给些富商巨贾,自然就能得利。” “只不过,最后坏的是黄酒口碑。我掺水,那是因为我把握的住,我知道该掺多少。这家伙玩了命的掺水,黄酒柔和醇厚的口感都被破坏,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你是主角,你说的都有道理。在扶苏看来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碍于卓草面子就没直言。掺水了就是掺水了,都是触犯了秦律,反正都不是好人。 不光是黄酒,甚至还有贩卖粉条的。想都不用想,那都是从小泽乡拉过去的。价钱方面稍微贵了些,销量却还是不差。商贾刚刚摆好,便有一票人下手抢购。 其实粉条数量并不算多,产量也有限的很。更别说现在禁制食用红薯,全都是靠着卓草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卓草只看个两眼便知道,这些粉条储存时间只怕都超过了三年。 不过无所谓,反正买得起的都是非富即贵。从古至今的人皆是如此,越有钱越有权就越想吃些常人吃不到的玩意儿,来彰显自己。猛虎熊罴这种,这年头很多人都吃吐了。恰好,这时候粉条出现填补了这片空白。 甭管好吃不好吃,反正稀缺的很。 能买的到的,那都是有能耐的。 在咸阳更是如此,没点好东西宴请宾客还会被人暗自诽腹。李斯寿宴便是如此,草酒粉条一应俱全,口感味道都是其次的。能有这么多数量,李斯的能力关系可见一斑。 “这县城的确是比小泽乡更为热闹。” 逛了许久,韩信忍不住感慨开口。关市内可谓是应有尽有,包括女闾都有。饶是他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毕竟是京畿县,远远要比淮阴县繁荣许多。 “这是自然的。三年前,皇帝迁天下富商十二万户于咸阳。诸多贵胄皆在关中,自然是富饶的很。就说这泾阳,单单我所知晓的富商就不下百人。他们经营着不同的买卖,根本不缺钱。” “小苏,你懂得可真多。” “咳咳!” 扶苏干咳两声,“听说,都是听说的……” “食肆客舍少了些,还都是官营的。” 卓草顿了顿,无奈叹气。 这年头想要做点买卖是真不容易。 很多产业都属于是秦国官营,未经许可一律不得开办。食肆就是饭店,由斗食小吏负责。不同爵位者享受的饭食都不同,还都得掏钱。若能爵至八级以上,则能享受的饭食。如果是无爵者,那只能享受到粟米菽豆饭,别指望能见到荤腥。就算再有钱,那也没份! 自商鞅变法后,秦国就有规定:所谓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爵位在秦国才是硬通货,其他那都是虚的。好在只要足够有钱,捞个公士爵位还是不难的。只要纳粮千石,便可爵至公士。就算是最低级的,那也比没爵位强的多。 “食肆客舍,素来如此。” 扶苏理所当然的开口。 “素来如此,就一定对吗?” “这……” “楚人有刻舟求剑者,小苏也想如此?” 三言两语,扶苏就被怼的说不出话。 韩信则是拍拍扶苏肩膀,笑了笑。沿途逛过来,就没看到些合适的工匠。制陶器的的确不少,可炼铁冶铜的却没几个。好不容易碰到几个铁匠,要么技术不到家,要么是没法去伏荼亭的。就算卓草开出很高的条件,人家也不想走。 在县城呆了几十年,说离开就离开?换到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包括口音方面,很可能都有些区别。所以卓草心情很不好,见人就怼,千万别招惹他。 “再看看。” 卓草无奈叹气。 再找不到合适的工匠,就只能看喜的了。 他想的是自己招揽,省的欠人情。况且喜要出手,很可能就是强制征调。卓草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更希望能让他们主动到他这干活,这样也能更有激情些。 好不容易相中个铁匠,任凭卓草说破了嘴皮子人就是不答应。说是祖祖辈辈都在这县城当铁匠,换别的地方不自在。 老天爷,来回估摸着也就百里路。 我t给你专车接送,成不成? 不好意思,不成! “小草,其实你不用着急。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铁匠到处都有。说不住再过几日,就有一大票铁匠跑来咧。” “行啊,你现在给我找!” 卓草恨得是牙痒痒。 电视里不是这么演的啊! 那不都是主角虎躯一震,登高一呼则百应。一大票铁匠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求包养,怎么现在出高价都挖不动人了? 这什么情况?! “现在不行,再等几日就好。” “咋滴?等几天铁匠下崽?” “其实交给喜君就好的。” “处处都劳烦喜君,这人情债你还?” “……” “消消气,都少说两句。” 韩信只得走出来打圆场,同时拼了命的使眼色。 你这家伙怎么就如此不懂事? 都说了卓草心情不好,还偏偏往人枪口上撞? “你小子也别在这装好人。” “卓君,你怎么连我也怼?” “你们俩都不是好人。” “……” “……” 韩信是哭笑不得,早知道他还是闭嘴的好。 卓草重重的哼了声,继续朝前方走去。他都是循着打铁声往前找,看到有铁匠就凑过去问问。先是自报家门,然后……就会被直接赶出去。有人听到他出自卓氏后,更是当场就让他赶紧走。 草! 我t就不信这邪! 这家铁铺倒是听好,门口挂了块葛布旗子。上面画着个镰刀,就听到那清脆的打铁声响起。有个古铜色皮肤的壮汉浑身是汗,光着膀子正在打铁。 “有何需要的,自己先看。” 瓮声瓮气的响声夹杂着叮叮当当的砸铁声。 卓草顺手拿起把剪刀,而后修了下指甲。 唔,很锋利! 没错,这时期就已有剪刀。他记得先前听谁说剪刀是明朝时期才有的,后来他才发现压根就不是。只不过这时期的剪刀并非是支轴式,而是交股式。中间没有轴眼和支轴,就是一根弯成s字形的铁条,两段被锤炼成刀状。 “咳咳,这剪刀怎么卖?” “三十钱一把。” 没毛病,价格很公道。 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便宜了。 剪刀上面还有相关信息:二十九年民匠,刯。 看到民匠二字,卓草就高兴。这就说明这人属于是私人工匠,除非是受县寺调动,否则就不必前往考工室干活。如果是吃公家饭的话,那就是寺匠。 就冲这把小剪刀,卓草就断定此人技艺绝对不俗,当即笑着道:“足下有此本领,为何没去县寺效力?吃上官家饭,总比这每日打铁要强些。” “老妻病逝,独子失踪,没这心思。” 铁匠放下大铁锤,来至他们面前。此人留着络腮胡须,浑身肌肉如虬龙般隆起。腹部还有八块结实的腹肌,睁着浑圆的双眸宛若牛眼。光站在这,都透着股摄人心魄的威势。 韩信微微蹙眉,右手按在宝剑上。他看的出来,此人必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寻常铁匠可没这凶悍的气势,显然是来者不善。 “这剪刀,你要不要?” “自是要的,帮我包起来。” “好。” 卓草取出铜钱,放在钱銗内。里头有些铜钱都已生锈,铁匠也没挑三拣四。这同样是秦法的规定,不管钱币好坏一律不能拒收。除非是已经损坏的那种,否则就必须得收。要是不收,那他这店也不必再开了。 “足下听口音,似乎并非是当地人士?” “先祖曾为鲁人。” “鲁人?莫非出自公输氏?” “某的确为公输后人,只是技艺不精。”公输刯颔首点头,淡漠道:“昔日战火吾独子失踪,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找。某几乎是走遍各地,却无其踪迹。最后便先定居在泾阳干起匠活筹钱,毕竟来往商贾颇多,某也能打探消息。” 好家伙,牛人啊! 卓草顿时面露惊喜,双眼放光。 这铁匠有前途,看看能否拉他那去当个工头。公输氏最出名的莫过于昔日的公输班,可谓是工匠鼻祖。很多人称其为鲁班,就因为他是鲁国人。实际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皇室旁支,乃姬姓公输氏。 关于他的故事很多,其中真真假假便不去考究。但其论工匠技艺,的确是相当高超。虽说在军棋推演上输给了墨子,但论匠活绝对不逊于墨子。很多工匠器具,其实都是出自公输班之手。 卓草是没想到,竟还能碰到公输后人。 公输刯看向卓草,他知道这是领头的。另外三人都配剑,唯独只有卓草未曾配剑,显然卓草是出自豪门,边上这些应该都是他的家将奴仆。 “足下是?” “泾阳卓氏,草。乃小泽乡乡啬夫。” “卓草?” “对对对,就是我!” 卓草扬起抹纯真的笑容。 想着凭自己的名头,应该能把这人拿下? “快滚!” “把这剪刀放下,老夫不做你的生意!” “……” 卓草只觉得脸是火辣辣的疼。 天地良心,他还是头遭看到公输刯! 二人也没任何矛盾,怎的就突然发难? 望着眼前这幕,扶苏顿时意识到有些不妙。见这其发难,连忙将卓草护在身后。“小草,你还是先别说的好,赶紧先撤。” “不是,我做什么了我?” 卓草此刻也是相当委屈,他现在算明白了。他足足跑了一上午询问工匠,却无一人愿意去他那干活的。想来不光光是因为不想离开县城,怕是还有这公输刯的缘故。 公输刯的技艺摆在这,他看到有几个铁匠的手法和他都有些类似。如果不出他所料,肯定是都曾在他手下学习过。匠人同样也有自己的圈子,谁的本事高谁就是老大。像公输刯这样的大匠,更是有着相当高的话语权。 他要封杀个人,那绝对不成问题。 除非说卓草动用关系,强制征调。 否则的话,这些民匠绝对不会屈服! “汝做过很多好事,吾也都曾听说过。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好人。” “好人就活该受欺负?” “因为你出自卓氏!” “卓氏又如何?” “老夫不做卓氏的买卖,就是如此。” 公输刯态度极其坚定,没有半分商量的语气。收起剪刀后便回到后面,继续卖力敲打着铜胚。连看都未再看卓草一眼,仿佛一切与他无关那样。 握了棵草! 卓草此刻火气也上来了,当即便要讨个说法。就算和卓氏有仇,那也总该说清楚说明白?究竟是临邛卓氏,还是他泾阳卓氏? 这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显然不可取! “小草,咱先走的好。” “对对对,先走再说。” 秦国是禁制强买强卖的,公输刯既然不愿意卖给卓草,那他可不能抢。如果说追究起来的话,卓草作为县吏还要罪加一等。就算有爵位傍身,都可能会因此削爵! 韩信和扶苏对视了眼,直接拉着卓草离去。 继续留在这也没必要,没看人压根就不理会吗?喜好歹是当地县令,公输刯又在他治下,直接问他不就完事了? 出了关市后,卓草当即愤愤然的挥手。 “草!这事绝对和我那傻老爹有关系!” “额?” 扶苏愣了愣神,不会?! 第153章 往昔恩怨,传说中的鲁班书 县寺。 范增正帮着喜翻阅竹简。 有些简单的文书,都是由他审阅。比方说抓个小蟊贼这种,他确认无误后告知喜声便可。有时候当地发生命案,喜也都会亲自去查看。很多时候无暇审阅,便都交由县丞先行处理。喜处理好政务后,都会抽空再次检阅。 喜做事素来是滴水不漏,尽职尽责。这才四十出头,便已半头白发。论年纪,范增大他足足二十岁。可光从外表来看,喜可不比范增年轻多少。 “喜君,工匠的事如何处理?” “暂时不必管。” 昨晚扶苏交代的事,喜自是都铭记于心。反正过几日皇帝会派遣工匠来此,到时候他做个顺水人情便能把这事安排咧。喜有时候都怕看到卓草上奏的文书,隔三差五字迹还不同。上奏文书总是牵扯甚广,不是要钱就是要人,这县令不好当呐! “不管?” “往后自会知晓。” 喜这么说后,范增只得颔首点头。 在二人忙碌之时,就听到骂骂咧咧声自外响起。人还没看到,便听到卓草那愤怒的骂声。 “tnd,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没来由的挨顿喷,我真是草了!” 卓草来至厅堂,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坐了下来,端起陶壶便猛灌两大口凉水,憋屈的直骂娘。 “卓君这是怎么了?” “说出来,让吾等高兴高兴。” 喜放下毛笔,极其难得的开着玩笑。平时看到卓草虽说算不上是风度翩翩,可也鲜少会这么动怒。看到他如此生气窝火,喜就相当的好奇。这是哪位能人异士,能让卓草都这么憋屈生气的? “我先缓缓,小苏你来说。” “好。” 扶苏无奈苦笑,便开口说了起来。无非就是卓草费劲唇舌,却是没铁匠愿意去他那干活的。而且还有各种推辞说法,任凭卓草开出高价来,人也都是不为所动。送房子送车子,卓草就差说要送老婆了,却依旧没人答应。随后便遇到那掺水的酒商,卓草顺手就把他给办了。 “咳咳,那酒商乃是中车府令门下。” “额……” 扶苏顿时迟疑的看向卓草。 得,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按赵高这锱铢必较的性格,只怕是会觉得卓草刻意针对他。仔细想想就知道,草酒现在可是国酿,没点本事能耐的能当街兜售贩卖?就这么说,在秦国能卖酒的,基本上背后都有人撑腰。就说当初的秦氏,人好赖也和内史腾沾点关系。 “这不是重点,知道我后面遇到谁了吗?” “谁?” “公输后人!” “哦,你说的是公输刯?” “对!”卓草点了点头,“吾观其打造的铁器都极其精美锋锐,便起了惜才之心。前面聊得好好的,谁曾想他听到吾为卓氏后,顿时就变了脸色。二话不说便要撵我走,要不是这俩夯货拉着我,我非好好和他说道说道不可!”‘ 其实卓草真要对付公输刯,办法有很多。即便公输刯是民匠,却依旧要服从调遣,只要喜一句话,其实就能把他迁至伏荼亭。对这种人而言如此强硬的手段,只怕会逼迫着他逃离泾阳。 卓草也知道,这类大匠往往脾气都很古怪,又臭又硬。别的不说,当时他们村上有个专门杀猪的屠户。下手快准狠,每次要杀年猪往往都得请他帮忙。 他杀猪还有不少规矩嘞,比如说他喜欢吃猪心所以猪心必须得是他的。乡里乡亲的,他也不收钱,但还得请他喝酒。他这人嗜酒如命,不让他喝美了,下次绝对不会再来。 “是这样?”范增捋着山羊胡,笑呵呵道:“其实吾与那公输刯也有些交情,具体原因其实老夫也都听说过。” “范翁还认识公输刯?” “吾与其翁乃是旧识。” 卓草闻言顿时是肃然起敬。 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数十年前,楚考烈王灭鲁国,鲁国绝祀。公输家族便迁至楚国都城郢都,老夫便恰好与其翁有些交情。后续秦灭楚国,吾听说公输刯之妻因此而病逝,其子也因此失散。” “所以这和我有何关系?” 卓草满脸费解,他做什么了他? “此事吾也是后来方才知晓。自其子因战火而失踪后,他是变卖家产只求能寻得独子。后来听他说遇到个卓氏贾人,受其诓骗将家传鲁班书都交予对方。并且,连带着手里的钱粮都没了。自那后他便极其痛恨卓氏,绝不会为卓氏做事。” “……” “……” 完了! 绝壁是他那不靠谱的傻老爹! 话说,竟然真的有这鲁班书? “他可曾说是谁?” “这倒没有,只听说出自卓氏而已。” “……” 怎会有如此魔幻的事? “这事想来喜君也能明白,就如昔日的南郡。刚被秦国所灭,有着诸多的麻烦。楚国当时也是如此,流匪盗贼数不胜数。甚至还有楚人假扮成盗匪,然后趁机杀伤掳掠的。公输刯被欺骗,也属实正常。因为那时候根本无人能管,也没人会管。” “的确如此。” 喜颔首点头,他就是在南郡安陆县与内史腾认识的。那时候南郡刚被秦国兼并,流匪数量快赶上县卒了。也正是如此,内史腾在当时颁布了为吏之道,治理南郡。 秦灭六国后,楚地还是隔三差五闹出些事来。有楚人趁夜杀害县吏开仓夺粮,然后再躲至深山老林内。这两年来是层出不穷,也没法彻底杜绝。秦律再严苛也没用,为了利益总有些人能枉顾秦法。 有时候小说终究是小说,现实往往会比小说还魔幻。总有人觉得秦法严苛,所以无人敢触犯秦法,实际这就是扯淡! 楚国覆灭,就有楚人趁机浑水摸鱼的。 可笑吗? “卓君是在担心什么?” “我在想该不会是吾翁干的……” “这……”喜略显迟疑后摇头,“应该不是。吾听公输刯提及过,说那人是冲着他的书册而来。那兽皮册上记录着诸多器具和楼船离宫之法,卓翁似乎并未得到过。” 说实话,喜这纯粹是在帮秦始皇辩解。真正的卓正已经死了,他是否欺骗过公输刯,那也就只有公输刯知晓。按喜的分析来看,他觉得这事另有其人。 “喜君怎么知晓?” “猜的……都是猜的……” “应当是临邛卓氏的人。” 很快,范增给出了答案。 “范翁何意?” 范增淡淡抬手道:“老夫也曾周游各地,先前曾去过蜀地临邛。他们炼铁冶铜的手段,明显与昔日的卓氏不同。昔日卓氏在赵国虽是世代冶铁,却也没现在这般厉害。老夫猜测,想来是凭借鲁班书中的记录,并且加以改良。” “这不可能?” 鲁班算起来也是两三百年前的人了。 那时候冶铁技术,能比现在还发达? 就算鲁班很厉害,也不至于如此夸张。 “卓君不解之处,吾能理解。这鲁班书只是这名字罢了,上面很多内容其实皆是其后人所添加更正过的。” 卓草顿时恍然大悟。这就和论语类似,说是孔子编撰的,其实还有很多内容皆是其弟子所撰写。这年头很多书册,其实都是这么来的。包括商君书在内,其实也不全是商君所编撰。 “公输刯的父亲在我楚国可是闻名遐迩的冶铁大匠,其铸造的铁剑更是曾令秦王忌惮。论冶铁技艺,昔日楚国无人能出其左右,其翁便在鲁班书中记载了那千锤百炼的手法。恰好,吾在临邛观卓氏炼铁似乎有些类似。” 卓草眉头微蹙,临邛卓氏如何史书上记载的不算多。除开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故事,似乎真就没多少事。古代商人地位低,这也正常的很。但卓氏能在临邛立足,的确有很多可疑的点。按照范增的分析,临邛卓氏能有今日成就,是因为骗取了鲁班书? 握了棵大草! 还真有这可能! 鲁班书的传言有很多,相传其学了后就得缺一门。现在倒没这么魔幻,其实就是本土木建筑书。记录公输家族历代来的经验心得,还有诸多器具的铸造方法。 所以说,是卓潼干的这事? 临邛卓氏和泾阳卓氏也不一样啊! 卓草越想越气,好好聊聊咱们没准还能一起对付临邛卓氏。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咱们都对临邛卓氏不满,为何不联手呢? “此事不必着急,吾今晚找他说说便可。”范增捋着山羊胡,颇为自信道:“吾与公输刯也算有些交情,他多少也得卖我些面子。”‘ 这话不假,从古至今都是你年纪大你有理。像范增这样过了花甲之年的,更是不多见。论辈分,公输刯见了他都得尊称声范伯。 …… 夕阳西下。 公输刯便准备关店打烊。 这几日生意稍微差了些,今天更是都没开张。他现在其实看淡了许多,自从来至泾阳定居后,性子也不像先前那般火爆。很多工匠知晓其身份后,都会来他这拜师学艺。公输刯也是略微保留了些,其他该教的都教过。别的不说,只要公输刯一句话,泾阳九成以上的民匠都得给他三分颜面。 他痛恨卓氏,在他最惨的时候欺骗他! 诓骗他知晓他独子的下落! 他将对方视作知己,甚至将鲁班书借给对方。却没想到那人就此一走了之,连带着他的钱粮都被骗走。 卓草的事迹,公输刯自是听说过的。得知卓草冒险前往谷口治疫,他更是发自内心的佩服。他经历过很多事,亲眼见识过战火灾祸。卓草明知谷口县瘟疫爆发,还敢拼尽家底跑去谷口。即便有人说卓草是故意为之,只是为名利而去,他也是心服口服。 这种政治作秀,你有本事你也去试试看?哪怕是真的别有用心,人家也是实打实的干了事。谷口瘟疫是卓草治好的,临走前谷口城三百多户黔首自发为卓草送行,这是无法否认的功绩。 前不久他的徒弟就曾打趣,说如果卓草找他帮忙,他帮是不帮? 公输刯自己立的规矩,他自是不会打破。 这次卓草找到他,他已是相当客气。 先前就有卓氏商贾,直接被他泼水赶走。 “阿刯。”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公输刯顿时一笑。 这么称呼他的,唯有范增一人。他放下手中的铁器便走了出来,“范翁怎的今日突然来此?” “你该懂得。” “为那卓草而来?” “正是。” 公输刯脸上的笑意散去,认真道:“范翁该记得吾曾说过的话。吾与那卓氏有不共戴天之仇,绝不会为卓氏效力做事。” “他是泾阳卓氏,并非临邛卓氏。昔日坑骗你的应当是临邛卓氏家长卓潼,与泾阳卓氏关系可不好。他们本是旁支,秦灭赵后临邛卓氏却是不顾他们的死活,弃之不顾。” “前些日子卓潼亲自来泾阳希望能令他们重归临邛卓氏,只是被卓草强硬拒绝。还说他们已立宗祠,从今往后互不相犯。卓草更是放下豪言,说要在五年内超越他们。算起来,你们有着同样的敌人!” “是吗?” 公输刯顿时面露诧异。 “老夫这些年来,可曾欺骗过你?” “未……未曾。” 当时他流落至居鄛县,饿的是皮包骨头,手里连半个字儿都没有。因为没有验传的缘故,甚至连城都进不去。到最后是恰好路过的范增认出他来,还给他钱粮帮他寻亲。 要不是范增帮忙,他怕是还在讨饭! 这份大恩大德,他怎会忘记? 范增这么做自有他的原因,倒也不是看在故交的面子上。纯粹因为公输氏世代极为当代大匠,技艺高超。若是能与他们交好,对他今后必有帮助。 这不,现在不就用上了? “你便跟老夫去县寺,好好说。好歹也已四十岁,做事怎能还这般莽撞无礼。那卓草与你素未谋面,就因为出自泾阳卓氏就被你害的没找到半个工匠。你若能追随于他,重现先祖荣光都不在话下。” 范增是在帮公输刯,同时也是在帮他自己。这次他帮卓草个大忙,那不就是欠他个人情?攀上卓草这有潜力的草根,对他今后争权也有帮助。若是能借此见到扶苏或者皇帝,他有把握能入朝出仕! 最后,公输刯也不得不给范增这面子。好说歹说也是他叔伯辈的长辈,更是恩人。他要是连这面子都不给,那以后也不用在泾阳混了。 …… 县寺内,照旧是由喜做东。 看着姗姗来迟的公输刯,卓草则是起身示意。 “公输先生。” 不论辈分还是能力,他也担得起这声公输先生。公输刯则是难得的点了点头,同时抬手作揖,“还望卓君见谅,因为往事所致,老夫方会如此无礼。” “无妨,换做是我兴许会更为过分。” 卓草现在也是冷静不少,也能理解。反正和他傻老爹没关系就好,既是卓潼所引起的,那他们两人肯定还能聊的来。 为招待公输刯,卓草甚至还准备了黄酒。结果谁曾想公输刯却是连连摆手,还说他戒酒多年,现在是滴酒不沾。看的卓草是目瞪口呆,在他印象中好像铁匠就没不喝酒的。 “至于过去的事,现在老夫也无法确定。但当时却是有两人而非一人,他们自称出自卓氏。吾当时寻子心切,其实也并未细查核验。但当时也有些认识他们的人,证明他们皆是卓氏。” “等等……俩人?” 卓草挠挠头,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 难不成,傻老爹真掺和进来了? 他可记得很清楚,傻老爹和卓潼也有些恩怨。先前二人关系极好,卓潼甚至还愿意借钱给傻老爹。当时他没细想,现在想来似乎有些不对劲。为什么卓潼会这么大方,真的是因为同属卓氏? 远的不说,就算是亲戚有时候想借钱都没那么容易。特别是他们为旁支,而卓潼属于是名门正宗,乃是嫡系!就冲卓潼的所作所为,会这么好心借钱? 完了! 他难不成又被傻老爹给坑了? 公输刯来的快,走的也快。他甚至都没怎么动筷子,只是说这件事情还有待商榷。希望卓草能多给他几日时间,让他好好思量。毕竟他在泾阳呆了许久,突然要离开此地他也不太习惯。 卓草则是无力的坐在庭院,呆呆望着明月。 “小草,看你似乎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在想个事情。” “什么?” “我那傻老爹,该不会真的曾坑过公输刯?我算了算时间,还真有这可能。当时卓潼身边的人,很可能就是我那傻老爹……” “这……不会?” “你想呐,卓潼为何会借钱给他?肯定是有把柄,或者说是分赃不均。他没要鲁班书,要的是钱粮。然后觉得自己亏了,又找卓潼要钱。只不过卓潼没给,于是乎就说借给了他。你说,这合不合理?” “……” 扶苏听着听着也愣住了。 这事可大可小! 如果说等秦始皇来了,公输刯一眼认出他是卓正。但是秦始皇却什么准备都没有,到时候因此而被认出身份有问题,那该怎么办? 不成不成,他必须得赶紧通知秦始皇! 第154章 记住了,这锅你背好! 咸阳,章台宫。 卓潼战战兢兢地站在台下,连头都不敢抬。他不明白,好端端的秦始皇为何要千里加急命他赶赴咸阳?还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急召他入宫,命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咸阳,不得有误。 来的路上卓潼是忐忑不安,生怕秦始皇就把他给撒咧。亦或者说,又开口找他要票子。上次秦始皇狮子大张口,几乎令他掏空了家底。这年头皇权至高无上,秦始皇要的那他就得给! 秦始皇放下竹简,这才看向卓潼。见他怕的浑身战栗,淡淡道:“汝可有此事瞒着朕?” “冤枉啊!” 卓潼想都没想,当即匍匐叩首行拜礼。 他可是一等良民! 怎会有事隐瞒秦始皇? “朕听人密报,汝曾与那卓正联手诓骗公输刯?坑骗鲁班书,还诓骗其钱粮,可有此事?” “这……这……” 卓潼抬起头,满脸骇然。 好端端的,秦始皇怎会提及此事? 关键是……谁走漏了风声? “说!” “确有此事!” 卓潼叩拜行礼,瑟瑟发抖。 当然,这事也没法追究他们。 他们的确是诓骗了公输刯,但却别忘记时间和身份。那时候的楚国覆灭,公输刯还并非是秦人,乃是他邦亡人。这类人是享受不到任何秦人的权益,就是受人诓骗也没人会管。 “鲁班书可曾带来?” “带……带了……” “呈上来。” 卓潼颤颤巍巍的自怀中取出卷兽皮册,交予谒者。他来的时候玄鸟卫便通知他,命他带上鲁班书。他不明白秦始皇为何会知晓此事,却也不敢不带。 “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禀上。六年前吾与那卓正在南郡相遇,他想找我借钱,但我没借给他。恰好,那时候我们碰见了正在找人的公输刯,经过打探后得知其为公输后人。吾二人便刻意接近他,而后得其信任后,便诓骗走了鲁班书与钱粮。” 卓潼头都没敢抬起来,生怕秦始皇因此砍了他。这段陈年旧事,他其实也不想提及。 “公输刯找其独子足有数年,却是了无音讯。吾等也是观其为楚人,所以便刻意诓骗他。得手后,卓正要求吾再给些补偿,毕竟鲁班书价值不菲。后来,我只得再借给他些钱,并且约定绝不会将此事告知旁人。” 秦始皇若有所思的颔首。 原来是这样? 那这卓正可真是个畜生!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公输刯再不济也是名门后人,何止要诓骗他? 这些六国反贼皆是如此! 不管旁人死活,只顾自身利益。 “此事是卓正提及?” “是。” “朕觉得,是你为首。卓正屡次劝诫于你,你却死活不听劝诫。最后得手后还想杀人灭口,也是卓正阻止的你。你来咸阳做买卖,恰巧遇到了卓正。卓正便让你将这鲁班书还给公输刯,并且十倍补偿。” “……” 等等! 您老到底是几个意思? 要杀要剐干脆点,别这样悬着…… “上为何意?” “朕已说明。” “恕潼愚笨,实在不明。” 秦始皇放下鲁班书,淡淡道:“这些事皆是因你而起,自然要由你去化解。汝不必知晓原因,只需记得朕今日所言。若有任何纰漏,你死!” “潼……尊制!” 尊制就是遵命的意思。 三年前丞相谏言:命为制,令为诏! 待卓潼退下后,秦始皇则是会心一笑。 这得亏他早早安插个卧底在卓草身旁,否则的话这事怕是就得穿帮。没想到这公输后人,竟与卓氏还有此渊源。至于追究责任,那就别想了。临邛卓氏于秦国有大利,短时间不会动他们。等卓草真能超越临邛卓氏,才有这可能。 个人利益无关痛痒,国家利益至高无上! 他是皇帝,考虑事情自然会从大局出发。 秦始皇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正好这几日得空,便抽空去泾阳看看。 他对卓草提及的马蹄铁,可是分外关注。他早早便迫不及待的实验过,结果有刑徒没把握好力度伤到戎马,被戎马一蹄子踹没了半嘴牙。得亏这刑徒身强体壮,方才没事。 经过多次实验后,确定是可行的。知晓此事的只有左右丞相内史和蒙毅四人,秦始皇令他们是万万不能泄露消息。开始是以铁片嵌于马掌上,再命玄鸟卫测试。 他们足足跑了大半天,最后确信跑起来不受任何影响,甚至速度还提升不少。像是往常遇到道路不平遍布沙硕石子,往往都会选择绕路而行,免得磨损马蹄。除非是十万火急,否则基本不会走这种路。有了马蹄铁后也就无所谓了,直接踏过去! 按玄鸟卫的说法,在战场上有了马蹄铁的戎马威力也会更恐怖。踩踏敌人,绝对能轻易取人性命。 只不过兴许是铁片过薄的缘故,导致没跑几天就崩裂开来。秦始皇也尝试过用铜片,结果还是差强人意。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总之就是达不到他们心中的预期目标。 即便如此,他们也都相当激动。哪怕真的不行,他们就是用钢打造都没问题。一匹上好的戎马能多服役几年,那比什么都强。小小的u型铁片竟能有此效果,实在令他们振奋不已。 这是足以改变秦国战局的好东西! 当然,他们也都猜到这是出自卓草之手。 …… …… 泾阳,县寺。 这段时间卓草都留在了泾阳。 韩信与卓彘是先回去报平安,顺带还得上课。不光稚生要上课,卓草也得上课,他的先生就是喜。兴许是因为觉得他太过玩物丧志,又或者是觉得他成天钻空子不地道。所以,喜决定要好好教导卓草。 每日捧着秦律竹简,让他苦读钻研。若是卓草怠惰,往往就会被喜瞪上几眼。被人这么盯着,卓草也只得老老实实翻阅。先前他钻研过秦律,却不算精通,只能说是马马虎虎会点。 正好趁着现在有机会,等他把秦律研究通透了,钻起空子来也更容易。喜如此贴心,实在是令卓草感动不已,恨不得与其把酒言欢。 看着看着,卓草就发现秦律其实有不少可取的地方。而且,其实也没后世说的那么夸张。秦法严苛复杂,这倒是不假,可人性化的地方也有很多。 比如说前年洞庭郡守礼为治理郡县,便颁布了条律令。后来他觉得这条律令效果不错,便上呈给秦始皇,希望能在整个秦国实施。作为郡守,自然是有资格直接给秦始皇上呈文书的。 “廿七年二月丙子朔庚寅,洞庭守礼曰:传送委输,必先悉行城旦舂、隶臣妾、居赀赎责债。急事不可留,乃兴徭。田时殹,不欲兴黔首。” 卓草默默记下,而后看向扶苏询问道:“小苏,这律令吾大概明白。说的是农忙之时,不能兴黔首为徭。除非遇到急事,方可兴徭。那这洞庭郡守,为何会上谏此律?” 在他看来,苏荷就是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和百科全书。别看苏荷问题多了些,可他同样知道的也很多。像是秦国各地情况,他基本都有所了解。就算是喜不知道的,他同样也知道! “洞庭郡吗?” 扶苏放下竹简。 这些天在泾阳他倒是很惬意,或者说又回到昔日的生活。每日早起舞剑,而后钻研秦律等学问,还得骑马练箭。虽说忙碌了些,却很充实。有的时候他还得入秦廷与侍郎同坐,共同参与廷议。 “洞庭为军需重地,主要负责保障后勤。昔日秦国要启兵讨伐百越,洞庭距离百越更近。还要为内史和巴郡、南郡、苍梧生产物资。运输时需要大量人力,因此郡守礼援引法令,检查劳役是否影响当地田时农事。” 扶苏侃侃而谈,洞庭与苍梧皆是三年前方才设郡,管理起来也是颇为不便。郡守礼精通秦法辅国良策,银印青绶,爵至右更。在其治理下,当地是井井有条,田赋在秦国都能排的了前十。 关于礼这条谏言,他当时甚至还参与了廷议讨论,以对此事是记忆犹新。后来秦始皇觉得此策可行,由李斯纳入秦律,并且推至三十六郡实施。 “小苏,你有没有种感觉?” “什么?” “秦法太过繁琐复杂。”卓草放下竹简,哭笑不得道:“你想想,我这么聪明人的都扛不住。你让那些黔首如何知晓懂得?可能他们连犯了秦律都不知道,便被直接扣押。虽说会有当地小吏隔三差五教导他们,可作用有多少?就说卓彘,他先前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你让他懂秦律?” “只要他们老实本分,做好分内之事,自不会有影响。” 扶苏显得很平静。他终究是秦国公子,自幼研习秦律。虽说和儒生走的很近,却也不至于把自家摊子给掀了。秦法乃秦国强大之根本,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此事很可笑。” “可笑?” “不懂律法的黔首因为不慎触犯秦律而被充为刑徒,大半辈子为秦国无偿劳作。而这,反而会成为当地官吏的政绩,不可笑吗?” 扶苏没有说话。 纵然他觉得这是错的,可又能如何去改变? “商君所提的驭民五术,终究会害人害己。秦国因此而强,或许也会因此而亡。不给老百姓活路的,结果就是谁也别活。” 卓草深深的叹口气。 看的越多,他心里就越凉。他现在是爵至五大夫,甭管如何都能混的很好。很多秦律更加约束不到他,就算犯下死罪他都能以爵位相抵。 可那些老百姓呢? 因为触犯秦律,就要被贬为刑徒! 他们会成为秦国砖石,为秦国基业添砖加瓦。 看,长城辉煌吗? 城下是无数刑徒的累累尸骸。 秦始皇陵,辉煌吗? 足足五十万刑徒在骊山服役! 这些刑徒大部分都是青壮,还有老弱妇孺。 秦律有好的也有坏的,如果能普及教育,这自然是好的。通过教育的方式令稚生知晓秦律的内容,特别是和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更是重中之重。他们懂了,也就能提醒身边的亲朋好友。 “前几日你我二人碰到的案子,你可还记得?有少年不慎闯入禁苑,并且射杀了狐兔,险些被当场射杀。那少年不过十二岁,压根不知道自己闯祸。纵然还未成丁,依旧要被充入隐宫。若非给喜君几分面子,只怕是……” 扶苏没有任何笑容。 其实不是给喜君面子,是给他长公子面子! 这得亏他们俩路过,否则这少年便毁了。他是追捕狐兔,不慎闯入禁苑范围。狐兔则是他在禁苑外看见的,并非是禁苑内的。卓草便利用这点诡辩,最后方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我觉得还是得受教育,哪怕不能成材,也好过无意触犯秦律受罚来的强。秦律乃是国之根本,就算左右丞相也不敢轻易动之。稚生懂得秦律后,我们还得布置回家作业。让他们告知家里亲眷,若是亲眷学的不好就惩罚他们。” “你是不知道,先前有小吏来讲述秦律。那态度简直蛮横的不像话,我就多嘴问了两句就被他狠喷。说是来讲述秦律,纯粹是他说我们听。等说完后他就拍拍屁股走人咧,里内九成九的人压根就没听懂。” 听到卓草吐槽,扶苏无奈叹气。这类事,他并非是头次听说。宣扬律法的小吏不耐烦,听律法的黔首也不认真,甚至是懒得去听,觉得这事耽误时间。 不光他们觉得如此,很多博士乃至官吏都是如此认为的。想着黔首只要老实本分任劳任怨的耕种,那么就不会触犯律法。 实际上,哪会这么容易的? 有人因为二月份上山砍树掏鸟蛋,就被赀一甲。结果家里头没钱赔偿,那就直接充为刑徒抵债。如果自带饭的话,一天能低八钱。若是由秦国管饭的话,那每天只能低六钱。算上来回路程,他少说得给秦国干大半年的苦力! “小草,你这想法倒是没什么问题。稚生是最容易学习的时候,教会了他们,也就等同于教会他们的家人。口口相传下,自然能有所成效。” 扶苏点头赞许,觉得这计策不错。 就在两人交谈甚欢谈论着未来规划的时候,就听到不合时宜的声音自外面响起。 “哈哈,瓜怂快出来。看看是谁回来咧?!” 卓草与扶苏同时抬起头来。 我爹来了?! 第155章 好消息,特大好消息! “你这么激动作甚?” 卓草望着连忙起身的扶苏,满脸不解。 搞的好像是他爹来了似的。 “礼节!这都是礼节!” 卓草慢悠悠的起身,“小苏,我怎么觉着怪怪的呢?我爹他闲着没事,怎么就突然来至这泾阳县城了?你说,会不会又有某个人暗中卖我?” 扶苏望着卓草,“有可能是喜君所为!” “……” 喜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这幕。 这和他有半毛钱关系吗? 扶苏这甩锅的本事,见涨呐! 说起瞎话来,更是眼睛都不带眨的。 “喜君,是你通知的?” “咳咳,的确如此。”喜脸色泛红,无奈道:“吾前几日去咸阳,恰逢遇到卓翁。便将这些事告知于他,想来是他正好回伏荼亭便从此地路过。” “是这样?” 卓草眯着眼打量着扶苏。 自上而下,盯的扶苏心里发虚。 “卓君把我当什么人看?” “你我可是至交,吾怎会出卖你?!” “合着你出卖我出卖的还少了?” “那都是形势所迫,非吾本意。” “我t差点就信了!” 卓草都懒得吐槽他。 别人不好说,这小子不老实的很。前后背刺被他玩出花来了,没事跑咸阳去就能给他整点花活,还次次都是形势所迫。 他会信这些鬼话? 摆明这小子为了升官立功,刻意如此。 “瓜怂,看到你大高兴不?” 秦始皇来至庭院,神采奕奕面带微笑。 “这胖子谁啊?” “……” “……” “瓜怂受死!” 秦始皇抽出木棍,直奔卓草而去。这几日他都没空活动筋骨,浑身疲乏的很。看到卓草后他就知道,这小子绝对是皮又痒痒咧!不给他松松皮,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何会这么红! 卓草则是没心思与他闹腾,叹气道:“你还是早点回府上去,少给我闯点祸。不求你能做的多好,也不指望你能给我留什么爵位财富,你别闯祸那都是祖宗显灵咧。” “尽胡咧咧!” 秦始皇默默收起棍子,正色道:“喜君都已把事情和额说咧。为了帮你,额还专门去求皇帝。辛辛苦苦跑这来,竟还遭你这瓜怂奚落,可真不是个东西!” 自从认识卓草,就没怎么叱骂过他。每每几乎都是败下阵来,主要有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卓草在说什么,可偏偏他一副气人的嚣张模样。说不过他,秦始皇便只得动手。 这次可不同,他是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 他自己塑造成个完美的形象! 反正绝对比那卓正强的多! 据他所知,公输刯被诓骗的主谋就是卓正。这不排除卓潼说谎欺骗他,只是他也没这胆子。到最后公输刯的钱粮都落卓正手里,至于用在何处,秦始皇心中也已有数。卓正死的早也死的好,不然受磔刑都不够! “嗯?!” 卓草顿时察觉到有些不妙。 难不成,他这傻老爹真的干了回人事儿?! 啪! 竹简落地声响起。 范增目瞪口呆的望着秦始皇。 “增……增,见……见过陛下!” “额?” 扶苏等人脸色皆是变了。 怎会被认出来的? 前不久李斯寿宴,范增也同样在。在看到秦始皇的车辇后,他便离去。即便只是匆匆一瞥,也同样看到了秦始皇。 卓草挠挠头,哭笑不得的连忙将范增搀扶起来,“范翁误会了。他不是皇帝,是我和你提及过的傻老爹。他可没皇帝那本事,不过是做生意都能破产的夯货罢了。” “额?” 范增傻眼了。 他真的认错了不成? 即便是匆匆一瞥,他同样是记忆犹新。哪怕现在穿的衣服不同,二人相貌也几乎完全相同。唯一有区别的,可能就是那股子气质。秦始皇自马车走下后,举手投足都透着股至高无上的霸气。再看看眼前的中年人,好像是差了些? “这位是?” “居鄛范氏,增。” “范翁有礼。”秦始皇笑呵呵道:“很多人都曾认错过,都说额和皇帝长相极其相似。” “原来是这样……” 喜旋即便拉着范增离去。 范增捧着竹简,一边走一边感叹。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这世间竟有如此相似的两人?” …… “你该不会真的是皇帝?” “你这瓜怂胡说些甚?” “想来也是,你怎么可能是皇帝?” “……” “……” 扶苏顿时是不知所措。 “你求皇帝什么?” “嘿嘿,叫声爹听听。” “儿子。” “……” 蒙毅连忙上前安抚秦始皇。 说事要紧,说事要紧! “额听说缺工匠,就和皇帝都说咧。然后皇帝说了,会调遣皇陵工匠帮你。他们都已是刑徒,也都相当于是你的隶臣,由你负责安置。” “你都说了?!” 卓草蹭的下站起身来,满脸骇然。 “怎么?有问题吗?” “砸了!全砸了!” “???” 秦始皇眉头紧蹙,这小子怎么总不按套路出牌。按照他的想法,卓草这时候应当是感激涕零,抱着他的大腿感激才是。 “你啊你,你就不能少给我惹点麻烦出来吗?皇帝这手可真是干的漂亮,看似是赏赐,实则是来限制我的。也就你还在边上乐呵,以为自己捡了多大的便宜。你以为自己有多大的面子,能让皇帝改变主意,连修皇陵的工匠都安排过来?” “额?” 限制? 天地良心,他纯粹只是想帮卓草而已。 早点把工坊建成,于秦国也有好处。 怎么就能扯得这么远去? 卓草无力的瘫坐下来,“皇帝派遣工匠,这恩赐我肯定得受着,我不能拒绝。这些工匠名义上归我管辖,实则却受皇帝控制。以后有什么好东西,皇帝肯定都会知晓。我这小工坊本来是私营的,油水十足,就因为你掺和进来直接成官家的咧!” “草,你……” 蒙毅在旁颇为无奈。 他很想告诉卓草,压根就没这事。 “你别胡想咧,皇帝不是这种人。” “呵,你又懂了?” “……” 秦始皇就郁闷了。 怎么卓草就能把这些事想的如此复杂? 好端端的,非要把人往坏里想? “以后我这工坊搞的好还行,要是搞的不好咋办?你品,你细品!以后做事能和我商量下成不?别哪天真的闯个大祸,还牵连到咱们宗内邻里。” “……” 见傻老爹沉默不语,卓草也是叹了口气。在古代与皇帝打交道,就是如履薄冰呐。兴许就因为左脚先进门,然后就被咔嚓了。他好不容易做出点成绩来,可不想因此满盘皆输。 “其实,还有个事。” “什么?” 卓草心里咯噔了下。 “关于公输刯的。” 秦始皇长叹口气。 “真是你骗的人家?” “不是额,都是那卓潼所为。卓潼前几日恰好在咸阳被我瞧见了,我便利用玄鸟卫的身份带他过来把话说清楚。” 说着,卓潼便垂头丧气的自后面走出。此刻的他再也没有往昔那股子锐气,显得是颇为沮丧。就好似是认命了那般,深深的叹了口气。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公输刯在范增的带领下也已来至此地。不大的庭院瞬间是剑拔弩张,公输刯双眼瞪直,喘着粗气。就如同是看见杀父仇敌那般,抄起铁椎便要直奔卓潼面门而去。 “老夫今日锤死你!” 得亏范增和喜将其死死拽住。 “范翁,你别拦着我!” “我已是孑然一身,今日就要报仇雪恨!” “无非就是一命抵一命,老夫不在乎!” 卓潼慌得的是连连向后暴退数步。天地良心,当初这事真的是卓正指使的。甚至还告诫他千万别暴露自己的身份,事成之后他要钱卓潼则是收下鲁班书,可谓是各取所需。 结果倒好,现在锅全成他的了!他当时的确是鬼迷心窍,可这事总不能全赖他? “公输,勿要冲动!吾今日来此,就是把事说明白的。”秦始皇则是很淡定的看向公输刯,面露几分愧色道:“公输,当初这事皆是他所指使。就因为他贪图鲁班书,便刻意诓骗于你。我三番两次劝诫他,他还是不听。得手后还想杀人灭口,毕竟当时你还是楚人,杀之无罪。若非是我阻拦,只怕是……” “我就知道!!”公输班双目赤红,怒声道:“当时我看他就不顺眼,就觉得他不可信。当时你还三番两次的给我暗示。只恨我当时寻子心切,未曾注意到。” “???” “???” 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这事分明是卓正撺掇的,怎会给暗示? 看到这幕后,卓草这才稍微松口气。他就知道,他爹就算是再混账,也不可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还好,这家伙算是有点人性,还劝着卓潼不要杀人灭口。 卓草望着卓潼,重重的哼了声。就如傻老爹所言,当时公输刯是楚人,为他邦亡人,杀了也没事。简而言之,这类人是不受秦律所保护的。但卓潼所为,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些。 先前在史书上看到记载,他还真以为卓氏靠着自己拼搏而崛起。后来经过他自身接触方才明白有多愚昧,能做到类似于临邛卓氏这样的顶尖财阀,能有几个手上不沾血的? 别人他不清楚,反正这卓潼绝非善茬! 如果傻老爹不是玄鸟卫,他肯定不会来这! “昔日的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对,那时我卓氏也还未完全在临邛立足。看到你是公输传人,还有鲁班书后便起了歹意。卓公此次在咸阳遇到我便提及此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老夫感念当初太过混账,特意请求陛下为你寻子。” “嗯?” 公输刯眉头紧锁,铁椎握的更紧。 如此,便想让他放过这家伙? 不可能! 当初国破家亡,丧妻失子。公输刯只得带上全身家当去寻子,不知走烂了多少草鞋,可谓是省吃俭用。却没想到,最后被这卓潼所诓骗。到最后他身无分文,险些被拉去做刑徒。他所经历的苦楚,怎能就这么算了? 听卓潼声泪俱下的说着,卓草却是丝毫没往心里去。不过是鳄鱼的眼泪罢了,某些坏人做了坏事,过些年道个歉加补偿就想洗白? 做他的梦去! 而且卓草能感觉得到,卓潼这摆明是因为受胁迫所致。傻老爹好歹是玄鸟卫探子,手里兴许就有卓潼的把柄。得知他的事后,傻老爹没准就以此要挟卓潼。 想到这里,卓草也是不由的叹气。 虽说他爹蠢笨了些,却也是在为他着想。 就算这十来年未曾回来,也是形势所迫。 卓潼战战兢兢道:“公输先生,这是昔日吾诓骗的鲁班书,这些年就未曾受损,今日便物归原主。吾晓得昔日伤害于先生,今后也会动用临邛卓氏所有关系为你寻子。另外,吾昔日骗你钱粮,今日便十倍补之。” 看到这幕,卓草当即拉着秦始皇至旁边。 “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搞的鬼?” “咋咧?” “卓潼这种巨贾,会突然良心发现?” “咳咳,的确是额帮的忙。” 秦始皇一本正经的点头。 没毛病,反正的确是他干的。 “你啊你……总能给我整点新花样。” “……” “只是这次也算是帮我个大忙。公输刯冶铁技艺极高,吾听那范翁说起过公输氏。昔日其翁在楚国是闻名遐迩的大匠,虽说比不得欧冶子却也相当不俗。所铸铁剑,令昭王都为之忌惮。公输刯兴许比不得他父亲,却也不差咧。” 这几日他也与公输刯打过些交道,算是大概知道些事。泾阳县城九成的铜铁匠都是他教的,像是木匠活他更为精通。甚至还捯饬出个鲁班锁给他,说他儿子脖子上就挂着这玩意儿。 他还会打造楼船筑造离宫城墙,小点的各种农器工具他也都会做。范增为此拍着胸脯打了包票,泾阳城内没有大匠能比公输刯厉害的。只要卓草能将公输刯拿下,今后能省去诸多麻烦。 这事不用他教,卓草自是都明白的。 “额是你爹,总不能不管你咧。” “呦,你一走十八年怎么不说?” “……” …… 卓潼是费劲唇舌,努力的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另外是想尽一切办法开脱,各种弥补公输刯。差点就给公输刯跪下了,只求他能原谅其昔日的过错。 “老匹夫,这是你欠老夫的债!汝所谓的补偿,老夫分文不要,老夫只要寻回吾之独子。还有你听好了,吾已决定相助卓君。假以时日,吾必定要让泾阳卓氏超越你的临邛卓氏!你临邛卓氏的买卖,终有一日会是他的!” 卓潼脸色微变,心里也是有些忌惮。 他不否认公输刯的能力,可临邛卓氏也不是吃干饭的。这些年来凭借着鲁班书,他们改进了炼铁冶铜的手法。产量提升的同时,质量也更好。卓氏数代人的努力和底蕴,是他们能轻易超越的? 他忌惮的是秦始皇! 秦始皇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能扶持巴蜀怀氏,自然也能扶持卓草。看秦始皇对卓草这态度,今后只要给些蝇头小利,就能轻松超越他们。 卓潼讪笑着,心里则是升起些许恨意。 现在,他还有什么路能走? “滚!今后勿要让老夫再看见你!” 公输刯重重的哼了声。 卓潼则是看了眼秦始皇,在得到其眼神示意后,连忙是灰溜溜的离去。走出县寺便坐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此刻恨得是双手指甲都嵌进肉里。临邛卓氏好不容易有今日地位,他怎能拱手送人? 可现在有秦始皇撑腰,他又能如何? 现在,他还有的选吗? …… 公输刯长叹口气,无力的瘫坐下来。 “此次还要多谢卓公相助。” “额其实也是在赎罪,毕竟……” 秦始皇欲言又止。 这演技,不给个影帝奖都说不过去。 卓草则是听到了重点,笑呵呵的来至公输刯前方。“公输先生方才说的可当真?咱们可要联手,共同对付那临邛卓氏。” “这是自然,老夫从不妄言。”公输刯站起身来朝着卓草长拜作揖,“老夫不过只是匠人,却没想到却能得卓君这般看重。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出自,刯今后也愿为卓君效力。只希望,有朝一日扳倒临邛卓氏!” 卓草自是作揖回礼,此刻是颇为高兴。 能得如此名匠相助,对他也有大利。 特别是填补他铸造兵器这块,更有帮助。秦始皇在旁稍微松口气,可算是把这些事都给了了。他就想搞个马蹄铁出来,怎么就这么难呢?从卓草提出构想到现在,还未捯饬出来。 “好咧!既是如此那赶紧回去开工。早点把马蹄铁做出来,额也好给你要个爵位。” “马蹄铁早就做好了。” 卓草理所当然的望着秦始皇。 伏荼亭也有工匠,特别是牉也懂炼铁冶铜。虽说质量差了些,但凑活着使用绝对不成问题。钉马掌也是由他监工,由牉负责钉。只要在钉马掌前把马赶到特制的马栏内固定,就不用担心会踢到自己。再加上他的指点,牉做的也很顺利。 从内史腾那顺来的田马,现在全都钉了马掌。跑起来可是相当的快,拉出去说是戎马都不会惹人怀疑。 “做……做好了?” “咋咧,很奇怪吗?” “……” 秦始皇忍不住看向扶苏,眉宇中带着责备。 你这孽子,为何不告诉朕?! 第156章 贵宾,咱们抽奖吧! 扶苏乘坐牛车,脑袋瓜子都是嗡嗡的。就看到卓草与秦始皇同乘马车,酸的五官都险些扭曲。 卓草坐马车,他这亲儿子坐牛车? 这都算什么事? 他还得说自己喜欢坐牛车,马车不舒服。看着秦始皇拉长着脸,他心里是拔凉拔凉的。 二五仔不好当呐! 马蹄铁这事能怪他吗? 这段时间他忙的飞起,卓草压根就没和他说这事。现在用的是块炼法制钢,说是钢其实和后世的钢材还差的远。大概就是炼铁之时不断反复加热,铁吸收木炭中的碳份,提高了含碳量,减少夹杂物后成为钢。再经过牉捶打成u型,便能使用。 钉马掌同样是个技术活,卓草考虑到自己也没啥经验,特地制作个木质马厩。将马匹赶进去,再把栅栏关好。在狭隘的马厩内,马匹无法挣扎,伤人的可能性也会降低。 而后先清理马掌,把上面的淤泥刮干净。然后再把丈量过的铁片以铜钉嵌入,而后用锉刀慢慢修整,如此便大功告成。 听卓草说着,秦始皇隔三差五便拉开帘布去看。蒙毅为他亲自驭马,听着清脆的马蹄声也是颇为惊叹。 “你这瓜怂也算有些能耐,快赶上额咧。” “呵……呵呵……” 像你老子早去喝西北风去咧! 得亏老子留了手,不然毛线都没有。 “钱咧?少府的钱呢?” “给了。” 秦始皇打开木箱,里面都是金饼子。粗略数了数,少说得有二十来块。算起来,应该还多给了些。这章邯上任后就是不一样,懂事! 下次卖酒,他绝对会少掺点水。 “这是新的货物单。” “嘿嘿,这当皇商就是爽。”卓草忍不住笑着道:“你看看,做买卖就是爽快。这批货交完,少说也能捞个三四镒金子。” 别看这金子很多,他做买卖也要成本的。扣除成本后,其实他赚的不算很多。当然,这话要让其余官吏听到怕是能寄刀片给他。这都不算多,那他们干脆全都罢官讨饭去。 马车停靠在田埂外,秦始皇放眼望去。就看到漫山遍野的都是红薯藤,看的他惊叹不已。今年绝对是个丰收年,光红薯的产量都将会是个天文数字! 再做成粉条,嘶……美滴很! “不过是红薯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走。” 话分两头,此时的扶苏可就惨了。 他是哼哧哼哧的跟在后面跑。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这田牛会尥蹶子,跑到半路上死活不肯走了。他恨不得是直接扛着牛跑,奈何两者体重相差过高只得放弃。 还好,蒙毅还是很照顾他的。 知道他跑的慢,驭车的时候也刻意放慢。 让他跟在后面,吃了一路的尘土。 草!!! “小苏,你的牛呢?” “没了。” “啊?” “半路不跑了,我一路跑来的。” “流批!” 卓草竖起大拇指夸赞。这年头的读书人可真厉害,这少说也得有二十几里山地,扶苏穿着木屐还能健步如飞。这体质,不去参加马拉松比赛都浪费了! 扶苏此刻是恨得牙痒痒。 太过分了! 沿着田埂超前面走去,卓草还会俯下身去翻看红薯秧子。这年头没有农药,叶片上坑坑洼洼的都是虫蛀的。他随手扒拉两根,去掉叶片剥去红薯梗的外皮,慢慢咀嚼着。 “给额也尝尝。” “耳刮子你尝不尝?” “额抽死你这瓜怂!” 秦始皇气急败坏抽出棍子来。为了防止被卓草偷摸烧了,他这次足足带了十来根,有本事卓草就全给烧了! 卓草可懒得搭理他,这些红薯藤都是好东西。黔首吃不完的往往都会剁碎了喂猪,这里头同样是蕴含糖分。可惜啊,坑爹的秦律连红薯藤都要按十二税一的税率缴纳上去。是谓:入顷刍藁,以其受田之数,无貇不貇。顷入刍三石,藁三石。 只要在舆田长得,哪怕是刍藁都得交税! 先前卓草也会把鲜嫩的红薯杆子收割,然后再交给莲萍他们腌制成菜羹。说实话,味道真不如新鲜时候好吃。但当时家里头穷,也只得如此。 他娘亲在世的时候,经常会发善心收养些孩子。这些孩子大部分都是逃难的,或者是遭人所遗弃的。秦法有规定:擅杀子,黥为城旦舂。其子新生而有怪物及其身不全而杀之,勿罪。 简单来说就是在秦国杀畸形儿,无罪! 但如果是健全的,那就会被黥为城旦舂。府上就有几个仆人是他娘亲抱回来抚养的,还有几个婢女倒是好好的,却还是遭到了遗弃。他娘是个好人,见不得这些。总会告诫卓草,只要家里有口吃的就不能让这些人饿着。 卓草当时就悟了,难怪他娘愿意跟着傻老爹。 这俩人性格简直是如出一辙! 一个是自个都快揭不开锅,也得让朋友吃饱。还有个是把别人不要的弃婴,全都当宝贝带回来抚养成人。 想到往昔的苦难日子,卓草便不住叹息。 “瓜怂,你这马蹄铁打算怎么弄法?” “简单,三千钱钉一次。” “三千?你怎么不去抢?!” “抢犯法,我这是正经买卖。” “……” 卓草负手而立,淡淡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懂。我告诉你,怎么合理避税。来我这钉马掌,得先办个会员。” “会员?” “额,大概就是贵宾的意思。” 秦始皇似懂非懂的颔首点头。 有意思,继续说。 “办会员,最起码充万钱。” “万钱?!” 蒙毅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这tnd是人干的事? “咋咧?一匹好的宝马,不止万钱?这钉马掌又不是一锤子买卖,我告诉你每年最起码都得来我这保养两回。不充会员,三千钱一次。充会员的话,那就两千五一次。” “……” 其实压根不需要这么勤,卓草纯粹忽悠人的。 “然后呢?” “然后你和皇帝说说,这买卖就让我做,禁止别人干。赚的钱咱们三七分成,我主动缴纳三成的利润当赋税,这够给面子了?” “继续吹……阿不,继续说。” “我知道你们不懂做买卖,我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我这段时间在泾阳受喜君熏陶,把秦律都快研究透了。现在酿酒利润低的很,我就换个方式。来我这钉马掌的,钉次马掌抽个奖。” “抽奖?” 扶苏都傻眼了。 好家伙,这些他怎么不知道? “唔,我想想该怎么解释。比方说眼前有个坛子,我会写很多纸条揉搓起来放进去。你付了钱后,可以抽个纸团出来。上面写的什么,就送你什么。这酒是人凭本事抽走的,我没卖也没送。” “那抽不中呢?” “你傻啊,纸团上全写还怕抽不中?” “……” “……” “……” 刑!你小子是真的刑! 老夫服了! 喜君若是知晓此事,怕是得吐血! 蒙毅在旁拽下来两根胡须,疼的他是龇牙咧嘴。“你定价这么高,其实还是为了卖酒。知晓此事的贾人,必会前赴后继而来。他们本身就有钉马掌的需求,你再顺势卖酒,还不用缴纳关市酒赋?!” “不是卖,他们是凭实力抽走的。” 卓草再次开口强调。 他记得后世某家公司就喜欢这么干,不能花钱抽奖是?那就先花钱买个垃圾道具,然后送次抽奖机会。 就两个字——恶心! “不是会员的话,可没资格抽奖。成为会员后,可以花五百钱抽奖。你们说,到时候来我这钉马掌的人会不会很多?” “会!” 秦始皇并不擅长商贾之事。 可他能确定,卓草会赚发了! 就如卓草所说,买得起宝马的也不缺这万钱。况且按卓草说的每年都得来做保养,既是如此那提前花个万钱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而且,剩下的钱还能直接以抽奖的方式花了。换句话说,相当于两千五百钱钉马掌,剩下再以五百钱每坛的价格买酒! 玛德,绝了! 饶是秦始皇都忍不住赞叹! 一切的一切,都在秦律准许范围内。 卓草甚至是以退为进,主动缴纳三成赋税。 “小草,你……” 扶苏都听傻了,还有这种操作?! 这几乎是等同打开了新的世界! “那这贵宾资格如何证明?” “不是有契卷吗?” “……” 把这茬给忘了! 契卷是秦国的产物,售价高于百钱的货物都会强制要求立下契卷。一块木板分成两块,左右皆有信息和手印。然后再从中间劈开,顾客和商家各执一份。如果商品货物有问题,顾客就会拿着契卷找商家讨要说法。 这时候商家就会拿出备份的契卷,若是对的上那就该赔偿赔偿。如果对不上,那就说明对方是仿造的。先前有商贾耍赖的,说自己保存的契卷没了或者受到磨损,然后死活不认账。这时候秦吏就会让这商贾知道什么叫做秦法,什么叫做士农工商! 贾人要敢耍赖,那就等着抄家! “现在,你们学会了吗?” “学会了!” 蒙毅颔首点头。 回去后他就告诉李斯,气气这老匹夫。这几日李斯过寿后那叫个潇洒惬意,没事到处晃悠,显得空闲的很。既然他没事做,那就给他找点事干! 扶苏没来由的感到背后一凉。 他有种感觉,他可能又得背黑锅了! 卓草停下脚步,遥遥看向泾河河边。就看到一大票人蹲在河边,为首者赫然就是韩信。三三两两的稚生正在闲聊,还有的则是在打架。甚至还有在河边戏水的,场面极其惊人。 “韩信,你……你这什么情况?” “我在教他们钓鱼。” “……” 绝了! 卓草差点没吐血,您老人家在泾阳钓了这么长时间的鱼,拢共加起来怕是还没五条。隔三差五就空军空杆,还各种找理由。现在倒好,还教别人钓鱼? 他顺势看了眼鱼篓,连根水草都没瞧见。 反倒是稚生鱼篓里头有好几条小鱼。 “韩信,你的鱼呢?” “我钓的不是鱼。” “对,是寂寞。” “昔日姜尚涓钓于隐溪,五十有六年矣,而未尝得一鱼。吾在此垂钓多年,只为得遇明主。信空有鲲鹏之志,却无用武之地。寄情于垂钓,只希望能早早得遇明主。” “你意思是说,我不是明主?” “啊这……” 韩信顿时慌了。 好家伙,卓草可是他的长期饭票啊! 卓草要把他赶走,他连下顿饭吃啥都不知道。卓草也没较真,只是顺势把韩信钓竿拽起来。看到钩上挂着的水草后,眼睛都瞪直了。 “你用草钓鱼?你钓草鱼呢?” “饵不重要。” “你慢慢钓。” 卓草知道韩信的为人,他跟随自己也有其目的。除开为了蹭饭外,主要就是想攀上高枝。就如那范增所想,最好是能借此立下大功。拥有官爵帮傍身,拜相封侯,跻身秦廷顶尖勋贵。 秦始皇面带微笑,自旁路过。 “韩信,额倒是有些门路。” “卓翁的好意,信心领了。” 韩信连头都没抬,丝毫不给面子。这不是秦始皇头次向他抛橄榄枝,只是他压根就没当回事。在他眼里看来,卓正纯粹就是个混吃等死的无能商贾罢了。论能力,被卓草甩出去十万八千里。还好吹牛,动不动就说自己认识多少人。 “呵!” 秦始皇只是笑了笑,便继续朝着前方走去。自王翦父子俩隐退后,秦国能扛大梁的武将可不多咧。他想的是栽培些许有独当一面的能将,这对秦国未来也有帮助。 他见过韩信授课,虽说只是骑马射箭却也暗合兵法之道。还把稚生当成是伍卒训练,精气神都与先前大相径庭。就冲这练兵的手段,绝对是个好苗子。好好栽培,没准今后就能用的上。 “韩君。” “嗯?” “我觉得卓翁的话,你可以适当听听。”扶苏与韩信关系不差,就想着开口提点两句,“另外,吾与长公子也算有些交情。汝若真的想要入朝出仕,吾能找他说说。” “好意我心领了,他就算了。” “……” 扶苏真想给韩信两巴掌。 我挖你家祖坟了不成? “吾上次便与你说明,吾素来觉得长公子难当大任。纵然他为长公子,却还不是嫡长。他人虽说不错,却并非帝王之相。吾曾学过卜筮,觉得长公子必是那短命之人。苏君,信劝你还是早早离他远远的很。你害了自己无妨,别害了卓君。” “……” 扶苏恨得是直咬牙。 一把夺过韩信的钓竿,用力将其掰成两半丢至河里。只想拿起地上的石头,朝韩信脑袋上来两下! 给脸不要脸,还敢咒我?! 钓鱼? 你tnd下河里去摸鱼! 看到扶苏愤愤然的离去,胡亥都惊了。 韩信可真是生猛,还能激怒他长兄? “韩先生不生气吗?” “不生气,因为我的话已触及到他的灵魂深处。他方才所为不过只是无能狂怒罢了,我想他会慎重考虑这件事的。” “长公子当不得二世,那谁能当?” “幼子,胡亥!” 胡亥听到这话直接一蹦三尺高。 这话可不能胡说啊! 第157章 鸽了,彻底鸽了! 站在小山坡,秦始皇抽出千里镜。眯着眼,到处扫视着。望着阡陌纵横的良田遍地盎然,脸上遍布着笑容。就算卓草气他,他都不予理会。 美滴很呐! “你拿着我这千里镜,该不会看什么不该看的?皇帝知道了,就没赏赐我?这玩意儿用在战事上,还是相当有用的。为了做这玩意儿,我不知耗费多少齐地水晶,拢共就成三件。小苏,我先前给你的千里镜呢?” “……” 扶苏就装作没听见,看向远处。 “啊,这红薯快成熟咧。” “是不是被长公子扶苏抢走了?” “不是抢,是献……献上。” “我呸!” 卓草就知道是这样,否则傻老爹这千里镜怕是已落在皇帝手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麻虾。扶苏抢苏荷的,再被秦始皇给拿走,对傻老爹手里的自是不敢兴趣。 “赏赐,什么赏赐?” “这千里镜这么有用,没赏赐?” “应当是有的……” 卓草无奈叹气。 等! 等皇帝啥时候想到,兴许就给了。谁让他隔三差五掏个宝贝出来,皇帝哪可能成天到晚跟在他后面。延期几个月,想来也很正常。他人在泾阳,又不会跑了,等有空后再封赏也正常。 “这红薯,是不是快熟了?” “嗯,再过十天左右。” “不错不错!” 秦始皇颔首点头,眉宇中满是赞许。 “那后续还能再种一季?” “你疯了?!” 卓草无奈扶额,他是千叮咛万嘱咐,种红薯得要轮种。现在没有后世那么好的化肥,天天种红薯到最后只会透支地力。再肥沃的土地也扛不住这么个败法,别等到时候闹出事来再后悔莫及。 况且红薯当主食,能把人给吃吐了。 “红薯伤地的很,粪肥扛不住的。种完红薯后,最好还是再种上轮菽豆粟米。总之,一年种一回就足够了。步子要一步步来,走的才稳。着急忙慌的,到最后伤的是黔首。反正勋贵不差钱,照样美滋滋的吃粟米。可黔首没的选择,只能天天捧着红薯啃。” 关系到秦国民生社稷,马虎不得。 “瓜怂懂得可真多,怎么不早说?” “我献上的种植手册有啊。” “是吗?肯定是你写的不仔细。” “你看过吗?” “当然……没有。” 秦始皇是险些说漏嘴,种植手册他的确看过。只是卓草写的实在是太多了,从耕种开始讲述。还有各种生长周期,他当时就看了前面的,后面的便懒得看了。 这不是他的错,是卓草做的不对。 为何不能长话短说? “没看过还怪我了?” 蒙毅望着二人如此,也是不由苦笑。等红薯大熟,卓草兴建的工坊也就能发挥出用处。再等明年种上季,红薯也就相当于在秦国扎根了。好好耕种,日子总能比先前好过些。老天爷要是不给面子,种什么都没用,只能靠存粮撑着。 没有存粮? 那只能卖儿卖女,乃至流离失所,活活饿死! …… 回至府上。 卓草就闻到股扑鼻的肉香味。 就看到李鹿正在庭院,穿着只鸽子或是山鸡。地下生了团火,正在美滋滋的烤着。上面还涮了两层酱料,不住的翻滚着。 “诶?先生回来了?” “你这是什么?鸽子?” “对,我和胡骅在外捡的。” “捡的就好。” 还好还好。 卓草松了口气,辛亏不是他饲养的苍鸽。 信鸽养了许久,卓草就想着说试试看能否送信。卓彘提前回来后,就在帮他做这事。亲自把鸽子带到远处然后打开鸟笼,看看苍鸽是否会飞回来。现在也不知效果如何,得等卓彘回来问问。 “这苍鸽肉的确是香的很。” “嗯,你烤的是不错。” 卓草顺势撕个鸽子翅膀,大块朵颐。一边吃一边问道:“你和胡骅在哪捡的?” “在外头。韩先生带着我们钓鱼,我和他觉得无趣的很。就跑外头玩去了,结果就看到只苍鸽落在亭内晒谷子的空地上。然后胡骅就用木弓,一箭把它给射死了。他喜欢偷懒,就让我回来把苍鸽烤了吃,还说待会给雎鸠加餐。”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脏活累活全是他干,能装逼的事全让胡亥上。本来他想来个弯弓射苍鸽的,愣是被胡亥给抢走了。好好的表现机会,就这么没了。 “嗯,干的不错。” 这只苍鸽肉还挺肥的,吃起来很有嚼劲,卓草随手把骨头丢给自家黄犬吃。 “这几日天气好,有黔首就把自己的存粮拿出来晒晒防止受潮。有些飞禽就喜欢抢粮食吃,你们俩以后碰到只杀一只。这苍鸽还是炖汤更香,放点红枣山药,香的很。” “好嘞,小草先生放心就是!” 李鹿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这不是他的拿手绝活吗? “我记得村口的寡妇茉不久前生下一子,他们家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下次射个苍鸽下来,给他们家送过去,让他们炖鸽子汤给补补。” “小事。” 寡妇茉先前是寡妇,现在可不是,只是这么称呼她而已。她与卓氏宗内的旁支子弟成婚,自己带着俩娃娃,又生下来个,日子过得相当艰难。听说当时难产,还是侯生出手相救才没事。 在秦国寡妇再婚是很正常的事,甚至还受当地的支持。包括老刘也干过这事,还和那曹寡妇还生下了刘肥。对小吏而言,人口也是上计考核之一。若是当地亭内新生儿少,可是要受责罚的。 秦始皇笑了笑,卓草这乡啬夫当的还算可以。还知道给妇孺送点好吃的,知道人口是一国根基。特别是经历战火肆虐,关中老秦人死伤无数。因此而出的寡妇,更是数不胜数。 “小草,小草!!” 卓草椅子还没坐热,就听到卓彘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 “咋啦?宗长出事了?” “是鸽子,鸽子没了!” “啊?” 卓彘脸色涨红满脸愧疚,顺势就把剑抽出来要给自己两剑。卓草拼尽全力,方才把这利剑夺下。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却有着一股子蛮力。 “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对不起你!” 卓彘八尺高的汉子此刻是双眼通红,哽咽道:“前些日子我回来后,就按照你的吩咐放鸽子。刚开始大概二十几里的山路后,再把苍鸽放出来。还真别说,苍鸽真的飞回来了。就是时间上不固定,有时候两三个时辰,有时候半个多时辰就回来咧。我昨日正午时分在四十里外把苍鸽放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没回来就没回来,很正常。” 卓草摆了摆手。 试验嘛,总有失败的时候。 次次都能成功的,那是主角。 他就是颗野草,是个配角。就算失败个十来回,他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信鸽这么好养的话,那全都去养信鸽了。这只没了,大不了再抓几只回来慢慢养着。卓草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反正慢慢来总归能成的。 “你也别着急,兴许是距离远了些。亦或者说山地复杂,天色昏暗所导致的。不过是只苍鸽而已,你也犯不着如此。所以说,你能把剑放下了吗?” 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宝剑,卓草后背都发凉。你小子说归说别这么激动,手里拿着剑咧,万一给老子来一剑可就完了! “你不怪我?” 宝剑又近了半寸。 “咱哥俩谁跟谁,我怪你作甚?” “真是这样?” 扶苏见状是连忙出手,把剑收了起来。卓彘双腿一软,差点就给卓草跪了,还是被他给搀扶起来的。 “不过只是鸽子而已,犯不着如此。”卓草望着卓彘,笑了起来,“要怪那也是怪我,兴许我饲养的方式不对,反正中间肯定是有问题。和你没什么关系,也不必自责。是宗长教你来的?” “嗯。” 他就知道。 卓礼有时候就喜欢小题大做。 他记得当初小的时候,卓彘不小心把他做的模型给弄坏了。气的卓礼抄起棍子就是狠抽,打的那叫个撕心裂肺。卓草上去劝说,还白挨了一棍子,这才没事。 卓礼是知道卓草本事的,觉得他的这些奇思妙想都对他们有用。就说那木碓,各家各户省去多少功夫?卓彘手脚没个轻重,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打坏了,他能不生气吗? “阿彘,你尝尝这鸽子肉,我现烤的。” 李鹿撕下块苍鸽脊背上的肉递给卓彘,别看卓彘要稍微年长些,但二人关系竟然还算可以。有时候李鹿闯了什么祸,那可都是卓彘帮忙。先前被野猪袭击,卓彘因为帮他受了点皮外伤。 李鹿这小子虽说是个混账,但他为人讲义气的很。当然,他对卓彘就和对自家忠仆那样。他自幼接触的教育就是如此,也没法怪他。 卓彘性格是大大咧咧的类型,所以也从来不在意。他只是听卓草说起过,李鹿是丞相的幼子,如果出了事肯定会有麻烦。 这话,他一直都记得。 …… “唔,这鸽子肉可真香,从哪来的?” “我在稻场上抓的,小草先生还夸我咧。” “确实该杀,好多飞禽偷吃粮食。” 卓彘一边吃一边点头赞许。 还没吃完,就听到门外传来胡亥的声音。 “阿鹿,苍鸽烤的怎么样了?” “我带雎鸠来了,今晚加餐!” 胡亥与雎鸠走了进来,压根没把自己当外人,就快把卓府当成是自己家。他知道卓草今天回来后,府上肯定会准备好吃的。特意是拉着雎鸠来府上,先吃烤乳鸽待会再恰饭,舒坦! 他和李鹿这段时间天天捯饬,烤鱼烤兔子烤田鼠。上次李鹿从别人地里扒出来俩萝卜还丢火堆里头,味道那叫个一言难尽。虽说他很想来个烤红薯,可二人心里头还是有点数的。 他们现在知道底线在哪里。 卓草吃红薯,那是他的本事。 他们要真敢偷人家的红薯,就等着挨揍! 就算卓草不追究,秦始皇也不会饶他们。 “见过先生。” 雎鸠看到卓草后,连忙恭敬作揖。 “你既然来了,便留下吃饭罢。” 就那小半亩地,要没雎鸠帮忙还真种不好。辰伯他们家现在日子也不好过,重担全落在辰伯一人身上。雎鸠也很懂事,一直都在帮衬着。况且现在人都来了,他也不便拒绝。 “多谢先生。” “先生,我厉害?就这苍鸽,大概二十步开外,我一箭就把它给射死了。说实话,这苍鸽古怪的很咧。” “怎么古怪了?” “我也不知为何,它的爪子上绑着黑布。你说,是不是有人养的,然后不慎飞跑了?” “等等……” 卓草眼睛顿时一亮。 “黑布?” “对啊,还是葛布。我当时拿起来看的时候,还在爪子上面绑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傻子弄的,连只苍鸽都没养好。” “……” 卓草恨得是紧紧握拳,手都在哆嗦。 玛德! 这俩孽畜! 这黑布自是他绑的,这烤的苍鸽是他养的! 卓草还奇怪了,说这次苍鸽的味道怎会如此鲜嫩。为了饲养苍鸽,他给吃的可都是好的饲料。像菽豆这种,他还给了不少。 “来来来,你们俩小子过来。” “先生,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你不是说了吗?飞禽偷食粮食,就该射杀了。我们也是在为乡亭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就不必夸赞赏赐。” 胡亥非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duang! duang! 卓草是铆足力气,一人一个毛栗子。 疼的李鹿抱头鼠窜,嗷嗷直叫。 “你……你打我们做什么?” “打你们?我t砍了你们!” 卓草抄起根棍子就要动手。 他辛辛苦苦饲养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有点进展,愣是让这俩夯货给烤了。 “这苍鸽……是小草养的……” 卓彘都已回过神来。 他放鸽子的时候,注意到有块黑布。卓草也和他说起过,因为苍鸽长相颇为神似。为了防止认错,他特意用块小的黑布绑在鸽子腿上。 “小草先生,你听我解释。这都是小鹿指使的,我当时就让他别杀,他非是不听。最后还撺掇我,让我把苍鸽给射杀了。先生,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么听话懂事,不可能和他同流合污的。都是他用丞相幼子的身份,压迫我干的!” “???” 李鹿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你怎能如此颠倒是非黑白的? 丞相幼子能和你这位少公子比? 天下论身份,有几个能比得过你? 合着到最后,锅全是我背?! “你觉得我会信你这鬼话?” 卓草虽说窝火生气,却也没过多去追究。毕竟这事也怨他自己,没把这事提前和他们说明。以后脚上扎了黑布的苍鸽,反正绝对不能射杀。 “你们俩给我听好咯,你们杀了我的鸽子,还把它给烤了吃。” “先生,你也吃了……” “你是不是又想去掏粪了?” 李鹿连忙甩头,还是老实点好。 “这事我就不追究了,以后碰到腿上缠着黑布的苍鸽千万不能吃。还有,你们接下来给我去抓苍鸽去。我要的是活的,还不能受伤。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反正越多越好。然后,苍鸽的品相也得好。鸽叟儿、鸽子尾和鸽子翅膀都不能太差,还有站姿也得挺拔。” 卓草对鸽子懂得并不多,都是前世听那养鸽人胡吹。天天吹捧自家鸽子血统优良,还有冠军血统。可问题在于您老养的分明就是肉鸽,这还有冠军血统不成? 吹捧归吹捧,卓草也稍微记得些。那人教卓草一手绝活,就说赛鸽怎么样就看站姿。站姿挺拔的,那潜力肯定不差。有些鸽子站着歪歪扭扭的,这种就肯定不行。 “你要这苍鸽作甚?” 秦始皇看完小说后便自书房走出,见卓草火气冲天便忍不住开口询问。不过是只苍鸽而已,杀了就杀了,何必如此斤斤计较的? 咋滴,你这苍鸽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 指望它下崽不成? “你懂个屁!” “额抽死你这瓜怂!” 卓草三步两步,迅速爬到围墙上。 “你给额下来!” “你有本事就上来。” “老蒙!” “啊?” “明天找人把这围墙全推了!” 秦始皇愤愤然的把棍子丢至旁边,干脆拉过来张凳子在下面坐着。他就顺口问了句,谁料到卓草上来就是一顿狠喷。 “你有本事就一直呆上头。” “告辞。” 卓草顺势自围墙另外头跳了下去。 秦始皇直接看傻了。 这小子……跑了?! 你可真是个天才! 第158章 山海经青鸟,训秦师 “所以,你要当训禽师?” 秦始皇昂着头,望着爬在屋檐上的卓草,恍然大悟。这苍鸽,竟还能用以传递书信?甚至,要比邮驿还好用? “算是。”卓草平静的望着秦始皇,“所以能把梯子还给我了吗?我腿软……” “老蒙,给他架上。” 秦始皇生动形象的诠释了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卓草方才翻墙跑路后,便把木梯扛来,直接爬到屋顶上与之对峙。 不是要把围墙给推了吗? 你有本事就把房子也给扒了! 然后……然后梯子就没了。 卓草颤颤巍巍的下来,额头上都是汗珠。 “这苍鸽,真能送信?” “当然,你不信你问问卓彘。” “啊?”卓彘挠着头,“能不能送信我不知道,但我按照小草的吩咐可是专门把苍鸽带到几十里外。有次比较快,大概半个多时辰就飞回来咧。我当时等着等着睡着咧,苍鸽还是自己钻笼子里头去的。” “真的?” “真咧!” “嘶……” 蒙毅揉搓着胡须,满脸骇然。虽说具体原因他不明白,但水禽之戏自古就有。有训禽师会训练仙鹤,吹奏骨笛后,便能看到仙鹤翩翩起舞,颇为神妙。只是他没想到,这苍鸽还能送信? “很奇怪吗?都说了,让你们多读点书,你们就是不听。别天天大惊小怪的,一点见识没有。山海经,读过吗?” “读过。” “又西二百二十里,曰三危之山,三青鸟居之。三青鸟赤首黑目,一名曰大鵹,一名小鵹,一名曰青鸟。为西王母取食。” “不是假的吗?” “我说是真的了吗?” “……” 蒙毅被秀的是头皮发麻,恨不得现在就掐死卓草。这嘴怎么就如此狠毒,如此气人呢?青鸟之说的确是有,甚至还有传言这三只青鸟能为西王母送信。 还有人说亲眼见过青鸟,还得到王母的信笺,因此找到失落的宝物。只是后经调查,发现这伙人是盗墓贼。 …… “我只是告诉你们,苍鸽传书没什么奇妙的。苍鸽在关中地区不算少见,就咱伏荼亭内就有人养的。昔日周天子有庖人掌六禽,就有苍鸽。” 卓草府上甚至还有块纯绿色的美玉,说是出自妇好墓葬中的。这美玉便是苍鸽形状,嘴短头圆眼皮宽。 只不过,现在以苍鸽送信的是肯定没有的。家里头豢养苍鸽的,也是用来吃的。前些日子在泾阳县城,他就看到有人卖苍鸽的。只是品相不佳,不适用作信鸽,要不然他就买下来咧。 也不贵,五钱一只。 主要就是苍鸽的肉少,还没什么油水。 秦国太平时期钱还是很值钱的,像去年春祭之时就有城旦花四钱买走了羊头和四只羊脚。秦国祭祀后的祭品都会分食,如果分完后还有剩下就会叫卖。出价高的拿走,钱给其余人分走。 秦国对于这些事很看重,所以都会由当地里正详细记录下来,防止有人贪墨。是谓:廿八年三月丁丑朔丙申,仓是、佐狗出祠先农余彻羊头一、足四卖于城旦赫,所取钱四。 …… 秦始皇听着卓草这话,只觉得有些好笑。你小子把西王母的青鸟都拉出来说事,还没什么奇妙的?出去问问去,有几个人会不惊奇的?以苍鸽传送书信,他们怕是想都不敢想! “我和你们说,这事现在千万别告诉皇帝。我这千里镜也算献上咧,到现在连点好处都没有。我现在就想清楚咧,我把这些好东西一股脑献上,他总归能理所当然的给我升爵了?” “这是必然的!” 秦始皇颔首赞许。 千里镜这事,他是真的给忘了。至于马蹄铁,将作少府都已在实验。只是实验失败,还得仰仗于卓草。其实他本意就是再缓缓,等找到个合适的时机直接升高爵。 卓草如此,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受朕许久教诲,总算是有些长进。 “你们俩也不必一副死了爹的样子。”卓草望着战战兢兢的李鹿二人,淡然道:“你们给我抓十只八只的苍鸽,我就不追究你们的事了。至于这只苍鸽你们就别吃了,我拿去书房为它超度。” 说实话,李鹿这小子的烤乳鸽味道还真可以。主要还是他这鸽子养的好,肉质鲜嫩多汁。虽说有些柴,但也还能凑活。 “……” “……” 望着卓草捧着烤乳鸽离去,胡亥是面如死灰。卓草怎么着,他还真没往心里去。充其量不过是把他们丢地窖里头,吓唬吓唬他们而已。这点小把戏,真以为他会害怕吗?他那纯粹是装的,故意诓骗卓草,绝对不是怕的! 主要是秦始皇啊! 没看到秦始皇都被忽悠的双眼发光? “胡骅。” “额?” “这苍鸽,你们得好好抓,抓到他满意为止。要不然的话,他绝对不会饶恕你们。懂了吗?” 秦始皇轻飘飘的说着,说的胡亥后背发凉。这话其中意思,他们皆已明白,忙不迭的连连点头。抓苍鸽也无妨,反正这年头的苍鸽也不算稀缺。这种事也可以花点钱嘛,哪怕是买,也花不了多少。 “我有个办法,其实能很容易抓住苍鸽的。”雎鸠在旁出主意,“先前我见过小草先生抓鸟,用畚箕木棍和麻绳就能抓住咧。当时抓到过飞禽,可好吃咧。” “那咱们试试?” 胡亥顿时就来劲了,换来李鹿诸多白眼。你小子抓苍鸽是假,泡妞是真的。又让老子给你背黑锅打掩护,可真不是个东西! 待他们离去后,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秦始皇瞥向扶苏,带着几分冷意。 “此事,为何朕不知道?” “……” 扶苏差点就哭了,天地良心,这事他是真的不知情。卓草从豢养苍鸽开始,就没和他说过作用。先前他觉得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毕竟这么干的勋贵也不少。哪里会想到,这苍鸽竟还能用以送信? “父皇,先前他豢养苍鸽之时你也在,还问他是否用来吃的。” 扶苏实在是无力吐槽,总不能把所有黑锅丢过来让他背着?要背锅那也得让李斯去背,他只要默默的背刺就好。毕竟他们人设不同,他不能天天帮着李斯背锅。 “是这样?可汝为何连此事都不知道?” “……” 他没问过,卓草也没说过。 他如何得知? “以后不懂的就要多问问。” “唯!” “朕对你可谓是寄予厚望,方才会将此重任交予你。虽说此事的确不太地道,但为大秦昌盛目前只得如此。汝与他亲近,对你今后也只有好处。此事,汝可明白?” “扶苏明白。” 扶苏颔首点头。 秦始皇的这份心意,他自是明白的。他在朝堂上地位极其尴尬,愿意支持他的大部分都是些没什么实权的博士侍郎议郎。他们论能力自是有的,但却都郁郁不得志,属于被三公九卿压迫的类型,压根没什么话语权。 扶苏身份摆在这,虽说是长子却不受宠,还有楚系血脉更是不受待见。三公九卿不是傻子,这种问题上没人愿意支持他的。大部分都是不支持也不反对,始终保持着中立。但公然反对的也有,比如说李斯就和他素来不对付。二人政见不合,自然不会扶持他登基继位。 他要想稳固自身地位,就得有人支持。最合适的莫过于就是卓草,若是搞好关系,对他今后也有大利。 “对了,父皇调遣的工匠嘞?” “已在路上,会由公输刯带至此地。” 秦始皇气定神闲。 苍鸽这事暂且不急,训禽需要时间。就说那水禽之戏可能要耗费数年时间,方能随着笛声翩翩起舞。这苍鸽传书之说,想来也要耗时良久方能成事。 “朕对这苍鸽传书,颇为期待。苍鸽振翅可翱翔天际,飞跃千山万水亦不在话下。昔日讨伐楚地,邮驿便是跑死数匹戎马,都要耗费近十日方能至咸阳。” 这已是日夜兼程,不断换人换马的结果。因为这年头交通道路极其不便,有些羊肠小道跑快了可是会闹出人命来的。有时候伍卒要准备过冬的裘衣,还得提前半年开始写书信通知亲眷。 “禀上,苍鸽之妙用可不仅如此。”蒙毅捋着胡须,笑着道:“先前李信伐楚之时,臣记得曾派遣数十余锐骑探子,希望能通报军情得到支援。结果却被半路的昌平君所拦截,致使李信大败。可若有这苍鸽,彼时昌平君如何阻拦?” “若是遭人所射杀呢?” “朕敕令天下,禁杀苍鸽便可。” “可要是像幼弟那般误杀呢?” “那便多派遣些苍鸽。” 蒙毅理所当然的开口。 打仗有所损耗是很正常的事,苍鸽再值钱也比不过戎马。一只不行,那就放百只千只。只要能战胜敌国,苍鸽算什么? 连人命都能往里填,还在乎鸽子?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蒙毅所想还真没问题,二战时期人一放就是数千只鸽子。堪称鸽子大军,乌泱泱的飞出去。就算后世的热武器,都不敢说能全部射杀。况且只要有一只能回来,就有可能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扶苏是恍然大悟,作揖行礼。 “蒙公有大才,扶苏佩服。” 他这就有几分拍马屁的意思在里头。主要是也想拉拢蒙毅这位上卿,毕竟蒙毅背靠蒙氏,三代忠良。只要能把蒙毅拉拢过来,那蒙恬也能相助于他。如此,他在朝中地位绝对是扶摇直上! “呵,只是猜测罢了。” 蒙毅微笑着摇头。 这不是基操吗? 有什么好吹的? 先把这信鸽训出来,再说这些有的没的。 …… …… 翌日,清晨。 胡亥打着哈欠,匍匐在稻场不远处。躲在槐树枝干后侧,三人脑袋从高到低依次排好。雎鸠手里拽着麻绳,前面就是个简陋的捕鸟陷阱。下面有些谷子,以树枝支撑着竹筐。只要牵动麻绳,竹筐便会落下。 “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 “以苍鸽的力道,应该能冲出去的。”李鹿很认真的分析着,“除非我们能快速跑过去,按住竹筐。否则的话,苍鸽疯狂挣扎下很容易逃脱。” “就是这样的。” 雎鸠颔首点头,当时卓草就这么干的。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困难,想吃口肉都不容易。所以卓草就想到这法子,隔三差五总能吃到荤腥。 “唔,我们得等多久?” “不知道。” “要不我花钱去买?小泽城内就有卖苍鸽的,我先前看到过。便宜的时候五六钱一只,我买他个十来只都不成问题。” 李鹿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反正他手里富裕的很。几十钱在他眼里那根本就不算钱,能把事做好就行。总比他们在这苦等半天毫无收获,要强的多咧。 “没这么容易的。城内卖苍鸽的,大部分都是死的或者是受了伤的。想要买活的品相还好的,怕是最起码得要去县城乃至咸阳方可。” 雎鸠当即摇头,否认了二人的想法。 豢养苍鸽的是有,但那是极少数。大部分苍鸽都是野的,被猎户打下来的。要么是自家吃了,要么拿到关市内出售,换点稻米之类的。所以,基本都是被打伤了的。 “看来,我只能去县城看看。” “太远了,而且这几日似乎要下雨咧。” 三人聊着聊着,便有只苍鸽扑腾着翅膀落地。看品相着实不差,头顶广平身躯硕大而宽深。落地后收起双翼,慢慢朝着稻谷方向而去。看到这幕后,胡亥紧张的是死死攥着李鹿的手胳膊。疼的李鹿差点叫出声来,却又被胡亥用手堵住嘴。 等了足足近两个时辰,方有只苍鸽落地。 这要被吓跑了,他非得砍死对方不可! 苍鸽的动作很谨慎,也很怕人。不过最后还是敌不过美食的诱惑,一步步朝着竹筐下而去。雎鸠攥着麻绳,只要这苍鸽再往前走几步,她便直接拉动! “阿嚏……” 惊天动地的喷嚏声响起。 还没等雎鸠回过神来,苍鸽已是振翅飞走。 “草!!!” 胡亥顿时暴怒走了出来。现在草已成为语气助词,用来表达自身情绪。按照李鹿的说法,既是草家门徒,那自然得要效仿卓子说话。记住了,卓草说的那都是真理! 不光胡亥,连带着李鹿也是冲出。 在他们的地头上,竟然有人敢捣乱?! 为首者不是别人,其实就是喜君。他亲自带着县卒,押送三十余刑徒工匠至泾阳。除开刑徒外,自然还有公输刯负责照料。公输刯孑然一身,他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除开衣物外,也就是他平时用的工具。 “喜……喜君?” 胡亥与李鹿二人皆是一惊。喜虽说只是寻常县吏,但是深受内史腾的夸赞。包括李斯在内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甚至还曾举荐喜为侍御史,只不过未曾批准而已。 喜走下马来,并未行礼。 他也是担心不慎暴露秦始皇的计划。 “你们在此地作甚?” “抓苍鸽。” “苍鸽?是卓草命你们抓的?” “是的……” “他可真是有趣。” 喜只是笑了笑。 打喷嚏的人并非是他,而是位刑徒工匠。他脸上有着疤痕,是受过黥刑的。腮帮子肿胀,留着粗犷的短胡。身着赭衣脚穿草鞋,单薄的赭衣难掩其壮硕的肌肉。 前不久受皇帝之命给戎马钉马掌,结果一蹄子踹他腮帮子上,差点丧命。人虽说活了下来,却少了颗牙齿,连吃饭都费劲。 还好,虽说挨了一蹄子却也是值得的。他本身并不擅长匠活,只是与工匠学了点手艺而已。若非与官吏关系好,也不会举荐他当皇帝面钉马掌。皇帝见他受了苦,便让其到泾阳为工匠。 他等的就是这机会! 他在骊山皇陵多年,与些斗食小吏关系不差。所以经常听他们提及泾阳的五大夫,说是那卓草心地善良年轻帅气俊朗不凡,总之都快捧成大圣人咧。 他不管这些,只想着能离开骊山! 继续修皇陵,早晚得死在里头。 不管是在泾阳还是频阳,他都无所谓。 还好,现在他成功了。 “黥布?!” 恰逢此刻,侯生背着药娄从边上路过。 第159章 大秦博物馆,黥布 扶苏来至书房,便看到卓草伏案而睡。桌上还有苍鸽的骨头,吃的都很干净,没有丝毫浪费。看着这幕,他不禁一笑。旁边绘画的图纸,看的他不明所以。似乎是矩尺,却又有些不同。 他虽不明白,却照旧暗暗记下。 一列稠木柜子遍布竹简,后面列则是摆放着诸多奇异之物。全都是卓草收集而来,有大有小。卓草说了,这是笔极其珍贵的财富。再过两千来年,便可称为一国重宝! 扶苏都看过,其实都算不得什么。 比方说那水晶杯,有什么值钱的? 还有昔日各国以玉石所着盟书,卓草还非得称呼为什么侯马盟书的,这些又有何价值? 穷人家就是穷人家,没什么见识。 卓草喜欢这些,秦国宫廷内多的是。只要他张嘴,改日就给他带来批。哪怕是名剑纯钧,他都能带来。 扶苏顺手将支骨笛取下,上面还有些许裂纹。这支骨笛怕是得有上千年的历史,乃是用仙鹤翅骨所做。七孔大小不一,扶苏尝试着吹奏,便发出清脆悦耳的笛音。 这些倒好说,最让他不解的是卓草连方升都收集了。和宫中藏宝比起来简直是渣渣都不如,秦始皇的随和之宝,才是真正的稀世珍宝! 区区个方升,有何价值? 前面的好歹年代久远,有些人喜欢收集古物也能理解。这方升乃是两年前所铸,还有秦始皇命人篆刻的铭文:廿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立号为皇帝。 这玩意儿外面不是一抓一大把? 何必要收集起来? “你小子看归看,能别摸吗?” “啊?” “这都是文物,知道不?” 望着卓草醒来,扶苏顿时惊慌失措,差点没把柜子给推翻。 卓草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没睡饱。这些东西都是他收集来的,刚开始想的是有朝一日能再穿回去。因为后院古井每年都会冒东西上来,他觉得自己跳下去没准就能穿回去,于是他拼命收集这些古物。 等他收集一大包的东西后,他二话不说跳井里头。穿回去倒是没有,就是差点被淹死。也把他老娘吓了个半死,觉得卓草是魔怔了,还特地找巫医来给他看病。 虽说绝了希望,可他这收集的习惯却未曾放弃。有时候觉得有价值的古物,他都会收集起来。反正他后续也不差钱,很多东西更是便宜的很,属于是给钱就卖。 他仔细想过,以后他就搞个博物馆,一代代传承下去。这些都是咱种花家老祖宗留下的宝贵财富,绝不能让外面的人抢走! “小苏,你可别瞧不上这些文物。它们背后都蕴藏着一个个故事,通过这些文物能知晓历史。甚至能让我们看到数千年前的古人,与之交谈。总之,这些东西你以后千万别乱碰。” “这些,真的很重要?” “现在或许不重要,以后却很重要。你想呐,秦国现在虽说以绝对的武力征服六国,实际上却依旧是暗流涌动。他们口服心不服,只因为他们不认可秦人的身份。实际上,往前面数三千年那都是炎黄子孙。” “炎黄……子孙?” “炎帝和黄帝啊。” “……” 卓草纯粹只是随口一说。顺手推开房门,先行洗漱。朝食也早早都已备好,只是简单的稀粥和俩鸡蛋。还专门蒸了半截咸鱼,用来喝粥也刚好。 “小草小草,你继续说呀。” “说什么?” “你的那些文物和炎黄子孙有何关系?” “不说咧,再说你又背刺我。” “我是这种人吗?!” “自信点,你就是!” “……” 扶苏差点没被这话给噎死,若非为秦始皇的任务,他何至于如此卑微?! “哈哈,卓生!” 喜那爽朗的笑声响起。 因为大门未关,他是精致而入。他们俩关系好的很,自然也没必要客套。上次在谷口城也是卓草救了他的命,这是过命的交情。只要卓草需要他帮忙的,他在力所能及上也会出手。当然,前提是不违反秦律和他的原则。 “喜君?”卓草是连忙起身招待,笑着道:“正好吾这还未用朝食,喜君若是不嫌弃便共同来食。” “罢了,老夫此次乃奉命而来。上知晓你要炼铁冶铜缺少工匠,特地自骊山皇陵调动三十余匠人。他们皆是犯过事的刑徒,自此之后则成为你的隶臣,听从你调遣。” “草,多谢上恩!” 卓草面向南方,作揖行礼。 实话实说,他没想到傻老爹真能帮这忙。他吐槽归吐槽,实际上心里头还是很高兴的。当然,这也离不开皇帝他老人家高兴,特地把修皇陵的工匠给他调了过来。 仔细想想,这些工匠没点手艺能修皇陵? “卓君。” “诶,公输先生也来了?” 看到公输刯进门,卓草旋即欠身作揖。以公输刯的年龄与能耐,尊称其为先生并无不可。毕竟是泾阳最顶尖的大匠,放咸阳城内估摸着也是独一档的存在。人先祖好歹是木匠祖师爷,甭管去哪都是有氏有姓的大匠。 就说泾阳卓氏,他们当初因为是旁支连姓都没有。姓别婚姻,氏别贵贱。正所谓同姓不婚,姓也是正统出身的大族方才能有。旁支能继承氏,已是相当不容易。 “公输先生收拾的这么快?” “吾多年孑然一身,也未有什么好准备的。只是走前与些朋友辞别,如此便足以。” 他不喜欢喝酒,素来是滴酒不沾。所以甚至都没大摆宴席,只是亲自登门拜访通知了声。再把泾阳县城的铺子交给徒弟,自己带上家伙和衣物便直接来了。 “话说,别的工匠没来吗?” “有些想来的,都被我给劝回去了。” “为何?” 公输刯显得很从容,“他们皆有家室,大老远的来至伏荼亭也未必能习惯。有些的确是想跟我来此地闯闯,我想的是等自己先安定下来后,再通知他们。” 现在,卓草明白为何公输刯在县城有此威望。就因为他不喜卓氏,便能令整个县城的铁匠不做卓氏的买卖。公输刯的技术是一方面,人品也属实不差。能为他人所想,这可不容易。 不过也没事,反正现在手里工匠肯定是够用的。要是来的更多,也没他们的活能做。别到时候天天呆工坊内无事可做,反倒是不好。 “来来来,先生请用朝食。” “不必了,来的路上吃了些锅盔充饥。” 公输刯摇头拒绝。 他素来秉持着的原则就是无功不受禄,没干活那是绝对不会沾别人便宜。他收钱也素来公道的很,只赚自己应得的,绝不会漫天要价。 卓草面露尴尬,便让莲萍把饭食先收回去,等中午再吃。光他一个人吃,其余人全都眼巴巴的看着,他实在是有点受不了。这对他来说,几乎等同于是当场社死。 “说起来还有件事。” “什么?” “先把人带上来。” 在县卒押解下,这些人也都被带上。看着看着,卓草目光便落在侯生身上。 “侯生,你不是上山挖草药去了吗?” 现在侯生可谓是十里八村的神医,他的医术的确是没得跳。即便是不如公乘阳庆,但也好歹是师出同门。论医术,远远要比先前那些巫医强百倍。更别说上次他出手救了寡妇茉的命,可谓是远近闻名。 具体情况如何卓草并不知情,怎么救治的他也不清楚,但人的确是他给救活的。隔三差五侯生还会跑山内寻找草药,也算是干了些人事。侯生现在在伏荼亭内可是相当牛气,上次寡妇茉的家人还亲自登门拜访给他送礼。 侯生笑着将竹篓放下,“卓君可还记得吾先前与你说过的事?吾在骊山皇陵之时,曾结识为壮士。若是没他帮衬扶持,只怕日子会更加难熬。这位壮士,便是吾先前口中的黥布。” 说着,他还指向边上身穿赭衣的壮汉。 “黥……布?” 卓草略微有些诧异。 男子约莫二十来五六,留着短须。高八尺有余,身上的赭衣都难挡其肌肉。相比较其余刑徒的削瘦,黥布就犹如鹤立鸡群那般。卓草打量着他,他同样也在用眼角余光暗暗瞥向卓草。 这位,便是令皇帝破格赏赐的五大夫? 卓……草! 英布右脸还有烙印,低头不语。他在骊山当刑徒多年,只见过人进来的,没见过出去的。他亲眼看着很多刑徒因此而死,连张草席都没有,便随意丢弃在土坑。不论老弱妇孺,全都得干活干到死。特别是工匠,更加不可能活着出去。他们都会被杀,一个活口都不会留。 可为了卓草,却愿意将工匠交予他。 如此殊荣,是他生平所见。 黥布因为其兄而受牵连,被黥为刑徒。他兄长也是无心之失杀了只幼鹿,然后便被赀二甲。可他们家中并无钱财,到最后他们俩兄弟就被抓去修皇陵。 但英布生性豁达,素来不在乎这些小事。被黥面后也以此为话题,天天吹嘘自己能够封王。还与与诸多刑徒交好,凭借着他独特的人格魅力愣是拉起数百人的小队伍。就连斗食小吏都得给他三分薄面,吃的喝的都相当不错。也不用干活,只要监工便可。 英布其实一直都在策划着越狱逃走,甚至还拖人买了份兽皮地图。这些年也在观察着伍卒的轮换情况,想的是趁着伍卒轮换空缺便带人趁夜逃走。只要他们速度够快,游过江水便可窜入密林内。到时候,他们也就彻底自由了! 本来他都准备今年就动手的,没成想皇帝却大发慈悲要放些人到泾阳。听说只要工匠,英布便利用自己的身份求斗食小吏帮忙。得亏他这些年来也会些匠活,所以最好还是被挑中。 他记得,他的兄长就在泾阳! 他旋即走了出来,作揖行礼。 “布,见过卓君!布本为九江郡六县人士,偃姓英氏,名布。自黥面后,便都称呼吾为黥布。承蒙卓君照拂,布方能自骊山至泾阳为匠,布拜谢卓君大恩!” “吾等拜谢卓君大恩!” 卓草轻轻颔首,也没在意。兴许是见得人多了,刚开始他还会稍微吃惊些,现在是完全没当一回事。随着他名声越来越大,接触到这些人是早晚的事。就是秦始皇在他面前,他估摸着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反正都是人,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刚开始他还会吃惊,现在则是平静许多。 “都起来。” “吾便称呼汝为黥布,也顺口些。”卓草看向英布,见其颔首点头后便继续道:“吾泾阳有位刑徒同样乃是偃姓英氏,名痣。他是汝大兄?” 他说的就是黥痣。 黥痣现在属于是在伏荼亭服役,主要就是负责掏粪这活。他的日子过得也还算惬意,反正不愁吃不愁穿。虽说这活脏些累些,但手里还能有不少余钱。比起在骊山修皇陵,这里舒坦太多了。 黥痣的验传信息,卓草自是了若指掌。当时看到的时候就有些奇怪,便特意问过黥痣。按黥痣所言,他的确有位胞弟名布。并且因为受到他牵连,所以同样是受到过黥刑。 “禀卓君,他是吾大兄。” “那汝今后便与他同住。” “多谢卓君!” 英布顿时是颇为感激,他与黥痣关系可好的很。秦灭楚后,他们俩因为家道中落只能是相依为命。昔日受过他们家恩惠的人,对他们是视而不见,甚至还放狗驱逐他们,连口剩饭都不给。黥痣为了保护他,还多次被狗咬伤。 好不容易讨到点稻粢饭团,黥痣往往也都会先给他食。虽说兄弟之间也会有争执埋怨,但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他从未忘记过。对他来说,黥痣已是他唯一的亲人。 “老夫已把人都带到,这些便是他们的簿册。后续的事老夫便不再干涉,便先告辞。” 喜是相当的自觉。 卓草亲自出门送他离开,临走前还送他两坛黄酒。就说是给他的加油钱,啊不,是饲料钱。毕竟自泾阳县丞来此,也不容易。 “酒,老夫便收下了。汝若是有何事需要老夫做的便赶紧说,等过了今日后,老夫可就不认账了。” “咳咳,简单的很。”卓草笑着把马蹄铁的事告知于喜,“只要喜和些县城内的豪商巨贾说声便可。就说两旬后,伏荼亭宝马工坊便会开业。早来的,还有优惠!” “你……” 喜一时气结,当即拂袖作罢。 “竖子不足与谋!老夫这些天辛苦传你秦律,为你指点。你便想到此法,用来规避酒税?汝可知汝为秦吏,怎能整日研究这些无用的商贾之事。老夫知你家中贫困,这些事大可交予旁人去做,何必亲力亲为?” “穷怕了……” 卓草只是笑了笑,“劳烦喜君帮忙!” 见他如此,喜也是没辙。这事就算让秦始皇知晓,只怕是人家都不会说什么。只是喜心里实在是窝火的很,他前脚辛辛苦苦的传授卓草秦律,结果这小子立马就要钻空子。 前些日子喜还真有些诧异,没想到卓草会如此刻苦的研究秦律。每日都是挑灯夜读,遇到不懂的甚至还会亲自来问他。这样的态度,才是秦吏应有的样子。只是他没想到卓草钻研秦律,竟是为了这事! 所谓抽奖,不过是个噱头罢了。 为的是吸引商贾来此钉马掌! 这套手段,简直是……令人发指! 喜愤愤然的坐上马车,一刻都不想多呆。他对卓草实在是失望透顶,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努力全都白费。没把卓草掰正不说,反而是在罪恶的道路上越走越快! 老夫有罪啊! “喜君,你这田马其实也能钉马掌的。” “开业之时你来我这,给你钉!” “……” 望着喜离去,卓草则是扬起抹笑容。他的确是秦吏,但不能固执死板的捧着秦律奉为圭臬!用不了多久,喜自然会明白他的这番心意。二人虽然做事方法完全不同,却都是在为秦国效力,为黔首谋福祉。 他始终坚信做对的事,远比把事做对更重要! 第160章 草尺,先秦的智慧 扶苏一一将他们登记入伏荼亭簿册。 工匠的身份便从刑徒,成为卓草的隶臣。 要说区别的话,好像没多少区别。刑徒就是属于给皇帝打工的,皇帝让他们去哪他们就得去哪。隶臣的话就是给卓草当奴隶,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 “卓君。” “嗯?” “这些人簿册都已更正,明日便可命人送至县城。而后,他们住在何地?” 卓草翻阅簿册,颔首点头。望着这些皮包骨头的工匠当即挥手,“莲萍,先给他们些吃的。个个眼里头都冒绿光,就和野狼似的。就不必上桌,自己去后厨吃。拿多少吃多少,别浪费。” “拜谢卓君!” 英布是当即作揖行礼,满脸感激。临走前他和侯生打了个招呼,再跟着莲萍去往后厨。他与侯生关系也不差,当初经常帮侯生说话。要是没他的照顾,侯生早就被打死了。 他们住的地方是个问题。 按理来说,他们是卓草隶臣,自是要住在府上的。但这足足有三十来号人,全都是大老爷们,住进来着实有些不便。若是他们暗中生事,也不好管。 隶臣杀主人,会被判夷三族。但并不是说有秦律束缚,就能高枕无忧。他见过卷宗,先前泾阳就有隶臣这么干过,下毒杀害公士一家十三口人。而后卷走钱粮,逃出县城窜进林野。最后还是喜亲自带队,找了近半个多月方才找到。 “小苏,你觉得怎么搞?” “公输先生必是要在府上的,再让他挑选几人当他的徒弟,也能帮他做些事。黥布便与黥痣同住,至于其余人便在工坊附近建造亭寺。让他们皆住进去,同时命亭卒暗中看守便可。” “亭寺?” “就类似于看守刑徒之地。” “不错不错,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卓草站起身来,卖力的拍拍扶苏肩膀。 “我?!”扶苏闻言是目瞪口呆,连忙摆手道:“小草,我这段时间也忙的很。况且吾还是草堂先生,还得传道受业解惑,哪来的功夫去做这些事?” 时间倒是次要的。 他要被调走后,还怎么套卓草的话? 万一卓草又捯饬出什么他却不知情,到时候还得挨秦始皇的叱骂。思来想去,他觉得是成天到晚跟着卓草方为正道。 “那你说谁合适?” “韩信?” “你还是让他钓鱼去。” “那卓彘?” “……” “……” 卓草都不应声,扶苏便连连摇头。 “老蒙干活是把好手,可他要帮我批阅文书。而且隔三差五他就跟我那傻老爹出去瞎晃悠,美其名曰视察民情,这不是胡扯吗?他一贾人,视察什么民情?他不帮倒忙,我就烧高香咧!” 一大清早,连个人影都没瞧见。问莲萍后方才得知,傻老爹说是要去小泽城视察民情,他差点没笑死。想去女闾耍就去,也没说不让,何必要用如此蹩脚的借口?就算说是去看看有什么商机,他都觉得没什么问题。 “宗长!宗长肯定可以!” 扶苏就如抓住救命稻草般高呼。 “唔,好像是还行?” 卓礼当了这么多年的里正,现在被提拔为亭长。其实当地很多事还是由卓草处理,卓礼只是名义上的亭长而已。即便如此,日子也要比先前好过的多。再小的亭长那也是亭长,是正儿八经的斗食小吏,大秦的公务员! “那你去和他说说,让他带着这票工匠以夯土茅草铸造亭寺。里面床榻什么的,再慢慢添置。钱的话,就从府上直接支出便可。再把这事写好,到时候再通知喜君。” “放心。” 扶苏稍微松了口气。 反正这活别让他干就成。 …… 公输刯忙活好后,便走了出来。他的客房是仆人帮着收拾的,各种家具一应俱全,卓草还专门给他配俩仆人伺候着。这待遇,着实令他有些受宠若惊。他的衣裳都被仆人拿走,说是要再洗两遍,免得有汗臭味。 整的他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是工匠,衣裳有汗味再正常不过。 平时他孑然一人,七八天不洗都正常。 “公输先生,我这府宅可还行?” “比想象中大的多。” “先住几日,若有何不习惯的地方直说便可。”卓草顿了顿,继续道:“先生,可记得你那独子有何特征?” 现在消息最灵通的是什么人? 南来北往的商贾! 他们走南闯北,会认识不少人。 想要找人,最好就是找他们帮忙。恰好,现在小泽城来往的贾人不少。只要让他们稍微留意下,兴许就能找到。虽说皇帝已经敕令会帮忙,可这事自己也得帮忙张罗表达心意。 “失散之时,他大概十四左右。算起来,比卓君年长不了多久。长相平平,唯一的特征便是脖子挂着鲁班锁。这是老夫亲手所制,寻常人绝对没法解开。这鲁班锁乃是先祖所创,世代嫡子皆会由其父所制,用以辨别身份。” 说着,公输刯自怀中取出小巧的鲁班锁。因为是铜制的,现在都上了些许青锈。造型古朴简单,利用严丝合缝的榫卯结构层层相扣,制作难度极高。现在衡量工匠木活干的好不好,就看其这方面的工艺如何。 卓草记得当时村上的木匠说过,老祖宗是不屑于用钉子的。单凭榫卯和斗拱结构,就可以让整栋建筑完美衔接,支撑起整个屋顶。打造的房屋极其坚固,就是遭遇大地震都不会垮塌。甚至有老外仿造故宫模型,发现能硬抗九级地震。 公输刯动作很快,眨眼便将鲁班锁打开。里面放置着块薄的木片,上面仅仅只是刻着一个大字。卓草知晓这是鲁国文字,就是公输刯的刯字。 “换而言之,有鲁班锁的便是你的独子?” 公输刯三两下又将其复原,颔首道:“可以这么说。就算不是吾子,那也必定是公输氏人。吾子名瑞,其锁乃是吾亲手打造。只要让老夫看眼,就绝不会认错。” 就算在后世想找人,那也几乎和大海捞针差不多。这年头更是如此,只要失散基本就找不到了。即便是有些特征,希望其实也不大。昔日因为战火的缘故,很多人都因此走散。包括他府上就有几个孤儿,都是他娘亲所收养的。 “那吾吩咐人帮忙找找。” “多谢卓君。” “举手之劳而已。”卓草顿了顿,继续道:“这两日先生便先歇息,吾让阿彘先带你到处转转。工坊基本都已筹备好,若先生有何问题皆可直接来问我。后续主要是打造马蹄铁和器具,用来练练手,再往后便试着锻造马镫这些。” “马蹄铁,马镫?” “嘘——” “嗯?” “先生往后自会知晓。” 扶苏在旁听的嘴角直抽。 马蹄铁他知道,这马镫又是何物?难不成是稚童学习骑马时用的脚蹬?可脚蹬都是木质的,也没什么大用,何必大费周折要以钢铁锻造? “还有这个东西,先生看看。” 卓草顺势取出图纸,就是他昨夜画的游标卡尺。正所谓工于利其事,必先利其器。他所设计的游标卡尺与后世大概相同,精准度肯定差了不少。 王莽因为卡尺的缘故,被人怀疑为穿越者。实际上这是在否认古人的智慧,因为卡尺的设计难度与其他器具比起来真算不得什么。 就如卓草前不久教了勾股定理,结果扶苏却是毫不在意。还说他所谓的勾股定理,早在数百年前便有周人商高发现且证明。 “这是矩尺?” 公输刯看了大半天,露出抹不解。矩尺他用的多了,其实就是尺子。荀子曾言:五寸之矩,尽天下之方。后世之所以称呼为尺子,就是因为当时的矩尺基本就是一尺长。 “应当是游标卡尺。” 游标卡尺的出现对于工业设计来说,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能极其精准的测量出长度、内外径、深度…… “何谓游标卡尺?” “先生且看,这就是游标。凭借游标便能固定器具,然后读出长短深度距离。” 公输刯和这些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虽说这草图极其潦草可也大概能看懂。经过卓草分析后,公输刯顿时是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他平时制器皆用矩尺衡量,有的时候颇为不便。因为刻度不够精准,他得用自己的经验去预估。 他因为有经验,所以能估出来。可寻常工匠就没这本事,有时候做出来的农器便极其粗糙不好用。这类农器往往都会落他手里,再次精修。 “此器,大善!”公输刯双眼放光,“老夫素来听说卓君有奇思妙想,今日得见果然如此。想不到卓君竟还懂得这些匠活,甚至还能想到这如此便利的工器。不成不成,这游标卡尺的名字太过简单草率,这样,以后便称其为草尺!” “草……尺?” 卓草眨了眨眼。 您老的审美观有待加强呐! “要不叫公输尺?” “不可!这草尺分明是由卓君所造,怎能冠以公输之名?这些器具皆是凝聚工匠心血智慧而成,每一样都足以流传百世。冠以草尺之名,乃实至名归。” 公输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他是工匠出身,对他来说冠名权是件很严肃的事。谁研制的,那就是谁的。若是冒认,会被天下工匠所不耻。就像是鲁班尺,便是以其先祖命名。 打造的各种农器,上面都会刻有工匠的名字。这不光是防止出问题,更是对工匠的认可。如果是别的工匠打造,而后添自己名字上去,那还是人干的事吗? 别人的心血,旁人怎能冒名顶替? 先祖若是知晓,也会叱骂他这不孝子孙。 …… 望着公输刯颠颠的捧着图纸离去,卓草是瞠目结舌。而后他哭笑不得的看向扶苏,“小苏,你说他这审美观是不是有问题?游标卡尺多好听的名字,还彰显其用意。叫个草尺……草!” “吾倒是觉得挺好的。” 旁人想要这待遇,那可都没有咧。 这是能流芳百世的好事,为何拒绝? “小草,你可真厉害!竟然还懂得制器,甚至能令公输先生都视若至宝。还懂医术,暗中制成的灵药能化解瘟疫。虽说人蠢笨了些,还喜欢占小便宜,还贪得无厌。” “……” 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你可别瞎说咧,我真不懂医术。” “不,你懂,我都懂得。” “不不不,我真不懂。” 卓草是连连摆手,恨不得抱着他大腿求他别胡说。万一哪天皇帝病了,要传他这位‘神医’去看病。结果他压根不懂医术,连望闻问切都不会,岂不是犯下欺君之罪? 而后皇帝大手一挥,砍了! 草! …… …… 夕阳西下。 黥痣推着粪车,停靠在茅草屋前。他摘下口衣手衣,舀起两瓢清水清洗。里面还放了些许晒干的野花,通过这种方式手上的味道都能祛除。洗干净后再把外衣脱下,浸泡在陶盆内。 “大兄!” 他刚准备推门而入,便听到熟悉声响起。黥痣诧异的抬起头望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英布。此刻是双眼泛红,满脸激动。 “布?!” 黥痣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天还未黑,怎么就看走眼了? “兄长不认识吾了?” “你……你怎会来此?” “哈哈!” 英布是爽朗大笑,便让黥痣先进屋再说。食案上还摆着些许珍馐菜肴,都是英布自卓府打包来的。他自己都还没吃,就等着黥痣回来给他个惊喜。卓草知道他们兄弟二人重逢,法外开恩给他们准备了黄酒,让他们二人能不醉不归。 他是亲自起身给黥痣倒上满满一大陶碗筷,笑着道:“自大兄离开骊山后,吾也始终想着赶紧逃离骊山。前些日听说皇帝要调遣工匠至泾阳,吾便赶忙上报。那斗食小吏也知晓吾的厉害,若他不报吾必会闹事。吾在骊山与诸多豪桀相识,他想的就是赶紧让我离去。” 说着说着,英布便夹起一大块肥肉。大口大口的咀嚼着,油脂甚至都沾在胡须上。他生性豁达开朗,喜欢结交朋友。斗食小吏也不蠢笨,知晓英布若要闹事,对他也极其不利。赶紧把英布送走,反而是桩好事。 “原来是这样……”黥痣顿时恍然大悟,颔首点头,“汝既已来此,今后便与我同吃同住。好好听卓君的话,勿要忤逆他的意思。如此,可保衣食无忧。” “哼!”英布眼神一寒,森然道:“他虽对吾有恩,却让大兄做这下贱的掏粪之事。吾已想清楚,等先攒下些钱粮,等机会合适再离开泾阳。大兄,吾等为皋陶后裔,乃皋陶五十九世孙!他不过区区贾人,纵然而今得势为五大夫,却也不过如此。这般辱你,吾实在看不过去!” 英布愤愤然的端起陶碗,一饮而尽。黥痣对他不薄,自幼便照顾着他。没有黥痣,就没他英布。卓草能收留他两兄弟,他发自肺腑的感激。可让黥痣做这掏粪的活,他实在看不过去,这简直没把黥痣当人看! “住口!” 出乎他意料的是黥痣却重重的哼了声,怒气冲冲道:“汝眼中若还有我这大兄,此事今后便勿要再提。掏粪这活虽说脏些累些,却也远比他们耕种来的强。每日十钱不说还管饭,顿顿都能看到油腥。吾大字不识,自幼耕种供你读书,就是希望你能成材。可这知恩图报的道理,汝为何不懂?!” “大兄,你……” 黥痣没说话,只是自床榻下取出陶罐。里面都是半两钱,沉甸甸的怕是得有十来斤。 “汝觉得这是在辱我,才是真正辱我。吾在当地,从未受人冷眼相待。前些天农忙,还有农夫花钱请我去帮忙。忙完后,还好吃好喝的招待。你若是忘恩负义,今后便不必再认我这兄长。” 英布直接傻眼了。 黥痣对他极好,是他当世唯一的亲人。从小便照顾着他,还得操持农事。当时家里困难,黥痣也愿意花钱请先生教他读书写字。所以哪怕后来黥痣连累他受了黥刑,英布也从未埋怨过。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在为黥痣打抱不平,黥痣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说他的不是? 英布只得暂且颔首,也不想争论。二人好不容易重逢,也算都受的卓草恩惠。他也没想过怎么着,只是趁着有机会离开泾阳而已。 “布。” “嗯?” “汝有才能,自幼便比吾聪明且足智多谋。你留在这泾阳,假以时日必有你的用武之地。只要好好做事,今后便是封爵为官也不成问题。” 英布闻言只是笑了笑。 “兄长,来赶紧尝尝这所谓的草酒。果真如那昔日的斗食小吏所言,的确是醇香浓厚,更是难得的珍馐美酒。” “掺过水的。” 黥痣端起陶碗一饮而尽,淡淡开口。 “掺了水?” “嗯,卖给旁人的皆是如此。” “……” 英布闻言顿时就傻眼了。 让咸阳无数勋贵趋之若鹜的草酒,竟是掺了水的? 第161章 纸不如简,此物名水排! 秦始皇美滋滋的自工坊走出。 蒙恬在旁走着,手里还揣着十来张纸。这都是他偷摸自墙上取下的,质地粗糙比先前所造的要差些,但是成本也更为低廉。 随着时间推移,工匠手艺越发娴熟,产量质量也都因此显着提升。每日来伏荼亭的贾人很多,都是来求购草纸的。还有的是把咸阳用过的纸张带来,再卖给工坊。 方才蒙毅便看见这操作流程,把用过的纸漂白还原成纸浆,再经过相同的工序制成麻纸。他是未曾想到过,用过的纸还能回收再利用?而且按工匠所言,这种舂起来其实更容易,这倒是令蒙毅大开眼界。 用过的报废竹简,往往会充做厕筹。 蒙毅想着草纸也是相同作用,还偷摸试过。唔,确实比厕筹好用的多。那种舒爽感,简直与绢帛相当。可看工匠如此后,蒙毅顿时是懊恼不已。 这事卓草怎么不早说? 都怪扶苏! 若他早早知晓,岂会这么浪费? 亏了亏了…… 有贾人专门在咸阳收购废纸,再回至此地卖给工坊。若是运气好的话,一来一回就能赚个百钱。现在抢生意的比较少,纸现在本身就是供不应求的。得纸的大部分都将其视若至宝,在纸上大书特书。再将墨宝挂在厅堂展示,尽显自身才华。 至于廉价卖出去? 做梦去! 还有勋贵让自家门客抄书,将先贤典籍整理成册。这段时间秦始皇能这么轻松,就因为那票博士个个抄书抄的手抽筋。秦始皇都没下命令,他们便自发整理。 鲍白令之则是即刻上谏,觉得纸虽有好处却也不便管理。抄书的时候有博士因为失误打翻陶碗,导致书册泡在水里,墨汁彻底化开,导致几天的心血付之一炬。并且还发现有书册遭虫啃噬,得重新更正修改。竹简就使用寿命来说,远胜于纸册。即便稍微繁琐些,也不至于那么容易损毁。 正所谓功铭着于鼎钟,名称垂于竹帛。纸平时用用也就罢了,决计不能全部使用。 论保存寿命,竹简远胜草纸! 关于这条谏言,秦始皇也没着急。他刚才听工匠提及,说是有工匠想到以蘖汁染纸,谓之入潢。则纸不生虫,缝不绽解。只是颜色上会更加发黄,却能免去虫蚁啃噬之忧。 这两种观念在朝堂上是愈演愈烈,起初争的的确是用哪种好,可后来就干脆争论新旧观点。纸代表着的是新的思想,而竹简则成了守旧派。 在他看来,其实纸与竹简用哪种都无妨。若是用作备份储存,他自然觉得还是竹简更好。别哪天离宫漏雨,导致书册浸水报废。至于其他方面,还是纸更为占优。 昨日晚上卓草因为这事在院子里痛骂鲍白令之,还一口一个不科学。又说什么别人穿越随随便便就能推行,为何他就要遭受阻碍?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如此重要的事,哪会这么容易定下? 历史上自蔡侯改进造纸术后,直到魏晋时期才算真正定下来。就算是在东汉末年,照样有用竹简的。 …… “瓜怂瓜怂,你大回来咧。” “门没关。” 卓草看着走进来的二人,无奈道:“老实交代,是不是皇帝让你暗中监视我?然后偷摸把咱这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给他交代清楚?” “怎么可能?你把皇帝当什么人?” 呵,朕可都是当面看的! “总觉得你怪里怪气的。” 卓草还在纠结于鲍白令之阻止纸质推行,好端端的他也没招惹这位博士。怎么就公然反对,还要禁制纸作为官用诏书。 玛德!现在纸主要就消耗在官用上! 寻常黔首,压根都没法接触到。至于勋贵豪门他们都有竹简,对纸的需求没那么高。属于是可用可不用的类型,甚至有些勋贵都懒得关心此事,觉得和他们并无关系。 这很不科学! 见卓草在喂养苍鸽,秦始皇便凑上前来。捋着胡须道:“这苍鸽,大概需要多少时间方能传书?诶,这还有鸟蛋?!来来来,掏出来,今晚烹了!” “你信不信我把你烹了?!” 卓草有些没好气的瞪了眼,现在拢共就只有三只苍鸽。两雄一雌,品相都还算可以。按照他目前的经验,饲养训练大概一旬的时日,便能尝试着放飞。 刚开始不用太远,跑个十里地左右就行。如果很快就能飞回来,就说明苍鸽的基因潜力比较好。若是需要时间更长,那就只能暂时筛选掉沦为次鸽。 信鸽首先得稳重不能贪玩,其次速度要快目的性明确。要是送信送到半路玩去了,那显然不合适作为信鸽。驯鸽熬鹰都是需要时间慢慢积累的,并非一蹴而就的事。 这窝鸽子蛋可是卓草现在全部的希望,恨不得拿自己床上孵。谁要敢把这鸽子蛋给吃了,他保证把对方丢锅里烹了! 他记得听那位老哥说过,幼鸽经过人工培育后,如果基因良好是更容易成为信鸽的。像这些野生苍鸽刚抓回来,个个都是野性难驯,刚开始连口水都不喝,骄傲的很。 秦始皇也就说笑而已。 他可就等着这苍鸽送信咧,以后能发挥的作用可太大了。像各地邮驿都能饲养鸽子,哪怕距离再远也能以苍鸽传递书信。小小的苍鸽便能令秦节约人力马力,这买卖可太划算了。 只要能成,他今后都不再吃苍鸽! 不光他不吃,天下间所有人都不能吃! 射杀信鸽者,赀二甲充为刑徒! 保护信鸽,从朕做起! …… “卓君。” “公输先生。” 卓草站起身来打招呼。 这几日工匠们也算安稳下来,都在卖力的干活造房子。反正卓草不差钱,给他们安排的说是亭寺,实际上住宿条件可不差。最起码和黔首所住田宅比起来,差不了多少。 卓草设计的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大平房,房子分为好几间屋子。当时在农村很多人没分家的时候,都是这么住的。几家子人住一起,吃饭都是吃的大锅饭。这么做的好处皆是省时省力,等他们今后归属为民籍后完全可以再搬出去。 至于英布……他倒是也在帮着干活。 只是他听韩信评价,英布似乎有些怠惰。二人关系其实也算亲近,甚至经常会在钓鱼的时候高谈阔论。卓草是不太明白,你小子钓鱼就不叫怠惰,人家钓鱼就是怠惰了? 呸! …… 公输刯这几日也未曾空闲,以来得要监督亭寺修筑情况。还得估算需要的用材,然后再找扶苏对账确认。而后他还专门去工坊内看过,越发确信卓草是懂得这些匠活的。 “先生这几日可还住的习惯?” “嗯,府上饭食的确美味可口。” 公输刯颔首称赞。 他就觉得先前吃的那都和猪食似的,府上几乎顿顿都变着花样的做菜。哪怕是腥臭的脏器,也能被烹调成美味。中午烹煮的酸辣鸡杂,更是令他多吃两碗米饭。他并不喜欢吃这些内脏,只觉得腥臭无匹难以下咽。没成想,这次在卓府破了戒。 “关于炼铁之事,卓君知晓多少?” “吾尝闻炼铁自商朝便有,有大匠以陨铁铸铁刃铜钺。再往后……” 卓草尴尬的挠着头。 他就记得当时历史书上写过,说是战国时期炼铁技术就已成熟,并且衍生出铁器牛耕。可经过他与苏荷的谈论后发现并不仅仅只是如此,因为包括铁质兵器都有不少。 “昔日晋国鼓铁以铸刑鼎,着范宣子所为刑书。此事,卓君竟然不知?” “……” 苏荷这小子最烦人的就是这点,卓草稍微有点不知道的便立刻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明明是有夸赞的意思,却偏偏令他感到有些恼火,就觉得这小子是在阴阳怪气。 “确有此事。” 晋国以铁铸刑鼎,以正其法。因为这事还被孔子给喷了,扬言晋其亡乎,失其度矣!今弃是度也,而为刑鼎,民在鼎矣,何以尊贵?贵何业之守,贵贱无序,何以为国? 刑鼎就是把律法铭刻于鼎炉,相当于是告知老百姓律法。但是孔子就觉得晋国玩完了,因为老百姓都把大鼎当成法度,他们还能再尊敬卿大夫?贵贱等级都了,又如何成为一个国家? “还有昔日的吴国,乃使童女童男三百人鼓橐装炭,金铁乃濡,遂以成剑。还有还有……” “行了,你闭嘴!” 卓草忍不住打断激动的扶苏。 你厉害,你懂得多! 可关键的问题是这些吗? 卓草自是知晓现在锻铁技艺已相当厉害,牉上次便演示过。便用到两孔浇筑的叠铸法,按牉所说昔日齐国刀币便是以此铸造。这种生铁冶铸技术已经颇为成熟,用以农器是绰绰有余。想要铸造成兵器的话,还得工匠千锤百炼成钢。 公输刯倒是一笑,“苏君倒是厉害,竟然也懂冶铁之术?” “咳咳,稍微懂些而已。” 扶苏作为长公子,各行各业皆有涉猎。具体操作过程他不甚了解,可关于兵器甲胄方面他自然都知晓。像是各郡何地适合炼铁,何地适合冶铜他肯定得要知道。 “卓君准备的工坊颇为齐全,想来那吏匠牉也曾出力指点。特别是那鼓橐颇为不俗,鼓风助火令煤炭熊熊燃烧。卓君又以秘法,令煤炭无毒烟,要炼铁成钢会更为简单。” “兴许。” 卓草苦笑着点头。 他想过设计水排来着,只是时间紧凑没功夫试验。想着等红薯大熟后,他再慢慢研制。他画过极其简单的草图,然后做了个模型,按他的想法来看应当是可行的。只不过,这事他不准备自己亲自来,想的是让李鹿等稚生试试看。 包括这些工匠,卓草也都告知过他们。他说了,谁能做出这水排便赏千钱,赐公士爵位。将隶臣身份改为民籍,还能有豪宅田地奴隶。卓草作为乡啬夫,在某种程度上也能赐爵。只要合乎秦法便可当场册封,事后再告知县吏便可。 “吾昨日观察过那筒车,可谓是巧夺天工。利用水力便可汲水灌溉,实在是精妙绝伦。就算先祖在世,也必会称赞。至于那水排,老夫倒是有些想法。” “哦?” 卓草顿时就来了兴趣。 水排这事他半月前便已和牉说起过。他还有李鹿这些稚生帮忙,上次做个水排当场失败。这些日子也都在钻研,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公输刯不愧是鲁班后人,这才短短两三日便已有了想法? 他记得后世某乎论坛上有篇帖子很有趣,说是让牛顿做后世的高考物理题,他会不会做?有个人的说法令他是记忆犹新,说是牛顿在力学方面绝对没什么问题。至于其他电学之类的,给人家些许时间就能秒杀很多人。然后人类物理取得重大突破,牛顿获得多个诺贝尔奖! 其实,公输刯也是大概的道理。让他凭空把水排想出来,那难度太大了。牛顿没接触过后世的电学,公输刯也没接触过后世的水利器具。但经过卓草的提醒后,公输刯多年为匠的经验便彰显出来。特别是在看过筒车后,他对水排更有些想法。 “吾这几日有空,便去试试。” “善!若能成功,草必为先生庆祝!” 让卓草去做,他是压根做不来。他绘制的草图那真的是极其简单潦草,没有任何数据。纯粹只是花了张概念图而已,诸多细节他也没画到。能否造出来,那纯粹看自己的本事。反正别问他,他也懒得去研究。 好不容易穿越了还当上官吏,这不好好享受享受?想着事事亲为,那能把自己给活活累死。反正他本事就在这了,也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至于能否成事,就看这票工匠的了。 公输刯只是笑了笑。 这事真能成,天下的铁匠铜匠都会感激于卓草。只要靠近湍急的河流建造水排,便可以大大减少人力。不用再耗费力气鼓风烧煤,这对他们来说堪称是划时代的进步! 卓草放下手中图纸。 “其实也不急于这一时,过几日红薯便要大熟。到时候各地官吏皆会来此视察,正好先生也能尝尝这从地里刨除来的红薯。” “祥瑞不是不能吃吗?” “放心,偷摸的吃俩不会有事。” “……” 扶苏在旁脸顿时一黑。 先前卓草还会用白马非马诡辩,说自己吃的不是祥瑞是地瓜山芋,总之不是红薯。现在是干脆连掩饰都不掩饰,直接承认了还?! 你偷摸着酿酒制粉,已是天大的罪过。 现在还要吃祥瑞?! 可以,带我一个!不然我举报! 第162章 群英荟萃,宝马拉红薯 数日后。 草堂再次放假。 这次可算让卓草找到个正当的理由。 红薯大熟,家家户户都缺人干农活。半大的小子都是家里的劳动力,他们继续上学那农活就全都得让父母操持。正值壮年的倒是无所谓,像辰伯这样的估摸着得累死。 还未鸡鸣,一辆辆马车便驶向伏荼亭。 “想不到,今日喜君都来咧!” “喜君算什么?你起来的晚了,前面还来了好几辆奢华车辇,驭四匹马!内史腾,见过吗?乃公方才就看到咧,啧啧啧……还带了数百伍卒。看看咱亭内里里外外,全都是伍卒。” 辰伯这话不假。 放眼望去,可谓是人山人海,旌旗招展。大秦玄鸟王旗随风狂舞,伍卒剑出鞘弓弩上弦。若无验传者,一律不得靠近农田百步。浩浩荡荡的架势,颇有后世考古现场的范儿。 光是大型床弩便足足有数十架,安置在暗处,由专门的力士操控等候。战车倒是没有,主要因为伏荼亭不利于战车发挥,不然的话估摸着也能调个几十辆过来。 这半个多月来,天天都会有治粟内史的属吏来此询问祥瑞是否大熟。得到卓草确切的答复后,不少官吏是连夜赶至此地。本来今天是治粟内史来此的,听说皇帝是把治粟俩字给抹去,专门派遣内史腾来这。至于原因嘛,听说是治粟内史闹肚子腹泻所致。 …… “小草小草,乱套了!” “整个泾阳全乱了!” “连咸阳的勋贵都出动了!” 卓彘推门而入,便注意到一大票人正盯着他。这时候得隆重介绍下,坐在次座正在捧着陶碗呼噜呼噜喝着粟米粥的就是内史腾,后面的是他属吏菽禾。 坐在后方正在吃韭菜盒子的,则是新任谷口县令乐。还有还有正在吃蒸红薯的,则是频阳县令齐高。当然,还少不了正在翻阅竹简吃着面条的泾阳县令喜君。 哦,还有正在捧着烤乳猪大快朵颐的则是卫尉屠睢。活灵活现的表演了什么叫做三口一头猪,双手都染满了油脂。络腮胡须都沾着不少肉碎,一边吃一边赞叹。 “咳咳……吃饭没?” 卓草略显尴尬的放下手中烤乳鸽,站起身来。鸽子自然是他饲养的,这只鸽子野性难驯,不吃不喝。卓草好心好意的给它准备些菽豆,结果它来了泡鸟粪喷卓草手上。气的他当场把这鸽子给宰了,交给庖厨后就当是早餐了! 卓彘连忙向后退了数步。 看着稠木匾额后,当即挠了挠头。 没走错啊! 难不成,是自己没睡醒? “别看咧,都是自己人。” 卓草淡定的挥手,他也没想到今天阵仗会这么大。听说是皇帝亲自敕令,命他们二人负责采摘祥瑞之事。除开关中地区,其他地方红薯还只是小规模种植。所以根据大秦最新推出的祥瑞律,红薯只能保存下部分种粮,再依律十二税一。其余的红薯,全部都得按三比一的换法,换成粟米! 没错,就是三比一。 刚开始他们想的都是五比一,但这条律令被皇帝给否了。主要还是被卓草喷过,他说这简直是不把黔首当人。红薯是新的作物,种起来只会比麦黍更费力,想要产量高还得辛辛苦苦挑粪施肥。因为轮种的缘故。下半年更是没法再种麦黍,只能种些菽豆以此恢复农田肥力。 种完后先十二税一缴纳田税,估摸着就只能剩下四十来石左右。再按照五比一兑换成粟米,那我tnd还不如种粟米来的省事。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等到红薯成熟,自己吃不到也就算了,临了还不如种粟米来的多。废这么大劲儿,就为了满足勋贵们的政绩? 卓草献上红薯,本意是想让自己拥有爵位的同时,还能造福这天下的劳苦大众。结果倒好,这反而会害了他们。 再说伏荼亭当地黔首,他们也都不乐意。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先前卓草和他们都是等量交换。一石红薯换一石粟米,虽说是陈米粝米但也划的来。即便当时只在自己菜园子里偷着耕种,那也算是能贴补家用。现在突然让他们用五石红薯交换一石粟米,他们心里头能乐意? 就是三换一,辰伯他们也都颇有微词。但后来经过卓礼解释后,他们也就都释然了。能三换一,那都是皇帝法外开恩。别忘了,他们今后可不必在偷偷摸摸的耕种。而是能大规模的种植,就算苦点累点挣得也比先前要多。 兴许是因为愧疚,亦或者是因为别的缘故。秦始皇敕令喜君,伏荼亭当地用精米交换,其余都只需要用陈米。红薯能推广种植,这些人同样功不可没。适当的给些补偿,无可厚非。 李斯捋着胡须,笑呵呵道:“今日可真是大喜之日。祥瑞扎根,落地成粮。从今往后,吾秦再也不必担心粮草。卓君之功,可谓立国来第一人!” 他其实看卓草很不顺眼,毕竟二人立场不同。可卓草这事做的确实漂亮,能令粮食产量大幅度提升,几乎是横跨个时代,堪称是史无前例。关中自开辟郑国渠后便为沃土,亩产最高可达六石有余。 可其他地方呢? 南郡,均产两石。 河东郡,均产两石半。 巴蜀两郡,均产三石半。 …… 红薯透支地力也无妨,那就少种点。等今后数量足够,种个亩地用做充饥存粮都可。多余的再制成粉条,那也没问题。再怎么着,有总比没有来的强。 “老李。” “嗯?” “你还真挺有学识的。” “……” “咳咳咳!” 屠睢呛得是不住咳嗽着。 李斯要没学识,那秦国就没人有学识咧。人官至左丞相,精通辅国之道。秦灭六国前,在内出谋划策,辅佐朝政。灭六国后,献天下一统之术。乃废分封行郡县,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 秦国有不少抨击李斯操行的,特别是他的政敌更是如此。但是,从未有任何人说李斯是无能之辈的,就包括他的政敌对他的能力都倍加肯定。 “禀内史,吉时已至。” “诸位,那便同去看看罢。” “同去同去。” 望着激动的傻老爹,卓草撇撇嘴。 “说真的,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你不是玄鸟卫吗?你说说,这四周有没有玄鸟卫?” “有的,就是防着反贼的。” 要知道小泽乡足有千二农户,耕地面积近五百顷。如果红薯大熟,那么产量会超过十万石!如此惊人的粮草,他能不派人防着?要知道这些反贼可是连他都敢刺杀的狠人,抢粮食那简直再正常不过。就算在京畿关中之地,都照样流窜着诸多盗匪。 “是这样?” 卓草若有所思的颔首点头。 想来也正常,这么多粮食嘞。光缴纳的田税便差不多有万石,这还仅仅只是小泽乡的。真要算起来,已经超过昔日县级的田赋! 秦始皇今天很高兴,便笑呵呵的走在前面。今日来的官吏很多,大部分皆是些斗食小吏。其实三公九卿都想来伏荼亭围观祥瑞破土的,只是这事儿被秦始皇压下而已。 这么多人全跑泾阳来,那不是彻底乱套了? 而且,如此岂不是全都知晓他假扮卓正? 不成不成,全都老老实实呆在咸阳! “卓生。” “怎么?” 内史腾望着停靠在门口的戎马,面露不解,“这几匹田马,老夫怎的越看越眼熟,莫非是老夫借给你的那几匹?” “不可能!” “哦?老夫看这马腿上可还有烙印。” 秦腾说着指了指田马那粗壮有力的后腿,上面赫然是‘腾’字烙印。很显然,秦腾方才是这田马的主人。当初自谷口一别,他特意借给卓草几匹田马。 结果倒好,马没了! “啊?哈哈,巧合罢了。” “卓生,汝可知皇帝先前曾赐六匹戎马于你。” “草!我给忘了!?” “嗯?” 卓草是猛地回过神来,先前皇帝大寿天下来宾。他献上豫州鼎,得皇帝赐爵五大夫,还有戎马六匹。别的赏赐早早便已落实,这六匹戎马到现在连根马毛都没看到。若非秦腾提醒,他差点把这茬都给忘了。 “我的马呢?” “你马没了。” “为何?!” 卓草顿时就怒了,还有没有王法?! 说好的六匹戎马,马呢? 戎马价值不菲,在这时期属于是奢侈品。戎马更是品级最高的宝马,全都是高头大马。曾有人出价万钱购买戎马,结果压根没人搭理他。除非找胡人买,否则区区万钱撑死买匹田马。而且,戎马是属于有价无市的类型,想买都未必能买的到。 戎马能充作战马,这种战略物资管控的极严。没有立下大功的,连买马的资格都没有。厩苑律就有规定:盗马者死,盗牛者枷!就算是驽马,那都比耕牛更有价值! “此事,说来话长。” “……” 卓草觉得肯定是有人针对他! 好端端的赏赐,怎么就没了? “秦公你直说,是不是李斯干的好事?” “……“ 李斯差点就拔剑了。 你小子是不是活腻歪了? “勿要胡言。”内史腾无奈道:“裸君在寿宴献上大量的戎马,皇帝想的是挑选几匹上好的戎马送来。自陇西至咸阳也需要良久,沿路走走停停,汝觉得需要多久?” 这待遇,他看着都眼红! 秦始皇还不差这几匹戎马,纯粹是想挑更好的。乌倮别的本事没有,养马驯马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的。正好乌倮献上戎马,就想着等乌倮来了后挑些好的送给卓草。 “原来是这样?” “当然。” “其实我不是很挑剔,只要是戎马就好。” 坐在他的车架内,卓草是到处打量着。不得不说人家这马车才叫马车,里面空间可不小,车内可坐可卧,还有张台案。车窗则采用双层推拉结构,外面的风通过外窗微孔进入,变得柔和轻缓。内层的木窗则能调节风量,若是觉得冷的话可以关上些。 “秦公这马车真好。” “汝早晚也会有的。” “比之天子车架如何?” “废话,当然是远远不如!” 秦始皇理所当然的开口,谁的车架敢比他的奢华,那这人绝对是活腻歪了。这都是礼数规矩,绝对不能僭越。 “咋?你还坐过不成?” “额当然……没坐过……” 内史腾哭笑不得的望着这幕,卓草可真是个活宝。难怪扶苏称其为野草,这生命力可真是旺盛的很。敢这么和皇帝说话还活着的,也就卓草独一份。 “说起来,今天来了不少马车?” “少说得上百辆。” “那感情好,正好帮着拉红薯。” “……” “……” “……” 秦腾差点没吐血。 老夫车架好歹架四,还是四匹正值壮年的戎马。清一色的墨黑,皮毛在太阳底下都发亮。吃的那都是上好的刍藁,隔三差五还得掺点精盐。这么好的宝马,你要用来拉红薯? “你们,难道不以此为荣吗?” “这可是祥瑞呐!” 故意的,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没办法,我这别说马车了连牛车都少的很。像是去年,粟米基本都是他们用扁担挑走的。那时候产量也不算高,挑个两三回也无妨。可今年是红薯,产量翻了六七倍。再让他们用扁担挑,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喜在旁无奈苦笑,他是没资格乘坐马车的,便骑着匹高头大马跟在车架左右两侧。包括屠睢在内其实也没乘车,也是骑马在旁看守。他这次来的主要职责就是保护皇帝,顺带着还得把红薯安全护送离去。 主要还是这批红薯数量太多了,无法在阡陌纵横的农田就给换成粟米。整个流程是先得在吉时前祭祀,祭祀好后再动土挖红薯。当地所有官吏都是严阵以待,各种丈量的鲁班尺和方升都已备好。挖出来的红薯当场缴纳田赋,由喜先拉回泾阳粮仓再说。这批红薯就直接存在泾阳,然后再听调遣。 至于其他的红薯,全都得由农夫自己挑至卓草府上。等红薯到齐后,再次核算清点后方能兑换成粟米。整个过程还会有官吏记录,确保不会有任何差池。 其实,这就是交通不便的原因。 像马车根本没法在田埂处走,这些就只能以人力挑出去。卓草是觉得可以先挑到外面,再由马车牛车拉至府上。如此,也能稍微省力些。要不然的话,今天怕是忙到晚上都来不及。 “额觉得瓜怂这办法好!” 秦始皇在旁颔首赞许。 皇帝都这么说了,他们能有意见? 内史腾当即附和道:“没错,这办法的确是不错。反正这马车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帮着农夫拉祥瑞。既是祥瑞,吾等也能沾点光不是?” “说的对!” “卓君真是机警过人,能想到如此办法。” 李斯则是阴阳怪气的拱火,反正他这次马车就不在伏荼亭。反正用的不是他的马车,他自然是无所谓的。看来,还是老夫聪明呐! “老夫记得,李公此次也有车架?” 蒙毅在旁则是开口提醒。 “蒙公……你!” “车架并非是我的,乃是左丞相借的。” “是李斯的?好好好,是他的那更得多装点。阿彘,你待会把李公的车架赶过来。给我多装点红薯进去,让左丞相也沾沾祥瑞的喜气。左丞相是大忙人,他的马总不能闲着。说好了,先装个两百石意思意思。就算装不下,那也得给我赛进去!” “……” 李斯恨不得掐死卓草。 tnd,你还来劲了?! “卓君如此针对左丞相,可不好。” 关键时刻,秦腾还是好心提点两句。 “我懂,左丞相小心眼记仇,是?” “……” 你小子还是去死一死的好! 后果如何,卓草自然知晓。 可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被李斯处处针对,他能咽的下这口气?李斯欺负他也就算了,还把自己幼子送他这来捣乱。李鹿这段时间的确有些长进,与之增长的则是那恐怖的饭量。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垮老子,卓草算是见识到了。就拿李鹿来说把,中午一顿饭能吃半斗子粟米。这还不算完,顿顿还都得吃肉。兴许是在府上吃的多了,口味也养刁了,不好吃的他还不肯吃。虽说李斯给了饭钱,可他付出的心血能用钱衡量吗? 所以,他骂李斯两句无可厚非? “李公,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呵呵……很对!” 李斯牙齿都快咬碎了。 以后你小子走夜路最好小心些! 玩笑归玩笑,李斯今日还是颇为高兴的。他看过李鹿的课业,完成的都算是不错。听说现在还跟着公输刯在捯饬什么水排,说是如果能做成,更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上次李鹿闹着离家出走,后续也是老老实实的给他写了封道歉信。这封道歉信可都被他收了起来,在李斯印象中可是头次看到李鹿服软。他其实很想问问卓草,为何他能管好李鹿? “吁——” 车士勒马声响起。 卓草自马车上跳了下来。 望着远处阡陌纵横的农田,扬起抹笑容。 红薯,熟了! 第163章 祭农,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马车停靠在不远处,戎马甩着尾巴悠闲自得。眸子遥望远处的年轻人,是多么的帅气潇洒。卓草回过头来,四目对视。 看错了,是边上的扶苏! 戎马低下头,继续咀嚼着地上肥美的刍藁。 …… 卓礼头上包着玄色头巾,拄着稠木拐杖,他就站在香案前方。丰收大事自然也得要祭祀,除开祭祀先祖外,还得供奉四方上帝。他现在是当地亭长,这等场合自然也要出面。 除开他外,还有宗族内的老人。 他们都是掰着手指数日子活的,多活一天便赚一天。因为年纪大的缘故已无法再务农,都是靠着子嗣供养。闲暇之余会干点杂活补贴家用,像是编点竹篾。有位老者已经看不清东西,两天才能编个竹篮子。可他今日还是来了,他与卓礼同辈,都称呼他为宗伯。 “怎么,宗伯也来了?” 卓草面露诧异,连忙向前走去。宗伯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大概在五六年前视力开始下降,直到再也瞧不见了。当时亭内巫医给看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说宗伯因为年轻时干过坏事所以遭恶鬼缠身。可按卓草来看,可能是因为白内障的缘故。 他不懂医术,也不懂该怎么治疗。 先前想着给宗伯训练个导盲犬来着,结果愣是没成功。最后便给宗伯做了根导盲棍,哪怕没人搀扶,寻常小路他也能摸索着走两步。宗伯昔日人颇为强硬,唯独待卓草不错。按他的说法,如果不够强硬他们这些外乡人是没法在泾阳定居的,只会受人各种欺负。 宗伯已过花甲之年,用那粗糙如树皮的手拉住卓草,笑呵呵道:“吾虽说眼瞎,心却不瞎。草有本事哩,自今日后咱们再也不会饿肚子咧。先前你提前行冠礼,吾都没去。今天说什么也得来捧场!” “宗伯。” 秦始皇向前走了两步打招呼。 “嗯?” 宗伯听到声音后顿时蹙眉。 “你是二狗?” “……” “……” 蒙毅等官吏面面相觑,权当没听见。 “是咧。” “你这声音,变了些。” “嗯?” “变得更为粗犷,不像先前那样尖细。” “的确是变了些。” 秦始皇没表现出任何慌乱,依旧保持着平静。他知道眼盲的人往往会更为细腻,他们虽说看不见了却能听得见。人长得再相似,声音终归会有所不同。先前能骗的了卓礼他们,却被这瞎子发现端倪。 “他当初在外奔走多年,嗓子哑了正常。” 卓礼轻描淡写的开口。变声属实正常,他还听说有人因为误食了什么毒草导致说不出话的。 “唔,也是。”宗伯若有所思的点头,也没再怀疑。“你这一去便是十余年,回来后也不去老夫家里看看。怎么,嫌弃吾家贫困进不得?” “宗伯,额大他忙的很,还得跑咸阳去做买卖,三天两头就得出门。” “那便罢了。” 宗伯这其实也是玩笑话。 蒙毅在旁则是心脏都险些跳出来。 好家伙! 这可真是差点就露馅了! 秦始皇则是打量着田圃,就注意到农夫都在内忙活着。已经泛黄的红薯藤随手斩断,摊在田埂处。别怀疑,按秦国规矩这些都得交税。那次卓草就很不服气,问苏荷他要是种石头还交不交? 对于这问题,扶苏拒绝回答! 这是人问的问题吗? 秦国素来就是这规矩,有何问题? 还有斗食小吏在忙活着丈量农田,确保亩产不会出错。旁边也有小吏在准备方升和铜权,特别是那大型铜权足足重百二十斤。上面还有诏文:廿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立号为皇帝,乃诏丞相状、绾、法度量则不壹,歉疑者皆明壹之! 秦国对数据这块看的很仔细,他们有专门的方法校验。秦律甚至还有规定每年衡器都要校准,在领取或借用时,当场还得校准一次。若因此出了问题,则要追究相关的小吏。寻常百姓是用不到铜权的,都是以方升为主。这次为了确保无误,自然是都得备好。 “秦公,吉时已到。” “那便由卓子来念祷词?” 秦腾放笑呵呵的看向卓草,打趣开口。这小子听说在当地搞了个草家,搞的是有声有色,连李斯幼子都成其门下高徒。自然,他也得亲自来见识见识。 “哈哈,说的是!” “卓子献上祥瑞,自当由卓子念祷词。” 几个为老不尊的皆在旁起哄。 “还是秦公来。” “卓子在前,老夫怎敢献丑?” “……” 草!我来就我来! 来至台案前,卓草点燃香烛。桌上还摆放着贡品比如说有牂有烤乳猪,还有些以陶罐摆放着的五谷。社稷之重,莫过于农事。遥远的部落时期,人们以打猎采集为生。直到后来掌握耕种后,才有了今日的繁荣昌盛。 所以,每年丰收都得各种祭祀。除开先祖和四方上帝外,还得供奉社神。社神就是土地公,如果不诚心祭祀的话来年就会降下天灾,引发干旱洪涝。 祭祀之时,便是最为顽劣的稚童都晓得要跟着长辈叩拜行礼。他们也怕饿肚子,对社神是最为敬重的。有时候双亲吓唬顽劣的子女,就会告诉他们不听话就会惹社神生气,来年就会饿肚子。 卓草长舒口气,却是久久未曾发声。 秦始皇面露不解,这小子作甚? 祭祀相当重要,可不能玩闹! 卓草倒也不是在玩闹,纯粹是宕机卡词儿了而已。本来他想念两首后世夸赞红薯的诗词,可他肚子里头墨水就那些,思来想去愣是没想到。只想到首煮豆燃豆萁,豆在锅里喊。本是好兄弟,为啥要杀俺? 可这也不沾边啊! 当然他要这么念,怕是会被打死! 后来索性一想,还是照常念…… “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 这类诗句很多,卓草也都看过并且记得。 “念得倒是不错。”李斯颔首赞许,“只是以卓子大才,何不自作两首?” “呵呵……” 他这点文化水平,还是免了。 当这么多人的面,可不能出丑。 此次是由卓礼分食,将这些祭品分食给亭里老人。老人分到肉食后都会小心收好,分的倒也还算合适,最起码没有人不满的。 这规矩其实卓草家乡也有,每年都得请祖宗。一大清早就得起来干活,然后煮上鸡鸭鱼肉这些。摆上满满一大桌,还得倒上白酒。等祭拜后,这些再重新烹煮上桌开吃。 …… 祭祀结束后,也就到了正事。 此刻田圃的红薯藤都堆在田埂处,露出那松软的黄土地。卓草随手掏出个小木铲来,递给李斯,“老李,你不是能说的很吗?来来来,你给大家伙打个样,先挖俩红薯上来?” “咳咳,还是卓君来。” 李斯连连摆手。他得有三十来年没接触过农活,也就当初在荀子门下学习的时候稍微干过些。这红薯他还是头次见过,让他现在下手去挖,万一伤了祥瑞岂不是凉凉? “真丢人。” “连红薯都不会挖,真是蠢笨的很。” “莫耽误功夫咧,赶紧的。” “额还等着回去吃饭咧!” …… 听着黔首们的嘘声,李斯老脸涨红。 当他是农家那票人? 成天鼓吹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不考虑实际情况夸夸其谈,于国于民皆无利。秦国户籍划分明确,宦籍就是当官为吏辅国治民。匠籍则负责匠活,猎户以捕猎为生,而民籍自然则以耕种为主。 “阿鹿,他是你家的管事吗?” “啊,算是。” 李鹿略显尴尬,手里握着特制的小木铲。这片地算是他和胡亥共同耕种的,等挖出来后偷摸藏两个烤了吃。至于其他的,全都得给辰伯他们家。当初胡亥这小子破坏祥瑞,卓草便罚他种这小半亩地赔人家。 “直接开挖,也别讲什么规矩咧。” 卓草作为乡啬夫,说话还是管用的。反正祭祀都结束了,在这干瞪眼也不是回事。想怎么挖就怎么挖,反正屠睢也带人看着场子,倒也不必担心会出事。 “挖红薯咯!” 雎鸠直接扛着铁锄头开工,胡亥看了看手里的小木铲羞愧难当。再看看其他稚生,那全都是用的锄头。也就五六岁的稚童,方才会用这小小的木铲。 这tnd瞧不起人! 胡亥正准备开口,方才发现李鹿已经开始动手了。就如同是土拨鼠那样,顺着红薯根茎往下挖。他的动作比较快,也是仗着股蛮力。 “草!挖坏了!” 蹭蹭蹭! 他话音刚落,数十伍卒同时拔剑。 弩机上弦声不绝于耳,直接对准李鹿。他们得到的命令很简单,谁伤害红薯那就要他的命。甭管是谁,敢害祥瑞就是找死! “开……开个玩笑而已。” 李鹿尴尬的把红薯举了起来。这红薯比巴掌还大,虽说有些坑坑洼洼的却是保存完好。就这红薯,少说得有三斤多! “……” 李斯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你小子想死就痛快点! 什么场合,你还敢在这说笑? 这是祥瑞,关系秦国命脉! “哈哈哈!这红薯怕是得有三斤来重,这祥瑞可真是惊人。李鹿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混,只不过比先前要强不少。看看这在泥巴地里干农活,倒有几分农家子的模样。左丞相今日若要来此,想必是会颇为欣慰。” “呵……呵呵……” 李斯是皮笑肉不笑。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到后面秦始皇也准备动手去挖红薯。他用的自然是锄头,结果没控制好力道,一锄头下去就听到咔嚓声响起。 硕大的红薯应声断成两半! 接着咔咔咔声响起,一口口利剑抽出,那些伍卒再次纷纷冲上前去。当看到是皇帝干的好事后,全都面露尴尬。皇帝把祥瑞给整成两半咧,那咋办? 卓草连忙跳下去,一把接过锄头。顺手把个红薯塞傻老爹手里,断成两半的则是自己藏了起来。“你可别给我捣乱咧,这活就不是你能干的。这得亏我和他们关系好,要不然你就等着被乱箭射杀!” “???” 秦始皇握着红薯,也是哭笑不得。 合着都是你的功劳? 见内史腾屠睢等人都当无事发生,卓草顿时松了口气。“还好,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没追究你。你也别在这捣乱咧,好好在边上看着。不说你能帮我什么,别帮倒忙额就心满意足咧。” 你的面子?! 你小子可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别说把红薯挖成两半,他就是当场把红薯烤了吃,谁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 “二狗还是那个二狗,照旧不会做农活。”宗伯不住摇头叹气,“成天游手好闲,偏偏要当个商贾。还喜欢结交各种朋友,临了连个照拂的人都没。要不是草,你回来我非给你赶出去不可!” “……” 要想多活两年,赶紧闭嘴! 宗伯捧着半块红薯,闻着甘甜的香味颔首点头。他见过红薯,先前家里头也都种过。当时自家孙子想尝红薯,被他拿棍子抽了半天。这东西不能吃,是祖宗传下来的祥瑞。换成粟米,难道不香吗? “宗伯你尝尝。” “祥瑞不能食。” 喜在旁蹙眉开口。 “这都烂了,不吃放着也会坏,更加没法当种薯。” 卓草笑着拿起另外一半,随手把带着的泥土擦了擦,狠狠咬了一大口。除开土腥味外,便是股红薯的甘甜味。因为比较嫩的缘故,吃起来口感还是非常清脆爽口的。 宗伯犹豫再三,还是咬了口。多年来他们家种过很多回红薯,他从来是尝都没尝过。因为他们穷,虽然种了不少却不敢去吃。就如冬季很多人砍柴卖柴火,自己家却舍不得用那样。 红薯甘甜的味道令宗伯嘴唇都在发抖,白胡须上还沾着泥土。可他却是丝毫不在意,只是这样一口一口的咀嚼着。这就是红薯,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粮食! 他没有落泪,因为他早就没了泪水。只是这样呆呆的品味着其中味道,到最后无力的瘫坐在地。似笑似哭,不住的仰天嚎啕着。 “他这是怎么了?” “他的两个儿子,都在路上饿死了。他还没把孩子埋起来,就被饥不择食的灾民挖出来烹了。他很想阻止,只是当时没那力气了。” 卓礼揉了揉眼,往事不堪回首。 扶苏在旁呆呆的愣住,不知所措。他听说过易子而食的事,甚至还曾听说过更为残忍的事。起初他会因此而感到悲愤,但渐渐的就麻木了。因为他经历太多太多,可当这些在自己面前发生后,即便是他也同样无法控制住自身情绪。 不光是宗伯,饶是这些官吏都疯了! 一颗颗红薯破土而出,就看到他们嗷嗷叫着冲下了农田。直接用手去挖,挖到手指磨出血乃至血肉模糊,他们都不在意。捧着染血的红薯,嚎啕大哭者不知凡几。 昔日关中大旱,不知饿死多少人。他们这批官吏基本都是经历过那段凄苦日子的,知道饥饿有多么的痛苦。哪怕是回响起来,身体都会不由自主的哆嗦。蒙毅眼睛都红了,没想到红薯真有这么高的产量。 说实话,他对这事是抱有怀疑态度的。他不否认红薯产量高,但他觉得说不准是卓草用了什么手段。亩产二三十石,他都不会这么怀疑。可当时挖红薯的时候,直接达到亩产五十石! 这种跨越时代生产力的种粮,蒙毅是真的不信。就算是他亲手挖的,他也觉得寻常人不可能种的出来。同样是种粟米,有人能亩产七石,有人则只有一石出头。种地,也是要有技术的。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亩产还真差不多。虽说现在具体数据还未出来,但他依靠眼力预估,他能肯定亩产不会低于四十石以下! “亩产,真有这么高?” 惊讶的同样还有李斯。 他走南闯北吃过五谷杂粮,却从未见过这么高产的种粮。按卓草的说法红薯没法当主食吃,吃的多了会烧心窝子。可等遇到灾荒年的时候,不比吃树皮吃草根来的强?现在都没吃几天饱饭,就开始挑起来了? 另外,红薯还能做成粉条。 粉条他是吃过的,当主食绝对没问题。 而且,味道也相当美味。 按他的想法,粉条甚至可以充作军粮。因为粉条晒干后非常的轻,就算是比较脆也没事。休息的时候直接放瓦罐内烹煮,加点盐巴成糊糊也能填饱肚子不是? “卓君。” “嗯?” 扶苏捧着红薯,双眼泛红。 “今后,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是啊,再也不会了。” 卓草扬起抹笑容。 只是在他看来,这还远远不够哩! “报!” 有小吏捧着竹简,慌不择路走来。 “禀内史!方才经过吾等丈量,亩产四十六石余三钧十七斤!” 小吏气喘吁吁的开口,数据直接精准到斤!捧着竹简的右手都在颤抖,脸色涨红。他们是小吏,属于还得靠自己种地的类型。看到红薯如此高产,他怎能不激动?! “善!” 秦始皇没控制住,忍不住开口赞许。 “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又不是没看过……” 而后,便换来卓草无情的吐槽。 “报!吾等所测亩产为四十七石有余!” “报!吾等所测为四十六石!” “报……” 一个个小吏激动的跑来汇报好消息。 此时此刻的内史腾等人,全都麻了…… 第164章 天地有正气,立畤封圣 “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内史腾望着厚厚的竹简,喃喃开口。他心里有个预期目标,能达到三十石便足够了。这是红薯首次大规模种植,皆是由黔首耕种和卓草并无关系。这种情况下产量下跌,那都是很正常的事。 皇室也有耕地,在骊山有片温泉地甚至能在冬季种植,供给冬季绿菜。因为由专门的官吏负责,往往产量也会更高。论条件,黔首怎么耕种也比不得卓草深耕细作的产量。 祥瑞亩产几何? 来的路上,这问题他问卓草不下五遍。 每次卓草都只是摇摇头,也不回答。 他哪知道? 作物产量与很多方面都有关系,温度湿度乃至肥料。他估个五十石,算是基于他在秦国耕种这么多年的经验。 “唉,少了少了……” 卓草深深的叹了口气。 按他预估,怎么着也得过五十石来着。 结果倒好,最多的就是四十九石! 丢人呐! 卓草听说后世有大规模种植红薯的,甚至能做到亩产万斤。这时候肯定没法比,按他的预估怎么也该比五十石多点。 “这……这还少?” 李斯红着眼,只想掐死这装逼犯。在他们看来有此产量,已是极其不错。人不能贪心,现在粗算已有五十石的产量。就算按卓草轮耕的法子,两三年后再也不必担心粮草的问题。 从古至今,吃饱饭其实也就那几年。顶尖勋贵不差这口吃的,可他们要打仗开疆辟土就得要粮食。而且没人能保证来年不会有洪涝干旱飞蝗,他们想的就是储存多多的粮食。秦国曾下发过份文书,说是黔首得储存两年以上的粮食才不会饿肚子。 各地还都兴建粮仓,郡县级的万石一积。栎阳两万石一积,咸阳仓十万石一积。秦始皇的决策自有其用意,如果各地打仗需要粮草,则能就近调遣。这年头运输粮草需要用到民夫刑徒,在路上就会消耗大量的粮食 内史腾揉了揉泛红的眸子,声音都已沙哑,他这是喊得。这是属于他管辖的地区,看着伏荼亭红薯大熟,产量还这么高。那么,别的地方呢? 按他预估,伏荼亭的产量会超过十万石! 光收税都能破万! 比先前一县田税都多! “卓君,我看你似乎并不是很高兴?” “没有。”卓草转过头来,“侯生,快快过去。频阳县令昏过去了,你赶紧过去瞅瞅。” “唯!” 侯生忙的是满头大汗。 他现在算明白为何卓草要带他来了,本以为是让他沾点祥瑞的仙气。没成想,带他是救人来了。就这短短半个多时辰,因为激动倒地昏厥的就有五人。甚至有在田圃内嚎啕大哭到抽搐,甚至是口吐白沫。按律来说这样的人是要被抓走的,只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就没追究。 这些人一一被秦始皇用小本本记下,以后不能重用。激动可以理解,激动到失去礼节状若疯癫就算了。他不否认红薯的价值,但作为官吏就得要有泰山崩于前面不变色的气度。 还有很多伍卒,都暗暗摸着眼泪。他们也有亲眷以耕种为生,家家户户都是苦过来的。看到这么高产量的粮种,心里自是都高兴的很。 “小苏,你可能不明白。” “不,我明白。” “我都没说完,你就学会抢答了?” “额?” 扶苏面露尴尬。 卓草则是无奈道:“这么说,红薯产量是很高,但就是虚胖。就和酒一样,红薯就相当于是掺过水的酒。” “你……你又掺水了?!” 扶苏瞪大双眸,似乎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难怪红薯产量这么高,掺水了?! “来来来,你掺个我看看?” “我不会,小草肯定会。” “阿彘阿彘!把这家伙埋了!” “……” 卓草懒得与他扯皮,顺着田圃往前看。因为大丰收的缘故,家家户户全都面带笑容。就是平时不苟言笑的辰伯,他都咧着嘴傻笑。扯下包头的黑色葛布,擦着脖颈的汗珠。现在不像初春那么冷,干了农活浑身都发热。 他们家这次可能攒下不少粮食,足足三十亩的粮食。少说得有一千四百石,扣除缴纳的赋税和种薯,再换成粟米都能有四百石!这还是精米,在咸阳少说斗米得要五钱。也就是说,他这一眨眼就成了富农,日子过得比那些斗食小吏还舒坦! 累是累的很,起早贪黑全靠他一人操持。哪怕再辛劳他都没有怨言,因为这往后的日子总算是有了奔头。后续就种上轮菽豆,他也能稍微歇息段日子。他现在已经开始谋划,这么多粟米该怎么用。换两丈葛麻做几件新衣裳,雎鸠也长大咧,衣服都有些显小。改改给幼子穿。 “十八,你发什么呆呢?” 胡亥捧着红薯,就坐在农田内。 “我在想,这是不是我做过唯一有价值的事?”胡亥没来由的蹦出了这么句,又似是自言自语,“他先前说过,人都是有价值的。黥痣就是在掏粪,也是在创造价值。咱们俩,好像只是在搞破坏。刚开始让我种红薯,我恨不得掐死他。可看着红薯一天天茁壮生长,这种感觉还真是怪怪的。” “我也觉得怪怪的。” 李鹿捧着红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别的红薯个头虽然都大的很,却不够精致。哪像他们耕种的红薯,个个都小巧精致,也没那么多坑坑洼洼的。反正他们种的最好,其他都是渣渣。 “你们这些没法做种薯,交上去。” 辰伯走过来瞥了眼,不住摇头。 真笨呐! 好好的粮食,竟种成这比样? “……” 李鹿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足足忙活一上午,连带着英布都带人来帮忙。一大票人帮着挖红薯,才算是勉强全部挖完。红薯的亩产很高,所有人都很满意,脸上也都洋溢着笑容。光是缴纳的田税便超过万石,把喜愁的是脑袋疼。他这次调动各地牛车马车,应该是勉强能凑活。 没人坐马车的,就是秦始皇也笑呵呵的走着。看着红薯装满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他心里就高兴。他恨不得让那些反对他的人都来看看,这就是秦国的祥瑞! 秦国得天下,乃是名正言顺! 祥瑞,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服丹药求长生,就是想在有生之年完成心中抱负。平定六国,仅仅只是个开始罢了。百越西南夷乃至塞外草原,更远的箕子侯国都将会被秦国吞并。现在有了如此祥瑞,他相信会在有生之年看到这幕。 …… 辰伯放下扁担,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手里拿着竹签,上面写的是他需要兑换的粟米,足足四百多石精米!过几日他就准备再换成粝米和葛麻,期待不已的站在队列中。 “辰伯,你这次可了不得,足足四百来石精米咧。听说雎鸠这次考试又是第一名,真是羡煞我等!我家那小子就不是学习的料,成天到晚就知道玩闹,次次考试都在最后面。再来几回,他也别去草堂咧,回家帮额种红薯!” 男子排在后面,那叫个羡慕。辰伯只是得意的笑了笑,其中辛劳就他自个儿知道。正常种个二十多亩地就算多的了,他足足种了三十亩地,成天累得半死也没怨言。 粟米都是用方升反复丈量过,决计不会出错。足足四百石粟米,辰伯压根没法挑走。卓草到最后干脆吩咐府上的仆人们帮着干活,现在人手压根不够。戎马田牛都跑的气喘吁吁,足足忙活到夕阳西下方才把账目算清楚。由喜亲自核算过三遍,再由内史腾核算两遍,确定是没有出错。 “老夫为吏二十余年,还是头次经手这么大的账目。”喜是哭笑不得,感慨道:“仅仅只是一乡田税便比一县还高,放从前老夫做梦都不敢想!” “的确。” 齐高望着卓草的眼神都变了,充斥着敬佩。从今往后卓草便是秦国的大圣人,红薯种到哪,哪里的人都会记得卓草的名字。可以说只要卓草不谋逆造反,那就没人敢动他。否则,那就是在与天下黔首做对! 恰逢来了这么多官吏,今日又是丰收大喜。卓草自然也得做东宴请宾客和宗族长辈,庖厨们从早上便开始忙活。包括些发烂的红薯,都被直接烹煮。别人吃红薯犯法,卓草可顾不得这些。如果都不吃那坏了,岂不也是浪费? 卓草就当是自家家宴,便没搞分餐这么麻烦。准备两大盆酸菜鱼,用的是黑鱼肉。这黑鱼的来历很神奇,按韩信的说法不是他钓上来的,是在地上捡到的。你个钓鱼佬可真是绝了,还能在地上捡鱼?! 蒸腊肠,白斩鸡,爆炒螺蛳,时菽三鲜…… “诶,想不到这水壳虫也能如此美味?” 屠睢嗦了半天没嗦出肉来,干脆用酒樽把壳砸碎。只不过他是非常干脆的全都吃了,嘎吱嘎吱的只觉得劲道十足。因为是用辣椒爆炒过的缘故,味道极其鲜美。 “屠公,这螺蛳不是这么吃的。” “螺蛳?” 李鹿拿起竹签挑出里面的肉,就只吃前面的肉。泾阳因为有不少水沟的缘故,螺蛳是很常见的。现在也没后世的福寿螺,就是非常小巧的螺蛳。 先前亭里也会有人吃但比较少,大部分都是喂鸡鸭鹅了。除非是日子没法过了,方才会烹煮些来食。吃法就是类似屠睢这种,用白水直接煮沸,然后再以砖石砸碎沾点酱料。 “唔,是这样?” 屠睢笑了笑。当初他在南郡操练楼船之士,便曾吃过这玩意儿。在当地勉强算是道难得的肉食,很多黔首都以此为食。只不过屠睢当时根本就吃不惯,觉得没什么肉而且还是满嘴的泥沙。 “尝尝这酸菜鱼,颇为嫩滑。” 蒙毅下筷子的速度也是见长,酸菜反正是碰都不碰。一筷子下去能捞好几片鱼肉,气的卓礼不住咳嗽。这家伙权当是没听见,自顾自的下筷子。得亏这黑鱼量多,勉强倒也能凑活。 秦始皇则是捧着烤红薯,慢条斯理的吃着。连那烤的酥脆的薄皮都没有浪费,品味着其中的甘甜香味,眸子中满是感慨与欣慰。这次味道比不得先前的,甜味稍微淡了些,却也还是颇为美味。重要的是容易填饱肚子,他就吃了半个,剩下半个顺手就递给扶苏。 “你这家伙可真是的!小苏是客人,你把吃剩下的红薯给他吃,这是人干的事吗?”卓草颇为恼怒的把半截红薯接了过来,“吃不了这么多你早点分我半块不就成了,非要逞能。还把剩下的红薯给客人吃,你可真是个人!” “……” “……” “……” 扶苏眼巴巴的望着,心酸不已。 他反而成客人了! 这么多年来,秦始皇还是头遭如此。 “百闻不如一见,卓府饭食的确是美味至极。”屠睢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将美酒是一饮而尽,感慨道:“只可惜吾得连夜回去,否则定要在这卓府留宿几日,好好品尝卓府的美味佳肴!” 他听皇宫的庖人都被皇帝怒斥过,说他们做的饭食难吃至极,还不如民间的庖厨。刚开始他以为秦始皇是小题大做,只是因为生气所以迁怒到这些庖厨身上。现在他觉得,秦始皇这话算是说的轻了! “如此着急吗?” “祥瑞之事,关系秦国社稷。吾等为臣,自当为上分忧。此事关系重大,在这泾阳逗留时间越长,风险越大。早早送至咸阳,也好给其余勋贵开开眼。”内史腾笑了起来,淡然道:“汝之祥瑞可是遭受诸多非议,很多人皆认为是吹嘘出来用以愚民的。现在祥瑞大熟,早点带回去也好昭告天下。” “唔,也有道理。” 卓草颔首点头,也没多说什么。他嘴上说着再逗留几日,其实想的是让他们赶紧走。这一顿饭可得花不少钱,平时家里头也不会这么奢华。顿顿这么个吃法,卓礼可都会揍他的。 “卓君,汝此次立下大功。吾会上奏皇帝,于关中各地修筑草畤,今后你便是我大秦圣人。” “算了算了……” 卓草连连摆手,其实把人过度神化并不好。他也不希望自己背着这么沉重的包袱,这么个搞法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哈哈哈,如此大名汝都不要?” 李斯半开着玩笑。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卓草心中也升起阵豪迈气概。端起水晶玻璃杯,站起身来。“有朝一日这大秦天下再无饿死之人,那时再修寺畤也不迟。” “再无饿死之人?呵,好志向!” 内史腾点头夸赞。 如此志向,实在令人钦佩。在他看来,卓草远比农家那些夸夸其谈的人强数倍。也难怪秦始皇对卓草这么好,上次因为感染瘟疫,差点没把秦始皇给急死。敕令关中各地上千医卜,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进城救好卓草。如果说卓草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些医卜怕是都得玩完! “卓君所着书册老夫也曾仔细看过。”喜面露几分不解道:“今日吾观那些黔首,似乎也都刻意的挑选种薯。这又是何意?” “留种也得留好的种,就如粟米留种是同样的道理。如果种薯都不好,那来年耕种出的红薯也会不好。我现在虽说违律吃红薯,但吃的都是不适合做种的。如果全都拿去当做种薯,其实也会留有后患。短时间内或许不会如何,但长期耕作会一代不如一代。” 当初卓草献上的书册都有记录,甚至囊括该如何挑选红薯。“就说此次耕作,有人亩产不过四十出头。除开他们偷懒没种好外,还有点就是挑选的种薯本身就不好。” 道理都是相同的,他们也都明白过来。 李斯捋着胡须,蹙眉道:“所以按照卓君的意思,很多红薯不适合用作种薯。这些红薯,只能吃了?” “算是。” “那你为何不早说?” “也没人问我呐……况且,我书上不都写了吗?是皇帝说要花收购所有红薯,这能怪我吗?我就是一小小的乡啬夫,人微言轻的。” 卓草两手一摊,这和他可没关系。 秦始皇在旁脸色都有些发青。 也就是说,他们亏了? 还是蒙毅比较聪明,笑着道:“那些不适合做种的其实也能挑出来,用以做成草酒或者是粉条。卓君早早便兴建工坊,想来就是这目的?” “咳咳,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蒙这家伙可真是的。 当着内史腾他们面说这话,不是讨打吗? 这票人要上报皇帝,他岂不是得完犊子了? “卓君,高!” 李斯是咬牙切齿的夸赞着。 看看,他说的没错?! 这小子就是个贪腐谋私的奸臣! “其实,还有一事。” “何事?” “马蹄铁的事。” “马蹄……铁?” 屠睢挠了挠头。 这事他是真的不知情。 “正好今日诸公都在,不若去看看?” 卓草露出抹纯真的笑容,这票人可都有钱的很呐! 第165章 苏荷的朋友,超大坛! 喜走在路上,想到卓草前不久所提之事倍感无奈。正好李斯今日也在,等他知晓卓草计划后恐怕后面也就睡不着了。还好,这事和他无关。 此刻夜已深,能听到些许虫鸣。李斯带着李鹿走在最后面,父子二人走在乡间小路倒是颇为难得。望着又张高些许的李鹿,李斯忍不住长叹。 这小子,终究是长大了。 放先前,他能这么老实? “鹿儿……” “嗯?” “老夫听说你与公输刯在忙着做那水排?” “是的。”李鹿提到水排后,顿时神采奕奕道:“父亲有所不知,那水排与筒车原理相若。只是以卧轮方式至于湍急的河水中,通过水流带动上面的木轮。再通过机括枢纽带动水排,便可自动鼓风炼铁。” 李斯听的是云里雾里的,只能听懂个大概。只是见李鹿这么激动,却也未曾像先前那般挑剔。 “汝很喜欢这些匠活?” 李鹿顿了顿,思忖良久。 “谈不上喜欢。” “哦?” “只是做这些很有成就感,还是兄长们都不会的。小草先生曾说过,就是颗野草也有其价值所在。吾并非当官为吏的料,便是依靠父亲的权势到最后只怕也会惹出麻烦。反倒是这些匠活,反倒是很有趣。” “做个匠人?” 李斯眉头微蹙。 这就是卓草的教育方式? 诚然,李鹿是比先前听话的多。可他左丞相的幼子,跑出去当个匠人?!如此,他今后又当怎么在咸阳立足?传出去后,所有人都会嘲笑他李斯教子无方,出了这么个废物! “不,是科学家!” “科学……家?” 莫非也是百家之一? 怪了,他怎么没听说过? “对。小草先生说了,这世间不光需要父亲这样的辅国贤臣。同样,也需要郑国李冰之流的科学家。他们建造河渠堤坝,黔首因此而受礼,秦国也能更为繁荣。” “就如那筒车,能省去黔首灌溉之苦。父亲可曾挑水灌溉农田?吾先前每日都得挑水,仅仅只是两桶水便累得半死。而那辰伯,每日一来一回得挑二十桶水!他的肩膀被磨出水泡,他便直接用木刺挑破。汗水落下,他都未曾喊疼。” “老夫知道了。” 李斯长叹口气。 心里其实也没指望李鹿能有多少出息。 不是要当科学家吗? 去当便是! 李鹿是他看着长大的,真要有治国贤能早早便已展现。论才能比他大兄李由差的远了,骑马射箭倒是把好手,可却偏偏不爱读兵法更加不懂秦律。成天幻想着成为大将军,然后上战场杀敌。连为将者不能亲自上战场斩首都不晓得,还指望着他领兵打仗? 现在总算能做些正事,也不指望他能立功,只要别犯错那李斯就知足了。就目前来看,留在泾阳总比呆在咸阳来的强。 …… 卓草与扶苏并肩走在最前面。其实他本意想的是明早再演示,如此还能捞点外快。他的饭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不留点好处就想离开?只是他没想到,屠睢等人如此着急要离开。被逼无奈下,便在夜晚来试试看。 “小草,其实有个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 “我有个朋友,他父亲死了。只是他不知道,错把另外个人当成父亲。那人明知认错却也没说,因为这么做对他有利。你说,这种情况怎么办?” “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啊?” “还有把自己亲爹认错的?不光眼瞎,脑子估摸着也进水了。你这问题问的没有半点水平,逻辑都不通顺。” “……” 扶苏望着不屑的卓草,一时语塞。 “小草,如果是你怎么办?” “不可能是我,我没这么蠢。” “如果……我是说如果。” “先把那人砍了祭天。” “……” 扶苏没说话,只是默默的记下。这事他待会还得偷摸告诉秦始皇,卓草可真是够狠的。 卓草倒是没往心里去。先前他也的确怀疑过傻老爹,可后来经过多次试探后就放心了。他可能会认错,可卓礼宗伯卓潼这些人能认错?亦或者说,张良项梁这些人会认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沿路走来,屠睢等人也已知晓马蹄铁的作用。上午其实他就有些奇怪,为何卓草的田马跑起来叮叮当当的。当时他还以为自己没睡好出现幻听了,就没在意。经过仔细观察后,屠睢惊得胡须都立了起来。 好家伙,老夫直呼好家伙! 这小小的铁片,便能解决马蹄磨损? 昔日屠睢有匹心爱的宝马,陪着他是走南闯北。可日行五百里,说是千里神驹都不过分。他有次骑马负伤而昏厥,便是这匹神驹带着他回到营寨,方才捡回条命。正所谓老马识途,可不是说说的,将士们也都赞叹这匹良驹通人性。 可惜,驮着他回来的路上却因为踩到铁蒺藜而刺穿马蹄。虽说伤势后来得到治愈,却再也不负先前的勇武。即便如此,屠睢也未将这匹神驹送人。 对他来说这匹神驹与他相同,皆是大秦的猛将。还派人专门伺候着,还不让旁人骑行,只能放着出去。别的不说,就冲这匹神驹救过他的命便足矣! 按卓草的说法,如果运气好的话铁蒺藜都可能没法伤到马蹄。因为马蹄铁并非全包着的,而是块u型铁片。运气好戳到马蹄铁上,兴许没事。可要戳到中间,照旧会伤到马蹄。 寻常铁蒺藜质量并不好,卓草专门看过。而他们所做的马蹄铁那都是纯钢打造,乃是公输刯等工匠千锤百炼而成! 待来至马厩后,屠睢便迫不及待的要来尝试。并且是特意牵过匹黑色的戎马,双眼都放着光。“来来来,老夫先试试。这戎马追随我多年,还是上赐予我的。平时出行,老夫都舍不得骑乘。” “你是扛着它跑的?” “……” “不成不成,让老夫先试试!” 内史腾足足牵了四匹戎马,满脸期待。 别的官吏也不敢向前凑热闹,神仙打架和他们有啥关系。齐高更是满脸羡慕,他要是三公九卿那该多好。可惜他只是区区县吏,和人家圈子压根不同。他哪怕是舔着脸上去套近乎,只怕也不会搭理他。 唯独只有喜在旁不住叹气。 “喜君,汝为何叹气?” “你以为钉马掌不要钱吗?” “想必只是区区几百钱罢了。” “几百钱?嗯,差不多够钉一只马掌。” “……” 齐高顿时就傻眼了。 “草……这么黑心?” “呵呵。” 喜只是苦笑,他这都算少说的了! “秦公屠公,二位不必争个先后。钉马掌而已,今日就是不眠不休也绝对帮二位都给钉上。只不过,我这钉马掌也是要花钱的。” “这是自然。” 蹭了顿饭,屠睢都有些不好意思。 在他看来,几百钱估摸就够了。 这点钱算什么? 相比较戎马的价值,不值一提! 打个比方来说,戎马正常能服役七年左右。如果能解决马蹄磨损这问题,能服役十四年乃至更久,那就等同是多了匹戎马! 几百钱买匹戎马,不划算吗? “屠公,钉马掌得要七百五十钱。” “才七百五十钱?” “我是说,一个马掌七百五十钱。” “那也不过三千钱。” 屠睢满不在乎的挥手,尽显财大气粗。短短片刻后,他便回过神来,满脸诧异的望着卓草,“多少?三千钱?汝怎么不去抢?!” 这小子可真是够黑的! 别的不说,三千钱足够买匹差点的驽马咧。若是与胡人买马,三千钱甚至都能买到匹上好的戎马。当然,现在想与胡人做买卖也不容易。毕竟戎马都是战略物资,也没几个会卖戎马的。 卓草两手一摊,看向扶苏。做买卖肯定得要找个托,有些话他说出来可没什么说服力。扶苏无奈向前走出,接着极其认真道:“屠公有所不知,这马蹄铁不是这么容易做的。” “不容易?不就是个小铁片吗?” “的确是小铁片,可这研究过程的损耗谁来负责?卓君每天起早贪黑,为研究马蹄铁可谓是废寝忘食。为此他还因此患病,却依旧是兢兢业业不辞辛劳的钻研。耗时近五年,终于研究出该怎么钉马掌。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吗?!” “……” “……” “……” 扶苏说完这违心的话,那叫个忐忑不安。 “你们知道我这五年来是怎么过的吗?这五年,人生中又有几个五年?我耗费五年时光,难道还抵不过这区区三千钱?期间耗费的钱粮,更是数不胜数。是,这区区块铁片不值,可我这研究心血难道不算吗?真要如此,那我今后哪来的动力再去钻研?” 他说的这些,在后世生物医疗方面很常见。具体情况如何也不去评价,反正他现在用了也没人会说他的不是。 “还是太贵了些……” 屠睢忍不住开口。钉马掌就得要百石粮食,那他还不如自己去搞。就他所观察,好似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找专门的匠人仿造,估摸着也花不了多少钱。秦国可没什么版权意识,能否仿造全看自己的本事。 “无妨!只要诸位在我这办个会员卡,就能享受到打折服务,并且还能抽奖,我这抽奖可是必中的!” “会员卡?抽奖?!” 李斯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卓草想作甚?! 不知为何,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寒意。 “简单说,办了会员卡的就是我这的贵宾!钉马掌只要两千五百钱,每年能来做两次的保养。三年内保修保换,铁片有问题都能来更换。至于抽奖,待会各位自然知晓。” 虽说屠睢没听懂,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至于这贵宾也好理解,所谓宾客也分三六九等。就像有人能居右首侧,有的只能坐在最后面。 “那这贵宾卡,怎么办?” “简单,交纳万钱便可。” “万钱?!” 屠睢差点就拔剑了,他要劈死这黑心的商贾。万钱,他都能直接重新买匹品质不错的戎马咧,还用这么麻烦钉马掌? “屠公与秦公皆是吾叔伯辈的人,自然要不了万钱,我自掏腰包给你们打个折。五千就能办卡,这已经不能再少了。” 望着眼前这幕,秦始皇忍不住一笑。 卓草倒是聪明的很,这就开始套上近乎了? 区区五千钱,就把屠睢和秦腾二人认成亲戚。别的不说,如果两人真的就此答应下来,那今后卓草出什么差池他们不得帮忙?若是不帮,那也只会为天下人所不耻。 “罢了,万钱就万钱。”秦腾挥了挥手,“老夫身边未曾带这么多。” “玉佩什么的也行。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 算你狠! 秦腾无奈将腰间玉佩解下,这枚玉佩出自昔日的韩王室。属于他的战利品,一直都贴身佩戴着,没想到这次竟便宜卓草这小子。 “小苏,你看看这玉佩保不保真。” “老夫会骗你不成?” “那小苏你偷偷摸摸看,莫要让秦公看到。” “……” 秦腾当即就要撸起袖子揍人。他算是明白,为何秦始皇天天备着根棍子。他要有这么个忤逆子,他得少活十年! “公输先生,这就交给你了。” “放心。” 公输刯颔首点头,让人帮着把戎马赶至马厩中。接着卓草拿出块木牌赠给秦腾,上面还有信息和数额。 内史腾,余额:7500钱。 “这就是贵宾卡?” “对。” “你不怕有人仿造?” “这就和契卷类似,咱们各执一份。”卓草说着掏出另外份木片,笑着道:“每次使用,都会由双方亲眼见证更正数额。” “原来如此。” “另外,秦公还能抽奖。” “抽奖?” 卓草将早早准备好的陶罐放在众人面前,里面已经有写好的纸条。内史腾探过头看了眼,眉头微蹙。这什么玩意儿? “秦公取出张纸条便可。” “哦?” 秦腾半信半疑的随手取了张出来。 “大坛黄酒一坛!嘶,秦公运气果然好啊!” “额?” 内史腾是目瞪口呆,而李斯则是猛地拽下根胡须,眸子中透着诧异甚至有那么丝惊恐。现在他全都明白了,这所谓的钉马掌这么贵,主要就是因为这草酒! 卓草为了规避酒税,刻意用抽奖的方式卖酒。所谓抽奖,他相信这里面的纸条全都能中奖。现在咸阳城的草酒价格高的出奇,就是那地瓜烧都得要三十钱一斗,一坛子就得要两三百钱! 至于黄酒价格更是惊人,斗酒百钱都买不到。如果算一坛子黄酒千钱,那就是说钉马掌只要一千五百钱。这价钱,其实就是相当合理了。可这混小子搞了个捆绑销售,整到一块咧。关键的是,他这么算卓草似乎还亏了? 他怎么觉得怪怪的? “哇,秦公运气可真好!” “这一坛黄酒,怕是价值千钱!” “哈哈哈,你们看卓君的脸都气红了!” 秦腾见状也是爽朗的笑了起来。 一大坛黄酒?那他岂不是血赚? 他倒不是在乎这点钱,主要是能从卓草这周扒皮手里捞油水,他是相当的得意。 “是啊,我都快亏死了,家人们……” “啊?” “咳咳,秦公还想不想抽了?” “还能抽?” “对啊,你不是有四匹戎马吗?钉一匹马掌就能抽一次,或者是干脆花五百钱也能抽一次。” 秦腾思索片刻,决定是先钉马掌再说。 “那秦公还能再抽三次。” “好!” 秦腾搓了搓手,希望能带来点好运。接着便直接下手拿出三个纸团,只是这次运气比较差,全都是中坛黄酒。 “中坛黄酒?卓君,这又是何意?” “阿彘阿彘。” “来了。” 卓彘很快就把三口陶坛放在地上。 秦腾皱着眉头,“所以,这三个分别是小坛,中坛和大坛?” 按照他的思维逻辑来看,这没什么毛病。最小的坛子,估摸着也能有两斗黄酒。中坛的话能装四五斗黄酒。至于那大坛黄酒,少说也得八九斗! “不不不,这是中坛,大坛和超大坛!” “……” “……” “……” 秦始皇都不可思议的走了过来。 你小子可真是个天才! 超大坛?! “这是大坛?!” 秦腾指了指中间规格的酒坛,满脸不解。 “对,这就是大坛。” “这不是中坛吗?” “这是大坛。” “……” 秦腾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还带这么玩的? 你小子脸涨成红色,怕是憋笑憋得?! “你……你……” rn退钱,老子不玩了! 屠睢在旁边是哈哈大笑,指着陶罐道:“所以秦公抽了四回,都没有拿到超大坛?看来秦公运气不太好,来来来,老夫也抽个四次!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运气惊人!” 卓草则是顺手把酒坛子推了过去。这里面三百多张纸条,只有一张超大杯的。阿不,是超大坛! 抽,你能抽中我叫你爹都成! “要不,额帮屠公抽个?” “咳咳,这自是可以。” 秦始皇走上前来,只觉得这博戏很有趣。于是把手伸进去,随手便取出张纸条来,当众直接打开。 “超……超大坛?!” 草??? 卓草不可思议的望着笑呵呵的傻老爹。 果不其然,蠢笨的人往往运气都会很好。 古人诚不欺我! 第166章 开业大酬宾,买一赠一! 不论什么坛,秦始皇都不在乎。 只单纯觉得有趣,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一抽就抽中大奖。屠睢嘴都快笑歪了,捧着纸条哈哈大笑。虽说后面都是中坛,他也不在乎。反正加起来肯定比秦腾多,如此便足矣。二人私交还算尚可,这也只是玩笑罢了。 “卓君。” “嗯?” “你这么做,岂不是会很吃亏?” “是啊,你们血赚我亏死了。” 卓草很认真的点头,很显然屠睢未曾考虑到酒税。后世偷税漏税的一大把,甚至还有各种合理避税的法子。某些人豪捐几个亿,很大部分的原因就是为了抵税。 通过这种捆绑销售的方式,不光打开马蹄铁的销路,还顺带把库存也给清了。他主动献上三成利润,到后面他还是血赚。对他来说,其实赚的更多。屠睢对商税这块倒也知晓,只是一时间未曾考虑到。 “卓君……可真是好手段!” 李斯捋着山羊胡,脸色颇为难堪。他知道,他这次回咸阳后甭想好好休息。本来他还非常感激卓草,毕竟也算是把李鹿这小子带向正途。还没好多久,这又给他整出来不少幺蛾子。 他现在恨不得跪地上求卓草。 快收了神通! 老夫还想多活两年呐! “哦?老李看出来了?” “所谓抽奖,只是为卖酒而已。” “不是卖,我这是抽奖中的。” 卓草很认真的摇头,当着秦腾和屠睢二人的面还是小心些的好。他听喜君提过秦腾的为人,同样是做事极其认真。想来也是,能写出为吏之道的秦腾肯定是颇为正直。 “你……” 李斯气的差点翻白眼,论钻空子还是你小子会钻。老夫不久前制定秦律,酒一律不得作为赠品,你又搞出来个抽奖?! 这左丞相你来当,老夫不干了! 当然,他也就心里吐槽两句而已。 他对权利的执着,超过一切。 谁阻碍他掌权,他就干死谁! “抽奖,不犯法?” “当然……不犯法。” 内史腾无奈开口,他觉得这是有些问题。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就和赌博有些类似。可仔细想了想,秦国好像未曾禁止抽奖的。 不对,秦国哪来的抽奖?! 卓草说这话也不怕被二五仔告知李斯,就算告诉也无妨。李斯但凡是有点逼数,就绝对不会三令五申的更改秦律。况且他主动缴纳三成赋税当保护费,皇帝能不表示表示? “卓君真是好手段!” 屠睢抬手抱拳夸赞,他是真心佩服。 这小伙子脑袋瓜里都是啥? 怎么就这么聪明? 看看,都把人李斯气成什么样了! 朝堂之上李斯那是出了名的能说会道,智谋无双。往往都能以一敌十,舌战群儒都不过分。偏偏被卓草气的半晌蹦不出个字来,简直是降维打击! “屠公戎马已好。” 英布牵着纯黑色戎马走出。 屠睢看了眼他脸上的伤疤,微微蹙眉。 这是受了黥刑的。 “待老夫试试!” 屠睢正准备翻身上马,便注意到铁制的马镫。在火把光芒照射下,闪烁着点点光泽。看到马镫后,屠睢这小暴脾气顿时就上来了,不满道:“这是谁干的?老夫可不是那稚童,翻身上马还不至于要借助脚蹬!还放两个脚蹬,当老夫是黄口孺子不成?!” “屠公莫急。” “嗯?” “现在是开业大酬宾,所以是买一赠一。钉马掌,再送副马鞍和马镫。至于作用……屠公上马之后自会知晓。保证屠公必会相当满意,甚至流连忘返!” 卓草笑了起来。 马镫这玩意儿其实秦国就已出现,但和后世的那种相差甚远。他从衰那坑了匹矮脚马后,扶苏便用藤绳做了个脚蹬。主要就是挂靠在战马一侧,方便稚童上马借力方便学习骑马。 身高是硬伤,像是高头大马的话甚至会近丈许高。秦国一丈得有两米出头,对稚童来说压根就不可能上马。但是对屠睢这种近九尺高的猛将而言,用脚蹬简直是侮辱他们。 另外,这时候的骑兵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厉害。此事骑兵主要负责侦察、侧翼包抄、骚扰偷袭和追击为主,并不能成为作战主力。战场上的主力还得看战车,像秦国就是出了名的万乘之国! 骑兵往往得用双腿紧紧夹住马腹,然后一手勒着缰绳或者是马鬃。然后单手持弩或者兵器攻击,因为双腿必须夹住马腹借力,所以就导致骑兵根本无法发挥全部的实力。至于电视剧里那种在战马上各种较量的,那也是只能看看,想都别想。 就拿匈奴来说,他们仰仗着的骑兵就是如此。只是他们是天生的骑兵,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从小就开始栽培骑射。秦国能有这条件的,在军中少说也得是百将级的存在。 很多人会以为马蹄铁很厉害,其实真正改变骑兵的就是马镫与马鞍的横空出世。对秦国来说,只要能打赢,就是人命都能往里面填,又怎会在乎戎马的死活? 秦国灭楚,出兵六十万! 这就是秦国的底气! 有马蹄铁,战马就不会磨损了? 而马镫则能让骑兵从探子骚扰,一跃成为战场上的主力,说是改变了战局都不过分。能令骑兵彻底解决双手,双脚借助脚蹬稳住自身,双手都能持兵器杀敌,而不是远程骑射。 屠睢翻身上马,坐在木质高桥马鞍上。 左看右看,满脸古怪。 这时期自然是有马鞍的,并且大部分都是以牛皮制成,垫子里面填充着鹿毛羊毛。为了不让这些填充物游离,就用针线密密缝起来,就和羽绒服极其相似。这种马鞍比较平缓,两头没有鞍桥,用一根肚带固定在马背上。 卓草前不久学过骑马,还是苏荷手把手教的。只是因为没有马鞍的缘故,他学起来是极其吃力。马的脊梁骨很高,直接骑上去会很硌。就算有垫子,戎马也会非常不舒服。并且很不稳当,前后都没支撑容易左摇右摆。 对于他这个初学者而言极其不友好,差点自战马摔下来。然后卓草就没学了,还说这玩意儿就不是人能学的。为此,扶苏是相当无奈。连骑马都不会,好意思说自称为子吗? 瞧瞧人仲尼,六十三岁的时候依然能驱车狂飙,堪称是春秋老司机。当时卓草就懵了,孔子这么强的吗? 按扶苏的说法,孔子足有九尺多高。他的箭术更是极其精湛,分分钟便能射中鸿雁。当时吃瓜群众里三层外三层,把现场围得水泄不通。孔子之通,勇服于孟贲。孔子之劲,举国门之关。 他爹叔梁纥更猛,有十尺高!在七十一岁的时候生下孔子,有次遭敌人埋伏,叔梁纥单人硬抗数百斤的城门掩护其余人撤退。 一个字,绝! …… “屠公,你把脚塞马镫里头。” “为何?老夫最擅骑射。” “你试试。” “老夫不试!” 卓草恨不得飞起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屠公试试看罢。” 秦始皇捋着胡须,淡淡开口。马蹄铁他是知道的,马鞍他也能理解。唯独这双脚蹬,他到现在也是不明所以。难不成卓草觉得他大秦猛士都是他这种菜鸟,连骑马都不会吗? 老板都发话了,屠睢也只得照做。双脚塞进马镫,接着就准备向往常那样准备用双腿夹住马腹。可下一刻他就愣住了,他发现这脚蹬足以令他稳定身形! “嘶……” “怎么了?” “这马……马……马镫……” 秦腾急的真想自己跳上去试试。 屠睢同样是急的脸色涨红,支支吾吾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感受。最后索性是猛地勒住缰绳,猛地开口。 “驾!” 戎马当即在这片空地疾驰,在屠睢精妙的操控下只是单纯的绕圈子。马蹄落地之时,便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清脆声。最为精妙的莫过于屠睢直接双手持丈许长的秦铍,大开大合的动作颇为霸气。 “这……怎么回事?” “你们看屠公双腿!” “原来是这样……”秦腾面露诧异,不可思议道:“借助这脚蹬,便可令双腿不必再紧贴马腹。还有这独特的木质马鞍,似乎也能稳定身形。如此便不必再单手勒绳,可双手持兵器。嘶!!!” 秦腾也曾领兵作战,仅片刻功夫便已看出其中精妙。只是他现在脑袋也是嗡嗡炸响,整个人都石化在原地。无数想法在脑海中迸现,他好似看到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奔腾疾驰。曾经战场上的主角战车被更加灵活的骑兵代替,有的双手开强弓,有的双手握铁殳长铍,铁戈战戟。 战马嘶鸣,马蹄扬起漫天尘土。仅仅只是在顷刻间的功夫,便将敌军歼灭! …… 不光他看的出来,秦始皇他们也都已明白。看看屠睢纵马疾驰,又看看在旁打着哈欠的卓草。卓草纯粹觉得无趣的很,就看着屠睢在原地饶圈子饶的他脑袋都快晕了。 “哈哈哈!快哉!快哉!” 屠睢自战马跳了下来,铁砂掌重重的拍在卓草的肩膀上,差点没把卓草给拍的吐血。疼的他是龇牙咧嘴,接连往后退去。 “这万钱花的值,太值了!!” “那要不再来万钱?” 屠睢就权当没听见,笑呵呵的看向其余人,绘声绘色道:“诸公兴许无法理解这感受。老夫骑在上面借助那马镫,只觉得颇为自在。再也不必像先前那般束手束脚,就好似与战马融为一体。” “当真如此?” “自是真的。” “你这瓜怂,为何不早早献上?” 秦始皇顿时恼怒不已。 “咋滴?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 “……” 卓草活动活动肩膀,朝着傻老爹哼了声。自顾自的走向前方,而后便换了副笑脸,“这马镫马鞍我也是前不久学习骑马的时候想到的。当时便有这木质的马镫,我就想为何不能两边都有呢?后来便随手画了两幅草图,交予公输先生帮忙制作。” “是这样?” 屠睢满脸惊奇。 瞧瞧,不愧是手握祥瑞而生的天赐奇才! 人脑袋瓜子就是好使,比他们强多咧! “怎么可能?!” 蒙毅在旁忍不住开口。 “你个管事赶紧闭嘴。” “……” 蒙毅老脸憋得通红,这小子又再胡扯。他经常偷偷摸摸进书房查看,昔日便曾看到过马镫和马鞍的图纸。只是当时他不解其意,觉得卓草不会骑马就想着用两个脚蹬,压根没往心里去。现在看到屠睢策马奔腾,在战马上挥舞兵器,他便想起此事。 他也没着急忙慌的便把这事说出,别因为这原因导致卓草暴怒。到那时候,他还怎么蹭吃蹭喝,还怎么半夜里偷偷溜到书房里头白嫖? “所以,现在钉马掌还送马镫和马鞍?” “对,这可是贵宾的待遇。” 卓草颔首点头。 马鞍其实好做的很,纯粹是用木头造的。至于马镫更是不难,材质是用的熟铁。像后世的马镫都会有活动枢纽,卓草做的是极其简略压根没这些,寻常工匠都能完成。就说牉,他在学徒的帮助下,一天能造数十幅马镫。 “好好好,这贵宾老夫也来张!” 在他们看来,卓草简直是血亏。钉马掌送马镫马鞍不说,还能抽奖送酒。不说超大坛,只要来个大坛黄酒也算能回点血。怎么算,他们都觉得是赚大发了。 “小苏小苏,赶紧的!” “各位韭菜,啊不,各位朝公勿要着急。排好队慢慢来,今日时间有限没法再铸造。大家凭借贵宾卡,到时候再来抽奖钉马掌。没钱没玉佩或是钱财不够的,可以过几日再来。” 望着他们如此,李斯是哭笑不得。这小子可真是经商的天才,其本事还在昔日的吕不韦之上。就是范蠡管仲这样的商道大贤,怕是都没卓草这般凶残。 趁着卓草忙活,秦始皇则是捋着胡须。 “蒙卿,汝以为如何?” “这小子早早便已绘制草图,只是未曾献上罢了。现在工坊已经开始运作,还有诸多工匠相助,再加上那即将完工的水排。凭借这马蹄铁马镫和马鞍,他这工坊就不愁没有生意。就算是咱们,也同样要与其做买卖。” “非要挑选他这工坊?”李斯忍不住讥笑道:“以吾秦而言,只要强命他交上图纸,他焉能不交?更别说届时需要的数量将非常多,他这小小的工坊,只怕根本无法满足。到那时,必然是需要将作少府乃至民间工坊相助。” 李斯这话于公于私都没毛病,他甚至都想好让临邛卓氏接单。快速大规模量产马镫马蹄铁,然后再给秦军装备上。啧啧啧……这波就是降维打击! “君侯,此举不妥。” “何意?” 蒙毅无奈道:“此子脾性如何,君侯难道不知?如果秦国强硬要这图纸,并且自顾自的布置下去,这么做自然可行。但是,今后此子焉会再继续献宝?还是君侯以为,此子就这些本事?更遑论如今祥瑞大熟,其名必将响彻举国。到那时吾等这么做,只会被天下人所不齿。秦国这般对待有功之人,可还会有人为秦效力?” 李斯眉头都快挤到一起,但他细细想来还真有这可能。卓草性格极其刚烈,听说先前甚至想过要把红薯付之一炬。再者说卓草也不蠢笨,是非利弊他自然分得清。现在赚点钱财无所谓,可要想吃下秦国未来所有马具这块蛋糕,显然是不现实的。 他未再谏言,而是看向远处正在疯狂敛财的卓草。“禀上,臣以为此事还是谨慎为妙。马镫与马鞍制作难度并不高,若让那草原胡人学去,只怕……” 秦始皇只是哼了声,淡淡道:“就算学去,胡人可有足够的铜铁冶炼?况且,他们没机会了,朕早早便想出兵解决河套之地的匈奴。他们年年在秋收之时南下,借助骑兵之利杀伤掳掠。而今朕得马具,便能一举荡平他们!” 听到这话,李斯当即抬起头来。 “陛下……是要出兵夺回河套?” “不,朕要彻底荡平匈奴!令塞外草原,彻底归服于秦!” 秦始皇冷冷开口,那不怒自威的模样令蒙毅后背发麻。这就是平定六国睥睨天下的始皇帝! 这三年来韬光养晦未曾大规模起兵,现在天时地利人和,皆在秦国。祥瑞,马镫,马鞍……这些悉数出现,秦国焉有不出兵的理由? 本来说先对付百越的,可现在秦始皇摆明是更想拿匈奴开刀。秦国从立国之处,便与草原部落死磕。先秦时期的犬戎,后来的义渠…… 河套之地乃是极其肥沃的牧场,夺回此地对秦国也很重要。 至于匈奴? 现在的匈奴,远远没汉武帝时期强盛。就算在草原,充其量也不过是排行前三而已。东胡和大月氏,现在可都要比匈奴强些。本来他们还是很厉害的,可自从被李牧一波干翻后,到现在都还没回过气。 秦始皇选择在此时出兵,也是颇为明智。 凭借建立起的骑兵体系,一波摆平匈奴! 第167章 请给版权费,草贼! 屠睢与秦腾并肩而行。 他们未曾乘马车,而是选择骑行戎马。月光洒下,道路两旁洒下斑驳树影,伴随着虫鸣鸟叫声。平日鲜少会连夜赶路,毕竟天黑看不清容易出事。只是他们要护送红薯尽早返回咸阳,自然不会再逗留。 “秦公,这马镫如何?” “确实极佳。” 凭借脚蹬,秦腾只觉得相当自在。像往常为稳住自己身形,得用双腿紧紧夹住马腹。短时间内奔袭倒是无妨,若是急行军那简直就是身心俱疲。双腿内侧都可能会被磨的血肉模糊,完全靠意志力拼杀。 “方才试骑,老夫便想到以骑兵对骑兵。胡人乃天生的锐骑,精通骑射。昔日头曼之父率大军与李牧决一死战。赵车得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人。大破杀匈奴十余万骑。灭襜褴,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其后十馀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 屠睢脸上满是狂热与激动,恨不得现在便能领兵出征。秦灭六国后拆除中原旧有的城墙,同时在北郡之地大修长城。命蒙恬亲率大军镇守督工,坚壁清野,屡屡派遣锐骑打探消息。 他们都知道,秦与匈奴必有一战。 本来说的好好的,秦国要先讨伐百越。屠睢美滋滋的立下军令状,要在三年内踏平百越。他的长铍都已磨的锋锐,想要借此更进一步,令屠氏能跻身秦国超一流阶层。却没想秦始皇大手一挥,暂缓起兵! 就那些天屠睢是颇有微词,屡次进谏希望能起兵讨伐百越。朝中附和者也有不少,比如辛胜赵佗任嚣……他们都对百越这块大肥肉极其眼馋。秦灭六国的功劳基本都被王翦父子捞走了,他们就跟在后头蹭了点油水。好不容易碰到有立军功的机会,他们能放弃? 他们现在恨不得立马带兵锤死百越! 前些日子暗杀匈奴王子冒顿,本来屠睢都以为匈奴要开战咧。没成想那单于头曼却是颠颠的带人跑了,压根就没开战的意思。按蒙恬所说,当时弓弩皆已上弦可谓是一触即发。可等头曼接到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后,却是二话不说带人走了! 对,就是走了! 屠睢足足失落两回,知道他有多难受吗? “胡人自幼栽培,以骑射见长。进可攻退可守,若是不敌往往一击则退。奔走于草原,若是深入追击人马具疲,便有可能遭其埋伏。凭借马具便可挑选军中精锐强马操练,不出两年必能训练支锐骑。解决胡人戎狄,只是时间问题。” 秦腾好歹也曾率军灭韩,自是知晓其中真要。 “半年,给吾半年时间便足以!” 屠睢信誓旦旦的开口。他曾在南郡操练三万楼船之士,相助王翦灭楚。论练兵的本事,他也是有的。他的长铍早已饥渴难耐,只想杀敌立功。秦国而今国力昌盛,又有祥瑞马具,他怎能不急? “屠公,勿要轻敌。” 秦腾瞥了眼对方,也是好心提醒。匈奴在塞外,地形极其复杂。若是运气好还好说,可要是无法辨别方向,迷失在草原中又碰到匈奴主力,那可就遭了。对匈奴主动出击,辎重粮草也将会是个问题。出兵之事,绝非说说而已。 “嘿嘿。” 屠睢干笑两声,也没多言。他只是立功心切而已,还不至于犯蠢。能否出兵,什么时候出兵他说了也不管用。到最后,还是得秦始皇拍板做决定,再把虎符交予上将军领兵。 “话说,卓草究竟意欲何为?” “何意?” “他应当知晓马具对秦国的重要性,单凭他这小小的工坊,绝无可能负担起数万副马具。若他主动献上,兴许还能得些赏赐。可如此,他这工坊岂不是再无优势?” 屠睢愿意掏万钱,自是为了帮卓草一把。就这点技术含量,他回咸阳告知将作少府的大匠,仿制出来那都只是时间问题。如此低廉的成本,卓草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他是个不会吃亏的人。”秦腾思忖良久,缓缓开口。抬头仰望明月,淡淡道:“他既然敢当着吾等的面提及此事,必有其用意。屠公可敢与老夫打个赌?” “什么赌?” “不日后,他必能想到解决办法。或者说,他现在就有法子,只是未曾告知吾等。” “不赌不赌。” 屠睢连连摆手。 端起酒坛子,狠狠灌了一大口黄酒。 还好,现在没有醉酒驾驶这说法。 …… …… 卓府。 卓草等人端坐于书房,燃着油灯。此刻已至亥时,整个亭内都是寂静无声。放先前的话,卓草早早就躺床上睡觉去了。只是因为这事十万火急,他不得不让他傻老爹帮忙。 朝中有人好办事,他甚至都没告知内史腾和屠睢。他们终究是外人,卓草始终是信不过。难保他们不会为了私心,然后坑他一把。这票大臣个个都和人精似的,变着法的贿赂他们都不上当。为防止意外,他还是选择相信傻老爹。 再怎么着,他和傻老爹的利益是相同的。他得利了,那傻老爹自然能父凭子贵。于情于理,这事交给他傻老爹办也肯定没毛病。更别说傻老爹还是玄鸟卫密探,啧啧啧……这要搁后世岂不是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瓜怂,你这马具打算如何处置?”秦始皇率先打破沉默,带着几分试探道:“你这工坊工匠拢共不过三四十人,以皇帝的性格必定是要倾尽全力打造。到那时,你就算不主动献上也没用。给秦公与屠公打造,注定会让皇帝知晓。再加以仿制,你拦不住的。” “嘿嘿,我自然知道。” 喜眉头微蹙,此刻依旧是颇为精神。他本身经常熬夜处理政务,所以也就习惯了。先前因为这缘故,导致他是亏空了元气。县内医卜也多次提醒过他,让他别这么拼命。喜不过四十出头,却已如花甲老者。这些年来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他自己也有感觉。 只是后来患疫服药后,身体竟好了些许。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还专门问过齐高和内史腾。结果他们二人也有类似的感觉! 喜望着卓草,认真道:“此事关系重大。” 字越少,往往事就越重要。 祥瑞能利民,而马具则能强国! 秦是以武力夺得天下,也素来是尚武成风。马镫与马鞍的出现,能令骑兵战力飙升。这样的好东西,卓草若想着谋私那可就太过分了。这时候就该发挥秦吏的带头作用,主动献给皇帝。若是皇帝高兴,便给他升个爵位。 如此,难道不好吗? “喜君放心,吾自有分寸。这块锅盔大的很,吾就是有饕餮的胃口也吃不下。吾身为秦吏,自当要为国效力,为强秦而付出一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何惧哉!” 嗯?! 这小子换人了? 秦始皇面露诧异,怀疑自己听错了。卓草素来是恨不得把块石头都榨出二两油来,能捞多少就捞多少。整个秦国就没人能比卓草更为贪财的,只要有钱连官职爵位都不要。现在当个县令都绰绰有余,他却偏偏要留在这小泽乡。 按蒙毅评价,卓草就是个蚌。外面有坚硬的壳保护着,里面却是极其细腻柔软。他会将最珍视的珍珠藏在里面,可有朝一日被人取走,他会如何? …… 扶苏呆呆的望着卓草,满脸的费解。平时卓草可是连枚铜钱都要斤斤计较的,怎的这次如此爽快?换人了吗? “看你们的眼神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不信。只是昨日你们看错了我,今天你们又看错了。但是我仍然是我,我从来都不怕别人看错我。这东西上交,我一不要爵位,二不要官职。并且,今后所得利润我还会主动上缴三成。” 草…… 秦始皇都惊了。 完了完了! 这瓜怂莫不是脑子进水了? 好端端的,怎么尽说胡话? “小草,你别这样,我有点怕……” “我说过,你们看错我了!” 卓草大义凛然的环视着他们。 “卓君大义!老夫佩服!” 喜正准备起身作揖,卓草便重新坐下来。“我呢其实就只有一个条件,以后给我点版权费就成。” “……” “版权……费?” 方才的敬意,瞬间荡然无存。 这小子还是要钱! “那何谓版权费?” “直白点,就是钱。” “你不是不要钱吗?” “我是怕你们不懂吗?版权费是钱,却也不是钱。这是我辛辛苦苦钻研的回报,也是我主动献上的条件。简单来说,今后秦廷制作马蹄铁马具和马鞍,都得给我钱。制作一套下来,给我百钱就好。这百钱我收到后,我还会再缴纳三成。” 卓草顿了顿给他们细品的时间,而后继续道:“当然,秦廷找民间工坊制作也行,反正我只要这百钱。如何定价得利我都不管,我只要我应得的这份。我想,我这要求丝毫不过分?皇帝气吞山河有鲲鹏之志,我赚点小钱就心满意足了。” 版权意识要从古人开始抓起,这年头山寨的照旧一大把。因为草酒出名的缘故,很多人都会假冒。往里头掺水的都算好的,有人甚至打着草酒的名头卖醴浆。关中地区少见,毕竟喝过的人不少。可像远点的地方,就有商贾以次充好。大部分的斗食小吏也没喝过,现在更没商标,谁知道真假? 酒是暴利,套个名字就能翻倍的赚。 所以,商贾会没有小心思? 即便秦律规定以次充好者刑,可冒险做这事的照旧是一大把。后世堂而皇之卖假酒的都多的很,更遑论是通讯交通极其不便的秦国。 马镫马鞍是同样的道理,就如喜他们说的这样。真要仿造的话,随便拉个大匠看两眼就能做。私底下偷偷摸摸卖,亦或者是官商勾结,卓草能怎么着?秦国这么大,他还能一个一个的去找麻烦不成? 能解决这麻烦的只有皇帝! 只要他颁布诏书,严格管控。那么,这种现象就能得到缓解。就算还有零星的人仿造,也无伤大雅。反正皇帝不至于连这点钱都与他斤斤计较,毕竟秦国是出了名的有功必赏。他主动放弃官职爵位,就要这点分红还不合算? “原来是这样……” 秦始皇笑了笑。 “你真的不要爵位?” “给……当然是最好。” 笑话,白给谁不要? 秦始皇颔首点头,默默记下。他本就想过要给卓草升爵,至于钱财方面都是次要的。筒车水排,祥瑞马具……于国于民皆有大利。要是不给升爵,那就是他的不是。至于说的版权费这块,他也不觉得有何问题。 卓草知道自己的斤两,主动献上马具。一副完整的马具,只收百钱其实不算很贵。而且别忘了,卓草可是自己说愿意缴纳三成赋税的。也就是说,到他手里其实就只有七十钱。 规范化制器,这是秦始皇希望能看到的。 秦国对工艺有着极其严苛的要求,包括长短宽度厚度都要达到标准。不合格就是不合格,连带着大匠都会受到惩罚。就比如说秦国的弩机,有着诸多几乎完全相同的零部件。比方说某个部件坏了,便能直接上报更换。 马镫马鞍,也当如此。 光靠卓草这小作坊,如何能承担重任? 喜在旁是哭笑不得,搞半天卓草打的这注意。所谓版权费倒是新鲜的很,只是按卓草所言倒也没错,反而能让他的利益达到最大化。卓草什么都没做,一副马具就能收七十钱。这还是长久买卖,只要有人做了他就有钱拿。 这是想着马具传家? “小草这么做,还有人来咱们这吗?”扶苏忍不住开口询问道:“你想呐,秦廷必定会降价,不可能像这么贵。到那时,还有几人会来?” “嘿嘿,你显然不懂。” “嗯?” “咱们卖的是口碑,是服务。在咱这办卡可是能享受到的待遇,而且三年内保修保换。而且,办完卡还可以抽奖。要知道,咱们这抽奖可是必中的。你说,划算不划算?!” “……” 虽说扶苏听了个半懂,却也觉得很厉害。总之卓草是不会吃亏的,只是赚多赚少的区别。按卓草所言,到时候来做买卖的肯定很多。 知晓卓草打算后,喜也未再逗留。虽说天色已晚,他也没留宿的打算。送他离去后,卓草方才松了口气。而后看向秦始皇,缓缓开口道:“这事,就交给你咧。别的人我都不放心,你是皇帝密探,好好说肯定能拿下!” “放心,妥妥的!” 秦始皇颔首答应下来。 “对你……我是真放心不了。” “……” 沉默片刻,秦始皇爆发了。 “瓜怂受死!” 卓草一溜烟的就跑了。 “哈哈!” “臣难得见上如此高兴。” 蒙毅在旁作揖行礼。 “这是自然。汝大兄在北郡三年,操练甲士。多次派遣锐骑为探,上次头曼率大军兵临城下。蒙恬更是以为要开战,接连派数十锐骑告知于朕。他早早便受够了匈奴,秦与匈奴也必有一战。裸君献戎马万匹,他又献上这奇特的马具。朕要令匈奴再不能南下!” 秦始皇重重的哼了声,尽显霸道。 “不光是匈奴,朕更要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岁岁不休!” 此刻,他的眸子中都透着股战意。 他要在有生之年,扫平所有阻碍! 现在,秦国的机会来了! 头曼嫉贤妒能,连自个亲儿子都害。昔日他的确可称为明主,能带着兵败的匈奴发展成草原前三的部落。可惜,他没机会了…… “父皇想要给他什么赏赐?” 扶苏虽是二五仔,但还是帮着卓草询问。 “依他所言,便给他这版权费。”秦始皇顿了顿,继续道:“另外于咸阳修草台,勒石颂功。另爵至左庶长,执一尺墨玉圭,见官不揖。” 蒙毅闻言顿时大惊,面露诧色。爵至左庶长倒是好说,毕竟只是提升一级爵位,在咸阳只能说勉强一只脚踏进勋贵圈子。关键点在于修造草台,为其勒石颂功。如此殊荣礼遇,秦国有几人能享受到? 去年怀清病逝,皇帝感其为贞妇又于国有恩,所以筑怀清台。要知道,这是怀清死后方才享受的待遇。而卓草不同,他还活着好好的,秦始皇便要为他勒石颂功。 “蒙卿,有问题吗?” “如此,是否会遭人非议?” “自古大贤名仕,何人不遭非议?”秦始皇忍不住一笑,“他不是自诩为草家卓子吗?朕便如他所愿,为他造势。就凭他这祥瑞奇功,朕为他勒石颂功又有何不可?!” 这事他早就想干咧! 他更要举办个祭天大典,昭告天下。可不光是为卓草造势,更是变相佐证秦国一统六国的必然性。看看前周,只给万民带来水深火热和无尽的战火。我大秦代周后,便得上天赐予祥瑞。 以后归顺秦国,保管红薯吃到饱! 第168章 岁岁繁华,与国同休 马车驶出泾阳。 秦始皇在车内闭目养神。 他素来浅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惊醒。有时在府上听着卓草那震天响的呼噜声,他都会睡不着。有数次他都想过拿板凳拍死卓草,可到了也只是起夜嘘嘘后回去继续睡。 休息半个多时辰后,秦始皇便睁开有神的眸子。望着翻阅书册的蒙毅,忍不住笑了起来。“蒙卿,汝还在看这楚留香?” “里面的故事很有趣。” “昨日扶苏与朕说了个事,他问卓草若其父为假的当如何。” “他怎么说的?” “杀了祭天。” “……” 蒙毅没接话,这绝对是在说笑! “越是相处,朕越是觉得他颇有贤才。种种奇思妙想,皆非常人所能想到。昔日他曾告诉朕,他是两千年后的人。朕在想,这是真是假?” “肯定是假的……” 蒙毅差点笑出声来。 两千年后的人? 明显是卓草随意吹嘘的。 “朕先前也觉得不可能,可仔细考虑后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倘若蒙卿回到两三年前,必定也是当世大贤。或者说,蒙卿兴许能取代禹帝而治水。” “……” 等会! 蒙毅只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 如此想法,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朕听闻庄周梦蝶,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 “咳咳,臣不知。” 蒙毅可不是在装糊涂,他是真糊涂了! “哈哈,权当戏言罢!” 秦始皇爽朗大笑,他只是本能如此。这些事他也未曾与他人说过,见蒙毅这般表现,他更不想再告知他人。对他来说,卓草究竟是什么来头他都不在乎。即便卓正谋逆造反,他也能法外赦免卓草乃至泾阳卓氏。 无他,卓草的功劳摆在这! 自谏逐客书一出,秦始皇便任人唯贤。更何况秦国本就有鬻爵赎罪制,哪怕是犯下死罪,只要有爵位就能免去死罪。比如说张三是公士,他儿子杀人犯下死罪,那张三就能放弃自身爵位,为他儿子抵罪。 当然,这也有例外。 比如说罪大恶极,秦始皇敕令要杀的。那这种就是有天大的爵位,那也得死。比方说昔日的长信侯嫪毐谋逆造反,最后气的他令谕全国:有生得毐,赐钱百万;杀之,五十万。最后车裂嫪毐,夷三族。及其舍人,轻者为鬼薪,及夺爵迁蜀四千馀家! 换句话说只要别太过分,爵位就是块免死金牌。特别是像卓草搞出这么多发明创造,自然也能抵罪。哪怕在后世,也同样有犯人因为发明而被免去死刑的。 秦始皇一直压着卓草爵位,除开为二世铺路外,也是为卓草着想。假以时日,若有人借昔日卓正所做之事攻击他,那也不怕。因为秦始皇早早便用他的功劳,抵其死罪! “朕昨晚在想那抽奖的事。” “上为何意?” “蒙卿可知这段时日来各地灾情不断,府库空虚。启兵北伐,又将会是笔大的开支。前不久朕抄了安乐君的家,方才有些结余。” “……” 蒙毅都没说话,只能说懂得都懂。兴许是抄家抄上瘾了,秦始皇都准备派人假扮成六国反贼,然后找些商贾试探。若他们敢不告奸,就敲他们一笔。若他们敢同流合污的,那就抄家! 至于府库空虚? 您老可别开玩笑嘞! 秦国自灭六国后,那简直是肥的流油。特别是那齐国府库,金钱玉石堪称是堆积如山。齐带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采布帛鱼盐。更别说齐地尚刺绣,恒女无不能。齐纨鲁缟,乃冠带衣履天下。这两年虽说各地有些天灾人祸,但与蒸蒸日上的国力相比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老秦人……穷怕了。” “所以,上意欲何为?” “朕觉得这抽奖,是个好法子。”秦始皇望着蒙毅,淡淡道:“蒙卿乃我大秦社稷之臣,更为朕肱骨。朕若要出兵北伐,还要出钱制作马具,训练马卒更是笔不菲的开支。” “咳咳,臣可纳粮千石!” 蒙毅瞬间明悟。 他懂了,秦始皇这是要他们掏钱! 这在秦国其实很常见,不用秦始皇开口,勋贵也都会自发掏钱。他们的利益与秦国相同,象征性的掏个半年岁轶都很正常。他们个个家里头都有副业,也不靠这点岁轶过日子。平时兴许还能有些赏赐,日子好过的很。像上次河东大雪,他们也都捐了钱粮。 正常打仗和他们没关系,也不会让他们捐。除非是关系国祚乃至极其危急,他们才会捐钱捐粮食。昔日皇帝登基不过四年,蝗虫蔽天天下大疫。秦王诏令天下:百姓内粟千石者,拜爵一级! 他们只是象征性的捐点,主要还是豪商韭菜好割。他们捐了,那商贾方会跟在后面捐。寻常黔首就是再富裕,也拿不出这么多粮食来。 “纳粮便算了。”秦始皇摆了摆手,“朕准备让你们抽奖,抽一次则要万钱。至于奖品,便放些宝剑美玉草酒,还有媵妾牛羊也无妨。朕想想,这就叫福利抽奖!对,朕念祥瑞大熟,诸卿这些年皆有功于秦,特送此福利。” “……” 您老管这叫送福利? 万钱抽一回? 昊天在上,这比卓草还黑呐! “蒙卿以为此策如何?” “大善!” “那蒙卿准备抽几回?” “咳咳,要不十连抽?” “不错,十连抽给你打九折!” 蒙毅心里头都在滴血,却也是无可奈何。他知道秦始皇为何要找他来了,因为他就是带头的拖。他站出来抽个十发,那其余勋贵朝臣敢不站出来表态?这些年他们捞了不少油水,也该吐点出来咧。 天杀的卓草呐! 你好端端的搞出个抽奖作甚? 秦始皇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收钱,现在嘴上说着送福利,实际上就是来坑钱的!正好用以训练战马骑兵,后续启兵北伐也用的上。直接开口让他们掏钱,显然不太合适。这福利抽奖,便是名正言顺让他们吐钱! 都怪卓草! …… 三日后,咸阳宫。 满朝廷臣端坐于左右两侧,面面相觑。 时隔多日,秦始皇终于廷议。 小泽乡大熟的消息,他们也都有所耳闻。亩产皆在四十五石往上,有些官吏到现在都还有些痴癫。红薯的恐怖产量,令他们都发自内心的震撼。先前听说能亩产五十石,就没人相信的,都觉得是秦始皇为了捧卓草故意吹嘘的。 可现在,事实摆在他们眼前。 “内史,此次祥瑞大熟,你来说说。” “唯!” 秦腾自后面走出,抬手作揖。接着他便顺手打开竹简,上面有极其详细的记录。他毕竟亲自去泾阳看过,关中各地又受他管辖,显然要比别人更适合汇报此次祥瑞大熟喜讯。 “廿九年四月己卯,关中各地祥瑞大熟,尤以泾阳为先。泾阳耕作祥瑞田舆三百顷,税田卅六顷。户九千五百,租两万八千石!” 除开小泽乡全种红薯外,其他乡亭都是零零散散的耕作。毕竟红薯有限,不可能好处全让关中老秦人享受。就近各郡也得分杯羹,还得优先满足有爵位的勋贵。秦国就是这样,谁爵位高谁就有话语权。各种好处什么的,全都是高爵优先享受。 “亩产最高四十九石余三均,最低则为四十二石余。其余各郡也是相差无几,亩产皆极其惊人。臣为陛下贺,为大秦贺!” “臣为陛下贺,为大秦贺!” 朝臣纷纷起身作揖附和。 秦始皇满脸笑容,颔首点头。 “善!将这些红薯送至各地,继续深耕细作!” “唯!” 接着,王戊手持玉圭走出。 “王卿何意?” “昔日五大夫卓草献上祥瑞与耕作之法,其法已入《田律》。律有所写:每年红薯至多耕作一轮,而后便需耕种菽豆恢复地力。臣以为此说法颇为可笑,当趁此势头继续耕作!数郡黔首皆是翘首以盼,想着多种上几轮。” 王戊身为治粟内史,粮种耕作也属于他的职务范畴。他今年已近五十岁,性格极其古板顽固。他素来喜欢以己度人,觉得自己见多识广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卓草即便献上祥瑞,他也觉得关于红薯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 “臣附议!” “臣附议!” “当趁此势,继续大规模耕作红薯!” 支持王戊的自然不少。 甚至连鲍白令之这位博士令都站了出来。 “王卿,朕信五大夫!” “望上恕罪!” “王卿有此谏言,乃为国着想,何错之有?祥瑞本就为卓草所献,他更是在暗中耕作十余年。莫非,王卿以为比五大夫更懂得当如何耕作?况且汝等勿要忘了,此次各郡各地皆有耕作,而伏荼亭均产最高,何故?” 这些人纷纷作揖认错。 说白点,他们只是不相信卓草而已。 因为卓草的年纪,因为他的身份…… “此次红薯很多很多,耕作过的便先种上轮菽豆。再把种薯分发至还未耕作过的县乡,勿要遵守田律种植之法。当地斗食小吏万万不得玩忽职守,然贬斥为鬼薪!” “臣等尊制!” 王戊老老实实作揖行礼,心里已有分寸。看秦始皇如此信任卓草,他就知道假以时日卓草必能成大器。这么看来的话,以后还是小心为妙。最好是想办法能与之结交,对王氏也有好处。 就冲卓草的医术,这兄弟他都交定了! 王翦自隐退后,常年卧病在床。多年来南征北战令他也患上不少恶疾,加上年事已高,只怕是再无多少时日可活。去年年初王翦上书,希望能把自己爵位能传给嫡长孙王离。也就是他,秦始皇方才破例将彻侯爵位完整的给了王离。 “禀上,还有一事。” 屠睢自后面走出,头戴鹖冠,执半尺紫玉圭。他官至九卿爵至十六级大上造,便有资格执紫玉圭。祥瑞这事先放旁边,反正秦廷勋贵皆是心知肚明。在他看来,马具更为重要! “何事?” “五大夫卓草献马具,乃强秦之术!” “呵,朕倒是险些忘了。” 马具这事,秦廷勋贵皆已知晓。秦腾与屠睢昨日还亲自当他们的面演示过,凭借马镫马鞍在演武场是酣战一场。当然,这都是秦始皇授意的。 马蹄铁,能缓解马蹄磨损。马镫与马鞍则能令骑兵战力大增,再也不必以双腿勒马腹。还有那独特的木质马鞍,还能有效稳固身形。屠睢手握丈许长铍,与秦腾硬碰硬,人却没受到什么影响。若是放到先前,很可能会因此坠马。 章邯作为新上任的少府看到后,更是瞠目结舌。在他看来马镫确实有些制作难度,却也不算复杂。只要给些时间,就是大规模冶炼都成。至于马鞍就更简单了,纯粹就是稠木制成,上面铺层先前的软垫便可。 卓草可真是太仗义了! 在章邯看来,这不就是卓草白送的政绩?他这九卿少府的官职,可以说是因卓草而有。若能再把马镫和马鞍大批量制成,这政绩不就来了吗? “诸卿想来都见过了?” “禀上,那马镫与马鞍的确有用。” “马蹄铁也不错,能大大缓解马蹄磨损。” “昨日臣也曾试骑,的确更为稳妥便于骑乘。”冯去疾自后走出,缓缓道:“若能有数千乃至数万戎马,便可成建专属的骑兵。千军万马冲锋,辅以铁殳长铍战戟,必能所向披靡。” 作为右丞相,昔日他也曾在幕后出谋划策。昔日长平之战,白起派奇兵二万五千人绝赵军後,又一军五千骑绝赵壁间。大规模动用骑兵,并且担任战场主力,足以抗衡草原胡人! 先前秦始皇曾想调动三十万大军,北伐匈奴。若真能组建起成建制的骑兵主力,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兵力。五万锐骑,便能足以横扫草原。像匈奴的确擅长骑射,可他们论兵器甲胄如何能与秦国相媲美? 接着,蒙毅便自觉走出。 “臣记得,其提出个条件。” “条件?” 冯去疾微微蹙眉。 卓草是秦吏,献宝是应该的,还敢提条件?功劳这东西,皇帝说有那就是有。皇帝不提,那廷臣勋贵不能主动张口要。当然,冯去疾也没着急出声反对。毕竟卓草年纪小,又本是贾人,不懂这些规矩礼数也很正常。 “他说这马具制作不难,却是他费尽心血所成。他不要官职也不要封赏,但只要秦国今后每做副甲胄,都要分他百钱版权费。这百钱,他还会拿出三成缴纳赋税。” “版权……费?” 秦腾和屠睢二人可都不知道这茬,那晚他们还准备打赌来着。果然不出秦腾所料,卓草终归是能让他的利益最大化。他的工坊无法承担这么多马具装备,他便退而求其次搞出来个版权费? “可有期限?” “没有。” “如此,岂不是都一直给他这什么版权费?他既已献上,便不得这般不尊礼数。短时间虽说不多,可长此以往必定生患。” 冯去疾站出来反对,其余大臣纷纷附和。他知道秦始皇袒护卓草,可他作为右丞相就得为秦国利益着想。按卓草这说法,就等同于是空手套白狼,什么都不用做天上就会掉钱下来。 他们如果无耻些,其实完全能拖着不给,亦或者说虚报数目。明明装备一万匹,却说只有三千,卓草还能一匹匹的去查不成?只是这么做若曝光后,那秦国丢脸可就丢大发了。有时候气节颜面,远远比性命更为重要! 他位居三公之首,还不屑做这种事。 “就算分文不给,他有何可说?” “既为秦吏,自当为上分忧。” “给他的才是他的,这般开条件绝非好事!” 蒙毅望着他们,不由长叹口气。 “诸公可知道,这马具只是其一?” “上卿何意?” “他今日能献上马具,今后必然还能献上更多强国利器。比方说那筒车,能灌溉农田大兴农事。还有他正在研制的水排,相传能利用水流鼓风,炼铁冶铜。昔日他还曾献上造纸术,诸公今日不答应他的条件自是可行。可这么做,却是伤了他的忠君报国之心。如此,值得吗?” 蒙毅这话其实就是秦始皇想说的。 真以为他天天闲着没事做,往泾阳跑? 秦始皇在六国反贼眼里,那就是不共戴天之仇!只要能杀了他,就是赔上自己的性命那都是血赚。他离开皇宫,前往泾阳便是这目的! “够了。” 秦始皇冷冷开口,宫廷瞬间寂静无声。 “郎中令。” “臣在。” “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昔日五大夫卓草献祥瑞,而今大熟扎根于秦。着将作少府于咸阳郊外筑草台,享关中供奉。另其又献筒车马具,便爵至十一级左庶长。其所提条件,朕答应了。赐诏书为凭,持诏书者便可世代受马具之利!” “唯!” 秦始皇不觉得这么做有问题。 其余大臣若是不服,大可也来试试。 他这封赏还有个好处,算是彻底把卓草与秦国绑定。今后卓草若想长久得利,那就得帮秦国。秦国要没了,他这诏书还有用吗? 百官面面相觑,也没在反对。 他们只是在心中揣测,该如何去拉拢卓草。 短短一年多的功夫,这就成左庶长了?! “另外,还有一事。” 秦始皇看向谒者,后者顿时识趣的出去通知。当着他们的面,很快便与人把个青铜大鼎搬了出来。 望着里面的纸条后,李斯后背顿时一凉。 完了! 秦始皇这是要效仿卓草捞钱?! 第169章 大秦周年庆,都是卓草的错! 秦腾与屠睢皆是目露诧色。 怎的如此眼熟?! 这不是卓草那小子干的好事吗? 他们知道是坑,照旧往里面跳。可不光他们,还有些许县吏也都花了钱充卡。虽说亏了些,他们也没往心里去。毕竟马具都是实打实的,更别说还能抽中草酒。 卓草终究是做买卖的,不是慈善。 贾人不赚钱,那还能是贾人吗? “此次祥瑞大熟,诸公皆是功不可没。朕便效仿五大夫,以作福利抽奖。” “福利……抽奖?” 李斯恨得牙痒痒,可真是坏的一学就透。他对这事是恨之入骨,觉得卓草这种变着法子逃避酒税的狂徒,就该直接黥为城旦。也别当商人咧,去骊山挖皇陵去! 可现在他能咋办? 他这几日闭门不出,就在想法子该如何限制此事。甚至想过上书谏言,让秦始皇直接禁制这类抽奖的事。在他看来,这其实和赌博没什么区别。关键是卓草还借此逃避酒税,简直是……不当人! 眼看着秦始皇封赏完了,他就准备上书此事。没成想秦始皇转过头就让人把鼎炉扛上来,不仅不禁制甚至还效仿此事。 这……这丞相没法干了! “鼎内有诸多纸条,上面皆写有奖赏。金器美玉,铜鼎兵器,亦或者是媵妾奴仆。诸公皆可抽取,抽一次万钱,抽十次九万钱!” “……” “……” “……”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这叫福利? 这不是赌博吗? 冯去疾微微蹙眉,他大概懂了。秦始皇得马具后,必定会大规模列装。并且会加紧训练骑兵,操练战阵。更别说后续启兵北伐匈奴,同样是个无底洞。 打仗就是拼后勤拼国力,看谁的钱粮多。就说昔日灭楚,王翦为何敢与项燕对峙三年?就是因为秦国有钱有粮,能扛得住战争消耗,而楚国扛不住。 往后说汉武帝和匈奴死磕,前期靠着传说级武将卫青和霍去病,打的匈奴是抱头鼠窜。原因就是文景之治给他留下大把大把的财富,所以扛得住消耗。后来汉武帝还是背上个穷兵黩武的骂名,就因为把家底都给败光了。 冯去疾用脚拇指都想的出来,这招绝对是卓草想出来的。直白点说皇帝现在缺钱花咧,需要他们这些大臣自觉的交点保护费。作为皇帝总不见得张口要钱,如此他的老脸往哪搁? 于是乎,便有了这福利抽奖。 抽一次万钱,抽十次九万钱! 九卿一年的岁轶不过才六万…… 抽的少了,皇帝不高兴。 抽的多了,他们肉疼啊! “怎么,诸公不要?” “咳咳,臣先来个十连抽!” 蒙毅哭丧着脸,生生挤出抹笑容。都怪那天杀的卓草,他这次可是完犊子了。他站出来带头,那结果就是会被这票朝公恨死。毕竟蒙毅都抽了,他们不抽岂不是不给面子? “蒙公……你!” 王戊下意识的开口。 你这老匹夫不仗义! 张口就是十连抽,我们咋办? 蒙毅也无奈的很,正所谓枪打出头鸟。这脏活按理说应该让李斯来干的,可那天回来李斯偏偏不在身旁。于是乎,他就成了众矢之的。没看到有诸多博士皆是义愤填膺,握着手里的玉圭都在颤抖。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撸起袖子当场和蒙毅来个真人pk。 “蒙卿大善!” “蒙氏三代仕秦,毅忝为秦国上卿,自当为秦国效力。恰逢祥瑞大熟,又得马具。上念及臣等,特以此做封赏,臣自当要来试试。若臣运气好,还望上勿要怪罪。” “哈哈,无妨无妨!” 看看,蒙毅这多会说话。先把自家先祖拉出来,话里话外就是说咱也是被逼无奈,还望各位朝公能手下留情,勿要怪老夫。 千错万错,那都是卓草的错! “呵呵,蒙公果然富裕!” “张口便是九万钱,羡煞吾等!” “蒙氏三代食秦禄,怎能就抽十次?若是不抽个百次千次,焉能对得起上恩?” 鲍白令之这话分明是夹枪带棒,蒙毅则是压根不去理会。他什么身份,鲍白令之什么身份?在朝堂上就算是博士令,也仅仅只是有着部分话语权而已。他作为秦国上卿,搭理鲍白令之那是给他面子。 况且,这事和他本就无关。 蒙毅随手取出十张纸条。 当着众人的面,一张张打开。 “草酒三坛。” “牂二只。” “媵妾二人。” …… “草纸十张。” 打开最后的纸条,蒙毅脸都快黑成锅底了。别的也就算了,草纸十张能算奖赏?卓草再黑,实打实给的可都是黄酒,价值不菲还能回点血。难怪秦国尚黑,秦始皇这不比卓草黑十倍?! “蒙卿运气不错。” “臣拜谢上恩!” 蒙毅拼命挤出抹笑容,作揖长拜。 “那么,下个是谁?” “臣想来个三十连抽。” “李相大善!” 秦始皇颔首点头。 论财富,李斯可比蒙氏富裕的多咧。就因为李斯位高权重,上次大寿更是捞了不少寿礼。二三十万钱的确很多,可和他的权利地位比起来分文不值。况且他还有不少亲眷把持盐铁买卖,说是日进斗金都不过分。 听到李斯如此,其余大臣皆是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李斯没把事做的太绝! 要是搞个百连抽,那他们可就没法过咧! 至于抽中什么,李斯都没怎么在意,计较这些得失纯粹是浪费时间。秦始皇既然要他们吐钱出来,那肯定不会亏本。纸条这么多,想来大部分都是极其廉价。就算稍微值钱些的,充其量也只能保本。 这么简单的账,还难不倒他。 冯去疾与他相同,同样是三十连抽。九卿级的都是十连抽,其他官吏按照爵位各自抽了五六次。还有些比较惨的,哭丧着脸抽个一回。他们的岁轶本就不高,家里头上有老下有小开销也大的很。抽一发就是万钱,简直就是在刁难他们。 抽一发,意思意思就好。 秦始皇还是颇为满意的,他突然觉得卓草有些计策很有趣也很有用。先前他也曾想过让这票勋贵吐点出来,只是几次三番都没好意思开口。到最后,大部分勋贵也就是象征性的捐点钱粮。 现在,这法子好呀! 这是福利! 没抽到好东西,那是你们运气不好! 太史令胡毋敬握着毛笔的手都在哆嗦。 他足足抽了三万钱! 太过分了! 三万钱换来两坛草酒,还是地瓜烧! 他自先王时期为吏,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为推行秦国小篆,立下汗马功劳。他就没受过这窝囊气,看着旁边侍郎因为得到匹宝马乐呵的模样,他就恨不得给上一脚。 这家伙就抽了一回! 抽中了宝马! 没办法,这家伙用阳寿抽奖。 按胡毋敬卜算,对方肯定活不过今年。 自秦立国来,也从未有如此荒谬的事。这么过分,他必要记载于史书上。传承万世,让后人知道卓草这位奸臣有多过分。妖言惑君,蛊惑皇帝,坑害忠良,贪恋权财……就不是个人! 于是,这场周年庆活动结束了。 g秦始皇吃的盆满钵满,开心离去。 非酋与海豹互相谩骂抱怨。 蒙毅偷偷摸摸自旁边走过,就当无事发生。还没走远,立刻就被人给拦下。冯去疾捋着山羊胡,阴恻恻的笑着道:“蒙公可真是好手段。三句话,便让吾等掏了上千万的钱粮!” “咳咳,皆是上的意思。” 论辈分,冯去疾和他爹蒙武同辈。像是再往前,蒙毅见了冯去疾都得恭敬的尊称为叔伯。只是现在二人共同为廷臣,虽说冯去疾官职更高,却也不必像先前那般。若是见面,尊称为君侯就足够给面子了。 “呵呵,蒙公可真是好手段。” “率先出面,尽享好处!” “吾素来清廉,家中翁媪仍居草庐。辛苦积攒数年,不过余几万钱。今日过后,只剩万钱。老夫这般贫困,蒙公想来不会视而不见。” “莫要与之废话,先揍再说!” 有博士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三公九卿抽的是多,可他们家里都富裕的很。也就章邯可能差点,算是给九卿丢脸了。毕竟章邯刚当上少府令,手里没钱也属实正常。他要是敢来个十连抽,他这少府令的位置也坐不稳了。 可他们呢? 不说多的,最起码得抽一把意思意思? 鲍白令之这些年都没攒下多少钱,大部分都用以接济族人。他官职也不高,在朝中更是没多少话语权。而且很多人都知道秦始皇并不喜欢他,只是因为对秦廷有用便留下他。足足五年时间,他的官职爵位未曾动过,自然也没多少人会巴结他。 今天一把算是回到解放前。 他运气好些倒也无妨,偏偏就中了十张纸! 这算怎么回事? “令之……这与老夫可没关系。” “怎的?蒙公敢做不敢当?” “不敢当。” “……” “都是那卓草所害!” “五大夫?” “咳咳,现在当是左庶长。” 这些官吏也不闹腾了,皆是哭笑不得。仔细想来,也就唯有卓草能想到如此办法。他们又能如何,皇帝始终都护着卓草,他们连去泾阳都得给皇帝说声。事到如今,他们也只得认栽! 李斯与杨端和对视了眼,皆是长叹口气。 他们俩辛辛苦苦忙活两三天,为的是制定新法约束卓草。李斯更是拍着胸脯表示,绝对能一把搞死卓草。从今往后卓草再也不得偷税漏税,以后得乖乖抱着他的大腿,求着他放他一马。现在……李斯想抱着卓草的大腿,求他赶紧收了神通! 现在倒好,秦始皇带头抽奖。 他们咋办? 推行新法,打皇帝的脸? 虽说律法对皇帝无效,却也容易遭人非议。更重要的是,会让秦始皇觉得他们这是在唱反调。和皇帝意见相悖的,往往都不会有好下场。 入夜。 咸阳城内很安静,只能听到三两哀嚎怒吼。 “天杀的卓草!” 看,这不就出名了? …… …… “阿嚏!” 卓草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了揉鼻子。不知为何,他昨晚做了个噩梦。梦到他成了巨人,然后有着很多人在围着他,商量着要烹了他。然后早上起来后,他就发现自己着凉了。 “小草,你太虚了。” 扶苏望着卓草,不住摇头。现在天气已经转热,炎热的夏季就要来了。偏偏卓草在这时候生病,在扶苏眼里看来就是太虚了。如果卓草能勤快些,像他这样每日习武肯定不会经常患病。 美好的一天,从遇到苏荷结束。 卓草用手帕擦了擦鼻涕,叹息道:“我觉得有人在背后咒我。” “不可能!” 扶苏无奈的望着卓草,昨日刚传来的消息。说是皇帝已经在城外修筑草台,勒石颂功。并且还于城郊举办祭天大典,祭拜秦国历代先王和四方上帝。而且祥瑞大熟,这是天大的好消息,秦始皇怎么可能不借此大做文章? 祭祀结束后,还有诸多勋贵祭拜。卓草凭此功,便享受到勒石颂功的待遇。更别说载入史书,足以流芳百世。另外,这次还爵至左庶长,算是正式一脚踏进上流勋贵的圈子。而且秦始皇也答应了卓草的条件,以后制作马具都会给他版权费。甚至还亲自赐下诏书,凭此诏书就能源源不绝的收钱。 啧啧啧……这待遇简直是史上头一回! 还未及冠,便为他铸造祭台。想象寡妇清,她是死后秦始皇方才为她修筑怀清台。而且就位置上来说,还是草台更好。不光距离咸阳更近,还就在渭水边上。 “皇帝都给你建了草台,谁敢咒你?” “草台……” 卓草只觉得自己这名字真的草率了。 听听别人的怀清台,多好听多有学问。 咋滴,以后他跑草台说相声去? “话说,为啥封赏还没到嘞?” “你连这都不知道?” “……” “……” 扶苏理所当然道:“你现已爵至左庶长,按理说已能入朝出仕。自然会有尺长的墨玉圭用以表明身份,上面会有你的名字与官职爵位。玉圭皆是特制的,能得玉圭者皆是极尽殊荣者。前周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国。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璧。男执蒲璧……” “停停停,我脑袋疼。” 卓草很佩服苏荷,觉得他要在后世当个网络写手绝对能火。不说别的,就冲这手水字数的本事他都佩服的很。他就随口问了句,结果这家伙能扯这么多出来? “要不找侯生来看看?”扶苏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命圭者,王所命之圭也,朝觐执焉,居则守之。这玉圭乃身份的象征,工匠需要时间去做。按理说以你现在的爵位,便是担任郡吏都不过分。就说那李由,同样只是爵至左庶长。他年纪比你还大咧,都能出任三川郡守。” “我先吃早饭,你继续吹笛。” 您可太能扯咧! 告辞! 见卓草落荒而逃,扶苏顿时摇头叹息。 卓君……变了! 望着手里的木笛,他便抬起手来横在面前吹奏。他吹的曲子应当是出自楚地,声音清脆悠扬。隐隐又透又着股凄凉,几个侍女似乎是想到什么,黯然神伤抹着眼泪抽噎着。 “谁死了?” 韩信揉着眼走出,不住打着哈欠。卓草这粟米粥就吃了小半碗,无奈的看向了扶苏。这家伙绝壁是故意的,一大清早吹这玩意儿就和哭丧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府上在办丧事,听的他差点当场去世。 “唔,吹的是楚地《白雪》?” “韩君竟还知道白雪?” 所谓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便是四首不同的曲子。是谓:《阳春》《白雪》,国中有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昔日曾学过些。”韩信笑了笑,便随意坐了下来。抬手拨动琴弦,“若苏君不嫌弃,吾便与苏君合奏一曲?” “善!” 扶苏颔首点头。 听着二人抚琴吹笛,卓草这半碗粟米粥终是没吃完。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无奈的看着两人,“你们俩一大清早的,能不能整点喜庆点的?” “卓君不懂音律。” “卓君有大才,怎会不懂音律?!” 二人一唱一和的,差点没把卓草气吐血。没错,他的确是五音不全。这年头音律就不是寻常老百姓能玩得起的,能鼓瑟吹笙者家里头都不算穷。像在伏荼亭,扣瓮拊瓶都算好的。韩信当初也曾富裕过的,懂些音律也很正常。 “你们了不起,你们清高!” “有本事你们中午别吃饭!” 他还不信了,音律还能当饭吃不成? “咳咳,饭还是要食的。” “不弹了不弹了。” 韩信连忙起身,他感觉到卓草急了。在他看来卓草绝对是全能型的贤才,没想到连音律都不懂。二人在卓草面前显摆,纯粹是想找回点场子而已。想想平时被卓草各种蹂躏碾压,大概也就懂了。 就像是学校里的超级学霸,结果是个游戏白痴。那学渣不得在学霸面前疯狂表现,找回存在感? “五大夫卓草,听诏!” 第170章 左庶长,千里神驹! 秦腾自戎马一跃而下,手执绢帛诏书。 四周围观的人相当多,卓礼干脆在门前命人焚火烧竹。噼啪的爆竹声响起,惊得几匹戎马都因此不安分的嘶鸣。在秦腾的安抚下,方才没事。若是上过战场的老马,则会稍微好些。 除开他外,还有数十位谒者。 其实真要按规矩来,左庶长这种高爵往往都得进宫由皇帝亲自册封,并且会有专门的人正冠服绶。卓草进爵为左庶长,喜自是没资格充当谒者的,这活便落秦腾手里头了。 当时可是一大票大臣哄抢,差点是直接打起来。谁不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拉拢卓草?甭管以后如何,反正卓草等于手里握着金饭碗,肯定不缺钱花。一副马具虽说只得百钱,可秦国有多少马?算上戎马田马驽马,数量远超十万! 就拿倮君来说,牛马都是以谷量。 倮君是做大买卖的,会不给自家戎马钉马掌? 年后,卓草足以富可敌国! 再加上卓草备受皇帝宠信,年纪轻轻便已是左庶长。假以时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正好有这机会,自然都想拉拢卓草。再加上先前扶苏为卓草说话,他们心里头开始揣测起来。 按规矩,卓草早早便要入秦廷为官。只是秦始皇却破天荒的没这么干,反而还是个乡啬夫。虽说都讲的是卓草自己不愿入朝出仕,可这话有谁相信的?这天下间,还有人不愿意当官的? 就当个区区个小吏? 假的,肯定是假的! 这背后必定是有个大阴谋! 有博士揣测,卓草便是秦始皇留给扶苏的辅国贤才。如穆公得百里奚,孝公得商君!所以不让卓草过早入朝出仕,就是不想让他陷入党派之争,一心一意的为扶苏效力。 嗯,果然很有道理的样子! 可惜,最后这美差落秦腾身上了。 “乡啬夫草,见过秦公。” “五大夫,听诏。” 秦腾面露淡漠,缓缓打开绢帛,“维二十九年四月,制诏以小泽乡卓草为左庶长。制曰:朕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 这次的诏书极其正式,只是卓草听不明白。皇帝他老人家这是几个意思,不是给我升爵吗?诏书先把自己一顿夸赞,这是几个意思? “草献祥瑞,乃令吾秦再无饿死之人。又献马具,以强秦军。故建尔为左庶长,以彰尔功,宣扬四方。克奉厥绪,谨而勤勉!” “草!拜谢皇恩!” 卓草作揖行拜礼,双手举过头顶接过诏书,以示敬意。这份诏书可比先前的分量要重的多,毕竟是升爵为左庶长,也算正式成为秦国高爵之人。要知道商鞅变法前,左庶长不光是爵位还是官职,可谓是真正的位居高位! 卓礼站在旁边,激动的差点没昏死过去。手里的拐杖都在颤抖,双眼泛红。他昔日从军,见过最高爵位的便是左庶长。彼时那人已有四十多岁,跟随上将军多年,南征北战方升爵至左庶长。而现在,卓草已升至左庶长! 他今年不过十九,还年轻! 今后,卓草只会站的更高……更高! 泾阳卓氏因卓草而立,也必会因卓草而繁荣昌盛。别的不说,就这些天卓礼都收到数十份谒条。都是各地勋贵,除开泾阳县城的,还有谷口频阳蓝田乃至栎阳的勋贵! 他们的目的其实都很简单,就是要请卓礼赴宴,然后顺带说说亲事。孟子曾言: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这传统,秦国其实也有。卓草母亲早早去世,按理说应该是由其翁卓正做主。只不过他们觉得卓正不靠谱,还是卓礼这位宗长说话管用。 前些天卓礼还天天来找卓草,帮着说媒。还说卓草已经及冠,若是不成婚的话是要被人笑话的。寻常男丁到了年龄无故不结婚,秦国可是会发老婆强制成婚的。到时候可就没得挑三拣四,只能受着。当然,这条律令仅针对黔首。 在秦国成婚也是受法律保护的,还得去官府报备登记。如果说离婚的话,那同样也得登记。如果不登记被发现的话,那就赀二甲。 另外严禁女子出轨,男的也相同。打个比方张三隐瞒不报,有两个妻子,那张三就会被判死刑。因为,就算皇帝也只有个妻子——皇后。 如果张三妻子极其彪悍,结果被张三打坏了耳朵,那还要被施以耐刑。总之,秦国女子地位可以说相当高! …… 起初卓礼真觉得这些女子不错,全都出身名门,属于有姓有氏的类型。这要放在先前,他们可是求都求不到。别说成婚,连进人家家门都不现实。现在人主动开口说媒,摆明就是冲着卓草来的。 卓草现在便已爵至左庶长,今后还了得? 早早成婚结为亲家,岂不美哉? 刚开始卓礼不懂,便卖力的给卓草说着。还说卓草年纪大了,也该成婚了。到最后还是扶苏偷摸和他分析,还说以卓草的潜力就是娶个公主都绰绰有余。就那些歪瓜裂枣,让卓草娶不是掉价吗? 唔……有道理! 所以,现在卓礼也不再提及此事。 …… 卓草接过诏书,享受着四周羡慕敬畏的目光。他是专门换上平日极少穿的玄色正服,头戴鹖冠。再接过墨玉圭,上面以小篆写着排字。字迹苍劲有力,可比他写的强多了。 【左庶长,草!】 他的官职乡啬夫都没加上去。 按苏荷的说法,这是因为他官职太低。估摸着将作少府的名匠都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区区个乡啬夫竟能爵至左庶长? 所以,千错万错都是卓草的错。 到最后,秦始皇破例不必刻官职。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官职早晚会变。 “凭此玉圭,今后卓生进出各地都将畅通无阻。”秦腾笑了笑,继续道:“除开这些外,还有诸多赏赐。答应你的六匹戎马,已经送至。还有绢帛金器美玉,可都是只多不少。” 卓草连连点头,同时让苏荷帮忙看看戎马。他并不懂相马之术,其实这里头的门道很多。比如看马的牙齿,便能大概知晓戎马的年数。像戎马年纪在五到十三岁这阶段的,那是最好的。 扶苏走过去看了两眼,眼睛都红了。 他这还看什么?! 就这六匹戎马,可谓是宫中这些年品相最好的,说是千里马都不过分。毛色是一抹纯黑,在太阳照射下都发亮。全都是太仆亲自在咸阳禁苑饲养的,就这一匹戎马,价值十镒黄金都不过分。 先前扶苏便曾厚着脸皮,曾向秦始皇讨要。结果秦始皇说他不配骑乘这千里马,没让他骑矮脚驽马就算不错的了。这样的宝马神驹,是他能染指的吗? 当时扶苏也没话说,本身就不遭待见。 可现在嘞? 他不配,卓草就配了吗?! 他要个一匹,都被秦始皇给喷成狗了。结果倒好,赏赐卓草直接拿出六匹来。按理说寻常戎马已是绰绰有余,何必要拿出这等神驹来?别忘了,卓草现在可都不会骑马。前些日子骑马差点冲泾河里头,把扶苏都吓出半身冷汗。 马的! “咋样?这六匹马是不是没人要的?” “……” “……” 扶苏差点没吐血。 没人要?! 行啊,你给我好?! 包括秦腾同样是面露古怪,当着谒者的面便正色道:“卓生勿要胡言。这六匹戎马皆是千里神驹,其父母皆是战功赫赫。乃是太仆精心饲养,在咸阳价值十金!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我读书少,秦公可勿要骗我。” “……” 秦腾恨不得掐死卓草,无比认真道:“老夫从不诓骗人。这六匹戎马乃上特赐,今后汝可要好好善待。比如说那马具,也得及时准备上。另外更要严加看管,不得丢失。” “啊?” “若是丢失或者摔死病死,汝皆要受罚!” “所食皆是麦菽精盐,切记必须得是精盐!” “草!这么狠?” 这是养马?这是养了个祖宗! 这年头精盐价格高的吓人,寻常老百姓那都是吃的粗盐。也就是那种拳头大的黄色盐块,即便如此很多黔首也不舍的放多少。生产力低下物资紧缺,所以日子过得都是紧巴巴的。人都吃不起精盐,却要给戎马吃! “怎么,汝连厩苑律都不知道?” “只是看过些而已……” 秦腾面露无奈,“汝但凡把心思放在秦律上,也不会问老夫这问题。” 在他看来,这就是在问他九九算表这种稚生才会问的问题。再怎么着卓草现在也是左庶长,连厩苑律都没熟读背诵,这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我心思是放在秦律上的。” “然后钻空子?” “法无禁止即可为,我这是合理利用规则。” 卓草是据理力争,旁边的卓礼是拼命使眼色。你小子刚封为左庶长,好端端的可千万别和内史腾顶嘴。要不然,以后有好果子吃! 平时在府上和卓正吵闹也就罢了,反正他爹也没什么出息,只要别动手就行。但秦腾现在还是卓草上司的上司,更别说在朝中地位极高。真要惹恼秦腾,人找皇帝说两句他的坏话,卓草不就完了? 这瓜怂,真是没点数! “法无禁止即可为?” 秦腾顿时愣了下,而后苦笑颔首。 这话,倒是有趣的很。 …… 雎鸠望着忙碌的卓草,眸子中满是羡慕与敬畏,感慨道:“小草先生可真是厉害!要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得爵位,那就好了。” “不过区区左庶长罢了。”胡亥轻轻哼了声,淡漠道:“昔日商君定下三军,壮男为一军,壮女为一军,男女之老弱者为一军。虽说各司其职,却也有女子得爵的。只是,现在没了……想要得爵,可是相当不易。” “区区左庶长?胡骅,你飘了……” “左庶长只是十级爵位,不算高的。” “那汝翁是什么爵位?” “我父……亲没爵位……” “那不就行了?” 秦始皇乃是皇帝,自然算不得是爵位。像昔日周朝还在的时候,可以说是王爵,现在就是真正的天子皇帝! 雎鸠老气横秋的拍拍他的肩膀,“所以你得好好努力研习学问,不能再像先前怠惰。小草先生的课还是很有趣的,多学学总归没错的。你父亲已经废了连个爵位都没有,你总要有所追求的。” “……” 胡亥恨不得现在连忙堵住雎鸠的嘴。 再胡说,雎鸠可就凉了! “当官有什么好的?当科学家多好。” 李鹿在旁不屑开口。自从他成为草家大师兄后,他对卓草可是极其推崇。虽说私底下还会说卓草的坏话,但当着面总是一副讨好的模样。至于讨好的原因,只是想溜进书房看看有没有图纸。 前天大晚上起夜,卓草便看到李鹿这家伙在撬锁。气的他当即抄起棍子追赶,结果追了三里地愣是没追上,差点没把他累个半死。都因为这原因,所以他才感冒了。 “胡骅你别听他的。他爹是李斯,我们比不了。” “对!” 胡亥坚定的站在雎鸠这边。 对此,李鹿只是白了他眼。这家伙就是典型的有异性没人性,李鹿是早早就已习惯。况且,他爹和秦始皇比起来算什么? “真无趣,我还是去找公输先生。” 女人哪有水排香? 胡亥显然是不会明白的。 …… 英布望着眼前这幕,脸上表情极其复杂。他在泾阳也算呆了些许日子,这些天都与他兄长黥痣同住。经过他的细心观察,方才发现伏荼亭的日子好过的很,也难怪黥痣不愿意离开这。 别的不说,家家户户都能吃的起肉。而且卓草性格极好,对自家奴仆鲜少打骂。顿顿都能吃上饱饭,后厨的菜肴还不差。像这般独特的人,他还是头次看到。 卓草拥有高爵,包括他在内的隶臣都是他的财产。换句话说,他们和卓草家里养的黄犬没什么区别。卓草高兴赏他们点骨头吃,那都算好的。 还想吃饱饭?做梦去! 不挨打那都算主家有良心的! 除开这些外,卓草的能力也颇为出众。他看的比较少,没关注到卓草钻空子,却发现他处理起政务是相当快。虽说都是苏荷代笔,却也是卓草口述的。 种种神奇的手段,令英布都颇为赞叹。 他是亲手打造过马具的,甚至还有幸测试过。他年轻的时候骑过矮脚马,骑术还是相当精湛的。他可以肯定,马具的出现会改变未来的作战方式。先前担任主力的战车,都将会被淘汰! 取而代之的是突飞猛进的骑兵! 望着卓草升爵至左庶长,他便不由自主的握紧双拳。好似自语,又好似是在与黥痣诉说。“大兄,吾突然觉得留在此地倒也不错。他年纪轻轻便已爵至左庶长,更是备受皇帝信任。若能得其重用,假以时日也必能有番作为!” “或许,假以时日真的能封王!” “阿布……你别想了。” “我说他能封王……” 黥痣顿时愣住了,望着认真的英布倍感意外。只是他未曾急着否认,反而觉得有些道理。当然,秦国可还没听说过有封王的。秦国废分封行郡县,能封侯的都已是了不得的人物! 第171章 贵宾的待遇,马甲 得到戎马后,扶苏便迫不及待的想拉去工坊。先把马具给安排上,至于其他的再往后说。他本身就是爱马之人,这几匹戎马更是他早早就盯上的。只是秦始皇觉得他不配骑乘,便一直都没给他。这次也算沾卓草的光,能让他策马奔腾! “小苏,你先把这些封赏送至府库。” 卓草无奈的望着扶苏,那叫个无奈。金器美玉连带着隶臣妾看都不看,满脸爱怜的动手抚摸着戎马。看的卓草后背发凉,寻思这小子该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额,好。” 这几日蒙毅不在府上,这管事的活便落在扶苏身上。没办法,谁让能者多劳呢?按卓草的说法,就因为他几乎是全能的类型,所以什么事都能往他身上推,反正他都能胜任。关键是他也基本不会拒绝,撑死也只是抱怨两句而已。 这样的员工,搁后世哪个老板不高兴? 秦腾略微蹙眉,淡淡道:“这六匹戎马还未钉马掌,马具也没有。若卓生有空,不如先去工坊再说?” “也可。” 反正都是早晚的事。 所谓马具是假,看工坊才是真! 卓草也不在意,当即翻身跃马。他这几日天天骑马,也算稍微懂了些技巧。长途跋涉他是肯定扛不住的,也就只能在乡亭内跑跑。二人并肩而行,走在小路可是相当的拉风! “吾观乡亭黔首,这几日已在开垦农田,还有人焚烧枯萎的红薯藤。按汝昔日所言,后续是准备种上轮菽豆?” 秦腾抬起鞭子,遥遥指向不远处那阡陌纵横的农田,依稀能看到袅袅白烟升起。红薯藤用来养猪倒是不错,可乡亭大部分人都没这条件养猪。就从小猪开始算起,少说也得要两年左右方能出栏。期间要是生病亦或者出什么意外,那一家子的心血可就没了。 这年头生产力低下,人都吃不饱,哪里有多余的粮食养猪?卓府自是不同毕竟是富商,先前都是用的麸皮米糠或者是河边的猪草。后来还会把些快要烂了的红薯用来喂猪。 此次是大规模种植,就导致茎叶数量飙升。就是把猪往死里喂,也喂不了这么多。部分被卓草收了起来,暴晒后再磨成糠。收集起来,可以在过冬的时候喂猪吃。其余的直接焚烧成草木灰,用来恢复地力。 红薯藤里面有着大量的糖分,磨成糠后和猪食混在一起。猪喜欢吃不说,而且还更加容易长膘。当初在乡下,很多人家里头都是这么搞的。奢侈点的,甚至还会加不少红薯。 当然,他现在要敢拿红薯喂猪,卓礼就敢拍死他。人都不能吃,还给猪吃? …… 卓草面露微笑,颔首点头。 “那为何种菽豆?” “菽豆好吃。” 扶苏骑马在后,忍不住抢答。 “好吃?” 秦腾挠挠头,这从何说起?按理说,菽豆那都是黔首喜欢吃的,老秦人更是不好这口。他本身就是韩人,最喜欢吃菽豆的便是韩人。韩地险恶山居,五谷所生,非菽而麦,民之食大抵菽藿羹。一岁不收,民不餍糟糠。地不过九百里,无二岁之食。 他年轻之时也尝尝吃些菽豆饭,便是往麦饭上浇一勺羊油撒点精盐,然后再放上正好的菽豆。再搭配上碗豆叶汤,那都是极好的。后来他位居高位,便更不喜吃菽豆。看到菽豆,他脑袋就疼。 关中地区,便宜的时候一石菽豆不过二十钱,连粝米都不如。种的人少,吃的人更少,主要都是用以饲养戎马。实在是穷的没法过日子的,才选择菽豆。 扶苏笑了笑,“秦公待会尝尝便知。” “自当如此。” 他知道卓府的庖厨厨艺精湛,倒想见识见识。 区区菽豆,难不成还能做出花来不成? 隔着老远,便看到工坊处人很多。进进出出有黔首,还有些商贾牵着矮脚马在后等候排队。他们是没资格骑乘戎马的,只配这种和人差不多高的矮脚马。 “他们都是来钉马掌的?” “算是。” “他们都如此富裕?!” 秦腾都惊了。卓草可是出了名的黑商,钉马掌起步得先掏万钱办卡。虽说还送草酒和马具,但价钱还是很高。望着这票兴冲冲的商贾,秦腾忍不住道:“卓生,他们此举想来也是为讨好你。汝身为秦吏,万万不能贪墨,否则老夫定不饶你!” 这事不是在说笑,是秦律规定的。卓草钻空子那是他的本事,秦腾不至于像李斯之流这般歇斯底里。可现在卓草还算他的属吏,作为上司秦腾就得去管。更重要是现在皇帝很缺钱,甚至都准备派人钓鱼执法,看看有没有勋贵官吏贪墨的。要是敢有人收受好处,便直接抄家! 秦腾听说,陇西郡有数十余官吏中招……他们有的是头次贪墨,照样被抓。削去爵位后,三族皆贬斥为鬼薪白粲。爵位只能免去他们的死罪和黥刑,但该受的刑罚一样可不会少。 “秦公多虑了。” “何意?” “门口有商贾,他们钉马掌后会有专门的商贾收购。根据数额给钱,算起来其实花费并不算多。” 卓草指了指那大腹便便的胖商贾。 听说,他是频阳王氏扶持的旁支。鼻孔那都是对着天的,态度颇为傲慢。频阳王氏,自然便是昔日的上将军王翦,一门双彻侯。 “是他?” “秦公认识?” “王氏旁支,名薪。”秦腾淡淡开口,眯眼道:“你意思是这些商贾钉马掌,而后将抽奖资格给他。他再给部分钱于商贾,可对?” “是的。” “真是好手段!” 秦腾忍不住感慨。双方买卖的是抽奖资格,而并非草酒,如此便能完美逃避酒税。当然也因为王薪背后有王氏支撑,方才能吃下这么大的市场份额。有王氏撑腰,谁敢与他抢生意? 卓草也是笑了笑,他记得后世有个说法。就是坐飞机去云贵旅游的,都会送个买茅台的资格。而后就会有专门的黄牛在飞机场门口等着,开高价收购茅台。他是没想到,在大秦朝竟也能碰到黄牛? 抵至工坊后,便有股热浪袭来。公输刯带着票匠人正在卖力干活,铛铛铛的锤铁声不绝于耳。 卓草说了,他们价钱高就得拼质量拼服务拼售后。要让花了冤枉钱的家人们,享受到贵宾的待遇,让他们来了一次还想来。还得做出品牌效应,外人看到这马具出自泾阳卓氏,便会肃然起敬,羡慕的竖起大拇指夸赞。 马蹄铁得是上好的百炼钢,马鞍得以稠木而成。就是送的羊皮垫子,那都得用鲜花除去膻味。哪怕花的钱多,也得让这些精明的商贾觉得他们赚了。趁着钉马掌的功夫,还会有的饭食。草酒是必不可少的,花生米肉脯腌菜也都会端上。 什么叫贵宾待遇?! 这就是! 坐在竹屋内,秦腾是目瞪口呆。 好家伙,卓草这是疯了吗? 白送这么多东西? “卓生,你这么做不会亏吗?” “是啊,我都快亏的吃不起饭了。” 扶苏在旁嘴直抽,都没好意思揭穿卓草。他帮卓草仔细核算过,去掉各种成本和杂七杂八的,再缴纳三成的关市税,一副马具少说也能赚八百钱。 “别人可能会亏,你绝不会。” 秦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卓草是出了名的黑心,还吃亏? 他连算都懒得算,就知道卓草肯定是赚的。天下商贾,有几个会做赔本买卖的?个个嘴上都说的是不挣钱,实际上日子过得可不差。 “秦公,你看看我设计的马甲图如何?” 卓草自信满满的将图纸推了过去。 秦腾蹙眉瞄了眼,“这不就是战马甲胄吗?” “额?秦国竟然有马甲吗?” “……” “……” 扶苏在旁都觉得丢脸,卓草有好康的先给他看看再说。这当着秦腾的面,问出这么蠢的问题来,不是丢他的脸吗? “汝以为呢?” “我看平时戎马都未披甲啊。” “非战时,为何要披甲?” “……” 卓草沉默了。 草! 亏他还熬夜画图,搞半天早就有了?! 他先前见屠睢等人骑马都没甲胄,就以为这年头没有马甲。听秦腾这么说后,他就瞬间明白了。若在战时那肯定得披甲胄,而平时主要以速度为主。若是披甲的话,反而会增加戎马的负担。 “殷商时期便已有马甲,主要以皮革制成。面上髹漆,并常画有精美图案。到后来渐渐便以竹木成甲,防止流失飞箭所伤。戎马若因此被射杀,骑兵也会难逃一死。” 扶苏苦笑着解释。但凡卓草有些见识,就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他就觉得卓草很有意思,虽说有很多奇思妙想,却经常会问些三岁稚童都懂得问题。只不过,他觉得这样的卓草反而更好相处,更像是个人。 嗯,他不是在骂人。 刚认识卓草的时候,扶苏都怀疑自己的智商。寻思着卓草怎么会如此聪明,各行各业都极其精通。和他在一块,扶苏都有些自卑。可后来发现卓草不会骑马后,他笑的差点从戎马上摔下来。 所以,还有卓草不会的?! …… 秦腾到处环视,发现这片地方还真不错。依山傍水,二十里外便是采矿之地。除开工坊外,还有专门的马厩能用来钉马掌。然后就是十来座竹屋。透着窗户,能听到贾人在里面高谈阔论。 “尝尝这肉脯!” “这草酒果然甘香美味。” “哈哈,不要钱的就是香!” “还有这地瓜干,想不到老夫还能尝到祥瑞的滋味。只是咱们吃的太多,是否太过分了些?卓君做买卖也不容易,真是可怜呐。” 听他们这话,秦腾只觉得可笑。区区个贾人不觉自己可怜,反倒是觉得卓草这位左庶长可怜?期间他还看到有些半大的稚女穿着葛布短衣,端着饭盆进进出出。 “她们又是何意?” “来我这打零工的,两个时辰给斗粝米。”卓草无奈道:“我是想让她们上学的,很多黔首不乐意。觉得女娃上学没用,倒不如帮着家里务农。秦公应该看到草堂,拢共有六十多人,只有雎鸠个女娃。这些女娃小的只有六岁,大的不过十岁。却得洗衣砍柴烧水务农,你看看她们的手上都是老茧。” 时代不同,卓草说破大天都没用。临了还要被人嫌弃,说是当上乡啬夫就飘了。他们就觉得女娃读书没用,反正也是要嫁人,倒不如在家里干活帮衬。类似于辰伯这样的,简直就是蠢。 到最后卓草也没辙,只得退而求其次,尽自己所能的去帮她们。在这打打零工,能赚到足以养活自己的粮食。说白点,其实就是端盘子。昨日有商贾动手动脚的,当场就被卓草判了髡刑贬斥为刑徒。 卓礼已通知过他们,来年必须得让这些女娃上学。今年都忙,便让她们攒点钱。谁要是再敢阻拦,那就直接逐出卓氏。一票不识好人心的夯货,卓草费劲心力帮他们还要受他们谩骂,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要不是卓草,这票夯货怕是还得勒着裤腰带数米过日子。看看人雎鸠,现在多好。听辰伯说还有勋贵来说媒的,虽说人只是旁支那也是有姓有氏的。就冲雎鸠是卓草的学生,那都算是门当户对。 每每看到这些女娃,卓草就会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时代民俗不同,他没法让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想法去走。有人就是死活不肯,他难不成还能强行把人带走? “卓生觉得女子上学,能做什么?” “秦公有女儿吗?” “你要作甚?” 秦腾顿时蹙眉。 好家伙,打老夫女儿的主意? 唔,倒是可以商量商量! “我就问问而已……秦公难不成未曾教女儿读书写字?女子为吏很难,却也并非不可能。懂得多些以后也能做学问,哪怕是做买卖也是好的。就如那怀清,不就是这样?” 秦腾只是笑了笑。卓草的想法很天真,甚至是想当然。虽都是女儿身,可阶级不同。他是大秦内史,管辖关中各县,更是爵至大上造。黔首之女,又怎能与他的相提并论? 等候片刻后,便有专门的小厮帮着将戎马迁出。这些都是亭内稍微有些力气的青年,主要就是负责帮着牵马钉马掌。红薯早早便已大熟,他们都比较有空。自然都乐意来这打零工,反正也不耽误事。不光管饭还给工钱,何乐而不为呢? “想不到短短数日,汝便将此搞的是有声有色。汝所做的贵宾卡,倒是颇为有趣。先前老夫觉得仅仅只是抽奖算不得什么,想不到竟还有这么多的好处?不过老夫倒是觉得稍微差了些。” “什么?” 秦腾翻身上马,动作潇洒至极。卓草则是借着马镫爬了半天,最后方才骑了上去。 “倡人。” “倡人?” “便是歌舞杂戏艺人。” 卓草顿时恍然大悟,就是说伶人? “周穆王西巡狩,越昆仑,不至弇山。沿途遇偃师献倡为信人也,此事难道卓君不知?” 扶苏总是这样。明明是在贬低卓草,却又偏偏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有时候听他说话,简直是种折磨。至于他提到的偃师,卓草倒是听说过。 乃是列子记载的故事,说是周穆王碰到名匠偃师。偃师做了个机器人,和真人类似。能唱能跳还会打篮球,然后还去勾搭周穆王的妃子。偃师吓得半死,赶忙把机器人给拆给周穆王看。鲁班墨子听说偃师的事迹后,便终身不敢再谈论技艺。 至于真假,自然是无从考证。 “小苏你不是喜欢操琴击筑吗?你来?” “我可不是倡人!” 扶苏显得有些恼火,颇为生气。倡人在秦国地位和隶臣妾相差无几,都是以取悦他人为生。扶苏当个先生倒是无所谓,毕竟这年头先生地位也高的很。可让他当个倡人,那简直就是在侮辱他! “哈哈,老夫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秦公这提议不错。” 卓草暗暗记下,心里也已有分寸。 看来,过几日得去县城女闾看看有无合适的。 第172章 吃卓草的豆腐,菽豆 王薪百无聊赖的数着纸条。 今日生意不佳,只得三十余坛。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呐,回去后想来又要受老将军责罚。王翦为秦将,夷六国。当是时,翦为宿将,始皇师之。王翦虽说是解甲归田,却还挂着太师的名头。食频阳八千户,县令齐高做事前都得先去问他。 “秦公,卓君。” 看到人走出来后,王薪当即作揖。 “不必多礼。”秦腾骑着戎马,淡淡道:“老太师这几日身体可好?” 王薪叹了口气。 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太师好酒,自尝过草酒后更是赞叹不已。承蒙陛下赐下,却还是不够。便让我来这购买,只是这价格方面太过昂贵。所以,我便用这法子。” 现在卓草不卖酒,只抽奖。五百钱抽一回,可不便宜。抽到超大坛还好说,其他都是血亏。偏偏抽中者寥寥无几,倒不如干脆低价收购,还稍微便宜些。 打过招呼后,他们便准备回去。 走着走着,秦腾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老太师,大限将至……” “老太师?” “便是武成侯。” 卓草这才回过神来,他虽说在泾阳却也听说过王翦的事迹。他是始皇帝手中最锋锐的宝剑,为他扫除无数阻碍。二人是君臣,也是师徒。他听扶苏说起不少关于王翦的故事,昔日蕲年宫之变,王翦为皇帝挡下致命的毒箭。血都流了小半桶,数十位太医战战兢兢拼死方才将其救回。 这位战功赫赫的猛将,终究是大限将至。 就说始皇寿宴,王翦也未曾出席。 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 “老太师已过古稀,这些年来身体越发不适。若是有机会卓生倒是能去看看,汝身怀奇门医术,想必能为老太师续命。如若真的能成,汝在朝中便无人能撼动分毫。” “……” 卓草差点就哭了。 生命终有尽头,王翦是大限将至。 咋滴,还想长生不成? “秦公,我真不懂医术。” “没有人,比你更懂医术。” “秦公说的对!” “额也这么想的!” “+1!” 望着他们仨开口,卓草是目瞪口呆。 你们仨站哪边的?! “秦公,我真不懂。” “无人可治的瘟疫,被你三天治好。你说不懂医术,谁会相信?”秦腾望着卓草,无奈叹息道:“汝为弱冠之年,懂得收敛自身锋芒乃是好事。可若能治好老太师,则是奇功一件。若能得王氏支持,在军中也必有一席之地。” 王氏在秦国就是赫赫有名的老军阀,纵然王翦已经解甲归田,可军中照旧有他的传说。昔日他的部将,现在可都是位居高位,这就是王氏恐怖的人脉。昔日伐楚王翦日休士洗沐,而善饮食抚循之,亲与士卒同食。 秦国伦侯一抓一大把,彻侯就这么几个。李斯和冯去疾因为官至丞相而被封彻侯,王翦父子俩可都是靠着实打实的军功晋升。秦灭六国,王氏独占其五! “算了算了……” 卓草连连摆手。 他不想去救吗? 他给猪看病还有些用,给人看病去害人? “卓君,秦公说的没错。”韩信在旁认真道:“即便不能手握兵权,与将领亲近对你今后入朝出仕也有好处。且说那太医令夏无且,昔日救了老太师的命。方能出席秦廷宴会,关键时刻以药箱阻止荆轲刺秦。不光得金子赏赐,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在秦国,兵权远比其他的更重要。” 韩信分析的相当精准,但他也有私心。他投奔卓草,为的是实现心中抱负。为的是能手握兵权,拜将封侯。仅仅在草堂当个先生,非他本意。他每日以直钩钓鱼,便是效仿吕尚。他自幼苦读兵书,钻研各个战役,为的便是有朝能出人头地。 “住口。” “卓君息怒。” 韩信抱拳致歉,他现在勉强能算是卓府的门客。卓草是主家,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他说三道四的。他能提建议,是否还是得看卓草的意思。喧宾夺主,可不是好事。 秦腾摇头叹气,也没再多言。 待那日来临,或许由不得卓草。 因为,王翦对秦国太过重要! …… 卓府。 内史腾望着盘子里的菽豆,不明所以。 “这是菽豆?” “准确说是熏豆。” “熏豆?” 卓草微笑点头,他的家乡就有做熏豆的习惯。当初村中老人年年都会做熏豆,采摘新鲜饱满的毛豆。而后剥毛豆清水漂洗,再煮沸至半熟,再以炭火熏烤便可。正常都是咸味的,主要是用来泡茶喝。还会放黑豆腐干芝麻和胡萝卜丝,先喝水再吃这些。 他更喜欢吃甜熏豆,也都是当零嘴。特别是熏豆上还有层糖霜,吃起来颇为爽口,令人回味无穷。保存得当的话,放个两年不成问题。他当初去读大学的时候,经常会扛一大袋。只是后来年纪越来越大,熏豆也渐渐没了当初的味道。 他还特地问过村中老人,说是先前做熏豆都是用的桑树枝条烘烤。到后面图省事,便用木柴乃至煤气充数,味道自然就变了。 “这盘是甜的,这盘是咸的。” 秦腾半信半疑的端起来品尝。 算起来,这是江南水乡独有的特产。 就算搁后世在咸阳,秦腾都未必能吃到。他先吃的甜的,有股淡淡的蜜糖味。还非常有嚼劲,咀嚼起来是嘎吱嘎吱做响。他倒也没太惊奇,只是轻轻颔首赞许而已。 “汝多费些心思在别的上,兴许会更好。”秦腾望着卓草,淡淡道:“这就是汝要轮种菽豆的原因?这熏豆味道的确尚可,却要以饴糖而制成。汝可知这饴糖有多珍贵?” 秦腾是真心把卓草当成子侄辈看待。先前他只觉得卓草是个有些本事的奇人罢了,直到在谷口城亲眼见识过卓草的本事,方才有所改观。所以他很想带卓草走向正轨,为秦万民谋福祉,而非把自己的聪明才智浪费在无谓的事上。 “……” 卓草脸上笑容瞬间消散。 好吃好喝伺候着,还挨了一顿喷? “轮种菽豆,只是为恢复地力。种的多后,菽豆必定会跌价。我就想着做些好吃的,维持菽豆价格。这熏豆,只是其中之一。” “还有别的?” “自是如此。” 秦腾顿时来了几分兴趣,没想到卓草能看的这么远。粮价涨涨跌跌很正常,哪怕秦国出手调控,作用其实也不大。就如谷口县,到后续粮价已彻底崩盘,直接飙升至上千一石粟米。 菽豆在关中地区本身吃的就不多,价钱素来是比较低的。按今年这产出来看,怕是能跌破二十钱。到那时,其实对农户而言也是种伤害。 “莲萍,上菜。” 卓草示意秦腾入座。 麻婆豆腐,鱼头豆腐汤,煎豆腐,小葱拌豆腐。 四道菜端上来后,令秦腾都有些诧异。 “这是什么?” “豆腐。” “不不不,是菽乳。” 扶苏在旁开口,他是亲眼看过菽豆变成豆腐的过程。若非亲眼所见,他都没想到会这般神奇。一颗颗晒成黄色的菽豆竟能磨出,再变成这洁白如玉的菽乳。吃起来口感绵软,就是宗族内没牙齿的老人都能轻松咀嚼。菽乳也备受亭里稚童的喜欢,很多稚童早上都能喝上杯豆汁。 当然,是没有饴糖的。 “菽乳?” 这名字倒是好听。 秦腾望着红彤彤的麻婆豆腐,也是食指大动。按卓草的说法,挖上一大勺铺在粟米饭上。半口饭半口豆腐,细细品味着其中味道,辣的他是满脸涨红。又辣又麻,倒是颇为下饭。 “这真是菽豆而成?” “当然是的。” 胡亥理所当然的开口,这些豆腐可都是他和李鹿磨出来的。家里头是有耕牛拉磨的,只是卓草说耕牛若瘦了他得受罚,所以便让他们二人代替。给李鹿蒙上眼睛,卖力的推着石磨,跑的比耕牛还快。 这俩货正是狗都嫌弃的年纪,自从不种地后便无处发力。李鹿倒是还好说,毕竟还得跟着公输刯研究水排。 可胡亥能干啥? 就和街溜子似的,背着挎包到处转悠。上次还嚷嚷着帮忙放牛,结果差点被牛给顶翻了。胡亥从地上爬起来后越想越气,就开始和牛较劲,最后被牛一脚踹飞出去,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这菽乳,很容易制成?” “是豆腐……” 卓草弱弱的开口。 “倒不难做,一石菽豆能成四石菽乳。” “又掺水了?!” 秦腾眼神不善,看向卓草。 你小子可真是个人才! “秦公,这菽乳不掺水可不好吃。” 卓草面露无奈,如果是做老豆腐的话还好。像他做的都是嫩豆腐,不加水怎么做?那做出来的,还能吃吗? “你想想,做饭不加水能吃吗?” “别人倒好,汝……老夫不放心。” “……” 天地良心,他可是个好人! 秦腾也不理会,又夹了两筷子豆芽。 “这又是何物?” “豆芽。” “就是菽豆遇水而生的黄卷嫩芽?” “对对对。” 秦腾顿时面露诧异,没想到这豆芽菜还这么好吃。他昔日为韩臣,便曾听说有农户因为家境贫寒只得储存大量的菽豆过冬。结果却因储存不当,导致菽豆生黄卷,当然仅仅只是冒头而已。甚至有医卜以此为药,用来治病的。 可这盘子韭菜炒豆芽却不同,豆芽很长。吃起来清脆爽口,倒是别有一番风味。秦腾是真没想到,他瞧不上眼的菽豆竟还能制成如此美味? “说罢,想要老夫帮你什么?” 酒足饭饱后,秦腾便放下筷子。他知道,卓草绝对是没安好心。好端端的设宴款待他,还全都上的新菜。要说没有所求,他是肯定不会信的。 “秦公,你说这豆腐在咸阳会不会很好卖?” “应当是会的。” “咱俩合作,我出技术和菽豆其他都由秦公来。然后七三分账,如何?” “七成?” “对,七成是我的。” 秦腾蹙眉思索着,淡淡道:“你就不怕老夫知晓做法后,便不与你合作了?” “秦公为人正直,官至内史,素来视金钱如粪土。昔日治理南郡更是写出为吏之道,如此清廉如水的正直官吏,怎会贪我这点小钱?秦公便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秦吏典范,更是吾心中的旌旗灯塔!吾对秦公的敬仰,就犹如滔滔江水……” “停停停,你不必吹捧。” “……” “……” 卓草旋即正色道:“这点小事,对秦公来说不算什么,主要就是安排旁支帮着看管照拂便可。秦公你想想,待菽豆大熟之时因为量多就要跌价,岂不是伤了天下黔首的心?此事关系重大,若非吾翁实在不靠谱,也不会找秦公帮忙。” “呵……呵呵!” 先前苏荷提过个建议,说是在伏荼亭做好了再卖去咸阳。且不说路途颠簸,可能会变成烂豆腐。光现在这天气,怕是运过去就能直接吃臭豆腐了。现在这交通压根就不可能做到,只能是把菽豆运至咸阳。直接卖也卖不出个好价钱,倒不如搞个专门做豆腐的工坊。 他可都听苏荷说起过,咸阳城现在是肥的流油。家家户户都富裕的很,价钱比小泽城要高不少。想做买卖,最好的地方还是咸阳。 卓草在咸阳是人生地不熟,连去都没去过。他倒是想让傻老爹去捯饬,就怕他到最后惹出堆麻烦出来。在小泽城他态度蛮横些,卓草还真无所谓。可傻老爹要在咸阳城招惹了什么人,那咋办? 李鼠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奈何偏偏是李斯的人。如果说李斯这老小子不地道,想着坑他那他找谁说理去。思来想去,他觉得也就秦腾能信任些。 “此事倒也无妨,老夫交予旁支去做便可。至于这分账之事便如你所言,等老夫安排妥当后,自会派人来找你签订契卷。” “多谢秦公!” 卓草是当即起身作揖。 其实秦腾也有自己的私心,钱和权没几个人不喜欢。他在咸阳地位是高,但是好的买卖可轮不到他插手。就好比酒这一块,基本上被李斯给垄断了。他家里虽说能做些铜铁器具的买卖,赚的其实也不多。 菽豆价钱极其低廉,一石菽豆能做四石豆腐。关键口感味道也相当不错,特别是这麻婆豆腐。虽说颇为辣口,却也是颇为美味。能在挣钱的同时,令廉价的菽豆有了销路,秦腾也不介意。毕竟,这事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 送走秦腾,卓草也算松了口气。顺手给苍鸽换了些菽豆麦粒,望着鸟笼中越发精神的苍鸽颇为满意。有些事交给专业的人更容易办好,就比如县城的训禽师。这些苍鸽本来相当骄傲,甚至还会闹绝食。后来找到那位训禽师后,倒是被他驯的服服帖帖。 这几日他都会让卓彘帮着放鸽子,仅仅只有几只跑了。其他的全都乖乖飞回卓府,速度也是越来越快。卓草准备再过几日带出去上百里,看看能否成功。要是真的能成,那他也算是勉强入门咧。 他在饲养鸽子,扶苏则是在喂马。 看他满脸宠溺的模样,卓草就感到阵恶寒。“小苏,这戎马不是刚吃过吗?你这怎么又喂它吃的?” “多吃点,多吃些才长得快。” 扶苏先前就相中的是这匹戎马。毛色是一水的墨黑,就额头上有小撮白毛。不论体质潜力,这匹戎马绝对都是上上之选。 “这匹戎马就送你了。” “送我了?” 扶苏当即转过身来,手上的刍藁落在马厩内。而后便以个不可思议的速度窜至卓草面前,激动的抓着卓草肩膀。 “小草,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你再晃就是假的了。” 卓草知道这戎马很珍贵,可再珍贵那也是代步用的。他现在爵至左庶长,按规矩已经能驭两马。还剩下四匹戎马,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给别人用。他养马不是养个祖宗,天天光吃不干活,可能吗? 这是对资源最大的浪费! “好好好!” 扶苏激动的话都说不完整,不住点头。想不到这戎马辗转后,最后还是落到他的手里。这下可真是赚大发了,他必须得骑出去兜风! …… …… 入夜,伏荼亭颇为安静。 零星能听到三两犬吠,此起彼伏。 黑夜笼罩下,显得是颇为安静。 “子房,这奢华大宅便是卓府?” “嗯。” 离去数月的张良站在大门前,颔首点头。他旁边还站着位青年,头戴木冠着绢帛长衫。留着八字胡须,负手而立。身高八尺有余,腰间佩剑。 “门口并无守卫,也太过大意了些。”青年不住摇头,淡淡道:“听子房提及此人,本以为有多厉害,没想到不过如此。子房莫急,看我先给他个下马威再说!” 说着,青年便翻身爬上了围墙。 看到眼前这幕,张良并未阻止。 他知道,吕泽肯定是会吃亏的。 卓草为人谨慎小心,这府宅看似无人看守,实际上是机关重重。他先前住在卓府数日,自是知晓卓草的本事。吕泽这家伙如此胆大妄为,吃点亏也是好的。 毕竟,他也想看这处好戏。 第173章 沛县吕泽,下马威 吕泽能力是有的,轻轻松松便已翻过围墙。他本为魏人,乃单父人士。去年为躲避仇家,便自单父迁居至泗水沛县。其父吕公在当地颇具名望,便是当地县令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他自幼习武,熟读兵书。暗中操练僮仆百人,为的便是静等天下大乱。他的父亲吕公精通相面之术,自秦灭六国后便断言秦国气数将尽。秦国因军功制而灭六国,也必定会因此制而覆灭。秦国灭六国,却无法灭六国之心! 吕公迁居至沛县,可不光是躲避仇家,更是要寻找合适的人辅佐。他的女儿吕雉追求者极多,可他却全都瞧不上眼。沛县县令三番五次的来提亲,皆被他拒之门外。他的女儿是大富大贵之相,怎能轻易下嫁? 可前不久,吕公傻眼了。 祥瑞大熟,秦得豫州鼎。 一桩桩消息,差点没把他老脸给抽肿。吕公甚至是因此卧病在床,差点没抽过去。他还专门派遣忠仆前往关中探查此事,他是不相信真的有亩产五十石的祥瑞。其忠仆日夜兼程,最后带回来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祥瑞五十石的高产。 坏消息是红薯均产四十五石左右! …… 吕公听到这话,接连半个月都是闭门谢客。没别的原因,纯粹是觉得丢脸。他自诩精通相术,还懂得观星望气之法,却不成想连这都能看错。秦国不仅气数未尽,反而是愈发昌盛。 偶然机会,他碰见了正在沛县游历的张良。得知其大父为韩相张开地后,吕公便将此事与张良细说。却未曾想到张良只是哈哈大笑,而后告诉他此事没这么容易。吕公未曾算错,秦国的确是气数将尽! 因为,卓草是他们的人! 吕公:??? 带着诸多疑问,吕泽来泾阳了,他倒要见识见识这位胆识过人的弱冠青年。沿路他听了不少关于卓草的事迹,还说他与盗帅楚留香乃是过命的交情。他出生便能开口人言,并且手握祥瑞。而且迎风就长,三岁就和他生母一样高。 还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治好了谷口县患疫者。这是神医公乘阳庆开口证实的,还说卓草的医术非凡人所能及。连神医都自愧不如,谁敢怀疑卓草的本事? 都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吕泽自然也相当的不服气。在他看来卓草就是仰仗着运气,被捧上神坛罢了。所谓祥瑞,说不准就只是运气好捡到的粮种罢了。他听说南越地区便有种作物名芋,诗经便有记载: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君子攸芋。只不过芋的产量要低些,听说还有毒会令人浑身发痒。 来的路上,张良三番五次提醒他尽量谦卑些。卓草这人城府极深性情多变,主要是精于计算。先前悄无声息的便坑死了匈奴王子,可千万不能小觑。 吕泽压根就没放心上,特别是看到卓府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便更觉可笑。怎的,还以为自己在咸阳,到处都是太平盛世? 就因为卓草,害他爹卧病在床。 冲这点,他就得戳破卓草! 好好给他个下马威! 他的动作极其轻盈,说是落地无声都不过分。蹑手蹑脚的来至庭院,只有那皎洁的月光。环顾四周,依稀还能听到些许鼾声。 “呵,不过如此。” “吾若是那卓草,必会派人值夜。” 吕泽手握剑柄,一步步朝着后院而去。他今晚就要给卓草上一课,别以为在泾阳县内就能高枕无忧。偌大的府邸,连个守夜的仆人都没有。 还没等他离开庭院,便有张巨网从天而降,精准无比的将他罩住。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便听到那慵懒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无故夜闯他人府宅,杀之无罪。” “给我往死里打!” “唯!” 家仆们在韩信带领下,个个抄起棍子乱挥。纵然吕泽自幼习武,也扛不住这么多人的围殴。本来他还想拔剑破网的,剑还没拔出来就被人当场夺下,随手丢至旁边。 扶苏轻轻哼了声,站在卓草旁边。 砰砰砰! 乱棍招呼下,吕泽只得是抱头躲避。 “住手!住手!” “你们是没吃饭?都给我往死里揍!” 卓草骂骂咧咧的开口,就差抡起棍子亲自上阵。他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但能和张良走一块的能是好人?动动脚趾都能知道,那肯定也是六国反贼。 不得不说,他傻老爹有时候还是有用的。 现在伏荼亭日夜都有玄鸟卫看守,说是担心有人对他不利。傻老爹先前虽是造反头子,可他也有不认识的。如果说因为卓草现在风头正盛而被人暗杀,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所以,傻老爹便去求皇帝。最后皇帝念在他劳苦功盖,便派遣三十余玄鸟卫看守。毕竟卓府现在还有李鹿住着,也不能有什么闪失。 其实,现在卓府住的人还少? 长公子扶苏,幼子胡亥。就这两人,都绝对不能有事。秦始皇安排玄鸟卫来,也有这番用意在。 卓草睡得正香,韩信便连忙来通知他。说是玄鸟卫密报,先前的张良又来了,还带了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相关的事情,卓草起初并未告知韩信。只是他住在府上,也都看在眼里。后来卓草索性便和他交代清楚,并让他严格保密。 若是消息泄露的话,那他必会俱五刑! 韩信明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其实颇为高兴。就冲这点他就知道,现在卓草是把他看做自己人。否则的话,也不会留他在府上。只要今后好好做事,必定能得大利。别的不说,他素来瞧不上眼的卓正竟是皇帝密探?!若是好好相处,没准便能出仕! 想想李斯,昔日不也是吕不韦的门客?可现在人家可是当朝三公,爵至彻侯。前些日子李斯寿宴,连皇帝都亲自为其祝寿。如此殊荣礼遇,整个秦国都找不到几人。 李斯能做到,他为何做不到? 卓草常说,站在风口就是山彘都能飞起来! …… 知晓张良来了后,卓草便命人先按兵不动。本来他想先坑张良一把,揍他顿再说,没想到却是有人先跳了下来。蹑手蹑脚的,就和盗匪类似。只不过韩信断定,这人本事绝对不小。丈许高的围墙,轻松就能翻越。纵身跳下来,却是未曾发出多少声音。 卓草未下死手,他也只是说说而已。现在好不容易稳住局势,还指望着放长线钓大鱼。现在把这人给杀了,必定会激怒张良。他倒是不怕,只是会影响到大局而已。 他这么做,纯粹是给对方个下马威。 “住手!” “住手!” 吕泽被揍得是鼻青脸肿。 到最后也是束手无策,只得扯着嗓子救命。 “子房,救我!” “卓君住手!” 张良与那力士也是纵身一跃跳了下来。 望着吕泽还留着鼻血,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说你装什么比呢?好说歹说告诉你卓草不好对付,你非是不听,这不明摆着送人头吗? “呦,这不是子房吗?” 卓草笑呵呵的随手把棍子丢至旁边,非常不小心的又砸到吕泽的脑袋。而后抬手作揖,“子房今日怎的又有空,来我这伏荼亭闲聊?” “听闻卓君事迹,特来恭贺卓君升爵为左庶长。假以时日,必能封侯。是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到那时,也能得偿所愿。” 张良笑着恭维,却带了几分冷意。 显然,他对这事相当不满意。 看向旁边的吕泽,淡淡道:“这位是沛县吕氏,昔日是魏国大宋郡单父县人士。秦灭魏之后,改大宋郡为砀郡。后为躲避仇家,便迁居至沛县。卓君,现在可否放了他?” “沛县吕氏?吕公是汝何人?” “为吾翁!” 张良饶有兴趣的看着卓草,“卓君还听过吕公大名?” “有所耳闻罢了。” 扶苏面露不解。 沛县吕氏? 沛县……什么时候也有个吕氏? “想来,你就是吕公长子吕泽?” “你知道我?” “我知道的很多。”卓草笑了笑,“比如你有个妹妹,名为吕雉。听说二十出头还未成婚,年轻貌美,为人还颇为贤惠。吕公还说要为她在沛县挑个夫婿,可对?” “你……你……” 吕泽顿时面露惊慌。从沛县到咸阳,少说得有两三千里路远。吕氏在当地的确颇具名望,可卓草在泾阳却能了若指掌,这摆明是特地了解过的。方才他还很不服气,听卓草把他家底细都摸清了,心里都有些畏惧。 “你打吾妹的主意?” “……” 扶苏顿时恍然大悟,难怪卓草现在还单着。 搞半天,他这是早早心有所属? “去去去,我连见都没见过。” 卓草当即摆手,满脸无语,他这纯粹是按楚汉传奇里说的。当初他因为看了电视剧,所以特地在闲暇之余看过些史书记载。吕雉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得知她把戚夫人做成人彘后,更是心生忌惮。可后来他看过篇论文,大概就是讲述吕雉的生平经历。 可以说吕雉后期会心狠手辣,都是拜刘邦所赐。起初的吕雉天真烂漫,本是吕氏嫡女。她爹就因为看刘邦是大富大贵的面相,便将吕雉许配给他。两人相差足足十五岁,当她叔伯是绰绰有余。 而且那时刘邦已经与曹寡妇有了个私生子,可吕雉却并未有怨言。刘邦因为公务,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吕雉则带着子女从事农桑耕织,孝敬二老。到后来刘邦因为醉酒放走了罪犯,便只得跑路至外地。吕雉不光要支撑家庭开销,还得长途跋涉给刘邦送去衣物饭食。 这样的妻子,搁后世有几人能做到? 再往后,吕雉给刘邦生下一儿一女。因为楚汉争霸的缘故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到最后一家老小都被项羽所俘。好不容易被放回去后,刘邦身边却已有更年轻漂亮的戚夫人。后来刘邦一直让戚夫人伴其左右,而吕雉则是留守后方。 再后来戚夫人仗着宠爱,天天在刘邦面前以泪洗面,希望刘邦能改立太子。而这件事情,也彻底激怒了吕雉。吕雉什么都能隐忍,唯独这件事情不能退步。她多年来辛辛苦苦,为的便是能让她的儿子成为皇帝。 吕雉似乎是疯了,最后甚至找到张良帮忙。而后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找商山四皓劝说皇帝。最后,她成功了。刘邦死后,太子登基为皇帝,吕雉也成了太后。于是她便开始大规模的清洗报复,折磨戚夫人将其砍去四肢,挖去双眼,毒哑嗓子变成人彘! 后续甚至还传出了辟阳之宠这桩子事,是真是假也没人能说的清楚。因为了解过这桩事,所以对沛县吕氏也算有些了解。 卓草提及吕雉,纯粹是想借此吓唬吕泽张良而已。甭管他是怎么知道两千多里外的事,反正就是知道。虚虚实实,反而会令张良更加忌惮。而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至于喜欢? 别闹了,他还想多活几年。 “看来,卓君也有探子?” 张良试探的望着卓草,面露诧异。他是真没想到,卓草竟还知晓沛县吕氏的事? “有所耳闻罢了。”卓草随意挥手,淡淡道:“莲萍,你先把大门关好。不论是谁,一概不见。另外,再准备饭食和美酒。子房远道而来,吾今日自当要好好招待。” “那便多谢卓君了。” 张良先前在卓府住过段时间,所以他对府上很熟稔。驾轻就熟的跟在后面,径直朝着书房走去。吕泽疼的是龇牙咧嘴,还是鼻青脸肿的。本来他还真想报复卓草,可现在他心里却没半许念头。 吕泽心里清楚,卓草这分明就是在示威。纵然他们都是反秦者,但他们也有着不同的利益。现在联起手来,无非只是因为有着共同的敌人。说到底,卓草现在日子也好过的很。年纪轻轻便已爵至左庶长,不和他们联手抗秦,他们又能如何?以卓草如今的功劳,就算是闯下弥天大祸,只怕也能被赦免。 就冲卓草对他家里头的情况了若指掌,他就觉得颇为不妙。如果真的惹怒卓草,他们吕氏焉能再逃出沛县? 这样的敌人,未免太过可怕了些。 “来来来,先入座。二位不远千里赶来,沿路颠簸。便先在我卓府好好歇息,呆个几日后再走。” 望着琳琅满目的饭食,吕泽也忘记伤痛。这沿路走来可是相当的不容易,有落脚的地方还好说,没有的话就只能在林野中露宿。现在天气已经转热,蛇虫鼠蚁多不胜顺。若非那力士相助,他怕是会被毒蛇所咬伤。 “卓府的饭食,每次都不同。” “这些,又是什么?” “菽乳。” “菽乳?以菽豆而成?” “子房果然聪明。” 张良挖了勺麻婆豆腐,闻着刺鼻的辛辣味。半信半疑的尝了些许,脸色顿时就变了。 “嘶……好辣!” “不能吃辣的话,还是少食。” 卓草则是顺手挖了一大勺。 他就权当是吃夜宵了。 “卓君其实不必这么紧张。” “呵,我可不放心你们。” 张良无奈苦笑,淡淡道:“吾此次只是顺路路过泾阳而已,便带他来拜会卓君。来的路上,他对卓君同样是颇为敬佩。能舍弃宗族利益乃至左庶长这高爵,依旧与我们共同反秦,实属难得。” 他这话里话外,已把卓草拉了进来。 同时也是在暗中提醒卓草身份。 反贼就是反贼,穿上官服也还是反贼! 这秘密,他能吃一辈子! 即便卓草再怎么痛恨他,也拿他没辙。 “怎的?子房要去何处?” “去会稽郡转转,项氏有要事商量。” “哦?” 卓草顿时来了兴趣。 张良口中说的自然就是项梁。也是因为他们的缘故,所以卓草方会知晓这票人原来都是有着联系的。他们全都是致力于反秦大业,属于是同一阵线的。只要秦国还未覆灭,他们终会联手。 按照史书记载,他记得项梁在会稽郡是相当有名望。并且还在暗中招揽门客,用以栽培为精兵。后来项羽起兵能这么顺利,肯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否则就凭陈胜吴广这票人,如何能推翻秦国? “项公已与卓君接触过,卓君觉得如何?” “嗯,很不错。” “项氏与楚国三氏关系极好,更是精通兵法。有他们相助,对吾等今后反秦也有帮助。更不用说项梁此人精通南越语,还与那西瓯君译吁宋有些交情。按先前卓君所言,吾等今后便以南越为根,对抗暴秦!” “说的好,干了!” 卓草端起酒杯,率先一饮而尽。 他估摸着项梁就是找张良,探讨此事。 “卓君要不也去看看?” “我就算了。”卓草摇摇头,无奈叹息道:“子房应当知道我现在身份不同,我若是贸然长时间离开泾阳,只会遭人怀疑。为反秦大业,此事吾只能看看。” 笑话! 他现在跑去会稽郡,那就是作死! 半路上若是张良起了歹意,怎么办? 把自己的性命交别人手里,那都是憨批! “唔,这倒也是。”张良颔首点头,而后笑呵呵道:“要不,此事便让苏君同去?卓君是乡啬夫不便离去,可苏君不是?” 听到这话,卓草眉头顿时微蹙。 这贼子又想来上次那套? 做他的梦去! 第174章 韩信出马,张良计 张良不动声色的端起酒杯,他其实就是在试探。如果现在卓草拒绝他,那今后很多事也没必要告知泾阳卓氏。 他与卓正相处多年,此前卓正说是反贼头子都不过分,结交诸多游侠能人异士,可谓是出钱出力。妻子生子,他都能置之不顾。出来十几年,连回都未曾回去过。 但是,人终究是会变得。特别是在得到权利后,更是如此。先前卓正无所谓,反正他就是贾人。可现在的卓草爵至左庶长,年纪轻轻便有此成就,难保他们心里头没点想法。 张良做事素来谨慎,他知道这事很危险。若是卓草真的卖友求荣,因为爵位而投靠秦国,那么他们此次岂不是相当危险?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张良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不会就此放弃。如果今天卓草不把人交出来,那去会稽的事就取消。 张良此举,还因为他想到些事。自陈豨死后,他便先去河东郡然后再逃至下邳。沿路上他思索了很多事,陈豨死了而苏荷却活着。虽说受了伤,可他终究是活了下来。卓草这边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即便秦国通缉楚留香又有何用? 到现在,他连楚留香都没见过! 相反,他们却是损失惨重! 匈奴同样死伤不少,关键头曼这家伙还跑了。到头来秦国反而是得利最多,这令张良愈发觉得有些问题。甚至是觉得卓草背叛他们投靠秦国,为的就是能升官拜爵。 如果真的如他所料,那卓草显然成功了。 张良相信卓正,却不相信卓草。卓正是真正豁出家底性命和他们反秦,为的就是报仇雪恨。可卓草不同,他终究是在秦国长大,喝的是泾水。如果他反手来个大义灭亲,那他们咋办? 昔日墨家矩子腹鞟入秦,其子杀人。秦惠王念其只有这么根独苗,就想着赦免其死罪。结果腹鞟却是一意孤行,说是墨家有规矩杀人者死,然后便把自己儿子给杀了。 卓草,是否也会这么干? 为了利益叛国的,张良见的太多。 他不敢赌,更不能赌! 卓草眸子透着森然冷意,淡淡道:“苏君是草堂先生,也无法离开此地,这事我卓氏不打算掺和。子房要去会稽郡便去,相关验传吾都能帮忙。至于其他的,便不必再提。” 说着,他还刻意扣动袖箭机括。 他有把握现在就杀了张良! 虽说苏荷经常背刺他,却也与他交情不浅。苏荷虽说问题多了些,可他懂得也照旧很多。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都不过分。让他出去冒险,反正这事卓草做不来。 “既是如此,便不为难卓君。” 张良站起身来,作揖行礼。 他已得到答案,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趁着现在赶紧跑路,免得卓草动手。 “慢着!” 就在此刻,韩信却是笑着起身。 “韩君?” “恰逢吾无事可做,倒不如与子房去长些见识。”韩信抬手作揖,淡然道:“吾祖上为楚人,先祖曾为楚吏,为泗水淮阴人士,现在是卓君的门客。子房大可放心,信必不会添麻烦。” 见他起身,卓草都感到有些意外。 “老韩!” “卓君放心便是,不过去去而已。” 韩信满不在乎的笑着。 他知道,这是他绝佳的表现机会。 错过这次,下次得等到什么时候? 他看的出来,张良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想带人离去。同时,也是对卓草的试探。如果张良就这么走了,那他们这段时间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从今往后,张良绝对不会再信任他们。有任何计划,也不会再告知他们。 他跟着一块去会稽倒也无妨。本身他就是楚人,先前也曾去过会稽。沿路倒也熟悉的很,他相信张良绝对不可能会害他。 “韩君是泗水郡人士?” “正是。” “可曾去过沛县?” “前些年去过几次。” 吕泽旋即颔首点头。他虽说不是泗水人,但现在也算定居在沛县。韩信是泗水人士头戴文冠,又配宝剑,气度不凡,这让吕泽有种先入为主的好感。 “子房觉得如何?” “倒也可行。” 张良其实也不想撕破脸皮,他想反秦就离不开卓氏相助。卓氏没法出人,但是却能出钱出粮。这些年来他和卓正之间就是保持着这样的合作关系,也算是做出些成绩来。如果说就这么离开,他同样会觉得非常可惜。 他在路上可都打听过,卓草现在可是富的流油。如果不和卓氏合作,张良也会很头疼。沛县吕氏倒也算有些家底,可和卓草根本没法比。 “看来,子房终究是信不过我。” 卓草也未曾阻止,只是悠悠的叹口气。因为受史书的影响,其实卓草前期对韩信并不是很看重。觉得他杀害朋友钟离昧,做事不地道。半年来的相处,他也算是稍微改观了些。最起码,韩信表现的还算不错。这次出动接下这活,就能看出他有所改变。 当然,他也猜得到。 韩信如此,无非就是为了利益。 等他回来后,在卓府地位必然能上升。 不论目的如何,他把事做好就行。 张良端起酒樽,淡淡道:“卓君,你知道我们做的事有多危险。为了安全起见,吾只会相信自己。更遑论卓君献上马具,更被封为秦国的左庶长。吾若是不做准备,焉能对得起战死的陈豨?” “呵!” 卓草其实早早便知道马具的事瞒不住,他也未曾想过隐瞒。听张良提及此事,卓草当即面露怒火,冷然道:“原来,子房是这么想我的。你可知道,我做这马具有何用意?吾献上马具,便可源源不绝的得利。有了钱,便可存粮冶炼兵器。” “此举乃强秦,无异于是养虎为患!” 张良是寸步不让,真以为他好忽悠? 没错,他们也能打造马具。 可他们有几匹马? 秦国光战马便有近十万匹,算上田马驽马这些更是不计其数。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万乘之国,再加上大月氏东胡这两年的进贡,积攒下诸多戎马。上次冒顿便献上三千多匹戎马,上万的牛羊! “呵!” “卓君笑什么?” “笑吾翁蠢笨至极。” “???” “???” 扶苏同样是面露不解,管他爹什么事?! 说事就说事,喷他父皇做什么? “吾翁常说子房足智多谋,还让吾多向子房学习。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的确,献上马具后会令秦国兵力大增。汝可知晓,秦国也因此准备攻打匈奴?” “是这样?” 张良顿时眼前一亮。 很快,他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卓草是为了让秦攻打匈奴? “当然。”卓草瞥了眼张良,淡淡道:“匈奴自我赵国武安君李牧重创后,可谓是一蹶不振。这些年来厉兵秣马,劫掠弱小部落,实力越发强悍。再加上霸占那河南之地,戎马以万计。秦国得马具后,必会出兵匈奴,夺回河套这块肥美的草场用以养马。如此,对吾等反而是个机会!” “何意?” “将此事提前告知匈奴单于,令其早做准备。同时我也能仰仗这层身份,到时候知晓他们的行军部署。只要来个里应外合,秦国……必败无疑!” 卓草吹的是口干舌燥。他其实也猜到,他升爵至左庶长后,张良肯定会来见他。所以他是早早便想好了完美无缺的说辞,就等张良入坑。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张良却摇了摇头。 “此举……不妥!” “为何?” “吾等怎能与戎狄联手?!” “啊这……” 卓草挠了挠头,面露诧异。他依稀记得后世韩王信都曾投降匈奴,甚至还与匈奴联手攻打汉朝。所以他还觉得张良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肯定会同意。到那时候,他就放点假消息过去,最好是让张良带着大批人马过去,那他便能直接一网打尽。 只是他没想到,张良直接拒绝了? “子房说的是!”吕泽在旁颔首道:“卓君本为赵人,便该知晓赵国与匈奴世代为仇。昔日秦赵两国虽有仇恨,可在赵国与匈奴决一死战之时,秦国也暗中派兵支援。是谓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 卓草傻眼了,还带这样的?! 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韩王信投靠的匈奴和现在的匈奴完全不是个概念,这时候的匈奴在草原实力撑死前三。头曼接手烂摊子后,也算做出了点成绩,还修建个头曼城用来与各个部落做生意。 只不过,他们还是没完全恢复过来。 况且,草原也不太平。 大月氏和东胡,同样是虎视眈眈。 论战力,甚至还在匈奴之上。 换而言之,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把匈奴放在眼里。或者说,他们压根就没把匈奴当人看。张良好歹也是出身名门,相五世韩王。他要是现在和匈奴联手,怕是祖坟都得冒青烟! 其实卓草现在能劝张良与匈奴合作,也就是钓鱼执法。只不过他心里却有些疙瘩,总觉得不是滋味。他姑姑可还被困在匈奴手里,他这时候劝说张良这么干,对的起卓氏先祖? 他听卓礼提及过,说是昔日卓氏旁支也有追随李牧将军的。驻守塞外,抵抗匈奴,最后血染沙场马革裹尸。到后来李牧被冤枉坑杀,卓礼还偷偷摸摸给李牧将军立祠祭祀。 做人,该有些底线的。 卓草思索片刻,颔首点头道:“你们说的也没错。那这样如何?趁着他们大打出手,我们派兵在暗中对付他们。我们不与匈奴联手,只为击杀秦人。相当于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 “卓君是为了姑姑?” 张良双眼微眯,淡淡开口。他知道卓草的为人,这是个极其重视亲情的人。算起来卓彘只是他的堂弟,可卓草依旧是极其袒护。得知他囚困卓彘后,卓草可是差点撕破脸皮乃至大打出手。 “你可以这么认为。” “为一己私利如此,太过冒险。”张良摇头道:“只不过,卓君倒是提醒了我件事。” “什么?” “秦国起兵,必会调遣护军都尉与兵符至北郡。只要我们知晓他们的路线,便可提前布下埋伏。不必全歼,若能击杀护军都尉乃至统帅将军,便算是重创暴秦!” “子房好计策!” 吕泽忍不住开口夸赞,难怪他爹都对张良赞不绝口。的确是足智多谋,能想到其中关键要害。 “卓君,此事看来是只得交由你去做。” “这是自然。” 卓草甚至都没犹豫,当即点头答应。在张良这样的聪明人面前,万万不能有半分犹豫。这家伙极其擅长捕捉人的心理,而且有生性多疑。只要稍微露出点马脚,他可能就会因此而改变计划。 所谓护军都尉其实就是军职,平时的时候执掌军政,统领诸将。率军出征时,则驻该军监督军政。说的直白点,护军都尉就相当于是秦始皇指派的眼线。防止上将军独揽兵权,到时候闹出些什么变故。 正常来说,护军都尉都是由秦国宗室子弟担任。或者是极其信任的御史,但这种情况下比较少。 张良的想法的确不错,直接在秦国便击杀秦国主将。说是重创秦国,都绝对不过分。而且还能让皇帝是颜面尽失,毕竟在自家地盘上却遭人暗杀。 只不过,张良此举也很危险。卓草能告知他路线,便能借此知晓他们的埋伏之地,然后提前做好准备。到那时张良也没法怪他,毕竟他们自己实力不济不中用。 张良走出庭院。 他是准备在此留宿一晚,明早再走。 “子房,有句话我得先提醒你。” “什么?” “韩信,我便交给你了。他若能平安归来,那么一切都好说。他终究是我府上的门客,也是代表我泾阳卓氏去会稽商议大事。如果他有任何闪失,我保证……保证会让你们全都为之付出代价。子房应该知晓,以我如今在秦廷上地位可不低。我若真对付你们,更是轻而易举!另外,还有一事!” “何事?” “留下吕泽,在我府上做客!” “……” 卓草重重的哼了声,拂袖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反倒是韩信有些愣神。他没想到,卓草竟会为了他这么说。虽说二人相处良久,可平时卓草总是对他有所隐瞒。现在看来,他这次选择主动去会稽,反倒是颇为明智。 第175章 太公兵法,神龟 翌日清晨,韩信与张良便先行离去。 韩信骑着戎马,于张良左右伴行。他的怀里揣着验传,还有便是美玉金钱。连带着扶苏的贴身玉佩,都暂时交给他佩戴。按苏荷所言,这块玉佩是昌平君所赠。而昌平君昔日造反,还当过楚王。有这块玉佩傍身,说不准能应付不时之需。 毕竟,会稽郡昔日好歹也是楚国地盘。 除此之外,他还带着只苍鸽。鸟笼颇为精致,能随身携带。里面有三只苍鸽,正在啄米。卓草给他准备的很充分,包括饲料都有。 如果有什么消息,可以借助苍鸽传递。从会稽到咸阳少说得要两千五百里,这么远的距离其实很勉强。卓草纯粹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能飞回来最好,飞不回来也无妨。 他记得后世信鸽最远的记录超过六千里,可他这训练的自然没法和人专业的比。能否飞回来,他自个儿心里也没谱,只是尝试看看。 “韩君,这苍鸽是何意?” “卓君的习俗。”韩信笑呵呵道:“当亲人远游,便会带几只苍鸽燕雀离开。当抵至郡县后,便将苍鸽燕雀放生。如此便能跨过千山万水,用来报平安。” “还有这习俗?” 张良顿时愣了下。 莫非是赵地的习俗不成? 各地风俗习惯不同很正常,特别是现在交通不便,动辄就是月余的路程。就算张良见多识广,也不敢说能知晓偏远村寨的习俗。有时候亭里相隔不过二十里路远,都会有不同的风俗习惯。 像韩地就有个习俗,会给远行的人送上摘下的新柳枝。在他们看来柳枝有驱邪辟鬼的作用,折柳赠别就是希望对方路途平安。 张良也没往心里去,骑着枣红色戎马。带着浓浓的羡慕之色,望着韩信胯下的戎马。膘肥体壮,一抹的纯黑色。脚步稳健,马具同样是一应俱全。褡裢内有糍粑和熏豆,可以给他解馋。 这可是匹宝马! “韩君也是楚人?” “嗯。” “汝追随卓草多久?” “半年有余。”韩信望着张良,淡淡道:“吾是这段时间方才知晓这些事。卓君为人极其谨慎,他扣下吕泽同样是在威胁你。况且,你的兵书不也落在他的手里了?” “呵……” 张良无奈苦笑。 他不明白,为何卓草会知晓他的行踪下落? 他藏匿下邳,偶遇黄石公赠予《太公兵法》。这段时间他未曾接触过旁人,只出手帮项伯藏匿。项伯便是项羽的季父,同时也是项梁的胞弟。他因为杀了人,恰好也跑路至下邳。经过张良相助后,已经秘密逃回会稽郡。也是项伯暗中通知他,让他去会稽商谈要事。 这些事……卓草全都知道! 甚至,还知道他给黄石公拾履穿鞋! 《太公兵法》乃兵书,也有谋略辅国之术。他这段时间其实都在钻研其中精要,从未懈怠过。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卓草眼皮子下发生。 可怕!太可怕了! 越是细想,张良就愈发后怕。 他自认为足够谨慎,有人跟踪他必会知晓。更别说他这东夷力士可不是吃素的,还有听声辩位的本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甚至能依靠声响捕捉蚊虫而食。 何等高手,能躲过其感知?! 卓草知晓他所有的动向,就能轻易杀了他! 这点,张良从未怀疑过。 临走之时,卓草就说要借阅兵书。张良被逼无奈下也只得拿出来,他要是不给也就不用想着能离开伏荼亭。卓草既然都已让步,他若不让岂不是不给面子? 他要想反秦,就离不开卓氏相助! 钱粮兵器甲胄……这些都得仰仗卓草。 所以,他没得选择。 不是拥有兵书,就能成为顶尖的谋士统帅。没有足够的天资,就是有再多的兵书那也是战五渣。别的不说,光后世高考的物理能把多少学生给逼疯? 有了书,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学会。 就是送给卓草,他也不信卓草能完全参悟。 至于外传? 这年头识字的都不多,又能传给谁? 张良遥望远处,淡淡道:“韩君以为他是否真心反秦?” “我说真心,你信吗?” “呵呵……” 张良勒住缰绳,神色透着几分冷意。他也不知为何,就有种感觉早晚会和卓草一战。他前不久曾在梦中看到卓草率领秦国铁骑,亲手将他坑杀。醒来后,他因此惊出半身冷汗。他不会怀疑卓正,因为相处多年。可他和卓草没打过多少交道,每次都无法占据上风,甚至……还会吃亏! “只希望,今后不会与之为敌。” “的确。” 韩信笑了笑,纵马疾驰。 他相信一点。 张良,活不长了! …… …… 吕泽脸肿的和猪头差不多,望着朝食却是没什么食欲。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人质,就这么被张良给卖了?! 他本想去会稽看看打探情报,没成想就这么留在了卓府。在他左右,甚至还有两个家仆跟着。其中人脸上还受了黥刑,长得是颇为壮硕。若是二人生死相搏,只怕他都讨不了好。更别说还有个风度翩翩的苏荷在,实力远胜于他。 方才他看过苏荷舞剑,剑术颇为精湛。搭配那防不胜防的暗器袖箭,寻常人绝对挡不住他十招。他在当地虽说是出了名的任侠,却还是敌不过他们,想跑是不可能跑的…… 任侠其实就是名声好听些的游侠,比如说后世相当出名的季布。任侠之士,以抑强扶弱为己任。当然,只是个虚名罢了。 不过,吕泽倒也没太在意。 他这人就属于大大咧咧的类型。 短时间会很窝火,但很快就会恢复。 吕公在他走的时候就说过,最好是能留在泾阳。然后见识见识卓草的手段,看他是徒有虚名,还是真的有本事。不过,就他现在来看的确是有真本事的。 只不过,卓草不太地道。 竟然想勾搭他妹妹?! 天地良心,卓草就顺势提了嘴诓他的! 望着书房,吕泽很想进去看看。只是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英布可是在盯着他嘞。卓草可都吩咐过,书房是府上的禁地,没得到他的准许不能进入。 …… 书房内。 卓草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画着玩。而扶苏则是在旁边奋笔疾书,简直堪称是人肉打字机。他还是用的小篆字体,卓草看着就头疼。 一边摘抄,一边感慨。 “这太公兵书,不愧是奇书。包含兵法谋略治国辅国之术,应当是很多人共同编撰而写。其更是比博士馆收藏的还要完整,足足有数万字!有此书在,若能学到三成,便可成为一代贤臣。领兵作战,也必能无往而不利。那张良未免太过蠢笨了些,竟将此书借给卓君?” “他不得不借,没得选择。” 卓草瞥了他眼,淡淡开口道:“这兵书的确奇特,却还不至于如此有用。能否吃透其中精髓,那才是关键。就像我把洗冤书给你,你能说自己会验尸?我把医书给你,你就是神医了?我把天书给你,你就能成仙了?!” “天……天书?” “我随口胡诌的。” “……” 扶苏也是面露无奈,继续奋笔疾书。他有个坏毛病,一边抄他还一边念。“帝尧王天下之时,金银珠玉不饰,锦绣文绮不衣,奇怪珍异不视,玩好之器不宝,淫佚之乐不听,宫垣屋室不垩,甍桷椽楹不斫,茅茨偏庭不剪。鹿裘御寒,布衣掩形,粝粱之饭,藜藿之羹,不以役作之。” “啥意思?” “意思就是帝尧统治天下时,不用金银珠玉作饰品,不穿锦绣华丽的衣服……” “不是,我问你抄就抄非念出来是什么意思?嘴巴寂寞,你给自己两巴掌成不?” “……” 扶苏差点没吐血。 他念出来是防止抄错了。 “小草,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没,我高兴的很。” “我看不像。” “你都看出来了还问?” “是因为张良?” “不然呢?” 扶苏无奈道:“你不用着急,他早晚都会死的。此次项梁邀请他去会稽商议,想来是因为他救了项伯的命。若吾猜的没错,肯定是想着前往越地。等他们跳进越地后,便等同于自寻死路!” 他这话不假,自秦始皇三征百越后,各朝各代基本都拼了命往里头砸钱砸人。不知耗尽多少心血,方有后世岭南繁华。是谓南海、交趾,各一都会也,并所处近海,多犀、象、蝳蝐、珠玑,奇异珍玮,故商贾至者,多取富焉。 当然,现在肯定不如后世。 虽说有良渚古城的福祉,整体却还是比不得北方。百越也有着自己的部落国家,但遍地皆是丛林沼泽。大规模军团战斗,其实讨不到什么好处。秦始皇出兵五十万大军,到头来也没平定百越,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愿能顺利些。” “话说,小草你在画什么?” “没画什么。” “让我看看。” 扶苏放下毛笔,直接凑了上来。这次卓草画了个人立而起的乌龟,四肢健全纹路清晰。只不过脑袋却换成了人脸,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像是他? “诶,这是画的我吗?” “怎么?” “哈哈,卓君怎会突然祝我为玄龟?” “祝?” 卓草纯粹是画着玩,顺带骂他两句而已。 “当然,玄龟与麟、凤、龙为四灵。昔日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神龟寿五千岁,而灵龟寿一万岁。寿蔽天地,莫之其极。昔日有大将之旗,便以龟为饰,概取前列先知之义。小草画的栩栩如生,难道不是在祝福我?” “啊这……你觉得是就是。” 卓草也是哭笑不得,而后他便想到后世曹老板着名的龟虽寿。古人对乌龟似乎是颇为崇拜,有些人过六十或者八十大寿的时候,也会说是过龟寿。就因为乌龟寿命长,便被很多人所推崇。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卓草随口念了两句,顺带显摆下。谁让苏荷这家伙天天在他面前嘚瑟,隔三差五总是念叨着晦涩难懂的名言诗句。正好趁着现在没人,他不得在其面前好好显摆下? “诶?这是小草所做?” “不是,是曹操所做。” “反正都是草做的,都一样。” “……” 扶苏默默念叨两句,将其记下。而后便继续奋笔疾书,他恨不得现在是能多长三只手,以最快的速度将这部兵书记录下来。就冲这部兵书,皇帝也必定会夸赞他番。 见他忙活,卓草则是起身离去推开门后,就看到吕泽贼兮兮的靠前。卓草瞥了他眼,淡淡道:“你是不是又想挨打?” “咳咳!” 吕泽尴尬的当即向后退去。 人总是会好奇的,他自然也不例外。 “卓君平时不去乡城?” “去那做什么?” “你是乡啬夫,不得到处看看吗?” “没什么可看的,若是有事自会来找我。”卓草打量着吕泽,淡淡道:“你和张良是在沛县认识的?” “嗯。” “听说过刘邦吗?” 吕泽旋即摇了摇头,“刘邦是何许人也?吾吕氏迁至沛县并无多少时间,只是与些县吏打过交道。比如说那县令,便三番五次来提亲。说娥姁乃泗水郡第一美人,甚至还许下诸多好处。卓君,你难道真的看上我那妹子了?” “娥姁?” “便是吾四妹吕雉。” 卓草无奈的白了他眼,他发现吕泽似乎是有些话痨。不让他离开泾阳倒是无所谓,但是不能不让他说话。兴许是昨日给了他个下马威,现在这家伙是不住凑上来。还非得推销他的妹妹,简直和拉皮条似的。 “我连见都没见过她,谈何看上?” “意思是见了就看上了?” “英布,把他绑树上去!” “咳咳,卓君不必恼羞成怒。吾四妹虽说天姿国色,却也是颇为贤惠。只不过吾翁想将其嫁给极富极贵之人,寻常郡中大吏他都看不上。卓君不过弱冠之年,却已爵至左庶长。假以时日,必能位极人臣,拜相封侯。若是知晓此事,吾翁勉强会答应的。” “去去去,我对你妹没得半点兴趣。” 卓草鄙夷的看了他眼。 自他来至秦国,勉强算动过心的也就唯有秦竹。只是当初两人身份悬殊,况且也属于是朋友关系,算不上是爱慕。只是后来秦竹遗物中的竹简,令他是颇为惋惜。 吕泽看似疯癫,却是总能糊弄过去。 果然,这些历史留名的人没一个好对付的。本来他还想探点口风,看吕泽如此,卓草知道是没戏了。 大清早的,卓彘很快便按时来至府上。 先吃五个韭菜盒子稍微垫下,再来碗豆腐脑压下肚子。接着再来碗刀削面,顺带再加俩红烧大排和肥肠。饭量之好,简直是令人发指。临了再来碗熏豆茶,卓彘方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陶碗舔的比脸还干净,连粒葱花都瞧不见。 惊得吕泽连韭菜盒子都砸在了地上。 “彘,真乃壮士也!” 这年头饭量大的人,往往都是猛卒。比如说鸿门宴里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项羽看了都得竖起大拇指,称赞其为壮士。先前张良说扣下卓彘,自己反而是亏了不少钱粮。当时吕泽还以为是张良小气,现在看来真没说错…… 卓彘吃的快,走的也快。骑着纯黑色的戎马,提着鸟笼便离开卓府。今天任务比较艰巨,他要不吃饱点怕是都得饿肚子。按卓草的吩咐,这次得尝试两百里远放飞苍鸽。 这段时间苍鸽是进进出出,只有极少部分留了下来。但是它们都有着充作信鸽的资质,后续再注意饲养配种,那么信鸽就会在秦国出现。从今往后,邮驿的活能大幅度减少。 “他带着苍鸽做什么?” “放生。” “放生?” “上天有好生之德,明白了吗?” “……” 卓草可没打算都交代清楚,反正他们立场不同。终有一日他们会在战场相见,有些事还是藏着的比较好。 吕泽很识趣没有再追问,他知道卓草是刻意隐瞒。毕竟他现在相当于就是人质,就关系上来说也不算多好,有些秘密不让他知晓也正常。 …… …… “草!真晦气!” 卓草正在菜园内忙活来着,就看到李鹿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双手插兜里头,十足的街溜子。 “阿鹿?” “小草先生。” “你不是在忙着制水排吗?” 李鹿连忙把狗尾巴草吐到旁边,然后无奈道:“上次那个讨厌鬼又来了。我就随口问了他个新的问题,问他是先有鸡还是先有的蛋。我正想着看他笑话,结果公输先生就把我给赶走咧。还让我别捣乱,说这人是贵客,让我赶紧来通知你。” 卓草顿时愣了下。 思索片刻后,他便想了起来。 “你说的是范增?” “对对对,先生也知道他?见他就讨厌!” 李鹿颔首点头。 他知道,卓草肯定也讨厌那老头的。 师徒同心,一块去欺负他岂不美哉? “你这混小子到底是像谁?!” “自然是像先生——卓子!” 卓草无奈敲了下他的脑袋。 他对范增倒是没什么感觉,主要还是因为公输刯的缘故。好说歹说,范增也算是帮了他个忙。好不容易来趟伏荼亭,结果李鹿给喷了,那他这位先生名声可就彻底臭了…… 第176章 天星风水术,陨星! 泾河河畔。 湍急的河水飞溅出无数水沫。 木制卧轮在河水冲击下,嘎吱嘎吱开始运作。而后带动齿轮机括,上面的木轮随之有节奏的旋转。再通过曲柄连杆机构转变为连杆的往复运动,就看到排橐开始运作。炼钢炉内的炭火随之暴增,炙热的火苗越烧越旺。 公输刯放下手中铁锤,长舒口气。 素来不苟言笑的他,终于是扬起抹笑容。 本来水排是遇到些问题的,没成想范增来后看了几眼便指出其中关键。说他这齿轮无法承担起水力,需要更换。他按照范增所言做出更改,结果还真的成了! “多谢范翁相助!” “老夫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范增站在河畔旁,望着运作的水排满是惊奇。在上游筑造堤坝,再挖河渠形成高低坡,如此水流的冲力就会增大。沉重的木轮在水流冲击下运转,带动水排。如此便可省去鼓风的力气,专心于炼铁冶铜。如此精巧的设计,着实令他钦佩。 “那筒车,也是这道理?” “正是。” 公输刯笑着点头。 伏荼亭其实已经用上了筒车,光是灌溉农田,打水都方便许多。当地黔首那叫个感激,这可省去不少力气。本来李鹿在乡亭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小子虽说是丞相之子,却是不干人事。偷鸡摸狗的本事在行的很,还极其嚣张蛮横。 现在……就是挑剔的辰伯,都会夸他两句。都说他不愧是丞相幼子,脑子就是活络,比胡骅这小子强多咧。每每听到这些,李鹿都会非常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这要让他爹听到,他肯定又要受罚。论资质,那还是胡亥更厉害,他可比不得。 他现在闯了祸只要别太过分,那都只是一笑而过。充其量骂他两句,或者是吓唬他要去告状。李鹿也比先前安分许多,毕竟他的精力都放在研究上。 当然,基本的课程也没落下。特别是算学课,他的成绩几乎是呈碾压状态。这几日教的都是几何体,也就只有李鹿成绩好些。就算是雎鸠,和他都没法比。算学好后,连带着其他课程都有所上升。特别是律法这块,他可比先前懂得多。 “这图纸,也是出自卓君之手?” “嗯。” “卓子,倒也是实至名归。” 范增忍不住颔首点头。 他此次来小泽乡,自是有其缘由。 “你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范翁勿要为难我。” 公输刯连连摆手。 他就是个铁匠,问他这些作甚? “哈哈!” 范增没等多久,便看到卓草驭马而来。 虽说骑术略显生疏,却也是颇为潇洒。 “范翁。” 卓草翻身下马,笑着抬手示意。 “增,见过卓君。” “范翁可勿要如此。” 卓草是连忙将其搀扶起身。 好家伙,这不是折他的寿吗?! 论官职年纪,范增可都比他高的多。 “老夫与他刚提到卓君,卓君便已赶至,还真是巧了。”范增顿了顿,面露不解道:“方才那丞相之子问我,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老夫苦思冥想,也是未曾想到答案。卓君,这答案何解?” “先有的鸡。” “为何?” “鸡蛋鸡蛋……鸡在蛋前面嘛。” “……” “……” 四目相对,气氛尴尬到极点。 范增老脸涨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绝!!” 这年轻人不讲武德! 这出的是脑筋急转弯?! 卓草也是面露尴尬,他记得后世还有科学家研究过说是先有的蛋。他说这是随便忽悠人的,也是希望他们脑子能活络点。 李鹿则不同,他是脑子太活络。兴许是因为受到李斯的影响,他做事有时候同样是不择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就比如说为了做筒车,把他竹子给全都砍了! 废了老半天的劲,范增方才回过气来,古怪的望着卓草,“卓君所建草家,莫非就是研究这些问题的?没有辅国治国之术,怕是难以立足。” “我压根就没建草家。” 卓草有时候想起来就想给自己两巴掌,你说你没事装什么比呢。一口一个卓子云,传的多了现在就成真的了。李鹿胡亥这俩左右护法也有样学样,没事就来个卓子云。还自诩为草家大师兄,是卓子高徒! 草…… 范增看了他眼,“老夫不信。” “……” 卓草也是懒得再提这事,无奈道:“范翁突然来我这,莫非是有什么事吗?” “的确是有。” “不若去府上再说?” “好。” 范增还没去过卓府,也是刚来小泽乡。他听喜提起过,还说卓府别的不说,饭食那是相当好吃。就是昔日皇帝寿宴,那都没法和卓府的比。倒也不是食材有多么珍贵,纯粹就是庖厨厨艺精湛。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就算脏器都能烹调的极其美味。 好好好,老夫倒要见识见识! 与公输刯打个招呼后,卓草便牵着戎马离去。拢共就只有匹马,总不见得他骑马让范增在后面跑? “卓君,祥瑞大熟后吾观各地皆种植菽豆。那菽豆价廉且关中鲜少有人愿意食,若是菽豆大熟后,只怕豆贱伤农。” 沿途而过,家家户户都种着菽豆。少的都种了十几亩地,范增看的是不住摇头。在他看来这么个搞法,到时候肯定会出事。 “这点,其实吾已考虑过。” “哦?” “种植菽豆,乃是为了恢复地力。上半年辛劳耕种收获颇丰,现在也该稍微休息休息。菽豆便于种植,来年还能再耕种粟米。至于这菽豆,还能做成豆腐或是别的,总之今后菽豆的价钱绝不会低!” “豆……豆腐?” “待会范翁自会知晓。”卓草顿了顿,笑着道:“范翁来我这小泽乡,想来不会只是游玩。莫非是喜君派范翁来此?” “的确。” “为了工坊而来?” 范增打量着卓草,颔首赞许。卓草还是有些本事的,他都没说,可卓草却能轻松猜到。年纪轻轻心思便如此细腻,实属难得。 “自卓君做出马具后,县城的大匠们可都是蠢蠢欲动。公输刯因此得上造爵位,他们能不眼红?先前他们可都是看在公输刯的面子上,所以拒绝了你。可后来公输刯却又与你化干戈为玉帛,而后来此得了爵位。你说,他们是否会埋怨?” 卓草顿时明悟。 搞半天,县城的大匠们酸了! 秦国素来是有功必赏,马具的确是卓草所想出来的,但也是公输刯所打造的。况且公输刯出自名门,技艺高超。他获得爵位,那是早晚的事。秦国就是这样,所有人都有机会获得爵位,不光是单单只靠军功便可。 最直白点的,老百姓善于耕种。别人亩产两石,你能亩产五石,那就是善耕之人。不光能获得公士爵位,还可以免去服役,只要老老实实耕种就好。商贾也有获得爵位的办法,那就是捐赠粮食,超过千石也能获得公士爵位。 大匠也差不多,打造出来的兵器甲胄都远胜其余人,那自然也能有封赏。若是改进农器兵器,便视其作用给予一定的封赏。能有何赏赐,便交由将作少府定夺。 这些大匠皆为泾阳寺匠,辛辛苦苦干了好几年。因为受公输刯的机会,先前全都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卓草。现在倒好,他们继续在县城里头苦逼的干活。封赏看不到不说,要求还高。若是器具做的不好,还得受罚,哪里像在工坊干活来的自在。 况且,他们可都打听过工坊待遇。每日管饭不说,还按件算钱。做的越多越好,工钱就越高。其他封赏就更不提了,只要在旁出力就有机会得到爵位。相比较他们在县寺的待遇,谁好谁坏不是一目了然?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些工匠怎会不动心? 只可惜,他们户籍上是寺匠。他们必须得听从秦国调遣,不能擅自离开县城。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有些不死心,想找喜帮忙说情。先前是他们不识抬举,就希望能来小泽乡这干活捞爵位。 “公输先生怎么说?” “他说这事交由卓君定夺。” “……” 草,这不让自己背锅? “他说他不亏欠那些工匠。” 泾阳工匠能混的这么好,离不开公输刯相助。这些年来他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传授技艺,先前公输刯离开泾阳,还有几个工匠说他是眼瞎了。跟着卓草混,肯定是三天饿两顿。毕竟伏荼亭工坊刚刚开始,卓草再有本事能做的多好? 现在看到公输刯得了爵位,工坊搞得也是有声有色。然后他们就嚷嚷着说被公输刯害了,想着要来小泽乡,哪有这么好的事? “算了,现在工匠够用的。” 卓草拂袖挥手。 工匠真要不够,他宁愿让傻老爹帮忙再去骊山挖点人过来。一来是积德,二来是这样的工匠用起来会更放心。他对这些刑徒工匠相当于是有了再造之恩,让他们从刑徒恢复成匠籍。有这份恩情在,总得老实本分的给他干活?泾阳那票大匠技术的确不差,可冲他们这逐利的态度卓草就不喜。 “也好。” …… 两人沿路闲聊。 待至卓府后,范增便注意到了吕泽。 “这位是?” “沛县吕氏嫡长子,吕泽。” 吕泽作揖行礼,侃侃而谈。 能让卓草亲自去迎接的,那绝非凡人。 “居鄛县范氏,范增。” “见过范翁。” “不必多礼,汝翁吕公近来身体可好?” “范翁还认识吾翁?” “有过些许交情。”范增淡然道:“昔日汝翁在单父县与人结仇,便是吾让他迁至沛县。” 卓草表情和吕泽差不多。 范增竟还认识吕公? 二人年龄相仿,认识倒也很合理。 “吕公精通相面望气之术,老夫则是精通星象。昔日老夫与吕公联手占卜,最后断定那沛县最为合适。人杰地灵,且有天子之气。可惜……吾与吕公皆是看错了。” “……” 卓草沉默了。 这范增未免也太秀了! 这是什么原理,竟能看的出来? 刘邦能得天下,靠的就是沛县集团。刘邦这位汉朝开国皇帝就不提了,为当地泗水亭亭长,以草莽之身提三尺剑而取天下。萧何、樊哙、周勃、曹参、卢绾、王陵……这些基本都是沛县人士。而吕氏也同样迁至沛县,也算是沛县人士。后来刘邦被称为沛公,就因为他的发家之地就是沛县。 “看错了?” 吕泽面露不解,。 “老夫与吕公皆曾以为秦国气数已尽,可如今皓月当空,岁在星纪,有鹆来巢。秦国形势一片大好,且有明星出西方乃利秦。所以老夫向西而行,入函谷关留在泾阳。” 范增捋着白须,侃侃而谈。 对于星象之说,卓草素来是不懂得。 天文学说,他压根就没接触过。 让他抬头看天,他连北斗星怎么找都不会。 至于范增所言,卓草更是不明所以。 “卓君似乎不太明白?” “范翁还懂得星象之说?” “太史令胡毋敬便曾听老夫讲过课。”范增淡淡开口,继续道:“鹖冠子也有记载: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下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此为观象授时之术,只是星象小道尔。” “范翁果然博学多识。” 饶是扶苏都忍不住颔首赞叹。 不成不成,他必须得告诉始皇帝此事! 让人家当个县丞,这不是屈才了吗? “这星象还能预判天气。箕星好风,毕星好雨,月之从星,则以风雨。月离于毕,俾滂沱矣。卓君不过弱冠之年,不懂观星之术也很正常。” “不,小草懂得。” “哦?” 扶苏坐在卓草旁边,无比认真道:“不久前他还与我说起那天星风水之术,还能以此术寻找藏匿的墓葬。” 你tnd可赶紧闭嘴! 卓草老脸涨得通红,他就随口胡诌的。那日小泽乡破了起盗墓案,还抓了仨盗墓贼。当时苏荷就问他为何知晓这墓葬的位置,卓草就随口胡吹此事。 “天星风水之术?” 范增双眼顿时放光,他可从未听说过。 看看! 他就知道卓草心机城府极深,从来不显摆自己所学。为人低调,做事高调。这样的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是范增没想到,卓草竟还懂星象风水之术? “我那都是胡说的。” 卓草是拼了命的解释,而扶苏则是无比认真的颔首道:“所谓天地之相去八万四千里,人之心肾相去八寸四分,人体金木水火土上应五天星元。又有二十四星对应天下山川地理。星有美恶,地有凶吉。凡是上吉之壤,必和天上的日月星辰相呼应。” “有趣有趣!还有呢?” “……” 卓草尬的差点把地砖扣出个洞来。 天地良心,他这纯粹就是忽悠苏荷的。 “此术,不知是何人所授?” “天下霸唱。” “这是何名?” “笔名。” “……” “……” 一时间,气氛相当尴尬。 范增想破了脑袋,也未曾听说过这号人物。精通星象之术的,其实人数并不算很多。比如说魏人石申,其所着天文八卷广为流传。听扶苏说的头头是道,他也未曾听说过天下霸唱。 “看来,卓君是不想说。” “我说真的……” “罢了罢了,老夫也不强求。”范增无奈叹息,淡然道:“老夫此次前来,其实还有一事。” “何事?” “吾观夜空有星辰暗淡,恐怕会有陨星坠落于关中之地。这陨星素来为君王大忌,更有传言为宗室之死兆。七年,彗星复见西方十六日,夏太后死。十三年正月,彗星见东方。韩非使秦,秦用李斯谋,留非,非死云阳。” 卓草对这事则是没往心里去。 不过只是巧合,或者是说说而已。 先前也有很多传闻,比如说看到流星许愿就能愿望成真。还有人说看到流星,就代表着有大人物会死。大人物死后,往往还会伴随着各种大灾大难。这事在卓草看来,纯粹就是子虚乌有。 秦朝最出名的,莫过于七年后的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 他没想到,今年关中之地也会有陨星。 “此事从者众多,若是处理不当……” 范增给了个眼神,卓草顿时心领神会。 懂了! 咸阳城聚集着大把的百家诸子,还有些游手好闲的门客儒生。这消息传出来后,势必会有各种非议。很多人会以为天人感应这说法是董仲舒创的,其实先秦时期就有。反正民间传闻也多的很,反正有什么灾难,那都是秦国的错。 河东大雪,秦国不配代周而行。 求鼎而不得,秦国不配得周鼎。 泰山封禅遭遇大雨,始皇帝不配封禅。 …… 这类事,数不胜数。比如天上划过流星,然后安乐君就服毒而死。用的好,自然是对秦国有利。用的不好,就等着挨喷! “卓君莫非已想到对策?” 范增愣了下。 他就是卖个人情给卓草,顺带想借此机会升爵为官。他自己也不高兴当个小小的县丞,有机会升官升爵,他能不要吗? 他来找卓草,就是为了商议这事。 “世人皆觉得天降陨星乃恶兆,可这陨星若能成为吉星,又当如何?” “吉星?!” 扶苏面露诧异,卓草想作甚? 第177章 咸阳菽乳,鸿门宴 咸阳。 望着面前洁白如玉的菽乳,秦腾得意的笑了。卓草未曾诓骗他,这菽豆浸泡后以石磨磨出汁水,经过点卤形成豆花。再将水滤除后,然后压在纱布内,挤出多余水分,形成菽乳。 “家长,这就是菽乳?” “嗯。” “此物能吃吗?” “你说呢?” “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就像是……” 老管事发出lsp的嘿嘿坏笑。 秦腾则是懒得理会他,淡淡道:“这法子汝勿要外传,这间屋子以后就用来做豆腐。再找些宗族内嘴严实的人来做,万万不可泄露方子。” “吾省的。” 老管事颔首点头。 而后便拿起汤匙,随手挖了勺菽乳。仔细品尝,也没尝出有什么味来,还有股怪怪的酸味。吃起来口感倒是颇为嫩滑,颇为独特。 “中午老夫要宴请宾客,便以这菽乳为主。” “庖厨……不会做?” 秦腾顺手取出菜谱。 这可都是他从卓草那抢来的。 纸现在不稀奇,家家户户都能看到。可这菜谱,却是卓草精心所着。他看过菜谱,虽说字丑了些,可他觉得他上他也行。他治大国都可,遑论烹调小鲜? “交予庖厨,他们自会烹煮。” “唯。” …… 时至晌午。 一辆辆马车停靠在内史府前。 来来往往的儒生瞧见后,皆是面露惊奇。 “今日内史腾何以设宴款待百官勋贵?” “听说得一奇物,要请朝公诸卿品鉴。” “奇物?” “听说名为菽乳,以菽豆而成。白嫩如玉,爽滑可口。不论何种方式烹调,都颇为美味。此次设宴款待,为的便是推出这菽乳。” “呵!菽豆不过牲畜所食,有何好吃的?” 有儒生不屑讥笑。 关中地区还是比较富裕的,种菽豆的不多吃的就更少了。他们更喜欢吃麦黍粟米,菽豆用水加盐烹煮用来佐酒还差不多。偶尔尝尝的很多,天天吃的真没几个。倒是饲养戎马,需要用到大量的菽。 “这菽乳,出自左庶长草之手。” “嘶……” “哧溜!” 刹那间,众人齐刷刷的倒吸口凉气。 更有甚者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别误会,他们对卓草没兴趣。 只是卓府饭食颇为美味,有人听商贾说愿出价千钱只为吃上顿。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全都能烹调成珍馐美味。府上庖厨的厨艺,甚至比皇宫御厨都要强百倍。有人曾出价两金,只希望能把卓府庖厨带走,结果却是被庖厨抄起杀牛刀赶出府外。 他们对卓草是出了名的死忠!们能活下来,是因为昔日卓媪发善心。若非卓媪出手相救,他们早就饿死成枯骨。每年卓媪忌辰,他们都会去坟地掘草祷告祭祀。 对他们来说,卓草不光是一家之长,更是他们的兄长。卓草待他们如手足,也从未为难苛责过他们。就冲这份感情在,他们也不可能为些钱粮而离开卓府。 况且,他们又不是傻子。 卓草现在是如日中天,混的风生水起,年纪轻轻便已爵至左庶长。就是皇帝让他们去皇宫烧饭,他们也得考虑考虑后再去。 没办法,皇帝就是天。 他们不去,兴许还会连累卓草不是? 总之,卓府饭食绝对是冠绝天下! “啊,这菽乳必然是相当美味。” “虽以菽豆而成,却也必定不俗。” “内史腾可真是好福气,能得菽乳之法。” 瞬间,所有人的话锋都来个大转弯。 先前腥臊难吃的猪腰子,那可真是给狗都未必会吃。压根就卖不出去,基本都是半卖半送。不管怎么烹煮,总会有股子腥臊味。半个多月前,卓草搞出来个炭烤腰花,香味能从泾阳飘到咸阳。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纯粹只是有人发现,往常没人要的猪腰子反而成了香饽饽。经过草酒腌制后,猪腰子都成了道珍馐美味。甚至还有传言,说是长吃此物能变得更粗更大更长! 咳咳,卓草其实说的是须发。 甭管怎么着,反正这话传开后就无敌了。猪腰子得用抢的,买个猪腰子都得自报家门。能不能买到猪腰子,成了地位的象征。拉关系走后门,众生百态一显无疑。反正屠户非常乐意,一副猪腰子能卖到五十钱,他们是死活都想不到的。 还有那螺蛳,同样也是鲜少有人会吃的玩意儿。很多人都将其视作水虫,只有南蛮之地的黔首方会饥不择食。关中地区的勋贵们,那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可自从爆炒螺蛳出现后,画风又变了…… 家家户户门口都能看到大批量的螺蛳壳。先前螺蛳基本都用来饲养家禽,现在得十钱一斤,卖的比肉还贵。最主要的是还得起早去关市抢购,若是去晚了那可真是连壳都看不到。 靠河而生的黔首们可都笑的合不拢嘴。 反正现在是农闲之时,抽空捞点螺蛳都能盈利百钱。就是五岁的稚童都能背着鱼篓,轻松捞个三两斤。只是随着捕捞的人数增多,产出也开始出现下滑。 在咸阳,怎么喷卓草都不会有人辩驳。 可谁要说卓草不懂吃,那绝对会被喷死! “太史令胡毋敬所言,诸位可曾听说?” “嘘!!慎言慎言!” 有人抬手噤声。 此事皇帝颇为看重,严禁谈论。 私底下说两句没事,当街议论还想不想活命? 时不时路过的伍卒,那可都不是吃素的。 “汝等可知晓这菽乳之法,何故会出现?” “何故?” “左庶长言耕种轮祥瑞后,便得耕做菽豆以此而恢复地力。耕种的多了,自会导致菽豆降价。菽贱伤农,如此于民于秦皆不利。故此,左庶长便以菽豆而成菽乳。为的便是能令菽豆保值抬价,想想那山彘脏器,水中螺虫不都是如此?” “嘶……有道理!” “原来是这样?” “先生高见!” 公孙口捋着胡须,左右张望着。 可惜了,陨星这么好的话题没法探讨。 否则,今日酒钱又有人能买单。 …… …… 府宅内,隶臣妾来回忙碌着。 一份份精巧的饭食,送至食案。 内史腾端坐于主坐,左右丞相位居两侧。这么个坐法也合乎礼法,因为他今日是主家宴请宾客。既是主家,自然得位居上座。除非说皇帝赴宴,那内史腾肯定得乖乖让座。 “腾,这便是那菽乳?” 冯去疾捋着胡须,面露不解。目光则是落在那铁板煎豆腐上,用猪油煎的是两面金黄。撒上葱花辣椒面和亲眼,闻着香味就让人不住的沿唾沫。他今年已过六十五岁,随着年纪上来,他的牙齿也越发松动。再也不像年轻时能肆无忌惮的品尝美食,就是肉食他都吃的越来越少。 “哈哈,冯相万万勿要客气。” “这菽乳,可最适合你吃。” “那老夫便不客气了。” 冯去疾提起筷子,夹起块煎豆腐。大口大口的咀嚼着,脸上颇为惊奇。咀嚼起来根本就不费力,还有股独特的菽豆香味。吃起来酸辣可口,倒也是相当合他的胃口。他本不是关中人士,年轻之时最喜欢吃那茱萸。经过腌制暴晒后,用以当做菜羹都不成问题。 “这菽乳口味倒也奇特。” “的确是有股菽味。” “诸公尝尝这麻辣菽乳,当真不错。” “这麻辣菽乳太过辛辣,倒是这小葱拌菽乳不错。葱香扑鼻,倒是道珍馐美味。” “秦公,这菽乳是那卓草所想?” 秦腾笑着摇头,“他说是方士侯生所想。 正儿八经的豆腐,相传就是淮南王刘安所发明。他本来是想炼丹的,结果炼出了豆腐来。当然,这也只是民间传闻而已做不得数。但汉朝时期已有豆腐,这是实打实的。 秦腾自是知晓,这侯生只是傀儡罢了。 真正做出菽乳来的,肯定是卓草。 只不过卓草风头正盛,没必要再出风头。区区个菽乳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倒不如顺水推舟说是侯生所做。现在侯生在当地是出了名的神医,医术颇为精湛,卓草就想着帮他顺手恢复户籍捞个爵位。 众人面面相觑,也都是看破不说破。 侯生所做? 你就可劲儿的吹!侯生懂些医术,能炼丹倒是真的。要说能做出这豆腐来,把他们脑袋拧下来当夜壶都不成问题! “做菽乳,无非为后面的菽豆所想。”李斯无奈摆手,淡漠道:“这几日内史大规模采购菽豆,闹得咸阳现在几乎是无豆可买。内史此举,莫非是想要囤积居奇?” “就是,太过分了!” 蒙毅颔首附和。 秦腾这老小子不地道,该带他一个的! 有钱一起赚,恰独食可不是好习惯! 秦腾无奈苦笑,“李相可勿要误会,吾也是帮人做事罢了。左庶长求吾帮忙打点,这忙吾自然得帮。” “光帮忙,不得钱?” “咳咳,赚点辛苦钱。” 秦腾义正言辞的开口,他就赚三成,七成是卓草的。他这内史当的也憋屈,咸阳城内油水足的买卖和他压根没关系。他要是再插手,那就等同于是抢生意不给人面子。 像李斯旁支主要卖的是酒,几乎垄断了整个咸阳。其他商贾也有卖酒的,但前提是得先来拜访李斯。还得把赚的钱分些许给李斯,否则就甭想能在咸阳卖酒。当然也有些小打小闹的,这种蚂蚁肉李斯是瞧不上眼的。 秦腾好不容易做点小买卖,特地是提前大批量囤积菽豆。为的便是等菽乳坊正式建立起来后,能大规模烹制豆腐出售。他今日宴请宾客,为的就是推销菽乳。卓草有句话说的好,勋贵买了,寻常黔首方会跟着买。 既是如此,那肯定得设宴款待勋贵。 白吃白喝,以后买点照顾生意不难? “腾放心便可。”冯去疾擦了擦胡须,淡淡道:“这菽乳颇对老夫胃口。待汝售卖,老夫必定捧场。说起来,这菽乳多少钱?” “物美价廉,一钱三块,童叟无欺。” 广告词卓草都帮他想好了。 三块菽乳估摸着也就两斤重,一石菽豆少说能做四石菽乳,也就是480斤,算起来起码能得240钱。菽豆一石不过二十钱,去除工钱这些开销,少说也能赚两百钱左右。 算过这笔账后,秦腾都颇为吃惊。他没想到这小小的菽豆,纯利润竟然会这么高?关键是物美价廉,就意味着寻常黔首也买得起。区区一钱,便能得两斤豆腐,这不划算? 他们买的起,就说明销量会非常惊人! 这叫什么来着? 薄利多销! 秦腾昨晚甚至梦见天上下着铜钱雨! “一钱三块?” 冯去疾都愣了下,这也太便宜了? 如此,秦腾还赚什么钱? “腾,你说得是真的?” “自是真的。” 秦腾无比认真的颔首。 “你不怕亏钱?” “不怕,就全当造福黔首。” “内史真乃官吏之典范!”鲍白令之抬手夸赞,感慨道:“总比某些官至三公者,强太多太多。一钱三块,便是老夫也能日日吃的起。寻常黔首也能品尝此珍馐美味,实属难得。” “……” 李斯没接话,他知道这是在针对他。 他与这票博士乃是政敌,素来不对付。 秦腾轻轻咳嗽,卓草这招还真好用。让买家觉得自己赚了卖家亏了,这样生意买卖才能做的长久。才能让他们源源不断的送钱来,毕竟在他们看来这也是赚钱。其实,他们只是韭菜而已。 “说起来,这几日陛下心情似乎不太好。” “无非是太史令的预言,说是会有陨星坠于关中之地。按其所言,极可能会落于三阳之县,也就是云阳县。昔日黄帝于云阳荆山铸鼎,祭天神,治天下。孝公灭犬戎,尽得岐丰豳地,遂集小都乡邑聚为县,云阳便是其中之一。” 冯去疾捋着胡须,侃侃而谈。 “天降陨星于关中,乃昊天上帝之怒。秦灭六国,代周而行。本该休养生息,轻徭薄赋。可陛下却大肆征调刑徒为徭,苛政猛于水火。今年因得马具,更要起兵北击匈奴。如此,必会遭受天谴!诸公可勿要忘记,泰山封禅之时便降下连绵大雨!” “荒谬!” 李斯当即起身驳斥那中年人,“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且越言乃无稽之谈,何足法也?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 淳于越面色涨红,当即起身辩驳。他与李斯素来不对付,经常在秦廷争辩。这是两家理念不合的缘故,自然会争个你死我活。只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李斯占优,毕竟人是正儿八经的三公丞相,淳于越不过区区博士,如何能比? 两人越吵越烈,险些就要直接动手。惊得鲍白令之出了半身冷汗,你小子是找死呢?李斯都已年过六十,你直接拔剑想作甚?若是伤了李斯,就等着三族被迁! “所谓陨星示警,不过无稽之谈。昔日彗星见东方,十月桓齮攻赵作何解?愚儒妖言惑君,惑乱黔首,包藏祸心,非忠臣也!” 李斯这嘴叭叭叭的就和ak47似的,说的淳于越是怒火冲天。 谁受得了这气?! “咳咳,李公、博士息怒。” 秦腾只得无奈起身示意,这又不是在秦廷。你们俩在这争论又有何用,始皇帝又听不见。别真的闹出什么事来,他肯定也要受罚。他今日设宴,纯粹只是为了推销挣钱而已。 要吵,明日廷议想怎么吵怎么吵。 “哼!” 淳于越重重的哼了声。 秦国讨伐匈奴这事,他是坚定不移的反对派。或者说不管秦国打谁,他都坚决反对。在他看来现在最好是休养生息轻徭薄赋,安抚黔首方为上策。老秦人为了打仗,有的一去七八年时间。等回到家乡后,很多人却都已死去。很多人已经不想再打仗,好端端的何必要去征讨匈奴? 况且,只要是打仗就会死人。 同时还需要消耗大量的钱粮,从咸阳运输粮草至北郡,五石粮食能剩下一石都算好的。就算是就近调动粮草,同样也会有所损耗。劳民伤财,穷兵黩武,何必要对付匈奴? 匈奴在草原也算不上多厉害,除开牛羊戎马多些,其他又有什么?难不成要抓活的匈奴,用来当做刑徒不成? “其实二位不必争论。” “蒙公何意?” 蒙毅笑着端起酒樽,淡然道:“这陨星如何,后续咱们自会知晓。总之继续喝酒闲聊,勿谈国事。至于起兵匈奴,这是早晚的事。匈奴如豺狼,年年南下犯我边陲。陛下筑长城,为的便是永绝后患。这长城,可并非单单用以防御。以长城为塞,便可直取北方草原!” 他大兄驻守塞外三年,他又怎会不知道? 匈奴最恶心的就是这点,从不正面交锋。仗着骑湛技艺高超,每次都是派遣大规模骑兵肆虐抢夺。得手后二话不说即刻撤退,绝对不会逗留给他们机会。有几次的确做出有效的反击,却也不过留下百余号人而已。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匈奴如此,秦国焉能忍?! 至于陨星? 他们没人觉得这是凶兆,可却也要让他人相信。该如何做,他现在其实也在思索。秦始皇说了,卓草素来喜欢出奇计。他倒是想去泾阳,看看卓草会怎么做? 第178章 灾星变福星,今年匈奴死! “哈哈哈!” “那菽乳,果真如此美味?” 奢华的马车,传来秦始皇爽朗大笑。 “的确美味,就连冯相都吃了不少。” “待朕至卓府后,定要尝尝。此子倒是越发有趣,那牲畜所食菽豆,竟能成珍馐美味。冯相年岁渐长,听说食量越来越小。朝食所食粟米饭往往都会剩下些许,至餔食继续食。想不到这菽乳,竟能令其胃口大开。” 秦始皇开口赞许。 他是皇帝,咸阳的事就没他不知道的。 至于陨星的事,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民间传闻谣言,他也不会在意。只不过陨星之事,愈演愈烈,令他有些恼怒。 甚至有博士当朝谏言,让他暂缓起兵。并且还要再次举祭天大典,以此平息昊天上帝的怒火。那陨星便是征兆,若他继续一意孤行,势必会导致天灾降临! 可笑!荒谬!扯淡!!! “蒙卿,汝以为这陨星如何?” “咳咳,臣不懂这星象学说。” “朕记得,汝可曾看过石申的天文八卷。” “……” 看看,这些都瞒不过皇帝。 蒙毅无奈苦笑道:“昔日甘德着《天文星占》、石申则书《天文》八卷。据臣所看,天象之说有其道理。是谓以天象观时节,或用于推演天气。可要说趋吉避凶,在臣看来却是半真半假。博士淳于越断言,陨星乃凶兆,乃昊天示警。可若陛下因此大赦天下,那是凶还是吉?” 蒙毅在秦国混了这么多年,备受始皇帝宠信,外出同乘一车,居内则侍从左右。就是因为他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绝对不说秦始皇不想听的。特别是在这种事上,更要无条件站在皇帝这边。 “吾秦兼并六国,如今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向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就说那巴蜀之地,时长会有地动。有陨星坠落后,便有别有用心之人说这是天象预警。其实,不过只是生搬硬套罢了。” 秦国兼并天下,也兼并了各种灾祸。 原本秦国就巴掌大,那天灾肯定少啊。现在秦国版图扩大不知多少倍,天灾自然是会增多。巴蜀地动,楚地洪涝,西北干旱……这些经常都会发生,就算放后世也同样会发生。 “善!” 秦始皇颔首赞许。 他也是这么想的! “吉凶祸福,皆在人为。区区陨星,朕无畏矣!”接着他便话锋一转,笑着道:“朕倒是想看看那卓草,此次又会如何看待此事?亦或者他这位左庶长,当如何出谋划策?” “他必会出奇计!” 蒙毅开口附和。 他对卓草可是寄予厚望。 别看卓草伤他千百回,他照样是没往心里去。就像这次把好端端的菽乳买卖交给秦腾,这令他是相当的酸。他得想个主意,免得后续又有买卖被别人给抢了。 凭什么?! 他最先认识的卓草,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现在卓草防他就和防贼似的,令他颇为恼怒。 结果呢? 李斯捞了不少好处,赚的是盆满钵满。就连内史腾这家伙也得菽乳买卖,千万别以为这菽乳赚的少。实际上油水足的很,当他知晓一石菽豆最起码能成四石菽乳后,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菽乳是掺水了不成?! 嘿,还真掺了! …… …… “瓜怂瓜怂,快开门!” “你大回来咧!” 秦始皇卖力的敲着门。 很快,房门便被人打开。 望着扶苏,秦始皇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怎的又是你?” “……” 扶苏差点没吐口血出来。 您老变脸变得也太快了! “卓草呢?” “和范增出去了。” “范增?便是那泾阳县丞?” “是的。” 县级大吏调动,他基本都会过目。范增年过六十,乃居鄛人士。秦始皇也听胡毋敬提及,说是范增足智多谋善出奇计,并且精通天文星象。恰逢河东先前遭逢大雪,若是将其调至河东郡出任郡中大吏倒是不错。 这年头没有科举制,当官纯粹是靠举荐。胡毋敬自己只是区区太史令,但是也有资格向皇帝举荐。按规矩是要先入秦廷担任侍郎议郎,皇帝要是觉得这人的确有能耐,那就再行分配。 先前秦始皇倒是与之有过一面之缘,还差点被范增给认出来。此事他自然是记得,只是还没打算就这么调任。等他再看看后,他再做决断。秦国现在需要批储备官吏,待平定百越匈奴后自会用的上。 作为皇帝,眼光自然得要看的长远。 在他看来,匈奴百越早晚都是秦国的地盘。 秦始皇自顾自的走进府中。 莲萍这些家仆见到后,皆会作揖行礼。来至后院,他就看到田圃分成两块,种植着大批量他叫不出名字来的作物。 “这是何物?” “玉米。” “这呢?” “油菜花。” “……” “……” 三人面面相觑,皆是说不出话来。 得!又是新的作物! 这些粮种难不成是井里头冒出来的?! 还真是怪事,尽出些他们不知道的粮种。 “这些从哪来的?” “楚留香给的。” “……” “……” 秦始皇恨不得一脚把扶苏踹飞出去。 这不是扯淡吗?! “你信吗?” “不信……” 扶苏连连摇头。 傻子都听得出来,都是卓草胡扯的。 “这有什么用?” “不知道……” 扶苏非常茫然的摇头。 卓草就顺嘴和他说了名字,他哪知道其他的? “你……”秦始皇顿时气结,四下看了眼,“朕将你留在此地,你便一问三不知?” “……” 得,又被喷了。 秦始皇正准备再骂两句出出气,便听到卓草的声音响起。与范增并肩而行,朝着庭院方向而来。两人是有说有笑,那叫个亲切。 “哈哈,瓜怂!” 卓草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消散。 狐疑的打量了傻老爹两眼,而后看向扶苏。 “小苏,这胖比谁啊?你认识吗?” “……” “……” “额似你大!” 卓草翻了个白眼,淡然道:“舍得回来了?老实交代,是不是又跑咸阳女闾霍霍去了?我可都听说了,咸阳女闾说是来了批吴越美人。” “去去去,尽胡咧咧!” 秦始皇颇为恼怒,他回咸阳虽说许久,却是连后宫都未曾去过。每日忙的团团转,光廷议一开就数个时辰。还得征调各地刑徒为徭,运送粮草至边陲。再加上打造马具,挑选军中擅骑之人为骑兵,操练骑兵…… 这些事都需要他做出决断,他哪来别的心思? 如果他是无能的昏君,这些事他管都可以不用管。可这片江山社稷乃是秦国一点一滴拼出来的,好不容易有如今这天下,他怎敢怠惰?他敕令天下官吏,当日事当日毕,无故不得延误。他自己同样如此,每日批阅文书至子夜都是常事。 “卓公。” “范翁。” 范增也是走上前来行礼。 他越看就越发觉得相似,不过气质上差了些。真正的皇帝哪会这般好说话,怕是早早就把卓草给砍了。 这几日他都留在泾阳,带着卓草坐在屋顶上赏月看星星。顺带推演星辰方位,预测那陨星坠落之地。按他预测,必定是落在关中之地。可要说具体的位置,他也不敢确定。云阳泾阳和频阳,这三处地方是最有可能的。 他还顺带着传授卓草观星之术,比如说根据星辰辨别方向。卓草就说可以做司南,根本用不着看星星。司南这东西先前就有,韩非曾言:夫人臣之侵其主也,如地形焉,即渐以往,使人主失端,东西易面而不自知。故先王立司南以端朝夕,故明主使其群臣不游意于法之外,不为惠于法之内。 只不过,司南也是会失灵的。在这年头方向感很重要,汉朝就有名将因为方向感不好而错失良机。若是司南这么有用,也不会有将领而迷路。 范增先前觉得卓草就是典型的偷懒,观星辩位之术竟然都不肯学。结果卓草突然给他蹦出来个牵星之术,说是能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中辨别方向。至于什么原理,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联想到卓草还精通天星风水之术,范增顿时是肃然起敬。 看来,卓草也是精通天文星象学说。 区区观星辩位,不过只是小道尔。 人还会牵星之术,听名字就知道很厉害! …… “我就猜到,你这几日肯定会回来。” 来至书房,卓草无奈开口。 有些事当范增的面,不好明说。 像双面间谍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如果范增居心叵测,那可就完犊子了。毕竟他在后世可是投奔项羽,扶持项羽的谋士。他先前观星望气,还断定秦国气数将近,这些都让卓草忌惮。 “额问你,内史腾的菽乳是你教的?” “嗯。” “你这瓜怂,不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秦始皇顿时佯怒道:“这么好的买卖,不知道交给自家人去做?比如说老蒙就很合适,非得交给外人?” “呵……呵呵……” 当着外人的面,卓草多少还是会留些颜面。他倒是想交给老蒙,可他放得下这心吗?别的不说,傻老得做买卖做到破产,这里头老蒙占比多少?况且想在咸阳做买卖,不得先去拜个码头?给内史腾三成利润,这都只是小事。通过这种方式,能拉拢内史腾才是关键。 后世很多商贾想送钱给官吏,那都是苦于没有门路。现在天赐良机,他还能顾忌这些乱七八糟的不成? 蒙毅是眼泪汪汪,到现在就属他最惨。辛辛苦苦在卓府干活,还得帮卓草批阅文书。大小事务全都得由他来操持,还不能暴露身份。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还得时常遭受卓草的精神攻击。好处都没落到,反而是让秦腾先搞了个菽乳坊的买卖。看似是小生意,可实际上利润十足。 他看了能不眼红?! “以后再说。” “这几日,听说陨星的事了没?” 秦始皇直接提到了正事。 这点小买卖,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头。 和国家利益相比,菽乳不值一提。 “你也听说了?” “相传就是在这半个月内。”秦始皇淡然道:“咸阳城内现在可都闹翻了天,都说是灾星。因为皇帝要起兵讨伐匈奴,所以激怒了昊天上帝降下灾星示警。还说秦国得国不正,必会遭受天谴。若皇帝一意孤行起兵北伐,便会降下天灾。甚至还有人拿谷口瘟疫来做文章,说届时会导致天下大疫!” “傻雕。” “什么?” “我说这些人蠢笨至极。” “怎么说?” 卓草两手一摊,淡然道:“以天文星象推演吉凶祸福,的确是有其道理。可要是以此为准,全信尽信的,那绝对是脑子有问题。” “咳咳咳!” 范增在旁剧烈的咳嗽着。 “那个,我说的不是范翁。” “……” 你小子快把天下人都喷了个遍! 卓草挠挠头,继续道:“陨石就只是寻常现象而已,所谓灾星之说简直是荒诞至极。是凶是吉,其实皆在人为罢了。” “撒意思?” “坏的能成好的,好的也能变成坏的。现在世人皆将其视作灾星,其实只要略施小计他就会成为吉星。我就随便举个例子,等陨星坠地后即刻派遣死士,到时候暗中将这陨星保护起来。然后在陨星上面刻些话,大概就是讨伐匈奴的檄文。比如来句:亡匈奴者,秦也!” “亡匈奴者……秦也?” 秦始皇双眸熠熠生辉,只觉得好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类似的操作其实从古至今都有,他先前甚至都用过。只是通过卓草这么一说后,他瞬间就明白了。 “反正大概这意思就行,关键是要秘密行事。最好再刻上篇讨伐檄文,反正写的越狠越好。如此,这还是灾星吗?我听说有博士谏言,说这是灾星,不让皇帝北伐。那现在陨石刻讨伐匈奴檄文,还是灾星吗?” “不错,真不错!” “这瓜怂脑袋瓜子就是好使!” 秦始皇连连点头赞许。 他就知道,来泾阳问卓草肯定能想到办法。 他其实也有此打算,本来是打算刻个亡秦者胡也的。然后借此机会对胡人匈奴出兵动手,也算是名正言顺。 不是说灾星示警吗? 那就顺着他们的意思来个示警! 只是他没想到卓草来了个更好的法子,干脆是反其道而行之。如此,对秦国反而更有好处。 “其实不光如此,最好是再搞的玄乎点。比如说找人以镐池君的名义,送上皇帝先前坠入江河的玉佩,说今年匈奴死。最好是精通水性的那种,直接潜入江河。再找些太史令占卜,就说今年匈奴气数已尽。” “若是占卜的不是呢?” 扶苏默默举手提问。 “傻啊你?不是也得是!” 秦始皇瞪了眼扶苏,而后抬手示意,“还有吗?” “有啊,比如说再搞个仙鹤赠书。这就得找训禽师帮忙,当着朝臣所有人的面,让仙鹤从天而降。以鹤嘴献上竹简,上书:匈奴死,大秦兴。我想想,这就叫玄鸟献瑞。或者从河里捞些早早准备好的肥鱼,提前在鱼腹内藏好竹条。我保证,这效果绝对是爆炸!” 范增目瞪口呆的听着。 当时卓草提了嘴,并没有细说。 现在听他这么讲后,范增更是诧异。 好家伙,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还有这种操作?! “别急别急,还有最后一招,也是最关键的一招!” “什么?” 秦始皇面露诧异。 他觉得这些法子就够用的了。 他甚至还打算邀请各地大儒,一起去看陨星。想到那些大儒到时候脸都被抽的肿肿的,他心里就颇为期待高兴。 不是说灾星吗? 不是说示警吗? 再看看,这还是灾星吗? “我献此良策,提个小要求不过分?” “什么要求?” “把这陨星,运至小泽乡的工坊。陨星可是好东西啊,能锤锻成兵器。我就打算让公输先生,帮我打造一柄八面长剑。嘿嘿,到时候我拿出去就能把他们给吓死。最好皇帝再给我来句,就说我这剑乃上天赐予。上斩昏君,下斩逆臣!” “昏……昏君?” 秦始皇脸顿时就黑了。 你小子想做甚?! “那就上斩公子,下斩谄臣!” “这兴许可行。” “……” 扶苏望着卓草,差点没吐血。 我招你惹你了?! “这陨星,还能铸剑?” “小苏啊,没事多读点书。”卓草面露无奈,“我记得殷商时期就有人以陨星铸造兵器,乃成铁刃铜钺。这陨星要是够大,自然能铸剑。就是块头小些也没事,反正皇帝说这是用陨星所铸,谁敢说不是的?跟我这么久了,脑子活络点,别一根筋。” “哈哈哈!” 秦始皇骤然爽朗大笑。 “好!说的好!” “瓜怂真是有出息咧!” 扶苏挠着头,这是不是又在骂他?! 此时此刻,秦始皇眉头尽舒。 这些天的郁结之气,瞬间烟消云散。 至于那所谓的陨星,他反而越发期待! 所谓的灾星,会成为大秦的福星! 到那时,他们又有什么好说的?! 第179章 油菜花,这草有毒! 望着外面忙碌的吕泽,秦始皇微微蹙眉。 “他是何人?” “沛县吕氏嫡长子,吕泽。” “哦?” “张良带来的。” 扶苏在旁老老实实的汇报消息。 “他人呢?” “带着韩信前往会稽,说项氏有事商议。” 秦始皇眉头微蹙,难不成是为了陨星之事? 他细细想后,又觉得不太现实。多位精通星象的博士皆已证实,陨星必坠于关中之地。跑会稽再回来,少说也得两三个月。等到那时,陨星怕是都被锤炼成宝剑,他们又能如何? 望着吕泽,秦始皇眸子闪过抹杀机。 沛县吕氏? 玄鸟卫打探过,张良先前得手后便秘密前往下邳。并在当地结识了位神秘老人,至于其他的暂未可知。下邳与沛县并不算远,认识吕氏也不足为奇。沛县吕氏他多少有所耳闻,特别是那吕公相传有望气的本事。他没想到,连沛县吕氏也反了?! “对,张良还得到卷兵法。” “兵法?” “周书。” 秦始皇顿时面露诧异。 “是全册?” “是!” 太公兵法又称为六韬,包含治国用兵谋术。秦国博士馆内也有收藏,只不过是残缺的并不完整。《吕氏春秋》将其称为周书,《战国策》又称其为太公阴符。 在秦国,基本都是以周书代称。 “那周书何在?” “被小草留下来,这几日都由儿臣抄录。” “善!” 秦始皇颔首赞许。 周书之重要性,不言而喻。 相传是吕尚所着,其实并非如此。 乃是列国诸多大贤,共同着成! 成书至今,还未有人能得完整的书册。 “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 “说。” “父皇先前真的有玉佩坠入江河?” “从未。”秦始皇负手而立,淡漠道:“他方才纯粹是胡言,用以愚弄黔首儒生。那镐池君相传为河神,池水经由滈水北注入渭。所谓献上玉璧,无非只是愚人的把戏而已。” “父皇圣明!”扶苏抬手作揖,而后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事,小草似乎对那吕氏与张良踪迹皆是了若指掌。这周书并非张良主动拿出,而是小草索要。上先前未曾亲眼所见,当时张良神情极其惊恐。似乎是没想到,小草竟然知晓他拥有周书。还有那沛县吕氏,小草也是轻易说出吕泽还有个妹妹。” 扶苏之所以会问,就是因为卓草的本事。 他总觉得卓草现在处处透着古怪。 简单来说,有点不像是个人。 似乎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能趋吉避凶。 反正跟着卓草混,总归不会遇到危险。 “莫非他暗中派人跟踪窥视张良?” “蒙卿有理。”秦始皇负手而立,淡淡道:“此子素来心思细腻,做事又谨慎。先前与那张良险些撕破脸皮,必会暗中施以手段。他当面告知张良,更会让其后怕。想不到,他年纪轻轻便能考虑的如此周全。” 这时候问题就来了,卓草派谁去的? 张良身旁跟着的力士,可是相当强悍。正面对决,甚至比玄鸟卫更强。最主要的是其没有痛觉,刀剑加身他都无所畏惧,简直就是人肉战车。本身张良就颇为谨慎,就连玄鸟卫都不敢靠近追踪。他都不知道周书的事,卓草如何知晓的? 沉默片刻,这问题便愉快的跳过了。 反正肯定是卓草干的! “这檄文之事,便交给你了。” “唯!” 扶苏欣然接受。 他好歹也是精通诗书,读遍各家典籍。 写个檄文,还不是简简单单? “至于那周书,朕要看看。” “都已备好。” 秦始皇略显满意的颔首。 这回扶苏总算是干了点人事! …… 秦始皇挥了挥手,便径直朝着后院走去,就看到吕泽赤着脚在田圃内浇水。卓草坐在旁边吃着熏豆,翘着二郎腿,就和地主老财似的。现在,吕泽就成了他的长工。 “这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 “好端端的,怎能让客人做农活?” 秦始皇蹙眉开口,面露不悦。他心里其实乐开了花,恨不得让吕泽去挑粪。只不过他现在的身份是卓正,自然得拿出家长的架势来。俗话说远来就是客,哪有让客人干活的? “他不是客人,现在是我的人质。”卓草顿了顿,注视着傻老爹,“人质你懂吗?你当过人质吗?” “自然是……没当过的。” “那不就结了?” 秦始皇面露几分不悦,这小子绝对是又皮痒痒了。就属于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类型。他当初在赵国当质子,受尽赵国王孙贵胄的屈辱。年少之时甚至还有人想要下毒谋害他,但是他依旧活了下来。 “况且,你问问他乐不乐意干?” “吕生乐意如此?” “对对对,谁和我抢我和谁急!” “……” 吕泽憨厚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现在已入五月,天气都已转热。正午时分,温度少说得有三十来度。 他这并非是违心话,而是发自肺腑。 本来他肯定不乐意干这农活。 吕氏再怎么着,那也是名门望族。 就是郡中大吏,都要给几分薄面。 他从小就没怎么做过农活,刚开始颇为生疏。可都是李鹿与胡亥教他,才能勉强适应。他听卓草说起这粮种,先说这玉米可当主食也能当蔬果。还有这油菜花很容易种成,大熟后可以采油菜籽用以榨油。现在黔首做菜基本就是一招——烹! 甭管是什么菜,加水加盐往死里煮! 煎这种奢侈的做法,黔首鲜少会用。因为甭管是猪油还是羊油,他们都用不起。至于牛油就更加不用去想,那可是勋贵老爷都未必舍得用的好东西。至于烤的话同样比较少,因为直接烤吃不饱。加水煮的话还能喝汤,更容易填饱肚子。 听到有此功效,吕泽干的是越发起劲。 谁和他抢,他和谁急! 他都想好了,最起码得等到这油菜花开花结果榨油出来,他才会离开。临走的时候带上菜油,再带上油菜籽回沛县耕种。靠着油菜籽,以后吕氏菜籽油绝对能冠绝天下。其实他就属于给个鸡蛋,就能想到开养鸡场的类型。 “额听说,这又是什么玉米什么油菜花?” “嗯。” “这玉米能作甚?” “吃的。” “额当然知道是吃的!” “那你还问?” “……” 秦始皇强压下心中火气,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这玉米能当主食吃,还能当蔬果。”卓草顿了顿继续道:“还可以像红薯那样磨成粉,然后再做成窝窝头之类的。” 最早期的窝窝头就是以玉米面做成,那时候是穷人的主食。可后来随着条件上来,又说这窝窝头是粗粮有营养,反而成了富人的养生主食。卓草记得有次去外面旅游,一个窝窝头就得要两块钱,关键也不是以玉米面做成的。 “产量呢?” “十石左右。” “这么少?”秦始皇顿时皱起眉头,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这还不如红薯和土豆,种来作甚?” 卓草懒得和他这傻老爹科普,便扭过头去不理会。秦始皇见状也是颇为无奈,知道卓草就这性子。一言不合就直接甩脸子,也不会过多解释、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开开心心的吗?” “为何?” “因为我从来不和蠢的人争辩。” “是吗?额不这么想。” “你是对的。” “……” 秦始皇当即抄起地上的水瓢,直奔卓草脑袋袭来。他是一再忍让,可这小子就差翻了天!更敢当面愚弄他,这口气他怎么能忍?! “草,玩真的?” 卓草仓促下只得来了个懒驴打滚,随后便蹭蹭蹭的翻身跳至围墙,气喘吁吁的望着秦始皇。 “你……你有本事就下来!” “你有本事就上来!” “额非要扒了你这瓜怂的皮!” 望着眼前这幕,吕泽顿觉惊奇。 好家伙,卓草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怎么敢和自己亲爹顶嘴的?! 他从小到大就是生活在吕公的阴影中,吕公只要咳嗽下他就得立马起身。出门在外更是得唯吕公马首是瞻,吕公瞪他眼就得乖乖认怂闭嘴。卓草倒好,拐着弯的骂他亲爹! 卓君……真乃吾辈楷模! “说,这油菜花是什么花?” “就是用来榨油的。” 卓草跳下围墙,就当无事发生。随手掐去油菜尖,塞嘴里砸砸的吃了。油菜花有着堪比野草的生命力,年幼的时候很多人家都会种油菜花。村口还有家榨油坊,到油菜花收获的时节便是最为忙碌的时刻。一桶桶泛着褐色的菜籽油,得由老父亲用扁担挑回家。那股子香味,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他很喜欢蕴藏发命力的油菜花,对他来说更像是家乡的感觉。逢年过节回家,总能看到那遍地的油菜花。不光是田地里头,田埂墙角水沟旁……几乎到处都能看到它们的踪迹。 麦苗堆绿菜花黄,一簇人家古道傍。 暖风烂漫,一望黄金。 等到油菜抽茎准备开花的时候,将顶端的掐下。掐尖是为了让侧边的茎秆们能长得更好,以便来日能够得到更多的油菜籽。掐下来的尖也不能浪费,洗净后直接下油锅加水清炒,即使不加盐,也会有股独特的香甜味。 油菜花其实有着很多种类,他记得上学的时候专门和舍友探讨过。说的是后世种植的都是甘蓝型油菜。出油率很高,一亩地少说能出三百斤的油。换句话说,足够一家五口一年的开销。 “榨油?” 秦始皇蹙眉望着油菜苗,满脸费解。 “你是说,这能出油?” “对啊。” “……” 蒙毅哭笑不得的望着卓草,这小子可真是扒皮鬼啊。先前调侃卓草,说他是恨不得石头里都能冒出油水来。没成想卓草还真的这么搞,种点菜就能出油? “你们……难道没吃过山荼油吗?” 没错,卓草说的是荼(tu)而并非是茶。茶这说法,得到唐朝茶圣陆羽出现后才有。像现在这时期就只有荼,就像是当地名为伏荼亭。相传彭祖便在此地采荼果为尧帝治病。是谓:帝食,天养员木果籽。 “山荼?”扶苏蹙眉思索道:“昔日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高呼这草有毒,得荼而解之。” “……” 完了,这小子学坏了! “诗经也有记载:有女如荼,虽则如荼,非我思且。周原膴膴,堇荼如饴。谁谓荼苦,其甘如荠。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所以你要说什么?”秦始皇都受不了了,瞪了他眼道:“这山荼油的确是有,不过皆在蜀地。有蜀人以此为食,也有蜀人擦拭伤口。若有蛇虫鼠蚁叮咬,擦拭山荼油便可缓解。还有越人将这苦荼用以煎煮而服,说是能令人精神振奋。” “嘶……你懂得这么多?” 卓草都惊了。 说实话,这些他都不知道! “咳咳,额走南闯北见的多咧!” 其实就是蜀地郡守年年都会将山荼油当做寿礼送上,他吃的多了自然也就知道。要说味道他不觉得有多好吃,倒是有股极其独特的香味。后来便索性将这山荼油当做外敷的药来用,夏日治疗蚊虫叮咬倒是颇有奇效。 卓草无奈道:“既然知晓山荼油,那为何会觉得奇怪?这油菜花其实就是类似的原理,只不过可以大规模种植。从种植到收籽大概就两三个月的时间,然后就能榨油出来。哪怕不用铁锅炒菜,也能煎肉而食。” “是这样?” 秦始皇顿时就没了兴趣。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的。 本来还以为又是高产的粮种,结果就这?! “其实,这山荼也是好东西。” “怎么?” “炒制晒干后做成茶,可是很不错咧。” “茶?!” 卓草先前曾想过炒制茶叶,他虽然没干过但村里老人有做的。只是口味上会更加苦涩,远远不如人正规炒制的。他听过伏荼亭的传说,还亲自爬山去找。被虫子咬的浑身是包,连个茶树影子都没看到。 所以,传说终究是传说…… “等以后有机会了,你们自会知晓。” “别啊,这山荼树云阳就有。” 秦始皇起了兴趣,自然想着早点看到。 “算了算了,等以后再说。” 他压根就不会翻炒去青,思来想去还是算了。他虽然喜欢喝茶,但这么多年不喝也都习惯了。先前他听谁说可以用竹叶泡茶,特地试了试,结果差点没把他给喝吐。 思来想去,还是白开水好喝! “你这瓜怂!”秦始皇顿时气结,无奈道:“算咧,下次额回来给你带些。这几日额要先回咸阳,天降陨星这么大的事,你去不去看?” “不去咧,么意思。” 掉下块石头而已,有什么好稀奇的? 反正到时候皇帝肯定会给他运过来,到那时再看看也不迟。况且时间地点到现在全都没人敢断定,只是说就这半月里头,还说会坠落在关中之地。他吃饱了撑的,跑过去凑这热闹? 该怎么做,他都已告诉傻老爹。 只要皇帝知晓这计划,必会开口赞赏。 “小苏,咱们先吃饭,下午可还有课咧。” 现在草堂先生就他们俩,也是忙的很。 他这几日想偷懒,都是让侯生帮忙顶班。教他们简单的医术,关键时刻总能自救。他还让侯生看看有无合适的好苗子,到时候可以拜他为师学习医术。这年头的医师并不算多,寻常一乡可能会有两三个秦廷任命的医卜。 只不过,他们的医术实在是差强人意。真正有贤才的医卜,早就跑秦廷当太医去了。像公乘阳庆这样有气节的,那可真是太少了。 “这几日还得安排人服役,可真是烦。” 服役,是每个成丁秦人必须要尽的义务。 每年都得去当地郡县服一个月更役,至于哪个月是得听当地县令的调动。基本都会选择在农闲之时,免得耽误农事。想要免去服役,要么有爵位有官职要么就是擅耕之人。否则的话,只要满足年龄就得去服役! “怎么?你对这服役有意见?” “意见谈不上,只觉得烦心罢了。” 一味用后世标准,来要求秦国做事那绝对是在耍流氓。先前也有服役,他因为是商贾只要塞钱塞粮食就能免去服役。现在当地工坊一大把,很多服役的还都是劳动主力。 这他怎么搞?! 从哪变人出来干活? 坐在饭桌上,卓草端起饭碗却是难以下咽。 “你们难道不觉得秦国徭役制很离谱吗?” 秦始皇脸色变了变。刚才问你小子是否有意见,你说没有,现在不还是憋不住了? “更役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路程倒是不算远,一来一回也得要半个月。这么长的时间就得干活,还只管饭。所有人都是那煤炭,燃烧自己来为秦国发光发热。你记不记得你先前怎么说的?” “额?” 秦始皇满脸茫然的愣了下。 “你说皇帝不是人,不干人事。甚至征调五十余岁的老人为徭,不知多少人因此而死在路上。特别是那骊山皇陵,现在更有数十万的人在那忙活。” “……”秦始皇虽然心中不忿,却还是颇为平静,缓缓说道:“秦国素来如此。” “素来如此,就真的对吗?” 第180章 服役,秦船难行 卓礼服过更役,回来的时候瘦了一大圈。他只是公士爵位,无法免去服役。只是服役的时候待遇稍微好些,比如说每天还能分到二两肉酱。只不过日子还是不好过,干的都是苦力活。 夯土筑城,或是以陶土造人俑。两位大匠连带着十位刑徒,得干整整一日方能成俑。还得开矿采石,卓礼曾亲眼看到数十位矿工因为塌方而死。那些人岁数都不大,昨日还与他有说有笑,还说要回去看看刚出生的娃娃。可转眼间,就被碎石活活压死,压得血肉模糊…… 秦国的辉煌,是建立在无数刑徒徭役上。 他们是最底层的人,最没有人权。 他们只是煤炭,为秦国的辉煌发光发热。看着秦工程的辉煌,只会赞叹始皇帝的丰功伟绩。可为此而死的刑徒隶臣,没人会在乎他们,甚至连他们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就说辰伯,他就得按规矩服役。本来今年红薯大熟,他能稍微喘口气。可按照秦律,他还得照常服役。他的妻子还卧病在床,家里头负担都落在雎鸠身上。可现在雎鸠还得上学,只能让宗族亲戚帮忙照拂一二。 辰伯先前说过,临走之时山脚下多了数百座枯坟。有人因为年事已高,至死都未能落叶归根。有人只得背着发臭的尸体,带他们回家。也有很多人永远的埋葬他乡,看不见家乡的高山流水千亩良田。 秦国服役制在改,这是苏荷与他说的。因为昔日洞庭郡守礼上书,所以已经比先前强的多。最起码会挑选在农闲服更役,平时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去征调黔首为徭。 “那你可有主意?” 秦始皇试探性的开口询问。 “没有,我就随便说说而已。” 卓草是有法子,可说了也没用,秦国不可能接受。因为很长段时间,白嫖民力那都是天经地义的事。能不花钱就做到的事,为何要煞费苦心换别的手段? “你有法子尽管说,额保证不告诉旁人。” “……” 扶苏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下,只觉得后背突然沉甸甸的。就好像是飞来一口大黑锅,狠狠扣在他的后背。他总觉得,他又要背黑锅了! “保留刑徒隶臣,这是没有问题的。服役可以做出更改,由百姓自发而来,来的管饭给钱。然后还能把这浩大的工程分割开来,然后再找寻各地商贾。让他们出价竞争,谁的价格低还能把活干好,那就选择他。” “嗯?” 秦始皇顿觉颇为有趣。他没有着急否认卓草的看法,而是满脸的期待。在他看来,他征调黔首服更役那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卓草所献之策,却令他颇为感兴趣。 “来来来,细说细说。” “嘴巴有点渴。” 蒙毅顿时会意,连忙上前倒水。 “太凉了。” “换壶热的来。” “这么烫,我怎么喝?” “……” 蒙毅恨不得把陶壶摔卓草脸上。 你小子还敢得寸进尺?! 强压下心中火气,蒙毅又重新倒了杯温水。卓草抿了一小口,舒坦不已。这别人倒的水,喝起来就是甜。 “就拿这两年大修的驰道来说,秦国可以制定个标准出来。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滨海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 “对!” 秦始皇颔首赞许,没毛病! 驰道是秦国极其辉煌的大型工程,为的便是建造起完善的交通线。因为秦国版图极具扩大,秦始皇就想着到处旅游。只是旅游太费时间,二十七年出去大半年。所以秦始皇就想到个好主意,咱们修高速公路! 东穷燕齐,南极吴楚! 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 左右两侧为勋贵官吏而用,一来一回。中间最宽阔的驰道为皇帝专用,禁制任何人使用。原理就有点类似于是铁路,还有专门的枕木。马车行驶于上,车轮会嵌入其中。车架只要沿着驰道狂奔,便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秦始皇平定六国,便规定车同轨。就是因为战车车距不同,导致留下的车辙不同。有时候下了暴雨地面泥泞,很容易导致翻车。车同轨后再修驰道,便有了统一标准。 “现在驰道皆是就近黔首服更役而做,还征调大量的刑徒隶臣妾。秦国便找些信得过的商贾,把驰道分为一段一段的。同时给出驰道的标准,完工时间……诸如此类全都写在契卷上。商贾看到要求后,自行竞争。” “张三说十万钱便可,李四则说只要八万钱。那么,秦国便可选择李四而治驰道。同时拨款八万钱,剩下的全权交给李四。到时间后,便派遣少府令前去探查。符合标准便算结束,若是不符合标准便问责。” “这和秦国现在做的,有何区别?” “秦国能征调徭役,商贾能吗?”卓草无奈道:“他们得花钱请工匠民夫来干活,得钱后他们工作的会更为起劲。就如咱们这炼铁坊里头,你看看那些工匠个个都恨不得加夜班。要不是我阻止,他们都不肯歇息。因为,我是按件算钱。做的多做的好,那工钱就高。” “懂了,你是要花钱找人干活?”秦始皇了然颔首,“你似不似撒?明明能不花钱的事,为何要掏钱?还以为有什么高见,没想到就这?” “对啊对啊。” “能白嫖,为何要花钱?” 连带着苏荷都在旁边颔首点头。 他们都觉得很合理,只认为卓草傻。 秦始皇捋着胡须,叹息道:“虽说今年祥瑞大熟,可接下来还得应付各种战事。各地偶有天灾,还得照拂。像是驰道直道,乃至长城及各地河渠,皆需要人力物力。如此,皇帝也难得很……” “是啊是啊,皇帝真的难。” “咳咳,确实难得很。” “你们仨没病?”卓草无语的望着他们,“你们不觉得自己生活艰难,反而觉得皇帝难?皇帝再难,那也不必为了吃喝发愁。天下都是他的,还有诸多美人妃嫔。你们一个两个全是光棍,怎么好意思觉得皇帝难的?皇帝难的怕是做梦都能笑醒,你们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瓜怂受死!” 秦始皇抄起棍子便准备动手,此刻已是出离愤怒。他三番五次的压下心中火气,这次是彻底绷不住了。 望着卓草蹭蹭蹭的爬到屋顶上,扶苏则是无奈叹气。他其实觉得卓草这想法有些道理,而且肯定还有所隐瞒。只不过,有些事并非卓草说的有道理,就能听他的。现在秦国的生产力就摆在这,要给服役者发工资,这得是笔多么恐怖的支出? 这是数百年来,历代先王奠定的律法制度! 事关国祚根基,他三两句话就能改变? 是瞧不起始皇帝,还是瞧不起秦廷勋贵? 自古变法者,便无人能有好下场。 …… 闹腾许久,卓草颤颤巍巍的自屋檐爬了下来。看着傻老爹离去,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落地的时候,双腿都在发抖。其实他有些恐高症,爬上去的时候倒是无所谓,站在上面往下看个眼他腿肚子就发软。 “小苏,你说说有这种爹吗?” “额?” “一言不合就动手,这是人干的事?” 扶苏可不敢接话。其实,秦始皇只是吓唬吓唬卓草。真要动手,秦始皇哪里会舍得。纯粹有时候卓草说话太过可气,简直就是刻意讨打。 “小草,我觉得你刚才有所隐瞒。” “是有隐瞒。” “我就知道!” 扶苏暗暗握拳,目光灼灼的望着卓草。以卓草的见识,怎会不知道秦国的传统美德。没来由的说这事,妄图改变律法制度,根本就不符合卓草的性格。 “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放心便是,我绝不外传!” “我真没法放心……” “……” “其实我有办法,能令秦国不花一分钱或者说花极少的钱,就能修好驰道。而且,还不必征调民夫为徭。” “有哪个商贾会蠢到这种地步?” “……” “嗯?” 卓草指了指自己,“就是我。” “……” “……” “咳咳,小草可真会说笑。” 就卓草这抠门的性格,能做亏本的买卖?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不信。 “我是很认真的。”卓草遥望远处浩瀚星空,认真道:“我起初攒钱是想让自己日子好过些,连带着让宗族亭里也能过的像人。后来,他们变得更为富裕,我手里的钱越攒越多。马具这事皇帝也已答应,以后我不会缺钱用。” “所以呢?” 卓草再富裕,比的过秦廷勋贵? 让他们掏点钱出来,都快要他们的命嘞! 修路自古就是个大工程,有些富人为个好名声便会花钱修桥修路。卓草富裕不假,可驰道怕是得有数千里长,根本就是个无底洞。现在光管饭不给工钱,秦国都有些吃力。卓草区区一人,还能富可敌国不成? “小苏,我先问你个问题。” “你问。” “现在有艘楼船,你和你的亲眷都坐在上面。可这艘楼船出了问题,别人都没发现,或者说发现了也置之不理。你发现了问题,如果你不管,那楼船可能会沉没。你和你的亲眷都可能因此受伤,乃至被淹死。现在,你是否会站出来提醒?尽自己所能,去修好这辆楼船?” “必然是会的!” 扶苏无比笃定的点头。 他知道,卓草是将秦国比作了楼船。这比喻不算多新鲜,荀子便曾说过: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哪怕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是的!” 扶苏很认真,没有半分说笑的意思。事实上,他就是这么干的。他看出了秦国的问题,即便始皇帝勃然大怒,他照旧上前谏言。最后,被始皇帝赶至塞外监军。 “放心,我也会这么干。”卓草笑着拍了拍扶苏的肩膀,淡然道:“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会去尝试。即便因此而失败,我也无愧于心,不会懊恼后悔。” “这条辉煌的楼船飘在一望无际的江河上,没人知道会走向哪里。我们都在这条船上,眼睁睁的看着它破损,却不加以阻止终会害了自己。” “有道理。” 扶苏觉得是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以小草你的财力,能承担起这浩瀚的工程?别的都不算,数十万民夫每日工钱都以千万计,你顶得住吗?” “我顶得住。” “你怎么顶?” “我顶你个……” 卓草脸色涨红,压下心中火气道:“我和你说,这事其实简单的很。只要皇帝一道圣旨,自然能不花钱便可修好驰道。” “怎么说?” “修好驰道后,左右两道允许商贾通行。但是,每次通行都得收钱,比方说十里路收一钱。我修了百里路,这条路的收费权就落在我手上。以后驰道有问题,也是我负责修缮。但是,这钱都得归我。” “原来是这样?!” 扶苏顿时恍然大悟,他知道卓草肯定有所隐瞒,却没想到竟有这想法?短时间内,商贾需要花费大量的钱财,这是毋庸置疑的。家底不够殷实的,肯定吃不消。但是长久来看,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只要秦国还在,那他们就有源源不绝的收入。 并且,秦国其实还可以增加爵位。 把路修好后,便可给爵位作为赏赐。 该怎么操作,到时候再商议也不迟。 “民夫照旧会征调,但管饭的同时还要给一笔不菲的工钱。这种事得看着协商,我说了也不算数。以后驰道修好,那镖局就派上用场嘞。很多无所事事的游侠,都能混口饭吃。北伐后,大量的匈奴俘虏都能拉去骊山修皇陵,再来个大赦天下。如此,秦国便可尽得人心!” “高,实在是高!” 扶苏炯炯有神的望着卓草。 只恨为何不能早早认识? 他觉得,卓草与他理念完全相符合。简直就是上天赐给他,来辅佐他的。就如穆公得百里奚,齐桓公得管鲍! “别高了,这事你别乱说。” “额?” “特别是别和我那傻老爹说。” “为何?” “你想啊,他是属于一根筋的类型。”卓草无奈叹气,“我刚才不说,就是怕他没来由的告知皇帝。现在还不到时候,皇帝知晓怕是还会责罚他。领先半步的是天才,领先百步的就是疯子。就算办法有用,也未必适合现在的秦国。” 扶苏用力点头,“小草放心便是,吾绝不会告诉卓翁的!” “呵……呵呵……” …… 半个时辰后。 扶苏一五一十的把事全交代了。 秦始皇听得是啧啧称奇。 特别听到道路收费,更是令他诧异。 “驰道用以民用,倒是并无不可。只是,真的会有商贾黔首愿意花钱?” 扶苏问出心中苦思的问题,蒙毅则是忍不住一笑道:“公子看来不懂商事。这南来北往的商贾大抵皆是豪商巨贾,行于驰道能节省大量的时间。而且,道路更加稳当。若穿梭密林容易遭受盗匪不说,还很容易因道路不变而致货物受损。十里路耗费一钱,就算千里路途也不过百钱。和货物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蒙毅是侃侃而谈,对这些倒也懂些。蒙氏主要经营着玉石买卖,经常会前往越地低价收购美玉犀角象牙,然后再运回至咸阳高价兜售。 这两年来赚的也算颇为不菲,就是交通不便。一来一回耗费半年,那都是常有的事。如果修好驰道,能省下两三个月的时间,就是花个上千钱他们都乐意的很。 “此事便先作罢,先顾好眼下。” 秦始皇虽觉得有些道理,但这并非三两日便能成事。光靠卓草肯定不行,还需要其他豪商巨贾出钱出力。 “唯!” 扶苏与蒙毅皆是抬手作揖。 他们知道,秦始皇现在最在乎的还是陨星。 这件事办的好,对秦国则有大利。 …… 次日清晨,秦始皇便与蒙毅离开泾阳。随着时间推近,他也得早早回咸阳安排。就按照卓草所说,献上一出好戏。让各地大儒皆是亲眼看到,所谓的灾星对秦国反而是福星! 临走前,秦始皇还再三询问卓草是否会去看看。得到肯定不去的答复后,秦始皇方才是稍微放下心来。至于他去咸阳的理由也很简单,作为玄鸟卫自然得要去秘密保护皇帝的安全。此次陨星降临,必会有反贼蠢蠢欲动。除此之外,他也得把相关事宜告知皇帝。 卓草这才放下心来,没再追问。 “蒙卿,陨星之事便交由你暗中处置。” “臣必不负上所托!” 蒙毅在马车内,也是无比认真的应下。 反正该怎么做,卓草都已与他们说清楚。 只要他老老实实的抄作业,自然都能安排好。 “另外,朕记得汝有位门客能说会道,乃是名家之后。既然这灾星已成福星,自然得要放出些消息出去。” ‘陛下放心,臣都明白。” 蒙毅笑着点了点头。 说白点,公孙口现在就是秦国的水军! 第181章 舆论的力量,楚南公 咸阳大街,嘉鱼居。 公孙口着青色长衫,大步昂扬的走入其中。 “呦,这不是公孙先生吗?” “怎的,又来此骗吃骗喝了?” “哈哈哈,楚留香已完结,他没得说了!” 半个余月前,楚留香便正式完结。公孙口这段时间都不敢出门。他先前靠着说书蹭吃蹭喝,这票儒生个个都眼红的很。现在他没得说了,不讥讽他两句那还是读书人吗? 公孙口也不回答,径直走至台前。 “来两碗草酒,再来碟盐水菽豆。” 言罢,便排出九枚大钱。 态度嚣张,当即便转过身去。 “从今往后,再也没人能在老夫面前大声说话!” “你这钱不够,菽豆涨价了!” “……” 公孙口尴尬的连忙转过身掏钱。 其余客人皆是放声嘲笑,只觉得颇为有趣。 “秦有倡人优旃,侏儒也。善为笑言,然合于大道。公孙先生虽非侏儒,却也善笑言,却不合大道。作践自己三言两语,便能令吾等捧腹大笑,某佩服!” “阴阳人,烂屁股!” 他知道那青年乃出自阴阳家。 二人素来不对付,对方总是阴阳怪气的。 公孙口端坐于正中间,剥着盐水菽豆。抿了一大口清冽如水的白酒,长舒口气。他今日来此并非是要与他们争辩,而是有要事在身。养士千日,用士一时。他既是蒙毅门客,自当要为主家排忧解难,况且这块业务他熟络的很。 “公孙先生没得说书,怎的突然来此?” “莫非,也听说那灾星之事?”儒生蹙眉开口道:“皇帝自诩大秦代周乃天命所归,殊不知灾难已近!祥瑞大熟乃社神怜我农夫困苦,皇帝却为此沾沾自喜。行祭天大典之时,对神不敬。此次更要起兵,再燃战火。如此,必会遭受天谴。灾星降世,只会令子民再受天灾。那谷口县,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谷口县虽说现在瘟疫尽消,却是死伤过半。秦始皇都准备释放部分刑期已满的刑徒,然后迁至谷口县,以此确保关中之地的繁华。所以,便有儒生以此攻击秦始皇。即便搬出白帝献药,可人却是提都不提。 其实现在已是为了喷而喷,皇帝就连呼吸都是错的。刚开始还似模似样的分析,还有人推演星象。说有陨星坠落,必有勋贵贤臣会丧命。甚至,直指那频阳的老太师。 当然,嘴欠的几个儒生被武城侯王离当街砍杀。老太师卧病在床多年,这是世人皆知。拿这陨星来咒他大父,这是不把王氏放在眼里。皇帝知晓此事后,也只是罚了王离些许钱粮而已。 所以,再也没人敢提此事。 王离平时就在咸阳,担任主爵中尉,掌诸诸爵封赠及宾客祭祀飨食等事务。这官没什么实权,而且很悠闲。秦始皇交给王离,就是想着先磨他的性子再说。反正王离世袭爵位,已是爵至彻侯。他现在不过而立之年,也不急着提干。 “灾星?” 公孙口闻言顿时讥笑出声。 “素闻阴阳家者盖出于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此其所长也。及拘者为之,则牵于禁忌,泥于小数,舍人事而任鬼神。今日得闻,不过如此?” 青年眉头微蹙,“怎的?” “乃公今日便好好教你,免得你说错话招惹是非。天降陨星,并非灾星,而是我大秦福星。陛下邀太史令等数位大贤,夜观天星遍寻古书,断定这陨星乃天赐福星。象征我大秦国力昌盛。” “荒谬!” 他这话说完,其余儒生就不服了。自古文人相轻,特别是像胡毋敬这样官职不上不下的,他们更加瞧不上,都觉得我上我也行。要说刀笔之功他们确实拍马不及,可要论星象天文他们个个都很不服气。 “老夫自幼苦读周易,也曾追随大贤钻研那连山归藏。还曾学那天文星占,解卦爻辞信手拈来。根据星象推演吉凶祸福,亦不在话下。按老夫所看,这陨星必是灾星。胡毋敬官至太史令,负责观察天时星象、兼皇家史官,怎敢如此胡言?如此,岂不是触犯昊天上帝?!” 有鹤发老者重重的哼了声,面露不屑讥讽。此人有些面生,却也是精通星象占卜。他先前也曾断言,会有灾星降临关中。论消息,甚至还在胡毋敬之前! “足下何许人也?” “氏南公。” 复氏在这时期并不算罕见,比如公乘阳庆以公乘为氏,淳于越以淳于为氏。而南公氏则是出自周王室姬姓,最出名的莫过于楚南公。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话就是他说的。 “南公既博学多识,可听说天星风水术?” “天星风水术?!” 南公脑袋瓜子都是嗡嗡的。他钻研星象,精通蓍筮龟卜相术,占梦求福除妖祈雨也是信手拈来。先秦相关占卜的书籍,倒背如流都不成问题。可这天星风水术,他连听都未曾听过。 “所谓天地之相去八万四千里,人之心肾相去八寸四分,人体金木水火土上应五天星元。又有二十四星对应天下山川地理……” 公孙口可是做足了功课,自是有备而来。他没看过这书,反正都是胡诌,就看他自由发挥便可。蒙毅和他说咧,目的就是要鱼目混珠,把池塘里的水给搅浑,最好是让这些人自发跟随而去! “此书,是何人所着?” 其余人皆是面露惊奇,倍感惊讶。 “天下霸唱!” “以天下为氏?” “啧啧啧,想不到还有这等奇人?” “南公博学多才,可曾听说过?” “未曾。”南公摇了摇头,“上观天星,下审地脉。此人名号古怪,老夫闻所未闻。若老夫猜的无错,必定是那隐世不出的大贤。至于天文星象如何,还得当面讨教方知。说起来,此人是何地人士?” “无人知晓,其来历颇为神秘,已被陛下奉为座上宾。听说许以高位,此人都直接拒绝。太史令胡毋敬与之讨教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出来之时不住惊呼其名讳。” 公孙口吹的是口干舌燥,端起陶碗又是一饮而尽,继续胡诌到:“按其所言,这陨星乃是福星。陨星坠于关中,乃为昌秦!届时皇帝还会亲自乘天子车架前往,诸公若是感兴趣,大可同行去看看。是真是假,自是一目了然。” “有道理!” “同去同去。” “天降陨星,百年难遇。如此盛况,吾等怎能错过?正好,也看看那陨星有何奇特之处。此人断言这陨星为福星,那沿路必能遇到些奇事。诸公到时同去,且当时游山玩水。有玄鸟卫暗中庇护,倒是安全的很。” 公孙口站起身来。 “诸公告辞。” “告辞。” 公孙口起身离去,他今日可忙的很。不单单是要在嘉鱼居传播消息,还得去其余客舍转悠转悠。蒙毅说咧,就算是跑去女闾都没问题。总之就得发挥他这三寸不烂之舌,好好把消息传出去。甭管是真是假,等陨星坠落后自然都是真的。 秦始皇此次不光要整治这票惹是生非的儒生,还要借此机会宣扬秦国启兵匈奴的正确性。正所谓师出有名,有名之师战斗力往往会更强。 就如卓草所提,秦始皇也觉得匈奴给他挖皇陵是把好手。这票人用完后就地坑杀,都不会有人跳出来喊冤。刑满的刑徒悉数释放回去,还能耕地种田。亦或者是当工匠,修造驰道直道。 他不光要打匈奴,凡目之所及皆要揍! 要么老老实实的俯首称臣,交出钱粮与俘虏。对现在的秦国而言,人口同样是很重要的资源。秦国版图已是相当惊人,只欠缺人口。像后续秦国平定百越后,便令伍卒与当地越女通婚,其实就是同样的道理。 …… 三日后。 福星之说已是传遍了整个咸阳。 神秘大贤天下霸唱的预言,更是令咸阳为之沸腾。其言会有瑞兽献书,更会有神灵现身为秦国贺。 当然,相信的压根就没几个。 对于这位神秘大贤,他们则是更为好奇。有关他的传闻越来越多,相传他是摸金校尉,秘密效力于秦国。最擅长寻龙定穴,骊山皇陵都是此人所敲定。说骊山乃龙脉聚集之地,在此安眠可镇大秦龙脉气运不衰。 嘶……真乃奇人也! 入夜,章台宫。 秦始皇听着蒙毅汇报消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小子所说的舆论水军,竟是这么个用法。有趣有趣,他颠倒是非黑白倒是有一手。蒙卿此次可立下大功,那公孙口做的可是相当出色。” 蒙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汗颜道:“臣愧不敢当。那公孙口乃名家门生,昔日吾招揽其只不过想着借其夸夸其谈的能耐,暗中在咸阳打探消息。没成想,此次误打误撞还帮陛下做了些事,也算这些年来没白养他。” “昔日那孟尝君也是如此,有食客数千。诸侯宾客及亡人有罪者,乃至鸡鸣狗盗之徒,无贫贵贱,皆招致之。后来便鸡鸣狗盗脱身,也算是有用。” 章台宫内就只有君臣二人,还有那摇曳的烛火。随着天气转热,秦始皇这几日睡得越发不踏实。特别是对那陨星,越发期待。大殿内有遍布精美云纹的青铜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这就相当于是秦国的空调。 秦国有凌人掌藏冰用冰之事,每年冬季最冷的时候便会大规模藏冰。往往都会深藏在地窖内,并且盖上茅草兽皮隔绝。待夏季来临后,再自地窖取冰而用。只不过折损率比较高,能保存下三成那都是极好的。 蒙毅就站在冰鉴旁,舒坦的差点哼哼出声。公孙口这家伙胡说八道的本事有一手,他就随便提点几句,他就能吹的和真的一样。甚至还搞了个激情联动,说那天下霸唱与楚留香还是至交。胡诌的本事堪称一绝,鬼吹灯没他出演,卓草绝对不看。 总之,不信的人照旧是一大把。 甚至,还有人抨击公孙口。说这家伙不地道,为了区区权势屈居于蒙氏门下,甘心沦为蒙毅的走狗。还说这些摆明都是胡编乱造的,根本就不可能。 只是,这潭水现在已经浑了…… 有人不信,自然也有人信。 “天下霸唱是确有其人,老夫当时就在场。” “对,我也在旁边。” “大贤出口成章,所言令人受益匪浅。” “汝等不信,等到时候自然便会知晓。” …… 甚至还有互相抨击谩骂的,相当精彩。 对秦始皇来说,他并非头次想到利用舆论的力量。只不过,他想到的方式与这种区别很大。就说那温县的许莫负,其实就是他想引导舆论,为此佐证大秦代周乃是天命所归。甚至还为许莫负各种造势,什么出生之时手握文王八卦。又或者能趋吉避凶,百日就能人言…… 只不过事与愿违,该喷还是喷。 卓草这次就给他上了课,什么叫引导舆论,什么叫水军! 公孙口就是负责带节奏的,到处散播谣言挑拨对立。这票儒生被溜得是团团转,到现在根本不在乎陨星是灾星还是福星,他们只想知道是否有天下霸唱这位大贤。他是真有本事,还是说徒有虚名? 通过公孙口,这事现在算是闹得咸阳皆知。秦始皇更是似模似样的在廷议上宣布,待福星坠于关中,他必要亲自前往祭拜福星。此举一出,更是令咸阳沸腾。 好家伙,皇帝亲自要去祭拜? 这还能有假? “蒙卿,那训禽师准备的如何了?” “早早便已备好。其天生不能人言,常年与禽兽相伴,能听懂禽兽语。只需吹奏骨笛,便可令仙鹤翩翩起舞。甚至能令仙鹤献礼,极其厉害。” “待此事结束后,给些钱粮迁至蜀地。” “唯。” 秦始皇顿了顿,继续道:“还有那擅水之人,也不必再留关中。安排人将他送至陇西,暗中赏赐爵位钱粮。可若敢泄露此事,夷三族!” 封口费,该给肯定是要给的。 这些人都由蒙毅挑选,秦始皇也信得过。 只是有些话,他还是得提前警告。 “陛下大可放心,此事由臣亲自负责,知晓者少之又少。且大部分皆是我蒙氏旁支,自幼栽培,皆是忠心耿耿之辈。能为秦效力迁至别地,乃是他们的荣幸!” 秦始皇站起身来,一步步朝着门外走去。 抬头眺望夜空,只看到繁星点点。玄鸟卫是他亲自调动,且已暗中埋伏在各地。不论陨星坠落在任何地方,都会第一时间被他们所封锁。如果有人敢乱说话,那就没得活了…… “蒙卿,朕现在越发期待这陨星。” “不久后,草原上便再不会有匈奴!” 第182章 坠星下云阳,一出好戏! 十日后,子夜时分。 范增放下千里镜。 看来,今天又没有陨星。 “卓君这千里镜,似乎没什么用。” “……” 卓草挪了挪位置,他们就坐在屋檐。顺着往下看便是庭院,少说也得有两三丈高。若是不小心摔下去,扭脚那都是正常的。这几日范增也暂时住在府上,天天大晚上不睡觉跑屋檐上夜观星象。 扶苏站在边沿处,吹着笛子。清风徐来,衣袖随风飘动,袅袅笛音清脆悦耳。再加上他本就长的极其俊美又精通六艺,还会耍帅装比,卓草看着就来气。 显摆什么呢? 脚一滑摔下去,你小子就舒坦了! …… 顺手接过千里镜,卓草也懒得过多解释。这东西就是他用水晶慢慢磨出来的,能看到十几里外的旌旗就算不错了。 天文望远镜这玩意儿,当初他舍友搞过个廉价的。拼夕夕上面只要三百多块钱,刚开始兴冲冲的说要赏月。后来他们发现真正好康的美景,是在对面的女生宿舍楼。再然后辅导员就把这玩意儿没收了,宿舍每人一千字的检讨,连带着卓草都被连累。 天地良心,他是真没看过! “卓生,你说这神州是圆的?” “对啊。” “这天上并无神灵,只有无尽的星河?” “是的。” 卓草没接触过真正的天文学,可大概原理还是知道些。他记得当初遇到个两千年难遇的日全食,他就和舍友开玩笑说会不会穿越了。然后,他就真的来秦国了。像基础的八大行星,卫星恒星这些,他还是懂点的。 懂得虽说不多,却足够糊弄范增的了。 “呵,我不信。” 扶苏收起笛子,在屋檐上走的相当稳当。这让卓草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经常飞檐走壁,偷人家东西?要不然的话,这小子怎么这么熟练? “你爱信不信。” “难不成卓君亲自去天外看过?” “我当然……没去过……” 他虽说没去过,可大把的人去过。 在太空建造空间站,甚至登临月球! 那几天手机上各种推送,他能不知道?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卓君既然未曾见过,为何如此断言?况且脚下土地极其平整,怎会是圆的?卓君就算不懂天文星象,也不该这般信口开河。若如你所言,那北辕适楚岂不也很合理?” 扶苏其实就是平时受卓草压迫太多,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自是要好好与卓草争辩番。要知道往常他就只能挨喷,连还嘴的余力都没。现在抓到机会,他要不喷回去那对得起自己吗? 他口中的北辕适楚其实就是南辕北辙,这个故事扶苏自是知晓。 “你说对了,还真是如此!” “荒谬!只听过天圆地方,地圆之说从何而来?若脚下土地乃是圆的,为何人能屹立不倒?卓君,不懂这些没什么,勿要不懂装懂免得贻笑大方。” “我t……” 见他洋洋得意的模样,卓草就想把他给踹下去。我就是再不懂,那也总比你强。有时候他不过多去解释,就是因为他知道结果就会这样。 古人有着自己的理解和常识,他们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卓草顺着他们的话去解释,他们能理解也能接受。可要是说出远超他们认知或与常识相反的点,他们反应就会极其强烈。 特别是像苏荷这样学识惊人的,他们只会相信书中所记载的内容。或者说,他们认为是对的那就是对的。与他们认知相悖的自然是错的,这种就是异端! 当然,卓草不至于真的被烧死…… 百家争鸣还是留下了好的习惯。 那就是各抒己见,不必担心会被烧死。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卓君还要多看些书,勿要为了与众不同而说些奇怪的话,特别是当着范翁的面。” “……” 范增捋着胡须,笑呵呵的也不说话。双眸炯炯有神的望着卓草,对于扶苏这样自动抬杠的杠精,范增并不是很喜欢。而卓草所提观点虽说颇为荒谬,却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 这小伙子,以后肯定难成气候。 其实,范增是不知道扶苏的苦。平时各种被卓草压迫,有时候扶苏就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所知的渣渣。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扬眉吐气,他能不嘚瑟吗? “范翁,话说真的有陨星吗?” “肯定是有的。” 这个问题,卓草每天都会问范增。他是搞不明白,这票人是怎么推测出会有陨星坠落关中的?后来范增叽里呱啦的和他说了一大堆,反正卓草愣是半句都没听明白。 经过扶苏翻译后,卓草大概懂了些。首先是根据星象,再根据古籍记载,也就是推演出陨星的规律。合着他们其实也不确定,纯粹是瞎比猜的。他这天天大半夜不睡觉,爬屋顶夜观天象,到底是图的什么? 这是陨星不是彗星,哪来的规律可循? 合着大半个月全都白忙活了? “小草,你不懂星象学说,就别凑热闹了。” “你懂?” “嗯,确实懂些。” 望着他的模样,卓草嘴角直抽。 “放心,再过几日会来的。” 范增捋着山羊胡,自信满满。 “您老十天前也是这么说的。” “……” 卓草实在是没了耐心。他先前就觉得奇怪,寻思着陨星并非是彗星,就算在后世也都没法做到精准预测。两千来年前的古人,是如何断定陨星会降落在关中之地的? 他还以为有什么黑科技,寻思着好好学习学习。结果搞半天就是根据以往陨星的记录,加以推导。然后再根据所谓的星象,以此来佐证观点。 换而言之,也就是靠猜! 猜中了,老铁666。 没猜到,那就当无事发生。 草!!! 有本事就掉下来颗陨石,把我砸死! …… 卓草骂骂咧咧的准备离去,却听到扶苏突兀的惊呼声。他旋即不解的回过头去,就看到扶苏站在屋顶不住的跳着。还把不少砖瓦踹飞出去,心疼的卓草差点骂娘。你小子等着,我扣你工资! 扶苏跺着右脚,右手抬起高高的指向夜空。眼神中满是惊恐,瞳孔都因此收缩。双腿皆在颤栗,支支吾吾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卓草蹙眉抬起头来,瞬间傻眼了。 就看到远处夜幕似乎都燃烧着团火焰,红彤彤的犹如是火烧云。只看到颗巨大无匹的火球自东向西快速掠过,迅若流星几乎是一闪而过,便直奔云阳方向而去。 “我草?!” 卓草不由自主的惊叹开口。 还真td有陨石?! 他活这么大,还是头次看到陨石。 不得不说,范增他们的运气可真是逆天!这都能让他们碰到?也别观察天象推演吉凶祸福咧,赶紧想法子买彩票去。 这是在用阳寿预言! 他没法确定距离,但是狂涌而来的气浪令庭院栽种的大树飒飒作响。登高而望,远处甚至能看到有大量的尘土卷起,震撼的场面令卓草后背都有些发凉。 “真的有陨星……” 李鹿抬着头,脸庞呆滞。 “十八。” “嗯?” “你许愿了吗?” “许了,你呢?” “我没来及……” “没事没事,我刚才许的愿望是希望能再给我三个愿望,我匀你个愿望。咱俩谁跟谁,分你个愿望那不是简简单单?” “还有个给雎鸠?” “咳咳!” “要不给你爹?” 胡亥摇了摇头,“没事,我再多要些愿望。到时候给我几个兄长,然后再顺带给小草先生。虽说他长得丑了些,性格也不好,而且还极其懒惰,但他终究是我们的先生。我大发慈悲送他个愿望,他不得跪在地上感谢我?” “……” 李鹿没有接话,自觉的向后暴退数步。 胡亥满脸茫然,下意识转过头去。 “我的娘咧!” 胡亥是蹭的下向后退去。 就看到卓草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阴恻恻道:“你小子刚才说什么?要分我个愿望是?来来来,你凑近过来说。” “……” 胡亥可不蠢,把脑袋甩的和拨浪鼓似的。卓草抄起地上的树枝,狠狠抽在他的屁股上。他当即捂着自己的屁股嗷嗷直叫,想都没想拔腿就跑。 范增捋着胡须负手而立,嘴角扬起抹笑容。 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陨星,真的出现了! 看这架势,想必是会降落于云阳县! “卓生,你真的不打算过去看看?”范增也不阻止,望着气喘吁吁的卓草,淡然道:“老夫听说这是福星,皇帝都打算亲自前往祭拜。咸阳乃至关中各地名仕大贤,都准备前往。浩浩荡荡,听说足有上千人。” “大晚上的,你们不困吗?” “不困!”扶苏双眸炯炯有神,丝毫不觉困倦。如此景象绝对是百年难得一遇,若是今日错过必会抱憾终身。” “不是都瞧见了吗?” “过去看看呐。” 扶苏可是知晓卓草的用意,很想看看那些奇特的景象。哪怕说知道是假的,也想亲眼看到。再看看那些自以为是的名仕大贤,到时候又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你们想去就去,反正我不去。” 卓草打着哈欠,毫无兴趣。 见他不去,扶苏也没再劝阻。 如果卓草去了,说不准便会穿帮。 “范翁要不要同去看看?” “善!” 别看范增已过花甲之年,却是精力充沛。本身睡得就非常晚,还偏偏起的很早。卓草都没他这么能熬夜。他本身就对陨星之事极其期待,见陨星出现自然打算亲自过去看看。 …… …… 咸阳,章台宫。 “报!玄鸟卫急报!” “有陨星坠于云阳县!” “炙热如火,迅疾如雷。一闪而过,关中各县皆有人看见。各地有黔首自发叩拜而祷,云阳玄鸟卫已将坠星之地封锁。凡无故靠近十里内,一律驱赶!同时,已秘密令人将檄文撰写于陨星之上!” “哈哈哈,好!” 秦始皇放下竹简,猛地站起身来。待陨星坠落后,他们便会按计划行事。这出好戏,他早早便已筹划好。苦等良久,就是为了今日! “速速通知上卿蒙毅。另外,告知咸阳勋贵廷臣,共同前往云阳县,看看那天降福星!” “唯!” 玄鸟卫当即抬手告退。 戏台子已经搭好,吃瓜观众必不可缺。 秦始皇同样是无比精神,快速踱步至外。抬头仰望夜空,只不过依稀能看到远处的血色云彩。毕竟距离这么远,他就是一直盯着天空也没法确切的看到。 …… 随着伍卒挨家挨户的通知,漆黑的咸阳城如星火那般慢慢亮了起来。挨家挨户的准备好马车,跟随天子车架朝着城外方向而去。包括很多名仕儒生,他们则是乘坐牛车或者是干脆蹭车。 “公孙先生!” “你是?” “我是你大父的三堂兄四侄子的表弟,你我四十年前还曾有过一面之缘。今日这等大事,不若带我一个?” 公孙口顺势把帘布拉开。小小的马车,里面挤了足足十来号人。这些人几乎是动弹不得,连带着公孙口都差点被挤出去。“他们全都说是我远亲,你要不和他们说说?” 开玩笑! 从咸阳到云阳,少说得有五十里远。大晚上靠两条腿跑过去,怕不是得累个半死。反正他们都属于是闲着没事干的类型,自然都纷纷想要跟着去凑热闹。甭管是真是假,最起码也要亲眼看过再说。 这票所谓的亲戚,其实都是假的,只不过是想着白嫖蹭车的而已。公孙口自然也都知晓,但他却都没拒绝。因为这也是蒙毅的意思。就是要让大量的名仕儒生跟随而去,他们是观众是今后的水军,不带他们过去那这出好戏给谁看? “咳咳,其实吾很擅长驭马。” “成,那你来驭马?” “好说好说!” 马夫很干脆的跳了下车,看着那儒生勒马而去,只觉得是哭笑不得。好家伙,平时这票儒生没什么本事,架子是一个比一个大。让他们驭马,那简直比要了他们的命还难。现在倒好,主动上车驭马?! 这陨星,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掉都掉了下来,有何好看的? 马夫无奈转过头去,就看到一辆接着一辆的车架自身旁路过。甚至有诸多四马而行的奢华车架,他是直接傻眼了。 这是右丞相冯去疾的车架? 这辆是左丞相李斯的? …… 三公九卿,乃至秦廷勋贵皆是出动! 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第183章 河鱼大上,奇景! 车架汇聚如龙,自咸阳出直奔云阳。 楚南公乘坐牛车,不紧不慢在后等着。眉头紧蹙,面露几分冷意。他已得到消息,暗中派遣靠近陨石的死士都已被人就地诛杀。秦国对这块陨石颇为看重,早早便已在各地守株待兔。 他本来是打算前往会稽郡,与项氏商议反秦大业。只因为天降陨星,便先留在此地。经过他的精心计算,应当是没有问题。并且在暗中散布消息,说这陨星乃是灾星。是因为皇帝苛政,大兴土木滥用民力! 可结果,楚南公傻眼了。 半路杀出来个天下霸唱! 他特意问过朝中博士,是确有此人。还说其颇为神秘,戴一青铜面具,无人知晓其真正的容貌。但却对天文星象极其擅长,更是精通神秘的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所谓天星风水术,只是其中一卷而已。 秦廷辩论数个时辰,太史令胡毋敬甘拜下风。朝中诸多博士提问题刁难,结果却被其一一化解。此事轰动咸阳,很多名仕大贤全都成了他的自来水。有人说他出自数术家,有人觉得他出自秦墨,还有人认为他是儒家。 其实,他出自草家! 草家?! 便是那左庶长卓草所立学宗?! 嘶…… 楚南公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草家的事,他听人提起过。先前左丞相大寿,其幼子便为草家门人,且奉左庶长为卓子。其实当时很多人都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其实只是想给李斯难堪。 就算真的有,又如何能与其他学说比? 可那天下霸唱,也是草家门人。精通星象风水秘术,论学识碾压秦廷勋贵。还说这些都只是小道尔,真正的星象学说他也只会个皮毛。听听,这卓子简直是实至名归! 楚南公暗中筹划多年,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既然这舆论已被秦廷操控,那他就换个法子。他特意暗中派遣死士,想的是等陨星坠地后,以最快的速度往上面刻句话。 【始皇帝死而地分!】 这话一出,所有舆论皆会倒向他们! 楚南公并非是要阻止秦国讨伐匈奴,相反他很支持。秦国对匈奴开战,除开为了利益外,就是想着通过战事转移国内矛盾。况且秦国本就以军功制立足,怎么可能长时间不打仗? 只是他看的出,秦国这团火光靠匈奴是没法熄灭的,相反还会因此愈烧愈旺。秦国滥用民力,动辄征调数十万人。再加上严苛繁琐的秦法,对六国黔首而言堪称灾难。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触犯秦律,然后就被拉去当刑徒。 可皇帝也不傻,早早便在云阳安排玄鸟卫。他派遣的死士都已被就地诛杀,连靠近陨石的机会都没有。 楚南公倒也没在意。 福星还是灾星,非一人能定夺。 想造谣,还怕找不到理由? 下个雨引发洪涝,都能是灾星所引发。 不听不听,反正都是始皇帝的错。 楚南公坐的是牛车,速度其实和马车没法比。只是因为眼前这条羊肠小道没法让两辆车架并行,他的位置还非常靠前。环视四周,还有不少名仕骑马而行。大部分都装备着完善的马具,只是马匹稍微差了些。 “嗯?” 楚南公微微蹙眉。 便看到一老一少驭马而来。 清脆的马蹄铁声自后方响起,两匹可都是纯黑色的戎马,没有半分杂毛。即便是在月光照射下,依旧看的不是很清晰。从这两匹戎马就看的出来,此二人绝对是来头不俗。 扶苏纵马疾驰,生怕自己错过。借助马镫,再也不必像先前那般吃力。虽说沿路颠簸了些,他照旧是毫不在意。反而是精力充沛,就想亲眼看着那些名仕大儒吃瘪的场景。 “范翁,我们追上来了。” “天子车架还在前面,约莫有三里远。” “保持在此便可,就不去前面。” 扶苏可不敢让秦始皇瞧见。 “二位也是来看坠星的?” 楚南公笑呵呵的坐在牛车开口。望着风度翩翩的扶苏,他就知道对方来历绝对极其不简单。最重要的是,他能听出对方有些楚地口音。既然都是荆楚人士,自会有种天生的亲近感。 “足下是?” “荆楚南公氏。” 范增当即勒马,面露诧异道:“足下便是楚南公?素闻南公精通天文星象,还极其擅长推演。想不到,今晚竟能得见南公!” “足下是?” “居鄛人士,范增。” 论年纪的话,楚南公其实更大些。若要说能力,范增则是丝毫不惧。他这些年来寒窗苦读,经常钻研兵书谋略。精通星象八卦,还不至于被楚南公给吓唬到。 他会这么客气,只因为听说过楚南公的些许事迹。有人说楚南公为楚国公室旁支,也有人说是名将项燕的友人,还有人说其与昌平君关系不浅。总之各种传闻都有,甚至还有人说楚南公活了百岁,乃是真人。 至于真假? 鲜少有人知晓,大部分都是些传闻。最重要的是,楚南公可是出了名的反秦头子。主要流窜在旧楚之地,与项氏和屈景昭三氏关系不浅,他现在更是做出预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里的三户,其实说的就是屈景昭三大氏族。 “楚南公?” 扶苏眉头微蹙。印象中楚南公素来不服秦国统治,先前更是曾相助昌平君复国。只是后来昌平君兵败而死,楚南公便不知所踪。听说流窜在会稽郡,与屈景昭三族关系不差。 “怎的?少郎君听说过老夫?” “听过些许传闻。” 楚南公面露微笑,“范翁之名,老夫倒是听说过。只是没想到,范翁竟会成为秦国县吏。说起来范翁觉得此次坠星,是福星还是灾星?亦或者,也觉得那天下霸唱说的有道理?” “还得亲自得见,方才知晓。” “哈哈哈!” 楚南公未再继续追问,笑着离去。 “范翁听说过他?” “有所耳闻。”范增捋着白须,淡淡道:“勿要看其年过花甲,实际上却是精通剑术。老夫听说先前有十余流匪偷袭,皆被其一人所杀。更重要的是,此人精通星象八卦,极其擅长推演。在会稽一带,颇具盛名。” 此人不能留! 扶苏眸中闪过抹杀机,袖中机括声响起。 遥遥看向楚南公的背影,双手紧紧握拳。正好趁着现在比较乱,如果待会有机会,最好是将其就地诛杀。如果换做先前,他绝不会动手。 可现在,不会了。 在他母妃焚尽竹简后,他便明白其苦心。他是公子,生来就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他有雄心抱负,却需要足够的舞台去施展。秦国现在是始皇帝说了算,他就算隔三差五上前进谏却也没用,甚至还可能会因此遭人嫌弃。 卓草隔三差五经常和他讲些故事,有个故事令他是记忆犹新。说是有家富翁,麾下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做事正直,造桥修路接济穷人,备受乡里乡亲赞赏。二子中规中矩,不求有功但求无错。幼子则是仗着富翁的宠爱,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败家子。 最后,这富翁会把家产留给谁? 扶苏不假思索的回答是长子。从古至今便是这传统,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况且长子名声好,那肯定是选择长子。 “传给谁,要看谁更为合适。你想想长子虽说名声好,可却不适合做商贾。正所谓无奸不商,做买卖的商贾,大部分都是唯利是图。即便是修桥补路,那也是为了利益。不够狡猾狠辣,早晚会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卓草没有给出标准答案,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但这个问题却令扶苏想明白很多事,他现在可以尽量顺着始皇帝的心意。等他掌权那刻,他心中的诸多抱负都能施展。再加上有卓草辅佐,何愁不能做出番功绩? …… 天子车架走在最前面。屠睢亲自率领上千卫卒在四周掩护,但凡有人敢无故靠近百步,可直接先斩后奏。浩浩荡荡的大军杀气冲天,旌旗随风狂舞,隔着老远就有锐骑开路,自然是没人不知死活的靠近。就算是山彘,都知道跑的远远的。 “禀上,已近渭水河畔。” 此次是赵高亲自驭马,他对这次的事完全不知情。现在的他已被排挤出心腹层,地位远远不如先前。秦始皇惜才,却也是有限度的。况且,现在出现个比赵高强百倍的卓草,自然是没把他放在心上。 当初赵高暗中调查卓草,已是触及到秦始皇的底线。赵高充其量只是个车夫罢了,就算真的遇到事那也应当先告知他再做决断。结果是违背皇帝口谕,秘密派人调查。赵高这些年做的是愈发过分,秦始皇是都看在眼里。 先前赵高做事多少还有些底线,哪怕偷摸收些好处,秦始皇知晓后也懒得追究。可现在连他的话都不听了,那自然不会再像先前那般受宠,并且还会被慢慢排挤出核心圈。终有一日他会成为他人的踏脚石,退位让贤! 秦始皇拉开帘布,依稀能听到湍急的河水声。此刻已至子夜,四周寂静无比。只能听到三两虫鸣,还有便是接连不断的马蹄声。 “赵高,慢些。” “唯。” 这出好戏的重点就在于观众。为了演好这处戏,知晓内幕的不过寥寥几人罢了。会发生什么事,秦始皇心里都有数。他找来的可全都是心腹中的心腹,等此事结束后都会迁至巴蜀等地,防止他们泄密。 随着车架速度慢下来后,大量的马车牛车也都随之跟上。兴许是距离不远亦或者是山路崎岖,很多儒生干脆是自车架中走出,直接是步行。这条路非常狭隘,一辆接着辆马车也不好走,因为比较堵的缘故还不如双腿走的快。 “皇帝这到底是在作甚?” “所谓福星,就是如此?” “沿路得有二十里路,毫无祥瑞征兆。” “渭水泛滥,隐隐有决堤风险。渭水若是决堤,甚至会影响到泾水。至那时,必会导致河渠受到影响,关中地区都会深受其害。看来,那所谓的天下霸唱也是徒有虚名。这坠星,必定是灾星!” 有儒生捋着胡须,不住摇头。 公孙口则是冷笑连连。 这些人可真是蠢笨愚钝! 在他们百无聊赖焦急等待中,就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紧接着,诸多火把纷纷点燃,令远处是亮如白昼。很多儒生皆是不由自主的朝着前方敢去,只不过他们却是被屠睢带人阻拦。 “放吾等过去!” “汝等勿要再吵闹,不得靠近陛下!” 屠睢面露杀机猛地抬起手来,所有卫卒同时拔剑引弓上弦。自荆轲刺秦后,皇帝终身不复近诸侯之人。除开少数宠信的朝公,其余人无法靠近皇帝六步之内。 这票儒生再放肆,也不敢公然冲撞皇帝。更别说这足足有数千卫卒禁军,还有诸多隐藏在暗处的玄鸟卫。他们胆敢有任何不敬,那就是夷三族的死罪! 况且,这个距离保持的非常好。 虽说有些远了,但还是能依稀看到远处的景象。透过摇曳的火光,就看到自河中赫然爬出来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影。 “这……这是水鬼?!” “听闻渭水有怨鬼,会抓人!” 各种惊呼声不断响起。 秦始皇则是带着几分无奈,其实这是他专门找的训禽师,还得是擅水之人。这训禽师的家人都在秦始皇手里,不用担心他会泄密。此刻是披散着头发,一滴滴水珠落在地上,头上戴着个古怪的青铜面具。上面有着诸多繁复的字符,应当是出自殷商时期的古字。 “保护陛下!!!” 赵高作为中车府令,当即嚎了声。 结果,秦始皇却是狠狠瞪了他眼。 赵高背后顿时一凉,连忙缄默不言。玄鸟卫则是自发组成人墙,挡在秦始皇前方。只不过他却是挥了挥手,这些人旋即向后散去。 “汝为何人?” “嘶!陛下真是好胆识!”蒙毅在后面也是非常识趣,当即吹嘘道:“这怨鬼自渭水浮出,可上却是临危不惧。面对怨鬼,依旧是寸步不让。” “看看!怨鬼都已出现!必是灾星!” 有博士当即是据理力争。 楚南公眉头紧蹙,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幕。他总觉得这件事说不出的古怪,却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正常人突然看到自河中冒出怨鬼,必定会有些惊慌失措。皇帝却是丝毫不惧,甚至敕下玄鸟卫的保护,主动向前走出数步?! 这tnd不科学! 范增隔着老远,再次看到皇帝的容貌后不住赞叹。“苏生,你看看皇帝是否与卓翁长相极其相似?虽说气质上相差甚远,但这容貌声音却是高度相似!” “额……是很相似。” 扶苏只得顺着这话点头。 这分明就是一个人! 范增是聪明人,可就是因为太过聪明所以没猜到。范增也曾想过是皇帝假扮的卓正,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即逝。皇帝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乔装打扮成商贾? 若是真的,那卓草早早就没命了。 他会认错,可伏荼亭宗族老人会认错吗?他们一个两个拍着胸脯赌斗发誓,说绝对没有认错。如此,只能说这两人太过相似。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范增也曾遇到过。二人天南地北没有任何关系,偶然遇到后皆是吃惊不已。 “那真的是怨鬼?” “我看不像。” 扶苏笑着摇了摇头。 范增正欲开口,却听到有仙鹤的鸣叫声。接着就看到渭水猛地泛滥,在众人的注视下就看到无数肥美的鱼儿都在激烈的翻滚着。甚至还有肥鱼蹦至河岸,这惊人的弹跳力怕是得有十余丈远! 仙鹤挥动翅膀,清脆的鸣叫声响彻夜空。所有人全都看傻眼了,包括很多不知情的廷臣在内也都懵了。鲍白令之生生拽断十余根胡须,他却是没有半点反应。他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异象未曾看到过? 可眼前这幕,却是他从未见过! 别说他没见过,楚南公也没见过! 好家伙,这些肥美的河鱼成精了吗? 从渭水直接蹦至河岸?! 最起码得十几丈远,这河鱼是怎么蹦的? 仙鹤张开翅膀,落地后四处张望着。灵动的双眸似乎是会说话那样,最后落在秦始皇身上。接着便看到仙鹤一步步朝着前方走来,距离秦始皇六步左右诡异的停了下来。 “快看,这仙鹤竟跪了下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仙鹤,最通人性,必受天子威势而行跪拜大礼!” 蒙毅捋着山羊胡,一本正经的解释着。 “快看快看,仙鹤口中似乎衔着块美玉?” 公孙口踮起脚尖,忍不住惊呼出声。 诸多名仕皆是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就看到仙鹤张开嘴,一块玉佩落在皇帝手上。 而这时,那如怨鬼般的神秘人缓缓开口道:“吾为镐池君,今年头曼死!” 话音落下,他便如鬼魅般再次没入河水。仅仅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便消失不见。听到这话,数千人瞬间是鸦雀无声。 镐池君? 今年头曼死?! 草…… 第184章 匈奴死大秦兴,讨贼檄文! 仙鹤腾空而起,飞于云汉鸣于九皋。 公孙口满脸骇然的望着这幕。 “镐池君?!” “方才那怨鬼……竟是镐池君?” 很快,便有儒生连忙行跪拜大礼。 这些基本都是楚人。 楚地神系比较简单,楚人祖神为老僮、祝融、媸畲。另外楚地多江河,便信仰诸多个水神。一种是其他水神,另一种是【大水】。所祭至高神则为太一,大水有独立主祭或同与至高神太一的祭祀规模,论规格不逊色于太一。 镐池君有说法是周武王,但大部分都认为是掌管江河的水神。江河附近的黔首,每年都会在春季祭祀镐池君。希望能得神灵庇佑,风调雨顺。有稚童坠入河中溺毙后,其翁媪也会祭拜镐池君。他们认为稚童是被镐池君带走,希望能得镐池君的照顾庇佑。 “是了,就是镐池君!” “入水而消失,除开镐池君还有谁?” “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能亲眼见到镐池君!” “坠星落于关中,镐池君现,河鱼大上,仙鹤献礼……难不成真的是福星?” “仙鹤所赠的是……玉佩?” “错不了,就是玉佩。” 楚南公脸色涨红,憋不出话来。他知晓这里面有些问题,可却没法反驳。他现在要敢唱反调,那就是公然与秦国为敌,与这数百名仕大贤为敌,没看到他们都在叩拜行礼? “嘶……这鱼腹怎的有些古怪?” 公孙口自脚下捡起条半死不活的河鱼,也有儒生纷纷跟着捡起来。这条河鱼少说得有两斤重,若带至关市上能卖两钱左右。关中人吃鱼吃的少,价钱自然不高。 “这鱼腹怎的这么硬?” “打开看看。” 有名仕随身带着匕首防身,便将鱼腹剖开。很快,便自鱼腹中取出枚染血的寸长竹简。正反两面皆是绘刻有小篆,有人情不自禁的念了出来。 “匈奴死,大秦兴!” “匈奴死,大秦兴!” “这……这……难道就是天意?!” 淳于越捧着竹简,人都傻了。 他是儒生,主要负责祭祀等事。 古人焚龟甲卜卦,而这鱼腹藏书却是从未听说过。可不光是他一人看到,诸多勋贵名仕皆是亲眼所见。河鱼自渭水蹦出,落在岸边。全程没有任何人操控,这要不是天意,那什么是? 淳于越始终是反对秦国北伐,觉得好不容易有这太平日子,没必要浪费兵力北伐。宣战匈奴,意味着要征调大量的民夫为徭,同时对国力也将会是种损耗。思来想去,他甚至提过与匈奴议和。当然,这条建议直接被秦始皇一票给否了。 开玩笑? 议和? 秦已灭六国,代表诸夏正统。 与匈奴议和,怕是祖宗都得跳出来揍人! 有些事,是无法计算得失的。 就算会吃亏,那也绝不能阻止秦国北伐! 望着竹简,淳于越右手都在颤抖。虽说双手一股子鱼腥味,他都没在意。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这颗坠星真的是福星。并且还做出了预言,昭示着秦国出兵北伐匈奴的正确性。 再有人反对,或者是以此事做文章,那就是公然逆天! 这类人,没必要再留着。 秦始皇捋着胡须,脸上扬起抹笑容。听着这些名仕儒生窃窃私语,心里说不出的痛快。憋屈良久,今日可算是让他狠狠出了口恶气。 一个两个不都说是灾星吗? 现在,还好意思张口吗? 卓草这脑袋瓜子就是好使,这办法不错! “禀上,这玉佩似乎有些眼熟。” 就在此刻,蒙毅是蹙眉走出。 “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沈璧也!” 秦始皇淡淡开口。 瞬间,冯去疾等人纷纷捧场在旁认可。 “去年渡江,的确有一玉璧沉江。” “难怪这玉璧如此眼熟!” “蒙公可真是好眼力,竟能一眼看出。” “厉害厉害!” 范增隔着老远,压根是什么都看不仔细。特别是他视力本就不好,只能看个大概。听到这些人议论,也是颇为惊奇。 “想不到,这灾星竟真的是福星?” “的确。” “吾观那蒙公,似乎是有些眼熟?”范增借助千里镜,照样是没法看清楚。特别是前面挤满了人,他们都没法靠近。有些个字高的更是把前面堵得死死的,放眼望去就只能看到些后脑勺。 扶苏心里咯噔了下。 这下子坏了! 他和范增兴冲冲的来此,完全把这茬给忘了。秦始皇与卓正相似,这点倒是不用担心。可蒙毅怎么说?也长得相似? 范增就是再蠢,也必能察觉出端倪。这得亏天色暗,再加上人来人往所以范增没注意到。要不然的话,这可都穿帮了。 “范翁!” “嗯?” “咱们不若慢些,就别向前挤咧。” “为何?”范增面露不解,“方才你不是说要上前看个仔细吗?咱们往前挤挤,总归是有空位的。” “我想起来件事!” “什么?” “卓君说过,人与人之间要保持一定距离。若是走的太近,就容易交叉感染。像前面如此拥堵,如果有人患病,就容易被他人所染。吾倒是没事,可范翁好端端的若是染病,免不得会麻烦,到那时卓君也必定会怪罪于我。” 范增思索片刻,也觉得有些道理。 该看的也都能看到。 既是为安全着想,倒也无所谓。 “也好。” “那就好那就好……” “嗯?” “我是说范翁真好骗。” “?” “咳咳,我说范翁人真好!” “呵……” 扶苏长这么大就没说过谎,除开诓骗过卓草外,再也没欺骗过旁人。兴许是骗的多了,他现在也是稍微有些心得。若换做先前,只怕是已经穿帮了。 “这河鱼内,的确有竹简。” 范增顺了枚竹片在手,淡定开口。 “今年头曼死……匈奴死,大秦兴。”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看来,卓生果然未曾骗我。这颗坠星的确是福星,而并非是灾星。老夫研究天文星象这么多年,却没想到还比不得卓生。老夫闭门苦读多年,自以为才学过人。来至咸阳,方才知晓这一山还比一山高。不光卓生,还有那位天下霸唱!老夫真想看看那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究竟是何等奇书?” 望着已经被忽悠瘸了的范增,扶苏是目瞪口呆。好家伙,果然是越聪明的人考虑的也就越多,也越容易上当。他们先前自己说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现在发生在眼前,还能有假? …… 最后面的楚南公死死握着染血的竹简,脸色铁青。他不在乎秦国是否讨伐匈奴,对他来说出兵兴许更好。先前那叫不义之军,没什么正当的理由出兵,纯粹只是为了开疆辟土。 可现在不同,秦国有了正当的理由! 天降福星,为秦国指出富强之路。 镐池君送上昔日沉江玉璧,河鱼跃至河岸…… 匈奴死,大秦兴! 今年头曼死! 这就是秦国出兵的理由! 如此,秦国军团士气会达到鼎峰。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天意而为,这就令楚南公相当难受了。本来他还想着借此机会传些谣言,借此攻击秦国挑拨百姓情绪,然后趁机招揽些人手。 现在倒好,他还敢胡说八道吗? 怕不是要被已经疯了的黔首整死! 天子车架再次出发,因为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所以很多人都选择是步行跟随,包括楚南公在内也是如此。前面勋贵车架速度也很慢,可以保证他们跟的上。虽说已至丑时,他们却都是神采奕奕,个个都精神的很。 “南公,汝以为此事如何?” “这里面必有问题!” 楚南公咬牙切齿的开口。可别小瞧为他驱赶牛车的农夫,这位可是个高手。乃是出自列子门下。当然,他的师父只是曾于列子门下学了些招数。 “有问题?” “那镐池君,怕是皇帝派人所假扮。如此亵渎神灵,这暴君终有一日会遭受天谴。到那时,整个秦国宗室都将绝嗣!” 楚南公愤愤然的开口。 他四周也没人,要不然他可不敢这么说。他做出过很多预言,或者说是诅咒。他不光说过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还经常说秦国宗室会因此绝嗣。只是说的多了,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楚南公此刻是无比窝火,他辛辛苦苦筹划。结果倒好,却因为秦始皇事先布局,令他的计划是彻底付诸东流。不仅如此,他反而是给秦始皇造势,吸引来大把大把的儒生。 这陨星先前谈论的是有,却也没那么多人。到后来越来越多,纯粹是因为他在暗中散播谣言,说这陨星是灾星。后来秦国官方辟谣,说这是福星。已经被带了节奏的儒生都不信,自然是纷纷凑上来要一看究竟。 看看他们现在,个个都是深信不疑! 怀疑的兴许是有,可他们也再无力反驳。 大势所趋,他们不信也得信! 四周足足有数百密探,谁敢放肆? “南公,还继续看吗?” “呵,自然要看。”楚南公拄着拐杖,冷然道:“若老夫猜的没错,接下来那坠星必已被那暴君提前刻好文书。等我们过去后,便真的以为这灾星成了福星。真是好手段!” “南公……刚才那些都是假的?” “当然!” “方才这河鱼大上,渔腹藏书也是假的?” 楚南公捋着胡须,冷漠道:“只要找人提前准备,找些擅水之人藏匿在河下便可。老夫听说昔日吴越水战,就有人借助芦苇可在水下换气,就算是憋上小半个时辰都有可能。至于那镐池君,也是同样的道理。老夫若猜的不错,那镐池君已顺流而下离开云阳。” “那仙鹤呢?” “随便找个训禽师,都能做到。” “那玉璧呢?” “他说是去年所沉,你就信了?” 楚南公不屑开口。 假的,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原来是这样……” “不光老夫能看出来,很多人也都知晓。只是现在大势所趋,而且也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吾等若是现在跳出来,等同于告诉那暴君就是老夫暗中散播谣言……况且,也没几个人会相信。他们只愿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至于真相没人在乎。” 楚南公不住叹息。 他自诩聪明过人,暗中散播谣言。 耍的咸阳京畿无数名仕团团转! 现在倒好,小丑竟是他自己?! …… “哈哈哈!”秦始皇在车架内捋着胡须,爽朗大笑,“蒙卿,想不到那小子的招数这么好用。汝方才可看到淳于越和鲍白令之的脸色?哈哈哈,朕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这么痛快!” 其实,这也只是他的恶趣味。 博士对他来说有用,他便留了下来。 他们有议事的权利,有时候也会给出有用的建议。比如先前他想搞个禅让制,结果鲍白令之把他一顿狠批。 五帝行禅让制,那是因为五帝以天下为官,自是推行禅让。陛下行桀纣之道,筑台干云,宫殿五里,建千石之钟,立万石之簴。妇女连百,倡优累千。兴作骊山宫室,至雍相继不绝。殚天下,蝎民力。偏驳自私,不能以及人。何暇比德五帝,欲官天下哉?! 秦始皇觉得鲍白令之说的有道理,便不再提禅让的事。因为这事,扶苏等公子心里头可都是乐开了花。 只不过,有时候这票博士会令他很难堪。动辄便是弹劾上谏,拿着博士的工资,操着御史的心。秦始皇都搞不明巴,这票博士是不是刻意和他作对,就喜欢在后面唱反调? 他说要筹备马具骑兵,起兵北伐。这票博士纷纷跳出来阻止,廷议结束后,全都跪在章台宫不走。到最后还是冯去疾出面苦口婆心的劝诫,他们方才离去。要知道,当时他可是已经动了杀心! 这次看到他们吃瘪,秦始皇能不高兴吗? “他的确是聪明过人,擅出奇计。” “这法子记好,以后得多用些。” “唯。” 十来里山路,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终于是来至坠星之地。 四周已化作焦土,只看到些古树还在焚烧。阵阵烟熏味,令很多人不由自主的捂鼻蹙眉。秦始皇则是命人跳下深坑,想办法把这坠星拉上来。隔着老远,其他人怎么看? “禀上!这坠星上有字!” 跳下去的玄鸟卫惊呼开口。 秦始皇顿时面露欣喜,当即道:“快拉上来,朕要看看上面刻的什么!” 其实,他知道。 他这么做,纯粹是忽悠人的。 不多时,还有些烫手的陨石便被拉了上来。 足足有丈许多高,需要二人合抱。陨石上是坑坑洼洼的,依稀能看到排篆字。接着,冯去疾等大臣纷纷凑了上去。连带着鲍白令之也都在后面围观,面露骇然。 “匈奴者,苟利所在不知礼义。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姓字。” “慢侮天地,悖道逆理。矫托天命,伪作金人,欺惑众庶,震怒上帝。楚越之竹,难书其恶。天下昭然,所共闻见。今略举大端,以喻使民。望兴义师,共泄公愤。扶持秦室,拯救黔首。檄文到日,可速奉行。” 这篇檄文其实是出自卓草之口,扶苏之手。扶苏起初是打算自己来写,足足憋了三天,秦始皇都不是很满意。到最后没辙了,他只得去找卓草帮忙。还说事成之后,必定会有好处。 卓草还以为苏荷是想邀功,然后献上檄文帮扶苏。寻思着自己也能捞点好处,便帮他写了这篇檄文。说是写其实就是抄,谁让他穿越了嘞? “太史令,速速记下!” “唯!” “我大秦为诸夏正统!那匈奴不通礼数,不尊上帝。且屡屡南下,犯我大秦边疆。今得天赐檄文,我大秦必要启兵北伐,踏平塞外草原,令匈奴不敢南下,臣服于秦!”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 所有人皆是作揖行礼。 他们都觉得这篇檄文写的不错。 “天赐福星,这是天赐福星呐!” “看看,这福星上还有讨贼檄文!” “秦国启兵匈奴,乃是替天行道!” 公孙口隔着老远狂吹特吹,檄文上的内容是口口相传,他们大概也都已知晓大概。他们现在是彻底哑口无言,心服口服。 “天赐福星,吉兆出现。” “看来,这颗真的是福星……” “乃公先前就说是福星,你们都不信。现在看看,这天下子所说倒是无比精准。当时他就说了,沿路而行会碰到诸多吉兆。镐池君现身,仙鹤献礼,河鱼大上,坠星檄文……现在,你们还有何好说的?” 有人已经成了自来水,抬杠成功后自是相当激动。他们都是些喜欢标新立异的人,就喜欢和别人唱反调抬杠。知晓坠星的事后,他们就纷纷说是福星而非是灾星,就为了彰显自己懂的多。 先前他们很不受待见,毕竟让他们拿出点干货比杀了他们还难,只会张嘴狂喷。现在好不容易占据上风,他们能不激动吗? 狂风呼啸…… 楚南公双手紧紧握拳。 满脸冷意的站在远处,只觉得极其窝火。 就和他猜的相同,坠星上面果然是有字。 这篇檄文写的好啊! 究竟是出自哪位大贤之手? 第185章 腹黑扶苏,路 坠星交由太史令胡毋敬带回,秦始皇已打算将其赐给卓草。以陨星锤炼成利剑,就算无法成为当世名剑,想来也不会太差。公输刯技艺举世无双,搭配坠星陨石必是如虎添翼。 以坠星铸造兵器,这在殷商时期就有。论质量的话,甚至比大匠所铸更好,比如极其出名的铁刃铜钺。那时候没有办法炼铁炼钢,陨石经过大气层燃烧后,其实已是可以使用的铁。在铜器为主导的时代,陨铁可是相当的珍贵。 即便是现在,同样也非常稀缺。特别是这块足有丈许高的陨石,更是分外罕见。章邯主动上前讨要,都被秦始皇给直接拒绝了。你小子是在想屁吃,就算不给卓草,这块陨石作为福星也不可能拿去冶铁。 秦始皇本来都想好了,把这坠星就放在咸阳正宫前。他要让天下人看着这颗福星,让他们知晓秦国起兵北伐乃是顺天而行。只不过他答应了卓草,想到他也没合手的兵器便送他了。 车架缓缓朝着咸阳方向而去,秦始皇闭目养神。蒙毅则是在旁边捧着竹简汇报消息,主要是此次来的人都有谁。包括先前有人偷袭,然后被玄鸟卫诛杀的事。这些都得一一汇报,最起码得让秦始皇知晓有这事。 “蒙卿,相干人等迁至各地。” “上可放心。” “嗯。” 秦始皇微微颔首,显得是颇为疲惫。若放在先前,其实这个点还好。作为出了名的修仙爱好者,熬夜爆肝那都是基操。自从断了丹药,他的精神有段时间都很萎靡,提不上力气。兴许是在卓府呆的久了,他是习惯性的早睡早起。 刚开始他还想着难得偷懒,稍微晚起些。卓草这小兔崽子变着法的整他,大冷天的一陶罐的冷水往他嘴里灌,差点没把他给呛死。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做的过分了些,次日卓草就改用沾了凉水的布帛塞他脖颈处,冻的他嗷嗷直叫,恨不得一剑劈死他。 起床后连木屐都没穿好,抄起棍子就去追杀卓草,跑出去三里地那都是基操。还别说,到后续他的精神头好了许多。每日都是早睡早起,不用卓草来喊他就自己起来了。现在熬夜出来,秦始皇便觉得有些疲惫。 “操练骑兵之事,不得懈怠。” “另外,秘密通传蒙恬操练步卒车士。坚壁清野,多派些探子探查草原部族。朕不光要夺回河套草原,更要彻底荡平匈奴。朕听那小子说起过,壮年匈奴可都是干活的好手。他们精通骑射,皆是骁勇善战的猛卒。朕要让他们修造陵寝,筑造驰道!刑徒刑满者释放,回去耕地为匠,对秦国也更为有利。” 秦始皇与昔日武安君白起的理念不同。白起几乎是战必全歼,不以攻城夺地为首要目标。而是通过歼灭敌军有生力量,令他们很长段时间都无力反抗。时代不同,他们奉行的理念有所不同也很正常。 现在秦国要搞基建,需要人干活。调动民力,容易引发矛盾。拉俘虏干活,想来也无人能再苛责。 “唯!“ 蒙毅抬手作揖。 这场战事,蒙恬等了太久太久…… 蒙氏三代仕秦,至今却还未拼个侯爵。就不说彻侯了,连个伦侯(关内侯)都没有。秦国现在以王氏,冯氏和蒙氏三家为尊,可就他们没个侯爵。 李斯因为官至左丞相,而得彻侯爵位。别看位高权重,实际上只是秦始皇扶持的新的家族势力。毕竟是后来居上,李斯的根基还不够稳固。除开李斯外,也就他的长子混的好些。可其余三宗不同,全都是有着根系旁支。 就说冯氏,冯去疾为当今右丞相,百官之首。爵至彻侯,金印紫绶。可以说,冯去疾就是最尊最贵的大臣,整个秦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冯毋择,爵至伦侯,位列九卿郎中令。 冯劫,爵至伦侯,位列三公御史大夫。 先前卓草还以为冯劫是冯毋择的儿子,后来才知道二人属于是同族兄弟。秦始皇扶持冯氏,就是为了制衡王氏。冯毋择属于是长兄,但能力有限官职较低。至于李斯,则是他用来对付这三族的。 朝堂绝不能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 互相遏制,这就是制衡之术。 蒙氏,也当有个侯爵了。 北伐匈奴,便是给蒙恬的机会。 蒙恬曾与李信联手伐楚,结果大败而归。按秦律来算,这种大败的就是国贼,是要被诛杀三族的。只是秦始皇觉得此战失利与二人无关,主要是后面昌平君切断后路导致腹背受敌。后来蒙恬照旧是担任裨将,追随王贲伐齐。 再后来,便被秦始皇派遣至北郡修筑长城。秦始皇一直都在等个合适的机会,给蒙氏加个侯爵。匈奴,便是最合适的契机! …… 相较于秦国这边,楚南公是面如死灰。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他又能如何? “南公,咱们接下来当如何?” “先按兵不动,等等看。” 秦国趁此势头,必会抓紧时间操练大军。他准备继续留在关中地区,找些熟人打探些消息。最好是能亲眼看看骑兵战力如何,也好做出应对之策。秦国想北伐匈奴,可没这么容易! 他得想法子,沿路整点绊脚石。就算不帮匈奴,也绝对不能便宜了秦国。这世间不光只分阴阳黑白,还有灰色。 “明白了。”车夫驱赶着壮牛,低声道:“南公昔日曾言,秦国气数将尽。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还说秦国苛政猛于水火,终有一日会因此绝嗣。可自去年开始,秦国得祥瑞与豫州鼎。前些日子祥瑞大熟,咱们在频阳也都瞧见咧,真真的亩产四十多石。” 素来足智多谋能言善辩的楚南公,此刻却是沉默了。先前他还说所谓祥瑞是假的,豫州鼎也是假的,无非只是找人仿造用来诓骗世人的。至于亩产五十的祥瑞,更是假的不能再假。 前几日看到后,他就彻底懵了。 这tnd都是真的? “怎么?” “南公,咱们机会不多了。” “不碍事,吾荆楚与百越关系尚可。特别是项梁精通越语,还与那西瓯君长译吁宋有些交情。只要占据百越,秦国就拿我们没办法。如果他们派遣大军,到最后只会因地利而被活活拖垮!只是老夫不明白,秦国怎的突然就放弃南征,选择北伐匈奴?” 其实楚南公算的并无问题,包括范增和吕公也都是有真本事的人,相当的有远见。只可惜,他们的资料库需要更新。因为天高皇帝远,他们对关中知之甚少。特别是卓草的事迹,他们都是在寿宴后才稍微听说了些。 起初他们都不信,甚至是觉得秦始皇捧上去的。这事秦始皇又不是没做过,当初捧许莫负为天赐奇女,那卓草自然也可以。只是随着后来接触,他们方才知晓这都是真的。 楚南公长叹口气。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相当的憋屈。可惜,项梁并未告诉他卓正的事。要不然的话,他心里肯定会稍微好过些。 “终有一日,秦国会付出代价的!”楚南公愤愤然的握拳开口,“只要我们相信,只要坚持反抗,终究是能成功。秦国苛政暴虐,必会覆灭绝嗣!” “走,老夫先睡会儿。” “唯。” 楚南公从未考虑过苛政这档子事,秦国律法严苛,其他各国就好了?天下间的乌鸦都是一样的黑,他们反秦并非是为了天下黔首,他们想的只是自身利益受损。本来是高高在上的勋贵,转过头来就成了庶民。 他们不反秦,那对得起自己流淌的血? 楚南公闭目养神,吹着夏日凉风,渐渐冷静下来。他想的很清楚,必须得想办法除去卓草这个变数。只有将其拉下神坛,秦国方能回归正轨,那他们才有机会! 啾—— 破空声自后面袭来。 楚南公还未反应过来,胸口便被利箭穿过。望着寸许长的弩箭,楚南公当即痛呼出口。 “啊——” “南公?!” 车夫猛地勒住缰绳,回头看了过去。 “这……这……这是怎么了?!” “谁干的?” 车夫那锐利的眸子环视四周,却是只有漆黑。 微风吹过,毫无动静。 楚南公痛苦的喷出一大口鲜血。 手里死死抓着弩箭。 究竟是谁动的手?! “快……快走!” 楚南公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 眼前如跑马灯那般,浮现出无数画面。他曾意气风发泛舟汨罗江,与昌平君探讨天下大事。可惜,最后昌平君死了,楚国也没了。八百年楚国,轰然倒塌。画面不住的变换着,很快便定格在方才的年轻人上。 画面重合,楚南公瞳孔猛地收缩。 那年轻人,竟与昌平君长的颇为神似? 难道是…… 楚南公睁着眼,重重的落在牛车上。 曾经搅的天翻地覆的楚南公,就此丧命! …… 不远处扶苏自树上爬了下来。 随手把弩机丢至湍急的河水,就当无事发生。弩机是秦国弓弩手用的,他并未使用袖箭。袖箭本身就比较独特,现在还属于是卓草的专利。凭借那短小精悍的箭簇,很容易就能猜到与卓草有关。他便临时用自己身份,找卫卒要了弩机。 相隔五十步远,一箭击杀楚南公! 扶苏望着湍急的河水,却是分外平静。换做先前,他是不会动手的。只因为楚南公是楚国人,而且还与昌平君有些交情。他曾听昌平君多次提及,说是此人精通星象谋略,堪称一代名仕。 只是,他变了。 他是秦国公子,而非楚国。 冷静片刻后,他便纵马离去。他是趁着范增没留神,偷摸溜走。毕竟方才人多喧嚣,就算走失也很正常。卓草说过,现在不清楚范增是人是鬼,有些事还是不能让他知晓。 自从经历过先前的事后,卓草看谁都像是卧底。范增在后世本就是项羽的谋士,同样是反秦势力。天晓得这老狐狸是不是项梁派遣来的,总之留个心眼肯定没错! 扶苏长舒口气,走在这羊肠小道。 黎明曙光划破黑暗,照亮前方的道路。 他知道,他这条路没走错! 第186章 切了,改行炼丹 伏荼亭。 雎鸠正在挑水,小小的个头挑着两桶河水。凌乱的发丝呈枯黄色,随便扎着发髻以木笄穿过。现在家里头的重担都落在她身上,辰伯已被拉去服徭役。 正常是要去骊山修皇陵的,经卓草调动后只需至县城服役。这就是乡啬夫的权利,服役的地点时间都由他来决断。 这都是规则允许的,往年哀借此收了不少好处。想离家近轻松点的,私底下就得偷摸送礼。不送礼的,通通拉去骊山修皇陵。吃不饱睡不好,要是得了病连命都得搭里面。运气再不好就得挖矿挖煤,那更为危险。还会得怪病,以后咳嗽不说还使不上力气。 当然,卓草还不至于如此。 当地宗族的人,他都尽量分配好些。 至于其他人,他能力有限。 帮别人的前提,是他自己有这本事。 卓礼其实都不建议他帮忙,毕竟他现在是如日中天。已是爵至左庶长,举世瞩目。这些算不得什么大事,可真要追究起来却也是把柄。 “雎鸠雎鸠,这道题你会做吗?” 李鹿捧着书册,凑了过来。 “这是什么题?” “关于律法的。”李鹿自顾自的走在旁边,“五人为群盗,张三临了拉肚子没去。四人盗窃被抓,且供出了张三,那是否构成群盗罪?” “……” 没错,这题就是卓草出的。 他很讨厌处理这些棘手的政务。 正巧这些天苏荷不在,他就把相关的罪案编成题目。苏荷平时也会教他们律令,就是希望将他们栽培成合格的秦吏。卓草觉得秦吏肯定要先实习,就把他的这些政务悉数交给稚生去做。处理政务和作业两不误,卓草都觉得自己聪明过人。 “张三虽未盗窃,却是以他为首。题目也说了,四人被抓后主动告奸,供出张三在暗中出谋划策。纵然他未曾亲自参与盗窃,同样当以群盗罪论处。” 雎鸠对律法不精,还得胡亥来。 他再混账,那也是秦国公子,老师更是赵高李斯这类精通律法的名仕。胡亥也知道皇帝最看重秦律,为了讨皇帝喜欢自会钻研秦律。像这些案例,他只消看个两眼便能精准判别。尽管有时候会出错,倒也比其余稚生强的多咧。 “原来是这样……” 雎鸠也是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十八,我最佩服你了。” “咳咳……” 胡亥相当不好意思的挠着头。他这就是典型的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换成是在咸阳,就这种问题还想得到夸奖?做的稍微慢些,怕不是就要挨喷。 “其实像你这样个字不高,长得不好看,又不会做农活的庶出子。精通律法倒是好事,按小草先生的说法,以后当个斗食小吏也好。” “我……” “……” 胡亥是彻底无话可说,自顾自的把水桶放下。他是在帮着雎鸠挑水,反正下了课闲着也是闲着。看到李鹿蹦蹦跳跳的,当即蹙眉道:“阿鹿,你帮雎鸠挑水。” “这关我什么事?” “我们是不是朋友?!” “你出卖我的的时候,想到我们是朋友了吗?” “咳咳,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强……” 李鹿虽说不悦,却还是将书册收了起来。顺手扛起扁担,慢悠悠的走在前面。他本身就比胡亥更为壮硕,帮忙挑水压根就无所谓。纯粹只是觉得胡亥不地道,自己泡妞却让他干苦力。胡亥自个儿揽下的活,反倒让他帮忙,这算什么道理? “话说雎鸠为何不用井水嘞?” “井水每天就那么些,得让别人挑。况且我早上还得帮忙务农,没时间去挑水。等我回去后,井水都只剩下个底了。我就趁着放学挑水回去,反正也是顺路。” 李鹿若有所思的点头,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就有很多人排队挑水的。去的晚了,到最后就剩下个底儿。井水并非是源源不绝的,也需要时间冒出来。先前李鹿不知道还准备挑井水浇地,结果被辰伯一顿臭骂。 “小草先生提到过自来水,说是用管道送到家家户户。只要打开阀门,就会有水自动流出。咸阳城下就有类似的管道,都是以陶土做成,防止下雨路面有积水的。对,小草先生管这叫下水道!” 胡亥接过话茬,他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卓草听他提及此事后惊得书册乱飞,一蹦三尺高。区区下水道而已,也就卓草这种没见识的人才会觉得奇怪。也不看看咸阳是什么地方,有点黑科技怎么了? 况且这玩意儿殷商时期就有,就是用来排水的。把卓草激动的连忙掏钱收了好几件样品,还说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文物,然后塞他自个儿的博物馆里头了…… 土鳖啊! 胡亥都觉得丢人。 这玩意儿价值连城? 送他他都不要! “自来水这事,公输先生在考虑来着。” “咦!还真能成咧?!” “只是考虑而已。”李鹿无奈道:“坠星落于云阳县,皇帝已准备将此星交予先生。然后将此坠星打造成柄锋锐宝剑,用以彰显我大秦国威。我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放那不也行吗?” 宝剑谁不会铸造? 按他的想法,就该交给别人。 公输刯精通匠活,应当与他钻研科学。 来至家门口,李鹿帮着把水倒入陶缸。雎鸠的胞弟则是扛着柴火回来,因为天气热干脆光着膀子。扛柴火最容易划破衣服,他的衣服虽说是雎鸠穿过的,却也不舍的。 “鹿哥,胡哥。” “嗯。” 小伙子不错,懂事! …… …… 李鹿心满意足的与胡亥走了。 趁着还没天黑,自顾自的朝着府上走去。 “十八,我准备做点小买卖。” “什么买卖?” “搞点地窖的冰,然后送给公输先生。” “……” 胡亥足足愣了大半天。 “你管这叫做买卖?!” “你就说你帮不帮。” “不帮。” “行,我和雎鸠说你去女闾的事。” “……” 胡亥脸色顿时涨红,放先前李鹿绝对不敢这般放肆。两人虽说关系亲近,但他素来是牢牢占据主动权。只因为他是公子,而李鹿只是丞相之子。可在泾阳呆的时间久了,渐渐的也没再提及此事。 “这事后续我背锅,你放心就好。” 李鹿非常干脆的拍着胸口,反正不论他是否主动,那最后都是他的问题。 “阿鹿,你为何不找他要呢?” 卓草并非不讲道理的人。 他们只要说出个缘由,自然会给他们。 “那多没意思?“ “啊?” “偷偷摸摸的,很刺激!” “……” 李鹿就属于是典型的吃饱了没事干,在咸阳就这样。很多时候能换正常法子去做,他就偏偏反其道而行。他不缺钱可手脚就是不干净,就喜欢偷鸡摸狗。他就是喜欢追求刺激,什么事新鲜有趣,他必然是会去尝试。 在泾阳则收敛许多,不像先前般放肆。 “小草先生。” “嗯。” 路过庭院,他们就与卓草打了个招呼。 李鹿和胡亥对视了眼,便已知晓该怎么做。二人合作多年,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老办法,胡亥便先留下与卓草周旋。趁着空隙,李鹿偷摸跑去书房找钥匙。得手后,二人再连夜从地窖里面顺些东西。 “先生,我有个问题。” “什么?” “人是怎么来的?” “额?” “我是怎么在母亲肚子里的?” “……” “通过运动后,就有了。” “什么运动?” “睡觉。” “怎么睡得?” 卓草回过头看向蹑手蹑脚的李鹿,淡淡道:“你们俩不用故技重施了,老老实实过来。管龠我已收起,地窖里面也没冰块。” “咳咳……” “……” 李鹿尴尬的笑着,“先生误会了。” “误会?老公输今日方才与我提及,说你看他炼铁冶铜热的很,扬言要给他准备冰块去热。你小子不就是想跑地窖里头,偷冰块?” “先生真是神机妙算!” “少在我这扯皮。” 卓草要连这点事都猜不到,那早就挂了。正所谓时势造英雄,经历过这么多事,是人都会改变的。坚守后世的道义,只会被人视作蠢夫。 “你小子每次出发点都是好的,偏偏做起事来不择手段。想想也没办法,都怪你爹教的好。那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玩意儿。” “对,都是我爹害的!” 李鹿连连点头。 卓草瞥了他眼,给了他个毛栗子。 这小子可真是混账! 他骂两句就算了,李鹿也骂? 李斯要是在场,不得吐血? “这几日天气是热了些。” 扶苏在旁挥着纸质的折扇。折扇自然是从卓草这坑来的,他还亲自在上面题诗,是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打工人! 他总觉得这两句怪怪的,却又不明所以。 反正折扇很好用,实乃装比……祛暑利器! “他比先前强了些,知晓公输先生热的难受,还知道主动送些冰水。”扶苏一边扇一边道:“只是府上确实没有冰块祛暑,想要的话只得去县城购买。小草,你去年冬季为何没有存冰呢?” “没这功夫。” 去年? 去年冬天他爹刚回来,带回来一大票麻烦。每天忙的是团团转,还一不小心当上乡啬夫,稀里糊涂的又爵至左庶长。然后还和张良等反贼有了纠葛,他压根没时间考虑这些。 况且,他家里头也没条件存冰。 要想存冰,就得挑三九腊月天最冷的时候。然后还得挖口井,寻常的地窖效果还不好。这井是越深越好,再把冰块运送进去。再铺上兽皮稻草这些,最后再把井口给封死。等到夏季需要用冰的时候,再命人下井去取。所以,当地都称呼这种冰为深井冰…… 他先前也曾试过,只是效果不佳,还把地窖弄的和沼泽似的。到后来,他也就干脆放弃了。 “那只能去县城买了……” 扶苏长叹口气。 早知如此,他先前就去买了。 “买?你脑子呢?” “额?” “家里头有条件储冰的,压根就不缺这点钱。只担心自己不够用的,还会拿出来卖?我听说,就是皇帝都不舍得用,连公子都没份。” “胡说!” “咋滴,你是公子不成?” “我当然……不是!”扶苏无奈道:“可我也曾去过皇宫,公子扶苏夏季每月都有冰可用。宫中凌人专执冰块之事,还不至于连公子都用不上。只是小草你说的有道理,用的起冰块的也不会卖钱。” “你说咱们要是有冰,那来钱快不?” “肯定快!” “不是那种冰块,是那种沙冰。” “傻比?” “你tnd骂人?!” “……” “我说的是沙冰,有点类似是雪。”卓草急的是抓耳挠腮,“然后再浇上些果汁,啧啧啧,那味道甭提了!” “有意思,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再学我说话,我就拍死你!” 卓草恶狠狠的瞪了眼李鹿。 “古之圣王,未有不尊师者也。先生如此,鹿自当如此。正所谓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行,你待会把这两句话抄五十遍。不对,五百遍,给我抄到死!” “我错了……” 五百遍?! 怕是通宵达旦都抄不完。 “不错不错,你这功底比先前强多了。小草,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扶苏颔首点头,若让李斯知晓想必也会老怀甚慰。虽说李鹿还相当的顽劣,隔三差五还会刻意讨骂,但也比先前强的多咧。这锅其实也出在卓草这,毕竟他自己本身就是不尊礼法的人,教出来的稚生能有多好? 只能说有得必有失,总比先前要强些。 “小草有何打算?” “制冰,你怕不怕?!” “制……冰?” “去给我准备个盛满水的陶缸,还有银盆和硝石。” “好!” 扶苏颔首点头,当即便去忙着准备。他不知道卓草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可既然他都这么要求了,那么按照他说的去做就肯定没错。 “先生是要作甚?” “做法!” “做法?”李鹿旋即摇头,“先生,你常教我们要尊重科学。还说这天下没有神灵,谁要说有神仙,不是蠢就是坏。先生不蠢,那肯定就是坏了。” “……” 他说过这话吗? 卓草蹙眉苦思,好像是在课上说过。 主要有时候会扯远,他自己都记不清。 还好,这些东西都很常见。 像是硝石府上就有,都是侯生的。按照侯生的说法,硝石可以用来制药。只不过现在不称硝石,而是消石。很多方士乃至医卜,都会将其制药炼丹。 古代炼丹方士虽说大部分都是混账,可阴差阳错的也搞出不少发明。比如说火药,相传就是炼丹师偶然间得到。卓草寻思着硝石好像就是做火药的,就想着让侯生多准备些。 然后……都tnd快堆成山了! …… 东西很快都已备好,都放在书房。 成块成块经过提纯的硝石堆积在旁,散发出股臭味。卓草顺手拿起银盆,这是他收上来的。鎏金刻花,而且极其薄,是工匠一锤子一锤子敲打出来的。相传出自楚国,花了他足足三千钱! 卓草顺手舀起盆水,再令银盆飘在水上。 “先生,你这是何意?” “缸里有水,盆里也有水?” “你们待会自然知晓。” 硝石制冰这种套路早被前辈玩腻了,卓草先前其实就用过。府上的隶臣妾都见怪不怪,也不觉得有何稀奇的。但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厉害,做出来的只能说是冰水混合物。想做出真正的冰块,那基本是在做梦。 只不过在炎炎夏日,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不错的了。最主要的是硝石制冰能反复利用,硝石溶于水后还能经过熬制再还原出硝石。换而言之,几乎就是零成本。 接着,卓草顺手把硝石块放入水中。当着他们的面,默默的念起了咒语,“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忘我守一,六根大定;戒点养气,无私无为……” “???” 我尼玛! 李鹿整个人都傻了。 卓草这真的是在做法不成? 随着他不断念咒,就看到陶缸内也起了反应。里面的清水变得越来越浑浊,并且升起丝丝寒意。一层薄冰慢慢在水缸中凝结,而银盆也因此受到影响。里面的水温度也随之下降,慢慢有了浮冰。 “这……这……” 扶苏都有些愣神,他还是头次看到。 先前他就觉得卓草有些问题,今日得见果然如此。说不准卓草真的是神仙,要不然怎会认识白帝?更别说先前谷口县得白帝赐药,方会化解瘟疫。 好家伙! 这绝对就是石锤了! “小草,你是神仙!” 扶苏惊呼开口。 恰好此时此刻,房门骤然被人打开。 站在门口的赫然就是秦始皇和蒙毅,望着眼前这古怪的一幕皆是不明所以。特别是看到卓草这副神神叨叨的模样,更是令秦始皇感到匪夷所思。 咋滴? 他这段时间没回来,卓草改行当炼丹师了? 人家炼丹拿鼎炼,卓草拿陶缸炼?! “父……卓翁!小草在施法!!!” “……” 第187章 长生说,卓草故事会 “懂了,你会仙法!” 秦始皇瞪着浑圆的眸子,恍然大悟。他的双眸炯炯有神,好似看着赤身果体的绝世美人。他从未放弃过长生的希望,哪怕只有些许苗头,他都不会放弃。自从卢生侯生被处死后,他还是不死心,暗中接触过些许方士,然后……然后就全都被拉去修皇陵了。 现在好咧,卓草会仙法! 把他炼成丹,能不能长生? “我真不会……” “你刚才在念咒!” “我就胡诌的,诓你们的。” “可你能凝水成冰!” 扶苏双手握拳,信誓旦旦的开口。 “假的……” “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还能有假?!” “好像没什么稀奇的。” 李鹿站在旁边,弱弱的开口。 “嗯?!” “还没什么稀奇的?你来一个!” “黄口小儿,就知道胡言乱语!” “你行你上啊!” 胡亥跟着在后面附和捅刀子。 “我上没准还真行!” 当着皇帝的面,李鹿也是丝毫不惧。他素来是觉得有理走遍天下,没理走遍咸阳。既然他察觉出其中端倪,那他自然敢站出来指正。他在泾阳这么天,也不是成天到晚无所事事混日子。 他特别喜欢听卓草上课讲些自然科学方面的内容,觉得比算学律法有趣的多。再加上现在经常和公输刯学习,懂得也比先前多的多。 就冲卓草方才表现,他就觉得不对劲。 “来,李鹿你说说。说的好,我就不罚你。” 天可见怜! 总算有人站出来帮他说话了! “具体缘由其实我也不明白,但这凝水成冰肯定和消石有关。”李鹿走上前来,闻着略显刺鼻的冰水,认真道:“我记得先前公输先生给我看过,说是那石灰石融于水后便会令水变热沸腾。消石融水,令水结冰也不足为奇。” 看看! 谁要再拿这招唬人,卓草非一口唾沫喷上去。 石灰这玩意儿现在很常见,很多人都将其开采后用以做成夯土。包括秦国现在修的直道,照样大规模用到了石灰。铺洒在上面后,能彻底除去直道上的野草。先前去谷口县,卓草也用石灰隔绝病灶。 有些稚童调皮,石灰进了眼睛。当地有经验的老人也都会用猪油羊油来洗眼睛,直接用水可是会伤到眼睛的。 这些事,他们其实都知道。 看到消石能令水结冰,起初他们的确会诧异。再加上卓草还在念咒,更是令他们深信不疑。可等李鹿这么说后,扶苏也是瞬间明白过来。如果卓草真的懂仙法,先前又怎会如此落魄? “消石?不是仙法?” “我要会仙法,还在这和你们胡扯?” 秦始皇顿时失望的摆手。 这还有什么意思? 皇宫冰块多的用不完,年年还会赏赐给勋贵。刚才见卓草神神叨叨的,还真以为会仙法。都怪扶苏,谁让这小子情报有误,信誓旦旦的说什么念咒仙法的。 就这?! 走出书房,蒙毅在旁给秦始皇挥着折扇。这模样搁后世,那就是十足的狗腿子老太监。 至于折扇,自然是从扶苏这顺来的。看着上面的题字,也觉得颇为有趣。所以便假借始皇帝的名义,把折扇顺到自己手上了。回去后搭上玉石,再卖给王戊,肯定有个好价钱。 秦始皇负手而立,望着庭院的苍鸽。 “瓜怂,你说人能长生吗?” 这个问题,他很早就想问。 或多或少,他心里也有了答案。 “你是指哪种?” “传说中的真人。” “真人者,陵云气,与天地久长久。”卓草顿了顿,而后摆手道:“别想了,压根就没这种的。这些都是忽悠人的,你可别和皇帝似的想着追求长生。更别再暗搓搓的服什么仙丹,这些都是假的。只不过,有另外种法子能长生。” “嗯?!” 还有别的法子?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卓草淡淡道:“上古三皇五帝,纵然死去这么多年,却依旧活在这片浩瀚天地。他们换了种方式,永远的活在百姓心中。你说,这是不是永生?” “诡辩!” 秦始皇有些不悦。 “这是事实。长生不可能,长命百岁倒是不难。吾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 这是出自《素问》中的内容,真假不去争论。但养生之术早在战国时期就有,诸多医书典籍中皆有记载。 包括秦始皇在内,他能不知道吗? 只是有些事知道归知道,却没法去做。 他是皇帝,有着太多太多的政务要处理。 夏无且建议他早些歇息,可他有这时间吗? 自他彻底掌权后,几乎是不分昼夜处理政务。探讨天下大势,规划着秦国未来的宏图大业。有时候说的兴起,不眠不休那都很正常。正是因为如此,方有今日秦国之强盛。 让他泡个保温杯,天天早睡早起? 滚蛋,不可能! 他要的是长生,而非区区百年! 就像后世很多人都知道抽烟有害健康,可抽烟的不还是一大把?秦始皇并无这些坏习惯,纯粹就只是经常熬夜爆肝。 “区区百岁,又有何用?” “草,你这么贪?!” “嗯?” “百岁就够够的了。” 秦始皇瞥了眼卓草,无可奈何。 显然,卓草是没体验过当皇帝有多爽。 真正位居高位的,有几个不想活长点? 就说后世投资生物医药的大佬一抓一大把,几十上百亿的往里面砸,完全就是不计成本,就为了能抗衰老多活几年。什么基因什么冷冻,可全都是这些人搞出来的。秦始皇想着长生,其实是同样的道理。 “来,尝尝我这西瓜刨冰。” “西瓜……刨冰?” 卓草如变戏法那般,取出陶碗来。里面盛放着满满的刨冰,因为被西瓜汁浸泡过的缘故,颜色泛着淡淡的红色。上面还有些许淡红色的樱桃做点缀,这要放后世少说十块钱一碗。 至于樱桃,关中地区种的不多。现在也不叫樱桃,而是称呼其为含桃或是莺桃。是谓:农乃登黍,是月也。天子乃以雏尝黍,羞以含桃,先荐寝庙。为莺鸟所含,故曰含桃。 现在人工培育的少,大部分都是野生的山樱桃。酸的人牙齿发软,不能多吃。有些农户会将其酿造成果酒,还有的则是当做零嘴。卓草放里头,纯粹是将其当做点缀而已。 至于西瓜? 自然是从古井里冒出来的。 卓草种的不多,也就小半亩地。他都没把种子外传,都是自家种些吃。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没事变个种子出来,可能会令黔首过的更艰难。正所谓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可不是说说而已。只有保证能活着,方能去追求活的更好。 “这就是刨冰?” “对。” 秦始皇捧着陶碗,随意坐在庭院。正巧他从咸阳过来,现在也是热的很,正巧吃点刨冰也能解暑。随手挖起勺刨冰,他便迫不及待的塞至嘴里。冰冰凉凉的顿时令他暑气大消,味道也是酸酸甜甜的,还有股很独特的果香味。 “不错不错,你这瓜怂最会的还是这。” 三口两口下去大半碗,剩下的直接递给蒙毅。他们虽说是君臣,但关系极其亲近。秦始皇吃过的刨冰给蒙毅,那是看得起他,寻常勋贵哪会有这待遇? “多谢家长!” 蒙毅捧起陶碗,就着汁水吃的贼快。他本身也热的很,看到有新的美食自然也想尝尝。他是特别怕热的人,每年入伏后就睡不好。要是没有冰鉴,他怕是没法过日子。看到刨冰后,那简直比看到美酒还得劲儿。 “唔,酸酸甜甜……” “少主果然是聪明过人,除开这含桃外,还有种鲜果是什么?西瓜又是何物,为何吾从未听说过?” “后院里头种的有,自己看去。” 这些天吕泽都在府上,兴许是种地种上瘾了,再加上看到卓草先前早熟的西瓜,二话不说又开垦半亩地。只是到现在都还没结果,吃的都是卓草先前耕种的西瓜。 “这西瓜,莫非是长在树上的?” “长在天上的……” “嘶!!又是白帝送的祥瑞?” “是是是,你赶紧去死一死的好。” 卓草无奈,只得走到前面去介绍。西瓜没什么用,无非只是种水果。而且西瓜很伤地,少说也得间隔一两年耕种。卓草素来只是自己耕种,然后过过嘴瘾。 卓草当时还担心西瓜是这时代的产物,那就真的没法吃了。他看过十六世纪的油画,西瓜瓤少不说还泛着白色。还好,古井送的西瓜是后世经过人工培育的品种,籽少水分足,瓜瓤清脆还很甜。 趁着空闲,扶苏则是缓缓走了出来。 “父皇。” “那晚你杀了楚南公,做的不错。” “……” 扶苏倒是没太诧异。秦始皇知晓此事太过正常,毕竟是在他眼皮子下发生的,玄鸟卫自会将此事告知于他。要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玄鸟卫可以集体抹脖子自杀了。 对于此事,秦始皇还是颇为赞赏的。别的不说,扶苏能如此果决着实令他意外。昭王绝爱,令秦国国力大增。作为皇帝就不能有太多的个人情感,只要威胁到国家利益就得勇于出手。 楚南公和昌平君是老相识又如何? 当初他在赵国为质,的确受过太子丹的恩惠,两人关系甚至还很不错。但是,回国后他们就注定是敌人。他曾告诉过太子丹杀了懦弱无能的燕王,他便能掌握权利。可惜太子丹没这么做,逃回燕国后反而是被燕王设计杀害。 看着太子丹的头颅,秦王只是挥军继续强攻。 最后俘燕王喜,燕国覆灭! “只不过,做的不够干净。” “儿臣知错。” “怪不得你,那人倒也不差。”秦始皇轻描淡写的拂袖挥手,“能在三名玄鸟卫联手下杀出去,仅仅只是断了条右臂,可见其武力不凡。若你贸然出手,或许还会暴露。” “他还活着?” “死了。” 扶苏顿时松了口气。秦始皇说的是给楚南公驭车的车夫,当时他仅仅只是瞥了眼就知晓对方实力不俗。所以他只是趁着夜色射杀楚南公,压根就没考虑对那车夫下手。单打独斗他也没把握,极有可能会暴露自己。 蒙毅在旁捋着胡须,笑而不语。 把扶苏安排在泾阳,还真是明智之举。 就冲这点,秦始皇还是更看重扶苏的。蒙氏与扶苏本就交好,更别说扶苏是长公子,真要成为太子,那对蒙氏也是大有裨益。 “汝此次怎会如此果决?” “是卓君的功劳。” “怎么说?” “卓君经常与我讲些故事,他的故事特别多。虽说言语粗鄙,道理却是发人深省。先前他锄草之时曾说,野草生命力极其旺盛。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嗯?不是说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吗?” “他说一个意思……” “……” “他与我说过当地的故事,说是先前有两伙山匪,他们因为地盘乃是死敌。互相攻伐不休,乃至经常闹出人命来。到后来,有家山匪招兵买马越发强盛到最后打败了另外家。” “然后呢?” 这故事如此简单明了,秦始皇怎会不懂? 蒙毅不住摇头,这故事他只能给零分。 “他未免放肆了些,国与国间的博弈,可不是山匪那般小打小闹。” “他说都是类似的。”扶苏也是哭笑不得,继续道:“山匪赢了后便继续扩大地盘,还把方圆三十里的山匪都给收编了。就算是面对官府,他们都不怕。可后来……这近两百人的山匪一夜间土崩瓦解。并且,仅仅只是卓君一人所为。” “如何做到的?” “卓君暗中与被其打败的山匪交涉,暗中资助他们兵器。还告诉他们只要推翻山匪头子,就能顺利拥有一切,包括山匪投资抢来的数位美人。到那时可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后……他们便在入夜几匹自相残杀。等天亮之时,活下来的不足二十来人,都被卓君所擒。” “……” “……” 没来由的,胡亥只感到背后突兀的一凉。 所以,到最后得利的是卓草? 先生是想造反?! 第188章 铸剑,李鹿的生意经 胡亥理解有误属实正常。 他本身年幼,很多事也都不知情。 卓草说的并非是故事,而是先前泾阳的真实事件。甚至连喜君都因此被惊动,准备调遣大军平了这票山匪。天子脚下山匪能演变成二百余人的规模,实在是令人震惊。这要追究下来,是要向关中百姓谢罪的! 这票山匪还与县吏有关系,英布竟也认识他们。他先前在骊山挖皇陵的时候,与些刑徒结识。后来这票刑徒诈死逃了出去,逃至山林内落草为寇。英布本就打算找机会逃走,然后投奔他们。 在卓草授意下,英布充当说客前往山林,暗中挑拨离间。他们本就互相不服,彼此都有着深仇大恨。经英布游说离间后,没过几日便自相残杀。卓草带着他们过去,轻轻松松就把人给收拾了。 秦始皇沉默良久,长叹口气。道理他们都懂,可各国间的仇恨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所以,臣明白个道理。” “嗯?” “臣若不杀,终有一日会伤到秦人。”扶苏双拳紧紧握紧,“前不久祥瑞大熟,泾阳有亭卒遭人所杀。十指皆遭人斩断,后背的皮都被扒去做成灯笼挂在树梢上,他是失血过多被活活折磨而死!” 秦始皇面无表情,压根没在意。 因为……这种事很常见。 关中地区算好的,像会稽琅琊胶东这些地方更多。很多山匪都是昔日六国败卒自发而成。他们不服秦国的统治,便干脆进山落草为寇。隔三差五抢掠来往商贾,谋财害命的事也没少干。别指望他们投降,按秦律来判,他们就算自首还是得夷三族俱五刑。 扶苏的学识能力都不差,但性格有所缺陷。此次能有这样的觉悟,总算是有些长进,没白瞎他将其送至泾阳。 见卓草回来后,就没再提这些。 蒙毅笑呵呵的,手里捧着颗大西瓜。 “这就是西瓜?倒与匏瓜有些相像。” “哪像了?” 卓草对傻老爹的眼神非常怀疑。 这俩玩意儿压根就没像的点。 “你个瓜怂,都是瓜懂不懂?” “那你可真是个傻瓜。” 秦始皇血压顿时就上来了,怒目而视。 “家长息怒……息怒……” “额不与你这瓜怂置气。” “你变了……” “……” 秦始皇不生气是因为这几日心情好,本来是天降灾星,一大票博士名仕儒生让他举办祭天大典。又让他暂缓起兵,不打匈奴。还说天赐祥瑞是让秦国勤加耕种的,若北伐匈奴令战火蔓延,到时候士卒死伤无数,便是对天不敬! 现在呢? 灾星变成福星! 他们人呢? 诸多名仕皆是羞愧的抬不起头来,到最后灰溜溜的跑了。咸阳各家名仕理念不同,本就属于是互相敌对的类型。有些人纯粹是为了抬杠而抬杠,你支持秦国,那我就肯定得要唱反调。甭管有理没理,反正就是玩命抬杠。 再加上还有楚南公这种人暗中带节奏,导致先前咸阳舆论极其混乱。如果不是卓草及时献策,李斯都准备派人抓些不长眼的儒生。 坠星落于云阳,整个关中都被惊动。那晚足足数百人跟随,沿路看到的各种奇异景象可是令他们记忆犹新。特别是镐池君自渭水而出,仙鹤降临河鱼大上……咸阳不知多少人都还在议论着。 还有那讨贼檄文,数位博士联手誊抄。冯去疾更是建议铸造铜鼎,然后将檄文誊写上去。本来说是把陨石安置在咸阳正宫前的,以此象征天命。可秦始皇是要将这陨石送给卓草,然后铸造柄锋锐无匹的神剑。在秦国皇帝最大,自是秦始皇说了算。 “话说,陨星呢?” “放心,皇帝已经准许将这陨星送你。” “草!还真舍得?” “???” 卓草当时说要锻造成尚方宝剑,纯粹是随口一说,在他看来皇帝压根不可能会同意。动动脚拇指都能猜的出来,坠星上有天赐檄文,这可是秦国忽悠黔首的凭证。 要锻造出宝剑,压根用不到这天赐福星。殷商时期以陨石锻造兵器,那是因为当时技艺不够。可现在公输刯已经能做到百炼成钢,只是要耗费些时间。等他们能完全掌握灌钢法,锻造钢材那都是小意思。 “我就随口一说,皇帝真愿意送?” “那是自然!” 秦始皇理所当然的点头。 别人他肯定不会送,但卓草不同。 此次秦国能转危为安,可都是多亏了卓草。 既然如此,区区颗坠星算什么? 当然,他这么做也是铺垫。最起码得让卓草对他改观,然后能留下个好印象。等将来身份揭露那刻,也算是能稍微好受些。 年轻人,不用拜谢朕了! 就在秦始皇yy的时候,卓草却是蹙眉摇头,“不对,不对不对。皇帝肯定是别有用心,这宝剑到最后该不会还得上交给秦廷?要是这样,那我岂不是成工具人了?” “你想多了,就是送你了。” “咋滴,你是皇帝?你能做主?” “额……” 秦始皇差点没气的吐血。 这小子怎的次次不按常理出牌? 蒙毅自旁走出,帮腔道:“少主此次立下大功,令灾星变成福星。如此也算帮皇帝个大忙,区区颗坠星算不得什么。吾听说右丞相上谏,说是要铸鼎誊写檄文。所以将这坠星赐予少主,也理所应当。” “是这样?” “咳咳,都是吾猜的。” “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 “……” 秦始皇寒着脸,怒冲冲道:“额告诉你,皇帝可比你想的大方多咧。区区颗坠星,说送你那就是送你咧。你要有能耐铸造出宝剑来,到时候主动呈上去让人品鉴。若是没有……” “不会砍了我?” “额现在就砍了你!” 秦始皇是彻底绷不住了。 他是三番五次的忍让,偏偏卓草没个正经。想都没想,抄起棍子直奔卓草抽了过去。这一棍深谙传说中的伏魔棍法,一棍抽出犹如狂风袭来。卓草早早便做好准备,轻松躲开。 嘣! 这一棍子结结实实抽在扶苏后背上。 扶苏蹭的下就站起身来,疼的嗷嗷直叫。 “你竟敢打小苏?” “额打了又如何?” “小苏,别惯着他,揍他丫的!”卓草在旁拱火,“你不是他儿子,你揍他不会触犯秦律的。而且是他先打你的,我就当你们是私人恩怨,不会抓你的。” “……” 扶苏哭丧着脸,默默的连忙后退数步。 他敢动手,那以后就没他这位长公子了。 “好你个瓜怂!你有本事就别跑!额今天不打断你的腿,额就不是你大!” “你有本事别追啊!” 胡亥望着这幕,不住摇头。 太幼稚了,就不能成熟些吗? 他不觉得有趣,只觉得吵闹喧嚣。 …… 胡亥推门走进书房,就看到李鹿正在研究。没事把消石小心的放入陶缸,认真的模样令胡亥都颇为诧异。 “阿鹿,你做什么呢?” “用消石制冰。” “我父皇在外面呢。” “听到了。” “那你不出去?” “怕。” “……” 李鹿双眸炯炯有神,认真道:“十八,我觉得消石制冰这买卖不错。你想想,府上的消石很多。而且小草先生说了,消石溶于水后通过烹煮熬干后还能得到消石。银盆干净的冰水能做成刨冰,陶缸中的冰则能放在冰鉴里头,用以祛暑。” “唔……有些道理!”胡亥无比认真的望着李鹿,“阿鹿,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还是头次做了点人事。” “……” 李鹿脸顿时就黑了。 这分明是在损他! “可惜,雎鸠这几日没空。” “你忘记小草先生说的了?” “嗯?” “他说不论任何事都要团结,都要懂得分工合作。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团队的力量则是无穷无尽的。一根筷子很容易折断,但数十根筷子便无法掰断!” “说人话。” 李鹿顿时无可奈何道:“雎鸠比我们更了解当地,她能上山采些桃子莺桃或者是李子杨梅。实在不行,咱们也能花钱买。她要是做不来,就再找些人帮忙。反正这块交给她负责,咱们就负责拉去小泽乡卖。你信我,这买卖绝对划算!” 胡亥顿时恍然大悟过来。 这话倒是不假,雎鸠对当地确实很了解。什么地方有野果有菌菇,她都知道。山上什么野菜能吃,什么不能吃她也知道。雎鸠偶尔便会上山采摘些野果,上次他们还都吃过。只是那桃子太过酸涩,胡亥尝了两口就直接丢了。 李鹿的脑子转的快,还知道要分工合作。 这么做的话,雎鸠也能赚点外快。辰伯这个月得去服役,家里全靠雎鸠撑着。短短几天时间,雎鸠都因此削瘦不少。按李鹿这法子,雎鸠的确是能赚笔不菲的钱财。 没办法,雎鸠这人倔强的很。先前胡亥想过给钱,可雎鸠不要。还说他家里头也不富裕,上次送了份礼物已是相当珍贵,实在不能再收他的钱。雎鸠是典型的人穷志不穷,她只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而去拼搏。 “等等。” “怎么了?” “你怎的突然对雎鸠这么关心?” “……” 胡亥这胡说八道什么呢?! 第189章 卓家理念,雏草 入夜。 李鹿偷偷摸摸溜至地窖,卖力的扛着硝石就跑。他现在可不怕黑,没事就往地窖里头跑。有些上锁的密室他也没辙,管龠都在卓草手里,其他东西他可没少霍霍。 “怎么样?” “成了,先溜再说。” 李鹿背着竹篓,后面都是成块的硝石。胡亥凑上去闻了闻,那股子刺鼻的味道令他不住蹙眉。地窖的硝石很多,他们偷点卓草肯定也不知道。二人翻过围墙,全然没注意到一双双眼睛在夜幕中注视着他们。 “阿鹿,你为何突然这么好心?” 走在路上,胡亥再次开口询问。李鹿先前对做买卖这事可是嗤之以鼻,也很瞧不起商贾。这是他自幼接受的教育而成,再富裕的商贾在他爹面前都得乖乖认怂。就是想给李斯送钱,那都得看有没有门路。 上次去卖竹蜻蜓,李鹿都千百个不乐意。要不是揍了冒顿稍微过了瘾,他可没个好脸色。他堂堂丞相幼子,再怎么着那也是勋贵。做商贾这种没出息的事,传到咸阳后他还怎么混? “好心?” “没来由的主动要做买卖,还想帮雎鸠他们。”胡亥古怪的望着李鹿,“阿鹿,你小子不可能会这么好心。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就是草家!” “哈?!”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不缺钱,也瞧不上商贾。可其他门生不同,他们很贫困。借此机会,他们也能挣点钱。作为草家大师兄,我自然是义不容辞。” “别吹了,说真话。” “咳咳……”李鹿顿时略显尴尬道:“其实就是想试试。此事若能成,说不准还会得到我爹夸赞。我爹虽说不是个东西,但他对我真没话说。你看看他们,简直是没法过。辰伯就不提了,就没看到个好脸色。” 胡亥顿时明悟,原来是这意思? “阿鹿。” “嗯?” “你变了。” “你不也是?” 李鹿慢悠悠的走在前面。 他会改变,其实也是雎鸠的功劳。 卓草曾问过他,如果他是雎鸠,会怎么做? 辰伯一直都怀疑雎鸠,都没想让她念书。想着她是女子,就算读书也没用。也没人看好她,都想着让她赶紧离开草堂,自觉回家干农活。等年过十五,再老老实实嫁人便好。 李鹿考虑过这问题,因为这和他也有些相似,他选择的是直接摆烂。 不是都瞧不起我吗? 行,你们是对的! 而雎鸠不同,她是选择证明自己。 所以,李鹿也想试试。他不想为官为吏,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不可能达到他大兄李由的成就。他就想着反其道而行之,就像卓草这样照旧能混的风生水起。 他肯定也能做到! …… …… 翌日。 伴随着秦始皇的怒吼声响起,卓府顿时充斥着快活的空气。就看到秦始皇抄起棍子,穿着木屐便在后面狂奔追逐。蒙毅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望着卓草三下两下跳至围墙上,不住摇头。 “瓜怂!额今天非打折你的腿!!!” 秦始皇双眼通红,喘着粗气。 你tnd可真是天才! 大早上不睡觉,往他床上丢了条菜花蛇,惊得他一蹦三尺高,还以为有人要偷袭暗杀他。直接一棍子将其拍死,接着便去追杀卓草。 “莫要生气。” “你给额下来!” “你先听我解释。” “来,你说!” 卓草轻轻咳嗽了下,“这蛇我是准备今天炖蛇羹的,我从你房间路过的时候,它鬼使神差的爬了进去。昊天在上,这只是个美丽的意外。” “额信你的邪!” 秦始皇已是血压拉满,满脸怒火。他对李鹿胡亥昨晚的表现,其实还算是比较满意的。本来是美美的睡了觉,没成想卓草一大早就给他整活。睡得好好的,床上趴着条蛇,这谁不怕的? 玩归玩闹归闹,饭还是要吃的。卓草慢悠悠的自围墙跳了下来,看着疲惫的李鹿不禁摇头,“这两日本就是假期,大白天的去做也无妨。老公输那边你也不必去,坠星今天便会运至,他会亲自铸造口兵器,也没空带着你。” “额……先生都知道?” “你想要硝石直说便是,又不是不给你。” “……” 李鹿当即低下头来。 合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卓草眼皮子底下? “你这毛病得改改了。我又不是你爹,可不会像他那般蛮不讲理。也算是没辜负我对你的栽培,做点买卖没什么,行得端坐得正就好。你爹就是老顽固,你是我徒弟就得要对新事物有足够的接受能力。” 卓草嘴都快笑歪了,巴不得李鹿去做买卖。 李斯这幺儿次次坑他,动不动更改律法。 现在他儿子去做买卖,李斯怎么搞? 卓草就不信他能大义灭亲! 他都想好了,李斯越不让李鹿干的事,那就越得去做。反正不把李斯气吐血,他就不叫卓草。等李斯知晓此事,估摸着也会因此懊恼后悔,到时候再主动来泾阳给他道歉认错,嘎嘎嘎…… “先生懂我!我爹真的不是东西!” “……” “……” “你就这么教徒弟的?” 秦始皇看不下去了。 就算卓草真的和李斯有过节,也不该当着人儿子的面这么个喷法。关键李鹿这小子也属于是没心没肺的类型,不生气不说还在边上附和。就像他的母后,与嫪毐犯下大错。可再怎么着那也是他的至亲,他自己心里怨恨没什么,却绝对不允许外人评价。 “我为人很客观中立,实事求是。” “呵……呵呵……” 这话说的,秦始皇差点就信了。 “来,尝尝这咸菜豆花。” “不错。” “尝尝这粉条包子。” “好吃。” “尝尝这大耳刮子。” “……” 秦始皇眉毛挑了挑,强压下心中火气。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李鹿本就这性格,在泾阳这似乎是变本加厉了些。 不过,这粉条馅儿的包子的确好吃。 “唔,这包子是麦面做成的?” “嗯。” 蒙毅一口半个包子,满脸新奇。这包子味道真不赖,比汤饼这种死面强的多咧。皮薄馅儿多,口感上辣辣的非常过瘾。粉条馅,豆腐馅,猪肉馅,青菜馅……每一种都会有独特的惊喜。他最喜欢的还是猪肉馅的,就感觉吃不够。 “瓜怂,这包子也是你做的?” “当然。” “你为何不把聪明才智放别的上?” “给别人点活路……” 卓草非常无奈的开口。 包括此次献策,令灾星变福星他都没邀功,而是假借扶苏的名义。就是因为他不想出风头,想着稍微缓缓。傻老爹就是没点数,成天想着邀功。他就这么点墨水,要是被掏空了咋办? “小草小草!” 秦始皇刚准备开口,就听到卓彘的大嗓门响起。 “怎么?” “鸽子回来咧!” 卓彘脸上洋溢着笑容,手里捧着只苍鸽举过头顶。 哦?! 这是韩信来的苍鸽? 第190章 我有草剑,你怕不怕 卓草捧着苍鸽,解下鸽腿下的信函。 “把这苍鸽放好,多喂点麦菽。” “好嘞!” 卓彘激动的颔首点头。当时给韩信三只苍鸽,额头上都以丹砂标了个月牙记号。所以他看到苍鸽后,他就确信是韩信送回来的。算算时间,哪怕韩信还未抵达至会稽,少说也得有上千里的路途。 “嗯?” 秦始皇蹙眉走来。 “这苍鸽什么情况?” “韩信送回来的。” 韩信受张良挟持前往会稽这事,秦始皇自是知道的。卓草先前也曾与他说起过,甚至还把誊抄过的太公兵法交予他,让他主动献给皇帝。 卓草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像这类兵书往往都是皇帝大忌。傻老爹先前本就是造反头子,如果私藏兵书很容易遭受皇帝猜忌,要是因此受到牵连显然是得不偿失。 “韩信一去近二十日,这苍鸽从何地而来?” 卓草打开卷纸,上面是韩信的字迹。 【五月陈郡,草毋恙也?信与良已至上蔡,良多次试探,未露。见字如见君,草毋念也。】 短短三十字,大概把事都已交代清楚。卓草先前以为古人都是动不动之乎者也,后来发现其实并不是。像后世那种文言文,基本都是比较正式的场合才会用。 “那就是到上蔡了?” “上蔡县为左丞相故乡,距离咸阳得有千二里路远。沿路山高水远,还有诸多流匪。纵然他们骑马而行,怕是也得要二旬方能抵至。依其所言,这苍鸽只怕仅仅耗费一日便飞回来了?” “差不多。” 卓草轻飘飘的开口。 苍鸽是用飞的,能轻松跨越高山大河。时速能超过两百里,耗费一日算是比较正常的速度。苍鸽是血肉之躯而非极其,不可能从头至尾保持巅峰速度。 “这么快?!” 蒙毅目瞪口呆的望着苍鸽,脑袋一片空白。他家里也有饲养苍鸽,只不过都是用来吃的。先前他妻子生了孩子后,每天都给她炖苍鸽汤。 他没想到苍鸽的速度这么快,还能承担起传送书信的作用。先前卓草提及,他只觉得是短距离能用。现在各地地形极其复杂,就是有经验的猎人都可能会迷路。上千里的路途,人都不敢说能找回来,苍鸽还能飞回来吗? 事实证明,还真能! 从上蔡到泾阳,竟然真的飞了回来! 耗时短距离长,比起戎马饲养成本更低! “这……这……” “这苍鸽用以战事,便能料敌机先!” “是这样。” 卓草心情很不错,因为这证明他的饲养方法是有用的。他给韩信苍鸽,纯粹想着死马当活马医,甚至做好这苍鸽飞不回来的准备。想不到,竟还真的能够成功。 “能否自塞外飞回咸阳呢?” “这可说不准。” “嗯?” “距离虽说差不多,可气候天气不同都会有所影响。保险起见的话,还是多训练些苍鸽,然后再慢慢尝试放飞。等确定没问题后,那就能运用于战事上。或者参照邮驿,在各地豢养苍鸽用做传书。因为飞行距离短,这种做法更为稳妥些。” 卓草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只不过他也没把握,还是低调点好。老秦人素来较真,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和他们打交道,千万不能吹嘘,最好是得留一手。在没把握的情况下,还是少说点比较靠谱。 “这苍鸽难训吗?” “有方法就不算难。” “待会把方法写上,额献给皇帝。” 卓草颔首点头,方法他早早便已准备好。他只会单向的训练方式,这种最为简单。就拿韩信来说,他可以在上蔡将信鸽放出然后飞回泾阳,可卓草无法让信鸽再从泾阳飞去上蔡。让信鸽双向来返的法子,他其实也在琢磨。 …… 吃饱喝足,秦始皇便准备去工坊看看。 这几日来来往往的商贾照旧很多,大部分皆是慕名而来。除开钉马掌外,主要还是为的黄酒。他们要求可不低,不要白酒只要黄酒。 “见过卓君,家长。” 英布大清早的就在工坊门口。 看到他们来了后,当即恭敬作揖。他因为识字还精通匠活,卓草就把他调至炼钢坊。连带着黥痣也不必再掏粪,而是由别的刑徒负责。俩兄弟都在工坊内做事,日子可要好过的多咧。 看到卓草后,其余人是纷纷作揖行礼。 “这工坊怎的有这么多商贾?” 秦始皇都吃了惊。 在这抽奖可不便宜,纵然肯定中奖也没用。除非抽中特大坛草酒,否则就是亏的。只不过现在卓草不卖酒了,导致黄酒价钱是蹭蹭蹭的往上涨。有些嗜酒如命的,只得花高价来这买酒。 自从王薪没来后,门口聚集着诸多黄牛。王氏要收购草酒,他们可不敢来抢生意。现在王氏不要了,他们自然是蜂拥而上。 “有利可图,来的自然多。” “是这样?” 秦始皇绕过后院,就看到正在运作的水排。还有炙热的炼钢炉,以及那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公输刯光着膀子挥舞着大铁锤,每次敲下都会迸溅出无数火花。 “公输先生果然厉害。” “那是!” 卓草颇为得意。 先前为拉拢老公输,他不知废了多少力气。 还好,公输刯的手艺没让他失望。 包括袖箭在内,他都能轻松铸造。甚至还加以改进,令威力更强,能连发三支。箭支为棱形铜簇,甚至还有破甲功能。二十步内,就算穿着皮甲都会受伤流血。 按公输刯的说法,其实还能再搞点毒药抹上去。只要能破甲让对方流血,那基本就是当场丧命,比如说是鸩毒或者是蛇毒。正所谓无毒不丈夫,既然都用到袖箭那也没必要遵守什么道义。关键时刻,绝对能扭转战局。 蒙毅注视着水排,满脸惊奇。 只需借助水流,便能自动鼓风。随着木轮运转,鼓风机便有节奏的运作。炉火温度顿时飙升,煤炭焚烧的更为充分。 “他的独子找到了吗?” “还没……” 卓草顿时鄙夷的看了眼傻老爹。 “办事效率这么低的吗?” “什么?” “好歹是玄鸟卫呐,人都找不到?” “废话!” 卓草这就是典型的想太多。 俗话说茫茫人海,想找个人就犹如大海捞针。现在还没后世的高科技,连个画像都没有。除开鲁班锁这一线索外,再无任何特征。就算他把所有玄鸟卫派遣出去,也不敢说肯定能找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 数十位玄鸟卫在前方开道,为首者便是章邯。 头戴鹖冠,留着矢状胡须。胯下枣红色戎马极其健硕,装备齐全。最中间则是辆牛车,上面以黑色葛布所罩。还有粗壮的麻绳紧紧扣着,卓草粗略扫个眼便知道绝对是传说中的坠星。 “草,见过少府。” “哈哈,卓君不必多礼。” 章邯笑呵呵的连忙搀扶起卓草。他可没忘记,他能当上少府可都是卓草的功劳。若非卓草扳倒安乐君,这少府的位置他是想都别想。 “卓翁。” “嗯。” 秦始皇仅仅只是颔首点头。 卓草当即瞪了他眼,同时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一点逼数没有?他现在可是九卿之一,论官职爵位甩我们几条街。要不是你年纪大,他可不会尊称你为卓翁。” “放心,他不介意的。” “他表面不说,心里头不介意?” “那肯定的。” “呸!照你这性格在咸阳混,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章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他可什么都没说。 卓草作死就作死,千万别连累他。 “咳咳,少府勿要见怪。” “不碍事。”章邯旋即正色道:“邯今日受皇命来此,将这福星赐予卓君。还望卓君勿要令陛下失望,早早铸成神兵利器。” 话音落下,玄鸟卫自觉拉下葛布。黑漆漆的陨石上坑坑洼洼的,正面有着一大排的篆字。便是他先前写给苏荷的讨贼檄文,让他送给扶苏邀功的。 事已至此,很多事他也是身不由己。因为先前寿宴扶苏为他说话,他也只能被迫帮扶苏。他听苏荷提及,说是扶苏为人多好多好。而且扶苏现在也有所改变,今后必定是太子的有力人选。 卓草不知道苏荷是怎么被洗脑的,但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也有些道理。扶苏当皇帝总好过胡亥,最起码不会把天下搅和的乱七八糟。要是他真能当上皇帝,他也算有了从龙之功,拜相封侯总不是什么难事? 铸造兵器这事,诸多博士其实都不同意。既是天赐福星,铸造成兵器岂不是有伤天和? 章邯抚摸着陨石,脸上透着几分不舍。 他也想将其铸成宝剑,以此显威。 他当上少府后,还没正式做出政绩来。少府作为九卿就是如此,地位的确是很高,可说白了就是皇帝的管家。想要做出政绩来,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卓君准备将其做成什么兵器?剑?” “嗯。” 卓草本来是想将其锻造刀的,毕竟刀远远要比剑更为实用。像现在战场主流也鲜少有人用剑,大部分都是铍戈殳钺这类兵器。这种兵器简单好用,而且上手比较快,属于一力降十会的类型。 剑在这时期更加倾向于是象征身份,能佩剑的往往都代表着贵族阶层,比方说后世极其出名的越王勾践剑。因为材质的缘故,铜刀同样不是主流。西汉之后,钢铁锻造成的刀才真正成为战场上的主力。像什么朴刀陌刀,皆是如此。 后来卓草转念一想,他锻刀做什么? 他可是有什身份滴人! 连他都要抄起大砍刀拼命,那还混个der? 这不是给穿越者丢脸吗? 他好歹也是左庶长,到现在腰间都是空落落的。袖箭这玩意儿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用来坑人应急还行,别的就算了。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锻造成宝剑比较合适。 样式他早早便给公输刯看过,就锻造成后世八面汉剑的形状就好,这种新奇的式样也得到公输刯的赞赏。好不好用先不管,反正绝对是装比泡妞的利器。 “锻造成剑也不错。” “瓜怂的确该配剑咧。” 卓草毕竟有高爵傍身,连口趁手的宝剑都没有,出去混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左庶长。秦始皇决定将陨星送给卓草,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看到陨星后,四周黔首纷纷凑上来围观。更有甚者是跪地膜拜,面露敬意。他们看不懂檄文,却都知道这陨石乃是天赐福星。听有经验的老人说,对着福星膜拜,便能沾沾福气。不说长命百岁,也能强身健体。 “老公输,就靠你了。” “卓君放心便是。” 公输刯抚摸着坠星,自信的拍着胸口。他父亲就曾用坠星铸剑,有人开价百金将其买走。即便算不得是传世名剑,却也能担得上是宝剑。锋锐无匹,寻常甲胄可挡不住宝剑。 他早些年也曾想过以坠星铸剑,可惜始终没碰到。这次真是老天爷给饭吃,来了块这么大的坠星,能让他自由发挥。 “说起来,少主不给宝剑取个名字?” “陨星。” 卓草随口说了个名字。 “太俗了。” “那你说叫什么?” “草剑!” “……” “好名字!” “闻剑名如见小草!” “……” 看着扶苏,卓草真想上去给他两巴掌。 这取得什么鸟名字? “以后闻草剑名者,必会被吓死!” “吓死?我看是笑死……” “小草,你要自信些!” “我就是自信才会这么认为……” 但凡这名字好听点,也不至于这么难听。 “行,便叫草剑!” 公输刯颔首赞许。 懂了! 以后他要拔剑杀人,那就叫草菅人命?! 看看人十大名剑,名字多好听。什么纯钧承影,太阿龙渊,赤霄湛卢。他的倒好,干脆叫什么草剑? 英布上前帮着把陨石运至工坊,公输刯心里已有了计划。接下来他会亲手锤炼,争取在短时间内将草剑铸成。等今后卓草出名,他也能借此沾光,重振公输家族的声誉。 要说没有私心,那绝对是骗人的。 公输刯愿意追随卓草,就是看中他的潜力。 昔日公输氏何等微风,便是一国国君都得以礼相待,更是被誉为工匠祖师。只可惜,公输氏是一代不如一代。就算有先祖福荫,凭借着鲁班书也没法恢复往昔先祖荣光。 特别是随着战火蔓延,公输氏越发不好混。他们终究只是工匠,属于是不入流的类型。没点真才实学,根本无法跻身于勋贵阶层。特别是战事不休,令他们处处受制根本无法发挥。 到后来,他们只能是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在楚国定居。还没等他们扎稳脚跟,结果楚国又再次被秦国覆灭。他的独子都因此失散,到现在也没个下落。 除开找寻独子外,公输刯最大的心愿便是继续发扬光大公输氏,重现昔日先祖荣光。他自幼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不能给公输氏丢脸。这些年来他也曾遇到过公输氏人,只是当时他心灰意冷就没过问太多。 现在他也算是勉强在泾阳立足,还有了爵位。甚至连皇帝都派发文书,帮忙找寻他的孩子。就算说希望渺茫,却也比他大海里捞针来的强。 他能有今日,可全都是靠着卓草的功劳。看着卓草混的是风生水起,就想到说把他的族人拉来泾阳。就安排在小泽乡,以后工坊扩大也不愁没人用。他现在算是坊主,要找谁干活还是他说了算。 草剑,便是公输氏扬名天下的机会! 第191章 李斯,疯狂的刨冰 咸阳,丞相府。 李斯随手拿起卷竹简。 “小鹿,现在如何了?” “禀家长,少主在卖刨冰。” “刨冰?” “就是以果浆掺了些冰。” “真是个混账!”李斯狠狠挥手,竹简顿时砸在桌子上,脸色铁青道:“老夫贵为左丞相,爵至彻侯。他是老夫幼子,却去当个贾人,做这苟且买卖。老夫将他送至泾阳,是要让他成人,还得学些东西。就算是做些匠活,做那筒车水排,老夫都觉得他是学有所成。” 李斯脸色铁青,气的是吹胡子瞪眼。 因为李鹿这家伙,他最起码少活十年! 好端端的正路不走,就想着些歪门邪道。 他已是足够退让,也不强求李鹿去学习律令。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再做些匠活也没什么问题。他在秦国多年,积攒的人脉关系足够让李鹿进入将作少府。再帮着运作,今后就算成为少府都不是没可能。 可现在倒好,这小子跑去做买卖?! 怎的,还缺钱不成? 所有人都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商贾。他们家族中也有做买卖的,但那些可都是旁支,地位和隶臣妾没什么区别。这么做也是为了维系家族开支,他本质上还是不喜欢商贾。 现在倒好,他儿子跑去做买卖! 这事要传到咸阳,他的老脸往哪搁? “这又是那卓草所授意的?” “好像是的……” “这家伙!” 李斯恨得是牙痒痒。 这要换个人,早把他骨灰都给扬了! 明明有足够的学识才能,偏偏干这商贾买卖。卓草自己做也就罢了,毕竟他本身就是商贾。而且他还年轻,就算做出点出格的事来也没人会追究。更别说卓草现在可是天赐奇人,屡屡献策立下大功,秦始皇对他又极其宠信。 李斯能怎么着? 除开生闷气外,别无他法。 “府上冰块都所剩无几,那卓府莫非还挖凿深井储冰不成?用冰掺果浆,这想法倒是新奇。只是这价钱想必会比较高,买的起的人必是寥寥无几。好端端的做这买卖,李鹿这小子绝对是被那卓草所诓骗的!” 李斯信誓旦旦的开口。 他有种感觉,卓草就是在报复他。 知道他处处更正秦律,便让李鹿做买卖。 这招可真是够狠的! 至于刨冰这玩意儿,他是不觉得会有什么销量。现在天气炎热,每日都要消耗大量的冰块祛暑降温。咸阳城各家勋贵都差不多,他们自个儿都不够用的,更别说拿出去卖了。 刨冰卖的价钱低,那还不如自己用。 若是卖的高了,肯定也没几个人愿意买。 在李斯看来,摆明就是卓草自己赔本赚吆喝。目的就是要让李鹿去做买卖,通过这种手段来报复他。 呸!恶心! “家长……您误会了……” “嗯?” “少主这买卖生意好的很。” “嗯?!” 李斯顿时就惊了。 难不成卓草真的在做亏本买卖? 不可能! 卓草恨不得是把石头都给榨出油水来,就算要报复他也绝对不可能做亏本买卖。 “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少主现在还会变仙法!” “???” 仙法?! “对!刚开始这买卖其实并不算好,后来少主施展仙法,当着来往商贾黔首的面凭空将水凝结成冰。当时很多人都亲眼看到咧。价钱也便宜的很,就这么一大碗只要一钱。一天能卖上千碗,整个小泽乡都是络绎不绝。” “……” 李斯傻眼了。 凝水成冰? 仙法?! “你的意思是,水直接变成冰了?” “是的,吾亲眼所见!” 老管家认真的颔首点头,无比笃定。连说带比划,要多神奇就有多神奇。对于他说的话,李斯自然是不相信的。这事或许是真的,但李鹿绝不可能会什么仙法。要真有这本事,何必要跑去卖刨冰? “是这样……” 听完老管家所言,李斯反而更迷糊了。 他总觉得这事很古怪。 这么算的话,赚的钱的确不少。 可问题在于,到底是如何做到凝水成冰的? “去准备车架,老夫要亲自过去看看!” 李斯双眼微眯,透着几分冷意。这里面绝对有猫腻,而且肯定和卓草有关。先前秦腾搞出来个菽乳,在咸阳是赚的盆满钵满。买豆腐的人是络绎不绝,就因为物美价廉,老少咸宜。甭管是勋贵还是黔首,全都能买得起。 因为菽乳好卖的缘故,菽豆价钱愣是涨了上去,而这些都是卓草的计划。大规模种植菽豆,到最后只会让菽豆价格暴跌,到时候是粮贱伤农。现在倒好,整个关中地区的菽豆价格都开始缓慢上涨。 他有种感觉,这凝水成冰也是卓草的用意? 不成不成,他必须得去看看! 这买卖要是好做,他必须得横插一脚。 他是瞧不起商贾,可还不至于有钱不赚。 他不做买卖,不代表李氏其余人不做。 看看秦腾这家伙,菽乳买卖做的是风生水起。还安排旁支到关中各县开工坊,活脱脱的连锁店模式,直接把这买卖给垄断了。这几日看到秦腾,这老小子嘴都快笑歪了,赚的是盆满钵满。 按秦腾的说法,再往后就朝着别的郡县开。以后他秦氏豆腐,必将名满天下。单单靠这豆腐,他秦氏旁支今后也算是有了谋生。 这李斯能不眼红? 别看他当面说不过如此,实际上他这就是酸的。 …… …… 小泽城。 “刨冰刨冰,好吃的刨冰。” “一钱一碗,童叟无欺。”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关关拿着喇叭不住嚷嚷着。围观的商贾黔首非常多,把这摊位牢牢包满。有商贾掏出枚半两钱,顺手端起陶碗。里面是山桃汁,搭配刨冰不光是酸甜可口还消暑止渴。一大碗喝完后,这商贾还相当不满意,再掏出枚铜钱再来一碗! “鹿哥,赶紧再整点刨冰!” 关关赶忙嚷嚷着。 他就是雎鸠的胞弟,只有个乳名关关。按卓草的说法,取个女娃的名字好养活。说白点其实就是他实在不知取什么名字,干脆搞个关关雎鸠。他这么说后,辰伯就这么定了下来。 雎鸠要在家里头照顾老媪,还要带着人摘野果。刨冰这玩意儿本身就容易吃坏肚子,卓草就告诫过他们。去卖刨冰没什么,千万别图省事儿直接用硝石融水后凝结成的冰,野果必须得洗干净。 现在正值夏季,山上的野果很多。口感味道不好说,但数量相当惊人。很多有经验的老农,都会将这些野果摘下来用以制果脯。等到了冬天后,便会自陶罐中取出,是稚童最喜欢的零嘴。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品尝到难得的甜味。 李鹿黑着脸,顺手把硝石放至陶缸内。再把盛满清水的铜盆放至中间,而后便帮着胡亥把果浆提前拿出来。这些果浆自然是都掺过水的,起个稀释作用,同时也为了节约成本。 有什么样的师父,就带出来什么样的徒弟。他们这么做,那完全是和卓草有样学样,谁让他起了个好头呢? 即便如此,购买者照样是络绎不绝。 关关不住吆喝着,来来往往的商贾都愿意停下来花点钱买上一大碗尝尝。本身价钱就低的很,不过区区一钱而已。就算去客舍,那也只能买上碗粟米粥,撑死再搭配个菜羹。现在天气热,来上碗刨冰刚好还能解暑。 足足忙活一上午,果浆是全都卖光。关关数着一枚枚的铜钱,脸上满是笑意。这几日赚的很多,几乎是没什么成本。山上野果他们出价爽快,卖的人也很多。今天粗算利润少说也得有六百钱,分到他手里也能有上百钱。 他想都不敢想,自己能挣这么多! 一天合算三石粟米! 这谁敢信?! 等辰伯回来,估计能被吓死! “鹿哥,这太多了!” “一般般。” 李鹿这真不是在显摆。 上千钱都不够他在咸阳挥霍的。 有聪明的商贾大概看出了些许猫腻,专门问他这凝水成冰是怎么做到的。甚至还有出高价钱,希望能换取秘法的。李鹿本来想效仿卓草搞个加盟什么的,就像是当初秦腾那样。秦腾能做菽豆买卖,可都要把利润分卓草份。 只不过后来他就放弃了,毕竟这法子是卓草教的。李鹿的确是混账的很,可他并不蠢笨,不是分不清对错。他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只是有时候刻意做错事气人而已。对卓草,李鹿还是相当尊敬的,所以他就让商贾直接去找卓草。 能否做成,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到最后,大头还是让卓草给赚去。 他那天回去,恰好看到有商贾乐呵呵的离开卓府。从那人的表情,李鹿就能看出来肯定是得手了。对于此事,李鹿开始很不能理解。在他看来,他这么做不就是摆明把钱让别人赚? 后来卓草就告诉他了,别把旁人想的那么蠢笨。就说这消石制冰,用不了多久肯定会被人所知晓。与其被人山寨,倒不如搞个一锤子买卖,想要这法子的直接给三千钱。至于后续能否赚钱得利,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嘶……学到老活到老! “你这刨冰还有吗?” 就在三人数钱的时候,就有人站在摊铺前。长得是浓眉大眼的,头戴梯形板冠,这是四级爵位不更的象征。腰间佩剑,身高约有八尺并不算高,只是体型极其壮硕。说起话来是瓮声瓮气的,长相倒是和卓彘有些神似。 “没咧,明天再来!” 关关起身招呼。 不放过任何一个客人,这是他的原则。 今天没吃上无所谓,明天再来便是。 “没了?这不是还有吗?” “这些不能吃的,而且也没果浆了。” 关关指着硝石做成的冰,摇了摇头。同时还把陶罐取出,这里面是一点果浆都没了。 “这刨冰为何不能吃?” “有毒的。” “有毒你还敢卖?!” 壮汉眼神顿时就变了,右手更是按在剑柄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在秦国知情不报也是犯法,像这种奸商都该拉出去挂树上! 关关见状连忙解释道:“这位壮士勿要误会。这些冰水都不能食用,只能用这铜盆内的刨冰。” “为何?” “这都是机密,不能外泄。” 壮汉眉头紧蹙,冷冷道:“汝勿要以为年纪小,某便不敢动手。某自北郡而来,沿路见过诸多奸商匪盗。小小年纪不去操持农事,偏偏干这下作的商事!” “下作?!” 李鹿当即站起身来,面露不善。 仗着自己有不更爵位,便敢放肆? 给他脸了还! “做买卖是你情我愿的事,何来下作?” “商贾不从农事,就是下作!” 壮汉瓮声瓮气的开口,面露笃定。 “罢了罢了,某也不与你们这些稚童计较,真想看看你们翁媪是怎么教你们的?看你们年纪也不大,想来也都是穷苦人家。某好歹也是不更,更是被调至此地的亭长,汝等怎能不作揖行礼?” 卓绛重重的哼了声。 但是很可惜,只换来李鹿的白眼。 区区不更,也敢在他面前放肆? “你想见吾翁媪?” “怎的?” “吾翁为当朝左丞相,你去见。” 这几天的情况说明~ 10月21号上午11点,熊猫正式升级成为爸爸了! 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从这个月月初开始就有种莫名的焦虑。更新上大家也都知道,几乎连着断更了七天。 熊猫知道断更败人品,先前想过减少更新,然后再存稿的。可到后面真的是事情越来越多,特别是检查方面,就导致连基础的更新都没法保证……更别说存稿了。 本来预产期是15号的,结果这娃硬是拖到20号。大晚上睡得正香,然后就要出来了。大概是夜里11点30分,熊猫带着老婆跑医院了。各种手续还得核酸,反正忙活到现在才算吃了口热乎的泡面。 只能说经历过后,才发现自己父母的不容易和母爱的伟大。因为我老婆个子不高,然后胎儿比较大,最后选是剖腹产。当时让我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熊猫的手都在抖。这真的不是在夸张,因为任何手术肯定是有风险的,医生肯定会提前说的。 进了手术室后,就大脑一片空白。万幸的是最后母女平安,女儿生出来是七斤一两。就看着老婆术后虚弱的模样,真的是百感交集。 本来23号有个推荐的,熊猫是觉得自己这两天更新估摸着也没法稳定,就想着往后推几天。剖腹产术后恢复的话比较慢,再加上还有女儿在边上,熊猫也没法保证多少章或者多少字,只能说会尽自己的所能,尽量多更新~ 第192章 果然,一切都没有变 卓绛闻言愣了下,差点笑出声来。 这小子的父亲是左丞相? 你也配?! 小地方就是小地方,离开这么多年还是如此。 也就是在这,若在北地郡早就人没了。 区区贾人,也好意思张嘴吹嘘? “某懒得与你计较。” 卓绛挥了挥手,只当李鹿是在信口胡言。 左丞相儿子会做买卖? 我呸! 你当我是傻子呢? 望着他的背影,李鹿是不明所以。 “这家伙该不会是个傻子?” “有点像。”关关挠着自己的大脑袋,若有所思道:“我好像听乡啬夫说起过,邻亭是来了位新的亭长,也是卓氏的人。” “这家伙也配氏卓?!” “卓氏就没个正常人。” 李鹿与胡亥对视了眼,皆是点头赞许。 “胡哥,我也算半个卓氏的。” “那你算半个正常人。” “……” “收摊回家咧,莫搭理他。” “区区个亭长,算什么东西?” 胡亥骂骂咧咧的挥手。 恰好,旁边有个亭长路过。 正准备发火,便看到趾高气扬的李鹿。 惹不起惹不起! 溜了溜了! 李鹿来关市数日,他自是认得的。 “鹿哥胡哥,东西都收拾好咧。” “那咱们回去。” …… …… 卓绛骑着匹矮脚马,顺着羊肠小路朝着伏荼亭而去。他是盲眼宗伯的长子,三年前前往县城服更役,然后被百将所挑中而前往北地郡屯兵驻守。他与卓草是堂兄堂弟的关系,要年长个两岁。 只不过,他素来瞧不上卓草。卓草本身就是贾籍,手无缚鸡之力。先前虽说搞了个红薯,亩产得有四五十石,却不受当地亭长重视。他已想过,这次回去后他便想法子把这红薯上交给秦廷,绝对能捞个爵位。 卓草眼界不够广,格局太小了。 如此宝贝,就该由他发扬光大! 别觉得奇怪,他在北地郡戍守三年,咸阳这块发生了什么他压根都不知情。屡次被派遣至外当做探子,打探匈奴消息。有次被敌人发现,是他拼死留下抵抗,连杀三名甲士。百将按律将此事上报,卓绛便捞了个上造爵位。 再往后,他又多次立下功劳。 半年前爵至四级不更,在军中担任百将。 再往后想要晋升,那就得开战打仗。 他正准备大展拳脚来着,便收到调令。说是要解甲归田,返回小泽乡境内担任亭长。对于此事,其实卓绛很不乐意。他在军中明明有大好的前途,为何要离开北地郡,回到那破落的小地方? 当时走的匆忙,很多事他都不知情。 军中的五百主告诉他,等他回去后自会知晓。 这是几个意思? 卓绛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个情况,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解甲归田。他也没太在意,早点回来也是好事。五百主也说了,他要实在不行再回北地郡便可。秦国本身就准备起兵北伐,正是用人之际。他也算精通塞外地形,最适合充当探子。 他这次回来,也是为了报复! 先前他在伏荼亭不受重视,所有人都把卓草捧着,就因为他有那红薯。他背井离乡三年,从未给家里任何消息。他当时便立下过誓言,不混出名堂来绝对不回伏荼亭。 卓绛就是要证明自己,他比卓草更出色! 那些曾瞧不起他的,都得给他道歉认错! 嫉妒,使人质壁分离。 卓绛就是如此。 他和卓草没仇,可他就是眼红! 他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得让着卓草? 就因为有些小聪明? 在秦国,商贾和赘婿是最为卑贱的人! 他自幼精通拳脚,哪怕目不识丁以后也能凭军功捞爵位,手握木牍当个斗食小吏都是绰绰有余。到那时,卓草怎么和他比? 可惜,卓氏的人眼界太低。 他这次衣锦还乡,就是来显摆的! 就是要证明他们全都错了! 沿途路过田埂,卓绛特地自矮脚马跳了下来。牵着缰绳,朝着前方走去。环视那阡陌纵横的田埂,不住摇头。 看看,小地方就是小地方。 哪怕隶属于咸阳京畿,依旧没什么起色。 三年过去,一年不如一年。 粟米都不种,改种菽豆?! 真是惨! 这就是错信卓草的下场! 种菽豆都是连粮种都没的穷鬼,他没想到现在伏荼亭会穷到这种程度。这好歹也是关中地区,没想到连北地郡都不如。 卓绛不住摇头,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凭借着记忆,他大概知晓路线。 望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府邸,卓绛停下脚步。 隔着约莫有二三十步,长长的叹了口气。 果然,一切都没有变。 卓草还是一如既往的奢靡,先前遭逢灾年,卓草趁机剥削灾民。在他这府邸干一天活,才给半斗子粟米,简直是缺德。那些灾民本就饥肠辘辘,为了这半斗粟米是拼死拼活。这座府邸很是辉煌,却蕴藏着诸多灾民的血汗! 卓绛双手慢慢握拳,他这次回来就是要给卓草好好上个一课!任何的小聪明,在军功爵位面前都会显得无比苍白。现在他是亭长,而卓草只是区区贾人,那卓草不得上赶着来巴结他? 砰砰—— 敲门声响起。 沉重的木门嘎吱嘎吱打开,自里面钻出来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卓绛眉头微蹙,只觉得有些面熟。只不过从卓府走出来的,全都有着股市侩气。 蒙毅面露不解,“足下是?” 这要让他知道卓绛的心里想法,他非得一剑劈了这瓜怂。他不说长得风流倜傥,但也绝对是正儿八经的美男子。年轻之时更是风靡咸阳万千少女,上门提亲的勋贵一抓一大把。连带着吕不韦都想拉拢他,还要把女儿嫁给他。 敢说他獐头鼠目? 你瞎啊?! “清河亭长卓绛。” “哦——不认识!” 蒙毅看到卓绛打扮,便知道爵至不更。估计他八成是来府上求情帮忙办事的,毕竟这些天来来往往的斗食小吏也不少。区区个亭长而已,怎能入得了他这上卿的法眼? “放肆!” 卓绛一把撑住即将关上的木门,脸色涨红。 这老家伙敢给他甩脸子?! 不成,他必须得给卓草个下马威! 第193章 企业级理解! 在卓绛看来,蒙毅无非是个管家。 他好歹也是亭长,竟敢对他不敬? “怎的?!” “我认识卓草!” 蒙毅靠在木门,面露鄙夷道:“认识他的亭长一大把,可他认识的却没几个。你们来求着帮忙的,能不能有点新意?动不动就认识认识,你们配吗?来找人帮忙,稍微动点脑子,两手空空是怎么好意思来的?” “???” 卓绛愣住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现在卓草这么厉害,连亭长都找他帮忙? 仔细考虑后,他大概就懂了。 估摸着是些亭长上计不过关,来找卓草。他记得先前的亭长哀就多次干过这事,说是帮忙,其实就是变相的敲钱。不光卓草得掏,当地富裕之家都得象征性的掏点。他还以为卓草多厉害,没成想三年了还是如此。 事实证明,再有钱都斗不过有权的! 卓草的确生财有术,却也没用。 亭长上门让他办事,他敢不从? 只要敢不交钱交粮,为富不仁的帽子就来了! 像这种没见识的管家,才会以此为傲。 “吾算是他的堂兄,你知会他声便可。” “堂兄?” 蒙毅上下打量着卓绛。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卓绛看起来颇为傲气,还自以为是。这类人蒙毅见得多了,就如庄子提到的埳井之蛙那般。在那枯井泥潭内张狂自满,殊不知东海之大。汤之时,八年七旱,而崖不为加损。夫不为顷久推移,不以多少进退者,此亦东海之大乐也。 区区枯井泥潭,算的了什么? 蒙毅也没怀疑,直接让开条路。 给别人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冒认身份。更遑论卓草现在爵至左庶长,跑他面前冒认,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也听说过此事,说是有位宗亲要自北地郡调回泾阳。包括他大兄蒙恬也曾给过他书信,提到过这卓绛。算是从最寻常的戍卒开始干起,这些年来立下不少功劳。短短三年时间,便已爵至不更,算是相当的出色。 本来蒙恬都不想放人,毕竟卓绛是极其出色的探子,深谙草原地形。好好栽培,将来就算成为校尉都有可能。恰好秦国将要派兵征讨匈奴,正是用人之际。要不是给卓草面子,蒙恬是万万不会答应此事的。 按蒙恬的说法,卓绛此人明明是可塑之才。可就蒙毅自己所观,他觉得这人也就这样,而且是品性不端。既然是归乡访亲,态度好歹该客气些。一副牛气冲冲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郡县大吏来此视察来咧。 蒙毅也算是见多识广,见过诸多锦衣夜行的人。在拥有权利地位后,性情往往都会大变。在位高权重者面前,还是客客气气的极其谦卑。可在往前共同患难的亲朋面前,往往都会颇为傲慢无礼。 卓绛走进府内,重重的哼了声。 还算这管家识相! 若要追究起来,有他好果子吃! …… 来至庭院后,卓绛便停下脚步。就看到卓草戴着草帽,在菜地里头忙活着。卖力的挥舞着锄头,穿着木屐踩在泥泞的菜地里头。望着眼前这幕,卓绛只是冷冷一笑。 他走的时候,卓草对他是百般讥讽。还说他去了北地郡也是送死,倒不如好好留在咸阳,最起码能享受太平日子。和他一起做买卖,照样能混的风生水起吃喝不愁。 可现在呢? 卓草混的是一天不如一天,甚至沦落到要自己种地。要知道,当初他可是几乎从来不会务农的。很显然,自从秦国根基愈发稳固,商贾地位也是不断降低。特别是皇帝脚下,会更加受到限制。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莫欺少年穷! 曾经那个背井离乡的少年,回来了! “草!” 卓草摘下草帽,诧异的转过头来。 “阿绛?!” “哈哈哈,你可算是回来咧。” “宗伯宗伯,阿绛回来咧!” 卓草忍不住叫嚷着。 他算了算时间,估摸着也就这两天的功夫卓绛就能回来。卓绛算是他的堂兄,两人是一块长大的。当初卓绛选择从军戍边,听说还立下不少功劳,现在已爵至不更。 他是宗伯嫡孙,从小就有股子蛮力,还曾拜师位高人精通拳脚功夫。当初他还在伏荼亭的时候,便是卓彘的偶像和目标。他还抽空教了卓彘不少拳脚,算是他半个师父。 宗伯年事已高,最挂念的便是卓绛。这三年来托人写过几份书信,只可惜都没有任何回信。按卓礼的说法肯定是戍边伍卒更为严苛,不能随意撰写书信。听说秦国要北伐匈奴,宗伯就担心卓绛会出事。打仗不是儿戏,只要打仗必然是会死人的。 因为这事儿,宗伯是亲自来找卓草帮忙。宗伯是他的长辈而且当初还帮过他,知晓此事后卓草自然是义不容辞。他就把这事递呈给喜。就说他现在人手不足,希望能调卓绛担任亭长。手续流程完全没问题,但这要求就过分了些。 卓草可以说自己缺人,并且还能举荐。可他挑的却是军中百将,还是距离千里之外的北地郡。类似这种小吏,那都是秉承着就近原则。除非像郡县级的官吏,才会由皇帝敕令指派。 还好,他这左庶长的面子还是有的。 宗伯知晓此事后,还特地来感谢过他。这两天宗伯天天都来府上,显然是在等卓绛。毕竟当地卓府最为气派,离开三年之久,说不准卓绛就不认识路咧。 听到卓草嚷嚷声,宗伯很快便拄着拐杖走了出来。激动的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得亏是卓彘眼疾手快将其搀扶住。 “阿绛?” “绛,拜见大父!” 卓绛长舒口气,作揖行礼。 再怎么着,宗伯也是他的大父。 当着这么多人面,他表面功夫肯定得要做足。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宗伯颤抖着摸着卓绛的脑袋,颤颤巍巍道:“你小子长高了,也更壮实咧。来来来,赶紧来给小草道谢。要不是小草,你可回不来咧!” “什么?” 卓绛险些石化在原地。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卓草害的他?! 第194章 共患难易,同富贵难 卓绛面露不善。 他在北地郡有着大好的前途,在军中担任百将。北方战事近在眼前,凭他的能力捞个军功是简简单单。到时候就能升爵封官,走上人生巅峰。本来剧本都写好了,可关键时刻改戏了! 这都是卓草所导致的? 他有这么大的能耐? 不对,大父肯定是老糊涂了! 卓草区区个商贾,还能调他归乡? 亦或者说,卓草吹嘘诓骗大父? 卓绛并不愚蠢,只是有个先入为主的观念。要让他相信卓草飞黄腾达,有能耐调他归乡,无异于是让他重塑三观。卓草就像个穷学生十几年来天天啃方便面,而卓绛家境优渥,又通过自己拼搏努力当了个小科长。 同学聚会还没等自个显摆,就发现素来瞧不起的卓绛成了亿万富翁,掏出串价值上千万的豪车钥匙。对卓绛来说,这种冲击力足以令他多年来的优越感瞬间荡然无存。他知道有问题,却会本能的回避这些问题。 “回来就好,先歇息歇息。”卓草笑呵呵的走上前来,拍了拍卓绛的肩膀,“看你在北地三年,可晒黑不少。阿彘,你先去通知宗长。晚上就在我府上设宴,好好给你接风洗尘。” 这是在巴结他? 卓绛冷冷哼了声他。 “设宴就罢了。卓草,我现在是亭长。” 卓草闻言顿时一怔。 这声卓草,令他背后有些寒意。望着对方,他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宇中透着几分傲慢得意,似乎是在显摆自己的官职。年幼之时卓绛也曾与他们嬉闹,也曾在田圃中用钢叉杀过猹。可惜,这些都已过去。 只是卓草很奇怪,难道卓绛不知道他的事? 仔细想想,还真有这可能! 毕竟两地距离较远,他虽说名气颇盛却也没到家喻户晓的地步。再者说卓绛是在边疆戍兵,经常担任探子深入草原腹地执行任务。大半年回不来那都是常态,外面的事不知道也属实正常。要知道这年头消息闭塞,隔座山就几乎是两个世界。 …… “阿绛,你这话什么意思?!” 卓彘看不过去了。 他素来尊重卓绛,是真心将其当做兄长看待。当初卓绛还传他拳脚功夫,这份恩情他从未忘记。就说这三年来卓彘经常帮着宗伯家里干点农活,隔三差五还会挑水砍柴。有次宗伯生病,那都是卓彘背着走了二十多里的山路找的医卜。 “我没什么意思,这意思该明白的。” “你几个意思?” “该成熟些了。”卓绛走上前来,拍拍卓彘的肩膀,淡然道:“阿彘,你以后也少来这的好。你是有真本事的,以后肯定能有所成就。和商贾走的太近,对你没什么好处。我都想好了,过几日我就提拔你当个亭卒。” “……” 卓彘气的脸色涨红。 不论卓草身份如何,他们都是同宗至亲,说是血浓于水也不夸张。别说卓草现在不是商贾,就算是那也不该这么说。 “你这混账!” 宗伯气的抄起拐杖便要动手。 卓绛却是纹丝不动,结结实实的扛了下来。面无表情,云淡风轻道:“您老要打我,我不会反抗也不会躲。可我没说错,世道就是如此。他是商贾,我是官吏。与他走的太近,对我没好处。大父素来偏袒他,无非是因为些蝇头小利。其余人也是如此,处处护着他。我离开的时候,就没人瞧得起我。现在我成为亭长,还有谁敢说我的不是?!” “我打死你这白眼狼!” 宗伯眼瞎心不瞎,心里头无比窝火。别人说卓草的不是,那是他们不知情。卓草是天赐奇才,无师自通。乡亭最有学问的乡啬夫,那都比不得卓草。只要卓草按规矩研习学问,只要给个机会就肯定能担任乡吏。 只不过,卓草没这么做。 因为……穷! 卓草不从商,怎么在这世道活下来?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饿过肚子的自会明白。 士农工商,他从商是无奈之举。想要出仕那简直是难如登天,不是自身有才学便能出仕,郁郁不得志的更是一大把。他献策献宝,都被那亭长当垃圾丢出去,这就是现实。 人没了活路,就只能想法子挣钱。卓草看过很多人卖儿卖女的,他们不是心狠,只为了苟延残喘。悯农有两首,很多人只记得个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却没听说过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他当时考虑过,从商就意味着今后再难出仕。因为商贾这层身份,必然是会处处被人瞧不起。只是当时他没的选择,看着当地农夫玩命耕种却连饱饭都吃不上,他就觉得自己该做些事。不能让种地的人吃不上饭,造房子的人住不起房子。 卓草从未后悔过,只因为他觉得这些值得。 …… “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宗伯怒气冲冲道:“当初你从军入伍,远至北地郡。路上的盘缠干粮,那可都是小草给的。这次能回来,也都是卓草帮忙。他当初若是不从商,你哪来的钱食肉?” 世人常说穷文富武,想要练武身体素质必然得要跟得上。成天到晚吃稀粥,底子天赋再好也没多少用。卓绛练武的确有天赋,他那段时间也是顿顿食肉,那可都是卓草出的钱。 后续卓绛决定从军入伍,盘缠钱同样都是卓草出的。别觉得奇怪,秦国打仗自己也得掏钱,他们可不会全都负担。就拿后世极其出名的黒夫家书,他就让家里头给他寄个五六百钱,要不然就得出人命咧! 卓绛神色平静,淡然道:“我会还的。” “你拿什么还?!” 卓绛正欲开口,房门便被人推开。就看到李鹿背着钱箱,和胡亥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刹那间,整个庭院气氛极其古怪。 望着正在对峙的双方,李鹿是面露不解。 目光扫视四周,最后落在了卓绛身上。 “草!这不是大聪明吗?!” “还真是!” “……” 卓绛面露不解。 明明是夸赞的话,可怎么听着如此刺耳呢? 第195章 狐假虎威,无知者无畏 “见过小草先生。” “你们认识?” “在小泽乡撞见的。” 李鹿不满的嘟囔着,他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能装个比。结果卓绛偏偏不捧场,装到一半戛然而止,令他憋得是相当难受。沿路回来他都在抱怨,还说等碰到后一定得好好教训下卓绛。再怎么着也是草堂大师兄,在自家地盘可不能让人看扁咯。 区区个亭长,还敢在他面前摆谱? 说出吾名,吓汝一跳! 李鹿正糟心来着,没成想在家里头碰上了! …… 先生? 卓绛傻眼了。 卓草这摇身一变,还当上老师了? “你是他们先生?” “嗯。” “哈哈,你能教他们什么?教他们从商占小便宜?这俩瓜怂学的倒是不错,与你颇为神似。只是今后也止步于此,再难有所长进。” 卓绛忍不住冷嘲热讽,看起来是相当痛快。见他放声笑着,卓草只是长叹口气。人终究是会变的,或者说卓绛本就如此根本就没变过。他因为前世的缘故,所以对亲情看的很重。只不过当人太过优秀的时候,对身边的人反而是种伤害。卓彘没心没肺的无所谓,可其余亲戚都能和他这样想? “先生,他是你宗族亲人?”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怎的?你还想将我逐出卓氏?” 卓绛差点笑出声来。 宗长卓礼也只是区区里正,见了他这位亭长都得作揖行礼。等宗长看到他后,不得激动的抹眼泪?卓草区区个商贾,再厉害还能把他逐出宗族? “快认错!” 宗伯顿时就急了。 他很清楚卓草的能耐,只要他开口那卓绛必会被逐出卓氏。别的不说,卓草在当地威望极高,并且开始接手宗族内的很多事。比方说祭祀这些事,卓礼都得与他商量着来。再加上当地宗族亲朋都受卓草恩惠,谁敢不给他面子? “我没错!” “你真想被逐出宗族?” “且不说他没这能耐,就算他有也没事。大父,泾阳卓氏本就是旁支,咱们是旁支的旁支,就他们家算嫡系!现在我已是清河亭长,更是爵至四级不更。而我有资格单独立宗,区区个泾阳卓氏又算的了什么?” “你……” 宗伯气的捂着胸口,差点昏死过去。 他知道,这一切都彻底完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卓草对他们这些亲戚看重的很,而且是极其孝顺。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可他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就宗伯所知,卓草先前可是一箭废了秦季,令泾阳秦氏轰然倒塌。先前去谷口县,更是连安乐君的人都敢杀! 卓绛……已触及到卓草的底线! “放肆!” 卓礼拄着拐杖,怒火冲冲的走了进来。他得到消息后,便赶忙来卓府。刚进屋就听到卓绛在这大言不惭,侮辱泾阳卓氏! “见过宗长。” 众人是纷纷作揖,唯独卓绛没有动静。望着愤怒的卓礼,却是轻描淡写道:“三年不见,宗长还是老当益壮。只是宗长言重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你可真是好大的官威啊。区区个亭长就敢这么放肆,再让你当两年亭长,怕是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李鹿阴恻恻的笑着道:“知道的是四级不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良造咧!” “再敢胡言,吾非揍你不可!” “来来来,我就站着,你尽管动手。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级爵位能免死的。当个亭长就敢在这如此放肆,我告诉你,在场的就没几个人爵位比你低的。小草先生是乡啬夫,爵至十级左庶长,你比的了吗?” “乡啬夫?左庶长?” 卓绛瞳孔猛地收缩,诧异的看向卓草。 开……开什么玩笑?! “吹都不知道吹像些,吾还没见过左庶长当乡啬夫的。真要是左庶长,就算当县令乃至郡级官吏都绰绰有余,怎会只是个乡啬夫?” “欸,你现在就见到了!”李鹿笑呵呵道:“官印就在屋里头,你要是不信大可进去看看。你就像是个井底之蛙,自以为是。你以为你这亭长的位置是从哪来的?是小草先生向上呈书,说是需要个亭长,所以你才能回来。你不相信我的,这么多人总不见得都骗你?” “他说的没错!” 卓礼用力点头。他是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闹成现在这样。可听卓绛这几句话,他心里就有股子无名之火。因为宗伯的要求,卓草是忙前忙后。当初卓绛从军,家里头掏不出钱来,也都是卓草掏腰包。只可惜卓绛善妒,本来是有大好的前途,现在是彻底没戏了。 卓草能把他调遣至泾阳,那就能把他赶走! “再说宗长,现在也是亭长,爵至不更。阿彘是游徼,同样是爵至不更。胡骅,他……是太史令胡毋敬的宗亲。至于我李鹿,乃是当今左丞相幼子,草家大师兄。兴农利器筒车的创造者,名动关中京畿。集智慧与帅气并存,侠义与正义的化身……” “……” “……” 李鹿可真是绝! 介绍别人三两句话对付过去,轮到自己就各种吹嘘。还好意思说是筒车的创造者,那图纸分明就是卓草提供的,他无非就是动手将其打造出来而已。 啧啧啧,心机boy! 卓绛彻底傻眼了。 “这……这不可能!” “先生屡次献宝献策,名动咸阳。先前谷口大疫,群医束手无策,便是先生出手相救。便是神医公乘阳庆,都对先生的医术赞不绝口。先生还献上祥瑞红薯,能亩产五十石,令这天下再无饿死之人。祥瑞大熟之时,普天同庆,皇帝敕令在咸阳城外修造草台,勒石颂功,以金笔玉简为其撰书。虽说先生不在咸阳,可咸阳却流传着先生的诸多事迹。” 望着李鹿吹嘘,卓草只觉得有些无奈。这家伙颇有几分狗腿子的意思,完全就是狐假虎威。听他帮自己说话,卓草心里也算安慰些,这徒弟总算是没白栽培。再怎么着李鹿的身份摆在这,与他交好对他今后也有好处。看看,现在李斯都没怎么找他麻烦。 “无知者无畏,区区个亭长便如此傲慢无礼?” 胡亥不住摇头。别看私底下他们没事骂卓草两句,可这是他们的事。换做别人谁要敢说卓草半句不是,他非得一口唾沫喷他们脸上。他们仗着身份欺负人也就罢了,可卓绛算什么玩意儿?只是爵至不更而已,咸阳城一板砖下去能砸死十个! “宗伯。”卓礼长叹口气,缓缓开口道:“今日的事情你也已看到,这样的白眼狼按宗法处置就当逐出宗族!具体该怎么着,就看你的。你说要把这白眼狼调回来,是小草想办法帮忙。三年来小草帮着你写书信,帮着寄钱给他。咱们宗族能有今日,全都仰仗小草。是小草把咱们丢了的尊严重新拾起,你别忘咱们能与临邛卓氏划清界限,也全都是卓草的功劳!” 卓礼虽没明说,可话里话外之意谁都听得出来。就冲卓绛今日所作所为,逐出宗族是丝毫不过分,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卓氏子孙! “老夫……都知道了……” 宗伯在这一刻好似苍老了数岁。早知如此,他就当卓绛死在了边陲,也省的把他给叫回来。卓草的本事,他是心知肚明。卓绛今日所作所为只要传至边陲,那他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只要喜君在文书上添上两笔,卓绛能否继续从军都是个问题! 卓绛的确是有些本事,可在边陲大军里连中人之姿丢算不上。不说一抓一大把,却也不是无法代替的。现在把卓草给得罪死,那他好日子也到头咧。而且还没法怪卓草,这些可都是卓绛咎由自取。 嘎吱嘎吱…… 卓绛双手紧紧握拳,脸色铁青。他只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羞愧到极致后,对卓草只有无尽的恨意。他本来是自鸣得意,想的是回来显摆,没成想卓草远远比他强百倍。 他多少也能猜到些,绝对是因为红薯的缘故,所以卓草才能飞黄腾达。除开如此泼天大功,他想不到别的可能。至于后续如何,他心里也都清楚。卓草别的本事没有,却总会有各种奇思妙想。虽说大部分都只是些小聪明,却都相当有用。以卓草的聪明才智,只要给他个机会他就能一路崛起。而红薯,就是他的机会! 宗伯转过身去,长叹口气。 “就按宗长的意思,将他逐出卓氏!” 第196章 神剑问世,琉璃 咣! 沉重的木门轰然关上。 热风袭来,卓绛却觉得背后发凉。他已被泾阳卓氏除名逐出家门,他的亭长职位也已被免去,再无留在伏荼亭的可能。 “拿着,滚!” 宗伯重重的将根木条塞卓绛手里,脸色铁青。此刻的他心里只有愤怒不甘和自责,如果他没让卓绛回来的话也不至于发生这事。只能说妒忌心害死人,这些也都是他咎由自取。 “这是何物?” “给你的验传。” 宗伯早年双眼失明,也没了眼泪。这验传是卓草给开的,让他能前往北地郡。为了这验传,宗伯只得倚老卖老跪地上去求卓草,就希望能让卓绛重新回去入伍。 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 宗伯就是典型的想太多,成天担心卓绛的安危,也没考虑人自己的想法。一拍脑袋就跑卓草府上,求他帮忙把卓绛给调回来。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不光没帮上忙,反而还惹得其他人不高兴。 当然,这一切也都是卓绛自己咎由自取。就算不调他回来,等他将来解甲归田也会这么做。虽说把卓绛赶了出去,可终究是宗伯的嫡孙。这份血脉亲情在这,宗伯还是想着给卓绛善后。最起码,也得让卓绛回去继续从军。 卓绛攥着木条,回头看了眼辉煌的府宅,久久未曾言语。他并未有什么懊恼后悔,反而是愈发令他不甘心。卓草是天赐奇才,人运气好,手握祥瑞而生。他什么都没有,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份子。 昔日苏秦刻意怠慢张仪,为的就是刺激张仪。他今日受此奇耻大辱,说不准就是卓草刻意而为之。当然,他这纯粹是想多了。他这明明就是自取其辱,和卓草没有半毛钱关系。 “大父。” “你已不是吾孙!” “终有一日,我会回来的。秦国不久后必会讨伐匈奴,便是吾建功立业的时刻!他现在是左庶长是乡啬夫,我早晚也会是!” “你……冥顽不灵!” 宗伯深深的叹了口气,明明是俩兄弟,为何非要分个高下?他虽然看不见,却也知道卓草的能耐。就冲卓草的学识,那也能混的比旁人强百倍。卓绛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就算仗着会些拳脚功夫也没用。秦国爵位越往后就越难得,可不是单单依靠战场杀敌就行了,没有足够的能力如何服众? 卓绛再厉害,今后撑死也就五大夫爵位。而卓草现在就是左庶长,这还是他把功劳分给旁人。他要是想邀功,不说多高,搞个左更那都是绰绰有余。 就拿卓彘来说,他对自己就有很清晰的认知。他知道自己不是当官的料,也知道没什么本事。他就很安于现状,看到卓草立功封爵后也会发自内心的为其感到高兴。在他看来只要卓草封爵,那就等同于是他封爵,他出去转悠脸上也更加有光。 卓绛没回答,旋即翻身上马消失在夜色。他好不容易回来,连趟家门都没回。他只是单纯觉得没脸继续待下去,也没脸再去见他翁媪。 “唉——” 宗伯深深的叹了口气。 …… 次日。 李斯悠哉悠哉的自马车走下,捋了捋胡须和发梢。随手敲了敲房门,便静静的等候着。他来的时候专门从小泽城路过,可都听说了李鹿的英雄事迹。带着票稚生搞什么刨冰的买卖,生意好的很嘞,听说是日进斗金。 啧啧…… 别看李斯嘴上不乐意,心里头其实美滴很。李鹿这小子说是从商,实则人家压根就不图钱,纯粹是帮着稚生赚些零花。从头到尾李鹿和胡亥就没收过钱,赚的钱全都交给关关和雎鸠,由他们再分配给其他人。 包括和他素来不对付的冯去疾,对于此事也是大加赞赏。还说就没想到李鹿竟然也能有此好心肠,毕竟这小子成天到晚不捣乱就算好的了。现在能好好的做点事,这已是破天荒的事咧。 这笔买卖李斯觉得是大有可为,可不光光只是做个刨冰。现在正值夏季,冰块消耗量极大,就算单单只是卖冰块都能赚不少钱。还能用冰块保鲜降温,用处可多的很咧。 别的人因为卓草赚的是盆满钵满,李斯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自然不会就此错过。这世间可没几个人会嫌自己赚的多,他虽然不在乎钱财,可给自己宗族留点谋生的机会,那自然是更好。 等候大半天,却没有任何动静。 嗯?! 李斯差点拽下自己两根胡须,眉头紧蹙。 “开门,快开门!” “卓君,老夫是李鼠!” 砰砰砰! 三枚铜簇箭支洞穿房门,惊得李斯不住向后退去,还险些摔了一跤。这得亏是他木门比较厚实,不然他这脑袋怕是都要开花。 他娘的! 这都什么情况?! 好端端的,就这么欢迎客人? 在他怒火中烧的时候,房门便就此打开。便看到李鹿探出头来,贼兮兮的四下观察着。看到李斯后,当即露出抹亲切的笑容,“您老没事?” “废话!”李斯脸色涨红,怒声喝斥道:“方才是你这混账干的?老夫敲门你不开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射箭?!” “我和十八闹着玩的……” 李鹿讪讪的笑着,顺手把梅花袖箭收了起来。这玩意儿可是他好不容易从卓草手里磨来的,刚才正臭显摆呢,结果差点是误伤他爹。这事若是让卓草知晓,绝对把他这袖箭给收走咧。 “这东西能随便玩吗?!” “我很认真在玩的!” “……” 李斯恨得是牙痒痒,总觉得李鹿这性格越发如卓草那般。这小子绝对是被卓草给带坏了,彻底成了个混不吝。 “他人呢?” “谁?” “卓草。” “先生在后院玩剑呢,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还让长公子教他练剑,还说在秦国混不会点剑术不太合适。就是蠢笨了些,看他那剑术估摸着连只鸡都杀不死。” “……” 李斯莫名其妙的走了进去。 他也已听说神剑出世,能吹毛短发削铁如泥。由名匠公输刯千锤百炼而成,还有着诸多大匠相助。要知道那福星可是诸多勋贵都眼馋的好东西,到最后却落卓草手里头,还锤炼成了柄宝剑。就算这宝剑威力不行,却也是意义重大! 卓草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捞了好处,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昨天来了个大聪明。” “嗯?” “那人好像是先生的宗族亲人,就是太过傲慢无礼,还出言不逊侮辱卓氏,最后宗长将其逐出卓氏。先生与他之前关系很好,没成想三年后竟会变成这样,所以先生心情不佳。” 李斯闻言当即颔首,他大概也都听说了卓绛的事。毕竟卓草自从当上乡啬夫后,他的文书可都是重点研究对象。李斯亲自提醒过喜,告诫他不论卓草的任何文书都得递交给他。天知道这小子又有什么花花肠子,亦或者是变着法子的钻漏洞。 对于卓草的遭遇,李斯则是没有任何感触。卓草所经历过的,他也都经历过。当初他在上蔡担任小吏,就有人同乡人始终看不起他。后来他拜师荀子,来到秦国出仕。那人也碰巧来至秦国咸阳,撞见已经是廷尉的李斯后各种瞧不上。等他知晓李斯的事迹后,顿时惊得连忙磕头道歉。 后来,那人便彻底消失在了咸阳…… “阿鹿。” “嗯?” “记住了,人终究是善变得。”李斯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道:“汝与少公子现在关系好,可假以时日谁都说不准。你平时与少公子嬉闹也无妨,但要切记分寸。那小子说的没错,正所谓是伴君如伴虎,不论如何都得要注意。如果惹恼了少公子,对咱们李氏并无好处。” 李鹿认真的点了点头。这话其实李斯也曾说过,他也有着分寸。平日里胡亥也会偶尔坑他,他也从来没什么怨言。他与胡亥交好,对他乃至背后的李氏都是极好的。 二人来至后院,就看到卓草双手握剑卖力的劈砍着。对面的扶苏是游刃有余的抵挡着,单手握剑轻轻松松就能拦下所有的招数。 “卓君。” “老匹夫受死!” “???!” 看着卓草卖力的一剑袭来,李斯惊得是连连向后暴退数步。他是真没想到,这卓府竟如龙潭虎穴那般,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危! 他娘的!这小子是吃错了药吗? 剑锋距离不过数寸,卓草是戛然而止。李斯双眸注视着剑锋,甚至能感受到宝剑上的森然寒意。顺着目光看去,这口宝剑的造型颇为奇特。剑身挺直,剑刃由两度弧曲而伸。剑身长而窄,分八面研磨,看起来是颇为威严。因为以陨铁打造而成,故呈亮银色。 正面近格处篆书:卓草自作用剑。木质剑柄正面镶嵌有绿松石,背面则是蔚蓝如海的蓝色琉璃球。 没错,就是极其圆润的琉璃球。 琉璃球和后世的玻璃弹珠很相似,起初卓草以为秦国压根没这玩意儿。后来苏荷就给他上了一课,还说琉璃自古就有。说这琉璃是比之真玉,光不殊别,虚脆不贞。并且随手就送给卓草颗蓝色半透明的琉璃珠,形似蜻蜓眼。 宝剑上附魔宝石在秦国很常见,大部分都是用以彰显身份,并不能增加攻击或者攻速。就比如说极其出名的越王勾践剑,就镶嵌有绿松石和琉璃珠。 绿松石色相如天,神秘而高贵,深受诸侯勋贵喜爱,在玉石中都极其珍贵。卓草本来不想这么奢侈的,可公输刯死活不答应。还说这神剑乃是以福星陨石锤炼而成,这逼格自然不能低咯! “咳咳,开个玩笑,李公没事?” “呵……呵呵……”李斯捋着山羊胡,欣赏着锋锐的宝剑,惊叹道:“卓君,真是好剑啊!” “???” 你这老小子是不是在骂我?! 第197章 野草镖局,金牌镖师英布 “这剑造型倒是少见。”李斯随手舞了个剑花,惊叹道:“倒也是口难得的宝剑。除开坠星外,老公输的铸造手段也不可小觑。一看便知是经过千锤百炼而成,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是卓君的佩剑。” “???”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卓草顿时就不乐意了,李鼠这老小子几个意思?是他的佩剑又如何,难不成他不配用剑不成? “卓君勿要误会。老夫意思是说这剑卓君平时也用不着,毕竟只是用作佩饰彰显身份。虽说极其锋锐珍贵,却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话虽这么说,可卓草还是觉得怪怪的。 “说起来……卓翁呢?” “出去溜达了。” “嗯?” 卓草无奈摊手,随意坐了下来,“这几日林中又多了伙流匪,下手狠辣。有商贾遭其毒手,被活生生逼疯。据说妻女皆当其面被山匪凌辱。他们居无定所身份隐蔽,吾已命人追查。吾翁去乡亭打探消息,说是定要让这伙山匪死无葬身之地。” 真实情况远比卓草说的更为残忍! 那伙山匪年纪并不大,约莫着也就十六七岁。可他们却都是些魔鬼,手段残忍毒辣。仗着粗糙的兵器,残害路过的商贾和黔首,而且绝对不留活口。有人侥幸逃了出去,到最后也彻底变成了疯子。妻子女儿被折磨了两天两夜,身上就没块好肉,到最后也被残忍的杀害。 总之,这要比先前的山匪更加狠毒! 卓草剿匪前,那伙人都是有原则的类型。他们只为求财,只要乖乖交钱就能活命。而且不对黔首下手,针对的是商贾富人。说是盗亦有道,也不算过分。 李斯颔首点头,也不担心。皇帝四周跟着一大票的玄鸟卫,全都埋伏在暗处。山匪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靠近皇帝。想来是因为动怒生气,所以想着去查看一番。 “好端端的,怎会在京畿之地?” “利益。” “嗯?” “小泽城来往商贾增多,他们自然会来。虽说此地极其危险,却也不碍事。有不少商贾遭受劫掠后,山匪便即刻远遁离去。他们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算关中之地极其危险,他们也照样会来。” 如此浅显的道理,李斯自然也明白。别觉得秦始皇不会这么干,他就好这口。史记:始皇为微行咸阳,与武士四人俱,夜出逢盗兰池,见窘,武士击杀盗,关中大索二十日。 “老李老李……” “嗯?” “你做买卖也只是为了求财,这段时间又不太平。我看你来来往往奔波各地危险的很,为了做买卖把自己命搭进去就太得不偿失了。” “……” 李斯愣了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好说歹说也是左丞相,只是因为来他这所以没带上家将。他府上光家将就得有七八百人,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精通骑射还擅长战阵,遭遇危险的时候保护他是绰绰有余。 “咳咳!”李鹿轻轻咳嗽,认真道:“李鼠啊,先生也是为你的安危着想,若是吾翁知晓想必也会欣然答应。现在野草镖局刚建立不久,先生和你说是看得起你。换做是别人,怕是都没这机会。” “野草镖局?这哪个蠢货想的名字?” “卓翁……” “咳咳咳!老夫就说这名字颇为霸气,果不其然。”李斯轻轻咳嗽,就当无事发生,捋着山羊胡继续说道:“只不过,卓君手里有足够的人手保护老夫吗?” 镖局这事李斯早早便听扶苏提及过,他也觉得这事确实可以。毕竟来往商贾增多,沿路山匪猖獗,有人保护商贾也是好事。特别是能让很多不安分的游侠,能有事可做。他们也是变相的兵力储备,等今后需要他们的时候,还能征调他们出征。 想法是好的,可人呢? 既然是要保护商贾,肯定得会些拳脚功夫。不说多厉害,总不能看到山匪就吓得拉了裤。能有这水平的,最起码也得是曾上战场搏命过的老兵。没点真本事,谁愿意找他们? “老李放心,我这人手你肯定满意。” 卓草自信的笑了起来。镖局这生意他早早就想过开始,只是一直都在等机会。先前小泽城来往商贾少,缺少经济,最重要的是没什么特产。经过他慢慢发展后,也算是有所成就,南来北往的商贾络绎不绝。 于是乎,他便顺势推出了镖局。 目前野草镖局的负责人是英布,等韩信回来后再由其接手。英布为人豪爽,与诸多豪桀交通相识。他本人也精通兵法谋略,还有着身不俗的功夫。 英布这段时间还招揽了些游侠,足足有二三十号人。有些原本就是六国人,他们也都曾上战场杀敌,只是后来投降归顺于秦国。英布本身就是属于社牛的类型,三言两语就和他们勾搭上。再加上他们觉得这活也适合他们,就纷纷同意。 “小苏,快把名册拿来。” “好嘞。” 扶苏顺手回至书房,取出早早备好的名册。 李斯顺势坐在石椅上,当即开始翻阅。刚打开书册,脸色顿时就变了变。好家伙,这名册可真是详细的很。映入眼帘的就是个大脸盘子,留着浓密的络腮胡须,额头上还有受过黥面的烙印。 【英布:六县人,年二十六。精通剑术,可百步穿杨,能开三石强弓,射前后左右。通晓九江各地路线与当地方言。野草镖局总镖师,金牌镖师,每日五十钱!】 五十钱这价格不算贵,但也绝对不便宜。能雇佣的起镖师的,那往往都是比较富裕的商贾,这个价格绝对算是公道的。 “五十钱?倒也合适。”李斯若有所思的颔首,继续道:“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这沿路吃喝算谁的?还有,若是从泾阳前往九江郡需要三个月,那镖师回去是否要商贾给钱?” 看看,人老李不愧是商贾。 短短片刻,便考虑到其中关键。 “吃喝那肯定得商贾承担,否则一天得按十钱算。另外返程的话和商贾无关,等安全护送至当地后按契卷给钱就好。” “若是中途出事了呢?” 李斯就属于是自动抬杠,大秦专业找茬的。他的担忧也都有其道理,属于是未雨绸缪的类型。毕竟镖局在秦国可是新兴行业,就得谨慎再谨慎。况且卓草又喜欢钻漏洞,只要给他个口子就能往里面钻。他要是不小心些,估摸着后续觉都睡不好。 他这丞相也不好当,天天被卓草折磨的死去活来。李斯知道这事对秦国有好处,但也有其缺陷。比方说镖师见财起意,杀害商贾自己把货物给吞了,到时候再佯装被山匪劫掠,又当如何? 为了钱财,什么事干不出来? “来,看看这契卷。”卓草自名册中取出份模板,笑着道:“这契卷在押镖前就得签下来,镖局会有专人给货物定价,如果中途遭逢意外导致货物受损,镖局会原价赔偿并且运送至目的地。若是商贾丧命,那镖局会十倍赔偿给商贾指定的受益人。这是单独的契卷,也就是保险。想要签的话,还得花费百钱。若是货物价值更高,那保险费也得更高。” “保险?” “嗯,人生意外保险。” 卓草露出抹纯真的笑容。 “有意思,继续细说。” “这保险是押镖前签订的,风险都将会由镖局承担。货物价值不同,赔偿自然也不同。也不必担心镖局会出尔反尔,这保单契卷是一式三份。镖局与商贾各执一份,还有份会呈交给受益人或是当地县令。” “你不怕镖师与商贾合谋,骗取保金?” “有这种可能,所以得找信得过的人。” 老李都能想到的,他能想不到? 问题在于这买卖就是如此,必是有风险的。 想赚钱却不承担风险,那就是在做梦。 李斯眉头紧蹙,仔细思索着此事。镖局倒是小事,他更对这保险契卷感兴趣。军中伍卒都能掏钱买个,若受伤或是阵亡其亲人也能有个保障。只不过,这事还得仔细商议后再说。 不对……卓草能这么好心?! 这小子屁股一撅,那就是想着要捞钱! 细细品味其中,这不明摆着捞钱吗?山匪又不是菘菜,随随便便就能撞见。就算真的说运气差侥幸遇见,有镖师保护估摸着也没什么事。寻常山匪那都是欺软怕硬的主,除非那种已经是大规模的山匪,那还会有些威胁。小股流窜的那种,根本不足为惧。 啧啧啧…… 哪怕真的出了事,又能赔多少? 其余人买保险没出事,钱不是落卓草手里了? 这家伙就不可能做亏本买卖! 真是黑啊! 李斯突然明白,为何卓草懒得插手冰块买卖。纯粹是瞧不上这点蝇头小利,人家生财有术,捞钱的法子是数都数不清。镖局和保险双管齐下,卓草想不挣钱都难! “咳咳,卓君这买卖倒是不错。” “咋样?要不从李斯那跳槽过来帮我?我现在好歹也是左庶长,你要是觉得为难,我能帮你找李斯说说。再怎么着,李斯也得给我个面子。你跳槽来我这工资翻倍,五险一金都给你搞上,怎么样?” 李斯知道卓草习惯性的风言风语,总会冒出些新鲜的名词出来。而后无可奈何的望着卓草,哭笑不得道:“卓君,此事就算了。左丞相待我不薄,吾不可能离开。” 当他是蒙毅不成? 他好歹也是左丞相,跑卓草这当手下? “那老李需不需要聘用镖师?” “就让老夫来试试。”李斯捋着胡须,笑呵呵的说道:“老夫就要这金牌镖师英布,再给我来三个银牌的就好,就从泾阳前往咸阳便可。除开此事外,其实老夫还有一事相求。” “啥事?” “关于这凝水成冰的法子。” 卓草顿时明白过来,瞄了眼正在研究袖箭的李鹿。不用想,肯定是这小子暗中告密的。李鹿再怎么着也是李氏中人,必然是要为李氏的利益着想。 “老李是想染手这买卖?” “嗯。卓君放心,价钱绝对让你满意。” “不用钱,教你都成。” “嗯?!” 李斯顿时就惊了,用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卓草,仔细上下打量着。卓草今天是没吃药,还是吃错了药?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周扒皮,突然转了性子,竟然把这法子教给他? “卓君这么好心?” “老李……你!”卓草腾的下站起身来,痛心疾首的望着李斯,“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咱俩谁跟谁?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区区个制冰法算的了什么?” “那个……吾与卓君认识不到一年……” “这不重要!”卓草义正言辞道:“另外就是制冰需要大量的硝石。” “老夫买便是了。” “怕是买不到了……” “为何?” “因为我把关中三十六县的硝石全买了!” “草……” 扶苏脸顿时就黑了。 他真是看不透卓草! 第198章 囤积居奇,代言人! 扶苏脸黑的和锅底似的,死活没想到卓草是为了这。大概在月余前开始,卓草就开始大规模的囤积硝石。卓草说了,只要价钱合适就有多少收多少。距离远的干脆就地租个仓库,做好防潮全存里头。 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好端端的存这么多做什么? 后来卓草捯饬出个硝石制冰,他就天真的以为用硝石制冰消耗的。可按理说也用不着这么多,毕竟制完冰后还能重复使用。虽说硝石因为方士没了价格跌下不少,可关中三十六县的硝石数量可相当惊人。租用当地仓库,同样也是笔不菲的开销。 扶苏先前曾多次询问过卓草,毕竟他好歹也是卧底,秦始皇告诫过有任何异动都得通知他。只是卓草也没明说过,只说这硝石以后会有大用,还说到时候会有人求着他买硝石。 好家伙,现在冤大头就上门了? 这叫什么? 奇货可居,囤积居奇! 吕不韦当初也干过,只是人买卖做的更大! 李斯面露不善,冷冷道:“卓君此举是否过分了些?如此与那奸商又有何区别?若是上面追究下来,只怕卓君还要受赀刑!” 秦国有专门的金布律约束商贾,严禁这类行为。轻则赀刑,重责贬为城旦牵连三族。这条律法还都是李斯添上的,卓草竟跑他面前宣扬自己干的这档子事? “那你买不买?” “卓君不怕受牵连?” “怕什么?咱俩这关系,你还能出卖我不成?”卓草话锋一转,笑呵呵道:“况且,我这也不是囤积居奇。硝石我就没打算卖,我只是消耗量大了些,自己买了用。要不是熟人,你以为我会让你?” 又是诡辩! 好啊,把这话告诉廷尉,看人信不信? 卓草好歹也是左庶长,就这么贪财?! “那这硝石价值几何?” “不贵,一石五十钱。” “你……怎么不去抢?!” 李斯眼睛顿时瞪直。月余前咸阳城内硝石不过十几钱,落卓草手里直接翻了三倍。他倒是不在乎这点钱,五十钱掉地上他都未必会去捡。他这左丞相可不是白当的,分分钟就是几十万上下。只是被卓草这么个坑法,他实在是不服气! “老李你瞧你说的,抢钱犯法呐!” 你还知道犯法?! “我和你说,我这是卖给你的人情钱。这硝石我可都专门让人提纯过,就这么一石硝石省着点都能用好久。而且,以后这硝石价格还会涨。咱俩是一路人,我可没忽悠你,你现在不买以后可就难咯。朋友,时间就是金钱呐!” 谁和你是一路人? 李斯只觉得卓草是在推销。 估摸着硝石卖不出去,才会这么说。 “咳咳,老李呐……” “嗯?” 李斯面露古怪,望着李鹿。 “我觉得先生说的对,随便买个几百石。” 几百石?! 你是想留着下崽? 这是硝石,可不是什么粮食。 意思意思十来石就好,还随便几百石? 你小子叫李鹿,可不是卓鹿! “老李,你愣着作甚?”李鹿顿时蹙眉,带着几分怒意道:“你是不是连我这少主的话都不听了?先生送你制冰法子,只是让你买点必要的硝石而已,就这还不乐意?!” “……” 李鹿还是一如既往的胳膊肘往外拐! “莫吵莫吵,几百石太多了。”卓草连连挥手,而后认真道:“买个七八十石差不多了。老李你想想,等你回咸阳后这消耗量得多大?正巧你请了镖师,多买点其实更划算。” “……” 没辙了。 李斯知道他今天不掏钱,甭想糊弄过去。他现在是李鼠可不是李斯,如果让卓草发现不对劲,那他罪过可就大咧。 “那就买个八十石!” “好咧!小苏,赶紧把契卷备好!”卓草连忙招呼着,笑呵呵道:“老李,你这押镖的话要不要来个保险?这八十石硝石可是价值不菲,保金起码得两百!” “买!” “看看,我就说老李做买卖爽快!” 李斯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李,我再和你商量个买卖。” “什么?” 李斯本能的向后退了数步,觉得有些问题。和卓草合作,那几乎等同于是与虎谋皮。看看人秦腾,什么都没出就得了菽乳的做法,赚的是盆满钵满。卓草之所以舍得,无非就是因为秦腾身份摆在这,他想着借此手段拉拢秦腾。 他本来是左丞相的,现在只能当个旁支商贾。想要从卓草手里捞钱,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就算勉强能赚点辛苦钱,估摸着也会被卓草给坑的不轻。 “放心放心,这是好买卖。”卓草义正言辞道:“咱俩要不是老熟人了,这买卖我可不会找你。我这镖局也算刚开张,你又是首个来镖局下单的。保金就不要咧,镖师的钱也给你打个对折。” “你会这么好心?” “老李,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呵……呵呵……” 卓草无奈叹气,继续道:“别人看错我也就罢了,想不到老李你也这么认为。罢了罢了,小苏你与他说说,我是彻底心寒了……” “啊?说什么?” 扶苏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 卓草先前没和他对过台词啊! “咳咳!其实就是桩小事,就在老李你这马车后面挂个布条就行。”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卓草顿了顿,笑着道:“当然,那布条上得写上我野草镖局的名号,上面还有联系方式和我镖局的地址。唔,也就是俗称的打广告!” “打……广告?!” 草!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李斯捋着胡须,蹙眉思索道:“正所谓师望在肆,鼓刀扬声。昔日有宋人宋人沽酒者,升概甚平,遇客甚谨,为酒甚美,悬帜甚高着。卓君这法子,倒是与此颇为相似。” 千万别觉得广告有多新鲜,其实这手段老祖宗都玩腻了。或许方法叫法不同,但作用其实是类似的。卓草把这点子和扶苏说过后,对方顿时就明白过来。还说当初有个卖马的就用过类似的法子。 马夫在马市卖马结果没人光顾,他就托关系找伯乐帮忙。让他没事来马市逛逛,在他铺子前面停留片刻。只要伯乐来一天,就给他一天的酬劳。伯乐自然是欣然答应下来,在被马夫这么宣传后,马夫赚的是盆满钵满,一旦而马价十倍! 啧啧啧……所以伯乐成了代言人? 做法不同,但是道理是相通的。再看看人老李,不愧是做专业做买卖的,懂的就是多。他只是顺带提了一嘴,人家就能明白过来。 “没毛病,就是这意思。” 李斯思索片刻,自然是欣然答应下来。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举手之劳,这辆马车本来用的也不多,挂块布上去也无所谓。 “那这广告,得挂多久?” “越久越好!” “得加钱!” “好说好说。” 卓草也明白这道理,想要马儿跑的快那肯定得给草。他与李鼠虽说交情不浅,可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咧,对方这么要求是合情合理。先前韩信还说李鼠身份非同寻常,说李鼠谈吐不俗怕是来历很高,当时卓草还真有些信了。现在看来,韩信这家伙眼神有点问题,就李鼠这表现不是商贾是什么? 签好契卷后,李斯便径直朝着门外走去。李鹿跟随在后,也准备先回咸阳几天。这几日杨端和过寿,李斯自然得回去。李鹿是他最疼爱的幼子,而且现在本事见长,那自然得拉出去溜溜显摆下。 “阿翁。” “嗯?” “你又被坑了。” 两人走在路上,李斯当即顿了顿。 “怎么?” “这么点钱,咱们李氏就帮先生打了广告。先生为的不是区区个管事商贾,为的是左丞相的颜面。你想呐,你把这广告打出去后,结果会如何?” 李斯诧异的望着李鹿,见他眉飞色舞的分析着,满脸匪夷所思。他是怎么都没想到,现在李鹿竟然还能看的这么清晰,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只不过,这小子也太过小瞧他爹了。看李鹿这得意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卓草是他爹咧! “你以为老夫不知道?” “额?您老知道?” “废话!” 李斯狠狠敲了下李鹿的脑袋,淡漠道:“执棋者,看事务必要全面。这局棋老夫下了这么多年,怎会连这么点事都看不明白。他利用老夫的名声谋取利益,老夫也同样在利用他的名声。” “啊?小草先生的名声,您也看的上?” 如果卓草在这,非一脚踹李鹿脸上不可。 这可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弟! “不还有你的功劳吗?” “额?” “你大闹老夫寿宴,这草家卓子的名声在咸阳可是如雷贯耳。更别说他本身就有才能,不知多少人都暗中盯着。就比如那冯去疾,他三番五次说要来这见见卓草,只是被陛下按住罢了。这野草镖局如此重要,老夫府上有马车张贴这什么广告,变相的说明老夫与其关系不浅。等今后这小子入朝出仕,其余人也不好意思再插手。” 李斯难得在李鹿面前说这么多,只因为他现在心情好。放到先前的话,他是压根懒得搭理李鹿。以为自己有点小聪明,就跑他面前这显摆。 二人走着走着,便看到远处来了辆车架。装饰的还算奢华,还足足有四匹骏马拉着。虽说不是纯黑色的宝马,却也是价值不菲。四驾马车可不是寻常人能驾驭的,恐怕来的人地位相当不简单。 “爹,这来的是谁?” “看旌旗似乎是蒙氏的。” “蒙氏?!” 李鹿不解的挠了挠头,啥情况这是? 蒙恬在塞外,蒙毅在泾阳,这车架是谁的? 第199章 真假猴王,老夫上卿蒙毅! “小草,你这不对!” “怎么?” “六耳猕猴的法力这么高,连他都无法分辨?而且这六耳猕猴怎么如此蠢笨,非要跑佛祖面前显摆?他这么做,难道就不怕被发现吗?还有还有,这猴王当初能大闹天宫,为什么中途遇到危险就得各种找人帮忙呢?难不成他被压在花果山下五百年,法力也没了吗?还有还有……” “好了,你别说了!” 扶苏眉头紧紧拧着,非常不悦。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足够的严谨,更加不能妄言。卓草这几日讲的西游记的确有趣,可前后逻辑压根不通。作为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他自然会在誊写的时候提出心中疑惑。 “小苏,这都是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 “那你还问?” “假的就不能问了吗?就算是假的,那也得遵循一定的逻辑。就像你说里面男子也能怀孕产子,虽然说荒诞,却是有母子河这个缘由。可你刚才说的真假猴王,根本就是错漏百出。小草,做人要严谨。就算是编故事,也不能前后矛盾。” “……” 卓草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扶苏这样的读者……不多了! “那你说怎么编?” “我又不会。” “你不会还挑刺?” “读者不能挑刺吗?” “行,那我拖更几天整理逻辑很合理?” “别啊!爽就行了,逻辑算什么?” “……” 扶苏这变脸速度,那比女朋友变的还快。卓草也纯粹只是逗他玩而已,继续道:“至于你说的这什么六耳猕猴跑佛祖面前显摆,这可不是假的,是真有人会这么干。” 某些自信心爆棚连自己都骗了的人,往往就会这么干。卓草记得先前看过新闻,说是有人假冒将军跑派出所里头要人。当时他就觉得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至于六耳猕猴的剧情,也就能很容易理解,毕竟现实往往比小说更魔幻。 “真的吗?我不信!” “哦。” 卓草都懒得搭理他。 爱信不信,管他毛事? 给他些面子,还来劲了?! 砰砰砰! 就在扶苏叹息的时候,重重的敲门声响起。 “又是谁?” 胡亥挠了挠头,面露不解。 “难不成是阿鹿东西忘带了?” “你看我做什么?开门去!” “啊?” “怎的?使唤不动你了?” “没有没有……” 胡亥连连摆手,着急忙慌的向前开门。 他还没来得及看看来者何人,就有数个武士佩剑闯了进来。而且清一色的穿着牛皮铠甲,上面甚至还留有伤痕。个个都有八尺高目露凶光,自上而下透着股杀气。闯进来后,纷纷拔剑警戒。 好家伙,这是哪位大人物来了?! 卓草看向远处,也是不明所以。他认识的牛人无非就是章邯秦腾,亦或者是喜。这么大派头,不可能是喜。可另外两人每次来也只带些亲卫,可不会像这般无礼。 包括扶苏在内,同样是一脸懵逼,这都什么个情况。他记得秦始皇可下过命令,严禁咸阳官吏无故来泾阳。好端端的,这从哪里蹦出来个大人物?只是他觉得很奇怪,来的四个武士看起来是不错,可实际上却总有些怪怪的。不像是家将反而更像是游侠山匪,带着股痞气。 他在咸阳也见识过很多勋贵府上的家将,有些也都是招揽的游侠。个个都是壮硕如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只不过他们的气息都相当内敛。就类似于赵高这样,平时低眉顺眼的就像是个马夫,可实际上人家是出了名的大内高手。 这些家将武士……很奇怪! 在家将保护下,便看到位中年人大摇大摆的闯入。左手负在背后,右手捋着山羊胡须。着锦衣黑屐,腰间还有着块价值不菲的美玉。头戴貌冠,还别着根玉笄,一看就知道是气度不凡。 “足下是?” “老夫上卿,蒙毅!” “噗……” 扶苏一口茶水差点喷对方脸上。 你td是蒙毅? 蒙毅可才出门没多久,这哪冒出来的? “放肆!” 中年人重重的哼了声,四名武士同时将剑锋对准扶苏。目露杀机,大有直接动手的意思。卓草朝扶苏使了个颜色,而后笑呵呵的向前走去,“原来是蒙公,湿精湿精!” 卓草前脚刚讲完真假美猴王,后脚就蹦出来个假李逵。他若是连真假都看不出来,他这乡啬夫也就不用当了。他的确没见过蒙毅,可也算认识些朝中大臣勋贵。而且秦国对衣着穿戴都有规定,就算是真的上卿蒙毅也没资格服紫绶,他从哪来的? 假冒朝中大臣,这可是死罪! 更别说这家伙说话口音不是关中地区的,反而是带着股南方腔调。就冲这点,卓草就能断定眼前的蒙毅绝对是假的! 他一句话,分分钟就有几十号大汉冲出来把他们按在地上……揍一顿!只不过,他很想看看这人到底想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假冒上卿,意欲何为? “先生……” 胡亥正准备开口,而后就被扶苏拦下。他与卓草相处许久,二人关系不浅,互相也都知道对方的性格。就这三言两语,扶苏就知道卓草心里肯定是想着放长线钓大鱼。既是如此,那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见二人反应,卓草心里已是了然。 苏荷好歹在咸阳混过,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哪怕不认识蒙毅,那也肯定见过。至于胡骅估摸着也一样,说不准就侥幸见过。既是如此,那他猜的没错! 眼前的上卿蒙毅,是假的! 蟠笃捋着山羊胡,心里则是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这所谓的奇人卓草都没发现不对劲。他自然不是蒙毅,而是山匪贼寇! “来来来,蒙公里面请。” “嗯。” 蟠笃朝着另外四人使了个眼色,便纷纷将宝剑收了起来。他们这身行头自然都是赝品,为了凑出来也是相当不容易。看到卓草这谦卑的态度,不由冷笑。他来之前都说危险,还说卓草聪明的很,让他别冒险。现在看来这卓草也不过如此,三言两语就能轻松应付。 “莲萍,快去准备饭食和美酒。” “唯。” “蒙公请上座。” “善。”蟠笃摆着架势,慢悠悠坐下。“老夫在咸阳素闻卓君不俗,今日得见果真如此。这府宅是富丽堂皇,着实不简单。” “好说好说,不知蒙公所为何事?” “此事颇为重要!” “怎么说?” 蟠笃神色从容,淡漠道:“月余前,卓君可在林野中抓了些山匪?” “的确。” “这里面有一人有大用,老夫今日来此便是传皇帝制诏。需要将此人带回咸阳审问,还望卓君行个方便。此事极其重要,十万火急。万万不能让旁人知晓,不得泄露!” “是这样?” 卓草明白了,这是山匪救人来了! 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 他只是笑了笑,眼眸深处闪过抹杀机。他估摸着对方应当是林野新窜出来的山匪,素来是心狠手辣,手段毒辣,劫财劫色就不提了,还绝对不会留活口! 有些女子都被他们折磨的不成人样,就是经验老到的令史在验尸的时候都感到后怕。就说他的傻老爹,素来不管这些事。当他知晓这些事后,也是窝火的跑去小泽城打探消息。 好,来的好! 他正愁找不到他们,他们就送上门了! “卓君,此事十万火急,速速放人!” “不着急不着急,先把饭吃了再说。”卓草笑了笑,继续道:“蒙公头次来我卓府,怎能连美酒都不喝?说起来,那人叫什么?” “蟠鳞。” “唔……的确有此人。蒙公来的倒也及时,草就准备将其移交县寺。其犯下群盗罪,且杀害诸多无辜黔首,已依秦律判其夷三族俱五刑。不知皇帝他老人家,为何要将其缉拿回咸阳?” “此事与汝无关,乃是机密!” 蟠笃义正言辞的开口,他觉得自己装的很像,殊不知是错漏百出。秦国律法有极其严苛的规定,类似蟠鳞这种死囚一律都得先交由县寺处置,然后再向上申报。等廷尉批准画押后,便可处决。 如果说有什么冤屈,需要翻案也行。自周朝开始就有乞鞫制,秦国自然也有。如果对判决不服,可在三个月内要求复审。当地县令会将此事上呈郡丞,像咸阳则是交由内史腾负责重审。如果还是不服的话,可以继续乞鞫,直到九卿廷尉终审。 别觉得这事不可能,秦国就有案例如此。说的是个游侠遭有心人诬陷,他是不断乞鞫到廷尉,到最后所有判错案的官吏全都被重罚!如果说最后廷尉终审没问题,那就是罪加一等! 类似蟠笃这样人赃俱获的,根本就没资格乞鞫。如果上面真有人要将其调走,那也得遵循流程。皇帝会亲自下诏交由廷尉,再由廷尉通知当地县寺。甭管是多大的机密,也不可能让个上卿跑来通知消息。 因为也曾有人假冒官吏过,所以流程中手续必须得要齐备。比如说皇帝的诏书,或者是官印玉圭。而且也和卓草根本无关,就算要找那也得先去找县令。由县令亲自传命令给他,然后他再放人。 先前有谒者通知县令,需要带人前往咸阳。只不过那谒者来的时候自己官印都没带,县令是认识对方的,但还是以此为由拒绝。这事最后还闹到秦廷,谒者被重罚而县令没有任何事,甚至还受到奖赏。 秦法是秦国的根基,官吏自然得要遵守秦法规矩。那谒者是自己做错了事,县令只是在遵循秦法,也没因为认识谒者就徇私舞弊。此为正法之事,自然要大大奖赏! “既是机密,可有诏书?” “乃是皇帝口谕,未曾下诏。”蟠笃轻轻咳嗽,眼神微寒道:“卓君,此事十万火急耽误不得。速速放人,否则皇帝责怪下来,汝担待不起!” “放心放心,吾省得!”卓草笑呵呵的转过头来看向扶苏,“小苏,你现在就赶紧去小泽城。拿上我这玉圭,把那罪人蟠鳞带来交予上卿。” “好。” 扶苏颔首点头,心里已是明白过来。他知道卓草的目的,必然是为了一网打尽。本身他们就在找这票山匪的位置,既然他们送上门来,那就好办多了。 “蒙公,草先下去交代两句。” “嗯。” …… 卓草与扶苏向外走去,见四下无人皆是一笑。 “没想到,他们自己送上门了。” “小苏,你想办法即刻去通知喜君。咱们不要打草惊蛇,先把那蟠鳞放出来。等他们带着蟠鳞离开,自然能找到他们的老巢。这票山匪胡作非为许久,这次想来是想带着蟠鳞离开。他们杀了这么多人,绝不能活着离开泾阳!” “放心,我都明白。”扶苏笑了笑,“小草,你是怎么发现他是假的?” “真的上卿,会佩个假的玉佩吗?” “啊?” “我要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还怎么在泾阳混?那块玉佩明摆着就是赝品,是山寨货,做工极其粗糙。还有他的衣裳鞋子,也都是如此。更别说他一嘴的南方口音,怎会是堂堂上卿?” “原来是这样……” 扶苏顿时恍然大悟。 “看你的样子,你见过上卿蒙毅?” “自是见过的。” “咋样?上卿之妻是不是叫玉淑?” “你关心他人之妻作甚?况且,蒙毅之妻乃皇帝胞妹,昔日的华艳公主。这玉淑,吾从未听说过。” 卓草了然点头,倒也明白。这就是皇帝的手段,类似于蒙氏这样的庞然大物,估摸着也和李氏差不多: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不这么做,皇帝怎么睡得着? “没事没事,我就随口问问。” “那我先行一步。” “遇到我爹后,记得告知他这事。” “嗯。” 扶苏翻身上马,左手勒住缰绳,右手挥动着鞭子,片刻功夫便消失在远处。望着他离开后,卓草顿时长叹口气。 看来他又要立功咧,真烦呐! 第200章 一网打尽,暴跳如雷的蒙毅 “你是蒙毅?!” “放肆!” 蒙毅望着眼前的山寨货,恨不得拔剑将其活剐了!好端端的山寨谁不好,偏偏要山寨他?! 他和秦始皇正在小泽城打听消息,然后就看到扶苏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长话短说后,气的他差点没吐血。区区个山匪,竟然敢假冒他?若是真的让他得手,那岂不是在败坏他的名声? 就不能假冒李斯,或者是赵高? “在上卿面前,不得无礼。”卓草使着眼色,笑呵呵道:“这位是我府上的管事,这是吾翁。” “既是管事,那便好好管教。” “呵……呵呵……” 蒙毅不住冷笑,他非要亲手宰了这家伙不可。来的路上玄鸟卫便已调查清楚,假冒他的人名为蟠笃乃是罪人蟠鳞的胞弟。二人皆是流窜在关中地区的山匪,可谓是穷凶极恶,双手沾满了鲜血。自从泾阳一带的山匪被荡平后,他们便流窜至此地。 蟠鳞运气比较差,他被卓草给生擒住。蟠笃知晓此事后就想趁着移交县寺前,赶紧把蟠鳞救出来。他手里不过三十来号人,脚跟还未站稳。就算是趁夜偷袭小泽城,只怕也都会交代在里头。思来想去,最后蟠笃就想到这么个法子来。 他想的是卓草虽然爵位高,可还从未去过咸阳。而且,卓草肯定是没见过蒙毅的。为此他还专门想办法捯饬行头,带了四个山匪伪装成武士。就说那四马车架,也是他把家底都给掏出来了。 只不过很可惜,他是假李逵碰到真的了! “蒙公,这位便是罪人蟠鳞。” 卓彘将人带了上来,同时狠狠一脚踹在蟠鳞膝盖关节处。蟠鳞吃痛发出声闷哼,当即是单膝跪在了地上。 看到这幕后,蟠笃脸色不禁变了变。不过他还是保持着冷静,捋着胡须冷漠道:“既然将此人带上,那便交予老夫带回咸阳。此为机密大事,卓君切记万万不得告诉旁人。” “放心。” 秦始皇饶有兴趣的望着,只觉得很可笑。正愁是找不到这票人,结果他们便自投罗网。抓住他们只是时间问题,卓草能看出其问题还能想到这样的法子,这才是关键。 “既是如此,那老夫告辞。” “要不吾送送蒙公?” “不必了。” “那蒙公慢走。” 蟠笃颔首点头,示意其余山匪将蟠鳞搀扶起来。别看现在保持着镇定,这四人后背都已被汗水所打湿。光来的游徼乡卒就有二三十人,更别说府上还有数十位训练有素的壮汉。真要打起来,他们这几个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还好,卓草被他们给忽悠住了! 现在把人救下后,自然是二话不说骑马离去。 坐在马车里头,蟠鳞是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好!仲弟干的好!那卓草看来也不过如此,想不到还是被仲弟三言两语就给诓骗。他就这么把我给放了,等上面追问下来,他必是难逃其罪!” “那卓草也不过如此。” “哈哈!” 蟠笃敛去笑容,颇为认真道:“大兄,咱们还是早些离开频阳为妙。吾听说咱们已惊动咸阳,包括廷尉都要对咱们动手。” “没错,关中的确是危险的很。” 他们俩兄弟混了这么多年,素来是打一枪换个地方。十几年来辗转各地,还从来没被抓过。这次胆大包天往关中发展,本来就是想要捞票大的就赶紧跑路。 别的地方也没什么油水,哪像是关中这块地方肥的流油。随便抓两三个商贾,顶得上他们在别的郡城混几年! 他们并不知道,在马车后面跟了近百人! …… 卓草骑着骏马,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沿着泥泞的车辙和马蹄印,就能轻松跟上还保持着良好的距离。 “卓君,待会有何打算?” “直接动手,还打算什么?” “不留活口吗?” “留个鸡毛!” 扶苏愣了下,哭笑不得的颔首。 没毛病,这很卓草! 动动脚趾都知道,这票都是穷凶极恶的山匪。就算留活口,那也会被判夷三族俱五刑。夷三族就不提了,反正还是个死。卓草手里就这么些人,真要交手对他们也有危险,要是有什么闪失他可不乐意。 至于活口? 这群畜生给别人留活口了吗?! 完全就是群丧失人性的畜生,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把折磨别人当成是娱乐手段,这种人不杀了留着过年不成? “若他们放下兵器投降,还是先留个活口的好。如此也能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对上面也能有个交代。” 虽说都是个死,但死法也有不同。比如说俱五刑,这是秦国最恐怖的死法。由五种刑罚共同组成,分别是斩首、刖、砍手、挖眼、割耳合一。换个通俗的说法,也就是大卸八块。 “那我可没辙。”卓草摆了摆手,“正所谓刀剑无眼,待会真要打起来我还能控制不成?反正这票家伙都不是什么好鸟,杀了就杀了。” 扶苏没再接话,他也觉得无所谓。 “话说,你们俩跟来做甚?” 卓草回过头,不解的望着傻老爹和老蒙。 “来看看。” “你们这不是来添乱吗?”卓草是相当无奈,“你们俩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咧,跑这来瞎凑热闹,要是被流失飞箭所伤咋办?” “你都能来,额为何不能来?” 秦始皇说这话的时候满是鄙夷,他再怎么着也是以绝对的武力夺得天下。卓草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还好意思说他? 至于蒙毅就更不用提,别看他只是文官,可论武力很多将军都不是他对手,别忘记蒙氏是三代为将。其文治武功皆是不俗,也曾单枪匹马诛杀十余山匪。 蒙毅能与他同乘,可不光因为蒙毅受重视,更重要的就是他武艺也不差还能保护皇帝。除此之外,还有数十位玄鸟卫在丛林中埋伏。要不是确保足够安全,秦始皇也不会冒此风险。 “我是乡啬夫,我能不来吗?” “额似你大,额不能来?” “……”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那他呢?” “他负责保护额咧。” “就他?!” 蒙毅涨红着脸,不知所措。 这小子瞧不起人! 玄鸟卫他兴许比不得,可寻常游侠山匪他还是不放在眼里。就说蟠鳞这票山匪,要是车轮战他一个人能把对方寨子全给挑了。如果群殴的话,那他也能杀几个全身而退。 “吾还是会些拳脚功夫的。” “估摸着杀只鸡都费力?” “你……” 蒙毅顿时怒火攻心,当即就要杀只鸡给卓草看看! “算了算了,你们待会小心些。” “放心!” “这票山匪心狠手辣,残害无辜黔首。今天还敢假冒上卿,更是死罪,我就是当场射杀他们也无不可。” “对!” 蒙毅忙不迭的连连点头,没毛病! 他要亲手砍了蟠笃! 这么多人不去假冒,偏偏假冒他?! 泥泞的地面遍布车辙,四周古木参天。现在正值夏季是烈日炎炎,丛林内是又闷又热。卓草不住的扯着领口,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这票人挺能藏的,藏的够深的! “这里快到频阳了?” “差不多是频阳境内。” “先前听说在泾阳,这没几天就逃至频阳。这伙山匪不光是心狠手辣,还很聪明机警。他们不似先前的山匪会找出地方定下,反而是居无定所。” “那他们的粮食这些呢?” “我听探子说过,好像有专门的山洞存放。” 卓草检验着袖箭,以应不时之需。他们都已下马,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现在是要朝山上去,继续骑马并非是明智之举。他还顺手用柳枝编了个草圈,上面插着些野草,而后就戴在了脑袋上。 “小草……你这是什么意思?” “隐藏自己,懂吗?” “不懂……” “丛林作战需要尽量隐藏自己的踪迹。你别小瞧我这草圈,虽然简陋了些却也有用。现在很多人视力都不咋地,还有夜盲症。我戴这草圈在丛林内,敌人想要发现我就会更困难。” 扶苏顿时恍然大悟,而后继续道:“其实就和某些刺客夜晚穿纯黑服饰类似,都是为了隐藏自身。按小草的意思,你这衣服还是得换换。” “不错,孺子可教也!” 听着二人相谈甚欢,秦始皇则是眼前亮了下。他倒是没想到,卓草竟然还懂得丛林野战?而且卓草可不是随口吹的,还真有些道理。利用草木隐藏自身,从而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啧啧啧……这瓜怂隐藏的可真是太深了! 在他眼里头,卓草就是一汪泉水。喷出来的不是水而是美玉金子,并且还是源源不绝的类型。隔三差五总能捯饬出些新鲜玩意儿,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用,实际上都有其深层次的用意。 “阿彘,你带人去北面守着。” “好!” “半个时辰后,咱们直接动手!” 卓草仔细观察过这小山坡,属于是易守难攻的类型。总共只有两条出口,分别位于南北方向。他们集中兵力从南面攻进去,卓彘则带人守着北面防止有人逃走。 “时间差不多咧,动手!” 卓草缓缓抽出腰间佩剑,目露凶光。 这山寨的人,今天都得死! 第201章 这是条死路 “哈哈哈!” 蟠鳞狠狠灌了一大口美酒,用匕首将鲜美的烤羊肉切开。简陋的茅屋足足有二三十号人,都是追随他们多年的山匪。 “列位袍泽,经过仲弟相救,吾终于回来。沿路吾与仲弟仔细商议过,这卓草虽说愚蠢的很却也不好对付。况且咱们已惊动咸阳的人,关中不再适合继续待。待用过饭食拿上东西,咱们就先回去!” “好!” “都听大兄的!” 他们相识多年,平时都是以兄弟相称。蟠鳞较为年长加上能力出众,自然便是大兄。这次能安然回来,他们也都颇为高兴。回来前他们也都考虑过,是时候离开关中。此地虽说收获颇丰,却也是危险重重,还不如稳扎稳打来的强。 “大兄,咱们接下来去哪?” “吾早些年认识位豪桀,名为龙且。其武力强盛,吾与仲弟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三回合就被打败。前些日子他曾来信,说他投奔了反秦义士。咱们是秦国的通缉犯,若是被擒便是夷三族俱五刑的死罪。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倒不如投奔龙君谋取一番大事!” “好!” “若能推翻秦国,说不准咱们也能封侯!” “封侯?乃公要封王!哈哈哈!” 蟠鳞大言不惭的笑着,他这纯粹就是酒后胡言。只不过他这话没啥毛病,他们犯下的累累罪行被抓到就是死无全尸。与其如此,就算是造反又能如何? “大兄,那卓草真这么厉害?” “呸!他若厉害,又怎会被某诓骗?”蟠笃不屑冷笑道:“某不过随便易容假冒成蒙毅,他就被吓得两股颤颤。不光乖乖释放大兄,甚至还宴请某用膳。若非着急离开,他还想留某在其府上过夜。说是过夜,只怕还想把那侍女为某侍寝咧。” “哈哈哈……” 这些人皆是会心的怪笑着。 他们可都打听过,卓府的媵妾长得可都水灵的很。不敢说是美人,却也都不差咧。丰腴多姿,眼神都勾人的很,可惜偏偏落卓草手里。有传言说卓草那方面有些问题,所以这些媵妾还都是完璧之身。 “都说那卓草聪明,看来也不过如此。” “上次大兄被其生擒,也不过是运气罢了!” “对!” “吾等在关中这么长时间,他又能如何?” “说起来,某又想到上次那位妇人,啧啧……可惜还未过瘾,她就被氓给杀了。卓草似乎就因为这妇人而勃然大怒,调动近百人入山寻找。可惜,他们找不到。” “就算找到也不是咱们对手!” 有壮汉喝的是醉醺醺的起身,左手指着自己脑袋骂骂咧咧道:“那卓草我看也是吹的厉害,实际上没什么本事。别说他不在,就是他在这又能如何?难不成,他能一箭杀了我不成?” “哈哈哈……嘎!?” 笑容戛然而止。 一枚闪烁着寒光的弩箭贯穿茅屋,精准落在壮汉的眉心处。壮汉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轰然倒在地上。 “敌袭!敌袭!!” 蟠鳞反应速度很快,当即抽出腰间佩剑。同时一脚将木桌踹翻,挡在自己的面前。他甚至都没心思去管到底是谁攻击,只想着赶紧溜之大吉。 “咱们赶紧撤!” 一枚枚恐怖的弩箭攒射而入。有山匪被活生生射成刺猬,轰然倒地。腥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散发出阵阵恶臭。 卓草可不会讲什么道义,还搞个一对一单挑这种无意义的事。既然是敌人,那就先来个火力覆盖再说。能全部射杀,为何要冒险冲上去肉搏? 他现在剑术也就能杀个鸡,根本没必要冲上去。以他的爵位冲上去与人搏命,那就是脑瘫。在战场上就是犯下大罪,就算打赢了也会受徙刑。因为秦国打战讲究各司其职,要保持战阵有序。 “射,给我玩命射!” “一个都不能放跑,全部射杀!” “这群杂碎滥杀无辜,今日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卓草挥舞着长剑,卖力的摇旗呐喊。 秦始皇捋着胡须,借助千里镜观察情况。他们距离茅屋大概百步远,属于是安全距离。在漫天弩箭攒射下,茅屋已是摇摇欲坠。 “话说,你这瓜怂从哪来这么多弩箭的?” 现在卓草名义上只是区区个乡啬夫,按规矩根本没这么多兵器,能武装起十来人就算好的。他这爵位的确是高也有资格养私兵,但这是需要向主爵中尉报备的。 “炼钢坊的,我这是测试弩箭性能。” “……” “……” 秦始皇自是不信卓草这鬼话。测试弩箭性能这种鬼话都说的出来,还带这种实战测试的吗?只是这理由连他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毕竟这很合乎秦律。 “这些弩机效果还行,能射八十步左右,穿透力也不差。你们瞅瞅,骊山修皇陵的工匠这手艺不也挺好的。让他们修皇陵造兵马俑造冥器,简直就是屈才咧。我就闹不明白,皇帝非把自己陵寝修这么豪华奢靡作甚?” “你不是皇帝,你不会懂得。” “搞的好像你是皇帝一样。” “……” 嘿,还真是! 卓草懒得搭理这傻老爹,注视着这幕。 “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什么?” “弩车。” “弩车?你要这作甚?” “防身啊!” “我活这么大,头次听说用弩车防身的。” 弩车这玩意儿秦国自然是有的,能确保两三百步的杀伤力。每台弩车都是天价,光是弩弦就需要能工巧匠耗费两三年时间制造。昔日墨子还捯饬出了连弩车,能够连发大型弩箭,只是工艺上更加复杂。 “想想而已,又不犯法。你想想隔三差五就有反贼跑来,我能不怕吗?我手里要没点家伙事,睡觉都不安稳。” “这倒是。”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过多久茅屋便轰然倒塌。就看到数道人影自后方窜出,他们的速度很快,借助藤蔓转眼间便窜入林野朝着后山方向逃去。 “家长,某上去追杀他们。” “去。” “后山有卓彘埋伏,去了作甚?” 秦始皇只是笑了笑,淡漠道:“方才的五人虽说都受了伤,却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刀口舔血这么多年,岂是卓彘那么容易就能抓到的?瓜怂还是太年轻,大局观差了些。” “那老蒙一个人能行?” “当然!” 卓草蹙眉思索,他记得老蒙本来也是六国反贼来着,只是后来被傻老爹给策反了。像傻老爹先前那样游历各地,如果没点本事只怕早就死了。不说山匪,光是丛林内的野兽都足够喝一壶的! 反正逃出去的几人都已负伤,想跑也跑不远,交给老蒙也没问题。 蒙毅纵马疾驰,即便是在颠簸的山路中照样是如履平地。左手勒着缰绳,右手握着杆青铜长铍。望着前面慌乱逃窜的山匪,猛地用力甩了出去。就如同像是标枪,直接将跑最后面的山匪给洞穿! 蟠笃惊恐不已的回头张望。 这家伙是疯了吗? 难不成挖了他祖坟,追的这么狠?! 第202章 平匪,屈景昭三公 “驾!” 蒙毅目露凶光,紧追不舍。 假冒谁不好,敢假冒他?! 不亲手砍了他们,他以后还怎么在咸阳混? 两条腿的终究是跑不过戎马,更别说蟠鳞两兄弟现在都受了伤。特别是蟠笃,他的右大腿被弩箭射穿,根本就跑不了多远。贼心不死的蟠笃连忙转过身来,抬手示意道:“慢!” “怎的?” “只要你放过我们两兄弟,便赠汝万钱!” 蟠笃不知眼前这中年人是何方神圣,但他现在也没别的选择。他们在关中劫掠良久,也有些积蓄。上次抢了玉器商人,捞的是盆满钵满。开价万钱他的确是肉疼的很,可只要能活命那都是值得的。 “万钱?” “只要你愿意放我们走,价钱好商量!” 蒙毅差点笑出声来,接着自戎马跳下,单手提着染血的长铍一步步向前走去。带着几分玩味,打量着跪在地上不住求饶的蟠鳞和蟠笃。 还没等他开口,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就看到蟠鳞自脚下取出柄匕首,眼神闪过抹杀机,径直朝着蒙毅的腹部刺去。只可惜,他碰到的是蒙毅。长铍顺势向前一刺,轻松便将蟠鳞就地诛杀。鲜血流淌遍地,蟠鳞痛苦的重重倒在血泊中。旁边的蟠笃则是满脸悲愤,怒吼咆哮,“大兄!” “你不是我的对手。” 蒙毅就如同是抓住老鼠的狸猫,随手以长铍将短刀挑飞出去,同时将蟠笃逼退数步。连带着他的右脚都结结实实挨了下,当即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 “你到底是谁?” “上卿,蒙毅。”蒙毅左手捋着胡须,轻描淡写道:“区区个山匪也敢假冒老夫?” “上……上卿?!” 蟠笃整个人都傻了。 这不是卓府的管家吗? 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上卿?! “怎的,不信?” 蒙毅笑了笑,换谁来只怕也不会相信。好好的一国上卿跑卓草府上当个管事,这事要真传出去也甭想在咸阳混咧。 “饶命!上卿饶命!” “现在求饶有用吗?老夫今日若不杀你,怎能对得起这些天受尽你们凌辱而枉死的无辜黔首?他们又何其无辜?其余山匪做事终会留个底线,只为求财却不害命。而你们不光求财,甚至还折磨凌辱女子!” 话音落下,蒙毅便已动手。长铍就此挥过,鲜血喷薄而出。蟠笃不由自主的捂着脖子,神色痛苦的摔在地上。 蒙毅随手将长铍上的血迹擦去,走上前翻了下尸体。这两人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却有卷独特的兽皮。他拿起兽皮翻看,无非就是邀请他们加入。兽皮的主人名为龙且,估摸着也是山匪。 …… 尸体清点完毕,无一活口。 卓草满意的拍了拍手,“阿彘,把这票山匪全带回去,这些山匪可都是军功。再找几个人把弩箭都给收回,千万不能浪费。” “放心!” 卓彘拍着胸口答应下来,看向蒙毅则是面生不悦。本来他也能立下军功的,像是蟠鳞两兄弟都是他盯上的,他没想到最后竟落老蒙手里头。这要算他头上,绝对是大功一件。 可惜……可惜啊! 好白菜全给猪拱了! …… …… 数日后。 李鹿悠哉悠哉的在田埂处闲逛,他这几日在咸阳可是忙碌的很。先是去参加杨端和的寿宴,顺带还推销了制冰的手段。李斯秉承着的原则是从哪跌到,那就得从哪爬起来。他被卓草坑了,那他就想办法坑别人! 制冰简单,可硝石价钱却是成倍上涨。李斯自己赚的是盆钵满钵,至于其他人他可懒得管。而且他还听李鹿的建议,在咸阳客舍内推出刨冰,用以消暑解渴。李氏麾下客舍还都纷纷改名,就改成了蜜雪冰成。 这名字是李鹿想的,他觉得这名字很符合刨冰,带有甜味的蜜雪却是由冰而成。啧啧啧,这名字让卓草知晓不得狠狠夸赞他有学问? “阿鹿!” 隔着老远,他就听到胡亥的声音。还没走两步,他就看到胡亥与雎鸠结伴而行。李鹿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认真道:“十八,你堕落了!” “啊?” “先生有句话说的好,你看一百遍美人也不是你的,但你看一百遍书,书上的知识就是你的。正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 胡亥脸色涨红,“我t路上凑巧碰到的。” “嗯,还真是巧了。” “真的是凑巧。”雎鸠也在旁解释。 “可以,开始夫唱妇随了?” “我撕烂你这张嘴!” 胡亥气急败坏的不住跺脚,作势便要冲上去。李鹿早晚得死在他这张嘴上面,先前就有几分混不吝。自从师承卓草后,好家伙那简直是变本加厉。一张嘴专挑人软肋下口,还偏偏没法反驳。 二人数日没见,纯粹只是玩闹而已。 “别闹了,我这次回来可是有着正事。” “啥?” “皇帝前日方才回咸阳,我听吾翁的意思好像是要对匈奴下手咧。骑兵已演练的差不多咧,马镫马鞍这些也都已备齐。陛下是想着先派遣部分兵力前往北地等郡,防止匈奴趁着秋收南下,同时也能操练大军。” 胡亥若有所思的点头,“所以,这和我们有半毛钱关系吗?” “对啊对啊。” “听吾翁说,赵高提议让先生去边陲的。” “……” 胡亥脸色顿时就变了,当即道:“他怎能这么做?先生不通兵法更加不懂武艺,跑边陲去喝西北风吗?” 别看他在泾阳呆这么长时间,他对赵高还是很尊敬的。从他有记忆来,赵高是多次帮他背锅,也教授他律法之类的学识。可这次赵高的提议在胡亥看来,摆明就是在针对卓草。 随便跑咸阳大街问问就知道,卓草的确是出了名的全才,唯独是不懂武艺这块。连骑马都骑不来。这样的人才不留在咸阳,跑边疆打仗那不是在开玩笑吗?若是有半分闪失,那简直就是秦国的一大损失!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鹿耸了耸肩,淡然道:“只不过,很多朝公也都附议赞许。行军打仗也有文职,并非都是要冲锋陷阵的。秦国以军功立足,没有实打实的军功傍身还是差了些。我听说,陛下似乎都有所想法。” 这么一说后,雎鸠脸庞顿时浮现抹阴霾。于情于理,这么做也无不可,对卓草未来的仕途更是大有裨益。是个人都知道此次对匈奴动手就是去捞军功的,秦国就没理由会输。卓草挂个文职跟在后面混军功混资历,以后升官升爵也都更好说。 只不过…… “走咧,回去再说。” “嗯。” 三人并肩而行,皆是沉默不语。不管什么缘由,他们都不想卓草离开泾阳。以卓草的才能,拜相封侯那都是早晚的事。没必要为了这资历,冒险跑塞外去。他们也都只能想想,主要还是看皇帝怎么决策。 …… …… 卓府。 张良捧着刨冰大快朵颐,脸庞都晒黑不少。坐在他对面的自然就是韩信,也是风尘仆仆的刚回来,看模样似乎都削瘦不少。 卓草用芦苇杆当做吸管,喝着冰镇过的果汁。眼神则是时不时打量着,目露几分冷意。好家伙,这一来一回得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张良怎么还活着?! “老韩慢点吃,这次过去受苦了。我估摸着也是日夜兼程没吃没喝的,你看看都削瘦不少。这几天就先呆着,好好休息几日再说。” “卓君这话可是带刺。”张良显得是极其平静,笑呵呵道:“此次吾等前往会稽郡与项氏商议大事,卓君未能亲自过去实属遗憾。屈景昭三公皆是对卓君倍感兴趣,特别是那祥瑞。还有那荆楚项氏,项梁已准备启程南越之地,看看能否与越人联盟共同抗秦!” 他们此次商议就是为了这些事,卓草也是心知肚明。 “那挺好的。” “我还听说,秦国是要起兵北伐了?” “确有此事。” “哈哈哈!”张良顿时爽朗大笑,“听说这些皆是卓君暗中所为,良佩服。挑起战火,令暴秦应接不暇,如此便可为吾等在南边争取时间。吾等还能暗中埋伏暴秦,令他们北伐拖个年的时间。啧啧啧……” 这些自然不光是他想的,而是经过商议的。现在荆楚项氏和屈景昭三族负责南方,反正就是想方设法的先在百越立足。而张良则继续在关中等各地活动,看看能否再认识些反秦义士,到时候也能联手共同抗秦。 “子房是想投靠项氏了?” “不是投靠不投靠,只是联手抗秦。” 张良很清楚以他自身的力量,根本无法推翻秦国。六国有着统一的敌人,那就是秦国。至于先前的恩恩怨怨全都可以先放一边。他与项氏关系不算多好,只是因卓正而认识。 “如此甚好。” “卓君,吾有一事相求。” “什么?” “卓君如今已爵至左庶长,若想继续往上爬必然得要仰仗军功。此次北伐匈奴,若是卓君能领军出征可是个好机会。有卓君作为内应,到时候把秦国大军坑在边陲几年岂不快哉?到时候卓君就说迷失方向,找不到路,如此皇帝也不会怪罪于你。” “……” 卓草顿觉头皮发麻。 好家伙,怎么都想让他去北伐?! 第203章 不去,老子不去! 关于北伐的事,卓草也得到些风声。 相传秘密训练的骑兵效果斐然,在宽阔的平原堪称是无往不利。屠睢更是扬言,给他半年时间就能把匈奴赶出河套之地。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几日已经开始调动粮草,运送至北地郡。 无形的战火硝烟,早早就蔓延至伏荼亭。 “算了,子房未免太看的起我。”卓草连连摆手道:“且不说我不懂行军打仗,能否接受调令前往北地郡。就算真能,只怕也是随军出征担任文职,根本就无权调动兵马。” 卓草对自身有着极其清晰的认知,打仗这事他完全是空白,跑过去能不添乱那都是好的。况且跑北地郡吃灰不成,他觉得还是继续呆伏荼亭更爽。 “要的就是不懂!” “子房瞧不起我?” “不不不,吾并非此意。”张良连连摆手辩解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卓君不谙兵法也正常。也正是如此,卓君前往北地郡方能捣乱阻挠暴秦。至于领兵之事也无妨,卓君只要暗中捣乱便可。比方说捣毁兵器甲胄,亦或者给戎马下毒都可。这些事,不难?” “……” 这家伙可真是够阴的! 话是没问题,可听起来就让人不舒坦。 什么叫不懂最好? “小草,我觉得子房说的有道理。”扶苏忍不住开口道:“卓君你先前不也说过,汝姑早些年便遭匈奴所劫。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容错过。不光能报仇,还能令暴秦损失惨重,岂不美哉?!” 扶苏神采奕奕,心里也是哭笑不得。他堂堂长公子,现在天天装成六国反贼,一口一个暴秦。改天他要是没兜住说漏嘴,那他在秦国也就混到头咯。 北伐的事他也听始皇帝提及,也考虑过让卓草跑北地郡历练。只不过还未定论得再看看,毕竟卓草想去也未必能去成。自秦灭六国后,获得军功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一大票人嗷嗷叫着巴不得开战。 卓草听他这么说顿时愣了下,同时朝他使着眼色。娘的,这二五仔到底是哪边的?没事给自己找事做,非要跑去塞外不成? 至于姑姑的事则比较棘手,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血亲,想找也不容易找到。他确实有考虑过,想着去塞外碰碰运气。他在秦国这么多年,还从未离开过关中地区,若有机会也能去看看。 “那我也未必能随军出征。” “以卓君今日地位,只要开口便可。” “对啊对啊,小草你开口肯定行!” 见扶苏还在边上附和,张良不禁笑着道:“卓君现在可是咸阳的风云人物,关中地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卓君若是开口要求随军出征,那暴君必会答应!如此一来,便可施展我们的计划。” “我也是这么想的!” 卓草古怪的望着一唱一和的两人。 你们俩才是一伙的?! “额也是这么想滴!” 卓彘在旁连连点头,激动的表态。他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类型,早些年的时候就想追随卓泽从军。要不是被宗长按住,这家伙早就消失咧。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卓彘心里头能没有想法? “去去去,这没你的事。” 张良瞥了眼在旁大快朵颐的吕泽,无奈叹气,只怕这家伙现在都不肯回去了。而后望着卓草,继续道:“此事虽说有些危险,但对各方面都有利。卓君,吾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好说好说,我再仔细考虑下。” 考虑个两三年,很合理? “另外,吾此次还有一事。” “什么?” “要箭!” “箭?” “对,最起码要十万枝羽箭。” “十万枝?!你t怎么不去抢?!” 卓草当即拍桌子起身,这家伙可真尼玛是越来越过分了。这家伙说的是羽箭,是强弓所用的羽箭,并非是弩箭! 很多人其实被影视剧带偏,想着打仗的时候万箭齐发,箭雨乌泱泱的火力覆盖。实际上这纯粹是扯淡,因为羽箭的造价相当高昂! 大部分人会觉得是箭头贵,实则是恰恰相反。任何时代箭杆才是核心科技,也是成本最高制作最复杂的部件。箭头可以批量生产,箭杆可不行。箭杆需要专门的木头,再由人用小刀顺着纤维慢慢去削。削出一定规格后,还得烤火较直刷漆,以此保证箭杆的耐久度。 宋朝时期一支弩箭价值六十枚铜钱,相当于老百姓干两三天的工钱。秦朝倒也没这么贵,差不多一支羽箭造价是二十钱上下,弩箭便宜些大概要十五钱。 也因为这缘故,所以弓弩手全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没有足够的臂力,如何能开强弓?很多人觉得弓弩手被近身后就完犊子了,其实也是相反。箭支极其珍贵,自然得要挑选擅射的神射手。而且还要有足够的臂力和体力,以此支撑持久战! 张良张嘴就是十万支羽箭,还不是更便宜的弩箭。粗略算下来,也就是需要两百万钱!他就是再富裕,也不可能掏出这么多钱来。他辛辛苦苦攒点钱可不容易,别说十万支,一千支都没有! “子房,你这要的……太多了。” 扶苏都看不过去帮忙说话。 正所谓天下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溪子、少府、时力、距来,皆射六百步之外。韩地新郑一带算是精通铸造箭支的,一年满打满算下来不过二三十万支羽箭。张良张口就要十万支,这不是敲竹杠吗? “并非现在就要。” “那也多啊!” “咳咳,等以后慢慢来便可。”张良无奈道:“吾观那炼铁工坊已成,炊烟袅袅,想来兵器甲胄方面今后也不必担心。这十万支羽箭也不急,有机会便几百几千支的送来,不会引起人怀疑。” 卓草思忖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下来。为了保持住这层关系,他还是得先稳住张良他们。提供兵器甲胄,还能起到个加速作用。他们越早浮出水面,那么就对秦国更有好处。 “吾还有事,便不多叨扰卓君。待卓翁自咸阳回来后,还请代吾向其问好。吕君,咱们也是时候回去了,在此地叨扰卓君这么长时间,也多亏卓君照拂。” “嗯。” 吕泽东西是早早便已收拾好,他是真不想离开这。为此他还带上一包包的种子,想着等回沛县后再慢慢栽种。不光种子,卓草更是令他倍感兴趣,总会有各种奇思妙想。 他甚至觉得把吕雉许配给卓草,绝对是桩好事。他爹吕公天天嚷嚷着要把吕雉嫁给个人中之龙,连郡县大吏都不放在眼里。 这卓草不就刚好合适吗? 他听张良评价过卓草,说这人的野心很大,绝不会屈居于人下。先前就曾试探过他,而他则说了句相当经典的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跟着卓草混,三天饿九顿……啊呸,是绝对大有前途。就凭卓草的本事,等天下大乱的时候也能混的是风生水起。不光是拜相封侯,就算裂土封王都有可能! …… 目送二人离去,卓草顿时长舒口气。 “卓君,我觉得去北地郡也无妨。” 韩信负手而立。兴许是长途奔波所致,他现在显得是极其沧桑疲惫。他追随卓草,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现在机会来了,只要前往北地郡就能一展拳脚! 卓草不懂兵法,他懂啊! 他天天钓鱼,为的就是能钓上个文王来。可惜老天不长眼,到现在为止他就没碰上个厉害点的人物。既然没有,那他就想办法自己搏出来。他此次前往会稽郡,也是见识颇多,只觉得天下大乱不可能,也就是说今后捞军功的机会越来越少。 项梁那票人的确不少,屈景昭三族也有诸多私兵。可别忘了,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就在秦国眼皮子地下。也就是说,他们的所作所为都会被秦国所洞悉。如此一来,将他们连根铲除只是时间问题。 “不去,老子不去。” “这……” “要不到时候我让你去?” “好像不太合规矩。” “你还真有这想法?!” “咳咳……”韩信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笑着道:“我也就只是说说而已。若卓君有心要去的话,还请务必要带上信。” “嗯,放心放心。”卓草说话间顺手把本书册掏了出来,而后直接交给韩信,“呶,这是上次坑来的太公兵法,你喜欢打仗你就拿回去看看。” “这……这……太珍贵了!” “无所谓,我这还有好多本咧。” 卓草耸了耸肩。 苏荷别的本事不好说,抄书的本事那是一流的! 他的手指又纤长有力,不抄书都是浪费! 第204章 护军都尉,左手转右手 韩信正坐于岸边,一手握竿,一手捧着书卷。《太公兵法》内容颇多,除开战略兵法外还有治国等方面。他这两日空闲的很,就趁着钓鱼的功法钻研兵书。经过他的苦心钻研,越发觉得这本兵书了不得。 “夫鱼食其饵,乃牵于缗,人食其禄,乃服于君。故以饵取鱼,鱼可杀。以禄取人,人可竭。以家取国,国可拔。以国取天下,天下可毕。有趣……有趣!” 韩信爱不释手的翻着书册,连鱼竿被水冲走都无动于衷。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平息澎湃的心情,他恨不得是现在立马飞到塞外去。可惜,这一切都得看卓草的想法。现在他也算是打消了卓草的疑虑,很多事他也都知晓,卓草待他更是不错。 看看,这本太公兵法都愿意送给他看。 “可惜吾空有身抱负,却难有用武之地!” 韩信愤愤然的甩手,随后便猛地起身。 “嗟呼!某的鱼竿!” 鱼没钓上来,鱼竿没了! “诶?这不是韩信吗?” 恰逢此刻,秦始皇慢悠悠的走了过来,饶有兴趣的望着韩信。时隔多日,韩信是终于自会稽郡回来。既是如此,那张良想必也肯定来过。他很想知道,这票反贼又在计划着什么?是否如他所料,悉数跳进百越那片大泥潭中?! “见过卓翁。” “不必多礼。” 蒙毅站在旁边,笑呵呵道:“韩君方才呜呼哀叹,所为何事?” “鱼竿被冲走了……” “……” “……” 秦始皇站在河边眺望,也是目瞪口呆,他是头次听说有人钓鱼钓到把鱼竿被冲走了的。“看来韩君应当是醉心看书,所以方会如此。” “也算。” “那就是有心事?” “唉……” 韩信深深的叹了口气。虽说卓正不怎么靠谱,可他好歹是卓草的父亲,怎么着说话也管用。而且还是皇帝身旁的近臣,乃是安插在六国反贼中的卧底。嘶……真是深藏不漏啊! “信的确有件心事。” “说说。” “信空有抱负志向,却无用武之地。此次秦国要启兵北伐,乃是我大好男儿建功立业的绝佳机会。可惜,卓君却偏偏提不起什么兴趣。卓君……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这瓜怂!” 秦始皇顿时有些恼怒,他好不容易力排众议给卓草安排个美差。没有任何危险,只需要去北地旅游圈回来就能混军功,结果这小子竟然不想去? “那汝为何不自己去?” “卓君不去,我也不去。” 韩信又不蠢,自然分得清利益。动动脑子就知晓,跟着卓草混那绝对要比去塞外捞军功更实在。看看卓彘他们就知道,个个都混的不错。 说句伤人的话,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无能之辈,能有今日成就纯粹是靠卓草。现在卓草明摆着不愿去塞外,他要是自顾自的跑去塞外,那不是故意唱反调打卓草的脸吗? 权衡利弊,他还是觉得留着更好。 “不成,额得去说说他!” 秦始皇骂骂咧咧的,当即便朝着前方走去。走过河畔,还顺手掰下根拇指粗的树枝。他就闹不明白咧,卓草这瓜怂到底是想要什么?! 咸阳一大票人都快抢破头咧,就连远在陇西的李信都送上份血书,希望能率军出征讨伐匈奴。秦国自灭六国后,捞军功的机会是越来越少。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北伐,他们个个眼睛都红了,差点从廷议演变成私人pk。 他力排众议给卓草安排个美差,结果他不去?!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 砰! 卓府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卓草正在啃鸡爪子来着,看到火气冲冲的傻老爹杀进来也是愣了下,鸡爪子坠落在桌上。 “您老这是作甚?” “额揍死你这瓜怂!” “草!” 卓草顿时一惊,他这招谁惹谁了?往前他主动招惹傻老爹也就算了,这次他可是啥话都没说。 “你疯了?!” “额先揍死你再说!” “停!你要打先把话说清楚。” 秦始皇撇下木棍,气急败坏的坐了下来。“额问你,你是不是不想去塞外?” “你怎么知道的?” “这你不用管。” 秦始皇气可还没顺。他自登基掌权来,还从未这么为人着想过。倒并非是因为爵位的缘故,因为他本来就没想过给卓草太高的爵位。他纯粹是想让卓草出去增长见识,免得想法太天真。连仗都没打过,也很难会令旁人服众。 “嗯,我的确不想去。” “为撒?” “我很难和你解释。” “说!” 秦始皇把木棍摔桌子上。 “我又不贪图军功,为何要冒险跑那去?”卓草无奈耸肩,继续道:“我这现在还忙的很,也抽不开身。我的想法是术业有专攻,三百六十行行行出丞相。我又不擅长打仗,跑去干啥?” “不救你姑姑了?” “托关系找人帮忙留意下。” 卓草衡量再三,方才这么决定。什么人做什么事,他没必要冒险去塞外。他还是适合留在伏荼亭,老老实实的闷声发展的好。至于姑姑这事肯定得要找人帮忙,过去这么多年想找只怕也找不到。 “你放心,没人让你率军出征。” 秦始皇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虽说卓草没如他的心意,可这么做也看的出卓草绝非贪图权势的人。而且对自身有着很清晰的认知,不会为了军功而失去理智,冲动着要领兵打仗。 “什么意思?” “额似你大,自然得为你考虑。”秦始皇认真的干咳两声,他剧本是早早便已备好。“让你带兵出征,其他人也不会服气。额为了你只得去求皇帝,跪门口三天三夜!” “你跪门口三天三夜还能活着?” “……” “……” 我说我杀人不眨眼,你问我眼睛干不干? 这小子明摆着是故意捣乱的! “你听不听了?” “你继续继续……” “皇帝感念咱俩的功劳,便答应额的请求。” “咱俩?等等……大部分功劳是我的?” 砰! 秦始皇是彻底绷不住了,这不打不行了! “家长!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 “所以到底是什么职位?” “护军都尉。” “这是什么官职?” 卓草挠挠头,他怎么没听说过? “你为吏这么多年,连护军都尉都不知道?” “那你活这么长时间,你知道爱因斯坦吗?” “什么?” 秦始皇顿时一愣,卓草在说什么? “咳咳,护军都尉属于军职官职一体,小草为吏不久,不知道也正常。”扶苏笑着走出来,“自秦灭六国后,分设前后左右将军,官至上卿,镇守边陲。还有临时军职,分别是上将军和裨将军。需要率军出征之时,便由皇帝将虎符一分为二交予上将军以作调遣。” “等等,这和护军都尉有啥关系?” “额,我想说清楚来着……” 卓草无奈白了他眼,这家伙性格就这样。苏荷的确是博学多识,不管什么事都能解释清楚。只不过他的表达能力兴许有些问题,一件事总能扯得很远很远,恨不得是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说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水字数,简直是绝了! “这虎符不怕有人造假吗?” “呵,谁有这本事?” 秦始皇不屑讥笑,卓草怎么连这么蠢的问题都问的出来? 首先这是在秦朝,虎符是需要配上他始皇帝的威信方能发挥作用。整个秦朝,就只有他一人能调动!至于仿造就更加可笑,且不说代价被抓住就是夷三族的死罪,想仿造就这么容易? 秦国虎符呈卧虎状,可中分为二,虎的左、右颈背各有相同的错金篆书铭文12字: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xx。这铭文是先在虎身镂刻阴文,再将金丝嵌入阴文之内,最后镂平打磨光亮。这工艺,是想仿造就能仿造的了的吗? “哦,那继续。” “护军都尉属于军职官职一体,平时执掌军政,统领诸将。属官有中护军,领军史,掌禁军,参与武将的选补事务。若遇上将军出征之时,则驻该军监督军政。换而言之,就相当于是皇帝的眼线,免得在外不从皇命。” “草!怎么总是这种不招人待见的事?” 卓草顿时就悟了,护军都尉的确不错,也不需要领兵出征上战场搏命。可问题在于,这官职明摆着就是皇帝用来制衡在外打仗的将军。若是意见相左,那这该咋办嘛! “话说,先前没有护军都尉吗?” “有啊。” “是谁?” “五大夫赵婴。” 这么重要的职位,自然得交给宗族里的人。 卓草挠挠头,依稀记得史记中有关于他的一笔。大概就是去年巡游琅琊后,和一大票人乘楼船在海上议会,然后就提到了赵婴,甚至有阴谋家觉得赵婴就是未来的秦王子婴。 “这人是秦国公室的?” “嗯,出自旁支。” “那你就这么抢了人家的位置?” “放心,他不介意的。”秦始皇略显无奈,淡然道:“瓜怂,这职位来之不易。过些天诏书肯定就要来咧,到时候你这把草剑便是信物。见草剑者,如始皇帝亲临。虽说不必领军出征,却也不容易。有这职位在,你找姑姑也更容易不是?” 某种程度上来说,护军都尉的权利甚至凌驾于上将军之上,只不过大部分的时候还是上将军说了算。傻老爹话糙理不糙,这职位确实合适。而且秦始皇待他不薄,知道他是第一次,还给了他这么高的权利。他这草剑瞬间成了皇帝的信物,岂不美哉?! “唔,确实有些道理。” “你答应了?” “我还有个问题。” “……” “见草剑者,如始皇帝亲临。这是永久的?” “嗯?” “就是一直有效的?” “做你的梦!” 秦始皇差点拍桌子起身。 还一直有效? 按卓草这性格,给他个漏洞,他就能往里面死命的钻。真要给他这么大的权利,怕是国库都得被他给掏空。 “别激动别激动。” “那你是答应了?” “我不答应有用吗?”卓草面露无奈,“这么多人劝我,连皇帝都已经这么打算。我就是不乐意又能怎么着?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我既是秦吏自然要遵循调动。况且军令如山,我还是得去。” 算你小子识相! “不过,我这去一趟也不能白去。” “嗯?!” 秦始皇敏锐的察觉到有些不妙,突然想到卓草可是出了名的周扒皮。一块石头,他都想着要榨出二两油来。 “你想想,匈奴有着大量的牛羊马匹。匈奴人擅长饲养战马,他们的战马在中原地区很受追捧。一匹上好的戎马,能卖出去十几镒金子!我是护军都尉,自然有权利管理战利品,我转手再把戎马便宜卖给老蒙,岂不美哉?!” “好……好……” 秦始皇已是恨得牙痒痒,脸色涨红。 他就知道卓草没安好心! 这是明摆着的以权谋私! 蒙毅闻言则是如临大敌,连连摆手道:“少主,这买卖我做不来,您还是自己想办法。” “谁要你做主了?你只是个幌子,其实我这就是左手转右手,懂吗?” 懂了!你又要犯法! 左手转右手? 亏你说的出来! “那戎马自塞外运过来,也不容易?” “对对对,光是每日饲料都不少钱。” “我说了,我是护军都尉啊!我把战马用的饲料顺手克扣些,然后再上报上去,这不就行了吗?小苏你跟我这么长时间,脑子得活络点。只要胆子大,你会发现赚钱的法子全都在秦律里头。” 是的,你胆子是很大! 换个人来,怕是骨灰都被扬咯! “还有呢?” “除开戎马外,我听说还有些他们风干的兽肉。还有大量的牛皮牛骨牛筋之类的,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全都属于是战略物资。牛皮可以用作制成铠甲靴子,牛骨制成坠饰,牛筋则用来做成弓弦。我到时候转手就能大赚一笔,还不是美滋滋?” “呵……呵呵……” 秦始皇在这一刻笑了起来。 第205章 生意经,秦国的战利品 卓草神采奕奕的说着宏伟计划,全然不顾别的。他仔细权衡过利弊,前往北地对他来说是有利而无害。反正到时候他就当出去旅游,再趁这个机会狠狠捞一笔,然后再回到泾阳升爵! 啧啧……完美! “你……你……” “别激动,我给你时间慢慢消化。” “额抽死你这瓜怂!” 秦始皇气的差点爆炸,脸色都青了。 没错,他现在的确是激动的很! 他辛辛苦苦给卓草安排个军职,这小子不想着以此报答国恩就算了,竟然还想着借此谋利?如此手段,实在是令他窝火! “慢!” “又怎么?” “我这合情合理合法,你打我作甚?” “你这么做,就不怕旁人以此对付你?” “唔……这的确是有道理。” 卓草顿时回过神来,蹙眉苦思。 蒙毅见状也是连忙劝阻道:“少主,家长这话说的有道理。少主若是真的以权谋私,旁人若瞧见了必会心生不满。到时候上奏,只怕少主会因此有麻烦。” “有道理,这样确实麻烦。” 秦始皇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 这么看来,卓草还算有救。 “你们说的都没问题,这点确实是我考虑的不周到。” “你现在能醒悟也不算迟。” “你们确实提醒我了,的确不能恰独食,这么大块蛋糕我一个人也吃不尽。还是得找些靠山,比如说内史丞相之类的。” “你……” “对对对,还有这次的上将军。” “瓜怂!” “好好好,再把裨将军算上可以?” “额今天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这小子是不打不行了! 不光自己想违法,还想拉拢靠山? 他倒要看看,有谁敢?! 望着二人绕着庭院狂奔,扶苏不禁笑了起来。 等他们消停后,卓草已逃至书房。木门紧紧关闭,看样子是没几个时辰绝对是出不来。秦始皇喘着粗气,脸色铁青。 “这小子……怎么现在跑的这么快?!” “或许是练剑的缘故。” “也可能是被气的。” 扶苏摸了摸鼻子。他记得卓草经常说胡亥与李鹿是卧龙凤雏,还说因为这俩货他能少活十年。底子的确是好,就是性格太过顽劣,隔三差五总能给他找点事。每当卓草要动手的时候,俩人跑的堪称是飞毛腿。 兴许跑的久了,耐力就上来了。 “张良那边如何了?” “前几日刚来,没说几句便走了。心事重重,似乎有要事去做。他同样希望卓君能带兵讨伐匈奴,然后再趁机暗中捣乱。按他所言,会稽的楚系势力已打算与越人结盟。越人提供钱粮,他们则准备兵器甲胄。” “他准备前往何处?” “说是沛县,但……” 张良为人诡计多端,他的话只能信一半。像先前的时候,那肯定得留在卓府歇息几日再走。不蹭个两顿饭,那怎么能对得起自己?可此次不同,他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火急火燎的便赶了回去。 “此子绝不能小觑。” 蒙毅在旁蹙眉开口,他有种直觉,若是任由张良这么发展下去,假以时日必定会对秦国产生威胁。得亏秦始皇想出这么招来,能轻松牵制住他们还能打入他们内部。 “蒙公所言极是。” “父皇,吾也想去塞外。” “汝去凑何热闹?汝是长公子,领兵打仗之事还轮不到你。汝在这这么长时间,便好好留在这,勿要糟蹋了他的心血。正好,趁着这段时间给朕好好偷师。他的那些本事,给朕全都学会咯!” “这不好?” “他以权谋私朕都不追究,朕这么做又如何?” “不……不追究了?!” 扶苏都惊了。北伐匈奴背后的利润有多恐怖,他心里头自是清楚。卓草说的好,弓弩一响黄金万两。当初秦灭六国玩的就是以战养战这套,通过掠夺敌国来缓解国内灾情。 乌倮能混的风生水起,靠的就是左手倒右手。把价值不菲的戎马从塞外运送至秦国,赚的堪称是富可敌国。卓草捞的怕是比乌倮还多,毕竟整个匈奴部族的牛羊戎马得有多惊人?! 父皇就不追究了? “朕要如何追究?”秦始皇鄙夷的望着扶苏,“这些东西本就需要有人负责运至中原,既然这小子有想法,朕便做个顺水人情悉数交给他。只不过,他还是得吐出来些。” “额?” “他想找人做靠山,朕不行吗?” “……” 这是想黑吃黑?! 高!实在是高! 扶苏本来就在考虑该如何解决此事,没成想始皇帝会这么快想到。皇帝就是皇帝,这办法确实可以。不光能让卓草老老实实办事,秦国也能顺带捞一笔,他要学的果然还有很多! “上的计策的确厉害,可谓是一举多得。卓草能光明正大获取利润,也算是变相对他的奖赏。秦国也不必费心在战利品上,交由他解决获利反而会更多!” 卓草别的本事,做生意有一套。 战利品交给卓草,秦国得到的利润会更高! 碰巧,他们也需要有个精明的军需官。 …… …… 翌日。 卓草顶着熊猫眼,手里捧着账簿走出房门。 “哈哈哈——” 旁边端着水的莲萍忍不住放下水盆。 “这是第几次了?” “从昨晚到现在,第三十七回咧。” “少主到底怎么咧?难得一宿没睡觉,整个夜里头隔三差五就哈哈大笑。嘶……难不成撞见笑鬼咧?” “去去去,莫要胡咧咧。” 莲萍摆摆手将侍女赶走。这也就是在卓府上他们能说个两句,这要是在别人的府上只怕早就被打死。 “少主,什么事这么开心?” “发财了!哈哈!” 卓草双眼闪烁着黄金的光芒,好似看到有着无数座金山在向自己卖力的挥着手。他昨晚就没合眼,玩了命的在算自己大概能盈利多少。他粗略的核算过数遍,就算他上交七成的保护费只得三成,他少说也能赚上千万钱! 大秦的千万富翁呐! 有了这笔钱,他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我……我t要做大秦首富! “啊?” 莲萍面露不解,怎么又发财了? “嘿嘿,你不懂的。” “哟,小苏醒了?” “小草。” “吃早饭了没?没吃我请客,今早咱们喝豆浆,要两碗倒一碗!再来十屉肉包子,纯肉的不要半点素。对了,中午再好好整两杯,不醉不归!” “额……” 扶苏古怪的打量着卓草,这是吃错药了? “小草,你要保重身体。” “去去去!”卓草给了白眼,笑着道:“我昨晚已经核算过,若是不出意外,我这趟少说也能捞个上千万的油水。” “上千万?!” “对啊!” 扶苏哭笑不得道:“且不说这钱是多是少,你知道战利品该如何分配吗?” “额?还有这茬?” 卓草这才回过神来。 他这是被黄金挡住了双眼,把这茬给忽略了。 “来来来,细说。” “战利品不能随意被士卒抢夺,否则就会乱套。军团内有随军的伍卒专门负责战利品这块,同时也要看是否有秦卒还活着需要救下。” “有道理。” 别小瞧秦国,既是以军功立足,那这些问题他们自然也都考虑到。由专门的兵种负责战利品,也能防止士卒因为抢夺战利品而导致混乱,然后被敌人直接一窝端了。 “话说,没人偷偷摸摸私藏?” “这倒是有。”扶苏蹙眉顿了顿,继续道:“此事吾倒是听说过,若逢大胜凯旋,将士们私藏些是没事的。其余的皆要充公,并且会有官吏记录在册,再交由少府入库。” 不能光让牛耕地不给牛吃草,打了大胜仗睁只眼闭只眼是无所谓的。只要伍卒别太过分,不会有军需官跑去为难。就像是秦国严禁吃牛肉,就是勋贵官吏都未必能吃到,但在打仗的时候就能吃牛肉喝酒。是谓享牛食士,赐之参饭而勿鼠殽。 “那这战利品就全都充为国有了?” “倒也不至于。”扶苏摇摇头,“上将军执虎符在外权利极高,他就能利用战利品论功行赏。当然,也不能全都赏赐出去。比方说要冲锋陷阵需要死士,上将军就能以战利品乃至爵位作为赏赐。就像攻城战需要大量的死士冲锋,就会拿出这些来激励士卒。”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么做也有道理。 没有好处,有几人愿意卖命的? 难不成这年头和他们谈信仰? “卓君,你问这些作甚?” “就随便问问的。” “真的吗?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 “话说,你去不去北地郡?” “我……自然是不去的。” 卓草顿时松了口气,若是苏荷跟着一块去的话,他还真有些不太放心。伏荼亭能有今日也是极其不容易,有苏荷照看着总不会出什么乱子。苏荷跟他混了这么长时间,当地各个工坊也都熟的很。再加上卓礼等人帮忙照拂,他也能安心出去捞钱。 “左庶长卓草,听诏!” 来的这么快? 听到外面的声音后,卓草不禁愣了下。 第206章 诏书,这要求不过分! 秦腾手握竹简,静静在外等候。就这份诏书,昨晚还有玄鸟卫传口谕要修改。一大清早他觉都没睡醒,就得拿着诏书跑这来。 护军都尉这样的美差交给卓草也就罢了,毕竟立下不少功劳,捞点好处也是理所应当的。像卓草这爵位没有半分军功加持,在秦国简直比美玉还要稀少。高爵者正常都得立下点军功,哪怕是在后面出谋划策也算,亦或者是挂个文职也行。 “草,见过秦公。” 看到卓草后,秦腾笑着点头示意。而后猛地一挥打开竹简,朗声道:“左庶长卓草,听诏!” “臣在!” “制曰:卿为大秦左庶长,当为朕治国开疆。戎狄贼寇,犯我大秦。今圣法初兴,清理疆内,外诛暴强。武威旁畅,振动四极。阐并天下,甾害绝息,永偃戎兵……” 如此长篇大论,听得卓草差点没睡着。 从这就能看出来,讨伐匈奴很重要! “念卿之能,即日起为北伐护军都尉,当为朕平定北戎!赐卿草剑,剑现则如朕亲临,莫不宾服!另命卿掌管北伐战利品,依律上报!” 草…… 卓草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这什么鬼? 好端端的,怎么战利品也归他管了? p,他赚点钱容易吗? 秦始皇的确是给了他很大的权利,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捞好处。可这明显是给他套了个紧箍咒,很多操作都不能搞。唉……秦始皇不愧是雄才伟略的霸主,隔着百里地都知道他心里头的小九九。 罢了罢了,就当交保护费咧! “臣,拜谢皇恩!” 卓草抬手将诏书恭敬收下。 “秦公,我要何时启程?” “这几日先好好准备,不着急。” 出兵的时间还未敲定,只是提前到北地郡准备而已。类似卓草这样的军中大官,自然不需要像寻常伍卒那样急行军。 “秦公要不留府用膳?” “用膳就算了,老夫这几日也有事。”秦腾摇摇头,而后苦笑道:“数日前左丞相弄了个什么消石制冰,听说乃是出自卓君之手。吾府上冰块用的多,这几日又正值酷暑。” “懂了!秦公需要多少消石?” 卓草当即心领神会。 “十来石便可。” “好说好说,韩信你帮着准备去。” “明白。” 趁着有空闲,卓草便想顺带问点问题。苏荷虽说学识渊博,但军中很多事其实他也不甚了解。当初秦腾好歹也曾率军灭韩,肯定要比他懂得多。 “秦公,不知此次北伐上将军是谁?” “蒙恬为上将军,屠睢为裨将军。” “唔,倒是与我想的类似。” 秦腾捋着胡须,美美的灌了一大口美酒。现在正值酷暑,卓草也是时候推出冰镇果酒。味道更为甘甜,比醴浆都要美味。特别是冰镇过后,更是甘甜醇厚。只不过数量不多,都是自己用来喝得。 上将军人选是毋庸置疑的,肯定是蒙恬。人在塞外驻守两年多,和匈奴或多或少交手过。更别说皇帝现在有心扶持蒙氏,自然会挑选蒙恬为上将军。至于屠睢也不用说,本来说好要讨伐百越由他担任上将军的,结果秦国不打了!让他担任裨将军,也算是对他的弥补。 “卓君,老夫此次来倒也有些私事。” “什么?” “老夫已听说汝工坊弄出个什么灌钢法,每日可锻大量钢铁。汝先前找县令喜上呈铁官长,老夫已知晓。卓君,汝应该知晓这铜铁非常人所能碰。特别是要锻造兵器,更要得上准许。” 秦腾顿了顿,继续道:“此事皇帝已准许,可这灌钢法却需上禀。此事关系国祚,可不能藏私。此法献上后,老夫必定为汝请功。” “献上肯定是没问题的。” 卓草笑着答应下来,这几日他有别的事所以没顾上这些。灌钢法是划时代的技术,需要用到大量的脱硫煤。工坊现在的产量其实并不高,只能勉强够他们自己用的。 “卓君没条件?” “秦公当吾什么人?事事都要谈条件?” “呵……呵呵……” 秦腾差点没笑出声来。 你卓草什么人,老夫能不知道? 不捞好处,平白无故就献上? “当然,我只希望秦廷今后能优先用我工坊的铜铁。秦廷有什么任务的话,也可以优先考虑我这工坊。秦公是知道的,我当初放下豪言,要五年时间超越临邛卓氏。若无秦廷支持的话,很难做到……” “哈哈哈!” 秦腾似乎是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当即是哈哈大笑起来,他就知道卓草肯定有条件。这条件也不过分,合情合理。秦国铜铁允许私营,就如临邛卓氏这样。只不过他们背后还是得归秦国管辖,严禁私底下贩售。比如说有紧急任务,就需要用到他们。 “此事自是没问题,只不过质量要过关。” “嘿嘿!” 卓草自信的笑了起来。 别的不说,论质量他还真不怕。 “另外,我还有个事。” “什么?” “关于俘虏的事。” “俘虏?” 卓草叹了口气,无奈道:“秦公,我是人微言轻没法当面劝诫皇帝。” “……” 你要没法劝诫,那没人能劝咧。 皇帝就在你旁边,几乎天天就能撞见! “我是搞不明白,不过是座枯坟而已何必要修的这么豪华?我听说,现在骊山皇陵足足有几十万人在修。他们可都是劳力,要去种地或者是做别的事该多好?” 秦始皇面露不善,这小子是不是活腻歪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皇陵的事? “然后呢?” “北伐后肯定会有大量的俘虏?” “这是必然,俘虏也算战利品。” “那就是归我管咯?” “你也得老老实实上报。” 卓草撇撇嘴,“秦公你想想,匈奴人骁勇善战,抓了他们后如何安置也是个问题。人力同样是资源,就这么杀了无疑是浪费。” “这是自然。” 秦始皇忍不住蹙眉,心里头则已知晓。 “就用匈奴俘虏交换骊山皇陵的刑徒徭役。他们干起活来肯定要比寻常刑徒来的强,毕竟力气大。我这要求,不算过分?” 卓草这并非头次提及,早早便已说过。秦国各地基建都需要用到大量的劳力,这是必不可少的。包括卓草的很多想法,也需要人力方能施展。释放表现好的刑徒改由匈奴俘虏,这显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卓君的想法倒是有趣,应当可行。” 秦腾笑了笑,看秦始皇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要求并不过分。类似于俘虏本就没有人权,拉去修皇陵算是便宜他们的了! 第207章 启程,亲卫队 “扶苏。” “儿臣在。” 趁着卓草收拾准备,秦始皇缓缓道:“他方才所言,汝觉得如何?” “臣以为大善!” “何以见得?” “皇陵自上登基始动土,而今已近三十年。为制陶俑,数千工匠日夜赶工。更别提数十万徭役不事生产,于国于民皆是负担。” 骊山面朝渭水,万峰高耸绵延不断,四周风光秀丽。这时期陵墓讲究依山而建,面对群山,寓意君王死后也会守土护国。皇陵有多辉煌,黔首就有多苦。骊山脚下,不知平添多少孤坟枯骨。 “北伐大胜后,必有诸多俘虏。任由他们在草原,早晚会对秦国不利。若将他们充作徭役,便能释放大量徭役。这些人会有很多记得秦国的恩情,并且为秦国所用。不论耕种还是为工,都有好处。” “商君的驭民五术,汝都忘了?” “他都说咧,现在未必适合秦国。先祖以人殉,自献公废除人殉便以陶俑殉葬。卓君说除开张良这些勋贵,黔首是民是贼,皆系于上。” “呵……” 秦始皇没有回答,只是冷笑了下。扶苏政见想法是一如既往,秉持宽政待民。这些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事关国祚马虎不得。只能说扶苏还是太过天真,就算卓草也同样是想当然了些。 …… 数日后。 卓草接到文书,即刻启程至北地郡! 这么个日子,卓草自然得骑马而行。卓礼拄着拐杖,双眼都已泛红。用力拍着他的肩膀,颤声道:“此去得有三四百里路,路上要当心些。既是不赶,那就慢慢过去。沿路多注意歇息,勿要累出病来。” 卓礼先前也曾从军打仗,只不过他是最底层的伍卒。军令下达后,就得在规定时间内抵达至目的地。不过卓草是护军都尉,乃是提前至北地郡等候,并未给他具体的时间。 “宗长放心,我都记得。” “阿彘,你听好了!这次去北地郡好好保护小草,若他受了伤,你就不用回来了!” “不至于不至于……” 卓草连连摆手。 作为护军都尉,他压根不需上战场搏命。 要有危险,那也是卓彘危险。 本来他都不想带卓彘去北地郡,结果这家伙死活非要跟去。类似护军都尉这样的高级军职,也有资格拥有短兵。所谓短兵就是亲兵的意思,像达到五百主以上的都有。卓草见他坚持,就封他为短兵屯长,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来送行的宗族亲朋很多,甚至连隔壁的频阳县令齐高都赶了过来。一个个皆是踮着脚翘首以盼,有的还往前拱,然后笑呵呵送上自家的礼物。大部分都是干粮,诸如稻粢锅盔这些。卓草也没拒绝他们的好意,悉数收了起来。 “卓君,时间差不多了。” 韩信在旁忍不住开口提醒。他这次被任命为短兵百将,有资格追随卓草出征,大概就相当于是谋士,还能在幕后出谋划策。若有需要,也能直接征调他领兵作战。 “嗯。”卓草颔首点头,看向站在旁边的苏荷。“小苏,我这就先走了。府上的事情就全仰仗你了,我爹和老蒙我是指望不上。按我制定好的规划闷头发展就成,其余的也不必管。” “放心!” 扶苏笑呵呵的答应下来,他是觉得没什么大事。等卓草走后,他就先回咸阳一趟再说。当地好歹还有卓礼撑着,根本不需要担心。 “各位不必再送咧。” “拿上苍鸽。” 秦始皇提着鸟笼,顺手递了过去。里面足足有十来只苍鸽,都是卓草精心喂养的。卓彘也都测试过,两三百里路飞起来就和玩似的。秦始皇早早便着手命训禽师试验,效果极其不错。他也有意普及苍鸽,甚至考虑让李斯着手推行关于保护苍鸽的律令。 是的,苍鸽将会成为秦国的保护动物!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卓草古怪的注视着傻老爹,不说生离死别这么夸张,好歹来两句宽慰的话?在这傻站大半天,连句话也没说过。 “额……活着回来!” “……” 卓草借助马镫翻身上马,环视四周。接着扬起鞭子,刹那间战马嘶鸣,马蹄扬起些许尘土,快速朝着远方而去。仅仅只是片刻功夫,便已消失在视线中。 “呼……” 秦始皇长舒口气,虽说他是假冒的,可看着卓草就这么离去,心里头也是有些感触。自他母妃与嫪毐东窗事发后,他就再无这些感情。作为君主皇帝,儿女私情只会是他的负担。可卓草不同,隔三差五总归能气的他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还从未有人敢顶撞他的! 偏偏卓草又有本事,总能在危机关头想出些鬼点子。谷口县大疫,宫中太医束手无策,却是卓草将其化解。前不久天降坠星,不知多少人说这是灾星,反对秦国北伐。也是卓草想到一系列的手段,硬生生把黑的说成白的,灾星成了秦国的福星! 自那天后,再无一人反对北伐。 “父皇。” “嗯?” “让他去北地郡,真的合适吗?” 秦始皇重重的哼了声,冷漠道:“朕自有主张。北伐事关国祚,乃灭六国后的首战,绝不允许有半分闪失。他虽说不懂兵法谋略,却总能有新奇的想法。朕命他为护军都尉,也是保险起见。” 秋季快来了。 每当秋季来临,便会有大量的胡人南下。不光是匈奴,还有东胡大月氏人。黔首辛辛苦苦耕种,好不容易迎来收获,结果胡人却是蜂拥而至。杀伤掳掠,无恶不作。先前曾有县令为扞卫粮仓,结果被胡人所杀的,甚至连头颅都被残忍的砍下,悬挂在市旗上。 自蒙恬戍守北地郡后,才算稍微缓解些。 此次就要趁胡人还未南下,夺回河套! “臣明白了。” 扶苏若有所思的点头,这是把卓草当成吉祥物了?只是秦始皇的担忧也有道理,匈奴也不是软柿子。按卓草的说法就是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但要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看看,这俩父子想一块去了! 等等……怎么就成俩父子了?! 第208章 池阳县,里巷 沿路而行,四周古木参天郁郁葱葱。古代别的不多就是树多,即便在关中地区也同样如此。卓草骑着骏马戴着草帽,慢悠悠的走在队伍中间。现在已入初秋,甚至还能看到已经泛黄的柿子。 “老韩,这是哪块地方?” “应当是池阳县,距北地约莫还有百五余里。” 韩信简直就是大秦活地图,仅仅只是扫视圈便已知晓。沿路也都是靠着他充当gps带路,要不然卓草非得迷路。 “老韩可真猛!” “怎么?” 卓彘感慨道:“这么多年我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泾阳县城,出远门我就不认路咧。没成想你到这么远的地方,竟然还都认的。” “呵……” 韩信淡淡一笑,他是天生的将军,打小看地图就能看明白。这时期地图可不像后世还有什么经纬度,还得要有足够的想象力。这几日卓草还夸赞过他:嘿!你小子还真是个天才! 现在是已至初秋,不像先前那么热。他们也不需要急行军,基本是白天赶路晚上至专门的邮驿歇息。这时期的邮驿相当于还是官方的招待所,官吏能凭借官印验传在此留宿。根据爵位不同,还会提供不同的饭食,这些也都是的。 卓草作为左庶长,自然能享受到肉食,甚至还能吃到牛肉。只不过味道实在不怎么样,这些天卓草压根就没怎么吃。 “就先到池阳县歇息一晚,明早再走。” “嗯。” 他们并非是急行军,只要半个月内赶至北地郡便可。按韩信所算,以他们的速度五日内是绰绰有余。 “站住,什么人?” 乡城门口有卫卒看守,直接将卓草等人拦下。也不必生气动怒,别说卓草,就是换蒙毅来此照样会被阻拦。秦国做事就是如此,一切都按秦律规矩。进出城市都需要有验传或者官印文书,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吾为北伐护军都尉,奉命前往北地郡。” 卓草说着顺手自怀中取出文书,同时抬起手中的宝剑。 “见草剑如始皇帝亲临!” 沿路各个城池其实都已收到消息,但伍卒还是极其谨慎的核验过文书。而后是肃然起敬,连连向后退去数步,同时作揖行礼。 “池水乡卒,见过左庶长!” “免礼。” 此地为池水城,乃是池阳县治下乡城,就类似于是小泽城。城池面积并不算大,主要是用以满足乡民的生活所需。 乡卒旋即命人将木栅栏挪开,同时将城门打开。 “左庶长,请。” 卓草颔首点头,自战马上跳了下来。这几日天天骑马,导致他大腿内侧都被磨伤。骑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他现在虽说会骑却还是不可避免的会被磨伤,毕竟还是个新手。 秦国城池的建筑风格是大同小异,特别是关中地区基本都差不多。除开关市外,还有专门的居民区——里巷。里巷是封闭式结构,里墙上有门,由里监门专门看管。每天早晨起来开门、晚上关门,日常还负责防火防盗,类似现在的小区保安。若是看管不利导致失火,最起码是赀一盾! 里巷住宅排成长条,中间留有固定宽度的纵深通道,就是类似胡同的巷子。 走在深邃的巷子,卓草停下脚步观望。这户人家明摆着是比较富裕的城里人,墙高一丈左右。南北长五丈,东西近三丈。房屋为夯土筑成,上面架着檩椽,盖着瓦片。宽阔的院子不光有水井,甚至还耕种着一片桑树。 卓草还没靠近,就看到前院的大黄狗旺旺狂吠。后院则散发着些许臭味,就看到三头大黑猪正哼哧哼哧的在泥污里面打滚。 “管子曾言:以前无狗、后无彘者为庸。”韩信也是驻足看着,笑呵呵道:“关中各县果然要远比其余地方富饶的多,看看这三头黑彘,在淮阴县就是亭长都未必能有。” “他们是用红薯藤喂得,难怪这么肥。” “淮阴得明年才能种上红薯。” “算快的了。” 众人一边聊一边朝着前面走去。走着走着,卓草就看到有间破败的茅草屋在里面,犹如鹤立鸡群极其显眼。 茅屋在亭里很常见,就像在伏荼亭内几乎都是茅草屋。可问题这是乡城,在里巷内好端端的怎会有间茅草屋? “老韩,这茅草屋是啥情况?” “兴许是落寞了。” “嗯?” 韩信抬起左手揉搓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吾记得数年前池阳县地动,受损者颇多。有些氏族势力落寞,也就再难有钱起房。在关中少见,在淮阴县倒是有不少都如此。就像吾韩氏,昔日也是名门豪族,可后来……” 卓草顿时回过神来,先前的确是有过次地震,远在百里之外的泾阳同样是有震感。震级应该不算高,听说都没伤什么人,只是有些房屋被震塌。按韩信的解释倒也是合情合理,毕竟人家是过来人。 一行人慢悠悠的行至邮驿客舍,卓彘率先走了进去,用他的大嗓门嚷嚷起来,“店家,北伐护军都尉至此,速速派人先安顿戎马!” 说话的功夫,卓彘掏出文书。 客舍的店家乃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听到卓彘嚷嚷后顿时肃然起敬。连忙走上前来,用那略显浑浊的眸子仔细打量着文书。确认无误后,旋即派人先安顿戎马。 秦国国情就是如此,戎马耕牛远比人命珍贵。人随便吃点凑活下就行,可戎马要细的饲料,而且还得有精盐。 “见过都尉。” 店家混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劲自然是有的,看到卓草的打扮后便已知晓谁是大人物。卓草的大名店家也都听说过,即便是低着头也在打量他。 “不必多礼。” “都尉便是那手握祥瑞而生的泾阳卓草?” “嗯。” 卓草颔首点头,倒也没在意。他好歹多次立下大功,要是在关中一带都没什么名声,那他还混个毛线? “都尉还请受吾一拜!” 老店家顿时肃然起敬,长拜作揖。不光是他,整个食肆的客人皆是纷纷起身侧目。 卓草摸了摸鼻子,这就是出名的烦恼呐! 第209章 美名,我真的缺钱! 卓草径直走向前方,跪坐在厅堂中间的草席上。外面比不得伏荼亭,还有桌椅板凳。邮驿客舍就只有草席,店内还摆放着些许食案。看的出应该是用了许久,连涂漆都掉了不少。店内冷冷清清,算上店家也就只有七八人。 “左庶长,这是吾最擅长的黍臛。” 店家脸上带着敬意,熟络的端上一大陶碗糊糊。所谓黍臛其实就是用粟米熬制的肉粥,炖的极其软烂粘稠,下的应该是羊肉。这年头能吃得上羊肉已是不错,至于牛肉一年也吃不了几回。 卓草端起陶碗闻了闻,面露无奈。这味道只能说是差强人意,特别是还有股子浓浓的膻味。若非店家直勾勾的望着他,他是绝对一口都不会尝。 “香!真香!” 卓彘捧着陶碗狼吞虎咽,连汤匙都没用,大口大口的吞着。看他这幅模样,卓草只觉得羡慕。对卓彘来说,似乎没什么美食之说。只要有肉,他就能吃的极其香甜。哪怕在府上经常蹭饭,他也不觉得寻常饭食无法下咽。有如此好的胃口,实在是令人……惊叹! “你不吃吗?” “我饱了……” 卓彘顺势把陶碗端走,笑呵呵道:“小草,你这样可不行呐。你吃的这么少,怎么长身体?你看看你这体格,按吾大父的说法就和小鸡仔似的。别说上战场杀敌,估摸着杀只鸡都费力。” “吃你的!” “嘿嘿!” 卓草从自己口袋掏出两块肉脯,细嚼慢咽。这都是他自己晒制的零嘴,都是自府上带来的。他有时候熬夜做事,嘴巴就不能停,不吃点东西总觉得不自在。 “待会你吃完去看看战马和苍鸽。” “好嘞!” 卓彘吃的多,但干起活来也勤快。只要卓草开口,他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很多脏活累活有他帮忙,卓草其实也能轻松不少。 “店家,池阳县今年种上红薯没?” “种上咧!” 店家站在旁边,捋了捋泛白的鬓角。他招待过很多大人物,唯独卓草比较平易近人。虽说没吃几口黍臛,却也没当面挑剔。先前有位五大夫来此公干,直接把黍臛当众砸了,还说这东西喂狗狗都不吃。 “看当地里巷,想来是日子比先前好过些。” “除开服役,好过许多咧。” 服役是大秦子民必须要尽的义务,除非拥有爵位或者是别的方能免去。否则的话就每年就得服役一个月,直到六十岁为止。类似邮驿店家倒是能免去服役,毕竟他们本身就是在为秦国做事,放后世那就是公务员! “对,这些皆是左庶长的功劳!” “左庶长可是咱秦国的圣人!” “前不久,吾还去咸阳拜过草台咧!” 旁边客人见卓草好说话,也是纷纷开口恭维。 听到草台,卓草顿时面露古怪。 他娘的,他就不该取这名字! 韩信面露微笑道:“他们说的倒是没错。卓君有所不知,吾前些日子至会稽郡也是如此。大部分黔首皆已得到薯种,待来年开春便能耕种。” 卓草挥了挥手,随口问道:“吾记得池阳地震已过去多年,为何这当地里巷还有间茅草屋?” “这……” 店家顿时面露难色。 “怎的?” “此事吾也不清楚。” “不清楚?” 卓草当即蹙眉,他方才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茅草屋距离客舍不过两三百步远,出门撒泡尿估摸着就能撞见。就和后世乡村类似,有什么事左邻右舍肯定也都知晓。 “你们可有人知晓?” “吾是路过的。” “咳咳,吾家里还在煲汤。” “嘶……吾儿今日正好回来咧,各位告辞。” “……” 看着他们各自散去,卓草不禁蹙眉。顺势看向韩信,就发现他也同样是满脸不解。好端端的,怎么这票人就如同是被踩到尾巴那样,这么害怕作甚? “看来,此事并不简单。”韩信叹了口气,无奈道:“只是吾等并非当地官吏,也没法调查。更别说现在军令在身,也无暇顾及。” “嗯。” 卓草颔首点头,也没在意。 “店家,落脚歇息的地方可准备好了?” “已准备妥当。” “善!” 卓草自怀中取出块金饼子,放在桌上。这块金饼子就价值六百钱,权当是给这店家的小费。按理说这客舍乃是公家的,卓草又有爵位和文书,压根不必掏钱。 “左庶长,这……” “收下便是,好生伺候着。” “多谢左庶长!” 店家连忙收下,作揖行礼。 …… 日落西山,远处夕阳如火烧云。 卓草惬意的坐在树下,捧着兵书看的津津有味。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他虽说不必领兵作战,却也得稍微学学。而且素书不光是有兵法,还有治国之术。 “老韩,你说这些古书何处最多?” “自然是秦国博士馆。”韩信理所当然的开口,“听说里面网罗天下藏书,像是些孤本也都有。” “不错不错。” “卓君问此事作甚?” “我想以后开个图书馆。” “图书馆?” “就是类似博士馆,可以花钱借阅书册。” “……” 韩信愣了下,哭笑不得道:“这清清白白的学问,怎能动不动就谈钱呢?况且就算真的能借阅书册,也没几个人会花钱借阅。卓君应当也看已看到,秦国识字者十不足一。通晓小篆者,那就更少了。” “我就随口说说而已。” “话说,卓君很缺钱吗?” “缺,缺的很!” “……” 贪,太贪了! 卓草还缺钱?! 天大的笑话! 卓草现在是腰缠万贯,还是皇商。光是与秦国公室做买卖,就能日进斗金。就说最简单的纸,现在用纸量不断增加。秦始皇已下令非重要公文,一律改用草纸。三天两头少府就会派人来将纸运走,光是造纸坊的收入,那都无法估量。 还有马具,卓草不日前便收到了盟书。是以石头篆刻而成,就是说以后秦国境内只要有人打造马具,一副就得给卓草百钱。卓草死了后,他的子子孙孙也能以这盟书得钱。 当然,前提是秦国还在! 卓草要缺钱,那秦国可就没富裕的咧。 “卓君此行不是能盈利上千万吗?” “没办法,穷怕了。” “……” “这些钱我是一分钱都不敢花。” “呵……呵呵。” “你真以为这些钱我能随便花?你想想,皇帝虽说命我调动北伐的战利品,可我这也没法再贪油水。就是能捞点好处,那也都在皇帝眼里头。我要是拿了钱随便乱花,你说我还能在咸阳混吗?” “卓君……” “怎么?你是不是也觉得如此?” “不不不,我是觉得卓君很……绝!” “咳咳咳!” 韩信是千算万算,没想到卓草会这么想。 这不就是典型的占了便宜还卖乖吗? 别的不说,就算是王翦当初都没资格处置战利品。皇帝也是知晓卓草的商业头脑,将这些战利品交给卓草兴许能创造出更多的价值。如此殊荣,卓草竟然还不乐意?! 两人聊着聊着,韩信却是骤然蹙眉。接着便看到他猛地起身,动作如迅猛的脱兔,拔剑看向远处,目光极其凌厉果决。 “什么人?!” 第210章 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砰! 落地声响起。 卓草不解的看向远处。 韩信三步两步向前走去,拔剑横在对方脖颈处。落地者乃是位老翁,估摸着得有四五十岁。半头白发,泛黄的面颊上满是褶皱犹如树皮。着葛布皂衣,踩着双木屐,满身尘土。 看他战战兢兢的模样,估摸着也并非坏人。 “老韩,放了他。” “唯。” 韩信也是担心,毕竟他们此行事关重大。卓草名气摆在这,寻常黔首感激他,很多反贼怕不是恨他入骨。若非捯饬出个卧底身份来,只怕三天两头就得被刺杀。这年头刺杀太过正常,连皇帝都无法避免,更遑论是他。 “汝是何人?” “小人为当地耕种黔首,名仲。” 老者连忙作揖行拜礼,脸上满是敬畏,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摸去瞥。他贸然闯入邮驿,卓草判他个擅闯之罪是毫无问题。现在卓草的身份摆在这,若想见的话就得先送谒,得到准许后才能进门。 “汝所来何事?” “求左庶长为小人主持公道!” “什么?” 卓草再次愣了下,主持公道? “若有冤情,可禀明当地乡有轶。若有轶不管,也可向池阳县令乞鞫。吾今日只是路过池阳县,在此落脚歇息,明日一早便要赶赴北地。” 秦国有自己的一套行政制度,卓草本身就不是池阳县的当地斗食小吏,更加不是位列九卿的廷尉。要是他不讲规矩横插干涉,反而还会受弹劾指责。真有冤情还好说,没冤情的话那他自己都会搭进去。 “乞鞫……小的有这能耐吗?” “怎的?” 众满脸苦涩,“当地县令与有轶乃是宗亲,刻意袒护吾有何法子?就是要向内史乞鞫,那也得要有验传,否则的话根本无法离开池阳。更遑论小老儿目不识丁,如何乞鞫?” “是这样?” 卓草若有所思的点头。秦律的确是严苛,却也并非是毫无空子可钻。自古民不与官斗也是这道理,就算秦国有乞鞫,却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上。冤假错案在秦国自然也有,就像是当初的亭长哀那样。官字两个口,官官相护的他也曾见过。 “卓君,此事还是别管的好。”韩信在旁摇了摇头,淡漠道:“咱们军务在身,军令如山十万火急,若是耽搁的话会有麻烦。至于他的事,大可将此事通知喜君。喜君为人正直清廉,必会上报为其主持公道。” 韩信素来是比较理智,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他们军令在身,要求在半个月内赶赴至北地郡。按他来算那是绰绰有余,五天时间就足以。可要是因为众的缘故耽误了,那这算谁的? “求左庶长为小老儿主持公道!” 众听到这话后,眼眸中的光芒瞬时暗了下来。一时间显得极其激动,直接朝着卓草跪下不住磕头叩首。 “放肆!” 韩信挡在卓草前面,眉头紧蹙。 这办法也已给他,怎么就不识抬举? “老韩,你先退下。”卓草抬手将众搀扶起来,而后无奈道:“不如这样,你先把事情和我说说。若是能帮你,我倒是能出面说两句。要是太过复杂,那我就只能找人帮你这忙,你看如何?” “好好好,多谢左庶长!” “……” 韩信老脸一黑。 这老头几个意思? 他不也这么说的吗? 换成卓草说,就这么感激了? “小老儿住在当地里巷,就在前面不远的茅屋。” “那茅屋是你的?” “正是。”众面露苦涩,“当初吾翁立下军功,有房五宅。后来吾翁病逝,便将房宅留给吾兄弟二人,吾兄得二宅,吾得三宅。” 宅就是现在的面积单位,大概有一百五十来平。若是能有公士爵位,便能赐予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像是能有房五宅的,最起码得是四级不更爵位! 听众三言两语后,卓草心里已大概猜到了些。自古关于房宅地基的纠纷很多,否则也不至于会有六尺巷的美名。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纠纷往往是最难判。 “爵位呢?” “爵位……” 秦国爵位是能世袭的,只不过会一代代降低,到最后甚至是变成平民。完整世袭的也不是没有,比如说类似于王离就隔代继承了王翦的彻侯爵位。正常人肯定没这待遇,每一代爵位都会削减。按理说不更爵位世袭下来,少说也得有二级上造。 “应当是有个上造爵位的?” “爵位本该是我的,只是……” “只是什么?” “遭人抢走了!” “谁?” “吾大兄!” “哈?” “吾并非吾翁亲生,而是其收养成人。昔日吾翁晚年患病,皆是吾悉心照料。后来吾翁便说要将爵位传给我,包括房宅也是我多些。只是后来有轶与吾大兄勾结,便将爵位给夺走。” “为何?” 韩信在旁轻轻咳嗽,“卓君有所不知,秦律皆有规定。爵位为长兄优先世袭,更遑论他并非亲生乃是养子,地位等同于庶出,根本无权继承爵位。” 靠! 还有这出?! 卓草顿时回过神来,想起现在的嫡庶之别。这可不是自己口头上说说就能决定的,而是要考虑到宗族家室乃至当地官吏。 “爵位也就罢了,吾也无话可说。”众双眼泛红,哽咽道:“可是吾兄连我的房宅都不放过!” “怎么说?” “数年前池阳地动,房宅因此而塌陷。好在我攒了多年的钱财,再用先前的夯土也能重建。只是有轶却说这房宅并非是我的,乃是吾兄的!吾气不过与他们争论,却遭其毒打。吾妻说我是窝囊废,最后与我和离。” 惨! 卓草不禁叹气。 贫贱夫妻百事哀,大难临头各自飞。好端端的遇到这些事,难怪众年纪不算高却显得如此沧桑。 “汝可有子嗣?” “有二子皆在北地郡戍守。” 卓草轻轻颔首,“这茅草屋是何意?” “他们想抢占房宅,我自然是拼死不从。没人敢帮我修造房屋,我就干脆自己搭了个茅草屋。他们想要房宅,那就得先要了我的命!我也曾向当地县令乞鞫,只是其也与那有轶勾结,到最后还说我无理取闹,命吾尽早搬走。” 说到这,众的声音都已哽咽。 爵位是因为秦国有规定,所以就算是众的养父也无法决定。嫡庶之别现在就有,至于养子那更加没什么地位,根本无权继承爵位。可房宅那就相当于是个人财产,等同于是自行分配。其养父能自行分配,其余人无暇说三道四。 就比方说昔日的王翦就曾阴阳怪气的说过,给皇帝打工干活有再多军功都没法封侯,倒不如干脆点要些钱财房宅。 “汝可有证据?” “这是吾翁请人所写的证明,还有当地里正也能佐证!” 看他们一家子估摸着也都不识字,找人帮写是最为合适的。这种事也很常见,一些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就会帮人写信或是抄书。 卓草接过竹简,打开大概翻阅了眼确认无误。大概就是以其翁的口吻所撰写,说的是将爵位给众,房宅则分给众三宅,其大兄二宅。上面还有手印和见证人的署名,如果都是真的,那显然是有效的。 “望左庶长为小老儿主持公道!” “卓君……”韩信也是面露难色,“咱们只是路过此地,按规矩并无资格审理此案。若是再耽搁些时间未能如期至北地郡,吾等还要受罚。此事证据既已齐全,交予旁人处置便可。” “左庶长!” “汝勿要不识抬举!吾等军令在身,又并非当地官吏,若是插手此事导致失期,汝能否负责?” 韩信目露凶光,此刻是极其不悦。在他看来这老头就是典型的道德绑架,他们也并非不是说不帮,只是他们无权干涉。老头只顾着自己伸冤,却不顾及他们,怎么也说不过去。这也就是卓草脾气好,换别人怕是早将其赶出去咧! “我……” 众无力的低下头来,好似已经认命。 卓草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只信卓草。 他早已对当地郡县官吏失望透顶,可却听说过卓草的事迹。一手将泾阳秦氏扳倒,听说那秦氏还是内史宗亲。后来到谷口县治疫,连安乐君的面子都不给,当众杀了无良商贾富德。 可现在…… 众并不想给卓草平添麻烦,他也知道卓草有军务在身。今日听说卓草行至池阳后,他是二话不说就翻墙来见卓草。只是他没考虑的这么周全,只是想着让卓草给他主持公道。 “汝先回去,此事吾帮了。” “卓君……” “你不必再说,既然证据都已齐全,耽误个一天两天也无妨。”卓草挥了挥手,望着惊喜不已的众道:“你也不必担心,今日我也得先问问旁人。” “多谢左庶长!” 众满脸感激,当即作揖离去。 “卓君,你真的不怕失期?” “怕,当然怕,不是说失期法皆斩的吗?” “法皆斩?”韩信挠挠头,“吾从未听说秦律有此规定,按徭律规定失期为赀一甲或一盾。吾等为军令,若是失期则要视其后果,最差也是笞刑八十!若影响战局,则会被砍头。但也并非是全都受斩,只是领头的如屯长这类军吏会受罚,其余谪戍并不会受刑。” “对了,若是天降大雨影响路途,也能适当减免。正常来说,基本就是笞刑而不会被判斩刑。法律答问也有记载,像是逋亡人被抓也只是笞刑五十,而非斩刑。连逃兵都不判斩刑,怎会轻易判失期者斩刑?” “老韩……” “嗯?” “你怎的和苏荷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扯这么多?” 卓草也是哭笑不得,这么说来那陈胜吴广可真是厉害,他们说的失期法皆斩是扯淡的?就算受斩刑,那也是陈胜吴广两人受罚? 草! “咳咳。” “既是如此,那先把这店家叫来。” “卓君真打算亲自彻查下去?” “那是自然。” “卓君心底可真好。” 卓草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做个秦吏该做的事而已,如果这都算心底好,那喜君岂不是成大圣人了?我答应他彻查此案,纯粹也是当初也曾受过类似的待遇。秦法严苛,却无法杜绝有作奸犯科者。距离咸阳越远,就越是如此。某些郡县大吏更是犹如土皇帝,在当地是作威作福。” “这倒是如此。”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韩信打量着卓草,连连点头称赞。 “卓君所言不虚,学识惊人!” “这不是我说的,是杜甫说的。” “杜甫?” “算了算了,你别问了。总之房宅很重要,而且刻不容缓。众住着茅屋怕是已有四五年功夫,将心比心,换做我们又会如何?若是遭逢大雨大雪,怕是也不好受。” 卓草住过茅草屋,到了梅雨季是隔三差五就漏雨。到了冬天那更惨,因为漏风的缘故冻得是瑟瑟发抖。也正是如此后来他富裕后,二话不说建房子。可惜他娘亲死的早,没享受到这些。 “反正时间也赶得上,再等等也无妨。” “那信先去通知店家过来。” “嗯。” …… 烛火摇曳,卓草翻阅着竹简。书到用时方恨少,他这秦吏还是得多看点书,少闹点笑话的好。主要还是这些律令太过枯燥,看着看着就起了睡意。 对,都怪这些律令太枯燥了! “见过左庶长。” 店家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作揖行礼。眼神躲闪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怕是被韩信吓唬的不轻。 “店家不必紧张,我叫你来只是随便问些事。”卓草笑了笑,淡然道:“方才众来我这说了他遭遇的不公,关于此事汝可知晓?这些事汝可要想好了再说,若是让我查到有问题,汝做假供可是要受罚的!” “吾必会知无不言!” “好。” 卓草示意韩信先把门关上,放下竹简道:“他说这房宅是他的,并且还有里正佐证,还有其翁所写的遗嘱。上面说要将爵位赠予他,还要分他三宅,此事汝可知晓?” “吾知道。”店家顿了顿,继续道:“他说的这些的确属实,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他们兄弟俩各执一词,当地官吏也无法判夺。更为重要的是众为养子,本就落了下风。此事当地人都知晓,到现在也无法定夺。” “汝若是再遮遮掩掩,休怪吾依律惩治!” 卓草混了这么多年,也和不少官吏打过交道。他一听就知道这店家有事隐瞒,在这给他耍官腔。 真以为他不知情? 若是众真的不占理,茅草屋都没得住! “左庶长息怒!” “说!” “这事这事……”店家支支吾吾的,只得抬手道:“众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极其孝顺。昔日众翁还在世,便是众悉心照料。谁家遇到困难,也都是众仗义出手相助。十几年前有稚童大冬天的坠河,是众跳进结冰的河中将人救了上来,因此还患病卧床半月。” “兴许是这缘故,众翁才将房宅爵位留给他。只是众之大兄不服,此人素来蛮横,却很懂溜须拍马。其女为县令义子之妻,其又与乡有轶为连襟。哪怕是不占理,却也不会便宜了众,所以……” 搞定! 这么看来,众说的都是真的。 “老韩。” “在。” “通知池阳县令,池水亭长有轶,命他们明日正午十分来我这。关于众的案子,我要亲自审理。” “卓君,池阳县令……官职比你大。” 砰! 卓草顺手解下佩剑,重重砸在桌上。 “制曰:见草剑如始皇帝亲临!他想不来,大可试试!况且我官职低那是我不想要,秦国可不光看官职还看爵位。论爵位,我就不信这池阳县令比我高!” “明白。” 韩信也不敢再逗留,当即出门吩咐。这光靠他一人可不成,还是得找劳模卓彘帮忙。 …… …… 子夜时分,韩信疲惫的回到客舍。 看到卓草房间灯火摇曳,便轻轻敲门。 “卓君还未歇息?” “进来。” 韩信推门而入,就看到卓草放下竹简。 “如何了?” “都已通知好,那池阳县令本还推辞,后来把剑拿出来后便答应下来。至于亭长与有轶皆是卓彘通知,也都已答应。” “嗯,那就成。” 卓草面露无奈。 有时候,还是得有足够的权利地位。 “卓君只是路过却愿意帮众伸冤,称为圣人也不为过。像卓君这般好心肠的秦吏多些,秦国想不永传万世都难。可惜……” “夸归夸,我这心肠不算好,只是感同身受而已。” “卓君自谦了。” 卓草无奈起身,“我这种只能勉强说合格,还远算不上你说的圣人。我这种属于是先顾好自己,再管别人的类型。我见过有人位居高位,说是一国丞相也不过分。他一生无后,却抚养了诸多遗孤。他辞世之时,仅仅只有千百来钱并且悉数捐出。他住的不是什么豪宅,衣物也是缝缝补补。他的事迹,说都说不完……” “这……还有这等圣人?!” 韩信都惊了,升官发财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不论何时何地,一国丞相也没听说过有穷的。像冯去疾算是比较清廉的了,可照样有着极其奢靡的豪宅。出入皆有马车接送,着锦衣帛服。 “是的,会有的。” 卓草面露微笑。他从不认为自己有多伟大,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或许在这个时代显得很珍贵,可在他看来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第211章 傻了吧,你管这叫恶霸 翌日。 屠茗自马车走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环顾四周,隔着老远就看到两个老熟人。他今年三十有五,早年伐楚之时立下军功。论关系,算是屠睢的堂弟。他可并非是庶出,而是正儿八经的底细屠氏嫡出! 在池阳县担任县令多年,每年都是无功也无过,就这么浑浑噩噩在池阳县混着。虽说没法升职,却也不在乎。 别看池阳县不大,可油水也不少。屠茗现在是大腹便便,走个几步路就会大口喘气。要不是收到卓草的命令,他是绝对不会自县城赶至此地。 想到此事,屠茗就觉得哭笑不得。 他堂堂县令,现在得听卓草个乡啬夫的? 啬夫与有轶皆是乡长,同属斗食小吏。只不过啬夫掌管小乡,有轶掌管大乡。真要说起来,乡啬夫见了有轶也得按规矩作揖行礼。 这要换别人的话,他非给个大耳刮子不可! 可惜,偏偏是卓草。论爵位,卓草比他高了足足两级。更遑论现在卓草担任军吏为护军都尉,平时护军都尉乃是廷臣,真要说官职那也比他高了一大截。 卓草还有皇命傍身,更有草剑在手。他早就听说过这柄神剑,乃是天降福星所打造,相传是削铁如泥吹毛短发。皇帝还有诏书,见草剑如始皇帝亲临! 试问,他如何能不来? 他就闹不明白,卓草这是要作甚? 分明就是有军务在身,要按时抵达至北地郡。好端端的横插一脚,非要调查众的案子。为了区区个黔首,就这么得罪屠睢值得吗? 要知道,屠睢可是此次北伐的裨将军! “见过屠君。” 亭长与有轶见人来了后,纷纷作揖行礼。他们早早便已来至客舍,只是站在门外等候而已。有轶名为屠梁,乃是屠茗这一支的旁支宗亲,年约二十出头。行事作风与屠茗相同,皆是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免礼。” “屠君,咱们麻烦了。” “是啊,谁能想到那卓草竟会插手此事。早早便该整死众,省的惹出这么多麻烦来。听说卓草素来是不把他人放在眼里,当初连安乐君也被其拉下。就算咱们有卫尉撑腰,只怕……” “不必惊慌!”屠茗蹙眉摇头,平静道:“汝等记住,待会吾等只要把白的说成是黑的就好。总之你们勿要露馅,我自有主张。” “唯!” 屠茗向前走了两步,长舒口气,而后抬起手来轻轻叩门。 “池阳县令屠茗,应邀来此。” “进来。” 三人推门而入,就看到卓草正在翻阅竹简。竹简乃是关于众的卷宗,是他让韩信自乡寺中偷来的。他刚才正好看过,这份卷宗摆明是动过手脚的。 “池阳县令,屠茗。” “池水乡有轶,屠梁。” “池水亭亭长,琥。” “见过左庶长。” “三位免礼。”卓草挥了挥手,淡然道:“吾今日叫汝等来此,乃是收到消息,说是当地官吏结党营私暗中勾结。更不尊秦律,欺压黔首。屠君为县令,吾自然要来问问。” “欺压黔首?从未听说过。” “卓君勿要因为某些人三言两语,便怀疑吾等。” “某些人别有用心,怕是刻意诬告。” “那众的事又作何解释?” 不得不说,屠茗的确是厉害。不愧是官场上的老油条,被卓草当面寻问却是面不改色。卓草直勾勾注视着他的眸子,却不见他有任何躲闪。这种心理素质,就是卓草都未必能有。 “众?莫非这恶霸来此诬告吾等?” “秦法有云,凡背后中伤谈论评价秦吏者,一律贬为城旦舂三年!” 屠梁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若其所言不虚,则不必受罚。” 秦律不像后世的某些王朝,百姓告官就得先挨板子。只是不能评价秦吏的好坏,干的坏不能说,做的好也同样不能说。如果要告官吏,那就得确认属实,否则的话不光是诬告反坐,还要重罚! “左庶长想来是被其诓骗了。” “哦?” “兴许左庶长听到些传闻,又被其三言两语所蒙混诓骗。实际上这众是恶人先告状,乃是真正的乡城恶霸。” “他是恶霸?” “是的。” 屠茗认真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众只是表面功夫做的足而已。他本只是养子,论地位不过等同是奴仆。其大兄想要照顾其翁,结果却被其强行霸占,死活不让大兄尽孝。此事当地黔首皆是知晓,若卓君不信大可去问问。” 牛批! 这是倒打一耙?! 把死的说成是活的,把白的说成黑的! 屠茗暗自冷笑,只觉得卓草太嫩了些。他在池阳县混了这么多年,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早早就被他人发现。 “左庶长,县令所言不虚。”有轶站了出来,拱手作揖道:“昔日因为此事,二人闹得很大。秧想接其父照料,却没想到众死活不同意。后来……二人甚至因此打了起来,还把秧的胳膊打断,众也因此被贬为城旦半年。” “真是如此?” “吾不敢妄言。” “好,去通知众与秧进来。” “唯!” 秧就是众的长兄,长得是五大三粗的。他走进来后,便朝着屠茗看了眼。屠茗昨日收到消息后便猜到卓草要做什么,所以连夜便命人通知秧,他们要做的就是把黑的说成是白的! “秧(众),拜见左庶长!” “免礼。” “秧,方才县令说汝胳膊曾被众打断,可是真的?” “确有此事。” 秧说着便撸起袖子,满脸委屈道:“吾只是想把吾翁接回家里,然后好生照顾,却不曾想他却死活不同意。不光如此,甚至还抄起棍子动起手来。那日诸多友邻皆可为吾佐证,若非乡卒来的及时,只怕吾已被他给活生生打死!” “汝胡说!!!” 众抬起头来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禀左庶长,万万不要相信他们胡言。此事的确是有,但根本不是他们说的这样。当初吾翁年事已高朝不保夕,他怕吾翁把家财都留给我,所以想着把吾翁赶紧接走。若真如此,吾翁还能活多久?你要真的有孝心,何必在最后方才出面?!” 看看,他们这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 他们说的是半真半假,而且很多人只怕都收过好处,肯定也会往好的方面去说这事。秧的确是要接起翁,可却是不怀好意,为的是家财利益。这些他们没说,就逮着众做的不对的地方攻击。 “这些事不必再提,吾记得众有份遗书?” “那遗书是假的!” 秧激动的开口否认,“左庶长有所不知,这遗书乃是其勾结旁人所写,强行握着吾翁的手盖的手印。这些年来霸占吾家房宅,死活不肯归还。这等恶霸无赖,简直是令人发指!” “你胡说!” “公道自在人心,众不必再纠缠。”秧常叹口气,无奈道:“吾将汝视作亲生弟弟,就算分走一宅也不曾追究你。却没想到你得寸进尺,非要霸占这三宅之地!” “你胡说,你胡说!” “肃静!” 韩信在旁蹙眉,命众安静下来。 “口说无凭,还要有人证。”卓草环视四周,淡淡道:“写这封遗书的人呢?” “死了。” “死了?” 屠茗点头道:“半年前被山匪所杀。” 这算是死无对证? 卓草本以为会很简单,没成想这么棘手。 “左庶长,此案就是如此。”亭长站了出来,面露无奈道:“昔日吾便是如此判夺,可众这恶霸却是蛮横无理,强行霸占秧之房宅。甚至是以命相搏,若非秧宅心仁厚,他早早便被吾所缉拿!” “你……你……我和你拼了!!!” 众双眼通红,似乎是被人就这么逼上了死路。俗话说狗急了也会跳墙,他这一辈子行善积德做了很多好事,到头来却连自己房宅都没法住进去。 凭什么他就活该要受欺负? 明明是他占理,现在却要被他们污蔑! 士可杀,不可辱! 他因为房宅的缘故是妻离子散,成了孤家寡人。今天就是死,那也得把这些人都带走! “住手!” 卓草拍桌子起身,众人连忙作揖行礼。 “左庶长息怒!” 屠茗抬起头来,阴阳怪气道:“事情已经明了,难不成左庶长是要袒护众这恶霸吗?” “我不会袒护任何人。” “那为何还不判夺?” “你在教我做事?” “我……” 卓草重重的哼了声,“你们说他是恶霸?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还从来没见过住茅草屋的恶霸!既然汝三人不肯体面,那我就帮你们体面!老韩,命店家进来!” “唯!” 听到卓草这话,有轶与亭长脸色皆是变了变,情不自禁的看向了屠茗。不过后者却依旧是镇定自若,抬手示意他们别露出马脚。他是觉得卓草肯定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否则也不用召见他们,直接派人将他们缉拿便可。 不多时,店家便走了进来。 “店家,汝将昨日所言再一五一十的复述遍。” “唯有。” 店家只得作揖行礼,重说了遍。无非就是众在当地名声不错,而秧则是蛮横无理,还与当地官吏有关系。另外就是众翁选择将房宅爵位分给众,而不是秧! “荒谬!” “他说谎!” 屠茗负手而立,淡然道:“这些事大部分都是众说的,类似店家这些人不知内情也正常。店家,我且问你,你敢担保自己所言都是真的吗?” “我……我这些也都是听说的。” “看,也只是听说的而已。”屠茗冷冷一笑,“秧念多年感情,所以从未说过这些,以至于让众颠倒是非黑白。他当初的确是救过人,那也只是他包藏祸心,故意做的伪装。他从那时候起,便想谋夺秧的家产。左庶长刚来池阳,不知道这些也正常,却不该被人三言两语诓骗。” “哈哈哈!” 卓草是连连拍手鼓掌,赞叹不已。 “说的好!县令是嫌吾多管闲事了?” “只是直言而已。左庶长并非我池阳县吏,本就无权干涉。现在受人诓骗,吾完全能上奏秦廷,判你个诬告之罪!只不过左庶长也是一番好意,也就算了。” 望着浑身都在发抖的众,卓草知道他已是出离愤怒。现在给众一把刀,就是当场砍了这三人都正常。他们这是为了一己私利,完全把人往死路里逼! “不错不错……” “左庶长也觉得没问题?” “我是觉得你们怎能这般无耻?” 卓草将竹简抬了起来,“汝可知这是什么?” 有轶的脸色顿时一变。 “这……这是吾乡寺的卷宗?” “没错。” “左庶长!盗窃卷宗可是死罪!” “谁告诉你是盗窃的了?”卓草满不在乎的挥手,淡然道:“这份文书卷宗乃是韩信在路上捡的,这卷宗乃是有轶负责,却看管不利,呵……” “……” “……” “……” 这操作,很眼熟啊! 屠茗面露不善,知道这绝对是卓草让人偷来的。这份卷宗的确是他们伪造的,里面可以说是错漏百出。真要追究的话,他们也绝对不好过,就算他们知道这份卷宗是卓草偷的,他们也没任何实质证据。现在卓草咬死是捡来的,还要判有轶个失职之罪,这不就是刚才他们干的事吗? “当然,不光是这些。”卓草又拿出份羊皮卷,淡淡道:“不光捡到这,还捡到份羊皮卷。乃是县令写给当地有轶的,啧啧啧……” 卓草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要没点杀手锏,他敢贸然动手打草惊蛇? 这份信函,便是他们的罪证! 卓草本来是不打算拿出来的,毕竟盗窃公文罪责可不小。可看他们这么无耻,那也怪不得他也耍赖皮了。论钻空子,他在秦国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在他面前玩这些把戏,这不是作死吗? “你……” “汝等还不坦白?!” 卓草重重的将剑拍在桌上。 “左庶长并非当地县吏,更非廷尉,无权插手吾池阳县内的事。哪怕是吾三人真的有罪,那也当上奏秦廷,等廷尉发落!” 屠茗咬着牙开口,已是撕破了脸皮。他是万万没想到卓草这么阴,派人秘密盗取文书。更重要的是这有轶也太过不小心,这信函看过后为何不烧了,留下来是用作威胁他的不成? 现在倒好,这反倒是压垮他们的最后根稻草! 信函内容无非就是让有轶给众教训,然后就是要袒护秧。在屠茗看来一宅也不值几个钱,就是白送众几套都无所谓。 可众算什么? 不过只是区区黔首,连他都没法解决,今后还如何在官场立足? 众要修房子,他就偏偏不准! 就算这房宅不要废弃,也不会给众住。 至于原因? 因为他是县令他是官,而众只是民! “我无权管?我告诉你,皇帝命吾为护军都尉,赐我草剑。凡见草剑,则如始皇帝亲临!上斩公子,下斩污吏。吾现在就是拔剑斩了你们,皇帝也不会说我半句不是!总之,现在廷尉不能管的事我管,廷尉能管的事我也能管!先斩后奏,皇权特许,懂不懂?” 等等…… 韩信越听越迷糊。 前面倒是没问题,后面这些他怎么不知道? 上斩公子,下斩污吏?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老实说,你是不是吹的? 韩信想的也都对,这些的确是卓草吹的。只不过这三人犯罪事实确凿无误,徇私舞弊欺压百姓,也是没好果子吃。既是如此,那他说的夸张些也无所谓,反正他们也不可能拿这事去问皇帝。 “韩信!” “在!” “将此事即刻告知廷尉,另将这四人扣押至乡寺。待廷尉丞到后,再行定夺!” “唯!” 按规矩来说,他的确是无法判他们的罪。就算是秧没有官职却也有爵位傍身,若是削其爵位来换命的话,卓草也没法子。 “左庶长!” “还有什么话?” “当今卫尉屠睢乃是吾堂兄,汝今日如此,难道不怕得罪我屠氏?!” 屠茗犹如抱着最后根救命稻草,只能拉出屠睢这座大山来。屠睢再不济那也是此次北伐的裨将军,而卓草则是护军都尉。正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眼看着北伐在即,卓草再怎么着也不该不能得罪屠睢! “呵!” “左庶长笑什么?” “你以为搬出屠睢来,我就会放你一马?巧的是吾与屠睢也有几分交情,算的上是忘年之交。你今日犯下死罪,真以为屠睢会为了你这堂弟而枉顾秦律?公子犯法,那也与黔首同罪!” 他现在要敢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估摸着没几天秦始皇就让他好好享受下什么叫做秦律,什么叫做以下犯上。 他和屠睢多少有些交情,因为赵高的事打过交道。这个大胡子性格率直,看似粗犷却是心思细腻。卓草多次暗中赠以好处,可是屠睢都不上钩。公是公私是私,还没收过他的好处。 想想也知道,没点本事能担任九卿中的卫尉? 屠茗呆呆的愣在原地,眸子中的光泽瞬间暗了下去。他知道,卓草说的这些不是在诓骗他。以屠睢的性格,狠起来大义灭亲那都是基操!他身为县令却是知法犯法,就算能活命,他的爵位官职也绝对不保! 第212章 飞鸽传书,北地马岭县 伏荼亭。 扶苏自草堂朝着卓府方向而去,沿路遇到的黔首也都会亲切的和他打招呼。田圃内的菽豆已经微微泛黄,估摸着再过段时间便能大熟。就这几日便有诸多商贾来当地询问,就是想着收购菽豆,再运送至咸阳。 “苏先生。” 推门进来后,莲萍便作揖行礼。 “不必多礼。” “少主来了封书信。” “嗯?” “到北地郡了?这么快?” 卓草走前和他通过气,等他们抵达至北地郡后就会放苍鸽回来。这才过去不到五日时间,卓草他们就已经到了? 他可记得卓草说过,他是没打算急行军早早赶过去。反正有半个月的期限,沿路就当旅游,游山玩水到处逛逛。果然,卓草的嘴骗人的鬼。嘴上说着游山玩水不着急,实际上背地里偷偷摸摸的急行军赶路。 啧啧啧……真是老阴比! 胡亥也是像极了他,嘴上说着学个屁,其实大晚上学的比谁都要认真。他这话直接把李鹿给忽悠瘸了,成天到晚跑工坊里泡着,成绩是一落千丈。昨日成绩出来,李鹿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还说被胡亥给坑了。 “并不是……” “额?” 扶苏接过麻纸,看到上面的内容后眉头顿时紧蹙。卓草并非是到了北地郡,而是暂且留在池阳县。当地秦吏官官相护欺压黔首,一户农家为此数年都只能住在茅草屋内。前不久又遭逢大风,卷走了屋顶。 当地县令乃是屠睢堂弟,为屠氏族人。颠倒是非黑白,为此次案子的主谋。身为县令本该为黔首谋福祉,却暗中受贿索贿。仗着自己有靠山便横行无忌,几乎要把人给逼上死路。哪怕被卓草拆穿,却也敢当面颠倒是非黑白,简直是无耻至极! “简直是混账!” 扶苏没来由的重重哼了声。莲萍则是面露诧异,古怪的望着扶苏。平时他和善的很,这股子气势倒是不同凡响。 “咳咳!我说这上面的屠茗。” “嗯。” “卓君让我火速前往咸阳告知内史此事,至池阳县解决此事。如此吾还得先去咸阳一遭,麻烦莲萍帮吾告知稚生,就说这几日暂时放假,让他们自修。” “明白。” 莲萍在府上多年,一直都帮着卓草打点,当地人也都将其视作是自己人。在卓草栽培下,她的能力其实也是极其出众,很多时候都能独当一面。府上若是没了她,光靠扶苏一人可扛不住。 片刻后,扶苏便骑上戎马离去。 池阳县的事绝非小事,甚至可以说牵连甚光。如果屠睢暗中袒护屠茗的话,那么屠睢都要受罚。而今北伐在即,屠睢偏偏又是裨将军,若他有问题的话还能参与北伐? 秦国不知多少勋贵都盯着北伐,全都想着能担任将军出征捞军功。上将军的人选早早便已定下,他们心里头也都明白,除开蒙恬之外再无旁人能够胜任。可裨将军这位置也是个肥缺,屠睢能当,他们就不能当了? “苏先生。” 还没走远,他就迎面撞见了英布。他后面还跟着黥痣等三人,都是野草镖局的镖师。旌旗随风飘动,除开野草镖局的名号外,还有株栩栩如生的草本植物。模样很独特,就是经验老道的老农都认不清。 扶苏倒是认识,就是卓草府上种的油菜花。卓草说过,终有一日这生命力旺盛的油菜花会开遍整个秦国。 嗯,明显是话里有话! 经过他的解读后,他觉得卓草有个大阴谋! 种油菜花是假,推行他的政见策论才是真! 寄意于油菜花,啧啧啧…… “回来了?” “嗯。” 英布笑着点点头。他作为镖局的金牌镖师,这几日实在是忙的很。基本都是往返于咸阳和泾阳,每天商贾是络绎不绝。他现在收入也是高的很,可他并不满足于这种生活。 卓草带走了韩信,可把他眼红的不行。他自告奋勇的也想跟随去北地郡,可是卓草直接就给拒绝了。还说现在镖局刚刚组建没多久,他作为金牌镖师怎么着也得留下来看场子。况且有他在也能保护当地人,免得后院失火。 英布混了这么多年,心里头其实也都明白。卓草这摆明就是不信任他,就没打算带他去北地郡,更不可能给他机会单飞。包括很多事情,他也都不知情,只知道卓草他们藏着些秘密。只是卓草不说,他也不便多问,免得招人厌烦。 他兄长黥痣倒是不在乎这些,反而还觉得现在日子比先前好过。隔三差五总在他面前嘀咕,说卓草对他们有再造之恩,以后可得好好报答他。 “苏先生是要去咸阳?” “吾有要事,就先告辞。” 扶苏可没功夫在这闲聊,当即扬起鞭子纵马离去。 “看来苏先生有要事在身。”黥痣捋着胡须,满脸都是敬畏与羡慕,感慨道:“苏先生可称得上是卓君的左膀右臂,也难怪如此。布,今后可要好好做事,没准也能有今日。” 英布只是冷冷的笑了下。 就这? 伏荼亭内,他也就瞧得上卓草。也仅仅只是对他的才能感到钦佩,但对卓草的志向是嗤之以鼻。明明有大才,却偏偏安于这小小的伏荼亭内。无数人红着眼抢夺的护军都尉,卓草刚开始还不乐意。明明有大把的机会去捞军功,却偏偏盯着那些蝇头小利。 卓草如此,苏荷也是如此。 明明有才能,竟甘心在草堂教导稚生? 傻子! 全都是傻子! 官职爵位都不要,干这事? 他听说卓草本想给苏荷申请个上造爵位,结果被苏荷一口拒绝了。当时他听说后,差点没笑出声来。 怎的,这是当奴仆当上瘾了? 白给个爵位都不要? 像这种胸无大志的人,再有才能也难有所成绩。对于这类人,英布素来是嗤之以鼻。连这点追求都没有,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 …… 话分两头,卓草则已离开池阳县朝着北地郡方向而去。沿途走的并不快,一天的路硬是分成三天走。 此刻已至正午时分,顶着炎炎烈日,卓草骑在戎马上迷迷糊糊的险些睡着。他是刻意放慢脚步,为的是等卓彘能赶回来。他们离开池阳县后,相关事务都交由当地县丞代劳。卓草便让卓彘暂且留在池阳,等内史或者相干官吏来后再追上来。 “小草!小草!” 卓草睡得正迷糊,便听到卓彘在后面嚷嚷着。 “你这来的倒是挺快的。” “嘿嘿。” “池阳县咋样了?” “好的很!”卓彘憨厚的笑了起来,勒马走在卓草身旁,“小草是没看见,九卿的卫尉屠睢到了后是勃然大怒,差点拔剑当众砍杀了屠茗,把这夯货吓唬的尿了裤子。还有廷尉杨翁子,啧啧啧……人家真的是老当益壮。三下两下,直接抓出十来名秦吏。” “杨翁子?” 对于这号人物,卓草倒是有所耳闻。史书载:使蒙公、杨翁子将,筑修城。西属流沙,北击辽水,东结朝鲜,中国内郡挽车而饷之。 杨翁子其实就是廷尉杨端和的尊称,他与王翦年龄相仿。一生征战从未有过败绩,后来担任廷尉,同时督造长城。杨氏也算是秦国名门,深得始皇帝信赖。比方说五大夫杨樛,还曾受皇帝恩宠跟随巡游。 他听说杨端和性格素来暴躁,属于是一点就炸的类型。自从接任李斯的廷尉之职,少说得有两三百勋贵大臣被其判罪。轻的流放,重责夷三族。即便如此,杨氏照样在咸阳是风生水起。 没别的原因,人年纪摆在这,就算再不服气也得憋着。更别说杨端和有今日成就和地位,靠的是实打实的军功。从秦始皇正式执政掌权开始,杨端和便开始为秦国开疆辟土。攻魏取衍氏,攻邺取九城。与王翦联手伐赵,甚至还包围了邯郸。 “咋咧?” “按理说不该是内史腾负责吗?” “听杨翁子说内史腾现在就顾着卖豆腐咧,就把这脏活累活交给他这位老人家。” “……” 卓草隔着百里远,都能闻到股酸味。能写出为吏之道的内史腾,会是这种不管政务只顾蝇头小利的人?他干出这种事来还说的过去,内史腾是绝无可能。他估摸着是因为关中菽豆即将大熟,皇帝肯定把这事交给秦腾与治粟内史。 至于杨端和这话? 这摆明就是玩笑话,故意逗卓彘的。 “老韩。” “怎么?” “现在到哪了?” 走着走着,卓草便发现这条路颇为开阔。人烟稀少,两旁还都栽种着松柏。道路平坦寸草不生,哪怕下过雨也不会坑坑洼洼的泥泞不堪。这条路就是秦国修的直道,都以生石灰处理过。 “此地应当是北地郡所属马岭县,距离郡城不足五十里。卓君,咱们明日应当就能抵达至郡城,想来上将军他们都已准备好。” “马岭县?” “对。”韩信点了点头,指向四周道:“此地地势开阔,在北地郡极其难得,还有片草场能用以放牧。屯兵戍守塞外的戎马,大部分皆会在此地放牧操练。” 卓草对关中外的地区并不了解,便点了点头。遥望远处越来越近的城池,心中隐隐带着几分期待。他穿越这么多年,还是头遭出门远游。 “话说为啥不在塞外操练嘞?” “塞外操练?”韩信古怪的望着卓彘,无奈道:“这几年来蒙恬以坚壁清野之策对付匈奴,塞外之地皆是荒芜。” “坚壁清野?” “你不懂?” “不懂。” “……” 卓草无奈咳嗽,尴尬道:“就是把周遭草木全都砍光,如此大批胡人骑马赶来后就无草可食。这招李牧就用过,以此手段对付匈奴。是谓匈奴每来,出战。出战,数不利,失亡多,边不得田畜。憋了数年,最后一举大破匈奴十万精兵!” 他记得这招最早记载于三国志内,实际上早早就有人用过。说不准就因为坚壁清野,导致后世黄土高坡形成。 “哦哦,原来是这样……” 卓彘点点头,自顾自掏出块肉脯大快朵颐。他打小脑袋就被牛踢过,对这些事素来是不感兴趣。反正他就跟着卓草混,总不至于让他饿肚子。卓草让他做什么,他去做就是。动脑子的活不适合他,他就随口问问而已。 “我怎么觉得这怪怪的?” “怎么?” “沿路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啥情况?” “兴许是正值秋忙?” 卓草蹙眉不解,拿起望远镜看向远处城镇。因为做工粗糙的缘故,看的是模模糊糊的,还有些许硝烟弥漫。 “让开,快让开!” 卓草正想着事,便听到后面响起阵急促的马蹄声。成建制的秦军纵马疾驰,速度极快,还能看到秦国王旗随风摇曳。遥遥望去,估摸着得有五十来号人。秦国五人为伍,二伍为什;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辖五十人。 为首者年纪并不大,留着矢状胡,右髻苍帻。披着甲胄,手握秦国标志性武器长铍。胯下戎马还披有甲胄,甚至还有着极其完备的马具。像是马镫马鞍这些,竟是一应俱全。他们明摆着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动作脚步整齐划一。个个都是七尺多高的壮汉,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其威慑力。 “速速让开!” “诸位怎的如此着急?” “与你无关!”为首者眉头紧蹙,打量着卓草,“汝又是何人?难不成是胡人?!可有验传?” “放肆!”韩信抬起文书,“这位是护军都尉,泾阳左庶长卓草!汝区区个屯长,也敢无礼?” “护军都尉?” “左庶长?” “卓草?” 卓草打量着面前三人,搁这说相声呢? “怎的,不像吗?” 为首者连忙自戎马跳下,同时作揖行礼。 “上将军帐下屯长,翎。” “免礼。”卓草挥了挥手,面露不解道:“好端端的为何这么着急?北伐在即,又为何要来这马岭县?难不成是要来此放牧?” “都尉应当是刚到,前方有匈奴偷袭。因为已点燃烽火,吾等靠的最近,便即刻来此看看。没成想却……” “有匈奴偷袭?” 卓草顿时蹙眉,遥望前方城池。猛地想到每年匈奴都会趁着秋季果实累累,南下抢夺。原因倒也简单,匈奴以游牧为生,耕种这块并不擅长。他们是天生的骑兵,可谓是全民皆兵。为了熬过寒冷的冬季,这些匈奴就会想着南下掠夺。 他们是充分发挥出骑兵的优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通过间谍情报找出秦国的防守薄弱点,然后暗中窜至边陲小城,掠劫一空后便即刻撤离绝不逗留。往往等增援赶至后,连马屁股后头的灰都吃不到。 “那还愣着作甚?!先去看看!” 人命关天的大事,绝不容怠慢。 “我们走!” 看到卓草狠狠扬起鞭子朝着前方窜去,卓彘当即是紧随其后。韩信看到后则是愣了下,而后也跟了上去。沿路走来,卓草始终都是不紧不慢的。按照他的说法,他这趟是出来旅游捞钱的,跑这么快做什么? 路过沿途的城镇都要歇息,为的就是踩点。泾阳的油水有限,要想捞钱肯定得扩大产业规模。比如说搞点连锁产业,像是野草镖局就很不错。而且卓草也说了,骑马骑太快容易磨损。如果路途太过颠簸,还容易扯到淡。 现在倒好,跑的比谁都快! 卓草来至这个时代无疑是不幸的,但万幸的是他从未经历过任何战火。毕竟秦始皇登基掌权后,基本都是秦国挑起战事,战火都在别的地方。至于匈奴就更别想了,连进都进不来。 只是他听说过很多事,都是关于战争的恐怖。他府上有个孤儿就是父母被匈奴杀了的,当时曾问过卓草,是不是他死了就能再见到他的父母?匈奴人极其残暴,男女老少都不会放过。有的被戎马活生生拖拽而死,也有的被踩踏成肉泥。 当来至城前,卓草背后都开始发凉。 瞳孔收缩,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在自己面前的是一片破败,还能听到阵阵的哀嚎痛苦声。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有的房屋还烧着熊熊大火。有妇人抱着已经断了气的稚童,不住的哀嚎着。 还有衣衫凌乱的女子躺在泥泞的地面,白花花的一片夹杂着些许血红,显得极其刺眼。她就这么躺在地面上,双眸毫无神采。本该是最天真烂漫的脸庞,却布满了麻木和绝望。两条小腿遍布青紫,已是被糟蹋的血肉模糊! …… 地面上被鲜血染红。 有尸体,也有残肢断臂。 不过三十步的距离,就有具年轻的尸体。或许是年纪不大的缘故,脸上还有些痘。只是脸上却透着恐惧,胸口插着根木箭,已彻底没救。 “卓君……” “卓君?” 卓草这才回过神来,犹如惊醒那般无力的转过头来。 “卓君,我们该怎么做?” “别的事先不管,先救人!”卓草狠狠拧了把自己的大腿,咬牙道:“把带来的家伙事都拿出来,像是金疮药麻布桑根线……总之先救人!” 第213章 这锅水,开了! 卓草这护军都尉可不是白当的,来之前他是特地准备了诸多草药,大部分都是用来止血消炎的,拉了足足三辆马车。只要打仗必然会有人受伤有人战死,他能做的就是尽力让更多人活着回家。 他在电视上看过战争,各种大片也都看过。可荧幕上的和真实发生在眼前的,那是完全两种概念。除开这一幕幕鲜血淋漓的场景,还有那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他。 人命比草贱,眼前就是…… 卓草茫然的呆坐在石头上,面前则是具已经完全断了气的女尸。身上披着卓草解下的锦衣长衫,再无任何生机。 “卓君,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前面兴许还有类似的,咱们没时间伤感。死的只能等待会再收拾,现在先救活的!” 韩信在旁提醒。他不懂任何医术,城镇内更是乱成一锅粥。戍守在此地的役卒都受了伤,卓草现在必须得站出来! “方才的屯长翎呢? “他们正在帮忙救人。” 卓草回过神来看向远处,就发现翎他们是挑人救的。躺在地上的寻常黔首,他们连看都不会看眼。目标非常明确,全都是身披甲胄的士卒。有黔首扑上来寻求帮助的,结果就被他们赶走,有的甚至是拔剑威胁! 这里是秦国,不是两千多年后的世界。 他们是秦卒,不是未来的人民子弟兵。 百姓命如草芥,翎这些秦卒根本不在乎。 “去,把他叫来。” “好!” 片刻后,正在忙着救人的翎便来至卓草面前。 “见过都尉。” “汝为何只救役卒,却不顾黔首?” “啊?” 翎顿时愣了下。 这算什么问题? 这不是基操吗? 类似这种事,那都是优先救役卒。役卒就是服役的更卒,属于是青壮力。救好他们,那对秦国而言价值更高。像是那些老弱妇孺,那都是等役卒安顿好后再救。 不论是旱灾地震,秦国都奉行这样的做法。优先保障青壮力,等他们稍微恢复些,也能帮着救灾。 “先救黔首!“ “都尉,这不合规矩。” “卓君……” 韩信也在旁摇头。 他现在算是卓草半个狗头军师,忍不住开口劝阻。 “去照做就是,出了事吾来担责!”卓草站起身来,“凡趁乱起祸的,杀!凡不配合不从者,杀!总之不惜一切代价先救黔首,还能动弹的就一块帮忙!” “唯!” 逝者已矣,在这感慨神伤也没用。 先把活人救下,这才是真的。 “侯生,你先带人问问有几个懂医术的,由你带着他们救人,先救老弱妇孺。” “唯!” 卓草前往北地郡,随行就没带多少人。除开韩信卓彘外,也就只有侯生等人。侯生当初被判在骊山皇陵服役,要不是卓草估摸着还在挖坟。他作为神医公乘阳庆的徒弟,天赋和能力自是有的,在伏荼亭名气相当高。 “卓君,为何要先救老弱妇孺?” “因为要先救他们。” “???” 您老搁这玩绕口令呢? 卓草也没过多解释,带着他们一块忙活。 “阿彘,你带人准备稀粥作为饭食。再烧十几个炉灶,用来准备熬药。” “好嘞!” “此地遭逢匈奴突袭,这件事可不简单。老韩,你安排两人先去北地郡通知上将军。对了,当地官吏呢?乡佐或是乡啬夫,哪怕是亭长呢?!” “死了……” “玛德!” 卓草愤愤然的踹了脚地上的匈奴尸体。 “见过都尉,小老儿是当地里正。” 卓草正窝火着,就有位老者颤颤巍巍的走来。葛布短衣上遍布血污,神色慌乱。看向卓草的眼神都带着些躲闪,连忙作揖行礼。 “汝可瞧见是怎么回事?” “都瞧见了!”里正连连点头,“大概两个时辰前,吾等正在晒制粟米,就有大量的匈奴纵马疾驰而来。他们的装备极其精良,吾等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有大量的弩箭袭来。不少役卒亭卒,都被当场射杀。” “大概多少人?” “少说有五十人!” “汝可确定?” 老者连连点头,“绝对没错!他们见人就杀,见粮就抢。还有些畜生更是当街侮辱女子,有的不堪受辱就投井而死。拢共也就大半个时辰,然后他们便扬长而去。还有大量的牲畜,都被杀了带走……” 匈奴人主要以牛羊为食,自然不会放过这些。像是鸡鸭牛羊,他们可全都掠夺一空。黔首辛辛苦苦积攒的两岁口粮,就这么一朝丧尽。好不容易迎来太平日子,却还要提防匈奴掠夺。 匈奴人的尸体并不多,就留下了三具。此地并非是乡城县城,只是寻常的乡村。就和伏荼亭类似,别说城墙咧,连像样的防御工事也没有。匈奴骑马袭来,那简直是如履平地,几乎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可抓到了匈奴俘虏?” “只有个负伤的。” “老韩,你去逼问他。等问完后,把他的肉给我一片片割下来!” “卓君,这是俘虏,杀了不好?” 俘虏同样是算在军功里头,几乎能等同于一甲士首级。有时候俘虏甚至还比首级还管用,毕竟打仗说白了就是要扩大地盘,抢夺人口资源。现在可不是白起那时代,秦国基建搞的是风生水起,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俘虏,最为合适…… “他们来烧杀抢掠,你让我放了他?凭什么?!别说凌迟割肉,他就是死上个千次百次,这些无辜枉死的黔首也不会活过来。” 有时候战争就是这么可笑,明明是侵略者,犯下了滔天大罪。可他们只要高举白旗投降,然后就能活下来。可被他们残忍杀害的人,却是永远都活不过来了。俘虏是重要,可不杀了这家伙,卓草心里这口气难顺! “好……” 韩信只得颔首点头。他并不懂匈奴语言,但当地有人懂。北地郡当初是义渠国的领地,后来被宣太后纳入至秦国版图。所以有些商贾经常与匈奴打交道,自是懂些他们的话。 片刻后,翎则是走了过来。 “禀都尉,现在基本都已处置妥当。” “好。” “只是……” “只是什么?” “役卒有些不满。” “他们有任何不满,皆可直接来找我。” “唯!” 卓草环视而去,长叹口气。“吾知道,你们心里有些不忿,觉得应该先救役卒。翎,你说秦国有爵位的人多,还是无爵的黔首多?” “肯定是黔首多。” “汝翁可有爵位?” “本来是有的,却遭贼人抢走。” “嗯?” “吾乃是池阳县人士,吾翁乃是养子。本来大父说要将爵位留给吾翁,却因为吾翁只是养子,所以最后爵位给了伯父。” “你爹是不是叫众?” “诶?!都尉竟然知晓?” 卓草顿时就笑了,这可真是巧了! 他就记得众说起过,他有两个儿子都在北地郡戍守为卒。没成想,竟然这么巧的就碰上个。卓草旋即把在池阳县的事大概说了遍,听到给众出头拿回房产后,翎的脸上表情顿时变得极其精彩。 “这……这……” “都尉还请受翎一拜!” 翎的双眼泛红,当即作揖行礼。他在北地郡这么拼命,为的就是能拿到爵位,然后再衣锦还乡给他爹讨回公道。他没想到,卓草竟然帮着他把这些事全给解决了。 “不必多礼,吾只是依秦律而行。”卓草摆了摆手,继续道:“汝翁没有爵位,想必汝麾下其余伍卒也差不多,都是黔首出身,可对?” “的确。” 真有高爵的,谁高兴跑这来玩命? “既是如此,遭逢大灾之时若都先去救有爵者或是役卒,结果又当如何?汝翁因为无爵而未能得救,最后不治而亡,又当如何?” “可这是规矩。” 卓草沉默了,因为这里是秦国。包括翎这样的人在内,竟然都不觉得这种做法有任何问题,甚至还觉得是理所当然。 “秦国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也难怪你会这么想……” “吾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不明白。” 翎挠着脑袋,无奈离去。 “老韩,你觉得如何?” “我不觉得有何不妥。” 韩信无奈苦笑,这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不光是秦国,当初的齐国楚国不也如此?真要遭逢大灾,那肯定都是优先救勋贵朝臣。派遣大军过去不是为了赈灾,而是为了镇灾! “我想想该怎么说。”卓草挠了挠头,“他们太过愚笨,有些话和他们说也没法理解。老韩你是聪明人,我和你说这些,你肯定是能明白的。” “我真没听明白……” 韩信面露苦色,卓草这是给他打谜语呢? 扯半天,他愣是没听懂。 “秦国没爵位的人更多,可对?” “自是如此。” “你不是去过会稽郡吗?那几日看到起义的反贼者,是不是很多?他们中,有多少是有爵位的,有多少是无爵的?这些无爵的,他们又是因何而投奔项氏?” 在卓草示意下,韩信在旁坐了下来。 “吾见到的并不多,也认识那么两三位。除开六国勋贵外,大部分皆是当地黔首自发投奔的。项梁在当地名望颇盛,多次出资相助黔首渡过难关。有黔首家里遭逢大难,便是项梁出钱出力。” 韩信在会稽呆过段时间,接触过很多反贼势力。闲暇之余也会暗中打探他们的事,以此希望能知晓更多的消息。 有黔首就因为家里遭逢大灾,眼睁睁的看着亲人被房子压垮。他去求人帮忙,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到最后是项梁的人救了他,所以他就当起了反贼。还有的本就是楚人,家里男丁被秦人所杀,当反贼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荀子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秦国的这锅水,也快开了。” “卓君何意?” “秦国以军功爵位为先,这在先前自是没问题。底层黔首也能依靠军功,拥有爵位晋升为勋贵。” “那也未必,就曾有勋贵顶替军功的。” “你能不能别抬杠?” “……” 卓草自是知晓这类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后世有人连大学都能冒认,秦国冒认军功也属实正常。 可问题的关键在这吗? 以后干脆换个名叫韩杠! “当初军功爵位是黔首的晋升之道,因为除开秦国外还有诸多敌对邦国。自秦灭六国后,想要军功是越来越难。爵位代代传承,每次都会削去部分爵位,不出三代就又成了黔首。他们本来也有可能拥有爵位,可现在……难如登天!如果你是这些人,你是否会嫉妒会嫉恨?凭什么有爵位的命值钱,他们就命如草芥?” 韩信沉默了。 其实,他也是感同身受。 在没遇到卓草前,他是空有一身抱负,却无用武之地。翁媪病逝,他连安葬的钱都没有。到处游手好闲,被别人看不起。想要搏个出路,却是连机会都没有。 “嘿嘿,你兴许没见过,我却看到过。”卓草顿了顿,“当初我们亭上有人为了躲避服徭役,硬生生掰断了自己的手。因为军功爵位,秦国能得无数黔首支持。也正是因为军功爵位,会有无数人反对秦国。” “有道理。” 韩信连连点头。 这些话的确是有些大逆不道,但以卓草的身份而言说说也无妨。就是当着皇帝的面前说这些,估摸着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只要言之有物,始皇帝没准还会夸赞赏赐咧。 自商君行军功爵位制后,便得到无数人的支持。秦国每每起兵都能动辄几十万,就是因为一大票黔首嗷嗷叫着要上战场。只要拿到爵位,他们的日子就有了奔头。就算再危险,哪怕还得自己掏钱做干粮,也有人愿意去尝试。 现在这条路越来越难走,就注定要去改变! “信大概懂了。”韩信无奈道:“卓君是说,先前秦国推行这些手段,是因为秦国有军功爵位制,黔首也有奔头。哪怕一时吃苦,也不代表今后不能有个出路。” “可现在军功越来越难得,其余手段却不增反减,如此黔首自是越发不满。就如温水,越烧越开,到最后……” “聪明。” 卓草颔首点头。 还好,韩信倒也是个聪明人。 “卓君倒是眼光独到,因为这桩事而能想到这么多。” “秦国要想昌盛,就必须得到黔首的拥护。打个比方,一方有难八方来援。若有地方发生灾情,秦国大军即刻赶赴赈灾。他们不带兵器甲胄,带的都是救人的药材粮食。你说,这样支军队会败吗?” “如此仁义之师,真能存在?” “自然是能的。” “若真有,的确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韩信认真颔首,颇为赞成。他是天生的将军,自然明白这样支军队的战力有多可怕。并且,还有极其恐怖的凝聚力! …… 日暮西山。 四周点燃着篝火,很多人皆是聚拢在一块。捧着稀粥,只能听到呼噜呼噜的喝粥声。没人笑的出来,只有无尽的悲凉。他们家家户户都遭了灾,若是秦国不给粮食,他们很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更为重要的是,亲人的惨死! 翎隔着老远,无奈长叹。 “死了多少人?” “少说六十余人。” “啊……” 悲愤的惨叫声在后面响起。 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是分外凄厉。 “那匈奴还没死?” “按都尉的意思,一刀一刀割去他的肉。每一刀都会避开其要害,是吾军中手艺最好的人。不说多,折磨他两三个时辰不是问题。” “如此甚好!”卓草饶有兴趣的望着翎,“汝不觉得吾很残忍吗?” “这算什么?”翎满不在乎的摇头,“都尉是初来乍到,所以见得少了些。这里死伤算是好的,我先前见过更惨的。大概是三年前,匈奴大规模偷袭边陲各个乡村。吾当时还只是伍长,跟随百将前去探明情况。结果,吾碰到个妇人。” “妇人?” “对,她家中甚至还有三具匈奴尸体。” “她杀的?” 卓草顿时大吃一惊。 好家伙,这是天生神力吗? 匈奴派遣出来的掠夺部队,往往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区区个妇人,竟然能杀了三个匈奴精锐。如此本事,谁敢相信? “若非亲眼所见,其实吾也不信……”翎长叹口气,“那妇人当时已是神智错乱,见人就砍,吾麾下伍卒就有人被其所伤。当时吾闻到股肉香味,连忙窜至后院。就看到那煮沸的蒸锅里头,有着几个月大的的女婴。若非吾发现及时,只怕……” “这群畜生!” 卓草双手猛地紧紧握住。 那妇人显然是害怕自己女儿被匈奴所害,穷极末路下将女儿藏匿在锅中。在面对如洪水猛兽的匈奴,会将人直接逼上绝路! “这还算是好的。那女婴虽被毁容,却还是活了下来。我还见过对母女遭匈奴侮辱,而后又被泼上柴火,活活烧死!恰好,那对母女就是我麾下伍卒的妻女。当看到已成木炭的尸体后,就这么疯了……” “看来,我还是太善良了。”卓草摇了摇头,冷漠的抬起手来,“侯生,你给我想办法让这匈奴先活着。再把他的肉一块块都割下来,我倒要看看这群灭绝人性的畜生知不知道疼!” 第214章 张良计,阴差阳错 翌日清晨。 马岭县县尉便带人赶至羊亭。 其名为蒙力,乃是蒙氏族人。戍守塞外多年,而后就被蒙毅引荐为马岭县县尉。县尉虽然没法掌兵,但麾下还是有百余县卒。昨日收到消息后,二话不说便赶至羊亭。 遥遥望去,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嗯?” 他正准备命人查看情况,就注意到还留有大量的篝火。里面并未有太多的哭泣声,一切都是井然有序。还看到有穿着甲胄的伍卒,正在挑水砍柴,焚煮热粥。还有一股股药味,隔着老远就能闻到。 怪了! 他这是看走眼了? 北地郡距离边陲很近,当初又是义渠国的领地,隔三差五就会遭受匈奴袭击。这两年数量已是大大减少,比先前强的多。他也曾遇到过几次,每次都会犹如蝗虫过境,几乎是寸草不留。别说两天,就是十天半个月都没法恢复。 这才过去一晚上,现在就如此既然有序? 这是哪位伍卒的手笔? 他定要将此事禀明上将军,好好奖赏! “站住!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蒙力还未靠近木栅栏,翎便上前阻拦。 “放肆!” 蒙力抬手示意身后人退下,随手自怀中取出官印,“老夫为马岭县县尉蒙力。” “原来是县尉,请进。” 翎连忙招呼人先撤走木栅栏。 “汝是何人?” “屯长,翎。” “这些都是你的手笔?” 蒙力环视四周,面露赞赏。 实话实说,他都没这本事。 这么有本事的屯长,必须得提携! 短短一天时间,便能将事情处理的如此妥当。损失惨重的黔首也都未曾闹事,而是都自发的投身于重建工作。这样的人若是不重用,他这县尉也不用再当了。 “不是不是,这些皆是都尉所为。” “都尉?” “护军都尉,卓草。” “是他?!”蒙力顿时面露惊喜,连忙道:“卓君在何处?他已来至马岭县了?吾可听上将军多次提及他,说他是秦国数百年不世出的奇人,有圣人之姿!” “都尉忙碌一宿,半个时辰前才睡过去。” “那就先不去打扰他。” 蒙力也是相当识数,他听说过不少关于卓草的事迹,特别是谷口县治疫的事。没有任何调令,卓草却是自顾自的前往谷口县。当时就连宫中医卜都对此事避之不及,就卓草丝毫不怕。就冲这点,就足以证明卓草的为人不差。 本来他心里也觉得大部分都是传闻,做不得真。秦国造假的本事可是一流的,把某些事夸大还不是基操? 连百岁的婴童,都能被吹成天赐奇女。 况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心里还是持有保留意见的。现在亲眼看到后,心中的疑虑是彻底消散。 “看来,老夫来晚了。” “啊……” 蒙力正准备到处看看来着,就听到声凄厉的惨嚎。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身后的县卒更是纷纷抽出武器,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什么人?” “县尉勿要惊慌。” “怎么?” “这是都尉的意思。吾等来的时候,匈奴只死了三人,还有个匈奴俘虏。经过逼问后已无多少价值,都尉便说要将其千刀万剐。还说这种刑罚名为凌迟,保持人清醒,然后一刀刀将其的血肉割下。” “这么狠?!” 卓草能干这事? “都尉也是被刺激的。” 翎自从知晓卓草帮了他爹后,现在已经成了卓草的自来水。他虽然不懂卓草的胸襟抱负,却也知道对他们只有好处没坏处。 看到还未掩埋的尸体后,蒙力也已明了。 “原来是这样……”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卓草性格素来如此。这可是发起火来,连安乐君的面子都敢不给的狠人。 听说当初安乐君宗族有位富商,趁着疫情高价兜售粮食粗盐。甚至还扬言自己有治疗瘟疫的良药,不知毒害多少还未及笄的女子。知晓此事的卓草,根本不在乎安乐君,夜闯富商豪宅。在上百人的围攻下,一剑劈死了那无良的商贾。 是的,就是在上百人的围攻之下! 做人嘛,要诚实! 卓草心思细腻,平日里虽说有些玩世不恭,却对黔首极好。既是如此,看到当地死伤的黔首后,如此对付匈奴也理所当然。 “这些粮食又是哪来的?” “都是都尉带的,还有肉脯和馒头咧。” “馒头?” “都尉做的一种锅盔。” “……” 蒙力当即哑然。 卓草的大名在边塞也是如雷贯耳,都说他是极其挑嘴,吃的比皇帝都要好。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他好歹也是护军都尉,自关中赶赴北地郡足有数百里,竟然还带这么多吃的? “老夫看这些伤卒精神倒是挺好。” 蒙力指了指几个缠着绷带的伤卒,见他们大快朵颐吃的比他还多,忍不住开口。他知道,这绝对也都是卓草的手笔。 “他们都是都尉带来的医卜所治。有些伤重者也都保住了命,现在还在重症病房观察。” “重症病房?” 蒙力顿时愣住了,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这也都是都尉的意思。他说伤卒也有轻重缓急,像是重伤者应当要得到更为精心的照料。像是寻常的伤患不必太在意,要把有限的资源优先保证更需要的重伤卒。” “……” 可以! 他学到了! 他是实打实的军功上来的,打过仗也见过伤卒营。伤卒营里头哪有这么多规矩,进来的基本就甭想活着出去。所谓的轻伤和重伤,基本没什么区分。因为医术低下的缘故,轻伤到最后变成重伤也正常。 比方说小小的箭簇伤,有时候伤口虽然深但都已经止血,甚至伤口都愈合了。伤卒也是好好的,甚至还能有说有笑。可到后面就是不受控制的抽搐,就和中邪了似的,过不了几天就因此暴毙。有医卜还说是被鬼混报复,无药可治。可他听公乘先生提及,说这种病名为伤痉,在内经中就有记载。 对了! 蒙力猛地回过神来! 卓草是当世神医啊! 大秦太医令夏无且都对谷口县瘟疫束手无策,却被卓草几天就给治好。这等医术,就连神医公乘先生都自愧不如。边陲最缺的就是医师,医术精湛的那更是少之又少。 前不久数支探子皆是遭受袭击,导致他们死伤惨重。有诸多精锐受伤躺在伤卒营,每天都会有尸体被抬出去。上将军多次调遣周遭各县的医卜,可都是些庸碌无能之辈。为此上将军已多次发怒,却也只是无能狂怒束手无策。 现在不怕了! 卓草医术精湛,有他帮忙一切都好说! …… 三个时辰后。 蒙力在营寨门口来回踱步。 他知道卓草整宿没睡,也不敢打扰。 布帘拉开,卓草打着哈欠走出。眼睛都还没睁开,就看到个怪大叔满脸笑容的凑了上来。 “草!” 卓草连连向后退去。 “咳咳……见过卓君。” “足下是?” “马岭县县尉,蒙力。” “你是蒙氏族人?” “只是旁支庶出……” 卓草微微颔首,“你来的也算快的了。正好,我这也有些发现。” “发现?” “老韩,你来说说。” “昨日那匈奴俘虏经过吾等逼迫,说了些事。按其所言,这段时间有山匪佯装成他们劫掠秦人。他们担心抢不到秋粮,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 “什么?!” 蒙力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是山匪干的?! “县尉,是不是有这回事?” “这段时间劫掠之事确有发生,而且数量比前些年都要多。他们打着为冒顿报仇的幌子,三番五次南下劫掠,而且是来无影去无踪。有几起确实古怪,他们只抢钱粮不抢人。上将军也曾提及此事,觉得这些匈奴很古怪。现在看来……” 卓草颔首点头。 这就是说,那个匈奴俘虏说的是真的! 匈奴可不光会抢夺钱粮,还会抢夺女子。人口资源无论任何时候都很重要,玩过战略游戏的就会明白。匈奴抢夺女子,目的是为了能够繁衍壮大部落。草原上的竞争也很恐怖,各个部落争斗不休。若是没有足够的青壮,如何能在草原立足? 就像是卓草的姑姑,便遭匈奴掳走。 “老韩,你说这是谁干的?” “不是山匪吗?” 蒙力忍不住开口。 卓草和韩信对视了眼,同时摇头。 寻常山匪有这能耐和胆识? 他们的兵器甲胄更加没法和匈奴精兵相比! 更遑论,佯装成匈奴必然要是骑兵。 这么多戎马,寻常山匪从哪搞来? 想要豢养戎马可不容易,一匹戎马抵得上三个壮汉的口粮。数十匹戎马,光靠饱一顿饿一顿的山匪能养得起? 倒也不是说没有山匪大规模的攻城,先前内史腾驻守南郡的时候就曾遇到过。足足有两千多人,差点惹出大麻烦来。只不过那些人基本没什么能耐,也就是些乌合之众而已。 佯装成匈奴,需要戎马甲胄兵器。还得找擅骑擅射之人,岂是寻常山匪能做到的? “此事暂且不必管,先把这安顿好。” “唯!”蒙力抬手示意道:“敢问都尉,这些伤卒伤民可是都尉治的?” “不是我,是侯生。” “侯生?” “他是神医公乘阳庆的师弟,先前曾为方士。因为涉嫌以炼药为名向皇帝下毒,最后被发配至骊山修皇陵。机缘巧合下被皇帝赐给我,作为媵臣奴仆。” “原来是这样……” “怎么,有何事?” 蒙力长叹口气,“都尉有所不知。北伐在即,上将军多次派遣锐骑前往塞外探查。这几日却陆陆续续遭受匈奴袭击,死伤者不计其数。伤卒营医卜医术有限,所以……” “明白了。” “都尉明白就好!” “你是想让侯生去帮忙?” “……” “他应该是想让卓君出手相助。” “对对对,吾就是这意思。” 卓草顿时面露诧异,“你这么贪?” “额?” “我好歹也是护军都尉,你让我给人治伤?” “不敢不敢。” 蒙力连连作揖认错。 好家伙,卓草这也太坑了! 出手救人,那都是他干的事。 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莫要惊慌,我开玩笑的。” “……” “其实我真不懂医术。” “都尉太谦虚了。” “我t……谁谦虚了?” 谣言,全都是谣言! “啊这……” “此事不必再提,等去了再说。” “唯。” 蒙力也不敢再多言,只得离去。 “卓君以为这些事都是谁做的?” “按我猜测,就算不是张良也肯定与他有关。此人做事素来是不择手段,我记得先前他就曾提到过这事。你不是也提到此事,说是在会稽郡的时候他们就想插手北伐。他们不会帮匈奴,却也会暗中对付秦国。” “的确是有此事。” 这事他回来后也曾与卓草提起过,这也是张良等人的想法。也有人提到过,说是想要和匈奴联手,然后对付秦国。但张良并不同意,若与匈奴联手,那他的列祖列宗都会被气的活过来抽他! 于是乎,张良提到了这事。现在看来,他们已经开始行动。相当于是以第三方的身份,介入至秦国与匈奴的战争中。他们佯装成匈奴,为的就是要趁机浑水摸鱼,大捞一笔! 想到这,卓草不禁长叹口气。 这tnd算什么事? “啾!” 正在他们二人闲聊的时候,一支竹箭攒射而来,精准无比的落在他的脚下。若是再往前几步,卓草的右脚怕是就得废了。卓草蹙眉抬起头看向远处,就看到有人影窜至林野中。动作迅捷,几乎是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卓君,上面有张麻纸。” “拿来我看看。” 纸现在并不算罕见,秦国在各地都开始兴建造纸坊。造价虽说还是比较贵,但也在慢慢往下降,甚至诸多百姓也都能用得起。 “见字如面君,三里亭见,良留。” “玛德!果然是他!” 卓草愤愤然的甩手。 这家伙可真是阴魂不散! 他会没事来至北地郡? 不用想,假冒匈奴掠夺的事绝对和他有关! “卓君,怎么说?” “自然得去看看!” 来都来了,不去怎么行? …… …… 三里亭。 张良抚琴而坐,拨动琴弦发出铮铮琴音。 “子房,这人真的是反秦义士?” 坐在他旁边的是位中年人,约莫有四十来岁。留着短须,模样极其粗犷。 “千真万确。” “哦?” “吾献策乔装匈奴大肆劫掠,也算是他的主意。” “原来是这样!” “吾反秦多年,伯无须怀疑。” “哈哈哈!这是自然!” 中年人也是项氏族人,名缠字伯。他前些日子因为杀人被通缉,得亏项氏在会稽郡有些名望,通过贿赂县吏后,项伯是顺利逃窜至下邳。并且还得到张良的照顾,才算安稳下来。 上次会稽结盟的事结束后,他就先来至北地郡做准备,暗中招兵买马伺机而动。等张良回来后,他们就开始装成是匈奴,大规模的抢掠。项伯他们可都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甚至觉得是理所当然。 楚国败给秦国后,王室财富都被掠夺一空。类似屈景昭和项氏这种大族,同样也是遭到劫掠。既然如此,那他们现在抢夺秦人又有何不可? “如此说来,吾更要见见这位卓草。” 话音落下,一支羽箭自后方攒射而来。速度奇快无比,直奔张良面门袭来。还没等张良反应,脑袋上的木冠便被这羽箭射飞出去。 “嗯?!” 东夷力士当即解下身后的大铁椎,杀气腾腾的严阵以待。而张良则是笑了笑,挥手示意力士退下。而后站起身来朝着远方作揖,“想不到卓君的射术如此精湛,三十步外都能一击即中。” 卓草自树林走出,满脸懊恼。 “算了,我这是射歪了。” “咳咳……卓君可真会说笑。” “你看我像在说笑吗?” 卓草缓缓走了过来。 “这位是?” “项缠,字伯。” “哦?想来是项氏族人?” “自是如此,吾兄既为项梁。” “难怪生的一副二五仔的模样。” “二五仔?” “就是说项公英明神武。” “哈哈哈,过赞了!” 项伯的大名,卓草自然是听说过的。说他重情重义,他偏偏背叛项氏多次暗中相助刘邦。说他是无情无义,可他又偏偏因为念及张良对他有恩,暗中告知张良鸿门宴的事。到最后汉朝建立。项伯还被封为射阳侯,连带着他的氏也被改为了刘。 “卓君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呵!某些人乔装成匈奴,大肆劫掠,伤害无辜黔首,我自然不高兴。” 张良闻言却是笑了起来,淡然道:“吾等只是做些应该做的事。当初暴秦抢夺吾六国财宝,卓君又如何看待?” “那你为啥不通知我?”卓草话锋一转,怒气冲冲道:“我辛辛苦苦在暗中给你们提供钱财,冒着生命危险潜伏至秦国。还想尽办法接近他们,为的就是将来起义行大事。没想到,子房却是根本不信我。这种大事竟然都不通知我,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聊的?告辞!” 卓草拍桌子起身,径直朝着外面走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卓君勿要着急!” 卓草暗暗露出抹冷笑,而后板着脸转了过来。 他知道,张良肯定会叫住他。 “又有何事?!” 第215章 你可真是小机灵鬼! 张良面露无奈,苦笑道:“卓君且听我说,此事不通知于你只是因为不便。卓君好不容易爵至左庶长,此次更是担任北伐护军都尉,今后必然能在咸阳博得一席之地。如此,对吾等反秦之事也更为有利。” “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良实在不想别的事与卓君牵扯上关系,免得身份暴露。卓君应当明白,若是此事暴露,整个卓氏都会受到牵连!” “合着我还得感谢你嗷?” “……” 张良脸色涨红,就觉得卓草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分外气人。分明就是不讲道理,明摆着是来找茬的。他的确是有私心,因为他知道卓草的性格,必然会阻止此事。但同样也是顾虑到卓草身份特殊,牵扯过多反而会对他不利。 没成想,卓草反而是不领情? “今后子房若再有什么计划,却不通知我,那今后也不必再通知我!” 卓草干脆利落的放下句狠话。 他娘的,他当卧底不就是为了窃取情报? 若是他早早知晓,也能及时做出应对,免得让这么多无辜的黔首遭受波及。他听蒙力提及,那伙山匪劫掠虽说未曾大开杀戒,可却将钱粮全都抢走。眼瞅着冬季就要来临,没有存粮又该如何如何渡过寒冷的冬天? “卓君放心,今后必会通知于你!” “哼!”卓草顺势坐了下来,“说,又有何事要我做的?” “卓君果然聪明。” 这家伙找自己九成九没好事。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要找他帮忙的。 “吾听说卓君搞了个野草镖局,在关中之地极其出名。据良所知,诸多商贾都愿意掏钱请镖师护送。不过短短月余的功夫,现在已是供不应求,有些商贾上门却无镖师能护送。” “你想怎么着?” “吾准备帮卓君一把。” “别!你不坑我,我就烧高香了。” “……” 张良差点一口血喷卓草脸上。 这话他是真的没法接! “子房其实是想给镖局送些人来。” “几个意思?送人?” “卓君是聪明人,良就不多加隐瞒。”张良抬手示意,“如今各地看守的越发严苛,吾等想派人进城也愈加不容易。野草镖局现在是如日中天,再加上卓君的名声,要进城自是轻而易举。这些人手也能为卓君谋利,到时候吾等还能三七分利。” “才七成?” “七成是我们的,卓君是三成。” “那我不成跪着要饭的了?” “额?” “我好不容易坐到今天这位置,还得给你们担责,还要给你们张罗买卖。到最后,我才得三成的利?你们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公是公,私是私。 好不容易有捞钱的机会,他能错过? 张良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这不明摆着给他送帮手来了? 等这票人到他手,那还能任由他们走了? 张良挑中的那绝对都是精锐,正好镖局的金牌镖师现在就英布一人。有了这票人的注入,他这镖局的买卖绝对能扩大数倍。到时候他再一手棒槌一手萝卜,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怕这票人不乖乖归顺于他。 再来个斗转星移,用魔法打败魔法。 用这些反秦义士,来对付张良! 哈哈哈……爽! “卓君,你……” “子房,勿要让这些铜臭腐蚀了你圣洁的灵魂。钱财乃身外之物,派人来我镖局是为了反秦大业。区区钱财,又算的了什么?” “卓君似乎更为贪财……” “我不一样。你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而我则是市侩的老百姓。况且,我贪财也是为了反秦大业。你们想想,若是没我的钱粮支持,能有今日成就?为了反秦,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压在上面,又出钱又出人。你偏偏和个土财主似的,就这三核桃俩枣和我纠结半天。子房,你还想不想反秦了?!” “……” 张良被卓草说的是哑口无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卓草的形象突然变得极其高大。站在道德的山峰上面,对着他是指指点点。而且他不得不承认,卓草吹捧的本事的确是一绝。能用如此鄙夷的眼神来吹捧他,真是让他痛并快乐着! “良自是要反秦的。” “这不就结了吗?那就二八分!” “不是三七吗?” “还有一成放我这,我给你保管着。等以后有需要的时候,你再来找我讨要。子房,你该不会这都不信我?” “……” 张良右手猛地用力,捏碎了茶杯。 “你……你……” “别激动。” “如此,良也只能答应。” 张良不是没想过自己搞个镖局出来,可问题在于他们的身份都很敏感。就算是项梁有能耐,也不敢在风口上如此招摇。镖局是新兴产业,因为很多规定都不完善的缘故,秦国现在是严禁私营。卓草能开的起来那是第一个吃螃蟹的,而且又有左庶长爵位,开个镖局还不是简简单单? 他们现在是有求于人,不得不答应! 张良听得出来,卓草这摆明就是坑他们一道。说是保管,实际上就是用以挟制他们。今后他真有用到钱的地方,那肯定得去找卓草,而后就能顺势问出他这钱用在何处。 高,实在是高! “答应归答应,草其实还有一事担忧。” “何事?” “若是他们闹事,或不听指挥又当如何?” “此事卓君不必担忧。”张良神色极其从容,淡漠道:“他们可都是吾等精心挑选的忠心耿耿之辈,绝无可能会违背卓君的命令。若真有人敢不从,卓君尽管杀了就是。” “他们好歹为你们卖命,就这么杀了?” “既然都已把命卖给我们,自然由我们决定他们的生死。” “……” 好像没什么不对? 只不过,张良也的确不好对付,他考虑的也很周到。给镖局送来的那都是反秦死忠,如此一来,想要挖他们墙角也没这么容易。卓草倒也没放心上,毕竟没有挖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够硬的锄头! “如此,自然甚好。” “既然卓君答应,那吾便可放心带人先去伏荼亭。到时候还请卓君勿要忘记给封家书,到时候也不必担心。北伐在即,少说也要个月。” “嗯,小事而已。” 钱都送上门了,他能不要吗? 待会他就得修书一封通知苏荷,让他帮忙接收。然后再想办法接触这票游侠死士,最好是将他们再纳为己用。 “说起来还有件事。” “什么?” “吾得到消息,说是塞外有匈奴袭击秦国探子。听说他们装备颇为精良,动起手来也是比往常匈奴更为狠辣,令他们是损失惨重。子房,此事莫非也与你们有关?” “哈哈哈!”项伯听到这顿时得意的捋着胡须,爽朗大笑道:“卓君猜的不错。难怪子房在吾面前三番五次提及,说卓君智谋如妖算无遗策。今日得见,倒也是不枉此行。此事的确是吾等所为,也是吾亲自带人偷袭秦国探子。哈哈,想必他们还以为是匈奴所为。到时候秦国与匈奴死斗,吾等便能坐收渔利!” “王八犊子!” “什么?” “咳咳,我说项公真乃王者风范!” “哈哈哈!卓君过赞了!” 项伯也没听出有什么问题,而是爽朗大笑。他现在是真心觉得卓草很有意思,与常人不同。难怪项梁也会对卓草欣赏有加,还让阿羽多向卓草学习。有这样的奇才相助,他们反秦必定会更有胜算。终有一日,暴秦会被他们推翻! 到那时,他定要绝秦国嬴氏宗嗣! “子房,吾有一事要说。” “卓君但说无妨。” “吾已至北地郡,现在又是秦国护军都尉。若是你们继续偷袭秦军,于吾也极其不利。” “有道理。” “子房明白就好。” “仅仅只是如此也不妥当。不如这样,吾再派遣人偷袭卓君。到时候卓君便可一展所长,也能顺利立下军功。如此一来,卓君爵位还能再往上提些,对吾等今后反秦也有好处。” “这……不太好?” “他们是死士,死了就死了。重要的是,他们死得其所。只要他们死的有价值,那就无妨。只是卓君切记,定要想法子将他们悉数都给杀了,万万不要留下活口。另外时机也得找好,到时候就是卓君化解了偷袭的匈奴精锐。” “好办法!” 项伯连连点头,没有觉得丝毫不妥。卓草望着他们,只觉得后背都有些凉意。活生生的人命,在他们眼里简直是等同于猪狗牲畜。他们不在乎人的死活,哪怕是他们一手栽培的死士死忠,他们也都不关心。 “算了,漏洞太多反而会惹人怀疑。匈奴每年都会趁着秋收劫掠城镇,好端端的怎会跑来抢我?况且我带着这么多人,区区几十个匈奴怎敢袭击?” “唔,如此倒也有道理。还是卓君考虑的更为周到些。”张良颔首答应,而后起身作揖道:“卓君,今日也已差不多。若是继续在外面,只怕也会遭人怀疑。” “告辞!” “告辞。” 卓草抬手作揖,潇洒离去。 目送他们离去后,张良顿时长舒口气。 “伯觉得他如何?” “锋芒毕露,却又暗藏玄机。看似冲动,却又偏偏有所克制。幸亏此人站在吾等这边,否则的话必定极其难对付。” “勿要着急的好。” “什么意思?” “位居高位者,总归会变。”张良遥望远处,淡然道:“昔日吾曾试探过他,想着让其相助吾等支持六国复辟。可惜,他却并无此心思。他说他为何不能成为赵王?昔日田氏代齐,他为何不能代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话,吾也听子房多次提及。” “由此可见,他的野心很大。他要的不仅仅只是拜相封侯,而是要裂土封王。如此有野心的人,自然不会甘心屈居于人下。他能帮助吾等反秦,自然也能找机会灭了吾等邀功。秦国能容许卫国的存在,自然也有可能再多个卓国出来。” 庄子曾言: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卫国便是个极其独特的存在,因为强悍的山东六国都被秦国所灭,而卫国现在还能保持邦国制。倒不是卫国多厉害,而是卫以无为而胜过山东六国! 当初卫国极其强悍,可谓是人才辈出。比如说大名鼎鼎的商君本命就叫卫鞅,就是出自卫国。秦国昔日的相国吕不韦,创建魏武卒的吴起……他们都是出自卫国。 可后来卫国却是越来越弱,弱到完全被大国玩弄于股掌。比方说魏国觉得卫国不听话,就干脆废了卫王然后另立自己的女婿为卫王。到后来秦国又把魏国干碎了,秦王就让原卫国后人重新当卫王。 所以卫国搁后世就和棒子似的,完全没有任何的主权,连军队都得看秦国的眼色。说是邦国,其实就是人秦国的殖民地。也正是如此,秦始皇到死都没有把卫国给吞并。 既然卫国能有,那卓国也不是不可能。卓草年纪轻轻就有此成就,假以时日权倾朝野未必不能做到。既是如此,那更加没必要帮助他们反秦。 张良看事看的极其长远,为人又谨慎。别说对卓草,就是对项梁这票反贼他也未曾尽信。他相信的就只有他自己,别人都会留个心眼。 “确实有道理。”项伯若有所思的点头,“此人也很危险。既是如此,子房为何要……” “除他之外,吾等别无选择。其翁更是多年游走各地,相助吾等反秦。哪怕他有野心,却也有把柄在我们手上。” “的确。” 项伯颔首点头,也觉得并无不可。 “总之,吾等先想办法扶持他上位。”张良露出抹阴恻恻的冷笑,“伯也知道,反秦者也是貌合神离,各怀鬼胎。上次于会稽郡就有人不服而反对的,他们同样是吾等反秦的阻碍。只要吾等将这些事告知卓君,再设计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此卓草能顺利上位,吾等也能更容易反秦!” 光靠卓草的奇思妙想也能上位,但是太慢了。而且想要在秦国掌握实权,那必须得要有实打实的军功傍身。没有军功,那就创造军功。 若是卓草知晓,必会觉得张良肯定也是穿越来的,没准还看过港片! 这家伙现在是想黑白两道通吃! …… …… “哈哈哈!” 卓草脸上满是笑意,也是这段时间笑的最为开心的回。 “卓君很高兴?” “那是自然。” 卓草自是开心的很,能顺利坑到未来的谋圣,他能不高兴?更何况他本来就在担心镖局的事,毕竟现在人手是严重不够用。兴许是李鼠帮忙宣传过的原因,诸多商贾都跑镖局押镖。 他本来想的是等北伐结束后,找些退伍归乡的伍卒帮忙。他们不光能挣钱还能以战代练,总比回家种田来的强。正常立下军功有爵位的伍卒,不在卓草的考虑范畴。因为这些人往往都是秦国重点栽培对象,后续肯定要担任各种官职军职。没爵位的伍卒可就惨了,几乎捞不到什么好处。 现在更好,张良就这么送上门来了! “此人还是不能大意。做起事来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又偏偏足智多谋。若无卓君牵制住他,只怕秦国北伐也没这么容易。就算不帮匈奴,也能令秦国损失惨重。” 草原的水源是有限的,往特定水源里头下毒就能可能令秦国大军遭受重创。要整死秦国大军的办法很多,光是卓草这个军盲都能想到,更别说张良。这得亏他现在是护军都尉,所以张良他们多少还有所收敛。 “卓君,今日此地也已太平。算了算时间,吾等也该即刻前往郡城。若是再不走的话,只怕还会耽误日期。” “嗯。待会放几只苍鸽回去,把这事先告知苏荷。另外再安排人手留些肉脯汤药,让他们好好养伤。他们遭受匈奴劫掠,这个冬天怕是都不会好过。我们带的粮食也不多,也只能尽自己所能。老韩,先前类似的事会怎么做?” “卓君不知道吗?自昭王开始,秦国就不会顾及寻常黔首的死活。就是遭受大灾,也都是靠自己想办法。即便是遭受匈奴劫掠,也是如此。只能想办法上山挖些野菜,亦或者是卖儿卖女,为秦国卖命做事换点钱粮。” “草……” 以工代赈这事自古有之,可秦国却不会这么做。因为这事也不是嘴上说说就行,还需要调动物资,可这些物资又从哪里来? 他以为自然灾害秦国不帮,没成想连匈奴这种人祸也不会管。难怪说各地山匪都除之不尽。没了活路,自然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现在不会了。” 韩信笑了笑。 这些可都是卓草的功劳。 现在正值用人之际,这些灾民兴许都能谋个差事。只要度过寒冷的冬季,来年春天万物复苏总能挖点野菜混个温饱。等粮食丰收后,就能回到正常的生活。 两人一路闲聊,便看到有诸多黔首自发站在不远处。等卓草走近后,想都没想同时作揖叩拜。 “吾等拜谢都尉!” 第216章 上将军蒙恬,拿捏! 北地大营。 四周皆有全副武装的卫卒巡视。 “喝——” “哈——” 操练声不绝于耳。 全都是身着甲胄的锐士,一招一式都透着凌厉果断。顶着炎炎夏日,个个都是满头大汗。不过却无人露出疲态,精气神反而都足的很。他们作为边陲精锐肩负重责,每日操练都是必不可少的。 不远处广场则是尘土漫天,还能听到戎马嘶鸣声。数十骑兵组成战阵,旁边还有人摇旗擂鼓呐喊。这些骑兵全都是武装到了牙齿,马背上有弓弩箭支,身着铜铠。手上则是握着极其独特的兵器,类似于是长铍战戟,但又完全不同。 坚韧厚实的稠木杆足有七尺长,末端以铜铁锤尖封尾,前端则是带有弧度的兵器。这是秦国新式兵器,乃是章邯上任后提出的设想。简单说就是把刀与长铍整合,就成了后世大刀的模样。 秦国的骑兵已经完成了更新换代,凭借着马镫马鞍已经能做到人马合一。类似长铍这种兵器,已经不适合新骑兵使用。始皇帝便敕令将作少府研制新的兵器,能适用于骑兵。 章邯刚上任为少府没多久,也想做出点表现来。本身他就是匠作少府的人,精通筑墙铸造兵器这些事。经过他日夜研究后,终于是顺利做出成品来。 始皇帝亲自勘验过,效果的确相当不错,所以即刻命工匠开始打造。足足耗时近半年,动用数万工匠,不过也才完成了两万多把兵器。 大刀倒是容易,可适合做刀柄的稠木却不容易。需要经历诸多工序,还得要有足够的韧性。秦国兵器可没这么容易竣工,对工匠而言就是生与死的考验。 “杀!!!” 黑旗落下。 为首的屯长纵马疾驰,带队杀出。面前足足有数十稻草人,转瞬间就被他们纷纷劈成两半。而后黑旗再次挥动,骑兵勒马调转方向。快速自马背取出弓箭,而后就有一块块木牌在五十步外的草丛中突兀出现。 啾啾啾…… 弓弩攒射声不绝于耳。 几乎每支箭都会精准命中红心。 当然,也有脱靶的。 “羽!你未命中箭靶,今日夙食没有肉酱!” “唯!” 青年顿时面露羞愧,低下头来。 夙食就是餔食,也就是傍晚的这顿。正常秦人每日吃两餐,分别是朝食与夙食。在军营中也有严格的规定,包括每餐的粟米肉酱菜羹都有定量。 作为长城守卫军团,他们代表着秦国最高的战力,这是荣耀也同样代表着超高要求。他们这些骑兵都是精挑细选后的锐士,经过层层筛选,每个都有着独当一面的能力。每天都要接受操练考核,若是表现不佳者就会受罚。 射箭就是考核之一,必须得要精准无误的射中。只要射不中,那晚上的肉酱就没了。老秦人都是血气方刚的铁血汉子,刀剑加身可能都不会皱下眉头。就算挨笞刑,他们也会比着谁更能忍,谁要是叫出声来还会被嘲笑。 还好,他们的弱点就是不能饿肚子。 扣除肉酱,对他们来说比挨鞭笞还惨! …… 隔着老远的木台,蒙恬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微微颔首赞许。如今的蒙恬已过四十,面庞黝黑,布满沧桑。他在塞外戍守三年,风沙烈日下自然不如昔日那般俊朗。长相与蒙毅有些相似,但是更为威严。不怒自威,眉宇中透着股凛然杀机,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头戴鹖鸟武冠。环缨无蕤,以青系为绲,加双鶡尾。身披亮黄色的铜铠,身高足有九尺高,站在台上就犹如一座山岳那般。 蒙恬对此次操练还是相当满意的。秦国本就有骑兵,而且也都是精锐,精通骑射。现在有了马镫和马鞍,骑射更为容易,命中率是直线上升。正面对决冲锋,就算是擅长骑射的匈奴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只是,现在还有些不足之处。还是得继续操练,不能松懈! “禀上将军,护军都尉已至大营。” “哦?” 蒙恬那威严的脸上顿时扬起些许笑意,当即转过身来,“直接请都尉至大营,老夫到大营见他。” 论军职,他是此次的上将军。卓草虽说是护军都尉,代表皇帝来监督他这位上将军的,但是明面上还是比不得蒙恬。论爵位官职的话,那连比的资格都没有。于情于理,蒙恬都不必亲自出去迎接,免得落人话柄。 亲卫看到蒙恬难得露出抹笑容,也是颇为惊讶。这几日因为匈奴偷袭的缘故,蒙恬脸上可是没有半分喜色。 “上将军认识护军都尉吗?” “哈哈哈,快去!” 蒙恬连连摆手,没有多言。虽说他未曾见过卓草,可蒙毅来的书信却三番五次的夸赞。他弟弟为人如何,他自然是心知肚明。不说别的,那绝对是眼高于顶的类型。年轻的时候更是桀骜不驯,朝中大臣就没几个瞧得上眼的。 有时候看到蒙毅的书信,蒙恬也会被逗得捧腹大笑。卓草为人处世的风格的确是与众不同,难怪皇帝会这么器重他,甚至愿意假装成其亡夫。结果阴差阳错的还成了反贼,顺利打入反贼内部。这要不是蒙毅的亲笔书信,蒙恬是死活不会相信。 除此之外,他也尝到了蒙毅偷摸寄过来的美食。像是什么红薯草酒,他都吃过。得知这红薯亩产惊人后,蒙恬更是赞叹不已。 …… …… 大营内,火炉熊熊燃烧。这里要远比关中地区还要冷,特别是到傍晚后更是得要裹上棉袄才行。卓草端坐在客座,端着陶碗一饮而尽。喝了些暖过的黄酒后,这才稍微好些。 “老韩,你也喝点,这里晚上确实冷。” “好!” 韩信现在和卓草关系好的很,也不会客气。 “吾听说上将军为人严苛认真,在军中威望颇高。” “的确如此。” 蒙恬在秦国可是威名赫赫,别看他没什么战绩,可他的出身摆在这。蒙氏三代忠心侍秦,备受秦国公室重用。当初与李信联手伐楚,结果大败而归。李信作为主帅不再受重用,而蒙恬却照旧委以重任。 后来蒙恬担任裨将军,配合王贲也算是顺利灭了齐国。虽说主要功劳是王贲的,但蒙恬也有理由继续重用。于是乎,秦始皇就派遣他至塞外修筑长城,同时对付匈奴。 戍守三年多的时间,匈奴也是损失惨重。别看现在还有匈奴南下,其实相较于先前已经是大大减少。 韩信则是认真道:“方才进来的时候,卓君想必也已看到。沿途守卫极其森严,伍卒皆是训练有素,身强体壮。还有专门的地方操练骑兵与士卒,特别是那些骑兵,不知比寻常锐骑强出多少。秦国此次北伐,必能大获全胜!” “这是自然。” 按照历史走向来看,秦国也是大获全胜。现在有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骑兵,还严加操练这么久,要是还能打输的话,那他还不如抹脖子重开。 “哈哈哈!” 帘布被人直接拉开。 蒙恬脸上带着笑意,大步昂扬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诸多亲卫,都是用以保护他的短兵。个个都是虎背熊腰,一看就知道是久经沙场的锐士。就算有刺客袭击,只怕也会在瞬间毙命。 “草(信),见过上将军。” “哈哈,不必多礼。” 卓草抬起头来,古怪的打量着眼前的壮汉。果然是又黑又粗又硬,和他印象中威武不凡的大将军倒是差不多。只是他觉得眼前的蒙恬很眼熟,似乎和府上的老蒙有些神似。 他来的时候就听人提起过蒙恬,说他是不苟言笑极其严厉。可看蒙恬这幅模样,好似和他很熟稔似的,这是什么个情况? “唔,倒是有股酒香味。” “咳咳……” 卓草连忙做手势,示意韩信把酒给藏起来。他记得看史书里记载过,好像是说古代素来重视军纪,严禁随意饮酒。他今天刚来军营,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蒙恬可是出了名的军纪严明,这刚来就被喷显然不太合适。 “不必藏了,肯定是名动关中的佳酿草酒。” “……” 蒙恬径直走向主坐,就这么跪坐下来。 “军中还能饮酒?” “军中……不能饮酒吗?” 蒙恬满脸写满了问号。 什么情况这是? “咳咳……” 韩信疯狂的使着眼色,示意卓草别再说了。好歹也是护军都尉,军营中的事是一概不知,这怎么能行? 这也不怪卓草,毕竟人家是第一次。卓草从未从军也未曾服役过,不知晓军中规矩也很正常。 “军中严禁烂饮酗酒,但喝酒并不受限。每日伍卒根据爵位官职不同,酒都有定量。大战之前,也都会饮酒壮胆。大胜之后,同样也会饮酒庆祝。草不懂这些,倒也正常。” 卓草还未冠字,蒙恬干脆直呼其名。这种就属于是将他视作后辈,所以就这么称呼。 秦国尚武成风,打仗能令秦国开疆辟土,待遇自然是好的没话说。当初王翦可更过分,带着六十万大军与楚国对峙三年。期间大口吃牛肉大口喝酒,还会玩蹋鞠等游戏。 “来来来,给上将军满上!” 能喝酒就行咧,他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上将军,吾素闻蒙家军乃大秦虎狼之师。今日得见,果然是非同凡响!” “噗……” 蒙恬一口酒还没咽下去全喷了。 你小子活腻歪了?! 这是夸人吗? 这是害人! 包括韩信在内,脸色也瞬间就变了。 “草,老夫与你有仇吗?” “没……没仇啊。” “那汝为何诬陷老夫?” “诬陷?” 蒙恬站起身来,神色无比认真严肃。抬手抱拳向前,“老夫食君之禄,戍守边疆。这三十万大军非我蒙氏所有,而是大秦的军团,是陛下的军团!至于虎狼之师……汝如此称呼可知犯下大错?” “哈?!” 卓草挠挠头,不明所以。 他就随口恭维两句而已,怎么蒙恬就和踩了尾巴似的。甭管是电视剧电影还是小说里头,总会对蒙恬率领的蒙家军着重描写,甚至还衍生出各种名称,像什么黄金火骑兵之类的也是如此。 至于虎狼之师……这称呼对秦国来说更加不是什么好的称呼。当初秦国不被山东六国所接纳,被中原视作蛮夷虎狼。再往后秦国打仗极其彪悍,还因为军功制的缘故,导致各种砍人首级。试想一下,有秦人腰里挂着死不瞑目的首级,然后嘶吼着朝别的敌人杀去,结果如何? 这要搁后世,拍成恐怖片都没啥问题。 换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的,估计能尿裤子。 也就是说,这评价对秦国是贬义的…… 这真不能怪卓草,古往今来很多成语的意思都不同。比方说衣冠禽兽,其实刚开始是褒义词,只是后来成了贬义词。 “咳咳,我就随口一说而已……” “随口一说?!” 蒙恬脸色涨红。 不是他小题大做,是因为卓草身份敏感。卓草是护军都尉,代表的是皇权。更别说秦始皇诏书一下,更是把卓草的地位权利提高一大截。见其佩剑,如始皇帝亲临。他还以为卓草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怕他拥兵自重,把大军纳为己用。 实际上,他哪会有这些想法? 他蒙恬纵然在外戍守多年,依旧是忠心耿耿。皇恩浩荡,他从未有半分别的心思。只因为蒙氏备受皇恩,只想老老实实修好长城,再平定匈奴夺回河套之地。 “我真就随便说说的……” “罢了!” 这要换个人来,蒙恬非得先揍一顿再说!这也就是卓草,他心里有所准备。他记得蒙毅说过,卓草为人就这么洒脱不羁。经常说些不着调的话,听到了千万别往心里去,他并无恶意。 这刚见面,他就感受到了。 “那就是说,没有蒙家军了?” “……” “咳咳,我就满足下好奇心。” 韩信也是无奈叹气,卓草未免太过口无遮拦了些。若是不懂这些,平日里大可问问懂得人。虽说他也不懂,可在面对蒙恬这样的顶尖勋贵,多少还是要注意些。若是惹恼了蒙恬,那就是等同于触怒了整个蒙氏! 蒙恬也没太在意,端起陶碗一饮而尽,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素闻这草酒美味至极,名动关中。今日得尝,果然甘醇香厚。只是老夫不明白,为何旁人所赠草酒没有你带来的这么醇厚?” “咳咳……商业机密,商业机密!” 卓草面露尴尬,就这么糊弄过去。难不成他告诉蒙恬,你先前喝的都是我掺了水的,就我自己带来的是最地道没掺过水的草酒? 思来想去,卓草也觉得不太可行。 “呵!”蒙恬打量着卓草,不解道:“自泾阳至此地并不算远,何故要这么久?莫非路上遇到山匪,亦或者是匈奴?” “只是沿路遇到些事,再加上游山玩水耽误了行程。” “游山……玩水?” 蒙恬差点没把陶碗给捏碎。 你小子可是护军都尉,军令在身! 虽说规定半个月内赶来,也没必要压着点? 说半个月,你就真一个时辰都不差? “你倒是足够实诚!” “还好还好。” 老夫可没在夸你! 卓草环视四周,而后看向蒙恬周遭的亲卫。 “上将军,吾还有一要事。” “哦?” 蒙恬面露不解,以为始皇帝有什么重要的事要知会于他。想都没想,旋即挥手示意其余亲卫退下。 “吩咐下去,看守大营四周。任何人无故靠近大营者,立斩不赦!未有老夫通传,一律不得入内!” “唯!” 这些亲卫当即领命退下。 看看,人家保密措施做的多好。 卓草看些古装剧就很奇怪,隔墙有耳这道理就不明白?哪怕是再亲近的人,都有可能出卖自己。说到重要的事情,那肯定得小心再小心。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都懂,那些个位居高位的大佬不懂? “草,现在可说了?” “此事说来话长,且听吾慢慢解释。” 卓草其实就是把自己卧底的事告诉了蒙恬。 他这么做,是早早就做好的决定。 史记为蒙恬是单独列传,描述了蒙恬有多么忠肝义胆。明明手握兵权,可等赐死诏书来后,他也未曾想过要造反,而是拔剑自杀。这种搁后世,那就是绝对的愚忠。既是如此,蒙恬应当也不会坑他。 这些事不先和蒙恬说,后续会更麻烦。 “是这样?” “不光是我,我家那个傻老爹……咳咳,吾翁其实也是卧底。他本是反贼后来受皇帝感化,而后成为玄鸟密探。其目的就是结交反贼,等待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 蒙恬面露无奈。 这些事,其实他都知道。 蒙氏备受皇帝信任,蒙毅告知给他也无妨。 看看,现在不就用上了? “诶,上将军不吃惊吗?” “咳咳,吃惊,很吃惊!”蒙恬连忙捋着胡须,惊叹道:“想不到竟有此事?如此说来,汝倒是难得的很。只不过,为何要告知老夫这事?” “因为,前不久偷袭探子的并非是匈奴,而是反贼乔装打扮而成!” “什么?!” 蒙恬猛地拍桌子起身,目露凶光。 第217章 求你闭嘴吧,我真不懂! 事出反常必有妖,蒙恬有股匈奴必是人乔装打扮的。他派遣出去的探子,全都是军中精锐。哪怕遭受偷袭,也照样能做出合适的反击。虽说没抓到活口,但也杀了几个。 别看那些人全都易过容,可身上的味道完全不同。匈奴自幼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蒙恬与他们打过很多交道,根本不用靠近就能闻到过羊膻味。可那些人并没有,显然是中原人假扮的。这事他早早便已传书于咸阳,并且派人追查真相。 现在,真相大白了! 原来是那些逆贼所为?! “草,你说的是真的?” “绝无虚言。” 听他这语气,卓草总觉得怪怪的。 “这伙反贼倒是不简单!” “后续倒也不必担心,吾已让他们罢手。” “哦?” 蒙恬顿时来了几分兴趣。 现在他也明白,难怪卓草要当卧底。皇帝器重卓草也不是无缘由的,寻常人能这么顺利的周旋其中?只怕用不了多久,必会露出马脚来。那伙反贼大部分都是勋贵出身,从小接触的就是阴谋诡计,卓草还能得到他们信任,实属难得! “上将军可继续派人打探消息。” “罢了,现在不需要了。” “额?” “时间不够,况且也不必再去。” 前往大草原打探情报可不容易,若是迷失方向,个月那都是正常事。眼瞅着北伐在即,根本必要再派探子。况且大概地形,他们心中也有数,打败匈奴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时间不够吗?” “当然。” “骑马天不就行了?” “……” 天? 您老骑得是神驹?! 就是再有经验的胡人,也不敢说天的功夫。人可以不休息,戎马必须得休息。况且他们是探子,很容易遇到各种突发情况,怎么可能始终保持高速度? 韩信无奈扶额。 不懂没事,可别问这些没水准的话啊! 若是传出去,卓草这护军都尉可就丢脸了。 见韩信拼命使眼色,卓草当即干咳两声。而后好似想到什么,旋即询问道:“那位卓绛呢?” “卓绛?” “就是吾先前托人,希望上将军能放其归乡为吏的。” “他……” 蒙恬顿时想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抹难色。卓绛在军中算不得什么,他记得此人纯粹是因为卓草的缘故。他当时还觉得有些古怪,怎么卓绛回去后又回来了? “他怎么了?” “死了。” “死了?” “对,前不久死于匈奴偷袭。尸体都没带回来,只有少许的遗物。” “原来如此……” 卓草很平静的点了点头。自卓绛被逐出卓氏后,他们就已经是恩断义绝,并且与卓氏再无任何瓜葛。此次提及,纯粹是因为宗伯不放心想问问他而已。 现在既然死了,那他也没话说。 “他留下封信函。” “写了什么?” “他说一定不会输给你。”蒙恬捋着胡须,淡淡道:“此人在军中倒也有些名气,老夫也是知道些。他在战场上极其卖命,为人争强好胜。平日操练对手下颇为苛刻,又好大喜功容易沾沾自喜。以其功劳爵位,便是成为五百主也不成问题,只是他太过贪功……” “呵呵……” 卓草只是笑了笑,未曾回答。 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 卓绛是什么人,他也都知道。 “昔日老夫曾派其至八百里外,他却未听军令中途调转方向。虽说的确是收获到情报,却因此害死了五个探子,老夫只得罚其笞刑五十,再赐其不更爵位。” 秦国就是这样,讲究个依法治国。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且二者不可相互抵消。当然,类似卓绛这种立下大功的可以适当减罚,但不能不罚。哪怕有天大的功劳,照样功是功过是过。 “此次回来的人也说,是他不听军令执意要动手。非要对匈奴部落动手,想要抓个舌头回来,结果遭匈奴围剿,只有寥寥数人勉强逃了回来。只不过,他们也都死的差不多了。” “伤势很严重吗?” “嗯。” 卓草猛地回想起蒙力的事,当即道:“吾来之前曾遇到过蒙力,他与我说伤卒营内情况不太妙,还希望我来帮忙。” “嘶……也对!草可是当世神医!” “我真不是……” 蒙恬激动的站起身来,感慨道:“伤卒营在军中素有传闻,说是只能进不能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十个能活下来三个,那都算是好的。他们未曾战死沙场,却惨死在伤卒营。尔既精通医术,还望能出手相救!” “上将军,我真不懂医术。” “你要不懂,那就没人懂了。”蒙恬长舒口气,认真道:“草,他们都是我大秦子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若是你不帮忙,那他们……” “行了行了,我找人帮忙。” 甭管白猫黑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他不懂医术无所谓,反正侯生会就行。真要论医术,其实侯生远比他要厉害,他就只是懂些护理的皮毛而已。 “侯生侯生。” “在!” “上将军,我不懂医术,他懂。” “他?” “阿这……不不不,我也不懂!” 侯生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生怕大祸临头。 “???” 你tnd逗我呢? 搁伏荼亭,谁不知你侯生的名头? 侯生基础底子好的很,毕竟是师出名门,他的师兄阳庆更是当世名医。 “你怎么不懂了?” “卓君都不懂,那我更不懂了!” “……” “……” 侯生极其谨慎谦卑的作揖叩拜。 仔细想想,吾真是机智! 关键时刻没有喧宾夺主,令卓草颜面有光。 这不得给他个大拇哥?! “我t踹死你!” 卓草回过头看着韩信,“你怎么不拉着我?” “……” “说,你懂医术。” “我懂……还是不懂啊?” “你问我?” 蒙恬望着眼前这处闹剧,无奈道:“卓君,难不成他们的死活你都不在乎?既然都懂医术,那就一块去看看。” “行……” 卓草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看看倒也无妨。 …… 伤卒营位于军寨后方,来来往往的人并不算多。相隔足足百步,便能听到阵阵痛苦的哀嚎呻吟声。还有些头戴木冠的医卜,端着一盆盆的血水自里面走出。全都是面无表情随手倒在地上,而后再从水缸里头舀上清水。 “这就是伤卒营?” “这几日受伤的人激增,吾这也是人手不足。老夫征调了些民夫为徭役,在此帮忙做事。看这边,还有人专门负责为伤卒清洗葛布。” “等等……” 卓草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给他的感觉只有三个字:脏、乱、差! 好歹也算是战地医院,就这德行? “上将军,吾记得先前曾上书防疫书。皇帝也敕令三十六郡相关医卜,都得熟读。为何这里会成这样?” “防疫书?” 蒙恬皱了皱眉,他依稀记得蒙毅也曾与他提及过。当时防疫书送来后还交由医卜学习,毕竟军营里头若是爆发瘟疫可更棘手,可这好端端的和防疫书有啥关系? 难不成他们这有瘟疫?! “先把这负责的医卜叫来。” “去找公孙先生。” 趁着空挡,卓草无奈道:“我不知这公孙先生是什么来头,医术如何。但防疫书不是只能用于防疫,护理都是相通的。” “额?” 蒙恬听得有些发愣。 卓草这弯弯绕绕的,到底想说什么? “上将军勿要着急,我举个例子你就知道了。”卓草无奈向前走了数步,指了指挂着的葛布,“就说这用以包扎的葛布,绝对不能这么简单晒干就行。防疫书上就有写,侯生你说说该如何处理?” “首先需要以清水洗净,而后再以高温烹煮方可。若是条件允许,能加入少许的硫磺与石灰,亦或者是高纯度的地瓜烧。” “地瓜烧?” “就是白酒。” “白酒?” “就是另外种辛辣的草酒……” “这么做,又有何不妥呢?” 蒙恬指了指挂着的葛布,满脸不解。 “上将军,你看这葛布根本就没有洗干净,上面还有血污。人吃饭吃肉都懂得要将其烹熟,否则就会闹肚子。葛布染了血污就如生肉,若不以高温烹煮直接重新包扎,就可能会让患处化脓发炎。” 蒙恬蹙眉思索,也觉得有些道理。卓草现在和他们讲什么细菌病毒,他们要能听明白那才有问题。所以他就用生肉举例子,也都能懂。 “还有这些水。” “水怎么了?” “人喝了生水也会闹肚子,直接用生水清洗葛布容易感染。上将军,这些在防疫书上都有写。既然医卜都看过,为何连这些小事都做不明白?将军说伤卒营十不存三,就这么照料伤卒属实正常!” “这群混账!” 蒙恬顿时怒了。 防疫书上明明有写,可他们还是老样子! 这群医卜在害他的兵! “光,见过上将军。” 看到中年人后,蒙恬脸色也是稍微缓和了些。从这就能看的出来,这人来头应该不小。 “公孙先生免礼。” “不知将军所为何事?” 中年人眉头紧蹙,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起。抬手撇去鬓角的白发,颇为不悦道:“这几日伤卒增多,老夫日夜都在照料。方才有伍卒病重老夫正在为其施针续命,偏偏亲卫说将军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老夫倒要听听是什么?” “咳咳,这位是护军都尉卓草。” “哦?” 公孙光锐利的眸子顿时亮起抹神采,惊讶不已的望着卓草,“足下便是阳庆多次提及的卓草?果然是年轻有为!听闻卓君医术通玄,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卓君既然已来此地,老夫定要好好讨教。” “足下是?” “甾川人士,公孙光。老夫与公乘阳庆为多年好友,便是自其口中听说的。” “原来是公孙先生,久仰大名!” 公孙光? 卓草挠了挠头,他依稀记得秦朝时期有这么号人物,好像也是位名医。西汉初年有位神医名为淳于意,他的老师就是公孙光和公乘阳庆。二人联手悉心教导,也是名入史册。 “将军说的事就是卓君来了?” “并非如此。”卓草站了出来不解道:“不知公孙先生可曾看过吾昔日所着的防疫书?” “看过,也是受益匪浅。” “既然看过,何故会变成这样?” 卓草环视四周。 “此地有何问题?” “防疫书不是写过吗?葛布要以高温蒸煮,不能用生水之类的。” “那是防疫之法。”公孙光捋着胡须,理所当然道:“秦律素有规定:敢剟定法令、损益一字以上,罪死不赦!既是防疫法自是用于防疫,若用于治病则不可!” 玛德! 卓草差点喷了出来,偏偏公孙光还没说错。 这都是商君时期就制定的秦律,关于律法方面有着极其严苛的规定。制定法令后,举国上下必须统一,不能多或者少一个字。否则的话,当地保管法令的县官就得判斩首之刑! 不光如此,若是县吏忘了某条法令,就以所忘之法令处罚他。若黔首请县吏解释法令,县吏解释错了,则以他解释的那条法令处罚他。当初卓草死活不肯当官吏,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卓草为吏后也是恶补各种律法。 “公孙先生言之有理。”蒙恬的立场顿时就动摇了,他觉得公孙光说的没有半点毛病。秦律就是这么规定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牛有专门的律法,马也有专门的律法,那就不能把牛的律法按在马身上。 防疫法是用来防疫的,和伤卒营有关系吗? “咳咳!做人不能这么死板的。” “卓君当时应该写清楚。” “哈?你这是怪我咯?” “卓君写清楚,老夫自会照做。” “我……你……马!” 卓草的血压已经拉满,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这老头说起话来更真是够气人的! “公孙先生,医术与律法完全不同。” “这是自然,医家与法家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律法就是律法,若老夫违背律法,难不成卓君能为老夫承担吗?” “……” 卓草长叹口气,无奈点头。 要怪,那就只能怪他自己。当初撰写防疫书的时候,他因为担心太复杂,所以就写的非常笼统。具体原理,他根本就没提。他们不知晓原理,不懂变通也很正常。 “防疫书上的诸多内容,其实同样适用于伤卒营。就比如我方才说的,也都能用的上。还是老规矩,先分成重伤区和轻伤区。这里药材够不够?特别是用以外敷的药粉。” “现在用的是黄泥。” “黄泥?” “就是这种。” 公孙光回头示意,就有人端着铜盆走了上来。这人年纪不大,是他带的徒弟。盆里面有着湿润的陶泥,数量非常多。卓草顺手取出些轻轻嗅了嗅,“这里面还有草木灰和石灰?” “聪明。” “这能救人?” “当然!” “公孙先生想的?” 公孙光摇摇头,“是我这徒弟研制而成。老夫也验证过,并无问题。有不少伤者皆因此康复,难不成卓君觉得不行?” “这……” 卓草一时语塞。 他并不懂医理,却也知道医学是缓慢发展的。现在是秦国,并非两千多年后的现代医学。医术有限,各种牛鬼蛇神都有,很多医师自己都是半桶水,只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去救人。 他当初上小学的时候很调皮,有次跑河里头摸鱼结果脚被玻璃渣子划开个大口子。当时就有同学给他伤口敷上泥巴,结果没过几天就溃烂化脓,差点截肢。 其实用草木灰倒是还有些说法,毕竟这玩意儿又叫做百草霜,的确是有止血的功效。但是往里头加了泥巴和石灰,这不是害人吗?别的他不知道,石灰是碱性物质,往伤口上洒基本等同于是撒盐。他记得谁说过,洒在伤口四周不接触伤口,倒是能够起到消毒的作用。 就这盆玩意儿,还不如直接撒草木灰! “公孙先生,不知有几人因此而痊愈?” “约莫有四五人。” “多少人用药后还是死了的呢?” “二三十人是有的。” 就这治愈几率,搁后世估摸着医院都能被病号给拆了! “所以这药效很好?” “难道不好?”公孙光满脸不解,“能救回两成,那都算好的。卓君医术通玄自是能救的更多,可吾等只有这法子。” “就不能直接敷些草木灰?” “草木灰不够。”蒙恬摇了摇头,“军中大营内的确是还有很多,可这些都是给北伐战事准备的,便是老夫都用不得。” 原来是这样? 意思就是说药材都不够,所以就用这办法? “老韩,咱们的还有没有?” “不多了。” “先拿出来顶上!”卓草叹了口气,“将军,不论现在还是后续北伐受伤的士卒,他们皆是大秦锐士,为北伐抛头颅洒热血。不能因为北伐还未开始,就不管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这是自然。” 蒙恬理所当然的点头。 正巧机会合适,他也想见识见识卓草的医术。 若真有起死回生的能耐,他愿意亲自给卓草请功! 第218章 伤卒营,草录 掀开帘布,扑面而来的是股腥臭味。里面温度很高,更加没有窗户通风。虽说是大白天,可里头却是没有半分光线,完全靠两盏庭燎照亮。正所谓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庭燎就是类似于蜡烛,只是以韦薪所做成,能够长时间燃烧。 里面还有鼎炉熊熊燃烧,闷得就是正常人都吃不消。卓草前脚进门,后脚就立马退了出去。 “卓君这是何意?” “我本以为外面差,结果里面更差。你们进去后吃得消吗?伤卒吃喝拉撒全在里头,里面泥泞潮湿,又极其闷热。在这里头哪怕是个正常人,都会被闷出病来。” 这种环境简直就是病菌的天堂! 就算把伤口包扎好,可能也会化脓发炎! 卓草长叹口气。他本以为里面会好些,结果还不如昔日谷口县的。现在他算明白,为何军中伍卒对伤卒营都是敬而远之,一个个听到伤卒营后皆是脸色大变。就这环境,他受了伤宁愿重开也不想受此折磨。 “这有何问题?” 蒙恬饶有兴趣的望着卓草,命随从提笔随时记录。他知道卓草是有真本事的,却没想到他能挑这么多刺来。正好趁着现在有功夫,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准备。毕竟北伐之后,必会有大量的伤卒等他们救助。 “先把里面的火炉给撤了。现在天气的确冷,却没冷到这种程度。若是不撤火炉也行,那就开个窗,每天都得保持通风。” “不可!”公孙光当即站了出来,“伤卒失血过多,乃是体虚元泄。若再开窗引寒风入体,只会令他们外邪入侵,到那时……” “有这说法吗?” 卓草挠挠头,满脸问号。 “难道卓君未曾看过《万物》?” “没有……” “《导引图》呢?” “也没有……” “卓君明明医术通玄,却连这些医书都没看过?” 公孙光上下打量着卓草,越看越觉得古怪。他提的医书其实都很基础,属于是入门必读医书。卓草竟然连这些都没看过? 被人如此鄙视,卓草能忍吗? 不能! “本草纲目看过没?” “没……没有……” “千金方看过没?伤寒杂病论看过没?秦草看过没?!” “没……” “你好歹是当世名医,连这些都没看过?” “……”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咳咳!”蒙恬看到有些火药味,连忙道:“二位皆精通医术,也是为伤卒所想,不必针锋相对。小草乃是都尉,代表皇帝。既然他都这么说,那就按其所言试试。如若真的不行,便再按照公孙先生的办法来。” 他本意就是要把这些伤卒当做小白鼠,看看卓草是否有真才实学。要真有能耐,他也放心今后将伤卒都交给卓草。卓草治疫是确有其事,可谁知道他是误打误撞还是真才实学? 他愿意相信卓草,却不能拿上万伤卒的命去赌! “也罢!”公孙光见状只得作罢,苦笑着道:“便先依卓君所想。人命关天,还望卓君勿要见怪。” “应该的。” “话说卓君方才说的都是什么书?老夫学究百家,医家典籍也都听过看过。可刚才说的,老夫却是闻所未闻。” 别问我,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卓草干咳两声。 “需要改进的地方还有很多,不仅仅只是这些。伤卒大部分皆是外伤,最忌讳潮湿闷热的环境。这营寨我看都是以羊皮牛皮葛布制成,开几个窗户应该不难。伤卒大小解更不能随地在大营内,如此污秽反而不利伤卒恢复。” “言之有理。” 蒙恬若有所思的颔首赞许。 “还有,我看伤卒全都是随便躺在地上。地上不过铺了些稻草羊皮,上面更是遍布血污。我想问问,让你们躺在上头,你们乐意吗?你们俩张嘴闭嘴都是要为伤卒着想,结果就这?” “……” “……” 韩信在旁轻轻咳嗽,压低声音道:“卓君……注意些。” “注意什么?我说的有错吗?” “……” 韩信也闭嘴不说话了,他知道卓草这也是脾气上来了。只不过也不碍事,卓草好歹也是护军都尉,主要就是管理后勤这块。伤卒营本就在卓草职权范围内,他挑出毛病后完全能上书给皇帝,然后治罪于蒙恬等人。 “卓君所言极是。” “现在人少改进倒简单,后续又当如何?” 蒙恬面露苦色,这事不是说说这么容易的。昔日伐楚大败而归,伤卒死伤遍地。因为缺乏医用物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诸多伤卒痛苦的死在地上,却又无能为力。大战开始,动辄就是数千伤卒,哪来这么多物资? “没有办法,那就想办法。”卓草揉搓着下巴的胡须,“他们现在就等同于直接睡在地上,这肯定不行。比方说就用木板作为床榻,用石头在下面垫着,让他们睡在木板上。” “几百块木板好说,可几千上万……” 蒙恬无奈叹气。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北地郡根本没这么多物资。就算皇帝现在调动物资,那也需要时间运送至此地。 “这……” 卓草沉默了。 难不成军方卖惨要钱是传统艺能? 怪不得人都说枪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几乎就是拼后勤,看谁烧的钱多,方方面面都得掏钱。虽说秦国从军还得自己掏一部分钱,可受伤生病秦国肯定得管,怕是葛布都不够用。 “其实以树干竹子捆在一起,也能做床。” “嗯?!” 卓草诧异的望着韩信。 “老韩,你……” “我是看人用竹筏所想到的。” 卓草哭笑不得的点头,他竟然连这茬都给急忘了。后世睡得木板床其实就是这么做的,就没见过人用一整块木板当床的。都是用竹子晒干后从中间劈开,再放进木框里头。 p,差点就丢人了! “若是如此,那倒简单许多。” “还有何需要改进的?” 公孙光已打消心中疑虑。 他现在就想看看,卓草还有什么本事? 明明身怀医术,却硬要说自己不会。 懂了! 这是藏私?! 这年头敝帚自珍的人可太多了,包括他自己其实也是如此。他们教出来的徒弟,学的那都只是皮毛。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事,他们可不会做。想要学真本事,要么娶了师父的女儿,要么伺候师父到快咽气儿。 卓草年纪轻轻,就有这想法了? “营寨除开通风外,还得要有专人每日打扫,得保持里面干净整洁。轻伤与重伤分开,以后药剂优先供应重伤卒。至于轻伤的话没必要准备床铺,只要做好包扎勤换葛布就行。这么区分开后,就能确保伤卒都能恢复。” “有道理,都记下来。” “唯。” “咱们进去继续看看。” 有些事还得实际操作才行。 拉开帘布闻着里面的味道,卓草直接戴上口罩,顺手送给他们每人一个。“公孙先生应该知道口罩,以后进出伤卒营都要佩戴口罩。若是吾猜的不错,肯定有医师曾经被传染患病,可对?” “的确是有……” 公孙光点了点头,他先前有个徒弟医术也是颇为精湛。最重要的是为人正直,在军营中都极其出名。结果半年前却感染恶疾不治而亡。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自甾川来至北地郡。就地埋葬后他本想走的,只是蒙恬惜才再加上北伐在即,就三番五次的请他留下帮忙。 “除开口罩外,还有几点万万要记得。自己手上有伤口的时候,千万别接触伤患。接触伤患的时候,最好要戴上手衣。为伤患包扎好后,最好用硫磺水洗手。” 卓草也想用酒精消毒,可现在哪有?要提炼出医用酒精,那就得消耗大量的粮食。他要敢用这玩意儿消毒,不出三天估计就得给自己脑袋消毒。 “如此也可行。” 卓草向前走了数步,来至个年轻伤卒旁边。他就这么躺在稻草上,下面垫了葛布,已经满是血污。伤卒约莫有二十来岁,光着膀子,染红的葛布包裹着伤口。 “他是什么情况?” “见……见过上将军。” “躺着就好。”蒙恬挥了挥手,“他是护军都尉卓草,今后伤卒营就由他负责。汝有何伤患,大可都告诉他。” “都尉?” 伤卒面露惊讶,强撑着连忙起身。二话不说便要作揖叩拜,连带着其余伤卒也都纷纷要起身。 “都尉来了!” “都尉医术通玄,咱们都能活命了!” “兄弟们有救了!伤卒营有救了!” “咳咳……都先起来。” 伤卒满脸激动,“禀都尉,小的乃是军中什长。名为奢,乃是频阳人士。前不久前往草原探查敌情,结果遭遇匈奴伏击,连带着百将卓绛都被诛杀。小的拼尽老命,这才逃了回来。只是左肩中了一箭,现在……” 说着说着,奢的声音已经哽咽。那次他们足足有上百人,却只逃回来寥寥几人,其余人都因伤势恶化而死。他伤势虽浅却也已恶化,伤口化脓,这两日更是高烧不退。医卜也与他说过情况,若是情况再不好转,只怕是…… 他在外戍边三年,家中翁媪过的极其清苦。他还有个未婚妻,已经等了他足足三年。他只想着北伐赶紧结束,然后能安然回去成婚。却没想到,可能要客死异乡。 “原来是这样。” 兴许,这就是命。 卓绛造的孽,到最后还得他来弥补。 “你先躺下,侯生你看看情况如何。” “唯。” 侯生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解开葛布。狰狞的伤口已经化脓,甚至还泛出些许血水。从伤口情况来看,怕是不太好治。 “得先消毒,而后敷上药粉,再搭配清热化瘀的汤药。不出七日,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为何会恶化成这样?” “卓君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蒙恬面露怒色,咬牙切齿道:“匈奴所用箭支千奇百怪,甚至还有以兽骨为箭杆的。射箭前,还会染上牛粪马粪等粪便。中箭后哪怕只是轻伤都不能掉以轻心,过不了几日必定都会恶化。” 关于匈奴如何,卓草知道的真不多。只知道他们的单于现在是头曼,至于他们工业发展如何,卓草不可能知道。他记得听谁说起过,说是匈奴其实也有炼铁冶铜制造兵器的。就比方说头曼好大喜功,还斥巨资造了个祭天金人。 只不过,他们的制作工艺极其粗糙。 兵器甲胄,远不如秦国。 匈奴精兵用的兵器除开掠夺外,还有就是偷摸走私来的。别觉得奇怪,哪怕现在照样都无法杜绝。当初列国征伐,匈奴也趁机会大肆出售戎马,用来交易兵器甲胄盐巴这些必须的物资。 这两年情况稍微好转了些,却依旧有商贾铤而走险。对很多商贾而言,只要有300的利润,他们就能连砍他们头的刀都卖出去。很多人瞧不起商贾,其实就有这方面的原因。商贾无利不起早,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原来是这样……”卓草蹙眉思索道:“我这有个紧急处理伤口的法子,将军可以告知士卒。这法子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用。就算用了后,也不代表就肯定没事,甚至伤口还可能会恶化。” “什么法子?” “无人帮忙的时候,可以用火灼烧伤口。” 这招卓草也是看电视知道的,他还专门问过同学。用火灼烧伤口的确是能起到杀菌止血的效果,但是后遗症也很明显。如果没把握好力度,伤势还会加重。 “用火灼烧?” “对,但是切记别随便用。” “好,本将军会传令下去。” 用火烧后伤口肯定会留疤,而且今后都不太可能恢复。难看归难看,只要能保住命比什么都强。 “对了,止血化瘀的草药也得多做准备。侯生,你把医书拿出来。” “啊?” 侯生当即愣住了。 “我让你准备的医书,你没带?” “带是带了,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能救人便好。” 侯生顿时肉疼不已,眼泪婆娑的自怀中取出本册子。这里面可都是他的心血,是他日以继夜着成。为了这本医书,他隔三差五钻至深山里头,说是扁尝百草都不夸张。为验证药性,更是多次以自身作试验。 他有这想法,其实也是卓草提点的。小泽乡人就那么多,有时候会很清闲。看他闲着没事做,卓草这资本家就看不顺眼,就给他布置个任务。希望他能把天下间的药材都能记录下来,然后撰写成书册。 有了这本书,以后医师学起来会更轻松。可不是简单记录就行,还要有配图。因为卓草说了,他这人脑子笨,有个图看起来更清楚。 每每想到此事,侯生都会泪流满面。刚开始他觉得这是小意思很容易就能搞定,可后来却发现这事怕是穷极他一生都没法完成。 为什么? 这天下间的药草不知凡几,地区不同也会有不同的药草。光在关中地区,他就记录了足足上百种。各种各样的植物都得记录,哪怕是毒草都得记录。记录倒是简单,卓草还让他试出其毒性,这tn是人干的活?! 没错,的确不是人干的! 所以,卓草就让他用硕鼠山雀做实验。 侯生这么不舍得,就是因为这份医书实在是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他还指望着靠这本医书流芳百世,现在传到外面去,他还怎么扬名? 公孙光捧着书册,面露不解。 “草录?侯生着?” 他早早就见过纸,也见过装订成册的书籍,所以也没在意。其实书名本该是百草图录的,只是后来他们觉得这书名不合适。既然是卓草提及,那肯定得叫草录! “嗯?这上面竟还有配图?” “嘶……有趣有趣!” 公孙光此刻是肃然起敬,只觉得无比惊奇。配图画的虽说颇为粗糙简陋,却是栩栩如生,他随便翻了几页也都认识。除开配图外,还有各种药性。像是能治什么,和什么搭配会有不适的反应,都有相关记录。 就这份册子,足足记录了上百种药材! “这里面记载了些止血消炎的药材,比如说大蓟小蓟。不说遍地都是,这些也很常见。有些药材铺应该也有卖的,可以趁着现在先买上些以备不时之需。” “此事自然没问题。” 公孙光放下书册,看着卓草面露几分愧色。前面他还怀疑卓草藏私,现在看来纯粹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要是藏私的话,也不会把如此重要的医书拿出来。 “卓君,还请受老夫一拜!” “先生快快请起,吾何德何能受得起?” “能救这些伤卒,自当受得起!”公孙光抬起头来无比感慨道:“昔日阳庆提及卓君,老夫还觉得他夸大其词。方才得见倒是老夫想多了,卓君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这份草录足以流芳百世,堪称是医家巨作!卓君为伤卒性命甘愿拿出,如此心性,老夫佩服!” 第219章 麻沸散,美味的牛排 “他的伤势最为严重。” 公孙光走至拐角,这里躺着的伤卒还处于昏迷中。进气少出气多,脸色惨白如枯缟。按他的估计,最多只能再撑个天。 “他是什么来头?” “听说来自沛县,乃祁姓刘氏,年有四十余岁,皆称其为刘伯。他已得上造爵位,乃是军中屯长。” “沛县刘氏?刘伯?” “卓君认识?” “不不不,只是耳熟而已。” 卓草挠了挠头,依稀记得有这么号人物,可却又偏偏想不起来。不用猜他都知道,这人只怕和刘邦都有些关系。这年头有姓有氏的就是那么一小撮,他只记得刘邦是刘氏,是什么姓还真不记得。可既然出自沛县,想必也认得。 “他是什么伤?” “剑伤。” 公孙光将葛布解开,就看到其腹部有块狰狞的伤痕。伤口都已经泛白,估摸着最起码得有寸许深,想要自然愈合根本就不可能。 “他也是遭匈奴所伤。老夫给他敷过金疮药,也给他配上诸多汤药。可惜伤口实在太深,至今也未愈合。” “这种伤光靠敷药很难愈合。” 卓草扫了眼伤口,还不算多严重。这要搁后世肯定得要消毒缝合伤口,但这项技术公孙光不可能掌握。 但是,侯生会! 当初苏荷受伤,便是卓草以桑皮为线给他缝合的伤口。他的手艺的确不咋地,现在苏荷身上还有道如蚯蚓似的淡紫色疤痕。现在也没人会在乎外表,和命比起来这些都是小意思。理论上只要不伤及肺腑,都能通过这种法子治好。 “侯生,你来说说该如何。” “唯。” 侯生自后面走出,将背着的药箱打开。先自针囊中取出枚三寸长的金针,而后再以桑皮线穿过。 “这是何意?” “用来缝合伤口。” “什么?缝合伤口?!” 别说蒙恬,饶是公孙光都瞠目结舌。 缝合伤口? 亲娘咧,还有这种操作? “这都是卓君教的,适用于伤口过长过深,通过缝合后就能令伤口愈合。缝合前得要先消毒,得先用烈酒清洗伤口。若是没有烈酒,就以煮沸过的温水清洗。以金针缝合伤口前,还得要在火上炙烤,如此方能施针。线的话得以桑树根的皮揉搓而成,这么做还能清热解毒。” 侯生一边说一边示范,轻轻用干净的葛布沾些酒精擦拭患处。短短的接触后,顿时疼的刘伯开始不自觉的抽动。 “这是烈酒?老夫倒要尝尝有多烈!” “别……” 蒙恬端起玉瓶,还没等卓草阻止就被他给一口全干了。 “草!!!” 蒙恬双眼顿时瞪直,几乎是睚眦欲裂。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五官都几乎因此扭曲,一手直接把玉瓶捏的粉碎。 凄厉的惨嚎声,响彻整个伤卒营。 “水!水!快给老夫水!” “救……救命!” “这是毒药!毒药!” 望着蒙恬又干了一大陶碗井水,侯生是呆若木鸡,右手还举着金针,连动都不敢动下。没办法,他现在是犯罪嫌疑人,意图谋害上将军。这些个亲卫要不是看在卓草面子上,侯生已经被大卸八块喂狗了。 “你们退下。”蒙恬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苦笑道:“想不到这烈酒会如此猛烈,实乃老夫生平之最。只是这酒怕是没人能喝……” 废话! 不说达到医用酒精的七十来度,也基本接近。这一口下去还能站着说话,蒙恬的体质也是非同小可。这要换个人来,怕是得先去洗胃。 “这酒不是用来喝的,是消毒用的。” “消毒?” “就是清洗患者伤口。” “明白。”公孙光白了眼蒙恬,“将军不懂医术也无妨,却请别在这捣乱。如此珍贵的烈酒,却被将军一口喝光。若是有伤卒因此而死,将军可说的过去?” “咳咳咳……” 饶是蒙恬这位大将军也被怼的无奈点头。 没辙,人公孙光好歹也是当世名医,当初要不是他苦口婆心的劝阻,公孙光根本不会留在北地郡。他方才也是一时好奇就想尝尝,根本没考虑这么多。 侯生继续示范,快速用金针在伤口处来回穿梭。每次穿过伤口,都会令刘伯疼的不自觉抽动。 看到这幕后,公孙光顿时皱起眉头,“老夫有一事不明。刘伯因为伤重而昏迷,以金针穿过患处也会疼的抽动。若是正常患者,又如何能忍的住?若乱动的话很可能会导致伤口撕裂,甚至是施错针。” “公孙先生所提的确有道理。” “那当何解?” 公孙光不愧是名医,这么快就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处,换后世的话其实就是一针麻醉剂的事。只不过现在可没这科技,卓草曾经想调制出传说中的麻沸散。可这玩意儿也只存在传说中,他就把大概的功效告诉给侯生,其余的就看造化了。 “两个办法。” “怎么做?” “一种靠自己强忍。” “这太难了……” 公孙光连连摆手。 这不扯淡吗? 并不是说怕疼,因为这根本不是忍的事。落针之后,因为疼痛会本能的抽动。人昏迷了还好说,要是保持清醒这又有几个人能受得了不动的? “还有种是物理治疗。” “物理治疗?” “就是一棒子把人打晕过去。” “好……好……好办法!” 蒙恬是直呼内行,他就是这么想的。 “其实有种汤药喝下去后就会失去直觉,名曰麻沸散。” “那还是用汤药!” “只是这麻沸散还没有……” “那你说个……” 公孙光轻抚胸口,差点没被这话哽过去。 “我大秦锐士皆是铁骨铮铮,刀剑加身也绝不会皱下眉头。只要能保全性命,区区金针穿身又算的了什么?枉你们自诩名医,却连此法都不知道。这几日好好向其学习,否则一律军法惩处!” 蒙恬骂骂咧咧的环视四周,摆明就是指桑骂槐。 公孙光老脸顿时一黑,这能怪他吗? 这种治法,就是秦越人在世也不懂。 …… …… 走出营寨,公孙光照旧是攥着图册。 “公孙先生,这图册是我的。” “不急不急,待老夫细细看过再说。” “……” 侯生脸涨成了猪肝色,无可奈何的点头。 “草。” “咳咳……蒙公唤我为小草就好。” 卓草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张嘴就是一个草字,听得他浑身不自在。这要搁后世,还以为蒙恬这是在骂人咧。 “唔,也好。” “小草今日所为,堪称是这些伤卒的救命恩人。现在已近夙食,就让军中准备些饭食。军中饭食粗糙简单,远不如关中,可勿要挑剔。” “自然不会。” 秦国军中可没什么和士卒同甘共苦的说法,有的只是赏罚分明,尊卑有序。后世有位少年将军战功赫赫,打的匈奴抱头鼠窜,却因为这习惯而遭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抨击抹黑。 秦律对饭食有极其详细且严苛的规定,爵位军职都有对应。无爵无职的寻常伍卒,那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香的喝辣的。这是商君之法,也是为了激励伍卒奋勇杀敌。在老秦人看来,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无爵者凭什么和有爵的待遇相同? 当然,这也是有例外的。 比方说大战在即,将军也会破例赏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共同庆祝。上了战场命就不是自己的了,眼瞅着就要命不久矣,自然得让他们吃顿饱饭,以此来激励他们。 若能大获全胜,同样也会庆祝。 蒙恬作为上将军,每日饭食自然极其丰富。以大火炙烤的牛排,上面洒了细细的青盐。端上来的时候是热气腾腾,还散发着股牛肉的香味。北地郡有专门的草场,牛羊比猪还常见。 “这是牛排?” “寻常的烤牛肉而已。” 蒙恬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望着陶盘里的烤牛排,卓草是瞠目结舌。有烤牛排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搭配上刀叉就让他很诧异了。精致小巧的匕首约有两尺长,末端为木柄,还向前有玛瑙宝石。餐叉与后世也极其相似,只是有三根刺,其余基本完全相同。 “想不到现在还有刀叉?” “还望小草莫要见怪。” “啊?见怪?” “吾大秦军风素来如此,以饭箸进食太慢了。用刀叉虽说不雅致也颇为野蛮,但为求尽快也只得如此。” “草……” “怎么?” “没事没事,继续吃。” 卓草也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就是典型时代不同的缘故。后世一大票人觉得用刀叉吃牛排很高端很雅致,可现在却是恰恰相反。因为这时期的文人墨客觉得用刀叉切肉很不雅观,用筷子夹取小块的食物再送进嘴里,则更为雅致。 还有点很重要,刀叉的话用途比较少,只能用以分取块状的食物。像是汤羹里的菜叶肉食,用刀叉则比较费劲,所以就从刀叉渐渐演变成了筷子。 卓彘可不管这些,他是嫌刀叉太过费劲。无情铁手抓住滚烫的牛肉,拔刀切而啖之,大口大口的咀嚼着。蒙恬见状当即颔首赞赏,“真乃壮士也!何故不从军报国,搏个爵位军职?” 靠! 当着他的面挖墙脚?! “小草不让我从军。” “咳咳咳……” 卓草尴尬的踹了卓彘一脚。 “小草,你踹我作甚?” “吃你的肉去!” “所以为何不让他从军?” “咳咳,他是九代单传。家有五十岁的老翁,下有三岁嗷嗷待哺的婴童。他从军后若有半分闪失,吾也没法向他家里人交代。” “咳咳咳……” 韩信呛得不住咳嗽。 卓草这胡诌的本事可真高! 睁着眼睛说瞎话,都不带眨眼的。 九代单传? 你怎么不上天呢?! “小草,我家里其实……” “吃你的牛排!” 卓草把自个儿的牛排直接塞卓彘嘴里,塞得他是支支吾吾。牛排他刚才尝过,除了咸就是股牛肉膻味。而且火候明显过了,口感柴的很,硬的就和柴火似的。反正他牙口没卓彘这么好,还是塞给他堵他的嘴先。 蒙恬望着这幕则是笑而不语。他知道卓草在说谎,但也无所谓。正所谓大丈夫人各有志,不是说所有人都得从军入伍。就以卓彘来说,他本身与卓草就有关系。卓草现在是如日中天,跟着他混那简直比捞军功还容易。 “小草是不喜这牛肉?” “太柴了……” “柴?好吃的很!” “吃你的。” “哈哈,无妨无妨。”蒙恬满不在乎的挥手道:“军中庖厨厨艺有限,肯定是比不得卓府庖厨。老夫听说你可是最为精通吃道,只得先委屈几日。” “没事,我自己来也行。” “啊?自己来?” “对,我厨具调料都带了。” “……” 别人打仗出门带兵器,卓草出门带厨具?! 再者说,你现在什么身份呐? 堂堂护军都尉,自己下厨? 你小子简直是天秀! “这两日小草能先歇息会,再过几日裨将军屠睢就能来至此地。你也能趁着有空,看看军中风采。特别是我大秦此次特意准备的精锐骑兵,这可离不开卓君鼎力相助!” 蒙恬捋着胡须,眉眼中尽是满意。 他在塞外戍守三年,年年都会上书,希望能北伐匈奴。只是当时秦国重心在南越,皇帝也只让他好好操练,修筑长城。令燕赵两国长城连成一线,以此抵御匈奴,令他们再也无法南下。 天可见怜的蹦出来个卓草! 捯饬出马镫和马鞍,能令骑兵战力大增。再加上新的兵器出现,更令他们是如虎添翼。在开阔的平原冲锋,蒙恬有把握能解决三倍于己身的匈奴! 骑兵在草原就是占尽天时地利的优势,在南越那样的穷山恶林根本发挥不出优势。秦始皇选择调转方向,从南征改变成北伐也是理所当然。 “刚才其实也看过,的确是威武不俗。”卓草顿了顿,笑着道:“还有少府精心打造的马刀,冲锋起来的确威势惊人。我更想再到处看看,特别是这几年新修的长城。” “长城有何好看的?” “咳咳,吾听说长城因地形,用制险塞,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馀里。” “额……现在还未这么长。” 蒙恬连连摆手,万余里? 做梦呢! 这些民夫都是人,哪有这么快的? “长城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和旧长城并无多少区别。” “没事没事,我就看看。” 其实后世的万里长城基本都是明朝修的,秦长城早早就因为战乱和风吹日晒而崩塌。而且他也听说过,秦国长城远没有后世明朝修筑的宏伟壮观。完全就是因地取材,由碎石夯土所做。 他记得后世秦长城遗址也有,只不过是在包头一带。他还从未亲眼见识下秦长城,所以就想着过去看看。 “既是如此,老夫就让人带你去看看。” “不必了,我自己去看就好。” “也好。”蒙恬端起酒樽,“今日小草一来,就令吾等大开眼界。既是如此,今日定当要不醉不归。来,共饮此樽!” “共饮!” 军中喝酒是无所谓的,但不能醉酒酗酒。只不过现在还未开战,倒也无所谓。卓草好歹是护军都尉,只要他不说,皇帝也不可能知道。况且蒙恬是上将军,就算真的醉酒也不会阵前易帅。 …… …… 入夜。 军营内能清晰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一声声呼噜,宛若惊雷,直接把卓草雷的外焦里嫩。 披着羊皮裘,卓草便自营寨走出。 外面点着火把,还有青铜火盆熊熊燃烧。 “见过都尉。” 屯长羽向前走来,作揖行礼。 “嗯。” 卓草环视四周,他们应当是值夜的伍卒。 “你是叫羽?” “对,吾兄就是翎,吾翁便是池阳县的众。” 卓草这才回过神来,颔首点头。 “汝兄回来了吗?” “得要明日才能到。” “嗯,挺好。” 羽抬起头问道:“卓君为何深夜不眠?” “有点没习惯而已。” 卓草打了个哈欠,他这纯粹是说说而已。他倒也不是认床,纯粹是军中这呼噜声他实在扛不住。站在外面,都能听到那此起彼伏的隆隆雷声。 “既是如此,那吾继续巡视。” “等等……”卓草叫住了羽,笑呵呵道:“吾明日准备去看看长城,只是吾还未去过,对四周地形不明。汝既然在此戍守多年,应当清楚。怎么样,明日可有空?” “有的,肯定是有的!” 羽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屯长今日操练不合格,二五百主已是相当不满。要是明日不操练的话,只怕二五百主会有意见。若是受到影响,恐怕就不能再出征北伐。” 只不过有伍卒站了出来提醒。 “不碍事。都尉命令,吾等自当要遵守。”羽倒是丝毫不在意,抱拳作揖道:“吾昔日也曾在长城当差,看守民夫刑徒。都尉对吾有大恩,既然有用得上吾的,自当不能推辞。” 众在池阳县的事,羽自然也都已知晓。也正是如此,所以他也想报恩,想为卓草做些事情。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他怎能错过? “那就说定了,明早启程。” “唯!” 第220章 秦长城,志向 翌日。 韩信打着哈欠起身,就看到卓草顶着个熊猫眼正在洗漱。朝食已由专人送至营内,粟米粥搭配菜羹,再加上块结实的锅盔。卓草咬了口,差点没硌掉他半口牙。 “卓君,该启程了。” “嗯。阿彘,你去不去?” “额不去咧,额想在这看看。” 卓彘连连摆手,双眼泛光。他老早就想从军入伍,只是卓礼不同意而已。他们家现在就卓彘这么根独苗,他要是死了的话那就彻底断了根。他也早早认命,现在就想体验下军营里头的生活。 “都尉,戎马都已备好。” 羽向前走来,带着几分敬意作揖。 “那行,咱们出发。” 事情他都已告知蒙恬,自然没问题。不过蒙恬要求他能早些回来,而且还得把侯生留下。卓草医术通玄看不上这些小毛病,公孙光也没打算强求。但侯生好歹有卓草两三成的本事,有他在伤卒营照应也是绰绰有余。 …… 纵马疾驰,出了军营便是条开阔的直道。 “话说,这四周都没人吗?” “有的,都是军中暗哨。”羽环视四周,压低声音道:“这是军中机密,也是为了防止有探子。昔日就曾有齐人妄图刺杀上将军,若非上将军武艺高强,只怕……” “这胆子也太大了!” 尼玛?! 刺杀皇帝,他还能理解。毕竟皇帝出巡,所带兵马也不算太夸张。可竟然有人不知死活,跑军营里刺杀? 脑子被驴踢了? 就算真能成功,自己也得搭进去。 军中高手辈出,能担任百将以上军职的,那都是刀山火海用命拼出来的。这年头的游侠也终究只是人力,哪怕是张良背后的东夷壮汉也没那么厉害。在千军万马阵前,那就只有一个死字。 “为大义,死又算什么?” 韩信理所当然的开口。 “这倒也是。” 卓草若有所思点头,死士在这时期太常见了。特别是像张良这种级别的勋贵,往往有着一大票忠心耿耿的死士。大部分都是从小开始栽培,他们绝对不会背叛主人。别说要他们的命,就是让他们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会皱下眉头。 “此地距最近的长城有多远?” “约莫就三十余里。” “那倒是不远。”卓草勒马而行,笑着道:“羽,你从军这么多年,我找你打听个人。” “都尉但说无妨。” “他大概和我年纪相仿。” “然后呢?” 羽挠挠头,等了半晌也没后半句。 “没了……” “没了?!” 羽差点没从戎马上摔下去。 您老这是在逗我玩呢? 什么信息都没有,就个年纪相仿? 军中和卓草年纪相仿的不说十几万,七八万人肯定是有的。这几乎就等同于是大海捞针,怎么找? “咳咳,应该还有个特征。他的脖子上应该戴着个木制的锁扣,然后应当是孤儿。有这么号人吗?” “这……吾还未听说过。” 羽旋即摇了摇头。 他在军中多年,还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人。军中基本没人佩戴配饰,因为影响训练。他们是要上战场搏命的,脖子上戴个木制的锁扣,这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嬉闹? 就算有配饰,那也都是百将级以上的。而且也不会戴项链什么的,最多在腰上挂块玉佩。军中若真有这种人,那他肯定听说过。 “都尉,这人很重要吗?” “吾答应别人,要为他寻人。” 卓草无奈叹了口气。他答应过公输刯,会帮他找儿子。只可惜人海茫茫,他动用了所有关系,可到现在也是一无所获。卓草甚至还找张良帮忙,只是他也没半分线索。 “人海茫茫,找不到也正常,卓君不必叹气。” 韩信在旁开口安慰。 尽人事,听天命。 公输刯什么信息都没有,就说脖子上戴着个鲁班锁。讲道理的说,这鲁班锁随时都能取下来,要是因此而遗失了又当如何? “我也知道。” 卓草放下望远镜,感慨道:“皇帝奋威,德并诸侯,初一泰平。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听说长城是将秦燕赵旧城连成一线而筑,假以时日必能绵延万里。” “昔日列国征伐频频,各国皆是筑造有大量的城墙。秦每灭一国,都会摧毁不需要的城墙。如此虽说省去诸多麻烦,却也留有隐患。” “怎么说?” “有城郭在,则可得地利。若有反贼起兵,也能凭借城郭而据守。拆除各国城墙后,的确令中原大地开阔坦荡,却也徒增危险。” 卓草略显古怪的望着韩信。 你小子还真是个天才! 陈胜吴广起义后,能在短时间内取得这么大的战果,拆了城墙也是一方面原因。只不过不论谁当皇帝,也肯定会选择拆除。这相当于是在自家院子,谁会建造起一道道围墙? “说起来,我昔日在赵地听说个传言。” “什么?” “说是有个孟姜女把长城哭倒了。” “……” “……” 羽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惊恐,连忙道:“都尉,万万不可胡言!此事若传至他人口中,恐会大祸临头!” “那真有这事?” “假的……” 韩信哭笑不得道:“这些流言皆是民间以讹传讹罢了。所谓孟姜女,其实就是昔日齐国先锋杞梁之妻。正所谓:孟姜女,杞梁妻,一去燕山更不归。” “昔日齐庄公发兵攻打莒国,杞梁战死。齐庄公班师回国,在莒城郊外遇到孟姜女,向她吊唁,杞梁妻得知丈夫已战死,悲痛交加,拒绝接受在郊外吊唁,齐庄公便到杞梁家中设祭吊唁。昔日淳于髡也曾言: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变国俗。” “草……” 卓草无奈苦笑。 搞半天,又tnd是抹黑秦国的。 当然,孟姜女哭长城是假,修长城不容易倒是真。他记得泾阳县有刑徒被征调修长城,原本在当地相当蛮横,生的又魁梧壮实。修长城三年回来,宛如是变了个人,瘦的和竹竿似的。再也不似先前那般蛮横,听到打铁声后就如同是见了鬼那样浑身哆嗦。 “都尉,已经到了。” 羽勒马停了下来,指向远处连绵山脉。依稀能看到连成一条线的长城,耸立在群山峻岭中。长城顺着山势上下,状若游龙,还能看到烽火台和障城。长城修筑在山峦北坡,依山就险因坡取势。山谷隘口及平川地带多用夯土筑成,山地则多用石砌或土石混筑。 卓草停下脚步,拿起望远镜观察。就看到有民夫背着竹篓,在群山中一步一个脚印艰难而行。还有伍卒拔剑在四周戍守,防止民夫逃跑。陡峭的山坡极其凶险,稍不留神就可能会坠入万丈悬崖。 叮叮当当的响声接连不断。 这些民夫就是用这些铁锤铁凿,硬生生打造出了个世界奇迹——万里长城! “长城,当真是壮哉!” “横卧崇山如猛虎,绵延万里似威龙。栉风沐雨三千载,更显巍峨气势雄。” “好句好句。” “咱们先过去瞅瞅。” “唯!” 卓草勒马向前而去,很快便来至山脚下。此地距离山坡约有两三百步,已经能看到有大量的民夫刑徒正在卖力干活。除开青壮劳力,甚至还能看到有老弱妇孺。 “为何这还会有老弱妇孺?” “都尉觉得有何问题?” 卓草挠头道:“我记得秦国未成丁者不必服徭役,年过六十者也无需服役,还有女子也不用服役。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老弱妇孺?难不成,郡守违律征民为徭?” “都尉弄错了……” “额?” 羽抱拳抬手道:“都尉有所不知,这些老弱妇孺皆是戴罪之人,他们受牵连被贬斥至隐宫为隶臣妾。后受征调,在此修筑长城。” 男的为隶臣,女子为隶妾。两种都是终身徒刑,但也有赎免办法,比方说用钱或战功、耕作、劳动都能做到。这里是秦国,秦国的连坐之法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人犯罪全里受罚。不光直系亲属,连带着左邻右舍都会受到牵连! “原来是这样……” 卓草环视四周,长叹口气。自商君开始,秦法就是如此。苛责复杂,就是官吏都未必能熟读记忆,更别说寻常黔首。稍不留神就会触犯刑罚,动辄就是贬为城旦舂鬼薪。因为秦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而犯人是最好用的。 他记得后世秦长城旧址也有出土,说是有大量的遗骸。不光是成丁男子,还有诸多老弱妇孺的。 环视四周,现在亦是如此。 …… 卓草顺着梯道向上走去,也算是终于来至长城的位置。抬头望去,估摸着得有两丈多高,墙体多以青黄厚石片交错叠压垒砌而成。这些石片大大小小的都有,重的得有上百斤! 这些石片都是采自附近的山峰,以纯人力一块块砸下来。如此堆砌而成的长城,就能历经千年而不朽。 “羽,这有多少人在筑城?” “北地郡约有十万人。” “这也不多。” “其实远远不止这些。” “老韩你知道?” 韩信点头道:“长城自辽东始,至陇西结束,连接秦赵燕三国长城。在辽东辽西九原云中上郡等地,皆有驻卒。刑徒徭役全加起来,估计得有七十万人。” “这么多……” 韩信瞥了眼羽,后者顿时知趣的向后退去。他就陪着卓草来至烽火台,趁四下无人道:“卓君,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以卓君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再以卓君的能力未必要效忠于秦国。骊山皇陵有数十万刑徒民夫,长城也有六七十万。驰道直道,同样也调动大量人手。吾听说,当今皇帝还想修造座宫殿。仅仅只是前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坐万人,下可建五丈旗。” 韩信抱拳道:“恰逢卓君现在又与张良等人交好,若是真能来个计中计,假以时日卓君就是推翻暴秦登基称帝,也是不在话下。”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 卓草回过头来,笑容敛去。他是真没想到韩信会突然这么说,难不成这小子也被张良给洗脑了?亦或者说,跑会稽郡后将这些事都告诉他们? “卓君勿要见怪,这些皆是信心中所想。” “老韩,你是想辅佐我,然后成就番事业?”卓草摇了摇头,淡漠道:“我这人本就没什么大的志向。你有宏图志向,我也能帮你在秦国一展抱负。只不过,这些事不必再提。” “可秦国……” “秦国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而且内部也有诸多矛盾。”卓草笑着指向远处,“而我,或许能慢慢解决这些问题。老韩,我这人很怕死的。我这一家老小几十条人命,若有什么闪失,可就全都会受到牵连。”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古有吴起杀妻求将,卓君何必在乎这些?” “我又不是吴起。” “……” 好像没什么不对的? 卓草拍了拍韩信的肩膀,“老韩,我知道你有大志向,跟着我也算是屈才。我这次北伐带着你来,其实就想着让你一展所长。你若有真才实学,必然能顺利为官。” “信明白了。” 韩信略显惋惜的叹了口气。 他是真觉得很可惜。 卓草明明能成就番大事,可他竟然拒绝了? “只是有件事情我得提醒你。” “何事?” “你要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乃是人之常情,可今后不论你做到什么位置,万万不可劳民伤民。我能捧你上去,就能把你拽下来。我有什么本事,我想你很清楚。” “卓君放心,信万万不会忘恩负义!” 韩信是亲眼见识过卓草能耐的,知道他这是所言非虚。就如卓草方才说的那样,他的目的就是想着飞黄腾达。他撺掇卓草造反,就是要在乱世中成就番霸业。只可惜,卓草偏偏不肯。 人各有志,他也没话说。卓草已是待他不薄,这次带他参与北伐,就是给他个机会。韩信为此准备良久,心中已有了诸多计划,就等着能大展拳脚! “看来,秦长城还有的修。” “短则五年,长则……” 卓草站在长城边上,眺望远处苍茫草原。 这些问题,他不相信始皇帝看不到。 秦国在横扫六国后,短短十几年就崩塌。有人将过错都归咎于胡亥身上,卓草倒不觉得。秦国崩塌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而是日积月累所导致的。各种大型工程就没断过,把人当机器用,自然容易出事。 “见过余姬!” 卓草正准备自烽火台下去,就看到有女子在护卫簇拥下踱步而行。打扮的是花枝招展,光她的镶金玉笄就价值不菲。单她脖子上一串玛瑙吊坠,只怕得要上万钱! “女人?” “卓君喜欢?” “我呸!” 卓草恨不得一把将韩信推下去。 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纯粹就是好奇而已。 这女子长相的确是相当不俗,那双丹凤眼更是好似有勾魂之能。哪怕是穿着襦裙,也能看到那玲珑有致的妖娆身姿。长发及腰,在人群中显得无比显眼。 可要说喜欢? 别逗了,这还不如莲萍咧! “我只是好奇而已。就冲她这身打扮,就知道是非富即贵。如此地位的女子,往往都不会抛头露面。这里是筑造长城的地方,她来做什么?” “确实有些古怪。” 韩信也是满脸好奇。 “羽,汝可知是怎么回事?” “这……” “但说无妨。” “其为校尉余二河之媵妾,备受宠爱。她出自女闾,心机城府极深。若非校尉正妻背后有靠山,只怕早已被她所害。” “还有这种事?” 卓草也是愣了下。 他在秦国混了这么多年,也是大概了解些事。比如说什么三妻四妾这种事,想想就行。秦国就没三妻的说法,不论是谁都只能有一个正妻。而且妻子的地位与夫婿相等,若是男子殴打妻子还会被判刑。 至于妾? 不管妾多受宠,妾就是妾。哪怕生了孩子,那也只是庶出,论地位和府上的仆人差不多。换而言之,就是被正妻活活打死都没事。可要是出现宠妾压妻这种事,那官府可不是吃素的。 男人素来是比较专一的,都是喜欢年轻的妹子,所以宠爱小妾这种事很正常。但是小妾绝对不能恃宠而骄,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寻常小妾那都是窝在家里头,不会抛头露面。可这余姬是什么个情况,明明只是姬妾而已,竟然还这么傲慢?穿金戴银,带着票侍卫跑长城这里来旅游不成? “羽,汝是否知晓内情?” “小的只是听说过她,至于其他的并不知情。” “那我可得过去瞅瞅。” …… 余姬年有三十出头,担任隶妾吏,主要负责当地上千隶妾。秦国也有女官,管理的也是对应的女子。说是官倒不如说是吏,只是有着极其微薄的收入。在正儿八经的官吏面前,唯有卑躬屈膝的份。 不过,余姬不同。 就是百将见了她,那也得恭恭敬敬的作揖。 没别的原因,她背后的靠山是军中校尉——余二河! 第222章 震怒,中车府令 咸阳,章台宫。 秦始皇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卓草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让他担任护军都尉,结果却干起了御史大夫的活。好端端的军政不插手,隔三差五就找几个贪官污吏出来。 这几日冯劫老脸都黑了,几次廷议都缺席。枉他自诩秦律森严,律法严苛,自上而下皆是一片清明。现在倒好,北地郡闹出一堆事来,贪官污吏足足有数十人之多。 买官卖官、逼良为娼、克扣粮饷、私自放走刑徒找替死鬼顶替……若非卓草及时发现,不知道这伙人会贪多少! 宫中烛火摇曳,冷风萧瑟。赵高站在最后面,腿都在哆嗦。这些事他自然也都知晓,赵擎已被缉拿扣押,不日就会押至咸阳行刑。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又被卓草给摆了一道! 赵擎与他为至亲,当初共同自隐宫而出。这些年在北地郡捞的是盆满钵满,每年都会给他送笔不菲的钱财。同时暗中栽培自己的势力,光是身手不俗的死士就足足有数十人。 现在来的人并不多,全都是心腹大臣和公室宗亲。蒙毅手握玉圭,站在左侧沉默不语。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冯去疾,只是淡淡一笑。秦始皇未曾在廷议上大发雷霆,而是选择现在召集他们,摆明是准备要清算。 这次,他们必能扳倒赵高! 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的布局,也算是有了收获。赵擎可不是什么旁支,而是赵高宗族至亲。赵擎在北地郡不过区区都尉,却能混的风生水起,就连监御史都得给三分颜面。要说这和赵高没关系,这有谁会信的? “北地郡的事,汝等可都已听说?” 良久后,秦始皇沉声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做声。 “扶苏,汝可知道我大秦疆土几何?” 额? 好端端的怎么问他这个问题? 还好,这道题他会! 他记得那天卓草闲来无事,问了他这问题。当时他想都没想,当即开口:我大秦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向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 这种问题,能难得了他这位长公子? 秦灭六国后,答案便刻在他的dna里头! “错!” “为何?” “你这答案要给皇帝听到,你全家都没了!” “啊?” “你这么说,意思就是秦国疆土没法再扩大?你是不是想说当今皇帝无能?你是在讽刺影射什么?你说这话有什么居心?你是不是反贼?” “草……” …… 扶苏自旁走出,满脸自信。 “禀上!凡日月所照,皆是我大秦疆土。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 “……” 一道道诧异的眼神皆是看了过来。 冯去疾仔细揉了揉双眸,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走眼了。眼前的人的确是扶苏,可怎么好端端的变了个人似的,竟然还懂得阿谀奉承了? 好家伙,这回答简直堪称是完美! 换别人如此回答,那很正常。可要知道扶苏向来是无比耿直,多次在廷议的时候直面顶撞始皇帝,让他没法下台。现在倒好,怎么说话这么好听? 难不成,和扶苏闭关有关? 冯去疾捋着山羊胡,古怪的打量着扶苏。这段时间扶苏一直都没怎么现身,都说是被皇帝给关了紧闭。但是也有传闻,说是扶苏在泾阳暗中接触卓草,并且和他关系不浅。就像昔日的孔明灯,那也是卓草教的。 “咳咳!”秦始皇蹙眉干咳,淡漠道:“朕年纪虽大,却还不至于这般昏庸。我大秦疆土如今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向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凡我大秦疆土,皆行秦律。却想不到,在北地郡竟有如此放肆的混账!” 砰! 台案上的竹简都被狠狠摔在地上。 “陛下息怒!” 群臣纷纷作揖行礼。 “息怒?朕如何能息怒?”秦始皇猛地站起身来,“经蒙恬与卓草彻查,北地郡都尉赵擎作恶多端,视秦律如无物!八岁的稚童,都能在其安排下当上亭长,还足足当了两年之久!朕倒想知道,他难道有甘罗之才?如此大才,朕怎能不重用?!” 要不是蒙恬的亲笔书信,他都不信! 八岁当亭长,糊弄鬼呢?! 这番操作他们都知道,无非就是挂名混资历混岁轶。活别人干,功劳都是那稚童的,从小就让他领先别人几百步!等再混个几年,当个乡佐都不成问题。 赵高浑身哆嗦,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生怕秦始皇会注意到他。 “禀上,此事还与北地县丞有关。稚童乃是县丞私生子。”冯劫快步走出,作揖道:“臣治下御史中丞已禀明此事。赵擎暗中与县丞勾结,以权谋私扶持宗族子弟担任官吏。” “冯劫!” “臣在。” “北地郡的事,为何汝事先毫无察觉?” “臣知罪!” 在皇帝面前千万别找任何理由,乖乖立正站好认错就行。冯劫也是自知失职,所以不敢多废话。 “汝身为御史大夫,掌监察百官。北地郡的事汝却不曾察觉,任由赵擎等贪官污吏一手遮天。朕就罚你彻查此事,勿要放过任何一人。另外,罚轶两岁!” 说白点就是扣工资两年,属于是重拿轻放,这样的处罚实在是不痛不痒。其实就只是小惩大诫,意思意思而已。 “赵擎所作所为,罄竹难书。”李斯徐徐走了出来,义正言辞道:“其暗中收买官吏,挑选姿色极佳的隶妾,而后施以手段将她们卖至女闾谋利。有隶妾不堪其辱,自缢而死。有官吏暗中检举,却被他们发现。而后以莫须有的罪名,关进大牢半年,最终屈打成招!” 秦始皇眉毛几乎都拧至一起,眼神越发的冰冷。最后,他的目光还是落在了赵高身上。他念赵高有大才,很多事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贪财恋权并不是什么坏事,对他来说反而更容易控制。可他万万没想到,赵高能做的如此过分! 甚至,还敢染指刑徒粮饷! 足足十万刑徒民夫的粮饷,每个月都以十万石算。哪怕只贪两成,也是足足两万石粟米。低价卖出去,也价值五十万钱。 这仅仅只是一个月的! 赵擎他们最起码贪了两年! 贪钱无所谓,很多人都喜欢钱。像李斯背地里做的买卖一大把,捞的是盆满钵满,却也没人会说闲话。毕竟这些都是正当买卖,赚钱也是他自己的本事。动用自身权利,然后给自己买卖铺路,他也不会追究太多。 赵擎他们是贪粮饷,是在伤秦国的根! “赵高!” “臣……臣在!” “这些事,汝可知晓?” “臣……臣知道。”赵高连忙跪了下来,颤颤巍巍道:“赵擎乃吾胞弟,他无视秦律,臣自然也有责任。他的所作所为臣先前也都知道,也多次告诫他收手,只不过……” 赵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别看他支支吾吾的,却来了招以退为进,转眼间把自己完全给择出去。他要敢说自己完全不知情,他自己都不信。倒不如老老实实的先承认,再信口胡诌几句把自己择出去的好。 “中车府令以为如此就能开脱?” 蒙毅冷声走了出来,他这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能扳倒赵高,他又怎会错过这个机会?蒙氏与赵高宗族素来不和,这笔账自然得要算清楚。当初赵高父母会被判至隐宫,就是蒙骜干的。后来赵高犯下死罪,也是蒙毅判其死罪。 他担任上卿多年,也知道赵高是什么人。这家伙的确是有才能,精通刀笔秦律,还擅长骑射。平日里拉拢勋贵,又喜欢阿谀奉承,深得始皇帝的宠信。别看他平时好像没什么,但却是极其记仇,城府极深。 比方说先前有侍御史弹劾过赵高,这家伙表面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受了惩罚。后续还与那侍御史交好,多次送些礼物,谦卑的模样都让人没法拒绝。可后续侍御史因为私底下醉酒说了句错话,然后就被赵高捅了出去,三族都被迁至陇西郡! 每每想到这件事,蒙毅就如坐针毡。有这么个狠毒的对头,自然是巴不得这家伙早点死。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他现在要不出来踩上两脚,那简直都对不起自己。 “上卿何意?” “吾大兄驻守北地,负责彻查此事。汝胞弟的确很聪明,到现在也未曾供出幕后主谋,甚至是将此事全扛了下来。他只说假借汝的名号,在北地郡胡作非为。” 赵高面不改色,“上卿勿要公报私仇。赵擎犯下大罪,死有余辜,但吾是无辜的!” 赵擎可不是傻子,不会像余姬那么愚蠢。他们只要想办法保住赵高,那他们就肯定有希望。他把罪责全扛了下来,再把其余贪官污吏全供出来,怎么着也能保住这条命。只要活着,那赵高就能担保他的荣华富贵。 砰! 秦始皇猛地起身,目露杀机。 “赵高!” “陛下息怒……” “汝说是不说?!” “臣……臣真的是冤枉!” “冤枉?” 秦始皇自台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赵高这样的人,他用起来很顺手,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二十多年来,赵高办起事来也很妥当,还未曾让他操心过。只是这些年赵高越发不老实,他也多次敲打过。 他会屡次赦免赵高,无非因为赵高属于公室宗族这脉。皇帝位置想要坐稳,那肯定离不开宗族支持。而且朝堂讲究平衡,宗族势力也很重要。安乐君已被罢免,现在赵高也将步其后尘。若是别的事,他能睁只眼闭只眼。可这次赵高过了界,他必要杀鸡儆猴! “朕已命玄鸟卫彻查,汝府库藏有价值数百万的财宝玉石!还暗中与诸多游侠交好,栽培数十位死士。甚至还与些匈奴商贾有来往,利用关系售卖兵器甲胄。” “臣……臣……臣……” “汝是不是当朕瞎了眼?!” “臣不敢!” 整个章台宫瞬间鸦雀无声。 赵高慌忙跪地,瑟瑟发抖。 咸阳城内的事,秦始皇自然都看在眼里,只不过取决于他是否愿意追究。现在既然要清算,秦始皇自然要一查到底。当他决定夜审赵高的那刻,他就已经打算将其放弃! “赵高……汝乃诸赵疏远属。昆弟数人皆生隐宫,汝母被刑戮,本该世世卑贱。朕知汝强力,通於狱法,破格举为中车府令,委以重任。但是,汝这些年来太过放肆,不知报恩。汝现在告诉朕,朕该以何理由放了你?!” 赵高双眼通红连连磕头叩首,每一次都极其用力。脑门磕在地上磕的是砰砰作响,短短片刻额头便已渗出鲜血。他知道,他干的事逃不过始皇帝的眼睛。他本以为这次能糊弄过去,却没想到却是要和他算总账了。 “呼……” 秦始皇长舒口气,重新坐了回去。环视群臣,他们也都是沉默不语。他知道,这事还得由他亲自来才行。 “廷尉!” “臣在!” “即日起,除赵高宦籍,削其爵位,贬为庶民。迁其三族至邯郸,世世代代不可为官为吏,永生永世不得离开邯郸半步!另判赵擎俱五刑之罪,其余官吏悉数削去爵位贬为刑徒!” “唯!” “陛下!臣知罪,臣知罪!” 赵高是彻底慌了。 就这一句话,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功亏一篑! “朕若非念汝多年有功,朕便判汝夷三族之刑!” 秦始皇双眼都带有血丝,冰冷开口。 如此判罚,赵高就偷着乐! 蒙毅在旁也没多言,谁让人出自宗室呢?虽说赵高活了下来,却也绝了后路。从今往后世世代代不能当官,甚至都没法离开邯郸。只不过,他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忿。 万一哪天始皇帝脑子一热,没准就把赵高给官复原职了。毕竟这事先前就做过,不把赵高整死,蒙毅心里头还是有些忌惮。 “全退下!” “臣等告退!” 他们皆是退下,唯独扶苏留了下来。 “扶苏,中车府令这位置当由谁继任?” “臣以为任嚣更合适。” 扶苏说的任嚣自然就是后世极其闻名的南海郡尉,只不过现在担任的是京师中尉。掌京师治安、兼管消防,是京城的卫戍长官。属官有武库令、武库丞,掌军器制造、贮存;有静室令,皇帝出巡时负责担任清路。 任嚣能力出众,也有军功傍身,本身就是出自中车力士。现在让他继任中车府令,旁人也绝对是心服口服。 “不行。” “臣不解。” “任嚣的确能胜任中车府令,可此职关乎公室,乃朕之近臣,执掌乘舆。汝能任人唯贤,的确难得。只不过,有些官职非公室不能担任。先前安乐君犯下大错,朕只得将其罢免。少府之职,最后交由章邯担任。而今赵高又出了事,若再由外人担任,只怕会影响朝堂平衡。” 皇权就是如此,三两句话根本解释不清。公室子嗣过多,担任职位过多过重,那对秦廷也没好处。可要是太少的话,皇帝位置都可能坐不稳。没有这票老贵族支持,如何能确保皇权? 秦始皇倒是不担心,下一代又当如何? 三家分晋,田氏代齐……皆有这方面的原因。朝堂上重要职位全都由旁人把持,公室子嗣手里却没半分权利,早晚都会出事。 “那父皇以为谁更合适?” “五大夫赵婴。” “这……” 扶苏顿觉有些不合常理。 赵婴爵至五大夫,先前担任护军都尉。后来因为要得北伐,就把这职位交给了卓草。这几日赵婴心情相当不好,一直是闭门谢客。要不是秦始皇压着,他怕是得骑马跑北地郡找卓草算账。 平时他尽心尽力,好不容易有了捞军功的机会,结果就被卓草这外来户给抢走了。这事换别人身上,心里也肯定不好过。 赵婴精通律法,刀笔功夫也不差。但在武艺上差了些,包括骑射在内连寻常车士都不如,如何能胜任中车府令? 中车府令负责皇帝的车马管理和出行随驾,甚至亲自为皇帝驾御。职位至关紧要,非皇帝绝对信任的心腹侧近不能担当。别的不说,光是驾驭天子车马都没那么容易。想力挽六匹烈马,没个几年功夫根本做不到! 寻常车士都是佩剑置弩,束带着冠,髭须飘逸,威武沈稳。整个秦国,只有八百名中车府卫。用现代话来说,人人都是车马武士大内高手。 “就如此决定。” “唯。” “汝今日所回答,可是卓草教的?” “额……父皇怎的知晓?” “呵!除开他外,还有谁?” 自己儿子什么个性,秦始皇能不知道? 扶苏这家伙,说话能这么好听? “他倒是很喜欢提问题说故事。” “对对对,他还说以后准备写本卓草苏荷三千问,还要再出本卓草故事会。” 秦始皇闻言顿时笑出声来,本来苦闷的心情也是一扫而空。而后望着扶苏,淡淡道:“他既然和你说了这么多故事,那可曾听过天子的新衣?” 第225章 一战到底,闪击战 军机大营。 “不知都尉对北伐有何想法?” 蒙恬话音落下,一道道眼神同时看向卓草。 被这票壮汉直勾勾的盯着,卓草只觉后背有些发凉。盯着他作甚,他就只是打酱油的,对兵法谋略完全是一窍不通。让他看地图他都看不明白,他能说什么? “北伐啊?挺好的。” “……” “我与匈奴不共戴天!” “……” “……” 蒙恬目瞪口呆的望着卓草。 合着他们在此苦等半个时辰,到头来卓草就说了这两句,这算哪门子的指导意见? “咳咳。”在韩信拼命暗示下,卓草只得重新道:“自秦并六国,胡虏数入边地,小入则小利,大入则大利。攻城屠邑,殴略畜产;杀吏卒,大寇盗。草闻战胜之威,民气百倍;败兵之卒,没世不复。北伐之战,事关国祚,诸位将军还要多费心。” “……” “……” 聚光灯呢?往这打! 卓草挠了挠头,环顾四周却是大眼瞪小眼,一个个皆是不明所以。难不成他说的太深奥了,这票大佬都听不明白吗? 成成成,我再说一段! “而今我秦大兴,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栎阳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 卓草吹了大半天,营寨内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愣是没搞懂卓草到底想表达什么。他们就想问问卓草,有没有什么指导意见。 “都尉在说什么呢?” “在说咱们粮食多……唔,那就是不必担心粮草?” “卓君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像是朝臣那般总是绕弯子。说的倒也有道理,此次北伐事关重大。战胜之威,民气百倍;败兵之卒,没世不复。唔,说的好!” 屠睢颔首赞许,为卓草造势。 蒙恬也是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也知道卓草不通兵法谋略,这次邀卓草商议战事也只是按例行事。本就没想过卓草能提出什么高见,纯粹只是想试探下他。 就方才卓草表现,其实蒙恬还是颇为满意的。虽说卓草不谙兵法,但他并未胡说八道,而是非常聪明的饶了个大圈,说的都是他擅长的。懂得扬长避短,实乃聪明之举。 打仗这事,最忌讳的就是外行指导内行。先前就有护军都尉总是说三道四的,然后就被王翦狠狠抽了顿鞭子。这家伙还不服气还要上奏,接着就被秦始皇一撸到底。人王翦才是上将军,护军都尉的职责是监督军政,而不是干涉战事! “此次北伐目的,乃是收复失地。”蒙恬环视四周,淡淡道:“诸位想来也都知道,河南之地自古便是吾诸夏领土。殷商时期,夏人后裔河宗氏于河套定居。遂有赵国武安君李牧,大胜十万匈奴。列位,如今是难得立功的机会!” “蒙公说的是!” “老夫愿领锐骑三万,定能大破匈奴!” 望着急不可耐的屠睢,蒙恬顿时一笑。他很清楚军功对秦人的诱惑,特别是对屠睢这类人而言,他们巴不得是赶紧立军功证明自己。 “先不着急。” “吾以为要立军功,仅仅只是夺回河套之地远远不够!” 就在此时,韩信却是徐徐开口。 “哦?” “这位是谁?” “是都尉麾下中护军,乃淮阴人士。” “区区个中护军,能参与议事已是破例,还敢无故叫嚣?” 蒙恬抬起手来,示意他们闭嘴。这本身就是他准许的,韩信既然有资格在这参与议事,自然也能发表自己的看法。看卓草如此器重他,蒙恬其实也想看看韩信是否有真才实学。 “中护军,你来说说。” “唯。”韩信站起身来,认真道:“夺回河套,不过收复失地而已。匈奴就会如昔日那般,再逃亡西北方向。等兵力稍长,他们必然会卷土重来。周而复始,永不停歇。如今秦国兵强马壮,更有锐骑五万。既有远胜匈奴的马匹装备,为何不把眼界放的更宽阔些?” “的确有些道理。” “中护军还有何高见?” 韩信这么说后,饶是蒙恬都颇为感兴趣。他没想到,韩信似乎对匈奴还颇为了解。就这短短几句话,他就知道韩信肯定是提前做足了功课! “吾听说自匈奴王子冒顿死后,匈奴内部也有些不合。各个部落之间貌合神离,甚至有叛逃的意味。如今匈奴蹛林大会已过,寒冬将至,匈奴各个部落会越发不好过。” 蹛林大会就是匈奴的秋祭仪式,对匈奴而言属于是极其重要的节日,会考核和计算人口和牲畜的数目。各个匈奴部落都得照规矩上缴物资,像是牛羊马匹奴隶,包括兵器甲胄在内。 匈奴有点类似于是狼群,内部等级森严。有本事的吃肉,没本事的就只能吃土。蹛林大会后各个部落的物资都会锐减,再往后就会迎来残酷的寒冬。每年寒冬腊月,都会有诸多匈奴被冻死,大部分都是些老弱妇孺。 其实,攻打匈奴最合适的时间点是春季。汉武帝时期多次讨伐匈奴胡人,都是集中在春天。朔冬之际,草原上寒冷而干旱,供牲畜食用的牧草凋零。牲畜只能用秋季储备的牧草和脂肪,硬抗寒冬。 经过寒冷的冬天后,不管是匈奴还是牲畜都十分虚弱。因为是刚刚初春,草原上的牧草还未长高,能够承受的畜量不大。所以原本抱团取暖的匈奴必然会尽可能散开,不然草不够吃。 除开春季外,冬季倒也勉强可行。冬天就是两边都难受,匈奴受不了,秦人也同样吃不消。换句话说,现在讨伐匈奴并非是最佳时机。若是愿意,再等个月更为合适。只不过,秦国已经等不及了…… 这么多兵马在塞外戍守,每日开销都是天文数字。再加上骑兵已经升级,现在秦国可谓是兵强马壮,他们自然不愿意再等下去。 “说的没错。” “想不到这少郎君还懂不少。” “不愧是都尉帐下谋士,的确有本事。” “看来你是想要扩大战果?”蒙恬蹙眉望着韩信,摇头道:“此次陛下交代的任务,是要吾等夺回河套之地。若想再立建树,就算本将军答应,护军都尉也不会答应。” 话音落下,一道道眼神再次看向卓草。 “别看我啊,我答应还不行吗?” “什么?” 蒙恬顿时吃了惊。 “你们聊你们的,只要你们觉得可行,我这没啥问题。老韩是我的人,他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如果因此出了什么问题,我会一力承担。” 得嘞!有您老这句话就成! 护军都尉代表着皇权,负责监督军政。别的事卓草都不必管,但关系作战计划这种大事,那肯定得先过他这关。整体作战方针是皇帝早早制定下的,就是要夺回河南之地。如果要临时改变,得等护军都尉同意后,再将此事通报于皇帝。 这年头没有电报手机,而战机转瞬即逝可能来不及通知,那这时候就要随机应变了。蒙恬作为统帅自然是能更改战术,再经过卓草同意就能实施。如果说改得好,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还都会得到奖赏。可要是因此出了什么差池,那肯定是要背锅受罚。 韩信望着卓草,眸子都有些泛红。 什么叫做伯乐? 卓草就是! 这就是无条件的信任他! 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卓草现在就是让他跳黄河里头搓澡,他都会义无反顾的一头扎进去! 卓草倒没太在意,这就是穿越者的好处。他知道韩信的为人,这是个极其自负的人。对,是自负而并非自大。后世韩信先投奔项羽,项羽只让他做了个郎中。韩信多次给项羽献计,项羽都不采纳。 后来韩信跳槽到刘邦麾下,想着能一展所长,结果就被封个治粟都尉,连亲自看眼刘邦都费力。所谓治粟都尉,说白点其实就是看管粮仓的小吏。后来韩信坐法当斩,眼瞅着就要被砍了,多亏夏侯婴觉得韩信这人不简单所以才放了他。 再往后萧何等人多次向刘邦举荐,可刘邦都不予理会。到最后韩信心态炸裂,直接提桶跑路,于是乎就有萧何月下追韩信的传奇故事。在萧何拼命劝谏下,刘邦才决定重用韩信。后续韩信也没让他们失望,成就了颇为传奇的一生! 卓草自身是不懂兵法的,他也很佩服那些个穿越者,个个都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他也知道该知人善用,像韩信这种精通兵法的就该给他个舞台展现。如果他没后世那么出色,那以后得不到重用也怪不得卓草。 机会给了他,就看他是否中用。 “都尉此话当真?” “反正也是商议,实在不行命锐骑快马加鞭禀明皇帝。现在时间也足,若能得到准许的话自然是最好。” “有道理。” “都尉不是能苍鸽传书吗?” 苍鸽传书这事现在不算什么秘密,像蒙恬屠睢他们也都知道。现在甚至还有专门的人喂养,每天吃的都是精心配制的饲料。论待遇,简直快赶上戎马咧。 “能是能,就是快不够了……” 卓草前面放过几回,所以苍鸽数量已经开始有些不足。他是想着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再放。为了确保消息能传至咸阳,他肯定得尽量多放些苍鸽,一次放个七八只那都是常态。按苏荷给他的消息,每次能飞回去的也就那么三两只。 “既是如此,那便派锐骑告知。”蒙恬重新看向韩信,“中护军可继续说说。” “方才都尉也提到如今我大秦兵强马壮,论装备更是毋庸置疑的碾压。趁着此次大规模出兵,吾以为是扩大战果的最佳时机。列位请看地图,河套之地囤积有部分匈奴主力,若是遭受袭击必会派兵增援。” “的确如此。” 屠睢颔首赞许,也是予以认可。看着地上的沙盘,心中也已有分寸。这事他先前也与蒙恬商议过,甚至考虑过得分兵阻击援兵。 “汝有何打算?” “吾以为当分兵行动!可派遣主力与匈奴相持,同时派遣锐骑精兵绕过前方主力。剑指漠北深处,趁着后方空虚,寻歼匈奴部落。若能北近两千里,或许就能荡平匈奴王庭——头曼城!” “嘶……” “这不可能!” “北近两千里,沿路不知会遭遇多少危险。若是深入漠北,如何能确保方位?就算匈奴最有经验的牧人,也不敢担保能在寒冬确保方向。若是迷失方位又遭逢匈奴大军围剿,如此后果谁能承担?” 这事他们不是没考虑过,但却并非是这么容易的。后勤好说,以战养战没准就能维持住。可问题在于方向如何辨别,在漠北大草原一旦迷失方向,后果将会非常严重。别说遇到敌人,光是找不到水源就可能出大问题。要是再遇到大风大雪天,不用匈奴来就得死一大片。 “论地形与适应能力,匈奴必然是远在吾等之上。北进两千里,实在是太过凶险。带的人少不够用,带的人多后勤辎重是问题,遭匈奴围剿更会出大事。” 蒙恬同样是摇头否认了这条建议。 卓草则是颇为感兴趣,他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后世霍去病好像就是这么干的。霍去病玩的就是大迂回闪电战这套,经常性领军长驱直入,来个直捣黄龙。 他记得也有人争论过韩信和霍去病的能力战功之类的,但这其实就是关公战秦琼。二人根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面对的敌人和手里资源也不同。他们有不同的擅长点,其实没必要分个高下,都是一个时代的天骄。 韩信显然是有备而来,认真道:“吾以为此事虽说有风险,却也有机会。论地形必然是匈奴更为了解,那就能征匈奴为路引。” “若他们刻意引至危险地呢?” “那就多找些,分开询问,再得出结论。”韩信是对答如流,极其自信道:“我先前也说过,匈奴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经过蹛林大会后,有些小部落匈奴日子会更难过。若是此时施以小利,未必不能将其招揽。” 韩信再次阐述自己的观点。 还真别说,后世霍去病也是这么干的。他是以战养战,甚至还能招揽匈奴卖命。漠北大草原终究是匈奴地盘,匈奴肯定要比他们更为熟悉。 “此策倒是可行。”屠睢听完韩信解释后,当即说道:“既然是打仗,自然也是有风险的。北地郡现今陈兵三十万,锐骑足有五万。即便是分兵,对主战场并无影响。虽说风险的确很大,但若能成功……” 屠睢巴不得多捞些军功,当初他为了能拦下南征百越的活,扬言三年内必能平定百越。现在百越没法打,仅仅只是夺回河套平原,这点军功压根不够他们分的。 他觉得韩信的提议没啥毛病,风险越大收获越大。要是真能走运活捉了头曼,那这功劳绝对是足以封侯。彻侯他是不敢想,但封个伦侯可不算过分。 “诸位以为如何?” “虽有风险,但能尝试!” “吾以为能试试,可挑选锐骑!” “说的是。锐骑数量不必多,但必须要精。不光得要精通骑射,更要有极其强悍的体魄,能坚持长途跋涉。对了,若是懂得匈奴语言更好。” 韩信无比认真道:“若由吾率军出征,吾只需挑选八千锐骑,就有把握横扫漠北草原。届时以战养战,便是踏平头曼城亦能办到!” 八千锐骑并不算多,要真能踏平头曼城可是大功一件。重创匈奴,一举令他们再无南下的可能。 “诸位以为如何?” “如此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他?” “我这人说话比较直,若有得罪的地方勿要见怪。汝虽为中护军,却是仰仗都尉。即便是都尉,据吾所知也未曾从军征伐。他的举荐,似乎并不能有什么说服力。即便都尉负责监督军政,也无权干涉此事!” 这人是蒙恬帐下的谋士,说话虽然难听却也没啥毛病。军中从古至今是讲资历讲威信的,别看卓草是护军都尉,可不服他的人照旧一大把。别的事他们也不说什么,可要牵扯到他们利益的事可不能忍。 他娘的,瞎子也能看出来率军奇袭头曼城乃是奇功一件。要是真能做到,那爵位不得蹭蹭蹭的直接起飞咯? 韩信算什么玩意儿? 论资历没资历,论能力……也就那样。 如此绝佳的机会,怎能让给他? “那这样,正好顺带把这事告知皇帝,由皇帝决策。要是他不同意派遣锐骑长驱直入,那咱们扯再多也没用。诸位以为如何?” “附议!” “说的是!” “就得如此!” 蒙恬环视四周,淡淡道:“既然列位都同意此事,那就这么做。本将军即刻派人禀上,待上决议后吾等再做定夺!” 第226章 廷议,夺帅! 三日后。 咸阳正宫。 满朝文武皆手握玉圭,列于廷前。 秦始皇端坐于上,环视廷臣。 昨日已正式任命赵婴为中车府令,而赵高则是三族被迁至邯郸。昨天迁走的时候,整个咸阳都因此轰动。在公孙口卖力宣传下,也是顺利控制住了舆论。 秦国有贪官污吏,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些反贼。赵高这大老虎被扳倒,不知多少人大做文章。还说秦始皇是过河拆墙,不顾君臣之情。赵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辛辛苦苦扶持皇帝这么多年,结果到最后什么都没捞到。三族被迁至邯郸,且三代不能为官,家产也全都被没收充公。 说白点,他们只是单纯喜欢唱反调。总能精准把握住相反面,然后大肆鼓吹宣扬。他们说的看似有道理,可却单单只说对他们有利的点。 赵高自己干了缺德事,秦始皇依律惩治有何问题?更别说秦始皇算是给面子的了,只杀了赵擎,像赵高三族都能活着,这已是极其难得的法外开恩。要不是他有宗族身份傍身再加上多年辛劳,只怕坟头草都快有三丈高。 当初赵高被判死刑,然后秦始皇破格赦免,结果一大票人抨击。还说他偏私,视秦律如无物。昔日公子驷犯律,商君也没直接额外赦免,而是选择惩罚公子驷的太傅,还把人鼻子给割了。 总之这票人总能找出理由来,不唱反调他们就浑身难受。秦始皇都没往心里去,他要因为这些人烦心的话,估摸着早就被气嗝屁了。他现在就是秦国的天,坐在至高无上的宝座,何必搭理这票人? “朕昨夜收到北地的加急军报。”秦始皇抬起手中竹简,淡淡道:“此为上将军蒙恬亲笔所书,交由朕来决策。朕昨晚已大概看过,便问问诸位之意见。” “其一,推迟北伐时间,改定为冬末北进。寒冬腊月虽也不错,却也有其不利之处。若再等三个月,或许会更为顺利。诸位以为如何?” 这要求并不算过分,李斯当即便站了出来。“臣以为可行,便是再等三个月也无妨。这段时间还能继续操练锐骑,补充兵器甲胄。待冬末出兵,对吾秦更有利。” “臣附议!” “臣附议。” 一大票文臣纷纷站出来作揖支持。 其实这事先前也曾商议过,只是屠睢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再加上秦始皇也确实着急。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希望在有生之年能为秦国开辟出个万世基业来。周遭的敌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天他都不想等! 冯去疾手握玉圭自旁走出,“臣以为现今的确不宜出兵。今年冬季远比往常更为寒冷,纵然我老秦人铁骨铮铮不惧严寒,可那马匹也未必能受得了。若推迟三个月,就如左丞相所言,对吾大秦更为有利。” 能让左右丞相都支持,这可是相当难得。 冯去疾走至旁边,继续道:“每年冬季过后,匈奴与其豢养的牲畜都会因饥乏力。而吾等则不同,大军驻守北地,三个月能好好养精蓄。待至寒冬出军,敌弱我强,于北伐自然是更为有利!” “那就再推迟三个月!” 秦始皇办事效率素来高的很,既然都没人反对,就先直接定下来。等三个月的时间,他并不在意。况且,他知道蒙恬为何提出要再等三个月。 “另外经过商议后,护军都尉帐下中护军献奇策。此策凶险至极,若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若能得手,我北地边陲则再无匈奴之虑!” 秦始皇环视廷下,注意着群臣的表情。昨晚看到竹简后,他是整整一宿没睡。他也在思索着此策是否可行,毕竟机会极其难得。若是真能做到,这绝对是封侯的奇功! 封狼居胥,饮马翰海! 这就是卓草亲笔所提的八个字。 仅仅只是这八个字,便足以说明一切。 关于这事屠睢是极其赞成的,但蒙恬持保留意见。他始终觉得此事急不来,等夺回河套之地后完全能徐徐图之,再等个几年也能摆平匈奴乃至其余胡虏。冒险派八千锐骑北进千余里,这实在是太过凶险。 对于此事,秦始皇心中其实也在衡量还未做出定夺。正好趁着满朝文武都在,也听听他们有何看法。 “据书所言,将由上将军领兵与匈奴主力对峙。趁着匈奴后方空虚,再派人率八千锐骑北进千余里,而后直奔头曼城。此策若能行,则可永绝后患,诸位以为如何?” 李斯脸色顿时变了变。 现在他才算明白,原来推迟北伐是为这事。派遣八千锐骑长途奔袭千余里,谈何容易?若是在寒冬腊月里头急行军,可能不用遇到匈奴就得全军覆没。 “臣以为不可!”李斯踱步走出,“北进千余里,实乃凶险至极。若是遭逢大雪封困匈奴围剿,区区八千锐骑又能如何?列位应当都知道,这锐骑几乎是我秦倾举国之力而成!马匹兵器甲胄,皆是最顶尖的。风险与收益,根本不对等,臣以为万万不可!” 别看他嘴上说的漂亮,实际上还有别的考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这支锐骑真能大破头曼城活捉匈奴单于,那蒙氏便能凭此爵位一跃成为秦国最顶尖的军门。 现在蒙氏地位是高,蒙恬与蒙毅一武一文堪称勋贵豪门。可惜,蒙氏与最顶尖的还是差了些许。因为蒙氏未有侯爵,不说彻侯哪怕是次一级的伦侯都没有。可这次要真让蒙恬大获全胜,蒙恬必然能凭此功封侯,他李斯能眼巴巴的看着这事发生? 李斯不答应,蒙毅可不惯着他。 好不容易有机会捞军功,怎能不答应? 扩大战果,封侯也能更有把握! “臣以为此策可行!”蒙毅来至中间,抬手作揖道:“上将军择冬末出兵,正是考虑到寒冬时节对长途跋涉不利。匈奴胡虏多次南下,袭扰我大秦边陲。即便夺回河南之地,也不能永绝后患。不出几年时间,匈奴就会卷土重来,再对河南之地下手!” “臣附议!” “臣附议。” “虽说此策凶险至极,可若能成功,则可保北地边陲数十年的太平。臣以为应当试试,但要挑选合适的人选领兵!” 冯去疾倒是无所谓,站出来抬手支持。冯氏在朝中地位相当稳固,平时与蒙氏私交也算不错。冯毋择与冯劫都是爵至伦侯,且官职不低。蒙氏就算崛起,那也威胁不到他们。 “绝对不行!” “长途奔袭千余里,谁能担保不会出事?” “夺回河南之地已足够,何必要冒险?” “八千锐骑若是损兵折将,对吾秦不利!” “冒些风险算什么?只要能赢就行!” “畏首畏尾担惊受怕,还打什么仗?” “此策若能成,足以令匈奴胡虏再无翻身之地!” 刹那间,秦廷上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你反驳我,我就反驳你的反驳。 就连博士阵营也不都是穿一条裤子的,有的支持有的反对,就差直接打起来。双方之间是互不退让,总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望着他们争论不休,秦始皇当即拍了下台案,“够了!” “陛下息怒!” 这事其实秦始皇自己也在摇摆,心里头暂时还没个准数。今日提出主要也是想听听他们有何看法,没想到互不退让,说了也等于白说。 “此事就这么定下!” “陛下!” “朕心意已决,勿要再提。” 秦始皇挥袖将此事定下。 他是皇帝,他自然是想着战果越丰厚越好。而且他一直都有意提拔蒙氏,既然有此机会他也不会拒绝。但机会给了蒙恬,就看他是否中用了。 “另外,诸位以为谁更适合率军北进?上将军给朕举荐了两位任选,分别是裨将军屠睢与中护军韩信。” “韩信?” “他是何许人也?” “似乎从未听过此人名号。” “裨将军屠睢曾与南郡操练楼船之士,更有伐楚之功。不论兵法谋略,皆是上上之选。精通骑射,诸多兵器也能施展。那韩信何德何能,有何资格与裨将军争?!” 屠睢在朝中也算有些人脉,更何况压根就没几人听过韩信的名号。谁都知道北进千余里意味着什么,绝对是危险与机遇并存。不挑选个合适的统帅,那就是看着八千铁骨铮铮的大秦锐骑去送死! “韩信乃泗水郡淮阴人士。”内史腾站了出来,拱手道:“其本为庶民,性格放纵而不拘礼节。不通秦律,便未被推选为官吏。又无经商谋生之道,常常依靠别人糊口度日。后受友人接济,来至泾阳,阴差阳错成为左庶长卓君的门客,如今担任中护军。” 秦腾本身就经常与他们来往,再加上负责治理京畿,关于韩信的户籍资料他这都有。他这么一说后,更多的人皆是露出鄙夷之色。 说白点就是没啥能耐,靠着走后门当了个中护军?就这种人,有什么资格与屠睢争带兵之权?要把锐骑交给韩信,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臣以为交予屠睢更为合适!” “附议!” “附议!” “附议!” “率军北进千余里,必是凶险至极。若是不懂兵法谋略,只怕是带着他们送死。裨将军从军多年,经历大小战事上百起。这韩信不过仰仗护军都尉方能谋的一官半职,焉有资格领兵?” 放眼望去,愣是没人支持。 要说卓草率军奔袭,他们还会信服。毕竟这位天赐奇才带给他们太多的惊喜,连带着马镫马鞍也都是出自他手,没准就能出现奇迹。可韩信算什么,不过只是无名小卒而已,谁会信任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上卿以为如何?” 蒙毅左顾右盼,他一直没说话就是知道秦始皇肯定会找他。如此简单的事,秦始皇却要拿出来说,就足以证明秦始皇心里有想法。他们与韩信也算有些交情,他也记得这位喜好直钩钓鱼的青年。 能力倒是没亲眼看过,但扶苏曾多次赞扬韩信。说他是精通兵法谋略,自幼研习兵书,各种经典战例是信手拈来,分析起来头头是道。韩信自身武艺也不俗,也是精通骑射,与扶苏都能过招。 先前打过几次交道,也知道韩信志向极高,不会甘心居于泾阳。蒙毅用脚趾都能想得到,韩信肯定是卓草举荐的,要不然他连提名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这韩信,想来是护军都尉举荐的?” “的确。” “臣以为能试试!” “荒谬!” “就是那卓草举荐的又能如何?这可是八千精锐,八千条人命!就这么交给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手里?若是出了事,不知上卿能否担待得起?!” “臣附议!” “八千精锐非同小可,怎能交给这么个人?” 这次左右丞相全都站了出来支持,秦廷上下除开蒙毅外就没人支持的。就算对韩信有所了解的秦腾,同样也不看好。他本身就打过仗,深知带兵打仗有多不容易。寻常作战那也就罢了,可这次是深入漠北千余里,危险重重! 这是打仗不是过家家,谁敢担责? “禀上,臣有一策!”蒙毅没辙了,只得拱手道:“臣以为将帅之位自古是有能者居之。护军都尉既然举荐韩信,想来是有其用意。可韩信并无军功资历,若是贸然领兵,只怕麾下什伍也不会服气。” “上卿说的也有些道理。” “论能力,屠睢也远胜那愣头青!” “非也非也。”蒙毅淡淡挥手,“既是论领兵打仗,那就不如让他们二人较量一番。” “如何较量?” “臣不知。” “上卿不知,说来作甚?!” “臣弹劾上卿肆意妄言,愚弄廷臣!” …… 一大票博士纷纷站出来表态弹劾,趁着现在这功夫肯定得刷波存在感。蒙毅平时事情做的干净漂亮,想找他错都找不到。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自然是要往死里喷。 “诸位先莫着急弹劾,且听老夫辩解。”蒙毅无奈看着他们,苦笑道:“如何较量,吾等说破大天也无用。倒不如告知回去,由他们自行定夺。反正还有三月时间,根本不必着急。” “说的是。” “上卿此言有理。” “方才是谁要弹劾上卿的?” “上卿牛批!” …… 秦始皇抬手示意,刹那间群臣是寂静无声。蒙毅不愧是他的左膀右臂,想的法子倒是不错。究竟谁更适合担任主帅,就交由他们自行比试定夺。要想夺帅,没点真才实学可不行。他们到时候只需知道结果,一切就都能解决。 “治粟内史。” “臣在。” 王戊踱步走出。 “即刻筹备粮草,征调刑徒民夫送至北地郡!” “唯!” “郎中令。” “臣在。” 冯毋择手握玉圭,作揖行礼。 “拟诏,通传于北地大营!” “唯!” 类似于诏书这些事,都是郎中令的活。主要还掌管殿中议论、宾赞、受奏、宫廷宿卫之事。 “既是推迟三个月,那就再敦促上将军操练士卒。这锐骑大军组建不久,许多人只怕还未磨合好,便趁此机会好好磨练。究竟能发挥出何等能力,就看此次北伐!” “大秦万年!” “陛下万年!” 群臣作揖,各自告退离去。 不过,蒙毅三人却是都留了下来。李斯与秦腾都去过泾阳,也知道内幕。他们会留下,自然也都是秦始皇的用意。 “方才群臣皆在,朕有些话不方便说。那韩信朕有些印象,先前可是颇为落魄,后续倒也有些能耐。若是旁人举荐,朕绝不会考虑。可偏偏是卓草,朕……” “臣也是这么想的。” 李斯无奈道:“卓草不拘泥于礼法,总有各种奇思妙想。他麾下招揽的,同样都是能人异士。像是公输传人,也是效力于他。那些个吾等瞧不上的人,在他手里也总能变废为宝。比如说方士侯生,听说现在开始撰写医书,好像叫什么《秦草》?” “对,扶苏也是变废为宝了。” “……” “……” “……” 这得亏扶苏不在,不然非得被气吐血。 任谁被自己亲爹这么说,都不会高兴。 “卓草也是足智多谋,自与他接触来,他从来不去做没把握的事。就像昔日谷口大疫,老夫也觉得他会丧命,却没想到他竟能起死回生,还化解了瘟疫!他既然举荐韩信为将,想来是有他的用意。” “举荐归举荐,军中只认可强者。特别是对于主帅而言,若无足够的能耐,根本不会有人服他。想要带兵,谈何容易?” 秦腾始终不看好韩信,毕竟这小子太年轻。至于卓草,他终究也是人,是人就肯定会出错。因为自负而看走了眼,那可太正常了。 “他想夺帅,令韩信有一展所长的机会,那就给他这机会。就让韩信与屠睢比试,谁能更胜一筹就交由其领兵。朕不光要夺回河套之地,更要生擒那匈奴单于!朕要让世人知道,灭六国只是开始,朕的雄心伟略远不止如此!” 第227章 比斗,骄傲的韩信 北地大营。 卓草抱着块木头,以匕首慢慢的刻着。他对木雕是真的一窍不通,主要是闲着无趣就随便刻着玩玩。 “卓君,你说陛下会答应吗?”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额?” 韩信坐在旁边,脸色颇为难看。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你要资历没资历,要军功没军功。我要是皇帝的话,我也不会让你肩此重任。你也知道我,别看名头大的很,实际上也就爵位稍微高点。我这面子在别的地方好使,搁咸阳里头怕是鸟用没有。” “好像有些道理……” “你也不必担心,事情应该有转机。” “转机?” 卓草随手擦去腿上的木屑,淡淡道:“他娘的,总算是大功告成嘞!” “卓君这刻的是楼船?” “对也不对,可不光是楼船。你看看哈,这叫航空母舰。” “哈?!” “咳咳,这种高科技你是不会懂得。说点你听得懂的,这艘叫木兰舟。是谓:帆若重天之云,舵长数丈,一舟八百人。不忧巨浪,而忧浅水。而言船大者,莫过木兰舟也!” “八百人?!” 韩信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好家伙,这比现规模最大的楼船还大! “这可是用作航海的。呶,再看看这艘,名为飞剪船。主要以帆为动力,在海上航行速度极快,横跨大西洋只需要十三天。在蒸汽轮船出现前,飞剪船就是海上主流的货运工具。” 韩信听得很认真,眼睛瞪得溜圆。 不过很可惜,一个字也没听懂。 “算了,咱先不说船的事,先说转机。”卓草重新把木雕收了起来,继续道:“老韩啊,脑子得活络点。论兵法打仗,你的确是有些能耐。可要论官场斗争,你这简直就是渣渣。” “这两个……我好像都没有……” 韩信极其憋屈的低下头来。 他倒是想好好表现,可是没机会啊! “你别自卑,反正你就是这样的人。” “您老从何处看出来的?” “史记上写的。” “史记?” 卓草淡定擦拭着木雕,继续道:“简单说,你献策的事皇帝肯定会答应。此事的确是凶险万分,却也有机会。若能得手,匈奴在数十年内都无法再威胁到秦国。” 其实,他也是在赌。他相信秦始皇是个贪婪的国君,他不会在乎区区个河套平原。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令战果扩大,他都会冒险去尝试。 封狼居胥,饮马翰海……说说就足以令人血液沸腾! 况且,他可是主角! “然后呢?” “你献上良策,就足以证明眼光独到。哪怕还不够格能领兵作战,却也因此有了机会。” “那我到底是能还是不能……” “按我所猜,应该是会让你和屠睢比试较量。至于比试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你也别着急,慢慢等着,反正还有三个月。就算不能担任主帅,那也能混个副将什么的。” “副将……” 韩信长叹口气,心里头颇为不安。 为了北伐,他提前数月就已在研究。包括翻阅昔日的文献地图,甚至还专门找人学了些简单的匈奴语言。找机会当着蒙恬的面献策,并且成功说服了蒙恬。眼瞅着就要带兵立功,可关键时刻带兵的人却不是他? 这相当于什么? 他为了追求女子,把房子修好还找人说媒。历经千难万险才征得对方父母答应,然后屁颠屁颠的下聘礼,过了各种礼节。眼瞅着就要洞房了,结果却被人给捷足先登了! 他心里头能好过吗? “拜见都尉。” 卓草正忙着继续雕刻来着,就有士卒走了进来。 “何事?” “上将军请都尉与护军都尉,共同一叙!” “行,带路!”卓草站起身来,悠哉道:“你看看,我就知道会这样。” …… …… 军地大营。 “都尉草,见过上将军。” “中护军信,见过上将军。” “免礼。” 蒙恬面露微笑,示意他们坐下。 “诶?秦公怎么也在?” “哈哈哈!老夫可是特地来看你的。” 秦腾笑呵呵的捋着胡须。 他这纯属客套话,谁信谁沙雕。 “秦公那豆腐买卖做的如何了?” “哈哈哈!关中菽豆大熟,价钱不跌反涨了些。恰逢秋冬时节,豆腐生意可是相当好,就连皇宫都大肆购买。这些,可都多亏了卓君。” 蒙恬则是不明所以,“先不提这些,待会内史再与卓君慢慢叙旧。内史,就先说说陛下的意思。” “好。” 秦腾颔首点头,“关于北伐之事,陛下已应允推迟三个月,同时也同意派遣锐骑北进千余里。” “好!” 屠睢当即拍大腿起身,激动的络腮胡须都在颤抖。不用想了,这主帅舍他其谁?动动脚趾都知道,整个军营里头也就他最为合适,区区个韩信如何能与他争? “屠公勿要着急。” “何意?” “人选方面,秦廷上下皆觉得屠公更为合适。只不过此次北伐太过重要,陛下以为不能贸然选将。谁率军北进奇袭,就看谁更有能力。陛下的意思是,汝要与韩信较量一场,胜者夺帅!至于如何比试,则交由汝等自行决定。” 韩信望着卓草,顿时是肃然起敬。 神了! 还真让卓草都说中了! “二位可还有何问题?” 蒙恬看向屠睢与韩信,面露微笑。 身为人臣,就要懂得揣摩上面的意思。秦始皇此举并非信任韩信,而是相信卓草。这要不是他举荐的人,换旁人举荐连比试的资格都没有。 “既是陛下的意思,自然没问题。” 屠睢倒也洒脱,也没再多言。 他有自信,不论任何比试都不会输! “自是可行。” “既是如此,那就好办了。”蒙恬面露微笑,“比试方面,本将军倒也想到个法子。既是领军北进,这领兵能力自然不能差。吾是这么想的,由二位各自挑选百名锐骑,加以操练两月。” “两月后,本将军会将帅旗插于一处地方,同时派人镇守各地。汝二人分不同方向进攻,夺得帅旗者则领兵出征,如何?” “信没意见。” 韩信站起身来,点头应允。 不管对手是谁,他都不会害怕! 现在有机会夺帅,他定要好好表现! “屠公觉得如何?” “没问题。”屠睢站起身来,笑着道:“为防人说我是以大欺小,就由韩生先行挑选锐骑。而且,老夫不会挑选亲兵。” 屠睢本就位列九卿,有些家将亲兵那属实正常。这些亲兵追随他多年,几乎是日日操练。论军事素养,在秦军当中都属于是佼佼者。吃喝玩乐两个月,就能轻易获胜。 “屠公不必如此。”韩信欠身作揖,恭敬道:“既是比试,自当全力以赴,就如敌人可不会有意退让。屠公大可征调自己的亲兵,不必顾忌。要比就凭真才实学,吾也不想到时候胜之不武。” “哈哈哈!好!”屠睢顿时爽朗大笑,“有趣有趣,果然是少年出英雄!既然汝有此胆识,那老夫就成全你,老夫就挑选百名亲兵!” 卓草无奈扶额,白了眼韩信。你小子可真是不识数,这次是出风头了,可两个月后夺帅怎么办?屠睢可不会放过这机会,让他动用自己的亲兵,那还比个der? “既然二位都已答应,那就这么定下!” “唯!” “那就有劳内史告知于上。” “此为老夫分内之事。” 秦腾满不在乎的挥手,只觉得韩信没几分胜算。这小子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屠睢让他那是担心欺负他,这小子竟然还不领情?区区两个月的时间操练,如何能比得上屠睢的亲兵? 会议结束,卓草便带着秦腾四处溜达。看着都在操练的士卒们,秦腾是不住颔首赞许。这些兵可都是铁骨铮铮的大秦锐士,精锐中的精锐。昔日平定六国,离不开他们相助。 “卓君,你那位朋友真有自信能赢?” “要没自信,也不会那么说。” “呵,我看他是不自量力。”秦腾不住摇头,冷漠道:“屠睢身经百战,麾下亲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哪怕比不得玄鸟卫,那也是百战不死的精兵。区区两个月的时间,再怎么操练也赢不了。好好劝他,不必再妄想了。” “嘿嘿,试试看呗。” “无谓之举。” 能担任统帅亲兵的,自然都是军中精锐。光粮饷那都能吃两份,远比寻常伍卒要强的多。他们要是输了,那问题可就大了! “说起来,汝在北地大营可还习惯?”秦腾话锋一转,笑着道:“因为你的缘故,中车府令赵高都被你给扳倒。北地郡受牵连的官吏,足有数十人,现在也算是吏治清明,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咳咳……我就是误打误撞而已。” “别人怎么就撞不上?” “不是每个人都叫卓草的。” “哈哈哈!” 这些事其实卓草也有所耳闻。他也没想到自己竟能凭此机会扳倒赵高,可见这狗东西背地里贪了多少。只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解,毕竟秦始皇可是曾赦免了赵高的死罪。此次却是大发雷霆,直接罢免赵高的官职爵位,三族皆是迁至邯郸。 所以,这都是为啥? 他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缘由。 “老夫昔日治理南郡,当地治理难度远比北地更大,隔三差五就有大规模作乱。官吏腐朽,与贼寇勾结者更是不知几何。为严明律法,老夫只得命人发布文书,申明为吏之道。经过多年苦心经营,南郡方才安稳下来。” “草也有所耳闻。” 为吏之道的确是脍炙人口,卓草现在都是倒背如流。昔日南郡如何,卓草也是心知肚明。那时候的反秦呼声可比现在高的多,经常性有大规模作乱。 “可惜……” “可惜什么?” “这些年来各地都松懈了,贪官污吏层出不穷。此事皇帝也已知晓,而且长公子扶苏还献上一策,就是要针对此事。” “哦?” “说是要挑人组建刺史,由长公子统领!” “刺史?卧槽?!” 卓草激动的差点一巴掌甩过去。 苏荷,又是你个二五仔! 我tnd就随口说两句,你全给捅出去了! 其实刺史就类似于后世港剧常见的icac,主要盯着的就是各地官吏。秦国其实也有类似的,也就是监御史。后世汉文帝觉得监御史一直失职,命丞相另派人员出刺各地,但不常置。再往后汉武帝干脆废除监御史,改全国为十三部,各部始置刺史一人。 他有时候闲着无聊,就没事和苏荷随便吹。他闲来无事就提到了刺史,还说监御史是秦国官吏一扇极其重要的门,而刺史就是门后面的门。因为都是胡吹,他就把电视剧那套也掺里头告诉了苏荷。 这小子……该不会也全说了? “是的,这事就是苏荷提的。” “我t就知道是他!” “你也不必激动,这事和你没关系。” “刺史这活很得罪人。您老想想,那些个官吏只要被逮到基本就是个死,连带着他们三族都会受到牵连。就相当于他们脑袋上始终挂着口剑,随时都会落下来。他们没法找长公子麻烦,可我咋办?真要算起来,我就是这一切的源头。明的不行,他们就来暗的。我这小胳膊小腿的,不得找上百个保镖保护自己安全?” “额……呵呵,你可真会说笑。” “我说真的……” 卓草无奈叹气。 “总之肯定是好事。” “但愿。”卓草挠了挠头,“秦公,现在既然是推迟了两个月,我能先离开不?我这人本就不懂什么兵法谋略,呆在军营里头连睡觉都睡不踏实。秦公是不知道,晚上那呼噜声简直是震天响。” “哈哈!” 秦腾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曾经领兵打仗,自是知晓怎么回事。每日什伍操练颇为疲惫,到晚上打呼噜简直是基操。包括他自己在内,其实也有这毛病。 “你想回去也行,只是按规矩还得要上报。你现在好歹是护军都尉,乃是一军要职。若是无故离去,怕是会出事。” “我也不是要回去,而是想去沛县。” “去沛县?” “对,拓展下业务。” “……” “秦公,你别看我现在好像赚的多。实际上一家几十口人都得靠我养活,还有诸多工人。我其实一点都不赚钱,基本都是在亏钱,亏得都快吃不起饭咧。关中泾阳没啥搞头了,我也得把生意往外拓展。” “呵……呵呵……” 卓草要是没钱,那秦国就都是穷鬼了。光是马具就已赚的盆满钵满,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没钱的? “你是认真的?” “当然,咱们都是秦人。老秦人是不会骗老秦人的!” “算起来,老夫是韩人而你是赵人。” “咳咳,莫要在意这些细节。” “你想去沛县也行,只是得等老夫回去禀明消息,待得到准许后就能动身。另外,你这的苍鸽是不是要没了?” “秦公果然是神机妙算。” “不用拍马屁,谁都猜的出来。苍鸽数量要是足够,你这次就会以苍鸽送书信,而非是探子。既然苍鸽不够,那我回去的时候顺带通知你府上,然后送些苍鸽过来。” “那就有劳了。” 秦腾满不在乎的挥手,淡然道:“去沛县归去沛县,但要尽量早点回来。小心为妙,勿要招惹太多是非。沛县昔日乃是魏楚之地,本就不服秦国治理。再过几日便是正旦,你要不顺路先和我回泾阳?” 所谓正旦,说白点其实就是后世的春节,也就是大年初一。秦始皇一统六国后,就规定每年的十月一号为正旦,同时十月为正月。 就因为这原因,很多人都误以为秦国一年只有十个月,实际上并非如此。要是秦始皇高兴,他说四月份为正月都没啥问题。所以再过几日正旦后,就是始皇三十年十一月。 “算了,不想回去。” “为何?” “秦公,这些话我就偷摸和你说,你可别告诉外人。” “放心,老夫素来守口如瓶。” 卓草长叹口气,“吾媪多年前病逝后,家里就只剩吾与其他家仆。每年正旦,别人家里头都是喜气洋洋,阖家欢乐。就我家里头没有半分生气,总觉得少了什么。吾翁今年才回来,前些日子吾才收到他的信函,说是正旦都没法回去。” “额……” 秦腾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稳卓草。难不成告诉他,你爹早死了,现在的是始皇帝? 作为皇帝,每年正旦都要行祭祀大典。除开祭祀秦国列祖列宗先王和四方上帝外,还得朝宴群臣。各种流程下来,忙的怕是连口茶都没工夫喝。 “我知道,他也是有公务在身,忙点很正常。只是他都不回去过正旦,我回去也没啥意义。就准备先留在北地过正旦,然后再去沛县看看。” “其实,汝翁也是有难言之隐的。” “咋滴?他得前列腺炎了?” “???” 卓草在说什么? 他为什么听不懂? 第228章 正旦,马球比赛 “卓生。” “嗯?” “你这大营内怎么有这么多木雕?” 秦腾打量着柜子上的模型,满脸不解。 “哦,这都是我刻的手办。” “手办?” “就是木雕……” “你这刻的是楼船?” 秦腾拿起个模型,面色古怪。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卓草好歹也是个护军都尉,结果军政上的事他是根本不管,天天在自己营寨内刻木头?你小子现在好歹也是吃着公粮,就干这事? “嗯,算是楼船。” 卓草挠着头道:“秦公,其实我有件事想问问来着。秦国兵种有轻车,材官,骑兵和楼船。前面三种我都见过,可楼船之士却还未见过,吾记得屠公先前就曾在南郡操练楼船之士。” 轻车就是驾驭战车的车士,材官就是最基础的步兵。楼船之士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水师或者水军,现在也被称作舟师。水战老早就有,比方说昔日秦晋泛舟之役和宋楚泓水之战。左传也有记载:楚子为舟师以伐吴。 这年头战船整体主要是平底、方头、方尾,战船还分为三翼、艅艎、冲船等类。交战方式也比较简单粗暴,无非就是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隔着老远先互相对射,等互相接近后就开始用短兵器拼死搏斗。 昔日鲁班也曾为助楚国,专门发明了钩和拒这两种武器。水战在春秋战国时期,同样相当精彩出色。 有很多人觉得秦国位属关中,那水师肯定不咋地。实际上自从秦国得到巴蜀汉中后,水师就已发展起来。先前秦国还曾威胁过楚国,扬言:蜀地之甲,轻舟浮于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汉中之甲,乘舟出于巴,乘夏水而下汉,四日而至五渚。 卓草记得徐福出海,其实就是由水师负责。后续南征百越失利,秦始皇特意命人修造灵渠,而后以楼船之士运输粮草。至于其他的,似乎就再也没有提及。迄今为止卓草其余兵种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楼船之士。 “呵,原来是因为这事。”秦腾捋着胡须,笑着道:“屠睢的确是更擅长水战,老夫也曾操练过楼船之士。北方大江大河偏少,故此楼船之士皆驻扎于昔日的楚越之地。昔日因为要讨伐楚国,所以舟师待遇也好,现在的话……” 原来是这样? “话说,秦国现在常备兵力大概几何?” “大概七八十万人。” “这么多?!” 卓草顿时吃了惊。他知道昔日伐楚的时候就动用了六十万大军,但这可以是战时临时暴兵,人数多也能理解。 “这已算是少的了……”秦腾神色从容,理所当然道:“汝大可想想,仅仅只是咸阳就驻扎有卫尉军、中尉军、都尉军三支精锐。卫尉军看守宫廷,效力于卫尉,约有万人。中尉军则护卫咸阳,约两万人。而都尉军则保证咸阳外的安宁,足足有十万人。北地郡戍守二十万,陇西也有二十万……” “真狠!” 匈奴是全民皆兵,秦国也差不多。这些可都是正值青壮,稳稳的劳动力。可他们却是不事生产,只负责保家卫国。若是人口多些,其实这些兵力很正常。可问题在于,秦国现在估摸着也就三四千万人,这对黔首来说压力太大了…… “你问这些作甚?” “咳咳,随口问问的。” 卓草可不会蠢到直接说裁军,他要敢这么说,他怕是得先被裁了。秦国自商君开始奉行耕战,种地也是为耕战而服务。他现在张张嘴说要裁军,就是士卒答应,皇帝能答应吗? “这木雕,老夫能带走吗?” “没事,就当送秦公的。” “哈哈,那就多谢了!” 卓草本以为秦腾只是随手拿走个,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秦腾全拿走了?? “这么多木雕,不好拿?” “来人,帮老夫把这木雕带走。” “……” 我尼玛! 木雕并不值钱,而且他刻的也很粗糙,前面的那些木雕他也不是很满意。拿走就拿走,他也无所谓。可他千算万算,死活没想到秦腾能全拿走了。 怎么,您老也好手办这口? 看着空荡荡的木柜,卓草恨不得打自己两嘴巴,没事装什么阔?! …… …… 翌日。 卓草一大早便起来洗漱,整个军营今日皆是喜气洋洋。沿途路过的伍卒皆会笑着作揖,“都尉,正旦安好!” “安好安好。” 既是过年,自然要有仪式感。哪怕在军营内,同样如此。昨日便开始洗头洗澡,还都换上了干净的新衣裳。千万别觉得古代人就不爱干净,最起码对勋贵阶层是不适用的。像咸阳勋贵那都是三天一洗头,五天一洗澡,还会用淘米水洗脸洗头。 卓彘则是在不远处正在刻着桃木板,上面刻着神荼和郁垒二字。这俩在秦国相当于就是门神,能保卫家宅安宁。 “阿彘,你刻这玩意儿干啥?” “习惯咧,每年正旦都是我帮着刻的。” “今日正旦,军营内可有什么活动?” “有啊。我刚得到消息,说是要举办蹋鞠射箭投壶比试。优胜者可得草酒一坛,赏钱五百等奖赏。嘿嘿,我还报名咧。要是能赢,足足有五百钱呢!” 难怪这些士卒个个都是摩拳擦掌的,甚至还能听到阵阵欢呼声。秦国也不是没有半点人性化,特别是像正旦这种重要的节日,哪怕在军营内也会有活动庆祝。自上而下,普天同庆。 “你继续忙活。” “好咧。” 卓草背着手到处转悠,找了大半天才瞧见韩信。这小子就在人群内,正在围观士卒射箭。足足上百个箭靶,每次都能淘汰大把的人。 “诶,老韩你怎么在这?” “卓君,正旦安好。” “安好安好。” 韩信笑了笑,“吾与裨将军还有比斗,得先点将。今日恰逢正旦,我看这有人比试射箭,就想着过来看看。” “有没有挑中合适的?” “确实有些不错。只是操练锐骑不能光看射术,还得看骑术和耐力如何。那边蹋鞠也开始了,卓君要不一块去看看?” “行啊。” 二人并肩而行,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士卒的叫好欢呼声。韩信则是笑着道:“要说蹋鞠,自然要属齐人最为擅长。昔日临苗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竿、鼓瑟、蹋鞠者。卓君,汝可会玩蹋鞠?” “我就算了。” 这年头的蹋鞠主要是以竹制的,外面以两片牛皮做成球壳。先前在泾阳卓草还用猪尿泡做过个,只是他自己并不喜欢。他记得汉朝还把蹋鞠列为军事训练,只是后来失传了。 “好!” “踢得好!” 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屠睢带头正在玩蹋鞠。刚刚他是一脚射门,精准命中球门。蹋鞠其实这时候更是种个人游戏,说白点就是颠球,有些玩杂耍的甚至还能变着花样的颠球。在军中的话则是有类似后世的足球玩法,只不过规矩比较少,各种冲撞颇为激烈。 屠睢这边胳膊处全都绑着黑色布条,另外边则是绑着红色布条。个个都穿着厚实的铠甲,冲撞起来还能听到咚咚的响声。在旁边还有伍卒擂鼓助兴,吸引来一大票没事干的士卒围观。 要知道屠睢在军中可是裨将军,身经百战,他在军中的粉丝和支持者也是相当多。他为人也是颇为豪爽,素来不拘小节。每日还会巡视各个营寨,对士卒是嘘寒问暖。上次有伍卒鞋子烂了家里没鞋子送来,屠睢见他与自己脚大小差不多,便把自己鞋子送给了他。 也正是如此,现在韩信很不受待见。军中士卒也都已听说二人比斗的事,他们对此是相当不屑,甚至不给韩信什么好脸色。 “哇,这犯规了?” “犯规?” “这人直接故意把人推倒了,还不犯规?” “那是他没本事,你看别人怎么没摔跤呢?他们都是士卒,动作大些也很正常。” “……” 卓草顿时哑然。 秦国民风素来彪悍,尚武成风。哪怕是玩蹋鞠也同样如此,当场打起来的都一大把。千万别觉得奇怪,秦人本就如此。 “卓君,你看看这人我倒是觉得不错。他今早射箭,百步之内例无虚发。现在别人身上都已是汗水,唯独他没出多少汗,就证明他耐力出众。” “我记得出汗多少和体质有关,和耐力没啥关系。有些人天生就是汗多,这并不能证明他的耐力就差了。” “卓君懂得可真多。” “哈哈,他说的没错。” 蒙恬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卓草见状旋即抬手作揖,“上将军,正旦安好。” “都尉安好。” “这人乃是吾军中的楼烦将,只是他体力素来不算多好。” “他是楼烦人?” “他是赵人。只是善骑射,故以名射士为楼烦将。取其美称,未必楼烦人也。”蒙恬顿了顿,继续道:“韩生,汝可有相中的人?” “暂时有些,只是不知骑术如何。” “咱们这有骑马比赛吗?” “也有赛马,不过要在明日。” 赛马? 赛马在春秋时期就很出名,后续最出名的莫过于田忌赛马。只不过这种游戏是勋贵间的玩意儿,寻常老百姓能看见已是相当不容易。 卓草挠了挠头,笑着道:“上将军,在我家乡那有一种游戏,名为马球。大概二十余人参与,他们全都得骑着马,手握稠木制成的偃月球杆。然后互相以球杆击球,率先把球射中对方球门的,那就算赢。这种游戏需要有极好的骑术和耐力,要不试试?” “嘶?赵地还有此游戏?”蒙恬满脸诧异,“昔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虽说骑兵技艺精湛,可老夫从未听说过此游戏,寻常庶民也无马能玩。都尉,你说的是在邯郸?” “咳咳,这不是重点。” 韩信则是满眼放光,既然是要挑选骑兵,骑术自然是首要考虑的。他也没听说过马球这种玩法,可听卓草这么说后他就觉得很有趣。要是骑术不够精湛,很可能会因此坠马。 这可比赛马有趣的多了! “信以为,此游戏的确很合适!” “那这球杆难做吗?” 蒙恬领兵这么多年,也能听出马球的作用。别的不说,马球的确适合训练骑术。他们平时操练也不会如此复杂,很多士卒也觉得很无趣。若是用马球操练的话,那倒是会有趣许多。 “不难做,寻常木头就行。对工匠来说,一天能做几十把。做的不必太精致,简单好用就行。不过玩马球的话比较凶险,还是小心谨慎些好。比如说专门的护具,肯定是必不可少。要是从马上跌下来,受伤倒是无所谓,万一丧命就太可惜了。” 卓草记得后世偶尔也能看到新闻,说是赛马的时候不慎摔下来摔死的。 “这些卓君就不必担心。若是骑术不够精湛,就是上了战场也会丧命。与其死在匈奴人手里,倒不如受伤长点记性的好。” “……” 这年头人命贱如草,蒙恬有这种想法也属实正常。真要因为玩马球受伤,怕是那些个锐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精锐。 …… 蒙恬是实战派,属于是说干就干的类型。卓草随手画了张草图,便直接交给军营的工匠去忙活。别看今天是正旦,可他们加班还是么得加班费。幸运的是球杆做起来也不费力,工匠只是看了眼图纸就已了然于心。 军人就是军人,做起事来就是雷厉风行。上午布置任务,下午就已搞定。做出来的球杆也不差,约莫着得有六尺长。木槌头成雪茄状,长有尺长。握在手里也不算多重,就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高尔夫球杆。 “话说,这马球是何意思?” “听说是骑马玩的蹋鞠。” “唔,那吾待会定要好好表现。” “嘿嘿,我可不会让你们!” 红黑两色总共有二十人,都是蒙恬精挑细选的锐骑。他们有些从小就操练骑术,全都穿着皮铠,在关节处也有着皮革保护。这些自然也都是卓草的吩咐,主要是用来保护他们的。 “咳咳,今日就由我来为大家介绍马球的规则。” 卓草握着木棍走出,顿时响起阵热烈的掌声,甚至还有士卒在下面叫好起哄的。他们虽说看不上韩信,可却相当钦佩卓草。别的不说,伤卒营的变化他们都看在眼里。他们皆是士卒,谁敢担保自己上战场不会受伤的? “韩生,他手里握着根木棍作甚?” “他说充当话筒用。” “话筒?” “我也不懂……” 卓草来至草坪中间,“马球规则很简单,只需要以你们手中的球杆击打马球,然后射中对方球门就能得分。” 说着,他就将马球放在地上。马球是木制的,外面还包裹着牛皮。这块草场相当的大,长足有二三里,是平时他们用来操练的地方。左右两侧各自有个球门,球门约有丈许高两丈宽,后面还用渔网兜住。 “比试中不能刻意冲撞对手,更加不得用球杆击打对方。当有人坠马或是受伤,比赛就得暂停。今日恰逢正旦,既是比试自然得有彩头。获胜的队伍,今日可畅饮美酒,每人得钱五百!” “好!!!” 这话一说,所有人皆是红了眼。 有钱有酒,这还不得拼命? “来,我们有请上将军开球!” 蒙恬平时也会参与这些游戏,对待士卒也是相当好。今日好歹是正旦又在军营,卓草自然不能夺人上将军的面子。 蒙恬骑着马来至场地中间,随手掂了掂马球,左右两侧的队员皆是蓄势待发,目光灼灼的盯着马球。下一刻便将马球抛向空中,刹那间战马嘶鸣,草皮都被马蹄直接踹翻,他们同时扑了上来。 冲在最前面的则是蒙恬帐下最出色的都尉,名为苏角。他在后世最出名的就是配合王离,和项羽决战于巨鹿。结果不用想,巨鹿之战人项羽才是主角,而苏角则是被杀。 “干死他们!” “为了美酒!” “为了五百钱!” 苏角率先挥动球杆,万众瞩目之下马球当即飞了出去。这一球的力道简直是惊人,足足飞出去五十步远。 “这人倒是厉害!” “哈哈,他为吾短兵百将,乃军中都尉。追随老夫也有数年之久,大大小小的战事不知经历多少。其祖上乃是赵人,他的先祖还曾为赵武灵王驭马。要论骑射,可不逊色于烦将。” 蒙恬得意的捋着胡须。 就看到两边全都卖力的驾驭戎马,只不过有人没控制好力道直接撞在了一起。得亏他们身上都有防护,倒也没受什么伤。就是戎马撞得七荤八素,从地上爬了半天才起来。 “撞他,快撞他!” “射啊!快射门!” “铁柱,你tnd又射歪了!” “这么大的框,你会不会射?” 望着群情激奋的锐士,卓草听得满头都是汗。 能参与首次马球比赛的,那可都是军中精锐。纯粹是两边都是头次上手,所以控制不好力道。他们不会玩,别人也不会,其实都是看个热闹。 秦腾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卓草。 果然,始皇帝有句话没说错。 不论任何时候,卓草总能出人意料的想到好办法。为了帮韩信点将,干脆趁着正旦之日想出了马球比赛。如此新鲜的玩意儿,他回去后可得帮卓草好好宣扬一番! 第229章 饺子,卓草好人妻 “赢了!” 苏角卖力的挥着球杆,激动不已。别看只玩了小半个时辰的马球,却已是累得浑身臭汗。别说他们,就是胯下上好的戎马都不住喘息,甚至还能看到马嘴上有唾沫。 “这马球,可比蹋鞠有趣的多。”蒙恬感慨道:“卓君,以后有什么好的想法大可直言。你看看,若非为了帮韩生你还不肯说。这马球看似只是游戏,实则能操练骑术。方才有几人也算擅骑之人,没人撞击却因为自己失控而坠马。幸好未被马蹄踩踏,否则的话……” 蒙恬知道马球危险,可战场更为危险。平时若是不玩命练,那上了战场就只能被人玩。他宁愿士卒现在多摔几回,也不想他们死在战场上。 “身为秦吏,也当为秦效力。” 秦腾在旁摇头。 这小子不地道! 火不烧到屁股上,绝对不动弹! “二位,我也是灵机一动而已……” “那你以后可得多动动。”蒙恬挥手招呼着苏角走过来,淡然道:“苏角,韩生已相中了你。怎么样,是否有信心打败屠睢?” “我……” 苏角已是三十出头,站起来足有八尺高。哪怕穿着皮质铠甲,也能看出其壮硕的体型。披散着的头发还染着汗水,就犹如威武的雄狮。注视着韩信,当即摇了摇头,“禀上将军,吾并不想帮他。” “怎么?” 韩信也是面露不解。 他和苏角还是头次见面,话都没说几句。 好端端的,为何不肯帮他? “还请上将军恕我说话直白。他不过只是区区靠关系上位的中护军,年纪轻轻也没什么本事。哪怕主动献策,也没资格与屠公争。我若是肯帮他,绝对会被将士们嘲笑。” 韩信脸顿时黑的和锅底似的,他这几日根本没工夫管外面的人。天天翻阅军中卷宗,想着挑选士卒。只是他显然太过忘乎所以,完全忽略了外界的事,甚至都没察觉到士卒看不上他。 “放肆!” “角不敢!” “此事陛下都已认可准许,汝等皆为秦卒,乃是为秦效力。韩生看中你,乃是你的福气。你若是拒绝,便等同于违抗军令!这两个月更要唯韩生是从,若敢忤逆生事,老夫绝不姑息!” 军中的事自然逃不过蒙恬的眼睛,也知道他们不待见韩信。趁着现在人多,蒙恬就准备给他们个下马威。他训斥苏角,纯粹是杀鸡给猴看。蒙恬要不帮忙,后续韩信都没法操练。就算勉强点兵,麾下士卒也不会尽心尽力操练,更加不会停韩信的。 “上将军息怒。” “苏角,汝追随老夫多年,应当知道老夫是什么脾气。今日乃是正旦,老夫也不想发火。他既已挑中你,那就好好操练!” “唯!” 苏角只得低着头作揖行礼,心里的不满也是荡然无存。蒙恬可不是说说而已,他要真敢带头闹事必然会受秦律责罚。比试夺帅这事,那是始皇帝亲口准许的。他们有天大的不满,又能如何? 谁要是敢违背皇令,那就等着死!因为,没有任何国君会希望麾下将士不听话。 旁边围观的士卒们面面相觑,还有窃窃私语的。看向韩信的眼神也都变了,再也不似先前那般轻蔑和不屑。他们这时候要是再敢站出来唱反调,那也不用在北地大营混了。 “蒙公,多谢帮忙。” 韩信哪怕再不懂,也不至于看不出来。他知道蒙恬是为了帮他,所以也是连忙作揖行礼。 “不必谢我,只是分内事。” “行咧。今日是正旦,一块吃饺子!” “饺子?” “饺子好吃,我能吃五十个!小草小草,我要吃韭菜鸡蛋馅儿的!” 卓彘在后面嚷嚷着,拼命挤了进来。他是军中唯一还称呼卓草为小草的,只要一听就知道是他。卓草在泾阳的时候就做过饺子,当时钱不多就吃的是素馅儿。用的面粉也比较粗糙,饺皮子都咯嘴。 …… 还好,军中庖厨也都是熟练工。饺子他们没听说过,可锅盔还是会做的,卓草简单和他们解释后,他们也全都听‘明白’了。 “懂了!就是带馅儿的锅盔!” “就是肉饼?!” “……” “阿彘,你来教他们……” “唉,这些人真笨呐!” 一大票庖厨被喷的是脸都黑了。 还好,经过卓彘手把手教导后,他们也算能勉强跟上。 “卓生,我们也得包饺子?” 蒙恬左手饺子皮,右手握着竹筷。 除开他外,屠睢与秦腾也都如此。 “这才有年味。” “年味?” “额,这是我家乡的风俗。” 当初村里头家家户户过年都会包饺子吃,哪怕家里头再穷,也会吃顿猪肉白菜馅的饺子。那时候饺子皮都是用啤酒瓶擀出来的,想要剁好饺子馅更得花费不少时间。 “邯郸有这风俗吗?” “你家乡到底是邯郸还是泾阳?” “老夫从未听说有这东西。” “咳咳,只是小地方,三位不知道也正常。” 蒙恬与秦腾对视了眼,皆是笑而不语。这些搪塞的话,反正他们是不会信的。只是也没必要追究这么多,卓草烹饪的水准那绝对是一流的。 “诶,卓君往里面放钱作甚?” “吃到这个饺子的,就说明很幸运。接下来做事都会财运亨通,事事顺利。” “有趣有趣,那多放几个。” “多放就不灵了。” 卓草把饺子包好,而后放在木板上。 “开水准备好没?” “好了。” “行,把老韩丢进去烹了!” “好咧!” “……” 眼瞅着卓彘就要动手,韩信差点没吓尿。别人还好说,卓彘这小子可是出了名的一根筋,分不清好赖话。他对卓草又言听计从,万一真把韩信丢进去那可就麻烦了。 玩闹归玩闹,饺子还是得吃的。卓草亲自掌勺,隔会儿就往里头加点凉水。足足加了三遍凉水,确认熟透后才捞起来。 “来来来,吃饺子了。” “小草包的饺子,好吃!” “呵……呵呵……” 每人一盘子饺子,各种馅儿都有,主要还是韭菜鸡蛋馅和白菜猪肉馅的。现在天气已经转冷,绿菜简直比肉还稀缺。先前在咸阳,卓草是最为感同身受的,嘴一张就是股霉味。绿菜家家户户都不舍得吃,哪怕种了也是都卖了。 先前卓草也很天真的说要都得喝热水,可卓礼告诉他人都不傻。大夏天喝凉水很正常,冬天谁不知道喝热水舒坦?可谁家天天开灶? 柴火的确不要钱,上山忙活大半天就有。可就算砍了两担柴火,到最后也会卖了换钱,自己是不舍得用的。 “唔,这饺子的确不错。” “馅料咸淡适宜,这面皮也软和。” “这个叫饺子?” “对,你要高兴管它叫馄饨也行。” 反正在卓草看来这俩没啥区别,让他区分也分不出来。 “花样倒是挺多,就是不管饱。” “的确,老夫吃了三十个还是饿。” “没有六十个,这东西压根吃不饱。” “……” 你们食量这么惊人的吗? 他包的饺子他心里有数。碍于道具的缘故,擀出来的面皮肯定要比后世的更厚些。而后包的馅料也很足,有几个饺子就因为馅料过多直接裂开。这么大的饺子,吃三十个还是饿? 细细一想后,卓草也就释然了。人廉颇一饭斗米,肉十斤。虽说这里头夸大了些,但这些上战场打仗的可都是体力活,饭量惊人也属实正常。就像工地上的土木老哥,天天打灰饭量能不大吗? 还好,庖厨们又端上新鲜出锅的饺子,所以蒙恬这三位大佬方才没有掀桌子。看他们大快朵颐的模样,卓草则是慢条斯理的吃着。咬一口后,再蘸点辣椒油和醋调配的酱料。 哧溜…… “话说铜钱呢?” “我吃到了。” 韩信拿出枚铜钱,面露微笑。 “哈哈哈,果然是气运惊人。” “两三百个饺子,就让你给吃到了。” “看来,两个月后的比试老夫可得当心了。” 韩信自己也是不住的笑着,手中铜钱还带着油光。实际上他也不用在这傻乐,肯定是有卓草这位贵人相助。韩信后续肯定得要在北地郡操练士卒,这段时间卓草也没法陪着他。所以就想着在临别前,也算送给韩信份厚礼。 吃饱喝足后,他们方才慢悠悠的离去。 路过卓草的时候,屠睢却是长叹了口气。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卓草顿时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可惜你有龙阳之癖。” “???” 卓草眼睛顿时瞪直。 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谁有龙阳之癖了?! 屠睢挠了挠头,这可都是蒙毅和他说的。在咸阳的时候,他有次闲聊问过蒙毅,就说卓草好歹也快到及冠之年,为何还未婚配?寻常人家十六七岁成婚生子的都一大把,卓草虽说比他差了些,可也算是相当出色,怎么一直打光棍呢?要是没合适的人选,他正好有个嫡女年纪合适。 关于这事,蒙毅还是偷偷摸摸告诉了他。当时的表情那叫个痛心疾首,就说卓草有龙阳之癖。毕竟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看看其府上的隶妾个个都有些姿色,可现在还都是完璧之身。这要换别的府上,怕是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得知这件事后,屠睢也是倍感惋惜,总觉得卓草太可惜了。难怪他认识卓草这么久,也不见他沾染女色。本来他还想着说能和卓草结为亲家,没想到这么可惜。 “没事,昔日魏国安厘王也好这口。”屠睢拍了拍卓草的肩膀,“放心,老夫是不会看不起你的。” “您老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别不好意思承认。” “我承认什么?” “你不是不好女色吗?” “我不好女色和龙阳之癖有关系吗?” “没关系吗?” 望着屠睢无比认真的模样,卓草差点就直接破防了。 这是谣言,诽谤! 要让他知道谁造谣,他非弄死对方不可! 他娘的,还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人一出名,各种流言蜚语就来了。 “屠公,其实我有心上人了。” “哦?男的女的?” “女的……” “嘶!!!” 屠睢顿时倒吸口凉气。 莫非蒙毅忽悠他的? 不可能,蒙毅怎会诓骗他? “唉,只可惜她家人不同意。” “不同意?”屠睢顿时挠了挠头,“以汝如今的官职爵位,在秦国年轻一辈鲜少有人能比的上。朝中勋贵对你皆是颇为看重,三公九卿皆想拉拢你为婿。这是哪位大人物,竟然不同意?” 屠睢可没夸张,要不是皇帝拦着,怕是说媒的都能把卓府门槛给踏破。冯去疾正巧有个孙女也是相当出落,先前也考虑过嫁给卓草。他们这些老狐狸都看的很清楚,趁着卓草现在还没站在顶点,先把婚姻大事给成了。既然是女婿,那以后一家人可就好说话了。 别看秦始皇没当众说起过,但谁都知道卓草的正妻只可能是秦国公主。当朝勋贵,一大半的妻子都是出自秦国公室。像卓草这样才能极其出众的,怎么可能不娶个公主? 所以,屠睢现在是颇为好奇。 究竟谁眼瞎了,竟然拒绝卓草? “她良人不同意。” “……” 屠睢眼睛瞬间瞪直,瞳孔收缩。 所谓良人,其实就是丈夫的意思。 “你……你……你……”屠睢指着卓草,颤声道:“你竟然妄图染指他人妻子?汝可知道,杀奸夫无罪?” 是的,秦国就有这规定。 或许因为嫪毐和太后的缘故,秦始皇看奸夫相当不爽。不光是针对女子,包括男子在内也是相同的。秦律有云: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丈夫跑外面偷欢,杀了也没事。当然,女子也是如此。 像卓草这样明目张胆妄图染指别人妻子的,那简直就是行走在死亡的边缘。屠睢对于卓草还是很看重的,想着提拔这么个好苗子。别到时候因为这种小事,到最后影响到自己。实在不行花点,总不能盯着别人老婆。 “我说说而已。” “你这想法很危险!” “……” 卓草纯粹是开玩笑,他现在也没这些心思。手上的事一大把,哪有时间考虑这些。 “你要憋不住,不如去女闾消消火。多少花点,别这么小气。天天盯着别人的妻子,太不像话了。” “我刚才都是说笑的……” “放心,老夫不会告诉外人的!” 完了! 卓草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这事怕是会传遍整个咸阳。到那时咸阳勋贵见了他估计都和见了鬼似的,卓草好人妻的美名怕是也会流芳百世。 草!!! …… …… 翌日,清晨。 五万锐骑策马排列成战阵。 韩信站在木台上,眸子环视四周。 今日是他正式点将的日子,除开苏角外他心中也已有数。其实他本来能全都挑选蒙恬的亲卫,只是韩信并未这么做。他要真这么做,哪怕真能夺帅到后续也没人会服气。 别看屠睢也动用自己的亲卫,可没人会说他的不是。因为这些亲卫也都是他当初操练的,个个都对他是忠心耿耿。可韩信要是捡现成,直接挑选蒙恬的亲卫,那其余士卒只会瞧不起他。哪怕真的能击败屠睢,也没人会真心服他。 战马嘶鸣,秦卒皆是严阵以待。 “今日为中护军点将,被选中者将交由中护军操练两月。两月后与裨将军亲卫较量,胜者夺帅而率军出征。若有人不从,则一律视作违反军令!” “唯!” 足足五万余人同时挥舞兵器,简直堪称是声势浩大。这么多人光让卓草一个个看过来都费劲,更别说要从中挑选出合适的士卒。 “上将军帐下都尉,苏角!” “在!” “五百主,鱼首!” “在!” “百将,王昌!” “屯长,翎!” “屯长,羽!” …… 这些都是韩信精挑细选的,每个人有什么本事他都一清二楚。他们的资料韩信是了然于胸,并且还专门询问过他们的上级,他能确信自己挑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屠睢则是负手而立,隔着老远静静看着。足足上百人,韩信却能很快就挑选出来,摆明是做足了功课。 “屠公,汝觉得他如何?” “颇有胆识,有勇有谋。好好栽培,以后必能成就番大事。本来老夫还未把他放在心上,后来他让老夫以亲兵比试,老夫就知道他绝不简单。就说他挑选的人,别看有些人军职不高,却也都是军中精锐。” 屠睢由衷的感到惊叹。 “哈哈,那看来屠公后续还得好好操练。” “这是自然。”屠睢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蒙公胞弟前不久和吾提及,说是卓草有龙阳之癖。昨日听卓草说后,方知并非如此。” “……” 蒙恬愣了下,而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想都不用想,绝对是蒙毅诓骗屠睢的! “怎的意思?” “卓草并无龙阳癖好,他只是……” “只是什么?” “好人妻!” “……” 蒙恬顿时倒吸口凉气。 还有这事?! 第230章 启程沛县,京东 “卓君真的要走吗?” 韩信望着卓草,忍不住开口。 “反正离北伐还有三个月,我在这呆着也没啥意义。你就留在这好好操练士卒,等你快比试的时候我应该就能回来了。虽说我觉得你肯定能赢,却也不能松懈,可千万不能输给屠睢。” “这是自然。” 韩信也是颔首点头。 他知道这机会有多不容易,他如果这次败给屠睢,那以后也甭想再翻身。赢了他就有机会率军北伐,只要立下军功,他就能在秦国站稳脚跟。以后讨伐反贼,乃至开疆辟土都有机会! “阿彘,咱们准备出发。” “好咧!” 卓彘牵着戎马走来,身后背着包裹。其实他很想留在军营里头,甚至还想跟着韩信操练,以后出征北伐。只不过他的天赋和能力有限,所以就没被韩信挑中。他这人素来是大大咧咧的,也不是不讲道理。要论骑射,他连寻常士卒都不如,再怎么操练也是拖后腿的。 正好,卓草准备去沛县逛逛。他作为贴身保镖,那肯定得跟着一块去。他也没去过沛县,就想着一块去瞅瞅。 除开他外,还有已经痊愈的刘伯。因为战事往后推迟的缘故,刘伯其实能赶上北伐,只是他自己不想再打仗。他年纪不小,在军中也不算多出色,要是参与北伐怕是这条命都没了。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得知足,他能捡回条命实属不易。现在他已有爵位傍身,也到了衣锦还乡的时候。正巧卓草要去沛县,他也能帮忙带路。 “刘伯,你伤势没问题?” “都好咧。” 从北地去沛县可不是几百里,而是足足有近三千里远,路途遥远危险重重。再加上又是寒冬时节,万一遇到个大雪很可能会有危险。脚下一滑,没准就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好了就行,那咱们出发。” 卓草翻身上马,朝着军营外走去。经过这段时间训练,他现在骑术也不差,哪怕长途跋涉也能坚持的住。本身他乘坐马车也可以,只是会耽误时间而已。 本来他记得从北地到沛县,应该是有两千来里远。可后来他仔细想过后就明白了,现在是秦国,和若干年后的道路完全不同。秦国有很多路都是山路,弯弯绕绕的极其崎岖,可没有什么国道高速这种开阔大路。 …… …… “今年过年不收礼,收礼只收狗头金。” 卓草慢悠悠的骑着马,随意哼着广告词。听得刘伯背后发凉,只觉得这位左庶长胃口实在是太大了。难不成这是在暗示他,让他偷摸送黄金不成? “话说,现在到哪了?” “应该是河东郡。” “那这速度还算可以。” 从北地到河东少说上千里,五天时间内抵达已算不错的了。他们并非是日夜兼程,每天都会歇息一晚后再出发。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其实卓君大可坐马车的。” “算了,还是骑马快点。” 卓草摆了摆手,顺着羊肠小道骑马而行。沿路人迹罕至,偶尔能看到的也都是些老弱妇孺。穿着并不算多厚实,背着箩筐里面放着些野菜。旁边的妇人着荆钗布裙,扛着两桶水艰难而行。 “咱们沿路走来,男丁还是不多。” “男的都在干活咧。” 卓彘想都没想,随口就回应。 “干什么活?现在寒冬腊月的,又没人耕种。也就这两年是太平日子,先前是天天打仗,不知死了多少人,平添多少孤儿寡母。我娘大冬天的为了换两斗子粟米,跑去给人挖水渠,冻得双手都是疮。” 先前的苦难,卓草从未忘记过。 经常有人觉得秦女彪悍,先前也有过秦女动手殴打夫婿的。这其实都是没办法的事,家里头没个男人,那这些妇人就得出面充当顶梁柱。种地修屋,哪怕是不会也得去学去拼。她们会为了几钱的事大吵大闹,只因为她们想借此给自己壮胆。 “荟萃大秦,流通世界。” “快马加鞭,使命必达。” “千里瞬至,毫发无损!” “野草镖局,质保快廉。” “诶?” 卓草挠着头转过身去,就看到那草绿色的旗帜随风舞动,上面则是以篆书写着野草镖局四个大字。 这里竟然还能看到野草镖局? “前面的……” 卓草正蹙眉思索,就看到有人哼哧哼哧的骑马而来。看对方的年纪应该也不大,约莫是二十出头,留着长髯。头戴木冠,皮肤白净,也算是个翩翩君子。 “怎么?” “吾为野草镖局的镖师,待会镖车就会自此路过。还请三位能让条路出来,免得耽误了行程。” 眼前的青年卓草并不认识,他估摸着应当是新招揽的或者是张良送的人。看其驭马有术,想必也不是简单的人物。镖局押镖有一套自己的流程和规矩,像是东西比较贵重的时候,需要的镖师也会增多。前后左右都得有镖师看着,防止山贼抢夺。 像眼前这青年,就是充当的开路先锋。他也是看卓草他们走的比较慢,所以才会冲过来提醒,免得待会耽误行程。 “你们这趟镖压至何处?” “这是我们镖局的机密,恕不透露。” “专业!” 卓草竖起大拇指赞许。 这可都是镖师守则里的内容,明确提到过不能泄露雇主的个人信息。当然,要是被官吏发现有问题,那还是得配合官吏调查。 “还请三位帮帮忙。” “行。” 卓草也不着急,抬手示意卓彘和刘伯往后退去。野草镖局是开门做生意的,南来北往的肯定会遇到各种人。正常骑马的身份可都不简单,遇到后肯定得好好商量。 青年没有仗着野草镖局胡作非为,就冲这点卓草还是很满意的。毕竟野草镖局可是挂着他的招牌,要是出什么问题,那打的就是他的脸! “野草镖局?” “嘿嘿,不懂了?”见刘伯面露不解,卓彘顿时眉飞色舞道:“这可是小草精心想的生意。大家懂得都懂,不懂得说了你也不明白。你也别问怎么回事,利益牵扯太大,说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当不知道就行了。” “???” 刘伯纯粹好奇而已。 不说就不说,扯这么多作甚? 没过多久,镖局的人就已靠近。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英布,脸上的刺青相当显眼。比先前卓草瞧见他的时候要更为俊朗不凡,削瘦的脸庞,皮肤黝黑。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出门在外,风吹雨淋的。除开他外,自然是还有他的兄长黥痣。 镖师足足有六人,看的出这趟镖价值不菲。 卓草是定过价钱的,押镖花费多少要得从几个方面来定价。首先是路途,这是首要考虑的。路途越远,那么价钱自然就越高。其次是镖师,镖师数量多质量好,花费肯定也高。最后就是货物的重量,越重的东西也就更贵。 卓草记得他走的时候,来光顾的商贾就只会试探性的找两个镖师。能同时请得起四个镖师的,那都是少之又少。这趟镖得价值多高,请六个镖师? “卓……卓君?!” “真的是卓君!卓君怎会在河东郡?” “哈哈!” 英布连忙自戎马跳了下来,满脸激动道:“汝等还不快快下马,这位就是我常于你们提到的卓君。咱们的野草镖局,就是他一手创办的。” “见过卓君!” 这些人是纷纷作揖行礼。 “哈哈,卓君?!” 吕泽哈哈大笑着走了出来。 “你就是这次的雇主?” “对,就是我。” “英布,撤!这镖不押了!” “阿这……” “……”吕泽老脸一黑,尴尬道:“卓君,咱们日夜相处这么长时间,好歹也是朋友。这刚刚见面,不必一副瞧见生死仇敌的模样?” “谁和你日夜相处了?我和你很熟吗?” “卓君……” “算了,懒得和你计较。”卓草挥了挥手,“好端端的,你怎么跑咸阳这了?还需要押镖,怎么着,你们这是要去沛县?” “是的。” “正好,我也准备去沛县看看。” 卓草对吕泽始终有所忌惮,毕竟这家伙可是反贼。和张良走这么近的,能有几个是正常人?况且吕泽在历史上本就是牛人,自然不能大意。 “沛县?”英布满脸不解,“卓君不是担任护军都尉,现在应当在北地大营准备北伐的事吗?为何会在这河东郡,还要去沛县?” “北伐推迟了三个月,他是沛县人士。我听他说沛县有诸多名川大河,南来北往的商贾也不少。沛县人也都热情好客,所以我就想着过去看看。” “哈哈哈,对!沛县人可都相当好客,没想到咱们如此有缘分,正巧在路上碰到了。既是如此,咱们不若共同结伴前往沛县。” 看到激动的吕泽,卓草倒也没拒绝。正所谓人多好办事,一块过去路上也能有个照应。看着后面拉货的马车,卓草则是颇为感兴趣的向前走了数步。 “你这里头都是什么?” “卓君有所不知,吾受家父要求特地至咸阳买些草酒等特产。吾翁自从喝过草酒后,对其他美酒是丝毫提不起兴趣。半个多月后,恰逢吾翁大寿,届时沛县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贺寿。吾吕氏初至沛县没多久,吾翁也想趁此机会结识沛县豪桀。既是如此,自然得要好好招待他们。” “除开黄酒外,还有什么?” “都是些泾阳的美食。” “不错不错,你吕氏倒是富裕的很。” 吕泽顿觉后背一凉,总觉得有些不太妙。他突然想到卓草可是出了名的周扒皮,知道他吕氏有钱,不得玩了命的坑钱? “不不不,我们穷的很!” “呸!少在这装穷!” 买这么多东西还请六个镖师,这能没钱? 聊完后则是继续启程,卓草则与英布并行在前。 “看来我先前的决定并没错,镖局交给你很合适。英布,我知道你也想去北伐,只是现在时机未到。你也不必着急,后面要打仗的地方还多着咧。而且打仗也没那么容易,你看看阿彘我不也没让他上战场?” “布都明白。” “话说,这些镖师是什么情况?” 英布顿了顿先看了眼后面的吕泽,而后缓缓说道:“前不久张良带了足足上百人,说是要成为野草镖局的镖师。再加上有卓君的信函,吾自然就答应下来。卓君有所不知,这些人可是相当厉害。就说前面那人,名为季布,乃是楚人。为气任侠,有名於楚!” “季布?” 卓草看向不远处的青年,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出。先前张良说要送人来,但卓草并不知道都有谁。本来他以为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没成想还有季布在这。 说起季布,一诺千金便是称赞他的。论能力,项羽曾命季布为将,多次令刘邦陷入困窘。以至于刘邦干死项羽后,还下令通缉季布。要不是夏侯婴帮忙说情,季布可就完犊子了。 “卓君听说过他?” “这倒没有,另外几个也是他的人?” “是的。” “英布,我交代给你个任务。”卓草压低了声音,阴恻恻道:“这些人可都是他们精心栽培的人才,还有被他们吸纳的游侠豪桀。现在他们名义上是咱镖局的人,实际上就是张良入了一股,店铺是他的打工仔。而你为人生性豪爽,喜欢结交江湖侠士。若是有机会,最好是把这些人全挖到咱们这来。” “吾明白了。” 英布是聪明人,自然一听就懂。 这事并不难办,给他些时间就行。 “现在镖局生意好吗?” “好的很,来往商贾皆是络绎不绝。订单都排到了三个月后,路程也是越来越远。还有几单得送至胶东郡,乃至闽中郡。” “正巧,这次去沛县就开个分店。” “分店?” “嗯。”卓草眉飞色舞道:“你想想,如果沛县有分店的话,像是胶东闽中这块地方的买卖都能由沛县负责。你这样看,是不是就很近了?” “有道理!” 英布连连点头,似乎像想到什么那样,激动道:“若是在各个郡城中皆设有镖局,那来往距离就能大大缩短。只是人手方面得要小心,毕竟隔得远也容易出事。也就是自咸阳京畿往东发展,我懂了,这个计划就叫京东!” “???” “卓君真乃奇人,能想到如此妙计!” “……” 你可真会取名字! “二位在说什么呢?” 看着吕泽主动凑上前来,卓草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不是送上门的大肥羊吗?要在沛县开分店,自然得挑合适的人帮忙。吕氏在当地可是名门望族,认识诸多豪商名门。有他们帮衬,根本不必管太多。 还有点很重要,吕氏与张良关系本就不浅,明面上他们现在都是一路人。由他们负责,卓草能更放心。 “我的确有件事。” “什么?” “我这次去沛县,本就想着扩展生意,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老吕,我听说你们吕氏也是名门望族。不知道,你是否认识会做买卖的人?” “这哪需要找别人,吾吕氏就行!” 看,上钩了?! 卓草面露难色,“吕氏?” “当然!吾胞弟吕释之精通商术,吾家中产业也都是由其打点。吾吕氏先前在砀郡就有诸多产业,不说富甲一方,也是当地鼎鼎有名的豪商。还有吾妹吕媭与娥姁,也都能帮衬。特别是娥姁,算账可是相当有一手。” “还是算了,吾再看看别人。” “卓君,这人选非我吕氏莫属!” 吕泽也是据理力争,生怕卓草会拒绝。他刚才说的也都是真话,当初吕氏在砀郡的确是富裕的很。可后来为躲避仇家跑路至沛县,很多产业直接变卖。初来乍到至沛县,各方面都得花钱打点,也没什么买卖入账。吕公其实也在为这事发愁,毕竟不管干啥事有钱肯定比没钱强。 镖局生意如何,吕泽看在眼里头。这段时间因为有些买卖太远,直接就被英布给推了。若是在沛县搞个镖局,那生意绝对不会差。以他们吕氏的名望,到时候再到别的地方开设镖局也不成问题。凭借镖局不光能赚钱,还能趁机招揽游侠。说不准过些日子,就能报仇雪恨! “你能代表吕氏?” “卓君,泽好歹是我吕氏嫡长子,这些年来吾翁也将诸多事交予吾来处理。像开设镖局这事,吾还是有资格决定的。” “还是先回沛县看看再说。” “也罢……” 吕泽倒也不急,点头答应下来。 “禀卓君,前面有些状况。” 季布哼哧哼哧的骑马而来。 “什么?” “有商贾被窃,窃贼已被抓获。” “是这样?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窃贼说自己是路过帮忙的,未曾偷窃。可那商贾却是一口咬定,所以就在路口争执不休。” “还有这事,赶紧去看看。” 卓彘顿时跃跃欲试,恨不得赶紧上去看看。他是出了名的喜欢凑热闹,什么地方打架闹事,他绝对是上赶着过去看,极其专业的吃瓜群众。 “那就去看一眼。” 第231章 诬告,河东木车 路中间围着足足有十来人,中间站着位大腹便便的商贾,身着厚实的裘袄,双手死死拽着面前青年的衣领。边上也有以黑布扎着发髻的斗食小吏,还有些亭卒在周围等着。 “是他!就是他偷了我的玉璧!” “我没偷!你们若是不信,大可搜身。” “是你与人联手,偷我的玉璧!” 青年脸色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冷的直哆嗦,咬牙切齿道:“不是!我根本就不认识那贼人!我是路过见有盗匪,便上前帮忙,没成想他却说我与盗匪勾结!” “他就是一伙的!” “你胡说!” 二人各执一词,亭长也是不知如何判夺。千万别觉得青年多管闲事,和他没关系就凑上去帮忙,活该被人碰瓷。秦国素有规定,百步之内若是碰到有贼人为非作歹的,必须得要出手帮忙。如若不然,当赀二甲! 秦国很多道德问题都被写进了秦律,比方说乱丢垃圾直接砍手,见死不救则赀二甲……诸如此类的律法很多。像眼前这种情况也很容易遇见,讹钱碰瓷的人什么时候都有。 秦国不是乌托邦,不是秦律规定诬告反坐就没人诬告了。遇到好的秦吏,还会调查清楚。遇到混日子的秦吏,那就自求多福。要知道秦吏抓到盗匪也是有奖赏的,升官升爵都不在话下。 “先将二人都带回去,等待处置!” “唯!” “慢!” 卓草骑着戎马赶了过来。 “足下是?” “左庶长,卓草。” “卓……卓草?!” 亭长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河东距离咸阳并不远,卓草他自然听说过。 他今年已有五十多岁,再干个几年也就退休了。他担任当地亭长已有十几年,从成为亭长到现在还是个亭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是他的做事准则。 去年河东大雪八百里,不知多少黔首受灾。寒冬腊月天里却是无家可归,在外饥寒交迫,冻死饿死上千人。到最后还是卓草出面,献上以工代赈之策,这才给了他们条活路。 “见过左庶长!” 所有人同时作揖行礼。 “不必多礼?” 卓草隔着老远就听到他们激烈的争执,当即看向胖商贾,开口询问:“汝说他与盗匪乃是同伙,抢夺你的玉璧,可对?” “禀左庶长,的确如此!” “他胡说!” “先别急,一个个来。”卓草注视着商贾,见他眼神有些躲闪,当即道:“汝说他与盗匪有勾结,可有证据?汝可知若证实他未与盗匪有勾结,汝要受反坐之罪!汝玉璧想来价值过千不止,若受反坐则黥为城旦!” “吾知道!” “好,你倒是说说为何觉得他是盗匪?” 见他坚持,卓草也直接开口询问。 看到眼前这幕,吕泽则是挠了挠头。 这种小事,有必要管吗? 像这种案子最废时间,在没抓到盗匪前就没法下定论。到最后要么随便判夺,要么就干脆置之不理让他们回去等待调查。 只是这一等,可能就是永远都等不到了。有的人可能得要背负大半辈子的罪名,到最后也无法沉冤得雪。 “吾方才沿路朝南而去,却遭盗匪骑马抢夺包裹。吾受马匹冲撞而跌到,这时就看到他在后面追赶。吾昨日亲眼看到他在当地食肆,并且与那盗匪相谈甚欢。” “是这样?” 胖商贾连连点头,“吾若有半句谎话,便让丘鬼纠缠吾一辈子。吾昨日在食肆拿出玉璧观看,便被他们二人盯上。想来是那盗匪为了独吞,故留下他一人应对!” “你胡说!” 青年气的是脸红脖子粗,不住咒骂道:“我的确与那盗匪闲聊过,但与他只是萍水相逢,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吾帮忙追赶,只是想着帮他抓盗匪。左庶长应当知晓,百步之内看到贼人,都得出手相助,否则赀二甲。吾好心好意帮忙,可他却诬告吾为盗匪!” “你就是盗匪!” “够了。” 卓草示意他们住口,注视着地面上的马蹄印蹙眉苦思。这是条极其宽阔的泥泞大道,再加上不久前下过雨的缘故,导致路过的蹄印交错复杂,甚至还能看到诸多车辙的痕迹。很显然,想知晓匪徒逃至何处并不容易。 “诶?!” 见卓草蹲下身来观察,其余人也是纷纷蹲了下来。他们不知道卓草在看什么,但总觉得会有问题便纷纷蹲着。 “小草,你在看啥咧?” “嘘!” “嘘什么?” “莫要打扰卓君观察。” “这些都是马蹄印,找不到的。” “不,找得到。” “这要怎么找?” 卓草笑着站起身来,“你们注意看这些马蹄印,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其余印都很普通,唯独这道印痕不同。英布,你可看出有什么问题来?” “这是钉马掌后留下的印。” “对对对,刚刚那盗匪骑的马钉了马掌!” “你确定?” “确定!”青年连连点头,认真道:“左庶长有所不知,这条路乃是老路。前些日子下过场小雨,有诸多碎石被冲至路上。吾追上去的时候,马蹄恰好踩至石子上,声音极其清脆。吾能确定,必是钉了马掌的!” 河东距离咸阳不远,再加上来往商贾也有钉马掌的,他们知晓马蹄铁并不足为奇。也不必担心会有人大批量仿造,秦国对铜铁这块管控的还是相当严的。 “沿着这串马蹄印去搜寻。” “我去找!” 卓彘猛地挥鞭,直接窜了出去。 “还是多派些人?” “不必了,他一人足矣。”卓草挥了挥手,淡然道:“对方速度并不快,看马蹄印间距就知道。想来是匹矮脚马,阿彘要追上去并不难。区区个盗匪,阿彘还是能解决的。” “不怕人多吗?” “如果他们人多,就不会在这打草惊蛇。他身上光这条玉石腰带,便价值数千钱。还有这颗红玛瑙戒指,胸前这条象牙吊坠……若是人多势众,大可等他至隐蔽处再动手。而后来个杀人越货,不是能捞更多?” 卓草没当过警察,但是他对破案推理这类的影视剧小说很感兴趣。有时候看的多了,还会翻阅相关的资料。现场证据永远要比证人更为可靠,再通过推理去揣摩,就能暂时推理出情况来。 听他说完后,胖商贾顿时咽了口唾沫。人在愤怒激动的时候很容易失去理智,被卓草这么吓唬后,他也是冷静了许多。事情发生的时候并不算早,当时路上都没什么人。如果说青年真的与那盗匪同流合污,那他还能活命? 一前一后,他这条命都保不住! 也就是说,他冤枉了青年! 想到诬告反坐的后果,胖商贾连忙换了副笑脸。顺势自怀中取出小片金饼子,颤颤巍巍的递给青年,“方才是吾猪油蒙了心,方才误会壮士。壮士忠肝义胆,怎会与那盗匪同流合污?这是吾的小小心意,还望壮士勿要与某一般见识。” “哼!” 青年直接抬手挥过,根本没想要这金饼子。 “汝是?” “某不过无名小卒,告辞。” 见他就这么离去,卓草也是感到有些诧异。他现在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不知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他。在知晓他身份后,却能如此从容。面对金钱,也能毫不犹豫的拒绝。这么有骨气的青年,还真是少见。 “汝可知他是何人?” 亭长连忙作揖,“吾方才看过他的验传,乃是河东人士,名为木车,其他的并不知情。” “木车?” 卓草记忆中还没听说过这号人物。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不论衣着打扮都很寻常。至于木氏的话,相传是商王后裔,也有说法乃宋国大夫孔金父之后。不论哪种,在秦朝也算不上是名门望族。 只不过,这人气质很独特。不论言行举止,都有股贵族气质。像是出自豪门,倒是与张良有些类似。 “算了,先去前面的客舍歇息。” “那卓彘呢?” “不必等他,过会就能回来了。” 卓彘要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也没必要再跟着他混。之前在泾阳的时候,他没事就会带着人抓流匪。搞的泾阳现在治安好的很,连个小毛贼都碰不到。 …… ……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卓草等人正在歇息。喝着温过的黄酒,靠在火炉旁取暖。而卓彘则是单手提着毛贼闯了进来,一把将其狠狠推倒在地。看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毛贼,商贾连忙起身凑了上去。 “就是他!我的玉璧呢?” “在这呢。” 卓彘解下背着的包裹,里面装着块极其精美的玉璧。上面有诸多云纹,还有些许异兽,约莫有寻常大饼的大小。就这么块玉璧,怕是得要价值数万钱。 “嘶……还好还好!” 胖商贾捧着玉璧不住的亲吻,仿佛是绝世美人。脸上洋溢着欣喜,激动到差点落下热泪。 “足下是河东人士?” “不不不,吾是邯郸玉商。前不久偶然得到这块玉璧和些宝玉,就想着去咸阳做买卖。没成想路上遭逢山贼劫掠。若非家将拼死阻挡,只怕吾已葬身山林。” “若是你能选择吾镖局押镖,就不会有事。” “可惜邯郸并没有镖局……” 像胖商贾这样做买卖的,消息往往会更为灵通。野草镖局他自然听说过,只是很可惜,邯郸并没有。为此他还特地挑选了两个家将帮忙,结果还是被山匪袭击。若非如此,他连这条命都保不住。 “放心,以后会开的。” 英布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他本就属于是自来熟的类型,三言两语就能和人聊得熟络。像他这种人哪怕不从军从政,就专门做买卖也肯定能有番作为。胖商贾还专门留了自己在邯郸的住址,就说以后镖局开了一定得要通知他。 “这盗匪就交予亭长处置。” “唯!” 亭长命亭卒将盗匪扣押,同时吩咐店家得要好好招待。好吃好喝的可都得拿出来,若是有所怠慢绝不饶他。 “今日便先在此歇息,明早再启程。” “唯!” …… 入夜。 远处青山燃起袅袅白烟。 张良手握檀香,朝着面前的石碑作揖叩拜。石碑上刻着一排赵字:赵国武安君李牧之冢。赵国文字很独特,常人看个眼就能认得,乃是自前周大篆演变而成。 石碑上的字运笔挺拔,直如矢劲如铁。望之如游丝袅空氤氲而上,苍劲有力,处处透着锋芒。能写出如此好字的,绝对是来历不俗。 “左车今日见过那卓草,感觉如何?” “他的确是很聪明。” 今早险些被冤枉的青年面无表情,恭敬不已的将石碑四周的枯藤枯草除去。这其实算是李牧的宗祠,并非是真正的坟冢。昔日李牧三族皆被坑杀,赵人皆知他是被冤杀,很多赵人皆是自发为其立宗祠。 只不过,自从秦灭赵后各地宗祠基本都被捣毁。要知道李牧可是秦国的死敌,肥之战李牧率军大破秦国十万精锐,诛杀将军桓齮。番吾之战力挫秦军,逼的秦国布置在上党等地的军队纷纷撤退。 为了快速灭赵,王翦就想出了招反间计,利用郭开冤枉李牧拥兵自重。最后李牧被冤杀,而赵国也就此覆灭。世人都知道赵国输了,但是李牧没输。 赵人为李牧立宗祠,频频祭拜。秦国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经常会捣毁宗祠,祭拜的黔首也都会判罚惩处。所以这些年李牧宗祠越来越少,就是祭拜也都是偷偷摸摸的。 “汝今日为何不表明身份?” “当时人多眼杂,不便透露。”李左车朝着石碑作揖行跪地大礼,“况且以他今时今日身份,谁知道他是否真心实意的反秦。子房为人素来谨慎,为何会这么信任他?子房应该知道,吾等只要走错半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是吾等反秦的希望。” “我并不觉得。” 李左车摇摇头,冷漠道:“昔日赵王昏庸无能,听信郭开谗言,坑杀我李氏三族。吾这条命乃是大父部将拼死救回来的,我必须得活着。卓草如今爵至左庶长,担任北伐护军都尉。子房,若是他刻意利用吾等稳固自己在秦国的地位呢?他现在享尽荣华富贵,又深受暴君宠信,怎能轻易相信?” “其翁卓正反秦多年,他还救过你。” “吾当然记得!” 卓正本就是赵人,李左车比张良还早认识卓正。先前李氏三族被坑杀,是卓正花钱收买守城的士卒,所以李左车方能逃出去。别觉得奇怪,主将出征在外,其家人亲眷基本都在都城,这也是防止主将投敌叛国。 “可卓正是卓正,卓草是卓草。如此简单的道理,子房应当知晓。这些年来吾等隐姓埋名四处藏匿,为的就是等机会来临而反秦。这些年那暴君苛政暴虐,各地百姓皆有不满,可现在呢?” “他也是为了往上爬,助吾等反秦。”张良顿了顿,低声道:“不论他是真是假,他现在对吾等反秦有大用。反秦需要有钱粮,还得有兵器甲胄。若无他相助,这些从哪来?” 李左车能想到的,张良也能。 只是眼下没别的选择,只能合作。 “再看看便是。” “左车何意?” “他是赵人。” “嗯?!” 张良望着李左车,顿时明白。 “其实汝不必多此一举。” “试试而已。” “屡次试探旁人,并非善举。” “子房,我们输不起的……” …… …… 翌日。 车队自客舍启程。 卓草骑马在前,吕泽与英布则在他左右。 “其实我在想个问题。” “什么?” “我是不是有柯南体质?我怎么觉得走到哪,哪里就有人犯罪呢?要是这次去沛县还这样,我还是赶紧闪人回咸阳。” “柯南?” “额,就是扫把星的意思。” “卓君说笑了。”吕泽忍不住笑着道:“吾先前回去曾提及此事,吾翁特意为卓君占卜过。还说卓君是人中之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权倾朝野。还说卓君有吉星庇护,遇事则能逢凶化吉。” “……” 卓草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你爹真不是江湖骗子?” “当然不是!” “我咋觉得你爹这么不靠谱呢?” 人都没瞧见,生辰八字也没有。 他爹是用头去算的吗? “卓君,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爹!我爹的相术出了名的精准,先前给我算过,说我二十之前不会成婚。果不其然,我二十一方才成婚。” “呵呵……我还知道你活不过百岁呢。” “……” 吕公真要有这本事,何必为躲避仇家跑路到沛县。卓草对这些事素来是不会尽信,只会听听根本不会当真。 “老驴,沛县的萧何你认识不?” “当然认识,吾与他可是至交。” 吕泽并未意识到称呼的问题。 “至交?” “咳咳,也认识了好几个月。” “几个月而已,你好意思说是至交?” 他们正在闲聊,就看到前面有人在河边跳大神,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檀香味。 “诶?前面那青年是不是昨天遇到的?” “好像是他,木车!” 第232章 武安君祠,李左车 “上将军武安君李牧祠!” 香案上摆着灵位牌,篆刻着排小字。卓草精通列国文字语言,所以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望着青年作揖叩拜,英布的人眼神皆是变了。特别是吕泽他们,神色更是极其复杂。 大白天的在这祭拜李牧? 这小年轻活腻歪了? 吕泽知道卓草卧底的身份,可其余人未必知晓。若是私底下碰见,他就是上前叩拜上香都不成问题。他的父亲吕公可是多次提及李牧大名,还说当时赵国虽然败局已定,可要是李牧还活着,秦国就算能灭赵自身也会消耗颇多。可惜,一代名将却遭谄臣陷害冤杀! 先前他们游历赵地,也遇到有人祭拜李牧的。不过那时候都是偷偷摸摸在深山老林里头,而且大部分都是夜晚。他与其翁也上香祭拜,以表心意。 卓草现在若是不管,只要被人举报那他可就惨了。要知道他本就是赵人,这事也是可大可小。若是深究,那他就等同于是要造反! “卓君,你看这该如何处置?” “处置什么?” “他在此祭拜赵国亡将李牧,不管吗?” “没必要。” 卓草自戎马跳了下来。 李牧都死了十来年,赵国也早就亡了。人家赵人缅怀李牧,那也属实正常。同样都是武安君,同样都死的极其惨淡。白起死而非其罪,像杜邮一带很多秦人都会自发为其立宗祠。 有的时候堵不如疏,他记得后世某些朝代还会给前朝的武将追封什么的,像是什么武庙十哲七十二将这些。搞这些,自然也是为了收买人心,免得出什么乱子。 像李牧这样的名将可不光只是和秦国交手,他打匈奴同样是把好手。卓草是觉得就算祭拜李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好好宣扬,没准还能化解往日的仇恨,对秦国兴许还有好处。 “左庶长何意?” “我来祭拜李牧将军。” “你是秦人……” “秦赵同源,诸夏一体。不论是秦人还是赵人,亦或者是楚人还是魏人,其实都是诸夏,现在也没这些区分。李牧将军大败匈奴,为边陲赢得十余年的太平。如此名将,吾也极其钦佩。可惜吾从未见过其英姿,只得在此上柱香聊表心意。” 李左车望着卓草,一时间也是哑口无言。对于卓草的回答,他不知该做出如何评判。明明放过了他,可说的似乎又对秦国没什么怨恨,这家伙到底是帮哪边的? “左庶长还记得武安君的功绩?” “那是当然,不光我记得,千百年后同样有人会记得。而且我还听说,有人将其评为战国四大名将,与廉颇白起王翦齐名。你想想这么多年来,有此殊荣的可是只有他们四人,哪个不是战功赫赫?” “四大……名将?” “对,就类似于四大公子那样的。” 李左车双眼泛红。 他没想到,卓草对李牧会有这么高的评价。 李左车还是很客观的,他虽然痛恨秦人,但白起王翦二人被称为名将绝对不成问题。白起一生从无败绩,因他而死的士卒就有上百万人。光长平一战,便足足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卒。至于王翦更加不用说,可以说是秦灭六国的最大功臣! “来来来,都给武安君上香。” “我们也得如此?” “当然!” “……” “……” 李左车看着他们一一上香作揖,此刻也已打消疑虑。如果卓草没心思反秦,又怎会这么做?刚才说的这些话,只怕都是幌子而已,纯粹只是为了能祭拜李牧。 看来,卓草真的是他们的卧底! “左庶长……其实吾本名并不叫木车。” “我知道,李左车嘛。” “你……” 李左车瞳孔顿时放大,不可置信的望着卓草。他这名字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他这些年都是用木车这名字行走江湖。 卓草是如何得知他的真名? 难道是张良暗中告诉的? “昔日李氏三族被坑杀,李氏无后无子,所以汝就以木为氏。汝名为左车,就去左称车。你不是李左车,能是谁?” 其实,卓草纯粹是猜的而已。李字若按小篆来写,同样也是上下结构,卓草这么解释也都能解释的通。 卓草昨天其实就怀疑过李左车的身份,毕竟这家伙不论谈吐气质都相当不俗,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豪门勋贵。今日一大早又在他们的必经之地祭祀李牧,明摆着就是来试探他的。 “呵!卓君果然聪明!” 李左车也没再打算掩饰,点头应下。 “张良呢?” “你知道我与他的事?” “动动脚趾都知道。” 这俩货要不认识,卓草死都不信。他记得先前张良就曾跑路到河东郡,为此还把卓彘扣在这。他如果猜的没错,当时张良在河东住的地方可能就是李左车提供的。 “那吾就带卓君去见他。” “自是极好的。”卓草转过身看向英布等人,“你们暂且在此地歇息,吃点干粮,我去去就回。老驴,你要不要一块去?” “同去同去!” “额也去!” “你就别跟着去凑热闹了。” 看到激动的卓彘,卓草当即摆手拒绝。 好端端的,你过去别又被扣下了。 …… …… 张良的藏身之地颇为隐蔽,约莫着在三里地开外的山脚下。搭着个简陋的茅草屋,里面还烤着火炉,窗户半开着。张良就坐在火炉前,暖了两壶好酒。看到卓草与李左车共同进门后,当即是站起身作揖。 “卓君,多日不见分是想念。看到卓君与左车共同来此,想必左车也都明白。良已与你说过,卓君乃是我们这边的人。” “所以我说你们能别三天两头来试我吗?” 卓草说这话都有些心虚,刚才他真没多怀疑,纯粹只是想着祭拜李牧而已。毕竟他也是赵人,再加上后世经常听李牧的故事,祭拜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他这算是误打误撞让李左车打消疑虑。 至于李左车,在后世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秦末乱世,李左车辅佐赵王歇,为赵国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广武君。只不过后来被韩信击败,而后韩信还赏金千两要活捉李左车。 毋庸置疑,李左车自然是被韩信生擒。但韩信并未为难他,反而是亲自给他松绑,以师礼相待,并向他请教攻灭齐、燕方略。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句话其实就是说李左车的。 再往后韩信被杀,李左车是二话不说辞官跑路。后来隐居民间,在民间扶危济困,广使恩德。像是民间还有传言,说他降冰雹于章丘,落满沟渠而不伤庄稼。论兵法谋略李左车也不差,他还写了本兵书《广武君》,论述用兵谋略。 “还望卓君见谅。”李左车长拜作揖,带着浓浓的歉意道:“卓君也知道吾现在是李氏唯一的传人,所以吾绝不能走错半步。卓君在秦国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怕有子房担保,吾也不敢贸然行动。卓君要打要骂,吾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算了,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卓草非常大度的挥了挥手。 “哈哈,说起来其实左车与卓翁也有些渊源。” “蛤?” “卓君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啥?” “昔日武安君三族皆被坑杀,便是卓翁斥巨资收买宫中人士,左车方能逃出邯郸城捡回条命。你说,这是不是很有缘分?” “草……” 卓草差点没吐血。 额滴亲娘咧! 那老家伙竟然这么厉害? 也就是说,他爹还救过李左车? “卓君似乎很不开心?” “不不不,我只是很惊讶而已。” 卓草连连摆手。 妈了个巴子的! 这么重要的事,他爹竟然都不和他说?! 等回去后,绝对要狠狠骂他两句! “这些事卓翁没和你说吗?” “他鲜少会说这些。” “来,先喝杯酒暖身子。” 张良给他们一人倒了杯,递给吕泽的时候笑了起来,“还真是巧了,想不到还能碰到吕君,吕君来此是所为何事?” “过些天便是吾翁寿辰,便吩咐吾来咸阳这买些东西。恰好知道卓君开了野草镖局,所以就想着让他们帮忙押镖。自咸阳至沛县,拢共也只要三千钱左右,实在是便宜的很。” “哈哈哈!” 张良和李左车对视了眼,皆是爽朗的笑了起来。野草镖局的生意现在很好,这事他们也都知道。他们好歹也算入股镖局,能得两成的利润。有了钱后,他们就能大规模采购钱粮。 等听明白后,吕泽倒也很洒脱,笑着道:“子房可别得意。吾与卓君可都商量好了,这次去沛县就准备开分店的事,到时候就由我吕氏主持。嘿嘿,到那时还请子房多多关照了。” “我可还没答应。” “咳咳……” “那这分店的买卖,怎么分钱?” 张良还是更关心钱的事。 “既然要挂我野草镖局的招牌,那肯定得要有个加盟费。也不贵,十万钱就行,后续的利润五五分成就好。” “嘶……这买卖划算!” 十万钱加盟费看似惊人,实则不算什么。相较于野草镖局的生意,估计几个月就能把加盟费赚回来。 张良则是笑呵呵的看向李左车,“左车,吾刚才就说了,卓君最厉害的本事就是做生意,堪比范蠡白圭。这镖局如何,左车也已见识。” “的确。” 张良又看向卓草,带着几分试探道:“卓君,吾听说秦国推迟北伐,这事与你有关吗?” “和我没关系……” “难道不是卓君上谏给那暴君的?” “娘的,你们又怀疑我?” 卓草差点就要跳黄河以证清白了,所有读者都能证明,这事真不是他干的。从头至尾他也没提过什么意见,那都是韩信的意思,和他有啥关系?况且韩信也没说要推迟,而是蒙恬的想法。毕竟要率锐骑北进,还是得挑春天更为合适。 “咳咳。” “秦国果然还是藏龙卧虎。” 吕泽在旁不住点头,“这是自然。吾听说那蒙恬三代为将,在北地郡戍守多年。寒冬腊月进攻匈奴,并非明智之举。特别是今年天气更冷,秦人自己都受不了,如何能讨伐匈奴?” 他们都是年轻一辈,看待事情也会更为客观。秦国要是没点本事,也不可能灭的了六国。如果秦国蠢的话,那被灭的六国不是更蠢? “对了,卓君为何要去沛县?” “去做买卖。” “真的吗?我不信。” “厉害厉害,这都骗不了你。” “那是为什么?” “因为爱情。” 吕泽瞳孔顿时收缩,略显诧异的望着卓草。 懂了! 卓草这次到沛县名义是要做买卖,实则是为了他妹妹! 他把卓草当兄弟,结果这家伙要泡他妹妹! 泡的好! 他前些日子就和吕公说过,还说他爹算的准。卓草就是吕公口中的人中之龙,未来也能有番作为,就是裂土封王都有可能。等去了沛县,他可得帮卓草创造机会。 “卓君真会说笑。” “我t说真的你又不信。” “咳咳……”张良虽说略显尴尬,却又很快就恢复过来,笑着道:“卓君既然准备要扩大镖局,其实良就能帮忙。各个郡县,良其实都有相熟的人。凭借镖局不光能得利,还能借镖局之名到处打探消息,操练死士。” “其实,我也有这打算。” 卓草的确是考虑过这事。他选择别人也行,只是稍微费劲些。由张良帮忙介绍人开镖局,那他则能不必管太多。这票人可都是反贼,现在得求着他办事。若是他们敢暗地里搞小动作,张良都不会饶过他们。 “只是这人选得谨慎些。” “这是自然。”张良显得颇为自信,笑着道:“像是会稽郡,大可以由项梁他们来管。我想卓君应当也知道,项氏在会稽可是颇具名气,项梁更是认识诸多豪桀。有他帮忙,保证不缺人手。另外就是巴蜀汉中南郡等地,本就有诸多商贾往来,生意上也不会差。” 卓草也不回答,就这么看着张良。 左看右看,看的张良都有些发虚。 “良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你不是想抢生意?” “什么?” “你现在不把心思放在反秦上面,处处想着赚钱做买卖。子房,不是我说你,你这思想很危险呐。革命还未完成,同志们尚需努力。你现在就光顾着赚钱,你还想不想反秦了?!” “……” “……” “卓君,我们这就属你的买卖最多。” “呵,你们真以为我想做买卖?”卓草拍桌子起身,“我告诉你们,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钱,我对钱没有任何兴趣。要不是为了反秦,你们以为我愿意背上个商贾的骂名?我赚钱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为的是反秦大业!我可是连身家都给赌上了,你们还三番五次的试探我考验我,寒心呐!!!” “……” “……” “别人说我信,卓君说我还真不信……” “行!这天没法聊了,告辞。” 卓草作势就要走,还是吕泽连忙拉住。 要把这位大爷气走了,那他们咋办? 张良这家伙可真没点眼力劲,卓草明摆着要损他们两句,乖乖受着不就行了。非要和卓草抬杠,非要惹出点事来才高兴。 “来来来,勿要置气。” “对,吾等只是说笑而已。” “哼!” 闲聊归闲聊,卓草也没忘记正事儿。 “这里距离邯郸不远?” “不远,骑马大概也就五天的路。” “……” 总之,千万别信他们嘴里说的不远。他们的路程从来不会按里算,那都是按天算的。短则五六天,长则好几个月。这年头出去也不好受,下个雨没准就会生病。 很多人还羡慕秦始皇能到处旅游,实际上压根没这么舒坦。且不说出去巡游动辄个月,路途颠簸也是相当难受。马车的避震效果再好,也比不上后世的小汽车。更别说现在道路崎岖颠簸,坐马车会更难受。 卓草会选择骑马而不是坐马车,其实也有这个因素。有时候道路颠簸的很,能把他给直接震吐咯。 “卓君是要去邯郸开分局?” “并不是,我想找你帮个忙而已。” “什么?” “帮我杀个人。” “杀个人而已,轻而易举。”张良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卓君要杀谁?” “赵高。” “谁?!” “赵高啊,你也要加钱?” “卓君,你可知那赵高那秦国宗族。哪怕他受到牵连,三族都被贬斥至邯郸,但也不容小觑。且不说他身边有诸多高手,他自身也是中车车士,精通骑射剑术。寻常刺客面对他,怕是都没几分胜算。” 张良摇了摇头。 “卓君为何要杀赵高?” “我和他有仇。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暴君素来偏私,先前赵高犯下死罪都能赦免,谁知道几个月后是否会让赵高官复原职。所以,我就想着先下手为强,宰了赵高!” 赵高可是个祸害,留不得! 第233章 斩草除根,泗水亭长刘季 李左车眉头微蹙,并未着急答应下来。刺杀赵高可不容易,他本身就是顶尖的中车车士,寻常游侠还不够他砍得。再加上府上还有其余家将,要想刺杀他会更困难。 除开这客观因素,李左车并不想动手。 赵高越是贪腐谋私,越容易激起民愤。韩非曾言: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 秦国要是没问题,他们还怎么复辟? 所以赵高活着,对他们更有利! “卓君想杀赵高,是为公还是为私?” “都有。” “于私,我多次得罪过他。我要不趁他现在被流放至邯郸宰了他,以后就是他整我了。你们想想,这次他三族被迁也算是我造成的。我本意只是想找出幕后主使,没成想把他给扳倒了。再加上先前的赵成,我是把他给得罪的死死的。” 张良端起酒杯,“卓君如此,是帮我们还是帮秦国?” “当然是你们!” “你扳倒赵高安乐君这些人,也是帮我们?” 卓草摇了摇头,“有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我要往上爬就肯定得要做出点成绩来。我什么都不干,能成为护军都尉?你们以为这军职爵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官场上的水很深,你们把握不住的。我不一样,我五行属水。我要想往上爬,那肯定得铲除异己。我得罪了赵高,不把他整死我怎么往上爬?” “说的好!” 吕泽在旁拍桌子赞许。 这说的没半点毛病。 他没想到卓草年纪轻轻的,竟然懂得这么多。做起事来也是相当果决,绝对不给政敌留任何翻盘的可能。要么不做,要么就把事情做到底。 “卧底并不好当,有时候你们误会也很正常。做出些出格的事,那也是为了反秦大业。只是你们也当明白,我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你们不能光让牛跑,不给牛吃草?” “所以,你要杀了赵高?” “不弄死他,以后他被重新启用,我咋办?” 李左车捏了捏鼻子蹙眉苦思,细细品味这话好像没什么毛病。像卓草这种卧底的确不好混,不光得要努力往上爬,还得想法子对付秦国。有时候难免会踩过界,他们误会也正常。 “这事还是得要好好筹划。” 见他们打消疑虑,卓草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他娘的,可真难糊弄! “就仰仗二位了。” 张良显得很冷静,“在其府上刺杀自然不容易,可只要他离开府邸就有机会。卓君不必着急,给我些时间就能得手。” “好!” 刺杀个赵高算啥? 历史上他可是连秦始皇都敢刺杀的狠人! 张良身后跟着的东夷人,那可是顶尖高手。光背着的大铁椎就足足有百二十斤,一铁椎下去连战马都能砸死。要摆平赵高,同样不会废什么力气。 “既是如此,那吾就先告辞。” “告辞。” …… 小小的插曲过后,车队继续前行。一片片雪花自空中飘落,不少戎马都打着响鼻。卓草披着裘袄,也是冷的直哆嗦。骑马的弊端就在这,坐马车虽说颠簸却能更暖和。 “小草,下雪咧。” “嗯,咱们还是得抓紧些。天气越来越冷,要是道路结冰,路途会更难走。争取早点赶至沛县,到时候再好好歇息。” “唯!” 众人齐刷刷跟上。 英布坐看右看,抽空来至卓草身旁。见四下无人,旋即小声道:“卓君,方才那位真的是李牧后人?” “是他。” “那卓君……” “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 英布眼神闪烁,古怪的望着卓草。他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还不至于像其他人那么好糊弄。 “那卓君是黑还是白?” “我是灰色。” “灰色?” “知道怎么才不会输吗?” “卓君何意?” “两头都下注,才不会输。” 卓草左手勒着缰绳。 他还不至于像他爹那么愚蠢,明明有大好的资源,却把宝全压在一头。他也不想让秦国覆灭,可他还是得做好两手准备,最起码保持现在这种状态就很不错。 他能利用张良解决官场上些难对付的人,或者是利用秦国的身份帮着张良摆平反贼,借此立功升爵升官。只要有机会,他就能黑白两道通吃! “走了!” 卓草纵马疾驰,快速消失在前方。 而不远处的山坡则站着李左车与张良二人,目送着他们离去后,张良这才放下手上的望远镜。 “左车,现在觉得他如何?” “只望他能站在我们这边。” “对付赵高的事,就交给你了。邯郸隶属赵地,你对邯郸比我更熟,相信不是难事。至于人手方面……” “无须担心。” 李左车摆摆手。 当初李牧三族虽被坑杀,却还有诸多追随他多年忠心耿耿的家将。这些年来也是这些家将暗中将他抚养成人,不光教他读书写字,还有李牧留下的兵书。有这些家将在,刺杀赵高不是难事。 “其实,我在想件事。” “什么?” “他千里迢迢去沛县,真是为了开镖局?” 张良摇了摇头。 信这鬼话,脑子被门挤了? 哪怕是要开镖局,也不必亲自过去。 路途这么远,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是别有用意。” “恰逢吕公大寿,良也准备回沛县看看。” “所以你让我刺杀赵高?” “当然。” 李左车顿时苦笑。 好你个张良,果然够阴的! …… …… 随着时间推移,天气也越来越冷。其他人都没事,反倒是穿的最厚的卓草先染了风寒。披着厚实的羊皮裘袄,把自己裹得和粽子似的。坐在马车里头,捧着热水袋浑身哆嗦。 “阿秋!” “卓君,喝点生姜水。” 吕泽无奈叹气。 “真难喝。” “良药苦口啊!”吕泽望着卓草,“辛亏卓君有自知之明,没有领军打仗。不然仗还没打,怕是卓君就已病了。” 卓草自己也是医师,平时理念一套一套的,结果却先病了。果然医者不能自医,这话还是相当精准的。 “你给我死出去。” 卓草恨不得把他给踹出去。他现在本就因为染了风寒而头疼,这家伙还在边上说风凉话。阴阳怪气的,听着就让人生气。再说他这和体质也没多大关系,主要还是因为很少没出门所以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天气实在是太冷了些。 “急了,卓君这是急了。” “你信不信我拍死你?” “卓君,你这体质还是有待加强。” “现在到哪了?” “为吾吕氏故里,单父县。” 单父县隶属于砀郡,距离沛县大概只有三天的路程。同时也是吕公的老家,当初他们也是为了躲避仇家而逃至沛县。这次故地重游,也是令吕泽感慨万千。 “说起来我还真有件事很好奇。” “什么?” “你吕氏昔日在单父县不是很厉害吗?那你们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仇家,被逼的只能跑路到沛县。吕公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你这仇家怕是来头不小?” “咳咳……” 吕泽满脸尴尬。 “其实这都是我害的。” “我就知道是你!” 卓草记得史书上有提到嘴,也只是说吕公他们为躲避仇家迁至沛县。但这仇人是谁又是怎么来的,史书上并未明说。他先前就想过这问题,因为吕公为人和善,又喜欢结交朋友,和很多郡县大吏关系都不算差。 所以,吕公又怎会轻易得罪人? 而且,还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唉,喝酒误事啊!”吕泽提起往事,满脸唏嘘道:“前年泽在单父县的时候,与诸多游侠来往密切。吾那时也是年轻气盛,喜好打抱不平。那日吾正与亲朋豪饮,有至交遭人欺辱。吾当时酒气上头,再加上其余人拱火,当即拔剑要为他讨个公道。” “然后呢?” 吕泽背过身去,看向窗外。 “你说归说,能不能看着我?” “那人是郡尉嫡子,备受宠爱。当时我已知晓他的身份,可那人实在是嚣张跋扈,三番五次辱我至交。再加上旁人挑唆,吾便与他动起手来,然后打断了他一条腿。这事郡尉知晓后勃然大怒,还要吾付出代价。吾翁为此亲自登门致歉,却被对方赶了出来。所以……” 卓草了然点头,也已明白过来。没人能时时刻刻保持冷静,特别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再加上喝了酒还有人挑拨,动手打起来也正常。 对方来头也不小,乃是砀郡郡尉。郡尉掌郡驻军,主管治安和侦缉盗贼。银印青绶,秩比二千石。而且郡尉直辖于朝廷,与郡守分庭抗礼。吕公哪怕与郡守认识,只怕也没法插手这事。 为了躲避砀郡郡尉,他们迁至沛县也正常。毕竟沛县隶属于泗水郡,但却与单父县为邻,而且吕公还与沛县县令是多年老友。 “难怪你们跑路了。” 俗话说的好,民不与官斗。吕氏哪怕再厉害,却也不过是寻常商贾豪门。得罪了郡县大吏,他们根本没别的法子。 “那郡尉根本就是故意的!” “怎么说?” “子房帮吾追查过,说那郡尉刻意放纵其子找我们麻烦,然后逼我出手。只是没想到我会把他腿打折,便干脆借题发挥对付我吕氏。吾翁后面变卖家产,也都是郡尉在暗中接手,他就是故意的!” “那太正常了。” 卓草倒是很能理解。 说白点,郡尉无非就是眼红吕氏的买卖。所以故意给吕泽下套,等他上钩后就借题发挥,吞并吕氏的产业。他们玩脱的就是没想到吕泽下手这么狠,活生生把人腿都给打折了。 “卓君,要不你帮我收拾他?” “收拾他?” “你现在不是有什么宝剑吗?好像还能上斩公子,下斩谄臣。那郡尉可是出了名的贪得无厌,当时就欺压黔首,大斗进小斗出。砀郡诸多商贾,都曾受其欺压,每年在其寿辰都得送礼,送的少了就会被其刁难。” “啧啧,这招不错。” “什么?” “我说他借寿辰收礼这招可以。” “何止!他不光自己的寿辰,连带着其翁媪寿辰,还有他子女的生辰都会设宴邀请豪商。” 吕泽气的嘴都快歪了。 就说说这事,有谁能忍得了? “真鸡贼!” 秦律有明确的规定,绝对不能贪污受贿,哪怕贪一文钱都算贪,可郡尉这种则属于合情合理的钻空子。他借设宴之名收取贺礼,还真没人能挑毛病。毕竟设宴收礼属实平常,别说官吏,寻常人家设宴也会收礼,毕竟礼尚往来嘛。 “卓君,这你得管?” “不成不成,我再管他们又得说我。”卓草是以退为进连连摆手,“你看看,我对付个赵擎就被他们怀疑。我这次要再帮你对付这郡尉,他们不得砍死我?” “放心,子房那边我来解释!” “那等回去再说。”卓草挥了挥手,“现在还是先去沛县的好。你看看,我现在还生病了,你忍心看我这么个病人去帮你讨回公道?” “忍心啊!” 吕泽理所当然的点头。 “……” 卓草望着认真的吕泽,左看右看。 如果剑在边上,他绝对一剑劈死这家伙! …… …… 沿着蜿蜒曲折的泗水而往上走,经过彭场便已抵达至沛县。在河流阳侧道路交汇处,有处茅屋凉亭立于旁边,凉亭上有块木质匾额,以秦篆篆刻着三个大字:泗水亭。 距离泗水亭约三里地,就是中阳里闾。自秦占领楚地后,原有的楚制就被彻底推翻改行秦制。五户一伍,两伍一什,全都编入至秦国户籍。邻里之间互相监督,同时施行连坐制。 隔着老远,还能闻到股诱人的酒香味。 亭内十余人围绕成团,全都冷的瑟瑟发抖。最中间的则是位中年人,留着美髯,额头隆起。包着赤帻头巾,披甲佩剑,端坐于上。至于其他衣着简陋的都是要服徭役的人,他们要赶赴郡城运粮至砀郡。 秦国推迟了北伐三个月,期间需要的粮草自然都得准备好。所以各地郡县都得运送粮草至就近的郡城,再用阶段运粮的法子送往北地郡。像现在是最冷的时候,运粮简直就是种折磨。 刘季自怀中取出尚且温热的酒囊,狠狠灌了一大口。看到有几人不住沿着唾沫,他也未曾藏私将酒囊递给他们。 “来,每人一口暖暖身子。” “多谢亭长!” “哈哈,无须与我客气。” 刘季满不在乎的挥手。 “这酒可真香!” “是我自武负酒肆赊来的。” 刘季捋着胡须,看着亭外的鹅毛大雪,忍不住长叹口气。他还得送这些人前往北至县城,这亭长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他还不如找曹寡妇暖和暖和。 他从小长得就与他爹神似,所以备受翁媪宠爱。家里头别人都没读书,就他一个束发修学读书写字,并且与卢绾关系也更加要好。要知道他们二人可是同一天出生,两家关系也不差。 长大成人后他受当地民俗的影响,干脆成了游侠。他随后又投奔了魏国的张耳,两人交情也很深。可是好景不长,魏国被灭后张耳就成了通缉犯,无可奈何的刘季只得跑路回沛县。 那段时间是他最为迷茫的时刻,在家里头也不下田地干活,反而是成天游手好闲的蹴鞠逗狗。好歹也三十多岁却还是条老光棍,每日蹭吃蹭喝。他爹刘太公被气的没事就揍他,还说他不如仲兄刘喜踏实能成事。 后来,他的机会来了! 秦国灭楚,沛县急缺斗食小吏。像是郡县大吏那都是自秦国调来的,也就是由秦人担任。郡守郡尉郡丞这种大官,还轮不到他们。但是像亭长乡佐这种,基本都是由本地人担任。 想要当官无非三种途径,比方说有爵位的就能很轻松当上官吏,或者靠人举荐破格提拔,最后种就得通过试吏考核。刘季自个儿心里清楚,他没有爵位无法成为官吏。成天游手好闲的又不事生产,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反面例子,有名望的官吏也不会举荐他。 别觉得举荐很容易,好像张张嘴就能做到。实际上如果被举荐者做错了事,那举荐人同样会受罚。所以举荐人往往都会非常谨慎,不会随便举荐。 为了成为官吏,他选择通过考核! 知晓此事后,他爹直接气笑了。 你小子别吹牛,分明就是想骗钱! 还想为吏?就你这废物也配?! 刘季当时没辙,只得托关系找人帮忙。幸好他这人生平最喜欢结交朋友,他还有位生死至交名为任敖,当时就在县衙大牢内担任狱卒。任敖为了帮他,偷摸把很多秦律摘抄下来给他看。 他早年是读过书的,而且记性也算不错。经过大半年的准备,总算是通过了试吏考核。成绩虽说不算多出色,却也足够了。文科方面过关还不够,还得再精通骑射剑术和拳脚功夫。还好,刘季早年作为游侠也不是成天混日子的类型,这些都是他的强项。 于是乎,他就成了泗水亭亭长。 “亭长,这日子是越发难熬了……” “北伐推迟三个月,苦的是咱们。” “寒冬腊月谁不想在家,却偏要去送粮。” “列位慎言!” 刘邦紧了紧手中的配剑,看向远处。 大雪纷飞,就看到有车架徐徐而来。 “野草……镖局?!” 第234章 沛县,豪族吕公 刘季猛地起身,脸色都因此沉了下来。他这人素来喜欢结交朋友,三教九流的也都认识。野草镖局的大名,他也听来往商贾提起过,乃是奇人卓草的手笔。镖局提供人手,帮助商贾运送货物,以此获取利润。 对于卓草的事迹,他也都有所耳闻。 远的不说,沛县已经开始推广用纸。张贴告示、寻常文书、律法书册……这些都开始用纸。他前不久因为擦屁股偷摸用了几张纸,结果就被老儒指着鼻子骂。他可从来没受过这鸟气,直接把老儒的冠帽抢下来当众撒了泡尿。 用纸擦屁股爽的很,简直堪比绢帛,而纸则是出自卓草。如此有才能的人,刘邦早早就想结交。只可惜他现在是亭长,没有经过上级批准,可不能无故离开郡县之地。 “足下是?” 很快有青年骑马而来。 刘季打量着青年,面露诧异。就这匹戎马都价值几十金,披着枣色鬃毛,体型健壮肥硕,一看就知道属于是耐力型的。 他好歹也是亭长,连匹代步的驽马都没有。先前有人出价三千钱让给他,他愣是没钱。就算有钱买下来,以后饲养马匹的花费他也扛不住。作为亭长,他每年岁轶也有三千钱。可这笔钱他基本都用来吃喝玩乐了,属于是月光族,所以今年四十来岁照旧没有半点余钱。 瞧瞧人镖局,寻常镖师都能有戎马! “某为泗水亭亭长,刘氏名季。足下是?” 其实以他现在这年纪,就算自称为老夫也没毛病。很多三十来岁的儒生,那都以老夫自居。只不过刘季人老心不老,别看他现在四十来岁,前几年还骗稚童的饴糖吃。 “野草镖局,镖师季布。” “幸会幸会,不知季君有何事?” “布本想征用此亭,但亭长既然有公务在身便不多加打扰。敢问一句,距离此地最近的食肆酒肆可有?在何处?” “此地往南走三里,有王媪、武负酒肆,吾常常贳(shi)酒。特别是那武负,虽说年纪大了些,却是风韵犹存。偶尔借醉酒,还能占些便宜,嘿嘿……” 他这话说完,其余徭役皆是在旁坏笑。 显然,这位武负在当地是相当出名。 像刘季这样的老光棍,最好占人便宜,没事动手揩点油就已是心满意足。要论酒是否好喝,那绝对是王媪家的更好些。可要论长相风韵,武负直接把王媪甩出去十几条街。当他想喝酒了,那就去王媪酒肆。可他要想占点便宜,就会去找武负。 “季弟?!” 听到熟悉的声音,饶是刘季都身形一颤。 透过鹅毛大雪,依稀看到刘伯骑马而来。 “大……大兄?!” 刘邦的眸子顿时就红了,惊得连连向前走去,不可思议的注视着刘伯。所有兄弟姐妹里头,他最敬重的就是刘伯。刘伯作为长兄,平日里素来很照顾他。几次闯祸,都是刘伯出钱出力帮忙。对于他隔三差五的蹭饭,刘伯也从来不会给他脸色,每次还都相当欢迎。 只可惜,他大兄三年前从军入伍。自那后,基本就只有书信往来。前几个月突然没了音信,刘季也是相当的担心。有游侠嘴欠,说他大兄没准死在了匈奴手上,气的他当场将其揍了顿。 “哈哈!” 刘伯自戎马一跃而下,激动的紧紧搂住刘季。兄弟二人足足有三年多未曾见面,看到刘伯活着回来后,刘季也是相当激动。 “大兄怎么回来了?” 冷静下来后,刘季不禁有些诧异。他听说北方战事吃紧,刘伯明明还在军中,怎么能提前回来的? “都是都尉帮忙。” “都尉?” 恰好,此刻马车停在了泗水亭前。 帘布拉开,卓草披着裘袄走了出来。卓彘在旁撑开雨伞,为卓草挡着风雪。这几天卓草身体稍微好了些,不过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打量着眼前的中年人,卓草若有所思的一笑。 这位就是后世的汉高祖刘邦! 可惜,现在他还只是泗水亭亭长。 “泗水亭长刘季,见过左庶长!” 刘季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刘伯口中的都尉,只可能是护军都尉卓草。 “不必多礼。”卓草挥了挥手,继续道:“刘伯,吾已将你送至中阳里,汝兄弟二人也已重逢。接下来吾还有要事得去沛县,便不在此逗留。” “唯!” “卓君……” 刘季是欲言又止,却又停了下来。 “怎的?” “卓君是想要赴宴?” “你很聪明。” 吕公寿宴的事,刘季自然也都听说。 见卓草千里迢迢来此,估摸着就是为这事。 “多谢卓君夸赞。” “其实,并不只如此。” “额?” 卓草挥了挥手,懒得多说什么。他只是和刘季打个照面而已,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必定还会再遇到。 望着车队再次离去,刘季是久久未挪动半步。 “大兄是如何认识他的?” “吾当时遭受重创,军中医卜皆是束手无策,吾都以为会丧命。还好,最后关头是都尉带着医卜来至伤卒营,吾这条命算是都尉给的。北伐推迟后,都尉知吾不想再上战场,便破例带吾提前回来。以后可要找机会,好好感谢都尉。” 刘季若有所思的点头。 有些事不亲眼见证过,还是不能尽信的。特别是这年头谣言比真事传的更快,谁知道真假?现在看来,卓草还真如传闻中那样心善。刘季自认为接触过不少官吏,像卓草这样的可不多见。 “大兄,吾还有公务在身。等把人送至县城后吾再回来,到时候咱们好好喝一杯。” “那好,吾先回去看看翁媪。” 兄弟二人辞别,刘邦转过身来。 “二三子,得抓紧走咧。” 他得抓紧把事办好,然后回沛县赴宴。 吕公寿宴这么重要,他可不能错过。 …… …… 季布自酒肆处买了好几坛佳酿。价钱还算公道,拢共两百来钱。卓草趁热喝了两口,味道只能说是一般般,透着股莫名的酸涩。 “老驴,你认得这刘季吗?” “当然认识。” “你认识?” “嗯。” “那汝方才为何不下去打个招呼?” “咳咳,我可都是为了卓君。” “???” 吕泽长叹口气,“他昔日乃是游侠,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后来我吕氏迁至沛县,吾与他皆是好结交朋友,自然就认识了。可千万勿要小觑其只是亭长,实则此人今后必成大器。他在当地名声响亮,三教九流认识的朋友也多,像是当地豪族雍齿王陵也与其关系不浅。” “所以和我有啥关系?” 卓草知道刘邦是什么人。腹黑脸皮厚,生性洒脱不羁,黑白两道的朋友都一大把。哪怕放后世,刘邦也绝对能吃得开。 “卓君可不能不认账啊!” “我t认什么账?” 卓草气的差点没吐血。 这和他有半毛钱关系吗? “他曾见过吾妹娥姁,对其一见倾心,还多次想借吾之名见她。只是吾考虑到卓君对娥姁也有意思,所以就拒绝了他。若是再见面,刘季只怕也会又提此事,所以泽方才避而不见。” “……” “卓君可要负责!” “我t……” 吕泽这分明就是故意装傻! 当初他只是为吓唬他就提到吕雉,意思就是说他知晓吕泽的身份,甚至连他的身家都了若指掌。结果吕泽是装傻充愣,非要说他对吕雉有想法。明明是子虚乌有的事,愣是被他说的和真的一样。 期间卓草还觉得奇怪,毕竟吕泽在史书上也算是位奇人。作为吕家长子,能力也是相当出众,为西汉开国功臣之一。只不过后来因为诸吕之乱的缘故,他的很多军功都被抹去。太史公虽然没给他单独列传,却在史记中多次提及他的名字事迹。 也甭管他到底有多少本事,他能领兵打仗就绝对不是蠢人。可他三番五次都在装傻,明显是有益可图。 吕泽不是傻,他是纯粹赖上卓草了! 论势力才能,卓草不把刘季吊起来打? …… …… 沛城,吕府。 府邸坐落于城中心,建造的也算相当奢华。吕氏多少还有些家底,造个豪宅并不算难。门口没有任何积雪,打扫的是干干净净。 吕文身着皮裘,捋着胡须静静等着。方才他已得到消息,说是吕泽已至沛县,连带着卓草也同样在车队中。吕文作为吕氏家族掌权的家长,在得到消息后自然是要出门亲自迎接。 他就是常人口中的吕公,名文字叔平。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卓草竟然也来沛县了。正好,他也早早想结识这位青年才俊,能扭转天下大势的天赐奇人。趁着卓草这次来了,他也有诸多问题想询问。 “阿翁!” 吕泽自戎马跳了下来,车队也是就此停在大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也都停了下来,好奇的观察着眼前这幕。 “这是野草镖局?” “听说是出自泾阳的那位奇人。” “吕家长子好像是去了咸阳。” “你这消息也太慢咧。再过几日便是吕公寿宴,人家跑咸阳是为了购买美酒。草酒你们喝过没?如今可是秦国国酿,宫廷贡酒。就算是有钱都未必能买得到,只要喝过后,其他的酒都和水似的!” “您老喝过吗?” “没喝过。” “没喝过你吹的这么厉害?” “咳咳,道听途说而已。” 卓草拉开帘布,面带微笑的环视四周。经过多日的大雪,这两天总算是出了太阳。天气好人的心情就好,他现在感冒情况都好了许多。 “这位想来就是吕公?” “吕文,见过左庶长。” 吕公抬手作揖,好奇的打量着卓草,也是在观察着他的面相。他这人就喜欢给人看面相,越看他就越发觉得惊奇。按照他的观察,卓草这面相可不差。先说气质,颇有几分黄老门徒的味道。相貌堂堂,看似和颜悦色却又暗藏些许威严。鼻翼饱满有肉,眉毛耸秀。 他能确定,这是大富大贵之相! “吕公莫非是在为草相面?” “咳咳……左庶长面相大富大贵,假以时日拜相封侯也无不可。如此面相,老夫生平都未曾见过几人能有。” “哈哈!” 卓草顿时一笑。他记得史书就有记载,说是吕公很喜欢给人相面,今日得见还真是如此。至于他说的这些,卓草根本没往心里去。傻子都知道他现在是大富大贵。至于拜相封侯这种话在沛县说说无所谓,他要在关中这么说,怕是人都没了。 “英布,都帮着卸货。” “唯!” “左庶长远道而来,就先在吾府上住下。再过几日则是老夫的寿宴,左庶长正巧也能歇息几日。” “那就有劳了。” “来来来,卓君赶紧进屋。”吕泽笑呵呵的在前面开道,同时看向身旁的隶妾,“汝二人快去通知娥姁和吕媭,就说她们倾慕许久的卓君来了。让她们好好打扮,可别丢脸。” “……” 卓草无力的白了眼吕泽,他觉得这家伙越来越像是拉皮条的。哪有像他这样的兄长,好似觉得自己妹妹嫁不出去那样,恨不得赶紧往他这推。 府邸占地面积其实并不算大,宽阔的庭院摆放着诸多兵器。这些都是平日里用来操练家将的,也都在许可范围内,还栽种着十来颗桑树。卓草跟在后面,就听到阵阵犬吠。两条黄犬仗着有吕泽撑腰,朝着卓草凶神恶煞的狂吠。 “去去去,狗东西真是不听话。” 吕泽皱着眉头将狗赶走。 厅堂内摆放着诸多木案,席位还铺着毛茸茸的羊皮垫。这年头没有桌椅板凳,都是跪坐,夏天用草席冬天则用羊皮垫子。 “老驴,你也在我府上住过,为何还用这些垫子而不是椅子呢?” “吾翁觉得椅子不够雅致。” “……”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新鲜事物,类似于吕公这样的也很正常。卓草只得正坐于案前,正中间还有个小火盆,燃烧着熊熊火焰。还别说,整个厅堂内都相当暖和。 “卓君不必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你不是想趁我喝醉,然后……” “卓君把泽当什么人了?” “呵呵呵……” 吕公踱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隶臣妾连忙把准备好的饭食端了上来。沛县靠近泗水,河流水系也不少,所以河鱼比较多。现在恰好又是冬季,吃鱼生最合适不过。满满一大盆切好的鱼片,旁边还放着碗酱料。 除开鱼外,狗肉也是当地特色。方才沿街路过,都能听到有人叫卖的。秦国的狗分为三种类型,看家护院的守犬,用以狩猎的田犬和食用的肉犬。当然,寻常老百姓也不会区分的这么细。 “饭食简陋,卓君可勿要见怪。” “这饭食已相当丰盛,就是这鱼脍……” 吕文面露诧异,“卓君不好食鱼脍?” 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鱼脍可是很多士大夫必点的菜肴。搭配调制好的酱料,那绝对是道美味。特别是现在天气冷,鱼脍也能保持其独特的鲜味。 “额,我更好熟食。” 卓草也没过多解释。 “这也简单,去准备口火炉。” 所谓的火炉其实和后世的火锅很像,就是口铜制的锅具,下面则有烧好的炭火,在冬天的时候就能吃上热乎的饭食。 像英布他们作为镖师有任务在身,把账目算清楚后就已回去。卓彘坐在卓草身旁,吃的那叫个酣畅淋漓,一口下去能吃半条鱼! 卓草则是夹起鱼片,往沸腾的汤水里面泡了泡,大概也就七秒左右就捞了起来。再来点蘸料,味道也是相当不错。鱼肉一点都不老,非常的嫩滑爽口,而且是鲜味十足。 “娥姁怎的还未上座?贵客上门,怎么能这么不懂事?” 吕公眉头紧蹙,显得相当不满。 他现在非常迫切的想要通过联姻的方式,然后在沛县立足。吕氏是因为躲避仇家的缘故迁至沛县,他们想要站稳脚跟可不容易。他虽与沛县县令是至交,但他还远远不够。 县令本就是秦人,明面上他是县令,可实际上在当地并不算多厉害。正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就是这道理。更别说县令连当地语言都不通,当他面喷他他都不知道,说起来是厉害,可实际上有多少豪强肯给他面子的? 所以,县令给他儿子说媒的时候就被拒绝了。 吕公仔细考虑过人选,这人背后身家不能太强,太强的话吕氏就会成为对方的附庸。但是也不能太弱,最起码得要有潜力,今后能够成为一方豪强。说白点,他们想要的是潜力股! 他本来是想借助宴会,然后挑选合适的女婿。只不过卓草的横空出世,令他想法有些转变。特别是知道卓草对吕雉有兴趣后,更是令他欣喜若狂。哪怕先前未曾亲眼看过,他也对卓草的事迹也都有所耳闻。 就冲卓草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就没几个人敢得罪他的。别看卓草爵位官职都不算高,可任谁都看出来是皇帝刻意把爵位往下压了些。这不是看卓草不顺眼,纯粹是种保护的手段。所以,若真能促成这桩婚事,吕氏将再无后顾之忧! 当然,这些都是他自己幻想的。 “见过阿翁,左庶长。” 卓草转过身去,就看到有俩妙龄少女站在厅前。 第235章 吕家有女初长成,你妹啊! 二女皆是着襦裙,只是款式有些不同。左侧女子已经及笄,着齐胸襦裙。所谓襦裙就是现在主流的穿法,男子是上衣下裳,而女子则是上襦下裙。 齐胸复襦搭配条玄色腰襴,半臂有着条毛茸茸的白色披帛,显得高贵大方。梳着略显复杂的发髻,插着支精美的玉笄。五官精致,特别是那对水汪汪的丹凤眼颇为迷人,显得美丽聪慧却又带着些许威严。肌肤白皙如羊脂,几乎是吹弹可破。 旁边的女子则是矮了一截,年纪则要小些。应当是刚刚及笄不久,稚嫩的脸颊还有些婴儿肥,一看就知道年龄不大。 卓草只是看了眼,大概便已知晓身份。 “不必多礼。” “来来来,妹妹坐这。” 吕泽非常亲切的站起身来。 “卓君,这位就是吾四妹娥姁,今年二十有六。虽说比卓君年长几岁,却也不碍事。她身上的衣裳都是自己缝制,女红上相当出色。吾家中经营的布匹生意,都是她在背后出谋划策。” “见过左庶长。” “不必多礼。” 卓草轻轻颔首。 眼前这位,就是未来的吕太后——吕雉! 像吕雉这年纪,在秦国是绝对属于大龄剩女的范畴,正常十五六岁成婚的都一把。有些黔首因为家境贫寒,十二三岁就成婚的也有。 吕公不把吕雉嫁出去,倒也不是没人上门提亲,实际上在砀郡的时候就有大把的追求者。纯粹是吕公自己要求比较高,而吕雉又是他最为看重的女儿。除开面相外,还得要有足够的才能势力。所以,吕雉就一直单着…… “这是吾小妹,名为吕媭。” 是的,吕雉的确有个妹妹。 只不过人不叫吕素,而是叫吕媭。历史上的吕媭嫁给了樊哙,生下一儿一女。后来吕雉临朝掌权期间,吕媭也得以封侯,借着权势作威作福,得罪了不少朝廷元老重臣。诸吕之乱被大臣们平定后,吕媭则是受笞刑而死,连同儿子也被坑杀。 “见过左庶长。” 吕媭的嗓音更加甜美柔和些,嘴角处有颗美人痣。盈盈一笑后,还露出两个小酒窝。“左庶长真是英俊不凡,比大兄还好看!” “咳咳咳!” 吕泽面露尴尬,白了眼吕媭。 这小丫头可真会说话! 看到卓草后,立马就把他这大兄给忘了。 吕公捋着胡须,饶有兴趣的望着眼前这幕。他这也是有意为之,就看卓草好哪口。吕雉是属于成熟稳重落落大方的类型,绝对的贤内助。娶回家后孝敬公婆,帮忙操持家务都没问题。虽说年龄大了些,但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至于吕媭则是完全相反,论气质就比吕雉差了些。长相的话则是更为甜美些,属于是乖巧懂事小鸟依人的类型。不过从小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真要娶回去了,那也帮不了什么。 大女儿吕长姁早早就已嫁人,这俩女儿是吕公最为看重疼惜的。自从吕公迁至沛县后,登门造访提亲的一大把。 众人皆入座后,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卓草低着头慢慢涮鱼生,就如同是后世相亲局,他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吕泽倒也是个暖场的好手,当即笑着道:“阿翁,卓君这次来可是送了份大礼。” “大礼?” “镖局的事,谈妥了。” “哦?” 吕公顿时面露惊喜。 他派吕泽千里迢迢去咸阳,可不光是为了在寿宴上显摆。最重要的还是镖局这买卖,只要能谈妥那可就发了。他们刚来沛县,现在手里就只有两家布庄。一家足足上百口人,每日消耗都是个天文数字,只出不进是肯定不行的。 至于其他买卖也不用多想,早早就被其余豪强瓜分。他吕氏要是横插一脚进来,怕不是要得罪人。这才刚来沛县还没站稳脚跟,显然不可能为了利益而这么干。 他想分镖局一杯羹,不光是为了谋利,更是要在沛县站稳脚跟。野草镖局这可是金字招牌,谁都知道背后的靠山就是卓草。有卓草撑腰,就是郡守都得给几分薄面。 凭借镖局,他吕氏就能在沛县站稳脚跟! 卓草闻言无奈笑道:“要想加盟我这镖局,其实并不难。首先得按镖局的规矩办事,若是违反规定则要罚钱,严重的则会直接取消资格。” “这是自然!” 吕公理所当然的点头。 “其次需要加盟费十万钱,后续利润五五分成。人手方面就要靠自己了,我想以吕公的名望也不会缺人。” “十万钱……倒也不贵。” 沛县来往商贾本来就多,生意肯定不会差。吕氏好歹也是当地豪族,十万钱还是掏的出来的。 “卓君,雉儿有事要问。” 吕雉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来。 “直言便可。” “若是吾吕氏加盟,其余人是否无法再在周遭郡县开设镖局?” 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问到点子上了! “吾只能说在很长短时间内,一郡只会有一家镖局。至于再往后发展,或许会一县一家。当然,这可能是几年后或是十几年后。” 卓草早早就考虑过这问题,想的就是慢慢发展,毕竟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得先满足基础生活所需,等三十六郡打通后再说后面的。 “也就是说,沛县今后只有我们一家?” “没错。” 吕雉轻轻颔首,“其实镖局能做的事很多,若是吾等再帮人送些书信,不知是否可行?” “……” 卓草愣了下。 这真的是古人的思维? 说实话,这些事就是他都没考虑到。吕雉就是典型的把镖局利用到极致,押镖的时候顺路送些书信和东西,这尼玛不就是快递吗?! 当然现在其实已有快递的雏形,也就是邮驿。只不过这玩意儿花费高,和寻常老百姓没什么关系,主要都是勋贵用的。秦国邮驿有着专门的律法《行书律》约束,比方说:行传书,受书,必书其起及到日月夙暮。 像文书这类的要求那就更多了,不同的文件还得由不同的文字书写。比方说简册用大篆小篆,符传用刻符,印玺用缪篆,幡书用鸟书,官府文书用隶书…… 总的来说文书分为两类,分别是普通文书和急行文书。急行文书就是所谓的加急件,其中就包括有皇帝诏书,要求是必须立即传达,不能有片刻稽留。由特殊的人员传送,而且所经之处,任何人不得阻拦。 不光能送文书,还能送快递,像是邮寄些钱财和衣物这种。云梦竹简的黒夫家书就有记录,希望老家的母亲赶紧送些衣物和钱财至军营。 卓草只是没想到,吕雉能想到把邮驿与押镖结合。如此一来的话倒也算是物尽其用,的确能赚的更多。反正只是举手之劳,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卓君?” “咳咳,自然是可行的。” “那就好……” “我这次来沛县,其实也是要找人合作。”卓草端起酒樽,淡然道:“正所谓合作共赢,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吾在沛县人生地不熟,需要有人帮我打点。恰好吾与吕泽也算相熟,也有意向找吕氏合作。” 区区个镖局,根本不算什么。卓草心里有个计划,需要大把的钱粮。光靠关中远远不够,生意肯定得要扩展。吕氏就是不错的人选,能帮他很多忙。 “合作?” 卓草自腰间取下枚玉佩,随手放在桌子上。这是他专门定制的玉佩,造型简单大方,中间还以隶属刻着个‘草’字。他现在毕竟是有身份的人,这就相当于是他的符节。镖局得到处跑,为了方便他们到处走动就搭配上玉佩。 “可以开些特有的工坊,直接挂我的名号。加盟费就免了,但前期投资都得自己来,而我需要五成的利润。我看过沛县,似乎并没有造纸坊这类工坊,也能酿酒。” “嘶……” 吕公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好家伙,这是给他们送钱来了? 前期的投资或许很高,但后续的利润收入简直是源源不绝。别的不说,光草酒在沛县那都是有价无市。先前沛县县令偶然得到坛草酒,还亲自邀请他去品尝,喝过后他是颇为惊奇。他后面还托人要买,开价两千都买不到。 酿酒要耗费大量的粮食,产量就那么些。哪怕泾阳酿酒坊火力全开,也不够咸阳勋贵分的。更别说还有皇室这个大头在,有多少就要多少,最后剩下些也轮不到外面。 先前也有山寨草酒的,被发现后当场就全都没收。挂着羊头卖狗肉这种行为,在秦国可是明令禁止的。特别是像酒这样的奢侈品,更加属于是管制的范畴。 “吾吕氏并无酿酒资格……” “这种小事,难不倒吕公的。” “哈哈,这倒是。” 这事都搞不定,那还合作个鸡儿? 什么事都得让他操心,他还不如自己来。 “你们出钱出力,我出秘方,一起挣钱。” “善!” “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合作前我把丑话说在前面。既是合谋共图大事,那就得守我的规矩。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是清清白白的生意,关市税该交多少交多少。违反秦律的事可不能沾,否则可不光是你们吕氏的事。” 吕公略显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看来真如吕泽所言,卓草肯定是对他女儿有兴趣。若非如此,卓草怎么会这么好? 只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卓草到底是站哪边的? “雉儿,你们先退下。” “唯。” 吕雉当即作揖起身。 她知道,有些事她们不适合听到。 确认没外人后,吕公不动声色道:“此次北伐推迟三个月之久,不知左庶长觉得北伐能否成功?” “当然能!” 北伐推迟很多人都知道,但原因他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都以为是天气寒冷,所以选择开春时节动手。实际上,更重要的还是要确保北进突袭能够成功。 “秦人好战嗜杀,敢战常胜,善以战夺地。如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汹涌。六王毕,四海一。曾经的六国勋贵奔走各地,为的就是复辟六国。这些,左庶长可知道?” “自是知道的。” “北伐即便能胜,秦国也会付出代价。” “河套自古便是我诸夏领土,那就一点都不能少。既是如此,哪怕付出天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秦国自商君开始就行耕战制,种地与打仗并行。随着六国覆灭,中原已再无敌手。若是不打匈奴,对秦国同样不利,因为北地边陲将永无宁日!” “左庶长倒是看的很透彻。” “吕公有话大可直说。” “老夫记得左庶长可是与张郎君交情颇深。” 绕了大半天,老头就是这意思? “呵,吕公是怀疑我?” “只是好奇而已。张郎君说过,左庶长为的是反抗暴秦。既是如此,那为何刚才告诫老夫,说违反秦律的事不能做呢?” “父亲?!” 吕泽皱着眉头,忍不住开口喝止。 好端端的,何故要提这些? 吕氏就好好做买卖,别的都不必管。 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对他们越不利! “吾做事素来喜欢留有后手。”卓草淡然道:“有些事我做无所谓,可交给别的人我不放心。我说过,镖局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若你们被发现连累到我,又当如何?吕公既然知晓我的真正身份,就该明白我做的事分毫不能出错,否则就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善!是老夫莽撞了!” 听卓草如此,吕公反倒是更欣赏他。卓草年纪并不大,却能把事情考虑的如此周到。吕泽做事若有卓草一半靠谱,他就能省心许多。卓草这么坦白,还不是对吕雉有想法?! 吕公捋着胡须,笑呵呵道:“老夫记得,左庶长似乎还未婚配。娥姁乃是吾二女儿,贤良淑德,素来孝顺。” “算了算了……” “若左庶长觉得娥姁年纪大,还有我这小女儿吕媭。为人机灵,乖巧懂事,已过及笄之年。若左庶长不嫌弃,为妻为妾皆可。” “……” 卓草望着吕公,一时哑然。这俩父子可真是同个模子刻出来,干脆组团拉皮条去。 特别是最后句话,还为妻为妾皆可? 好家伙!这么谦卑的吗? 显然,这家伙就是想拉拢自己。 “吕公勿要误会,吾并非觉得吕雉年纪大。” “那就选她?” “吾只是暂时不想考虑这些事。”卓草摆了摆手,“吕公既知晓我的身份,就该明白我随时都可能会遇到危险。” “原来是这样……” 吕公笑着点了点头,满不在乎道:“此事也无妨,婚姻大事也不能如此草率的决定。这几日左庶长就住在吾府上,也能与娥姁多相处些。生意上的事基本都是娥姁做主,左庶长可万万不要拒绝。” “这……倒也没事。” …… 等卓草回去歇息后,吕公顿时长舒口气。 “此人还真是不简单!” “阿翁也觉得?” “老夫认识列国诸多青年才俊,能如他这般出色的却是鲜少有之。美色当前,能无动于衷。老夫本想借此攀附卓氏,却被他直接给拒绝。而且他显然是有所隐瞒,很不好对付。泽儿,汝今后可要好好向他学习。” “泽儿明白。” 吕泽敛去平日的笑容,极其认真。 “阿翁,生意怎么说?” “交给雉儿就好。”吕公淡淡一笑,“这几日还得忙寿宴的事,沛县豪强也都会来赴宴。他留在府上也能为吾吕氏撑腰,今后也不必再担心仇家会来寻仇。泽儿,那砀郡郡尉的事汝可说了?” “路过单父县时与他说过,只是他当时染了风寒就没去找那郡尉的麻烦。这事阿翁不必担心,卓君素来不喜贪官污吏,郡尉所作所为他都已知晓,等顺路回去的时候必会找他麻烦。” “如此甚好。” 吕公也是松了口气。 别看他们已迁至沛县,可那郡尉却是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前几日还施压于沛县县令,说要追究吕泽出手伤人的事。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吕公自然也憋屈的很。他们已是足够退让,甚至还把单父县的产业全都贱卖,根本不想与之纠缠。可对方咄咄逼人,令他也是相当窝火。他想加盟野草镖局,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别看卓草官职爵位都不高,可他现在可是秦国的风云人物,同辈之中鲜少有人能出其左右。哪怕是在沛县,知晓卓草事迹的也是一抓一大把。有卓草撑腰,就是郡守都得给面子。 “阿翁。” “怎么?” “吾在想要不刻意把卓君灌醉,再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到那时他就是想赖账都不成。阿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今日不出奇计,今后雉儿怕是给他做妾的机会都没有。” “你……” 吕公当即拍桌子起身,目露冷意。见他一副要发怒的模样,吕泽顿时咽了口唾沫。 完了,他爹肯定不同意! “这么好的办法,怎么不早说?!” “……” 第236章 在商言商,大力出奇迹! 翌日清晨。 卓草正在府内练剑。 苏荷与他说过,剑术不练则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天赋好的十来年就能有小成,天赋差的话那可能一辈子都难有所成就。当时听到这话卓草差点没吐血,天赋好的还得练十几年? 这还练个毛! 所谓剑招也不像小说中花里胡哨的,从头到尾其实他就在练那么几招,刺、劈、撩、砍……全都是基础中的基础。 闲着也是闲着,他就当锻炼身体了。 “官府受钱者,千钱一畚,以丞、令印印。不盈千者,亦封印之。钱善不善,杂实之。出钱,献封丞、令,乃发用之。百姓市用钱,美恶杂之,勿敢异。” 郎朗诵读声夹杂着铮铮琴音。 “金布律?” 这段大概就是说老百姓用钱的时候,不能挑三拣四的。甭管钱币好坏都能用,哪怕是有些磨损也不影响使用。诸如此类的秦律,卓草是倒背如流,一听就知道。 “阿彘,我这剑法咋样?” “杀只鸡可能都费力。” “你可真诚实!” “嘿嘿,还好的。” “我没在夸你……” 卓草白了他眼,收剑归鞘。顺着琴音向前走去,就看到吕雉正坐于闺房。台案上摆着张木琴,旁边烧着檀香。身后侍女正在为她梳发髻,黑发及腰如瀑布倒挂。 “受衣者,夏衣以四月尽六月禀之,冬衣以九月尽十一月禀之,过时者勿禀。囚有寒者为褐衣。为布一,用枲三斤。为褐以禀衣;大褐一,用枲十八斤,直六十钱……” “你是在背金布律?” 卓草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左……左庶长?!” 吕雉见状连忙起身,神色略显慌张。 这好歹也是她的闺房,卓草就这么进来了? “不必多礼。” 卓草拾起书册,快速扫视着。字迹娟秀,一笔一划都相当清楚。很显然,应该都是吕雉以小篆抄录的,看字迹反正比他强的多。 “这秦律都是你摘抄的?” “嗯。” “这书册从哪来的?” “是县令赠予阿翁的,很贵的。” 现在赠送书册,已成为风雅贵族的赠礼方式。装订成册的书册,得有六十六页,四四方方能承不少字。一册约百钱左右,相比先前的天价已好了许多。等造纸坊增多产量上来后,价格还会更加便宜些。 “这是布坊的账簿?” “嗯。” 卓草快速扫视着,账目一笔笔的都很详细,有进有出。看他们的收入并不算高,扣除成本后,收入极其有限。 “布坊生意似乎并不好。” “我们是初至沛县,所以就……” 这年头布坊生意本就不好做,缫丝织布都要成本。寻常人家都秉持着男耕女织的分工,女的在家织布,完全够一家人使用。哪怕款式不怎么样,他们也不会挑剔。 “我听吕泽说起过,你很擅长经商?” “没有没有,都是大兄胡说的。” 在卓草面前,她哪敢说擅长? 类似吕雉这样的富家千金,读书识字那都是基操。她们在出嫁前会帮着家族照看生意,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攒些嫁妆。这年头成婚讲究个礼尚往来,有聘礼就有嫁妆。若是嫁妆给少了,女子还会被婆家指责,甚至娘家人都会被亲戚指指点点。 “吾只会在沛县逗留几日,而后就得回北地郡,所以得先把些事交代清楚。吕公说过,生意上的事与你商量就好。” 吕公这老不羞摆明是假公济私! 如此重要的事,老家伙真能撒手不管,全权交给吕雉?明面上是要他找吕雉谈生意,实际上就是在创造独处的机会,让他谈情说爱的。 从北地郡到沛县,沿路足足耗费大半个月的时间。别觉得奇怪,这年头出远门就是这样,卓草这还算是快的,像秦始皇巡游一趟可能得要大半年。如果路上再有事耽误,可能就会失期。他和韩信约定好了,会在比试前赶回去。 “明白。” “这是吾昨晚拟的契卷,你先看看。里面包含了秘方和些条例,若是确定无误就签押立契。只要按照上面说的去做,不出半个月应当就能开业。” “这契卷还是得让父亲过目。” “随你,签好后与我说声就行。” 其实也就是走个流程,给吕氏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他。他们明摆着就是想抱大腿,不会做自掘坟墓的事。有他的符节在手,以后在沛县也没人敢为难他们。 该交代的也都交代完,卓草就直接走了。 还没走出去两步,迎面就撞见正在偷听的吕泽。看他贼眉鼠眼的模样,卓草就想一巴掌呼上去。吕泽如今已有三十来岁,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看似蠢笨的很,实际上是玩世不恭,非常有心计。 “卓君,你这也太快了!” “???” “好歹再聊聊,这么着急作甚?” “我想到处转转。” “正好雉儿熟得很,与你一块去。” “我去女闾,她去不去?!” “嘶……” 吕泽顿时倒吸口凉气,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那咱们一块去。我和你说,沛县女闾多楚女,楚女细腰多姿柔情似水。那腰肢,啧啧啧……卓君有眼光,与泽口味类似。正巧,吾听说新来了批楚女,还有些是先前的楚国勋贵之后。卓君一句话,我请客!” 吕泽是越说越起劲,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吕雉出现在背后。见自己大兄如此轻浮放浪,吕雉都羞红了脸。 “大兄!你……” “额?”吕泽尴尬的转过头来,就看到濒临爆发的吕雉。神色顿时有些慌乱,连忙正色道:“咳咳,雉儿勿要误会,我正与卓君商量生意的事。” “你不是要去女闾吗?” “卓君,你……” 卓草毫不客气的捅刀子。 “大兄又要去女闾?我要告诉嫂嫂!” 吕媭也冲上来凑热闹,闹得吕泽是连连求饶。他倒不是妻管严,纯粹因为他妻子来头不小,看他看的紧得很。他妻子长得也不差,气质也相当出众。只是家花不如野花香,他没事就和狐朋狗友逛逛女闾。 闹到最后,这仨兄妹干脆是一块跟在后头。卓草对沛县本身就不熟,有他们帮忙带路倒也没事。现在可不像后世有那么多规矩约束女子,出门闲逛根本不会有人说闲话。 …… 出了府邸,往南走约三里地便能看到市旗。兴许是天气严寒的缘故,关市来往的人并不算多。很多人宁愿窝在家里头,也绝对不会出门凑热闹。 市肆足足有五里长,却极其狭窄,道路两侧遍布着各种市肆摊位。叫卖声不绝于耳,喧喧嚷嚷。有些商贾被寒风吹的脸颊通红干裂,却还是坚守在自己的摊位前。 沿路望去看似混乱,实则是规划有序。贩卖的东西不同,区域也就不同。贩缯屠狗者有之,贩卖粮食的也有,陶器漆器乃至铁匠铺都能瞧见。还有些人卖些农副产品,像是鸡蛋鹅蛋鸟蛋之类的,也有的贩卖冬笋藕节。 关市内每隔一里地都会有处市亭,树立旗帜,由斗食小吏负责监督贸易。秦人素来不喜商贾,防商贾就和防贼似的,想要在里头做买卖都需要登记。顾客买了东西后还能凭契卷在市亭复称,若是出现缺斤短两的情况,那商贾就会被重罚! “沛县的市集比泾阳的规模还大,这里的盐价也更低。一斗盐巴不过五钱,远比泾阳的要便宜。” 没辙,谁让沛县临近东海。海盐运输成本要更小,再加上产量非常惊人,盐价自然会偏低。在关中这样成色的粗盐,少说得要十钱一斗。 “正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沛县盐价虽低,可铜铁器具远高于关中。” “不错。” “家姊,这鹅蛋还行。” 吕媭来至处摊位前,停了下来。 卖鸟蛋的是位妇人,着粗布麻衣,头戴木钗。长得不算差,在寒风中冷的是瑟瑟发抖。她的穿着颇为大胆,裹胸的位置比较靠下,都能看到胸前的一抹雪白。 “啧啧啧,真白啊!” “大兄?!” “咳咳,我说这鹅蛋白。” “快走!莫要与她有什么纠缠,不知羞耻的荡妇!” 吕雉怒气冲冲的拽着吕媭快速离去。 见她如此,卓草也是有些意外。 他依稀记得看过营销号提到过,说是吕雉和审食其有一腿,给老刘戴了顶帽子。还引经据典,分析的那叫个透彻,就差说亲眼看见了。 大概就是说刘邦被立为沛公后,就把一家老小托给审食其照顾。后来刘邦大败,二话不说抛妻弃子跑路,一家老小全都被项羽生擒俘虏。在这颠沛流离的路上,都是审食其帮忙照顾,所以吕雉就做出逾越之举。至于是真是假,那也没人知晓。 所以他没想到,吕雉竞对这妇人如此鄙夷,还当众斥责其为荡妇? “左庶长有所不知,那妇人乃是曹寡妇,是当地出了名的荡妇。穿着打扮颇为露骨,和不少男子皆是暧昧不清。听说还与那泗水亭亭长私通,过几日还准备要开酒肆。” “原来是这样?” 卓草闻言倒是一笑。 搞半天是曹寡妇? 他记得曹寡妇还给刘邦生了个儿子,名为刘肥。刘邦对这个长子颇为宠爱,因此刘肥是受封齐王,建立齐国定都临淄,统辖七十三城!平阳侯曹参为国相,乃是西汉最大的诸侯国。 “对了,吾听说沛县狱掾名为曹参,他莫非与这曹寡妇有何关系吗?” “诶,左庶长竟知道曹参?” 吕雉顿时是面露诧异。 曹参为狱掾,相当于是县狱的典狱长。论官职真不算多高,只是县令的属吏。这种级别的官吏,秦国一抓一大把。卓草远在关中京畿之地,竟知晓沛县小小的狱掾,她怎能不吃惊? “他和我提起过。” 卓草顺势指了指吕泽。 “啊?我提起过吗?” “是的,你醉酒之时说的。” 吕泽挠了挠头,“可惜吾都给忘了。曹寡妇先夫乃是曹氏,算是曹参之远亲。自其先夫病逝后,基本也就没了什么关系。这曹寡妇也不容易,都说她是扫把星,克死其夫。还说她夜夜与其夫欢愉,所以其夫方会早逝。这些年来也无人帮衬她,全靠自己做点小买卖过活。” 对于曹寡妇,卓草也懒得做什么评价,只能说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曹寡妇长的其实并不怎么样,因为年老色衰的缘故和吕雉根本没法比。不过曹寡妇身材是真不差,而且有人就好这口。在这世道,曹寡妇就通过这种方式做些小买卖糊口。 “犬肉犬肉,新鲜的黑犬肉!” “五钱一斤,童叟无欺!” 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股腥臭味,摊铺前聚拢着不少人。就看到有位黑脸络腮胡的壮汉,手持屠刀正在分肉。动作奇快,短短片刻便已分好,围观的黔首也是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这狗爪子给我留着!” “这半块脊骨某要了!” 不到片刻的功夫,便已贩卖一空,到最后只留下些狗肝狗肺狗肠这些下水,就是半买半送都没人要的部位。黑脸狗屠也不嫌弃,全都收在旁边血淋淋的木桶内。 “看来你这狗屠今日生意不错。” “嘿嘿!”壮汉以荷叶包上两颗狗心,直接递给了吕泽,“听说吕君自咸阳后带来不少美酒,这狗心是额送的,还望吕君到时候能让哙也尝尝。” “去去去!就两颗狗心还想喝酒?” 吕泽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将其收下。 这狗屠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樊哙,他能与吕泽认识可多亏了刘邦。狗屠这职业相当低贱,但又不能缺。别觉得狗屠好像脏兮兮的,实际上能赚不少钱,寻常斗食小吏都比不得他。 逢年过节杀猪的时候,屠户也都会帮忙。钱倒是不用给,请客吃饭肯定不能少。饭食还不能差咯,必须得是有酒有肉。吃饱喝足后,还得让屠户带点好肉回去。 “这是哪位游侠?” “瞎了你的狗眼!这位就是名动秦国的左庶长,卓草!” “左……左庶长?” 樊哙大吃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屠刀作揖。后世的他自然是胆识过人的将军,可现在的他终究只是狗屠。现在看到卓草这位传说中的人物,自然是颇为吃惊。 卓草白了眼吕泽。 这家伙真是把狐假虎威用到了极致! 明面上在吹捧他,实则是别有用意。在这闹市中宣扬,明显是在显摆。意思也很明确,我吕氏现在找到了靠山,以后你们都得给我注意咯! 卓草倒也无所谓,反正是早晚的事。现在不说,等吕公寿宴那日沛县也都会知晓。只是吕泽这一嗓子下去,沿路的人全都是纷纷侧目看了过来,更有甚者凑上前来满脸好奇打量着卓草的,就如同是看着怪物那样。 “你小子作甚呢?” “吸点仙气,听说能延年益寿嘞!” “真的假的?” “这我能骗你吗?” “那您老往边上挤挤,让我也吸点。” “咳咳,怎么有股怪味?” “不好意思,老夫方才情不自禁……” “吃某一拳!” …… “卓君,可别小觑那樊哙。他是天生神力,泽先前与之交过手,险些是败给了他。他若是从军,不出三年必能成为百将乃至更高!” 吕泽这么说后,卓草则是笑了笑。拖他舍友的福,他对樊哙也是有些了解。自从追随刘邦起义后,他多次身先士卒带人攻城掠地。这就是个人形坦克,作战极其勇猛。 比方说抵抗章邯军队时,樊哙率先登城,斩二十三人首级!在冷兵器时代,攻城战往往都会死伤惨重。能率先登城的,不光是能力十足,胆识气运同样是一流的。 “看的出来。” “大兄就是这样,总与这些人来往。”吕媭在旁嘟着嘴埋怨,“就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自砀郡迁至沛县。大兄,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你还小,不懂这些。” 吕泽无奈叹气。他与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结识,其实也是为了吕氏能在沛县立足。他们虽说不是官吏,但有的时候比官吏还好使。 “喜欢结交朋友也没问题,子曰:多条朋友多条路。你们又是初来乍到,多结识些黑白两道的人只有好处。” “啊?这是哪个子说的?” “卓子!” “……” 没得说,绝! “说起来沛县治安如何?” “肯定不如关中的。”吕泽摇摇头,“沛县各地皆有山匪出没,经常劫掠商贾。县城也有些盗匪,天天抓都抓不完。前几日有头田牛就被偷了,厩驺已经受罚,受牵连者足有十来人。” 吕泽说着便指向远处,“正好,前面那位就是吾沛县的主吏掾萧何。现在由他负责调查此案,可惜到现在还未有下落。” “萧何?” 卓草侧目看了过去,注视着远处的青年。对方着布衣戴木冠,颇为削瘦。五官棱角分明,脸上被寒风吹的泛红,特别是嘴唇都已干裂。 这位就是未来ssr级的后勤管理专家——萧何? 第237章 后勤管理部长,盗牛案 高帝曰: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踪指示,功人也。且诸君独以身随我,多者两三人。今萧何举宗数十人皆随我,功不可忘也。 萧何如何,刘邦的话已经很明确。在老刘看来,别人都是功狗,唯独只有萧何是功人。汉朝立国后,更定萧何为首功,封他为酂侯,食邑万户!当然别看老刘说的好听,后续还是逼的萧何只能自污。 项羽三分关中,把汉中分给了刘邦,气的刘邦是嗷嗷叫当即就要策划攻打项羽。唯独只有萧何站了出来,曰:臣愿大王王汉中,养其民以致贤人,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天下可图也! 事实证明,萧何制定的总战略方针没错。 咸阳被攻破后,所有人都在抢夺钱财美人,唯独萧何偷摸跑丞相御史府中。在大火中把秦国的户籍簿册、山川地图和律法等书册救出。是谓:沛公具知天下厄塞、户口多少、强弱处、民所疾苦者,以何得秦图书也! 楚汉相争数年,刘邦多次失军亡众,逃跑的人不计其数,可萧何却像是开了挂那样,源源不断地从关中补充兵员,多次令汉军及时得到援救。楚汉荥阳对峙多年,也是萧何征收粮草从水路千方百计地运给汉军。 很多人都知道汉承秦制,其实萧何就是缔造这一制度的创始人。他采摭秦朝六法,制定实施《九章律》,其中前六篇几乎和秦法完全相同。 “你认识萧何吗?” 卓草忍不住看向吕泽。 “自是认识的。”吕泽笑着道:“萧君在当地名气颇盛,吾翁寿宴便由其负责接待客人。萧君才思敏捷,对历代律令皆有研究。生性勤俭节约,从不奢侈浪费,性格随和从不以强权压人。在沛县不知县令大名者比比皆是,却鲜少有人不知萧君名讳的。” “可不止如此咧!” 卓草看向跃跃欲试的吕雉,“你也知道?” “我听说半年前萧君参与上计考核,其成绩在整个泗水郡名列第一。监御史亲自驭马来沛县,并且要举荐他为郡中大吏,只是被他给拒绝了,并且足足拒绝了三次。” “是吗?” 卓草玩味的看向远处的萧何。萧何后续如何他大概知晓,可前期在沛县怎么着他是真不了解。要说萧何不贪图功名利禄所以不去郡城当官,那卓草是死活不信。 萧何有着极其明锐的政治嗅觉,非常的有远见。他拒绝监御史的好意,很可能是觉得秦国不长了,他留在沛县能留有更多后手。 “汝若有田牛线索,可至县寺通禀。若寻得田牛,可得赏金三百钱!” “主吏掾放心就是!” 萧何转身叹气,带着几分无力。好歹也是头田牛,就这么诡异的飞了。郡丞对此事极其看重,敕令沛县上下必须得严查。这头田牛乃是正值壮年,十几户人家都得靠这头牛春耕。《厩苑律》也有规定:盗马者死,盗牛者枷。 这是桩大案! “萧君!” 吕泽踱步而来,笑呵呵的打着招呼。 “诶?你回来了?” “是啊!再过几日吾翁寿宴,萧君可得早点到,泽给萧君已备好上座,到时候得要多喝两杯。来来来,萧君可知这位是谁?” “嗯?” 萧何好奇的打量着卓草,摇了摇头。 吕泽认识很多人,总会如此。 “泾阳左庶长,卓草。” “卓……卓君?!” 萧何顿时面露惊奇。 他自然听说过卓草的种种事迹,包括卓草所着洗冤录和防疫书他都翻阅过很多次。特别是洗冤录,令他是收获颇多。这半年来能屡破奇案,在考核中获评第一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萧何早早就想认识卓草,只可惜一直没机会离开沛县。况且沛县和泾阳足足有三千多里远,就算骑着戎马也得要半个多月。 “何,见过左庶长!” “不必多礼。”卓草笑了笑,“若要论官职,当是草给萧君作揖。” 这话不假,他官职现在就是个乡啬夫,而萧何则是主吏掾乃县令属吏,相当于是卓草的直属上司。当然,卓草不能以常人眼光来看,毕竟他这爵位当郡守都绰绰有余了。况且卓草现在还有军职傍身,乃是护军都尉,比主吏掾不知强了多少。 “萧君是在查盗牛案?” “是的。”萧何无奈道:“县中有头田牛在夜间遭人盗走,至今还未有消息。郡丞昨日已经问责,命吾必须在十日内查明。吾那晚已调查过,可惜却未留下任何线索。” “那倒是很棘手。”卓草若有所思的点头,“那田牛是公是母?” “是头母牛,已快临产。” 萧何面露难色,这事会惊动郡丞,也是这原因。因为这损失的不是一头牛,而是两头! “那就怪了。” “什么?” “既已快临产,母牛性格往往会变得更暴躁不安,有时候甚至需要数人之力方能制服,也不会随意离开窝棚。如若有盗匪牵牛,必会惊动母牛,那看守者就会发现。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当初在村里头,卓草还得经常帮忙放牛,叼着狗尾巴草骑在牛身上就是一天。牛吃饱了,他也玩好了。他就亲眼看过本来温顺的母牛,因为护犊子把人给撞伤的,四五个壮汉都拉不住。 萧何闻言也是恍然大悟,真相就只有一个,这桩盗牛案乃是熟人犯案。那头母牛本就性格暴躁,多次伤人,唯独只有个卒吏能安抚。现在母牛被盗,这卒吏肯定是难逃干系。 “多谢卓君指点,何还有事,告辞!” “告辞。” 看到萧何火急火燎的离去,卓草只是一笑。他其实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破案本就是如此,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如果有真凭实据也不必猜测,直接带人去抓就成。 “左庶长真是破案如神。”吕雉感慨道:“仅仅只是凭借三言两语,便能知晓盗牛案的关键点,雉儿佩服。” “我就随口说说而已,至于能否破案我也不知道。萧何是有真才实学的秦吏,论官职还在我之上,哪怕我不说他也同样能破案。”卓草看向吕泽,话锋一转道:“老驴,我看你在沛县这块认识的人的确不少。除开萧何外,是否还认识别的豪族县吏?” “嘿嘿,那可就太多了!” 吕泽满脸得意。别看他来沛县没多久,但当地很多人他都认识,而且都还玩的不错。 “还有谁呢?” “狱掾曹参,吾与他喝过几次酒。还有厩司御夏侯婴,他也是位猛士,先前曾驯服过脱缰的烈马,救了吾翁。另外有位周勃,以织薄曲为生,常为人吹萧给丧事。莫要觉得他出身卑微,实则是弓马娴熟,孔武有力。还有那狱吏任敖,他与刘邦关系极好,为人相当讲义气。吾有次去女闾被发现,便是任敖帮吾背了黑锅。” “我就知道大兄上次是骗人的,回去后我就告诉嫂嫂!” “……” 吕泽现在提到的都是未来响当当的大人物,同样是刘邦争霸天下的得力助手。若无沛县集团支持,他不可能战胜项羽夺得天下。有人会觉得刘邦是运气好,实则不全是。因为刘邦为人素来喜欢结交朋友,放浪不羁,又不拘小节。 人脉关系,同样是能力的体现。 这些至交,便是刘邦成就大业的基本盘! “还有豪族雍齿与王陵,只是吾家与雍齿关系并不算好。雍氏也经营着布匹买卖,现在被吾吕氏分了些许,所以就有些矛盾。对了,还有个人名为卢绾。他与那刘季乃是同日出生,少时读书学艺就极其出色。他现在追随于刘季,帮他处理政事。” 可以! 这家伙全td认识! “你是怎么认识的?” “当然是逛女闾认识的。” “什么?” “啊不,都是在酒肆认识的。” “……” 仔细想想就知道,沛县终究只是小地方。有姓有氏的那都是极少数,像吕泽这样喜好结交朋友的,认识他们也很正常。 “我看沛县商贾也不少,连酒肆都有好几家,想来沛县是富裕之地,消费能力肯定不差。在此建设镖局酒坊,以后生意肯定好。就在那河水边上建造酒坊,再找些精通酿酒的匠人,啧啧啧……” “卓君是在观察地形?” “顺带的事。” …… 等回到吕府后,卓彘已在门前等候。 “小草,事情都办妥了。” 卓彘将个包裹递给卓草,他今日没跟着,其实就因为卓草有事吩咐他去做。既然是要合作,那肯定得拿出点诚意来,同时也得让他们适应些新鲜事物。 “这是什么?” “送你的。” 吕雉双手捧着包裹,眨了眨眼灵动的眸子。 “送……我的?” “哇,那肯定是好东西!”吕媭满脸好奇,在旁咋咋呼呼的,“家姊快打开看看,是玉笄玉佩还是什么脂粉珠宝?” “去去去,小屁孩莫在这凑热闹。雉儿快打开看看,吾与卓君相识这么长时间,还从未送过东西。今日难得赠礼,那可得要好好看看。” 吕雉红着脸,也是连忙打开包裹。 望着木质算盘,吕雉则是面露不解。 “这是何物?” “这叫算盘,用来算账的。书册里记载了使用方法,还有就是简单的数字。以后做账,可以试试看,能省不少功夫。” “搞半天就送块算盘?” 吕泽顿时就没了兴趣,他还以为是什么贵重的物件,没成想就区区块算盘。卓草好歹也是左庶长,这么有身份的人,就送块算盘? “多谢左庶长!” 吕雉则是激动的连忙作揖,心里头更是极其高兴。今早卓草来她房内商量生意,就看到她在用算筹算账。然后就不动声色的吩咐人做了这算盘,明摆着是为她考虑,这份心意可比什么都要来的珍贵。正所谓礼轻情意重,这块算盘肯定很有用! “你很聪明,也很有天赋,相信你很快就能知晓该如何用。若是真有不会的地方,也能来问我。” “卓君,那我的呢?” 吕媭在后面垫着脚嚷嚷。 “额……” 卓草掏了老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礼物,除开玉佩外就只有玉佩。关键这玉佩来头可不小,一块是内史腾送的,还有块是长公子扶苏佩戴的。这两块对他来说都很重要,肯定不能轻易送人。 “阿彘,你去给我把零嘴拿来。” 在他看来吕媭正是青春烂漫的年纪,又因为出自豪族,没经历过生活的毒打。卓草也根本没把她当成人来看,就全当是个不懂事的小妹妹,随便拿点零食糊弄下应该就成。 “零嘴?” “还不赶紧谢谢卓君?” 吕泽连忙催促。 别人不知道,他能不晓得嘛? 要论吃,卓草认第二那秦国就没人敢认第一。就算是皇室贵族,也没卓草更懂吃。特别是卓草府上的零嘴,那简直馋的他饭都不想吃。成天到晚捧着各种零食,他就已心满意足。 “哼,卓君这是把媭儿当成稚童了!媭儿今年已经及笄,不是稚童了!” 吕媭说着还刻意昂首挺胸,只是她这旺仔小馒头和旁边的吕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她埋怨的同时,卓彘则是把零嘴都拿了过来。像是葡萄干柿饼和熏豆这些容易保存的还有不少,也都是卓草自己弄的。也别问葡萄哪来的,问就是井里头长得。 除开这些外,还有些是卓草准备的卤味,像是麻辣鸭脖鸭头鸭架和虎皮凤爪这些。这些都是他来沛县前做的,食肆招待他们的时候准备了很多牲禽。当时看他们不懂烹调,卓草就顺手做了这些。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就是保存个七八天都不成问题。 “好……好香!” 吕媭擦了擦嘴角,眸子泛着星星。 “你不是不吃吗?” “我吃!” 卓彘十分痛心的把木盒子都递了过去。 这里头还有他最爱吃的麻辣鸭头嘞! “想不到这些没人要的下水,竟能如此美味。特别是这鸭脖子,肉好嫩咧。辣辣的,应该是用大兄上次带回来的辣椒烹调!” “好你个吕泽,偷我辣椒?!” “咳咳,读书人的事不能算偷。” 吕泽满脸羞愧,头都抬不起来。他当时在卓府呆了许久,临走前就顺势带走了些辣椒。自从吃过后,他就觉得有些肉不加点辣椒简直没法吃。 看着吕媭吃的嘴上都沾满了酱汁,吕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笑呵呵的凑了上来,“咳咳,媭儿也给为兄尝尝。” “不给,你就会骗人。” “你给我尝两口,我下次还带你出去玩。” 望着吕泽的模样,卓草是哭笑不得。好歹也是三十来岁的汉子,竟然能沦落到骗小孩零食的地步。这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死活都不会相信。 “卓君,你快帮我说两句。” “好的。媭儿你可千万别给他吃,沿路上他已吃了不少。昨天他还和我说了,让我偷摸给他些,千万别让你们知道。” “大兄,我现在就告诉嫂嫂!” “……” 吕泽脸瞬间黑的和锅底似的。而相隔不远处,吕公则捋着胡须正饶有兴趣的望着眼前这幕。年轻可真好,这才短短两日就能打成一片。 …… 夜深人静。 吕泽敛去白天的玩世不恭,端正的坐在案前。 “今日如何?” “吾已按父亲的意思,带他大概逛了逛市集,路上也碰到了些熟人,还遇到那主吏掾萧何。他听了盗牛案后,片刻功夫便想到了案件的关键点。吾方才已得到消息,说是萧何已破获盗牛案,而且是人赃俱获。盗窃田牛的,果然是那厩驺属吏!” 吕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事他刚才也已听说,那属吏怕是要被重罚。卓草果然如传闻中那样,还真是破案如神。 “他还向吾打探消息。” “什么消息?” “关于沛县的任侠豪族。” “他的野心不小呐!”吕公长舒口气,感慨道:“他虽未明说,实则却已很明确。他此次会来赴宴,说白点其实是想借机认识这些任侠豪族。他创建镖局绝对不是为了区区钱财,而是光明正大组建自己的势力。泽儿可曾想过,这将会是笔多惊人的力量?” “父亲何意?” “他在天下三十六郡开设镖局,就能借镖局之名招揽任侠猛士。就算一处镖局招揽百人,三十六郡就足足有三千六百人,而且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凭借这股力量,他今后何愁不能成就大事?!” 吕公活这么大岁数,总归看的更为透彻。 “那也未必会听他的。” “你以为谁都能开镖局?没有他的允许,怎么开?换而言之,能开镖局的那都是他的人!” “嘶……” 吕泽满脸震惊。 他是真没想到,卓草还有这招后手在! “泽儿记住了,吾吕氏能有今日实属不易。现在天下大势便是老夫也无法看清,谁胜谁负也难预料,但跟着他肯定不会有错!” 第238章 吕公寿宴,贺钱十万! 三日后,吕府。 沛县县令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忙碌的隶妾,看着她们个个的水灵通透,三角眼满是淫邪。 旁边的萧何则着干净整洁的帛衣,头戴高山冠,正坐于上席。此次吕公寿宴,萧何便负责主持宴席。他的能力出众,在沛县也都混得开,很多人对他都是心服口服。 主要还是因为他认识的人多,个个都能叫得上名字。此次赴宴很多人都想来,坐席有限。贺礼低于五百钱的,那连进来的资格都没有。少于千钱的,只能在大堂外就坐。剩下的看谁钱多,钱多的坐上席,钱少的就只能坐下席。很多人都想结识吕公,却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正常黔首辛辛苦苦忙活一年,收成若是好的话,估摸着能值两千钱左右。寻常斗食小吏,一年估摸着也就三千来钱。就说这沛县县令,岁轶不过六百石,平均下来每月千五百钱。也就是说想要坐上席,哪怕是县令也得掏一个月的工资。所以在沛县能掏千钱为贺礼的,基本都是贵客。 当然,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在咸阳贺礼那都是以万为单位的,而且没人会直接送钱,都是送些稀有罕见的玩意儿。 “沛县狱掾曹参,贺钱千五,位上席!” “沛县王陵,贺钱两千,位上席!” “沛县雍齿,贺钱两千,位上席!” “沛县武负,贺钱六百,位堂外!” …… 唱礼声不绝于耳。 门口负责接待的小吏每当有人贺礼,他都会唱礼。唱礼完毕后,萧何便会提笔将金额一一写在名册上。正所谓礼尚往来,这钱以后可都是要还的。 府外人群涌动,宾客络绎不绝,夹杂着阵阵戎马嘶鸣声。刘季站在府邸门前,就这么好奇的张望着。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连半个铜钱都没有。他是出了名的月光族,每月俸禄粮到手后他就赶忙换成钱买酒喝。再加上与朋友豪侠聚会,往往月初就会花的七七八八。 “季,咱们该回去了。”旁边有个年龄与他相仿的中年人,无奈道:“这吕公寿宴,最低也要五百钱方能进门,还只能位于厅堂外,怕是连见一面都难。” 这人就是卢绾,现在相当于是刘邦的副手。二人是同一天出生,两家关系本就不错,所以二人也是交情颇深。他知道刘邦火急火燎赶回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参与吕公宴会,只是他并不支持。他们并非一路人,这宴会去了也只会遭人耻笑。 “嘿嘿,怕什么?” “越不让某进,某就越要进!” “泗水亭长刘季,贺钱万!” 刘季撸起袖子,大摇大摆的直接朝着府内走去。在门口唱礼的小吏当场就看傻眼了,甚至都没过多时间思考怀疑,以至于让刘季就这么闯了进去。 别说小吏,就是卢绾也愣住了。 焯?! 刘季这是疯了不成? 老流氓连半个铜钱都没有,还贺钱万?!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知道老流氓在吹嘘。小吏没阻拦他,纯粹是被吓愣住了。在沛县贺礼能上千的,那都是少之又少。哪怕是在郡城,贺万钱都能位至上席,成为贵宾! 区区个亭长,还能贺万钱? 吕府的诸多宾客皆是面面相觑,满脸诧异。 “泗水亭长刘季?” “他能贺万钱?” “分明是吹嘘妄言,胡言乱语!” 刘季可不在乎这些人窃窃私语,反倒是觉得他们可笑。分明心里气的骂娘,却一个个憋着。因为有些也都算与他相熟,所以皆是哭笑不得的摇头。 吕公因为初来乍到,这段时间也在忙着氏族买卖,根本无暇顾及别的。虽说吕泽认识刘季,可他是真的头次见过。他此次大办寿宴,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为的就是认识认识沛县豪强勋贵。 听到有人贺万钱后,他是不假思索的连忙起身。能贺万钱的亭长,唯一的解释就是出自豪门望族。吕公亲自来至刘季面前,隔着数步仔细打量。 萧何在旁是哭笑不得,刘季是他的下属,二人也有些交情,所以知道刘季是什么人。这老流氓有点钱就去喝酒,现在还欠人家武负一大笔酒账没给,怎么可能贺万钱? “吕公,此人固多大言,少成事,勿要当真。” “对对对,莫要与他一般见识。”吕泽略带几分怒火的看向刘季,“父亲,吾与他也算有些交情,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勿要动怒。” 吕公却是根本没生气,反而满脸惊奇。 他精通相面之术,就只觉得刘季相貌极其不俗。隆准而龙颜,还留着美须髯,这面相实在是贵不可言。先前他曾与范增联手占卜,断言沛县有天子之气,现在他能肯定这人就是刘季! 不光面相,刘季这人明显也不简单。别看现在只是亭长,可却似乎与诸多豪强都认识,甚至连萧何都帮忙说话。而且还与吕泽认识,明摆着就是沛县的一方人物。 或许他官职不高,但未来必能成事! 如此胆大妄为皮厚腹黑之辈,简直是少见! 可惜了…… 吕公摇了摇头。 要论面相,卓草比刘季还要尊贵! 他先前为卓草相面,说是未来能拜相封侯,实则是有所隐瞒。因为那些话太过大逆不道,他也不敢当面说。开宗立派,封圣称祖……乃至于登临那天子至尊的龙椅,这些都有可能! 如果没有卓草,他甚至会选择把吕雉嫁给刘季,毕竟刘季是最适合吕氏现在联姻的人。当然不仅仅只是面相,还因为刘季的为人和潜力。刘季现在只是亭长,看样子估摸着家世也不怎么样,成婚的话就不是吕氏攀附。等今后吕氏还能借助财力,帮刘季上位,到那时不还是美滋滋? 可惜,着实可惜了…… 要不把小女儿嫁给刘季? 不成不成! 说不准卓草两个都要,大小通吃呢? 真要让吕公抉择,他宁愿得罪十个刘季,也不愿开罪于卓草。毕竟卓草实在是深不可测,一步步皆有其深意。更别说卓草现在是真正的黑白两道通吃,触怒他绝对没好果子吃。 “这位置,你坐不得。” “别人能做,乃公为何坐不得?” 刘邦大大咧咧的就准备坐下,却是被萧何吕泽二人拦下。他们也算有些交情,却没想到会阻拦自己。 “刘季!莫要再胡闹了,否则便是吾都保不住你!”萧何眉头紧蹙,压低声音喝斥道:“这位置乃是给左庶长卓草所留,汝莫不是要得罪他?” “左……左庶长?” 刘季就如弹簧那般瞬间跳了起来,神色中甚至带着些许惶恐。他为人素来不拘小节,就是沛县县令他都不放在眼里,当着他的面撒泼都丝毫不虚。可要面对卓草,他心里头真的没底。 卓草现在是秦国的大红人,要整死他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在关中地区秦律肯定好使,可这里是沛县,距离咸阳足有三千里。正所谓皇权不下乡,越是偏远的地方越是难以施行秦律。卓草要整他只要一句话,那刘季次日就会被山匪所杀,甚至连尸首都找不着。 还有点,卓草的手段太过玄乎。 就是在沛县,也有卓草的种种传闻。而且他要是对卓草不敬,他大兄刘伯都不会饶恕他。到那时,整个沛县怕是都容不得他。 原因无他,只因来年就能耕种祥瑞。若是祥瑞产量低,他说不准就会扣个帽子。因为他得罪了卓草,所以才会导致产量低,再然后就把他给杀了祭天! “那某先行告退。” 刘季相当识趣,也不敢开罪卓草。 “汝位于下席便可。” 吕公挥了挥手,倒也不介意。 他这就是做好两手准备。 吕氏现在终究是在沛县立足,需要结交当地豪强。刘季虽说只是亭长,但为人也不简单。听吕泽的意思,对方也是认识不少朋友,有他帮忙以后兴许能解决不少麻烦。 “多谢吕公。” 刘季也不挑,颠颠的坐在后面。 反正能白嫖一顿饭,不吃白不吃。 沿路走来他是又饿又累又冷,正好再喝点美酒解乏。等回去后再去老相好曹寡妇家里头,照样还是美滋滋的。 “泾阳左庶长卓草,贺钱十万!” “十万?!” 吕泽差点摔了一跤,满脸骇然。 如此厚礼,就是给丞相贺寿都绰绰有余! 看看,他就知道卓草想泡他妹妹! “十万钱?” “我的天,左庶长可真是财大气粗!” “某莫不是听错了?” “汝等莫非没听说消息?左庶长至今还未成婚,听说对吕公之女是颇感兴趣。不远千里自北地郡至沛县,为的就是一睹芳容。啧啧啧,如此风流佳话必能传遍关中。”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 “难怪出手如此豪气……” 别觉得奇怪,现在民风就是这么开放,男欢女爱在他们看来都是稀疏平常的事。很多先秦诗也都是这么写的,在野外运动的都一大把。 曹参端坐于上席,酒樽都坠落在桌,洒了他一身的酒水。接着他就看向了不远处的萧何,眼神中满是不解与骇然。类似卓草这种级别的大人物,终归会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言。可要说卓草为了女子来沛县,那他是死活不会信。 很明显,卓草是别有用意。 那他为何会如此豪气? …… 卓草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神色从容。所谓的贺钱十万,其实也就是左手转右手。吕公给了他十万加盟费,他又把这钱当贺礼拿了出来。他这么做,其实也有他的目的。他是要在沛县这留下个好名声,方便他以后做事。 同时这也是在拉拢吕氏,让吕氏成为他在沛县的代言人,方便以后捞钱。今日既然是吕公的寿宴,那就干脆借此给他个面子。 一道道眼光皆是看了过来,也有人在低声窃窃私语。还没走两步,就看到吕公亲自走出来迎接,此刻是满面红光,激动的就像是得了帕金森综合征。这待遇,也就只有他一人有。 “多谢左庶长大礼!” “无妨,只是吾的小小心意。”卓草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吾来沛县这几日也多有打扰,这些都是应该的。以后合作,这十万钱根本不算什么。” 凡事都要留一线,吕公现在与他合作做买卖,那肯定得要有启动资金。十万钱卓草看不上,对吕公来说却是笔巨款,毕竟镖局酿酒坊前期都需要大量的投入。 “啧啧啧,吕氏今后可了不得了。” “看到吕家小女儿腰上的符节没?那可是左庶长的信物!” “吕公这面子可真不小,连左庶长都来贺寿。” “贺钱十万,真是份大礼!” “若吕氏能与左庶长结交,则能彻底立足于沛县。就是泗水郡尉,那也得礼让三分。左庶长官职虽说不高,却已是名动秦国,再有个年怕是更加了不得!” “何需年?北伐近在眼前,若能大获全胜,左庶长便能加官进爵!” 曹参望着卓草,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须,心中只觉得有些羞愧。他曹氏在当地也算豪族,年轻之时习武修文,与人争强好胜闯了不少祸。秦国灭楚后,他被当地父老举荐为狱掾,看守县狱。这几年兢兢业业,跟着萧何也破获不少案子。 可在沛县他的地位就很尴尬,论官职他是萧何的属吏。论能力,他也不如萧何。别看他与萧何关系好,可心里头总是有些憋屈。相熟的人还好说,有些看他不顺眼的暗地里还给他取个曹老二的外号。 再瞅瞅人卓草,还未真正及冠就已是左庶长,更担任护军都尉这等极其重要的军职。年纪轻轻便已爵至左庶长,意气风发。看似不拘泥于世俗礼节,却在不经意中彰显着股上位者的威严与贵气。 甭管怎么着,卓草那都是见过世面的。内史腾,上将军蒙恬,卫尉屠睢,少府章邯……三公九卿,他也算都打过些交道。久而久之,这股子气势就非他们所能比的。 “左庶长上座!” 吕公笑呵呵的抬手示意。卓草座位可是位于上席首位,属于是最尊最贵的席位,距离主家吕公不过两步之遥。卓草入席后顺着席位往后看去,就注意到刘季尴尬的位于下席。 所以,他这是抢了刘季的位置? 还是说这位置本就是他的,只因为他的出现令吕公改变了心意。 “左庶长真是年轻。”沛县县令带着几分赔笑,笑呵呵道:“前几日县中有盗牛案,听主吏掾所言,多亏左庶长指点方能破案。” “运气好而已。” “并非是运气。” 萧何注视着卓草,心中颇为钦佩。这桩盗牛案让他是相当头疼,可卓草却能发现案件中的关键点。根据卓草的提示,他审问了所有饲牛小吏。再加上命县卒调查,终于找到了盗牛者,这桩案件才算告一段落。 “吾来沛县也没几日,关东的确与关中大不相同。”卓草端起酒樽,淡然道:“沛县为人杰地灵之地,依山傍水,诸位也都是当地豪强。来之前吾就听说主吏掾萧君能力出众,乃萧氏宗长,宗内足有上百人。去年上计考核,在全郡数百名官吏中获得头名。监御史三次邀请萧君为郡吏,可都被拒绝了。” 众人闻言纷纷侧目。 卓草这是几个意思,想收买人不成? 萧何如何,他们比卓草更为了解。 在沛县,萧何名气比县令还大! 沛县县令乃是秦人,自关中远道而来,当时对沛县是人生地不熟。因为水土不服的缘故,卧病在床三日。为了方便施行秦律,县令便任用当地豪强为吏。萧氏为当地豪族,萧何又精通律令,再加上很多人举荐,便任用他为主吏掾。 萧何对此也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卓草还知道他的事迹。 “萧君为何会拒绝呢?” “正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吾翁媪皆已年过花甲,只想在当地尽孝。况且何乃宗长,得照顾宗族至亲。吾若是前往郡城,宗族都将无人照拂。” 萧何这话卓草是只信一半,他记得历史上萧何的确是这么记载的。萧何乃萧氏宗长,他肯定得照顾宗族。只是这个原因并非无法克服的,所以他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那狱掾曹参又如何?” 曹参或许比不得汉初三杰的名声,但实际上能力也是极其出众。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西汉立国后评选谁是第一功臣,大臣们其实是都支持曹参的。众臣曰:平阳侯曹参身被七十创,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一! 因为这事,萧何和曹参甚至还因此有了间隙隔阂。即便如此,后续曹参接任丞相依旧遵守萧何制定的法度,百姓因而安宁不乱,所以就有了萧规曹随的美名。 这几日卓草在沛县,也询问过吕泽很多事。因为史书上很多事都未记载,靠着吕泽,卓草也算有了大概的了解。包括去年上计考核,其实曹参的成绩也相当出色,不比萧何差多少。在三十多位狱掾中,曹参是排名第一。 这同样是位能力出众的秦吏! 第239章 赐婚,杀人诛心 提及曹参,吕泽也是多费唇舌,总说曹参可惜了!若曹参在别的县内,或许会有更大的成就。偏偏是在沛县,被萧何压得是死死的,只能当个万年老二。 人就是这样,只会记得第一是谁。至于第二第三这些,只会成为冠军的背景板。 曹参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是有些惊讶。 他这万年老二,卓草竟也都听说过? “吾还没资格晋升。” “资格是资格,能力是能力。”卓草举起酒樽示意,“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曹君为千里马,只是未能得遇伯乐。” 这话一说,曹参激动的差点是热泪盈眶。卓草身份摆在这,他做出这番评语就相当于是给曹参的举荐书。等今日过后,必然是会受到重用。等泗水郡郡守知晓后,没准就会提拔他。 “多谢卓君盛赞!” “实话实说而已。”卓草转过身来,顺势看向正坐于下席的刘季,“吾还听说汝还有位远亲名为曹寡妇,前几日见她于寒冬中售卖鹅蛋。对了,这曹寡妇似乎与泗水亭长关系不浅?” 听他这么说后,饶是刘季这老流氓都尴尬的笑着,其余宾客也都是忍不住掩嘴嘲笑。这事儿在当地可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有回还被人当场发现了。如此风流趣事,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 老刘是活脱脱的老光棍,曹寡妇又是寡妇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纪,干柴遇到烈火,他们俩发生些事那也是理所当然。 “确有此事。” “吾还听说,那曹寡妇似乎准备要开办酒肆,只是苦于没钱。吾记得刘季今年已有四十余,至今还未婚配生子。身为亭长,如此可不行。这样,今日恰逢吕公寿宴,不若来个双喜临门。刘季,吾便将那曹寡妇赐予你为正妻,再送个酒肆给你们当贺礼。” “这……” 刘季彻底傻眼了。 这tnd开什么秦国玩笑?! 他的确和曹寡妇有关系,可他纯粹是玩玩而已,和曹寡妇根本没什么感情,只是各取所需。曹寡妇年龄倒是与他相配,可老刘能喜欢这年老色衰的曹寡妇?要不是活好,早早就和她断了联系。 “赐婚?” 萧何都傻眼了。 卓草可真是出人意料! 难不成,他与刘季有仇不成? 萧何与刘季也算相熟,私底下也曾喝过酒,对他也是颇为器重。别看刘季出身卑微,但祖上也是曾阔绰过的。当初刘季为游侠,是见识过大场面的,甚至还追随过张耳。所以,他也是有着傲气的。哪怕现在只是个亭长还是个老光棍,也不可能会娶个寡妇! 这事要传出去,他还怎么在沛县混? “左庶长!” “怎的,你不愿意?”卓草语气顿时一寒,冷漠道:“以汝年纪,却还未婚配更未生子。昔日商君定下分户令,乃令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为禁!以汝年龄,也当独立成户,成婚生子。” 这毕竟是在关东地区,有很多律令没法推行。包括分户令,这是昔日商君制定。其目的是为了增加劳动力和纳税服役的人口,为的就是确保秦国耕战国策能顺利实施。同时一改秦国父子无别、同室而居的习俗。户口增多,人口增多,赋税自然也就上来了。 从古代开始,很多朝代不成婚生子都会受罚。西周时期其实就有,根据周礼记载男子三十之前,女子二十之前必须得结婚。要是因为自身条件差没法成婚,官府还会在每年二月份准备个相亲大会。这可是必须得参加的,不然就会受罚。若是双方互相都中意,就会互赠朵芍药花私定终身。 昔日的越国更夸张,勾践建国后为了快速增加人口,专门制定了律法。女子十七,男子二十前必须得成婚,不然的话就算犯法,还会把他们父母给抓起来坐牢。而且,老夫配少妻同样犯法! …… 总之,卓草用秦律压刘季还真没问题。 老流氓咬着牙,眸子闪过抹阴鸷。 真要惹恼他,他就直接跑路落草为寇! 至于家人亲眷? 他可懒得管这些,自己过得爽就行! 让他娶曹寡妇,这是万万不可! “禀左庶长,非季不成婚。吾与曹寡妇的确是有过鱼水之欢,只不过都是逢场作戏。左庶长也是男人,想必是明白的。” “别,我不明白。” 装,接着装! 刘季就如同吃了死苍蝇,满脸憋屈。 他不明白,他是哪得罪了卓草? 看似是给他赐婚,这不明摆着是在整他? “吕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何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吕泽,低声询问。 “嘿嘿,若我猜的没错,这其实就是吃醋了。吾先前曾与他提过,说是这刘季对吾妹吕雉有兴趣。看看,他今日就有所动作。明面上是要赐婚,实际上则是为永绝后患。” “是这样?” 这解释看似合理,可萧何总觉得不对劲。以卓草的能耐,要永绝后患直接杀了刘季都不成问题。难道他是在乎自己的名声,担心杀了刘季会影响到自己? 细细想来,还真有这可能! 好家伙,卓草这城府也太深了! 实际上,他们纯粹是想太多。 卓草这么做,只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历史上的刘季众说纷纭,甚至很多人都瞧不上他,可他的一生也是相当传奇。他缔造的汉王朝,甚至成为了未来民族的符号之一。 他也想过宰了刘季,永绝后患。除开萧何曹参外,其他的沛县人才他还真不在意。杀了就杀了,哪怕都不追随他也无所谓。只是现在历史已经改变,他就干脆顺水推舟让老刘安安分分当个亭长,如此过一辈子就好。 萧何朝着刘季使眼色,轻轻咳嗽道:“刘季,此既然是左庶长的一番好意,汝也早早该成婚生子。既然汝与曹寡妇正好有过鱼水之欢,娶了她就是。况且,左庶长可是送了酒肆做贺礼,切勿辜负左庶长的美意。” 没辙,他也是精通秦律。他知道在关东执法是有弹性的,他们推行律令的时候也会适当做出改变。可现在卓草要公事公办,他们还真没什么好的法子。刘季若是拒绝让卓草没法下台,那卓草就是拔剑劈了他都没人能说闲话。 “那曹寡妇与你年龄适配,便认了!” 曹参用眼神示意。 他这可是在帮刘季,千万别把事闹大。 惹怒卓草,刘季怕是小命不保! “多谢左庶长!!” 刘季见风向不对,只得咬牙认了下来。 “好,既然你都已同意,那这桩婚事就定下来。萧君,哪天适合成婚?” 秦国有本书名为《日书》,里面大概是从事婚嫁、生子、丧葬、农作、出行等各项活动时选择时日吉凶宜忌的参考书。卓草先前也曾翻过,看的他是昏昏欲睡,比秦律还难读通。 “五日后,或是月余后。” “如此桩美事自是宜早不宜晚,那就五日后成婚。刘季,我恭喜你抱得美人归了。” “呵……呵呵……” 刘季强压下心中火气,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等卓草走后,沛县的事他还能管不成?他既然能娶妻,那就自然能休妻。等把曹寡妇休了,他就继续美滋滋的到处潇洒。他就不信隔着两三千里远,卓草还能没事跑沛县来? “这桩婚事吾也算是见证人,就还请沛县县令帮个忙。日后若是二人婚后有何不愉快的,那就帮忙调节。既是吾见证的,那吾就不想看到二人因此合离。” “唯!” 沛县县令当即应下。 刹那间,刘季瞬间是面如死灰。 卓草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 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还不让他合离,有完没完了?! 尔母婢也! 真要如此,那他就直接跑路! 卓草这左庶长管的可真是够宽的,连他娶老婆这事都要管。管了不说,这话外之音还不让他合离,这合理吗?! “对了,刘季这泗水亭长当了已有两年,我见他当得很不错。” “嗯?!” 刘季眼神顿时就变了。 卓草这是要给他升官了? 打个巴掌给个糖吃,这招可太赖了! “左庶长是要给他升官?” 包括沛县县令也是好奇的询问着。 “不,我是觉得他这亭长当的不错,那以后就好好当这亭长。若无大功或大错,那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当这亭长!如若擅离职守,离开沛县,那吾必定禀明于上,彻查沛县上下所有官吏!县令,你可要得好好看着。” “……” “……” “……” 在这一刻,就是吕泽的脸色都不好看。 卓草究竟是要做什么? 这是要把刘季彻底锁死在沛县,当个小小的亭长?没有大功大错,那就只能是个亭长。而且还不让刘季跑路,只要跑了就会彻查整个沛县所有官吏。实际上有几个官吏经得起查的,只要彻查肯定会有问题。 别的不说,秦国有明文规定官吏不能从商,可哪个官吏背后没点产业的?他们用的法子就是自己不开,然后让至亲开,合理的钻秦律空子。这事算是秦吏的潜规则了,包括皇帝其实也都知道,只取决于他是否要去追究。 刘季瘫坐在席位,低着头,双眼无神。只觉得浑身发凉。他不明白,他是哪里得罪了卓草? 前几日与刘伯重逢后,他对卓草还颇有好感。得知刘伯的命是卓草救回来的后,更觉得兴许能借助这层关系能结识卓草。结果倒好,现在卓草是彻底把他的退路全都给封死了。卓草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让沛县官吏都盯死他,他就是想跑路都难! “刘季,汝可莫要浪费吾一片苦心。” 卓草的话外之音,令不少人皆是后背发凉。 太狠了! 这是不把人整死不罢休! “季,多谢左庶长的美意!” 刘季咬着牙作揖。 他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难道就因为他仰慕吕雉,就被这么个玩法?! 实际上他并不知道,卓草这已是为他着想的。卓草要想杀他,只要张张嘴就行。他这么做,就是让刘季跟着曹寡妇好好过日子,当他的亭长。如果刘季真的偷摸跑了,那卓草杀他也不会再有任何的负担。就算是沛县豪强,也不会觉得卓草过分。 吕公却是并不在意,捋着胡须笑眯眯的打量着,他反倒是觉得自己没看走眼。就权当卓草是为了吕雉,照旧把事做的滴水不漏。明面上是为刘季好,实则是杀人诛心,他们还没话可说。 “来来来,诸位喝酒。” “这可是自咸阳来的正宗草酒,共饮一樽!” “共饮!” 所有宾客同时举起酒樽。 至于刘季,他们是干脆晾在旁边。他只是区区亭长而已,纵然结识诸多游侠豪强,那也没法和卓草这位大红人比。若能攀上卓草这根高枝,以后必然是能飞黄腾达! “老夫今日大寿,辛得诸位抬举来此赴宴。”吕公位于主坐,感慨道:“尤其是左庶长,不远千里自北地来沛县赴宴。” 他这话纯粹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卓草来沛县,起初根本就不知道吕公寿宴的事,纯粹是半路上遇到吕泽才有这么出。他来沛县,本意其实是想着结识这里的青年才俊,寿宴纯粹是顺带的事。 “吕公言重了。” “正好,今日沛县诸位豪强也都在此,那老夫也顺带说件事。自吾吕氏迁至沛县,也是多有打扰。若有何处地方得罪诸位豪强,还未见谅则个,莫要与老夫计较。吾吕氏乃是本分人,只想做些生意买卖。辛得左庶长信任,还让吕氏代其在沛县创建镖局。今后诸位豪强若有需要押镖的,吾必给个优惠价,也望诸位能帮吕氏说说。” 话音落下,沛县县令都大吃一惊。 好家伙,吕氏这真是攀上高枝了?! 关于卓草的争论很多,抹黑他的人同样是一大把。但是说到搞钱上面,没人能否认卓草。特别是野草镖局,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日进斗金,连皇帝都眼馋。 更重要的是这层关系,这可是不论多少钱都没法衡量的。有卓草罩着,那以后吕氏还不得起飞咯?就在这小小的沛县,有谁还敢找吕氏麻烦?找吕氏麻烦,那就等同于是得罪了卓草! 想想赵擎,他能在北地郡一手遮天,就连蒙恬都不敢轻易动手。并非是赵擎多厉害,纯粹是靠着赵高在朝中撑着。吕公这话里话外都透着显摆,令其余豪强是又恨又气。特别是雍齿,更是气的差点没掀桌子。 凭什么? 就因为吕公女儿漂亮,好事就全轮到他身上? 娘的,他女儿也不差! 雍氏为当地豪族,雍齿更是宗长。而吕氏来到沛县后,也不给他们打声招呼,没几天就开始经营布匹买卖,这摆明就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本来想趁着今日寿宴提及此事,再找吕公麻烦。 现在来这么出,那他咋办?! 他要是站出来,就是自找麻烦! “不止镖局的买卖。” 卓草摇了摇头。 “酿酒坊造纸坊这些,都得交给你们。” “左庶长放心就是!” 好家伙! 莫说雍齿,其他人眼睛都瞪直了。 吕氏这是要发财了! 光野草镖局就足以日进斗金,再加上酿酒坊,这钱怕不是如洪水那般哗哗哗的涌来。其实有些工坊他们也能搞,就拿酿酒来说,很多人也跟着仿造。甚至还有聪明的商贾仿造了专门的坛子,从外观看是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被抓到后就得凉凉。 秦朝没有版权的说法,但当官的就是这么爽。特别是现在草酒可是贡酒,乃是国酿,怎么可能让寻常人也能酿造? 沛县县令捋着胡须,羡慕中带着几分激动。别看他们明面上鄙视商贾,实际上背地里都有些关系。吕氏做买卖也不会家族至亲亲自来,都是交给旁支,他们在后面掌舵。 对沛县而言,镖局酿酒坊这些都能大大增加关市税。作为一县之长,关市税同样是上计的考核之一。等吕氏把这些工坊开起来,那他同样能沾光,若是顺利的话没准过些年就能升迁。 沛县县令虽说羡慕,却也为吕公高兴。他与吕公本就是多年至交,现在吕公在他沛县混口饭吃,真要挣了钱能忘记他这位县令? 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他并不在乎。况且吕公现在攀上卓草这根高枝,他要是也能借此与卓草相熟,岂不是更加快哉? 萧何面露古怪,越发觉得有些古怪。 卓草这是要在沛县大干一场了? 他作为沛县人士,自然知晓沛县的商业本就不差。因为临近东海郡的缘故,所以来往商贾非常多。商贾多,那么就意味着镖局的生意不会差。特别是像关东地区,流匪可是相当的猖獗。大部分都是楚魏两国的败卒,不愿投降就落草为寇。 他们还没消化完全,却听到门外谒者传来唱礼声。 “砀郡郡尉,贺钱三千!” 第240章 砀郡郡尉,还真是巧了 魏东西负手走进吕府,眼眸中还带着轻蔑。 他作为砀郡郡尉,还真有资本傲气。郡尉相当于是郡级二把手,直辖于朝廷,与郡守相抗礼。银印青绶、秩比二千石。而且郡尉还掌郡驻军,手里是有兵权的,就算郡守见了都得礼让三分。 听说吕公寿宴大宴沛县豪强,魏东西二话不说就颠颠的赶了过来。他虽说全权接手了吕氏在单父县的产业,可心里这口气还没咽下去。 当时他让儿子故意挑衅吕泽,为的就是找吕氏麻烦。可他没想到吕泽下手这么狠,直接把他儿子腿给打折了!他儿子现在还躺在床上,连下地走路都成了奢望。医卜看过后也说了,他儿子今后就算恢复也会留下后遗症,骑马打仗是想都不用想! 他现在不要钱,他要吕泽的腿! 魏东西的三角眼透着阴鸷,四下环视着。小地方就是小地方,也没瞧见什么熟人,想必都是当地的豪强氏族。 他本是大魏王室旁支,后来眼瞅着魏国被秦国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他是二话不说举家迁往秦国。好歹也是王室出生,魏东西个人能力也是有的。还曾担任都尉,跟随秦军讨伐燕齐两国。凭借着军功和能力,顺利的成为砀郡郡尉。 “吕文,多谢郡尉贺礼。” 来至厅堂后,吕公当即起身作揖。他也没想到,好端端的魏东西竟然跑沛县来了。这就是典型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若是卓草不在这,他还真会担心。可现在这家伙就是自投罗网,纯粹在作死! 卓草就坐这,你一贪官污吏还敢叫嚣? “呵,不必多礼。” 魏东西冷冷一笑,目光则是打量着坐在卓草旁边的吕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现在是恨不得当场打断吕泽的腿。 “老驴,他就是你口中提到的老不死郡尉?” “没错,就是他。” “……” “……” 所有人同时看向卓草和吕泽。 这是要打起来了?! “放肆!” 魏东西眼神猛地一寒,身后武卒则是干脆利落的拔剑,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敢当着他的面骂他,这是活腻歪了吗?! 他就打量着卓草,满脸不解。 这帅笔是从哪冒出来的? “魏公还是勿要激动的好。” 萧何等人也是都知道内情的,见魏东西如此傲慢无礼也都想看到他吃瘪。吕公就是因为魏东西的缘故,被迫迁至沛县。他们多少和吕公有些交情,对魏东西自然也没什么好感。 “敢在老夫面前放肆的,你是头一个。就冲汝今日出言不逊,老夫就能治你个不敬秦吏之罪!只不过今日为吕公寿宴,老夫便不与你这黄口小儿见识。” 没辙,这也是商君规定的。秦吏甭管做错作对,老百姓都不能评价。敢出口侮辱,更是得先拉出去充当徭役三年。 魏东西混了这么多年,自然能感觉得到卓草自上而下透着股贵气。再看卓草席位居于首位,就连沛县县令都排在其后面,很明显是贵客中的贵客。若他猜的不错,说不准便是某位勋贵大吏之后。 别把人想的一点脑子都没有,被嘲讽句就火急火燎的直接开干。魏东西这么大岁数,还不至于和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似的莽撞。说的是不卑不亢,还用吕公寿宴为借口给自己台阶下。 “今日倒是来了不少豪强。” “魏公有礼了。” 沛县县令倒是很识趣,赶忙起身作揖,像萧何曹参这些县吏也是纷纷跟在后面。县令就很会做人,他就属于是两边都不得罪。毕竟不论是卓草还是魏东西,他都得罪不起。 “他又是谁?不过只是还未及冠的黄口小儿,竟还能居于席位首坐?” 魏东西还在试探。 “泾阳卓氏,卓草。” “卓……卓……草?!” 魏东西望着卓草,惊得腿都一软。 这可真是见鬼了! 诺大的秦国,他最怕看到的就是卓草! 原因倒也简单,他自己手脚不干净,在砀郡多次利用筵席收取贿赂。别的官吏还好糊弄,偏偏卓草是出了名的好管闲事。而且卓草谁的面子都不给,哪怕是安乐君都被卓草给整垮,他能不怕吗? 前些日子卓草在北地郡又破获一起大型贪污案,连皇帝极其宠信的中车府令赵高都被扳倒,三族皆是被迁至邯郸。魏东西要是消息灵通些,早早知晓卓草在吕府上,就是花钱请他来赴宴他都不来。 卓草端起酒樽,淡淡道:“怎的?吾不过是还未及冠的黄口小儿而已,何必如此惊慌?” 坐在旁边的吕泽憋着笑,还在边上拱火,“就是就是,又没做亏心事,魏公堂堂郡尉怎会担心惊慌?想必是亲眼看到卓君,激动所致。对了,魏公之子腿如何了?” “咳,已快痊愈。” 魏东西就是再瞎,也看出来卓草和吕氏关系非同小可。他在砀郡干的那些个龌龊事,吕氏可全都知晓。若吕氏告他一状,卓草再顺势插手彻查此事,那他不就完犊子了? 谁让北伐推迟了三个月,卓草身为护军都尉权利又偏偏大的惊人。按理说护军都尉肯定得要监督军政,卓草却不管这些,反倒是对外面的事极其上心。正常护军都尉根本没资格插手郡县的事,谁让卓草有皇命在身,凭借着草剑能先斩后奏。 他能不怕吗?! “老夫突然想到家中姬妾待产,先行告辞。” 魏东西惊慌失措,就赶紧想了个蹩脚的理由。实际上这事纯粹扯淡,他虽说老当益壮却还没强到这种程度。这两年来是越发的力不从心,见到老妻那都是绕着走,怎么可能还待产? “魏公来都来了,这么着急就走?” “就是就是,喝杯酒再走也不迟?魏公已过花甲之年,家中美妾还能待产。这么好的身体,实在是令人艳羡。”吕泽在旁边阴阳怪气道:“魏公今日贺钱三千,怎么也得在吾府上歇息几日再走。” 魏东西红着眼,差点没哭出声来。 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回不去了?! “不必了,老夫家中真的有事!” “喝杯酒再走也不迟。”卓草看向对面的沛县县令,“郡尉在此,还不赶紧给郡尉让个席位?连个位置都没有,也难怪郡尉着急要走。这等待客之道,换做是我也会调头走人。” “……” 您老快饶了我! 魏东西腿都在哆嗦,见沛县县令起身后也只得先坐下来。他现在倒也不是很担心,就算吕氏真的把事告诉卓草他都不虚。卓草手上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空口无凭也没法治他得罪。他主要是考虑以后咋办,真让卓草查出来什么,那他可就凉透了。 这两年来其实砀郡郡守和他相当不和,同时也在暗中派人调查他的罪证。只是他做事比较干净利落,到现在郡守都没找出确凿的证据。若是卓草今日真要追究,大不了他带人跑路到芒砀山落草为寇。凭借他的名气和能力,总归是能保住条命。 “来,魏公尝尝这咸阳的草酒。” “多谢。” 魏东西拂袖举杯,一饮而尽。 在砀郡的时候他就喝过草酒,而且非常好这口。可惜,这酒现在他喝起来是颇为苦涩。 “魏公,吾先前路过砀郡听到些传闻。有人说你是借着办筵席的名义,收取贿赂。还说你私下开设赌场女闾,强抢女子为隶妾,仗着权利强占他人房宅,是真的吗?” 这些事都是吕泽和他说的,把魏东西说的完全不是个东西。干的缺德事,那简直比北地郡的赵擎还多。 有位上造靠着军功混了套房宅,结果魏东西因为要建造园林,就强行把人家祖宅给拆了。上造为此被气的吐血而死,一家几口人、就留下个十来岁的少年。本想上报郡守的,结果硬是被按下。为了躲避追杀,就成了吕氏的家将迁至沛县。 为此卓草还专门问过家将,人家连地契都还保存着。只是这事也算是上告无门,因为园林本身是秦始皇下令要修建的。不过修建归修建,他还下令得给人补偿才行。 这种事在秦国其实很常见,比如说前年秦始皇巡游琅琊。登顶琅琊山后,觉得此地风景怡人,适合居住。当即大手一挥,迁三万户黔首至琅琊台下,同时免去他们十二年的所有赋税徭役。 魏东西就不同了,大头的补偿全都让他给占了,只给他们一丁点的补偿。黔首不乐意,他就找些当地的恶霸上门挑事。这事郡守也看不下去,就命人去抓,结果只能抓些恶霸。他也没敢上报,而是选择了隐瞒,因为作为郡守,他同样是失职! “这都是些宵小中伤!” 魏东西自然是打死都不承认。 他若是罪名落实,三族小命都不保! 秦始皇修建园林,为弥补迁徙的黔首,可是拨款足足五百万。这钱落魏东西手上后,他就觉得给的太多了。 不过都是些黔首而已,就算不给补偿强行让他们迁走,他们敢说半个不字吗?要敢反抗,他就找些亡命之徒上门找麻烦。若是遇到麻烦,就把这些亡命之徒推到前面,而他则能稳坐钓鱼台,根本不用担心! “是这样?” “当然!”魏东西说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的,混迹官场这么多年,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左庶长,勿要相信那些宵小胡言乱语。不知是谁在背后暗伤,还请左庶长告知于老夫,老夫也好反告其诬告之罪!” “都是些流言蜚语而已。” 卓草摆了摆手。 这件案子牵扯到郡尉级,就是他也不好在没证据的时候动手。秦国办案讲究个人证物证齐全,光有人证还远远不够。 本来他以为这桩案子很容易搞定,现在看来光靠他怕是还解决不了。秦国可不止他一个秦吏,这事儿本来也就轮不到他管。真要按规矩来做,其实只需要上报给廷尉就行,到时候自然会有属吏来管。 魏东西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冲卓草的表现他就知道,肯定没有实质性证据。否则的话,以卓草性格怕不是当场就把他给劈了。即便如此也不能大意,等回去后他得赶紧把证据都给毁灭了。比如那些个亡命之徒,先杀了再说。反正钱已到位,这些人死了倒更能保守秘密。 万一被卓草查出什么来,那他岂不是完了?! 筵席觥筹交错,别看全都笑呵呵的,实则是各怀鬼胎,心里头都在思索着对策。等筵席结束后,便全都各自散去。 望着魏东西仓促离去,卓草就站在府邸门前。接着他就与吕泽对视了眼,旋即道:“你现在赶紧带人跟在后面,万万不要打草惊蛇。只要跟着,那就绝对能有所收获。我吓唬他后,他肯定要跑回砀郡毁灭证据。要扳倒他并不容易,你府上的人证万万要保护好。我会修书一封将此事禀明于上,到时候自会有官吏来找你们。” “明白。” 吕泽笑着点了点头,他们其实就是故意在魏东西面前演戏的。先前他就提到过,这老小子做事极其谨慎。郡守调查他两年都束手无策,可见有多难对付,所以就必须得想办法让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这点小事吕泽还是能办好的,他好歹也是精通武艺又曾为任侠。有机会能扳倒魏东西,吕泽自然是义不容辞,巴不得是亲自动手。 “此次有劳左庶长了。”看到吕泽带人离去,吕公抬手致谢。“吾听说左庶长素来喜欢收集些古物,这金盏金勺乃是昔日曾国之物,侥幸被吾所得,还望左庶长莫要嫌弃。” 正所谓礼尚往来,吕公心里也清楚。 卓草白白免去他的加盟费,他也得拿出点心意。金盏其盖面和盏口铸有精细的云纹、勾连雷纹、蟠螭纹等。金灿灿的极其精美,一看就知道是价值不菲。 这玩意儿卓草记得后世也曾出土过,含金量的话肯定没法和9999黄金比较,但也是相当的高了。主要这东西出土自曾侯乙墓,乃是战国初期。很多人都嚷嚷着说先秦没黄金,那都是铜。实际上商周时期就已有极其成熟的炼金法,比如说国宝太阳神鸟金箔。 “可以可以,那我就收下了。” 卓草不缺钱,就对这些瑰宝感兴趣。见吕公这么识趣,他也不能拒绝人好意。就这座金盏,少说也得价值五万钱,做工就极其精美。 “左庶长准备何时离去?” “宜早不宜迟,明早就启程。” “这么早?” 吕公顿时愣了下。 “我答应人得早些回北地郡,况且还有军令在身,可不能失期。砀郡的事亦无需再担心,吾会派人禀明。” “左庶长,汝与刘季有仇吗?” “无仇无怨,这事不必再问。” 吕公见卓草不肯说,也只得作罢。 可惜了刘季这大好的面相! 因为明日一早就得启程,卓草就想着先回去歇息。卓彘跟在身后,来至房间前便停下脚步,面露古怪道:“小草,你该不会真的是想娶那老头的女儿?” “……” 卓草差点没被脚下木门槛绊一跤。 “咳咳咳!你听谁说的?!” “吕泽说的,而且额也看出来咧。” “我现在没心思在这些上面。吕雉很有天赋,我教她的那些都已能熟练掌握。镖局在沛县,肯定得要有人管理。她是很合适的人选,所以看起来走的有些近而已。至于吕泽那家伙说的,你可以当他在放屁。这小子看似是要撮合,实际就是变着法的为吕氏谋利。若真能成婚,对他吕氏有大利。” “原来是这样……” 卓彘从不会怀疑卓草,哪怕告诉他说牛能飞天上去,他也会相信。从小开始,那都是卓彘出力卓草动脑。 “那为啥还管砀郡的事?”卓彘挠了挠头,“你不是说时间不够,得赶紧回去了吗?小草,咱们都是苦过来的,先前就见识过咧。这种人,是不可能抓的完的。他们掌握着权利,总会干些以权谋私的事。得罪这么多人,也有危险的。” 卓彘虽然憨厚了些,可他并不蠢。打小卓礼就教导过他很多道理,让他做事不要莽撞冲动,能不得罪人就别得罪人。 “嘿嘿,我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有些人变着法的让人闭嘴,觉得自己为一郡之长就能为所欲为。可我不同,我就是要管!有份力,我就会出份力,总不能让自己留下遗憾。阿彘,我和你说个故事你就懂了。” “啥?” “昔日有位神医名为秦越人,你知道?” “就是扁鹊。” “对,他从师于长桑君,尽传其医术禁方。他到邯郸时,闻知当地人尊重妇女,就做治妇女病的医生。到洛阳时,闻知周人敬爱老人,就做专治耳聋眼花四肢痹痛的医生。到了咸阳,闻知秦人喜爱孩子,就做治小孩疾病的医生。头疼治头,脚疼治脚,根据疾病不同开不同的方子,力求能把人治好。” 卓彘面露惊奇,“这么厉害?!” 他就只听说扁鹊是神医,没曾想会这么强。 第241章 给大秦治病,正告吏书 卓草白了眼卓彘。 “扁鹊这样的神医太少了,最后却被嫉妒他的李醯所害。说他是草莽游医,医术平平,还派刺客杀了他。而后面的那些庸医,又做了什么呢?” “啥?” “有的巫医医术不够精湛,可却生怕别人看出来。所以他们就给病人治脸,让病人脸色红润看起来就和常人相同。只要脸上过的去,五脏六腑烂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哪怕人死了,反正也和他们无关。他们还是闻名遐迩的神医,受世人的敬仰。” 卓彘连连点头,他见过这种巫医。好像把病给治好了,实际上就是表明功夫。回去都不用过夜,立马就又复发。 他对有本事的医卜很佩服,可碰到那些个没什么本事的巫医,那真是恨不得是活剐了他们。先前去谷口县的时候,就有巫医跳大神忽悠黔首。 “还有种医卜更可恶!” “啊?” “有些医卜明明有些医术,可就是瞧不起黔首。给勋贵治病是点头哈腰,就如同犬见了主人。可面对黔首却偏偏极其冷漠,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黔首来治病,他不管病症就把黔首的嘴给堵上。说不出病,就等于没有病。因为没有病,所以就没人怀疑他们的医术是否高超,他们就能谋利。” “……” 卓彘听得是迷迷糊糊的。 他见识浅薄,还真没见过这种巫医。 再差的医卜,都干不出这种事来。 “怎么不说了?” “太夸张咧,不可能的。”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偏偏就有这样的。”卓草长叹口气,“现在秦国病了,就有巫医堵住别人的嘴不让说。好端端的律法制度,被他们无视践踏。踩着黔首的血肉尸骨,坐在权利的宝座上大快朵颐,却忘记秦吏的初心。” “秦国……病了?” “是啊。” 卓草理所当然的点头。 “不是好好的吗?你看秦国多强,横扫六国,武德充沛,现在好得很咧!” “韩非曾言: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不懂……” “……” 卓草挠了挠头,随手将烛台取了下来。 “你看,这房宅是不是很奢华雄伟?” “和咱泾阳的房宅差远咧。” “……”卓草无奈苦笑,“就算是咱泾阳的房宅,这小小的烛火依旧能令房宅化为废墟。秦国现在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是因为当今皇帝能压得住。若不根治,这些小毛病也会变成大问题!” 短短十几年的时间,秦国就轰然倒塌。 要说毫无问题,那绝对是在骗自己。 “好像懂咧……” “所以,要给大秦治病呐!” “那你到底是想反秦,还是要助秦?” “我要反秦,你跟着吗?” “你干啥我都跟着。” “那就成。” 卓草笑着拍了拍卓彘肩膀。 “早些歇息,明日就得赶回北地郡。” “成!” …… 翌日清晨。 望着径直离去的马车,吕雉则是注视着。因为是寒冬腊月的缘故,一大清早照旧是暗的很,旁边还有家将点着火把。 “左庶长走的可真急。” “皇命在身,也无法。”吕公捋着胡须,笑呵呵道:“雉儿不必失落,以后接触机会多的是。这几日就先准备镖局的事,等泽儿回来就能筹备开办,还得靠他联系相熟的豪侠。” 吕雉没说话,只是看着远处。 “这一走,雉儿怕是就没机会了。” “什么?” “左庶长年纪轻轻就能力出众,北伐若能大胜,怕是能爵至左更乃至更高。届时,必有诸多王公勋贵拉拢,怕是会争着抢着嫁女儿。雉儿听说左丞相嫡长子李由去年娶了长公主,成为三川郡守。以左庶长的才能,怕是……” “这是必然的。” 吕公倒是看的很透彻。 他没火急火燎的促成婚事,就有这考虑。 “你也不必失落。听泽儿提起过他的些事,他是相当的重感情。不论是妻还是妾,其实并无区别,不过只是名义上不同。” “雉儿明白。” 别看吕雉嘴上说明白,实则还有些不甘心。只是她心里也都明白,吕公说的没任何问题。这年头身份阶级不同,就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吕氏看似是豪族,可在真正的勋贵眼里头什么都算不上,否则也不至于因为郡尉而被迫举家迁至沛县! “韩人张良,见过吕公。” “张良?” 吕公诧异的转过身来,就看到个年轻人恭敬作揖。年轻人长的极其俊美,状貌如妇人好女,气质不俗。 “原来是子房。” “良路上遇到些事,故此晚了一日,未能赶上吕公寿宴,还望吕公勿要介意。”张良作揖致歉,自袖中取出枚玉符,“这块玉符乃是为吕公贺,吕公可莫要嫌弃。” “子房客气了。” 吕公与张良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对他的评价也是相当的高。张良年纪虽然不大,却是足智多谋工于心计。若生于乱世,绝对能有一番大作为。 张良捻着短须,嘴角挂着抹淡淡的笑容。他其实并没有晚,纯粹是刻意而为之,他可不想让卓草知晓他在暗中跟踪。沿路跟过来,倒也没觉得卓草有什么问题,只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多管闲事。 管闲事也好,能积攒名声。等将来起义,卓草揭竿而起就有一大票人追随,这对他们反秦也有好处。只是他觉得卓草做的太过了,反倒像是在给秦国续命。就如李左车所言,对待卓草终究不能大意! “子房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换个地再说也不迟。” “善!”吕公点了点头,“雉儿,先回去准备酒水饭食。” “唯!” “想来她就是吕泽口中的妹妹,吕雉。果然如其所言,的确是美艳过人出落有致。” “哈哈!” 吕公也是得意的笑了起来,他知道张良说的只是恭维的话,来此纯粹是有事要找他商量。两人一前一后来至书房,吕公专门让人都退下,不准他们随意靠近。 “吕公这几日想必会颇为忙碌,良就不多加打扰,长话短说。良已听说吕公准备开设镖局的事,想来人手方面肯定是个问题。良与卓君就有协议,吾提供人手,他则分些钱于吾。良与吕泽关系不浅,就想来找吕公商议此事。” 张良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手。他手里大把大把的江湖豪侠,家将死士。如果不让他们找点事做,哪来的钱能支撑? 平日操练那都需要有足够的体力,每日三餐必不可少,还得顿顿有肉。因为消耗体力多的缘故,个个都是饭桶。他们可都是反贼,手里也没什么产业,全都仰仗着旁人资助。就像先前的卓正,就慷慨无私的资助他们。 张良自己过得都是扣扣索索的,胯下良驹骑了足足有六七年,到现在也不舍的更换。全身家当都拿出来,就给身旁跟随的力士打造了柄大铁椎。思来想去,他是觉得肯定得赚点钱。总想着靠卓氏资助,这也说不过去。薅羊毛倒是没错,可不能逮着一只羊玩了命的薅。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钱怎么反秦? 不说武器装备,粮食都能让他们头疼死! 瞧瞧人项氏多聪明,在会稽郡这块地方是扎稳脚跟。靠着与越人做买卖,赚的是盆满钵满。光是追随于项氏的死士豪侠,怕是都有足足上千人!这股力量可不容小觑,毕竟全都是训练有所的精锐。 张良慎重考虑过,觉得镖局这买卖他肯定得插上一脚。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好处多多,不光能赚钱,还能光明正大的到处转悠。这么做就能结识更多的豪侠,慢慢积攒力量。 沛县这地方他也来过几次,先前跑路到隔壁东海郡下邳县的时候就曾路过,也是因此认识了吕泽。沛县这块地方因为乃是昔日魏楚之地,所以民风极其彪悍,任侠豪桀相当的多。 “子房原来是这意思?” “如何?” “这自是可行!” 吕公笑呵呵的答应下来。 他来沛县已有好几个月,他知道来往商贾数量有多惊人。特别是从东海郡到沛县的,光是走私的盐商就有不少。商贾多,就注定沿路的山匪也不少,镖局生意肯定不会差。 所以,人手自是越多越好。 “吕公以为卓草是个什么样的人?” “子房真想知道?” “素闻吕公精通相面,良也想听听。” “其面相贵不可言,乃是老夫生平所见之最。就光看其面相,乃是天子圣人之相。虽说只相处几日,他所展现出的才能也是令老夫叹为观止。城府极深,做起事来总有其用意,常人难以揣测。若非知晓,老夫真不相信他还未及冠!” 张良听着吕公的评价,了然点头。他自是知晓卓草的才能,主要是想听听吕公的看法。吕公能力不强,但其识人相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就是他也自愧不如。 “子房问此事作甚?” “楚地会稽一带,屈景昭与项氏兵多将广。吾等反秦现在是结盟联手,可假以时日却不好说。为留有后手,良自然得想些法子,而卓草是最好的人选。” “什么?” 吕公蹙眉不解。 张良未曾解释,只是站起身来。 “告辞!” …… …… 咸阳宫。 “上念赤子,旰食宵衣,托之令长,抚养安绥。政在三异,道在七丝,驱鸡为理,留犊为规。宽猛得所,风俗可移,无令侵削,无使疮痍。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赋舆是功,军国是资。上之爵赏,固不逾时,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为人父母,罔不仁慈,勉尔为戒,体上深思!” 望着这篇正告秦吏书,秦始皇通读了数次。如今已是深夜,可他却是毫无困意。着厚实的常服,坐在熊皮垫子上,捧着竹简伏案叹息。 又过了一岁,他的鬓角已如白雪,脸上的皱纹又添了几道。这篇文书出自卓草之手,是扶苏誊抄送来的。自他看过后,足足三天没有好脸色,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更觉得丢人愤怒! 现在他才算明白,难怪当初卓草死活不肯为秦吏。他知道贪官污吏是无法独绝的,也有皇权不下乡的说法。只是他待郡县大吏已是相当的好,给了他们足够的权利。哪怕他们私底下做些买卖,他知道后也不会多说什么。个个都是豪族勋贵,光靠岁轶肯定没法满足一大家子人。 可现在倒好,砀郡郡尉竟能做出这么多犯法的勾当来,成了砀郡的地头蛇,根本没把他这位始皇帝放在眼里!连他修造园林的钱,这家伙竟然也敢私吞了?! “扶苏!” “臣在。” “刺史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还在筹备中……” 扶苏低着头,连对视都不敢。 刺史的权利很大,肯定不能随便挑人。 “十日内,朕要看到有刺史站在朕面前!” “唯!” 扶苏是欲哭无泪。 十天? 就是再给他一百天,他都不敢说能搞定。 “杨翁。” “臣在!” “朕记得,那砀郡郡尉魏东西乃是汝昔日门客。他本为魏国宗室庶出,后又入秦归降。讨伐齐燕两国,其也有出力。后续汝举荐其为砀郡郡尉,如今却是在砀郡胡作非为,汝可知罪?!” “臣……知罪!” 杨端和心里直骂娘,恨不得劈了魏东西这杂碎。在砀郡做些买卖捞钱也就罢了,偏偏是什么坏事都干。连皇帝修园林的钱都给吞,简直是胆大包天! 现在倒好,还连累了他! 秦国举荐他人为吏是要负责任的,若出了什么差池,他们也得受罚。秦始皇现在真要追究责任,他也是难辞其咎。 “蒙卿,汝来说说。” “唯!”蒙毅在旁走出,作揖道:“根据卓草所言,魏东西在砀郡可谓是罪大恶极。私底下经营赌坊女闾,逼良为娼。以为上修造园林之名,逼迫诸多黔首迁走。不迁者,便会被恶霸上门殴打,有上造因此被活活打死!另外多次以宴会之名,收取贿赂,砀郡勋贵也是不堪其扰。” 杨端和紧紧握着玉圭,脸色铁青。 这个畜生! 真把自己当成砀郡的土皇帝了? 私底下做些买卖,那都很稀疏平常。杨端和自己就有些产业,经营着盐铁买卖,可他从来不会干那些犯法的勾当。 好歹也是郡尉,就缺钱缺到这种程度? 是的,因为没人会嫌自己钱多的。 “目前已有人证,物证方面卓草已命人去收集。其书信所言,只要派人至沛县吕府自会知晓。此事关系重大,还是等查明再说。” 蒙毅还是非常谨慎的,这事毕竟关系到郡尉级的大吏,如果卓草查错了那可就麻烦了。所以蒙毅觉得还是得有确凿证据后,他们再行动的好。毕竟卓草还年轻,兴许是被人给诓骗了也难说。 “杨翁,汝可都听到了?” “臣明白!” “朕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此案就交由汝彻查。不论如何,朕都需要个答复。那郡尉若真如他所言,朕必坑其三族!” 砀郡距离咸阳比较远,很多时候都是郡守郡尉说了算。就拿郡守来说,权利更是相当惊人,除开由朝廷直接任免的官吏外,其他官员均由郡守自行任免。也就是说,如果郡守看哪个官吏不爽,就能直接将其罢免换别的人。 秦始皇素来厌恶贪官污吏,像郡尉级的已经可以说是大老虎。 “禀上,魏东西如此,那砀郡郡守不知?” 杨端和忍不住开口询问。 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并未看过书信内容,很多事也不知情。 “那郡守本是兢兢业业,还暗中调查魏东西公器私用贪腐谋私之事。挪用园林之事,郡守知道,却担心受其牵连,便选择了隐瞒。” 修建园林可不是郡尉一个人的事,这活主要还是落在郡守的身上。现在园林没修好,连带着出了这么多档子事,郡守作为首要负责人肯定得受罚。他若不隐瞒主动检举,或许还会少受惩罚。可现在知情不报,必会受连坐之刑!不说三族被坑杀,他自己必然会被削去所有爵位,郡守也甭想着再继续当。 一步错,步步就错。 当他选择隐瞒后,就注定会走上这条路。 “唉……” 杨端和无奈叹息,砀郡郡守乃是他亲侄子,对秦国素来是忠心耿耿。当初也是曾经上战场拼过命的,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现在只希望这事与郡守没关系,否则的话他也只得大义灭亲! “北伐之事,准备的如何了?” “这段日子皆在操练,再过不久便是那韩信与屠睢夺帅之日。”蒙毅拱手道:“吾大兄说那韩信的确是有些本事,练兵之法极其出色。此次夺帅,还真说不准谁胜谁负。” “是吗?” 秦始皇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他先前也与韩信也聊过几句,也知晓他是有真本事的。能得到蒙恬如此夸赞,看来能力的确相当出众。 “夺帅之事结束后,速速告知于朕。” “此次北伐不光要胜,更要大胜!” 第242章 韩信练兵,比试! 北地郡。 韩信站在木台上,手里握着令旗。 每次挥动令旗,就能听到阵阵暴喝! “杀!” 前方百位锐士组成战阵,互相之间相隔三步。全身披着沉重的铜铠,挥舞着足有人高的马刀。寒风呼啸,可个个都是满身臭汗。他们已足足操练有大半个时辰,动作整齐划一,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们那惊人的杀伐之气! “前方五里敌袭!” 韩信手中黑色令旗落下。 “杀!” 所有人同时自身后取出弓弩,分成前后两列。 动作极其迅速,严阵以待。 韩信手中玄色令旗落下。 六十步外同时竖立起上百稻草人。 “放!” 一声令下,所有人同时松弦。 啾啾啾啾…… 锐利的破空声横穿长空,大部分都精准扎在稻草人上面。还没等这票人喘口气的功夫,又是诸多稻草人再次竖立,无奈下只得再次引弓射箭。这次命中率显然是降低不少,很多人都射空脱靶。 “迅速奔袭拾箭!” “杀!” 苏角喘着粗气,冲在最前面,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双手因为天气严寒起了冻疮,伤口裂开还渗出不少黄色的脓水。他没有任何怨言,赶忙将箭支拾起。 先前他们都不服韩信,只因为蒙恬的死命令只得照做。经过月余时间的操练,现在全都是心服口服。韩信练兵的确是有一手,全营上下就没人不服的。这几日他们正在实战演练,有时候大晚上的就被突然叫醒骑马急行军数十里。连口热饭都吃不上,都得自己想法子。吃着吃着韩信就会突然叫停,让他们继续上马急行军。 有士卒不懂,可苏角看的出来。 韩信这是出于北伐实际情况考虑,他们要真被选上北进两千里,就注定是要争分夺秒。没有任何援军,包括粮草辎重可能都不够。为了确保计划成功,休息时间将会大大缩短。有可能在精疲力竭的时候遭遇敌人,所以韩信就以这方面入手。 不光是在为实战考虑,同时也是磨练他们的意志与技艺。每每累得半死的时候,韩信就如幽灵鬼魅那般出现,在后面催促着他们继续操练。 屠睢前面还喝着小酒吃着烤肉,美滋滋的享受着,根本没把韩信放在眼里头。可后来看到韩信如此拼命,屠睢顿时就急眼了,同样是玩了命的开始操练,生怕落后于韩信。 对于这种变化,其实蒙恬是喜闻乐见。韩信就像某种催化剂,所有戍守的伍卒都因此受到激励,生怕被人给比了下去。 战场上他们是战友,同样也是竞争者。匈奴就这么多,想要砍下首级立军功,就得各凭本事。先前曾经有锐卒为了抢夺首级,然后挥刀向自己的同胞。 “如此疲惫的情况还能如此精准,实属不易。” 蒙恬捋着胡须,感慨良多。 韩信年纪轻轻就有此本事,除开天赋外他也找不到第二种说法。有些人没看过什么兵书,也没经历过战事,可就天生会领兵打仗。就如项羽霍去病这样的名将,都是类似如此。 在蒙恬看来,韩信的天赋极其出众。今后只要给他施展的机会,再让他多参与些战事刷经验,将来必能有番作为。 “还差了些。” 韩信放下望远镜,摇了摇头。在精疲力竭的情况下,命中率必然会有所下降。只是他并不满意此次的表现,还得再继续操练。 “老夫得到消息,护军都尉已至郡城。”蒙恬顿了顿,继续道:“韩君,汝有鲲鹏之志,更有才能。待北伐结束后,也当留在军营内为国效力。操练士卒,为大秦开疆辟土!” 卓草要在这,非啐他一脸唾沫不可。 竟然敢挖他的墙角?! “信,多谢上将军厚爱。这些事信还未考虑过,等北伐结束后再说也不迟。” 韩信抬手作揖。 其实,卓草早早就与他说过。 他是天生的将军,留在泾阳当个先生那简直就是屈才。秦国需要能征善战的统帅,特别是随着王氏退居幕后,更加需要有能撑起秦军脊梁的主帅。 如何选择,皆在韩信自己手上。 “哈哈,好!” 蒙恬爽朗的笑了起来。 不错,这年轻人有前途! “老夫记得汝似乎还未婚配?” “信至今未有所成,连自己都难养活。” “欸,此言差矣。”蒙恬笑呵呵的拍着韩信肩膀,“若此次汝能夺帅,且北伐大胜,汝便是大秦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以汝才能,要娶妻还不容易?老夫小女已过十七,还未婚配。若汝能活着回来,倒能见见面。” “……” 韩信顿时哑然,古怪的望着蒙恬。 好家伙,这是要招他为女婿?! 蒙恬现在可是咸阳蒙氏的宗长,爵至十六级大庶长!自从王氏这军中豪族急流勇退后,蒙氏绝对是秦国当之无愧的顶尖豪族,在军中更是无人能出其左右。只要不出意外,北伐成功后蒙恬必然就能顺利封侯,成为秦国少有的伦侯。 上赶着巴结蒙氏的不计其数,蒙恬老婆肚子还没动静就有人上门预约娃娃亲的。现在主动站出来提及此事,也是令韩信倍感意外。 意外归意外,韩信大概也能猜到些。首先肯定是惜才,这是毋庸置疑的点。其次就在于他与卓草关系亲近。蒙恬自己心里有数,没想过把女儿嫁给卓草,所以是退而求其次,就许配给他。 蒙恬也是精明的很,提都没提卓草。而且这纯粹是张空头支票,一切的前提是韩信能活着回来。回来后也只是见见面,并不是说肯定就许配给他了。 “既是如此,那就说定了!” 蒙恬爽朗的拍着韩信肩膀。 没法拉拢卓草,拉拢韩信也可以。韩信比卓草更有野心,今后成就同样是不可限量。他现在提前预定韩信,也不失为个好的选择。 “说定什么?” 卓草满脸问号,艰难的爬至木台上。 tnd,哪个二货把这木台修这么高?! “哈哈,卓君可算是回来了!” 韩信只是作揖行礼,没有多说话。 “是啊,这路上不容易的很。” “现在秦国可大的很,老夫也有功劳!” “……” 听蒙恬这满满的炫耀之意,卓草恨不得一拳怼他脸上。他所说的不容易,纯粹是路途遥远道路崎岖,再加上马匹速度实在慢的很。现在天气冷,很多地方都结了冰,速度又降低不少。 “上将军流批!” “额?” 蒙恬面露不解。 他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即便卓草回来,韩信也没放下操练,只是作揖表达歉意。他作为统帅虽说不会与士卒共同操练,但却要负责。他要是走了,其余士卒也会不服气。他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话语权,可不想因此而功亏一篑。 “老韩太没义气咧!” 卓彘则是颇为看不惯,跟在后面忍不住抱怨。卓草因为答应韩信赶回来看他比试,沿路都怎么歇息逗留,拼了老命方才如约赶至北地郡。韩信这还没夺帅呢,摆这架势给谁看?也不想想,要不是卓草帮忙举荐,有他现在的地位? “他就这样,你也别说人家。” “我就说说而已。” 韩信做人做事就这样,说了也没用。 对他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卓草来的路上就听士卒说起了韩信,说他这段时间在搞什么实战演练。这几日都没怎么合过眼,就是这些锐士都被练的没了脾气。 “上将军,老韩在军营表现的如何?” “哈哈哈!”蒙恬端坐在上,笑着道:“老夫可得多谢卓君举荐。不论此次夺帅是否能成功,他的表现都已相当出色。为人冷静,总有奇策,练兵也有一手。本来屠睢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在其开始发力后,也是赶忙日夜操练。” 这其实就是所谓的鲶鱼效应,鲶鱼在搅动小鱼生存环境的同时,也激活了小鱼的求生能力。军队中的竞争可不小,没本事还真没法上位。 “哈哈哈,都尉回来了?” 卓草转过身去,就看到屠睢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兴许是寒风吹的缘故,脸上都是红扑扑的。披着厚重的盔甲,照样是健步如飞。这些个将军性格皆是极其豪爽,见面打招呼都是先哈哈哈的笑下。‘ “刚回来。” “回来就好,正好过几天就得夺帅。”屠睢无奈苦笑道:“当时以为他只是有奇策,能出谋划策。没曾想他练兵也有一手,就是老夫也自叹不如。都尉,你可真是给老夫找了个麻烦来!” “咳……咳咳……” 卓草顿时尴尬的在旁赔笑。端起热气腾腾的暖酒,抿了两口,身上的寒意这才稍微消退些。北地郡可比沛县要冷的多,按照他的估算怕是得零下七八度。他平时其实不贪杯,可在这每天不来两杯都没法睡着。 闲着也是闲着,卓草便说起这趟旅程。沿路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特别是提到李牧后,他们的脸色皆是变了变。当然,卓草并未提及李左车和张良,毕竟这俩现在可是反贼。 “李牧……的确是难得的统帅。” “可惜,他未能得遇明主。”蒙恬摇头叹息,“李牧为赵守边,市租入幕,飨士无厌。烽火独谨,骑射习兼。如此功业,宜标凌烟。一不奉命,身首莫全。呜呼哀哉,为将难言!” 蒙恬戍守塞外三年,抵抗匈奴。关于李牧的种种事迹,他也算听说过些。他虽未见过李牧,却也是极其神往。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要知道,这背负着多大的责任! 就说他,真的敢违背皇命? 他的宗族至亲皆在咸阳,只要他敢违令,这些人怕是就得全都玩完。皇帝让他在外领兵,手里没点底牌怎会安心把三十万大军交给他。而且不光是他,当初在外打仗拼命的统帅全都是如此,哪怕王翦也不例外。 “自赵被秦国所灭,已过去足有十余年,现在旧赵之地依旧有黔首为其立祠祭祀。秦吏一味捣毁,只会适得其反。” “哦?” 蒙恬饶有兴趣的望着卓草。 反正就是闲聊,他也想听卓草有何高见。 “说这些,兴许有些大逆不道,却也只是我的些许想法。”卓草事先打个预防针,继续道:“昔日战国乱世,列国征伐频频。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后天就联姻结盟。恩恩怨怨,根本没法扯清。现在秦国兼并天下,乃是诸夏正统。依靠律法只能堵住他们的嘴,没法堵住他们的心。与其如此,倒不如做出些改变。” 屠睢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都尉要怎么改变?” “建武祠,立宗庙,将由古至今的名将谋士皆收纳其中。这么做不光能收买人心,同样还能彰显秦国的正统地位。” “武祠?”蒙恬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而后摇头道:“想法倒是新奇,不过却没这么容易。且不说六国子民如何想,老秦人更不会答应!老秦人耗费无数心血,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方有今日。若要让他们祭拜六国亡将,你觉得老秦人会同意吗?” “我就说说而已……” 卓草无奈叹气。 他就知道肯定会被干脆利落的否定。一代代老秦人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方能平定六国。要让他们现在祭拜项燕,怕不是能把宗祠都给砸了! 聊着聊着,韩信终于是走了进来。 现在天色已暗,营寨中都点着火把。 “见过上将军,裨将军,卓君。” “免礼。” 蒙恬挥了挥手,“都操练好了?” “嗯,差不多。” “那就先行入座,老夫就说说该如何比试。” 为确保公平,到现在蒙恬都没泄露过消息。随手取出份羊皮地图,指了指上面的标记。“这段时间,吾亲自派人探得两处匈奴部落。此部落于西北方向,约有两百余人。此地则于东北方向,同样是两百余人,距离也皆有三百余里。” “上将军意欲何为?” “谁以最快速度回来,且杀其君长者则为统帅!” 这事蒙恬早早就已禀明于皇帝,并且得到准许。所以他是提前派遣探子做过调查,确认这两边情况基本大致相同。不论选择哪边,都能确保足够的公平。 “二位可有问题?” “评判胜负,只取决于速度?” “还有伤亡率越低越好。” “明白了。” 韩信了然点头,这比试有趣的很。 卓草则是看地图看半天也没看出朵花来,就是把这地图给他,他也肯定找不到路。这画的实在是太简陋了,和后世的根本没法比。 至于蒙恬口中的君长,其实就相当于是秦国宗族的宗长。匈奴以放牛牧马为生,为了确保牛羊戎马都能吃饱,基本都是分散在各个草原而定居。牧草吃完后,他们就会继续迁徙换个地方,属于是居无定所的类型。 除开大型部落外,还有大量的小部落分散在各地。他们互相之间保持着距离,在匈奴戎族中地位也不高,每年还都得缴纳保护费给单于,大概就是后世给地主放羊的。 “可还有其他情报?比如他们武器装备如何?” “没有。” 面对屠睢的询问,蒙恬干脆的摇了摇头。孤军深入匈奴腹地,还得北进两千多里。也就是说,他们可能连地图都没有,更别说详细的情报。蒙恬派遣的探子可不是吃干饭的,这些事他都知道,只是为了考验他们的能耐,所以肯定不能说。 “明白了。” 屠睢与韩信对视了眼,皆是认真颔首。此刻也不像平时那样嘻嘻哈哈,互相都憋着口气。两人都有不能输的理由。特别是屠睢,好歹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他要败给韩信这初出茅庐的无名小卒,怕不是今后都没法抬起头来。 韩信也是如此,他好不容易有往上爬的机会,若是错过这次,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既是如此,那就再给五日时间准备。本将军则坐镇大营,恭候二位凯旋。” “唯!” “上将军。” “怎么?” 卓草站起身来,“我想跟着韩信,共同去看看。将军大可放心,吾只是观摩,绝不会插手干涉。” “都尉要求,自当可以。” 蒙恬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卓草为人如何,他们心里都有数。遇到战事他都是躲的老远,绝对不会上前掺和。只是他突然主动要求随军,还是让蒙恬有些意外的。 “话说,都尉究竟意欲何为?” “长长见识,顺带看下能否发财。” “???” 发财?! 蒙恬气的嘴都在抽抽。 这是在打仗,是要玩命的! 您老以为这是在做买卖呢? “匈奴豢养的牛羊戎马可不少。现在是冬季,部落里肯定存有大量的粮食。蒙公不想改善下伙食,让将士们在出征前吃几顿好的?想想红烧牛肉面,牛肉粉丝汤,烤牛排?” “……” 蒙恬无奈点头,这借口可真是够烂的。秦国对士卒可是相当好,大战将其,伙食本身就不差。就包括牛肉,隔段时间同样也能吃上顿。 “如此,倒也可行!” 第243章 草原部落,不龟手之药 数日后。 韩信全身披着甲胄,勒马而行。出了萧关,便是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放眼望去,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现在还是寒冬时节,别看现在是大晴天,照样是极其难受。 “蒙上黑纱,舒坦多咧。” 苏角双眼蒙着黑纱,充当护目镜用,这招是先前的屯长翎想到的。他和羽是北地郡人士,打小就爱打雪仗,抗冻能力超强。只是玩的久了,双眼会肿胀疼痛。 其实,这就是雪盲症。像后世去过滑雪场的肯定都知道,场内需要佩戴专门的护目镜。现在可没护目镜,用黑纱充当保护,其实效果也还行。 “这天气太冷了。” 卓草冷的直哆嗦。 他现在只恨不能裹着被子随军出征! 泾阳冬天也冷,却没这么夸张。大冬天的泡个热水脚,再美滋滋的糖暖炕上睡一觉,不要太舒坦。好端端的,他是脑子被驴踢了,非要跑来凑这热闹? “阿嚏!” “卓君,保重身体……” “没事,我好的很。” 卓草擦了擦冻鼻涕,随手擦在骏马鬃毛上。 不错,这抹布很好用。 “其实,卓君不该来的。”韩信未曾放慢脚步,缓缓道:“关外茫茫无际,冬季难见生灵。四周黄土裸露披着白雪,远不如关内繁荣。待开春时节冰雪消融,关外景色倒是别有一番风采。此次是信与裨将军的比试,与卓君并无关系。” “懂了,你这是嫌弃我?” “……” 韩信顿时大惊失色,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好家伙,饭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啊。这话要让其余将士们听到,他怕是连睡觉都睡不踏实,以后也甭想在军营混。 别看卓草离开北地大营两个月,可他的名字却是传遍了大营。侯生费心费力的推广着他的医书《秦草》,甚至连公孙光这位当世名医都被忽悠瘸了。俩人大冬天的也不歇息,背着药篓锄头,漫山遍野的找些野草野花,连树根都不放过。 是的,书名改了。 本来是叫《草录》的,可后来公孙光觉得这书名不太顺口,而且还和某本医书撞了书名。这要不改个名字,那以后岂不是容易混淆? 卓草回来后没见到公孙光,纯粹是因为这老头觉得丢人。他尝了株野草结果变成了香肠嘴,舌头麻的现在都没法说话。 造孽啊! 将士们上战场拼命,受伤那都是家常便饭。自从听说卓草那生死人肉白骨的玄妙医术后,个个对他都是肃然起敬。只要能得到卓草救助,兴许就能活命。 韩信后续能站稳脚跟,同样也是因为看在卓草的面子上。所以在大营内得罪谁都行,万万不能得罪卓草。要让他们听到韩信嫌弃卓草,那韩信可就彻底完了! “别激动,我就说说的。” “……” 韩信苦着脸,嘴角直抽。 他能不激动吗?! “我此次出关,是因为有些事得做。”卓草眺望北方,缓缓道:“除开想找我姑姑外,也想出来见识下。我听说匈奴在草原极其强横,引弦之士足有十万,控制着诸多部落。老韩,你知道多少?” 匈奴现在还不是后世疆土万里的草原帝国,冒顿提前被他坑死,必然能改变历史轨迹。只不过,秦人想要打败匈奴也没那么容易。 “匈奴地形、技艺与秦异,上下山阪,出入溪涧,秦马弗与也。险道倾仄,且驰且射,秦骑弗与也;风雨罢劳,饥渴不困,秦人弗与也;此匈奴之长技也。”韩信负手而立,继续道:“若是之前,就算能赢也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可如今秦国兵强马壮,甚至远在匈奴之上!” 这两个来月,韩信也是做足了功课。或者说,在泾阳的时候他就有意识接触这方面的内容。因为他知道,秦国与匈奴早晚都有一战。他能这么了解,还真多亏了苏荷这位人才。 苏荷可谓博览群书,精通各地地形乃至异族民俗。他在泾阳闲来无事,经常会凑上前去讨教,令他是受益匪浅。 “我没问你这些。我又不打仗,你和我说这些,我也管不着啊。我就想知道,匈奴有啥值钱的东西不?” “牛羊戎马?” “除开这些呢?” “似乎没了……” “没了?那还搞鸡毛!” 韩信挠挠头,无奈道:“吾记得苏荷与我说起过,秦人与匈奴是有通商的,乌倮主要就是以丝帛金器珠玉和戎狄购买戎马。对了,还会购买些价值不菲的青盐!” “青盐?” “对,塞外之地有诸多盐湖,匈奴将其命之为花马池。盐湖人畜皆不能饮用,如海水般苦咸。产盐块大色青,比海盐味道更醇厚。当地人相传是有匹花色天马从天而降,落入湖泊,所以得了盐池。塞外有处小城名为花马城,就建造于大量的盐池附近。” 卓草若有所思的点头。 盐代表着财富,昔日齐国能独富一方,就因为掌握着大量的海盐。青盐不论口感味道,都远远超过海盐。像咸阳城的勋贵吃的都是青盐,奢侈点的还会用青盐漱口刷牙。 “你说等打赢匈奴,我讨要盐湖的开采权,有戏不?” “别人不行,卓君肯定行!” 卓草默默将此事记下,继续问道:“等这仗打赢后,始皇帝说不准就会迁些人至塞外戍守。但这些人无法耕种只能放牧,获得的收益并不大。” 历史上秦始皇就是这么干的,别觉得奇怪,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疆土万无一失。打败匈奴后,秦国迁了大量的商贾赘婿和刑徒。秦灭百越后,以谪徙民五十万人戍五岭,与越杂处。 对了,经常还有人说什么秦国被灭是因为长城军团和岭南军团得到始皇帝的遗诏,说什么秦可亡华夏不可亡,什么哪怕秦国覆灭他们也不能班师回朝。其实动动脑子就知道,这纯粹就是扯淡,而且压根是大秦帝国这部小说里虚构的内容。 秦国乃是中央集权制,首要任务就是确保秦国不失。秦始皇正式称帝的时候就说过: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这么重权的人,会脑子抽抽的说这话?! 过度将某个人神话,只会给人招黑。 “卓君,这其实就足够了。” “还不够,要物尽其用才行。” “物尽其用?” 韩信挠挠头,脸色瞬间就变了。 完了,卓草这是要把石头都给榨出油来! 卓草在泾阳可有个美名——卓扒皮! “羊毛也很值钱啊!” “……” 卓草把翎拽了过来,强行把他的上衣扒开,顿时把他冻得浑身哆嗦。“你看,他这衣服就是两层的,里面塞了大量的羊毛,论保暖效果不比裘袄差。关键是便宜啊,羊毛每年都能薅,就和韭菜似的年年都会长。” “有道理。” 卓草并没有说羊毛衫的事,怎么把羊毛变成毛线,他也只是偶然听人提及过。真要让他上手去做,他还真不会。但是,并不代表着现在就没人用羊毛了。 他来到军营后,就发现很多士卒都穿着羊毛衣。他们会把衣裳缝成两层,然后再里面塞上羊毛鸭绒鸟毛的,甚至还有塞些缫丝剩的下脚料。 “翎,身上这衣服不便宜?” “嗯,得要百来钱。” 卓草转头看向韩信,慢悠悠道:“百来钱对咱只是小数字,可照旧有很多人用不起。北地大营内,就有很多士卒没的穿,像关中地区也是如此。我记得年幼之时,家中就一件保暖的衣裳,吾母总会将衣裳留给我。” 说到这后,卓草也是长叹口气。 “都尉有圣人之心,总能想到吾等。” “什么圣人之心?这比圣人还好!” 翎狠狠拍了下羽的脑袋。 这小子就不会说话。 “别拍马屁。”卓草白了他们眼,笑道:“而且,这还有个好处。老韩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草原资源是有限的。以后迁到这的人,不需要饲养过多的戎马,光靠羊毛就能养活自己。随着羊群数量增多,马自然就少了。” “信,大概懂了……” 韩信顿时明悟过来,眸子透着流光。 卓草这手够狠的! 匈奴戎狄能纵横草原,靠的就是大批量的骏马。他们饲养的骏马远胜中原的,膘肥体壮耐力好,速度和爆发力也是一绝,而且更加的高大。 秦国北伐就算赢了,匈奴也不会死绝。零零散散的匈奴部落,早晚都会再次凝聚起来。可要是按卓草说的,大规模饲养羊群,靠薅羊毛就能赚的盆满钵满。那么,饲养戎马的数量就会下降。如此很多匈奴或许都会主动归顺,为秦国放羊牧马。 匈奴南下劫掠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字,利! 粮食,女人,兵器甲胄……这些都是利。他们南下劫掠,同样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大把大把的匈奴精锐,都可能会被射杀。 想要彻底消除草原威胁,只有两种手段。要么把匈奴戎狄全杀了,否则他们总会自各地迁至腹地定居。要么就通过商业的模式,令他们心甘情愿的为秦国卖命,也算是成为秦国的附庸。 卓草更倾向于第二种方法,能一劳永逸的解决匈奴,同时还能带给秦国大量的劳动力。只要通过手段维持草原的匈奴人口,同时控制他们的兵器戎马数量,草原就会彻底被秦国所控制。 “咋样,你觉得有戏不?” “很难,但有可能做到。”韩信若有所思道:“匈奴其实内部也有诸多矛盾,各个部落皆是貌合神离。匈奴最尊最贵之部族,当属挛鞮氏。所谓挛鞮氏就是单于宗族,地位最为尊贵。而后还有三大部族,分别是须卜氏、呼衍氏和兰氏。他们与挛鞮氏通婚联姻,同时控制各个部落,为挛鞮氏效力。” 这些也都是苏荷告诉他的,韩信记得很清楚,而后继续道:“所以其余部族就惨了,他们辛辛苦苦放牧,每年的蹛林大会却得缴纳大量的物资。就说昫衍氏部落,他们定居于花马城附近,主要就是采集盐矿,每年都得上缴大量的青盐。” “楼烦和林胡部落因为擅射多林,每年都得制造大量的弓弩箭支上缴。卓君,我敢肯定他们也对匈奴早有不满,只是碍于实力不够所以只能卑躬屈膝。若是卓君要他们每年只需要上缴足够的羊毛,他们必然会归心于秦。” 韩信考虑的很多,这也都是他提前设想过的。论了解草原地形,再精明的秦军探子也不如经验充沛的匈奴牧人。为此他还专门征调好几个精通戎语的精锐,比如说苏角。等他出征的时候,兴许就能借此劝降匈奴为己用! 比如说那楼烦人,个个都是神箭手。百步穿杨或许夸张了些,但五十步内都是指哪射哪。毕竟要北进两千多里,带的人不多不代表不能征调匈奴为己用! “肯定不能仅仅只是羊毛。” 卓草摇了摇头。 光上缴羊毛,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像楼烦这些人,没反抗过吗?” “反抗过,但根本不是匈奴的对手。”韩信无奈耸肩,“草原上只信奉力量,谁强大就得听谁的。匈奴家大业大,所以看上什么就拿走什么。这些小部落就是不服气,那也只得忍着。也曾有部落叛乱的,结果就是被匈奴杀光了大部分的青壮男子,然后就老实了。” “不光草原,中原也是如此。” “咳咳。” 因为是比试的原因,所以韩信采用的是急行军。苏角率十来精锐在四周策马奔腾,充当探子。哪怕白雪皑皑,他们照旧没放慢速度。饿了吃干粮,渴了就喝水。哪怕是有内急,那也得想法子自己追上来。 “中护军,实在是太冷了。” “对,要不先歇息会儿?” “吾等已奔袭上百里,就算我们不歇息,戎马也得歇息……” …… 几个士卒实在是冷的吃不消,无奈站出来。他们双手都生了冻疮,又痒又疼,可还是得勒马奔袭。 韩信摇了摇头。 “再奔袭个时辰,便先歇息会儿。” “还要一个时辰?” 翎嘴角直抽。 韩信这是为自己的前途,不把他们当人看! 您老想上位,别祸害我们成不? “执行军令!” “唯!” 翎也没辙,只得遵命行事。韩信现在就是他们的统帅,若是他们敢违背韩信的命令,回去就得受军法惩处。 卓草见状无奈摇头,淡然道:“翎,你告诉其余将士。就说这次比试不论胜负,回去后就好好招待他们。泡个热水澡,再来顿滚烫的牛骨汤。老韩也是为你们好,早点解决早点回去,也不至于在外面这么冷。” “好嘞!” 翎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想都没想,屁颠屁颠的跑走通知去了。 “老韩,不是我说你。说话也是有技巧的,照你刚才说的,他们的确会听从军令,但心里很不服。要让士卒为你死心塌地的卖命,你就得恩威并施。光用军令压他们,并非是长久之计。” “秦军杀敌就能获得军功。” 韩信有他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恩已经给了。秦军本就如此,杀敌立功,其他根据爵位来分。想吃肉的,除开大赏外就得要有足够的爵位。比如说三级爵位簪袅,每顿可得精米一斗、酱半升、菜羹一盘、干草半石。 “此一时,彼一时。”卓草摇了摇头,“他们这次是为你而拼命的,你不得意思意思?没必要一直用军令压他们。” “军令如山,一断于法!” 涉及到原则问题,韩信同样是寸步不让。在他看来给士卒开小灶,并不是什么好事。别说就只有一次,这个头就不能开。士卒上战场搏命,就能获得军功赏赐,何须他再给好处? 要是全都盯着额外的好处才肯卖命,这样的军队注定没法长久,就算是战斗力也同样不会强。他们能为利益卖命,就同样能为利益投降叛敌。 韩信抬手致歉,“卓君,该如何带兵吾心中有数。信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这些事涉及到原则,绝对不能随意更改,还望卓君能明白。” “算了,我这的确不太好。” 卓草无奈点头。 这要换成是他的家将私兵,他这么做没人能说闲话。可这些人乃是秦国锐士,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哪怕他只是开个空头支票,那也不合适。 “多谢卓君能理解。” 看到韩信手上也有冻疮,卓草旋即自怀中取出个木盒直接丢给了他。“你不用谢我,是我考虑的不周到。这木盒里头是我自己捯饬的冻疮膏,你拿去涂了试试看。” “冻疮……膏?莫非是不龟手之药?昔日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后被吴王所得,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可惜,自吴国覆灭后此方就已失传。” 韩信面露诧异,声音都在颤抖。望着他激动的如同得了帕金森,卓草则是一脸雾水。 啥玩意儿? 不龟手之药? 这不就是冻疮膏嘛…… 第243章 白羊氏,奇袭! 冻疮膏是卓草老早就做的,只是一直没机会拿出来。早些年的时候,卓草得自己干活。大冬天的挖水渠,没几天就长满了冻疮,痒的他不受控制去挠。 后来富裕了,这些事他也不必亲力亲为。这是冻疮膏每年都会给家里的奴仆准备些,像莲萍就特容易生冻疮,没有冻疮膏连觉都睡不好。 “你们涂上去试试。” 卓草戴着厚的羊皮手套,手倒是还好。其余伍卒可没这么舒坦,他们随时都可能会面对匈奴,戴着皮手套还怎么打仗? “不成!”韩信连连摆手,“如此卓君岂不是帮了吾等,这对裨将军而言不公平。” “哈?” 不就是个冻疮膏吗? 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别搭理他,你们试试。” 出乎卓草的意料,没人去接的。这些都是铁骨铮铮的锐士,自是不屑通过作弊来获胜。他们要是接了,这辈子都没法在军营内抬起头来。 “信来试试。” “???” 卓草古怪的望着韩信。 你小子啥情况这是? 前脚说不公平,后脚就要试试? “咳咳,吾为中护军,与卓君类似。军中百将以上的军职,都不得上战场杀敌,否则就得受迁刑。吾既然不必亲自动手,自然也不算影响公平。” 这倒也是合情合理。 卓草倒是听说过这条规定,也才明白后世秦朝电影电视剧有多可笑。简而言之,在秦朝就不可能会有斗将这种事发生,不论胜负都会受到惩罚。 起初卓草也不能理解,后来经历的多也就懂了。秦国事无巨细皆有法可依,哪怕行军打仗也不例外。类似百将这种级别的军职,已是属于管理层,栽培起来可不容易。 而且,秦国是属于多兵种大军团作战。互相之间协同配合。再依仗战阵,上万人就如同一人,就能轻松碾压敌人。 韩信赶忙打开木盒,望着棕色的膏状物,想都没想赶紧往手上擦。他这实在是痒的不行,手上因为冻疮而伤痕累累。兴许是心理作用,擦上去后还真舒坦了些,只不过味道有些刺鼻。 “卓君,这不龟手之药是怎么做的?” “很简单,主要是熬熟的羊油,然后把柿子皮、红花、桂枝这些磨碎了加里面。多涂几日,止痒效果还算可以。” 他这冻疮膏在泾阳都很热销,价钱上则比较贵。因为这玩意儿成本太高,特别是羊油颇为昂贵。寻常人家用的都是猪油,只有家境好点的可能会用羊油乃至牛油。 “这可真是好东西!” 韩信双眸炯炯有神,开口赞叹。听起来要做也不难,是桩好买卖。在寒冬时节,士卒操练很容易就生冻疮。有的情况严重,连兵器都握不住,只能被迫歇息。要是这不龟手之药如此神奇,那可得大力推广! …… 见时间差不多,韩信便下令歇息。 士卒们个个都是累得大喘气,干脆都席地而坐。因为时间有限,甚至都没时间生火取暖。给戎马喂草料的同时,还得赶紧吃些干粮。因为距离并不算远,所以他们只准备了两天的口粮。 按韩信的预估,两日时间绰绰有余。 就算真不够,那也能抢夺匈奴口粮。 卓草吃着比石头还硬的牛肉干,大口大口咀嚼着。端起兽皮水囊,狠灌了两口烈酒,呛得他不住咳嗽,不过也是稍微暖和些。他其实并不喜欢喝酒,特别是这种简单粗糙的白酒,只是现在天气冷,只能借此取暖。 “通知下去,半个时辰后继续启程。” “明白。” 没人抱怨,全都抓紧时间歇息。 既然是比试,自然得争分夺秒。况且卓草都开了口,他们也都明白。现在天气冷的很,越早完成任务回去就越暖和。反正横竖都得遵从军令,倒不如早点完成来的爽。 韩信拿出地图,指了指上面,环视四周道:“再有三个时辰左右,便可抵达。到那时正好是入夜,吾等便可趁夜发动奇袭。只要不出意外,半个时辰内便可解决。” “那感情好。”卓草揉搓着下巴,“也就是说,情况顺利明天就能回去了?” “差不多。” 韩信点了点头。 他这几日都在筹划,为的就是确保万无一失。他仔细算过时间,两天是绰绰有余。他提前就训练过,两天不睡觉绝对能撑住。他要想比屠睢提前完成,那就得分秒必争。 “看来你提前都已准备好。” “这是自然。孙子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此战不光关系我能否率军出征,更与卓君颜面有关。我若是输了,卓君也会没面子。” 卓草无奈一笑。 没辙,韩信毕竟是他举荐的。 胜负荣辱,与他也息息相关。 估摸着时间到了,韩信便翻身跃马再次出发。 旗帜随风摇曳,继续朝着远方而去。 …… …… 西北方向三百里处,银装素裹。此地为白羊氏部族领地,方圆几十亩地都归他们所有。他们在匈奴口中则是被称作羊奴,主要就是给匈奴放羊的。放眼望去,木栅栏围成的羊圈少说得有千八百头羊,蜷缩在一块儿,数量相当惊人。 迎着风雪,有妇人戴着毛茸茸的毡帽自营寨走出。皮肤黝黑满是沧桑,头发更是极其粘稠,沾满了油脂。她穿着厚实的羊皮裘,快速自圈中牵出头已经死去的白羊。 握着柄还算锋利的青铜刀,快速割喉放血,顺势再把羊皮剥下。旁边还有佝偻着身子的老妪帮忙浇开水,以此来清洗羊皮。羊皮在草原可是战略物资,经过特殊的手法烘干缝制后,就能充当保暖衣物。 草原上的原则就是强者吃肉,弱者吃草。像这种杂活,那都是老弱妇孺来干。像是青壮勇士,则什么都不必去做。他们要做的是繁衍后代和保护部落,关键时刻还得他们站出来拼命。 “秦人,要来了。” 妇人双手满是羊血,突兀开口。他们说的是匈奴语言,与秦语大不相同。匈奴也不是吃素的,北地郡动静这么大,他们能不知道吗? “去年王子死了,秦人也要动手了。” “不用怕,现在肯定不会。”老妪用力的洗着羊皮,淡然道:“现在是冬季,秦人不会动手的。待来年开春,我们也已至别的地方,秦人不会对我们这种小部落动手的。真要开战,那也是找须卜氏这种大族下手。” 老妪活了这么久,看的倒是透彻。 “可惜,王子死了。王子若是活着,绝对能带领我们战胜秦人。他是草原上的雄鹰,是强大的狼王,是未来的单于。可是,他被无耻的秦人暗杀了!” 妇人愤愤然的开口。 冒顿的死,无疑是重创了匈奴士气。 得知冒顿死讯后,不知多少匈奴贵族要求死战,要给冒顿讨回公道。可偏偏身为单于的头曼,却是选择罢休退兵。头曼明明是冒顿的父亲,却根本没有要报仇的意思,在他们看来无疑是惧怕秦人的表现。这样的懦夫,根本就不怕当单于! 头曼年轻时凶悍至极,他的父亲因被李牧打败而死,他则顺利成为了匈奴王,并且是自立为单于。建立起强悍的匈奴王国,现在人口足有几十万人,光是引弓之士就足足有十几万! 论兵力,仅次于强悍的大月氏。 随着年龄的增长,头曼老了,也变得懦弱! 王子客死异乡,竟然不开战? 冒顿出生之时,就被族中大巫高高举起。他继承了挛鞮氏最优秀的血统,必定会带领匈奴成为最强悍的草原帝国。还未成年,冒顿便已是匈奴最为出色的勇士! “少说这些,和我们无关。” 老妪大口大口的吞着羊血,看起来就如同是恐怖的妖怪。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像老妪这样年纪的,在部落内根本没资格吃肉。能喝上两口羊血,已是极其难得的肉味。 夜幕降临,部落内只能听到些许呻吟。寒冬腊月,青壮劳力都会积极开始造人。不光能充当运动,关键是还能让部落人口得到增加。人口是衡量部落战力的主要标准,特别是青壮男子。现在正值冬季,他们也没别的事可做。 除开呻吟声,就是震天响的呼噜。 寂静的黑夜,最适合睡上一觉。 相隔数里外,卓草打着哈欠。旁边的韩信则是放下千里镜,其余士卒皆是勒马匍匐在地。 “情况如何?” “只有几个探子,都在羊圈周遭。” “这不是防范我们,是防着狼。”卓草淡然开口,“很显然,匈奴也没料到我们会在冬季动手。他们主要防范的是野兽,怕被抢走牛羊。” “倒也无所谓。” 韩信仔细确认过地形后,当即开始布局。 “苏角,汝率六十人自正面冲锋。凡手握兵器的,一律诛杀,不必留情。翎和羽,你们分别率十人堵住南北两处缺口。凡妄想逃窜的,就地诛杀。除开放下兵器的,其余不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唯!” 军令如山,没人敢违背的。 千万别觉得韩信说这些是多此一举,卓草也算见识过匈奴有多残忍。匈奴是货真价实的全民皆兵,不论男女老少都不容小觑。 蒙恬曾与他说过,他先前曾抓获一票匈奴。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他饶了个匈奴稚童,约莫着也就只有七八岁。结果那稚童在鹿皮靴里藏了把匕首,二话不说就朝着他刺了过来。若非苏角眼疾手快,蒙恬都可能会因此受伤。 自那后,他就下了死命令。活捉匈奴后,不论男女老少都得全身搜一遍。身上有任何兵器,立马就地诛杀,绝对不留任何余地。 “汝等可都明白了?” 众人皆是点头。 韩信缓缓站起身来,左手黑旗右手玄旗。这都是他平时操练用的,突出个令行禁止。只要他黑旗落下,所有人就会同时冲锋。若是玄色旗帜落下,则代表着变阵。若是敲响金锣,则代表着鸣金收兵。 他练兵的方式,其实很像历史上冒顿干的。冒顿以响箭操练心腹精锐,凡是冒顿射向目标,那其余人也得跟着射。不管目标是谁,只要有人敢不射,那就得死。后来冒顿就给他爹来了个父慈子孝箭,宰了头曼自己当单于。 “前方五里,冲锋!” 黑色旗帜落下。 刹那间战马嘶鸣,苏角横刀勒马冲锋在前。韩信与卓草则是不紧不慢,两人就这么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借助望远镜,他们能很清楚的看到前面。因为有着积雪的缘故,月光洒下来就如同是白昼那般。 “杀!” “杀!” 冲锋声夹杂着战马嘶鸣,地面都在颤动。因为距离并不远的缘故,匈奴显然也已反应过来。就看到有诸多穿着皮甲的匈奴人自营寨中走出,想都没想便提起弓弩射箭。 但很可惜,因为距离远的缘故根本就没啥威力。苏角毫无退缩之意,见距离差不多后当即抬起手来。双脚踩着马镫,凭借双手拉开强弓,朝着天空四十五度角直接抛射。 这就是马镫和马鞍配合起来的好处。 啾啾啾啾…… 箭雨呼啸而出,就看到诸多匈奴如稻穗那般倒在血泊中。还有的中了箭没死,却也是凄惨的哀嚎着,整个白羊氏部落都因此乱成一锅粥! 射箭完后,苏角便自马背处取出青铜弩机。他看到三十步外有匈奴想要翻身上马,抬起手就是一箭,精准无比的射在对方脑门上。 随着不断冲锋,他们已冲至大营内。看着近在咫尺的匈奴,苏角很干脆的取出马刀。足足有丈许长,挥舞起来是虎虎生风,刀口更是用的纯钢,坚硬无比。 “杀!” 苏角手起刀落,便有颗头颅翻飞出去。无头尸体倒在地上,滚烫的鲜血顿时染红了雪地。战场上无比混乱,只能看到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中。有些匈奴是妄图反抗,可在苏角这票骑兵面前根本就没反抗的余力。借助战马冲锋,一刀下去足以将人劈成两半! 匈奴引以为傲的是骑兵,但秦国也有! 论装备,秦国锐骑更是吊打匈奴。 这次韩信他们是趁夜偷袭,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在匈奴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直接动手强攻。有匈奴费尽力气翻身上马,想要自南北方向逃走。但很可惜,他们还未跑远就被一箭射下马来。 翎和羽兄弟二人各自率领十人,镇守南北两侧缺口。凭借着地理位置优势,他们直接自高处射箭,所以匈奴就是想跑都不容易。 “杀!” “杀!” …… 苏角已是杀红了眼,双手握着马刀横砍竖劈。每次动手,必然能有斩获。其余伍卒也如狼入羊群那般,大开大合的马刀实乃是骑兵利器。匈奴这边虽然也有反击,但基本没什么用,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形式。 等卓草与韩信慢悠悠赶来,战局也已明朗。有诸多匈奴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还有着诸多残肢断臂,就犹如修罗炼狱。浓郁的血腥味,令人隐隐有种亢奋感。 周遭还有匈奴在顽强抵抗,但根本挡不住如狼似虎的秦国锐骑。这场仗比韩信想的还要顺利,还没到半个时辰就已悉数摆平。 “苏角,你这伤的如何?” “多谢都尉关心,角没事。” 苏角右手胳膊中了箭,箭支已被他掰断,只是箭头还留在里面。方才怕影响作战,所以他都没把箭头拔出来。 “你这伤口挺严重的,回去找侯生看看。” “唯。” 韩信环视四周,也看到了两具秦人的尸体。只是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死两个人已是大胜。毕竟他们长途奔袭,只有区区百人,而面对的是两百来人的匈奴部落。 既然是打仗,那肯定会有人死。 这是毋庸置疑的。 “把他们的尸体带回去。” “好。” “苏角,你安排人打扫战场清点物资,派人看着他们别让他们跑了。等翎和羽来了后,再交代清楚。” “明白。” “他们的君长呢?” “死了!” 苏角得意提起个鲜血淋漓的头颅,他本身就懂戎语,所以也知道谁是君长。方才看到这老家伙要跑,他硬抗了一箭,直接一刀将其头颅砍下。 “好!待回去后,吾必为你请功!” 韩信当即点头赞许。 如此一来,他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他们这是什么部落?” “白羊氏,为匈奴羊奴,为他们放牛放羊。” 苏角追随蒙恬多年,可不是吃干饭的。战局结束后,他就开始询问消息。他本身就懂戎语,也知道韩信肯定会来问他,所以是提前做好了准备。 “他们约有二百三十三人,饲养了近两千只羊,还有上百头毛牛,还有几十匹戎马。对了,还有十几个俘虏。” 为了保命,他们可是知无不言。 匈奴,同样也怕死。 “还有俘虏?” “嗯,都是女子,是他们劫掠来的……” 苏角点了点头,指了指羊圈旁的营帐。 “只不过,都尉还是别去看的好。” “为何?” 卓草顿时面露不解,不明所以。 第244章 活着,沧海遗珠 听苏角这么说,卓草的逆反心理就上来了。 你不让我看? 呸! 我偏看! “我姑姑在这?” “不是……只是……只是……” “行了,你忙你的。” 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卓草与韩信朝着羊圈方向而去,就看到成群的肥羊簇拥在一块。有的身上还堆着雪花,遥遥望去茫茫无际,数量颇为惊人。 拉开帘布,一股刺鼻的味道顿时涌来。地上以兽皮铺着简单的床榻,下面则是棉絮。里面点着火盆,倒也不算多冷。 床榻上躺着个女孩儿,是的,约莫只有十三四岁,还未及笄。不着寸缕,即便卓草与韩信进来她也未曾抬头。她的双目空洞,就这么呆呆的斜望着远处营帐。浑身遍布着淤青,甚至还能看见有清晰的牙印。 卓草向前走了两步,解下披着的裘袄。她似乎注意到卓草的动作,却还是没看他。只是仰面躺在床上,努力的把双腿张开,而后便缓缓闭上眸子。 她就像是牲畜,脖子被人用锁链扣住。兴许是因为时间久了的缘故,脖子处都出现了淤青伤痕。 卓草将皮裘解下,披在她的身上。 现在,他明白苏角的用意了。他先前在马岭县把个匈奴俘虏,活活折磨了五个时辰,这事传遍了北地大营。 平日里卓草连杀只鸡都费力,剑术还不如烧饭的庖厨好。总是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从来不会插手战事。可他却能下命令,将那匈奴俘虏是剥皮削肉,就是俱五刑之罪都不如这残暴。 “把这锁链开开。” 卓草声音都有些沙哑。 他来北地,其实心里已做好了准备。只是路上所见所闻,却超出他的心理预期。真正亲眼目睹,远比任何人的口述冲击力来的强。 “卓君,要不你先去歇息?” 韩信意识到卓草状况不对,旋即开口。当初在谷口县,卓草可是连安乐君的人都敢杀。就因为那富德借瘟疫,诓骗欺辱无辜的稚女。 他倒是没太在意,毕竟打仗本就如此。 “我不歇息。” 卓草只是摇了摇头。 望着少女那空洞无神的眸子,心中只有浓浓的悲愤。看模样,怕是只有十三岁左右,还未及笄。这本该是最为青春烂漫的年纪,后世这年纪应当还是初中生,可她却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去把她的锁打开。” “管龠在这。” 苏角低着头,送上管龠。 解开锁链后,稚女依旧是无动于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空洞的眼神有了些许光彩,似乎是带着几分不解。她就如同是木偶任人摆弄,对外界没有任何回应。 碗递过来她会张嘴喝水,饭食送过来她会用手抓着吃。看到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卓草是真怕她吃急了。她脖子上的锁链没了,可内心世界却永远都被锁着。 “老韩,我知道俘虏对你很重要。”卓草帮着她穿衣服,低声道:“我现在不杀这些俘虏,回去后我会查清楚。只要是伤害过这些女子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明白。” 看着她意犹未尽的模样,卓草便自怀中把珍藏着的果脯递了过去。这是他自泾阳带来的,都是以山林野果制成。 “你跟我走。”卓草望着少女,轻声安慰道:“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实际上卓草并不会安慰人,要论损人的话,那他倒是深谙此道。 自秦竹死后,卓草经常都会去秦女桥傻坐着,有时候发会呆就能过去大半天。他接触的很多人对此都不能理解,只觉得区区个女子而已,何必缅怀?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古之吴起,杀妻求将。 范蠡为复国,献西施于吴王。 …… 诸如此类的事,比比皆是。 可惜他终究只是野草,并非那些大人物。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朋友死去,而无动于衷。 秦竹……或许本不会死。 少女望着卓草,眨了眨眼。 眸中的神采又恢复几分,接着似乎知道他并非是坏人,当即扑到他的怀中,嚎啕大哭。卓草只能抬起手轻轻拍着少女后背,这是他唯一能想到安慰她的法子。 “她是马岭县人。”韩信听苏角查清楚后,旋即长叹道:“翁媪皆被匈奴所杀,去年被劫至此地,被白羊氏君长用两只羊买下。她被折磨了近三个月……” “嗯。” 卓草点点头,只感到胸口湿了一大片。 哭,发泄出来兴许能好些。 “卓君准备准备,待会就得启程。” “好了告诉我就成。” “行。” 待韩信走后,卓草方才看向少女。 “你叫什么?” “草儿。” “我也叫这名。” “……” 别觉得奇怪,这名字在秦国相当普遍,光是泾阳重名的就有十来人。寻常黔首文化水平有限,那都是看到什么取什么名字。像草这种名字,实在是稀疏平常。 “这样,你以后叫青鸾。” “青鸾?” “女床之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少女懵懂的点点头,牵着卓草衣角。来至营寨外,望着地上猩红一片,下意识的躲在卓草后面。 “卓君。” “都搞定了?” “收获颇丰!” 韩信激动的握紧双拳。 “歼敌九十三人,俘获匈奴百余人,牛羊近三千头!还有戎马数十匹,肉块兽皮不计其数。” “那挺好。” “时间差不多,得回去了。” “走着。” 青鸾交由专门的人照顾,连带着她被俘虏的足足有十来人,全都是妙龄少女。青鸾在里面年纪是最小的,也都很照顾她。 …… 如此大胜,自然令士气暴增。个个都莽足了劲,生怕会落后。就是受了伤的伍卒也都只是经过简单包扎,便奋勇冲在前方。此次奇袭白羊氏部族,出乎他们意料的顺利。曾经棘手的匈奴,现在似乎变得是不堪一击。 那些个俘虏则是几人共骑,由专门的士卒看守。但凡有人敢跑的,直接就地诛杀。他们从上到下都被仔细搜查过,确定是没有任何兵器。 “卓君,勿要怪信多嘴。” “怎么?” “信不明白,为何对这些女子如此好?方才我们死了两人,卓君也只是问了两句。可对这些女子,却是颇为上心。她们虽遭受凌辱,却还活着,而那些士卒则死了。” 卓草回头看了眼,而后长叹口气。 “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难。我并非不在意士卒生死,只是他们的死已成定局,我能做的就是想法子帮他们完成遗愿。比如说利用我这护军都尉的身份,给他们子嗣亲属留下爵位或是些钱财补偿。” “信大概明白了。” “你明白,我却不明白。” “额?” 韩信挠挠头。 是卓草傻了,还是他傻了? “你知道,秦国为何先北伐吗?” “为何?” “除开地理位置这些方面的原因,还有就是匈奴比越人更麻烦。匈奴在北,隔三差五就会南下劫掠。就如群狼杀之不尽,周而复始。越人不同,和中原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互相间就没啥联系,南越君甚至还会主动献上贡品,以表臣服。” 历史上秦国是先南征,后北伐。为此秦国折进去几十万人,先后投进去的人力物力不可计数。 其实越人真做啥伤天害理的事,人是自给自足,也不需要劫掠。百越气候适宜,种植稻稷便足以活命。百越也不差钱,犀角象牙玛瑙宝玉……这些都是属于特产。很多商贾都会自南郡前往百越,向越人收购这些用以贩卖出售。 “越人,先前也在南郡发动过叛乱。” “和匈奴比起来可不算什么。” “这是自然。” 卓草笑了笑,“所以,先选择北伐更好。你明白,我也明白,还有很多大臣都明白。却有些人分明知晓,却还是劝诫阻止,他们似乎总觉得战事是错的,还劳民伤财。” 是的,他说的就是淳于越这票博士生。 他们反对,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利弊如何,傻子都能看出来。 “也算有些道理,毕竟北伐投入大。” 韩信倒是很客观,颔首点头。 秦始皇当初为何要搞个抽奖出来? 因为缺钱! 别的不说,光粮草方面都是个天文数字。每日几十万人张嘴要吃饭,还得吃好,这消耗得多大? 而且,古代运输粮食也不容易。除开征调刑徒徭役外,还得就近自各地运送至北地郡。这期间的路途损耗,同样得算在里头。距离近还好点,若是远的话可能只剩下一成。也就是说十石粮食,送到北地就只剩下一石! “有些事,不能计较得失的。”卓草摇了摇头,“不打匈奴,北地郡就难有太平日子。而且为了防范匈奴,不也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修造长城?你不打,他们就觉得你好欺负,就会一直来找你麻烦。事关国家荣辱,打了又如何?” “有道理!” “这就是我支持你北进两千里的原因。”卓草勒马道:“夺回河套之地,并不能扩大战果。你要是能把头曼活捉回来,重创匈奴豪族,以后秦国必有你一席之位。” 韩信笑了笑,这本就是他的目的。 …… …… 翌日中旬,北地大营。 蒙恬注视着地上的沙盘地图,眸子炯炯有神,时不时有探子进来汇报消息。他也只是轻轻挥手,没有过多去追问。 他知道,韩信赢了。 暗中派遣的探子早早便传来消息,说是韩信于子时便已攻陷白羊氏部落,并已燃放狼烟。不出意外,再过些许时间便能抵达。相比较韩信的速度,屠睢足足慢了大半个时辰。 屠睢主要耽搁的地方就在路上,他比韩信要多歇息了会。而韩信几乎是没怎么歇息过,一鼓作气直奔白羊氏部落。击杀白羊君长后,只是经过简单的清点便即刻返程。 这一战,屠睢输的不冤枉。 韩信对军功的执着,远超蒙恬所想。 为了能率军出征,几乎是拼了老命。 并且充分发挥出秦国骑兵的优点,再凭借升级过后的装备,几乎以雷霆之势荡平了白羊部落。蒙恬虽未亲眼得见,却也能想到这一战得有多么漂亮。 骑兵奔袭之时,先远距离射箭。靠近后,再以弩机攒射。最后再用马刀肉搏,凭借着纯钢打造的马刀,完全是无往而不利。除开伍卒自身能力外,韩信的训练指挥能力也是非同小可。令旗落下,上百人如臂驱使,绝不会退缩半步。 见时间差不多后,他便朝外走去。 演武场内,三军已排列成战阵。十余万人却是鸦雀无声,井然有序。有士卒披甲操戈,也有左手持盾右手握剑的,还有驾驭战车的车士。这些都是军中精锐,在此等候乃是为迎接韩信等人凯旋而归。 木台之上,黑水帅旗随风狂舞。 蒙恬负手而立,登高等候。 片刻后,蒙恬手中令旗落下。 咚咚咚…… 战鼓擂响,战角吹奏。 接着三军自觉朝着左右两侧分开,让出条宽敞的道路。走在前面的则是韩信,手里提着白羊君长的首级,傲然勒马而来。 “杀!” “杀!” “杀!” …… 士卒们是一边挥舞兵器,一边卖力嘶吼。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对韩信的敬意。跟在后面的则是屠睢,连带着他的亲卫都如蔫了的茄子。垂头丧气的跟着,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 他们都知道,他们输了。 屠睢赶回来的时候,韩信已在大营门接。顺带着还把救回来的女子,交给了伤卒营。毕竟,现在伤卒营可是相当的缺人手。问了几句情况后,屠睢就知道他是惨败。 韩信这只死了两人,轻伤九人,而他光战死的亲卫就有七人!更别说韩信还比他更早返回大营,取得的战果还远胜于他。 二人来至木台,位居蒙恬左右两侧。 蒙恬则是顺势抬起手中令旗,全场瞬间寂静无声,战鼓与号角声同时停下,只能听到阵阵冷风呼啸。 “中护军,就由你来先来。” “唯!” 韩信向前走出数步,环视台下十余万大军,心中不禁升起万千气魄,他相信他所做的一切,必定会有回报。他也相信,假以时日他也能如蒙恬这般,率领数十万大军攻城掠地。他会用实际行动证明,卓草为他举荐是对的! “中护军,韩信!” “吾部于子时攻陷白羊氏部落,歼敌九十三人,诛杀白羊氏君长!俘获匈奴百余人,牛羊近三千头!还有戎马数十匹,肉块兽皮不计其数,救出秦女十五人。另,吾部阵亡两人,轻伤九人。” “好!” “好!” 士卒们挥舞兵器,皆在喝彩。 韩信他们可是经过长途跋涉,然后发动的奇袭。匈奴几乎是全民皆兵,有多少能耐那都是心知肚明。韩信带领百人,却能几乎零伤亡歼敌,这属实不容易。 当然,除开韩信个人指挥能力外,还有点就是麾下士卒足够给力。要不然对面就是三百头猪,也不可能在半个时辰摆平。 随后屠睢也向前走出,无奈道:“吾部于丑时攻陷狼氏部落,诛杀君长,全歼敌人。俘获牛羊近两千头,肉块兽皮无数。另,吾部阵亡七人,轻伤十五人。” 屠睢头都没好意思抬起来。他能这么快赶回来,就在于没有匈奴俘虏,他是直接下命令全都就地诛杀。可惜,即便如此他还是没韩信快。 “如此,情况也已明了。”蒙恬负手而立,眼眸扫视四方,“本将军蒙上所许,设此比试夺帅。中护军韩信速度更快,且有俘虏。另外,死伤同样远低于裨将军。” “韩信,汝现在便可摘下帅旗。” 万籁俱寂,所有人目光皆是落在韩信身上。 这一刻,没有任何人不服的。 韩信是靠实打实的本事,赢了比试! 望着天空中舞动的帅旗,韩信长舒口气。接着便自腰间将宝剑抽出,猛地劈了过去,当即便将木杆劈成两半。趁着旗帜还未落下,便以单手握住帅旗。 就这臂力,绝非常人能比的。 这波操作,卓草能给满分! “好!” “好!” “好!” 所有人同时欢呼喝彩。 韩信咬牙握着帅旗,即便左手吃力也没放下的意思。他昔日受尽屈辱,被无数人所瞧不起。来至泾阳后,更是被屠户刁难,险些受了胯下之辱。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卓草。 在泾阳脏活累活他都干,渐渐的展露峥嵘。关键时刻主动站出来,前往会稽郡,也算成功得到卓草的信任。 皇天不负有心人,卓草成为护军都尉,并且举荐他为中护军。卓草于他就如伯乐,在人海茫茫之中慧眼识英雄挑中了他。哪怕二人会有分歧,但韩信从始至终都极其钦佩卓草。 现在,他终于成功手握帅旗,有资格率军北伐! “自今日起,韩信便为吾军都尉,短兵千人,另爵至官大夫。” 都尉在军中属于是极其不俗的官职,于商君之时设立,曰:国封尉,短兵千人。所谓短兵就是亲兵的意思,往往是总兵力的十分之一。换而言之,韩信现在是统兵上万的军中大吏! 第245章 袭匈二人组,西域 入夜。 韩信捧着酒樽,一杯接着一杯。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美酒入喉心飞扬。凭借剿灭白羊氏部落,他一战爵至官大夫。别看只是六级爵位,却也是相当不俗。最起码,很多士卒穷其一生都没法达到。 官大夫爵位他并未放在眼里,更重要的是能领兵出征,而且是能指挥上万人的精锐骑兵作战。要知道韩信也算是草根出身,他唯一的靠山就是卓草。而且卓草也没过多干涉,他是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夺帅! 众人围绕篝火而坐,上面烤着好几头羊羔。他们是凯旋而归的锐士,有资格享用最好的羊羔肉和美酒。 “韩君,请受角一拜!” 苏角端起酒樽,站起身来。 其实论年纪与爵位,他都要比韩信更高。军职的话两人倒是相当,都是都尉。苏角乃是蒙恬部下,多年来忠心耿耿,能力也是相当出众。 韩信闻言也是起身。 “昔日韩君夺帅,角是真心不服。”苏角倒是没有觉得羞愧,而是颇为实诚道:“即便上将军以军令强压,其实某心中依旧不服。在某看来,你不过是乳臭未干的稚子,能成为中护军,那都是沾了卓君的光。” 言罢,韩信都因此一笑。 这些事他自然都知道。 苏角望着韩信,脸因为篝火炙烤都有些发红发烫,“起初操练之时,某也不配合,只觉得韩君所练毫无用处。只是此次奇袭白羊氏,实在令某大开眼界。吾等训练两月有余,竟能胜过裨将军的短兵。假以时日,韩君成就必不可限量!” “这杯酒,也是信敬苏君的。” 韩信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好酒量!” “今日当不醉不归!” 其余士卒也是纷纷举杯敬酒。 现在,他们对韩信是心服口服。 因为韩信的缘故,他们都有所斩获。除开爵位外,每个人都得到了五头羊作为额外的封赏,隔壁的士卒都馋哭了。 先前他们被韩信挑中,还被其余人嘲笑,说他们就是浪费时间。辛辛苦苦操练两个月,也不可能比得过裨将军。现在看到他们美滋滋的得到赏赐,能不羡慕吗? 喝的迷迷糊糊的,韩信也是有了几分醉意。环顾四周,举起酒樽缓缓开口道:“此次能胜过裨将军,也多谢诸位信得过某。虽说是大获全胜,却有两人丧命,乃某之错。” “这是什么话?” “吾等从军,早已料到会有此日。” “那两位兄弟也是运气不好,被匈奴射中要害,要不然也不会丧命。” 苏角也是叹了口气。 那两人也是从军多年的精锐,偏偏被射中要害,和韩信的指挥没有半点关系。甭管是谁指挥,只要打仗必然都会有伤亡。更何况本身就是面对擅长骑马射箭的匈奴,只死两人已属实万幸。瞧瞧屠睢不是更惨,死了七个人! 韩信转过身来,又看向卓草。 “这杯酒,乃信敬卓君的。” 卓草见状也只得起身,本来他想好好睡一觉来着,愣是被韩信拽了过来。其实他受不了这种场面,面对这么一大票大老爷们,他浑身不自在。 “信始为布衣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常从人寄食饮,人多厌之者。母死时,信贫无以葬,然乃行营高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 韩信双眼泛红,说起葬母之事便心生悲凉。他年幼丧父,乃是母亲一手将其拉扯长大。二人相依为命,常靠别人施舍救济活命。母子俩以钓鱼砍柴为生,度日如年。即便如此,他的母亲依旧想方设法的供他读书。 因为没钱给束修,他的母亲在大雪中跪在门前两日,方才令那位大儒破例将他收下。只是,他还是得帮着先生做些农活弥补。 多年求学,他本以为能为吏贴补家用,却没想到多次未能通过考核。并非他无能,实则是被人针对。不给钱打点,就是成绩再优异上面也不知晓。后来他的母亲病逝,他连安葬的钱都没有。到最后他背着母亲的尸体,来至山峰之处,亲自为其母掘坟立碑。 临走前他便立下誓言,待他事有所成必会回淮阴迁坟立碑。 后世有人编排抹黑韩信,说他为了自身前途,听信老道士说的,然后把他娘活埋在处风水宝地。因为有损阴德,所以最后落下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实际上这些纯粹就是扯淡,只是有人不信史书,非要自作聪明。 “尝就南昌亭长食数月,亭长妻患之,乃晨炊蓐食,食时信往,不为具食。食时,信往,不为具食。信亦知其意,怒而去。” “老韩,这就是你不对了。” “额?” 卓草无奈起身打断,“那亭长给你饭吃是情分,不给你吃是本分。好歹让你蹭了好几个月的饭食,你也没必要怨恨人家。” “……” 韩信面露尴尬。 这事其实他也知道,纯粹是那亭长所为。只是自己不好意思开口,就让他妻子故意装腔作势。在他看来,那亭长就是十足的小人,好事不做到底。 “卓君有理。” “吾倒是觉得那亭长做的不对。” “没错,何至于用此手段羞辱?” 韩信摆了摆手,也不远过多去提及,缓缓道:“信遂钓于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 这就是漂母饭信的故事。 韩信注视着卓草,“漂母说,泾阳有位奇才。年纪比我还要低,却已是名动天下。还说我若真要有出息,就当如卓君这般有志向。所以,吾不远千里来至泾阳。机缘巧合下,便结识了卓君。” 想到二人初见,卓草也是一笑。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卓君于信就如伯乐,信方有今日成就,能领兵万人征伐匈奴!卓君,还请受信一拜!” 韩信声音已是哽咽,举起酒樽长拜作揖。 他并非忘恩负义之徒,最起码对卓草不会。他知道,他能有今日皆是拜卓草所赐。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站在卓草对立面,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卓草论领兵能力不如他,但论心机城府却远胜于他,能把张良这票反贼玩弄于鼓掌之间,岂是善茬? “行了,别这么矫情。” 卓草满不在乎的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韩信,同样是他未来的资本。 他都已经想好了,韩信就成为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他就美滋滋的成为三公丞相。到那时,他在秦朝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等二世皇帝上位,他就是位高权重的权臣,就是指鹿为马都不成问题。到那时他看不惯谁,他就重拳出击,谁敢和他唱反调? “哈哈哈!” “卓君……卓君……” “卓君在傻笑什么?” “咳咳……我是在为你高兴。” 卓草被拉回至现实,尴尬不已。 “哈哈,确实如此。” “卓君与韩君关系可真是亲近。” “届时史书也能记下一笔,二人共同袭匈,如此美名必能流传千古!” “共同袭……袭胸?” 卓草目瞪口呆,这外号可别乱取。 别到时候传到咸阳,又d变味了。屠睢这老匹夫就相当不厚道,非要说他好人妻,还给他取了个草贼的骂名。他就随口说说,这家伙就当真了,理解能力简直满分! 枉他洁身自好,可不能让人败坏名声。 “韩君,领兵万人可不容易。”苏角敛去笑容,认真道:“此次虽说大获全胜,却也只是统辖百人。领兵万人北进两千里,我想都不敢想。” “万人而已,算不得什么。” “韩君可领兵多少?” “多多益善。” “叼!” 卓草忍不住拍手称赞。 韩信这波,他给满分! “额?” “那趁着兴起,不若唱首歌?” 苏角跃跃欲试,赢得一片喝彩。 卓草见状也是自告奋勇的起身,笑着道:“那这样,不如我来教诸位唱首军歌?” 作为穿越者,终于是轮到他表现。 “什么军歌?” “来,团结就是力量!” 看着卓草卖力的唱着,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满脑门子的问号。 苏角挠了挠头,“卓君唱的是什么?” “没听过……” “……” “……” 卓草只觉慢脑门的冷汗。 怎么打开方式不太对嘞? 按理说不该纷纷附和,觉得他唱的惊为天人吗? “那换首歌?” “好!”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比刚才的稍微好点。” “就是没听懂。” “不好听。” “……” 卓草差点没喷血。 草! 这不科学! 韩信都觉得有些尴尬,无奈道:“那还是唱无衣?” “好!无衣好听!” “对,无衣才是吾等该唱的!” 卓草面露古怪,只觉得相当尴尬。恼羞成怒下,只得朝着他们狠狠啐了口,觉得这票满脑子肌肉的壮汉根本就不懂音乐。 出征唱无衣,打赢了也唱无衣……似乎从头至尾就这么一首歌,不会唱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秦人。至于他们唱的方式,那简直是不忍直视。说是唱,倒不如说是干嚎,就比谁的嗓门大。 …… …… 相较于韩信这边的热闹,屠睢这边只有无尽的凄凉。哪怕是上好的美酒,他们也只能喝出浓浓的苦涩味。他们竟然会输给韩信,这是他们死活都没法接受的现实。 “怎的都垂头丧气的?”卓草端着酒樽,面露微笑着走了过来,“不过只是输给韩信而已,何必这么沮丧?” 其实,他们输的真不算冤枉。 败给韩信这位兵圣,不丢人。 韩信酩酊大醉,已被人送回营寨歇息。两个月的辛苦操练总算没有白费,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松懈,韩信自然也需要歇息。为了赢得比试,韩信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拼搏。 “都是老夫的错。” 屠睢知道卓草并非来取笑他们,便长叹口气。如此天赐良机,是他自己没把握住。这一战他输的是心服口服,只是他极其懊恼。韩信准备的多,他也不差。为能领军出征,他不知耗费多少力气。 现在倒好,他败给了韩信。 在北地还好,回咸阳咋办? 到时候那些勋贵,不得笑话他? 甭管韩信有没有真才实学,反正年纪摆在这。他好歹也混了这么多年,结果败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这要他的老脸往哪搁? 面子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他没法立功! 作为统帅,完成重要作战任务,那爵位就能蹭蹭蹭的往上飙升。像蒙恬作为上将军,只要夺回河套之地,就能爵至十九级伦侯。屠睢作为裨将军,能分到的军功可就相当少了。相当于蒙恬吃肉,他只能喝两口汤。 屠睢拼了老命想着亲自率军北进,其实就是想扩大战果,然后换个高爵。不说一战封侯,最起码也能爵至大庶长。可惜,他偏偏碰上了韩信。不光计策是韩信献上的,连带着率军出征也是韩信的。就冲韩信的本事,兴许还真能横扫匈奴老巢。眼巴巴的瞧着别人捞军功,他心里头自然相当不是滋味。 “说起来,屠公接下来有何打算?” “在军中,还轮不到老夫做主。”屠睢撸起络腮胡须,无奈道:“按上将军的意思,想来是要让老夫辅佐韩信出征。毕竟上万锐骑,非同小可,只是老夫也得听从韩信调动。” “明白了。” 卓草颔首点头,表示理解。 此次是大规模作战,正面战场蒙恬一人便能搞定。排兵布阵,然后摆开架势,在大草原上和匈奴硬碰硬干一仗。可韩信这边却不容易,没有足够的后勤粮草,更佳没有援兵。在茫茫草原中,需要横扫匈奴老巢,这对个人指挥能力和士卒意志力都是严峻的考验。 这时期的骑兵,基本等同于后世的特种兵。每个都是秦国下血本栽培出来的,需要精通各项技能。倾秦国举国之力,现在大概也就只有七万锐骑。韩信带走七分之一,始皇帝真能放心? 所以,必然还得派个信得过的将军。 毋庸置疑,屠睢就是最合适的。 “屠公与韩信联手,想来会很顺利。” “不好说。”屠睢打量着卓草,无奈道:“你不必为韩信充当说客,老夫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军令如山,老夫输的也是心服口服,听从他调遣是理所应当。待北伐之时,老夫会按其所说的去做。” 千万别小瞧屠睢,觉得他就是个莽夫。真要没脑子的,也不可能成为九卿。看卓草屁颠屁颠的过来,明摆着就是有事要说。而且很明显,就是要来帮韩信说话的。 “嘿嘿!” 卓草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其实就是这意思。 “其实,屠公不必担忧。” “卓君不会明白老夫的顾虑。”屠睢摇了摇头,无奈道:“卓君有大才,不会在意官职爵位。对汝而言,哪怕是爵至彻侯也只是时间问题。可老夫不同,老夫早些年为将,曾在南郡操练三万楼船之士。可惜,始终未能建立大功。别看老夫现在官至九卿,实则在朝中地位并不高,吾屠氏更是远远不如其余勋贵。” 屠睢这话就是在扯淡了,屠氏在咸阳那也是响当当的贵族,少说能排在前十,能稳压他一头的就没多少。 见卓草表情不对,屠睢也是知晓他在想什么,当即无奈道:“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在外人眼里看来屠氏的确不俗,却也只是表面所看。老夫若是不趁着现在拼命换爵位,怕是不出三代就会沦为庶民。” 还三代? 你还挺贪的! “屠公其实不必担心这么多。” “我们不一样。” “额?” “你难道没发现,自秦灭六国后想要赚取军功越发的困难了吗?”屠睢说出心中的忧虑,长叹道:“除开匈奴与百越外,几乎是再无敌手,你说老夫能不着急吗?长此以往,怕是再难有所进步。” “屠公这就错了。” “怎么?” “屠公真要想打,还愁没敌人?”卓草撇了撇嘴,淡然道:“远的不说,草原上的敌人何止匈奴?那大月氏引弓之士足有十余万,甚至比匈奴更强。还有那东胡人,匈奴草原东方。是谓东胡黄罴,山戎戎菽。” “这倒是……” “这俩还不算啥,还有那扶余国,箕子朝鲜。你要高兴的话,陇西外还有羌人作乱,巴蜀往南还有夜郎国滇国等小国。对了,草原继续往北而去便是西域,那里头可是有着大量金银财宝,相传走的路都是用黄金筑造。” 卓草其实是夸大了说,西域还不至于能用黄金铺路。他这么说,纯粹是让屠睢有个目标而已。 还没仗能打? 只要想打,到处都是疆土! “你……你……” “怎么?” 屠睢涨红着脸,满脸激动道:“你说的那西域是何国度,竟然能奢侈到以黄金铺路?这般强国,为何老夫从未听说过?” “咳咳,这事说来话长……” 卓草挠了挠头,好像现在是没西域的说法。 第246章 西王母,达则自古以来! “韩信赢了?” 秦始皇放下手中竹简,满脸问号。 撒情况这是? 这封信乃是自北地送来,为屠睢亲笔书信,乃是由赾张快马加鞭送来。所谓赾张就是秦国的快递员,属于级别比较高的类型。凭借印玺,沿路城池都不得轻易阻拦,大概就是五百里加急。 “此次夺帅,韩信轻易取胜,上将军已提拔其为都尉,统辖万骑。”蒙毅抬手作揖,继续道:“裨将军屠睢心情不佳,于是乎那小子便找他饮酒。经过屠睢的刻意引诱,终于令其交代不少事。” “???” “???” “???” 刻意引诱? 你这老匹夫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此刻已是深夜,在这的都是秦廷肱骨。像是李斯秦腾冯去疾这些,他们也都知晓真相。除开他们外,自然还有扶苏这位长公子。 屠睢信上写的内容,实在令他们汗颜。按他的意思就是他故意装作心情不佳,然后把卓草灌醉,套他的话。 当然,没人信他的。 论酒量,卓草能喝十个屠睢! 论智谋,屠睢在秦廷只能算三流。 他们都玩不过卓草,屠睢还能套他的话? “韩信能赢,也属正常。”扶苏向前走出半步,抬手道:“禀上,韩信虽为布衣,但极擅排兵布阵。先前清扫山匪之时,便由韩信领兵征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横扫数十人的流匪!” 是的,扶苏也在咸阳。不用担心泾阳的人会怀疑,草堂现在放了冬假,他就趁此机会说是回温县探亲。探亲是真,但其实是回的咸阳。 秦始皇挥了挥手。 他当然也知道韩信的本事,本来还想提拔韩信的,只是这家伙始终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既是如此,秦始皇也懒得再理会他。 偌大的秦国,就韩信会打仗? 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还敢摆谱?! “除开此事呢?” 他更好奇,卓草后面又说了什么?能让屠睢派遣赾张,快马加鞭送至咸阳,这绝对是桩大事! “额……” “蒙卿大可直说。” 蒙毅放下羊皮,交由谒者递呈。 “按其所言,他因失去领兵的机会而心生苦闷。那小子为安慰他,便告诉他除开匈奴外,还有诸多疆土等着秦国去开辟。东胡月氏,夫余朝鲜,夜郎滇国……” “这谁不知道?” 李斯不悦蹙眉。 大晚上不歇息,就听这些废话? 东胡月氏就不提了,北方草原的顶尖部落。夫余国更是早早就有,活跃在辽东一带,位属濊貊之地。至于箕子朝鲜那更熟,乃帝辛叔父箕子所建邦国。燕昭王时期,他们主动归降于燕国。 再说夜郎国,更是几十年前就被干过。夜郎滇国都属于是百濮地,也就是后世所谓的西南夷,楚襄王时期就曾派人攻打过夜郎国。是谓:将军庄跃溯沉水,出且兰,以伐夜郎王。且兰既克,夜郎又降。只是秦灭楚后,夜郎又脱离了掌控。 李斯本就是楚人,自然知道这些。 “呵!那李相可知西域王朝?” “额?” “可知道精绝国?” “不知……” “可知龟兹国?姑墨国?” “……” “堂堂丞相,竟连这些都不知道?” “……” 李斯气的是吹胡子瞪眼,老脸涨得通红。要不是在皇帝面前,他非得好好揍蒙毅顿。这其实也不能怪蒙毅,谁让他自己喜欢臭显摆? 瞧瞧人冯去疾,就缄默不言。 “西域王朝?” 扶苏挠了挠头。 “嗯?汝听说过?” 秦始皇看向扶苏,面露好奇。 “听卓草提及过,只是吾当时没……没在意……” “没在意?!” 秦始皇剑眉顿时一挑,拧眉怒目。 “朕将你安排至他旁边,是要你好好学。也告诉过你,但凡是他说的都得如实告诉朕,且一个字不能差。现在倒好,如此重要的事竟不告诉朕?!” 苍天有眼,他真是冤枉! 扶苏差点没哭出声来,这怎么又能怪他? 卓草成天到晚就喜欢讲故事,都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有时候还扯得贼远,各种天马行空,还自相矛盾。 “禀上,臣先前其实曾提过的……” “你提过吗?” “臣那日曾说过,他有个朋友叫天下霸唱。” “那不是假的吗?” “对,他说天下霸唱去过西域。” “???” 什么情况?! “反正皆是你办事不力!” “臣知罪。” 身为臣子,就要做好背黑锅的准备。 皇帝是不会错的,错的都是他。 “继续说,那西域又如何?” “所谓西域,便在匈奴之西月氏之南,距咸阳足有万里。” “万里?” “是的。他还说西域下有邦国上百,无比富饶,有着独特的文化民俗。有小国以黄金筑城铺路,还有用珠玉宝石充填宫室。就说那精绝国,黄金数不胜数。有金山银山两座,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没错,这些都是卓草吹的。他对西域真没多了解,纯粹是吹着玩的。史书没看多少,网文他倒是看了许多。正好,他就拿来套用胡吹。 “西域……竟如此富饶?” 秦始皇眼眸都亮了起来。 “不止如此。”蒙毅抬手道:“他说那西王母,便居于西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狌,是司天之厉及五残。其居昆仑之圃,阆风之苑。山下有弱水九重,洪涛万丈。山外则有座火焰山,始终有火焰熊熊燃烧。” “昔日周穆王曾游历名山大川,由八骏驾车,造父主驾,泰丙为车右;副车柏夭主驾,奔戎为车右。终于得见西王母,其为周穆王曰: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他说,西王母有长生之法,所以周穆王能活一百零五岁。” 是的,这些同样是卓草胡诌的。西王母的故事流传已久,在山海经中也有记载。只是大部分人都将其视作故事,当真者并不多。卓草为安慰屠睢,就干脆把西域和西王母结合在一起。 秦始皇是什么人? 为求长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所以,他就故意把西域说的无比富饶。反正到时候西域要是比较穷又没看到西王母,那也不是他的错。这都是天下霸唱说的,和他无关。 “长……生之法?” 秦始皇猛地站起身来,目露精光。 “这都是真的?!” “他说,这些都是天下霸唱说的……” “……” 这小子! 秦始皇起初还真有些心动,可转念一想又重新坐了下来,而后苦笑着道:“他为了让朕出兵西域,倒是煞费苦心,甚至不惜说谎。” 先前卓草在泾阳可是天天念叨,说什么世上谁人能不死?任你风华绝代,艳冠天下,到头来也是红粉骷髅;任你一代天骄,坐拥万里江山,到头来也终将化成一抔黄土。 还天天告诫他,万万不要相信什么长生之法和丹药。这还没过多久,就说西王母有长生之法?若是连卓草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他如何能治理这偌大的秦国? “西王母是假,但西域是真。” “对!”冯去疾认真点头,而后走出来道:“老夫虽未亲眼见过他,却也总能听到他的事迹。年纪轻轻总有奇思妙想,他这般告诉屠睢,无非就是借他之口告知于上。如此秦国就能师出有名,讨伐西域。” 他们全都是朝堂上的老油条,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那这么大岁数可就全都活到狗身上了。卓草煞费苦心倒腾出这么多事,无非就是想捞军功。 “如此,怕是又会有人反对。” 秦腾叹了口气,出兵匈奴都被人给喷了,要打更远的西域,怕不是要被更多的人所反对。 “他也说了个办法。” “什么?” “穷则搁置争议,达则自古以来。” “???”秦始皇瞪着眼,“朕只听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话,又作何解释?” “臣……臣知道……” 扶苏低着头,都不好意思抬头。 “你又知道了?” “咳咳。”扶苏尴尬不已,连忙道:“他的意思就是说,秦国想要师出有名很简单,只要宣告天下此地自古就是我大秦领土就行。就如那西域,昔日周天子就曾去过。我大秦如今代周而行,那就说明这西域自古就是我秦国领土,如今只是被人占去,现在出兵夺回来是理所应当。” “……” “……” “……” 够无耻,不过朕喜欢! 没有理由,也能编出理由来。 这对秦国来说,并非难事。 “前半句作何解?” “咳咳,大秦兵力不足时就暂且搁置。” “汝为何不早点说?” “忘……忘了……” 扶苏头都没敢抬起来,生怕秦始皇又怪罪于他。实际上这真不是他的锅,主要还是卓草的问题。他有时候说事能东扯一堆,西扯一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也能让他联系在一起。 卓草是说爽了,可作为听众的扶苏就头疼的很。他还得认真的从长篇大论中,小心翼翼的找出有价值的信息。有时候一件事,卓草能足足说三天,他又怎么可能全都记得住? “对了,他还说海外其实也有诸多国家,更有无数领土。” “此事朕早早就已知晓。” 无非就是楚留香,谁没看过? 扶苏略显尴尬,无奈道:“他说秦军的楼船之士不能浪费,以后肯定能建立起舰队,横渡大海。只是相较于西域,儿臣以为西域更为重要。” 横渡大海可不是说着玩的,千万别觉得这事这么容易。哪怕后世拥有万吨巨轮,照样可能会翻船。变幻莫测的天气,没人能预料到下刻会发生什么。所以,扶苏的想法倒也没问题。 卓草会说西域,其实也是希望给秦国目标和动力。接下来的重心就能放在西域上,秦国也不愁没事干。后世小霸王班超带着三十六人,就能平定西域列国,难不成秦国办不到吗? “倒也无错。” 秦始皇颔首赞许,还算扶苏有些长进。“传令于谒者,告知屠睢。让他现在好好想着对付匈奴,至于西域的事先放一旁。此战朕不光要夺回河套之地,更要那千里草原尽归大秦!” “唯!” …… 出了宫殿,感受着呼啸的冷风,蒙毅忍不住将皮裘裹紧。大晚上的还是呆家里头歇息最舒坦,要不是因为皇帝下令让他们进宫,他绝对不起来。 “冯公,这天气是愈发的冷了。” “吾等如此,黔首又当如何?”冯去疾轻轻哼了声,淡漠道:“汝虽冷,却尚有皮裘取暖。吾听说武功县有人被活活冻死,此为内史失职!” “……” “……” 秦腾与蒙毅对视了眼,皆是无奈的很。 好端端的,怼他们作甚? 有人被冻死,又不是他们害的。 冯去疾作为三公之首,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论爵位官职,他都做到了最高。但是冯去疾却极其清贫,别看冯氏极其显荣,实则根本没多少生意买卖。 “冯相不必着急。” “怎的?” “吾听说那小子正在撰写奏书,乃是关于如何以羊毛成衣之法。说是在每年夏季可为羊修建羊毛,待寒冬腊月后羊毛就会重新长出来。用羊毛就能纺线成衣,而且相当暖和。” 冯去疾顿时来了兴趣,“是这样?老夫只听说用羊毛充填衣物,借此保暖,想不到还能成衣?” “他总有奇思妙想。” “奇思妙想是真,谋利也是真!” 冯去疾轻轻哼了声,他猜都猜的出来。 这小子当护军都尉,就是想着捞好处! “咳咳。” 李斯则是没怎么搭理,径直离去。他和冯去疾素来不对付,两人经常在朝堂之上争辩。他始终坚信着,冯去疾的位置早晚都是他的。 …… 宫殿内,烛火摇曳。 扶苏则是还站在台下,纹丝不动。 “他去了沛县,汝可知道?” “知道……” 英布回泾阳后,就把这事通知于他。砀郡郡尉魏东西前不久已被正法,还供出数十贪官污吏。 “朕听说,沛县吕公似乎要将女儿许配给卓草。” “确有此事。” “朕说过,朕欲将公主许配于他。” “……” 扶苏挠了挠头。 这又关他什么事? 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扶苏。” “臣在。” “等他回来后,你就带阴嫚去趟泾阳。” “臣……臣该怎么说?” “她是你妹妹,你说该怎么说?” “……” 扶苏嘴角直抽,合着秦始皇还想瞒着? 这不光是要把大臣们带过去,连带着还想把皇宫都搬泾阳去。许配公主倒也正常,他甚至是举双手赞成。只是他没想到,秦始皇还不准备告知卓草真相。 “父皇……” “怎么?” “此次北伐后,必要召见卓君。而且,卓君早晚也会知晓真相。臣以为正好借此机会,将事情告知于他,再行赐婚。若一直这么隐瞒下去,其实更为不利。” “朕自有分寸,汝不必多言。” 这么简单的道理,秦始皇自然也明白。可越是相处,他越是没法说出真相。卓草有大才,对秦国极其有利。生米煮成熟饭前,他可不会告知卓草真相,万一把他这小子给惹毛了然后跑了咋办? “朕听屠睢所言,他还极好人妻。” “谣言,绝对是谣言!” 扶苏想都没想,当即开口帮忙辩解。 “朕倒是觉得有些道理。” “额?” “你想想他府邸上有诸多女子,姿色倒也不差,可他却是无动于衷。朕还听说他拒绝那沛县吕公的好意,似乎并不想娶他女儿,其女儿可是极其动人。若非喜好人妻,怎会如此?” “……” 扶苏是无言以对。 没办法,卓草在勋贵里头就是这么格格不入。当就他一个正常人的时候,那他就不正常。就拿李鹿与胡亥说,这俩货十岁的时候就偷摸往女闾里头跑。像卓草家大业大还有这么多侍女,结果至今都还是个雏儿。所以要么是龙阳之好,要么是好人妻! “这习惯可不好。” 秦始皇目露冷然。 他的母亲就与嫪毐生下俩孽种,到最后甚至为了皇权而想要杀了他,这是他绝非无法容忍的事。听到卓草喜好人妻,令他是相当不悦。要知道在秦国不论男子还是女子出轨,那可都是重罪,杀了都没事。 先前就有过类似的案子,女子暗中与人通奸,然后被夫婿发现。暴怒的夫婿杀了奸夫与其妻子,然后就被官府给抓了,到最后是无罪释放。没别的原因,这就是秦始皇的意思。 正所谓:饰省宣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防隔内外,禁止淫泆,男女絜诚。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男秉义程。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 “的确不好。” “汝既然知道,那就得好好帮着劝诫。朕让你去泾阳,可不是让你真的当个教书先生。等他回来后,就想法子让他多接触接触阴嫚。朕的女儿嫁他为妻,那是刚好。至于其他人,还没资格成为他的妻子。” “唯!” 扶苏作揖行礼,无奈叹息。 能让皇帝这么对待,普天之下也就卓草一人。为了照顾到他的情绪,皇帝也是煞费苦心。他这亲儿子,都从来没这么上心过! 第247章 大秦西域记,负腿请罪 咸阳城。 公孙口慢悠悠的来至嘉鱼居。 他来这,自是有原因的。 “店家,温壶好酒。” “呵,公孙先生来了?!” 公孙口雄赳赳的朝着大厅走去,态度颇为傲慢。他现在可是憋着口气,自天降陨石后他便鲜少在咸阳出没。每次出现,总会招来一票人谩骂。没办法,他现在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谁让他烂尾的? 没揍他都是因为秦律严! “呦,这不是公孙先生吗?” “怎的,又来骗吃骗喝?” 在座的也都是熟人,皆是满脸鄙夷。 “呵……” 公孙口则是冷冷一笑,丝毫没往心里去。他要没点把握,敢来这嘉鱼居骗吃骗喝吗?他现在肩负着重要任务,就是要帮秦国做事,帮着把这水提前搅浑了。 “怎的,公孙先生又有故事了?” “这次准备编个什么?” “来来来,我们听着你骗。” 众人在旁,皆是冷嘲热讽的笑着。 公孙口倒是不在意,他这脸皮早已厚的如同城墙那般。对于这票人的冷嘲热讽,他是直接免疫,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你们,可知道秦国为何要北伐?” “不就是夺回河套吗?” “就是,谁不知道?” “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公孙口端起酒樽,抿了一大口,而后继续慢悠悠道:“区区个匈奴,如何能满足秦国现在的胃口?你们,听说过西域吗?” “西域?” “呵!我看你们也未听说过,不过就是群无知小辈。那西域……嘿嘿……” 公孙口只把话说一半,也是将他们胃口给吊了上来。一个个也不阴阳怪气了,纷纷凑上前来,全都是极其好奇。公孙口再怎么着,那也是上卿蒙毅府上的门客,所以得到的消息要远比他们多和精准。 “快说说,这西域又是什么?” “莫非也是邦国?” “这西域是何人所说?” 公孙口却也不着急,淡定的端着酒樽。 “有酒无肉,实在想不起来。” “店家,来份肉羹!” “再来两壶草酒!” 见他们如此识趣,公孙口则是捋着山羊胡,慢悠悠道:“这些事,老夫只说一次,汝等可万万不要告诉旁人。” “放心放心!” “老夫素来是守口如瓶!” “这话说完,没人会外传!” 这些就是纯属扯淡,公孙口纯粹是故意的。因为他知道,他越是这么说,这票人就越会想着法子的外传。所谓西域如何,从来没人亲眼见过。到底如何,还不是看他们自己怎么说?只要说的好,那等今后秦国起兵,也不至于会有多少人反对。 “昨日廷议,想必汝等并不知晓。相传那天下霸唱再次出现,讲述了他昔日巡游西域的事迹。” “那天下霸唱又来了?” “当然!” 在咸阳,谁不知道天下霸唱? 昔日天降陨星,天下霸唱就断言是吉星。当时很多人还不认可,都说这家伙是胡吹的。可到后面,他们可都是被啪啪啪的打脸。自那后,再也没人敢小觑天下霸唱。 可惜,这位大佬是传说中的人物。 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他巡游西域?” “诸位可听说过周穆王驭马,遇到西王母的事?” “在山海经内有记载。” “这只是传言罢?” “的确是传言,但这西域却是真的。”公孙口慢悠悠道:“看来,你们是真的不懂。也罢,我就冒险与你们说说这西域到底如何。” “西域,距咸阳相隔万里,还要在大月氏之外。这西域无比富饶,且有诸多稀有的宝玉。西域就如那前周,治下有上百邦国。有邦国名为精绝,直接以黄金铺路。” “嘶……” “以黄金铺路?” “竟如此富饶?!” “除开精绝,还有上百邦国!” 公孙口见他们情绪调动上来,当即继续道:“其实诸位有所不知,这西域素来是秦国领土,只是这些年未能顾得上,所以断了联系。” “你放屁!” “相隔万里,还是秦国领土?” “你这老匹夫,休要胡说!” 公孙口瞥了他们眼,不快不慢道:“我若是空口无凭,便切了这条舌头。嬴秦先祖为造父,昔日曾为周穆王驭,并且成功来至西域。周穆王大悦,便将西域赐予造父为封地。可惜,此事知之者甚少。” “放屁!你放屁!” 有人忍不住是破口大骂。 这算什么歪门子道理? 相隔万里,那也能是秦国领土? 你怎么不说天都是你的呢? “知道的人少,那天下霸唱怎么知道的?你又是如何知晓的?若是算造父时期,距今怕是得有七百年。老夫倒是想知道,谁活了七百年之久,竟还知道有此事?” 老者不屑讥笑,冷笑连连。 公孙口倒也不着急,只是瞥了他眼。 “足下见过造父吗?” “老夫怎会见过?” “你没见过,怎么就知道是假的?怎么就知道造父距今七百年?” 作为名家传人,论诡辩他可是行家! “古书都有记载。” “古书记载的就是真的?” “你……” “古书还记载天下霸唱出游西域的事,你怎么不信呢?” “什么书?” “大秦西域记!” “这是什么书?老夫怎的没见过?” “你没见过的多着咧!” 公孙口不屑开口。 当然,这书目前正在编撰中。由扶苏亲自执笔,参考卓草说的和山海经。再发挥他的想象力,总之要把假的都给说成是真的。如此,秦国对付西域也就师出有名! 所有人一时间全都沉默了。 互相间看着,眸中皆有震撼! 这可不是桩小事,秦国明摆着就是对西域也有兴趣。现在借公孙口来说,这是为今后出兵预热。 …… …… 北地大营。 卓草没来由的背后一寒,打了个喷嚏。 “小草,你这体质太差咧。要不这样,咱们现在出去练剑。你要怕手冷,咱们就出去跑两圈。” 卓彘在旁搓着手,跃跃欲试。 “你想去就去,我不去。” 卓草裹紧皮裘,毫无兴趣。距离北伐越近,军营气氛就愈发的肃杀。驻扎在北地的都是军中精锐,大部分都是参与过灭六国的战事。一个个眼神中都充斥着期待与杀气,明摆着就是要与匈奴大干一场。 千万别小瞧匈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瞧瞧屠睢就知道。这老小子率领自己的亲兵偷袭匈奴部落,硬是死了七人,伤亡十几人。这些可都是他的亲兵,乃是精锐中的精锐。虽说敌众我寡,但如此伤亡也是不容小觑。 匈奴素来是全民皆兵,而且从小就开始训练,个个都精通骑射。受伤的士卒,九成九都是被箭支所伤。 “哈哈哈,卓君还在歇息呢?” 屠睢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左手里拎着壶好酒,右手则提着烤羊腿。 卓草瞥了他眼,转过身去。 “哼!” 这就是个大嘴巴! 卓草为安慰他,还和他提了西域的事。为此屠睢是相当激动,三番五次的追问他。卓草没辙,也只得充分发挥想象力,糅杂各种故事胡吹一通。 结果倒好,屠睢全给说出去了。 隔三差五就有个将军跑他这来,然后询问他关于西域的事。卓草随便问问就知道,全都是屠睢这大嘴巴说的。为此连蒙恬都来找过他,还问他这西域远不远,要不他这次顺带把西域也给收拾了。若是不出意外,没准就能直接封为彻侯! 对于蒙恬的想法,卓草只想喷他一脸唾沫。 足足万里,您老去打! 而且打完后甭管胜负,绝对会被一撸到底。不听军令,擅自行动,在秦朝就等同于是要谋反! “咳咳!” 屠睢尴尬的笑了笑,无奈道:“你就别生气咧,老夫也是因为高兴方才如此。来来来,尝尝这烤羊腿。实不相瞒,这烤羊腿可是老夫亲自烤的,挑的是最肥美的羔羊。这些年来,你可是头次尝到老夫手艺的人。” 很明显,他这是来赔罪的。能让屠睢低声咽气来认错的,整个秦国都找不出第二个。当初在秦廷上为争夺讨伐百越的资格,屠睢气急眼了连冯去疾都敢喷。他这人就是比较冲动,红了眼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只是事后他就会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但即便如此也不会轻易认错。像他们这种人,往往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类型。这次能主动找卓草说好话,已是相当的不容易。 见卓草还在置气,屠睢顿时笑了笑。 随手取出匕首,开始帮着分肉。 卓彘在旁眼睛都看直了。 卓草这架子可真是够大的! 甭管怎么着,屠睢好歹也是位列九卿。论地位,整个秦国都没几个人比他高,在军中同样属于是拔尖的一批。 “屠公何苦如此?” 卓草尝了口羊肉差点没吐出来。 羊膻味重就不提了,关键是还烤焦了。 就这手艺,屠睢咋好意思吹的? “西域的事,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我与屠公说的,大部分都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我也未曾亲自去过。结果倒好,屠公却是自顾自的全说了出去。若是惹出什么麻烦,到头来也是我倒霉。” “怎么会,老夫一力承担!” 屠睢满不在乎的挥手。 “有些事,并非屠公说承担就能承担。还好还好,屠公未曾告诉太多人,也只是军中将领知道而已。所以,倒也不算什么。” “额……” “怎么?” “老夫半月前便已修书至咸阳。” “……” “???” 卓草瞪着眼,差点没吐血。 我前脚刚说,你后脚就上书? 您老可真效率! 这下子怕不是咸阳都得传开了! “这么重要的事,自然得说。” “……” 屠睢理所当然的开口,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卓草看似随意的说几句,实则关系到秦国未来的作战计划。屠睢位列九卿,这么重要的事怎能不禀告于皇帝? 见卓草还在置气,屠睢自顾自的切着羊腿。他自己是一口都没吃,全放卓草面前。“老夫先前与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吾屠氏现在就靠老夫一人撑着。嫡子早年战死沙场,吾两位胞弟也都死于秦楚之战。” “你再看看右丞相,冯氏可是秦国第一豪族。冯去疾如今官至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冯劫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冯毋择爵至伦侯,位列九卿,乃郎中令。” “你和人冯氏比……” 卓草忍不住在旁吐槽。 这就是典型的不自量力啊…… “那李氏或秦氏呢?”屠睢苦笑道:“老夫若是死了,整个屠氏都会土崩瓦解。若非为了军功,老夫何至于要立下军令状,扬言三年就能踏平百越?” 卓草笑了笑。 正所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人各有志,屠睢想继续往上爬,那也很正常。不论何时何地,掌握权利才是王道。 “来,老夫刚刚加了点特制的黄蜂酱,你再来尝尝。” “算了算了……您老自个吃!”卓草连连摆手,“说起来,屠公可识水性?” “当然!老夫年轻之时,在南郡可是出了名的浪里大白鱼。八百步的大江,老夫随随便便就能横渡!放眼秦国,老夫水性若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横渡八百步大江?” “是啊,划船横渡的。” “……” 您老可真幽默! 我还能横渡太平洋呢! “卓君问这些作甚?” “没事,我就随口问问。” “不对,肯定有问题!” 屠睢敏锐的察觉出古怪。 卓草随口说说,就能改变秦国未来的作战计划。现在看似随口一问,但肯定又有什么想法。 “没有,真没有!我发四!” 早知如此,卓草就不提这茬了。他是觉得秦国接下来也该发展楼船之士,这对秦国未来肯定是有帮助的。想要开疆扩土发展殖民地,没有能在海面上行驶的巨舰肯定不行。 当然,这些距离秦国还太过遥远。 “卓君,你……” 屠睢差点没哽的吐血。 “其实屠公不必如此,这些事你说了也就说了,就算你不说,等今后我也肯定会要上书于上。” 卓草这也是给他台阶下。 堂堂九卿,亲自给他烤羊腿。有的时候适当让步,对自己也没啥损失。要是得理不饶人,兴许还落不到什么好。屠睢再怎么着,那也比他卓氏强的多了。 “屠公,其实我也有个问题。” “什么?” “北伐若能大胜,我是不是能进宫见皇帝了?” “当然可以……咳咳咳,你问这作甚?” 屠睢差点没呛死,满脸诧异。卓草身为护军都尉,按规矩肯定得要进宫。还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再把各种事一一汇报。比如说缴获了多少物资俘虏,然后消耗了多少粮草…… 可问题在于,这不就穿帮了吗? 李斯,蒙毅……还有始皇帝! “没啥,就是想瞧瞧皇帝长什么样。”卓草漫不经心道:“你想啊,我好歹也混了这么多年,连皇帝面都没见过。我现在毕竟也是左庶长,就想着当面感谢下。” 屠睢顿时恍然大悟,只是也没给个准确答复。按规矩是肯定能见到的,可谁知道秦始皇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别到时候因为要瞒着卓草,还不准他进宫面见皇帝。 “哈哈,那肯定不成问题。” 屠睢笑着打哈哈。 念头通达后,屠睢便酒足饭饱的走了。肉卓草是只吃了一口,剩下的全让他自己吃了。至于酒就更可笑了,他一边说一边喝全给喝完了,是一口都没给卓草留。 “草!” “咋咧?” “我吃亏了!” 卓草愤愤然的起身。 他就应该再敲屠睢些钱财的的! 身上没钱,不还有玉吗? 亏了,亏大发了! 砰! 卓彘将厚重的竹简,砸在卓草面前。 “这是啥?” “额也不知道,上将军让给的。” 卓草随手翻了翻,满脑门的冷汗。这一卷卷竹简,基本都和大营物资有关,都是粮草辎重方面的内容。 造孽啊!!! 自己挖的坑,自己填! 韩信他们缴获了物资和俘虏,卓草想的是给阵亡的士卒多些补贴。但蒙恬不同意,还说这不符合规矩。秦国素来是多劳多得,使民有功而受赏,你死了那是你没本事,甭想有什么补贴。 立下军功倒是好说,能把爵位和封赏全都继承给自己的后代。要是没军功傍身,那死了也是白死,半毛钱补贴都没有。 卓草思来想去后,就拿自己的身份来压蒙恬。作为护军都尉,他本身就主管后勤这块。爵位这种他没法给,但多给两头羊做补贴只是顺手的事。像俘获的物资多少,他填多少就是多少。少了几只羊而已,皇帝难不成还会追究? 他当护军都尉,就是来捞钱的! 然后……蒙恬就把卷宗全甩他这来了! 他就想捞点油水,怎的就这么难?! “小草,你咋这幅模样?” “这些数据太复杂了,一条条的看似清楚,实际上很繁杂。进进出出磨损都有记录,要想算清楚怕是得要熬夜了……” 卓草无奈叹气,瞥了眼卓彘。 算了,也不指望他能算账。 “卓君,卓君!” 突兀间,营帐外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诶?! 难不成他出现幻觉了? 苏荷怎会跑北地郡来? 第247章 大秦西域记,负腿请罪 咸阳城。 公孙口慢悠悠的来至嘉鱼居。 他来这,自是有原因的。 “店家,温壶好酒。” “呵,公孙先生来了?!” 公孙口雄赳赳的朝着大厅走去,态度颇为傲慢。他现在可是憋着口气,自天降陨石后他便鲜少在咸阳出没。每次出现,总会招来一票人谩骂。没办法,他现在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谁让他烂尾的? 没揍他都是因为秦律严! “呦,这不是公孙先生吗?” “怎的,又来骗吃骗喝?” 在座的也都是熟人,皆是满脸鄙夷。 “呵……” 公孙口则是冷冷一笑,丝毫没往心里去。他要没点把握,敢来这嘉鱼居骗吃骗喝吗?他现在肩负着重要任务,就是要帮秦国做事,帮着把这水提前搅浑了。 “怎的,公孙先生又有故事了?” “这次准备编个什么?” “来来来,我们听着你骗。” 众人在旁,皆是冷嘲热讽的笑着。 公孙口倒是不在意,他这脸皮早已厚的如同城墙那般。对于这票人的冷嘲热讽,他是直接免疫,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你们,可知道秦国为何要北伐?” “不就是夺回河套吗?” “就是,谁不知道?” “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公孙口端起酒樽,抿了一大口,而后继续慢悠悠道:“区区个匈奴,如何能满足秦国现在的胃口?你们,听说过西域吗?” “西域?” “呵!我看你们也未听说过,不过就是群无知小辈。那西域……嘿嘿……” 公孙口只把话说一半,也是将他们胃口给吊了上来。一个个也不阴阳怪气了,纷纷凑上前来,全都是极其好奇。公孙口再怎么着,那也是上卿蒙毅府上的门客,所以得到的消息要远比他们多和精准。 “快说说,这西域又是什么?” “莫非也是邦国?” “这西域是何人所说?” 公孙口却也不着急,淡定的端着酒樽。 “有酒无肉,实在想不起来。” “店家,来份肉羹!” “再来两壶草酒!” 见他们如此识趣,公孙口则是捋着山羊胡,慢悠悠道:“这些事,老夫只说一次,汝等可万万不要告诉旁人。” “放心放心!” “老夫素来是守口如瓶!” “这话说完,没人会外传!” 这些就是纯属扯淡,公孙口纯粹是故意的。因为他知道,他越是这么说,这票人就越会想着法子的外传。所谓西域如何,从来没人亲眼见过。到底如何,还不是看他们自己怎么说?只要说的好,那等今后秦国起兵,也不至于会有多少人反对。 “昨日廷议,想必汝等并不知晓。相传那天下霸唱再次出现,讲述了他昔日巡游西域的事迹。” “那天下霸唱又来了?” “当然!” 在咸阳,谁不知道天下霸唱? 昔日天降陨星,天下霸唱就断言是吉星。当时很多人还不认可,都说这家伙是胡吹的。可到后面,他们可都是被啪啪啪的打脸。自那后,再也没人敢小觑天下霸唱。 可惜,这位大佬是传说中的人物。 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他巡游西域?” “诸位可听说过周穆王驭马,遇到西王母的事?” “在山海经内有记载。” “这只是传言罢?” “的确是传言,但这西域却是真的。”公孙口慢悠悠道:“看来,你们是真的不懂。也罢,我就冒险与你们说说这西域到底如何。” “西域,距咸阳相隔万里,还要在大月氏之外。这西域无比富饶,且有诸多稀有的宝玉。西域就如那前周,治下有上百邦国。有邦国名为精绝,直接以黄金铺路。” “嘶……” “以黄金铺路?” “竟如此富饶?!” “除开精绝,还有上百邦国!” 公孙口见他们情绪调动上来,当即继续道:“其实诸位有所不知,这西域素来是秦国领土,只是这些年未能顾得上,所以断了联系。” “你放屁!” “相隔万里,还是秦国领土?” “你这老匹夫,休要胡说!” 公孙口瞥了他们眼,不快不慢道:“我若是空口无凭,便切了这条舌头。嬴秦先祖为造父,昔日曾为周穆王驭,并且成功来至西域。周穆王大悦,便将西域赐予造父为封地。可惜,此事知之者甚少。” “放屁!你放屁!” 有人忍不住是破口大骂。 这算什么歪门子道理? 相隔万里,那也能是秦国领土? 你怎么不说天都是你的呢? “知道的人少,那天下霸唱怎么知道的?你又是如何知晓的?若是算造父时期,距今怕是得有七百年。老夫倒是想知道,谁活了七百年之久,竟还知道有此事?” 老者不屑讥笑,冷笑连连。 公孙口倒也不着急,只是瞥了他眼。 “足下见过造父吗?” “老夫怎会见过?” “你没见过,怎么就知道是假的?怎么就知道造父距今七百年?” 作为名家传人,论诡辩他可是行家! “古书都有记载。” “古书记载的就是真的?” “你……” “古书还记载天下霸唱出游西域的事,你怎么不信呢?” “什么书?” “大秦西域记!” “这是什么书?老夫怎的没见过?” “你没见过的多着咧!” 公孙口不屑开口。 当然,这书目前正在编撰中。由扶苏亲自执笔,参考卓草说的和山海经。再发挥他的想象力,总之要把假的都给说成是真的。如此,秦国对付西域也就师出有名! 所有人一时间全都沉默了。 互相间看着,眸中皆有震撼! 这可不是桩小事,秦国明摆着就是对西域也有兴趣。现在借公孙口来说,这是为今后出兵预热。 …… …… 北地大营。 卓草没来由的背后一寒,打了个喷嚏。 “小草,你这体质太差咧。要不这样,咱们现在出去练剑。你要怕手冷,咱们就出去跑两圈。” 卓彘在旁搓着手,跃跃欲试。 “你想去就去,我不去。” 卓草裹紧皮裘,毫无兴趣。距离北伐越近,军营气氛就愈发的肃杀。驻扎在北地的都是军中精锐,大部分都是参与过灭六国的战事。一个个眼神中都充斥着期待与杀气,明摆着就是要与匈奴大干一场。 千万别小瞧匈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瞧瞧屠睢就知道。这老小子率领自己的亲兵偷袭匈奴部落,硬是死了七人,伤亡十几人。这些可都是他的亲兵,乃是精锐中的精锐。虽说敌众我寡,但如此伤亡也是不容小觑。 匈奴素来是全民皆兵,而且从小就开始训练,个个都精通骑射。受伤的士卒,九成九都是被箭支所伤。 “哈哈哈,卓君还在歇息呢?” 屠睢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左手里拎着壶好酒,右手则提着烤羊腿。 卓草瞥了他眼,转过身去。 “哼!” 这就是个大嘴巴! 卓草为安慰他,还和他提了西域的事。为此屠睢是相当激动,三番五次的追问他。卓草没辙,也只得充分发挥想象力,糅杂各种故事胡吹一通。 结果倒好,屠睢全给说出去了。 隔三差五就有个将军跑他这来,然后询问他关于西域的事。卓草随便问问就知道,全都是屠睢这大嘴巴说的。为此连蒙恬都来找过他,还问他这西域远不远,要不他这次顺带把西域也给收拾了。若是不出意外,没准就能直接封为彻侯! 对于蒙恬的想法,卓草只想喷他一脸唾沫。 足足万里,您老去打! 而且打完后甭管胜负,绝对会被一撸到底。不听军令,擅自行动,在秦朝就等同于是要谋反! “咳咳!” 屠睢尴尬的笑了笑,无奈道:“你就别生气咧,老夫也是因为高兴方才如此。来来来,尝尝这烤羊腿。实不相瞒,这烤羊腿可是老夫亲自烤的,挑的是最肥美的羔羊。这些年来,你可是头次尝到老夫手艺的人。” 很明显,他这是来赔罪的。能让屠睢低声咽气来认错的,整个秦国都找不出第二个。当初在秦廷上为争夺讨伐百越的资格,屠睢气急眼了连冯去疾都敢喷。他这人就是比较冲动,红了眼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只是事后他就会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但即便如此也不会轻易认错。像他们这种人,往往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类型。这次能主动找卓草说好话,已是相当的不容易。 见卓草还在置气,屠睢顿时笑了笑。 随手取出匕首,开始帮着分肉。 卓彘在旁眼睛都看直了。 卓草这架子可真是够大的! 甭管怎么着,屠睢好歹也是位列九卿。论地位,整个秦国都没几个人比他高,在军中同样属于是拔尖的一批。 “屠公何苦如此?” 卓草尝了口羊肉差点没吐出来。 羊膻味重就不提了,关键是还烤焦了。 就这手艺,屠睢咋好意思吹的? “西域的事,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我与屠公说的,大部分都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我也未曾亲自去过。结果倒好,屠公却是自顾自的全说了出去。若是惹出什么麻烦,到头来也是我倒霉。” “怎么会,老夫一力承担!” 屠睢满不在乎的挥手。 “有些事,并非屠公说承担就能承担。还好还好,屠公未曾告诉太多人,也只是军中将领知道而已。所以,倒也不算什么。” “额……” “怎么?” “老夫半月前便已修书至咸阳。” “……” “???” 卓草瞪着眼,差点没吐血。 我前脚刚说,你后脚就上书? 您老可真效率! 这下子怕不是咸阳都得传开了! “这么重要的事,自然得说。” “……” 屠睢理所当然的开口,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卓草看似随意的说几句,实则关系到秦国未来的作战计划。屠睢位列九卿,这么重要的事怎能不禀告于皇帝? 见卓草还在置气,屠睢自顾自的切着羊腿。他自己是一口都没吃,全放卓草面前。“老夫先前与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吾屠氏现在就靠老夫一人撑着。嫡子早年战死沙场,吾两位胞弟也都死于秦楚之战。” “你再看看右丞相,冯氏可是秦国第一豪族。冯去疾如今官至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冯劫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冯毋择爵至伦侯,位列九卿,乃郎中令。” “你和人冯氏比……” 卓草忍不住在旁吐槽。 这就是典型的不自量力啊…… “那李氏或秦氏呢?”屠睢苦笑道:“老夫若是死了,整个屠氏都会土崩瓦解。若非为了军功,老夫何至于要立下军令状,扬言三年就能踏平百越?” 卓草笑了笑。 正所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人各有志,屠睢想继续往上爬,那也很正常。不论何时何地,掌握权利才是王道。 “来,老夫刚刚加了点特制的黄蜂酱,你再来尝尝。” “算了算了……您老自个吃!”卓草连连摆手,“说起来,屠公可识水性?” “当然!老夫年轻之时,在南郡可是出了名的浪里大白鱼。八百步的大江,老夫随随便便就能横渡!放眼秦国,老夫水性若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横渡八百步大江?” “是啊,划船横渡的。” “……” 您老可真幽默! 我还能横渡太平洋呢! “卓君问这些作甚?” “没事,我就随口问问。” “不对,肯定有问题!” 屠睢敏锐的察觉出古怪。 卓草随口说说,就能改变秦国未来的作战计划。现在看似随口一问,但肯定又有什么想法。 “没有,真没有!我发四!” 早知如此,卓草就不提这茬了。他是觉得秦国接下来也该发展楼船之士,这对秦国未来肯定是有帮助的。想要开疆扩土发展殖民地,没有能在海面上行驶的巨舰肯定不行。 当然,这些距离秦国还太过遥远。 “卓君,你……” 屠睢差点没哽的吐血。 “其实屠公不必如此,这些事你说了也就说了,就算你不说,等今后我也肯定会要上书于上。” 卓草这也是给他台阶下。 堂堂九卿,亲自给他烤羊腿。有的时候适当让步,对自己也没啥损失。要是得理不饶人,兴许还落不到什么好。屠睢再怎么着,那也比他卓氏强的多了。 “屠公,其实我也有个问题。” “什么?” “北伐若能大胜,我是不是能进宫见皇帝了?” “当然可以……咳咳咳,你问这作甚?” 屠睢差点没呛死,满脸诧异。卓草身为护军都尉,按规矩肯定得要进宫。还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再把各种事一一汇报。比如说缴获了多少物资俘虏,然后消耗了多少粮草…… 可问题在于,这不就穿帮了吗? 李斯,蒙毅……还有始皇帝! “没啥,就是想瞧瞧皇帝长什么样。”卓草漫不经心道:“你想啊,我好歹也混了这么多年,连皇帝面都没见过。我现在毕竟也是左庶长,就想着当面感谢下。” 屠睢顿时恍然大悟,只是也没给个准确答复。按规矩是肯定能见到的,可谁知道秦始皇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别到时候因为要瞒着卓草,还不准他进宫面见皇帝。 “哈哈,那肯定不成问题。” 屠睢笑着打哈哈。 念头通达后,屠睢便酒足饭饱的走了。肉卓草是只吃了一口,剩下的全让他自己吃了。至于酒就更可笑了,他一边说一边喝全给喝完了,是一口都没给卓草留。 “草!” “咋咧?” “我吃亏了!” 卓草愤愤然的起身。 他就应该再敲屠睢些钱财的的! 身上没钱,不还有玉吗? 亏了,亏大发了! 砰! 卓彘将厚重的竹简,砸在卓草面前。 “这是啥?” “额也不知道,上将军让给的。” 卓草随手翻了翻,满脑门的冷汗。这一卷卷竹简,基本都和大营物资有关,都是粮草辎重方面的内容。 造孽啊!!! 自己挖的坑,自己填! 韩信他们缴获了物资和俘虏,卓草想的是给阵亡的士卒多些补贴。但蒙恬不同意,还说这不符合规矩。秦国素来是多劳多得,使民有功而受赏,你死了那是你没本事,甭想有什么补贴。 立下军功倒是好说,能把爵位和封赏全都继承给自己的后代。要是没军功傍身,那死了也是白死,半毛钱补贴都没有。 卓草思来想去后,就拿自己的身份来压蒙恬。作为护军都尉,他本身就主管后勤这块。爵位这种他没法给,但多给两头羊做补贴只是顺手的事。像俘获的物资多少,他填多少就是多少。少了几只羊而已,皇帝难不成还会追究? 他当护军都尉,就是来捞钱的! 然后……蒙恬就把卷宗全甩他这来了! 他就想捞点油水,怎的就这么难?! “小草,你咋这幅模样?” “这些数据太复杂了,一条条的看似清楚,实际上很繁杂。进进出出磨损都有记录,要想算清楚怕是得要熬夜了……” 卓草无奈叹气,瞥了眼卓彘。 算了,也不指望他能算账。 “卓君,卓君!” 突兀间,营帐外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诶?! 难不成他出现幻觉了? 苏荷怎会跑北地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