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迷踪》 第1章 楔子 蜀中唐门与江南大雷门,当今江湖上最为声势滔天的两大门派。 唐门历代以来精于机关术与用毒,暗器之术天下闻名。 大雷门的前身为江南霹雳堂,火器与兵刃锻造之术独步天下,天下无出其右。 传说从唐宋之时朝廷就极为重视这两大门派,唐门一直负责为朝廷制作机关设计城防,而江南霹雳堂则负责为军队制作火器与提供兵刃,数百年来威名赫赫。 自大明立朝以来,太祖皇帝起于草莽,所以立朝之后对于江湖势力的控制颇为重视,有了朝廷作靠山,这两大门派声势日壮,早已超过了少林武当等传统名门正派,领袖江湖。 二十年前,两大门派中却突然发生了大事。 本来两大门派在江湖中你争我夺,此消彼长,相互杀戮几成世仇,然而大明立朝以来在朝廷调停下两家关系转好,开始和平共处,大有联盟之势。 不料突然之间唐门掌门唐太公突然失踪,由其妻唐老太太掌权,传言是唐老太联合唐门高手夺权,囚禁了唐太公。 江南霹雳堂堂主雷惊天与二堂主其弟雷动天也于次月在入蜀调查此事时失踪,随后由其三弟雷破天继任堂主,宣布前任堂主遭受唐门暗算不幸,并联合雷家十数家旁支门派,成立大雷门,决计与唐门势不两立。 这之后二十年间,两大门派互相仇杀,日益壮大,江湖腥风血雨,各大小门派纷纷卷入,无不投靠两大势力,朝廷中支持两大门派的官员也分化为两大阵营,相互倾轧,直至今日。 谁也没想到,江湖上二十年的动乱之后,一个巨大的阴谋就要破茧而出了。 第2章 小店 当雷卓云走进这家小店的时候,小店的老板孙瘸子正抬着门板准备要关门了。 这家小店开在一条略显僻静的小巷里,平时只是卖点西安城中常见的面食,逢年过节也会卖上一点应景的小吃。 街道的对面是一户深宅大院的高高围墙,周围店铺稀少,本来这条小巷就少有人走动,今天的生意更是惨淡,从早上开张到现在才卖了不到二十碗面。 闲暇时孙瘸子总是爱靠在门口的一根长凳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望一望远处隐约可见的大雁塔,天色刚刚黑尽他就想关上门自己弄两个小菜来一口老酒,好好放松一下。 就在这时候雷卓云就走了进来。 雷卓云撩起了身上精致丝袍的下摆,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前先拂了拂长凳上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扫视了一下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店铺。 孙瘸子心中暗叹一口气,思量着小菜和老酒恐怕要推迟了。他放下了手中的门板,快步走过来陪着笑招呼着:“这位贵客要点啥?” 雷卓云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大字涂鸦的菜单,来来回回也就是几种简单的面食,他犹豫了一下,轻叹一声:“不必了,老板你忙去,我在这里等人,很快。” 孙瘸子愣了下,大约很少遇见这种进饭馆不吃饭的客人,可是这个客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又不敢得罪,只能喏喏的道了声好,转身走到柜台后拿起了账本翻开。 其实上面总共也没记着几笔账,他一面假装着看账本,其实斜着眼好奇地在打量这位客人。 雷卓云知道老板在看他,他自己也觉得单止身上这件手工精美的丝袍就与这家小店的格调有些格格不入,作为原江南霹雳堂堂主雷惊天的独子,现在名震天下的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他平时不仅在做人做事上讲求严谨,在穿着举止上也非常讲究,平日里这样的小店他是万万不会来的。只是今日事非寻常,不得不让他亲自前来。 他抬头看看门外空荡荡的街道,天刚黑尽,这小巷已经是空无一人,周遭的店铺也都已经关门闭户,只有这家小店还开着门,店里有些灰暗的光照亮了店门前的石板路。 初春三月间,夜风仍寒,今夜月色明朗,亮晃晃的照在石板的街面上,愈发显得凄凉。 雷卓云忽然很想要喝一杯热茶,刚想要呼唤老板,一抬头看见眼前污迹斑斑的桌面又硬生生地止住了,低头开始怀念起对面大院内温暖的房间里那套珍爱的紫砂茶具,泡上嫩绿的新茶叶,滚烫的茶汤,唉。 他低头想了半晌,门外小巷街道上忽然走来了三个人。 为首一人一身白袍,身材修长,背上背着一个长形布包裹。他后面跟了两个黑衣劲装大汉,身材也算高大魁梧,却比前面白袍人足矮了半个头,可见白袍人的身长出众。月色下,三人走得飞快,径直到了小店门口。 进了店门,孙瘸子看见三人胸前都绣着一个大大的闪电状花纹,仿佛是金丝所绣,大约是什么门派标记之类的,在店内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金光,格外显眼。 大概这就是他要等的人了,孙瘸子暗暗想。 果然见那白袍人走近雷卓云,很恭敬地弯腰施了一礼。雷卓云连头都没抬,只略微点了点头,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白袍人躬着身答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对方行踪已经查明,人手也布置妥了,一切都在堂主的计划中。” 雷卓云抬起头一脸的满意,双手一推面前的桌子慢慢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好,等料理了这里的事我们就即刻赶去会合。” 一转身他施施然地踱到柜台前,背负着双手笑眯眯的看着正在假装看账本的孙瘸子,却并不说话。 孙瘸子被看得心里发毛,又不敢发作,只能赔着笑脸哈着腰问道:“客官等的人来了?” “是啊,我等的人来了,下面就该要找人了。”雷卓云依然笑容可掬。 孙瘸子一愣:“找人?找谁?” 雷卓云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找你。” “我?”孙瘸子大惑不解,“客官认识小老儿?” 雷卓云双目如电,直视他的双眼:“当然认识。” 孙瘸子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小老儿不过只是个开小面馆的,也从不记得认识客官这样的贵客啊。” 雷卓云盯着孙瘸子,话语里仿佛有把刀:“你当然认识我,你知道我就住在你小店对面这个院子里,你也知道这里是大雷门西北分舵,从我到这里快一个月,你每天晚上都在我房顶上窥探,却为何说没见过我?” 孙瘸子的表情如同看见了鬼一样:“客官在说什么,什么大雷门分舵?什么夜夜窥探?小老儿一介残躯,行动尚且不便,如何能上得房顶?又去窥探贵客做什么?” “你虽残但是却不是个废人,”雷卓云步步紧逼越说越快,“你来此开店一年有余,每日生意惨淡,普通做生意的人家如何能支撑得住?只怕早就关张大吉了。我大雷门的这个分舵虽然不是龙潭虎穴,却也防卫森严,这一年来你能进出自如不为人知,连我也几乎毫无察觉。即便在唐门之中,这样的身手也绝非一般人可及。如非你不小心留在屋檐之上的一对足印,连我也不会疑心到你这样一个瘸子。果然是好伪装啊!” 孙瘸子的脸色有些变了,他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惊慌,可是很快就消失了,又恢复了那有些木讷的无辜表情。 纵然只是一瞬间,雷卓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的惊慌,毕竟,伪装得再好,你还是被我找到了。 雷卓云觉得很开心,他盯着孙瘸子的惊讶与慌乱,心里感到了满满的成就感,他拼命努力才能压抑住自己的得意的神情,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你不是一般人,更不是个残废,你就是唐门三奇中的唐残。” 第3章 唐残 唐残,蜀中唐门里响当当的人物,和唐肥、唐影合称唐门三奇,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却没几个人真的见过他们,更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奇在什么地方,见识过他们厉害的人如今都已经进了坟墓。 他们只听从于唐门当家的唐老太太的指令,完成最难完成的任务,杀最难杀的人,连唐门中的几大堂主都从未见过他们。 眼前的这个孙瘸子就是唐残?这真是让人难以相信的事。 雷卓云一直在直视着孙瘸子的眼睛,那里面闪过的那一丝惊慌让他非常非常的满意。 他对自己一直很满意。 从屋檐上一对深浅大小不一的脚印上就能推断出来人腿有残疾,并能循迹找到大名鼎鼎的唐门三奇之一,他简直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对于泪珠云而言,最大的满足无非是你当面揭穿对手的伪装时,看见他的惊慌失措,这种满足感无可比拟,他现在就非常享受这一刻。 他看见畏畏缩缩的孙瘸子的眼睛往门口瞄了一眼,都不用回头他就知道白袍人此刻应该就拿着包袱站在门口,另外两个黑衣人也已经站在楼梯口和厨房门口,封住了对手的一切退路。 这本就是他安排好的计划,他事先就派人查清了这家小店之中的一切,包括每张桌子凳子摆放的位置。来之前光是现在的站位他们就已经演练了好几遍,设想了唐残所有可能的反应,从不低估对手是他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唐残就算像传闻一样的厉害,也绝不可能在他们四人手里脱逃,绝无可能。 孙瘸子,哦不,是唐残没有动。 面前的雷卓云也没有动,可是他感觉到雷卓云站的位置已经封住了他的动作,不管他怎么动都会把破绽暴露给雷卓云,而对方的手就放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大雷门的天雷掌天下闻名,眼前这个人身为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绝对可以一击之下打垮自己。 唐残没有动。 站在门口的白袍人解开了布包裹,里面是几根黑黝黝的粗短铁棍,他双手极快的几下拼接,装上枪头,就变成了一杆威风凛凛黑黝黝的长枪。这支枪比普通的长枪要粗上一倍,想来应该也异常的沉重,黑黝黝的枪缨,黑黝黝的枪身,只有枪尖闪着一丝明晃晃的寒光。 霸王枪?唐残皱起了眉头。 河北宇文家族曾经以一杆霸王枪威震江湖,据说现在家族人丁单薄,声势日衰,当家的宇文烈不得不带着全族人投靠到大雷门旗下,看来眼前这个长人就是宇文烈了。 他手里长枪一横,门口已经绝无逃跑的空隙,唐残的瞳孔在收缩。 唐残没有动。 楼梯口和厨房门距离很近,这时候两个黑衣人站在那里,各自手里从腰间摸出了一张网,黑黝黝的密密的网,让他想起了胶东有一对有名的姓钟的兄弟也是用网做武器,乌金所制而且带有磁性,专克天下暗器,即使你身法再快也难以冲破网罩落的范围从厨房逃脱。 唐残的表情看上去有点绝望了。 唐残还是没有动。 唐残眼里的绝望神色让雷卓云差点快笑出声来,为了对付唐残,他精心设计了每一步,做了精密的计划。现在他们站的每个位置,对手可能的每个反应,甚至攻防时每一步的步长距离都经过他精心的计算。 从小父亲就教导他“预则立,不预则败”,他喜欢凡事尽在掌握的感觉,讨厌意外,也不可能有意外,在他精密的计算下眼前的这个瘸子没有机会,一丝机会都没有,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投降,毫无疑问。 唐残还是没有动。 唐残还没有动,可是有东西却先动了。 动的是在楼上。 楼上本来是孙瘸子睡觉的居所,是一个小阁楼,雷卓云事先甚至派人偷偷上去查看过,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但是此刻,楼梯口顶上的楼板忽然在巨响中崩裂,纷纷掉落。 破碎的木板裹挟着浓重的灰尘砸向了下面的钟氏兄弟,两人惊慌呼叫着在转身跳开躲避,二人手里的乌金网同时出手罩向弥漫的灰尘中,无论里面藏身的是什么样的敌人,都断断不可能逃脱。 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灰尘。 敌人在他们身后。 从厨房里闪出一个幽灵一般的白色人影,身法很快,只一闪就到了钟氏兄弟背后,两人惊惧中回身出手,已经晚了,都没看清那白色人影的出手,就在闷哼声中双双扑倒在灰尘中。 那个白色人影慢慢转过身来,原来是个白衣公子,头上束发带上镶着好大一块翠玉,一手掩着鼻子,一手在拍打自己看上去一尘不染的白衣,看起来很怕沾上那些飞扬的灰尘。 小店门口的宇文烈依然站在那里,手里横握着霸王枪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 但是他现在也只能站在那里了,他全部的力量和气势都在防御身前的敌人,无论前面的唐残有任何动作任何攻击,他都有绝对把握挡住并打出致命一击。 可是这也就是说他把所有的破绽都卖给了后面,后面没有敌人,本来是没有。 现在却有人把一根细细的针插在了他背后的要穴上,他现在全身僵硬,动弹不得,所以他只能这样呆呆的站在这里。 雷卓云这时候心里的震惊简直无法形容,这是怎么啦?本来自己还洋洋自得,一切尽在掌握,一眨眼的工夫,如同天塌地陷一般,局势被完全扭转了过来,本来以为面前的猎物已经毫无生机,唾手可得,忽然发觉自己变成了猎物。 被他逼在墙角的唐残这时候眼里再没有一丝惊慌,正狡黠地看着他,就像一只老狐狸,不,也许更像一个老猎手看着一只落网的小狐狸。 他双手的位置也恰到好处,雷卓云感觉自己无论如何动也没把握避开对手的出击,自己就像一只笼中鸟。 明明计划了很久,计划的很周密,就是不想有意外,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我讨厌意外,他愤愤地想。 这时候从门口昂然站着的宇文烈的身后,施施然走进来一个人,微笑着对雷卓云说:“雷二堂主你好,恭候多时了,我是唐大。” 第4章 唐大 唐大?! 雷卓云感觉到一股苦水从胃里翻滚起来,他想呕吐。 唐大是蜀中唐门唐老太太的亲孙子,他父亲唐情本来才情出众,武功得了唐太公的真传,是唐门的继承人。却不想天不假年,不到四十岁就死于恶疾。 此后唐老太太亲自抚养唐大,悉心调教,如今三十出头的唐大俨然已是唐门未来的继承人,据说武功才智都是无出其右。 但是他极少在江湖上露面,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样的人物来了这里,自己怎么会丝毫不知? 可笑他们还在忙着计划抓捕唐残,雷卓云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他慢慢转过身面对门口,就看见了唐大。一身青衫面容清瘦,留着三绺长须,看上去他更像一个教书先生,而不是个名动江湖的高手。 此刻他就坐在门口刚才雷卓云坐的那张桌子旁,笑眯眯地一招手:“二堂主请过来坐。” 既然已经这样的局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雷卓云索性大喇喇地走过去,在唐大身边坐下。 这时放倒钟氏兄弟的白衣公子已消无声息的走到唐大身后,垂手而立。看见雷卓云注目在他身上,他也回望着雷卓云,有点调皮地笑了笑。 唐大也看着雷卓云,眼睛里没有杀气,很和善,如同他的声音一般:“这是我十四弟,唐玉。” 唐玉,唐家最出名的杀手之一,至少有十多个对抗唐门不愿依附的门派在一夜间满门灭绝,传说都是唐玉做的,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一个面如冠玉,整洁得几乎有点洁癖的文弱公子。 难怪连钟氏兄弟也接不住他一招,雷卓云叹了口气,居然有这么多唐门传说中的高手都在这里,今夜真的是活见鬼了。 “这么看来,我房间屋檐上的那一对脚印,应该也是你们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要引我来这里。”雷卓云看了看唐残,唐残报以狡黠的一笑。 “不错,”唐大的声音依然很和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今夜能和二堂主一晤,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这番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雷卓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想起刚才还在为发现这两个脚印而洋洋自得,真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虽然自己已成案上鱼肉,但是他不愿显得过于弱势,就没有接唐大的话头,低下头默不作声,一时气氛颇为尴尬。 唐大不以为忤地笑笑:“我们如此颇费周折请二堂主前来,是为了一个人。听闻二堂主预备今夜对他动手,所以在下不得不斗胆来见一见堂主。” 雷卓云抬头冷笑:“这个灰衣人果然是你们唐家的人。” 唐大苦笑一下,双手急摆:“非也非也,二堂主切勿误会,此人从荆楚出现一路到西安,总共杀了十七人,其中六个是大雷门各地的分舵人员,而其余有八个却是我唐门的精英,所以此人断然不是我唐门指派的。” 雷卓云心里一惊,这八个人他早就查出是唐门颇负声望的活跃分子,原以为可能是唐门内部清理门户之举,如今看来唐大并没有必要骗自己,那这个灰衣人的来历就有些神秘了。 唐大继续说道:“我们深知二堂主心思缜密,智计无双,料此人断难逃脱,来见二堂主不过是希望能与堂主合作生擒此人,留下此人一条命。” 雷卓云大奇:“既然身负血债,为何要留此人性命?” 唐大的神色竟然有些无可奈何:“因为一个故人。” “谁?”雷卓云抬起头来,他的好奇心已经完全激发了,什么人竟能让唐大看上去身不由己? 唐大长叹:“当今朝廷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 锦衣卫,太祖皇帝朱元璋在洪武十五年设立,最初是隶属皇帝直辖的亲军体系,不过百人。 后来成为皇帝监视朝臣,查办重案的特务机关,执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 当今皇上朱棣登基以来,锦衣卫更受重视,发展到了近万人,不仅京师南京,甚至密探遍布全国,锦衣卫镇抚司还下辖诏狱,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当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据说年轻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刀客,一把落叶刀据说也是江湖闻名的杀器。后来在北平跟随了当时就任藩王的燕王朱棣,参加了靖难之役,数次救护有功,永乐皇帝登基后令他执掌锦衣卫,深受皇上信赖。 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卷入江湖纷争里呢? “叶知秋当年闯荡江湖时和唐门有旧交,灰衣人一路行来连发血案,叶知秋在上月亲赴蜀中唐家堡与老太太密谈之后就赶回京师去了,跟着老太太就派我和十四弟来协助调查此事。” 唐大无可奈何地叹气,密谈内容无人知道,但是他知道除非天大的事才能让一向稳重老成的老太太在派他出来的时候如此气急败坏,忧心忡忡。 “协助?”雷卓云好生奇怪,唐大这样的人物只是协助调查,“协助谁?” “叶知秋的儿子,当今锦衣卫最年轻的百户叶枫。” 雷卓云听说过这个人,听说他只不过是个依靠父荫才当上百户的纨绔子弟,在京中呼朋唤友,豪爽任侠,是有名的京城四少之一。 这个人的放浪形骸和自己谨慎严苛的行事方式大相径庭,他禁不住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唐大看着他,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补了一句:“还有锦衣卫卷云八骑中的两人。” 卷云八骑,是千里挑一的大内高手中的佼佼者,作为锦衣卫的统领,据说是叶知秋身边的心腹,一下来了两人,可见此事的严重程度。 雷卓云不禁奇怪道:“你们如此大费周章引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合作?” 唐大直视他的双眼:“因为有些事,我们还不想让雷总堂主知道。” “什么事?” 唐大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巾包裹的东西,递给雷卓云:“这是我们对于合作的诚意。” 雷卓云小心翼翼地打开丝巾,里面包着的是一方玉佩,他的眼睛忽然直了:“这……你们这是从何而来?” 唐大微微一笑:“这是老太太在多年前得来,个中详情合作成功之后,自当如实相告,知无不言。” 雷卓云呆呆看着玉佩半晌,忽然抬头斩钉截铁地说:“好,我答应与你们合作!” 唐大一笑,回头扫了眼一旁的宇文烈和倒下的钟氏兄弟。 雷卓云明白他的意思,急道:“他们跟随我多年,对我一直忠心耿耿,绝不会走漏消息。” 唐大脸上现出满意之色,一挥手,唐残已经过去拔去了宇文烈背后穴道的银针,唐玉也解开了钟氏兄弟的穴道,三人默默的站到雷卓云身后。 唐大推桌而起:“好了,叶枫带着两个卷云骑已经去阻拦你的手下对灰衣人动手了,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会合了。” 雷卓云脸上现出忧虑之色:“可惜去对付灰衣人的不是我的手下。” 唐大一愕:“那是谁?” 雷卓云长叹:“总堂对此事非常重视,三叔派的是他最信任的双杀之一的雷惧。” 唐大脸色也变了:“是雷惧?!” 第5章 焦尸 可是雷惧已经死了。 他躺在地上,成了一具焦尸,全身如同焦炭般冒着烟,散发出难闻的刺鼻气味。 叶枫站在雷惧的焦尸前,掩着鼻子,眉头皱得老高。 两个穿着朱红色官服的锦衣卫正蹲在焦尸前仔细检查着,他身后站着一脸惊愕的雷卓云和同样掩着鼻子转过头去的唐大。 大雷门号称双杀之一的雷惧居然就这么死了?叶枫不敢相信。 他赶到这里的时候,既没见到灰衣人,也没看见打斗,只剩下了这具焦尸,尸体当时还在熊熊燃烧,周围数丈都被烧成焦土,寸草不生。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来,所有的痕迹、脚印,包括尸体身上的衣物全部都被烧得干干净净,谁也不知道之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在尸体身上找到的一块腰牌。 腰牌是金属质地,所以烈火焚烧之后还是毫发无损。叶枫用一块布包裹着这块烧得滚烫的腰牌,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下,一面镌刻着极漂亮的三个字“大雷门”,另一面没有刻字,只是一团火焰的图案。 如果不是随后赶来的雷卓云凭借着这块大雷门的腰牌辨认出眼前的焦尸就是大雷门中最擅长使用火器的火神雷惧,谁能相信声名在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上的雷惧竟然这样被人干掉了,还是死于他最得意的火。 叶枫回头看看惊骇莫名的雷卓云,问道:“天下当属大雷门最擅长火器,什么样的火器能让数丈范围尽皆烧成焦土?” 雷卓云的惊愕让声音都在发颤:“没有,纵然有能覆盖如此范围的火器,也绝做不到烧得如此干净,何况雷惧在大雷门之中的外号叫火神,他用火出神入化,能用自然能防,什么样的火能把他活活烧死?” “他不是被烧死的。”两个验尸的锦衣卫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几块大小不一沾满血迹的碎铁片,边缘如同刀锋一样的锋利:“他的致命伤是在胸口,先是中了这几个铁片,其中一个切断了心脉,当场就气绝身亡了,然后才被焚烧。” 叶枫拨弄了几下铁片,回头看向唐大:“这么说,杀死雷惧的是暗器?” 唐大俯身检查着焦尸,虽然衣服都烧没了,可是那亮晶晶的护心甲还罩在焦尸身上,看来雷惧是早就有所防备的,可惜还是没有能挡住这一击之威,护心甲胸口部位破了一个大洞。 片刻,他摇了摇头:“不是暗器,暗器的机簧之力不可能穿透这样细密的双层护心甲。” 一旁的锦衣卫这时道:“如果焚烧死尸,由于肌肉已死,血液凝滞,尸体烧后表面会有不同,这雷惧应是在断气的同时就被焚烧,所以尸体表面才会有这样的烧灼情况。而且这火也似有不妥,不单燃烧极久,难于扑灭,气味也有异处。” 叶枫一闻果然,回想当初初见尸体时,也曾想要灭火,但是这尸体上的火确实极难被扑灭,不禁大奇,什么样的东西能既兼火器和暗器之长,又能超越二者之短,天下竟有如此武器? 如果这真是灰衣人所为,谁还能有把握对付这样的武器? 灰衣人从荆楚到西安,杀了十七条人命,都是使用的唐门暗器或者大雷门天雷掌,为什么独独杀雷惧要用这样的武器? 是雷惧太厉害,他不得不用? 回头看看唐大和雷卓云,他们惊愕的神情中显示着应该也在考虑相同的问题。 这时一个人从外面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虽然行动不便,可是速度却很快,正是扮作面店老板的唐残。 他来到唐大身边,低声向唐大说了几句,忽然唐大眼光一闪,神情一变,转身和身后的唐残耳语了几句,唐残立即躬身退后,急匆匆地离去了。 “唐先生,”叶枫忍不住开口问道,“是否有什么线索?” 唐大眉眼间明显有忧虑之色:“据外围眼线报告,灰衣人此刻取官道直向华山而去,在下已吩咐手下沿途严密监视,如有必要对他进行伏击,务求阻他一阻。我们即刻抄小路马上赶去华山,我已让七叔唐残先行赶去了。这灰衣人在这里杀了雷惧还敢大摇大摆地直接上华山,想必一定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我想,这个可能是破解他身份的关键。” 叶枫点点头,唐大分析得很对,灰衣人在西安城郊杀了大雷门双杀之一的雷惧,丝毫也不畏惧接下来大雷门的报复,在这个时候去离西安这么近的华山,如果不是有恃无恐,就一定有非去不可的原因。 看来,弄清他的目的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雷卓云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于是他们把现场留给了当地官府处理,一行人立刻起身向华山出发。 经过一夜的折腾,天就快亮了。 叶枫骑在马上,心里回想着刚才雷惧的焦尸,心里很不舒服。 灰衣人一路行来杀了十七条人命,满手血腥,现在又在他眼皮底下杀了大雷门的雷惧。想雷惧这样名震江湖的高手尚且不是他的对手,自己有把握能抓到他? 唐大分明知道一些事,可是他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叶枫也不好再追问。他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唐大的背影,忽然有种阴诡的感觉。 回想起这次父亲让自己来调查灰衣人连环血案,本就有点蹊跷。 江湖血案本应是刑部的职责,锦衣卫向来只负责朝廷官员的内部监察和缉捕,除非涉及朝中官员,从未插手过江湖仇杀这一类案件。这次父亲去了唐家堡见了唐老太太后立即令自己来西安和唐、雷两家一起调查此事,还特意调派两名卷云骑跟随,足见此案不同寻常。 可是眼前这个名义上来协助自己的唐大,仿佛知道了很多秘密,却一直不肯言明,自己却查了许久一无所知,在原地打转。现在血案不但没有停止,连雷惧也蹊跷的死了,叶枫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在马背上回头望了下越来越远的西安城,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人,或者他可以帮上忙。 他挥手叫来身后卷云骑之一,耳语一阵,那锦衣卫拨转马头径直向西安城奔去。 叶枫目送他的背影,抬眼看看晨曦中高耸的大雁塔罩着一层美丽的金光,无比美丽。 清晨,总会有新的希望,他想。 第6章 华山道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这是北宋名臣寇准在七岁时所作之诗《咏华山》。据说他随父参加宴会,众宾客久闻他神童之名,遂以华山为题,要寇准当堂作诗。小寇准当堂踱步思索,三步乃成此诗,远超三国时着名的曹植七步成诗,其才思之敏捷,众皆叹服。 五岳之中的西岳华山,被称为天下第一险,整个山脉都是巨石而成,既高且绝,古来无路,后来一些道家来到华山,数代道士凿石为路,所以民间都说自古华山一条路。 华山险,而苍龙岭更加是着名的险道,其形如刀刃,一条石道正处在刃锋之上,两旁皆是万丈绝壁,绝壑千尺,走在上面如履薄刃,令人心惊动魄。 传说唐代大文学家韩愈前来攀登华山,行至此处,回头望去不禁肝胆俱裂,再难挪动一步。想着自己大概今日要毙命于此,于是大哭中写下遗书投入一旁山崖之中,后人更在此旁石壁上刻下“韩退之投书处”六个大字,被后世传为千古笑谈。 灰衣人此刻慢步走在苍龙岭石道上,想起了这段典故,不禁有点理解韩愈当年的感受了。想起人生路途何尝不是如此,一步踏错,就是粉身碎骨,可是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唯有眼前这条险路一直向前,不能再回头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一抬头就看见了山道上面的唐残。 唐残此刻还穿着那件卖面的破旧衣服,发黑的白围裙上点点污渍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手里拿着把破旧的笤帚,正在从上往下一格一格地在扫石阶。 山高风急,树木稀少,石阶上别说落叶,连灰尘都很少,可他还是扫得很专心,每一级石阶都扫得很仔细,一级一级慢慢地迎着灰衣人往下走。 灰衣人戴着个竹斗笠,背了一个不大的长形布包裹,仰着脸向上看着唐残。阳光从唐残身后洒过来,透过斗笠的缝隙,晃得他几乎张不开眼,两侧绝壑里的风呼啸着卷上来,把他的衣衫吹得鼓起来,衣襟高高扬起,几乎要打到他的脸上,他停下了脚步。 唐残每下一级石阶,他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就大了一分。 逆光中,唐残的身影包括他那条残疾的瘸腿配合得非常完美,毫无破绽,随着对手一步步的逼近,越来越大的压力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能否接得住对手的全力一击。 灰衣人站在原地似乎犹豫了一阵,忽然反手摘下了背后的长形包裹,握在手里。包裹一在手,忽然他整个人的气势完全不一样了,一种凌冽的杀气逼人而来。 唐残脑海里忽然出现了雷惧那具散发着刺鼻焦臭的尸体,心里一颤,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两人就这么在只容一人过的狭窄石道上对峙着,唐残突然发现自己精心设计的居高临下的位置渐渐不再那么有优势了。 阳光洒在灰衣人的斗笠和脸上,白花花的光芒反射上来让他无法透过斗笠的缝隙看清灰衣人的眼睛,连五官都模糊起来。身旁两侧深壑里卷上来的风也在渐渐转向,迎着自己卷上来,刮得花白的胡须肆意飞舞,拍打在脸上生疼,几乎快睁不开眼了。 更重要的是灰衣人手里的那个包裹,分明是一件武器,可是到底是什么样子,威力如何,一点都不知道,更加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唐残的心开始沉了下去。 灰衣人仰起头来,他伸手掀起了斗笠,两人的目光交炽在一起,唐残也看清了他的脸。他的五官很挺拔,可是毫无表情,罩着一层深深的冷漠,但是目光里却有一种炽热的光芒,如同火焰在燃烧。 唐残的惊讶在脸上刻画无遗:“真的是你!” 灰衣人依然面无表情,不过眼光里闪过一丝疑惑。 唐残迟疑了一下,有些不能置信:“你不认识我?” 灰衣人还是没有表情,眼睛里的杀意却突然增强,感觉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随时都可能出手。 唐残面色一变,大喝一声:“你究竟是谁?”双手握紧准备好随时全力一击,他知道这已经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了。 山下这时传来一声长啸,清亮浑厚,尾音短促,戛然而止。 唐残一听就知道是唐大所发的暗号,让他不要动手,可是现在的唐残已经是箭在弦上,灰衣人的气势已经完全盖过了他,他无法后退,一退就会露出破绽,致命的破绽。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全力支撑着局面,他不动灰衣人也不敢妄动,一时间两人都僵住了。 就在两个人都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从下面的山道上有一个肉球咕噜噜地滚了上来。 说是肉球,是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胖了,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在一个勉强塞在一件花缎长袄里的大肉球上面安上了四肢,可是如此肥胖的身躯冲上来的速度却奇快,就如同滚上来的一般,嘴里还嚷嚷着:“让让,让让,小心留神啊!” 转眼间这肉球就已经滚到了灰衣人背后,灰衣人当然能看出这个肉球其实身怀上乘的轻功,他无法可想,也来不及想,只能腾身而起,避开来势,肉球就变成直向唐残滚过去。 趁着他腾身而起时气势一减,唐残立即向后急退,眨眼功夫就和冲过来的肉球一起消失在上面的山道,当灰衣人落下来时,两个人都消失了,山道上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灰衣人望向空荡荡的山道,依然如此险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呼啸的山风刮过来灌进衣服里,一身冰冷的汗珠在提醒他刚才是多么危险的一个局面。不止对唐残,对他也是一样的生死攸关。 望着险峻的山道,他不禁想起这接下来的路该有多么艰难,可是自古华山一条道,走上来就再没有退路,再艰难他也必须要走下去,人一生,总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 他叹了口气,继续迈步向上走去。 第7章 失踪二十年的人 雷卓云一直在怪有趣地盯着胖子看。 他确实很难移开眼光。 这个长得像肉球一样的胖子拉着唐残走进这山道边的简陋茶寮,牛饮般喝下三碗茶水,再把两人宽的身体勉强塞进那张可怜的竹椅,这本就不是件很愉快的事情,由于不舒服因而他在椅子上不断挪动身体,伴随着竹椅绝望的吱呀声,引起身上那一大堆的肥肉不断晃动,实在是有些滑稽。 胖子感觉到了他那有趣的眼光,转过头来对他怒目而视,逼得他不得不收回眼光。 抬头看去,唐大在一角和唐残低语着,其他人都在沉默地等待着,雷卓云的注意力又转回了胖子身上。 胖子的轻功刚才他已经见识过了,以他所知,绝对可以列入江湖前十,这样的身手配上这样的长相,难道他就是唐门三奇的,唐肥?可是唐肥成名已久,算起来最少也有四十岁上下了,这个胖子不过二十出头,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号。 叶枫注意到了雷卓云对胖子的兴趣,转头看见怒目而视的胖子,不禁莞尔:“雷公子,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从西安专程请他来帮忙的。” “这样身手的朋友江湖中只怕不多。” 叶枫笑笑:“这位朋友也确实有名,他姓张,单名一个痴字,祖父是追封荣国公的张玉,父亲是现今新封英国公张辅。” 大家听了不禁肃然起敬。 荣国公张玉,本来是前元大将,乃当世名将,后来元灭时归顺燕王朱棣,靖难之役中屡屡大破敌军,后来在东昌之战中为救被围的燕王力竭战死。朱棣曾因其死而大哭,登基后追封为荣国公。 其子英国公张辅也是现下朝堂上有名的刚正不阿的统军帅才。 至于这个张痴,据说是个妙人,本名张武,原意指着他继承家业,也成个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可他从小喜好诗文古籍,尤其喜欢江湖传闻轶事,一读上这类野史便不撒手,几至痴迷,后来竟自作主张改名为痴,其行事可见一斑。 平日也喜欢结朋交友,和叶枫一样也是京城四少之一。可是想不到这喜欢舞文弄墨的人,竟是眼前这个轻功绝高的胖子。 张痴哈哈一笑,勉强半起身对大家抱了抱拳,引得竹椅再度大声抗议,身上肥肉又是一阵晃动。 一旁伺候茶水的茶寮老板听说这群人中竟有个英国公世子,连忙过来连连打躬作揖,一连给张痴添了几碗茶,他都是拿起来一口干了,然后若无其事的坐着。 众人看了都觉好笑,想不到堂堂国公府世子行止竟也如此,嗯,如此豪爽。 叶枫笑道:“还好张兄在西安城游学,我才能请他出手,若无他的轻功,今日一旦动手损伤难免,我们也难以探知这灰衣人上华山的目的了。” 这话一出,众人默然,都想起了雷惧的焦尸,暗暗心惊。 唐大这时结束了和唐残的低语,慢慢踱了过来,沉吟不语间,仿佛在决定什么难决的大事。 叶枫问道:“唐先生可是知道灰衣人身份了?” 唐大缓缓点头:“不错,七叔看清了他的眉眼,可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本来涉及本门机密,断断不能透露,不过现在再继续查下去,在座各位都恐有危险,所以我想大家都应该知道。” 叶枫道:“唐先生请放心,在座各位都是为了查案而来,自当严守秘密。” 唐大抬头看去,这破旧茶寮就只有他们几个人,唯一的一个老板远远的在茶寮外的灶台旁守着开水打盹,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唐大长叹一声,道:“这灰衣人确实是我唐家的人,而且是七叔从小养大的,可是他已经失踪了二十年,所有人都以为他已死了,想不到竟然现在又出现了。” 众人大奇:“谁?” 唐大斩钉截铁地说:“唐傲!” 唐傲? 众人面面相觑,唐傲是谁?谁也没听过这个名字。 这时唐残悠悠地说:“各位还都太年轻了,没听说过也是自然。二十年前,唐门可不是三奇,而是四奇。这一奇就是云手唐傲。” 大家都是一惊,这唐傲竟然在二十年前是与唐残他们齐名的人物,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这样的厉害人物怎么会消失二十年? 唐大接道:“二十年前,还是太祖当朝的时候,那时朝廷居中调停,唐门和霹雳堂关系改善,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大家一头,雷卓云道:“听说那时两边还有合作的意愿。” 唐大摇头:“不是意愿,是真的合作了。” 大家又是一惊,这事却从未听说过。 唐大微微一笑:“各位不必惊异,我也是这次出门之前听老太太说起的。当时也不知道是谁提出的合作,两边各派重要人物合作技术,唐门的机关暗器和霹雳堂的火药各取所长,研究一种新武器,霹雳堂派出的是火神雷惧,唐门派出的就是云手唐傲。” “哦!”大家一阵惊呼,原来这两人二十年前不但认识,还合作过,如今却是一个失踪二十年,一个已经化作焦尸。 “唐傲外号云手,就因为手非常巧,几乎无所不能,精于设计制作机关暗器,而雷惧号称火神,火药爆破之术无人能及。本来这是强强联手,可是合作两年,武器未成,却发生了变故。唐门唐太公和霹雳堂堂主雷惊天相继失踪,两家陡然成仇。” 说到这里,唐大看了眼聚精会神聆听中的雷卓云,“合作的两家人马也发生了火并,唐门无人生还,唐傲就此失踪。霹雳堂方面只有雷惧重伤逃回,听说养伤半年才能下地。合作这件事从此成为两方禁忌,再也无人提起。” 听完众人默然无语,想不到两家之间竟有这样的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好半天叶枫转过去问唐残:“确定是他本人吗?会不会有人易容冒充?” 唐残摇头:“不可能,他父母在帮助红巾军对抗元军时战死,他从小跟着我长大,没有人比我更加熟悉他,世间不可能有人能制作那样惟妙惟肖的面具,连他的胡茬和脸上细小疤痕和皱纹都一模一样,要知道江湖上见过他真面目的本就不多。” “可是……”唐残忽然想到了什么,沉思起来。 叶枫急忙追问:“可是什么?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唐残有点迟疑:“他好像并不认识我,如果不是心智丧失,唐傲绝对不会对我动手。”他有点悲哀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瘸腿:“至少他应该记得,我这条腿就是为了救他才残的。” 第8章 华山派掌门 大家都是一片默然,唐残此刻心中的感受大家都能想象,在刚才那几乎是生死相搏的瞬间,这个老人面对着自己一手抚养大的孩子,内心是何等的矛盾和悲凉。 唐大缓缓道:“不论如何,现在他既然已经上山,自古华山一条道,我们只要沿途搜索上去,必然可以寻到他的踪迹,也就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了。” 雷卓云皱着眉头大摇其头:“即便上下山只有这一条山道,这华山范围有如此之大,想搜寻一个人也无疑是大海捞针,难上加难。” 唐大点点头表示同意:“所以我们需要找人帮忙,这里是华山,最熟悉这里情况的当然是华山派。看来我们需要去拜访一下他们了,好在他们素来和我们唐门的关系还算不错。” 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张胖子这时忽然笑了:“不必麻烦了,他们现在就在这里。” 众人俱是一愕,胖子突然提高声音大声道:“华山派自全真七子中广宁子郝大通创立以来,范圆曦、王志谨等个个都是顶天立地、驱逐鞑虏的好汉子,几时成了偷偷摸摸躲在一旁听墙角的角色了?” 说完,肥胖的身躯一下从竹椅里弹了起来,转头向茶寮外道:“至一无上道,崇教演全真。想必你就是当代华山派的掌门范上古了。” 一阵哈哈大笑声中,一直靠在灶台旁打盹的那个老头忽然站了起来,大步走进了茶寮:“人言张痴张公子博学广记,尤其通晓天下各派典故,诚不欺我也,想不到连鄙教的《诸真宗派总簿》竟然也通晓。” 这老头拱手对在座的众人团团打了一揖:“诸位请了,老朽正是范上古。” 华山派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并不是来自于盖世的武功,也不是来源于其创立者广宁子郝大通当年全真七子的余威,而是这百余年来坚持反抗元朝,驱逐蒙古鞑子还我汉人江山的义举。 历来的华山掌门都致力于培养弟子参加各地反元义军,上任掌门索无叟就曾经在反元战斗中为太祖皇帝朱元璋出过大力。其大弟子范上古自二十年前继任以来,明朝初立天下思定,华山派一直与世无争专研道教典籍,虽然向来不涉及江湖纷争,但还是一直颇受江湖人士的尊重。 当下众人纷纷回礼,唐大笑道:“堂堂华山一派掌门,如何装扮成这样在路边茶寮卖茶?” 范上古不以为忤,大笑道:“这可不是装扮,道家讲究世情万物皆可为道,平时间其实我也在此张罗点小生意,这不过是老朽的一点副业而已。再说唐家大公子、雷家二堂主,还有当今锦衣卫叶大人的公子一道前来华山,实在是令我华山派蓬荜生辉,理当老道亲自前来奉茶才是。” 众人心里又是一震,这老道好灵通的消息!他们决定上华山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前的事,这范上古不但知道得一清二楚,还能把他们的身份一个个都说得丝毫不差,着实有些令人吃惊。 唐大有些尴尬的笑道:“想不到范掌门安居在此茅屋之内,却能知天下之事。” 范上古又是一阵大笑:“你们这一行人都是唐家雷家和朝廷官府的代表人物,跺跺脚只怕整个江湖都要抖一抖,我老道士怎么可能不知道,更何况还有那个走一路杀一路的神秘灰衣人,我虽然老眼昏花,但是我的耳目还没闭塞到这种程度。” 他转身望向张胖子:“倒是不知张公子是如何看破我的身份的?” 张痴陪笑了两声,引得身上的肥肉又是一阵颤动:“范掌门你来给我们添水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双手中指显的特别粗,青筋凸起,如我没有猜错应该练的是华山派紫霞功里的黄龙指。紫霞功既然是华山掌门代代相传的秘术,这么一来你的身份不就昭然若揭了?” 范上古听了不禁大奇道:“这紫霞功既然是本派向不外传的秘术,它的内容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张胖子笑了:“华山派虽然视紫霞功为不传之秘,可是它的创始人是全真七子之一的郝大通,紫霞功也是源自之前的全真教里的武功演化而来,全真教的武功可并无秘术之说,在全真教的很多书籍里对此都有记载。” 大家听了纷纷点头,都对这个看上去愣头愣脑的胖子的博闻广记不禁表示叹服。 范上古正色道:“我知道诸位跟随那灰衣人上山的目的,其实我也很好奇他不远千里上华山来做什么。华山派虽然只是江湖中一个不足道的小门派,百余弟子还是有的,我已下令封锁下山的所有道路,我们慢慢搜山而上,必有所获。” 叶枫点头道:“如此甚好,就是要麻烦华山派上下了。” 范上古道:“切勿客气,叶公子在此当是代表了令尊的意思,以令尊之位当可代表朝廷的意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华山派上下敢不尽力。” 这话说得这么明白,反而让叶枫一时之间接不下去,唐大急忙出来打圆场:“华山五峰如此之大,搜索起来想必也颇为费事,想来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眼下还是先解决吃饭的问题,我等兼程赶路前来,已有半日未曾进食了。” 一听说吃东西,胖子一下从竹椅里跳了起来:“正是正是,这朝廷不差饿兵,叶百户大人光叫我来干活却不管饭,这肚子早就在抗议了,只能叨扰老人家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莞尔,范上古哈哈大笑道:“是老朽疏忽了,这就吩咐下去,立即安排,等大家吃饱喝足,养足了精神才好搜山。”说完转身拾级而下,转瞬消失在了山道上。 唐大默默望着范上古消失的身影,身后唐残轻声问道:“大少爷,这华山派掌门看起来好像早有准备,不知是否可信啊?” 唐大摇了摇头,心里默默地说:这恐怕又是一只老狐狸! (注:《诸真宗派总簿》现存于北京白云观,记载着全真教回春功的总诀与排辈的序列,华山派自创立后严格按照至一无上道的口诀排辈,历代掌门分别为贺至真、石一贞、索无叟、范上古、姚道常等等,均为史实可考。) 第11章 全真岩下 华山南峰。 仰天池南崖下,有一方不大的潭水,那是华山有名的黑龙潭。潭水冰冷刺骨,关键是水色有时黑如墨水,有时清澈见底,人们传说潭中住了条黑龙,这里是黑龙水府,龙在则水黑,龙去则水清。否则水色为何会这样变化莫测,充满了神秘。 唐大背负双手站在潭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潭水,潭水清澈,没有一条鱼,至少现在,黑龙不在家。 叶枫慢慢走近唐大,心事重重的样子。搜山已经十日,遍寻五峰,也没有发现灰衣人的踪迹,面对偌大的华山,即使有一百华山派弟子担当主力,还是显得人手不足。锦衣卫卷云八骑中只有孙风和周雷跟自己来到华山,幸而他们都是行伍出身,身经百战,把这一百华山弟子调配得井井有条,可还是人手不足,弄得自己恨不得当时为什么不把锦衣卫全带来。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唐大把唐玉和唐残都派出去了,干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自认识以来唐大一直表现得很镇定自若,胸有成竹,叶枫却老是感觉他身上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好,虽然他请来了张痴,但是能否抗衡雷卓云一行人,还有老辣的唐大和若隐若现的唐门势力,自己真的没有把握。 唐大转过身,看着心事重重的叶枫,微微一笑:“叶公子,西岳华山风光如画,应该放松心情,好好享受,为什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叶枫道:“搜山已经十日,一无所获,唐先生在这个时候遣走身边两大高手,不怕这里局面失控吗?” 唐大笑道:“你是担心雷卓云他们?”他拍了拍叶枫的肩膀,“他有求于我,必然和我们同心同德,不会有异心的。何况今后的事一定要倚重他,现在只能相信他。” 叶枫没有作声,望着黑龙潭水。 唐大又道:“唐残是我让他去调查唐傲的一些背景线索,至于唐玉,”他顿了顿,“所以之前不说,是因为避讳着雷卓云他们。我接到消息,雷惧死后,大雷门震动,据说不光是大堂主雷雨云,连他爹总堂主雷破天都有动静,我派唐玉正是去西安安排人手接应,并落实下这些消息。” 叶枫脸色一变:“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心里暗暗吃惊。 这雷破天在大雷门还是江南霹雳堂时期就被称为雷家上下第一高手,声名远超两位哥哥,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能够统一四分五裂的雷家,成立大雷门称霸江湖。如果他参与进来再加上灰衣人,就现在这些人能否应付就成了个大问题了。 唐大长叹一口气:“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让唐玉现在去西安调配人手了。” 叶枫点点头:“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找出并制服灰衣人,等雷破天到了,局面就会失控。” 唐大转而道:“这个消息先不要告诉雷卓云他们,他毕竟是雷家的人,父亲失踪后雷破天待他视如己出,很难说知道了心里会有什么变化。” 叶枫只能点头,轻叹:“但愿能早点找到灰衣人,赶在雷破天来之前结束这边的事。” 唐大望向山道,忽而笑道:“也许好消息已经来了。” 叶枫转头看去,山道上三个人影疾驰而来,为首一人,须发皆白仙风道骨,正是华山派掌门范上古。 范上古走近施礼:“二位好雅兴,竟在此地欣赏风光,让范某好找。” 又回身对身后两个道士装束的人道:“这是我大弟子孟道平和二弟子姚道常。” 两人深施一礼:“见过叶公子和唐先生。” 回礼完毕,唐大笑道:“范掌门可是带来了好消息?” 范上古道:“正是,有弟子来报在全真岩下贺老石室发现灰衣人踪迹。” 唐大一愣:“贺老石室?不过一方不大的石窟,灰衣人去那作甚?” 叶枫急道:“不管如何,先去看看就知道了。” 范上古道“正是,张世子和雷二堂主一行已经赶去了,我们也赶紧出发。” 于是一行人急向峰下奔去。 要去贺老石室,必须先过长空栈道。 长空栈道被誉为“华山第一天险”,乃是华山派第一代宗师贺至真在万仞绝壁上镶嵌石钉搭木橼而成,栈道上下皆是悬崖绝壁,由木板搭出尺许路面,下由石柱固定,行人至此,面壁贴腹,屏气挪步,仅壁上钉有铁索可供扶手,另一侧则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叶枫和一行人施展轻功,在栈道上鱼贯而行,他忽然想起了张痴,那般肥胖的身躯,那般大的肚子,这面壁贴腹而行他是如何做到的,不禁哑然失笑。 栈道尽头就是全真岩下,远远看去,乃是一块巨大的倒坎绝岩,形如屋檐伸出,下面平滑的倒坎面上刻着遒劲的三个大字“全真岩”,笔力浑厚苍劲,有人说是贺至真所刻,也有人传说是神仙所刻,因为在那样一个光滑绝壁,又是倒坎之下,常人如何到得,真是匪夷所思。 走下栈道,是一块相对平坦的平台,全真岩遮蔽于上,岩腹中就是贺老石室。平台上站了十余个华山弟子,张痴和雷卓云一行人站在平台边,仰着脖子观赏刻字,张痴喜爱书法,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叶枫走近他,问道:“你一向自诩轻功高绝,能否有办法上去刻字,留个名也好。” 张痴大摇其头:“这个却是难,难,纵使从崖顶以绳索垂吊而下,也到不得倒坎之内,何况刻字乎?” 大家寒暄几句,长着虬髯浓须的华山派大弟子孟道平介绍道:“这里就是当年贺真人修行的石室了,今早有弟子来报在这里发现灰衣人行踪,后来弟子们搜索不见踪影,不知他来这里作甚。” 范上古沉吟片刻,道:“这石室之中有个秘密。” 众人大奇:“什么秘密?” 范上古叹道:“这是历任华山派掌门才知道的秘密,当年贺真人造此石室,名为修行,实则躲避元兵搜索。当时他收留了不少反元义士,为了收容他们以及今后反元做准备,在这个石室中开凿了一条密道,内中宽广,绵延极深,我料灰衣人必是进了密道。” 贺老石室中有密道?连范上古的两个徒弟都是一脸的惊讶。 张痴哼哼一声:“必是,必是,只是他如何得知密道所在?” 范上古苦着一张老脸:“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无论如何先进去看看再说。” 大家说声好,转身径直向贺老石室走去。 华山派二弟子姚道常当前领路,范上古走在后面,边走边吩咐身后的孟道平:“你去取些火把来,我们要进密道。。。。。。” 忽然他闷哼一声,停住了,一低头,一截剑尖带着鲜血从他的胸口突出来,在他身后握着剑的,正是大弟子孟道平。 大家回头一起愣住了。 剑尖消失,一股鲜血喷出,范上古向后便倒,姚道常惨呼一声:“师傅!”扑上前来一把抱住。 孟道平狞笑一声,挺剑再刺,只听唐大暴喝一声:“你干什么!”一条极高大的人影扑了过来,金铁交击之声,孟道平手里剑一阵剧震,竟然再握不住,撒手掉落。抬头一看,挡在面前这人正是宇文烈,手里抓着的是霸王枪的枪头。 孟道平退后两步,宇文烈一瞬间将霸王枪拼接完成,一横枪扫向他。孟道平大叫一声,双手中指戳出,他双指青筋暴起,隐现紫色,齐齐点在枪身上,竟然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宇文烈硬生生退了一大步,孟道平借着力道向后跳开。 张痴惊讶地大叫:“紫霞功黄龙指!”这紫霞功不是掌门才能习练的吗?为什么孟道平竟然会使,看来功力还匪浅。 唐大俯身疾点范上古几处大穴止血,姚道常抱着师父,看见他伤重痛苦的神情,不禁对孟道平大吼:“大师兄,为什么?!” 孟道平一笑:“为什么?这才刚开始呢。”一挥手,旁边草丛中山石后涌出一大群人,身着黑衣,胸前都绣着一个银色的闪电图案,围了上来。那十几个华山弟子一声呐喊,奋力迎上去,对手身手不凡,转眼间就倒了大半。 大雷门的人!叶枫心里一沉。忽然身边一条青色人影一闪,原来是唐大,身形展开,径直扑向孟道平。他已看出形势危急,所以想要擒贼先擒王,抢先制住为首的孟道平。 一旁山石后忽然也扑出一人,黑袍前胸绣着一个金色的闪电标记,他挡在孟道平身前,和唐大对了一掌。唐大如遭雷击,大叫一声:“天雷掌!”翻身打出一把金针,趁对方躲闪就势退回。 黑袍人站在孟道平身前气定神闲,只听雷卓云痛苦地呻吟了声:“大哥!”原来他就是雷破天的独子,大雷门的大堂主雷雨云! 眼见大雷门的人已经把一行人包围起来,危局之下,叶枫大喊一声:“退进石室!”众人扶起范上古直向贺老石室冲去。两侧钟氏兄弟撒开黑金网,大雷门众打出的暗器被黑金网所阻,纷纷掉落,后面宇文烈把霸王枪舞得密不透风,掩护着大家冲进了石室。 第12章 贺老石室 石室不大。 中间一个神龛供奉着全真重阳真人,一边地上有几个蒲团,另一边有一个简易的灶台,看来已经多年不用了,积满了灰尘,如此而已。可想而知当年贺至真在此清修是何等的清苦。 现在姚道常扶着师傅躺在蒲团上,唐大刚才和雷雨云那一拼中伤了左臂,动弹困难,还在旁边用右臂使金针为范上古疗伤,而范上古则面如白纸,昏迷不醒。 门口两扇破旧的木门板半掩着,上面插满了暗器箭矢,还被大雷门的火器烧灼得发黑。门后站着横枪而立的宇文烈和严阵以待的钟氏兄弟。 刚击退了大雷门弟子的两波攻击,宇文烈被大雷门的火焰烧得衣服破了好些洞,一张脸也白一块黑一块,却还是站得笔直,双目炯炯有神。钟氏兄弟却显得有些累了,蹲坐在地上喘气。 地上还有两具尸体,是跟随姚道常保护掌门的华山弟子,当然门外倒在霸王枪和钟氏兄弟乌金网下的大雷门杀手更多。可是面对门外众多的大雷门杀手,还有高深莫测的雷雨云以及不知何时会到的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能支持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面对这样危急的局势,叶枫心急如焚,带着孙风和周雷两名卷云骑,在不大的石室里寻找范上古口中的密道。张痴也想帮忙找密道,可是他体型太大,一但加入,本就狭窄的石室更显得拥挤,转个身都困难,他只得悻悻的坐到一旁看唐大给范上古金针疗伤。 寻遍神龛灶台,四面墙壁,一无所获,叶枫心中更加焦急。 回头看见雷卓云呆坐在一边,刚才的两波攻击中,他也受了伤,大雷门弟子们并没因为他是大雷门二堂主而有所顾忌,显然这些人都是大堂主雷雨云的手下,看来外面传说的大雷门堂主之间不和的传闻是真的。 雷卓云自二十年前父亲失踪后,三叔雷破天待他视如己出,悉心培养,难免会引起自己亲儿子雷雨云的嫉恨与不满。昨天他还是大雷门高高在上的二堂主,今天就要和同门兄弟们以命相搏,难怪他现在愣愣的发呆。 叶枫刚想走过去安慰他几句,忽然石室的门开了。 门一开,一块巨大的岩石就飞了进来。宇文烈大喝一声,霸王枪横扫过去,一声巨响,岩石被击得倒飞出去,岩石后却闪身进来一条人影。如果说宇文烈的身材已经是非常高了,这个人竟然和宇文烈一般的高,可是很瘦削,像是竹竿撑起的一件素色长袍,也很灵活,从岩石和门之间的缝隙中一下滑了进来。 钟氏兄弟乌金网两面合击,这个瘦长的人不可思议的一钻,从双网之间窜了出来,反手从袖间射出两道黑水,反打钟氏兄弟,二人急忙避开,黑水浇在石壁上嗤嗤作响,竟有白烟冒出。 宇文烈双眉一动,长枪一竖,雷霆万钧之势当头砸下,瘦高个大叫一声,双掌迎了上去,刚一接触宇文烈感觉仿佛长枪砸进了水里,一腔力道竟使不出来,反而被一股柔力借着自己的力量猛扯,长枪几乎脱手,脚下步子一乱,瘦高个竟然顺着枪杆一手拍了上来,枪势未尽,自己竟然无法闪躲,眼见这一掌就要拍到脸上。 这时一边盘坐的唐大突然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黄灿灿的黄铜针筒对准门口,瘦高个一见面色大变,怪叫一声,一个倒翻凌空退出了石室。他后面的大雷门人本来准备跟着他一涌而进,他一退大家也纷纷后退,钟氏兄弟赶紧掩上木门。 唐大长舒了口气,又坐了下来,叶枫看着他手里的针筒问道:“暴雨梨花针?” 唐大点点头,原来这就是名震江湖的唐门暗器暴雨梨花针,传说一次能打出数百毒针,见血封喉,避无可避,只是“梨花”所指为何就无人知晓了,毕竟亲眼见过的人都已死去了。 唐大苦笑道:“发射这个需要全神贯注,双手配合才能发挥威力,我受伤之后已无力发射,还好唬住了他,他若知道实情怕是没人能挡住他了。” 宇文烈惊魂未定,刚才那一幕极险,这人武功之高令人咂舌,不禁问道:“他是谁?” 雷卓云咬着牙道:“他就是大雷门双杀之一,和火神雷惧齐名的水神西门柔。” 众人一脸惊愕,面面相觑。 雷破天最信任的双杀之中的另一个西门柔竟已到了,他的功夫已经高得惊人了,那雷破天是不是也到了?大雷门第一高手的武功会高到什么地步?谁会是他的对手? 忽听姚道常连声呼唤:“师父,师父!”原来是范上古悠悠醒转。 唐大道:“那一剑伤虽重,却没有伤及重要内腑,现在我封住他几处穴位,血已止住,性命应是无碍。”大家听了都是心内稍定。 姚道常急忙问:“师父,大师兄和大雷门的人把我们困在石室里,我们该怎么办?” 范上古花白的胡须上满是血渍,喘息着:“进密道,里面,有出口。。。。。” 叶枫问道:“我们刚找了个遍也一无所获,密道机关在哪儿?” 范上古指了指身下的蒲团:“地板,下……” 大家小心翼翼的把范上古移开,拿起蒲团,下面的地板果然是空心的,想起来当年贺至真日日在蒲团上打坐原来就是在守护密道的入口。 揭开地板下面有个铁环,拉动铁环下面还连着铁链,只听一阵机关转动的咯咯声,神龛移动了,神龛后面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大家心里都是一喜,叶枫连忙招呼大家,自己点着火折子,和唐大在前面,雷卓云一行护着姚道常背上范上古居中,孙风和周雷把机关复原,清除了痕迹然后殿后进入了密道之中。 机关复原了,石室里安静了下来,除了地上的尸体和门外大雷门弟子们吵闹的声音,仿佛又恢复了一直的平静。 第13章 大雷门总堂主 在贺老石室外,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抄着手怒气冲冲地站在崖边。 风从崖底卷上来,把他身上的黑袍吹得鼓起来,冷飕飕的直往皮肤里钻。他喜欢这种感觉,这冰凉沁骨的感觉才能压抑住他心里熊熊燃烧的怒火。 自从那无能的孟道平没能挡住唐大和雷卓云一行人冲进贺老石室负隅顽抗开始,他就感觉很愤怒。 号称大雷门双杀之一的西门柔攻了进去最后也不过狼狈地退了出来,他感觉更加愤怒。 现在孟道平居然灰溜溜的跑来告诉他敌人都躲进密道去了,而我们找了快一个时辰居然连密道的入口都没有能找到,他几乎愤怒得快要爆炸了。 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贺老石室里居然会有密道,而我们却毫不知情? 为什么自己精心布置的伏击还是让唐大和雷卓云冲出了包围圈? 为什么明知道他们就在密道里面自己却束手无策,没有办法攻进去? 尤其是雷卓云,想到他到了现在竟然还毫发无损自己却无可奈何,他就愤怒得想要杀人。 可是他现在必须要忍耐。 这里毕竟是华山,华山派的支持还是必须的,今后想要控制华山派还需要这个孟道平,虽然在心里他早就把这个无能的卑鄙小人杀了一百遍了。 更何况还有那个在他身后站着的西门柔,这个人可是父亲的心腹,别看他现在是来帮助自己的,一句话也不说,可是站在那里就感觉好像是父亲的眼睛在狠狠地盯着自己,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传到父亲耳中。所以现在必须忍耐,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愤怒,看出自己的失败。 他贪婪地呼吸着外面冰冷的空气来对抗心里燥热的怒火,脑子里在飞速地盘算着对策。一定要在父亲赶来之前结束这里的一切,尤其是雷卓云,父亲这些年对他近乎溺爱的纵容不仅让雷雨云,连大雷门上下都觉得很不理解,我一定要证明我才是最能干的那个,我才是总堂主的独子。没有父亲的荫蔽,他雷卓云就什么也不是。 首先,就是要借这次的事件干掉雷卓云,这样自己才能是大雷门唯一的接班人。 雷雨云转身看了眼抄着手远远站着一副陌不关心的西门柔一眼,低声吩咐面前垂头丧气的孟道平:“赶快传令下去,让他们在石室里安埋炸药,如果再找不到密道入口就炸塌石室,活埋了他们。” 孟道平心里一惊,这也太毒辣了。毕竟这里是贺至真真人当年修炼的地方,被奉为华山派的圣地,如果真的要炸掉,今后自己在华山派还如何能服众,不禁心里也是一阵迟疑。 雷雨云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禁心中暗骂一句:“这个怂包!”两眼一翻,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是他死就是你亡,你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孟道平喏喏着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西门柔忽然开口叫了声:“且慢!”抬脚疾步向长空栈道走去。 雷雨云回头一看,不由得心头暗暗叫苦,只见一条人影从长空栈道上几个腾跃,闪电般来到了面前。这个人须发尽白,面目威严,身上一袭黑袍,胸前用金线绣着三道闪电图案,正是大雷门的第一高手,总堂主雷破天! 西门柔深揖一礼,把前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汇报给他,他一言不发,昂首而立。 西门柔本来个头极高,但是在这个老人面前,一直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加上雷破天身上那股逼人的气势,竟然让人完全注意不到他比西门柔的个头要矮。 雷破天听完汇报,踱步到雷雨云面前,还是一言不发地直视他的眼睛。雷雨云竟感觉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慌乱,避开了他的视线,叫了声:“父,父亲。” 雷破天收回眼光,沉声问道:“叶枫、唐大和卓儿他们都在里面?” 雷雨云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是,事先我们并不知道里面有密道,一时没防备让他们冲了进去,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雷破天又厉声问:“你为什么在对唐大他们动手前不通知卓儿?” 雷雨云急忙分辨道:“他秘而不报,私下与唐门合作,难道不是已经背叛了大雷门?” 雷破天猛地转过身,双眼直瞪着雷雨云,瞪得雷雨云一哆嗦:“他可有做与大雷门为敌的事?他一个堂堂的大雷门二堂主难道没有一点临机决断的权力?他与唐门合作协助官家追查灰衣人的事,你怎知我不知情?你怎么就言辞凿凿地口口声声指他背叛大雷门?” 雷雨云被问得浑身冷汗直冒,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雷破天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算计?我让你利用华山派内乱控制局面,调查清楚灰衣人的事,你竟想要借机斩草除根,排除异己。早就告诉过你做大事的人要包容广蓄,为我所用,你一点都不记得。还想要炸掉贺老石室,你是想要收服华山派还是要与华山派为敌?” 雷雨云被说破心事,顿时汗出如浆,垂手默立,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雷破天语气一转,冷冷地道:“你就算炸了石室也没有用,密道还有另一个出口的。” 雷雨云吃了一惊,抬头看着父亲。 雷破天顿了顿又道:“我可以帮你打开密道入口,跟着便要去追踪灰衣人,你们在这里打得热闹,他早就溜下华山了。现在唐大受了伤,你和西门柔足以对付剩下的人,但是,”他转身又瞪了雷雨云一眼,“我要活口,卓儿也绝不可以有事,否则你知道后果!” 雷雨云只能弯腰答道:“是,父亲。” 雷破天哼了一声,一拂袖,当前走向贺老石室。西门柔毫无表情地看了雷雨云一眼,像影子一样跟在总堂主身后。 雷雨云跟在后面。抬头看着父亲高大威严的背影,不禁暗想,华山掌门代代相传的密道父亲竟然能了若指掌,到底他身上藏有多少秘密,自己当真是望尘莫及了。 至于,活口嘛,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第14章 上古遗迹 密道很深,两侧的石壁和顶上用木板和圆木作支撑,布满了蛛网,眼见得很久没有人走动了。 密道里空气并不十分浑浊,火折子的火苗很旺,可见里面安排有足够的通气口,虽然比较简陋,这浩大的工程也绝不可能是贺至真一个人能完成的。 进去不远,有一块相对宽敞的地方,大家把范上古放下来休息一下。 唐大先前喂了他一些丹药,现在范上古的脸上略有了些血色,气息也平稳了下来。经过前面的恶战,大家都显得有些疲惫,张胖子尤为明显,硕大的身体在这狭小的密道里行走,对他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 休息没多久,来的方向又传来机关转动的咔咔声,显然是有人打开了密道的入口。 唐大眉头一皱:“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发现机关?” 范上古叹了口气,虚弱地声音:“看来是雷破天到了。这个密道他原也知道。” 众人都是一惊,正想再问,唐大挥手道:“来不及了,我们赶快继续走,找到出口才是上策。”转身又对雷卓云道:“二堂主能否在此设些火雷炸药,务求能阻他们一阻。” 雷卓云点点头,带着宇文烈和钟氏兄弟在通道中安排架设爆炸机关,姚道平背上师父,一行人继续向前。 通道向下倾斜,感觉越来越深入山体,忽听后面轰隆一声,通道震得尘土落下,想必是大雷门的追兵触发了机关引爆了火雷。 张痴问道:“通道塌了他们就追不上来了?” 雷卓云摇摇头:“这山体岩石居多,爆炸太厉害怕会波及整条密道,我们也会有危险,所以火雷数量不能多也不能少,又要刚好能崩落那一段顶上的岩石。不过以他们的人力要挖通不过几个时辰,所以我们一定要快走。” 张胖子一听很快就会挖通,也急忙道:“快走快走。” 大家在布满蛛网和灰尘的密道中鱼贯而行。谁都没有说话,一路几乎只听见大家的喘息声,连一向多话的张胖子也没有说话,只是埋着头向前走。 叶枫看了看唐大,他走在队伍中段,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也是低着头不说话,可是不知为什么,叶枫老感觉他不像其他人一样沮丧,反而有种胸有成竹的感觉。他心里又浮现了那种感觉,那种被牵着鼻子摸着黑向前走的感觉,虽然没有证据只是心里的一种直觉,但是这个唐大身上一定有很多秘密并没有告诉大家,他深信这一点。 一行人心事重重的不知走了多久,照估计早已走出了南峰的范围,只觉得越来越深入地底,感觉越走越热。张痴肥胖,感觉尤为明显,汗出如浆,一面脱掉袍子,边走边开始叫苦不迭。 正走着忽然密道到了终点,前面是一条宽阔的横向的甬道,四面都是用整整齐齐的大石块砌成。甬道右向已经坍塌,巨大的乱石堵死了道路,看来只有向左走了。 唐大边走边看甬道情形,不禁奇道:“这些石块是由非常坚硬的花岗岩加工的,加工非常困难,能加工到这样每块大小相等已经非常不易,这条甬道建成需要何止千万块,真不知道当年贺至真是用什么方法弄到这么多材料?” 范上古在姚道常背上气息有些微弱:“这不是贺真人建造的。” 众人都吃了一惊,正要再问,眼前情景让大家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出现了一扇高达数丈巨大的石门。 宇文烈算是身高出众的了,站在石门前却不及石门一半高度。石门的两扇门板青幽幽的,有种墨绿的颜色,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上面刻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头像,栩栩如生,铜铃一样的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甬道里的众人,让人毛骨悚然。仿佛这门后就是恶鬼地狱,等着吞噬这一干人。 张胖子惊得有些结巴地问道:“范先生,这个,这个大概也不是,不是贺真人建造的?” 范上古道:“不错,这个门后是华山派最大的秘密,也是华山历代掌门的藏骨之所。” 他对着背负着他的二弟子姚道常道,“师父百年之后,也是要进去的。”姚道常一阵伤感,叫了声:“师父!” 范上古安慰地拍了拍爱徒的肩头,轻声说:“我上次来是二十年前为了放置先师索无叟的遗体,想不到我在有生之年能来第二次。” 他转头对众人道:“密道出口就在里面,我们进去。” 大家一起向前准备推开石门。这时甬道里已经很闷热了,可是这石门竟然触之冰凉,真不知是什么样的材质,让大家都啧啧称奇。看似高大厚重的石门一推之下居然轻巧无比,毫不费力,随着石门的打开,一道红光和炙热的气浪扑面,门内的景象让众人都惊呆了。 门里面是一个高达十余丈,大厅一般宽阔的石窟。 红光和热浪来自石窟中央,有一股不断喷涌着的涌泉,不过泉眼中涌出的不是水,而是炙热赤红的岩浆。岩浆在泉眼周围形成了一滩岩浆池,池子四周用和石门一样的墨绿石料砌成池壁,如此高温的岩浆竟不能损其分毫。 池子后面立着一尊高达数丈的巨大石像,年代久远轮廓有些模糊了,依稀能看清是一个身着铠甲的人,双手按着一把刻着龙形花纹的长刀,头盔上两个巨大的牛角格外显眼,奇异的是他的脸居然和石门上的雕像一样的是个青面獠牙的鬼脸,狰狞的面目在岁月侵蚀下还是清晰可辨。 不知道为什么,叶枫乍一看觉得这个龙形的花纹很眼熟,不过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 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张痴喃喃地说着:“这个,这个真是……”脚步一动,忽而惊叫一声。 众人一看,原来他一脚踩着了一具尸体,不知死了多少年了,在这炙热干燥的环境中,被烤成了干尸。放眼一看,整个石窟中横七竖八遍地是这样的干尸,乍一数足足有二三十具。 唐大翻看了下旁边的一具干尸,不禁咦了一声,他看见尸体腰间挂着个皮囊,花纹做工分明是唐门之物。伸手一掏,里面果然装有唐门的数种暗器。再看旁边的尸体,腰间有江南霹雳堂的腰牌。大家纷纷检视尸体,发现都是唐门和霹雳堂的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张痴走到池子边,炙热之感更盛,他觉得仿佛身上的毛发都快要烧起来了。池子旁边有十数个同样用墨绿石料砌成的形状奇异的石台和炉子,张痴稍一查看不禁惊叫:“这,这是打铁炉!” 大家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张痴仔细用手摸索着石台上的花纹痕迹,又惊叫起来:“我的乖乖,这东西起码是商周以前的东西。” 一句话说得众人不禁骇然,一个商周之前的洞窟,躺满了唐门和霹雳堂弟子的尸体,大雷门成立已近二十年,这说明这些身带霹雳堂腰牌的尸体也至少是来自二十年前的,华山深处怎么会有这么一处地方?这遍地的干尸又是从何而来?一时间大家都望向华山掌门范上古。 范上古看着大家都满腹狐疑地望着他,微微一笑:“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和你们是同样的反应。” 他拍了拍背着他的弟子姚道常的肩膀,示意他放下自己,又道:“本来这里的秘密是要在我快归天之时,只能对送我进来的继任掌门亲口相传的。现在形势危急,华山派也到了生死存亡之秋,顾不得许多,也就不对诸位隐瞒了。我所知道的也是背我师父索无叟进来前,我师父告诉我的。” 大家一听,立即聚集过来围着范老头,一边歇歇脚,一边仔细地听。 “这要从贺真人建造贺老石室挖掘密道说起。”喝了口水,范上古的气息也渐渐平缓许多,“当年贺真人聚集了一帮擅长土工的反元义士,来挖掘这密道,本来是要收藏各路反元义士和相关物资,准备日后起事,共谋复我汉人江山。据说直挖了快半年,忽然发现挖通了这门外的甬道,进得这里,贺真人也是大吃一惊。” 他转头对张胖子说:“你看出这里是商周以前的遗迹,已经很不简单了,但是贺真人在石窟中找到了一卷羊皮卷轴,上面的远古文字无人能识得。四处查证史书和寻访饱学之士之后,发现这里的年代要远远早于商周。” 张胖子一愣:“难道商周之前就有了冶金之术?要不这打铁炉有何用?” 范上古微微一笑:“你可听说过涿鹿之战?” 张胖子等人皆面色大变:“那是上古魔神蚩尤与华夏黄帝的决战,那已经是数千年前的事了。” 范上古点头:“在《山海经》中记载蚩尤长得牛头人身,军队全是铜头铁皮,刀枪不入,你以为那是神话传说?” 张胖子回顾了下雕像的牛角头盔,瞠目结舌:“难道,难道那时蚩尤竟有冶金之术,有了金属盔甲?” 范上古指了指那尊巨大的石像道:“《逸周书》云:蚩尤作冶,以金为兵,就是这个意思。根据羊皮卷轴上的记载和这里的布置推断,这里应该是当年蚩尤建造的用于锻造盔甲兵刃的锻造场。” 众人皆哗然,简直不可思议,这里居然是一个传说中上古魔神建造的四千多年前的兵工场? 第15章 藏骨之地 张胖子有些愣愣的,隐隐感觉什么地方不对。按古书记载,蚩尤统率的九黎族部落的控制范围应该在现今的山东、河北一带的东部,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西边的华山来修建这么一个兵工场? 还未细想,唐大沉声问道:“后来呢?这遍地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范上古明白他内心的焦急,摆摆手让他不必着急,继续讲道:“后来,贺真人仙去后,这个洞窟成了华山派最大的秘密,只有历任掌门知道这里的存在,未到生死关头,连掌门都只能在临终时进来,并把这里的秘密口传给送葬的下任掌门。历任掌门都把尸身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表明生死扞卫这个秘密。” 范上古喝了口水,平复了下逐渐急促的气息,接道:“不过,二十多年前,却发生了变故。当时先师索无叟还执掌华山,有一天蜀中唐门的唐太公忽然前来拜访。唐太公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洞窟的事,向先师提出要借用这个地方。” 大家都是惊疑,纷纷望向唐大,只见他也是满脸的惊奇之色,显然这一段事情他也不知道。 “唐太公告诉先师,这地下冒出的炙热熔浆之中含有特殊的成分,经它锻造出来的铁器具有特别的硬度与韧性,是可遇不可求的宝地。当时在朝廷调停下,唐门和霹雳堂已经决定合作,合两家之长研制一种新武器,名字就叫做唐雷。” 范上古顿了顿,看了看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倾听:“先师当时既不能与唐门和霹雳堂交恶,又不愿与他们背后的朝廷作对,只能同意了。于是两家各派了十余名精英秘密进入石窟,唐门为首的是云手唐傲,这些唐大之前讲过,你们都知道了。你们不知道的是,霹雳堂领头的是雷家最精通火器的火神雷惧,雷惧还带了他的独生女雷凤。” 大家“啊”了一声,既然双杀之一的雷惧带队来的,那雷破天知道这个密道的秘密也就不奇怪了。 范上古双眼望着石窟顶部,完全陷入了回忆:“他们在石窟中一住两年,为了保密,足不出户,一应生活用品都由先师一个人负责运送,除了负责下山采买的我,全华山派上下无人知晓。雷凤在当年就被称为江湖上少有的美人,又格外聪明机灵,唐傲又是身怀绝技的翩翩公子,朝夕相对两年下来,两人竟然成了恋人。” 众人一阵惊叹,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段秘辛。 范上古叹了口气:“可惜好景不长,两年后唐门和霹雳堂都发生了重大变故,里面的人就没了消息,我以为他们都撤走了。后来送先师遗体进来时发现,里面遍地尸体,全都死了。”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唐大急问:“唐傲呢?” 范上古指了指遍地的干尸:“当时我也是后来送先师遗体进来时才看见这些尸体,已经很难辨认了,估计是全部遇难了。但是后来听说雷惧重伤逃回去了,尸体里也没有女人,就是说雷凤也没死。想必是雷惧或者唐傲保护了她,这么想来,唐傲当年存活逃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雷卓云问道:“那他们研制的新武器呢?” 范上古摇摇头:“不知道。听先师讲他们当年还没有成功,两家就发生了重大变故,到后来两家人马都尽数葬身洞中。当年雷惧逃了回去,这里所有的材料和东西都被带走了,连一张纸也没留下,这么多年来大雷门并没拿出什么新武器,由此推断当年应该确实没研制成功。” 众人都哦了一声,原来这个就是二十年前唐家和霹雳堂的秘密,就是这个半途而废的研制所谓“唐雷”的计划。可是叶枫总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还不太对,范上古的讲述背后仿佛还有什么秘密隐藏着,但是是什么呢? 范上古长叹:“后来先师临终之前我背他进来,看见这遍地的尸体,凭我一己之力却无法掩埋,只能任他们暴尸二十年,想起来,一直让我心有愧疚。”说着,老眼里隐隐有了泪光。 唐大叹道:“如果我们能活着渡过这次难关,一定回来好好收殓他们,让他们入土为安。” 范上古点头道:“这里现在对诸位已不是秘密了,为了安慰这些战死的亡灵,正当如此。”大家都点头称是。 范上古扶着弟子姚道常努力站起身,道:“我们还是赶紧走,出口就在那门后面。” 他伸手一指,大家才注意到那巨大的雕像两条腿之间竟然是道门户,双腿就是门柱,黑黝黝的不知里面有多深。 走进门里,是一条长长的通道,看得出原本是两块巨大岩石的缝隙而由人力扩出来的,如此坚硬的岩石,从细小的缝隙扩成宽阔的通道,大家边走边感慨修建通道人的鬼斧神工。 走着走着,忽然感觉温度凉了下来,没多久走出了通道,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前面是一块平坦的石台,一旁有一滩清泉,满是绿幽幽的水。不光是水,这里一切都是绿幽幽的,只见四周石壁竟都是那种墨绿石料,他们手里的火光映上去把整个空间照得绿幽幽的。这里原来是一个这种奇异的墨绿石料的矿脉。 难怪外面酷热难当,这里却凉爽异常,想来这墨绿石料不但能隔绝热气,本身还能散发寒气,让这里舒适不少。 石台上有三具尸骨,年代久远已经只剩下枯骨,盘腿坐在地上,残留的衣物碎片依稀可以看出是道家装束。 范上古慢慢跪倒在地,道:“这就是华山历代掌门遗骨,当年发现此地的贺真人,还有石一贞和先师索无叟。” 大家跟着范掌门拜倒在地,心中默默祝祷能够顺利脱困,渡过此次难关。 拜祝完毕,范上古指了指三具遗骨旁边的位置,对姚道常说:“如果此次师父不能渡过这一劫,这里就是为师的位置了。” 姚道常心里难过:“师父,您不会有事的。” 范上古拍拍姚道常的肩头:“傻孩子,人生终有一死,谁也逃不掉的。本来我还指望你大师兄在武功上能有所突破,能接我的衣钵,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恶行。”他从手上取下左手大拇指戴的一个扳指,大家惊异的发现,这个扳指颜色绿幽幽的,竟然和这石脉的材质是相同的。 范上古把扳指交给姚道常:“今日之事皆因我识人不明,让华山派面临生死存亡的境地,所以无论如何,我不能再继续执掌华山,如若侥幸不死,我也当静室安坐,面壁思过,了此余生。以后华山派就要靠你了。” 姚道常拜倒在地:“师父,弟子武功人望都有不足,恐怕难以服众啊。” 范上古厉声道:“不足今后可以学习培养,但是一定要有自信!华山派需要一个自信的掌门,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性必须忠纯,否则华山派可能被引向歧途。这个扳指代表了华山派掌门的身份,更代表了华山派掌门的责任。” 姚道常不再说话,毕恭毕敬地接过了掌门扳指,范上古沉声道:“在场各位都是见证,事急从权,在华山派诸位先掌门面前,弟子姚道常正式接任华山派掌门一职,今后不但要光大门楣,更重要的是要让华山派不可偏离正道,堕入邪途。” 姚道常恭敬地三叩首,拜谢师尊,接着戴上掌门扳指,正式成为华山派掌门。 说了一会儿话,范上古显得有些疲累,姚道常忙起身搀扶住师父。范上古挥挥手,招呼大家继续前进。 石台后面的石壁上有大大小小十几个石洞,洞里有几张石床,布置也很简单,可以看出是在这里的人起居生活的地方。其中一个小石室里的床上躺着一具枯骨,但是却没有头颅。 唐大看了看枯骨的装束,是唐门的人,他又检查了下颈骨的断口,很平整,应该是利器切砍的,可是附近都找不到他的头颅,有点奇怪。 这个石室的壁上,画着一些奇怪的图形符号,密密麻麻画满了一面石壁,大家都看不明白内容,张胖子凑上去仔细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伏羲八卦演算之术,是在推算什么东西。” 叶枫问:“他在算什么?” 张胖子摇摇头:“我只是一知半解,看不出来,不过老二那家伙精于此道,如果他在这里,一定能看明白。” 他说的老二就是天下第一才子解缙的公子解祯亮。当初他们京城四少结拜,老大是户部尚书夏元吉之子夏瑄,老二就是解祯亮,叶枫在四人中年纪最小,排行老四。 听张痴这么说,叶枫也不禁有些想念解祯亮,他不谙武事,身体一直不太好,不知现在如何了。当下对张痴说:“你可把这些图案记录下来,日后遇见二哥,也可以问问他。” 张胖子一摆手:“不用,我过目不忘,看过一遍见到他就可以画出来。” 叶枫点点头,张胖子自去记忆石壁上的图案。 大家继续前进,就看见一道石梯,斜斜的直插上去,不知通向哪里。范上古望着石梯道:“就是这里,一直沿着石梯上去就是出口。” 大家大感兴奋,出口就在眼前,感觉平添力量,沿着石梯鱼贯而上。 第16章 出口 一行人不知道沿着这石梯走了多久,空气中的干燥炙热感已经渐渐消失了,可以判断他们已经逐渐走出了地底。 前面石梯忽然到了尽头,大家面前是一块光滑的古老大石板。 范上古在徒弟搀扶下摸索着在石门右边启动了机关,沉闷的响声中,门板缓缓向左侧滑动,露出了外面的阳光,一股清新的空气涌进来,这一群在地底不知摸索了多久的人们一时都忘情的欢呼起来。 走出来,发现这里是一处两峰之间的深深山谷,四周杂乱的巨大岩石和半人高的乱草显示着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不过仍可看出他们还在华山之中。此刻对于这群在地底逛了一圈,死里逃生的人们来说,这荒凉的情景在他们眼中也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这里是南峰下的一个深谷,没什么人知道这里,”范上古脸上满是怀念,“二十年前,秘窟中人们补给粮食和生活用品就是从这条通道,当年我负责采买,都是送到这个山谷里,所以知道这个地方。” 叶枫贪婪地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回头看去这一行人个个都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地瘫坐在地上,尤其是身体肥胖的张痴刚从闷热的地道中出来,满头大汗,一面扇着衣襟一面口里碎碎念叨着地要找水喝,看样子如果现在他面前有条河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唐大歇息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色小筒,拧动底部,筒中射出一道火光冲上半空炸开,留下一道紫色烟雾,显然在给其他人放信号。 叶枫问道:“是有接应的人?” 唐大点头:“据我估计我们在地道中走了约有一天左右,想来唐玉他们应该快到了。” 回头对大家一招手:“我们还是快走,大雷门的人想必在华山附近搜索我们,如果让他们看见信号先赶来我们就麻烦了。” 大家点头称是,起身准备出发。 忽然听得一个声音轻声笑道:“都说唐门唐大武功机智都冠绝江湖,依我看你今天不但有麻烦,而且还真不小。” 众人脸色一变,抬头看时,四周山坡上草丛中岩石后都现身身着大雷门黑衣的人,黑压压一眼看去有百余人,各种弓弩暗器瞄准了谷底的一行人,看来他们是插翅难飞了。 刚才说话的人从前面一块巨石后面慢慢踱步出来,满脸讥讽的笑意,正是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 他看着面前这几个狼狈不堪的人,脸上讥讽之意更甚:“你们以为这里无人知晓,却想不到我们早就在这里等着你们来自投罗网了?” 范上古脸上表情惊疑不定:“不可能,你们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雷雨云身后这时走出来一个人:“当然是我告诉他们的。”范上古顿时面色如灰,这个人就是他一手抚育的大弟子孟道平。 孟道平满脸得意之色:“你以为华山派只有你知道这个通道,想不到我也知道?” 一见孟道平,二弟子姚道常顿时激动起来,提剑跳起来就要上去拼命,被唐大伸手拦住了,急得一跺脚:“大师兄,师父养育之恩天高地厚,多年来待你视如己出,百般宠爱,你,究竟为什么干出这样的事?” 孟道平脸色一敛:“为什么?养育之恩天高地厚,那杀父之仇呢?你以为我是叛徒?他范上古才是华山派的叛徒!” 范上古一听,如遭雷击,顿时面如纸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孟道平嘿嘿一笑,对姚道常说:“我今天做的不过是学他当年做的一模一样。”他转头对范上古厉声说:“你敢当着大家的面说说二十年前你这个掌门是如何得来的?” 范上古面无血色,全身瑟瑟发抖,喃喃道:“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大家看他这幅样子都是惊疑不定,听孟道平的话,难道二十年前华山派还有什么秘密?莫非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仇恨? 孟道平昂首挺胸地站在范上古面前:“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当着天下人面前公开当年事情真相,揭发你这个人面兽心,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真面目。” 范上古闭上双目长叹一声:“你说,到了现在我再也护不住华山派的脸面了。” 姚道常扶着师父,情绪也已经不再激动,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孟道平接下来要说的话。 孟道平望着天空,眼神里透出深深的感情:“大约三十多年前,当时天下还被蒙古鞑子占据,天下群雄纷纷起而抗之。时任华山派掌门的索无叟在一次反元行动中被元庭鹰犬伏击,身负重伤。他千辛万苦逃到一个小村子,却因伤势过重晕死了过去。在他奄奄一息之际,有一个采桑女救了他,悉心照顾,三月之后,伤情方才康复。而索无叟当时三十出头,正值壮年,相对日久之下,二人有了感情,竟然发生了越礼之亲,采桑女还有了身孕。” 众人皆是动容。要知道华山派所属的全真道教是属于出家道教,和正一道教里不出家的火居道士不同,他们与和尚一样是要守清规戒律严禁女色的,何况还是堂堂一派掌门。 “索无叟自知犯了戒律,准备待孩子生下就携全家返回华山,自首其罪,接受门规惩罚,让出掌门之位还俗。”孟道平说到这里,脸上表情起了变化,“岂知生产之际,采桑女难产而死。索无叟悲痛不已大受打击,只得带着那孩子回到了华山,可是华山派在之前反元活动中被元军镇压,几位师弟都已战死,下一代的青年弟子接掌华山掌门太过勉强,为了华山派不会就此败落,为了继续抗元的大业,索无叟隐瞒了他在山下的这一段经历,继续执掌华山门户。而那个孩子,他交给了他最信任的大弟子,就是这位后来为了掌门不择手段的范上古,成为他的入室弟子,收入了华山门下。” 孟道平看见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自己,于是挺起胸膛,大声说:“不错,那个孩子就是我,我就是索无叟的儿子!” 众人听得一阵惊讶,原来孟道平竟然有这样的身世。 孟道平这时猛地转身,对着范上古几乎在怒吼:“可是在二十年前,你为了掌门之位,偷袭了你的师父。他在伤重之下只留给我一封书信在我房间告诉我身世就与世长辞了,而你这个凶手从此却坐上了华山派掌门之位,满口假仁假义道貌岸然地做了二十年。当年你看我年纪太小,不知道我父亲留给了我一封信,以为我不知内情,留下了我这条命。这二十年,你待我百般好,还悄悄传我华山掌门才能学的紫霞功,不就是因为内心愧疚,想弥补你杀了我父亲的亏欠吗?” 第17章 恩与仇 大家都呆住了,眼前这个背叛师门暗算师父的叛徒竟然是为父报仇,这个一直以来仙风道骨的老掌门当年竟然为了掌门之位干出欺师灭祖的事情,这都太难以置信了。 范上古满脸痛苦的看着激动的爱徒,半晌无语,终于长叹一声:“平儿,你错了,当年师父他老人家虽然死于我手,却不是我杀的。” 孟道平一愣:“不可能,你在撒谎!那为什么我父亲在信里告诉我在他死后不要恨你,不要报仇?” 范上古闭上眼,深深地叹息:“平儿,你心里竟然把这仇恨藏了二十年,二十年前你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你带着仇恨天天在我身边,为师竟然一点没看出你的痛苦,是我的错。师父他让你不要报仇是因为,他是为了华山派而心甘情愿赴死的。” 什么?众人又是一惊。 范上古双眼一闭,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年师父把你带回来,交给了我,当时连我在内,确实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但是他日常之际对你颇为偏爱,加上他失踪之后忽然带你回来,华山上下早就有风言风语了。一直到了二十年前,唐门和霹雳堂在朝廷支持下来找过师父,此后开始在秘窟中开始研制新武器,有一天,又有一个人来找师父,师父见过他之后却非常恐慌。” 叶枫问:“是谁?” 范上古摇头:“不知道,他穿了件黑色袍子,戴着一个奇怪的鬼脸面具,我只听见师父称呼他做轩辕公子。” 轩辕?大家都皱起眉头,这个姓氏很少见啊。 范上古继续说:“自从这个轩辕公子出现后,师父就常常失魂落魄的,还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发呆。后来他们又见了几次面,师父感觉越来越不安,再后来江湖上就发生了唐门唐太公和霹雳堂雷惊天失踪的事变。” 范上古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雷卓云。因为提到了父亲失踪的事,雷卓云正聚精会神地听着。 “那之后师父又去和这个轩辕公子见面,我感觉情形不太对劲,就偷偷跟去藏在一边。不过因为距离太远,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师父看上去很激动,大叫大嚷,那轩辕公子提到了什么采桑女,什么儿子,师父最后又软了下来。当时我没明白,后来才想到他是用当年的丑事威胁师父,师父为了华山派的名声不得不屈服。” 孟道平一直静静地听着,这时急问:“他威胁我父亲做什么?” 范上古长叹一声:“当时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感觉那是大大不利于华山,尤其不利于秘窟中的人们。我只是暗中跟着师父回到他清修的住所,师父忽然唤我现身,原来他一早就发现我跟踪。我出来苦苦问师父到底那个轩辕公子是什么人,他威胁师父做什么,师父只是说,有些事我知道得越少越好。本来我就一直觉得师父答应唐雷两家进入秘窟中就已经违背了多年来华山派各位祖师严守秘密的传统,现在还有个神秘人物威胁逼迫师父做些不愿意做的事,对华山派必定是大大的不利,在我苦苦哀求的时候,没想到,师父他忽然拔剑就刺向我。” 大家听得一声惊咦,完全沉浸在范上古的回忆中了。 “我脑子一下懵了,一心想着师父要杀我灭口。师父步步紧逼,一连几剑我都躲开了,他又攻过来,情急之下我拔剑还了一招。没想到,师父根本没闪,这一剑竟然从他的当胸贯入!” 大家听到这里,都惊讶地“啊”了一声。 范上古这时说得脸上老泪纵横:“原来,原来师父原本就是想逼我出手,他本就是一心求死啊!” 众人都听得呆住了,孟道平口里喃喃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范上古继续说道:“我当时抱着师父,悔恨交加,几乎也要自尽谢罪,师父却拉着我,把华山派掌门扳指交给了我。他告诉我当年犯下的错事,还告诉我他当年将儿子拜我为师,他要我永远不要提起此事,让他儿子能平淡的做个普通人,永远不必卷入这些麻烦中。他还告诉我如果他不死,就会被人胁迫,做出很多违背良心,违背华山派利益的事情,华山派也会被人控制,我们所有华山弟子都会有危险。只有他死了,才能保住华山派的声名,保住自己的名节,更能保住秘窟中的几十条人命。那个轩辕公子逼他说出秘窟的入口,当晚就会有杀手要去屠尽秘窟中的人。师父最后也没有告诉他们,只要他死了,这些人就找不到入口,也没办法再逼迫师父了。” 唐大和叶枫不由得对望了一眼,心中暗自奇怪,如果杀手是所谓的轩辕公子的人,怎么秘窟中只有唐门和霹雳堂弟子的尸体,什么样的杀手能屠尽秘窟中两派精英而全身而退? “师父握着我的手,要我发誓用生命扞卫华山派,还要我好好善待他的儿子。”范上古转头看着呆若木鸡的孟道平,“我并不知道师父给你留了封信,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是绝不可能告诉你是我杀了他,因为,他就是为了保护我们大家才甘心赴死的啊。” 孟道平全身瑟瑟而抖,这一切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完全不知所措。 范上古长长地叹息:“师父断气后我按他吩咐带他的尸身到秘窟中安置,也想向秘窟中人们示警,却发现秘窟中遍地尸首,已无活口。师父没有出卖他们,可是那个轩辕公子还是找到了入口,屠尽了秘窟中的两派精英。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众人想起洞中尸横遍地的情景,不由不寒而栗。 “第二天,我按师父遗命接掌华山派,从这天起就一直有流言,说我为了掌门之位杀了师父,我一直不做辩解,因为我要保住师父的名声,和他用生命保护华山派相比,我受这点委屈又算什么。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让平儿仇恨了我二十年。” 范上古这时有些哽咽:“不错,我待你视如己出,还暗中传授你掌门秘技紫霞功,我确实是出于对师父的愧疚希望你学有所成,有天能接掌华山派,希望这能有所补偿。我希望你能继承你父亲的遗志,继续保护华山派,却没想到最后让二十年来滋长的仇恨把你逼到了这个地步。” 孟道平双目赤红,全身发抖,大喊:“我不信,我不信,你在骗人!”但是在场众人都能听出,范上古说的确实是事实。面对这纠缠二十年的惨剧,大家一时都默默无语。 这时雷雨云却笑了,看上去刚才范上古所讲述的一切都没对他有一丝影响,没什么能比歼灭唐门唐大和除掉一直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雷卓云更让他心情愉悦的了,他甚至有点兴奋,有些盼望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鄙夷地看了眼跪倒在地痛苦失态的孟道平,冷哼了一声:“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现在他们都不能生离此地,华山掌门不又归了你吗?这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说完,就不再去搭理地上的孟道平,高高举起了右手,周围埋伏的黑衣人手里各种暗器也全部瞄准了洞口这群狼狈不堪的人,他知道,他只要手一放,一切都会结束了。 唐大脸色一变:“你要赶尽杀绝?你大雷门胆敢杀害朝廷锦衣卫?” 雷雨云哈哈一笑:“我自然不敢,不过你们死后我当然会将叶公子的尸体送回京师,同时禀告朝廷华山掌门与唐门勾结,伏击查案锦衣卫,叶公子等不幸遇难,幸而我大雷门及时赶到,全歼歹人。” 看着他眉飞色舞洋洋自得的神情,唐大一时语塞,也无言以对。 可是没等雷雨云笑出声来,本来布满了大雷门伏兵的山谷,谷口忽然乱了。 第18章 突围 雷雨云纵身跳上大石向谷口方向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尘土飞扬。呐喊声和厮杀声推进得很快,尘开处,隐约看见一队排成方阵的黑甲军人手持长枪方盾,结成战阵,快速地向谷底推进。 外圈人都持盾立地,内中人则举盾蔽天,弓箭暗器无可射入,盾顶有方孔,孔中长枪伸缩突刺,挡者披靡。谷口周围的大雷门众眼看抵挡不住,节节退败。 雷雨云眉毛一皱:“黑甲卫?” 黑甲卫是由名将徐达生前选拨训练的一支近卫军部队,声名显赫。 大明军队除去不受五军都督府管辖的上直十二卫,他们是由皇帝亲自掌管外,其余由全国选拔的精英组成京营,拱卫京师安全。京营部队多达几十卫,轮流值守京师和重要边防,这样轮换既能保证京营部队的实战能力,又可稳固边防,震慑四方。更重要的是轮换制能有效避免京营各卫因长期值守京城,而易于被人控制的弊端。 黑甲卫就是其中最出名的一支,现在正驻守西安一带休憩,补充给养,即将随皇上最信任的内监之一马靖前往镇守甘肃,巩固西北边防,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雷雨云面色一沉,自己在山谷内外伏下的百余杀手对付普通江湖人士绰绰有余,可如果论对阵厮杀无论如何不是训练有素战法精湛的黑甲卫的对手,何况一万黑甲卫军不知来了多少,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如果再迟延下去,让黑甲卫杀进谷来,和唐大、叶枫他们汇合一处,恐怕自己的如意算盘就要全部落空了。 情势已急,雷雨云站在大石之上,转头大喝一声:“动手!” 一时间,四周的大雷门杀手一起发动,各种弓羽暗器火弹纷纷射向谷底叶枫唐大等人。 这时一直低头不语的雷卓云忽然抬头叫了声:“起!” 钟氏兄弟猛然起身站在了队伍的两侧,两面乌金大网张开,挡尽一切暗器飞羽。叶枫带着孙风周雷两个卷云骑护着范上古等人躲在了网的保护下,就听唐大断喝了声:“冲!”左边唐大,右边宇文烈,中间是雷卓云,三个人身形跃起,闪电般扑向雷雨云站立的大石。 这三人这一击配合默契,已出全力,此刻大石上即便是大雷门武功最高的雷破天亲在,恐怕也难挡住这三个人联手全力一击,后面钟氏双雄撑着网保护着其他人跟着往大石处冲去,他们是想要从这里突围!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这些人做出了如此天衣无缝的配合,显然在范上古讲述当年惨剧时就暗中观察沟通好了,就在此时发动,他们已看出雷雨云所站的位置是包围圈唯一的破绽,他们要一举突围。 他们看得很准,整个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就是雷雨云所站的大石位置,只要冲过去,即便不能生擒他,只要能将他击退,冲过去不远就可以和谷口正冲进来的黑甲卫方阵会合,一旦会合,以黑甲卫的战力,冲出谷口易如反掌。 可是雷卓云心里还是有点惴惴不安,面前的雷雨云太镇定了,他还是那样气定神闲地站着,既没有退避也没有惊慌之色,难道他已经有所准备? 果然,从他脚下的大石后面一条高高瘦瘦的人影冲天而起,截住了唐大。 只见他长长的双袖飞舞,正是他成名的水袖功。人影交错间唐大因身上有伤,竟然落了下风,被罩在袖影之下,这人正是大雷门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 雷卓云一咬牙,他对雷雨云的武功非常清楚,就算没有唐大,自己和宇文烈全力一击,必定可以击退他,再说,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雷雨云还是没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雷卓云,忽的张口大喝一声:“还不动手?!” 雷卓云忽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背后重重地砸在脊梁上,他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顿时口中鲜血狂喷,摔落在地上。 抬头一看,砸在背上的正是宇文烈手里的霸王枪,而宇文烈正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惊骇万分的雷卓云只看着宇文烈说了声:“你……”就再说不出话来。 宇文烈一击得手,趁着大家都愣住的时机,一回身,手里的霸王枪蛟龙一般刺出,枪头没入了正撑着乌金网的钟氏双雄哥哥的喉头。 钟氏弟弟大叫一声,目赤欲裂地要向宇文烈冲去,可是周围暗器飞蝗般不停地招呼过来,不得不止住身形,撑起黑金网,掩护着叶枫等人冲上去护住倒地不起的雷卓云。 宇文烈这边得手后提着长枪一翻身,退到了雷雨云身边。 唐大心里暗暗吃惊,本来计算的非常周密的计划瞬间就被击破了,雷卓云重伤,宇文烈反叛,两面黑金网只有一面了,面对如雨的暗器飞蝗,左支右拙,非常吃力。现在自己和西门柔对上也落了下风,情势危急,看来只有靠暴雨梨花针了。 他一招逼退西门柔,伸手摸向腰间,竟愣住了,手再也收不回来。 那边雷雨云在大笑着:“唐大先生在找这个么?”他手里拿的正是暴雨梨花针! 唐大额头上沁出了汗水,自己太大意了,一定是在密道中一直走在自己身后的宇文烈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盗走了,想不到那么个高大魁梧的汉子竟然还会这样小巧的功夫。 雷雨云看着躺在地上口里满是鲜血的雷卓云,感觉开心死了,看他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垂首站在自己身边的宇文烈,眼神好像要生吞活剥了他,口里嚯嚯作响说不出话,不禁笑了:“这你不能怪这位宇文老兄,你虽然救过他的命,他也确实对你忠心耿耿,可是他宇文家满门都在我手里,如果今天他不出手,他全家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十岁稚儿全部要人头落地。” 他收起笑容,冷冷地说道:“我不像你轻易相信别人,相信什么义气,我只相信手段。” 宇文烈低着头,一言不发。 听了这话,雷卓云的表情忽然平静了许多,看着宇文烈的神色已不再有那样的愤怒。 第19章 死局 叶枫的心里感觉有些发凉。 眼前本来是最好的突围机会,唐大早就在范上古讲述往事时用唇语和他们商量好了,突然发动全力一击,出其不意,一旦成功形势便可逆转。 本来他还是很佩服唐大的,在眼下这样危急的情况下,能一眼洞穿局势,找出破绽,并且迅速地制定出严密的反击计划,需要何等的冷静和自信,真是大将之才。 可惜因为宇文烈的倒戈一击,正是一招棋差,满盘皆输,整个局势瞬间崩溃了。 雷卓云重伤,钟氏兄弟折其一,唐大的杀手锏暴雨梨花针也落到了对方手里。现在面对团团包围的大雷门杀手,如同一个死局,己方已成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对手宰割了。 雷雨云这时的得意满满的堆在脸上,看着默默无语,面色铁青的叶枫和唐大一干人等,他慢慢地把手里的暴雨梨花针筒对准了他们。 只要一按动机簧,数百根毒针喷射,就凭一张黑金网是万万挡不住的,叶枫、唐大、还有这个和自己斗了十几年的堂弟,这一群人中没有人可以生离此地,他绝对有这个把握。 今日之后,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将会名震江湖,纵使违背了父亲的命令,但是生米已成熟饭,父亲就算恼怒,至多也不过小小的惩戒一下而已。毕竟,自己才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大雷门将来的接班人。 一边想着,他一边按下了机簧。 得意的笑容还在脸上,忽然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犹如一堵墙挡在面前,射出的数百根暴雨梨花针全数打在了这个人的胸膛上。 这人闷哼一声,还是直挺挺的站着,一动不动。雷雨云抬头看见他一双满是血丝的双眼,眼光中犹如烈火熊熊燃烧一般的直瞪着自己,不禁一呆,这个高大的人正是宇文烈! 大家都愣住了。 没想到,在绝境中挽救大家的居然是临阵倒戈的宇文烈。如同棋局,能决定对手胜负和自己生死的往往是同一手棋,胜负手! 雷雨云心中的惊讶也无法形容,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刚才还对自己惟命是从,成为自己杀手锏的木讷的大个子怎么会忽然会牺牲自己来救眼前这一群人,这一群自己的敌人!他可是刚刚才背叛了他们! 雷雨云一时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就在大家都在愣神之际,忽然一个人影一下跃身而起,趁宇文烈挡住雷雨云的视线的机会,直扑向雷雨云,居然是一直伤重委顿在地的范上古!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范上古看出了这是唯一的机会,所以趁对手分神之际,拼尽全力一击。 雷雨云只不过稍一愣神,立即反应过来,抬起一脚踢开了僵立在面前的宇文烈,大喝一声,一掌拍出和飞身扑过来的范上古结结实实对了一掌。 范上古毕竟伤重在身,武功已经大打折扣,纵然这一掌几乎已尽全力,还是被雷雨云震得口血飞溅,落下地来。 雷雨云一招得手,得理不饶人,紧跟上一步,第二掌直拍范上古胸膛,以他天雷掌的威力,这一掌拍中范上古必死无疑。 危急之刻,突然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雷雨云身边痴痴呆呆发愣的孟道平忽然动了。他闪身挡在了范上古身前,雷雨云的天雷掌正中他的胸膛,只听一连串骨骼碎裂的声音,他的胸部几乎被打凹了下去,一张口,一股鲜血直喷雷雨云脸上,弄得他一时睁不开眼。 范上古悲呼了一声:“平儿!”他抓住这个机会拼尽全力伸手从孟道平肩头一指正正地按上了雷雨云的眉心印堂穴,黄龙指! 雷雨云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吐出,双眼一黑往后便倒。 西门柔脸色大变,飞身抢上来一把扶住他就往后退,霎时四面暗器飞蝗齐发,防止被围众人借机突围。那边叶枫等也冲上来挡住暗器飞蝗,抢救受伤的几个人。 雷卓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眼见暗器飞蝗袭来难于躲避,只能闭目待死,。这时倒在他身边的宇文烈竟然还未断气,拼着最后的力气起身伏在他身上,挡住了所有暗器。 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断气,也许是因为唐大的暴雨梨花针上并没有淬毒,真正唐门的高手都是不屑于在暗器上喂毒的。 雷卓云口中血沫溢出,无力说话,只能双目含泪看着直挺挺跪着的宇文烈。 宇文烈惨然一笑:“我作为宇文家子孙,为保宇文家满门,不得已必须要做的事已经做了,现在作为人立于天地间,我的命是,是公子你救的,现在,必须,要还给你……”大吼一声,双目圆睁身体不动,已经声断气绝。 那边范上古也怀抱着孟道平的尸体,悲呼着:“平儿……”一口鲜血喷出,明显在刚才的一击中引发伤势,再也抱不住孟道平,一撒手往后就倒。 叶枫赶到一把搀住,大喊一声:“退回洞口!”那边两个卷云骑孙风周雷抱起雷卓云,在唐大等人掩护下一行人向密道口退去。既然冲不出去,不如先退回密道出口固守。 这时只见西门柔一手握拳上扬,四面大雷门的杀手全力发动,势必要赶在他们退入密道口之前将他们击杀。 钟氏双雄折了一个,一面乌金网已经不能完全挡住暗器保护大家,杀手们又冲上来近身攻杀,除了自保还要保护两个不能动弹的重伤员一起撤退,一时众人风声鹤唳,险象环生。 尤其张胖子身躯肥大,成了暗器攻击最好的目标,他虽长于轻功,但是拳脚功夫确实不怎么样,被两个黑衣杀手缠上顿时手忙脚乱,一不留神哎呦一声,屁股中了一枚铁蒺藜。吃痛间身形一顿,被黑衣杀手手中铁棍击中手臂,顿时抬不起来,幸好唐大扑过来逼退两个黑衣杀手,一把拉着他急退,他一面负痛一面嘴里直娘贼地破口大骂。 眼看密道口就快到了,四面大雷门杀手更是拼命冲上来袭击,压力之下几乎寸步难移,一时间叶枫他们竟冲不过去了。 第20章 战场上绽开的小花 形势危急,唐大和叶枫一行人眼看被堵在退往密道入口的路上,进退不得,四面的大雷门杀手全力围攻,就快支撑不住了。 这时,黑甲卫的方阵已经冲杀了过来。 西门柔指挥着大雷门杀手拼死抵挡,这半晌功夫,谷口也不见有其他黑甲卫冲入,看来前来救援的就只有这百余人的方阵。大雷门众人心中渐定,来了精神,把黑甲卫牢牢围在中间,加上谷底地势狭窄,方阵渐渐难以施展,,一时间也难以再进一步。 西门柔刚刚喘了口气,忽然听得黑甲军士兵齐声大喊,方阵突然分开,一左一右变作两队长蛇形站位,阵中两个人影飞跃而出,直向叶枫他们这边杀来。 叶枫定睛一看,左边那人,少年俊俏,一身白袍一尘不染,头上束发带镶嵌着一块拳头大的翠玉,正是唐玉。 转头看右边那人,却是个二十左右的姑娘,一身青翠短衫,不施粉黛,杏目含怒,娇叱间好一股巾帼风采。 不知为何,叶枫看得心中一荡,竟愣住了,感觉仿佛看见了一朵清丽的小花绽放在这杀气腾腾的血腥战场上。 这两人武功极高,当着披靡,高低纵跃腾挪,一时如入无人之境,直奔着救援叶枫唐大一行人而来。 这时一条瘦长的身影突然一跃而起,截住了他们两个,一对长袖飞舞,逼得唐玉他们两人连连后退,又是西门柔! 唐玉他们这边一受阻,围攻叶枫他们的杀手们精神大振,杀声震天的一波波冲上来,他们顿时感觉压力倍增,险象环生。 唐大一面护着受伤的张胖子,一面看了一眼背负着动弹不得的范上古的叶枫,眉头皱了起来。这样危急的情况下,叶枫腰间的刀还没出鞘,仅仅凭借着两个卷云骑的掩护和自身灵活的腾挪在避闪对方的攻击,仿佛腰间的刀只是装饰一般。 唐大早就听闻叶知秋也是当世刀法名家,刀法相当了得,一把落叶刀也曾经威震江湖,但是对叶枫却一无所知。如今看来,也许他真的如同传闻中一样是个纨绔子弟,只是绣花枕头,并没学到他父亲的刀法。 这时唐玉那边依旧被西门柔牢牢压制住,半步也进不得。眼看唐大他们这边快支持不住了,那女子心中焦急,柳眉一竖,银牙一咬,一翻身蹲了下来。 唐玉看见她的动作,面色一变,急忙向旁边跃开。西门柔一愣,就看见从那女孩手中,居然真的绽放开了一朵花,闪着寒光的五彩的花。 出手之后,这花朵瞬间绽放开来,越开越大,五彩缤纷,简直让人惊艳。但是只一眨眼突然分离,五色的花瓣片片旋转着飞出,花蕊中射出不知多少细如牛毛的钢针,一齐罩向西门柔。 西门柔脑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名字,唐花! 唐花不是人名,是一种暗器,据说是唐老太太的独门暗器,发射之时绚烂无比,美如花朵绽放,却是世间最致命的花朵,连唐门掌门唐太公都要畏惧三分,传言唐太公惧内便是因为这个。 现在这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居然能打出唐花,她究竟是什么人? 不愧是西门柔,没有半点迟疑,怪叫一声,舞动的长袖忽然断开,反罩向唐花,和那些五彩斑斓的花瓣搅在了一起,顿时成了碎布片,片片飘落。而他的身形如同风中飞舞的落叶,全速后退,地上一路洒下了斑斑点点的鲜血。 那姑娘有些惊异:“你是什么人?唐花之下能逃命的你是第一个。” 西门柔再不答话,脸色惨白,转头就退走。 唐玉笑道:“这么厉害的水袖功,他必是双杀之一的西门柔。小妹你招呼都不打就发出唐花,存心连十四哥也一起收拾?” 那姑娘无暇理会唐玉的玩笑,扭头又向唐大他们的方向杀了过来。 这边西门柔受伤退走,令围攻唐大他们的杀手纷纷惊惧不已,手下一松,压力顿减。 唐大见机大喝一声:“快冲!”叶枫当前负着范上古向前猛冲,一跃率先冲进了密道入口,其他众人边打边退,眼看就要全部退进入口之中。 突然间一个身影高高站在大石之上大喝了一声,唐大定睛一看,却是满面是血的雷雨云。只听他对着密道入口大叫一声:“点火—!” 唐大一愣,忽然脑中念头一闪,回头一看,叶枫负着范上古已经进了密道,心中叫了声:“不好!”身形一动扑了上去,伸手想要拉叶枫出来。 可是已经迟了,随着顶上轰隆隆的巨响,石块飞泄,密道入口崩塌了,连同上面落下的泥土巨石,密道入口被结结实实地盖住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唐大,叶枫和范上古都被活活埋在了密道之中。 大家都惊呆了,想不到雷雨云居然预先在密道入口上方埋设了炸药,差点他们就要全军覆灭在这里。可是一念之差,让叶枫和唐大都葬身在密道入口。 这时大雷门的杀手们目的已经达成,纷纷停手后撤,不再上前抢攻。 那姑娘看见这边的情形,悲呼一声:“阿大!”和唐玉冲到了跟前,大家才如梦方醒。 回头只见雷雨云正狂笑着被众多黑衣杀手搀扶着退走了,四面的杀手在黑甲卫攻击下也纷纷后退逃走。 张痴怒吼一声,起身要向雷雨云追去,一迈步引动身上伤势,一下摔倒,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视野里。 他半爬着冲到密道口前,用双手去挖活埋了自己兄弟的泥土石块,但是崩落下来的石块巨大,在密道入口堆成了小山一般,凭人力哪里可能挖得开?他只能坐在地上望着堆积成小山丘一样的石堆放声痛哭,这时那个姑娘冲了过来也扑倒在石堆前痛哭失声。 大家都低头哀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们俩。 刚才还杀声震天的山谷忽然安静了下来,两人的哭声在这山谷中显得分外清晰。 第22章 知秋一叶 叶知秋坐在桌前,心乱如麻。 桌上放着刚刚接到的飞鸽传书,记录着华山的战况,也记载了叶枫和唐大的噩耗。 大雷门的行动之快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虽然事先他已经通知了身在西安统领黑甲卫的马靖派人前去接应,看来还是晚了一步。雷雨云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预先埋伏炸药要想一网打尽。为什么偏偏就是叶枫中了伏,为什么偏偏是他? 这一行人里谁都可以出事,唯独是他决不能有事。 为了他,叶知秋动用了所有力量,唐门唐大、京城张痴、西安黑甲卫,甚至还有在路上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全部都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可是偏偏就是他出了事。 叶知秋感觉有些眩晕,眼前的东西有些旋转,他抓起桌上精致的银制酒壶和酒杯,一连干了三杯,一股烧灼的感觉从喉头一直到胃里,又化作暖意流向全身,他才感觉略微好点,自言自语道:“是我低估了大雷门,想不到它竟然这么迅速的集中全部力量来对付我们,是我的计划不周让那孩子处于险境,是我害了他。” 他说到这里,眼睛里竟然隐隐有泪,他斟满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现在他出事了,我们多年的苦心谋划都付诸东流,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向圣上禀告这件事,我甚至不敢想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下场?” 他一边说一边又斟满一杯酒,推向旁边的座位,回头向内屋问道:“你怎么看,师兄?” 原来屋里还有别人! 这时从内屋的阴影里走出了一个人,全身黑袍黑冠,拢着双手,满脸浓密的黑色胡须,整个人都是黑漆漆的,如同一个本来就在阴影中的黑色的影子。可是他腰间却挂着一把黑色的刀,黑得发亮,映着窗外投进来的阳光闪烁流动着光芒,仿佛有灵性一般。 黑袍人在桌边坐下,冷冷地哼了一声:“要担心下场的是你,和我可没关系,不要张口闭口就我们我们的扯上我。” 他端起桌上的银杯凝视了一会儿,把银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低头没有说话。 叶知秋眼里有些嘲讽地神色:“师兄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小心,坚持用银杯饮酒,还是对师弟不信任啊。” 黑袍人抬眼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只是习惯了,小心使得万年船,再说,你是什么样的人也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叶知秋有些尴尬,一时无语。 黑袍人顿了一会儿又缓缓地说:“一日没找到尸首,就不能确定他已经出事了。至于圣上那里你可以先不要急于禀报,破坏了他苦心筹谋多年的计划,就算你献上大雷门所有人加上你全家的人头,也抵消不了你的罪过。” 他忽而怪眼一翻:“我忘了,如果你儿子已经死了,你全家就剩你一个孤家寡人了,就只有你一颗头。” 说完,他发出嘿嘿嘿的笑声,那笑声听上去很怪,倒像是在哭。 叶知秋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叹息道:“如果不是我顾忌京城异动,亲自去华山坐阵的话也许结果会不同。” 黑袍人打断了他:“你去就有用了吗?你要是雷破天那个老怪物的对手,何必非要请我出山?他既然已志在必得,动用了大雷门所有精锐,自己都亲自出马了,如此不计代价,你去与不去,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抬头看见叶知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语气转柔和了些:“不必太过担心,那孩子福大命大,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的,要知道,他不但是你的儿子,还是我唯一的徒弟。” 他双手握拳,充满信心地说道:“你别忘了,还有东郭那个老东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不会没有一点准备的,我想现在他应该已经行动了。” 叶知秋眼睛一亮:“你是说,东郭先生?” 黑袍人点点头:“只有他敢于一直和公子对着干,虽然没人知道他是谁,但是他的能力你应该清楚,他的目的我看也和你是一致的,所以他也不会希望枫儿出事。你再等等华山那边的消息,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叶知秋无奈地点点头。 黑袍人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坐在桌边自斟自饮起来。 叶知秋站起身看着窗外,外面的树枝上发出了新芽,有一片老树叶飘飘荡荡地落下来,不知为什么,值此春景,他却感觉到了秋天的寒意。 福大命大么?叶知秋禁不住想,但愿如此。 此刻朱棣背负双手站在殿门口,也在看院子里的树。 这是一棵老树,据说是太祖皇帝当年起兵时在老家凤阳亲手植下的,后来得了天下就着人把它移栽到了京师寝殿外的院子里,日日相见,日日提醒着他这天下的得来不易。 到如今太祖皇帝已经不在了,而这棵老树也死了,已经三年没有发过新芽了。 这寝殿也换了新的主人,换成了他朱棣!但是这棵树还是在这里。 曾经有内侍建议把这棵死树挖走,重新换上一棵生机勃勃的其他树,他没有同意。 他就是要留着这棵树,他要让它看看,也让父皇太祖皇帝看看,他心里的雄心壮志,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让这天下空前的强大繁盛。虽然他们都已经死去了。 他要让所有人看看,只有他朱棣坐在这个位置上,才是真正正确的选择。 可是现在,他的计划出毛病了。 刚接到的密报,华山出事了。叶枫死了。 天下间也许只有他自己和叶知秋两个人明白叶枫对于他的计划的重要。 不!叶知秋对于他的计划也只是一知半解,天下根本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明白他的心意,从来没有! 也许,这就是帝王的悲哀。他禁不住这么想。 叶知秋,亏得还曾经如此地信任他,如今却躲起来,连来禀报的勇气也没有。看来,他是老了。 人一老,感情就会丰富起来,胆子也会小起来,办事能力也就会下降了。 现在就算真的杀了叶知秋,也于事无补了。 朱棣对着院子里的老树长长地吐了口气,叶枫,但愿他真的福大命大。 第23章 绝境 福大命大么?还真是如此。 叶枫没有死。 不但没有死,连一点伤都没有。 唐大最后拼命冲进洞口,虽没能来得及拉他逃出去,却及时地把他拉进来了,他们进入了密道,躲开了密道口砸下来的乱石,真可以说是福大命大。 他没死,但是现在他怀里抱着的范上古却死了。 范上古本就受伤很重,强撑着接了雷雨云全力的一记天雷掌,那时他的经脉就已震断了,否则以他本来的功力,雷雨云脑门结结实实中了他黄龙指一击,怎么可能没有当场毙命。 进入密道没多久,奄奄一息的范上古趁着唐大去检视入口的落石,看看有没有办法出去,没在身边的机会偷偷把一样东西塞到了叶枫手里。 叶枫低头一看,是一串佛珠,虽然密道里仅凭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他还是看出每一颗珠子都是晶莹通透的翠绿玉珠,触之温润,最可贵的是九颗珠子大小一般无二,一颗已是难得,如此九颗,足见这串佛珠价值不菲。 叶枫愣了愣神,没明白范上古为什么会塞这串佛珠给他,刚想开口相问,范上古看着他摇了摇头,那眼神分明告诉他,不要说话。 范上古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在叶枫耳边轻声说了句:“卷轴在少林。”接着就溘然长逝了。 不知为什么,叶枫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唐大,他觉得范上古所以避开唐大,偷偷把东西塞给他,一定有他的理由,至少出于对逝者起码的尊重,他隐瞒了这件事,虽然,这样让他对唐大或多或少感觉有些歉意。 其实唐大能舍身回来救他,这也是大大出乎叶枫预料的。 从他为了这个案子第一次认识唐大开始,他一直觉得唐大是个心机深沉高深莫测的人物,身上仿佛藏着很多秘密,如同罩在一团雾气之中,让别人没法看清楚。 对于这样的人物,叶枫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工于心计之人所谋必大,往往近之不祥。可是这一路走来,唐大并没有做过半点不利于他的事,生死关头还不计生死的回头来救他,让他不禁对自己有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惭愧。 他也问过唐大为什么要舍身救他,唐大只是淡淡说了句:“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一下让他感觉无比的温暖。让他想起了张痴,想起了解祯亮,想起了京城四少在京师中那些无忧无虑倾心相交的日子。他相信,如果换做他们任何一人,在那种危急关头,都会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地来救他。 人生得一知己,虽死何憾? 都说人在死之前会想到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可是当头顶乱石纷纷落下,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那一瞬间,他想到的居然不是其他人,父亲、师父、朋友都不是,居然出现在脑海的是那朵如同绽放在战场的小花,那个英武飒爽的姑娘的脸,她在敌群中腾跃翻飞的曼妙身影。他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这样的胡思乱想不能不令自诩友情第一的他生出负罪感。 现在,他和唐大按照华山派的传统,小心地把范上古的遗体放置在藏骨之地的平台上,就在他师父索无叟枯骨的旁边,盘腿而坐,犹如未死。 看着范上古静静的面容,如同睡着了一般,不禁让人想起和他初见时的茶寮,想起他和孟道平以及索无叟父子之间的恩怨情仇。无论是恩情还是仇恨,如今孟道平已经以死赎罪,而范上古和索无叟的遗骨永远地坐在一起,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起身时,叶枫不小心碰到了索无叟的尸骨,一个圆形的东西从他尸骨上掉落下来,滴溜溜地滚开。唐大一把捡起,原来是块玉牌,看上去质地比较普通,不甚名贵,但是雕刻得很不错,寥寥几刀刻着一只飞凤,颇有神采。 不知为何唐大看了脸色有异,惊奇地咦了一声,反复仔细观看。 叶枫奇怪地问道:“这玉牌有何不妥?” 唐大摇摇头:“只是有些眼熟。”说完恭恭敬敬地把玉牌放回了索无叟的怀里。 两人对范上古的遗体三拜之后看到他的尸身盘坐在历代掌门旁边,想起范上古一生为了华山派背负冤屈忍辱负重,最后难免还是这样的结局,人生如此无常,不禁感到一阵唏嘘。 这平台上坐着的历代掌门都为了华山派鞠躬尽瘁了一生,可是现在在这被封闭的秘窟之中,不知道外面的战况如何了,更不知道华山派今后何去何从。 逝者已矣,现在剩下两个大活人,洞窟里没有食物,首要的就是要怎么找到出路出去。 被埋掉的出口已经被许多的大石头封死了,刚才唐大已经试过,要想凭人力挖开绝无可能。 叶枫首先想到贺老石室进来的密道。记得雷卓云说过,因地质原因,为免波及整个密道的安全,当时他们炸塌顶上岩石时不敢用太多火药,因而较为易于挖通。 唐大摇了摇头:“雷雨云既然决定炸塌这边的密道口,贺老石室那边也一定已经封死了。就算没有,仅仅以我们两人之力,想在短期内挖通密道也是痴人说梦。这里没有吃的,我们想维持数日已是困难,哪里还有力气挖通密道?” 叶枫听了不禁丧气道:“那怎么办?难道这里还有其他出口?” 唐大没有说话,沉吟一会皱眉道:“有没有其他出口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一件事很奇怪。” 叶枫急忙问:“什么事?” 唐大皱着眉:“二十年前的惨案发生时,为什么所有的尸体都在外面雕像大厅里,独独在这里有一具无头的骸骨?” 叶枫一头雾水:“这和出口有关系吗?” 唐大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奇怪。” 他站起身拍了拍青衫上的尘土,看着哭笑不得的叶枫:“反正我们现在陷在这没有出路的绝境里了,不如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意外发现呢。” 意外?叶枫愤愤地想,我们两个现在被活埋在这千年石窟里,还不够意外吗? 第24章 泰山姜慕白 雷惧半坐在地上,血沫不住地从他嘴角里涌出来。 他的双臂骨骼被雷破天的天雷掌全震碎了,无力地垂着,左腿已折,整个小腿拧向另一个方向,内腑也几乎全碎了。如果不是雷破天还想从他口中套问出点东西,没有下全力出手,他根本支撑不到现在。 雷破天太强了,不愧是大雷门第一高手,二十年来他的武功不但没有丝毫放下,反而大大的精进了。雷惧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本来以为这二十年的暗中苦练能缩短他们之间的差距,现在看来他的进步远在自己之上,自己是望尘莫及了。 雷惧背靠着一棵树,支撑着没有倒下去,拼命咽下了口里的逆血,两眼怒睁,直直瞪着雷破天。 雷破天又背负起了双手,带点悲悯的目光看着浑身是血摇摇晃晃的雷惧,看着这个曾和自己并肩作战共同创立大雷门的兄弟一般的人, 良久,长长叹了口气:“你本不必受这些苦楚,我若是封住你的穴道,你最少还能支撑三个时辰不死,还要受三个时辰的煎熬。” 雷惧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言语,只是依然怒目瞪着他。 雷破天叹息着,他是真的不愿意折磨眼前这个人,毕竟他们曾经是并肩战斗的兄弟:“只要你告诉我,那样东西在谁手里?他在什么地方?你就可以安详地离去,不必再忍受这些苦楚了。” 雷惧忽然一张口,一股血箭喷出,直射雷破天。 雷破天侧身避过,摇了摇头,他不光从这一口血箭中看出了雷惧无比坚定的决心,更看出了他受的内伤比自己估计的还要严重,可能是撑不了多久了。 他有些意兴索然,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看来雷惧是不会开口的了。今天经历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大雷门还有一堆事在等着他回去处理,还有他的儿子,也不知道伤得究竟如何了。 即使雷惧不开口,他也并不担心。雷惧尚且远远不是自己的对手,就算是他背后还有人,又会强到哪儿去?至于那件东西,他也只是猜想,如果真的有,雷惧为什么不用它来对付自己? 也许,是改让一切结束的时候了。 雷破天慢慢放下了背负着的双手,整个人顿时又充满了一种气势,杀气! 他很慢但是很稳地向雷惧迈了一步,突然他的身形停住了,一股比他更强烈的气势出现在他背后的山路上。他忽的转过身,凝视来路,山风刮起的如烟尘雾中,渐渐出现了两个身影走了过来,越来越清晰,是两个老头。 左边的那个走路有些一瘸一拐,一身破旧的衣服,看上去像个街边普通的老头。可是他每走一步都很稳,瘸掉的腿和身形配合得恰到好处,分明身怀着上乘武功。雷破天早已接到西安分舵的报告了,他猜想这个人一定就是在分舵边伪装开面馆的唐残! 右边的老头走路也很慢,但是显得很悠闲,半眯着眼,一把花白的胡须也慵懒地肆意生长,不加修剪,一身随意的普通衣服。可是这个整个看上去都很慵懒的老头,却怀抱着一个长布包,从形状看应该是一把剑,那股逼人的气势就是从这把剑上传来的。 两个老头走到雷破天面前停住了,唐残看到地上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雷惧,面色变了变。而另外一个老头则是面无表情,半眯着眼看着雷破天。 雷破天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老头怀抱的剑,一动不动,他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的瞳孔在收缩。 他重新背负起了双手,语气有些恭敬地问:“贵姓?” 白胡子老头还是面无表情:“姓姜。” 雷破天心中一沉:“泰山姜家?” 老头脸上毫无变化:“泰山姜家。” 雷破天沉默了,盯着老头抱的剑半晌,道:“好剑!” 老头破天荒的笑了笑:“确实是好剑。” 雷破天不再说话。 泰山姜家,江湖上没有人没听说过,却从没人真正见过。 传说姜家是当年春秋战国时期齐国王室的后人,家中收藏了多柄传说名剑,与当年号称收藏名剑最多的藏剑山庄齐名。藏剑山庄游家破败后,姜家就成了江湖用剑高手心中的传奇,大家都想一睹上古名剑的风采,可是奇怪的是大家都知道姜家在泰山一带,却从来没人知道究竟在哪里,也不知道谁是姜家的人。 直到姜家本代尊主姜慕白,在泰山手持春秋名剑“掩日”,一举杀了九名联手来犯姜家的一流剑客,江湖从此再没人敢打姜家的主意,而姜慕白也从此再没在江湖上出现。 现在雷破天分明从这个老头怀抱的剑上感觉到了一股炙热的战意,难道这个布包里就是传说的名剑“掩日”?难道这个慵懒的老头就是名震天下的姜慕白? 雷破天心里有点凉。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和雷惧的一场恶战,虽然雷惧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大雷门双杀毕竟不是普通角色,他自己也受了内伤。本来这点小伤静养数日便可无碍,但是现在面对的是姜慕白这样级别的对手,一丝一毫的差池便会导致一败涂地。 他现在不能和对方动手。 所以他就走。 他突然就启动,用最快的身法后退,遁进如烟的尘雾中,转眼就消失了。 两个老头没有追击,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看来他们压根就没准备动手,因为面对的是雷破天,他们实在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良久,白胡子老头叹了口气:“雷破天不愧是大雷门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真的很厉害。” 唐残一愣:“你并没见到他动手,如何得知?” 老头摇摇头:“我不是说武功,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我,无论如何也会耐不住性子试一试的。而他没有绝对胜算立刻就退走,没有一丝犹豫。这种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定有十成把握,这么的冷静,是个可怕的对手。” 唐残默然点点头,两个老头望着雷破天消失的方向,心里各有所思。 第26章 关中老孙家 当解祯亮带着人赶到山谷里的时候,张痴已经痴痴傻傻地在崩塌的密道入口前坐了一天。 黑甲卫士兵们都已经撤走了,姚道常带着几十个华山派的弟子们,在山谷中正在打扫战场。他们把遍地的尸首都草草掩埋了,重伤的雷卓云和其他伤员也都被送往华山派所在的玉泉院妥善安置,就连为唐大悲痛不已的唐柔和唐玉也都跟随去了玉泉院,只有张痴还留在这里,不吃不喝,谁也劝不动,只能由得他了。 当他看见风尘仆仆赶到的解祯亮时,忍不住扁着嘴叫了声:“二哥!老四他。。。。。。”跟着又再度大放悲声,弄得解祯亮有些手足无措,好半天才勉强劝住了他。 解祯亮扶着张痴的双肩:“前面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信二哥不?” 张胖子一阵猛点头,解祯亮又道:“老四他命格奇硬,绝非短命之人,一定能够逢凶化吉的。” 张胖子一边抽泣着一边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解祯亮一拍他的肩膀:“当然的,你也知道二哥对于数算阴阳之术最是在行。” 张胖子点点头又问道:“可是他们就算没被塌落的石头压死,也被活埋在这里面,这里地势全是岩石,根本没法挖通救他们出来啊。” 这时解祯亮身后有一个人慢悠悠地说:“岩石地形不假,但是也不是没办法挖通的。只要理清了石脉走向,找出石脉间的缝隙,还是很容易挖通的。” 胖子这才注意到解祯亮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有点驼背的干瘦老头,穿着普普通通的粗布短衣,头上包着方巾,叼着一根旱烟杆正在吞云吐雾,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关中农民,刚才的话就是这老头说的。后面的十几个人都是粗壮的青年汉子,打扮也是很普通的庄稼汉装束。 张胖子一听他说有办法挖通救人,几乎跳了起来,几步冲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老头:“你是什么人?” 解祯亮赶紧跟过来介绍道:“老三不得无礼,这位老先生是大名鼎鼎的关中老孙家的人,他们是天下最有名的土夫子之一。” 关中老孙家,张胖子当然听说过,无数野史稗录都记载着他们的事迹。他们本来是天下最有名的几股盗墓贼之一,世代以此为生,精通土工挖掘,做下许多大案,几乎是个传奇。后来人丁逐渐单薄,传闻是因为历代以来盗墓太多遭了报应,再干下去必然绝后。因而全族人不再从事这个行当,渐渐销声匿迹了。 张胖子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个传奇一般的家族的人,有些惊奇地看着老头:“你真的有办法能挖通这下面救人?” 老头不再搭理他,对解祯亮道:“我们赶紧开始,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在下面越危险。” 解祯亮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全凭老爷子吩咐。” 老头一挥手,那十几个庄稼汉子拿着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器具开始忙碌起来,把各种长长短短的竹竿插满山谷,老头则拿了个罗盘和一张地图到处走到处转,指挥着其他人。 张胖子看得有些犯迷糊,轻声问站在一旁的解祯亮:“这个老鬼你是从哪儿找来的?怎么还有这里的地图?” 解祯亮一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其实他心里知道,根本不是他去找的老孙家,而是老孙家的人找到的他。 就在半天之前,他正急冲冲赶往华山的时候,这个老头带着人在半道上截住了他。老头给了他一封信,信里不但讲明了叶枫他们被埋的始末,还让他赶紧带着这些老孙家的人去这个山谷救人。信最后的署名是“东郭先生”。 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号,他问过老头,老头只是说这个人是他们孙家很多年前的大恩人,他们也是接到信为报恩而来,其他的就再不肯透露半个字。 无论如何,这群人总是来救人的。看着他们忙忙碌碌,解祯亮和胖子对望一眼,心里都感觉有了新的希望。 但愿唐大和老四他们在下面能顶住,一定要顶住啊。 玉泉院里,唐玉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雷卓云。 唐门中人对于制毒解毒都颇有研习,是唐家子弟从小的必修课。要学毒术首先就要学习医理,所以唐玉虽然谈不上精通,对于医道总算是略知一二。何况以雷卓云现在的伤势,哪怕不懂医术的人也能看出来,他是脊骨折断,更有严重的内伤,如果没有能起死回生的岐黄圣手,恐怕这条命也撑不了几天了。 虽然唐玉并不清楚唐大非要找雷卓云联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多年以来在唐门中他最佩服的就是这个大哥,不但武功在唐门中数一数二,而且素来行事老成持重,极富谋略,他决定的事,一定是对的,他要与雷卓云联合,必定有他的道理。 尽管现在唐大生死未卜,但是自己一定要想办法保住雷卓云的性命,等着他回来。也许,这是现在自己唯一能为这个大哥做的事情了。 可是以自己的医术是绝无可能的,华山派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擅长医术的人,要怎么办才能保住雷卓云的性命呢? 唐玉低头沉思,忽然眼前一亮,他想起了唐门的一位老朋友。听说这个人最近就在唐门的一处分舵盘桓,据说是研究草药什么的,如果能请到他前来,想必一定能救回雷卓云的命。如果要是连他也无能为力,天下恐怕就没有一个医者能做到了。 对,立刻就派人去请!打定主意,唐玉即刻转身迈步出门,一出门,他就看见了唐柔。 唐柔就侧着身子倚坐在门外的围栏上,远远地看着远处,看起来是那样的幽怨,好像在等着什么人归来一般。 唐玉暗暗叹了口气,她在这里已经坐了一天了。唐柔多年来对于大哥唐大的感情,绝不只是兄妹之情,这一点他是知道的。本来这次老太太准许她出门来帮唐大的忙,她是欢天喜地的来到西安。想不到却在昨日目睹了唐大被奔泻而下的石流活埋的场景,亲眼看见心上人如此下场,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 原本还以为这时一场佳偶天成、亲上加亲的美事呢,想不到却是如此收场。这个小妹不但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平素里他们这些哥哥没有一个不是把她小心翼翼地宠着捧着,她该怎么来接受这么巨大的打击啊? 唐玉心里一阵酸楚,为这个平日里最活泼可爱的小妹难过。虽然他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唐大就这么死了,但是事实是唐大能活着回来的几率已经越来越小了。 一时间,唐玉想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安慰小妹,愣愣地站在那里,默然无语。 他心里在长长的叹息,阿大,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啊? 第27章 黑色石盒 唐大站在石梁上。 他看着叶枫汗流浃背打着赤膊,手里握着腰刀,准备踏上石梁的样子,忽然想起刚才在山谷中厮杀的时候,那么危急的情况下叶枫一直没有拔刀,只靠拳脚身法腾挪闪避,不禁有些犯嘀咕,难不成他并不会使刀? 但其父叶知秋乃知名刀客,当年手中一柄落叶刀也曾名动江湖!然有如此虎父,其子却真如传说所言,只是个纨绔子弟?只是靠父荫才做到现在的位置,没有真材实料?可是眼下这么重要的案子,叶知秋这样的老江湖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危险,他会把儿子往虎口里送? 叶枫回头看见唐大怔怔地发愣,奇道:“你在想什么呢?” 唐大回过神来,定一定心神道:“没什么,这地方有些怪异,须得小心,还是我走前面。” 说完正了正浅绿色的贴身小袄,踏上了眼前的石梁。 石梁约莫有七尺宽,很粗糙,边缘有些地方还有些崩塌,看得出来年头很久远了。唐大走得很慢,可是每一步都很坚定,全神贯注地看着前面的石台和石桌,可是一直到两人通过了石梁踏上了石台,什么异常也没有。 说起来奇怪,本来炙热难当,但是两人一踏上石台,竟然感觉到一阵清凉。唐大蹲下身拂去石台上厚厚的灰尘,竟然透出墨绿的颜色,触之冰凉,原来石台也是用秘窟中的神奇石料制成的。灰尘之下,石台上密密麻麻的刻着很多文字和图形,叶枫细细看去,一个都不认识。 唐大看了看道:“这是古字,恐怕当今世上没几个人识得。” 叶枫摇摇头:“我也看不明白,但是我觉得这些图形和上面石洞中壁上刻的很像。” 唐大一愣,仔细看去,果然有些相似,一时也闹不明白。 石台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形式古朴的石桌。叶枫抬脚准备走过去查看石桌,一步踏出,忽然脚下石台一沉,一阵咯咯的声响传来,唐大脸色一变,作为设计制作机关的世家,他当然知道有些厉害机关是凭借重量的变化来发动的。 叶枫知道触动了机关,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进还是退。唐大一步上前,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半躬着腰全神戒备,可是直到咯咯声结束也没有什么乱箭暗器,看来没什么危险。 正在唐大大出意料的时候,中间的石桌动了。石桌中间忽然打开,出现一个一尺见方的孔洞,从洞中缓缓升起了一个黑色的石盒。 两个人没敢动,等了片刻,确定再无动静,看来确实没有什么危险。叶枫刚想迈步上前查看石盒,唐大伸手拦住了他,从腰间解下腰带,足有二尺来长,闪着冷冷的金属光泽,看上去颇有些重量。叶枫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一种西域天蚕金丝,据说不畏水火,能避刀枪,可是极其难以制作,如今制作方法更是早已失传,是极为罕见的传说中的异宝,看来就是眼前此物了。 唐大把腰带一头掷出到石桌下,自己握住另一头开始左右上下的晃动腰带,腰带在地面上如同一条灵蛇般左右上下晃动拍打地面,噼啪作响。反复几次后,唐大才确信再无其他机关,收回了腰带。 两人小心地走到石桌边,看着桌子中央的黑色石盒。石桌和石盒都略有些粗糙,没有什么纹饰,简简单单,却更显神秘,眼前整个石窟的秘密可能都在这个石盒里,唐大脸上泛起了一层难掩的欣喜和兴奋的神色。 欣喜归欣喜,唐大小心地检视了石盒一遍,还是很谨慎地示意叶枫后退,离开石桌,同时扬起了手中的腰带。腰带如同有灵性一般向石盒卷去,这手法分明是苦练多年的极为高深的软鞭手法。叶枫心中暗暗一惊,看来唐门除了暗器机关名声在外,真正精通的武技还有很多。 正思忖间,腰带已经把石盒盖轻轻卷起,露出了石盒里的东西。 石盒打开了。 既没有机关暗器射出,也没喷出什么毒烟恶汁,这有点出乎唐大的预料。 走近一看,盒子里既没有什么金银财宝,也没有书帛卷轴什么的,只有一个比拳头略大的蟾蜍雕像。雕像灰扑扑的颜色,看上去像是石质的,栩栩如生,身上细密的小鳞片,双目紧闭,下面却只有三只腿。 唐大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神情,显然这和他期盼的相去甚远,眼前的东西分明就是一个普通商家中摆放的常见的金蟾雕像。 民间传说三足蛤蟆为蟾,能口吐金钱,传说当年仙人吕洞宾的弟子刘海成仙前用计收服危害百姓的金蟾,加以点化,因而金蟾能带来财运,市井商户多有供奉其雕像的,可是在这样一个隐蔽神秘的地方,这么复杂的机关里藏着一个普普通通的金蟾雕像,还是让人有点难以置信。 莫非这雕像上有其他线索?叶枫伸手就想拿起雕像来看个究竟,唐大连忙想要阻止已然不及,他的手已经握住了雕像。这一握之下不由大吃一惊,这灰扑扑的雕像竟然是冰凉滑腻的,而且触手柔软有弹性,分明不是石质的雕像,而是一个活物! 这一惊之下叶枫赶紧撒手,倒退了两步,就看见一幕难以置信的场景,这金蟾的双眼竟然睁开了,而且是血红血红的颜色没有瞳仁!原本拳头大小的身上也开始膨胀起来,足足大了一倍,从体内透出淡淡的光泽,灰扑扑的颜色也逐渐变成淡淡的金黄色,背上有几个铜钱形状的绿色斑纹,异常的鲜艳。这难道就是真正的金蟾?难道刚才它只是在休眠,现在刚刚醒来? 叶枫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倒退两步,结结巴巴地问道:“唐,唐先生,这是什么,什么鬼东西?” 再看唐大,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他听说过,在藏有神器的地方灵气聚集,通常会有灵禽异兽守护。莫非这金蟾就是守护这里的异兽?可是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啊,再者,金蟾怎么会被关在石盒之中进入休眠状态的? 这时就看见那金蟾动了动,仿佛能听见似的,转向了说话的叶枫。唐大暗叫不好,身形掠起,一把抓住叶枫就往后退,直退了十几步远,就看金光一闪,那金蟾已经扑到了刚才叶枫站立的位置。 叶枫额头上冷汗直冒,这样迅捷的动作,几乎看不清它的行动,要是自己晚一步真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再看唐大,屏息凝气如临大敌般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怪物。 那金蟾一扑之下扑了个空,也再没动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刚才见过了它那闪电般的动作,几乎又要让人怀疑那是个雕像。 静立了半晌,那怪物再无动作,唐大仿佛下了决心,一握手中的腰带,腾身而起,手里腰带软鞭一般卷向地上的金蟾。说时迟那时快,眼见腰带就要卷到金蟾了,那怪物竟然一跳,堪堪避开了腰带,面对唐大的方向作势欲扑。唐大身在空中一翻滚,绿色小袄中一阵乱响,七八种各式暗器射出,有的直射有的旋转有的快有的慢一起罩向金蟾。忽见金光一闪,那怪物已跳出暗器范围,暗器嗤嗤打入地下全部落空。 唐大这边刚落地,那怪物再度扑起,闪电般扑了上来。唐大一躬身,绿袄中又射出十几种暗器,这次金蟾身在空中,避无可避,眼看就要全部命中。那怪物忽然不可思议地一缩身,听见一串金铁之声,暗器全部打在它背部的细鳞之上,纷纷落在地上。唐大吃了一惊,这些暗器机簧所发,何等的劲道,竟无法穿透这细鳞,想来这怪物的鳞片必是刀枪不入的宝物。 金蟾扑上来的势头虽然被暗器一阻,但是落地之后又马上再度闪电扑起,直扑唐大。眼看唐大身形已经用老,已来不及闪避,心里不由一阵绝望,两眼一闭。 忽然听见耳边一声断喝,睁眼就看见一片淡淡的淡绿色刀光从下往上反撩了上来,迅捷无比,直取金蟾没有鳞片的肚子。 一声金铁交击的响声,金蟾还是及时翻身,刀光正中背部的细鳞,金蟾借力向后翻了出去。唐大定睛一看,叶枫握着刀站在身前,手里刚出鞘的刀比寻常的腰刀略短稍窄,刀身上隐隐透出淡淡的绿色,显非凡品。再看那金蟾,背上的细鳞上有一道淡淡的白印,不禁暗暗心惊这一刀的威力。回想刚才一幕,若不是叶枫这一刀,恐怕自己就得伤在这怪物之下。看来这小子并非传闻的纨绔子弟,反而是深藏不露,从这一刀的威力看来他在刀上的功力甚至应该不在他父亲之下。 这边叶枫心里也暗暗心惊,自己手里的是父亲赖以成名的落叶刀,虽然不是什么宝刀,但是确实是削铁如泥的当世名刀,加上刚才这一刀的威力自己最清楚,竟然无法破这怪物的细鳞,看来这怪物果然是极难对付。 那怪物挨了这一刀也吃了亏,似乎知道厉害,一时也不再扑上来,两边一时间僵持住了。 第30章 醒来 叶枫醒来一睁开眼,视野里就被一张又圆又大的圆脸塞满了。 他花了好一会功夫才回过神来,这张圆脸他认识,这是他的兄弟,英国公世子张痴。此刻张胖子两眼满是泪水,却咧着嘴在笑,还不停念叨着:“醒了,终于醒了。。。。。。” 叶枫没好气地拍了一下趴在他身上又哭又笑的张痴:“死胖子,你快压死我了。” 张胖子站起身来,叶枫看见床头还站着一个人,也是他的兄弟,正是从京城赶来的解祯亮。 叶枫有些惊讶,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身上有些发软:“二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解祯亮赶紧上前一步按住叶枫,示意他别动好好休息,旁边张胖子一张嘴连珠炮般地把前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叶枫才知道依靠解祯亮带来的老孙家的人帮忙才能在一日一夜之内就挖通了一个盗洞直下秘窟之内,一行人才能进去把唐大和已经中毒昏迷的他救出来。 叶枫握住二哥的手,满眼的感激,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 解祯亮摆摆手:“你被救出来之后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全靠唐大先生金针渡穴,放血疗毒,不眠不休地才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叶枫这才注意到坐在房间角落的唐大,看上去有些疲惫,显然两日的救治令他耗损巨大,看见叶枫望过来,他露出微笑,依然那样淡淡的却让人温暖:“你感觉如何?” 叶枫心里满是感激,想要起身,却身上发软乏力:“还好,只是有些发软。” 唐大笑笑:“你的体质非常好,求生欲望也很强烈,否则神仙也难救回你。可惜这毒毒性非常奇特,救你出来时毒素已深入血脉,我又医术有限,尽了全力也只能眼下暂时压制住毒性,目前还比较稳定,你修养几日就能活动如常,我明日也要出发去寻访一位名医,想来他必能彻底为你解除体内的余毒。”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传闻唐门历代都擅长用毒,唐门弟子自小未学施毒先学解毒,个个皆是治毒高手,连唐大都不能解除的毒不知有谁能治? 张胖子忍不住问:“哪位名医?当真能解得了这等奇毒?” 唐大微微一笑:“鄙门向来喜爱结交天下医者,最近神医程三思正巧在鄙门分舵做客,在下亲自去请,想来问题不大。” 一干人听了都是大喜。 程三思乃当今天下第一名医,京城太医院中供职的太医几乎有一半不是他的弟子就是他的徒孙,传闻他的名言是人命重于山,每次为人诊病必然先后开出三张药方,反复斟酌,故而人称三思,本名反而少为人知。如果他老人家也不能解此毒,天下恐怕无人有此能耐了。 叶枫略有不安:“为了我要劳烦唐先生来往奔波劳碌,先生这两日已经很累了,不如让我这位兄弟代劳如何?”他指了指擅长轻功的张胖子。 唐大笑道:“其实也不光是为了你,雷卓云背脊骨断裂,身负重伤,在下实在医术有限,如不是程老先生前来,恐怕有性命之虞。再说这位张兄弟虽然轻功很高,脚程很快,又是英国公世子,不过在鄙门分舵内他恐怕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张胖子知道唐门门规森严,寻常外人很难进入它的分舵,更毋论要接走人了,当下只能尴尬地嘿嘿一笑。 叶枫心里满怀歉意:“如此只能辛苦唐先生了。” 唐大一笑:“何必客气,我们被困洞中时,你也救我两次,我们早就难以算清了,何况你也说过,我们是朋友。” 朋友,两人对望着,心底流过一股暖流,不由得相视而笑。 这时有人叩门。 张胖子打开门,进来的是范上古的二徒弟姚道常。 一进门他就满脸堆笑:“听说叶公子醒了,在下特地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鄙派上下一定尽力。” 唐大介绍道:“叶公子昏迷期间,姚道长已经举行了接任典礼,正式接任华山派掌门一职,而且传书江湖,宣布从此与唐门结盟,共同对抗大雷门。” 叶枫点点头,想起了华山派的巨变,想起了死在洞窟中的范上古,想起了良心发现死在雷雨云掌下的孟道平,不禁有些唏嘘。 唐大忽然对解祯亮一眨眼道:“叶公子那两个下属去煎药很久了,眼看服药时辰快到了,不如两位去看看?” 解祯亮心领神会,拉着张痴就要去药庐。张胖子没有领会意思,不情不愿地嘟囔着:“去看个煎药也要两个人吗?”还是被二哥拉着走了,房里就剩下了三个人。 叶枫知道唐大是要说什么,又不愿太多人知道,可是唐大并不言语,只是笑眯眯地看着站在屋中央的姚道常,看得这位新掌门心里发毛,一时又找不着话头,气氛颇为尴尬。 唐大忽然指了指姚道常领口露出的一段红线,问道:“当天山谷激战的时候我就发现姚道长胸口挂着一块玉牌,不知是华山派什么宝物,可能给在下开一开眼?” 姚道常一愣,明显唐大的话有些大出他的意料,接着他马上掏出挂在胸前的玉牌,递给唐大,道:“唐先生客气了,这不是什么宝物,只是家母留给我的遗物。” 唐大仔细一看,果然不过是块圆形的普通玉牌,质地普通但是雕工很不错,活灵活现的刻着一条盘旋的龙,可以看出姚道常已经戴了很多年,边缘磨得很圆润。 姚道常继续解释道:“我父母是这华山下的普通农户,我两岁那年父母双亡,师祖看我可怜收我上山,交给师父收为弟子,师祖说这玉牌是母亲临终时的遗物,所以贴身保存,聊表孝心。” 唐大叹口气,把玉牌还给姚道常:“在下不慎,勾起姚道长心中痛楚,十分抱歉啊。” 接着唐大又提出想要一些清粥给虚弱的叶枫进食,姚道常满口答应,告辞而去。 叶枫满头雾水,不知道唐大葫芦里卖什么药。唐大沉思半晌,忽然问:“你觉得这个姚道常怎么样?” 叶枫想了想:“他看上去蛮老实的,此前范掌门受伤后他一直随侍左右,对逝世多年的母亲也念念不忘,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唐大笑了:“你真这么想?” 叶枫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唐大忽然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唐大沉吟了一会,整理了下思绪:“这一切要从三十年前华山派掌门索无叟受伤开始。” 第31章 推论 “索无叟当年被元兵伏击受伤,逃亡之中被一个采桑女所救,养伤三月方才痊愈。两人相处之下产生了感情,还有了孩子。接下来一年之后,采桑女生产之际难产而死,索无叟自己带着孩子回到华山,本来打算引罪辞去掌门一职,却因为华山派弟子青黄不接,无人能够接任,为了大局着想而隐瞒了这段过往,继续担任华山派掌门。” 唐大讲到这儿,停了一下,看着叶枫:“孟道平讲的是这样?” 叶枫点点头:“没错,正是如此。” 唐大道:“那么我有了第一个问题,如果采桑女死后,索无叟带孩子回华山是为了辞去掌门一职,和孩子过普通人的生活的话,为什么会选择那个时候?” 叶枫没明白,一脸的茫然。 唐大解释道:“索无叟养伤用了三个月,加上采桑女十月怀胎,他在外失踪了一年有余,一直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如果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他大可继续隐居,为什么在采桑女死后却忽然想着要回山领罪,不惜接受惩罚也要辞去掌门一职再归隐田园?” 叶枫眨巴着眼,答不上来。 唐大轻叹了一声:“所以他回华山一定是逼不得已的。我想也许他开始是真的想和采桑女过普通生活的,所以他断绝了一切联系,隐姓埋名地隐居下来。但是采桑女的死给他打击很大,也许他觉得这是老天对他背叛师门的报应,又或者采桑女的死有其他的原因,比如被追踪他的朝廷鹰犬所杀,让他觉得隐姓埋名一辈子是不可能的,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的安全,他不得不回到华山派。” 叶枫无语,唐大的话也不无道理。 唐大继续讲:“所以他回山根本不是想要领罪,更不会辞去掌门一职,因为只有他是华山派的掌门,他才能完全隐瞒这件往事,才能保护这个孩子的安全。这么看来后来他讲的所谓华山派当时青黄不接,他不得不继续担任掌门的说法,不过是他的托词而已。” 叶枫想了想又点点头,他确实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唐大神秘的一笑:“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来了,他会怎么安排自己的孩子?” 叶枫道:“他不是交给了自己的弟子范上古当了徒弟,也就是后来的孟道平啊?” 唐大摇摇头:“索无叟当年外号是百变诸葛,平素行事向来机巧百变,莫测高深,难道会这么简单处理如此关键的事?他就如此信任范上古?他难道不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一天有人会拿当年的事和他的儿子来要挟他?” 唐大看着叶枫听得入了神,继续说:“所以他一定做了预防工作。我这两日派人暗中调查过,当年还是婴孩的孟道平拜入范上古门下五天后,山下农户又抱着一个婴儿找到索无叟,自称是这孩子的邻居,说是孩子父母因饥荒饿死,孩子无亲无故,恳请收留。索无叟见其可怜,便交给范上古成了二弟子,这个孩子就是姚道常。” 唐大顿了顿,看着叶枫的表情:“可是,那之后再也没有那户邻居的消息了。那年山下确实有对农人夫妇饿死,孩子据说被人抱上华山,可是两人入门只差五天,谁能确认那个后来神秘失踪的邻居抱上来的真的就是那对农人夫妇的儿子?” 叶枫听得一惊:“你是说,那个孩子。。。。。。” 唐大直盯着叶枫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猜想孟道平可能才是山下那对农人夫妇的孩子,而姚道常很可能才是索无叟真正的儿子。那户邻居也是索无叟事先安排好的,一切都是为了隐藏自己儿子的真正身份。” 叶枫摇头不信:“这不可能,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唐大道:“不可能吗?你还记得范上古当时是怎么讲述的?他说当年索无叟特别偏爱孟道平,甚至还因此引发华山派上下的风言风语。” 叶枫回想,确实如此。 唐大又道:“如果他真想保护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如此不加掩饰,还把大家的矛头都引向这个人?以索无叟的心机之深绝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所以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孟道平不过是个挡箭牌,这一切就是个李代桃僵之计。” 叶枫脑子有点乱:“这不过是你的猜想,你没有能证明的证据。” 唐大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很遗憾,我有。” 唐大盯着叶枫道:“你还记得我们在洞里安置范上古遗体的时候,从索无叟身上掉下来块玉牌吗?” 叶枫点头:“那不过是块普通的玉牌啊。” 唐大道:“不错,是块普通的玉牌,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联想到了在山谷中战斗的时候,姚道常在搏斗中无意中露出了胸前挂的玉牌,恰巧被我瞥见。我十四弟唐玉毕生喜欢美玉,我和他关系最亲近,自然受他影响对玉石也很有些研究。这两块玉牌的颜色水头何其相似,根本就是同一块璞玉上开采出来的,所以在洞里我看见那块玉牌会觉得眼熟。这也是我最初开始怀疑这件事背后没有那么简单的原因。” 叶枫恍然大悟:“所以你刚才要借姚道常的玉牌来看。” 唐大点头:“不错。所以我也就确定了一件事,这两块玉牌上的雕纹一龙一凤,手法很奇特,寥寥数刀而成,内力深厚,必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两块玉牌应该是一对,如果是普通的玉牌索无叟怎么会到死都随身带着?而姚道常的那块他说是母亲的遗物,所以我猜测这两块玉牌应该是索无叟和那个采桑女的定情之物,上面的雕纹极有可能就是索无叟亲手所刻,而姚道常必是他们的儿子。民间男女定情要互换信物,所以索无叟带的玉牌刻的是凤,姚道常母亲的遗物上刻的是龙。” 叶枫听得目瞪口呆,却无法反驳:“那么姚道常知道真相吗?孟道平为什么会自认是索无叟的儿子?” 唐大叹了口气:“所以,我下面所讲的,才是最难以置信,也是最合理的解释。” 第33章 阴影 京师。皇城。 谨身殿为三大殿之一,坐落在三台之上,巍峨辉煌。有些西斜的阳光射在精巧华丽的九脊顶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如同那至高无上的皇权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这谨身殿最初建成之时本来是皇帝上朝之前更换朝服的地方,也用于接见皇后和皇子。朱棣登基后一直喜欢安排在这里私下接见近臣,这里毕竟不像商议朝政的华盖殿那样正式庄重,显得更随和一些。 叶知秋此刻就跪在殿门外的石阶上,自午后到现在等候传召,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毕竟年近五十上了岁数,几个时辰下来,膝盖有些吃不住劲,微微颤抖起来。 岁月不饶人啊,叶知秋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在朱棣还在燕京当王爷的时候他就跟随左右多年,对这个主子的脾气可谓了如指掌。从前他也有办不好差事的时候,那时候主子总是破口大骂,甚至冲上来挥拳便打,抬脚就踢,每当这时候,他心里反而觉得轻松。朱棣是戎马出身,性情暴躁粗鲁,动手打自己是表明他还把自己当作亲信之人,以真性情相示,不必伪装。 可是自从登基之后,这位皇上的面孔让叶知秋感觉到越来越陌生了,和蔼平易的表象下他分明能感觉到一种越来越明显的距离。毕竟登基称帝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地位不同了,心境也会改变。 即便如此,像今天这样直接把他晾在外面跪上几个时辰这还是头一次。尤其刚才他看见从殿内退出来的内侍副总管王全,更是觉得有些不安。 近来朝中传言四起,都说锦衣卫近来办事不力,加之此前奉圣命缉捕建文朝一党逆臣,大肆的抓捕,得罪了不少当世有名的文人士子。为了平息众怒也为了防止锦衣卫一家独大,皇上秘密让内监着手准备成立一个新的机构,好像叫什么东厂,要用厂卫来制衡锦衣卫。而传言中主要负责筹办东厂事宜的就是这个王全。 叶知秋对这些阉人历来就没有什么好感。大明初立的时候,太祖皇帝就严禁内监识字习文,防止他们有机会接触朝政和兵权。朱允炆登基后不仅延续太祖旧制,还尤为酷烈,内监但有过错,严刑苛法,残肢断体。 而朱棣却适逢其时地对内监大加拉拢,因而靖难之役中不断有宫中内监暗中向靖难军通风报信,泄露军情,这也让朱棣多次死里逃生,直至最后取得了胜利。 所以朱棣登基之后一众内监纷纷受赏,在朝中和军中地位越来越高。早在永乐元年就有内监李兴奉命为首往劳暹罗国王,现在有郑和筹办远洋船队,马靖率黑甲卫往镇甘肃等等,这帮阉人已经逐渐站上政治和军事舞台的中心了,如今还要成立什么东厂和他的锦衣卫平起平坐,叶知秋对这些阉人已经感觉到无比的厌恶了。 王全低着头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叶知秋分明瞥见他的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一股热血激涌,叶知秋几乎想把这个阉货一把抓过来,拧断他的脖子。可是他不敢,他必须忍,他只能继续跪在这里等待皇上的召见,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主子家中养的那只犯了错的小狗,夹着尾巴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地讨好主人。 没多久,一个内侍出来传叶知秋觐见。 叶知秋低着头,跟着他走进了谨身殿。殿内进深五间,内侍并没带他进任何一间房,只是示意他跪倒在房外的走道上。叶知秋的心往下一沉,看来皇上怒气未消,还不想看见他。 这时耳边传来朱棣低沉的声音:“你来求见是为了禀报叶枫他们脱险的事吗?” 叶知秋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是的。” 朱棣的声音依旧阴沉,没有一丝感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更感兴趣的是此前他们遇险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及时禀报?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叶知秋不敢辩驳,低着头冷汗直冒。 朱棣的声音依旧阴沉:“我知道隐瞒不报不是你的主意,我也知道你请你师兄前来是为了对付雷破天,但是你要记住,他对我们来讲不过是计划中的一件工具,人不可以被工具左右。” 叶知秋全身簌然一抖,俯首地上,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响。皇上是怎么知道他与师兄的密谈的?当初皇上安排纪纲来他身边任锦衣卫副指挥使,说是要他监视纪纲,其实何尝不是为了让纪纲也同样的监视他?如今看来,在自己的身边,还有其他皇上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想到这里,叶知秋感觉汗出如浆,只是伏在地上捣蒜般地叩头。 朱棣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好了,总算叶枫也安全脱险了,你要记住,我们多年的计划所有关键都系于他一身,今后行事要格外小心,不要再低估我们的对手,不能再有这样的失误让他身陷险境。” 叶知秋只有连连应是。 朱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倦意:“你退下,他们下面应该会去嵩山,你要小心安排接应,不要再有闪失。” 叶知秋不敢再多言,躬着身跟在内侍后面退出了谨身殿。 走出殿外凉风一吹,叶知秋发现自己的内衣已经全被汗水浸透了。站在午门前的五龙桥上,他回头看了眼气势雄壮的三大殿,慢慢地向午门外走去。 皇上是怎么知道叶枫他们的下一站会是嵩山?这连自己都不知道,也绝不是原来的计划。看来不光在自己身边,远在华山这群人当中,也有皇上的眼线,在皇上这全盘的计划中,他叶知秋恐怕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重要,只不过是握在人家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走着走着,他感觉到背后的三大殿,不,是那里面坐着的那个人,犹如一个巨大的阴影,紧紧地跟在自己身后,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34章 灰衣人的猜测 叶枫倚坐在床上,表情十分凝重,一看就还沉浸在刚才唐大的那番惊心动魄的推断之中。 唐大笑了笑安慰他说:“告诉你这些推论,只不过想要告诉你貌似忠厚的姚道常这个人并不简单,希望你在今后接触中能有所防范。基本上,姚道常目前看来只是一个心机深沉、城府很深的人,还不能完全算是个坏人。毕竟他没有亲手设计和害死别人,只是利用了别人的设计他自己将计就计而已。” 叶枫脑海里回想起姚道常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单纯和无辜,想起范上古交托华山掌门之位时的无奈,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发寒。 唐大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目前他还算是我们的盟友,不必想得太多。下面我们来谈谈正事。” 叶枫面容一整:“什么正事?” 唐大喝了一口水,慢慢地说道:“你昏迷的这两天里,发生的有些事是你必须要知道的。首先就是我们发现了灰衣人的下落。” 叶枫神情一紧:“你们找到他了?” 唐大叹口气:“是的。我之前让七叔唐残去唐家分舵调派人手调查唐傲的背景,果然发现唐傲的父亲虽然是唐家人,他的母亲却是江湖四大奇门之一江南明家的二小姐,所以灰衣人装扮成唐傲的模样,应该是戴了明家精心制作的唐傲的面具,当今世上也只有明家能制作出如此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了。七叔在赶回华山的路上顺道先去见了我们唐家的一位老朋友,从前唐门帮过他们家很多忙,他这次想要出手报答,所以两人一道同行来华山,路上却遇见了雷破天正要下手杀掉灰衣人。他们这才惊走了雷破天,救下了垂死的灰衣人。” 叶枫赶紧追问:“灰衣人到底是谁?” 唐大正色道:“他就是我们以为已经在西安城郊外死了的大雷门双杀之一火神雷惧。” 叶枫大吃一惊:“雷惧!这么说在西安城外他是诈死?他为什么会背叛大雷门?为什么犯下一路血案先后杀了十七条人命?他现在在哪儿?” 面对叶枫连珠炮般的提问,唐大面色一黯答道:“很可惜,他已经死了。七叔他们虽然惊走了雷破天,但是雷惧伤势太重,回天乏术,没多久就死了。所以我们得知的东西很少。” 叶枫大失所望:“那么所有线索都断了?” 唐大摇摇头:“也不尽然。我们知道二十年前华山秘窟中的惨案之后,雷凤既没有跟随雷惧回到大雷门,江湖上也没有关于她的消息,她就这样失踪了。女儿失踪了,雷惧不可能毫无行动,明里他听从雷破天的命令,暗地里他一定在查访。现在雷惧之所以忽然背叛大雷门,还暗中搞出了灰衣人这么大的案子,很可能说明大雷门或者是雷破天与二十年前的惨案有关系,他是为了他女儿报仇。” 唐大顿了顿又说道:“但是从时间上看,雷惧是雷破天身边双杀之一,位置非常重要,行动绝不会很自由,所以此前的一连串血案他应该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做。因而灰衣人应该不是他本人,他一定有一个帮手。那么他为什么要在西安城外设了一个诈死的局,接着装扮成灰衣人把我们大家都引到华山来?以他对雷破天的了解,应该知道诈死根本瞒不住的,他自己也绝非雷破天的对手,可是他没有躲起来而是冒着危险非常高调地引我们上华山,很可能真正的目的是要引雷破天前来。” 叶枫一愣:“这是为什么?” 唐大道:“我刚刚听说一个绝密的消息,雷破天身在华山的时候,有人悄悄潜入了大雷门总坛雷破天的居处盗走了些东西,或者这才是雷惧真正的目的。雷破天近年来在大雷门深居简出,据说已经有五年没有离开总坛,他不离开就无法去他的居所进行偷盗。所以如果不用自己做饵,雷惧只怕很难引走这个老怪物。” 叶枫追问道:“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让雷惧不惜牺牲自己?” 唐大叹了口气:“可惜当晚所有大雷门值岗的人都被雷破天以失职的罪名处死了,我们没法知道是什么人潜入进去又盗走了什么东西,否则也许灰衣人的秘密就能解开了。不过从雷破天事后的震怒来看,应该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而且雷破天已经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叶枫相信唐大的话,唐门和大雷门多年敌对,彼此间几乎是知根知底,安排一些暗探刺探对方机密,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唐大得到的消息绝对可靠,而且对于雷破天,可能世上没人比唐门研究得更多。 他思索着说:“你是说,犯下连环血案的很可能就是这个潜入大雷门的人,雷惧诈死还有引我们到华山都是为了掩护他的行动?” 唐大点点头:“不错,也许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灰衣人。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所有的目击者都说这个灰衣人应该是个男人,但是我们不要忘记江南明家出神入化的化妆技巧,要把一个女人装扮成男人也不是没有可能。二十年前虽然雷凤的武功并不算高,但是二十年过去了,这期间她经历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当年唐傲又是她的爱人,为他报仇顺理成章,所以我们不能排除这个真正的灰衣人就是雷惧的女儿雷凤的可能性。” 叶枫神色有些黯然:“可惜雷惧一死我们的线索都断了,也许再也追查不到这个人了。” 唐大道:“这可未必,雷惧费这么大劲来布局还牺牲了自己的性命,灰衣人所盗取的东西肯定不是一般物品。既然是关系重大的东西,接下来他和大雷门都绝不会就此罢休的,一定会有后续的行动。只要他们还有动作,我们就一定还有机会查出真相。” 他脸上露出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何况,我们现在也并不是毫无线索。” 叶枫精神一振:“还有什么线索?” 唐大笑了笑:“当然是新的线索。” 第35章 新的线索 唐大有些故弄玄虚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在山谷中遇险的时候黑甲卫为什么会适时赶来救我们?” 叶枫摇摇头,他还真没想过。 唐大笑了笑:“据我事后了解,那是因为刑部总捕头常无义赶到了西安城,他一到西安就遇见了我派去西安城里搬救兵的唐玉,之后他们一起去见了驻扎在西安统领黑甲卫的马靖,常无义拿出了一封你父亲的信,要他派兵相助。” 叶枫一愣:“我父亲的信?” 唐大点点头:“不错,可见我们的行动以及遇险你父亲虽然没有在身边,但是从始至终都是非常关注的。他还是很关心你的啊,他想调动黑甲卫多半就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但是因为常无义没有皇上调兵的谕令或者兵符,马靖不敢调动军队,只能派了一百黑甲卫以护送的名义随着他们赶来华山,如果有什么消息他再调动大军。唐玉他们到华山后正好看到我发出的烟火信号,才适逢其会地出现在山谷。我想你父亲叶大人本来是计划用黑甲卫大军突然围攻华山,从而全歼大雷门的精锐,可惜他没想到马靖竟然如此胆小谨慎,只派出了一百人,不但让我们陷入了险境,也让大雷门的精锐大半逃脱。” 叶枫听了面色微变:“这么说来原本我们只是引诱大雷门的诱饵?” 唐大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说。你毕竟是他的独子,绝不会轻易让你犯险,他已经把可能发生的所有的危险都降低到最小了。只是这次前后有太多无法预计的变数,除了神秘的灰衣人,孟道平的背叛,大雷门又几乎倾全力出击,连雷破天都亲自出马,一切变化得太快已经超出了他最初的预计,调动黑甲卫应该是他能作出的最快速的应对了。” 唐大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这之后常无义的行动却有些奇怪。他是刑部总捕头,他父亲前任总捕头常漫天就是江湖上着名的快剑,当年一剑破七星,是唯一一个曾破我唐门天芒七星的高手,他的快剑也得自其父真传,以他的武功而言对我绝对是一大助力。但是他并没有赶上华山来帮忙,而是直接去了嵩山方向。虽然刑部尚书郑赐与你父亲政见不合,但是也还不至于成为政敌,常无义一个小小的总捕头也不敢见死不救,除非他有更重要的急事。” 叶枫知道唐大一定有所发现:“什么事?” 唐大语气凝重道:“我派人查过,常无义到西安调阅了灰衣人所杀十七个人的全部案卷,看完之后他就直接出发去了嵩山,所以我又重新查了这十七个人的案卷,发现其中六个是大雷门的人,八个是我唐门中人,剩下三个人却有蹊跷。” 叶枫不禁一阵惭愧,这十七个人的案卷他看了很多遍,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唐大继续说:“表面上看,这十七人都是死于自己的得意武功,唐门的人都是死在暗器之下,大雷门的都死于火器或者天雷掌。而这三个人都是知名一方的剑客,都是死于剑下,生前也各属唐门或者大雷门势力,看起来好像都是灰衣人的杀人风格,但是细查之下我发现这三人在死之前都接到了一个相同的邀请。” 叶枫问道:“是谁的邀请?” 唐大表情忽然凝重起来:“嵩山听涛山庄。” 听涛山庄?叶枫脸色变了。 这里是武林中无人不知的地方,老庄主林随风当年一人一剑破了武当三长老的三才剑阵,武当以镇派之宝松纹古剑相赠,被全武林誉为天下第一剑客,从此成为天下剑客甚至习武之人心中的目标。后来他淡迫名利,在嵩山密林中创立了听涛山庄,专心精研剑术,绝不涉足江湖,与世无争。 山庄时常会邀请当世知名剑客前去切磋剑术共同研究,传言山庄中收藏了从古至今大量的剑谱,对于一个剑客而言无异于稀世之宝,武林中人也以受到听涛山庄邀请而为荣。算起来林随风现在也该年近七十了,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怎么可能与这些血腥的谋杀扯上关系呢? 唐大看着叶枫惊异的脸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谁也不愿相信天下第一剑客会与血案有关,但是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而且常无义已经去了。你的身体休养两日就可活动自如,虽然体内还有余毒,不可妄用武功,但是赶路应该问题不大。我明日出发去接神医程三思,你们随后出发直奔嵩山,我会和神医直接去听涛山庄与你们会合。” 他叹了口气:“常无义是出了名的酷吏,心狠手辣,行事不择手段。如果有你在场或许可以借锦衣卫之名镇住他,不致于闹出什么大乱子。” 叶枫点点头,常无义为人冷酷无情,行事极端,为了查案滥杀无辜的名声早就天下闻名,如果他敢在天下第一剑客的地方乱来,这个麻烦可就惹大了。 唐大沉吟一下:“为防万一,我会让那位唐门的老朋友和你们一道前往嵩山,想必可以在路途中保证你们的安全。” 叶枫想起了这个居然能惊走雷破天的人,一定不是个普通人:“他是谁?” 唐大打了个哈哈:“到了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的。”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忽然浮现起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叶枫:“唐玉和唐柔现在在西安城办事,稍后我会让他们也直接赶去嵩山帮助你的。” 唐柔?听到这名字叶枫忽然觉得心绪不宁起来。 从他苏醒到现在才听到她的消息,忽然勾起了很多记忆,从山谷中恶战的初见,到他中毒昏迷前眼前浮现的景象,想不到自己死里逃生竟然还能有机会再见到她。叶枫痴痴地想着,竟似有些呆了。 唐大看他的表情暗暗一笑,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去准备明日的出发,你先休息。” 叶枫客气几句,唐大推开门离开了房间。 第36章 各怀心事 唐大走出了房间。 两日两夜不眠不休的治疗和刚才的一席长谈让他很疲惫,但是他却有种莫名的成就感,毕竟眼下一切又回到了正轨上来了。虽然中途差点失去控制,但是通过他和那个神秘的东郭先生的努力最后让事情没有继续恶化,虽然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个神秘的东郭先生是谁。重新控制住这一切的感觉真好,尽管他感觉到了体力透支的虚弱,可是他的精神有一种莫名的亢奋,脑子转得飞快。 老孙家果然名不虚传,只用了一天就挖通了密道,把唐大和昏迷的叶枫救了出来。可是一看见他们走出密道脱险,老孙家的人立即收拾东西悄悄离开了,唐大甚至都没有机会说上一声谢谢,更不用说去套问下有关东郭先生的情况了。 能够轻而易举地调派像老孙家这样传奇的家族为他效力,这个东郭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个东郭先生和轩辕公子,两个神秘的人物,如同两个隐藏在所有人背后的两个巨大的影子。尽管现在所有人都只是听过他们的名字,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和目的,但是从他们所体现出来的能力和控制力来看,无疑他们是两个举足轻重很可怕的人物。 他们在这个事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对于唐大在进行的计划,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他不知道,因为整个计划中,唐大自己也许也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其实有些事他刚才并没有告诉叶枫,因为他还没想明白。 比如叶枫背后突然出现的龙形印记。在他昏迷之际为他金针渡穴的时候,唐大就发现他背上的印记慢慢淡化消失了,现在连一点痕迹也没有,这让他大为惊讶。他虽然颇通医术,却无法解释这突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印记,更无法解释为什么这印记会和秘窟中巨大雕像上的符号如此相似,如果那个巨大的雕像是蚩尤的话,难道叶枫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人?不,那只是个传说而已,神话一般的传说,不可能是真的。 还有那个黑色石盒,本来里面应该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可是现在不但东西不见了,还被人放进了一只金蟾,这种传说中的异兽是谁放进去的?从这怪物眼里的金针看,似乎和唐家有关,难道取走石盒里原本的东西的竟是唐门的人?莫非,莫非那东西竟然会是在老太太手中? 想起了严厉的唐老太太,唐大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摇摇头,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加快了脚步。 叶枫看着唐大走出房间,心里又浮现起那种感觉,那是种仿佛雾里看花一般的朦胧感觉,那种自己宛如棋子一般被人操纵的无奈感觉。 不过这一次有些不一样,最初他对唐大是一种防备,而现在却还含有其他的感情,感激?信任?或许都有一点。 对于唐大,他一直看不清楚,从初次认识到经历生死再到几次相救,唐大的冷静与机智让他非常佩服。也有那么几次他从唐大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温暖的力量,如朋友,如兄弟。 但是唐大这个人太过复杂了,给他更多的感觉是一种隐藏在背后看不清的东西,他能肯定唐大身上藏着很多秘密没有告诉自己,却没办法挑明了直接去问,毕竟到现在每一次,唐大都在尽力保护他。但是他不喜欢这种闭着眼被人牵着走的感觉,可是眼下他没有别的选择。 这番华山之行看似尘埃落定了,但是叶枫心中还有太多的问题想不明白。比如贺老石室的密道,当年贺真人挖掘此密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若无详细地图指示方位,要无巧不巧地挖通上古甬道那是怎样的幸运?还有挖通盗洞救了自己的关中老孙家,他们手里的地图是从何而来?如果是来自他们背后的那个所谓东郭先生,那么这个东郭先生会不会和当年的贺真人有关系? 对于华山派内部都如此秘而不宣的所在,二十年前唐门和霹雳堂是如何得知的?一夜之间屠杀殆尽秘窟中唐门和霹雳堂高手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和背后的轩辕公子与当年唐门唐太公和霹雳堂堂主雷惊天的失踪有没有关系? 太多这样的问题萦绕在他脑海里,可是现在已经无处查证。唐大说的没错,目前嵩山听涛山庄是唯一的线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灰衣人另有其人,他一定还有动作,眼下只有前往嵩山一探究竟。 叶枫伸手摸索着床边堆积的自己的衣物,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串佛珠,翠绿晶莹的九颗念珠串在一起,那是范上古临死前交给他的物品,还有那一句:“卷轴在少林。”也许范上古也感觉到了唐大身上那些神秘的东西,才会避开他把东西悄悄交给叶枫,也许这个什么卷轴才是唐大在一直寻找的东西,也只有它能解开叶枫心中的疑惑。 少林寺么,既然正好要去嵩山,当然要去拜访一下。这事情如此的凑巧,如果不是人为的故意设计,也许这一切真是有天意,也许这一次能解开所有的疑团了。 叶枫长长吐了口气,还有唐柔,一想到唐柔他的心里莫名奇妙地跳动起来,像是一只小兔子在里面蹦跶。这是种他无法解释的感觉,紧张之中又略微带着点甜蜜。这让他对这次嵩山之行忽然产生了一种期待,也许仅仅是对于唐柔的期待。无论前面等待着他的是多么不平凡的际遇,他也没有丝毫畏惧的感觉,因为他知道即将见到她了。 门忽然开了,外面夕阳耀眼的光线直射进来,把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和金色的阳光一同闯进叶枫眼帘的,是端着药碗的解祯亮还有那满是笑容圆乎乎的张胖子的脸。 叶枫笑了,心里又涌起了那种温暖的感觉,他知道不论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这种温暖的东西都会支撑他们一同走下去,因为他们是,兄弟! 叶枫起身离床,迎了上去,融进这温暖的阳光里,融进这温暖的友情里。 第39章 赶车老头 叶枫心里快速的盘算着。 在此之前他只在卷宗中看见过绿林三十六寨和黑白双鬼的资料,这绿林三十六寨是北方的一群强盗,常常劫掠商队和行镖,不过非必要向来不伤人命,犯案累累却一直逍遥法外,一者因为他们从不与官府为敌,二者是他们名为三十六寨,其实居无定所,分则为流民四散,合则为流寇犯案,实在难于剿灭。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有一个总寨主,神龙三现风老爷子。这人人如其名,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诡秘,智计百出,官府一直就没能摸清他的行踪,更不用说将他绳之于法了。所以绿林三十六寨一直是北方黑道最大的势力,而黑白双鬼这对左右护法不过是风老爷子的贴身护卫而已。 现在黑白双鬼都现身了,风老爷子是不是也来了?为了一辆锦衣卫护送的豪华马车,真的会让这神出鬼没的总寨主亲自出马?也许,马车里的人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现在的形势,解祯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自己毒伤未愈还不能使用武功,仅靠两个卷云骑孙风和周雷,加上一个长于轻功拳脚功夫却稀松平常的张胖子,勉强能与黑白双鬼周旋已属不易,看来要赶紧找退路,希望绿林三十六寨的人没有包围这个客栈,这样他们还有一线逃脱的机会。 叶枫双眼扫视店堂,希望找到一条脱身之路,目光所及,他一下愣住了。他们身后的桌子旁竟然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约莫五十多岁,胡须半白,却经过很细致的修剪,身材魁梧,一身衣服华丽精致,坐在那里显得非常有气势。此刻他正端着一碗酒,正全神贯注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在品,仿佛碗里盛的是琼浆玉液一般。 大家都是一惊,这人是谁?什么时候坐到他们身后的?他们五个人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了,这是什么样的身手?叶枫心里一沉,他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了,他应该就是那位神秘的绿林三十六寨的总寨主,云龙三现风老爷子。他果然来了。 风老爷子喝完酒,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碗,抬起头看着发呆的叶枫微微点了下头:“你就是叶知秋的儿子?” 他们果然是冲着人来的。叶枫也点了点头,心里暗想。 风老爷子盯着叶枫看了半晌,忽然问道:“你中了毒?” 叶枫不禁佩服他的眼光,老老实实的回答:“是的。” 风老爷子叹了口气:“你的伤势恐怕根本动不了武,”他的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笑容,“所以你也不必东张西望,你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脱。” 叶枫只好承认,他们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于是他老老实实的坐下。 风老爷子很满意叶枫的识时务,点了点头:“很好,我知道各位身上没有红货,所以我们绝不是为了财物来的。” 叶枫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他们是为了人来的,勉强笑了笑:“我们几个居然有这么大面子,要劳动大名鼎鼎的云龙三现风老爷子亲自出手?” 风老爷子眼睛一直盯着叶枫,轻轻呼出口气:“也许,你还不知道自己的重要呐。” 叶枫一愣,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才是他们的目标?这所谓的重要,是什么意思? 这时店堂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那个有些慵懒的赶车老头,一身普通布衣,沾着些干草料,看起来有些气喘吁吁,应该是刚把马车卸好,把那四匹马在马厩安顿好。 他仿佛没看见殿堂里紧张的气氛,把手里的马鞭和马笼头什么的往店门后的角落里一扔,径直走到叶枫他们一桌坐下,端起一碗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从腰间摸出一根旱烟杆,开始慢慢地往烟锅子里填烟草丝。 他一人坐着一根长凳,很自然地隔在风老爷子和叶枫他们之间,专心致志在摆弄着烟杆,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这时黑白双鬼慢慢绕了过来,一左一右和风老爷子形成掎角之势,把叶枫他们夹在中间,老头还是头也不抬地在摆弄烟杆,塞好烟丝,摸出一对火石,开始噼啪作响地一下一下打火。 风老爷子挥手止住了蠢蠢欲动的黑白双鬼,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老头,默不作声。老头仿佛在坐着天下最重要的事,低头只管一下一下地打着火,也丝毫不管周围的人。 终于烟丝点着了,老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嘴,吐出一片迷蒙的烟雾。说来奇怪,那烟雾并没有四处飘散开去,而是环绕在老头四周,把他罩在一团迷蒙的烟雾里。 现在连不懂武功的解祯亮都看出这个老头不简单了,这样控制烟雾,若非身怀绝顶的内功根本不可能办到。叶枫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唐大给他讲述的那个惊走大雷门雷破天的人,那个会保护他们一路安全的唐门的老朋友。他一路一直在奇怪并没有什么人和他们同行,原来这个人早就在他们身边了。 风老爷子看了好半晌,忽然开口:“是你?” 吞云吐雾的老头点点头:“是我。” 风老爷子忽然笑了笑:“你知道我是谁?” 老头从鼻子里哼了声:“你变化再大我也认识你。” 风老爷子道:“你却变得我快认不出了。” 老头放下烟杆,把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你想要再试试?” 风老爷子不说话了,慢慢站起身来,注视着老头。突然他抄起了长凳直刺向老头,那一瞬间他魁梧的身躯仿佛更加高大,宛如天神一般的气势,那长凳犹如握在天神手中的巨剑,其势无可匹敌,剑气! 老头慵懒的神情忽然不见了,矮小的身躯舒展开来,手里的旱烟杆伸出迅捷无比的在刺来的长凳上一点,那看上去犹如巨剑一般的长凳忽然裂开了,四分五裂,风老爷子一声怪笑翻身向后倒掠出去,消失在门口。 在座的几个人都呆住了。 风老爷子的那一击在他们看来已经是气势惊人,几乎无懈可击了,可是在老头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老头出手的一瞬间,他们分明都感觉到了一股炙热的感觉,这是什么武功?风老爷子和眼前这个老头这一击中虽然用的都是很普通的物品,可是分明发出了无比凌厉的剑气,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老头又恢复了慵懒的神情,慢慢坐了下来,叶枫他们才回过神来。回头一看,黑白双鬼见势不妙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 叶枫刚想张口问道:“前辈……” 老头抬手打断了他:“不必多问,我是谁,他是谁,你们以后自然会知道。不要再前辈前辈的,现在你们可以叫我老姜。” 老姜?叶枫和张痴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想起了一个名字,俱是一惊。 姜老头扒拉了几下桌子上的菜:“黑白双鬼做的饭菜再可口也不是阳世间的人能吃的,我老头子还没活够,只是可惜了这些食材。想必后厨还有材料,你们谁会做菜?” 几个人面面相觑,张胖子叹了口气道:“我会。” 姜老头点点头:“果然会吃的人必然会做,你进来给我打个下手,赶了一天路,总得弄点东西填饱肚子。”说完,起身慢慢地向厨房走去。张胖子没法,只能苦着脸跟上去。 看着他们进了厨房,解祯亮悄声问叶枫:“这老头到底是谁?” 叶枫轻声说:“他不是人,简直就是传说,他就是泰山姜家的掩日名剑姜慕白。” 解祯亮对武林中的这些掌故不甚了解,不明白为什么是传说,叶枫也有不明白的,他在想那个风老爷子,能接姜慕白一招全身而退,那一击分明是身怀绝世剑术,有这样剑术的人世间没有几个,他真的只是那个强盗头子风老爷子?还是,他还有其他的身份? 他,到底是谁? 第40章 绝世美妇 第二天他们赶到嵩阳镇的时候,已经时近黄昏了。 一路上姜老头赶着马车还是不疾不徐的慢慢前行,叶枫纵然心中万分焦急,巴不得早日赶到嵩山见到唐柔,却也不敢催促他。自从昨夜野店中那一战知道了姜老头的身份,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副慵懒的神情,可是举手投足间叶枫他们都感受到无比的威严,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何况,为什么心中会如此焦急?叶枫答不上来,那是心里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有些期盼又有点害怕,既然没法对别人说,就只能默默无语的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阳光明媚的景色,愣愣地发呆。 一旁的解祯亮和张胖子看他这样,以为他只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息,也不想打扰他,三个人默默无语的一路直到马车进了嵩阳镇。 马车沿着镇中的大路,直接停在酒楼门口,那华丽的装饰和两侧骑马护送的孙风周雷身上锦衣卫那朱红的官服显示了马车中人身份的不一般,酒楼的小二忙不迭地上前毕恭毕敬地招呼伺候着叶枫他们走下马车。一抬头,叶枫就看见酒楼的二楼上,一个人倚着栏杆对他微笑着,他的发带上嵌着好大一块翠绿的美玉,唐玉! 唐玉他们果然已经到了。叶枫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欣喜,又夹杂着一些紧张,可是当他上到二楼的时候,却只有唐玉一个人在上面,唐柔没有在。 叶枫心里空空的,有些失望,这些都不加掩饰的写在他脸上。一回头,坏了,解祯亮和张胖子都看着他,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更糟糕的是唐玉,他也看着自己,同样露出那种笑容,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都这么笑,难道他们知道什么? “啊,小妹还有事情需要处理,要晚到几日,我就先来和大家会合了。”唐玉微笑着说道。 为什么唐玉一见自己就先解释唐柔的行踪?难道连他也知道了?是不是唐大告诉了他什么?叶枫心里乱成一团麻,就像一个偷东西被发现了的小孩子,都忘记了和唐玉打招呼。 唐玉扫视了下众人,没看见姜老头:“老姜叔怎么不在?” 张胖子一屁股坐下,大约已经渴极了,一边倒水一边说:“他去后院给马上料,本来我说让店小二去,他非要自己去,说他既然是赶车的,这就是他的本分。” 唐玉微微一笑:“他就这个脾气,做什么都特别认真,想做什么谁也劝不住,由他了。” 大家见礼毕,围坐下来,张胖子其实早上出发时从野店打包了一大包吃的,一路都是吃着过来的,但还是好像饿了一整天了,拉着店小二点了一桌子的菜,唐玉和众人谈着昨夜野店的经历,讲到黑白双鬼,风老爷子,唐玉脸上也不禁微微变色,想不到竟然连他也出马了。 这时,楼下忽然静了下来。 楼下本来是镇上最繁华的街道,两侧都是商铺,路旁小贩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时却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从楼上向下看去,只见街道上的人都停了下来,自觉地让开道路,有一行人正沿着道路缓缓前行着。 这一行人当前走的,是由两个侍女扶着的一个华服美妇人。这妇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盘着精致的发髻,金钗珠翠,身上穿着华丽的衣服,颜色鲜艳,金丝镶边,华贵非凡。但是这一身的珠光宝气竟丝毫不能掩盖她本身的光彩,那精致如雕刻般的五官,微蹙的双眉间透出一种淡淡的迷人的忧郁,行动间举手投足,显得柔若无骨,我见犹怜。 街道上所有的人,一时都鸦雀无声,他们的目光都随着这美妇人移动,他们的心跳都跟着她的脚步而跳动。 楼上众人也似看得呆了,张胖子忽然喃喃地念道:“近之既妖,远之有望,骨法多奇,应君之相,视之盈目,孰者克尚……” 大家一愣,不知道他在念叨什么,解祯亮忽然笑了:“胖子念的是当年楚国宋玉写的《神女赋》,这一段是描写神女绝美的容颜的。” 他看了眼张胖子拉长了声调又说:“不过《神女赋》最后神女拒绝和宋玉交好,绝然而去,徒留遗憾。你应该念他的另一篇《高唐赋》,里面楚王和巫山神女可是云雨一度,一亲芳泽了的。” 众人俱都失笑,张胖子怒目瞪了解祯亮一眼,转过头去斥道:“低俗!” 叶枫转头看那美妇,心里想起了另一篇着名的诗篇,曹植的《洛神赋》,讲述洛神的美丽绝伦,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大约就是如此了。 这时道路旁边一个挑着两个木桶卖豆腐的老汉好像是看得呆住了,肩头的扁担滑落,木桶跌倒,桶里雪白的豆腐和汁水洒落一地,溅湿了行走中美妇的衣服,美妇“啊哟”叫了一声,闪避不及,似要跌倒。路旁众人也齐齐发出了一声:“啊哟!” 大家的眼光一直都集中在美妇身上,几乎没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这时这几个人中领头的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男子闪身蹿了上来,一把扶住了美妇,抬脚一下就踢开了翻倒的木桶,跟着一脚把那老汉踢了一个跟头。 老汉摔得晕晕乎乎的,站起来指着那文士:“你,你怎么打人?” 文士转头怒目而视:“你自己不长眼,冲撞了夫人,踢你一脚算便宜你了。” 老汉气得直哆嗦:“你竟然这样不讲理?”就要扑上去,这时边上路人赶紧拉住劝解。 文士不再搭理老汉,转向美妇,满脸温柔之色:“你没事?” 美妇微微一笑:“无妨,相公,我们不必和这样低贱的人置气,回去。” 文士顺从地点头:“都依夫人。” 于是一行人继续旁若无人般前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道路尽头,街道又恢复了喧闹和繁华,只有那老汉在低头一面叹气一面收拾洒落一地的豆腐和汤汁,仿佛刚才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第41章 林少庄主 看了楼下发生的一幕,一众人都气愤不已。 张胖子憋不住说道:“怎么能这么欺负人,何况还是个老人?长得漂亮有什么了不起,看别人都低贱了?” 唐玉摇摇头:“我看下面围观的人当中又不少都是江湖中人,遇见这等不平之事竟然没有一个肯站出来的,看起来必然事出有因。” 回头一招手,唤来站在一旁的店小二,问道:“刚才那人是谁?怎的如此强横霸道?” 店小二吓了一跳,双手急摆:“客官可不能乱说话,在这嵩阳镇,可没人敢得罪听涛山庄。” 叶枫一听,问道:“刚才那是听涛山庄的人?” 店小二道:“各位敢情是外地来的,刚到这里还不知深浅,刚才那踢人的文士正是听涛山庄少庄主林守成,那漂亮的妇人人就是他夫人,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柳若无。” 柳若无,十年前被公认为江湖第一美人,父亲是武当知名的剑客柳青云,不过这女儿的名气要远在其父之上,引得江湖上多少公子哥儿趋之若鹜,甘心拜倒在石榴裙下。十年前她嫁与听涛山庄少庄主林守成,也是当年一段武林佳话。 张胖子听得一愣:“不对啊,柳若无天下第一美人之名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就嫁入了听涛山庄,算起来现在应该也是三十多岁了,可是刚才那个女人不过二十多岁啊。” 店小二叹道:“听说这天下第一美人当年嫁入听涛山庄一半是因为天下第一剑的名头,还有一半就是因为这老庄主有一种驻颜奇药,你看她这十年过去了容颜依旧像二十岁小姑娘般动人就知道了。” 什么驻颜奇药,江湖传言罢了。大家都摇头不信,张胖子嘴里还嘟囔着:“少庄主又怎么样?就能欺负人?” 店小二忽然笑了笑:“这老汉大概是附近镇子的,不常来这里,所以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欺负归欺负,可是对他来说,可不见得是坏事。” 大家听得一阵糊涂,这被欺负怎么还会是好事了?店小二嘿嘿一笑:“不信?您几位就看好了,下面还有续集呢。” 续集?一干人的好奇心全被勾了起来,倒想看看下面会有什么事发生。 楼下的街道上,老汉还在躬着腰一面叹气一面收拾一地摔碎的豆腐,这时从街道的一头走来了一个穿着灰色仆从装束的老人。解祯亮眼尖,一眼认出这正是刚才跟在林守成少庄主身后的其中一人。 那老仆走到卖豆腐老汉身边,一面说着什么,一面掏出一枚足有十两的银锭塞到老汉手里。老汉赶紧推辞着,最终拗不过老仆,还是收下了银锭。那老仆转身走入人流,没一会就消失在道路尽头,只留下了卖豆腐老汉捧着银锭站在路边愣神。 店小二嘿嘿一笑:“如何,这老汉算是因祸得福,他要卖多少豆腐才能赚上这十两银子啊。” 楼上几人看得莫名其妙,唐玉回头问店小二:“这老仆是什么人?” 店小二道:“他叫林忠,是伺候林老庄主的老仆人了,这几年跟在少庄主身边,少庄主脾气不好,常常闯祸甚至伤人,每次都是这个忠伯拿钱出来善后,他可是个大好人,出手又阔绰,本地人大多受过他的恩惠。” 叶枫忽然问道:“你是说这种欺负人的事常常会发生?” 店小二答道:“隔三差五林家少夫人就会出外在附近进香、游玩总要从这里经过。说来奇怪,她不喜欢乘车坐轿,总是步行,常常因为美貌引起围观,像今天这样的事也就难免经常发生。” 叶枫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心中皆是一动,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时又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捕快皂衣的年轻人走上楼来。略一张望,径直走到叶枫几人面前,施了一礼,问道:“请问哪位是锦衣卫叶百户叶公子?” 叶枫问:“你是什么人?” 年轻人恭敬地答道:“在下是本镇新任捕头,名叫任九。” 张胖子在一旁忍不住问道:“你妈难道生了九个孩子,你排行第九?” 任九苦笑一下,还是很恭敬地回答:“哪里能生这么多?在下乃是独子。” 张胖子点点头:“我说也是,那么是你在堂兄弟中排行第九?” 任九头垂得更低:“在下父亲也没有兄弟,只因他名叫任八,因此在下唤作任九。” “噗嗤”一声,正在喝水的张胖子一口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一旁众人也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张胖子无话可说,只能边咳嗽边说:“不错,这名字不错。” 任九被一帮人笑得满脸通红,尴尬非常。 叶枫看着眼前这个二十上下还透着稚嫩的年轻人,有些奇怪他是怎么当上捕头的。看他手足无措的境地,不禁有些同情,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任九施了一礼道:“在下奉命率属下三名捕快听从大人调遣。” 叶枫摆了摆手:“不必叫我大人,我们一路并未知会各地衙署,你奉的是谁的命令?” 任九道:“京城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叶枫心里一动,正如唐大所言,常无义果然来了。当下问道:“常大人在哪里?” 任九答道:“下达命令之后他就离开了本镇,说是前往县衙有要事要办。” 叶枫摇摇头,这真是个神出鬼没来去如风的人物。面对天下第一剑的听涛山庄,有本地官府的帮手,确实可以少去很多麻烦。于是他对任九道:“我们今夜就宿在本镇,明天一早,你们随我去拜访听涛山庄。” “是。”任九的恭敬多礼让人感觉他有着和他这个年纪不相称的小心谨慎。 任九离开了,叶枫在想常无义。 他没见过这个人,可是关于他的传言却很多,关于他的冷血无情,关于他的狡诈阴险,甚至关于他那传奇般的前任总捕头的父亲。可是所有的传言也都证明了他是一个能吏,在他手上的案子,没有一件不破的,他会使用各种手段和方法去破案,无论是否正当。 这一次,他会怎么做呢?叶枫感觉很好奇。 第43章 红墙下的谈话 这个人身材健硕魁梧,站在那里自然有一种凛凛的威风,带着一种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遥遥望见夏原吉走过来马上满脸堆着笑,正是淇国公丘福。 夏原吉心中暗叹一声,他果然来了,快步迎上去施了一礼:“拜见淇公爷。” 丘福双手连摇,连连说:“何必客气,何必客气,夏大人,丘某此次实在是有求而来。” 夏原吉素知丘福行伍出身,为人向来朴实憨厚,不讲究礼节,果然上来就丝毫不加掩饰地说了大实话。当下微微一笑,静静听他有何话说。 丘福左右张望了一下,犹豫道:“此处并非谈话之地,夏大人可愿移驾酒楼茶舍一叙?” 夏原吉哈哈一笑,指了指一旁的红色宫墙:“此处谈话甚好,红墙之下,广场之侧,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更无第三人知晓,何必费事去那些嘈乱混杂之处?” 丘福嘴笨,一时无法辩驳,只能顺从地应道:“也好也好。” 二人行至宫墙边,丘福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开口,夏原吉却先开口了:“淇公爷来找下官,想必是为了皇上下诏分封二皇子为汉王一事?” 丘福赶紧道:“夏大人果然神机妙算,预先就知道了我的来意。丘某军中出身,积战功乃有今日,二皇子常年领军,素来交好,因此皇上立储之前,丘某多次进言支持二皇子,这朝中百官大都知晓。” 夏原吉点点头,丘福素来行事也算光明磊落,并不避讳旁人。二皇子朱高煦素来擅长领兵征战,在军中威望很高,他和二皇子私交甚好,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同时他在沙场战功赫赫,封为国公,也是二皇子在军中的主要支柱之一。 丘福面色一黯道:“岂料圣上听从解缙等之言,立大皇子为太子,把二皇子封为汉王,而且藩国远在云南。事已至此,当如何补救,还望先生教我。” 夏原吉沉默无语,盯着丘福看了半晌,忽然问道:“下官何能,敢烦下问?” 丘福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先生贤名卓着,乃当朝重臣,深得皇上信赖。且听闻太子受封后,曾两次邀请先生过府相会,先生皆予婉拒,素来在朝中都是持身中立,不涉党争,故而冒昧前来,但求高见。” 这个平时莽撞憨直的武夫今天居然这么恭敬多礼,大出夏原吉的预料,搞得他有点很不习惯。 略一沉吟,他问道:“如今太子已立,汉王失势,你当真还想救他?” 丘福斩钉截铁道:“若是趋炎附势,朝三暮四,岂是我丘某所为?” 夏原吉沉默一阵,点点头道:“好,那你首先一定要转告汉王,千万不可前往藩国就藩。” 丘福闻言不由一愣:“这却是为何?” 夏原吉反问道:“汉王藩国何处?” 丘福想也不想答道:“云南啊。” 夏原吉又问:“云南还有谁?” 丘福好像有点明白了:“先生是说……” 夏原吉点点头道:“云南之前便有了黔宁王沐英和岷王朱楩,现在圣上把汉王藩国也定在云南,岂不是更加热闹了?” 沐英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的义子,开国功臣,战功赫赫,开国后授西平侯。岷王朱楩是太祖的第十八子,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二人皆是太祖皇帝当年亲自分封于云南,却素来不睦。沐英死后追封黔宁王,其子沐晟承袭西平侯,之后与岷王关系更是恶劣,曾于建文年间数度检举岷王诸多不法之事,建文帝大怒之下将岷王削爵幽闭,直到靖难之役后当今圣上才将其平反复爵。 岷王回到云南心中对沐家何其愤恨,此后两家纷争不断,数次闹到御前,一边沐家是边镇重将,军功赫赫,手握重兵,另一边是自己的亲弟弟,朱棣也是两头为难,每次都是把两家齐齐训诫了事。此事天下皆知,丘福当然也有耳闻。 夏原吉微笑道:“皇上刻意将汉王藩国也设在云南,一旦汉王前往就藩,就必然会卷进这两家的纷争之中,疲于应付,便再难有余力分心于京城中的争斗,太子之位也就自然巩固了。” 丘福听得恍然大悟,连连称是,夏原吉忽又问道:“淇公爷可想过,既然满朝皆知你是支持汉王的,为何圣上却会下诏任命你为太子太师,前去辅助太子?” 丘福摇头,本来他就一直对这个任命感觉莫测高深,只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夏原吉微笑着道:“这正是圣上高明的地方,既说明了他了解你的心性,知道你为人行事光明正大,素无私心,必会尽心尽力辅佐太子,另一方面也是在警告汉王。” 丘福没明白:“警告汉王?” 夏原吉对丘福的领悟能力实在有点无奈:“这也就是告诉汉王,无论支持他的人是谁,首先都必须是圣上的臣子,必须要按圣上的旨意办事。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党争,所谓的什么派系,所谓的谁是谁的人,一切都要看圣上允与不允。” “所以,”他看着丘福,“如果淇公爷真的想要保护汉王,首先就要顺着圣上的意思,全心辅助太子处理政事。目前还要尽量减少与汉王之间的来往,特别是您身后还有着那么强大的军方势力。要知道,皇上是在马上得到的天下,对于统军一类的事情尤其敏感。”他特别在这一句里用上了“您”,提醒了对方所代表力量的重要。 丘福这时对夏原吉已经心服口服,看他的眼神无比的信服,几乎带点崇拜了,头点得好像鸡啄米一样,口里连连说着:“先生高见,言之有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按这个方略执行下去了。 夏原吉看看他,感觉火候也差不多了,轻声说:“淇公爷既然已经明白了,我们还是就此分手,我们之间的来往恐怕也不宜为太多旁人所知。” 丘福深以为然,深深地施了一礼:“多谢先生高见,令丘某茅塞顿开,今后还要多多请教才是。” 两人客气几句,丘福转身踏着轻松的大步离开了,夏原吉看着他离去的高大背影,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这个人真是可惜啊。” 第113章 上古卷轴 一本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 不知怎么的叶枫忽然想起了怀里的那串佛珠。 那是已故的华山派前掌门范上古在临死之前偷偷塞给他的,同时还留下一句话:“卷轴在少林。”(参见第一卷华山惊变) 这么没头没脑的话实在让人无从揣摩他的意思。本来叶枫虽然把佛珠日日带在身边,却一直不知有何用处。直到了改大师现在提到了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叶枫忽然想起,也许他们所说的是一回事。 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了这串佛珠,递给了了改大师:“不知大师可知道这串佛珠?” 了改大师接过佛珠仔细端详了一阵,忽然抬头面色一沉看着叶枫:“这串佛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叶枫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当初他们怎么被活埋在密道内,范上古在临死前如何避开唐大把佛珠交给他,以及范上古的遗言都告诉了了改大师。 了改大师沉吟了片刻,叹息一声:“想不到范掌门竟然会如此信任你。好,既然他认为你是那个可以托付之人,那我也将一切都告诉你。” 叶枫面色一整,端坐着静静等待了改大师即将告诉他的话,他预感到,这一定是个很让人震惊的秘密。 了改大师略一思索,沉声开口道:“我所知的都是我师尊上一代住持松庭子严大师亲口告诉我的,这一切还要从华山派当年的掌门贺至真贺真人说起。当年少林住持还是天下闻名的月岩永达禅师,当时正是前元朝至元年间,忽必烈称帝,天下经过战乱之后刚刚平定不久,人心思安,元朝官吏也还没有以后的那么腐败,所以为天下百姓计,少林寺子弟都一直专心研究佛法,没有参与反元活动,也极少与江湖上其他门派来往。一直到有一日贺真人忽然来访。” 这已经是百余年前的旧事了,叶枫目不转睛地仔细听着了改大师的讲述。 “贺真人那时年事已高,还亲自远赴嵩山,可见事关重大,所以永达大师用很高的规格接待了他。两人在房中密谈了三天三夜,除了送茶饭的小沙弥之外,没人能接近他们,自然也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三天后贺真人离开少林返回华山,后来贺真人走后没两年,永达大师忽然辞去住持一职,隐居起来。直到六年之后贺真人忽然驾鹤西去,永达大师才又回到少林寺继续担任住持,一直到他圆寂。” 叶枫听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了改大师道:“其实当年贺真人从华山带了一样东西交给了永达大师,永达大师之所以辞去住持隐居起来就是为了秘密的研究这个东西。可惜,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却一无所获,永达大师明白这东西所包含的内容实在浩瀚如海,玄深无比,穷自己毕生之力也无法解答一二。在闻听贺真人仙去之后,他感觉自己身体也大不如前,恐怕这个秘密会随他埋入黄土之下,于是他回到少林再度担任住持,寻找下一代的继任者。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圆寂前亲口告诉继任的住持当时已经七十二高龄的普就大师,请他继续寻找良才来解开那样东西的秘密,于是这个秘密就一代一代由历代的住持口传了下来。” 了改大师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串佛珠,也是由翠绿晶莹的九颗佛珠穿成,他把两串佛珠放在一起,它们无论色泽还是珠子大小完全一模一样,分明就是一对。 他对叶枫说道:“这两串佛珠其实本是一串,由十八颗大小色泽相同的玉珠穿成,是永达大师的心爱之物。当年他收下贺真人送来的东西后,就把这串佛珠一分为二,他和贺真人各持一串,只待以后解开那东西的秘密后作为信物使用。这个佛珠和秘密只传给华山派和少林继任的掌门和住持大师,想不到如今华山派发生了如此巨变,难得范掌门在困境中对你又如此信任,这两串珠子才能在百余年来第一次见面。” 叶枫赶紧追问道:“贺真人带来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了改大师有些神秘地看了叶枫一眼:“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卷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 他顿了顿继续讲下去:“据说当年贺真人是反元活动的积极分子,他有一次聚集了一群反元义士挖一条密道用来收藏反元活动所需的财物和兵器,无意中竟然挖通了一处上古遗留的秘窟。” 说到这里,他嘿嘿冷笑了一声:“无意?鬼才相信呢,那么大的华山,竟然让他无巧不巧地挖通了一千多年前的秘窟,要是没有地图谁会相信?不过贺真人已经仙去百年,这些已经无从考证了。” 叶枫点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了改大师继续讲道:“无论如何,贺真人挖通了上古秘窟,更重要的是,他在秘窟中一个密洞之内,找到了一卷上古留下卷轴。” 叶枫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他和唐大遇见夺命金蟾的那个密洞,看来果然是有人捷足先登,取走了黑色石盒里的卷轴,而那只金蟾异兽又是谁用金针暗器刺瞎双眼关在石盒里的? 正想着,了改大师又说道:“贺真人虽然得到了这卷轴,可是里面全是上古文字,无人识得,他研究了很多年,拜访了很多宿儒学者,不过能勉强分辨出这卷轴是上古魔神蚩尤时代留下的。万般无奈之下,他想起了少林寺,少林寺藏经阁不止是佛经,还收藏了许多古籍,号称天下藏书最多的地方。于是贺真人就带着卷轴远赴嵩山拜访住持永达大师,永达大师饱览群书,知识渊博之极,一见卷轴就爱不释手,也一心想要解开里面的秘密,于是接下来就有了我前面所讲的这些。” 叶枫听见这些百余年前的秘辛,只听得目瞪口呆,不过也略微解开了一些他在华山秘窟之中的疑惑。 当下他追问道:“那么这百余年来少林历代高僧解读出这上古卷轴了吗?到底里面记载着什么秘密?” 了改大师微微一笑:“哪里有那么容易!且不说里面的文字都是一些类似图画的象形文字,久已不用,无人识得,只能从一些古典籍中寻找类似的,解读起来困难无比。单就它的质地而言,就不是我们所见过的任何动物的皮,兼具坚韧与柔软,而且千余年来丝毫无损,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 叶枫脸上满是失望之色,说了半天百余年来还是不能解开卷轴上的秘密。 了改大师看见叶枫的神情淡淡一笑:“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经过我师尊子严大师和我多年来的不懈研究,发现有另一本书上记载的有些图形和文字和这卷轴上有相似之处,所以两者之间必然有所联系。” 这时他扫了一眼叶枫,又说道:“包括你身上那个奇怪的龙形图案,在卷轴和这本书上都出现过。” 叶枫听见和身上的图案有关,精神一振,问道:“那么这本是什么书?” 了改大师反问道:“你听说过推背图没有?” 第118章 第六口棺材 唐风寒着一张脸,冷冷地说:“这里五口棺材是雷家五虎的,如果你看见第六口棺材,那就是你的了。” 雷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说,是真的要放自己一条生路了?还是在哪个角落里藏着第六口棺材等着自己? 唐风一指屋后:“那后面有一道后门,通向后山,从那里可以离开这个小镇。” 雷厉还是不敢相信,唐门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雷家五虎,没有道理会这样放自己独自逃生。莫非,他们还安排了什么阴谋诡计?他迟疑着,呆在原地没有动弹。 唐风双眉一皱,电光一般的眼神直盯向雷厉:“莫非你在等我改变主意?” 这一眼仿佛盯在雷厉的心坎上,他觉得心脏猛地一颤,全身一个哆嗦,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一闪身就冲向唐风指的后门。 原来这里真的有扇后门,雷厉来不及细想,一低头就冲了出去。门外一条土路,直通向后山,他一面狂奔一面回头看去,唐风果然没有追出来,四周也没有人埋伏堵截。 看来唐风没有骗自己,难道唐家人真的大发善心,决定放过自己?雷厉自己都不相信,可是他已经没工夫再考虑这些了,现在只有沿着路埋头狂奔,只希望越早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镇子越好。 这一路狂奔,一直翻过了后山,只要进入前面的山口就是蜀道了,沿着蜀道他就能很快离开蜀地,离开这个鬼地方,雷厉心里涌起了一种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喜悦。 可是一抬头,他急奔的身形顿时硬生生地止住了,一股凉意从脊梁直冲脑门,只觉得头皮发麻,四肢发冷。 在山口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口黑漆棺材,在阳光下分外显眼,棺材一头上写着血红的两个字,雷厉! 第六口棺材! 果然,蜀中唐家的人还是不肯放过自己。雷厉眼前浮现出雷家五虎那可怖的死状,禁不住全身微微颤抖起来。不知道唐家人安排下了什么毒计,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下场,不由自主地他的双脚顺着一旁的小道跑开去,他要远离这口妖魔一般的棺材,远离危险,这是他本能的反应。 这条小路平时定是极少有人行走,荆棘密布,坎坷难行。雷厉跌跌撞撞地奔行着,两旁阴森茂密的树林里被他惊起一群飞鸟,尖叫着在上空盘旋着,那凄厉的叫声让雷厉心中更加的惊惶。 也不知奔行了多久,身上的衣衫也被路上的荆棘钩得破破烂烂,一直到翻过了一道山梁,雷厉才停下来歇息。 一抬头,发现这条小路一直通向山梁下一座农家小院。 小院很简陋,稀疏的竹片围成篱笆,院中两间黄泥土墙的茅草房,看上去很是萧败。这四下里都是树林,也没有看见田地,这样荒僻的地方居然有一户人家,更是显得格外的诡异。 雷厉走近了小院,看见茅草屋屋檐下挂着几只獐子野兔一类的野味,院子里堆了几大堆木柴,看来住在这里的是个砍柴打猎为生的人。 一步踏进院子,他就看见了这里的主人。 这人坐在柴堆后面,背朝着院门,看不见面容,只能看见他宽阔魁梧的背影和满头花白的头发,看来是个老人。他坐在那里一手挥舞一把斧子,正在劈柴。 他劈得并不快。那把斧子看上去少说有好几十斤,他就一只手握着,挥舞起来毫不费力,如同那斧子是纸制木雕一般轻巧。每一斧下去,面前立着的木柴就应声而开,看起来就像切豆腐一样。可是他每劈一斧,都要放下斧子,用这只手去拿新的木柴,因此速度很慢。 雷厉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看见这个老人用另一只手,心里暗自狐疑,莫非他只有一只胳臂?从他举重若轻的手法和力量看来,这个老人必定不是寻常普通人,必定身怀高超的武功。这样劈柴与其说在干活,倒不如说更像在练功,一种独特的练习方法。 这个老人是谁?他出现在这里是真的居住在这里还是刻意在等自己?他和那口恐怖的棺材到底有没有关系? 雷厉脑子很乱,自从见了那第六口棺材之后,他这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可是这一路跑过来始终没有看到唐家人对他下手。现在忽然发现了这奇怪的院子里这奇怪的老人,不由得心里惊惧万分。 他就这么站在院子里看着那老人劈柴,看了好半天,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前问个明白。可是刚刚踏前一步,老人挥舞斧子的手忽然停在了空中,雷厉立刻止住了步子,警惕地看着老人。 老人放下了斧子,慢慢站起身来,他的声音苍老而有力:“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雷厉犹豫了一下,声音里明显透着底气不足:“我只是过路的。” “过路的?”老人霍的一下转过身来面对雷厉,雷厉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了一惊,全身一个激灵。 这个老人身材魁梧,左臂袖子空荡荡的虚飘着,果然只有一条手臂。他身上一袭破旧的布衣,可是举手投足间威严十足,双目之中精光湛湛,可见内功修为极高。再看五官,雷厉几乎要脱口而出:“总堂主!” 这个人的面貌竟然与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极为相似! 可是仔细一看,却又有些许差别,明明白白的不是一个人。 雷厉顿时愣在那里,在这个荒僻的小院里,遇见一个和总堂主面貌相似的独臂老人,这震惊已经大大超越了他刚才看见写着自己名字的第六口棺材时的惊惧,整个人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独臂老人看着他的反应,眼神一闪:“你认识我吗?” 雷厉摇着头:“不认识,只是你长得好像我们总堂主。” 独臂老人问道:“哪一个总堂主?” 雷厉心里暗想,看来这老人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许他不是唐家安排的人。于是他赶紧答道:“当然是当今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独臂老人眼中寒光一闪,冷冷一笑:“大雷门?” 他转头又问:“你是雷破天的手下?” 雷厉看他冷笑,心下一阵惊疑不定,不知这人是敌是友,可是还是只有答道:“在下是大雷门四堂主雷厉。” 独臂老人低头沉吟:“雷厉?” 雷厉赶紧问道:“前辈可与总堂主相识?可是大雷门的故交?” 独臂老人冷哼了一声:“我和大雷门没关系。” 忽然又抬头问道:“雷三麻子什么时候也投靠了雷破天了?他的腿疾可好些了吗?” 雷厉大吃了一惊。他父亲面上生有麻点,在家中排行第三,背地里雷家人都唤他作雷三麻子。父亲自幼患有腿疾,影响了练武,加上在雷家中他们属于旁系分支,历来不受重视,雷家之外更没什么人认识他。可是眼前这个独臂老人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看来这个独臂老人和雷家一定有莫大的关系,也许,他能看在雷家面上救自己一救。雷厉心中泛起了一丝生的希望,可是该如何开口求救,一时间他又犹豫起来。 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独臂老人一抬头,两道目光刀锋一般盯在他脸上,声音里充满了阴森森的杀意:“既然你已经见到我了,你是想自尽,还是要我动手?” 第119章 独臂老人 雷厉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瓢凉水,他有些吃惊地问:“你,你要杀我?” 独臂老人斜着眼看着他,那表情就像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当然,难道我还会放你回去报告给雷破天?” 这个和总堂主长得很相似的独臂老人分明和雷家有着很深的关系,可是他现在又要杀自己灭口,难道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到底是谁? 雷厉脑子里乱哄哄地如同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头绪,一时间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独臂老人看他低头不语,只道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有些不耐烦了,伸手便来抓雷厉的领口。 雷厉一惊,本能地一掌推出,惊惧之中他使了全力,正是雷家成名的天雷掌。 独臂老人冷哼一声,变爪为掌,两人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掌。 雷厉感觉对方掌力极为强横,自己手掌如中雷击,脸色大变,惊呼道:“天雷掌!” 独臂老人这一掌竟然也是雷家的天雷掌,而且掌上功夫远胜雷厉,起码有数十年的苦功。 这独臂老人长相酷似总堂主雷破天,知道雷家许多不为人知之事,在天雷掌上还有很高的造诣,雷厉脑子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他! 雷厉惊呼未毕,发出一声惨叫,那独臂老人的掌力如同浪涛,一波接着一波,他的手臂被独臂老人的掌力猛击之下,喀嚓一声,臂骨已经断为三截,整个人向后飞去。 雷厉不愧为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危急时刻定下心神,借着独臂老人这一掌的力道展开身法,借力后跃,身形直飘出了院门。 江湖上向来传说“南拳北腿”,南方武林一般对于手上功夫比较精通,下盘功夫较弱。雷家地处江南,正是典型的南方武功路数,注重掌上功夫,雷家中轻功出众的寥寥无几。 雷厉平素却勤于练习轻功,关键时刻使出这一手也大大出乎独臂老人的意料,他惊讶地咦了一声,愣了一下。 雷厉怎肯放过这一线的机会,忍住手臂剧痛,对独臂老人大喊了一声:“原来是你,我知道你是谁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展开身形就是一阵狂奔,一直到奔上了山梁,才停下回头望去。奇怪的是那独臂老人还是站在小院之中,并没有追出来。 雷厉心里虽然非常奇怪,但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怪物一般的独臂老人没有追来,看来这条命是捡回来了。 可是他刚一转身,整个人就僵在原地,一股凉意袭遍全身,感觉到血液都凝固了。 此刻在他面前的,就是刚才停在青石镇酒楼院中的那辆神秘马车,也不知是如何到得这山梁小径之上的,现在就鬼魅一般立在他面前。 此刻马车布帘紧闭,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马车两侧各站着一个人,正是头上系着一块翠玉的唐玉和刚才在寿材店里的老头唐风! 雷厉心中何等悲凉,这一路从西安沿着蜀道一直跟到了蜀地青石镇,自己带来的心腹的雷家五虎已经尽数殒命,本以为自己能逃得一命,想不到才脱虎口又入狼窝,眼前的唐玉和唐风都是蜀中唐家的顶尖高手,自己断臂之后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手的。这一切都是起源于眼前这辆神秘的马车,这车上坐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雷厉觉得心中一股气血上涌,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知道这马车里的秘密,堂堂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就算是死也不能做个糊涂鬼。 雷厉暗暗运气调息,集聚力量,准备做殊死一击。奇怪的是,唐玉和唐风似乎都没有立刻要动手的意思,背着手随随便便地站在马车旁,看着他的眼神好像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雷厉咬了咬牙,忽然一跃而起,一面提防着唐玉和唐风,一面力贯单臂,直向马车扑去。眼下形势败局已定,他只求能在死前冲入马车,看一看这把他逼入绝境的神秘马车之中到底是何方神圣。 唐玉和唐风还是毫无反应,似乎完全没有阻拦他的意思,眼看他就要冲进马车了,忽然间,马车那一直紧闭着的布帘竟然被人撩开了。 雷厉吃了一惊,硬生生止住了身形。抬头一看,坐在马车里撩开布帘的正是唐大。唐大脸上还是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四堂主,久违了。” 雷厉冷哼了一声,唐大那颇有些得意的笑容让他很不舒服,不过既然已经一败涂地,夫复何言。只是可笑他还曾经幻想过唐家能够放自己一条生路,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被唐大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已。 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了生的奢望,唯一的愿望只是想知道一直藏在这马车之中的到底是谁?可是当他把目光投向马车内部的时候,却着实大吃了一惊。 他曾经想过,这马车根本就是为了钓自己上钩的,里面也许藏着蜀中唐门的杀手,甚至于马车里根本没有人,这些都不会使他如此吃惊。可是他现在看到的,确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马车里被改装过,中间摆着一张软榻,在软榻之上一个面容委顿的年轻人躺在上面,下半身包裹着厚厚的被褥用布带捆绑在软榻上避免颠簸,眼见得是身负重伤下半身活动不便。 这个年轻人雷厉当然认识,他就是在华山之役中遭宇文烈偷袭重伤,之后一直生死不明的大雷门二堂主,雷卓云! 没想到会是他,本以为华山之后他纵然不死也必然残废,一定藏在秘密之处静养,却不料会乘马车忍受一路颠簸之苦经蜀道进入蜀地。难怪要程三思这样的神医一路相陪,如无他的华佗圣手,只怕雷卓云是捱不到这里的。 雷厉呆呆地站在马车前,思绪万千,雷卓云冒着伤势加重的危险不惜奔波千里入蜀,到底是为了什么?身后小院中那面貌酷似总堂主雷破天的独臂老人又到底是谁?唐大他们本来在青石镇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自己的命,却留自己活到现在,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唐大叹息了一声:“四堂主现在看到了马车里的秘密,只怕心中的疑问更多了?” 雷厉冷哼了一声:“唐大少既然成竹在胸,想必我已在劫难逃,不知是否能让我解开心中的这些疑问?” 唐大苦笑了一下:“对不起,恐怕四堂主只能去做个糊涂鬼了。” 雷厉听了这话面色一变,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唐大双手微微一动,他只觉得胸口一痛,顿时如同泄气的皮囊一般瘫软在地,再也没有了反应。 雷卓云低头看着马车车厢外的雷厉的尸体,心中百感交集。一年以前,他们还同是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蜀中唐家还是他们共同的最大敌人。 可是华山之役后,大雷门精英损失大半,四大堂主中雷雨云重伤,自己半身不遂还要靠唐家保护,现在雷厉又死在了蜀地,大雷门真的气数将尽了吗? 一切都源于面前的唐大,都源于当初唐大坐在西安城里小面馆时交给雷卓云的一块玉佩。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知道这块玉佩的秘密,因为这块玉佩的主人,正是二十年前就已失踪的他的父亲,霹雳堂的堂主,雷惊天! 第135章 夜探鬼宅 天色已黑尽。 原本晴朗的夜空忽然起了乌云,遮住了明朗的圆月,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雨,也用黑暗笼罩着四周。 黑暗中,叶枫和铁无情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漫步走着,四周是一马平川的田地,雨前的闷热微风中,四周头顶不时飞过振翅低飞的蜻蜓,夏季里此起彼伏热闹的蛙叫虫鸣,丝毫也没有减轻他心里的紧张感。 白天空无一人的空宅子,到了晚上居然灯火通明,还经常有人进进出出,什么样的人需要这么诡异的隐藏行踪?他当然不会相信真的是有鬼出没,那些去查看的胆大村民也不是撞鬼什么的,而是被武林高手暗中偷袭弄晕了再丢到乱坟岗去的。 这鬼宅里面的主人如此的神秘,到底是想要掩盖什么样的秘密? 叶枫正低头想着,一旁的铁无情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他一抬头,前面的一片小树林边,一所黑黝黝的大宅子就出现在眼前。 远远看去,那宅子高高的院墙里虽不是灯火通明,却果真有一点灯光忽闪忽闪的亮着,在这一片的漆黑之中,这一星半点的火光反而更加的让人觉得诡异。 叶枫的脚步不由得缓慢了下来。 他想起了那些前来查探的胆大村民遭到袭击的事,于是他回身对铁无情耳语了几句,两人放低身子,藏起身形,顺着小树林边缘慢慢地向那黑漆漆的鬼宅摸过去。 奇怪的是一直到他们二人顺利的来到了院墙下面,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既没有人对他俩拦截袭击,也没看见有人从院里进进出出。 叶枫心中反而更加紧张起来,和铁无情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纵身上了墙头。 院子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只有草丛里的蛐蛐在闷热的夏夜起劲儿地大声叫唤着。院子对过厅堂的门窗紧闭着,却透出微弱的灯火光芒,一闪一闪的,在四周漆黑的房屋中间显得尤为瘆人。 这平静有些出乎叶枫的意料之外,他想过在宅子外围就遇见阻拦甚至袭击他们的人,也想过这宅子里都是戒备森严的人影,他们一上墙头就被人发觉动手,这些最坏的情况他都想过了,可是眼前是一片空荡荡一览无余的院子,这风平浪静的情形反而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眼前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厅堂里忽闪的灯火,是不是要就这么过去查看?叶枫心里有些犹豫,可是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查明这鬼宅的秘密吗?可是直觉告诉他,这貌似平静的黑暗中隐藏着危险,好像一只怪兽潜伏在夜色中窥视着他们,等着他们跳进那张开的血盆大口。 叶枫还在犹豫,一旁的铁无情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对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那一点灯光,意思是准备过去。叶枫一把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铁无情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明白叶枫在害怕什么,眼前空荡荡的院子里一览无余,根本没有任何埋伏,有什么可害怕的?难道蹲在这墙头上这宅子里的秘密就能自动跑出来摆在他们面前? 漆黑的夜空里这时忽然划过一道闪电,明晃晃的电光把院子里照得通亮。就在滚滚传来的轰隆隆的雷声中,那透出忽闪忽闪灯光的厅堂的门,忽然打开了! 叶枫和铁无情都是一惊,赶紧伏低了身子,定睛看去,从那门里慢慢走出来两个人。 当前的是一个老人,须发皆白,面容威严,气势非凡,一身黑袍,胸前用金线绣着三道闪电图案。他身后站着一个面目有些阴骘的中年文士,一身白袍,高高瘦瘦的,虽然比前面的黑袍老者高出不少,可是一直躬着身子,让人几乎感觉不出来。 这个老者叶枫没见过,不过后面这个白衣文士叶枫可认识,他就是在华山之役时一直出现在大雷门大堂主雷雨云身边的,后来伤在唐柔的暗器“唐花”之下,与雷惧一起合称为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 西门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他站的姿势,对前面的黑袍老者非常恭敬,那个老者又是什么人? 叶枫想不明白,他一转头就看见一旁的铁无情也目瞪口呆的看着厅堂中出来的这两个人,滚滚的雷声中铁无情无比震惊地脱口说出了一个名字:“雷,雷破天!” 虽然有震耳欲聋的滚滚雷声,可是铁无情就近在咫尺,叶枫还是清晰地听到了这个名字。 雷破天,大雷门总堂主,传说中的大雷门第一高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鬼宅之中?难道这里是大雷门的秘密据点?那么赵四就是大雷门的人?他的死又和大雷门有什么关系? 太多的问号一瞬间涌上叶枫的心头,他怔怔地愣住了。就在这时,院中雷破天忽然一抬头,双目如电直直看着叶枫他们藏身的墙头,冷冷地笑了一下。 铁无情暗叫一声不好,一把抓住还在愣神的叶枫,往后一纵身就下了墙头,转头就拉着叶枫向小树林狂奔。 天空继续地划着闪电惊雷,叶枫回头一看,这时一条白色的人影出现在了墙头上,正是西门柔。他飘然下了墙就向他们追了过来,身形极快,明显轻功远在他们之上。 眼看逃走无望,铁无情忽然一把把叶枫往前一推,坚毅的眼神看着他喝了一声:“快走!”说完转身就对着追过来的西门柔迎了上去。 叶枫万万没有想到平时表现得老奸巨猾的铁无情到了关键时刻竟然会舍身挡住西门柔掩护自己,一时愣住了。他没有走,叶枫是从来不会舍弃朋友单身逃走的,他就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铁无情。 西门柔似乎也没想到铁无情居然会反冲过来,冷笑一声,一抬手,两股水袖舞动,顿时把铁无情罩在当中。 铁无情练的铁掌是刚猛的路数,此刻对上西门柔的水袖功却感觉绵不着力,一身力气无处发泄,被生生地压制在水袖之下。 叶枫站在那里看着铁无情落在下风,处境危险,不由大为心焦,全神贯注之下,他没有发现有一条黑色身影在树林中一闪,一把明晃晃的飞刀忽的破空直飞向他的后心。 等到轰隆的雷声过去,他听见身后风响,急回头看去,飞刀已经近在咫尺,来不及闪躲了。大惊之下,他还是勉强提气,想要提起身形向后闪避,可是这一提气,顿时觉得丹田之中犹如针扎般刺痛,身体再难移动分毫,眼见得飞刀直插过来,只能闭目等死。 就在这一瞬间,忽然从旁边飞来一把燕子镖,准确地撞在飞刀之上,当啷一声双双坠地。叶枫睁眼一看,一条人影从侧面掠出,一身白色长袍,面如冠玉,头上束发带上好大一块翠绿的美玉,竟然是唐玉! 再一看,闪电照耀中从树林中一条黑影冲天而起,抓严隐入了漆黑的树林中,消失不见了。不知为什么,叶枫心中一动,感觉这个黑影的身形动作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好眼熟。 这时唐玉已经冲到了叶枫身边,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关切地问道:“没事?” 叶枫摇摇头,勉强抬手指了指正在西门柔手下苦苦支撑的铁无情。 唐玉明白他的意思,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再无埋伏后,放下了叶枫,一纵身加入了战团。他的武功明显远在铁无情之上,一出手就截住了西门柔的水袖,两人立即斗得难解难分起来。 他一面和西门柔缠斗,一面对铁无情大喊道:“快带他走!” 铁无情明白,就算他和唐玉联手,要想在短时间内拿下西门柔也是不可能的,何况那鬼宅之中还有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大雷门第一高手雷破天!越往后拖,他们就越危险,所以他马上就行动了。 他一转身脱离了战圈,来到叶枫身边一把搀扶起来马上全力就往外逃。在雷破天出来之前,他们逃得越远越好,他相信以唐玉的武功没有他们的拖累,要想脱身并不难。所以他现在就是全力的逃! 一直跑到远离了那片小树林,跑到感觉已经要搀扶不住快要倒下的叶枫了,他才停下了脚步。 低头一看,叶枫已经无力地瘫软下去,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了。铁无情皱起了眉头,他对于医术一窍不通,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了。 忽然,他感觉到四周有人,猛抬头,周围一瞬间亮起了众多火把,一群身着官军服饰的士兵手持火把和武器,发一声喊,把他俩团团围在中心。 铁无情大喝一声:“你们是什么人?我乃大理寺少卿铁无情,奉旨查案,让你们长官出来答话!” 这时,一个军官装束的虬髯大汉排开兵士走了进来:“铁大人,我们找的就是你。末将京城巡防营统领李飞虎,奉太子谕令,带你们前去问话。” 李飞虎,铁无情听说过此人,正是他带兵救下了遇刺的太子朱高炽,此后皇上便下旨让太子暂时节制京城巡防营,以加强对太子的保护。 可是这个时候了,太子怎么会忽然想起要见他们呢?再说,铁无情对于这个李飞虎只是闻名,却并不认识,所以他有些犹豫,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深夜召见所为何事?” 李飞虎冷哼了一声,说出的话让铁无情惊得目瞪口呆:“因为就在今日黄昏,在你们造访之后,京兆尹杨文昌杨大人被发现死在府中!” 第139章 验尸 果然,第二天叶枫他们来到京兆尹衙门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 这个人一张长脸,鹰钩鼻,深邃的眼窝。这张有些阴骘的面容叶枫很熟悉,他就是在嵩山听涛山庄一案中和叶枫联手破案的刑部总捕头,“天下双捕”之一的常无义! 常无义就那么很随意地站在衙门大堂之上,没有穿官服也没有带随从,只是一个人,看起来就像来看望朋友一样,很随和地看着走过来的叶枫他们。 叶枫心里稍稍定了一些,至少,他不像是来抓捕人犯的。 走到身前,叶枫对常无义一抱拳:“总捕大人怎么来了?” 常无义看着叶枫,一如既往的冷着脸不苟言笑,眼光里却透着柔和的神色,半晌开口问了句:“一年未见,叶公子身上的毒伤可好些了?” 叶枫心中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动,想不到常无义这么一个外表好像对什么都很冷漠的人居然还挂心着他中的毒。当下恭声答道:“有程姑娘妙手回春,如今已无大碍了。” 一旁的张痴和程念真是常无义在听涛山庄时就认识的,当下略点点头就算见礼了,却连看也没看旁边的铁无情一眼。铁无情也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眼光看向别处,就像根本不认识眼前的常无义。 叶枫心中暗笑了一下,“天下双捕”虽然齐名于世,可是彼此之间向不来往,形同陌路,这传闻他早就听说过。 据说铁无情铁面无私,担当大理寺少卿数十年,无论官职还是名气甚至还在原刑部总捕头,以“一剑破七星”快剑名震天下的常漫天之上,没想到如今却与常漫天的儿子齐名,被人用来相提并论,于他而言几乎就是一种羞辱了。 本来这些只是一些坊间流言而已,叶枫是不大相信的。可是从今天二人见面的态度看来,兴许这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常无义冷着一张脸,对叶枫说道:“我也不绕圈子了,这次前来是奉了刑部尚书郑赐郑大人之命,有几个问题希望叶公子能如实相告。” 叶枫淡淡一笑,心道果然不出所料,开口问道:“可是为了杨文昌杨大人的案子?” 常无义说道:“不错。昨日你们拜访过杨府之后,杨大人就被发现遭人杀害在家中,所以需要问一问叶公子,你们昨日到底和杨大人谈了些什么?” 叶枫道:“我们不过是和杨大人讨论了一些所查案件的疑点。” 常无义追问道:“什么疑点?” 这时一旁的铁无情冷哼了一声:“大理寺奉圣旨查办案件,当然是直接向皇上禀告,恐怕不需要向刑部交代?” 常无义抬头怒视铁无情:“如今涉及到新的命案,死者又是朝廷命官,难道问一下也不行?” 看二人剑拔弩张,气氛极是尴尬,叶枫连忙出来打圆场:“常大人职责所在,我们自然明白,不过此案疑点关系重大,此时确实不便张扬,请常大人相信我们绝非杀杨大人的凶手。” 常无义面色稍缓了缓:“如果不是我在嵩山就认识你,相信你们绝不是凶手,我今日也不会单身前来了。不过既然根据杨府下人讲,你们是昨天最后进出杨府的外人,那有些事就不能不问一问。” 听了这话,叶枫忽然心中一动,缓缓说道:“其实,其实我们并不是最后进入杨府的外人。” 常无义一惊:“哦?那么是谁?” 叶枫答道:“是胜伯。” 常无义问道:“胜伯是什么人?” 叶枫于是把他们出门之后如何巧遇胜伯,胜伯又告诉了他们关于赵四案的一些疑点,以及最后看见胜伯带着几个后生搬运蔬果进入杨府的情形讲述了一遍。 常无义皱起了眉头:“这么说这个送蔬果的胜伯不但在言谈间指点了你们很多案件的疑点,还在你们之后带人也进入了杨府,看来这个胜伯有些不简单啊。” 叶枫说道:“既然他是赵四手下负责运送蔬果的,长期进出各个达官贵人的府邸,想必不难查到。至于他是否和凶手有关,就有劳常大人细细查明了。” 常无义看着叶枫的双眼好一会儿没说话,仿佛想从中看出叶枫话里的真假。终于,他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我立即就去追查这个胜伯,不过杨大人的死说明对方对你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你们今后行事一定要小心。” 叶枫还来不及道谢,常无义已经转身走出大堂,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张胖子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就凭老四几句话,他就能相信我们?” 铁无情冷冷一哼:“我们是奉旨查案,连郑赐那个老家伙也奈何不了我们,只派了个常无义来问问话走走过场,他当然愿意就此做个顺水人情。反正我是有官职在身的,你们的家人又尽数都在京城,难道还怕我们跑了不成?” 张胖子想想也是,一阵点头。 叶枫看着常无义大步离去的背影,心里感觉一阵心潮澎湃,这常无义虽然名为“无义”,冷面无情,但是叶枫总感觉他心中其实还有着一腔的热血。 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现在,我们该去查验孙殿臣的尸首了。” 杨文昌虽然已经死了,但是看来他生前已经安排好了,有京兆尹衙门的差人引着他们来到了停放着孙殿臣尸身的地窖门外。 查验尸首自然是程念真的拿手好戏,不过照例她还需要一个助手,她的眼光投向了一旁的张胖子。 张胖子感觉腿都软了,颤抖着声音问道:“又是我?” 叶枫看着他绝望的神情,心中大是不忍,于是上前一步道:“不如这次由我来陪同程姑娘一块儿查验。” 张胖子仿佛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好好好,老四心思缜密,一定能帮上忙的。” 程念真看着叶枫:“你?”她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点了点头就转身进了地窖,叶枫看了眼如释重负的张胖子,也跟着走了进去。 地窖里又黑又冷,时已入夏,不知道地窖中怎么会这么寒冷。点起烛火,两人才看见地窖的四壁都堆满了很多大冰块,想来是害怕尸首腐坏,才把这里弄成一个冰窖。 程念真点点头道:“看来这个杨大人果然有些本事,懂得如何保存尸体以待查验。” 孙殿臣的尸体就摆放在地窖正中几张木凳支起的木板之上,虽然这里冷如冰窖,但是毕竟时间长久,尸体还是散发出很重的臭味。 程念真看见叶枫皱着眉头捂住鼻子,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片生姜片,让他含在嘴里,舌头顶住上颚,又递给他两团包着药草的布团塞住鼻孔,果然尸臭味道大减,人也觉得神清气爽了些。 掀开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下面就是孙殿臣的无头尸身,从尸身看来孙殿臣生前必然长得高大魁梧,身强体健。 程念真首先捧起一旁血肉模糊的头颅,和尸身脖颈上的断口仔细查看了一番,点点头道:“这人头确实是这具尸体的,是被人用利刃砍下的。” 叶枫站在一旁看着程念真,看着她摆弄尸体头颅不惊不诧,没有一丝害怕慌乱,不由心中暗自佩服,怪不得张胖子会这么害怕她呢,看来这女子果然不平凡。 跟着程念真摸索着检查了尸首全身,再无其他伤口,也没有淤青痕迹,看来致命的就是砍下头颅的那一刀。 不过当她检查道尸首的双手的时候,禁不住惊讶的“咦”了一声,叶枫凑过去问道:“怎么啦?” 程念真想了想问道:“这个孙殿臣既然是武将,必然勤练武功,身手了得?” 叶枫点头道:“这个自然,听说这个孙殿臣擅使一口泼风刀,刀法还着实不错。” 程念真摇摇头:“按理说常年练刀之人,天长日久手掌之上必然磨有老茧,可是这人却没有。” 叶枫仔细一看,果然如此。他有些疑惑地说道:“兴许他这几年身居高位,荒废了练习刀法,所以才会如此。” 程念真哼了一声:“多年老茧,怎么可能会无端消失?” 她抓起尸身的左手:“还有这里,他的左手手指有一些细微的割伤,还有中指指尖竟然被削去一小段,缺了一截。而且双手手背和手臂上有很多细小的圆形烫伤疤痕,不过看起来都是陈年旧伤了。” 叶枫一面看一面皱起眉头:“这却是为何?” 程念真还是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管查验,至于受伤原因就要靠你们去查了。” 说完她打开了随身带来的一个包袱,打开了里面的一个木盒,木盒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形状各异的各种刀刃匕首,还有小斧头。 叶枫看着稀奇,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程念真头也没抬:“当然是剖开尸体,看看他肚子里都有些什么?” 叶枫吃了一惊:“你,你是要把他开膛破肚?” 程念真冷冷地说道:“你以为呢?要不怎么知道他吃的东西里有没有毒?” 说完,她在一堆刀具中拿起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弯刀,对准了尸首的肚子。 叶枫目瞪口呆地看着弯刀刀刃上闪着的寒光,顿时觉得自己的胃仿佛被一只手一把攥住,一阵阵酸水直冲喉头。 程念真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一刀下去,尸身的肚子开了个大口子,黑浊的尸水顿时涌了出来。 叶枫只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了,一转身冲出了地窖门,对着墙角一躬身子,张开嘴胃里的东西就箭一般地喷射了出来,喷得一地都是。 第240章 杂乱的线索 内宅卧房里。 关四老爷子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之上,双眼依旧眼神散乱地直盯着屋顶,看起来他的情况较之一天之前没有一点好转。 程念真坐在床边,眉头紧锁着正在为他诊脉,从表情就可以看出来,老爷子的病情丝毫不容乐观。 大公子关鹏举正在前厅,忙于操办关夫人和关鹏飞母子二人的丧事,没有陪着他们进入内宅,卧房内就只有服侍老爷子的丫鬟陪着他们。 叶枫此刻站在房内,站在一旁的唐玉又一直沉默不语,他知道唐玉是有些怪他私自决定上马车的事情,他也是担心叶枫的安全。可是叶枫现在却并不想对他解释得太多,只好有些百无聊奈地仔细打量着这间卧房。 西北气候干燥,虽说才是初夏,天气已经颇有些炎热了,连卧房里都出现了成群的苍蝇。 叶枫推开了卧房的窗户,可是这些蝇虫却并没有飞出去,而是在屋里嗡嗡地盘旋飞舞着,叶枫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驱赶面前的飞蝇。 程念真此时也为老爷子诊完了脉,站起身紧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叶枫问道:“老爷子的情况怎么样?” 程念真的表情有些迟疑:“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子的脉象比昨天还要更乱,看起来昨天我开的药方竟然一点效果也没有。” 叶枫皱了皱眉头说道:“怎么会这样,莫非药方并不对症?” 程念真摇摇头:“像老爷子这么乱的脉象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但是我开的药方并无不对,无论如何也应该有一些效果的,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也想不明白。” 想了想她转身问那丫鬟:“老爷子服药正常吗?” 那丫鬟答道:“老爷都是按时服用姑娘的药,至今已经服用过三剂了。” 程念真一脸的困惑:“那怎么会他的病势还更加沉重了?不应该啊?” 这时候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唐玉忽然开口问道:“给老爷子熬药剩下的药渣在哪里?” 那丫鬟愣了一下,答道:“都在厨房里呢。” 程念真一下子明白了唐玉的意思,连声道:“对对对,带我们去看看那些药渣。” 那丫鬟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应了一声,带着众人向厨房走去。 叶枫跟在后面走着,他明白程念真对自己开出的药方是很有信心的,可是服药之后老爷子的病势丝毫不见好转,她此刻一定是怀疑药里被人动了手脚,想从药渣里找出端倪来。 叶枫并不怀疑程念真的医术,她的药方也一定不会错,不过他对于想要从这个药渣里找出线索的想法却不抱什么希望。 既然有人能在老爷子的药里动手脚,如此的神通广大,怎么还会在药渣里留下线索呢?所以,药渣要么就已经不见了,要么就是根本没有问题。 他此刻注意到的却是另一件事情,从他们来到内宅开始,这个负责伺候老爷子的丫鬟就一直满面倦容,短短的时间至少已经打了七八个呵欠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他开口问道:“看起来照顾老爷子实在是很辛苦,姑娘昨日一定没有休息好?” 那丫鬟见他询问,不禁有些惶然,赶忙答道:“奴婢也不明白,老爷瘫痪在床其实照顾他也并没有什么事情,但是从昨夜起奴婢就一直很疲倦,白天夜里打了好几次盹,连昨夜夫人出事也不知道,是其他姐妹后来告诉我的。” 叶枫看她神色有些紧张,淡淡一笑安慰她道:“放心,我们不会把这些告诉公子的。” 那丫鬟看上去松了一口气,连声道谢。 叶枫顿了顿又问道:“那个发现夫人尸体的贴身婢女现在怎么样了?” 丫鬟边走边答道:“你是说小兰啊,自从夫人的事情发生之后,大公子就把她关在自己的房里,还找人看着她,说是夫人的命案侦破之前,她都是重要的证人,不让随便走动。” 叶枫暗中点了点头,看起来这个关大公子还真是办事颇为细心,连自己也一直疏忽了这个重要的证人,他居然已经做出了最正确的安排。 厨房和内宅离得并不太远,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厨房。 药渣果然还在,没有其他人动过,但是也正如叶枫所料,从药渣里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程念真有些疑惑了,难道真的是自己开出的药方不能对症?她有些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药渣发呆。 叶枫却在一旁缠着那丫鬟一直在东拉西扯,问长问短。 他似乎对关四老爷子和夫人之间的关系很感兴趣,可是问了半天之后,得知他们夫妻俩一直感情很好,相敬如宾,看上去,他略略有些失望。 想了想,他又开口问道:“听说关老爷子手中一口青龙偃月大关刀威震西北,怎么来了这几次一直也没有看见过?” 那丫鬟说道:“老爷的大关刀一直放在他的一间书房里,挺神秘的,从来也不让其他人进去,连打扫也是老爷自己亲力亲为,旁人连看一眼都难。” 叶枫愣了一下:“老爷就从来没有拿出来过?难道他练功的时候也不用?” 丫鬟摇了摇头:“奴婢到府里五年了,从来没看见过老爷练功,更别说用他那把大关刀了。这五年来镖局生意已经逐步交给了二少爷掌管,老爷已经很少再亲自过问了,或许就荒疏了武功?” 叶枫感觉有些意外,像关四老爷子这样一位名震一方的武林豪强,会疏于练功而荒废了成名的刀法吗? 那丫鬟看他有些不信,又说道:“公子不知道,其实老爷虽然是练武之人,身体还算强健,可是毕竟年岁大了,渐渐已经有些糊涂了。” 叶枫好奇地问道:“如何糊涂?” 丫鬟说道:“老爷从一年前开始,偶尔会很健忘,刚做过的事情转头就忘记了,甚至刚吃过了饭他也会不记得,还一再催我们赶快开饭。刚开始我们以为是老爷操心多才会忘事,后来次数多了,才发现老爷其实是老糊涂了。” 叶枫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问道:“这事夫人知道吗?” 丫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夫人当然知道。老爷经常忘记眼前的事情,对于从前的事情却记得格外清楚,特别是经常怀念和已故的原配夫人一起的日子,为了这个,还曾经和夫人吵过好几回呢!” 叶枫看着眼前这个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都一股脑倒出来的年轻的丫鬟,不禁微微一笑,看起来在这深宅大院之中,藏着的秘密还真不少呢。 正在两人谈得热闹的时候,那丫鬟忽然吐了吐舌头,低下头闭口不言了。 叶枫回头看去,只见关家大公子关鹏举面色沉重地带着一个彪形大汉,快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看他面色凝重的样子,叶枫就知道必然有重要的事情,于是迎了上去。 关鹏举和叶枫见了礼,开口就说道:“叶公子你们来得正好,在下刚刚得知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他一上来并没有首先询问父亲的病势如何,好像心里早已有数了,这让叶枫感到有些意外。或者,他其实也并不关心父亲的病势? 可是叶枫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接着他的话题问道:“什么线索?” 关鹏举说道:“是关于舍弟之死的。对于舍弟之死在下一直存有疑心,所以私下找到那一夜与舍弟同住在驿站之中的同行之人反复查问,刚刚知道,那一夜还有一个目击者。” 叶枫心中一惊,问道:“你不是说令弟之死是第二天才发现尸首,并没有目击者吗?” 关鹏举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舍弟之死的确没有人目击,不过那一夜,却有人看见一个本不该在那里的人出现在驿站!” 他回身指着身后那名彪形大汉介绍道:“这位是张镖头,在我青龙镖局效力多年,他就是那位目击者,还是由他来说。” 张镖头对叶枫拱手为礼,从他的表情看得出他现在的心里颇有些紧张。 叶枫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些,以平缓他的紧张情绪,说道:“张镖头,你那一夜究竟看见了什么?” 张镖头咽了口口水,定了定心神说道:“那一夜我们到了驿站之后,因为第二天就可以回到兰州城了,大家心情都很轻松,二公子的情绪也很高,夜里还和大家饮了几杯,至三更左右大家才散去,各自回房间歇息。” “约莫到了四更时分,小的因为多饮了几杯有些闹肚子,夜里起身上茅厕,出了房间却听见门口有马车的声音。小的一时好奇,就到门口看了一眼,看见一辆马车刚刚停在驿站门口,那个驾车的人,我却认得,他是关云天!” 关云天!叶枫心里一震,连忙问道:“后来呢,他做了什么?” 张镖头却摇了摇头说道:“关云天是总镖头的义子,平时大家都很熟悉,时常他也会替总镖头给我们在外的镖队送个信什么的,所以小的当时只是以为他又是来替总镖头传口信的,没有多想,就径直去了茅厕。” “从茅厕回来,这辆马车已经不见了,关云天也应该已经走了,所以小的就直接回房间休息。直到第二天一早,大家才发现二公子已经伏尸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叶枫问道:“之前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提起过?” 张镖头吓得全身一哆嗦,连忙说道:“小的哪里会想到那么多啊?如果不是关云天那小子忽然失踪,大公子又再问起那一夜的情形,小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居然和二公子的死有关啊!青天大老爷,小的可是万万不敢替他隐瞒的啊!” 他并不认识叶枫,只知道他和兰州知府周子然曾一道出入关府查案,以为他也是衙门的大官,知识后只吓得双膝发软,就要跪倒在地了。 叶枫看着张镖头,偌大的身躯竟然如此胆小怕事,他的紧张和害怕一看就知道是发自内心的,假装不来,所以他相信张镖头没有撒谎。 关云天,又是这个莫名其妙失踪的关云天,看起来,这个人身上的疑点是越来越多了。 第848章 姬家的由来 窗外日头西移,金色的阳光洒进屋子里,照见唐福满面苦笑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他有些哽咽的说道:“当年我的儿子年纪不过十八,自小便在这唐家堡之中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就像是我这个同样没见过世面的爹爹一样,我们耳濡目染,对外面的世界唯一的认识,就是你们所宣扬的,我们唐家是好人,外面姓雷的是坏人,我们和他们之间是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的。” “我儿子并非唐门嫡系子弟,没机会正式的学武,他所会的那一点拳脚,都还是我这个爹爹私下里指点他的。可是他在这里成长,他爱这里,爱唐门,他对于你们所说的话坚信不疑,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有一天,为了唐门,为了这些唐家的人,浴血奋战,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恰好在这时候,你和唐太公从唐门子弟之中选拔出了一批年轻的优秀子弟,精英啊,一个个全都是武功高强,年少成名,他们就是唐门的精锐,就是唐门的未来。当初他们从各地被选入唐家堡之时,列队策马而入,那情形令我儿热血沸腾,他羡慕这些精英,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这其中的一员。” 唐福苦笑了两声道:“可惜,他不论如何做梦也不会梦见到,这些令他羡慕的精英们,会成为他的噩梦,他命里的恶魔!没过多久,我们心目中的英雄,未来唐门的接班人,我们的大少爷唐情,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就带着这些精英们,发动了内乱。” “老奴身份卑微,只不过是唐家的一个下人,所以当内乱一开始,我们便被控制起来了,对于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几乎是一无所知。可是老奴一直跟随在唐太公身边多年,唐情少爷是我从小眼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了,他宅心仁厚,绝不是那种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的人,更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所以起初,老奴对于一切并不是十分担心。” “可是后来,这一切忽然就变了。那些叛乱的精英们忽然就乱了起来,他们已经变了,变成了我所不认识的恶魔,这里变得到处是烟,是火,是尸体,是血水,如同人间炼狱一般。老奴命大,侥幸不死,于是我匆匆的想要赶回家去看看家里的情形。” “可是谁知道,我竟然已经回不去了,我已经没有家了,原本是家的地方,现在已经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了残垣断瓦,还有就是我发妻和儿子冰冷的尸体!抱着他们凉透了的尸身,我却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只是嘶哑的干嚎着,我感觉我自己的一部分,在那一刻也已经死去了。” 听到这里,屋里的人眼前都浮现出了那一幕凄惨的画面,耳边仿佛能够听见唐福当时那绝望的嚎叫声,禁不住从心底里打了个冷颤。 唐福的声音颤抖着:“后来,我从别人口中才听说,那一晚,四大堂主按照老太太你和太公的命令,暗中率领唐门精锐回师平叛,这些被你们选拔出来的精英们,这些唐门的未来们,他们抵挡不住四大堂主的进攻,输红了眼,开始在唐家堡中见人就杀,毫无人性,变成了一群真正的疯子,恶魔!而我的妻儿,也就这样死在了他们手中。” “那一晚,很多人都死了,那些战败的精英们,唐情少爷,还有少奶奶,可是谁又会关心像我这样的一个老奴的家人之死?甚至于我满心的仇恨,却连一个可以憎恨的人也找不到。不过在老奴的心里,始终还是相信,相信唐太公和老太太你的,我跟随在太公身边几十年,自然相信你们的决定一定是正确的,一定不会错,错的是唐情少爷,是这些乱臣贼子,他们的死是咎由自取,是罪有应得,是坚持正确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是结果怎么样呢?”唐福望着唐老太太,脸上浮现出自嘲的苦笑,“没过多久,唐太公的态度忽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开始致力于和江南霹雳堂雷家和平共处起来,甚至于,还暗中开始联手,从事秘密的研究。江湖上忽然变得平静了下来,然而老奴的心里,却绝对无法平静。” “江南霹雳堂雷家,那不是我唐门的死敌吗?是不共戴天的世仇啊,这么能够和他们想联合呢?而且,这不是之前唐情少爷一直以来的主张吗?甚至为此,还引发了唐家堡的内乱,死了那么多的人,如今却忽然按照他生前的主张这么执行了,那么他们并给有错?他们的死本来是毫无意义的?也就是说,我妻儿的死,其实也是毫无意义的?” 唐福这一连串的问题屋里的众人全都问住了,是啊,如果当初唐情的主张是正确的,那么那场叛乱你根本就没有必要,所有人的死也是没有必要,毫无意义的? 可是关键的问题在于,如果没有唐情的死,没有这么多人的死,唐太公会改变主意,按照唐情的主张来行事吗? 唐老太太垂下头,轻叹了一声说道:“福伯,你不懂,这世间有很多的事情是无法那么断然的分清是非对错的,很多的牺牲也是无法避免的,是必须的。而且江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的变幻莫测,难以捉摸,今日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不代表明日就不能成为生死与共的盟友。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一切都要视乎于唐门的利益。” 唐福呵呵冷笑道:“没错,我的确是一点也不明白,我不明白的是,为了你们之间权力的斗争,为了唐门未来的方针策略,为什么就偏偏要牺牲掉我的妻儿?他们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只不过希望过上平平安安的小日子,他们热爱这片土地,热爱唐门,甚至愿意为它尽自己的一份力,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唐老太太一时也无言以对,只能低头沉默不语。 唐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所以,如果不能证明与江南霹雳堂雷家的联合是错误的话,那么那一晚我妻儿的死,所有人的死就都会变得毫无意义。老奴无法看你们这样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于是,我暗中悄悄的写了一封书信。” “一封书信?”唐老太太一怔,“是写给谁的?” 唐福笑了笑,说道:“当时江湖上势力最大的两个帮派就是我们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雷家了,如今两家已经联手,能够与这样强大的力量相抗衡的,只怕也只有生意遍及天下的天意楼姬家了。” 唐老太太更觉得惊奇了:“天意楼姬家?他们虽然富甲天下,却从不涉足江湖争斗,你为什么会想到找他们?而且,你多年以来一直身在唐家堡中,从未外出过,如何能够与天意楼的人取得联系的?” 唐福笑道:“老太太你可别忘了,老奴可是一直在唐太公身边伺候着的人,因此天意楼姬天语出面为朝廷牵线,想让蜀中唐门与江南霹雳堂雷家合作,此事老奴也是略知一二的。不但如此,当初唐太公与姬天语见面之时,旁边伺候的人,就正是老奴。” “多年以来,老奴一直是小心伺候着别人,因此虽然没有别的本事,察言观色,揣摩别人的心思,这一点老奴还是颇有些心得的。当时老奴就已然看出来了,那姬天语虽然是在替朝廷来劝说唐太公与雷家合作,然而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被别人威逼要挟,不得已而为之。如此,老奴便猜想,只要见到了我的书信,姬天语极有可能会从中作梗,破坏唐门与雷家的联合。” “至于如何与天意楼取得联系,这便更加的简单了。老奴在这唐家堡中从小到大,生活了几十年,从未离开过一步,因此对于这唐家堡中的一猜一幕,每一个人,全都是了若指掌,如数家珍,无比的熟悉。这唐家堡地处深山之中,很多的生活物品都需要外面的商队每月一次的运送来这里,而这些商队之中的人物,与我也是极为熟识的,老奴可以断言,他们之中必定有着天意楼安排的眼线。只要把书信交付给他们,自然必定会最终落到姬天语的手里的。” 为唐家堡运送货物的商队之中有天意楼的眼线?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唐老太太不禁把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唐肥身上。 唐肥这几十年来都以钱培光的身份担任着天意楼的总管,掌管天意楼所有的生意,若是此事是真的,为何对于此事他却丝毫也没有曾经向唐老太太报告过? 唐肥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满脸无辜的表情,这事儿他的确是全不知情。 虽然姬天语一直对他十分器重,也相当的信任,任命他为天意楼大总管,将天下所有的生意全都交给他来打理,可是那毕竟只是生意而已。 姬天语是什么人?他是何等的狡猾,何等的多疑,对于天意楼遍布天下的情报网络,尤其是对于像安插在蜀中唐门唐家堡这样重要位置的暗探,他一直都是亲自掌握的,绝不肯假他人之手,因此唐肥对此一无所知也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唐老太太也并没有过多的纠缠于这个问题,她转过头望着唐福,沉声问道:“你写给天意楼的那封书信,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第849章 宏大的计划 唐家堡,屋内。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唐老太太沉默不语,双眼凝神望着屋外,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唐肥却有些不明白,他心中始终对于刚才姬天语的逃离感到难以释怀,毕竟,他用钱培光的身份在姬天语身边卧底了二十多年,也欺骗了他二十多年,姬天语的性格他最是清楚不过了,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一旦逃离,他将来的报复势必会更加可怕。 犹豫了再三,终于唐肥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太太您,为什么会,让他们逃走呢?” 唐老太太依旧望着屋外,头也不回的淡淡说道:“雷家那个小丫头,虽然她心机深沉,野心很大,可惜能力不足,根本不足以聚集起雷家剩余的各派力量了,他们也不会愿意听从她的摆布,像她这样冷血无情,为了权力连自己亲爷爷都能杀死的人,谁还敢相信她?” “想必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否则的话她也不会一定要选择和唐大合作,听从唐大的指令了,她这是希望借助我蜀中唐门的力量,完成统一雷家的大业。如今她的计划已经破产,自己又双臂已残,武功已废,对于我们唐门已经再难构成任何威胁了,又何必一定要杀死她?” “至于姬天语嘛,”唐老太太忽然回头看了唐肥一眼,“他是逃不掉的,老身早已安排下了我唐门之中的第一高手在等着他。” 第一高手? 屋里的众人都不由得一愣。 唐门的第一高手不正是唐老太太自己吗?连唐老太太对阵姬天语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难道说,唐门之中还有更加厉害的人物,能够轻松战胜姬天语的? 面对着大家疑惑的眼神,唐老太太淡淡的一笑,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有时候真正的高手,是不会被别人所知晓的,至少在目前,这个人才是我唐门之中第一厉害的人物。” 大家更加的疑惑了,除了失踪了二十年的唐太公之外,唐门之中竟然还有人的武功能强过唐老太太的? 可是疑惑归疑惑,唐老太太既然不愿明说此人是谁,唐肥也不敢多问,只能低头应了一声:“是。” 唐老太太又把目光投向了屋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现在,是时候出去见见外面的那些不请自来的朋友了。” …… 姬天语看着眼前的司马超群,感觉有些可笑。 “我想要试一试”,这是司马超群刚才对他说的话。 就凭他?就凭这个被唐门上下都看不起,着名的超群的饭桶,居然想要来拦住自己? 姬天语仿佛在听一个笑话,感到如此的荒诞。 当年司马长空能够创出流水剑法,威震武林,的确可以算作是有些本事,可是他这个儿子司马超群,却碌碌无为,不但在他手上几乎把他爹的威名和家业败得一干二净,甚至于为了生存,不得不主动入赘唐家,靠着唐门的荫庇和接济,才能勉强度日,成为了江湖上的一个笑柄。 就连唐门内部也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的,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有“超群的饭桶”这般侮辱性十足的绰号了。 一个男人,被人如此的侮辱,竟然能够忍气吞声,继续呆在唐门几十年,这个人活得该有多么的窝囊,简直就是毫无尊严可言了。 话又说回来了,就算当年司马长空还活着的时候,他手里的流水剑法姬天语也曾经见识过,虽然有些精妙之处,却失之于不够狠辣,威力不足,姬天语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如今换了他这个窝窝囊囊的儿子,竟然狂言想要凭着手中的剑拦下自己,这怎能不令姬天语感到可笑? 然而面对姬天语充满了嘲讽意味的眼光,司马超群手中的剑却十分的稳,半点也不曾晃动,他的面容更是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这一份气度,倒是颇有几分大家的风范,令人有些意外。 姬天语依然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轻蔑,点了点头,满带嘲讽的说道:“好,老夫倒是想要看一看,你究竟想要凭什么来试一试?” 司马超群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的剑,完全没有看姬天语那满面的轻视的表情,然而他握住剑的手背上,那突起的青筋却忽然跳动了一下。 他等待这一刻,其实也已经很久了。 从小他就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孩子,不爱说话,不善交际,更加不喜欢和别人去争风头,在别人的眼中,他就是个性格孤僻,不合群的人。 一个人不合群,与众不同,自然就容易招致别人的针对,遭到排挤,所谓党同伐异,于是他在别人口中的名声就变得更加的不堪和恶劣,这也令得他更加的孤僻和自我封闭。 或许他唯一的兴趣便是翻阅剑谱,各种各样的剑谱,还有就是研究剑术。 或许是来自于父亲司马长空的遗传,他对于剑术很有些天赋,但凡剑谱他一看就懂,一练就会,后来更是对天下间各种各样的剑法,针对它们的各自的长短之处,取长补短,改来改去,乐此不疲,这几乎是他人生之中唯一的乐趣。 对于这一点,他的父亲自然是清楚的,天下间也只有父亲能够真正的理解他,明白他的过人之处,所以也从来不会逼迫他做那些他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包括家族的生意。 他感激父亲,至于外面的那些所谓的江湖名声,他人的评价什么的,他从来就丝毫也没有在意过。 可是,父亲却突然病逝了,那一年他才二十出头。 他感觉自己的天地好像忽然间全部都崩塌掉了,从此天下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明白他,能够懂得他,直到,他遇见了那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见到了他和他手中的剑法,竟然惊为天人,夸赞他是天下第一的剑术奇才,还张罗着一定要把唐家的适龄女子嫁给他,只不过,依照唐门的规矩,外姓的姑爷只能够以入赘唐家的身份成婚。 司马超群并不在乎这些,从小他就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在乎的是唐老太太对他的夸赞,让他感觉这世间终于又有了一个欣赏自己,懂得自己的人了。 能够获得别人的认可,也许原本就是人内心之中最根本的需求。即便我行我素如同司马超群,也不能例外。 所以他义无反顾的入赘了唐家。 入赘唐家之后,唐老太太和当初他的父亲司马长空一样,任凭他成天的研究剑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完全没有逼迫他去做任何一件他不想去做的事情,所以在唐门这几十年,他从未参加过任何一次唐门的行动。 也因为这样,唐门上下对他极为轻视,认为他来唐门混吃等死的大有人在,甚至于给他取了一个侮辱性的绰号“超群的饭桶”,传得人尽皆知,不过他一点也不在意,在他心中只要有唐老太太明白他,欣赏他,就足够了。 一直到了这一次,唐老太太来见他,告诉他女儿唐灵的死讯,而凶手,就是姬天语。 唐老太太只对他说了三个字:“杀了他!”于是,司马超群就站在了这里。 他站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唐老太太的话,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的女儿,唐灵。 这些年来,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不在意别人的讥讽,一心埋头研究自己的剑术,其实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唐门之中,同样承受着这样的眼光和讥讽。 这是不公平的。 若非如此,唐灵便不会苦练流水剑法,不会处处争先,抢着想要为唐门立功,也许就不会遇见像姬天语这样可怕的对手,也就不会死了。 自己身为父亲,不但没能给自己的女儿带来荣耀和骄傲,甚至都没能好好的保护她,实在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完全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然而如今他唯一能为女儿做的,就是站在这里,替她报仇! 这一战,不但可以报答唐老太太的知遇之恩,而且可以证明自己,为自己正名,为女儿正名! 可是,这几十年来,他一直醉心于研究剑术,其实从来也没有与人交过手,更加不知道眼前的姬天语的武功深浅,自己真的能够杀掉他吗? 不过他有信心,因为他相信唐老太太,就像唐老太太相信他一样,唐老太太既然说他能杀掉姬天语,能够报仇,他就一定能成功,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所以,当他真的面对姬天语,面对着对方的轻蔑和嘲讽的时候,他的信心也从未动摇,只不过,难免会有一点点紧张。 司马超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紧张,他的剑就开始动了。 他的剑一动,姬天语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他曾经见识过司马长空手中的流水剑法,也轻而易举的击败了唐灵手中的流水剑法,在他看来,流水剑法不过只是宛如溪流蜿蜒,至多犹如大河奔流,暗流汹涌,翻不起什么大浪花来的。 这样的剑法,对付一般的江湖高手或许足够了,可是在姬天语面前,却毫无作用,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轻易的破去。 然而司马超群这一出手,那剑气纵横,惊人的威力,哪里是什么小溪蜿蜒,大河奔流?简直就像是大海之上狂风暴雨之中,深不见底的海水在狂怒,在咆哮,惊涛万丈,汹涌澎湃,要将面前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这哪里还是他曾经见过的流水剑法? 这究竟是什么剑法? 这是什么样的威力! 第850章 囚禁二十年 唐老太太面对着藏在黑斗篷中的人,冷冷的一笑,说道:“躲在唐大背后,挑唆他背叛老身背叛唐门的人,果然是你!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的,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黑斗篷中的人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伸手罩在头上的斗篷,露出了他的面容。 叶枫浑身的血液瞬间全都冻结了,那是一张他多么熟悉的脸庞,这个和唐大互相勾结,企图暗害唐老太太,藏在黑斗篷中的人,赫然竟是他的父亲,叶知秋!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自从他被皇上免去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令他回乡幽居之后,叶枫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父亲。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老家乡下的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卷入到蜀中唐门的这一场纷争之中的?他到底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 叶枫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太多的问题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唐老太太嘿嘿一声冷笑,说道:“果然是你!你与我唐门相交多年,真想不到,你竟然还有着背后的这一手!只不过,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远非你自己的力量所能够策划和实施的,唐大那么聪明,他也绝不会冒险选择单单与你合作,在你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究竟是谁?” 叶知秋此刻却对唐老太太的话恍如未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的双眼注视在叶枫的脸上,点了点头,唤道:“枫儿。” 叶枫整个人都呆住了,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父亲。” 叶知秋淡淡的说道:“你过来。” 叶枫有些不由自主的迈开了腿,走到了父亲的面前。 他抬头看着父亲的双眼,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你和唐大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叶知秋温情的看着面前的儿子,许久不见,儿子已经与他的记忆之中的样子好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的唇上竟然也已经有了稀疏的胡须了,他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他长大了。 不过现在可绝非是感慨的时候,定了定神,叶知秋沉声说道:“有些事情,小孩子不要管,也不必多问,你只要记住,为父的决定一定不会错,你只要紧跟为父就好了。” 他的话音未落,忽然从叶枫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真是厚颜无耻,竟然说出这样的谎话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实在是令人佩服。” 叶知秋抬头一看,说话的人是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手里握着一把寒气逼人的大刀,正是谭震山。 叶知秋刚才已经见识到了谭震山的武功,可是却并不认识此人,于是开口问道:“尊驾是何人?” 谭震山傲然的一仰头,说道:“你不识得我,难道也不识得我手中的刀?” 叶知秋思索了片刻,眉头一皱,问道:“雪岭寒刀?你是谭家的人?” 谭震山点点头道:“总算你还认识。” 雪岭寒刀谭家名震关外,难怪此人竟然能有这样的武功,以一人之力能够挡住这些黑衣人的进攻了。 叶知秋眉头紧锁,问道:“从未听说过关外雪岭寒刀谭家与蜀中唐门有什么交情,尊驾今日为何会相助唐门?” 谭震山一笑,说道:“我与唐门却是没有交情,我也并没有帮助唐门。” 叶知秋一愣,问道:“那么尊驾为何阻拦我们的去路?” 谭震山伸手一指,说道:“我在这里,要帮的人其实是他!” 他指的人是叶枫。 这一下子连叶枫都愣住了,谭震山要帮的人是自己? 自己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他,对什么雪岭寒刀谭家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只不过是来唐家堡的路上偶然遇见的谭震山而已,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叶知秋也不明白,他望着谭震山问道:“你与小儿相识?” “相识?”谭震山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岂止是相识?” 他的笑声忽然又戛然而止,面色一沉,问道:“叶知秋,叶指挥使,你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你师兄魔五楼从关外带回来的那两个朋友,黎家兄弟和谭家妹子那一对夫妇?” 听了这话,叶知秋突然间脸色大变,满是惊恐之色,瞪着谭震山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突然,他的脑中灵光一闪,谭家妹子,雪岭寒刀谭家?难道说…… 他不禁脱口而出:“难道,你与他们之间……” 谭震山寒着一张脸,点点头说道:“一点不错,他们正是我的妹子和妹夫!” 叶知秋不禁心中骇然,一时间呆呆站着说不出话来。原来那个谭家妹子竟然是雪岭寒刀谭家的人! 只不过,当年这事做得极为隐秘,这谭震山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这时候呆呆站在原地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叶枫,听了谭震山与父亲之间的对话,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情不自禁的他想起了当初在雪山金轮之内见到的那一幕幻境。 在幻境之中,父亲与师傅魔五楼在一处桃林之中联手杀害了一对年轻的夫妇,而当时师傅称呼他们不就正是黎家兄弟和谭家妹子? 难道说,这一切并非是幻境,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那么在幻境中的自己竟然是一个婴儿,而且还是那一对夫妇的儿子,这又该如何解释? 叶枫想起了之前最后一次见到师傅魔五楼的时候,自己曾经忍不住对他问起了桃林和那一对夫妇,当时师傅也是脸色大变,追问自己从何而知这一切的,看他的神情,这其中定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可惜,师傅还没来得及告诉自己,就遇见了姬天语,为了掩护自己逃离,师傅毅然留了下来独自挡住姬天语,而且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他为师傅难过,原以为这个秘密再也没人知晓了,可是现在看父亲的反应,他一定也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于是叶枫眨了眨眼,对着面前的父亲轻声问道:“当年在那片桃林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声音很小,小得如同蚊子叫一般,几不可闻,然而叶知秋听了,却如同听闻惊雷,全身一震,倒退了两步,满目骇然的瞪着叶枫,脱口而出:“你,你怎么会知道当年桃林的事情?你,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一旁传来了谭震山哈哈狂笑的声音:“原来他都已经知道了!实在太好了,现在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父亲要怎么继续演下去?” 叶知秋根本没顾得上搭理他,只是瞪着叶枫,满脸惊疑之色,全身簌簌而抖。 好半天,他才似乎想明白了,开口问道:“这些,是你师傅告诉你的?” 叶枫摇了摇头,魔五楼并没有告诉他任何事情,也许他心里已经决定把真相告诉叶枫了,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就惨死在了姬天语的手下。 当说出魔五楼的死讯的时候,叶枫心里不禁有些难过,低下了头。 然而叶知秋乍一听到师兄的死讯,却似乎毫无感觉,漠不关心,他现在关心的只是究竟是不是魔五楼把当年的真相告诉给了叶枫。 当年在桃林之中发生的事情只有自己和魔五楼两人知晓,不是他还能有谁? 面对叶枫的否认,叶知秋满脸的怀疑的神色,半信半疑。 父子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面对面呆呆的站着。 过了一会儿,叶知秋背后的黑衣人忽然再度朝两旁分开,让出了一条路来,一个人缓缓的走了出来。 这个人白面无须,矮矮胖胖的,虽然身穿一件普通的袍子,举手投足之间却充满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质,显然身份绝不寻常。 别人不认得他,叶枫却认得。 之前叶枫在宫中曾经看见过他,他就是赫赫有名的皇宫内侍副总管,王全! 虽然叶枫和此人没打过交道,可是他也听说过,此人与父亲素来政见不合,是一对死对头。 身为皇宫内侍总管,理应留在京城皇宫之中,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呢?而且,还和传闻素来不睦的父亲在一起? 叶枫有些糊涂了。 王全开口了,身为内侍,本是个阉人,因而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尖锐,让人有些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叶大人。” 出乎意料的,叶知秋对于王全却显得毕恭毕敬的一弯腰,应了一声:“是。” 王全说道:“看起来,令公子已经知道了不少的事情,因此,有的事情或许也不必再隐瞒他了,反正也瞒不住了,主上的意思,想要亲自见一见令公子。” 叶知秋一愣:“亲自,见一见?”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终于还是欲言又止,没敢说出口来。 王全转头对着叶枫一点头,说道:“叶公子,请随咱家来。” 说完,又不管叶枫是不是同意,转身就向那群黑衣人后面走去。 叶枫迟疑了一下,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他的心里很好奇,这个王全口中的“主上”,想必就是先前唐老太太所说的,令得唐大能够冒险背叛自己的亲奶奶,发动叛乱的幕后之人,这个人能够暗中谋划了这一切,还能操控父亲和皇宫内侍总管王全这样的人物,他究竟会是什么人? 所以,叶枫还是决定要去见一见,也许这个人,能够解开许多藏在自己心头的谜团。 第852章 皇上 叶枫看着从马车里缓缓走出来的这个人,目瞪口呆,他的双膝一软,几乎就要直接跪倒在地上了。 而他还没有跪倒,身旁的王全和马车前面的那两个老头却扑的跪倒了。 因为从马车之中出来的这个人,正是当今的真龙天子,九五至尊的皇帝,朱棣! 叶枫感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皇上的声音他并不陌生,在之前的京城案结束的时候,朱棣曾经单独接见了他,皇上那充满威严而令人不由自主折服的声音令他印象深刻,因此刚才一听见马车之中传出的声音时,叶枫立刻就猜到了。 可是他不敢相信,不能相信。 皇上不是此刻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吗?不是应该在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蜀中唐家堡?他怎么可能会是操纵这一切,令唐大背叛唐老太太,背叛唐门的幕后之人? 堂堂一个坐拥天下的皇帝,居然会亲自插手江湖门派的事务,这可能吗? 所以叶枫根本不敢相信,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直到朱棣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居然真的是他! 一旁跪倒在地的王全伸手悄悄拉了拉叶枫的衣角,小声提醒道:“叶公子,还不跪下!” 然而叶枫只是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恍如未觉。 朱棣对于叶枫的反应倒好像并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一笑,说道:“叶公子,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 叶枫这才惊醒过来,颤抖的嘴唇蹦出了两个字:“皇,皇上。” 朱棣微笑着,抬手示意王全他们平身,双眼却注视着叶枫,说道:“看得出来,叶公子对于朕的出现感到非常的惊讶,你的心中一定有着非常多的疑问,现在,朕就给你机会,一一为你解答。” 叶枫的心中实在有着太多的疑问,然而到了此刻,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不由得一怔。 朱棣笑道:“天下第一聪明的叶公子,莫非已经知道了一切,再无疑问,此刻已经没有问题需要再问的了?” 这自然是并非如此,叶枫想了想,还是决定从目前的问题开始问起,他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此刻怎么会来到这里的?莫非正如唐老太太所说,唐大之前背叛唐门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受到您的指使?” 朱棣微笑道:“你错了,唐大的一切行动,的确是受朕之指派,不过他所背叛的,不过只是唐老太太而已,他并没有背叛唐门,恰恰相反,他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蜀中唐门的将来。” “哦?”叶枫有些不明白。 朱棣当然清楚他的不明白,进一步解释道:“唐大现在所做的,其实和他父亲唐情当年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不同的是,他比他父亲要聪明得多,他很清楚,蜀中唐门现在的强大是因为有着唐老太太的领导,而蜀中唐门想要进一步取得更大的发展,唐老太太的固执和守旧却又成为了最大的障碍,因而唐门想要有更大的发展,更加辉煌的未来,就必须改变,必须推翻唐老太太的掌控。” “可是唐大非常明白,就凭他自己,远远不是唐老太太的对手,所以他必须要寻找一个强大的力量来支持他,于是,他选择了朕。比起他父亲唐情来,唐大明显要聪明许多,他很清楚,蜀中唐门就算再强大,终究也只是一个江湖门派,是大明的子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道理他想得很明白。” “天下之大,江湖之广,藏龙卧虎英雄辈出,区区一个蜀中唐门想要独霸江湖,一枝独秀,谈何容易,除非背后有着朝廷的支持。所以,唐大选择听命于朕,其实全都是为了蜀中唐门的将来着想,他背叛的仅仅只是唐老太太而已,却并非是蜀中唐门。” 叶枫听了不禁有些默然,唐大所想的并非没有道理,这时他也明白了为何唐大虽然选择了背叛唐老太太,身边却依然有着一批唐门的年轻高手追随他,因为他们都是对于唐门的将来有着梦想的热血青年。 想了想,叶枫又开口问道:“那么皇上您呢?您为什么会选择支持唐大?区区一个江湖门派的权力斗争,对于坐拥天下的您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朱棣笑了笑说道:“虽然朕看起来坐拥天下,不过江湖之大,却也绝非是淡淡凭着朝廷的力量所能够完全掌控的。与其坐视江湖上各大势力你争我夺,乱象丛生,倒不如由一个朝廷能够掌控的门派一家独大,按照朕的意愿来控制江湖各股势力,从此清清静静,一片太平,比起从前的腥风血雨,有什么不好?” 顿了顿,他又说了一句:“更何况,朕心中还有着一个更大更宏伟的计划,而这个计划之中,蜀中唐门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叶枫没有说话,朱棣的想法听上去好像并没有什么错,可是已经一统天下的皇帝,现在竟然还想要完全掌控江湖,这样的权力欲始终令他感到有一些不舒服。 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可惜,唐大终究还是失败了。” 朱棣点了点头,也叹息了一声说道:“不错,他终归还是失败了,现在的他还远非唐老太太的对手,这一次的计划的确是急了一些,因而对于这个结局,朕并不感到意外。” 叶枫不由得奇道:“既然皇上您明知这个计划过于急了一些,那为什么还要唐大在现在就行动?” 朱棣有些无奈的说道:“纵然朕身为当今天子,有些事情,也是不能够完全掌控的。之前朕说过了,朕心中还有着一个更加宏伟的计划,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计划服务,现在这个计划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纵然是略略急了一些,可是唐大也必须要现在就行动,没有别的办法,这也许就叫做身不由已!” 更为宏伟的计划? 叶枫笑了笑,问道:“皇上的这个计划是想要控制整个江湖吗?” 出乎意料的,朱棣傲然一笑,大声说道:“江湖算什么?朕的这个计划是为了大明,为了天下,为了千秋万世,永垂不朽!” 叶枫听了很吃惊,大明天下,千秋万世,这是什么样的计划,才能让朱棣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 可是朱棣看上去绝不是一个会胡吹大气的人,所以朱棣的这个计划,一定十分的惊人。 叶枫暗自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道:“究竟皇上的这个宏大计划发展到了哪一步,才会逼得唐大不得不冒着失败的风险现在动手?” 朱棣双目注视着叶枫,斩钉截铁的说道:“你!正是因为你的到来,所以唐大才不得不选择现在动手。” 叶枫赶到更加惊骇了。 这一切竟然是因为自己? 正是因为自己来到唐家堡,所以唐大才会选择此时动手,背叛唐老太太,这是什么道理? 自己与朱棣口中那个无比宏大,为了大明天下,千秋万世的计划,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惊骇之中,叶枫一转头,赫然发现不知何时,在一旁的王全竟然已经悄悄的退走了,不知所踪,现在除了远远的站在马车阴影之中的那一对双生兄弟老头之外,眼前就只剩下了皇上朱棣和他自己两个人。 叶枫忽然有一种预感,朱棣接下来要讲的,或许是一个真正的惊天大秘密! 他心里忽然感到有些紧张,不知道即将听到的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秘密? 朱棣抬头仰望着天空,似乎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之中,缓缓的说道:“这个事说来话长,要从朕初次认识那个人开始说起。那个时候,朕还是个小孩子,是父皇的第四个孩子,是个整天只知道在皇宫里到处乱跑,四处闯祸的傻小子。” “当时长兄朱标比朕年长五岁,性情敦厚,聪明好学,父皇早就把他当做了将来的继承人来培养,一门心思全都倾注在他身上,自然无暇顾及管教我们这几个小的,于是,当时的朕根本无人管教,也没有人能管得住,野惯了,常常会想办法甩掉身边跟随的宫女和内侍,和他们捉迷藏,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的皇宫之中乱逛。” “直到有一天,朕来到了一个很偏僻的院子之中。这个院子位于皇宫的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远离那些宫殿,很偏僻也很荒凉,平时几乎连宫女和内侍们都不会去到那里的,也不知怎么的,那一天朕却就如同命中注定的一样,莫名其妙的就走了进去。” “走进去之后,朕才发现,这个院子对染外面看起来很荒凉,其实里面却十分的精致,收拾得干干净净,很明显是有人在这里居住。可是此刻整个院子里却空无一人,朕当时也是小孩心性,一时好奇,竟然就鬼使神差一般的,推开了其中的一间屋子的门,走了进去。” 朱棣长叹了一声,说道:“当时朕并不知道,这一时的好奇,竟然会对于自己将来的人生,起到了多么重要的影响!” 第853章 朱棣的讲述 朱棣顿了顿,接着讲述下去:“这间屋子看上去像是一间书房,不过却非常的凌乱不堪,桌上地上满是随意摆放的大大小小的书籍和纸张,连墙壁上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卷轴,而已所有的纸张和卷轴上全都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令人无法看懂的奇怪的文字和图案。与其说这里是书房,倒不如说更像是有人在这里闭门苦苦研究什么神秘的东西。” “当时朕十分的好奇,很想知道眼前这些从未见过的文字和图案究竟是什么,于是就走进了屋里,来到了书桌之前。书桌上乱七八糟的堆放这很多的书籍,朕当时便随手拿了一本,随意的翻阅了起来。” “书中记载的是上古时期,轩辕皇帝和魔神蚩尤之间的战争,涿鹿之战的内容。这个上古的神话传说,其中的各种神怪,各种神通,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朕当然也早就听人讲过这个故事。可是,那本书中的记载,和朕之前所听说过的故事,却有着很多的不同之处。” 叶枫这时眨了眨眼,忍不住插嘴问道:“有什么不同之处?” 朱棣沉吟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对叶枫解释,想了一下才说道:“比如我们原本都以为这一场大战不过只是被神话了的一个故事而已,甚至于未必是真实存在的,然而依照这本书里的记载,这一场决定了将来天下归属与走向的旷世大战,不但真真切切的发生过,而且远比我们听到的神话故事,更加的惨烈,更加的曲折离奇。” 叶枫听得好奇心大动,正想继续听个究竟,却不料朱棣好像并不愿意对此深谈,只是草草的说了一句:“关于这其中的故事,今后有机会你会慢慢知道的。” 叶枫还没来得及感到失望,朱棣又继续讲了下去:“当时的朕,只不过是一个孩童,看到这样记载着精彩绝伦的故事的书籍,自然是爱不释手,正读得津津有味之时,却不料,这时候却听见院子里有人回来了。” “虽然朕身为皇子,不过也知道在这皇宫之中有很多地方是不能乱闯的,有着各种各样的规矩,朕就这么擅自跑到这个院子里来,若是被人发觉了,传到了父皇的耳朵里,以他的严厉,多半是要受到责罚的。” “因为害怕责罚,所以朕当时连忙把书藏在怀中,溜出了房间,躲在了院子里的花草之中,从而也见到了这个走进院子里来的人。他是一个约莫二三十岁的青年,一身儒生打扮,看上去丰神俊朗,气质非凡,只不过大约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面容看上去显得有些疲惫,有几分憔悴。” “这个人在皇宫之中以前从未见到过,当时朕也并不想知道他是何人,满心只是想要赶紧离开这里,免得让父皇知晓之后受到责罚,于是趁着那青年书生进了屋子的空档,找了个机会赶紧逃出了那个院子,溜了回去。” “回到自己的寝宫之后,朕更是欲罢不能,当天挑灯夜读,一连几日足不出户,把偷偷带回来的那本书从头到尾硬生生的读完了。读完之后感觉依然意犹未尽,同时朕心里又出现了一个疑问,就这么盗走了这本书,如果被那人发现了的话,他岂不是还是会告诉父皇,到时候还是免不了一顿责罚?孩子的想法总是非常简单,于是当时朕便做了一个决定,要把这本书悄悄的还回去。” “所以到了第二天,朕便特意选择了相同的时辰,又悄悄溜去了那个小院。果然,那个人不在,小院之中一个人也没有。于是,朕很顺利的进入了书房,把那本书放回了原位。可是,朕却发现,在原本放着那本书的位置,此时放着另外一本书。”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朕拿起那本书翻了翻,那是一本有些破旧的古籍,上面记载的多是轩辕黄帝和魔神蚩尤时期的一些逸闻趣事。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上面记载的这些故事,无疑是极具诱惑性的。所以,朕自然也不能例外,就偷偷的把这本书拿了回去。” “几天以后,等到朕把这本书看完了之后,准备偷偷的放回去的时候,奇怪的是,在同样的位置上,居然又放着一本更为有趣的书籍。于是这样的故事便一再的上演,每次当朕看完一本书准备还回去的时候,总是有着另外一本像是准备好的一样在等着朕,最为奇怪的是,每次朕去这个小院的时候,那个神秘的文士却总是不在。” 叶枫听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头,天底下哪里又这样的巧合,同样的情况一再的出现,这其中定然是有些文章的。 朱棣看着叶枫笑了笑道:“有意思?看来叶公子已经察觉有些不对劲了,朕当时虽然年少,可是也并不是傻瓜,这么一来二去的次数多了,朕也发觉有些不对,眼前的这情形就好像有人在钓鱼,这些书便是香饵,而那条要上钩的鱼自然便是朕了。” “从小到大,朕何曾被人如此的耍弄过?当时朕只觉得火冒三丈,便跳出厨房,站在院子里高声大骂,真当时料定那个文士既然明知有人盗书,一定躲在某个角落暗中窥视着。果然不出所料,朕骂了没几句,就听见屋顶上面,有人在放声大笑,一抬头,却正是那个文士。” “虽说身为皇子,有恃无恐,不过毕竟是朕擅闯人居所,盗书不对在先,因此看到这个文士,到底心里还是有些心虚的。可是这个文士好像丝毫不以为意,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反倒是笑吟吟的问我这些书好不好看。” “朕当年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就仰着脖子大声回答他说好看。他当时看着朕连连点头说道,人言四皇子聪明机灵,将来一定成就非凡,今天观之,这面相果然贵不可言,将来恐怕绝非池中之物啊。” “朕当时便吃了一惊,原来他早就已经知晓了朕的身份,能够一口说出四皇子,可见他早就暗中调查过朕了。但是当时朕年纪尚小,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是很好奇的追问他,竟然会看面相。” “他好像并不愿多说,只是点了点头,却反过来问朕是否对于那些书中所讲的黄帝和蚩尤之间的那一场大战感兴趣?朕当然回答感兴趣了,谁知道他当时便说他愿意将他所知道的关于这个的一切都倾囊相授,只是不知道朕是否愿意学?” “朕当时感到很是意外,当年父皇虽然只是称王还未正式登基,可是天下的大势已定,明眼之人谁都能够看得出来,所以当时朕虽然年幼,却也见过了许多整日围着父皇和皇长兄大献殷勤的人。当年皇长兄聪明好学,那些整天围着他打转,自诩学识渊博要教授他的那些人,其实和那些对父皇献殷勤的人一样,无非是想要借此为日后某一个好的晋身之道而已。” “而朕当时一直并不太受父皇的看重,虽然同为皇子,可是将来顶多也就只是一个藩王而已,所以身边也就没有什么人会来主动献殷勤。如今,这个文士却忽然主动说愿意把他所知的都倾囊相授,这倒是有些新奇,于是朕当时便问他有何所求?” “他当时也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想了想才说道,他一不求官,二不求财,或许将来有朝一日当朕位登大宝,大权在握的时候,希望朕能够帮他实现一个心愿,仅此而已,别无他求。” “朕那时候觉得他简直就是在开玩笑,所有人都知道,聪明乖巧的皇长兄朱标才是父皇心目之中的接班人,怎么也不会轮得到朕这个第四子。可是那文士却摇摇头说道,朱标虽然德才兼备,的确是个好人选,可惜他的面相并非长寿之相,只恐难以长久,而朕的面相却远非一个小小的藩王可以比拟,将来定然会有鱼龙变化的一天。” 叶枫听到这里,也不禁大感惊奇,从如今的眼光看去,那文士所言之事,竟然无一不中,灵验无比,莫非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莫非他会是那传说中名扬天下的大相士袁珙不成? 朱棣接着说下去:“他虽然说得天花乱坠,不过当时朕并不相信他说的这一套,朕一直以为面相什么的都是子虚乌有,是江湖术士故弄玄虚,欺瞒愚民的手段罢了。只不过看他说得如此恳切,于是便随口应允了他,将来朕有一日若如他所言,定不忘今日之约。而自此之后,每隔一两日,或日,朕便会悄悄溜去他那里,而他也如他所言,将他所知道的关于上古传说之中,轩辕黄帝与九黎蚩尤大战的所有一切,全都一一倾囊相授。” 叶枫觉得很好奇,关于涿鹿之战,众多的古书之中早有记载,只不过神神鬼鬼的,吹得神乎其神,究竟真相是如何的,却无人知晓。 到底这时神秘的文士究竟对朱棣讲了些什么呢? 就当叶枫翘首以盼朱棣说下去的时候,朱棣却瞟了叶枫一眼,忽然话题一转,说道:“关于他对朕讲述的涿鹿之战的那些内容,今后有机会的话你会知道的。只不过,朕对于他所讲的其中有一段最为感兴趣,朕相信,叶公子你也一定很感兴趣的。” 叶枫怔了怔,问道:“是什么内容?” 朱棣望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是关于那个神秘的上古宝藏的故事!” 第854章 姬家的由来 上古宝藏? 叶枫果然精神为之一振。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想不到竟然最后又回到了那个神秘的上古宝藏,这一切仿佛是一个轮回一般奇妙,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宝藏居然会跟黄帝和蚩尤扯上关系。 究竟这个上古宝藏的秘密是什么?看来很快便能有答案了。 朱棣望着叶枫点点头说道:“没错,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上古宝藏,那个隐藏了千年的秘密。”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个文士告诉朕,这个宝藏,其实是属于蚩尤的,里面藏着他能够呼风唤雨,能够拥有各种神通的秘密,他之所以能够强大的秘密。然而他最终还是败了,败给了轩辕黄帝。黄帝在击败了他之后,得到了他的这个秘密,并且把它深深的藏了起来,而且世世代代的看护着它,绝不让它有机会再度面世。” 叶枫不禁好奇的追问道:“究竟这个之中藏着怎样的秘密?” 朱棣摇了摇头说道:“关于这个问题真的没人知道,黄帝对于这个秘密一直保护得很好,我们所能够知道的仅仅只是这其中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足以横扫天下,荡平六合,很笨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与之抗衡。正是因为如此,黄帝才担心这样的力量会落入心有邪念的人手中,给天下带来巨大的灾难,因此才预先安排了好几股势力,千年以来对这个秘密进行严密的看护。” 叶枫皱了皱眉头,忍不住问道:“既然没人知道,那么这些那位文士又是从何得知的?他究竟是什么人?” 朱棣笑了,他说道:“其实这个人你们也见过,当年的这个文士,其实就是如今天下无人不知的天意楼姬家的楼主,姬天语!” 当年的这个文士竟然就是姬天语! 叶枫心中吃了一惊,不由得一愣。 可是姬天语与这个神秘的宝藏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如何能够得知这么多关于这个宝藏的秘密? 朱棣微笑着说道:“你清楚姬家的来历吗?根据记载,黄帝原本就姓姬,因居于轩辕之丘,所以号轩辕氏。其实,天意楼姬家原本就是黄帝一脉的后裔,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自称轩辕公子的原因。因而,他知道这些内情,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天意楼姬家竟然会是轩辕黄帝一脉? 叶枫惊讶得嘴都快合不拢了。轩辕黄帝是传说之中华夏民族的人文初祖,想不到在世间竟然还留有后裔,而且还是富甲天下,无人不知的天意楼姬家。 只不过即使姬家身为轩辕黄帝的后裔,身份尊贵,也不可能拥有如此的特权,太祖皇帝朱元璋也绝不会因此在宫城之中专门为姬天语划出这么一所小院子,让他在宫城之中长住啊? 更何况,姬天语这么长期居住在宫城之中,又有什么目的呢? 面对叶枫的疑问,朱棣笑了笑说道:“此事若非当年姬天语亲口告诉朕,连朕也十分的不解。原来轩辕黄帝当初乘龙飞升之后,给他的后裔留下了一个重任,那便是世世代代都要看护好隐藏起来的蚩尤宝藏,决不可令它有面世的机会。姬家的后人于是一方面利用当初黄帝留下的财富开始做起了生意,一方面谨守誓言,严密监视天下的形势,严防有人对这个宝藏起了贪心。” “多年之后,经过姬家许多代人的努力,姬家的生意已经遍及天下,富可敌国,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于这个神秘的上古宝藏的传说和所谓天选之子的预言,也已经不胫而走,传了出去。当年接受轩辕黄帝重托,守护这个宝藏的可绝不仅仅只有姬家的后人而已,姬家自然是守口如瓶,严防消息外泄,如今既然外面已经传开了,想必一定是其他负责守护宝藏的势力出了问题,走漏了风声。” “可是当初轩辕黄帝行事隐秘,这些守护宝藏的势力之间并不相知,更无来往,因此连姬家的后人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甚至都不知道这宝藏具体埋藏的所在。无奈之下,姬家便成立了天意楼组织,利用遍及天下的生意网络和人脉,一面打探消息,一面也监视天下间的异动。” “然而说到底,天意楼虽然有着巨大的能量,无以伦比的网络关系,可是终究只不过是一个民间的江湖组织,要想真正做到监控天下,还是需要依靠朝廷的官方势力。所以,姬家便运用自己富甲天下的财富,和庞大的人脉网络,开始介入朝堂的争斗,甚至是逐鹿天下,改朝换代。” “只不过姬家很是小心,他们从来都只是隐藏在背后,利用财富和势力去支持一个精心挑选出来的人选,以此来换取朝廷对姬家的支持和特权。其实历朝历代以来,每一次的皇权更迭,天下易主,全都有姬家的影子在背后出现,甚至包括了朕的父皇,开创这大明江山的太祖皇帝。” “想当年,父皇还只不过是个名叫朱重八的云游四方讨饭的穷和尚,自从二十五岁才加入了郭子兴的红巾军之后,能够平步青云,得到赏识,娶了郭子兴的义女,从此改名换运。到郭子兴死后,又能够成功躲过其子郭天叙的屡次奸计迫害,成功的建立了自己的军队和势力,到最后打败实力胜过自己的张士诚和陈友谅,并攻灭蒙元,建立起了大明天下,这一切全依仗了众多天下英才的辅佐,可是如果没有天意楼姬家在背后的支持和运作,那也是万万不可能成功的。” 叶枫直听得心摇神悸,这么说来,这千年以来,多少的王朝兴衰,皇权更替,竟然全都是这天意楼姬家在背后操纵一切,翻云覆雨,这岂非是太可怕了? 朱棣接着说下去:“当年父皇还只是称吴王,还没有正式登基称帝,不过天下大势已定,连登基的事宜都已经在准备之中了,自然对于在其中居功至伟的天意楼姬家格外的垂青。当时天意楼姬家的家主,便是这位姬天语了,然而姬天语此时的一些想法,却与历代的姬家家主颇有一些不同。” 叶枫问道:“有什么不同?” 朱棣说道:“这位姬天语非常的聪明,甚至于被誉为姬家历代以来最为聪明的一位,他不但琴棋书画,星象占卜,武功文化,无一不精,而且机智谋略,文韬武略,堪称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不过可能也是因为他太聪明了,所以才会对于姬家历代以来的家规有了新的看法。” “他认为,姬家历代以来的重任便是看护当年的神秘宝藏,不令其有现世的机会,可是居然连姬家自己也不知道这宝藏之中究竟是什么,甚至于连宝藏的埋葬之所也不知道,这非常的不合理。他认为以姬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势力,宝藏只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那才是最为稳妥的。” “其实在朕看来,这些也许都只不过是他的借口而已,归根结底,或许是他有了好奇之心,想要知道姬家世世代代守护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人最怕的就是有了好奇之心,这时人进步的原动力,也是原罪,尤其是像姬天语这样聪明的人,就更是可怕。” “历代以来,受到天意楼姬家支持而登上皇位的皇帝,都会与姬家达成协议,那便是帮助姬家监控天下,防止关于宝藏的消息传播,因此,当年父皇应该是知道这个宝藏的存在的。可是却没有人知道这个宝藏究竟是什么东西,父皇的心中也一定是充满了好奇的。于是,他和姬天语两人简直是一拍即合,父皇在宫城之中划出这么一个小院子,让姬天语秘密的住进来,利用皇权的力量搜罗天下所有有关的古籍史书,还有宫中的珍藏文献,供姬天语研究,希望能够找出蛛丝马迹,探求到有关那个神秘宝藏的相关线索。” 原来如此,叶枫不禁暗自点头,难怪姬天语能够在宫城之中独居一隅,有如此的特权了,原来是他和太祖皇帝合作,想要探求到关于上古宝藏的秘密。 “那么,姬天语究竟找到了什么线索没有?”叶枫忍不住追问道。 朱棣摇了摇头,说道:“至少在当时,姬天语应该还没有什么发现,他当时之所以愿意教授朕那些相关的知识,并且和朕做了那样的约定,也许正是因为希望将来如果朕有朝一日能够登上皇位之时,也能够同样的全力支持他寻找关于宝藏的线索!” “于是,从此之后,朕隔三岔五的总会偷偷溜去那个院子里,听姬天语讲述关于轩辕黄帝和蚩尤之间的大战,还有关于那个宝藏的种种故事和传说。时光飞逝,这样不知不觉的,竟然就过了一年。” “到了第二年,父皇在应天府登基称帝,而且在宫中设立了大本堂,广集藏书,延请名儒,把我们诸位皇子以及一些亲贵子弟们都集中在其中学习。可是这时候的朕,满脑子都充斥着姬天语讲述的那些传说故事,整天想的也全都是那个神秘的上古宝藏,哪里还有心思去学习那些索然无味的儒家经史?因此甚至于常常会称病逃学,去见姬天语。” “这些如何能够瞒过父皇的双眼?原本朕就不喜好儒学,而好弓马之术,这一点父皇就已经大为不满了。在他心目中,进来治理朝政,统治天下万民,更加需要的是儒家正统的仁爱之法,因而在他眼里聪颖好学的皇长兄更加符合他心中的标准。见朕屡次逃学,他便更为不快,以致于派人暗中监视朕,看看朕不去读书都跑去了哪里?” “很快他便得到了回报,说朕偷偷溜去了姬天语居住的小院。父皇为此大动肝火,不但狠狠的责罚了朕,而且派人严加看管,禁止朕再去那所小院。对染朕之后也逮到机会偷偷去了那个小院,不过却再也没能见到姬天语,想必是他已经接到了父皇的警告,刻意避开,不愿再见朕了。” 朱棣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不到,朕与姬天语的这一别,再次见面,竟然会等了这么许多年。” 第855章 宏大的计划 朱棣继续讲述道:“两年之后,父皇下旨,册立皇长兄朱标为太子,并分封诸王,朕受封为燕王。又过了几年,朕刚满十六,便被赐婚,与魏国公徐达的长女成婚,婚后不久,父皇便指派朕前往中都凤阳,拜偈祖陵,并且长住凤阳,名为就藩之前的锻炼,体察民生世情,实际上就是令朕远离京城,没有机会再接触到姬天语。” “也正是在凤阳老家的这段日子,朕才能够真正的定下心来,从头至尾的好好研究了一下从姬天语那里得知的所有关于上古宝藏的信息,也是这段日子里,朕有机会游历江湖,认识了叶知秋等,我们相交甚厚,解下了非凡的情谊。也正是从此时开始,一个庞大的计划渐渐的在朕的脑海之中开始形成了。” 听到这里,叶枫不由得怔了一下,刚才朱棣在提到父亲的名字之时,是直呼“叶知秋”,却并没有用“你的父亲”这样一类的称谓,虽然说不上为什么,可是这令得叶枫听上去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没容他细想,朱棣继续说道:“朕在凤阳一直住了四年,到了洪武十三年,朕年满二十之际,奉诏就藩于北平。之前在凤阳老家,朕虽然表面上行动自由,其实仍然处处受到监视,有着很大的约束。而到了藩地之后,朕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甚至于可以拥有自己的护卫军队,这无疑才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朕这时候开始收买皇宫之中的一些内侍和重臣,作为耳目,而令朕感到失望的消息却是,这时候宫城之中的那所小院子,已经空无一人了,姬天语不见了。这之后不久,江湖上传来了姬天语病重身亡的消息,朕心中既感惋惜,也觉得沉痛,为了朕与他之间的那一段交情。” “在这之后,叶知秋为朕带来了你,从这时候开始,围绕着你为中心,一个宏大的计划便已经逐渐形成了,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朕心头的,传说之中那个神秘的上古宝藏。” 叶枫禁不住又皱起了眉头,朱棣的话令他感到疑惑,他说“叶知秋为朕带来了你”,大约是指那时候自己的出世,可是为什么要用如此奇怪的提法呢? 而相较于这个问题,更加令叶枫惊奇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难道说皇上从那时候起,就知道在下便是那什么天选之子了?” 朱棣摇摇头,说道:“不,朕当时并不知道。老实说,其实朕之前对于所谓的什么天选之子这样神乎其神的预言,一直并不相信,不过从一开始,你便是这整个计划的中心,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围绕着你来开展的。至于原因嘛,你以后会知道的。” 顿了顿,朱棣继续说下去:“从那时候起,朕便开始在朝中寻找合适的人选,以便将来能够辅助你。而你在十岁之前,一直居住在京城,这时候你结识了几个伙伴,交情深厚,还结为了异性兄弟,这却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 “夏瑄的父亲夏原吉,当时因学识被荐入国子监,负责书写诏书,因为性情沉稳,做事专注,很受太祖皇帝赏识,被任为户部主事。朕观此人当时虽然官职很小,但是才能卓着,将来必定会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 “解祯亮的父亲解缙,被誉为天下第一才子,聪颖过人,天文地理无所不晓,可惜为人锋芒太露,年少气盛,遭朝中多人嫉恨排挤,当时被太祖皇帝免去官职,打发回老家闭门读书。太祖皇帝看似不用他,其实却是在保护他,也在磨炼他的性子,朕料定太祖皇帝必定是要将他留给继任者重用,所以此人定是大才。” “至于张家的小胖子,虽然性格顽劣了一些,不过其祖父张玉乃是军中名将,曾随大将军蓝玉征讨四方,在军中素有威名。当时统领燕山左护卫,正是属于朕的麾下。所以这几个小子虽然还是小孩儿,不过以他们的家世背景,想必将来一定会对你大有裨益的,对于朕的计划也一定能够起到重要的助力。” 他望着叶枫微笑道:“所以,你们四个号称京城四少的小混世魔王,虽然在京城中屡屡惹是生非,到处闯祸,却每一次总是能够逢凶化吉,平安过关,甚至于你们家里的长辈纵使再生气,却也只是嘴上说说,从未当真重重的责罚你们,更加没有禁止你们几个互相来往,结伙成伴,你们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这一番话直听得叶枫目瞪口呆。 的确,当年他们四人年幼无知,在京城之中到处闯祸,但是不论闯下了多大的祸事,却每一次都能够如有神助,平安过关,他们也都以为只是侥幸而已。 现在听朱棣这么一说,世上哪儿有什么如有神助?这分明是朱棣暗中派人相助,为他们擦屁股,别人看在燕王朱棣的面子上,自然不敢再与他们计较,甚至于他们的家人,也不敢重重的责罚他们,更不敢径直他们之间的往来。 只是有一点,难道说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的家人其实就知道朱棣的这个计划不成?难道他们明知将来寻找上古宝藏会有着无比的凶险,竟然也没有顾及自己亲骨肉的安危? 朱棣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那倒也不是,至少在当时,除了叶知秋之外,其余的这几家对于朕的这个宏大的计划,几乎还是一无所知的。甚至于连朕自己,当时也并不知道将来寻找宝藏之路,会是如此的艰险。再加上他们当时在朝中地位都还并不高,谁又敢于违抗像朕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亲王的意思,而招致巨大的麻烦呢?” 叶枫想想也是,以朱棣的性情,如此宏大的计划,定然不会在那时便对他们说明的,更何况当时几个孩子都还年幼,谁知道进来会是个什么情况呢? 朱棣这时继续说下去:“说起来那姬天语当真厉害,果真如同他所说的一样,在朕就藩之后没几年,皇长兄朱标忽然染上重病,不幸身亡了。父皇一直对他寄予厚望,遭此突变,自然是伤心万分,未几,便宣告立皇长兄之子朱允炆为皇太孙,作为他的继承人。” “皇长兄为人宽慈仁厚,与我们几个兄弟之间感情一直很好,他的过世朕自然也感到悲痛,但是在内心之中,却似乎隐隐有一丝喜悦。虽然父皇立了侄儿朱允炆为皇太孙,不过想必只是伤心于皇长兄的突然薨没,以此寄托哀思而已,或许真的如同姬天语所说的,朕真的有机会成为九五之尊了。” “之后,父皇令颖国公傅友德领大军驻冰品,训练军马,听朕之节制。而后朕率大军出征漠北,大破蒙元残余势力,北元太尉乃儿不花投降,自此漠北平定,朕也威震三军。再以后,父皇下旨令三皇兄晋王节制山西军事,朕统领北境军事,此时满朝皆言,将来承继大统之人,必从我俩之中择其一也。” “几年之后,二皇兄秦王,三皇兄晋王都相继病逝,自此,朕成为了诸王之中最为年长,也权势最盛的,无论在军中还是朝中,都是众望所归,大家都以为继任之人非朕莫属了。谁也没想到,父皇此时却颁下诏令,诸王临国,毋得至京,这无疑如同兜头一盆凉水,真正令朕感到心寒。” “洪武三十一年,父皇突然病逝,朕悲痛万分,快马自北平赶往南京奔丧,却不料半路得知皇长孙朱允炆已经即位。他派人拦截住朕,传父皇临终遗诏,令诸王各守本藩国,不得前往京城奔丧。朕当时何其痛心,不得已只能跪倒在道旁,向着南京方向叩首而拜,然后痛哭着返回了北平。” “要说朕心中对于皇位完全没有半点野心,那是假话。不过既然父皇一直属意侄儿朱允炆继任大统,朕也不愿拂逆他的意愿。更何况,在朕的心目之中,自幼便萦绕在心头的那个神秘的上古宝藏,比起皇位来似乎更加具有吸引力。如今既然朱允炆已经登基,索性朕便做一个清闲富足的王爷,更有空闲去进行那个朕已经筹谋了十余年的计划,寻找那传说中的宝藏。” “可是朕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人无伤虎心,虎有食人意,朕身上流淌着的是太祖皇帝的血脉,就只此一点,便注定了朕断断难以独善其身,置身事外。朱允炆是皇长兄之子,是朕的亲侄儿,可是一旦登上了宝座,他竟然也丝毫不顾叔侄之情,半点也容不得朕了。” “刚刚登基的第一年,他便听信齐泰、黄子澄等奸佞小人的谗言,决意削藩。短短数月之间,他便罗织罪名,周王、岷王、湘王、齐王和代王相继被废,问罪下狱,他只不过忌惮朕在军中的威望与势力,一时之间不敢明目张胆的对朕下手,但是却步步紧逼,眼看着这一场风雨,朕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的了。” 第856章 囚禁二十年 朱棣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时朕心中还有所顾忌,虽然姚广孝带着众将一直在极力劝说朕要早做准备,以防不测,可是朕始终顾念到当年与皇长兄的兄弟之情,朱允炆毕竟是朕的亲侄儿,小时候朕还常常亲手抱过他。还有就是他毕竟是父皇亲自选定的接班人,朕唯恐落天下人以口实,出师无名。所以一直在犹豫。” “甚至于,朕当时已经称病装疯,躲在府中半步也不出外,想要借此消除他对朕的猜忌之心。可惜,人一旦登上了这个权力的宝座,想法就会完全改变了,再无什么亲情可言,更何况他身边还一直有着像齐泰和黄子澄之流在煽风点火,终于还是对朕下手了。” “就在他登基的头一年,他便迫不及待的派出了心腹,前来夺取了北平城的防务,统领驻扎北平的各卫军队,想要夺取朕的兵权。可是朕在军中的声望可是多年来与众将士共同浴血征战所建立起来的,这份情谊,岂是随随便便换一个统军将领就可以替代的?这个道理,从小就养尊处优,高举庙堂之上的朱允炆又怎么会理解?” “终于,朕在他将要对朕下毒手的前夕,抢先动手了。朕夺回了北平的控制权,集合了北平诸卫,提出了清君侧,靖国难的口号,誓师出兵,掀起了轰轰烈烈的靖难之役。” 朱棣的眼中目光闪动,似乎脑海中又回到了当初跃马横刀,统领千军万马横扫天下的时光,脸上的神情也激扬了起来:“四年的征战,要以一隅之力敌全国之兵,谈何容易!多少将士血洒疆场,就连朕自己,也是数度身陷重围,几乎面临绝境,若非众将用命,赖天之庇护,只怕朕早已马革裹尸,怎会有今日的荣光?只可笑我大明军队,原本是为了保卫边关,守护这太祖皇帝来之不易,辛辛苦苦打下的大明江山的,却不料今日竟然同室操戈,生死相搏,这全都是主君昏庸,奸佞谗言之罪!” “好在朱允炆到底文弱,对于军事一窍不通,竟然以夸夸其谈的李景隆替换了沙场宿将耿炳文为主帅,这才令我燕军有了喘息之机,也令得整个战局发生了转折。这李景隆简直堪比战国时赵括,纸上谈兵天下无敌,一上战场便到处拉稀,连战连败,不但葬送了几十万精兵和大好的局势,到了最后朕兵临南京城下之时,他竟然是第一个打开金川门归降之人。用这样的人为主帅,朱允炆简直瞎了眼,完全没有识人之明,焉能不败?” 从朱棣言语之中,叶枫能够听出他对于李景隆这个大草包简直不屑一顾,可是即便如此,当朱棣登基之后,却并没有诛杀李景隆,反而是因他打开金川门首降之功大受封赏,享受着高官厚禄,或许这便是作为皇帝的驭人之术了! 朱棣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当朕平定京都,进入宫城之后,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宫城之中,见到了一个阔别已久的故人,那便是早已传闻病逝了二十年的天意楼姬家的家主,姬天语。朕如今果真如他当年所言,位登大宝,成为九五之尊,足以证明他当年的面相之说果真灵验无比,并非是空穴来风,朕自然想要与他好好叙一叙旧,可惜的是,此刻的他,不但已经成为了一个老头子,而且还是一个被太祖皇帝秘密关押在皇宫密室之中的囚犯!” “对于此事,朕也十分的诧异,而负责看守姬天语的正是当初太祖皇帝亲自指派的殿前双龙,龙大和龙二两兄弟。也正是通过他们,朕才得知了当年姬天语之所以突然失踪,被太祖皇帝秘密囚禁了二十年之久的真相。” 殿前双龙? 这个名号叶枫也曾经听说过,他不自觉的瞟了一眼那对默默伫立在马车阴影之中的老人,心想这对双生兄弟,想必就是那传闻之中的殿前双龙了。 朱棣没注意叶枫的反应,继续讲下去:“原来当初,姬天语的确是和太祖皇帝两人一拍即合,合作寻找那上古宝藏的秘密的。据说,通过姬天语的不懈努力,他们取得了不小的进展,甚至于不知道从何处得到了一批与宝藏有关的物件,而其中之一便是一张关于威力巨大的新式武器的设计草图。” “姬天语从以往的珍稀古籍之中查到,蜀中唐门和霹雳堂雷家虽然是世仇,彼此争斗不断,但是这两家其实都与这个上古宝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真正守护着宝藏的是哪一家,却无从得知。于是姬天语和太祖皇帝商议,利用这张新式武器的草图为钓饵,由朝廷出面为两家讲和,并促成他们共同合作,研发这草图之上的新式武器。” “当时按照他们的想法,这草图既然与那上古宝藏有关,那么真正守护宝藏的家族必定识得。接下来无非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守护宝藏的一家定然会想法设法毁去草图,以恪守自己的责任,不致宝藏的秘密有机会外泄。又或者,他们如同姬家一样,这么许多年来,其实也并不知道宝藏之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如今看到这草图之上的武器有如此巨大的威力,自然忍不住好奇心起,会想要去一探究竟。”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只需要密切注意这两家有何异动,自然可以顺藤摸瓜,寻得宝藏的下落。他们的这个计划不可谓不周全,可惜的是,无论他们的算盘打得再精明,也算不到接下来竟然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故。” 叶枫直听得心摇神悸,他万万没想到,当年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在华山秘窟之中秘密合作,研究草图上的新式武器,这整件事背后居然藏着这样大的一个阴谋,而策划这个阴谋的,竟然就是太祖皇帝朱元璋,还有姬天语! 这时他忍不住开口追问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朱棣沉着脸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一心想要找到那上古宝藏的姬天语,此时却忽然改变了主意。他不但开始反对继续寻找宝藏的下落,而且已经开始动手,想要抹去关于宝藏的那些线索。” “他首先以轩辕公子的身份,在江湖上网罗了一批绝顶高手,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些人便是十殿阎罗他们。姬天语利用十殿阎罗,突袭了华山秘窟,把在其中秘密合作的蜀中唐门和霹雳堂雷家的精英们屠杀殆尽,可惜,他们在华山秘窟之中并没有找到那张草图,因为当时那张草图在雷凤的身上,被带走了。” “这之后,十殿阎罗又暗中袭击暗杀了准备进入蜀中的江南霹雳堂总堂主雷惊天兄弟,嫁祸给了蜀中唐门,从而帮助其弟弟雷破天篡夺了雷家的大权,以为兄长报仇的名义,成立了大雷门,让蜀中唐门和雷家又再度陷入了混乱的连番厮杀之中。” “原本设计好的计划,就这么被姬天语一再的破坏掉,太祖皇帝心中该是何等的恼怒啊!可是他十分清楚,若没有姬天语的帮助,他是根本不可能找到那个上古宝藏的,而在这时姬天语竟然又跑来劝说太祖皇帝,说什么宝藏之中藏着的力量实在太过惊人了,绝对不是当世之人所能够掌控的,一旦现世,只怕会给天下带来巨大的灾祸,千万不可继续寻找下去云云。太祖皇帝于是将计就计,一面假意答应稳住姬天语,一面秘密调集人手,还找来了另一位绝世高手,东郭先生。” 东郭先生?这个名字叶枫并不陌生。 想当初叶枫与唐大被活埋在华山秘窟之中,正是这位东郭先生及时找来了关中老孙家,才救出了他们,得以重见天日。 只不过这位东郭先生一直很神秘,关于他的身份几乎无人知晓,只是不曾想到,他竟然与皇家有着联系。 他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这个东郭先生究竟是谁?” 朱棣只是笑了笑,淡淡的说道:“莫着急,你迟早会知道他是谁的,不用急在一时。” 接着他继续讲道:“当时太祖皇帝假意宴请他,却暗中在酒中下了毒,只是想不到那姬天语的武功竟然如此的高强,虽然身中剧毒,武功已经大打折扣,却依然是无人可挡,当时围攻他的十几名大内高手,无一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竟然全部折损殆尽,只剩下了这殿前双龙两兄弟,若非那位东郭先生及时出手,那一夜只怕就要被他逃遁而去。” “到了最后总算是擒住了姬天语,太祖皇帝将他囚禁在一处偏僻荒废的宫殿内的密室之中。制住了他的穴道,又用铁环铁链穿了他的四肢和琵琶骨,每日酷刑折磨,逼迫他说出关于那个上古宝藏的秘密。然而想不到这个姬天语竟然如此硬骨头,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被囚禁折磨了二十年之久,居然没有吐露出一字半句来。” 叶枫只觉听得惊心动魄,当初他在陕州金吾卫被杀的现场曾经见到过囚禁运送姬天语的铁皮囚车,那其中的手臂粗细的铁链和斑斑的血迹,现在想起来还令人感到触目惊心。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样残忍的刑罚,姬天语竟然足足忍受了二十年之久!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开口问道:“当您登上皇位之后,这姬天语自然也就落入了您的手中。” 朱棣点点头说道:“不错。” 叶枫又说道:“他自然与之前一样,也没有对您吐露出关于宝藏的任何线索来。” 朱棣又点了点头。 叶枫这时才好奇的问道:“那您究竟是为了什么会忽然派遣金吾卫将他押解到陕州去的呢?” 朱棣笑了,道:“其实把他押到那里去,就是为了他能被救走。” “啊?”叶枫不明白,“这又是为了什么?” 朱棣神秘的望着叶枫笑道:“那自然是因为你,叶公子的缘由了。” “因为我?”叶枫感觉更加的糊涂了。 第851章 囚禁二十年 朱棣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时朕心中还有所顾忌,虽然姚广孝带着众将一直在极力劝说朕要早做准备,以防不测,可是朕始终顾念到当年与皇长兄的兄弟之情,朱允炆毕竟是朕的亲侄儿,小时候朕还常常亲手抱过他。还有就是他毕竟是父皇亲自选定的接班人,朕唯恐落天下人以口实,出师无名。所以一直在犹豫。” “甚至于,朕当时已经称病装疯,躲在府中半步也不出外,想要借此消除他对朕的猜忌之心。可惜,人一旦登上了这个权力的宝座,想法就会完全改变了,再无什么亲情可言,更何况他身边还一直有着像齐泰和黄子澄之流在煽风点火,终于还是对朕下手了。” “就在他登基的头一年,他便迫不及待的派出了心腹,前来夺取了北平城的防务,统领驻扎北平的各卫军队,想要夺取朕的兵权。可是朕在军中的声望可是多年来与众将士共同浴血征战所建立起来的,这份情谊,岂是随随便便换一个统军将领就可以替代的?这个道理,从小就养尊处优,高举庙堂之上的朱允炆又怎么会理解?” “终于,朕在他将要对朕下毒手的前夕,抢先动手了。朕夺回了北平的控制权,集合了北平诸卫,提出了清君侧,靖国难的口号,誓师出兵,掀起了轰轰烈烈的靖难之役。” 朱棣的眼中目光闪动,似乎脑海中又回到了当初跃马横刀,统领千军万马横扫天下的时光,脸上的神情也激扬了起来:“四年的征战,要以一隅之力敌全国之兵,谈何容易!多少将士血洒疆场,就连朕自己,也是数度身陷重围,几乎面临绝境,若非众将用命,赖天之庇护,只怕朕早已马革裹尸,怎会有今日的荣光?只可笑我大明军队,原本是为了保卫边关,守护这太祖皇帝来之不易,辛辛苦苦打下的大明江山的,却不料今日竟然同室操戈,生死相搏,这全都是主君昏庸,奸佞谗言之罪!” “好在朱允炆到底文弱,对于军事一窍不通,竟然以夸夸其谈的李景隆替换了沙场宿将耿炳文为主帅,这才令我燕军有了喘息之机,也令得整个战局发生了转折。这李景隆简直堪比战国时赵括,纸上谈兵天下无敌,一上战场便到处拉稀,连战连败,不但葬送了几十万精兵和大好的局势,到了最后朕兵临南京城下之时,他竟然是第一个打开金川门归降之人。用这样的人为主帅,朱允炆简直瞎了眼,完全没有识人之明,焉能不败?” 从朱棣言语之中,叶枫能够听出他对于李景隆这个大草包简直不屑一顾,可是即便如此,当朱棣登基之后,却并没有诛杀李景隆,反而是因他打开金川门首降之功大受封赏,享受着高官厚禄,或许这便是作为皇帝的驭人之术了! 朱棣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当朕平定京都,进入宫城之后,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宫城之中,见到了一个阔别已久的故人,那便是早已传闻病逝了二十年的天意楼姬家的家主,姬天语。朕如今果真如他当年所言,位登大宝,成为九五之尊,足以证明他当年的面相之说果真灵验无比,并非是空穴来风,朕自然想要与他好好叙一叙旧,可惜的是,此刻的他,不但已经成为了一个老头子,而且还是一个被太祖皇帝秘密关押在皇宫密室之中的囚犯!” “对于此事,朕也十分的诧异,而负责看守姬天语的正是当初太祖皇帝亲自指派的殿前双龙,龙大和龙二两兄弟。也正是通过他们,朕才得知了当年姬天语之所以突然失踪,被太祖皇帝秘密囚禁了二十年之久的真相。” 殿前双龙? 这个名号叶枫也曾经听说过,他不自觉的瞟了一眼那对默默伫立在马车阴影之中的老人,心想这对双生兄弟,想必就是那传闻之中的殿前双龙了。 朱棣没注意叶枫的反应,继续讲下去:“原来当初,姬天语的确是和太祖皇帝两人一拍即合,合作寻找那上古宝藏的秘密的。据说,通过姬天语的不懈努力,他们取得了不小的进展,甚至于不知道从何处得到了一批与宝藏有关的物件,而其中之一便是一张关于威力巨大的新式武器的设计草图。” “姬天语从以往的珍稀古籍之中查到,蜀中唐门和霹雳堂雷家虽然是世仇,彼此争斗不断,但是这两家其实都与这个上古宝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真正守护着宝藏的是哪一家,却无从得知。于是姬天语和太祖皇帝商议,利用这张新式武器的草图为钓饵,由朝廷出面为两家讲和,并促成他们共同合作,研发这草图之上的新式武器。” “当时按照他们的想法,这草图既然与那上古宝藏有关,那么真正守护宝藏的家族必定识得。接下来无非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守护宝藏的一家定然会想法设法毁去草图,以恪守自己的责任,不致宝藏的秘密有机会外泄。又或者,他们如同姬家一样,这么许多年来,其实也并不知道宝藏之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如今看到这草图之上的武器有如此巨大的威力,自然忍不住好奇心起,会想要去一探究竟。”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只需要密切注意这两家有何异动,自然可以顺藤摸瓜,寻得宝藏的下落。他们的这个计划不可谓不周全,可惜的是,无论他们的算盘打得再精明,也算不到接下来竟然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故。” 叶枫直听得心摇神悸,他万万没想到,当年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在华山秘窟之中秘密合作,研究草图上的新式武器,这整件事背后居然藏着这样大的一个阴谋,而策划这个阴谋的,竟然就是太祖皇帝朱元璋,还有姬天语! 这时他忍不住开口追问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朱棣沉着脸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一心想要找到那上古宝藏的姬天语,此时却忽然改变了主意。他不但开始反对继续寻找宝藏的下落,而且已经开始动手,想要抹去关于宝藏的那些线索。” “他首先以轩辕公子的身份,在江湖上网罗了一批绝顶高手,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些人便是十殿阎罗他们。姬天语利用十殿阎罗,突袭了华山秘窟,把在其中秘密合作的蜀中唐门和霹雳堂雷家的精英们屠杀殆尽,可惜,他们在华山秘窟之中并没有找到那张草图,因为当时那张草图在雷凤的身上,被带走了。” “这之后,十殿阎罗又暗中袭击暗杀了准备进入蜀中的江南霹雳堂总堂主雷惊天兄弟,嫁祸给了蜀中唐门,从而帮助其弟弟雷破天篡夺了雷家的大权,以为兄长报仇的名义,成立了大雷门,让蜀中唐门和雷家又再度陷入了混乱的连番厮杀之中。” “原本设计好的计划,就这么被姬天语一再的破坏掉,太祖皇帝心中该是何等的恼怒啊!可是他十分清楚,若没有姬天语的帮助,他是根本不可能找到那个上古宝藏的,而在这时姬天语竟然又跑来劝说太祖皇帝,说什么宝藏之中藏着的力量实在太过惊人了,绝对不是当世之人所能够掌控的,一旦现世,只怕会给天下带来巨大的灾祸,千万不可继续寻找下去云云。太祖皇帝于是将计就计,一面假意答应稳住姬天语,一面秘密调集人手,还找来了另一位绝世高手,东郭先生。” 东郭先生?这个名字叶枫并不陌生。 想当初叶枫与唐大被活埋在华山秘窟之中,正是这位东郭先生及时找来了关中老孙家,才救出了他们,得以重见天日。 只不过这位东郭先生一直很神秘,关于他的身份几乎无人知晓,只是不曾想到,他竟然与皇家有着联系。 他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这个东郭先生究竟是谁?” 朱棣只是笑了笑,淡淡的说道:“莫着急,你迟早会知道他是谁的,不用急在一时。” 接着他继续讲道:“当时太祖皇帝假意宴请他,却暗中在酒中下了毒,只是想不到那姬天语的武功竟然如此的高强,虽然身中剧毒,武功已经大打折扣,却依然是无人可挡,当时围攻他的十几名大内高手,无一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竟然全部折损殆尽,只剩下了这殿前双龙两兄弟,若非那位东郭先生及时出手,那一夜只怕就要被他逃遁而去。” “到了最后总算是擒住了姬天语,太祖皇帝将他囚禁在一处偏僻荒废的宫殿内的密室之中。制住了他的穴道,又用铁环铁链穿了他的四肢和琵琶骨,每日酷刑折磨,逼迫他说出关于那个上古宝藏的秘密。然而想不到这个姬天语竟然如此硬骨头,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被囚禁折磨了二十年之久,居然没有吐露出一字半句来。” 叶枫只觉听得惊心动魄,当初他在陕州金吾卫被杀的现场曾经见到过囚禁运送姬天语的铁皮囚车,那其中的手臂粗细的铁链和斑斑的血迹,现在想起来还令人感到触目惊心。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样残忍的刑罚,姬天语竟然足足忍受了二十年之久!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开口问道:“当您登上皇位之后,这姬天语自然也就落入了您的手中。” 朱棣点点头说道:“不错。” 叶枫又说道:“他自然与之前一样,也没有对您吐露出关于宝藏的任何线索来。” 朱棣又点了点头。 叶枫这时才好奇的问道:“那您究竟是为了什么会忽然派遣金吾卫将他押解到陕州去的呢?” 朱棣笑了,道:“其实把他押到那里去,就是为了他能被救走。” “啊?”叶枫不明白,“这又是为了什么?” 朱棣神秘的望着叶枫笑道:“那自然是因为你,叶公子的缘由了。” “因为我?”叶枫感觉更加的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