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归来:太子妃要翻天》 第1章 醒来 林墨收回她最后一片的神念的时候,终于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一顶金丝云纹青色缂丝帐子,记忆中,这应该不是她的房间。 之前她的房内可用不起这上好的帐子。 她抬起手,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知书”。 没有人应。 而她发觉自己声线干哑,全身燥热。 她先是记起了之前,这个青宁郡主邀了京都城世家圈子女眷们开了个春茶诗会,自己随林家嫡女林心瑶到了此处。同往常一样,被青宁郡主和林心瑶并几个她们要好的贵女好生一顿蹊落。 随后在午宴上被侍女洒了一身茶水,只好借了青宁郡主偏院的一间厢房换衣裳。 谁知刚进来就被敲晕了,迷糊中好像被人灌了不该喝的汤水。 然后就是现在了。 林墨唇边勾起一抹笑。 看来还得感谢安排了这场戏的人,若不是之前的林墨被人敲得晕死了过去,她也不一定找得到自己的这最后一片神念。 自然也看不到这日后的因果。 真的有好戏了。 因果,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厢房的门被悄悄打开,一个身影挤了进来。 后面还有个女声低声叮嘱,“好好享用,不到最后关头我让你出来,别出来。” 一个猥琐的男人声音答道,“呵呵呵,你可放心。你快去忙你的!那小丫头药效应该发作了,你们就等着瞧。” 随后这男人关上了门,一边吸着口水一边开始松裤腰带。 林墨躺着没动。 她不用看都能知道,这两个人身上已经沾上她的因果业气了。 所谓因果,便是有因有果。为不遭受反噬,她不能主动对人出击。但若有人对她不利,她便可以反击。那人身上便会有因果业气。 她感觉了一下,嗯,之前的元神被分成三万六千片,最后一片碎片刚刚回归,总算是凑了个圆满。 跟随着神念的灵力好像还有不少。 就是这个身子显得很弱啊。 才想着,眼角余光便见到那人狞笑着扑了上来。 她一挥衣袖,将那男人重重拍击在墙上,一转身,坐了起来。 那男人惊恐的叫声还没有发出,就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她淡定地起身,将身上衣裳的褶皱抚平。看了看身上沾湿的茶水,皱了皱眉。 这里是人间道,她的灵力不是不能使用,只不过,无端沾上因果业气,会很麻烦。 别人沾上她的不好的因果业气,会倒霉。 她自已若无端惹来不好的业气,也会倒霉。 算了。 她先是用些灵力,将体内的药逼出了身体,然后下了床榻,将那男人费力地搬开,施施然出了门,又将门关上。 不多时,一个婢女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先在门外面听了听,发觉里面毫无动静,觉得奇怪,便推门而入。 下一刻,一声尖叫响起,之后又没了声音。 林墨在另一扇门后,清楚看见那婢子身上的黑色的死气,淡淡一笑,没想到因果来得这么快。 她一挥手,将那间房门关得紧紧的。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有一群人嘈杂地朝这边行来。 为首的是青宁郡主,她一面训斥一旁的婢女,“让那芸香带林三姑娘来换个衣裳也能出妖娥子,本郡主要她何用?!你也是,让你来寻,倒是寻到了没有?” 那婢女诚惶诚恐,“婢子知错了,只不知因何芸香一时没回去。婢子过来看时,又发现林三姑娘将房门上锁,这时间长了……婢子只怕出点什么事,也不敢轻易敲门……” 林家嫡长女林心瑶捂着嘴笑,“三妹不过换件衣裳而已,能出什么事?再说她还小呢……总不至于……” 还没说完,众人已经到了门前,听到门内传来清晰的啪啪声和断续的糜糜之声。 来的几个都是闺阁女子,纷纷捂住了嘴,尴尬地对视了一眼,红了脸颊。 青宁郡主面上也闪过一丝不自然,轻斥一声,“给我踢开!本郡主倒要看看是什么妖娥子!” 有两个婆子上前踢门。 门“哗”地一声被踢开。 两个婆子栽了进去。 随后其中一个婆子就尖叫了起来。 青宁郡主冷笑道,“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什么事就值得这样大嚷大叫?” 另一个婆子惊恐地指着里面的雕花大床,“是……是……” 青宁郡主往里瞥了一眼后连忙后退,“你们都别看,没得污了眼睛!” 林心瑶焦急地问,“是谁?不会是我们家三丫头?她还那么小,怎么会?” 青宁郡主冷哼一声,“再小,去年已经及笄了,可以婚配了!你倒是同定远侯府世子定下了婚约,她可还没有。” 林心瑶扒开门,“如此,更要看看到底是不是我家六妹!免得坏了她的清誉!” 两边门一敞,房屋正中雕花大床上白花花一片出现在众人眼中。 “啊——”有几个胆小的盖住了眼睛不敢看。 林兰若痛心疾喊道,“三妹啊——三妹,你怎么这样糊涂啊——” 这时旁边厢房另一扇门开了,林墨走了出来,面色惊疑,“我在此间等了许久也没人送衣裳来,听着像是大姐姐在叫我,到底发生了何事?” 青宁郡主眼前一黑,看一眼屋内,又指了指林墨,更是惊诧,“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墨说,“不是郡主让一个丫头带我来更衣?然后她将我留在这边厢房就走了,我等了许久也没人来呢。” 青宁郡主暗叫不妙,林心瑶倒是反应快,连忙从屋里扑过来,“三妹,真是太好了!那个不是你,不是你!” 林墨闪到一边,有些厌恶地看着她身上深重的灰色业气,“若真担心我,不是应该先问问我有什么事?” 种恶因得恶果。与她有所牵连的人身上都会有因果业气。灰色的业气就是种下了恶因得到的恶果之气。若是因行善而得到的业气就是金色的。若是恶气过重,又加上运道不佳,死期将至,也有可能变成黑色的死气。 刚才那个婢女就是。若她不返回查看现场进行确认,也许还不会被那吃了猛药的猥琐男拖进去。 林心瑶面上有些尴尬,“三妹,现下见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方才,方才我还以为……” 林墨说,“我刚刚似乎听到是大姐姐进去确认了,没看清吗?” “是是,是没看清。”林心瑶连忙点头。 “既没看清,怎么笃定是我?大姐姐怎么这样糊涂啊?”林墨不客气地将她之前的话啪啪甩她脸上,又补了一刀,“没看清就喊我,大姐姐可真是关心我啊!”她着重咬了“关心”二字。 现场有人扑哧笑出了声。 “是是,是大姐姐糊涂了……”林心瑶做出一副知错就改的宽容大度模样,面上一阵青,一阵红。 青宁郡主连忙找回场子,“既如此便是误会一场,大家快回去。墨姑娘也受了惊吓,不如回去多喝两杯压压惊。” 林墨看了看她身上同样浓重的灰色气息,唇角一勾,没有说什么。 “都回去,我们继续,别让这起子腌臜货坏了咱们的兴致。”青宁郡主率先往回走。 那屋子里的两人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让人脸红的声音。之前给他们引路的婢子下跪问道,“郡,郡主,他们……” “不论是谁,全部拖出来乱棍打死!”青宁郡主气急败坏地一甩衣袖。 于是徐徐跟在后面走的林墨看到青宁郡主身上的业气又深重了一层。 林心瑶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快速跟上了青宁郡主的脚步,低声向她解释什么。谁知在走过了一座石桥最高处准备下台阶时,她只顾满腹心事想与郡主搭话,没注意脚下,一脚踩住了青宁郡主的裙摆。 只听见一声尖叫,青宁郡主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了下去。一只脚的足关节骨正好重重敲在了一个突出的石头上。 站在台阶上的林心瑶一瞬间脸色煞白,面色惊恐。 但她反应极快,脚下一个趔趄,假装没站稳,双手胡乱挥舞着就抓住了林墨的手腕。 栏杆边上就是个水池,她是准备身子一歪,拉着林墨两人落到水里,这样一来,即便是郡主摔出什么好歹来,看在还有两人同时受伤的份上,王府只会认为是个意外,应该也不会追究了。 而且从这个位置,她还可以暗示是因为林墨在后面推了她一把,才导致她撞到了郡主。 谁知她猛然觉得手上一痛,下意识放开了林墨,但身上重心不稳却控制不了,整个人就立刻从桥上掉进了水里。 现场很快就是一片人仰马翻。 林墨并非没有察觉到林心瑶的意图,只是她正要出手时已经察觉有人早一步出手飞出了一颗石子击中林心瑶的手腕。 她转头朝石子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男子长身玉立在隔岸观望。 她远远朝其中一个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冷冷地看着作死的林心瑶在水里挣扎。 这时代的女子哪里会游泳?就是男子也不是全都会水的。 那两个男子中的一个对另一个说,“奇了怪,我们一同站在这里,她如何能知道是你出手救了她?” 那人俊美如妖孽般的脸上浮起一抹清淡的笑,转身走开,“人品问题。” 第2章 回府 “哎哎哎——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先前说话的那个追上去,“你倒是说说,为何出手救她?” “还是人品问题。”那人言简意赅。 “哦。” 所以是,路见不平,拨刀相救? 隔岸的那一边,青宁郡主摔得鼻青脸肿,眼尾却直往那边看,这下最难堪的场面被他看到了……真是晦气! 她于是大哭了起来,“这个弟弟,没见我摔着了吗?他还跑开了这是什么意思?!好痛……” 有已经急忙跑过来的婢女安慰她,“这不是有……有贵人到了吗?” “那个病殃子,也不知弟弟图他什么!待他那么亲近!横竖是个短命的……”还没说完就被婢女捂了嘴,“别,郡主……” 婢女要扶她起身,她猛地又矮了下去,“我的腿……我的腿好痛……” 岸边有侍卫拿了竹竿救人,却不敢直接下水,都是高门贵女,万一碰到了看到了,那可是要负责的。 侍卫们只敢用竹竿朝林心瑶伸去,在岸上喊着,“抓住竹竿,抓住竹竿!” 林心瑶吃了几口水,挨了好几下被竹竿捅得生疼之后,死命抓住了一根竹竿,被救了上去。 林墨只淡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真是恶有恶报。”一个声音小声地在林默旁边响起。 林默转头看去,是定国公家的嫡次女柳瑟。 柳瑟见她望来朝她笑笑说,“虽然你只在书院读了三日书,但她们常常在书院欺负你,其实我们都知道。” 林墨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身上并不带灰气,便知她未曾参与之前的事,淡淡点点头,然后随意抓了一个婢女说,“郡主受了伤是大事。我们不便继续叨扰,烦你同郡主和王妃说一声,我先告辞了。” “我也告辞了。”柳瑟说道。 “我们也告辞了……”其他女眷也纷纷告辞。 出了内院,才见知书手臂上挂着一件衣服,从角门外跑进来,“小姐小姐,奴婢去车上拿备用衣服,不知怎的竟然睡着了。奴婢实在该死,小姐请恕罪。” 林墨淡淡一笑,“无妨。” 她不想去追究在这场闹剧中知书担了什么样的角色。 知书身上既沾染了她的因果业气,那逃是逃不掉的。 其实也不怪知书不把她当一回事。她这个林家排行第三的庶女,据说是当年因出生时天生异象,被林家老太爷视为不吉,作主送到了乡间。上个月才回到林家。 出了侧门,各府的小姐们早都被各府的马车接走了。看着柳瑟上了柳家的马车,林默最后一个踏上马车,对车夫说,“大姐姐有些事情留在王府了,我们先回。” 林心瑶与青宁郡主相交甚密,留在王府也是有的。于是车夫并没多想,应了一声,打马驶出。 马车从狭小的水巷中驶出,眼看着要出巷子口了,谁知正巧迎面来了一辆豪华大马车。 车夫停下问,“小姐,前面看着像是王府的马车,我们要避上一避。” 林墨淡淡了应了一声。 车夫便下了马车,朝前头的人说了两句好话,准备让马后退。 前头的马车里却转出一句话来,“不必了,我们刚转进巷子,先退出。” 对方的车夫纵使不情愿,车内的主子发话了,他也无法。 于是对面车夫下车将马往后退,又拐出了巷子,直退了十几步,才停下来等着林家的马车出去。 两辆车擦肩而过,林墨特意掀开了帘子,却什么也没看到。 那辆马车在王府侧门停下,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中年男人,虎背熊腰,急匆匆从侧门入了王府后院。 青宁郡主的院子里正乱成一团。 王妃齐何氏正安抚她,“婕儿莫慌,府医很快就到了。” 正说着,府医已经走了进来。 “孙府医,您快请。” 王妃让了府医进房诊治,自己到外间去问话了。 才问了林心瑶两句,孙府医出来了,面有难色。 “王妃,请借一步说话。” 林心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二人到了侧间。 孙府医面色凝重地说,“郡主的皮外伤看着吓人,其实并无大碍,用几天药也就能好了。棘手的是她的右腿足关节骨处,正好磕在了硬石上,似是损伤得厉害,只怕……只怕是……” 王妃凝眉,“孙府医,你莫要瞒着,有话直言便是。” 孙府医点头,“这足关节是行走的最最紧要关节,在下不才,摸到了关节骨已碎成烂泥一般,要想恢复,只怕是难上加难。日后,郡主……恐怕会瘸了。” 王妃晕了一晕,瘸了?这女子步态尤为重要,青宁郡主还未婚嫁,这就瘸了? 下半辈子可怎么办? 孙府医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许在下医术不精,或请宫中御医来诊,能有奇迹亦未可知。” 王妃点了点头,“孙府医辛苦了,先劳烦给郡主上药。” 她嘱咐下人去宫中请御医后,慢慢步入郡主房内,看着孙府医用了药离开后,才言语小心地安抚青宁郡主,“婕儿,这皮外伤用了药后就会没事的。” 青宁郡主冷哼了一声,“见到我倒霉你很开心是?” 王妃面色一尬,“婕儿说什么呢。” 青宁郡主说,“不过是皮外之伤,最多忍上几天。可我这足关节处极痛,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妃勉强笑笑,“不过就是磕破了皮,当然痛的。等孙府医配好了药给你敷上,自然就好了。” 青宁郡主怒道,“我刚刚明明听到有下人说去请御医了。若是寻常伤势,用得着去请御医?!横竖你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所以就这样糟践我的身子?!” 一脚跨进房门的中年男人听到这话,大声喝道,“你平日就是这样同你母妃说话的!?” 王妃一见赶紧行礼,“王爷。” 青宁郡主哭起来,“父王,女儿的脚要废了,她却什么都不说……” 王爷怒道,“什么她她她的,你眼里到底有没有你这个母妃?”他转向王妃,“王妃,方才府医怎么说的?你照直说,莫要瞒着她。” 王妃支支吾吾,咬牙将孙府医说的话说了一遍。 王爷呆了,“会瘸了?” 青宁郡主也呆了,她是一个女子,更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变成一个瘸子? 她大怒,“让林心瑶跪在本郡主的院外三日三夜!”她若瘸了,林心瑶也没好日子过。 王妃安抚道,“孙府医也说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许宫中的御医会有办法的。” 王爷抚了抚额,说,“今日本王刚刚收到庆川老家的来信,说是祖祠年久失修,漏雨不断,要重修一下。本王想想也十年未回乡祭祖了,明日打算回一趟庆川老家。不想婕儿出了这样的事。王妃,这几日便辛苦你照看着府里。” 王妃柔声应着,“妾身替王爷收拾行囊。”她转身又对青宁郡主说,“等御医来了,母妃再过来看你。” 青宁郡主恨恨地看着父亲后娘二人离去,没一个心疼她的,她都快瘸了,父亲还要回庆川修家祠! 回林府的一路,林墨稍稍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林家大老爷林谦是户部尚书侍郎,也就是林墨的亲生父亲。林谦的父亲是刚刚从阁老之位退下来的内阁大学士林尚风。 林尚风一生谨言慎行,生的三个儿子分别取名林谦、林谨和林谡,一面是告诫,一面是提醒,要恭谦、谨慎和严谡。 林墨的母亲则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庶女,走了一条与寻常庶女一样的路——成为高门大户的小妾。据自小陪她一起长大的奶娘说,是因为当年林谦的正妻林曲氏妒恨她的母亲备受林谦宠爱,在她出生时正巧天降暴雷,烧毁了京郊一座小山及其方圆三十里的土地。林曲氏便向林谦和公公林尚风进谗言,说她是灾星降生,将祸及宗族。 林谦本没觉着什么,可公爹林尚风却听信了儿媳的话,强硬作主将林墨送到了通州郊外的一处庄子里养大,说是等到她十四岁及笄后方可回来。 上个月,她的生母林秦氏据说思女成疾,终于没撑到女儿及笄回来,便故去了。 也正因如此,林尚风再一次作主让她回来送了生母最后一程。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被允许同大姐二姐一起去那静雅书院学习。 才学了几日,便被大姐姐带到了永安王府,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出。 哦,对了,她有两个嫡出哥哥:大哥林瀚和三哥林济,某个姨娘所出的二哥林润早夭,如今还有一个庶弟林澄是江姨娘庶出。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林家对他们各自赋予的期许。 这不,马车停在了林府侧门前,她下车的时候,正巧看到自家大哥林瀚与一人并肩出来,到了门口,林瀚还朝那人恭敬一礼,“世子慢走。” 正是那个在对岸立着的两人之一,却不是出手救他的那人。原来他是永安王府世子。 想来是因为林心瑶因暗害郡主的嫌疑被留在了王府,世子亲自过来交代一声。 第3章 他快要死了 林墨原本并不想搭理,可是想起方才在桥上看到那出手救了自己的那人头顶上的黑气,脚步一顿。 那人刚才出手也算帮了她,是可以有些福报的。 于是她便施施然走到门上,先朝自家大哥行了一礼,然后非常严肃地对那人说,“这位……是永安王世子?” 世子点头,“三姑娘妆安。” 林墨说道,“为感谢那位……贵人出手相助,还望世子能替我转达一句话。” “三姑娘请说。” “他快要死了。” 那位世子:??? 这是感谢对方还是诅咒对方? 林瀚也是一脸懵:??? 反倒是一直等在门外的一个随从怒发冲冠跳过来,“三小姐请慎言,青天白日的怎的无端端诅咒人?”诅咒的还是他们王府的贵人。 林墨看都没看这位随从,继续说道,“还有一句话,若是他这几日要往东南方向去,只怕是有去无回。” 那位随从越发愤怒,“三小姐,就算是在林府门前,你也不能如此胡说!” 林墨说完这两句话,便进门回房了。 她已经给出了提示,能不能躲开,就看他自己了。 但凡她受了恩,总要还回去,这因果才能消。 留下门前林瀚狂擦着额头的汗水,对着永安王世子道歉,“三妹妹上个月才失了生母,怕是忧虑过甚这才胡言乱语,世子切莫在意。” 永安王世子齐青木状似不在意地挥挥手告辞了,心内却掀起了波澜。 随从还在碎碎念,“世子爷,她就是个随口胡说的,还说什么感谢相助之恩,根本就是个心毒的……” “闭嘴!转道先去东宫!” 随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林府三姑娘疯了,世子也疯了不成? 林墨回到房内,才洗漱一番,林曲氏就怒气冲冲地到了她的院子里。 “郡主摔着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曲氏率先发难。 林墨慢条斯理地说,“世子爷不是过来说了吗?是林心瑶踩了她的裙子,她才跌下去的。” “你胡说!我的瑶儿那么有分寸,怎么可能踩到郡主的裙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陷害瑶儿的?” 林墨挑了挑眉,“我是不可以被诬陷和非议的,夫人请慎言。” “你个死蹄子,还敢威胁我?!”林曲氏气得浑身发抖。 林墨在椅子上坐下,“不是威胁,是忠告。你会倒霉的。” 林曲氏的指尖都要戳到她脸上,“你这个小蹄子若是再敢胡说八道,我让你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 林墨淡淡地说道,“你有时间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不如去永安王府求求情,说不定王妃和郡主心一软,早日放了林心瑶回来呢。” 林曲氏见她油盐不进,又心焦自家女儿,只好脚一跺,又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在跨过院门的时候,不知是不是过于心急,竟然脚下一绊,摔了个狗啃泥。 旁边的丫环婆子连忙扶她起来。 打开满手鲜血一看,竟然将门牙摔掉两颗。 这个时代可没有补牙的说法。 门牙摔掉了不仅吃饭说话受影响,而且有碍观瞻,是个了不得的大事。 林曲氏气急败坏,简直觉得雪上加霜,眼泪差点憋出来,但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恨恨地看了一眼这院子,捂着满嘴的鲜血出去了。 女儿的事要紧,少不得要去求老爷出面了。 这林曲氏没提门口“诅咒”之事,看来是林瀚没向这个嫡母告状? 刚刚得回神念,还是先养养。 她靠着床,缓缓闭上了眼睛,眼前便出现那一瞬的佛光魔影光怪陆离。 也不知这时的人间道离自己魂飞魄散时过去了多少年,更不知这人间道在当年自己同那恶魔大战时受了什么影响? 如今能将神念拾回,看来,还是自己在最后关头设下的还魂法印见效了。 -- 那边的林曲氏捂着满嘴的鲜血一脸灰败地回到正房。 吴妈妈“哎哟”一声迎上来,“夫人,这是怎么弄的?你们几个都是死的吗?我不过去厨房看了一下火,你们竟连夫人也没扶稳?” 被她骂的几个仆妇奴婢低头一语不发。 “还不快去请郎中来?!”吴妈妈怒吼。 很快郎中来止了血开了药。 林曲氏这才能“嘶嘶”地吸了凉气,满心都是女儿,“等老爷回来了,要找老爷好好说说。瑶儿那样知书达理,怎么可能踩了郡主的裙子?就算是她踩着了,那定也是不小心。王妃和郡主怎么就这样不依不饶的?” 吴妈妈给她吹着一口热茶,太烫了没法入口,“只怕是郡主的意思?京都城哪个不知王妃素日里是管不了郡主的。” 林曲氏恨恨道,“瑶儿懂事,怕三姑娘才从乡下回来没见过世面,这才将她带去了王府开开眼界。就算她惹了郡主不高兴,郡主要罚她。难道三姑娘这个庶妹眼见着自家大姐姐被罚,都不去求一求的吗?自己个儿就先回来了……这让外人瞧了去,肯定认为咱们林府上下姐妹不睦。” 这话要是让林墨听见了,那就只能呵呵哒。哪家要好的姐妹第一次带出去社交,就能设下毒计毁人名节? 吴妈妈也说,“谁说不是呢?自从三姑娘回来后,大小姐就没安生过。也不知老爷是着了什么魔,竟然什么好的都往墨清院送。明明十几年没见着人了,待她却比亲生养在身边的都好。” “原本府里就瑶儿和琼儿两姐妹,孰高孰低一眼便清楚。这三姑娘一来,什么上百年的野山参,上好的狐皮袄子,问都不问我一声,就让人送去了墨清院!还悄悄给了私房钱让她去打首饰,活似我苛待她一般!” 吴妈妈说,“要我说这三姑娘长得是狐媚了些。这才刚及笄呢,还没说上亲,就已经有了狐媚样子了。难不成,今日在王府,她是做了什么不堪的事,才让大小姐失了心神,踩到郡主裙摆的?” 林曲氏恍然,一拍扶手,“定是这样!这小狐媚子!明日去求王妃时,可得好好打听打听。若真是由她而起,少不得将这狐媚子带过去,任打任罚都使得,将我的兰儿换回来!” 吴妈妈将手里的茶递过去,“夫人,您喝喝看,还烫么?” 林曲氏喝了一口,直接就将茶杯给扔了。 才止了血的伤口,哪经得起烫?即便是温水,只要稍热一点,那也受不了的。 吴妈妈赶紧先来察看夫人的伤口,紧张地问,“夫人可伤着了?” 林曲氏捂着嘴,“这小贱人,竟敢咒我,说什么不能诬陷非议她,否则会倒霉的!我不过心急摔了一跤,倒是让她有了由头可笑上一场了。” 吴妈妈见她没事,便蹲下身来捡碎瓷渣子,一面说,“这个粗野丫头长在乡间,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来?依我看,还是——嘶……” 她明明很小心了,手却还是被碎瓷片割了一道口子。 林曲氏笑骂,“这些粗活让那些粗使丫头来,你看你,伤着了?” 吴妈妈想了想也是,“老奴还不是想陪着您说说话儿。大小姐的事急不得,您先歇着。我去让采环进来收拾一下。” 她捂着手上的伤口,准备饶过碎瓷片出门去叫人。明明看着落脚的地方没有碎瓷片,可不知怎么踩下去的时候,竟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一屁股朝后,结结实实地坐在了碎瓷片上。 “哎哟喂——”吴妈妈疼得大叫起来。 林曲氏连忙扭头大喊,“快来人哪——” …………………………………… 齐青木骑在马上,心念转得极快,才到东宫门前,便将要说的话都筛选好了。 大周朝太子楚瑜瑾刚刚回到宫里,连声吩咐准备热水沐浴。 真是走到哪里都倒霉。 在自己的东宫隔三差五就要摔一跤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不是天上掉下一坨鸟屎,就是马车陷入坑里,要不然就是失足掉进水里。 所以今日去永安王府时,特意没往水边走,不料就远远看到一场好戏。 没想到路见不平,射出那颗石子时,一转身,脚趾却重重踢到一块大石头。 齐青木若是知道,定会嘲笑他又倒霉了。于是他只能一路忍着。好在一路回宫算是平安,马车也没有突然散架。 宫人很快准备好了沐浴的大桶,他小心翼翼地脱去鞋袜。右脚趾红肿得不像话,果然是伤到了。 洗沐了出来准备歇下,听宫卫说永安王世子求见。 他心下怪异,但还是立刻起了身。 他才从永安王府回来,若不是紧急的事,齐青木也不会即刻便赶来。 齐青木进来行了礼后,看着面前这个全京都城都知道的一向身子虚弱实则却是倒霉透顶的尊贵男子,心里略过一丝同情,然而嘴边滚出的话是他字斟句酌的,“殿下劳累,臣下实是有紧急的事相告。” 楚瑜瑾点头,“本宫知道,无妨。有话直说罢。” “三日后的定州之行,怕是得改道。” 楚瑜瑾奇道,“方才我们才定下的路线,即刻便要改道?是何道理?”为了不让母后知道他要离开京都城,特意避开了宫中的耳目去了永安王府密谈了路线。 第4章 林曲氏 齐青木恰恰就是因为不过一个多时辰前二人密谈才定下的路线,就能被那林家三姑娘一语道破,这才觉得令人细思极恐。 不过他自然是不知道细思极恐这个词的。 齐青木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属下的意思,不是改变路线,而是取消定州之行,过两日另转道邕州。” “这却是为何?” “皇上密令太子彻查东南三省盐政不过两日,臣下方才得知消息,定州巡抚王启合听到风声怕事迹败露,已经逃往邕州。” “所以,卿的意思是,须得本宫亲往邕州追捕王启合?” 齐青木暗自擦了擦额上的汗,“不不,那王启合随身带了帐本,前往邕州一是避开太子巡查,二是捏着把柄好求那元铭给他谋一条生路。若是太子在邕州能将此二人逮个正着,岂不是大功一件?” 楚瑜瑾看着他,半晌问,“这不是理由,你到底为了什么要改道邕州?” 齐青木额上大汗滴出,心一横,“臣方才路过神庙,想起皇后娘娘的话,便进去求了一签,那定州与您八字不合!” 楚瑜瑾:…… -- 林墨睡了一个好觉,精神奕奕起床。 前来服侍她的是一个新的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原来的知书呢?” “回小姐的话,婢子沙草,是从二小姐屋里过来的。知书姐姐今早在外院碰见了三少爷,说了两句话被夫人身边的吴妈妈看到了便……便说她成心勾引三少爷,被打发去做浆洗的活了。” 因果来得真是快啊。 “知书一个内院的使唤丫头,怎的跑到外院去了?” “说是门房来人说知书家里来人了,她便出去见了来人,说了一会儿话。正要回内院时,就在外院的门口遇见了三少爷。那吴妈妈也是凑巧昨日受了伤,受伤的地方普通郎中医不得。夫人给了个恩典,让人抬着她去了原宫里医女出来开的一个医馆去上药。这不,就撞上了。” 还真是凑巧…… 林墨笑笑,“林心琼还病着,夫人就让你过来伺候,她就不怕林心琼房里人不够了?”也正是林心琼病着,所以昨天没赴青宁郡主的赏诗宴。 沙草说,“沙草本就是个三等奴婢,能来贴身伺候三小姐,已经是婢子的福分了。” “沙草,哪两个字?” “沙子的沙,干草的草。” “沙中干草,还真是个贱名。不如,你以后叫紫莎。草头沙,也不算埋没了你爹娘取个贱名好养的意思。” 紫莎立刻行礼,“紫莎谢过三小姐赐名,紫莎一定尽心尽力服侍三小姐。” 林墨点头,“你记着今日说的话,欺骗了我,可是要倒霉的。” 她好心提醒着。 紫莎却是打了个激凌,她连嫡母都能威胁,何况自己这个小丫头婢子? 昨儿还听门房悄然议论说,她竟然就站在大门口公然诅咒了宫中的一位贵人。 天哪。 不过,昨天夫人被她威胁了之后,出门的时候的确倒了大霉磕掉了大牙,不会是真的? 不管是真是假,小心办差便是。 紫莎于是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用了早膳,林曲氏让人来唤了林墨去请安。 林墨一口拒绝了,丢给那婆子一句话,“她当不起”,便又转身去床上歪着养心神了。 那婆子气得骂骂咧咧。 不过好歹是主子,她也没敢骂得太明显,只得如实回禀了林曲氏。 主屋那边又是鸡飞够跳。林墨可不知道,只是到了下午,说是父亲林谦让人请她过去。 这是个有血缘意义上的父亲,算了,看在这一个多月他待自己极好的份上,过去看看也好。 林墨便跟着去了。 只不过,见到林谦的时候,她还是吃了一惊。 因为她在他和她之间看不到血缘线。 这就意味着,她和林谦不是亲生父女。 那个便宜生母又去世了,她这是什么离奇身世? 没等她想太多,林曲氏冷哼一声捂着嘴说,“如今我这个当母亲的,要见你一面,倒是还要求着老爷的面儿了。” 林墨看了一眼林谦,慢条斯理地说,“昨儿不是才见过?” 林曲氏噎了一噎。 林谦却是态度和譪,直奔主题,“墨儿,永安王府那边一口咬定你大姐姐蓄意加害郡主,你当时在现场,情况究竟如何?” 林墨淡淡一笑,“当时我们都在大姐姐后面,又是上了桥的最高处,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林曲氏明显极是失望,“墨儿,你大姐姐平日虽待你有些严苛,可归根到底,她也是为你好呀。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林墨挑眉,“死?夫人的意思是,郡主要大姐姐死?” 林曲氏猛然就痛哭出声,“我可怜的兰儿……刚刚我才得知,王妃让她跪在郡主房前三日三夜不得吃喝,那还不是要要了她的命了!可怜的兰儿,她才落了水……这是要她的命啊!” 林墨转向林谦,“为何王妃要置大姐姐于死地?郡主是不是……摔出了大毛病?” 林谦沉默一瞬,点了点头说道,“听说是摔下来时,正巧磕在了一块硬石头上,右边足关节磕得粉碎,只怕是接不好,可能会落下病根。” 林墨淡淡地“哦”了一声。 这种云淡风轻的神色令林曲氏大恨,“这就是说,郡主瘸了!郡主瘸了!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林墨点头,“知道。这么严重,所以她要把气都撒在大姐姐身上,那有什么不对吗?” 林曲氏指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转头对林谦说,“她竟然说,竟然说这有什么不对?!咱们的嫡长女,咱们的嫡长女……老爷,你,你快快想法子去救救她啊……” 林谦说,“墨儿,郡主和王妃一心要置瑶儿于死地,一定还有其他的事发生。你若知道什么,就说出来?” 林墨想了想说,“昨天是还发生了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关联?昨日在宴席上,我的衣裙被洒了茶水,郡主吩咐婢子将我带到厢房去换衣裳。知书去车上拿备选的衣裳。结果我等了好久都没人来。随后听到林心瑶在外面喊我,我便开了门出来,看到……”她将看到的场景说了一遍。 林曲氏听了险些没背过气去,“那知书在哪?还不让她过来问话?!” 吴妈妈赶紧答应着去了。 林谦说,“墨儿,辛苦你了。此事王府上下瞒得严实,也还望你守口如瓶。若是传了出去,对你,对瑶儿的清誉,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会的。”林墨应了,“若无其他事,我回房了。” 林谦摆摆手。 林曲氏急了,“老爷,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林谦奇怪地问,“我一个五品侍郎都求到王爷跟前了,他都不松口。难道你还能指望她一介庶女去求王妃吗?有用吗?你一早不是去了王府?郡主可见你了?王妃可见你了?” 林曲氏噎住了,猛然又大哭起来。 林墨便起身告辞一声就回去了。 林墨在回去的路上,基本脑补出了在王府发生的事。 那青宁郡主摔伤了腿,太医又说以后会落下病根。心高气傲的她怎能接受腿瘸了的事实?于是想起昨日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来。 要不是林心瑶撺掇着她去陷害林墨,又撺掇着众人去捉奸,她又怎会回来时走了那座石桥?那个偏院通常都是给留宿的女客住的,她本就极少到那院子里去。不上石桥,就不会被林心瑶踩到了裙角,便不会从台阶上摔下来,更不会好巧不巧地磕到了一块硬石头上。 莫说是金樽玉叶的郡主,便是普通高门家的女子,落得个下半辈子都要一瘸一拐,走路惹人笑话的下场,心中怎不会痛恨那罪魁祸首? 搞不好就连这场赏诗会,都是林心瑶撺掇着郡主举办的。 这个林心瑶,若是在桥上没有那最后想拉自己下水的作死,估计这因果业报也未必会变成死劫。 她摇摇头,一边走一边与紫莎闲聊,顺便了解了一下林府的整体布局,在脑中画了一幅地形图出来。 当日夜里,她趁着月黑风高,避开林府护卫堪探了一下林家的地形,然后在墨清院四周暗暗布下了一个法印结界。 这个结界是用来提防她因复活换来的因果反噬,以及那个只怕是怎么毁灭都毁灭不了的天魔柏旬。 也不知这个大魔头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当然以她现在的能力,若是真的柏旬来了,这个法印结界最多也只能是预知一下,给自己几息逃跑的时间罢了。 根据记忆中的描述,自己的这一片神念碎片掉落人间道时,引起了暴雷。就是不知,当日自己与天魔大战时,那在狂轰烂炸下终于碎掉的天道一角,有没有对这人间道产生什么影响?眼下既在人间道安身,便只能顾得上这人间道之事了,哦对了,还有与人间道共存的畜生道。其它的,暂且不能也没有余力去看了。 次日,永安王府传来了一则诡异的消息。 第5章 失踪 次日,永安王府传来了一则诡异的消息。 “来报信儿的人说,大小姐在永安王府失踪了。” 林墨挑了挑眉,“怎么失踪的?” “那人也说不清,只说依苓原是陪着大小姐跪在一旁。到了三更,大小姐支撑不住了。依苓哭喊着求王妃娘娘和郡主娘娘饶命。这外边的婆子都听见了。只是喊了半宿,王妃娘娘就是狠心不理睬。可是到了天亮,进去送饭的婆子发现大小姐不见了,地上只留了依苓的衣裳。” 林墨看看这季节,“这刚过初冬,想是半夜冷了,依苓脱了外衣给大姐姐披上的?她们或许是被人带走了?” 紫莎说,“那王府的婆子也说是,还说,若是我们林府将人带走的,还望林府交出大小姐。这三日的跪罚还没有结束。夫人都已经哭得晕死过去了。说,莫说这人不是林府救走的,便是林府救走的,要罚,也得让人缓上几日。难不成,王府真的要大小姐的命不成?” 林墨想到她身上那黑色的业气,摇了摇头,就算有人救走了她,估计还是难逃劫数。 不是她狠心,实在是这因果业气,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不过,夫人也说了,林家大姑娘是在王府失踪了的,若是人交不出来,三日后就等着报官。这才让王府那传信儿的灰溜溜地回去了。” 紫莎唏嘘了几句,又想起一件事,“昨日听说那知书姐姐被叫到夫人房里问话,也不知说了什么,今日一早,听说她被发卖出去了。” 林墨淡淡地嗯了一声。 紫莎偷偷看了她一眼,又说,“知书姐姐昨日刚被吴妈妈罚去浆洗,今日又被发卖出去了。也不知走了什么霉运……” 林墨笑笑,“自然是做错了事,帮了不该帮的人,才会受罚。” 紫莎一个哆嗦,立刻表了个忠心,“婢子谨记。” 林墨说,“对了,晚些时候,你去请老爷过来一趟。” “是。” 等到林谦来的时候,林墨正在煮茶。 她抬头看了一眼林谦,并没有起身,只是示意了一下前面的位子,“老爷,请坐。” 这是她唯一觉得方便的地方,庶女可以不用喊父亲母亲,直接喊老爷夫人亦可。只要当事人没意见便可。 林谦坐了下来,哼了一声,“你还摆什么架子?连个父亲都不会喊了吗?” 林墨端了一杯茶递过去,“您是我的父亲吗?” 林谦面色大变,“你说什么?” 林墨神色淡淡,“老爷不是听到了吗?请您过来,一是对这些年您的养活之恩表示感谢。” “养……”林谦原本有些怒意,突然想起自己这些年不过给些银钱让她在庄子上自生自灭,的确没有教育之恩,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林墨继续,“二是想问问,您可知道我的生身父母是谁?” 林谦沉默了片刻后摇头,“我确实不知,当年,是你祖父抱了你回来,又说你在府里怕不安全,这才安排了一出戏送了你到庄上平安长大的。” 林墨还是淡淡一笑,“不知道也无妨。”只要她碰上,就一定能看到血缘线。 “第三件事,既然得知了我不是林家的女儿,便不该再承受林家大恩。当然为了林府名声着想,此处我依然住着。但每月我会付租金,院子里一应开销也全都由我自己全包了。只是请林老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自己挣上些许银钱。若是有多的,以前的养活之恩,我也一并会还上的。” 林谦犹豫了一下说,“虽说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这一个多月好歹也做了几十天的父女。你着实不必如此见外。何况你祖父他……” “老爷子是怎样的打算等他回来了再细说。眼下的事,林老爷应该没有异议?” “你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门道挣银钱?你还是安心住着,此事除了你我,哦,还有你祖父,并无他人知晓。我林府也并不差你这一院子的开销。” “之前不知,倒也能安心。如今既已知晓,又怎能心安理得?门道我是没有,不过挣些银钱的手段,倒是没问题的。只是有一点,毕竟我要养家糊口,进进出出的,还请林老爷给个方便。夫人那边,什么请安侍奉的,也一并取消了?” 不是女儿,却要摆什么嫡母的架子享受磋磨庶女的乐趣,实在也有些说不过去。 林谦点头,“这都是些许小事,不值一提。你真要如此?不如,等老爷子回来再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让面前这女子喊什么祖父了。 林墨摇头,眼神紧紧盯着他,缓缓说道,“我意已决。” 林谦觉得不知怎的,这个做了一个多月的庶女除了相貌出众外,往常并没觉得有哪里出彩的。但从昨日见她时起,便觉得她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威势隐隐透出。 如今更是,在她的注视下,他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思考了片刻才说道,“你既已拿定主意,我便不再劝你。我这就让人在你这墨清院后面开一个角门,你便由此进出,只需让一个婆子守着便可。其余人等,我会交代下去不许扰你清静。” 话才出口,又觉得答应得太快了些,再次担忧道,“没了林府支撑,你当真没问题?” 林墨轻轻一笑,“先赊半个月钱粮。” 林谦连忙摇头,“你既是父亲抱来抚养,也算是我们父女缘分一场,说什么赊字。只盼你莫要怨怼我们之前待你过于凉薄才是。” 林墨点头,“放心,能平安活到如今,已是我之大幸。做人岂有忘恩负义的?” “如此,你要想做什么便去做就是。但是你还是林府的三姑娘,我的女儿。她们有的,你也不能没有。”林谦有一种直觉,不能轻易与她断了父女缘分。 林墨听明白了,如今她不是什么庶女,而是养女了。 她看了看这院子落下的法印结界,隧点点头,“好。” “你要个独立侧门,婆子外门一应人手稍后我都让管家配给你。还有你在庄子上的奶娘,回头我也让人一并给你接来。” 第6章 因何而笑 林墨没有拒绝,与林府日后能从这法印结界中获得的好处相比,这些钱财人手,根本不值一提。 这也算是,林府对她施恩的回报了。 -- 永安王府那边,如果忽略自家大姐成日哭天抢地的哀嚎,两天时间算是很快过去。 第三日晚,齐青木得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他之所以选择相信那林府三姑娘莫名其妙的话,一是因为她居然能知道自己一个时辰前才与太子定下的定州之行在东南方向;二是因为,太子自小体(霉)弱(运)多(加)病(身)又尊贵无双,既知有凶险,那便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为了验证,他自那天次日起便让人盯着定州那边的情形。 第三日,那边送来的消息让他惊呆了。 他们原定由京都城快马向东南,途经青州,过一个叫平阳县的小城便可抵定州。 谁知这三日,平阳县附近都是暴雨。而便在今日酉时,那暴雨引起平阳县至定州唯一一条山路一侧半边山体滑落。 有一个商队正好要赶在天黑前入定州城,结果统统被埋在了下面。 齐青木出了一身冷汗。 按脚程算,若是他自己快马两日便可到定州。但是太子身体虚弱,脚程不能太快,计划三日堪堪在天黑前能入定州城,以期杀当地官员个措手不及。 如果按原计划,那太子殿下真的…… “快,快备马,去……”他还没说完,门口已经有人来报,“俞公子到。” 不消片刻,楚瑜瑾走了进来。 俞公子是他到永安王府时用的别名。 “实在是东宫眼线多,不方便,那日才临时起意到王府相商。没想到,竟然捡回了一条命。”楚瑜瑾抬手扶起了跪下行礼的齐青木。 齐青木抹一把冷汗,“是皇后娘娘洪福齐天。” 楚瑜瑾失笑,“还拿母后的一时戏言来搪塞本宫?本宫都知道了……” “原来,殿下全都知道了。” 那日林墨就站在林府大门口说的,自然随便一打听,便都知道了。 楚瑜瑾笑笑,“三姑娘既未瞒着,又怎会打听不到?原只当是一句戏言,不想竟救了本宫一命。” 齐青木连连点头,“原是念着她不过一个小姑娘,胡言乱语也是有的,是以,是以没有……” 那种诅咒之言,不说太子,便是常人,也说不得。 楚瑜瑾笑,“怎么,你担心本宫治她个大不敬之罪?” 齐青木连忙请罪,“太子大度,是下官孟浪了。” “只可惜,她是个闺阁女子……否则,本宫倒真想会会她。她是如何看出本宫将……”楚瑜瑾遗憾说道,却突然想起来什么来,“不对,她只说本宫将死,却未提及子元。明明计划中,我俩同进同出。这却是何故?” 子元是齐青木的字。 齐青木再次一抹冷汗,“下官……不,不……” “下什么官!不过新任了两天官职,就客气成这样?!去,找辆车来,我们悄悄去林府,寻那林瀚问问!” “这……不太好?”齐青木满是纠结。你堂堂一个太子,找人大哥打听庶妹的事,人家还以为你要上门提亲呢。 “那林瀚不苟言笑,这刚回来一个月的庶妹,怕也是不熟。不过,我们可先去探探口风。”楚瑜瑾一拍折扇,率先走了出去。 齐青木惊愕,太子一向性子清冷,又因身子虚弱的关系,似乎对他人他事都极少感兴趣。若非他自小进宫伴读的情分,只怕这王府太子也是绝不踏入的。如今却要主动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庶女去探人家大哥的口风? 不过话说回来,生死大事,若换成自己,也会想要去问个究竟? 何况,太子的头顶,自小还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悬着…… 二人轻车简从,静悄悄来到了林府外面。 齐青木只让人先递上了永安王府的贴子,毕竟林家大姑娘在王府失踪一案还无定论,两家有来往相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那送贴的小厮还没来回话,便有一个声音在车外响起,“二位公子,我家姑娘有请。” 齐青木直起身子,警惕地问,“谁?” “婢子紫莎,我家姑娘林府行三。” 齐青木猛地掀开车帘。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齐青木本就英武不凡,今日便衣出行,更凭添了一股阳光亲切感。 记住贵人的样貌是婢子的基本功。紫莎微抬了头看了一眼,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此人不仅俊朗不凡,还有些不敢直视的逼人贵气。 也不知小姐是哪里认得的贵公子? 接着再瞧了后面跟着下车的那位,更是直接狠狠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就憋住了…… 这第二位公子,几乎可以用惊世容颜来形容,虽然脸上有些不同于常人的苍白,但那如黛山墨眉、红玉薄唇、深刻立体的五官,组合在一起简直就可以用美人来形容。身上裹了狐皮氅,虽是初冬显得有些过早,但周身的气势,竟然如天上月、渺中仙,不止是贵气无双,几乎就是圣洁不似凡人了。 齐青木已经习惯了有人在他面前看这个妖孽看呆住了的表情,不由得干咳了一声。 紫莎这才反应过来,红了脸低垂着头领着二人从角门进了林府。 这两个人的样貌,她是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就是不知自家小姐是怎么认识这二位气度不凡的公子的? 幸亏昨日起自家小姐院子边上开了个角门,又得老爷允许进出无需禀报,否则还不知会惹来什么闲言闲语。 站在院前,“墨清院”三个字端端正正,楚瑜瑾品了品,不禁失笑出声。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殿下因何而笑?” 紫莎将门推开,为了避嫌,更是两边大开。 一张矮几,三把矮凳,一个青衣长发璧人,就这样全无遮掩地出现在院子的正中央。 齐青木先跨了进去,四处打量以确保安全。 楚瑜瑾却毫不在意,大步跨进去后将大氅解下扔给了齐青木后,直接坐在了林墨的对面。 “好香的茶。”楚瑜瑾直接称赞道。 林墨递了一杯过来,“时间刚刚好。” 第7章 见过你 楚瑜瑾接过一饮而尽,齐青木只得将阻止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闻着香,入口更香。姑娘的手艺,不错。” 林墨慵懒地说,“殿下还没回答民女的问题。” 齐青木一颗老娘警惕心就没放下,闻言又炸起了全身的毛,“姑娘何以知晓……殿下的身份?” 林墨看他一眼,“你已是王府世子,能让你毕恭毕敬对待的,不是皇子便是太子。” 王室之人,称一句殿下总是没错的。 齐青木噎住。 楚瑜瑾笑了,刹那间风华万丈,“姑娘冰雪聪明。” 不知怎的,他总有一种感觉,面前这个三姑娘,和那日在王府远远见到的样子相比,似乎又漂亮了许多。 也许那日场面混乱,回家将养过几日后,这小姑娘便显出水灵灵的精气神了。 林墨挑眉,“殿下不想回答方才的问题?” 楚瑜瑾失笑,“墨本色黑,一点便可染黑一池清水,最不易洗清。墨水与清水,如何能并存?而姑娘这院子却偏偏叫墨清院,本宫……本公子只是觉得,姑娘这念头,有些执妄了。” 林墨替楚瑜瑾添了茶水,又另斟了一杯茶递给了齐青木,才慢慢说道,“墨色本有专用,是落笔成字还是玷污清水,问题也只是出在用墨之人的本心罢了。” 楚瑜瑾想了想,突然明白了,“原来姑娘的意思是,墨者自黑,清者自洁,守住本心,才是最重要的。” 林墨之前不过顺着他的话头抬杠,没想到他能解读出这层意思来,便也只笑笑,并不多言。 这个院子在她来时就叫墨清院了,谁知道当初起这个名字的人是谁?又是什么想法? 楚瑜瑾站了起来,朝她深深一躬,“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林墨端坐着一动不动。 齐青木倒吓了一跳,站起来扶了楚瑜瑾。 楚瑜瑾推开他,慢慢再次坐下,“姑娘救了本公子一命,受本公子一礼怕什么?” 齐青木有些心塞,您不知道您什么身份吗?随随便便朝一个五品官员的庶女行礼,也要看她有没有福份受礼? 林墨先是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再仔细看了看他的眉眼,见那死气依旧在头顶徘徊,便摇头,“逃过一劫,却未必能逃过一死。劫数仍在,你怕是逃不了。” 楚瑜瑾刚刚有些放松的心蓦地下沉。 齐青木心急了,“姑娘,可有何良策?” 林墨干脆地摇头,“没有。” 齐青木继续努力,“姑娘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 林墨还是摇头,“没有。”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小炉上烧着的水壶,在咕噜噜冒着热气。 紫莎在一旁伺候着,紧张得手都要出汗了。这三人在说什么啊? 有这样聊天的吗? 这不是把天聊死的节奏吗? 楚瑜瑾突然展颜一笑,“我见过你。” 林墨挑眉,“那日在王府,自然是见过。” “不,不是。很久之前开始,我就见过……各式各样的你。” 林墨沉默一瞬,“什么叫……各式各样?” 楚瑜瑾有些苍白的脸上居然现出一种诡异的红晕。 林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她也想不通,这个看起来高高在上的皇族公子,怎么可能见过自小长在乡间的她? 而且这个形容词是什么意思? 能用“各式各样”来形容人的吗? 楚瑜瑾的表情实在有些一言难尽,看了看好奇宝宝齐青木的兴奋眼神后,突然灵机一动,“就是好看的你,更好看的你,最最好看的你。” 林墨:…… 她想说这才是第一天认识,怎么就一点都不见外? 齐青木刚刚喝入口的茶喷了出来。 这个从来生人和女人勿近的太子,怎么甜言蜜语居然无师自通? 林墨直觉有问题,皱了皱眉,“说清楚点,在哪里看到的?” 在她清澈的眼眸逼视下,楚瑜瑾只得尴尬地说,“在梦里,在我从小到大的梦里。所以那日在王府,在那小桥上,我第一眼便认出了你。” 齐青木叹为观止。 谁说太子不谙人事的?瞧瞧,这情话一罗筐一罗筐不要钱的往外倒。 林墨却想的是,一个人无端端能梦到她?这当中一定有什么牵扯。 可是林墨感应了再感应,也没感应出他和自己身上有什么因果。他刚才也的确是诚心诚意在道谢,可自己却没有得到金色业气。 这很不正常。 不在她掌握之中的事,她觉得不爽。 她第一次有了些许反感的情绪,“你们走。上次你出手相助的因果已经了结。不会再有下次了。” 楚瑜瑾一愕,明白过来她认为自己在骗她,目的是要让她说出逃过劫数的办法。他面如冠玉的脸上出现一丝愤怒,语气也变冷了些,“本公子说的是真的。” 林墨语气也冷了下来,“公子这样如谪仙一般的人物,怕也是京都城未婚少女的闺阁之梦!” 她竟然讽刺他! 楚瑜瑾万万没想到自己做了十几年的诡异之梦,一朝吐露真言,竟然被人如此反讽。 虽然对于梦中人他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只是十分好奇,没想到现实中竟然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 不过,也只是白长了一张相似的脸而已。 他站起来,一甩衣袖,“既如此,告辞。”他有气,也有傲气。 横竖这诡异的梦,只是与他一人有关罢了。 齐青木倒是犹豫了,在跟上太子脚步之前匆匆问道,“三姑娘是天道山之人?” “什么天道山?”林墨再次诧异。 齐青木蹙眉,“告辞。” 两人一阵风似的出门,紫莎慢半拍反应过来,“公子,您的外氅!” 她抱着大氅追了出去。 林墨眼尾一扫,好似看到一个熟悉的符号。 “慢着!”她轻斥了一声。 紫莎懵然站住。 林墨走过来,翻开了大氅的领子,在领子的褶皱里,看到了一个熟悉无比的六瓣莲花。 其中的一瓣,是缺了一角的。 林墨淡漠的眉眼闭了闭,睁开时已经在氅上按下了一个小小法印,然后递给了紫莎,“快给他送去。” 紫莎接过福了福身,往门外跑去。 第8章 天道山 由于墨清院隐然成了一个独门独户,用膳也不必挤在一处,另辟了一个小灶间,林谦倒也大度,还拨了一个厨娘过来。 就在永安王世子和那个公子刚走不久,晚膳前,林墨见到了称病数日不出的二姐林心琼。 林心琼是在听说了大姐林心瑶失踪,墨清院又割裂了与林府的主次关系隐隐与林府主院平起平坐后,暗暗觉察出三妹身上定是发生了大变故。 “三妹妹气色可真好。”林心琼诧异着这个才从乡间回来不到两个月的三妹,不过才几日未见,竟然变得如此光彩照人。 林墨淡淡道,“多谢夸赞。你身上可是大好了?” 林心琼扶着额头,“连着病了好几日,那日青宁郡主的赏诗会都无法前去,着实是可惜啊。” 林墨看着她身上极淡的一抹灰色,知道她不是有直接关联的,但至少也是知情的,唇边勾出一抹笑,“幸而你没去,否则,还不是白白污了眼睛?” 这个林心琼,怕是个知情的,却又不敢与林心瑶狼狈为奸,所以才找个由头不去。 林心琼拉着她的手,半是担忧半是庆幸地说,“听婢子们传回来的话,那日真是凶险。幸好三妹妹没事。就是大姐姐她……眼下不知所踪,实在是令人担心哪。” 林墨听出她的担心是真心实意的,就是不知她在担心林心瑶还是担心她自己,心里冷笑了一声,丢了一颗石子,“不必担心,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林心琼攥着衣裙的拳头不禁紧了紧,“哦,是吗?三妹妹怎知?” 随便一试,便试出这后院有一潭深水啊。 林墨笑笑,“林心瑶自小锦衣玉食,不回林府来,难道流落在外吃苦受罪不成?” 林心琼挤出一抹笑,“是啊,三妹妹说得有理。” “只是不知,为何父亲大人,突然允了三妹妹另开角门进出?”林心琼又问,她一直觉得这事前所未有,透出一股古怪之意。 古时的门户之所以重要,不仅在于经济收支,最主要的是掌握了一扇门的进出权,就掌握了一个家的主导权。 虽说还是在林府院门内,但另开角门进出,又不需请示堂上,那不就是相当于独立门户了?哪有大户人家未出闺的女儿另起炉灶的? 林墨感应着掌心那道法印传来的信息,果然是在东宫,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老爷难道没有告诉你,我并不是他的女儿?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同你争什么嫁妆,此地我只是暂居,迟早我是要搬走的。” 林心琼大吃一惊,怪不得今日的对话她总觉得怪怪的,原来是林墨不喊她二姐姐,连带着大姐姐也是直呼其名。原先以为是带了怨气,没想到竟是这个缘由?! 林墨看她一眼,“此事林大人既没同你说明,只怕是为了林府名声着想。此事你明白的?” 林心琼连忙点头,“不说不说,我绝对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开玩笑,若是好不容易迎回来的三妹妹不是林家女儿的怪事传出去,还不知那些市井妇人们能编出什么样的故事来!她还没议亲,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林墨握紧了掌心的法印,“没什么事的话,你先请回,眼下我着实忙了些。” 林心琼起身,“妹妹先忙着,是二……是我唐突了。” “无妨。”林墨是真的不在意,能相安无事更好,若不能,也自有因果,并不值得她多费心思。 林心琼带着满腹的疑惑回了房。 到了晚间,整个京都城逐渐在打更人的催促中陷入沉睡。 夜色沉沉。 林墨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摊开掌心,一只小小纸鹤飞了出去。 速度极快,在黑夜中只能看见一抹小小白影。 纸鹤巡着林墨留在那件大氅上的法印的气息飞到了东宫,钻入了太子房中。 林墨躺在床上,眼睛大睁。 太子楚瑜瑾也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若是他此时能醒来,必然会看到一只小纸鹤正停在他的额头上方的房梁上,侧头睁着一只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 他再次陷入了日复一日的梦境。 林墨躺在床上,猛然就惊得坐了起来。 真的很想喷出一口老血。 她在他的梦境里,看到了他说的“各式各样”的自己…… 那真的是各“式”各样…… 好,她可能没有正常豆蔻年华女子的娇羞,但是会有硌应、会有尴尬好不好? 不过…… 她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这背景……这诡异的声响…… 竟然是修罗道? 为什么他能看到修罗道里的自己? 不,不对,自己从未去过修罗道。为什么他能看到自己在修罗道? 也不对,为什么他能看到修罗道中有一个女子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原来是修罗道……修罗道向来以女子极美、男子极丑闻名。这就难怪,那里面的女子会做出各式各样的姿态…… 那女子应该不是自己,只是和自己长得很像而已。 可是,她那锁骨处的缺了一角的六瓣莲花又是怎么回事? 没理由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啊? 当然不是这个林墨的身上,而是原本的林墨。在与柏荀大战之前的林墨,身上同样的位置,就有一个同样的印记。 难道说,当时,自己的神念掉下来焚毁了人间道的一座山,并不是唯一的影响? 到底还有什么其他影响? 还有,今天齐青木说的天道山是什么? 人间道竟然有人敢将山取名“天道山”? 不过,这个楚瑜瑾的命格……啧啧。 林墨复又缓缓躺了下去,既然他们之间有牵扯,而且她也很想知道楚瑜瑾为什么能看到修罗道,所以,楚瑜瑾的命,还是要救啊。 林墨这边不太平静,主屋那边的林曲氏,更加不平静。 原因是林心瑶回来了。 不过她是悄悄回来的,不敢让人知晓,只能悄悄递了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林曲氏让人静静开了侧门将人迎了进去。 林曲氏抱住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儿,压抑地哭了出来,“女儿,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第9章 觉醒 林心瑶轻轻将母亲推开,皱了皱眉,“母亲,女儿好几日没有沐浴了,身上脏。” 林曲氏擦了擦泪水,仔细打量着女儿,“这些日子你过的什么日子?瞧着都瘦了!那日在永安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会失踪的?是不是有人去救你?” 林心瑶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垂了眼,“是,是有人出手相救。母亲,我不能留太久。永安王妃和郡主一心要致我于死地。我不能留在林府。今日前来,我是来同您告别的。” 林曲氏又哭了出来,“王妃为什么如此狠心非要我儿的命啊!女儿,你别走,别走……” 林心瑶也是泪眼朦胧,“不成,郡主的腿脚是真的不成了。所以她们总要有个出气的。母亲莫担心,我会离开京都城。过几年,过几年等王妃和郡主的气消了,我自会回来。” “儿啊,你一个弱女子,在外面怎么生活啊!对了,依苓呢?” 林心瑶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说,“她死了,她为救我,拖住王府的侍卫,死了。” “什么?!”林曲氏晃了一晃,随后咬牙说道,“那王府害了一条人命,竟还理直气壮地到林府来要人!” 林心瑶抱了抱母亲,流下泪来,“母亲,我真的得走了。女儿不孝,不能侍候您和父亲了。” 林曲氏拉住她,“等一下,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我收拾些细软,给你傍身!” 林心瑶点头乖巧地等在原地,随口问了一句,“父亲近来如何?二妹妹身体可好些了?” “你还有空担心他们?!”林曲氏一边将首饰盒子全部倒出,一边说,“哼,你父亲不知着了什么魔,竟然给了墨清院开了单独的角门,进出也不必报我。那林心琼巴巴地跑去巴结,在那里坐了一下午。看她那样儿,根本就没病。” 林心瑶猛地抬起了双眸。 原来是她! 是她去向林墨告的密,所以林墨那日并没有被迷晕。所以她们一群人捉奸捉了个空,她才会一心惶恐想解释,这才没注意到踩了郡主的裙摆。 那日跪在郡主房外,下人们来来往往,目光如刀削般一片片削掉她的颜面。跪到半夜,她是又饿又累,双膝已经失去知觉。在她垂死挣扎的时候,她不知心底哪里生出了一股力量,眼看着指甲变黑变长,然后指尖上的饥渴感引导着她的手刺向丫环依苓的脖颈。 她那时又恐惧又畅快。 恐惧的是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恐怖的力量?畅快的是,那依苓的身体血肉气机通过指尖源源不断流入她的体内。她又渴又饿的肠胃得到了畅饮。 直到依苓的身体消失,只留下衣裳。 太可怕了。 她害怕地逃走,在外面东躲西藏了两日。王府的人到处在找她,她也不敢回林家。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将指尖伸向了那个原来她嫌脏而没敢碰的小乞丐。 一步错,步步错。 林家的锦衣玉食她是没法再回来了。 原来都是林心琼! 林心瑶定下那暗害林墨的毒计时,本想拉林心琼下水,没想到她当天称病不去。自己只当她临时退缩,胆小怕事,没想到,居然是去告密了! 她怒发冲冠。 如今自己有了这可怕的能力,要报仇还不是易如反掌?先解决了林心琼,再想办法混入永安王府。永安王妃和青宁郡主这两个贱人,也逃不掉! 她强压下怒火对林曲氏说,“母亲,二妹妹怕是睡下了。我这一走,不知要几年才能相见。我去悄悄看她一眼,您先收拾着,我就回来。” 林曲氏不疑有它,点点头,“接到你的信,知道你要来,今晚的婆子丫环都被我打发了,你放心去。你可一定得回来,我收拾好给你带上。” 林心瑶应声出去了。 她穿着黑色斗蓬,将脸隐在了阴影处。 她悄悄潜进了林心琼的房内。 林心琼睡得正熟,林心瑶伸出一只手,朝林心琼的脸抓去。 那边陷入深思的林墨猛然感觉到附近的房内,竟然出现了天魔罡气。她不及多想,直接一个闪身,朝那处地方奔去。 林心瑶手指指甲变成了黑色,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长。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快意,只要她将手指指甲插入林心琼的脸,林心琼就会彻底消失。 就在黑色指甲即将碰到林心琼的脸时,一个身影闪现出来。 林墨狂奔进来,刚来得及将她撞开。 指甲在林心琼的脸上轻轻划过一道伤口。 林心琼顿时醒了过来,脸上剧痛,捂住了伤口,“啊?!啊!我的脸!你做了什么?!” 林墨捞起枕头丢向她,“要想活命就闭嘴。” 林心瑶饱含恨意的目光看向林墨,“是你?!你来做什么?” 林墨盯着她身上沸扬着的黑色天魔罡气,罡气聚集点在她的手上的指甲。 林墨的眼眸深了深,原来当初的神魔大战,真的给人间道带来了一些后遗症。 不过她还是想知道,林心瑶是一直这样,还是突然变成这样的,于是她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林心瑶呵呵笑起来,“你们想不到?呵呵呵……我变成这样,都是拜你们所赐!林心琼你这个贱人,要不是你向她告密,我那日的计划就会成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那些事了!”。 林心琼吓得尖叫起来,“大姐姐,不是,我没有向她告密!真的,我没有!” 林心瑶脸上现出疯狂的笑来,“不管你有没有,你们害我变成了怪物,我就让你们下地狱!” 果然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 林墨念头一闪,猛然察觉房上有人。 抬头,两个人影自屋顶破屋而入。 林心琼再次尖叫起来。 两个不认识的人,戴了面具,其中一个上下打量了林心瑶一眼后说,“果然是才觉醒的魔脉,带走!” 林心瑶脸上的疯笑破裂,“你们说什么?!凭什么带走我?” 另一个劈手就来擒她。 林心瑶疯狂地张开十指朝那人抓去。 第10章 失魂 可惜的是,那人收回右手一甩,袖子里钻出一截绳子样的东西,迅速缠住了林心瑶的一只手。接着那人再用左手转了半圈,同样钻出一截绳索,将林心瑶的另一只手五指并拢紧紧缚住。 林心瑶大叫,“你们做什么?” 先前的那个人手一挥,一根布条缚住了她的嘴,使她发不出声来。 “走!”两人看都没看在场的其余二人,直接干脆利落地破窗而走。 “哎!”林墨只来得及上前伸手,碰到了林心瑶的鞋子,三人便消失在窗外。 看身形,那两人施展的是轻功。 林心琼劫后余生,颤抖地问,“三,三妹妹,大姐姐她……她是怎么了?” 林墨摇头,“她在你房中不见的,夫人肯定会来找你。你若不想惹事,就快睡。” 说完她打开门,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说也奇怪,屋顶破了,窗也破了,这样大的响动,竟然都没惊醒屋外守着的贴身婢女。 林墨并没在意这些细节,脑子里回旋着那人说的话。 魔脉?觉醒? 这二人又是什么人? 她觉得有必要去见一见那齐青木了。看样子他知道些什么。 既然楚瑜瑾不能死,还得通过齐青木去告诉楚瑜瑾一些事情。 她回到屋里,才展开手心。 手心里握着一团黑色罡气。 这是她碰到林心瑶鞋子时从她身上顺下来的天魔罡气——也许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魔脉。 果然是当时神魔大战时从那天道破碎一角溢出的。 有人知道魔脉可以觉醒,还有人专门盯着随时捉拿——可见这罡气对于人间道的影响不是一个两个,或许是千百万个随机产生,而且应该已经有了一个组织在暗中维护普通人的正常生活秩序。 那么神佛灵气呢? 想了想,她施了个术,将这魔脉慢慢分散到四周,最后融入她罩在这个院子上的法印当中。 明显感觉到法印增强了几分。 果然即使是魔脉,还是有灵力的。 它的魔性只对人的精神有作用。 想了想,她将法印的覆盖范围尽可能扩大,几乎延伸到了主屋那边去了。 主屋那里的林曲氏收拾好了细软,左等右等不见林心瑶回来,心慌意乱的。下人都让她遣回自己屋休息了,又不敢惊动歇在二房的林老爷。纠结了半晌,只能让自己的贴身妈妈陪着她悄悄摸到了二房林心琼的房里。 可是屋里并没有灯火,也没有声音。 林曲氏静悄悄摸进去的时候,踩了一地的碎瓦片,抬头一看,一片月光从屋顶倾泻而下。 她当即吓了一跳捂住了嘴,再看床上,林心琼睡得好好的。 整个屋内也没有林心瑶的身影。 她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有心想把林心琼叫起来问个清楚,但又怕动静太大,闹到了林谦那里。 想了想,最后还是不甘地退了出来。 次日清晨,二房的院子里率先鸡飞狗跳起来。 先是服侍林心琼的丫环端了水进屋时发现了满地的碎瓦片与破了个大洞的屋顶,尖叫了起来。 管事的婆子连忙将事情报到了江姨娘那。 江姨娘知道了,连带着林家老爷林谦也知道了。 二人匆匆赶往林心琼的屋内。 却只见女儿蜷缩着坐在床内一角,全身都在发抖着,不知道在恐惧什么。 江姨娘上前唤她,“琼儿,琼儿?” 林心琼只是害怕地往里缩了缩。 江姨娘突然瞳孔一缩,她看见了女儿脸上那一道黑色的伤口,往外翻着还流着黑色的液体。 她尖叫一声扑上去,“女儿你到底怎么了?脸上怎么受了这样的伤?” 林心琼被他抱住,可能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怀抱,嘴里下意识喊着,“阿娘……阿娘……” “阿娘在这里别怕,别怕!”江姨娘安抚着女儿,“告诉阿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昨晚上是不是有……有贼人进来了?”她几乎是贴着女儿的耳朵说的,声音很轻。 现场明显就是有人破屋而入,东西却都没丢,却将女儿吓成这样。事情若是传出去,女儿的名声就怕是毁了。 江姨娘哄了半天,她才吐出了几个字,“啊,大姐姐……三……三妹……” 江姨娘看向了站着的林谦,流着泪说道,“老爷是不是大小姐昨天晚上回来过了?还有三小姐是怎么回事?” 林谦也觉得这事情透着古怪,没道理昨晚有人破屋而入,这样大的声响都没有惊动屋外任何一个下人。 若真是贼人要做什么,林家岂不是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他突然想到昨天晚上林曲氏故意将他往江姨娘这边推,又借口头痛睡不好,让下人都早些回房休息。 他扭头吩咐一个婆子,“去将夫人和三小姐叫到这边来。” 婆子应声而去。 很快林曲氏过来了,眼睛满屋的狼藉,面上是一片惊讶,“这是怎么闹的?天哪,不会是有贼人进来了?可丢了东西没有?” “夫人请慎言。”江姨娘连忙哀求道,“东西都没丢。” 外面还有仆妇下人在呢,若是让传扬了出去,女儿还要不要做人了? 林谦也盯了她一眼,有些不满,“琼儿被吓着了,嘴里只念着大姐姐,我且问你,昨晚是不是瑶儿回来了?” 林曲氏立刻眼泪就流了出来,“没有啊,老爷!女儿如今已经失踪了三日,还不知受了怎样的罪。老爷,咱们还是报官!女儿是在永安王府失踪的,怎么说他们也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江姨娘抱着林心琼,“夫人,你看看琼儿他被吓成这样,嘴里只念叨着大姐姐。昨晚上若不是大小姐回来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曲氏冷笑,“这个小妮子素日里就嫉恨着他的大姐姐,如今不知被什么样的贼人吓得失魂,随便念叨几句,你们就真信了她?” 江姨娘哭得更厉害了,但却是压着声音说的,“夫人这话真是字字诛心。琼儿她素日就钦慕大小姐,哪里有什么嫉恨?哪里又有什么贼人?” 林曲氏怒极,“你是说瑶儿就是那个贼人?哼哼,也不看看你这屋里的穷酸样!她若真的回来,怎么不去找我?反而来了二小姐屋里?” 第11章 不得干预 江姨娘倒是噎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门外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因为她是来杀人报仇的。” 林曲氏身子震颤了一下。 林墨从屋外进来,随意地弯了弯腰算是行礼,慢条斯理的开口,“昨晚林心瑶确实回来过,还想杀了林心琼。不过关键时刻从屋顶上跳下两个黑带面具的人将她带走了。” “你胡说!我的瑶儿从来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会杀人?!”林曲氏觉得这个从半路冒出来的三女儿简直是疯了。 “你们看看,她脸上的伤就是林心瑶的指甲造成的。”林墨并不在意声音大小,因为她进来的时候已经暗暗施了个法印,将这屋里的声音隔绝了。 江姨娘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这黑色的伤口,就不像正常的利刃造成的。但是此时得知居然被一个人的指甲给弄伤的,这人也太可怕了。 “你凭什么这样胡说?!天底下哪有人的指甲能将人的脸划伤变黑的?”这种黑色的伤口看起来像是中了剧毒但却又透着一种诡异。 “因为这是我亲眼所见。林心琼吓得尖叫的时候,我听到了,便赶了过来。若不是那两个黑衣人来的及时,只怕林心琼就已经没命了。” 林曲氏又惊又骇,“你胡说!瑶儿是个闺阁千金,又不懂武功,不可能下手杀人的!” 林墨抬眼看向了林曲氏,“你们知道依苓去哪儿了?” 林曲氏一愣,“她……为救瑶儿,以身殉主。”语气确实有些底气不足。 林墨淡笑,“她是死了,被林心瑶吸收了,或者说,被她吃了。” 在场的另外三人都觉得头皮发麻,惊恐万分。 林曲氏扑上来,“你这个小蹄子简直是疯了胡言乱语,看我撕烂你的嘴!” 林墨躲开林曲氏乱舞的双臂,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林曲氏惊恐地感觉自己浑身动弹不得。 林墨看着她,静静地说,“上回我说过,我是不能被诬陷和非议的,请夫人慎言。” 林曲氏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下升起,几乎僵硬得无法呼吸。 林墨这才转向其他二人,“那日王府的人来报信说依苓只剩下了一件衣裳,这就是证据。昨儿晚上我听到黑衣人说,林心瑶是什么魔脉觉醒。我亲眼看到她的指甲变长变黑,若是这指甲插入人的身体,瞬间就会将人吸干。还好有黑衣人救了林心琼,否则,她就没了。” 她转向林谦,“老爷,什么是魔脉觉醒?黑衣人又是什么人?林心瑶会被带往什么地方?” 林谦从震惊中醒悟,半晌才面色严肃地说,“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准说出去!” 林曲氏也震惊地看向他,“老爷,你就这么相信了她?!瑶儿是你的嫡女,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变成……” 林谦怒斥她,“你什么都不懂就别乱说话!忘了这件事,赶快回房!” 看来这个林老爷倒是知道点什么的。林墨想着。 林谦又对江姨娘说,“你好生照看琼儿。” 随后他又环视了房中几人一圈严肃的说道,“此事不能走漏一丝风声,否则对于我们林家来说,有可能就是灭顶之灾!都听明白了吗??” 林曲氏被他最后一声大吼,吓了一跳,连忙唯唯应道,“听明白了。” 看着林谦离去的背影,林墨想着,估计问他他也不会说的,看来还是要挑个时间去找一趟齐青木了。 -- 然而还没等她去找齐青木,齐青木倒先找上门来了。 原因是林墨这两日准备寻个铺面,她的生意要尽快张罗起来,否则拿什么来独立门户? 于是紫莎出门四处寻找铺面的消息被齐青木得知了。 他觉得简直是喜从天降。 正愁没有切入点,为那林三姑娘做点什么,机会就来了。 按那日她的说法,必得是对她有恩,她才会开口。 所以他便让人一直关注着她,看她何时有需要了,或者遇到难处了,便紧赶着去助一臂之力。 古人都说施恩不图报,他知道这么做带着目的性,有些不厚道,但谁让太子的性命大于天呢? 有些事他不能赌,也赌不起。 只能努力试试看。 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他立刻带着十几个沿街铺面的地契赶到了林府。 林府大公子林瀚正巧出门。上回他不在,门房说有永安王府的贴子递进来,后来见他不在便罢了。 今日他出门,刚好看见永安王世子的马停在自家府门边上,以为是来找他来,赶紧迎上来,“世子,下官怠慢了。” 齐青木将绳子扔给随从南明,然后自己提了南明手里的盒子,说,“林大公子,我不是来找你的。” 林瀚一脸懵:??? 齐青木径直走向角门,敲响了门。 门开了一条缝,一张婆子的脸出现,看见齐青木,顿时笑成了花,“哎哟是永安王世子。” 齐青木行了一礼,“烦请妈妈通报一声,说齐青木来访,望请一见。” 林瀚在后面看呆了。 什么情况?这角门不过才开了不到半个月?这看门的婆子居然就认得这永安王世子了?这世子也不是第一次来的?莫非上次递了帖子没找到他,就寻到三妹这了? 不对不对。父亲让林府上下不得干预三妹行事,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不多时那婆子打开角门,笑容满面地迎了齐青木进屋。 林瀚看向南明,“你家世子这是……?” 南明拴好了马,变戏法似地从不知从哪个角落掏出了一根毛刷,给马刷起了棕毛,“林大公子,就是您见到的这样。” 林瀚:…… 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啊?! 南明看他眉毛打结的样子,提醒了他一句,“大人,您刚刚不是要出门吗?马车都候着了。” 林瀚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是要赴一堆文友的约,只好抱着满腔的疑问走回正门前登上了马车。 墨清院内,依然是一壶茶一张几,不过三把矮凳变成了两把。 林墨淡笑着将一杯茶递了过去。 齐青木开门见山,将盒子打开,“这里是京都城三十六处的铺子。我听说你在打听铺面,你挑挑看,挑中了便是你的。” 第12章 问斋 林墨挑了挑眉,“这么大手笔?”以之前的林墨的认知和这几天紫莎走铺大街小巷打听下来的行情,这京都城真是寸土寸金。她眼下囊中羞涩,只能先让紫莎打听好了再估个数准备向林谦开口借。谁知道这就有人送上门了? 齐青木连连点头,“我家铺子太多了,实在是顾不过来。要不你多选几间?” 南明刷完了马刚进来守在门口,听了这话,捂住了心口。少爷,天底下会有人嫌自家铺子多的吗?您说这话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林墨默然一瞬,“目前我也的确需要一个铺子。不过,他的因果,只有他亲自出手,才能起作用。旁人是替代不了的。” 齐青木蓦然明白,就像那日在府里桥上一样。 不过他还是毅然决然将手中的铺子地契推了出去,“既如此,姑娘还是掌一掌眼,或许有合眼缘的。” 林墨并不推辞,张口就给了一句话,“世子的姻缘还没到,不急。” 齐青木:…… 他什么都还没说,她就知道自己母亲最近在给自己相看姑娘? 不过,有这句话,他倒是有些高兴。本来他就厌烦相看一类的事,所以前段时间才求了去定州的差事,好避开此事。如今拖了几天,明日也是要出发的。不过定州山体滑坡之事给皇后敲了警钟,这回皇后是怎么都不愿让太子再去以身涉险了。 林墨看了几个铺面,居然还真的有一个有意思的铺面。 她将这张地契挑了出来,“这个铺子你也敢留着?” 齐青木一看,勃然大怒,“南明,你给本世子滚进来。说!是哪个王八羔子将这个铺子地契放进来的?” 南明闻言立刻进来,仔细看了一眼,冷汗都要流下来了,“世……世子,这盒子,这盒子……” 齐青木怒道,“这盒子还有谁碰过?!” 南明犹豫了一下。 林墨笑,“不用猜,肯定是郡主做的手脚。” 齐青木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上次舍妹不懂事,令你险些受冤。我在此向你道歉。还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无妨,她已经受到因果反噬了。”林墨淡淡说。 南明愕然抬眸看向林墨。什么因果反噬,不就是报应?要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齐青木沉下脸来,“南明,是不是郡主身边的晴香让你把这张地契放进来的?” 南明扑通一下跪下来说,“不,不是的。是……小的出门的时候,晴香姐姐夸小的手里的盒子雕花雕得好,想仔细看看描一幅花样回去……” 齐青木强压下情绪,将这个地契收回放进袖子里,“这个铺子确实不太好。姑娘再看看其他的。” 林墨却将盒子一推,“既然那个铺子送到了我面前,那就是它了。” 齐青木急了,“姑娘,我并没有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这个铺子是真的不好,做什么生意都亏,已经在牙行里放了三年,价格低了三成都没人买。姑娘还是看看其他的铺子?其他的地段都比这里好多了,你看这……” 林墨打住他的话头,“我就要这一个,报酬我已经付过了,你想出尔反尔?” 齐青木想起她方才说的那句有关姻缘的话,苦笑一声,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把那张地契拿出来。 想了一想,他还是实话实说,“这个铺子位置有些偏远,五年前曾经发生过命案。不过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好像是火灾。然后修缮过后,这个铺子就像中了邪似的,做什么生意都亏,放在牙行里也没人买。” 林墨点头,“多谢世子告知。” 齐青木又问,“姑娘……是想做什么生意?” 林墨笑笑,拿出一张纸来,准备记录点什么,“齐大世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齐青木稀奇地问,“怎么现如今林三姑娘愿意主动替人排忧解难了吗??” 林墨推过来另一张写满字的纸,“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齐青木还有还跪在地上的南明:…… -- 三日后,京都城东南角一个三六坊中的清静铺面正式开张。 宝号“问斋”。 门前一幅对联:遇有缘人有缘事,解疑难事困苦境。 横批是:天道有因果。 被派来相助的南明轰轰烈烈地放了一大串鞭炮后,飞速逃进了店门内,然后“碰”地一声关上了门。 被鞭炮声吸引过来的路人:…… 这开张的什么店? 铺子一边的门紧紧关闭,一边的门上挂了一个大箱子,大箱子又被分成了六只小箱子。每只箱子上只留一道小小的缝,上面分别贴着“姻缘”、“学业”、“健康”、“仕途”、“命劫”、“命格”。 大箱子上面贴了一张大字报,清楚写明了“问”的流程、方法和收费标准。 另一边门是虚掩着的,顾客可以进去,但进去后,还是一道紧闭的门。 顾客只能隔着门来“问”。 箱子是做什么用的? 自然是用来预约和付钱用的。 被培训得对流程滚瓜烂熟的紫莎站在门边,用笑容鼓励着路人前来相询,可惜站了一天,看见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跃跃欲试,就是没人上前询问。 站了一整天,脸都快笑僵了,愣是一桩生意也没有。 南明也早就回了王府,只剩了她一人在外侯着。 她沮丧地进了屋,“小姐,您这是做的什么无本买卖呀?根本都无人问津……” 林墨在里面一张大案桌上铺了纸,慢慢地练着簪花小楷,“不急,有缘人还没来呢。” 这才刚开张第一天,怕什么。 她在屋内等,外面设了箱子,也是为了判断来的人是不是有缘人。 并不是所有出得起价钱问的任何事她都要给出答案的。 所以箱子上面贴了规则:无要事不答、试探者不答、害人者不答、投机者不答。 至于收费,前四种都是十两银子单次,后两种则是百两起步,并不封顶。 紫莎还在碎碎念,“便是一次十两银子,顶得我们墨清苑半个月的开销,可眼下如此冷清,哪里来的客人?”其实她没说出口的是,小姐这问斋,岂不是和那神庙中的算命和尚一样?小姐何时学了这等算命的本事?若是不灵的话,岂不是自砸招牌? 第13章 贵客 林墨手中的笔一顿,突然转颜一笑,“贵客来了,你不妨出去迎一迎。” 紫莎半信半疑地出去了,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到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前。 车上下来了一个中年女人,衣着颜色花色虽看着朴素,但那料子隐隐透出微光,周身也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贵气。 紫莎心知不可怠慢了,上前来行礼,“这位夫人可是有何疑难要询?” 谁知这女人却抬了抬手,“我们夫人的确有疑难事相询,不知是个怎样的规矩?” 紫莎心里一惊,这样贵气的人居然只是个伺候人的仆妇?那她口中的夫人…… 她忐忑地朝马车轻瞥了一眼,解释了一下流程:“您有想询问的事宜,可先写了姓名和八字放在这箱子里。这新开张三日内,东家日日都在店里,无需预约,即刻便可知是否能答。” “一定需要生辰八字吗?” “若是本人来的话,相面也可。本人若是不在,便只能看生辰八字了。” 那中年女人看了看车内并无声响,便将袖子里早先准备好的八字递了过去,“姑娘请看,可是这样?” 紫莎打开见八字周全,便行礼道,“正是,不知夫人要问的是……?” “命劫。” 紫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第一单,就是百两以上的大生意么? 果然是“贵”客…… 她不敢怠慢,引导着中年女人将纸条塞进了“命劫”的箱子里。 随后她便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出来说,“掌柜的请您进去。” 中年女人的眼眸闪烁了一下,嘴角却有一抹像是轻蔑的弧度,先是递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过去,再回身走向马车,扶下了一位更加贵气逼人的女子。 紫莎拿着银票激动了,没想到这第一桩生意,竟就有一百两银子进帐。这姑娘做的无本生意,也真是绝了。 等到看到车上下来的夫人,紫莎觉得更是奇怪了,明明这女子三十出头,衣裳颜色也甚是低调,并没有钗环簪羽环绕周身,可她就不由自主地能感觉到这女子富贵异常。 她不由得就低俯了身,恭敬地行了礼,打开了侧门,指着小小密闭空间内唯一一把凳子说道,“夫人请坐。” 中年女人大怒,“你们东家这是何意?” 紫莎颤抖了一下,强撑着笑说,“东家不见客,以后问斋都是这个规矩的。我们东家在里面,您在这里说话,她都听得见的。她说的您也能听见。” 中年妇人还要说什么,那贵气夫人止住了她,“那便进去。” 中年妇人忍住了气,扶了夫人进屋坐了下来。 “夫人安好。”隔了薄薄一门板,里面一个好听的女子声音传来。 夫人坐下,“姑娘你好。” 林墨在里面透过密密的薄纱看到来人,笑了笑,这皇后娘娘还真是有意思,看样子应该是齐青木告诉她的。 她手里拿着的八字正是太子楚瑜瑾的,虽然上面写的名字是“楚则诚”,她只要稍稍一推算,便知则诚是楚瑜瑾的字。 这皇后娘娘一上来就算“命劫”,看样子是真的担忧啊。 她开这间问斋的铺子,一是为能挣些银钱以便日后独立门户,二是为了收集一些善业。自己用这逆天法印换来的命,只怕是有大因果要承受,若是能在不影响他人本身气运的前提下随手做做善事,收集一些金色业气,也许能抵挡这巨大反噬。 上次见那太子头上的黑色死气,出言提醒已是还了他出手相助的果业。但若是再强行干预,只怕会有恶业落到自己头上,所以他再次询问有何破解之法时,她直言没有。 但如今看这八字……这还真有些意思了。 林墨想了想,说道,“夫人给的八字,身份尊贵无比,本应是衣食无忧一生富贵,何以想到要问命劫?” 皇后顿了顿说,“一生富贵是事实,可却不是一生顺遂。我只是有些担忧罢了。” 林墨叹了一口气,“夫人爱子心切,我也十分理解。只是,贵公子的劫数本该在初五那日降临,如今虽是躲过去了,但劫数还在,便如悬在头顶的利刃,不知何时再度降下。” 只是她也有些奇怪,这死劫看起来,只是这几日才出现的? “姑娘可有破解之法?”皇后急切地问。 “没有。”林墨还是那句话。单就命劫来说,的确是没有。 皇后面露失望。 那中年妇人出声了,“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没点本事就莫在此胡言。就这两个字,便值上百两银子?” 林墨点头,“这位大人说得极是。若还有更多需要注意的,那边是这三个月内水池边去不得。命劫命劫,躲不掉的才叫劫。” 中年妇人还要说什么,皇后阻止了她,又问,“我儿自小体弱之病,无论看了多少名医用了多少名贵药材都不顶事,不知姑娘可否解惑?”但其实所谓体弱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儿子实在是太倒霉了,常常会无故遭遇意外受伤。每每旧伤刚好,新伤又添。实在令人担心。 林墨笑,“夫人,这问的又是另一桩事情了。您是问斋第一桩生意,可见是有缘的。命劫破不了,您何不算算命格?命格主一生大运,或许能有生机。” 皇后心神一动,朝中年妇人点头示意,“那我便再算算命格。” 中年妇人急了,这轻飘飘一句话,又是一百两!这怎么看怎么都像个骗子! 可是看皇后的神色,只好按下满心的疑问,推开门,到了门外万分不舍地从袖中又掏了一百两银票给紫莎。 紫莎先是一脸懵,随后内心疯狂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小姐这忽悠人的本事,实在太厉害了! 她伸手去接,中年妇人却一下收了回去,指着价目表问,“为何前四种只需十两,后两种竟然要百两?” 紫莎答,“掌柜的说,后两种是泄露天机,承受的因果大了些,自然要贵些。” 中年妇人看着横批“天道有因果”五个字仔细想了想,又问,“若是不灵验,那又如何说?” 第14章 大人 紫莎张了张口,她实在也不知道灵不灵验,只能诚实说道,“夫人,问斋今日才开张。若是不灵验……您再上这儿来……我……我同东家商议是否将这资费退给您?”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无比艰难。 天道有因果。 中年妇人又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无奈缓缓将银票递了过去。 等她再度打开小门进去时,却见里面的人已经说完了,皇后娘娘则是满脸的震惊,一幅不敢置信的模样。 “皇……夫人?”中年妇人连忙咬住舌头,差点喊漏嘴。 皇后猛地站了起来,“我们先回去!” 就这样回去了? 那女子到底说了什么? 皇后率先出了门,中年妇人也只得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车子安静地走了。 前后不过一刻钟功夫,铺子本就地处僻静,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紫莎呆呆地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巷子,再看看手里的两张银票,终于确定不是在做梦,连忙“啊”地一声蹿进了屋内。 她将两张银票捧给了小姐,声音都在发抖,“小……小姐,真的有人来问事?还……还付了二百两银子?这是真……真的吗?” 林墨含笑看着她,“你可以去钱庄问问看,是真是假不就知道了?” 紫莎双手捧着银票又往林墨跟前递了递,“那夫人看着就富贵无比,想必是真的。小姐,这银票您还是收着。” 林墨并不接,“这些你都先替我收着。近日又是新加了人手下人,又是新开了灶房角门,日常采买也需要银钱,你都看着安排。哦,这个月墨清院的人月例银子都番一翻。还有,明日你便去买个小丫头来,专门在这里接待客人。你就不要再抛头露面了。”虽说紫莎原是林府二房里的小丫头没几人认得,但若是有心人一打听,也能顺藤摸瓜查出她是林家的三姑娘。 今日这个齐青木引来的大主顾来解了燃眉之急,接下来半个月,怕是没有生意了。 紫莎又惊又懵,“小姐!婢子谢过小姐……小姐的意思是,这墨清院都让婢子来管?只怕婢子是做不来这些……” “怕什么?你先拿小小墨清院练练手,等过些日子,我们买个大园子住着,到时,且有你忙的时候。” 紫莎舌头都打结了,“还……还要搬出去?” 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日后你便知晓了。今日事已毕,你去收拾收拾,一柱香后我们便回府。”林墨站起来伸个懒腰,嗯,今日的确是个黄道吉日,宜开张,宜……改风水。 紫莎高兴地应了,去收拾了。今日开张,门前一堆鞭炮屑得扫干净了,外面问室的门得锁好,再检查一下各箱子…… 林墨则是将自己今日写的几张纸,分别藏在这铺子的各角落,然后施了个法印。 这个铺子位于三个巷子的交叉口,原本是聚财之势,不知何时起被人改成了散财的风水。于是昨日正好南明过来说是世子差遣他过来看看铺子开张有何要帮忙的,林墨便不客气让他移了两棵大樟树立在铺子两边,挡住两边形成挡煞的风势,以便聚财。 她今日在这里写写画画,便是要布个法印,既是护着铺子的风水,也是护着铺子以防宵小。其实最重要的是……她第一眼看到这个铺子的地契的时候,便感觉到这个铺子有古怪。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古怪。 虽然她这无本生意铺子里实在没什么可偷的。 但她日后的经营理念是无人经营。三日之后,便每日让紫莎进屋打开箱子检查预约帖子并将银票收好。她再挑选有缘之人与对方约好时辰再过来问答。 无缘之人便退还帖子和银票。 如此她既可有选择性,时间又灵活。 -- 马车内,皇后捂着胸口,一脸不敢置信。 那中年妇人着急地问,“娘娘您怎么了?那小掌柜的到底说了什么令您如此紧张?” 皇后闭了闭眼,理了理思路后说,“游尚宫,此前太子原本欲前往定州彻查盐政,后经人提醒未能成行,你是知道的。” 游尚宫点头,“是,老奴还知道,是永安王世子来告诉娘娘此事的。” “子元是个好孩子。他说是得了一位高人指点,这才避开了那场凶险。” 游尚宫略一思索,脸上现出惊异神色,“难不成……这问斋,就是那位高人的宝号?” 这问斋不是今日才开张的吗? 皇后点头,“子元让人递了消息来,说是京都城这三六坊中今日新开了个问斋。本宫原想,随便一个铺子开张也不值当他巴巴地递信儿进来,必是有深意。何况……还是这个铺子。午后便微服出宫,过来看看。” 游尚宫这才想起了什么,“原来是这个铺子!莫怪方才一直觉得此地十分眼熟……” 皇后说,“你也记起了?这个铺子,当年还是本宫的嫁妆……那时,我也不过是潜邸中的一个侧妃。” 游尚宫:“是。那一年,国舅爷遭人陷害被流放,罚没家产。娘娘心善,将这十几个铺子都给了国舅爷夫人傍身,谁知这个心狠的全都发卖了携子潜逃。后来是国舅爷平反翻案,回了京都城后一个一个又赎了回来。只那国舅爷夫人即刻被休了。后来,国舅又娶了新夫人,这才有了如今的永安王妃和世子。只是这个郡主……是之前的国舅爷夫人……” “话题扯远了。这个铺子原是十分聚财的,却不知自哪一年开始,便做什么亏什么,还偶尔有一些不好的传闻传出,以至于挂在了牙行也卖不出。这小姑娘竟然接下了,实是令我刮目。” 游尚宫忍不住再次问道,“这小掌柜究竟说了什么?她真是那个高人?听着声音,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几句话便让您付了两次银子,银钱事小,事关皇室尊严……若是被……” 皇后打断了她的话,“游尚宫,你可要慎言。被骗什么的话,可千万不可再提。你没注意到,她唤你什么?她唤你大人,说明她也许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世间女子,能有几人被称为大人的?除了宫中高位的女官,谁敢这么唤?” 第15章 摔死 游尚宫被人称“大人”习惯了,一时倒无所察觉,这回被点醒,惊讶道,“您是说……” 皇后点头,“她唤我夫人也是因为她知道我是微服出宫,并不希望暴露身份。” 游尚宫这才收起了轻视神色,脸上也凝重了起来,“那她……后面……”她不敢再问,她是奴才,有些事,主子若是不愿告诉她也是有的。 “方才,本宫是太过于震惊了。你是本宫的乳娘,还需你助力本宫。”皇后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她告诉本宫,则诚的命格被人拿走了一半,或者说是借走了,而且借走的都是好气运的部分。” “什么?”游尚宫差点惊得站起来,“这命格难道不是依附于人身吗?为何竟也能被借走一半?” 皇后经不住眼眶湿润了起来,说,“她说,一个人的一生起起落落,好的气运也有坏的气运,而他命格中好的气运,都被借走了。世人都追求一个福禄寿全。他的福禄寿康,全都被借走了……这样借命格,就是借命啊!”不仅气运被借走了,连寿命也被借走了。 所以留下的全是霉运。 “那……那他可有说太子的命格是被谁借走了?” “自然是这十多年来运气命数发生巨大变化之人。”皇后复述了一遍那小姑娘说的这句话。 刚才她就一直在想,自己身边,有谁是运气命数曾经发生过巨大变化。她原就有个怀疑对象,十分震惊。但方才听游尚宫说的话,又抱了一丝矛盾的希望问,“游尚宫,你可还记得,永安王他……是哪一年沉冤得雪,回了京都的?” 游尚宫想了想,“其他事情倒不记得,老奴只记得,国舅爷前夫人被休弃时,青宁郡主不过两岁……后来新夫人进府,第二年就生下了世子爷。” 说到这里,皇后一颗心放了下来,不是哥哥。世子与太子同一年出生,哥哥冤案平反时,自己还没有怀上太子。 可是,难道真是那个人么? 游尚宫说,“既借了太子的命与运,那此人必定飞黄腾达。究竟是何人会做这样的事?算起来,太子出生那一年……” 不得不说她的思路还是颇为清晰的,清晰得令皇后娘娘惊恐:“游尚宫!别说了!” 游尚宫一惊,猛然从座位起身跪了下去,“老奴该死!”她心里也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真是惊涛骇浪一般在她脑海里翻滚。 “游尚宫起来,还有一事。”皇后的眼中溢出泪来,“她说……太子,怕是过不了二十……” 游尚宫如晴天霹雳一般,“太……太子今年十九了,再过三个月,便是……便是……” 皇后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 命格被换,命劫便跟着来。命劫躲不掉,盖因命格注定啊! 游尚宫自小看着皇后如自己女儿般长大,又看着太子如亲孙子般,虽是伤心难过,但心智毕竟多活了十几年,很快便冷静下来擦了一把眼泪说,“方才走得急,老奴该去问问,若是命格被借走一半,找出那借命之人,是否能让他还回来?” “便是可以,又能如何?”皇后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的乳娘。 这句话从侧面验证了游尚宫的猜测,皇后娘娘心里的猜测同她一模一样。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皇后说,“那姑娘却说,太子的命格无比尊贵,可是福禄寿康都被借走,却倒不一定是坏事……” 游尚宫生气地说,“这是什么混帐话!太子这样尊贵的命格被借走了,难道还有什么好事不成?” 皇后有些惘然,“本宫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话中有的话,本宫便没听到了……” 过了片刻,皇后突然直起身子,“不好,则诚说今日要去后山的温泉。眼下才入冬,他便觉得冷。她不是说……” “水池边去不得!”游尚宫也急了,对车夫说,“快!快一点!” -- 林墨回到府里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江姨娘。 江姨娘等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回来了,连忙过来,笑靥如花,“夫人身子不爽,暂被送到庄子上养病去了。老爷交代我好好照看内院。墨清院的事老爷也同我一并交代了,我便过来看看,三小姐这边可是有哪里不妥帖的?我好立刻让人该添的添,该换的换。” 林墨挑眉,示意她坐下,“夫人她怎么了?” 江姨娘想了想靠近了她,悄声说道,“今早有人给老爷送了个消息过来,说是大小姐在一处山上想要逃出来,结果不慎摔到崖下给摔死了。夫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吓坏了,胡言乱语起来,老爷便让人将他送到庄子上了。” 该来的因果终究到来了。 即便是林心瑶所谓的魔脉觉醒,还是逃不过因果。 这个林曲氏,怕是疯了? 林墨若有所思,笑了笑说,“恭喜江姨娘了。” 林曲氏一走,江姨娘便掌管了林府内院。 江姨娘说,“三小姐院子里可还有什么不妥帖的?” 林墨招手换了紫莎来,“正要同江姨娘说,自今日起,墨清院的一切开支全都由我自己负责。江姨娘便让看门的婆子和门房给我些许方便即可。” 江姨娘大惊,“这可怎么行,您好歹也是林府的三姑娘。若是传了出去……” 林墨想了想,觉得江姨娘说的有道理,便转向紫莎说道,“紫莎,你明日去替我置办些男装来。” 江姨娘:…… 我是这个意思吗? 紫莎:…… 江姨娘还要说些什么,林墨便挥了挥手,“此事我与老爷已说定,江姨娘便不用多言了。” 江姨娘只好按下满腹的话语,欲言又止。 林默让紫砂先出去,然后问道,“林心琼怎么样?” 江姨娘眼中掉下两行泪来,突然从座位上起来跪了下来,“姨娘知道三小姐是个心善的,求您救救琼儿!” “江姨娘快请起,我既不是郎中,也没有通天之术,怎能救人?”何况林墨想起那日看到林心琼身上淡淡的灰气,知道她不过是受点小苦罢了,哪里就要到救命的地步了? 第16章 命劫 江姨娘说,“琼儿如今不言不语,脸上那道伤口看了几个郎中都说无用。姨娘知道三小姐有非常手段,当日才能救了琼儿。您何不好人做到底,将她脸上的伤痕除去?琼儿正是议亲的好年纪,若是因此而破了相,只怕是找不到好夫婿,这会毁了她一生的,姨娘求你了。”说着就要磕起头来。 林墨想着自己回来这一个多月,江姨娘虽然待她不冷不热,但也没有使绊子。那林心琼虽是承受小小因果,但自己上次救了她,便是因果已除了。 对于自己来说,救了她,自己屋上的法印当时便感受到了金色业气的加持。 也不是全然无好处的。 “也罢,去看看。”她脸上那伤是魔脉引起的,自己出手消除,也不会留有什么因果。 江姨娘大喜。 到了林心琼房中,她正呆呆靠坐在床头,不言不语。 脸上被包扎起来,但还是能看到纱布外面被浸染成了黑色。 江姨娘说,“郎中请是请了,伤口总不能那样晾着。虽是包扎用了药膏,但一点作用都没有。” 江姨娘小心将纱布撕开。 那道黑色的伤口十分骇人,不仅能看到血肉往外翻着,那黑色的血液就没停过,一直往下淌。 林墨伸手在林心琼的脸上虚虚一抚,瞬间,黑色罡气便吸附在了林墨的掌心上。 于是那道伤口就消失无踪了。 江姨娘又惊又喜,“您……您真的是……” 林墨淡淡看她一眼,江姨娘赶紧点头,“我明白,我明白的。我不说,不说。” 林墨微微点了点头,离开了。 江姨娘高兴地抱着女儿,“女儿,你的脸没事了……没事了……” -- 楚瑜瑾在一众内侍的服侍下,脱下身上披着的大氅。东宫到这后山不过一柱香的路程,他依然觉得冷得不行,便披上了大氅。 他开始慢慢除了衣物,然后一挥手,内侍们抱着他的衣物退了出去,只留了一个老太监拿着他换洗衣物在一旁候着。 老太监在旁边说,“太子莫急,这才入冬,温泉池子水温尚偏热。太子您慢着些。” 楚瑜瑾“嗯”了一声,扶着池子旁边的扶手慢慢下了水。 突然他朝后迅速转身看了一眼。 仍是什么也没看到。 倒是那个老太监被吓了一跳,“太子,您是怎么了?” “你可有看到其他人?”楚瑜瑾问。 “没有。此处就老奴服侍太子。”老太监惶恐地说。 “算了,是本宫眼花了。将衣物放下,你也下去。”楚瑜瑾挥一挥手。 老太监素知太子不喜有人服侍,也没有强求,把衣裳挂在屏风上,恭敬道,“老奴便在门外候着。” 说完就小碎步出去了。 楚瑜瑾仔细环视一周,依旧没有看到什么。 不知怎的,这几天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可是看来看去,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他下了水,仔细地用十指攀着岸边,以防自己莫名其妙摔进水里。 然后舒服地泡在温泉里,闭上了眼睛。 也怪自己这副身子不争气,一入冬便寒凉入骨。除了泡温泉时能缓解全身的瑟缩感,冬日便是在房内烤火烤出了汗,也无法排解这入骨的寒凉。 定州那边的事已安排齐青木代为彻查,邕州的王启合,他也第一时间派出了刑部的差役去捉拿。 只要齐青木在定州找出王启合与邕州、宣州巡抚受贿的证据,便可连根拨出襄阳王一脉的根基。 这三州的盐税,几年来上缴国库的竟然仅仅是其真实收缴的三成。其余七成,都尽入了襄阳王的私库。 父皇殚精竭虑维护边疆安全,保百姓安居乐业,却不想卧榻边上竟有这样一只猛虎。 必得除之而后安。 就这样想着,他慢慢陷入了睡眠。 然后他又看到了她。 也许是自己赤身在温泉池子里。 这一次,出现在梦里的她,竟然也是…… 而且,她莹白如玉的身体直接缠上来,极尽诱惑地吐出几个奇怪的音节。 哪怕是在梦里,楚瑜瑾也知道,往常的梦,她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今日竟然吐出了三个字,好像是很艰难才发出的:“跟——我——走——” 发声似乎有些怪,但嗓音是轻柔温润的,像一只猫爪轻轻扰在他的心上。 他差点就要答应了。 他向来自持的梦境,在这样直白的勾引下,居然有些沉迷。 在他看不见的头顶房梁上,一只纸鹤,正偏着头盯着他。 …… 问斋里,刚封完整个铺子法印的林墨收了手,觉得有些累,便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紫莎有了之前的两百两垫底,也并不着急。勤快地将铺子内外打扫了几遍。 “这后院里的不知什么树,长得倒是不错。冬日里也是绿油油的鲜亮好看着呢。” 林墨突然有所感,“你去看看一早门外移来的那两棵大樟子树树根上的土拍严实了没有?” “是,小姐。”紫莎乖巧地去了。 林墨又喝了一口茶。脑子里突然就被传输了楚瑜瑾那边红果果的场面,“扑”的一声将那口茶尽数喷出。 这是个什么鬼样的迷梦? 又是为什么,那个女修罗要长得同自己一模一样? 之前在黑夜里,女修罗虽然也是极尽能力用动作眼神诱惑他。但也从来没有这样不着寸缕。 太过份了。 这还是大白天呢。 以后那个楚瑜瑾看到自己,会不会想到这个女修罗? 真是令人恶心。 林墨皱了皱眉。 突然又觉得不对,气雾氤氲,是在泡澡? 果然刚刚自己在他的八字中看到“不近水池”是有道理的。 温泉水接地气,女修罗才能传送这样的画面给他。 更加不对劲的是,那女修罗竟然开口让他跟她走?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二十岁以前的命劫…… 这个女修罗,一定有所图谋! 林墨想到这里,传输了一道法令给那只纸鹤。 人间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并不是所有的出手相助都会结善业。 原本担心干预他的命劫会牵扯上因果,如今知道了他的命格是被人动了手脚,反而不担心了。 因为这种拨乱反正的干预是积德行善,不会有恶业,只会结善果。 第17章 纸鹤 池子里,楚瑜瑾在梦里。 他没见那女修罗再张口说话,但刚刚那三个字,就像一道回音,不停在他脑海里温柔地回响。 一遍又一遍。 梦里的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那女子贴在身上,脑海中只是用力抵制着自己张口就要应出的“好”字。 他也不知怎么回事,本能的冲动要求他答应,可是理性又在警告他一定不能答应。 所以他挣扎,他纠结。 就在他几乎无法自持,张口就要说“好”时,突然额头传来一阵猛烈的灼热痛感。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梦境消失。 那个长得像林三姑娘的女子消失。 声音也消失。 他摸了摸额头,残留的痛处竟然有一丝血迹。低头照了照,“嘶——”,一个小小的血坑,就好像……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啄了一下? 然后在水里,他看到了一张白纸。 或者说,看到了一张白纸折成的纸鹤。 鹤头两边画着两颗圆溜溜的黑眼珠子,那墨色正在水里慢慢溢散。 难道是这只纸鹤啄了自己将自己从那梦境中带出? 不可能? 楚瑜瑾失笑,觉得自己有些失心疯了。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母亲熟悉的急切声音,“快快,快开门。” 他眼一沉,快速捞起纸鹤,然后起身拿起一旁的浴袍裹上。 刚裹上,门就被推开。 一群宫女太监走了进来。 为首的还是母亲和游尚宫。 他一脸黑线。 自己在泡澡,母亲这是闹哪出? 皇后看见儿子站在岸边,惊喜地快步过来,“则诚,你没事?” 楚瑜瑾皱了皱眉,“母后,我在泡澡,能有什么事?”话才说完自己便觉得不对劲。 刚刚的确是有事发生。 皇后笑了开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以后你要泡澡,就在宫里让人抬了浴桶,别来此处了。” 呃……她说的是水池边不能去,浴桶应该还是可以的?以前日日洗浴,也没见有危险? 游尚宫低声问,“太子,您的额头是怎么了?是受了伤么?” 皇后这才注意到,“则诚,痛不痛?” 楚瑜瑾摇头,“不痛,可能是被蚊子叮的。” 皇后:…… 游尚宫:…… 身后一干宫女太监:…… 什么样的蚊子能叮咬出一个小血坑? 不过,太子日常倒霉,一个蚊子叮出一个血坑可能也是有的。 回到东宫,楚瑜瑾换了衣服出来。 殿上只有皇后和游尚宫在。 皇后在等着他,她要问清楚,刚刚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楚瑜瑾有些不耐,“母后,真没什么事,我就是在池子里稍微眯了一会儿,可能因此额头磕到什么地方了。” 游尚宫不信,“太子,那温泉池子是宫里用了几年了的,不用说一颗石子,就是一粒沙子怕也是没有的。您的额头磕在哪儿,都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痕迹。皇后娘娘日日担忧,您就实话实说了。” 楚瑜瑾更加不耐,“不过破了点皮,这点小事算什么?过两日便好了。”连药都可以不用上。 皇后气恼,又想起前面在马车上同游尚宫说的,只有三个多月的寿数了,不由得流下泪来。 楚瑜瑾皱眉,“母后,这不过是微末小事,就不用哭了?我有些乏了,请母亲也早些回去休息。” 他转身要走。 游尚宫猛然朝他跪下,“太子,今日皇后娘娘去问了上回救了你的那位高人,她说,她说——” “不——别说!”皇后尖叫道。 游尚宫老泪纵横,“皇后娘娘,必得告诉他。横竖只有三个月了,若真是命数,您让他如何甘心?难道您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楚瑜瑾转过身来,有不好的预感,“什么高人?什么三个月?” 上回林三姑娘就说他的命劫无法可解。 对于死亡,他是有一定心理准备的。 所以一听到有关时间的,他立刻就明白了她们在说什么。 “你们是说,我只有三个多月的命了?” 皇后失声痛哭起来。 游尚宫将今日之事一一同楚瑜瑾说了一遍。 楚瑜瑾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自己的命格被借走一半以及只能活三个多月的事,而是那一句“水池边不能去”。 他终于觉得这只诡异出现的纸鹤可能不是普通纸鹤。 他将藏于袖中的纸鹤取出。 纸鹤被水泡得软了皱了。但那纸鹤的长喙本就好几层相对较为硬挺,那尖喙上因为大力啄过而皱了起来。正是皱起的地方,仔细看还能看到有沾着一点点血肉。 皇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 楚瑜瑾点头,“我怀疑,今日,是它救了我。” 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将他的梦简单讲述了一遍,“有一只像是女妖或女鬼的东西,出现在我的梦里,让我跟她走。我差点就答应了。在即将答应的时候,额头一痛,便醒了过来。然后就看到这个纸鹤掉在了水里。随后,你们便进来了。” 皇后和游尚宫对视了一眼,“这纸鹤,打哪儿来的?” 游尚宫小心翼翼地问道,“会不会是天道山派了人来保护太子?” 皇后犹豫道,“不……不太可能……这些年,也曾找到天道山的天师来看过则诚的八字,并没有发现命格气运被借的事。” 楚瑜瑾一头雾水,“什么是天道山?” “天道山是一个修士的门派,会一些常人不会的术法。普通人并不太知道这个门派。其中有一些厉害的法师,称为天师。”游尚宫解释道。 “为何常人不知道这个门派?若是江湖修道门派,何以不能让人知晓?”楚瑜瑾问出自己的疑问。 “听说……这天道山里的修士都是天生会一些奇怪的术法,常人见了会害怕。所以只有皇室和一些世家大族内部才知道这个门派的存在,他们也在暗中寻找这一类的人送往天道山。” “奇怪的术法?”楚瑜瑾拿起手中的纸鹤,“就像这样的吗?” 这真是令人吃惊。 皇后又想起一事,“我儿,你如今已十九,往常你身子骨不好,母后便没有往你房中安排人。如今……你说有女妖引诱你,只怕是你未经人事,经不起诱惑。不如……不如母后替你相看几户好人家的闺女,把亲事定了?东宫有太子妃看顾,母后也能放心些。” 第18章 丧事 楚瑜瑾紧盯着母亲,“母后是相信那高人的话,认定孩儿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既如此,孩儿怎忍心误了这女子一生?” 皇后擦了擦眼泪,“我儿,不管怎样,若能早些留个后,也是好的。” “不,我不能这样自私。若是用三个月的寿命,毁了一个女子一生,孩儿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皇后连忙说道,“好好好,不议亲不娶妻也行,你在房里留个人,可好?” 楚瑜瑾不知怎的,脑子里就出现林三姑娘的那张倾城绝色的脸,“母亲,实话同您说,孩儿心里有人了。除了她,孩儿谁也不要。” 游尚宫听了大喜,“原来是这样,既如此,我们请皇上下旨赐婚,早些将她娶进宫来岂不两全其美?” “不。母后可千万不能。”楚瑜瑾一脸紧张,“若是要娶,也必得等我过了二十岁之前的命劫。她既是我心尖儿上的人,我也不能害她成亲还没几个月就成为寡妇。再说,我心里有她,她心里还未必有我。我得确认了她心里也有我,我们才是对等的。” “娶也不行,不娶也不行,你倒是留个后啊!”皇后又急又怒。 楚瑜瑾摇头,“母后莫急,那人既能看出我的命格被借走一半了,必定也能破解。这不,已经有人在暗中保护我了?”他扬了扬手中的纸鹤。 “你知道是谁出手救了你?”皇后满怀希翼。 楚瑜瑾说,“明日我出宫去问一问便知。” 他跪伏在母亲膝上说,“母后,您为孩儿殚精竭虑,孩儿都知道。若是没有了下半辈子,即使拥有三个月的妻子和那未出世的孩子,对于孩儿来说,也是没有多大意义!孩儿这条命既被人借去了一半,那便找他还回来!横竖还有三个月,孩儿有三个月的时间,去把那一半命格拿回来。” 他仰起俊美无双的脸,“母亲,您给我三个月时间,我必还您下半辈子的幸福。到时候,您的媳妇儿、孙子都有了,若还想多要几个的话,那也是成的。” 皇后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含着泪眼抚着儿子精致的眉眼,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哪个倾国倾城的女子,能配得起我儿这样的容貌和尊贵。” 楚瑜瑾自信地说,“她必是配得上儿子的。孩儿既有了心上人,怎会甘心剩下三个月的命?孩儿必会挣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先找个借口,拖上这三个月,总比胡乱选个女人祸害她好? -- 皇后和游尚宫走后,楚瑜瑾捂着心口坐在了地上。 但凡一个人骤然得知自己只有三个月的寿命,哪个不会慌乱? 三个月,三个月啊! 他才刚刚得了父皇的信任,从彻查盐政开始进入政堂。他有满腔的报国之志,更有一场宏图大业等着他在未来实现。 他怎么能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呢? 这借命之人,母后和游尚宫绝口不提,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知道了这借命之人是谁。 借了他的命,借了他的运,对方要么续了命,要么是飞黄腾达。 他出生之始就身体孱弱,母亲一直以为是他在娘胎里受了惊吓所至。 然后就一路倒霉到十九岁。 不过好在都是小伤小痛,忍忍也就过去了。 何况习惯了,其实也还好。 不过,如今有了新的思路,要查当年的事,也未必是难事。 想到这里,他振作了起来,轻轻唤了一声,“影子。” 一个影子便突然出现在屋内,跪在他面前,“殿下有何吩咐?” “去查一查,本宫出生那一年,京都城大小勋贵都发生了何事;本宫出生时在场的嬷嬷婢子和接生婆的姓名;最后,本宫要知道,天道山有关的一切。” “是。” 影子倾刻消失。 楚瑜瑾盯着这张皱巴巴的纸鹤,心里漾起一抹温柔。他直觉这个救了他一命的纸鹤,与那个气质出尘爱请别人喝茶的林三姑娘有关。 若这纸鹤真有灵性,那便可以解释得通,为何这几日总感觉有眼睛盯着他,却找不到踪迹。而这种感觉,是自那日从林府回到宫中之后才出现的。 这个嘴硬心软的姑娘啊。 他说有了心上人,倒也不是全然胡说的。虽然其中有八分是为了宽母亲的心,但还有两分的真切,是因为那个气质出尘的女子,虽然有着同他梦了十几年的妖女一样的脸,但却两次救了他的性命。 若非有这点牵扯,只怕是初五那日自己就被埋在了那山泥石流里。 -- 当日夜晚,问斋的后院里。 院内唯一一棵榕树猛地剧烈摇晃了一下,整个问斋上空罩着的法印也波动了一下,复又恢复了平静。 刚刚陷入梦中的林墨被惊醒了一下,随后缓缓笑了,翻了个身,又重新进入了睡眠。 这一夜的楚瑜瑾,睡得极为安稳。 第二日一早,他便起身赶往了林府。 林墨是被一阵哭嚎声吵醒的。 那时天还蒙蒙亮,林府猛然就响起了一阵哭嚎声。 紧接着紫莎非常尽责地跑进来,“小姐小姐,不好了,大小姐的尸身被大公子接了回来。现下林府正堂设了灵堂呢。江姨娘让阖府的姑娘公子都赶紧起身,说是要去守灵。” 林墨起身靠在床上,慢悠悠地说,“你就让江姨娘去问问林老爷,本姑娘要去吗?” 就算她愿去,那个林心瑶当得起吗? 紫莎闻言一窒,自家姑娘这几日,气场变得如此强大了吗?这种事让江姨娘去问林老爷,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按说林府的嫡女不幸暴毙,作为庶出的妹妹去灵前守着,那也是应当应分的呀。 不过这些话她可不敢说,只能如实去回了前来喊话的婆子。 婆子也是无可奈何,但这些人惯会拜高踩低,这墨清院悄然已有独立门户的意思,说明这才回府一个多月的三姑娘着实是有些手段的,哪里敢多嘴多舌? 那边的江姨娘被突如其来的丧事忙乱了手脚。原本这一切都应当是林府的当家主母来操持的。她才接手林府中馈几天哪,连库房都还没腾出手来清点,这立马就接了给未出嫁的嫡女办丧这样的棘手事。 第19章 都一样 不说当家主母还活着,她以姨娘的身份来操持嫡女的丧仪着实是尴尬,单说家中有未出阁的女子暴毙,这本就很惹人非议。 而且大小姐的尸身还是从外面迎回来的。 这中间太多可令人遐想的空间了。 好在林谦也是个有分寸的,没有大肆宣扬。只告祭过祖先在祖谱上记上“暴毙”一笔,便决定仅停灵一日,第二日便出城下葬。 大公子林瀚和二公子林济十分不满,毕竟是亲妹妹,不知是何原因暴毙在遥远的山下已是不幸,葬礼还如此草率,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林瀚一心要查妹妹的死因,还有生母林曲氏被送往庄子上养病的真相。 林谦怒斥他半个时辰,他也总算按压下心里的疑惑和痛苦,答应不再详查。 他向来说到做到的性子,既答应,便真的放手。 可是林济就不同了,他也受到了父亲的警告,明面上答应,可是暗中细细盘问了母亲房里伺候的几个下人,又暗中将内院那几日的事情全都打听了个遍,最终,将矛头锁定在行事诡异的三妹妹身上。 所有事情都从那日王府的赏诗会后开始变得奇怪的。 短短几天,大妹妹死了,母亲疯了,二妹妹痴了,却唯有这个三妹妹好好的,父亲还更加优待她,竟然给了她独立角门自由出入的权利。 这个时代的女子虽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不至于就有自由出入的通行证,正常出入是要得到当家主母同意的。 总之这个三妹妹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 而在灵前他竟然连三妹妹的身影都没有看到,更是怒发冲冠,直接冲到了墨清苑。 林墨依旧摆开了茶几,姿势优雅地将茶水倒入杯中,见到林济来了,丝毫不惊讶,继续完手中的动作,推了一杯茶过去。 “请。” 林济穿着一身麻衣,怒气直往上冒,“你大姐姐横死,如今只能在家中停灵一日。便是这一日,你都不愿在她灵前守着?” 林墨挑眉,语气清淡,“理由?” “她是你大姐姐!” “她是吗?” 林济一愣,“你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不是我大姐姐。” 林济气得直笑,“她是嫡你是庶,既便不是一母所生,你身上可还流着林家的血!” “这件事,你最好还是找林谦确认。”林墨清淡地说,“还有其他理由吗?” “你……你!便是父亲将你扔在乡间庄子内十多年,到底也把你接回来了。这一个多月父亲是怎么待你的,我们都眼红。你何至于连父亲也不认了?!”林济一脸的不敢置信。 林墨懒得同他解释,“若没其他的事,你还是请回。” 林济强压下怒火,冷哼一声,“你是恨着瑶儿?瑶儿纵使待你刻薄了些,但如今人死如灯灭,你就那么恨她,连她最后一程也不能去送送?” 林墨缓缓站了起来,与林济平视,“要说恨,我是没有的。但要我去送她最后一程,她配吗?” “你说什么?!”林济怒极,几乎举起了拳头。 “事事有因果。既然做了,就要付出代价。” “什么事事有因果,什么代价?你知道什么?她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林墨笑,“原来这才是你过来找我的真正目的。你怀疑,她的死是我造成的?” 她挺直了腰背,慢慢从凳几边走了出来,院子天色清光投在她身上,林济觉得自己满眼都是她身上的光辉。 有那一瞬间,他好像觉得如此美好的一个女子,绝对不可能与另一个人的死沾上关系。 他平静下来,有些手足无措地说,“也……也不是。我就是想知道,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大妹妹突然暴毙,母亲又……” 林墨转头,“你说得对,林心瑶的死与我有关,但却不是我造成的。她当日在王府设了毒计要毁我清白,我逃了出来。她心神恍惚踩到了郡主的裙摆,令郡主摔下台阶受到重伤。郡主听闻下半辈子会瘸了,心生怨恨将林心瑶关在王府内罚跪三日。当日晚上林心瑶杀死了依苓逃出王府,前几日晚上又偷偷潜回林家想杀死林心琼,但却被黑衣蒙面人给抓走了。接着便传来了她的死讯。你觉得,这些事是我能安排的吗?” “简直是荒谬!不说大妹妹并未习武,手无缚鸡之力,怎会杀了丫环又从守卫森严的王府中逃走?她要杀二妹妹,理由何在?再说,你说郡主腿脚受伤乃至瘸了,更是荒谬!我方才见她明明好端端地走过来,还给大妹妹上了三柱香!” 林墨蹙了蹙眉,“当真?” “我亲眼所见,如何不真?!” 越来越有意思了,“那成,我便随你走一趟,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林济气结,“我是让你去守灵,不是让你去看热闹的。” 林墨已经转身出了门,挥了挥手,“都一样。” 林济:…… 她起码还是素衣,算了。 林墨到了林府正堂的灵前,见着江姨娘带着几个林家大房另外两个姨娘,还有二房三房的妯娌及小辈们在灵前。 看来是过了哭灵的时间,这些女眷正在接待前来祭拜的女客们。由于去世的是未出阁的嫡女,灵堂特意分成了两边,一边是男客,另一边是女眷。原本白发人送黑发人,丧礼一切从简,也就是嫡出的子女才有这种待遇。要是一般庶女,随便一席薄棺材抬出去就算了。 林墨走过去,一眼就看到青宁郡主抬着下巴同旁边其他几人悄声说着什么。 那几人她看着眼熟,大约都是那日去王府赴赏诗会的女子。 旁边还站了一个女子,看起来二十来岁。要墨认得,是清雅书院教授琴艺的秦夫子。 秦夫子并没有同人交谈,只是神色清淡地站在一旁。 之所以引起林墨注意,是因为她第一时间就感受到这个秦夫子身上一股灵气涌动。 和那日破屋而入的两个蒙面黑衣人身上的灵气涌动很相似。 所以,寻常人中,也会有灵气和魔脉苏醒的人? 第20章 口角 林墨勾了勾唇角,走到了秦夫子面前,“夫子安好,有劳夫子前来。” 有先生在,自然是先同先生打招呼了。 秦夫子朝她点点头,“令姐过世,我们都很难过,过来送一程。你也别太伤心了。” 林墨直接了当说道,“我不伤心。” 秦夫子:…… 旁边听到的众女子:…… 青宁郡主也听到了,特意迈了大步朝她这边走过来,“果真是个面冷心更冷的,亲姐姐亡故了,居然一点儿都不伤心!” 林墨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即便你来送她,难道就是真的伤心了么?” 青宁郡主被说中心事,冷哼一声,“人死如灯灭,哪怕是她害本郡主摔倒,如今她不在了,本郡主又岂会再怪罪于她?” “那日见郡主摔得颇严重,站都站不起来了。这才几日功夫,郡主便恢复如初,不知是哪家的神医如此妙手?我也想请他来瞧瞧呢。”林墨说。 几个女子同时朝这边望了过来。她们也十分好奇,当日明明见到郡主站都站不起来。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几日,就如没事人一般,实在是神奇。 秦夫人的眼神尤其锐利。 青宁郡主故意又在众人面前走了几步,得意地说,“那是自然,好叫你们知晓这世上什么是神医!府医都说了我这脚怕是直不了了,可我阿娘……我外祖请人将我抬回去,医了两天,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抚住了嘴,像是说漏嘴一般。 在场人哪个不知,她说的阿娘,并不是如今永安王府的王妃齐何氏,而是十多年前被休弃归家的李太傅之女李鹤琴。 这也就是青宁郡主为何能横着在京都城里行走的原因。 她的父亲是永安王,生母是李太傅的唯一嫡女。 即便李鹤琴是合离归家——对于李家来说,李鹤琴自然是合离归家,何曾被休弃过?虽然在永安王齐明觉被诬陷流放千里的那一年,李鹤琴伪造和离书,又将永安王妹妹、当时的晋王侧妃送来给她母子三人傍身的田庄铺子转手全部变卖,怕受牵连,带着儿子独自归了家。 谁又能想到还没有走到流放之地的齐明觉突然翻了案,恢复了军职?更加没有想到,晋王竟然被立为了太子……最后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在晋王登基的前一个月,晋王妃暴毙,侧妃齐氏在晋王登基后成为了皇后。 齐明觉实实在在成为了一个国舅爷,又因着连年战功被封了永安王。 当然在齐明觉平反回到京都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澄清了和离书的虚假,并亲手写下了休书送到官府存档备案。然而就在齐明觉派人去李太傅府中接回嫡长子时,嫡长子已经病得不醒人事。接回府中,不到三天就撒手人寰。 世人都知李鹤琴与永安王府恩断义绝,但是对于青宁郡主来说,她的亲生母亲只有李鹤琴一人。而李太傅,是三朝元老,如今更是内阁阁老,门生遍布天下。何况李太傅之长子李元博是震威大将军,次子是青州刺史,一个是一品将军,一个是二品大员。李家文武双全,也是满朝的佳话。 即便皇后姑母因着她生母的原因对她不甚待见,可也架不住她有一个震威大将军的舅舅,一个刺史舅舅,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大权在握,出于对嫡亲妹妹的怜悯,对她更是宠爱有加。集如此显赫宠爱于一身,她在京都城几乎可以横着行走。就连她自己的亲事,也亲手摧毁了两桩。以至于到了如今的二十三高龄还没有婚嫁。 一个女子听了青宁郡主的话,羡慕地说,“李太傅家学深厚,有医术高明的郎中治好了郡主的腿伤,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林墨只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冷哼一声,“此处是灵堂,你们在这边可喜可贺,是不是选错了地方?” 青宁郡主:“不要以为林心瑶死了,就无人整治得了你。” 林墨笑笑,“不知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值得大姐姐和郡主联合起来这样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青宁郡主面露不满。 “非要我都说出来吗?那日的赏诗会,被设计入局的原本难道不是我吗?”林墨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青宁郡主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不顾清誉和脸面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这件事,脸色涨得通红,“你……” “好了好了,不过是上次插花课上较量一番有了高低,何至于就记恨成这样?”秦夫子见状上来开解,“都是书院的学生,应当谦恭礼让。何况这又是在令姐的灵前,三姑娘你也忍着些。” “是。”一众学生应着,“听从夫子教导。” 然后各自告辞散了。 林墨看着甩袖而去的青宁郡主,唇角勾了勾。 “你偷偷乐什么?”柳瑟碰了碰她的肩膀,悄声问道。 “她要惨了。”原本只是腿上留些暗伤过完此生,这因果也就了了。可有人竟生生改了这因果,只怕这恶业会加倍反噬到她身上。 “什么?” 林墨摇头没有再说,转过身来,看到柳瑟一袭素衣,头上还簪了只白花,“其实那日发生的事,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我不过将这些都说出来罢了。郡主可以不承认,难道她还可以控制别人不这么想吗?” 柳瑟说,“其实你那日的插花技艺还真是远远出乎我们的意料,夺魁是实至名归,也怨不得她们会嫉恨于你。” “因为嫉妒别人比他们高明,就要设下毒计来害人吗?”林墨冷笑。 “所以一个死的死,另一个原本也是伤了的。且让他们去。对了,这几日都不见你来书院,想来是家里事情多。那日王府之事发生后,我便替你向书院告了假。你何时再过来读书?我也好去销假。”柳瑟问。 林墨这才想起,清雅书院那边,她才去了几日。前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没去书院,书院那边也没让人来寻她,原来是因为柳瑟替他告了假。 她突然就对柳瑟这个丫头充满了好感,“多谢你了。后日我就回去,我会自己跟夫子销假的。” 第21章 纸鹤 坐堂还有两日,便可实行预约制了。 “明日……林心瑶她……你真的不要紧吗?”柳瑟有些犹豫地提醒她。 毕竟是嫡亲的姐姐出殡,她这个庶妹不出席这个场合,被人戳脊梁骨的。 林墨摇了摇头,“无妨,我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 柳瑟点头,“我听说了,林世伯给你开了角门,自由出入,如此你便可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我真是羡慕。”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不大家都方便吗?你若要来寻我直接上角门来敲门变好,不用提前递什么帖子,这样麻烦。” 柳瑟两眼放光,“当真?” “我骗你作甚?”林墨点头,随即又眯起了眼睛,“你家大哥近日最好不要出门,就算要出门,也不要坐马车,更不要骑马。” “嗯?”柳瑟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林墨挥一挥手,“你若信我,就跟你大哥说一声。我先走了,不用送了。” 柳瑟:…… 这是她自己家,谁送谁来着? 身后的秦夫子一字不落地把二人的对话听在了耳里,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 被隔开的另一侧男客那边,林家几位公子突然见女客原本好好的,突然一窝蜂的走了,甚是奇怪。 林济便拉住一个小丫环问了两句,知道是因为林墨与郡主发生口角,众人才提前散的。 林济眼前一黑。 他本是要林墨来送大妹妹一程,希望大妹妹能走得安心。 谁知这个三妹一来,就把女客都赶走了。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把这个煞星请来? -- 楚瑜瑾到达林府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黑白灵堂的模样。 他并不知晓林墨开了问斋之事,自然也不知道她正常情况下是要去问斋坐堂的。 巧也巧在由于林济的蛮横要求,林墨在灵堂上转了一圈耽误了时间,回到墨清院准备换一身衣服出门前往问斋的时候,角门处传来了婆子的通报声:“三姑娘,有个俞公子说想来求教姑娘一件事。” 原本未出阁的女子单独见男客不合礼数,不过自从第一次紫莎带了两位公子来拜访后,院门大开,丫环婆子站得远远的,见几人只是喝茶说话,便也没人乱嚼舌根。 何况林家老爷亲自有放话,不得干预三姑娘行事。 所以婆子才会通传。 于是依旧是院门大开,喝茶聊天。 婆子探头看了几眼后,又倚着院门闭目养神去了。 林墨见楚瑜瑾只顾喝茶,一言不发,有些无奈,“俞公子可是有事?无事的话,我要出门了。” “出门?” “敝号问斋,今日是开张第二日。我自然要坐堂其中。” “问斋?”楚瑜瑾又是一脸懵。 “我还以为昨日你的母亲同你说了,原来是没有?” 楚瑜瑾恍然大悟,“昨日母亲所说去问了高人,原来并不是来此。”低调一点也好。 林墨笑,“那么你也知道了?可是……看起来,公子气色颇好。”一点都不像知道自己仅剩三个月寿命的人的气色。 楚瑜瑾叹了一口气,见丫环仆妇们都站得远,也不再绕弯子,从袖口中掏出那只皱巴巴的纸鹤,“昨日,是你救了我?” 林墨挑眉,“总算我没救错人。你不必谢我,毕竟你母后还付了二百两银子呢。” 楚瑜瑾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在跳,本宫的性命就只值二百两? “姑娘既出手相救,可否告知这是怎么回事?” “昨日我同你母亲说的很清楚了,你被人借走了命格中的福禄寿康。命劫便会一直悬在你的头顶。时不时遭遇生命危险,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时常遭受生命危险,这很正常吗? 楚瑜瑾觉得自己无法同她进行平等对话,便问,“你是如何知道我有危险的?你能看到我梦中所看到的东西?这只纸鹤又是怎么回事儿?” 林墨坐直了身体,忽然笑了,“天道山是怎么回事?什么是魔脉觉醒?除了魔脉觉醒,是否还有其他会特殊术法的人?” 信息的平等交流,这才叫等价交换嘛。 楚瑜瑾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总算把到了这林三姑娘的一点脉搏了。第一次出言提醒往东南走有危险,是因为他出手相助。第二次救他是因为母后付了银钱。如今要解开心中的疑团,她也需要有对等的信息交换。 是因为她不愿意施恩于人,还是因为她不愿意吃亏?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他总算能找到与她相处的门道了。 于是他将今日一早影子查到的有关天道山所有的信息都同她说了一遍:“天道山是一个神秘的门派,没有人知道它具体在哪里,但是其门人修士又似乎无所不在。这些修士就像是天道山的眼睛,在寻常人中间不动声色地寻找两种人:一种就是你刚刚提到的魔脉觉醒者,抓到了就会送到山里;另一种便是灵根觉醒者,找到了会将他纳入天道山门派,听说,这些修士自己本身就是灵根觉醒者。不过,这两种人我都没有见过,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原来,你们这里叫修士么?魔脉,灵根……倒也十分贴切……就是这天道山,主事的人是谁?”林墨沉吟着问。 楚瑜瑾摇头,“这些修士的存在本就极少人得知,有些世家大族会暗中在族内寻找有资质成为修士的觉醒者,在天道山中占有一席之地。但是寻常人并不知晓。就连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母亲怀疑,是天道山的人在保护我……” 林墨亮晶晶的眼眸盯着他,“你又怎知不是?” 楚瑜瑾说,“我这几日一直感觉有人盯着我,而这感觉是自上回从墨清院回去之后才有的。是以我才猜测,是姑娘一直盯着我,才能在我危难的时候救了我一命。对么?” 林墨拿过他手上的皱成一团纸鹤,有些遗憾地说,“你还是能感觉到有人盯着么?看来,这纸鹤的眼睛还是画得太大了。” 楚瑜瑾:??? 不过她倒没有想过,被“看”的人居然会有所察觉,看来是需要改进一下了。 林墨随手将纸鹤扔在桌上,“你既回答了我两个问题,我也便回答你两个问题。我在这纸鹤上施了法印,能代我‘看’到纸鹤所‘看’到的事,它跟着你,我便能看到你的情形。昨日我才同你母亲说过水池边去不得,便见你在水中遇险,这才传了法令让纸鹤袭击了你。” 第22章 见血 楚瑜瑾本就对心中的猜测十分笃定,如今听到她亲口承认,心里不觉得惊奇,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柔软。 他于是站起来,又端端正正朝她拱手做了一个揖,“瑜瑾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林墨再次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指尖,心下生出一股疑问,“你不觉得害怕吗?” “怕什么?”楚瑜瑾反问。 林墨没有说话,只用下巴点了点纸鹤的方向。 楚瑜瑾失笑,“要怕,也是怕那些借走福禄寿康之人,怕那些暗害我之人,为何要怕姑娘这个救命恩人?” 他忽地直起身来静静看着她,如墨双眸像渊一样深,嗓音温柔地问,“我的命格既被拿走一半,为何姑娘说是‘借’?难不成,还有还回来的那一日?”他都只剩下三个月的命,还能等到还回来的时候吗? 两人离得极近,林墨仔细看了看他,心里啧啧两声,果然是人中龙凤,面如冠玉气质尊贵不说,便是那股心气,那股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要努力求生的心气,让她欣赏。 冲着这股欣赏,她居然神使鬼差地点头了,“能,只要你过了二十岁的坎,找到那个借命借运的人,就能还回来。” 瞧瞧,这不就是破解之法? 他轻轻松松用了一记美男计,就让她吐口了。 这个希望彻底驱散了昨日起就覆在心口上的阴影。 楚瑜瑾脸上现出一抹笑意。 林墨惊艳了一把,啧啧,真是倾城绝色。 难怪那个女修罗想尽一切办法诱惑他。 难道是因为很好吃? 真的很好吃么? 她想着,突然探过身去将他的唇咬住。 楚瑜瑾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一种心慌意乱四散着卸掉他全身的力气,明明是坐着的,却好像完全没了支点…… 林墨却无知觉,仔细咬了咬他的唇,还伸出舌尖尝了尝,然后失望地放开,后退,“有一点茶香,其他也没什么味道嘛。”那个女修罗为什么会觉得很好吃的样子? 楚瑜瑾觉得一口老血闷在胸口。 他一个十九岁的大男人,被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片子给调戏了?然后又被嫌弃了? 林墨莫名看着他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我刚刚不小心告诉了你破解之法,这是报酬。” 楚瑜瑾:!!! 他好像,有点想再付一次报酬是怎么回事? 林墨拍拍手站起来,“再没别的事了?我要走了。” 这时震惊得在外面站着吹凉风不知该如何反应的紫莎才冲进来对着自家小姐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姐……您……您……” 林墨又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您怎么,怎么能……”她捂住了脸,忽然又紧张地朝四周看了一下,发现其它两个洒扫的丫环都进屋去打扫了,便松了一口气,“哎呀,总之刚刚的事情,您可千万不能再做了。” 她偷眼瞧了瞧那个俊逸得不像话的公子,虽然这种事她有点羡慕……不过,自家小姐怎么能突然凑上去呢?那感觉,那感觉,怎么像是自家小姐变成了饿狼? …… 不过林墨并没有直接去问斋,而是找了个婆子带路,直接去了牙行。 紫莎如今有二百两银子傍身,走路十分有底气。 到了牙行,掌柜的十分有眼力劲没有问林墨是哪家府上的。 一般直接到牙行买人的,通常都不想让人知道是哪户人家。 就是这么一个绝色倾城的小丫头,有些太惹眼了些。 不过人家都不在意,掌柜的自然也不会多说,只问了主家需要什么样的人。 很快的,掌柜直接让人带了一批姑娘过来站成一排。 高高低低的,看样子年龄从十岁左右到十八九岁都有的。 林墨站起来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去。 看到倒数第二个,她猛地就站住了,指了她,“就要这一个。” 掌柜的面带难色,“小姐,这个孩子太小了怕是您不好驱使。她原是前一个主家发卖出来的,说是煎药的时候不小心拿错了药包,害主家一个妾室落了胎。主家心善,不忍看着她被打死,这才发卖出来的。她才十四岁,粗心大意的煎个药都能拿错药包,怕是照顾不好您……您最好能有个勤快有经验的……” 林墨摇头,“我就要她,说个价。” 掌柜的原见她穿着不凡,以为能赚个大笔的,孰知是买这样一个小丫头,总共也没几个钱,便懒懒说了一个价钱。 这样有些轻慢的态度让林墨有些不爽,示意紫莎付了钱后存心吓他一吓,“掌柜的,今日你家可要见血。你要小心了。” 掌柜的先是吓一跳,然后追着主仆几人啐道,“哪里来的丫头片子就爱唬人?不过挣你两个小钱就诅咒我?太不厚道了!” 走远了的林墨听着掌柜的话,笑笑,这掌柜的果然是做生意的厚道人,便是骂人也骂不出恶毒的话来。 她于是转身又提醒了一句,“掌柜的快回家看看。” 掌柜的气得跳脚。 看着几人走远后,心里有些毛毛的。 这小丫头轻飘飘的两句话,总不会无缘无故诅咒自己?就为了那几两银子? 自己也没讹她呀? 什么见血,什么回家的…… 他在店里魂不守舍地走了两圈。 不对,家里有个大肚婆! 掌柜的猛地跳起来,吩咐伙计,“你看好门,我家婆娘要生了!” 掌柜的火急火燎地在回家的路上把稳婆带上急赶回家。 婆娘挺着大肚子在院子晒太阳,见他回来笑骂道,“哎哟稀奇啊,今日这才开张多久?你怎么舍得就回来了?铺子不用看了?” “小翠今日回家探病,我这不担心你一人在家呢嘛!”呼哧呼哧地喘完气,掌柜的紧张地上前问,“你没事?” “老娘能有什么事?这太阳晒着暖和,便出来躺躺。咦,你带着张稳婆回来是怎么回事?” 张稳婆也有些不满,“你家娘子这还没动静呢,就叫老婆子赶来?” 掌柜的满头大汗,“我……我也不知怎的心里突突的跳。张稳婆,不如你先准备准备?是不是先烧水什么的?” 第23章 蓝叶 孕妇哈哈大笑,“你个大男人,倒指挥起我生孩子来了?我倒也想生,可上次郎中说了,他还有半个月才出来呢!” 掌柜的有些懵,搞错了?不是这个见血,那是真的见血? 他腿脚有些发软,神仙菩萨哎,能不能不要吓俺一个小老百姓? 张稳婆也有些生气,“还没发作呢就喊我来,嫌我跑得不够累呢?我老婆子先走了。” 掌柜的只好赔不是,“是我搞错了,对不住了您哪,您慢着点。要不歇歇脚,喝一口水再走?” 他塞了一个银角子过去,那张稳婆这才脸色好了些,“那就歇口气儿,上了年纪,跑不动了。” 掌柜的连忙去倒茶水。 孕妇陪着笑,同张稳婆闲聊,“也不知当家的一大早发什么疯……” 话音还未落,她突然捂住了肚子。 “哎哟——” 张稳婆笑笑,“孩子调皮,又闹腾了?” “哎哟哟——不,不是——我是真疼——”孕妇白了脸。 张稳婆站起来扶了她,“不是说还有半个月呢吗?” “我——我也不知道——”只觉下面得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掌柜的端了茶杯出来,就见自家婆娘捂着肚子,杯子都扔了,“怎么的?” 孕妇疼得冷汗都出来,“当——当家的,我好像,要生了——” 张稳婆连忙指挥着,“赶紧的,快,快抱进屋里去躺着——” 然后就一阵兵荒马乱…… …… “哎哟,胎位有些不正。幸亏发现得早!快!快去请西街的杨郎中来!他是千金圣手!” 掌柜的跌跌撞撞就去了。 …… 两个时辰后,屋内响起一阵嘹亮的啼哭声。 张稳婆出来报喜,“恭喜刘掌柜,母子平安!” 杨郎中也出来,“恭喜恭喜,还好是赶上了。羊水足,胎位调整起来也顺当。” 掌柜的连声道谢,小心翼翼抱着新出生的儿子,面上热泪盈眶,背上却是一片冷汗。 要不是那小丫头片子提醒得早,自家婆娘身边没有人,提前发作的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加上胎位不正…… 他实在不敢想象…… 神!真神了! “多谢仙女!” -- 已经稳坐在问斋内写了两个多时辰簪花小楷的林墨,指尖处从某个方向传来一缕金色的业气。 助人为善,金色业气只有当那人真心感激她时,才会回归到她身上。 她抿唇笑了笑,将它纳入了掌心。 不过……她再次有一瞬间的疑惑,为何楚瑜瑾明明谢过她两次救命之恩,却一丝业气也没有回收到? 外间的紫莎正在一字一句将问斋的业务和规矩教给那个新买来的丫头。 她按紫莎的色系,给那丫头起了个新名,叫蓝叶。 她选中蓝叶是有原因的,她在蓝叶的身上感受到了灵根。 只不过看蓝叶的样子,应该是还没有苏醒。 她还不知道灵根苏醒的人会有什么厉害之处。但肯定不像魔脉觉醒的人那样具有危险性。所以她也不能贸贸然夺取了别人的灵根。 紫莎带了蓝叶进来。 这后院本就是店铺伙计起居之所,自然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蓝叶已经烧水洗了一身,换上刚刚在路上顺路买回的衣裳,焕然一新。 “姑娘,都打理好了。该教的我都教会她了。” 林墨抬起头,“嗯,蓝叶,以后你就是这店铺的当家台柱。日后,这问斋就会全权交给你,月例就同紫莎的一样。” 蓝叶小心翼翼地点头,“婢子一定尽心尽力。” 林墨看她欲言又止,问,“还有什么想问的?” 蓝叶猛地跪下,“姑娘,婢子没有拿错药包,那掌柜的也是信了别人胡说。” 林墨点头,“我知道。” “您……知道?”蓝叶懵了。 “高门大户内多是主母暗害妾室落胎的阴私事,你多半是个替罪羊。起来,横竖你日后都是在这铺子里当差的,难道我还怕你又拿错了药包?”林墨自然是知道的,这蓝叶身上没有黑色业气缠身,连丝灰气都没有,又怎么会牵扯上人命? “我知你并不愿提及过去,既然过去便过去了,如今也有了新的名字,眼下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以前便是有些怨怼,也都忘了。”林墨淡淡开解她。 蓝叶磕头,哽咽道,“婢子万死难报姑娘大恩。” “你可认得字?” 蓝叶点头,“认得一些。” “甚好,回头我再教你几个常用的字。” -- 那边柳瑟回到府里,想起林墨莫名说的那句话,想着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提醒一声倒也没什么坏处,便让丫环去喊大哥。 谁知丫鬟回禀说,大公子与永安王世子一同前往定州办差去了。 柳瑟摇摇头,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齐青木这几日不在京都城,他将南明留了下来,一是替他同东宫或中宫保持消息畅通,二是让他看着墨清院那边,若有需要也可跑跑腿。 他去定州替太子办差了,随行带了几个刚进入吏部的年轻官员。定国公柳家大公子柳昊辰就是其中之一。 太子可以用身体不好为借口,他可不行。 原本这一趟差头几天都顺顺当当的,那个王启合虽然跑到了邕州。但太子雷厉风行,派了刑部差役第一时间去了邕州,在一个客栈将其捉拿并严刑拷问出了账本的下落。 从账本中可以明确看出邕、定、宣三州州府收受贿赂,以及三人与襄阳王的妻弟名下几间铺子之间的虚假交易。 虽然没有明确将襄阳王定罪的证据,但是指向性已经很明显了。 太子也曾说过,并不指望这一桩案子便能将襄阳王拉下马。但只要查实了盐税数额,防止国税继续流失,亦能敲山震虎,让其他国之蛀虫有所收敛。 差事办到这个地步,基本已经可以算是圆满了,就等待他将一干嫌犯及账本押送回京都城听候三司会审。 原本一切都顺顺当当。 临出发的前一天还遇到了一个月前回庆川老家重修家祠顺便祭祖的父亲永安王。 永安王说是连着在庆川看了一个月的绵绵细雨,家祠艰难地在潮湿的天气中勉强修好,他匆匆祭过了祖先后就回来了。实在是那边的阴冷实在受不住。 经水路到达定州后他忙不迭地下了船,踩到了阳光灿烂的陆地这才觉得心定了些。又恰好听说儿子正在定州,少不得见上一面。 第24章 堕马 齐青木还是很高兴的。一个月不见父亲,自然将前些日子姐姐青宁郡主和太子有关的事情说了一遍。 永安王阴沉着脸,“这个青宁,从来都是仗着齐家和李家的势胡作非为。这次也太过了些,居然玩起这种损招来。亏得林三姑娘机灵,否则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 “谁说不是呢?母妃让王府的府医赶紧来看姐姐的伤,又留了那林家大姑娘问话。谁知府医说了几句可能难以恢复如初的话,姐姐就大哭大闹,非得让林家大姑娘在她房前跪上三天三夜。这大冷的天,又是娇养的姑娘,如何受得住?好在林大姑娘半夜被人救走了,应该是林府的人。母妃劝说姐姐得饶人处且饶人,姐姐还偏要派了婆子去林府要人。还好林府也不是个傻的,说大姑娘是在王府丢的,反要王府交人,若三日交不出人,就要去告官。这才将姐姐吓住了。” 永安王长叹,“我这一辈子,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听你祖母的话娶了李氏。她不在身边,这个女儿都长成这样。若是她一直在,还不知道这个女儿养成什么可怕的性子。” 齐青木安慰他说,“父王,好在你及时纠正了错误,这才有了母妃和我。” 齐安王拍了拍他的肩,“亏得还有你在。” “明日我便准备回京了,父王同我们一道走,也好有个照应。” 齐安王应允,“今日早些休息。”刚走出堂屋,就见倾盆大雨倒了下来。 他苦笑,“这真是走到哪,雨下到哪。” 这一晚,雨一阵大过一阵,雷一声大过一声。 齐青木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喊叫声惊醒。 “走水了——齐大人,不好了,库房走水了!” “什么?!”齐青木翻身而起,第一反应是,襄阳王派人来烧帐本,还挑了个雷雨天来烧帐本? 既是雷雨天,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他狂奔到官署后面的库房,大雨已经成了绵绵细雨,但仍阻止不了库房的火舌吞没了那些卷宗和帐本。 火势很大,人根本近不了。 他有些抓狂,“怎么回事?如何还能让人潜进来放火?” 被他抓着的柳昊辰有些懵,“齐大人,你说什么?什么放火?” 齐青木指着那大火,“不是贼人潜进来放火烧帐本,难道是内鬼?” 看守库房的老头听了连忙在泥泞的地上跪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人明鉴哪!小人一直守在此处,便是下了雨也没合眼哪!小人知道这帐册的重要性,明日就要离开,哪里还敢疏忽大意?实在是天雷啊!是这天雷打在了房顶上,落到了里面,这才烧了起来的啊!” 齐青木身形几乎站不稳,咬牙切齿地咆哮着问道,“你说是天雷?” 仿佛是印证他说的话一般,刚说完,一道雷声响起。 小老头点头,“真是天雷啊!否则这么大的雨,哪能走水呢?” 齐青木“哈哈”大笑,“这天下有人贪赃枉法,有人草菅人命。本官代太子巡案,查明实证征治恶人,你却说老天降下天雷毁灭证据?!哈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猛地一转身,“来人!” “在!” “将此人拿下,围住官署!整个官署四周不得走脱一人!” “是!” 等到大火在雨中慢慢熄灭,清点库房时,发现除了这账本烧得干干净净,其他卷宗由于专业的档案保管放在油纸箱里,竟然连雨水都没沾到几分。 实在太诡异了。 怎么看怎么像有专人在这十几个帐本箱中浇了火油烧毁的。 齐青木大怒,更加不信什么天雷的说辞,连夜将库房看守之人投入监牢,让府尉严刑逼问。 可是库房内外查来查去,除了房顶那个被天雷击穿的焦洞以外,门窗一应是锁得好好的,实在不像有人潜入的样子。 齐青木他才刚刚领了吏部侍郎之职,这是他彻查有关官员贪墨第一案,竟然出了如此纰漏。 为免夜长梦多,他让刑部的人立刻带了嫌犯回京。吏部负责文书,也要有个人跟着回去。他便点了柳昊辰跟随。 谁知才走了半个时辰,一行人又重新回到定州官署,说是马儿惊着了,柳昊辰自马上摔下,连腿骨都刺破了皮肉露出来,实在是吓人。只好赶紧就近回定州求医。 齐青木一片焦头烂额,一面安排给柳昊辰治伤,一面让人先收押这些人犯。 证据被毁了,若是这人犯再有什么好歹,那还真是……他准备过两日查清失火案后亲自押这些人犯进京。 一直忙到了下午,看见父王有些佝偻的身影走进来,才一拍脑袋,自己这一通忙乱,将父王回京的事丢到脑后去了。 永安王在他面前坐下,喝了一口茶水,脸色有些阴沉。 “父王,实在对不住,昨晚到现今发生了太多事,儿子耽误您的行程了。不如,您就先回京都?” 永安王叹一口气,“不是你误了我,反而我觉得是我连累了你。” 齐青木奇道,“父王您说什么?” “失火和柳大人受伤之事,我都知晓,赶路也不急于这一日两日的。我这么说,是我觉得,好像有一双大手,冥冥之中掐住了我齐家的咽喉。” 齐青木失笑,“父王,这不过是襄阳王的阴谋。此案与他牵连甚广,他一定会竭尽全力来阻止我带着证据和人犯进京。同我们齐家有什么关系?” 永安王摇头,“就在刚刚,我收到了庆川老家送来的急报。” “说了什么?” “说是……半个月前刚修缮好的家祠,前几天晚上被一场暴雨冲垮了后山,压塌了主祠的一面墙。我们齐家上一代家主,你的祖父牌位被砸裂了!” 齐青木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祠堂是一个家族最重要的地方,祖宗牌位等闲移不得。如今竟然被压塌了一面墙,祖宗牌位还被砸裂了?! 这实在是大大的不孝,更是大大的不妙。 再加上昨晚的天雷之事,齐青木心里有了些波动。 他勉强地说,“不是说之前一个月庆川都在下雨?山体连日遭雨侵润变得松软也是有的。家祠的墙体也是年久失修……” 其实说到这他自己也觉得说不下去了。 因为家祠年年在修,根本不允许出现墙体松动这样的大事。 第25章 书院 永安王叹了一口气,“你之前说,青宁得罪了林三姑娘?她能提点太子提前避开灾祸,只怕是有些本事的……” 齐青木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立刻就否定,“不可能!她若不是心善,怎会出言救了我和太子?” 他激动地站起来,“再说,庆川远在千里之外,邮驿快马加鞭也得跑上五六天才能到。即便是她要伸手,如何伸得了这么远?何况,赏诗会之事,不过十多天前发生的。这之前的事,怎能算到她的头上?!” 永安王沉默不语,良久他才站起来,“为父明日一早先启程回京都。我要去搞清楚一件事,再回庆川去修祠堂。” 齐青木紧张地拉住父亲,“父亲,你不能动她!孩儿曾问过她,她并不知道天道山。她不是天道山的人!” 永安王慈祥地说,“孩子,你放心。只要她不是逆天动用灵根之力来为祸世间,父王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齐青木知道天道山的存在,自然也知道这世间有些人有一个特殊术法,能察觉普通人察觉不出的事。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选择相信林墨,劝说太子取消定州之行的原因之一。 林墨应当是灵根觉醒者,否则怎能预知危险? 什么天雷降临,就算是天道山的天师,也不见得能有这样厉害的术法? -- 次日林心瑶出殡,林墨并没有去,而是直接去了问斋。 问斋有了蓝叶帮忙,紫莎便出去打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回来时却惊慌不已。 说是林曲氏强硬地从庄子上跑了出来,就是要去送林心瑶一程,看着她进祖坟。 林谦念她一片慈心,倒也没有反对,便让她跟在后面。 哪料到就在要出城门的时候,林曲氏突然狂性大发,奔上了城墙,大声嚷嚷说她的女儿不是因病暴毙,而是被人害死的,还痛快地骂了一阵。 她身边的吴妈妈吓坏了,去城墙头拉她,倒被她推了一把跌在地上。然后林家大公子和二公子也一起去拉她下台阶。不知怎的推来搡去,林曲氏居然从城墙中间的台阶上摔下来了,当场下半身满是血,可骇人了。 “小姐,这下可怎么好?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林墨淡然,“你肯定还听到了她在城墙头骂我的脏话?这样的人,你还让我回去看她?”可以想象,痛痛快快骂了她之后,因果就来了。 紫莎讪笑了一下,“夫人也不知着了什么魔,非得认为是小姐您害了大姑娘。大姑娘明明是在外面……”她住了口不说了。 林墨于是正色对紫莎和蓝叶说,“你们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说我的坏话,更不能做对我不利的事,否则会倒霉的。” 紫莎:…… 蓝叶:…… -- 静雅书院是京都城专门为女子设立的书院,上至公主下至平民百姓,只要付得起学资,又在书院招生名额内,能通过书院的初步筛选,便可进书院读书。 书院的教授的课程便是传统女子那些技艺,除了琴棋书画,还兼顾礼仪、插花、茶道等等,也教授马术、武艺的。 然而明面上为的是提高大周朝女子的整体养质,实则已经成为京都城高门大户择媳择妾的蓄水池。 林墨也是在这里上了几天课,听着同窗女子们除了议论时新的衣裙钗环,就是议论哪家的公子适合婚配后才知道,但凡在书院里挂了名的女学生,基本上逃不过那些专门做高门大户生意的媒婆的毒眼。 不过,她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了。前有嫡姐去世拒守灵堂,后有嫡母瘫痪在床漠不关心。 这简直是天下女子离经叛道不孝之至的反面教材。 所以那些总在书院门口探头相看大家闺秀的媒婆见到林墨总是避之唯恐不及。 “真是讨厌。”柳瑟与林墨一同踏入书院,看了一眼那几个媒婆,“她们整日守在这门口,也看不腻,难不成日日盼着有新学生来不成?” 林墨笑笑,“你同我走一起,就是故意要污了自己名声好叫那些媒婆瞧不上你对?” 柳瑟“哎哟”一声,“好妹妹,我可不是这等急功近利之辈,我就是觉得和你投缘。” 这话倒也不假,林墨也感觉有一种亲切熟悉,但却不知这股亲切熟悉从何而来。 “你大哥如何了?移回京都了么?” 提起这事柳瑟就极为懊恼,“当日要听了你的话让人快马去定州报个信儿就好了,也不至于摔成这样严重。母亲说他明日就会到达京都城。你究竟是怎么知道他会出事的?” 这个问题在她乍听闻大哥从马上摔下来后便问过几次,林墨都没有回答。 这一次林墨依然是笑笑,不说话。 有一个年轻夫子领了一队叽叽喳喳的女子从另一条路走过。 柳瑟感叹,“又到新学生进校的时候了……” 林墨:“为何如此感慨?” 柳瑟说,“每月都有一批新学生进来,她们高高兴兴进来,却不知这里的淘汰是多么残酷。你瞧,她们至少有三十人,一个月后便只剩下十五人,再一个月后剩下七人,到了第四个月,最多只能留下两人。你说残不残酷?” 林墨搜索了一下记忆,她似是来了还不到一个月……进书院时,那引路的夫子曾告诉她们,每一月期满,会举行考选。通过当月考选的才能进入上一层学习。只有在第四个月通过最后的武艺考选成为最终留下来的一至两个人,才有资格进入书院第四层,接受最厉害的夫子教导。然而即便是在第四层,也只有三个月的学习时间。 “流动如此之快,京都城有这么多名媛淑女都在书院挂了名,那这书院岂不是坏了名声?” 柳瑟说,“读个一两个月自然算不上什么,而且大多数闺阁女子并不擅武,能通过第四关进入第四层学习的,寥寥无几。能在第三层读过,就已经很值得我们津津乐道了。所以最厉害的是在第四层出师的。听说啊,这静雅书院名声都传到京都城外去了,有周边不少州县的大家闺秀都慕名而来呢。” 如此大规模地招募整个京都乃至周边的女子,又是以如此速度筛选,淘汰率又极高,怎么想都觉得有些问题。 第26章 琴艺 “第四层出师的女子,此前都有谁呢?”林墨问。 “有啊,听说元月公主就是第四层出师的。还有镇国公家的庶女,行五,名叫王洛晴的。还有……记不清了,书院不过成立一年多,总共没也没几个从第四层出师的。” 二人一路聊着,最后一同进入一个玄字甲号的教室,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人。 一个女子正说,“过几日便是正式选试了,你们准备好了没?” 林墨坐了下来。 青宁郡主走了进来,眼神轻蔑,“这第一个月选试,相对简单,考的都是琴棋书画,应该不难?” 有个女子瞥了林墨一眼,“郡主这样的大家闺秀自然是样样精通的。就怕是有些人连这最简单的第一关都过不了呢,什么插花这种乡野间的旁门斜道,也不知有没有机会登台选试。” 林墨侧头思考了一阵,这才想起,之前的林墨因着在乡间长大,对插花一途尤有新意,被教授插花的夫子夸赞了一句,是以在林心瑶的撺掇下竟与青宁郡主比试了一场。结果自然是青宁郡主输了,这才有了赏诗会上二人设下的阴谋。 不过……她突然倾身问柳瑟,声音不算小,“听说这书院最长只要读上七个月,怎么郡主去年就开始报名进入书院学习了,如今还同我们要参加第一层考选?” 青宁郡主脸色大变,“你怎知……”她连忙捂住了嘴,“你胡说!我不过上月才报名学习,何曾有来过?!”她在第二层就被刷下来了,只是不甘心时常被那几个在第三层学习过的贵女们嘲笑的眼神,于是求了母亲才四处找人让她硬插了个名额进来再进来读一次。 第一层都是新生,即便觉得她年岁大些也只以为是报名报得晚的,谁会想到会有人再读一次? 再加上她恶名在外,自然只有人奉承着,哪有人质疑她?哪怕有听过家中姐妹提起的,也不可能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林墨这样不给面子,不是胆大包天是什么? 林心琼是和她一同在第一层,不过两人被分在了不同班级,她又拒绝与别人进乘马车,所以没有与林心琼一起来。 就是不知上回在第三层读书的林心瑶到底为什么会刻意跑到第一层来撺掇青宁郡主与她比试插花? 柳瑟倒是不怕青宁郡主的,笑笑,“郡主的才名远播,自然不怕这第一层考选。” 才名远播这四个字充满了讽刺,加上前面林墨的话,第一时间就让人想起青宁郡主是考过第一层的。 林墨明媚地笑起来,那笑容几乎晃瞎了在场众女子的眼睛。 青宁郡主恼恨地两步跨过来,挥起右手就照着林墨那张绝世的脸打下来。 林墨抬手就捏住她的手掌,“上回摔断了腿,小心这回不知哪里要遭殃。” “你这个狐媚子,我就知道,上回的事同你脱不了干系!” “所有人都看到,是林心瑶踩了你的裙角。我可什么都没做。”林墨实话实说,“只不过,这年头,有人若要作死,沾上了因果,那是要倒大霉的。” “你敢威胁我!”青宁郡主何时受过这样的闲气。 “不是威胁,是提醒。”林墨扔开她的手,“天道有因果,逆天而行,早晚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青宁郡还要说什么,只见授课的女夫子已经进来了。 “秦夫子安。”众女学生行礼问安。 秦夫子点了点头,将手里抱着的古琴放在了案上,施施然坐下。 学生们各自将古琴搬了出来放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始调音。 “今日我们学一首新的曲子。”秦夫子好听的声音响起。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气质清冷,琴艺厉害。 林墨自那天葬礼上见过她之后,便知她不是寻常人,灵根觉醒的人,身上都带有灵力。 “铮——”第一声琴音打破了安静的空间。 林墨低垂的视线变得凌厉起来。 原来是音波功。 她还知道,这不是一般的音波功,而是带有摄人心魂之力的音波功。 就如此刻,这个秦夫子不过稍稍注入了一些灵力,整个教室的众多女学生们都进入了如痴如醉的状态。 有一丝带着蛊惑意味的声音钻入了林墨的神觉之中。 林墨知道她这是试探来了,当下并不客气,伸出十指,在琴弦上拨动了起来。 于是另一声十分柔和包容的乐声响起,如同一个静水流深的水潭,将秦夫子那蛊惑性的琴音尽数吞了进去。 秦夫子眉头轻蹙。 琴声相和自然无比,其余人竟然毫无所觉。 直到双方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秦夫子只是抬眸看了一眼林墨,然后不动声色地开始讲课,“刚才演示的这一首曲子,名为《凤鸣曲》,音律以其婉转悠长、涤荡人心为特点,演奏时需注意……” 长达一个时辰的琴艺课上,一众女学生认真学习演奏。 下了课后,紫莎替她送来了午膳。 书院上午一堂课,下午两堂课,每堂课都在一个时辰左右。中午午膳由家中丫环送来就地解决。这也是整体学制短的原因。 林墨觉得很是蹊跷。女子又无须参加科考,更不会有什么学业证明需求,一个女子书院的节奏搞得如此之快,倒好像在完成什么任务一般。 不出乎意料,在用过午膳到下一堂课开始中间的一柱香时间里,有个书院的扫洒小丫头跑来跟林墨耳语了一句。 林墨便跟着小丫头出去了。 到了书院后方一处林子里,却不见秦夫子的身影。 那小丫头疑惑地东张西望,“秦夫子说的就是此处,没错啊。” 林墨倒是神情一顿。 因为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阵琴音,而且带着杀意。 她在石桌面前坐下,“那我便在此处等好了,你先回去。” 小丫头很是高兴,“好的。”说完一蹦一跳地走了。 她一走,林墨便起身,迅速狂奔,很快便出现在琴声发出之处。 秦夫子果然神情凛厉地快速拨动着琴弦,一阵阵几乎能置人于死地的琴音快速攻击林中空地中间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第27章 秦子秋 林墨看一眼就知道,那女子魔脉应该是刚觉醒,唇色变成黑色,两手一张,身后的树枝林木就被卷起化成片片利刃,卷向秦夫子几人所在之处。 旁边还站了四五个人都在朝那魔脉刚觉醒的女子发力。其中有两个林墨是认得的,是给她上过课的其他课业女夫子。 显然她们没想到在书院会突然有个女学生觉醒了,而且还是强大的魔脉觉醒,神情紧张,精神高度集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林墨无声无息地来了。 那散发女子双目腥红、神情狂躁,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次又一次将木屑化为利剑,射向夫子几人。 好在此处是密林深处,离书院较远,倒是不怕伤到其他学生。 对方攻势激烈,秦夫子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只能改攻为守,但很快音波形成的护罩已经被利剑刺破几个洞窿,有两片木刃插入了她的肩膀。其他五人也在她的防护罩中,但她已经无法分心去看她们的情形了。 吃痛下她猛然想起今日课业上那个叫林墨的女学生弹的那一曲,虽然是以极大的包容吞噬了自己曲中的蛊惑之意,但若能借用其中包容之音增强这防护罩…… 她指随心动,将林墨曲意中的包容之法融入她的琴音,果然见防护罩的厚实程度增强了些。木刃再难寸入,纷纷折断掉落。 秦夫子几人一见信心大振。秦夫子更是大喊,“诸位助我!” 其余五人收回各自攻势,侧转身将灵力注入秦夫子体内。 这时林墨手指轻弹,一颗普通人肉眼看不见的水滴轻轻飞跃到那个散发女子身上。 正好秦夫子受了众人的灵力,合力一把用力将琴音拨出,琴音脱出防护罩击向那散发女子。 一股无形的砰击向四周漫延。 就如同被一场冰凉的水泼醒,那散发女子全身散发着的黑气瞬间消失。 狂风中乱舞着的木屑利刃无力地飘落在地上。 林墨满意地看着那颗原本晶莹剔透的水滴回到自己掌心里的时候变成了黑色。 紧接着,她又狂奔回到了原本的石桌旁。 等了片刻,秦夫子果然缓步而来。 她撑着身体在石桌边坐下,很累的样子,直截了当地问林墨,“你是天道山中人?” 林墨摇头,“什么是天道山?” 秦夫子:“果然你不知道天道山,那你当日报名进入书院时,为何竟无人发现你是灵根觉醒者?” 林墨又问,“何为灵根觉醒者?” 秦夫子吸了一口气,“你是何时开始能察觉他人身上的祸事?又是何时知道用你那什么不知名的曲子消除我这乐声的魅惑?” 林墨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大约是最近。” 秦夫子想了片刻,恍然,“莫非是……那日的赏诗会?赏诗会上发生之事,我也有所耳闻……都说灵根觉醒,有时需要一些刺激……看来是真的?” 林墨略想了想,倒是赞同,“好像的确是那日赏诗会之后,我便知晓了一些事情。” 秦夫子突然握住她的手,“你这预知能力我们很需要,你是否愿意加入我们?” 林墨抽出手来,笑道,“我还不知你们是谁,如何加入?” 秦夫子尴尬,“瞧我,过于激动了。我们都可算是天道山门人。天道山门人都是如你我一样灵根觉醒者。加入我们之后,会分配到不同的任务。我的任务就是在普通人中间寻找灵根觉醒者。这世上除了灵根觉醒者以外,还有一种魔脉觉醒之人,特殊术法极为恐怖,对寻常人的危害极大。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你的大姐姐就是这种魔脉觉醒之人。天道山的主要任务就是消灭魔脉觉醒之人,维护人间正常秩序。” 林墨问,“所以,这书院的存在,就是为了在女子中寻找这两种人?” 秦夫子点头,“是。这两三年来,天道山发现觉醒者越来越多,而且闺阁女子不大抛头露面,便办了这个书院来筛选和观察。” “你们通过各种选试,就是为了激发她们觉醒?” “你果然聪明。”秦夫子赞赏地点头,“你既然已经觉醒,便可不必参加三层以下的选试,可以直接进入第四层。” 林墨眨了眨眼,“这样太惹人注意了,我可以一层一层往上选试吗?” 秦夫子稍稍有些惊愕,不过还是答应了,“你如此低调行事也好。” “你们找到灵脉觉醒者,就是为了加入你们?那如果是魔脉觉醒者呢?杀了他们?” 秦夫子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魔脉觉醒者的存在,对于人们的危害甚大。我只知道,他们会将魔脉觉醒者送到一座山上,后来再如何,我便不知了。” “那这个所谓天道山,是何时开始出现的?” 秦夫子心有忧疑,“此事我也不甚知晓……我入天道山不过三个月。” 林墨点头,“你说我是灵根觉醒者,那我是否一定要加入你们?” 秦夫子迟疑道,“那到也不是……你……不想加入我们?” 林墨笑笑,“不加入,可以么?” “也许……可以的?”秦夫子也有些不确定,但她还从来没想过,会有人不愿加入天道山吗。 林墨点头,朝她眨眨眼,“那便这样,我不加入了。其他若无事,我先走了。夫子你也快回去休息。” 秦夫子没有意识到自己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还临时说了句,“我叫秦子秋。” 林墨头也不回,只抬起右手摇了摇,“好名字。” -- 林府内,江姨娘揉着肩膀坐下,她乍然接手府中事务,又是接连几件大事,整个人的能力和心性都得到了极大的考验。 林谦四五个妾室,就她生了一儿一女。她是个极聪明的,否则也不会在林曲氏的手下稳固这么多年。儿女也都平安长大成人。 对于那日林墨同他们三人说的关于林心瑶杀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件,她从林谦严肃的神色中知道,这事不是她能打听的。 她能做的,就是按林谦的吩咐,好好照看内宅,好好安抚女儿,再叮嘱儿子向林墨示好。 短短几天,嫡长女死了,当家主母瘫痪了。换作是其他姨娘,估计那股得意劲儿都要上天了。 第28章 忠仆 可是她却很冷静,不论是丧仪还是让人服侍救治主母,亦或是内宅诸事,全都安排得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错来。 非要挑的话,那就是对墨清院太过优厚和宽容了。 林墨不去守灵,她没说什么,林墨拒绝送葬,她也不说什么。 琼儿惊吓过度,也吐露了一些信息,再加上林墨瞬间就能抹去琼儿脸上的黑色伤口,她相信这个庶女是有一定特殊能力的。 就像偶尔民间传说的那样。 所以她毫不犹豫同林谦那样向她示好、优待。 林曲氏从城墙台阶上摔下来的那一天,她当即就安排人将她迎回主屋,又请了郎中来瞧。谁知她那么一摔就脖子以下瘫痪了? 她尽心尽力照顾着,不敢让这个曾经对她动辄打骂的当家主母死了。 主母瘫着,自然比迎来一位新的填房好。 她是个有分寸的,从来不会去想什么扶正之类的妄念。 琼儿也慢慢恢复平静,可以正常去书院学习了。林谦的嫡子有两个,怎么也轮不到她的林澄。 她不是个贪心的,眼下的状况,真是再好不过。 正歇息着,外面来报,说吴妈妈有事求见。 “进来。”江姨娘道。 吴妈妈慢慢挪进来,她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完整。 “见过夫人。”吴妈妈也是个机灵的,这些日子府上的下人都改了口,自然也不能例外。 “你是夫人身边的人,这样喊我一个姨娘,让她听到了,岂不是徒增伤心?” “夫人如今实至名归,我一个老婆子,还有什么可怕的?” 江姨娘心里冷笑,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林曲氏何曾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你来,可是主母那边有什么不妥帖的?”夫人来夫人去,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吴妈妈赶紧说,“哪里有什么不妥帖的?老爷的意思原是让主母在庄子上修养,如今病着了夫人还能留在府里,已是天大的恩惠了。” 她犹豫着,“只是……老奴想来求夫人一件事……” “你想换个院子效忠?”江姨娘立刻就猜出她的意图。 吴妈妈咬咬牙跪了下来,“夫人,着实不是我攀高踩低。按说我跟了主母十几年,也应当服侍到底才是。可是……我……我想去墨清院当差,是有缘由的!夫人容禀!” 竟然想去墨清院? 江姨娘来了兴趣,“你说说看。” 吴妈妈说,“那日……夫……主母因着大小姐被留在王府一事去寻了三小姐,听说在院里骂了她,出门的时候就被门槛给绊倒了,摔掉了门牙。这事不算小,她回来时就跟我说,那小……三小姐诅咒她,说她是不能被诬陷和诽议的,否则要倒大霉。老奴那日……也跟着附和了两句,转头就让碎瓷片扎伤了。前几日,主母心中又悲又愤,登上墙头将三小姐骂了个痛快,结果就……” 她朝江姨娘跪行了两步,语气里满是恐惧,“我想了又想,只怕这三小姐是个厉害的,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我从前待三小姐也没什么好脸色,我实在是害怕呀……我想,墨清院如今人手紧缺,又少个管事的婆子,我老婆子总是能担得起的。若是能在她跟前当差,尽一份心力,总不至于……哪日就出了意外……” 江姨娘面上平静,心里却惊涛骇浪一般,这些事,真的是林墨做的?明明那日在城墙头上,林墨根本就没出门。 她问,“你要去墨清院,自然去求她就成了,怎么求到我跟前来了?” 吴妈妈脸色灰沉,“我……去了墨清院几次,都被打发回来了,说是三小姐不在院里。二小姐和她一道从书院回来的,不在院里能在哪里?” 江姨娘说,“这你还真不知道。琼儿每每回来时,三小姐都说有事,自己独自出门了。她兴许真的不在院子里。” 吴妈妈愣了一下,才说,“我……就算求到了她跟前,她也未必答应。我既舍了这张老脸来求夫人,还请夫人卖我个人情。您如今掌管中馈,替她安排个管事婆子也是在理的,还求夫人行个方便。” 江姨娘有些迟疑,“你当真是想去墨清院将功赎罪的?不是想进入墨清院趁机暗害三姑娘的?”要真是有这心思,她若推荐了吴妈妈,少不得会受些牵连。 “绝是不敢的。”吴妈妈磕了头,“老奴去向姑娘表了忠心,若是能立得些许功劳,兴许还能求得姑娘救了主母。老奴看着主母躺在床上除了脑袋,其余部位动弹不得,真是生不如死啊。” 原来她还抱了这样的心思,这就可以理解了。 “吴妈妈真是个忠仆啊。”江姨娘面上冷了冷,特意咬了“忠”这个字。 吴妈妈反应过来,“夫人,主母如今这个模样,老奴看了实在不忍心。只求她能少一些痛苦。其余的,便是她好了些,只怕也不能想太多了。还请夫人慈悲心肠,发发善心。” 江姨娘琢磨了一下,点了头,“成,那我去同三小姐说一声,答不答应的,得看她自己了。而且,我也不会替你瞒着身份的,该怎么说自会怎么说。” “老奴明白的,多谢夫人了。”吴妈妈长出一口气。 江姨娘却觉得吴妈妈多虑了。 这个林三姑娘既然非同常人,又怎会在乎院子里一个婆子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等到下人来报三姑娘已经回到墨清院时,江姨娘让人唤了吴妈妈过来一同去了墨清院。 不出江姨娘的意料,她只随口说了一句夫人原来身边的吴妈妈想另寻出路,见她院子里还缺一个管事妈妈,问她想不想要。 林墨很是随意地同意了。 横竖这院子她是呆不长时间了,谁来管事不是一样的? 随后便见吴妈妈感激涕零地进来磕了头,领了差事便又出去了。 江姨娘回到院里,带着惊涛骇浪去了林心琼房内。 林墨压根就没想起这吴妈妈来,也根本不知道她的屁股受了伤。只瞧着她身上有淡淡的灰气,也当是与林曲氏沆瀣一气沾染了一点小因果。 第29章 生辰 东宫内,楚瑜瑾正在看着影子这两日查来的各家勋贵这二十年来的发家史。 其实主要几个家族的脉落,他还是有数的。如齐家、穆家两个异姓王,以及周家、李家、蒋家、吕家等几个世家大族。要么是原有的根基深厚,要么是因着自己父皇的从龙之功一跃青云。 要说有身体虚弱病重的,突然从十九年前好起来的,也有那么三个。 他将这三个名字重点圈了出来,交给了影子,“查查这三人,当初的病是怎么治好的?当年的郎中府医可都还在?想办法拿到他们的生辰八字。” “是。”影子答到。 楚瑜瑾用手指敲击着桌面,突然说道,“对了,还有,尽快查一下父皇的生辰八字。” 影子迟疑了一下,“万寿节不是就在下个月……” “旁人不知,你还不知?皇室对外的生辰之日,哪有真的?” “是。不过……”影子又纠结了,“皇上生辰是机密要事,除非问他本人,或是查宗谱玉碟,恐怕难以知晓。” “我来想个办法,你先去。” 影子转身要走,楚瑜瑾又将他叫出,“等等,你昨日说,那个出现在林府葬礼上的那个夫子,是个琴师?而且很可能是天道山门人?” “是。”影子说,“那日出现在林府将林大小姐带走的蒙面人之一,就有可能是她。” 楚瑜瑾想了想,“你让人把库房中那把古琴搬来。” “是。” 宫人受命将古琴搬来,楚瑜瑾坐下试了试音,才弹了两个音,便有一根琴弦断了,崩了他指尖。 血珠立时冒出来。 正巧有宫人人来报,“皇后娘娘驾到。” 楚瑜瑾起身去迎,“母后。” 皇后温柔地说,“太子辛苦了,这么晚还在处理公书?齐青木刚回来,他这一趟差虽然不太顺利,但好在查出了盐税的真实税目,对于国库的充盈,也是一件大实事。” 楚瑜瑾点头,“天降暴雷,的确非人所能控制。襄阳王若真有问题,肯定不止插手这三州盐税。只要盯着他,一定还会有其他线索的。” 皇后:“我儿莫要忧心。这些事都有你父皇操持,他心里有数的。这不,今日下午,齐青木进宫述职后,他便将监察百官之职让靖王暂领了。你且好行休养便。” 这时皇后的眼尾扫到了他的指尖,大惊,“怎的又受伤了?” 楚瑜瑾随意拿出帕子擦了擦,“不妨事。” 皇后叹了一口气,看到桌案上那一叠资料,不禁过去翻了几页,“这是……” “母后,我这几日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借走了我一半命格。这便让影子去查了查。” 皇后有些紧张起来,待全部翻完,看到上面圈出的三个名字,松了一口气,“你是怀疑这三个人……” “是,这三人原本病重,但却一直活到了现在,而且平步青云,怎么想都有些蹊跷。” 皇后笑笑,“我儿想得周全,原本这几日,我也让游尚宫私底下打听着呢,没想到你到抢先一步。” 楚瑜瑾盯着母亲,“母后,我的生辰八字除了您和父皇、游尚宫知道以外,真的没有别人了吗?” 皇后一愣,“你在怀疑什么?” “一直以来我因身子病弱,父皇从未重用于我。父皇才将监察百官之职交予我,不到一个月,竟给了靖王暂代。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皇后有些慌乱,“不,不可能,你不能怀疑他。他此前同我说过,是顾念你身子刚有起色,不能操劳。” “那您告诉我,您知道父皇的生辰八字吗?” 皇后大惊,“皇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正说着,宫人又在外面报,“皇上驾到——” 二人连忙起身跪迎。 一个颇具威仪的明黄身影走进来,声音却冷了三分,“皇后,你也在啊?” 皇后答道,“太子受了些小伤,臣妾过来看看。” 皇帝说,“平身。太子怎的又受伤了?” 楚瑜瑾答道,“无妨,儿臣不过是想试试这古琴的音,不想那弦久未使用,生涩得很,一试便断了。” 皇帝看了看他指尖还残留的血迹,皱了皱眉,“从小到大你便小伤不断,还是悠着些。” “是。” “皇上可曾用过晚膳?” 皇帝一愣,“这个时间,自然没有。” “那臣妾斗胆请皇上留下一起用晚膳?我们也许久未一起用晚膳了……” 皇帝沉吟片刻,“好。” 皇后十分高兴,连忙吩咐宫人去准备晚膳。 楚瑜瑾已经不动声色将桌案上的材料收了起来。 皇上在正中的主桌上坐下,朝太子招手,“太子,听闻你因着身子不爽,定州之行也取消了。今日齐青木回报定州案子时,朕确然觉得不太安全。便将其余后事,都交给了靖王。你安心休养便可。” 楚瑜瑾垂下眼眸,“儿臣有负父皇重望。” 皇上笑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前是朕想岔了,想着你若是能在定州一案上立下大功,也能令臣公们心服口服。但那边又是山体滑坡,又是天降暴雷的。如此凶险,朕想你还是留在宫内替朕分忧。明日起朕会命内阁将礼部吏部和户部三部文书奏折送到你这儿,若无紧要之事,你就替朕批了。” 楚瑜瑾愕然抬头,皇后却高兴地说,“还不快谢谢你父皇!” 楚瑜瑾赶紧下拜,“多谢父皇!儿臣定干脑涂地,替父皇分忧。” 皇上看到桌上那把断了弦的古琴,奇了,“太子怎的开始喜好琴曲了么?” 楚瑜瑾摇头,“儿臣知父皇万寿节将近,近日听闻京都出了一个琴师,琴艺十分高超,儿臣是想请她入宫来为父皇贺寿。” 皇上慈爱地笑道,“我儿有心了。” 楚瑜瑾突然半开玩笑地说,“父皇,人人都知道您的万寿节在下个月,我的生辰前两个月刚过。您说,我们这样的,会不会过着过着,就忘了自己的真正生辰了?” 皇后紧张地说,“太子你说什么呢!” 皇上哈哈大笑,“忘了便忘了,又有什么打紧?!横竖每年总有那么一日,便就真当那日都是生辰不就好了?” “那父皇您的……”楚瑜瑾又要问,被皇后打断了,“太子,本宫看晚膳好了,先用膳。” “是。” 第30章 血迹 用过膳后,楚瑜瑾送走了父皇母后,又在母后警告的眼神中无奈地点了头,算是答应不再探查父皇的生辰八字。 入夜,他一时想着这二十年来父皇母后恩爱有加,待他亦是慈祥关怀,实在是不愿去怀疑…… 阖宫的灯都熄了,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愿入睡。 往常那妖媚女子时常出现在梦里,他心如止水,并不在乎。 但自那日尝过林墨柔软的双唇后,哦不,他是被品尝过……便好似突然开了窍。再见其他女子,皆无颜色。偶有再碰上宫女投怀送抱的,心中更是厌恶。 晚上再梦到那个女子,厌恶感更甚,以至于临入睡,居然有了抗拒感。 想了想,还不如前几日般有双眼睛盯着。如今知道是那只白鹤,倒像是林墨的眼睛在看着他一般。 一咬牙,他起身坐了起来,取了深色衣服穿戴整齐,踏出了宫门。 守夜的小宫女见了赶紧跪下,“太子,可是婢子伺候得不周?” 他挥一挥手,丢下一句“不得声张”便走了出去。 宫外,影子已经牵着两匹马机灵地等在阴暗处。 楚瑜瑾笑,“还是你深知我心。” 翻身上马,疾奔而出。 -- 墨清院内,林墨睡下之前,将掌心里的那颗黑色水滴注入到屋内的法印,将法印覆盖范围又扩大了些。 这魔脉不能为她所吸收,却能被这法印所用,也着实有些奇怪。 她一直想着秦子秋的话。静雅书院是为女子而设,那么原本传统的书院必然早就渗入了天道门的势力。静雅书院成立才一年多,想来天道门出现的时间应该也不会太久。 所以距离那一场神魔大战应该没有很长时间,自己还算回来的及时? 今日见到的那个魔脉刚刚觉醒的女子所使用的以木为刃的术法很是眼熟。但她确定现在的自己还无法操控林木。 她知道自己刚刚苏醒,很多能力还没有回归,但现在问题是她不知道自己丢失了什么样的能力,也不知道这些能力能以什么样的方式寻找回来。 而且,她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到底忘掉了什么? 这是一个问题。 猛然,她睁开了眼睛,看到那个普通人看不到的法印在头顶上飞速旋转起来。 她惊得坐起来。 这个法印并没有什么防御作用,不过是一种感应术法,能让她知道这个法印范围内发生的一些事罢了。 若说对于凡间有些许作用的,那只能说是会吸收附近的天地灵气,反哺于覆盖其中的生灵。 不过,人间道的灵气过于稀少,对于她来说根本没什么作用。 她盯着旋转的法印看了一会,突然明白了它在做什么,微微一笑。 果然很快那一滴原本黑色的水滴,渐渐从法印的中央再次凝聚出来,不是无色透明的,而是莹润如牛奶般的纯白色。 她伸出手去接住了那一滴白色水滴。 水滴刹那间融入她的指尖,消失不见。 她顿时感觉到自己有了一种控木的能力,而且……草木皆俱木的属性,她连带着,似乎突然精通植物药草。 原来……这法印将这魔脉净化后,仅留术法传承给了她。 她原本就怀疑这所谓的魔脉和灵根是那一年神魔大战时,自己和天魔身上的法力从天道破碎的那一角溢出,散落到了人间道,这才变成了魔脉和灵根。 按理说魔脉是那天魔身上的法力,可是为什么自己却能将魔脉净化后法力收为己用? 很神奇。 就是不知道那些天道门人身上的灵根若是被自己夺取了,能不能回归自己身上? -- 京都城的夜间是有宵禁的,不过时间比较晚,从亥时开始宵禁。 此时已经快接进亥时,行人也都匆匆回家闭门不出。 一个衣衫褴缕的女子从一个街角踉跄走出。 她嘴角渗着血迹,赤足踩在冰冷的泥地上。显是走得很累了,她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带着血迹的手按在了一户人家的青砖墙面上。 一股看不见的波动从她手印的地方向远处漾开。 看守角门的婆子出来倒了一盆洗脚水,正堪堪倒在了这女子身上。 女子抖了一下,突然开口问道,“大娘行行好,给我一口吃的。” 那婆子拎着脚盆,正要关了门上闩歇息,闻声转过头来,“哎哟,哪里来的乞儿?去去去,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这大晚上的,该上哪儿上哪儿!” 那女子抬起被淋得透湿的脸,发丝凌乱地钻在脸上,还带着些许血迹,显得有些狰狞,“大娘,你泼了我,至少该说声抱歉?” 那婆子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随即又挺起胸来,“你这小贱蹄子,想要吃一口饭,那勾栏娼院倒是个好去处,你怎么不上那讨饭去啊?偏偏要在我这里歇脚,这水不泼你还泼谁?” 那女子忽然双目闪出红光,“你说什么?” 婆子大骇,“你……”她慌忙转身,想逃进角门将门关上。 女子迅速伸出手来,利爪一般抓住婆子的胳膊,张口就咬下去。 婆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马背上一人直接就将鞭子甩过来,抽中那女子的肩膀。 女子放开婆子,朝马上之人扑去。 来人正是楚瑜瑾和影子。 二个迅速跳下马背一前一后与女子对战。 这女子倒是邪门得很,不避不让吃了二人好几掌,又挨了几鞭子,好像感觉不到痛似的,速度也极快,张着十指就朝二人狠抓。而且力大无穷,好几次,影子都被她抓住甩了出去。 那婆子一脱身,就惊吓地逃回了角门,将门闩得死死的,呼哧呼哧喘着气。 “这个疯婆娘是属狗的吗?怎么见人就咬?哎哟,这可痛死我了。” 林墨已经走出了房门,她在这屋上笼罩着的法印将那女子的手印传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这女子身上的魔脉气息。 她没有第一时间出手相救,是因为透过了角门看到那婆子的身影,知道她并没有生命危险。 现下那婆子正借着月光想卷起她那厚厚的袄子查看伤口,林墨已经透过衣服上的两个窟窿看到了里面蔓延着的黑色魔气。 她叹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第31章 玫娘 那婆子见到有人过来,仔细一看,赶紧躬身行礼道,“姑娘大安。老奴,吵到您了?这门外也不知怎么来了个疯婆娘,见人就咬……我这老胳膊……” 林墨伸出手去,“无妨,我看看。” 婆子“嘶”了一声,“真是见了鬼了,隔着这么厚的袄子……” 林墨不动声色地将那缕黑色魔气吸在了掌心里,然后放下了手,“没事了,你把门打开。” 婆子愕然,“那疯婆娘还在外头……” “无妨,她是来找我的。” 婆子更加愕然,瞪大了眼睛,“您……认识她?” 林墨有些不耐了,“快开门。” 婆子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卸下了门闩,把门打开。 门打开,林墨皱了皱眉头。指尖轻弹,一颗水滴化成一道看不见的雾气,扑向那个女子,然后又迅速收拢回来,变成了黑色的水滴,回到了她的掌心。 那女子此前刚刚将影子再一次扔了出去,又迅速抓住楚瑜瑾,高高举起正要用力往地下掼。 雾气扑来,几乎是一瞬间那女子眼中红光熄灭,被影子一把拍在胸口上,跌在了地上,喷出两口鲜血。 影子一把捞住太子,暗自拍了拍胸口。 楚瑜瑾和影子都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一瞬间他就忽然变这么脆弱了之前可是怎么打,她都无知无觉的。 这时不远处赶来了两道身影,全身黑衣戴着面具。 其中有一个人要攻向躺在地上的女子,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生生收了手。 她疑惑地看向另一个黑衣人,摇了摇头。 那个黑衣人也蹲下来仔细查看一番,随即站起身来看向站在角门之外的林墨。 林墨也微微摇头,缓步走过来说,“他们都是来找我的,不知怎么居然在门外打了起来。” 黑衣人粗着声音热地上的女子问她,“你认识她?” 林墨点头,冲着地上的女子唤了一声,“玫娘,你来寻我,怎么也不向那婆子报上我的名号?白白被当作恶人打了一顿?” 地上受了重伤的女子全身一震,艰难地抬头望向林墨,“姑娘……” 林墨又嗔怒地看向楚瑜瑾和影子,“你们二人也真是的,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出手打人?” 楚瑜瑾和影子:…… 两个黑衣人再三确认这地上的女子身上没有魔气之后,满心疑问地走了。 林墨示意影子将这女子抱了进来,放在了屋内。 那婆子也跟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来神情紧张的说,“小姐,老婆子真不知道,这姑娘是来找您的。” 林墨挥挥手,“不知者无罪,你先下去。看紫莎和蓝叶睡下了没?让她和蓝叶一起把东厢房收拾一间出来,让这姑娘住下。” 那婆子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这披头散发的女子,应声下去了。 这女子身上中了楚瑜瑾和影子好几掌,伤势自然不容小觑。 林墨看这女子身上死气沉重,知道她怕是难逃一劫了,何况她身上又背负了几条人命,这因果恶业不承受也得受。 楚瑜瑾还好,倒是影子有些尴尬,不过争辩起来也是理直气壮的,“在下实在不知这姑娘是小姐旧识,一心护主心切,出手怕是重了些。” 管他是天王老子,只要对着太子出手,他就是杀了也没什么。 林墨点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看向那女子,“你叫玫娘是吗?能否告诉我此前你都遭遇了什么?” 玫娘“嗯”了一声,艰难地说,“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林墨摇摇头,“我怕是救不了你。你手上至少有四条人命?因果恶业太重,你这伤势估计是好不了了。” 玫娘眼神空洞,突然呵呵笑了起来。 “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玫娘看向林墨,“姑娘心善,我临死之前能得姑娘收留,已是天大的造化了。咳咳……” 她咳了几声,继续说道,“我本是住在城东郊外的一处赵家村里,婆婆一直嫌我没能生出儿子来。听闻京都城内有一座南山寺,特别灵验,又不敢让婆婆和丈夫先抱上希望,就自己偷偷过来求神拜佛保佑让我怀上个儿子。没想到那南山寺里的和尚都是些畜牲,骗我说后院有一口井水,喝了便能一举得男。我就……去了后院,没想到被那些和尚关了起来,日日折磨……” 楚瑜瑾神色凌厉起来,天子脚下这南山寺的和尚,竟然干出如此勾当。 “我被关了有半个多月,实在是生不如死,今日又有四个畜牲进来,要将我……我悲愤又绝望,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气把他们都……都杀死。然后逃了出来,走着走着就走到这了……” 林墨赶紧问重点,“你是怎么把他们杀了的?” 玫娘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力大无穷。其中一个人的耳朵深深被我咬了下来……我逃出来以后觉得好饿好饿……饿得都走不动路了……” 影子疑惑地说,“方才交手之时,我的确感觉你身上力大无穷。可是为什么又突然……” 林墨打断他,再次问了她,“你可有未了心愿?” “我有一个女儿,在赵家村,今年才三岁……可是她也是从小天生神力,我真担心有一天她会像我这样控制不了自己……如果姑娘能行行好,就将她买来做个丫头。就说是我的遗愿……”她把手上唯一一个带得发了黑的银色细镯褪了下来,举到了眼前,“她奶奶和她父亲一心想要个儿子,早就巴不得发卖了她,总说家里都要被她吃穷了……” 这时紫莎进来了,“小姐,厢房已经收拾好了,蓝叶去烧热水了。这位是……这位姑娘怎么伤的这样重啊?” 玫娘坚持将她这个银镯递给林墨,“她叫姣姣……求您大发慈悲将她收在身边!” 林墨点头,收下了银镯,“我答应你,明日便让人去接她过来见你最后一面。” 玫娘泪流满面连声道谢。 楚瑜瑾看了影子一眼,“你将玫娘带出去安置。我有话同林三姑娘说。” “是。” “紫莎,准备一些膳食给她,再将她身上好生收拾一番。早些歇息。” 第32章 便宜 紫莎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楚瑜瑾。 影子突然上前,将一块腰牌放在了桌案上。 紫莎看直了眼,呆了一呆。 随后影子抱起玫娘出去了,紫莎跺跺脚也赶紧跟着出去了。 东宫了不起啊? 太子了不起啊? 不过好像……还真的了不起! 林墨已经在桌子旁坐下,淡笑道,“夜深不宜饮茶,就不给你泡茶了。” 楚瑜瑾也坐了下来,将面前的腰牌往前推了推说,“我怕你想找我时进不了宫墙,所以专程把这个腰牌送过来。” 林墨失笑,“我想找你?” “嗯”,楚瑜瑾厚脸皮地点头,“纸鹤也没了,你又无法时刻看到我,若是突然感应到我有危险怎么办??” “你还真是笃定——我就一定会救你吗?”林墨挑眉。 楚瑜瑾说,“原本还不够笃定,但刚刚那一幕,让我确定了,你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姑娘。” “刚刚?刚刚我也没救她,她还是会死的。” 楚瑜瑾笑,“若不是你出手,她只怕要被当成魔脉觉醒者被面具人带走。若是被带走,她又怎么会有机会见到自己女儿最后一面?更没有机会将她的女儿托付给你。所以无论怎么看你都是帮了她。” 林墨看向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刚刚我不出手,很可能你就会没命了。你的命劫还没过,随时随地都有死亡降临。” 楚瑜瑾说,“若是在你家门口都能被死劫砸中,那也只能说是天意了。” 林墨无奈,此人还真是自信得很,“那你又有没有想过,我出手了也会沾上因果,也有可能遭遇命劫?” “因果?”楚瑜瑾忽然脸色认真起来,“你出手会沾上因果?意思是,你也会遭遇命劫?” 林墨很认真的点头,“每个人的命数自有天定,若是我强行干预,我就会沾染上因果,会有反噬,严重的也会遭遇命劫或死劫。” 楚瑜瑾迅速把桌面上那面腰牌收了起来。 林墨笑道,“怎么不要我进宫救你了吗?” “不敢牵累姑娘,我这既是死劫,姑娘若是出手,只怕造成的因果颇大。” 林墨淡淡笑着,伸手拿过了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折起了纸鹤。 在楚瑜瑾惊讶的目光中,轻飘飘的一支纸鹤折好。 林墨并不避开他,伸手在纸鹤上面打了一个法印,然后将纸鹤递给了他。 “若是紧急情况下你有什么想同我说的,或是要传递什么消息,可先替它点上两只眼睛,然后对着它说话,或是打开它,在它身上写好,最后再默念我的名字,它就会飞回来找我。” 楚瑜瑾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只神奇的纸鹤,突然略略站起,探过身去吻住了她的唇。 林墨呆愣住,他这是干什么?上回被自己咬了一口,现在咬回来还她一报? 楚瑜瑾良久才舍不得地离开她的唇,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湿润的唇,然后嗓音有些沙哑,“这是报酬。” 林墨:??? 她想起上回自己好奇女修罗咬他的滋味便咬了他,只是找一个借口,这就被他借用了? 林墨面无表情,伸出了一只手,“此次我并不想要这个报酬,不如银货两讫?” 楚瑜瑾觉得自己的内心又遭受了1万点暴击,东宫多少宫女期盼着他,等着他临幸。偶尔出门一趟,也是能看到不少花痴少女期待着自己的一个眼神。 如今自己巴巴的凑上去,还得了个不如银子好使的下场? 太伤自尊了。 不过,刚才的滋味儿……可真是…… 他面上却是一副无辜表情,“上回你索取的报酬是这个,我还以为你会愿意继续占我便宜。不过现在这个便宜你占都占了,难不成你再还回来给我?” 点头啊,快点点头。 谁知林墨却是摇了摇头,“算了。” 别算了啊,我期待着你还回来给我…… “不过,我还是有事相求。”楚瑜瑾灵机一动,“我的梦,你是能看到的?有没有办法别让她再出现了?或者让我别再梦到她了?我一看见她就会想起你,就会想起那日在温泉池子里……” 林墨迅速伸出手,止住了他要往下说的话。 她当然知道那日在池子里,他看见的那个女修罗是怎么回事儿。 想了想,的确也是。 她又拿了一张纸,巧手快速折叠,竟然折成了一颗心形,然后在上面又施加了一个法印,递给了他。 “将这个法印悬在你的床幔上,所有妖邪都会避之而走。不过记得,这纸鹤和法印,都不可整个浸入水中。” 楚瑜瑾欣喜地接过法印,又要倾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这回却没有得逞,被林墨竖起一根手指挡住了。 林墨冷冷说道,“太子请自重。” 楚瑜瑾笑道,“本宫发现本宫还是更喜欢这种提供报酬的方式。”玩笑也该有个度,适可而止。 “本姑娘现下缺钱。”林墨直截了当的说。 楚瑜瑾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将纸鹤和心形反应放进怀中,慎重地向她鞠了个躬,“姑娘大恩楚瑜瑾铭记在心。明日必有酬金送上,请姑娘笑纳。” 林墨听到有酬金,脸色缓和了一些。 楚瑜瑾复又将腰牌搁在了桌上,“这个还是留给姑娘,以备不时之需。” 不进宫也可以,关键时刻拿出来唬唬人也是有用的。听说她这两天去了书院。 他本要踏出房门了,又转身问她,“你在书院可一切都好?” “哪里会有不好?”林墨反问。 楚瑜瑾点点头,“这倒是,你这样的,到哪也不必担心被人欺负。” 他走出房门,紫莎已经安置好玫娘急急赶过来,见太子要走,赶紧行礼却不敢出声。 恭敬地送了太子到门口,让婆子把门闩上,才长出了一口气。 那婆子小心翼翼地问,“紫莎姑娘,小姐她……这位是……” 紫莎瞪了她一眼,“这位是贵人,但凡他来,你可千万别拦着。不过,最后站在院外盯着他和小姐说话。” 婆子:…… 紫莎说完又火急火燎扑进屋子里,“小姐,你没被占便宜?” “占便宜?”林墨懵然地问,“你是说他咬我?不是说他被我占了便宜?” 第33章 取出 紫莎跺脚,“哎呀小姐!这种事,被占便宜的都是女子!您怎么……?不行不行,下回再不敢放您和他单独相处了!是太子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林墨:…… 这就叫为所欲为?但好像……上回是她先为所欲为的? 紫莎看见那个桌上的东宫腰牌,拿起来气得要砸出去,想了想又不敢,只好说,“姑娘!太子竟敢对您做这样的事,他会娶您吗?” 林墨更加懵然,这都哪跟哪儿,就说到婚嫁了? 紫莎将腰牌抓在手里,“不成!下回我等问问,问问他到底将姑娘置于何地!竟要这样折辱于您!” 林墨忍不住说道,“这怎么会是折辱?上回是我先咬的他。那我也算折辱过他了?” 紫莎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要不然就是被一道雷给击中了,“您……您您您……” “不过……其实真的没什么味道……那女修罗也不知为何如此喜欢咬他?可是也没真见那女修罗将他吃掉……”林墨疑惑着,“也对,如果吃掉了,那他在梦里岂不是死了?女修罗又怎么再继续咬他?难道要真吃了,味道才好吗?” 紫莎惊悚了。 嘤嘤嘤,自家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 林墨想不明白,最后翻了一下白眼,“快去睡。”反正她也不想吃人,味道怎么样她没兴趣。 紫莎走后,她将从玫娘身上提取出来的魔脉注入法印之内。这一次法印没有将其净化。 于是她知道,应该是只有一些带有特殊属性的魔脉才能被净化,并回归到她身上。 -- 楚瑜瑾怀揣着满满的收获心满意足地踏进寝宫。 影子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花了眼,才同前来换班的太子贴身近侍折希说,“太子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折希瞥了他一眼,“少见多怪了?上回从林府回来的时候就笑成了一朵花。” 影子:…… 他这个不能见光的暗卫,到底错过了多少好戏? 楚瑜瑾将心形法印挂在床幔的中央,以便自己一抬头就能看到它。 然后又将纸鹤掏了出来,放在枕头边上。 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身,拿了笔墨,在纸鹤眼睛点了两颗黑眼珠,然后对着纸鹤说了一句话,“林墨,你在吗?” 然后心里默念林墨的名字。 随后便看到纸鹤轻轻飞了起来,脑袋上的黑眼珠先是直愣愣地瞧着他,随后很快拍着翅膀飞走了。 这回他看清楚了,纸鹤速度很快,寻常人若见到了,只能看见一道白光。 那边的林墨正准备歇下,忽地看到纸鹤出现在眼前。 她一惊,以为出了什么事,然后点了点纸鹤的脑袋,纸鹤吐出一句话,俨然是楚瑜瑾的声音:“林墨,你在吗?” 林墨翻了个白眼,心知他是在测试这个纸鹤的功能,只能回答一句,“我在。” 想了想又说了一句话,“这纸鹤可以重复使用。你不用它时,便将它收起来。下回要传话时,打开它的双翅,点一点它的脑袋,就可以传讯了。” 她又点了点纸鹤的脑袋,默念了一句楚瑜瑾的名字。 纸鹤便迅速飞回了东宫。 楚瑜瑾见纸鹤竟真的回来了,很是神奇,却不知如何听她的回音,只好将纸鹤摸来摸去。 也是误打误撞地点到了它的脑袋,便听到了林墨的声音:“我在。” 他那一瞬间觉得全身都舒爽了。 所有的急躁焦虑一扫而空。 仿佛只要随意唤一句,“林墨,你在吗?” 然后她温柔的嗓音就会在他耳边回应:“我在。” 他又点了点纸鹤的脑袋,这才听到了后面的一句话:“这纸鹤可以重复使用。你不用它时,便将它收起来。下回要传话时,打开它的双翅,点一点它的脑袋,就可以传讯了。” 他依言将纸鹤压扁折叠起来,居然看到纸鹤原本圆滚滚的眼睛闭成了一条缝。将它翅膀张开,眼睛又睁开。 他觉得有趣,果真点了点它的脑袋,又问了一句话,“你能看见我吗?” 然后默念名字送出。 片刻之后他收到回信,“不能。你若再这样浪费纸鹤的身上的法力,我便将纸鹤回收了。” 他呵呵一笑,将纸鹤收在了胸口,渐渐入睡。 果然一夜无梦。 -- 次日中午,林墨被秦子秋找去问话。 “那晚我知道你认出了我。”秦子秋直接说。 林墨没有否认,“是。” “那个女子我们明明感应到她是觉醒者,而且在使用术法时魔气大散,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可是为何她身上一丝魔气也无?” 林墨抬眼看向她,“你是在怀疑我?” 秦子秋说,“你的姐姐林心瑶被擒时也是魔气全无。但我们无法确定她是否将魔气隐藏了起来,所以不得已才将她送到山上。但她失足跌亡时,我们确定她身上的魔脉真的消失了。还有前两天,在密林北面……”她迟疑了一下,问,“那一日我约你在此处见面,你真没有去那边?” 林墨只是看着她,“你怀疑是我拿走了他们身上的魔脉?” 她的眼神如此坦荡,倒叫秦子秋迟疑了,“真不是你?” 林墨反问,“魔脉原来是可以被取出的吗?如何取出?” 秦子秋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在此之前,我们并不知道魔脉是可以取出的。也许它们出现得诡异,消失得也很诡异。” 林墨笑着摇摇头。 秦子秋解读了她这个笑容,那意思是你们都不知道的问题,我一个刚知道天道山存在的觉醒者,又如何能知道这么多? 下了学,林墨坐上了自己的马车,准备照例去问斋转一圈再回墨清院。这两日问斋都没有什么生意,她也并不着急。 就是看守问斋的蓝叶很是焦虑,因为她觉得自己实在太清闲了。 林墨才踏上马车,就有另一个马车停在了旁边,然后便衣打扮的折希下了马车过来说了两句话。 紫莎一听,立刻吩咐车夫迅速回府。 林墨没听清,“嗯?他说了什么?” 第34章 紫莎兴奋地说,“折希说太子有赏,让我们速回府中接赏。” 林墨傲然拒绝,“赏什么?本姑娘不要。昨日明明说的是酬金。” 紫莎急道,“这不一个意思吗?” “赏金和酬金能是一个意思吗?本姑娘不吃嗟来之食!”林墨一锤定音,“去问斋。” 紫莎一脸苦相,“姑娘……” “去,你下车去说一声。若是送酬金的,就交给看门的婆子。哦对了,吴妈妈今日过来了,交给她也成。” 紫莎无奈,只得下了车又同折希说了几句好话,这才上了车,与姑娘一同去了问斋。 她们没注意到的是,书院不远处,另一辆豪华的马车内,青宁郡主正掀着帘子看着两辆马车的互动。 她阴沉的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 难怪这小贱蹄子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原来背后有太子撑腰! 两辆马车交错而过。 说是去问斋,其实是林墨只在问斋门前看了一眼,连马车都没下,招手唤了蓝叶过来。 “今日可有客人?” 蓝叶苦着脸,“没有。” “嗯,那我们回。” 蓝叶:…… 蓝叶突然想起一事,“小姐,这两棵大樟树……我总觉得好像活不了似的。” 紫莎笑,“这两棵树刚移植过来,又时值冬日,是恢复得慢了些。” 林墨看了一眼这两棵树,点头道,“看来是活不了了。” 蓝叶惊愕,“那……那怎么办?” 林墨道,“横竖也没生意,你上来同我们一道回去。” 蓝叶纠结了一下,然后将门锁起,上了马车。 车内,林墨悄声问,“上午你可去过那赵家村了?接回姣姣了吗?” 蓝叶点头,也小声说,“接回了。她奶奶一见十两银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立刻就让我带走了。我接了她到咱们屋,见到玫娘,母女两哭得跟泪人儿似的。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到问斋来了。” 紫莎感慨,“昨日见她身上没一块好肉,真真是看着心疼。也不知她遭了多大罪。今儿上午,婢子按三小姐吩咐去请了郎中,郎中只说玫娘怕是没几日了……” 三人一路聊着,很快到了墨清院。 林墨进院,没有先进自已的屋,而是去了东厢房。 玫娘母女两在说着话,见林墨进来,玫娘赶紧推着女儿,“快给恩人跪下。” 三岁的姣姣乖巧地跪了下来,“见过三小姐。” 林墨扶起她,果然在她身上感受到了魔脉,也是天生神力的那种。 如果这魔脉是由天魔之气溢出而影响到这些人,只怕这母女两是在怀胎有孕之时受到了影响。 如此算来,至少神魔大战已经过去了三年。 姣姣应该是生下来就魔脉觉醒,不过是天生神力,加之又是婴儿,无论是意识还是身体都没什么杀伤力,哪怕力气比寻常婴孩大上许多也被大人给压制了。 玫娘则是昨日不甘受辱才被刺激觉醒的。 才想着,便听玫娘说道,“多谢三小姐大恩。我造下杀孽,身子又破败至此,只怕是活不了了。姣姣便托付予你。姣姣,快给恩人磕头。你日后,便跟着三小姐。听到了没有?” 姣姣小小的身子又跪下磕了好几个头。 她虽不明白娘亲的意思,但她向来很听娘亲的话,娘亲说什么,她便做什么,肯定没错。 玫娘喘了一口气又说,“多谢三小姐今日用参汤吊着一口气。如今姣姣有了着落,我的心愿已了,就不能在这里污了三小姐的地方。”她挣扎着起来,“我不能在这里断气,我要走了。姣姣你留在这里。” 姣姣扑上去紧紧抱住她,“阿娘,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要和你一起!” 紫莎和蓝叶都落泪不已。 但她们都没法上前去劝,知道玫娘说的是对的,即使是她们这样的贴身女婢,若是只剩了一口气,也是不能死在主家屋里的。 玫娘挣扎着下了床,剧烈地咳起来。 吴妈妈原就在一旁照看着,看这情形也有些不忍,“玫娘,你出去了,可有地方住?” 玫娘缓了一口气,“无妨,我心愿已了,在哪都一样……” 林墨说,“蓝叶,让外面的车夫辛苦一趟,将玫娘送到问斋后院。你可愿意一同在那里照顾她们母女几日?” 蓝叶忙不迭点头。 她自小也是与母亲分离,最是看不过这样的生死离别。何况姣姣还那么小…… 林墨点头交代吴妈妈,“蓝叶需用什么,你都给她备上。问斋那边几乎什么都没有。” 吴妈妈今日第一天当值,自然拍着胸脯说“姑娘放心,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 玫娘又是泪流满面,“我何德何能,在死前还能遇上这样心善的姑娘。若有来世,我当牛做马报答您!” 林墨这时惊讶地看到一缕金色业气从玫娘和姣姣身上转移到了自己指尖。 她明白,是姣姣的下半生被改变了,玫娘当真心愿了结,自己又做了一件大善事。 …… 墨清院开始忙乱地收拾东西时,又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停在了角门旁。 看门的婆子一见是昨晚那个俊俏得不像话的贵人,啥也没问,直接就让他进去了。 只是今日不是他一人,后面还跟了三个随从。 然后婆子便跟了过去,与三个随从一起站在墨清院门口,鼻观眼眼观心,眼尾却是扫着院内情形。 林墨早知他会过来,仍旧递了一杯茶过去,“太子请坐。” 婆子心里大骇,这俊俏后生,竟是太子? 怪不得紫莎姑娘说但凡这位来此,不可阻着。 楚瑜瑾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紫莎,还有在院门口若隐若现的婆子,有些苦笑,果然是有了前科便被人警惕上了…… 他没有坐下,而是拍了拍手,三个随从便进了来。 为首的正是折希,他先将手里的盒子抱过来,陪笑道,“林三姑娘,这是太子殿下的酬金,是酬金。” 他特意咬了“酬”字。 对于皇家来说,向来都是个“赏”字,哪里就用得上这个“酬”? 天底下的人,哪个不是得了皇家的“赏”或“赐”都是欢天喜地的? 也就是这个林三姑娘了,居然非要“酬”。 第35章 霉运 原本高高兴兴一趟差事,居然“赏”不出去! 他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有人拒“赏”的。 害得他挨了太子落挂,还连累太子亲自跑这一趟。 不过,看着太子脸上这欢欣鼓舞的笑,他怎么觉得太子是故意的? 只见楚瑜瑾朝林墨拱手深深鞠了一躬,正色说道,“多谢三姑娘援手之恩,昨晚一夜无梦,治愈了本宫多年恶疾。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谨以此阿堵之物酬谢,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他示意三人打开手中盒子。 金光灿灿耀花人眼。 林墨笑眯眯,“太子深知我心,此物如此高雅,怎会是阿堵之物?” 她挥一挥手,发觉身旁无人,便朝外喊了一句,“吴妈妈,将这酬金收了。” 酬金嘛,自然是当之无愧的。 吴妈妈从偏厢房处小步赶来,见到太子脑子炸了一下。 她曾随林曲氏进过宫,面见过贵妃娘娘,曾远远见过太子。 若是寻常容貌便罢,如此惊天容颜,她就是瞥上一眼再难忘记。 她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见……见过太子。” 林墨无语,“吴妈妈,将这酬金收入库房。日后这墨清院一应用度,都由我们自己负责。” 她心里那叫一个爽啊。 果然还是这种报酬,比被咬一口来得实惠多了。 吴妈妈目瞪口呆,这整整三盒黄金,只怕有百十斤?果然这三姑娘是有大本事的,这大腿,算是抱对了。 她也抱不动,便恭敬地说,“还请大人帮忙搬至库房,请跟老奴来。” 折希三人依言跟着吴妈妈去了。 楚瑜瑾这才一掀衣摆,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笑眯眯,“有件事,想请三姑娘帮个忙。这酬金嘛,自然好说。” 林墨挑眉,“按劳取酬之事,本姑娘甚是乐意。” 楚瑜瑾说,“过些日子是万寿节。我听闻姑娘擅琴,想请姑娘进宫献曲一首。” 林墨“咦”了一声,“清雅书院里竟也有你的眼线,果然不愧是太子。” 楚瑜瑾笑,“本宫并不是在窥探姑娘行踪。而是……原本我是想请秦夫子进宫献曲的,可是她向我推荐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三姑娘的琴艺也是十分了得。” 林墨撑着脸颊,“你让我进宫,恐怕不只是为了献曲如此简单?” “姑娘玲珑心思,我便实言相告。”楚瑜瑾问,“若无法告知一个人的真实生辰八字,姑娘能否看出他的命格?” 林墨摇头,“若只是命劫外显可以看出,但是命格乃关乎一个人一生的气运,若无八字,怎能单凭面相看出?” 楚瑜瑾又问,“若只是单单看此人之命格是否与我是否有关联呢?” 林墨眸中闪出精光,“你已知晓是谁人借走了你的命格?” 楚瑜瑾摇头,“只是怀疑,并不确定。” 林墨思考,“若是一般人的生辰八字,你要查实并不困难。难道你怀疑的是……?” 她瞪大了眼睛。 楚瑜瑾苦笑一声,“我现下不好下定论。只是万寿节当日还有其他几个怀疑对象,也会赴宴。是以此事就拜托你了。” 林墨好整以暇,“此事我得考虑考虑。” …… 那边的紫莎和蓝叶送着玫娘与姣姣一起去了问斋,吴妈妈一心替林墨办好差,亲自跟了马车过去问斋后院打点。 到那里一看,狠狠吸了一口凉气。 三小姐说那里什么都没有,她以为是谦词,没想到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甭说幔帐细软,就连锅碗瓢盆、铺盖被子这种基本的东西都没有。 想想自己之前一直疑心有关三姑娘的神通,再想了想今日亲眼看到太子送上的天价酬金,她二话不说,亲自出门去采买了。虽说没有带什么银钱在身上,但就凭着她这张老脸,在常来常往的那几家铺子,还是能赊得上账的。 看了看天色,不过刚过酉时正,墨清院的晚膳也已都安排下去了,她也便不心急,慢慢在路上走着。 在一家老熟铺子里订好了锅碗瓢盆,嘱咐他们即刻将东西送到问斋之后,吴妈妈走出来迎面却碰上了林府的另外两个婆子。 “哎哟,吴妈妈,可有几日没见了?听说您是到了墨清苑攀高枝儿去了?”外间的粗使婆子向来牙尖嘴利,有些刻薄。 吴妈妈没有心思同她们多搭理,只板着脸点点头。 “吴妈妈这见风使舵的本事,我们可就赶不上啰。”另外一个婆子阴阳怪气的说。 前一个婆子挽着吴妈妈的手臂,状似好奇地打听八卦,“唉吴妈妈,听说墨清院这几日角门经常大开接待男客?可有此事?” 吴妈妈训斥道,“可别胡说!” “哎哟,吴妈妈,你还装什么装啊?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有哪个不知你到了墨清院是想替主母报仇来着?何况这三小姐自回到府上,你的嘴里可从来没听出什么好话来。” 吴妈妈越发惶恐,急着摆脱他们,“你们可别再胡说了,墨清院里什么都没发生,三姑娘也好的很。” 一个婆子冷笑道,“那角门时常停着马车,守门的又是小厮,一看就知道是有男客进了墨清院。林家老爷许了三小姐单独进出角门的自由,可不是让她随意接待男客的。她自己不要脸,还顾不顾及林府的名声了?” 另一个婆子也说,“真是乡野间回来的丫头,竟然做出如此败坏名声之事。我看哪,早晚林府的脸面都要被她丢尽了。” 吴妈妈赶紧甩开她们的手,仿佛晚上一息就会沾上霉运似的,“你别再说了!” 话音才落,“哎哟——”一个婆子脸上突然掉下来一坨鸟粪。 一只大鸟嘎嘎从他们头顶飞过。 吴妈妈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婆子的鼻子嘴巴被鸟粪糊了个严实,呸呸地朝地上乱吐着口水。 另一个婆子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给她擦着脸。 那两人忙乱间,忽然有个人影急匆匆跑过来,将那个掏出手帕的婆子一把撞翻在地上。 那个婆子“哎哟”一声跌在了地上,“是哪个天杀的,竟然撞我这把老骨头?” 那个人影一溜烟儿不见了。 第36章 断绝 婆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摸着撞疼了的屁股又叫了两声痛,朝着那人影消失的地方大骂了两句。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儿,上下摸了一通,用力跺脚跳骂,“这个天杀的!竟将老娘身上的钱袋子给摸走了!抓小偷啊,抓小偷啊——” 婆子跑了几步,又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吴妈妈惊恐地离开了这两人的闹剧,赶往下一个铺子。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她亲眼所见这两婆子刚嚼了舌根就倒了霉。要说那小偷是人为,但也总不可能有一双眼睛一双耳朵时时刻刻在她们身边偷听她们的谈话?何况那只大鸟——这事儿可不是三小姐以人力所能办到的。 她心中对三小姐的敬畏越发深重,替三小姐办好差事的决心也就更加坚定了。 …… -- 齐青木一脸郁卒地走向东宫。 片刻之后,二人联袂出宫骑马离去。 林墨刚下了学在问斋里。 玫娘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从后院传来。 上午,头一日替梅娘医治的郎中也跟了过来,查看了病情,依然是摇了摇头,留了药方子出去了。 突然就听到后院传来砰的一声,感觉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哎呀,姣姣,你这是在做什么呢?”紫莎的声音响起。 林墨走过去看了一眼,原来是姣姣贪玩儿,竟将榕树下的地面锤了一拳,砸了一个儿臂粗的小洞出来。 她的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摸了摸姣姣的头就走开了。 紫砂惊奇的叫嚷,“姣姣你力气这么大的吗?瞧瞧地面都给你砸了这么深一条坑!小姐你也不管管……” 躺在床上的玫娘已经吓坏了,将姣姣叫了回去训斥了一顿,姣姣便哭着脸过来朝林墨磕头认错。 林墨便搂着姣姣将她抱起来,朝她眨了眨眼睛悄悄问她,“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姣姣也悄声同她咬耳朵,“虫虫,虫虫……” 门外传来几声马蹄声,到了门前停下了。 林墨示意紫莎将姣姣抱到后院去,然后吩咐兰叶将门外的两位贵客请进来。 蓝叶有些犹疑,“不是说……要提前递条子的吗?”而且也不是说……客人都在隔壁的小隔间里,并不进屋的吗? “去。”林墨也不解释,挥了挥手。 在兰叶的带领下,楚瑜瑾和齐青木到了屋内。 “二位请坐。” “今日无茶,却有好字。”楚瑜瑾看了一眼林墨写的簪花小楷夸赞道。 林墨没有理会他,却是朝齐青木上下打量了一眼,“你家倒了大霉了。” 齐青木猛地站了起来。 他家岂止是倒了大霉了,简直是倒了血霉了。 他震惊地问,“姑娘如何得知?” 林墨淡淡笑道,“令尊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 齐青木继续震惊地道,“父亲有提过,但我无论如何不肯相信。” “你为何不信?” “这实在是太荒谬,太离奇了!”齐青木说道。 “你既知道天道山,便应该晓得这世间有多少离奇事。其实在你踏入这间问斋的时候,你已经开始相信了。”林墨说。 齐青木呆滞了一下,然后颓然的坐下。 “是呀,我若是不信你,又怎会推荐皇后姑母来此?”齐青木抬起了头,双目有些发红,“近日我齐家遭遇的这些事,难道真是由我大姐引起的?” 修建家祠不顺、宗祠被压塌、帐本被烧毁、三个人犯死了两个……回到家中,母亲又病倒,父亲忙得焦头烂额,自己接连被皇上训斥,就连差事都差点保不住…… 楚瑜瑾终于来了兴趣,“你是说你们家这些倒霉事儿,全是由青宁郡主引起的?” 齐青木盯着林墨,“还请姑娘解惑。” 林墨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毛笔,“青宁郡主做了错事,本应承担后果。若是下半生瘸了,便也罢了,因果也许到此为止。可是有人强行替她治好了腿脚,而且动用了不该动用的力量,因果便会加倍反噬。她又是在你们齐家的庇护之下,你们齐家自然会遭殃。” 齐青木自小对这个大他三岁的姐姐还是颇有感情的,“如何破解?” “断绝关系,你们的牵连自然断离。” “可她毕竟是我的大姐啊!永安王府的嫡长女。”永安王被原配李氏凉了心,再不肯纳其他女人为妾,连他在内总共就这一儿一女,说有不舍也在情理之中。 林墨又看了看他,“你父王是齐家二房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往上齐家共有五房,若是有在京都城的,你不妨关注关注他们的近况。” 齐青木如遭雷击一般。齐家不止他们一家四口,还有族中上上下下二百多条命。 楚瑜瑾忽然哈哈大笑道,“你那二堂哥前些日子说是在天仙阁留宿,被你的二堂嫂当场捉住。他养的那个妓子,将你二堂嫂推下了楼梯,失掉了你二堂嫂腹中的胎儿。我还当是你那二堂嫂怎么突然开了窍吃起醋来,没想到却引来失子之痛……哎,这原来是天意啊!” 林墨又说,“其实也并不用这样不舍,我在你和她身上并没有看到血脉相连。只要除名,她不受齐家庇护,齐家自也不必再受她的牵连。” 齐青木再次震惊,“你说什么?” 林墨清淡地说,“也许你父王早就知道此事了。” 齐青木颤抖地问,“若是不与她断绝关系呢?最坏的后果是什么?”即使没有血脉关联,但毕竟他自小受长姐照顾,感情还是有的。 “也许是……”林墨轻启珠唇,慢慢吐出了四个字,“家—破—人—亡。” 齐青木失魂落魄。 林墨又说,“你也许不相信——但从刚刚太子所说的那件事中,可见你们齐家已经开始背负人命。若是你敢赌的话……” 齐青木猛地站起来,“二位先失陪了。” “别忘了支付你的酬金——”林墨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楚瑜瑾笑了出来,“你还真是时刻不忘收酬劳。” “且不说这酬劳是我应得的,只是他若不付酬劳,我怕他承担不起这因果。”林墨慢条斯理地说,“更何况……能支付酬劳来解决的事都是小事。” 第38章 降雨 若是伏击,这便是再好不过的地点。 何况即使是出了巷子,问斋的门前向来也是冷冷清清,最不易被察觉。 林墨一直将帘子掀开一条缝朝外张望着,突然说,“停车。紫莎,我突然想吃这一家的紫薯糕,你下去排队买两盅,我在问斋等你。” 紫莎不疑有它,下去买紫薯糕去了。 林墨又盯着车夫看了一眼,知道他今日没有生命危险,便让车夫继续前行。 马车很快转进那个巷子里面。 “咻——”一道破空声传来。 车夫“啊”地大叫一声,跌下车去。 马儿骤然失控,朝前奔得越发欢快。 笃笃笃——接二连三的声音射在车厢上。 马儿也惨叫一声,看样子是中了箭,但是跑到更加疯狂了。 很快一个人影出现,砍断了马儿身上的缰绳,车厢轰地略微倾斜靠在地上滑行了几米。 一个人影用刀挑开了窗帘。 …… 青宁郡主立在墙的那一边,听了半晌,问旁边几十个拿着弓箭的亲卫,“怎么没声儿了?” 一个亲卫说,“校尉说要独自拿下她,看看是不如您所说的倾城绝色。不会是急了眼,在车上就……” 后面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青宁郡主不信,“你们几个,跟我出去看一眼。” 那个亲卫又说,“校尉武功卓绝,怎会拿不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闺秀?” 青宁郡主坚持,“去看一下,如果没问题,你们再跟我走!” “郡主放心,校尉说了今日我们任您差遣!” 一群人打开门走了出去。 巷子里一股血腥味。 那个车夫肩上中了一箭已经吓得晕了过去。 马儿早跑得没了踪影。 车厢独自立在前面。 众人慢慢靠近,听见车厢传来一阵一阵有节奏的声音。 立刻就领悟了车厢内正在发生什么的亲卫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哈哈大笑起来。 “郡主,您还是别过去了,白白污了您的耳朵!” 青宁郡主不信邪,低声叫了一声“二表哥?” 车厢内,一个粗犷男子正满面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大腿在自己手中的剑下用力锯着。车厢在这摩擦的力道中一摇一摆节奏十分均匀,车轴还配合地发出轻微的有节奏的咯吱声。 他知道外面来了自己人,他很想喊救命,可是嘴巴就像上了封条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宁郡主又喊了一句,“二表哥?” 这回这个男人觉得自己的嘴巴松了松,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止。 他张嘴就要大喊救命,可是吐出的话却是——“滚!” 亲卫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校尉你他娘的真狠!直接在这里就上了啊!” 青宁郡主红了脸,“我们走!” 她又回过头来说,“二表哥,我带他们再去办些事。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那男子又张了一下嘴,极为痛苦地喊出了一句,“滚——” “郡主快走快走,校尉要怒了。您有事尽可吩咐,办完了我们再回来看热闹!”亲卫们嘻嘻哈哈地拥着青宁郡主走出了巷子。 不是啊,不是让你们滚啊,你们快回来,快回来救我—— 男人绝望地在内心呼喊。 他剧痛无比,眼看着自己的大腿不受控制地被自己锯得稀烂,接着又开始锯另一条大腿…… 他终于眼一翻,晕了过去。 …… 那边,青宁郡主带着五十个亲卫军,大摇大摆地回到了书院门前。 “给本郡主烧了它!”青宁郡主喝道。 一个亲卫愕然,“烧了书院?您不是在这书院……” “闭嘴!这什么破书院,也不知怎么冒出来的,哪就有资格对我们这些名门闺秀进行挑三拣四?本郡主早就看它不顺眼了,给本郡主烧了它!” 亲卫们犹豫不决。 他们是武将,对于书院天生都有一股敬畏。 青宁郡主又说,“你们怕什么?!这清雅书院一不供奉圣人夫子,二无强硬后台撑腰。你们尽管烧了它,所有后果,由本郡主一力承担!” 亲卫们互相看了看,没有供奉圣人夫子啊,那还好些。 “烧书院这事,本少爷还没做过!今日便过一把瘾!”一个混不吝的亲卫说。 “哈哈哈,从前老是被那些读书人看不起,如今烧一把书院,老子也能在那些读书人面前抬起头来了!” “往东隔一条街就是一家桐油店,我们去抢了它!” “抢了它!” 一呼儿人群蜂拥到那家桐油店,二话不说拿起整桶的桐油就跑。 掌柜的吓傻了,“官爷!你们还没给钱哪!哎——不不,官爷!你们不能搬哪!” 很快五十亲卫一人一桶桐油洒在书院四周。 好在下了学有一会儿了,书院里没什么人。 青宁郡主眼里闪出疯狂的光芒,吹亮了火折子,轻飘飘朝门前一丢。 火苗立刻蹿了起来。 “哈哈哈——什么第四层?什么选试?你们有何资格来考选本郡主的才学?!总共才教授一个月便选试,全都是沽名钓誉!沽名钓誉!” 青宁郡主疯狂大喊起来。 这时不知哪里来一股邪风,将火星子朝她迎面吹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泼洒桐油时沾染到了,她的头发猛地就点着了。 “啊呀呀!快救我快救我!”青宁郡主尖叫起来。 亲卫们手忙脚乱地脱下外衣朝她头上扑。 火苗很快熄灭,可是青宁郡主的头发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头皮也火辣辣地疼,脸颊上也有些灼痕。 “好疼……好疼……” “咦?怎么下雨了?”亲卫惊讶地喊道。 众人一看,书院上空突降暴雨。 火势也引起了路上的百姓的围观和惊叫,“书院起火了!快来救火!” “不用不用!你没见着,那书院是有神人庇佑的!你看,那边不是天降暴雨呢?” “咦?还真是神了!那暴雨,正巧就在书院头顶,咱们这儿可是一滴雨也没有!” “太神了!这书院真有神明护佑,日后可要对书院客气着些……” 青宁郡主抱着头,看着暴雨很快将火熄灭,有些气急败坏,“再去搬桐油来!再去点火!” 第39章 喊错 亲卫们面面相觑,有些害怕了,“郡主,看这情形,这书院怕是烧不得。” “胆小鬼!再去烧!再去烧!”郡主有些疯狂。 有百姓听见了,“什么?你们这些个官爷,人模狗样的,不是来救火,反而是来放火的?这是什么道理?” “是啊,青天白日的,竟然明目张胆来放火?” 掌柜的终于一瘸一拐地跑到跟前,“你们这些杀才!竟然抢了铺子里的桐油来烧书院!你们到底要造什么孽啊!” “还真是抢劫放火啊!快报官,报官!” 亲卫们吓坏了,也不敢争辩,拉着郡主就走,“郡主我们快走!您受伤了也得去医治医治!” 青宁郡主挣扎着,“本郡主不走,本郡主不走!快把书院烧了,烧了!” 这些亲卫都有些害怕了,这郡主怕是疯魔了。 有个亲卫哄她,“郡主,校尉那边估计完事了!我们去那边看热闹,看热闹,啊。” 青宁郡主来了精神,猛点头,“对对对,那边还有个大热闹,哈哈哈。”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从另一条街进入了那巷子。 车厢还停在原地。 一个亲卫上前小心地问,“校尉?” 无人应答。 又喊了两声,依旧无人应答。 亲卫打开车帘一看,里面空无一人。 巷子口那交叉处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啊——” 亲卫们朝着交叉口望去,就见一匹马快速跑过。 于是亲卫们带着郡主连忙朝那交叉口跑去。 青宁郡主兴奋地喊着,“对对,本郡主同二表哥说好了,先奸后杀,曝尸街头!那里人多,一定是了!林墨这个小贱人!” 众人还没走到交叉口,又见那匹马又跑了回来。 等到了交叉口,马儿第三次从他们面前经过,就是不知为何,经过交叉口时,马儿总要颠一下。 等仔细看时,才发现交叉口处横着一个人影。 众人走近了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那地上血肉模糊一团的不是自家校尉是谁? 他的两条大腿血淋淋。 还没看清,马儿又一次折回来,“叽”一声踏过校尉身上,那伤口已经被踩得稀烂。 那马儿像遇见鬼打墙似的,明明是三叉路口,却被它跑出了两头死胡同的路线。 一个亲卫见马儿再次折返,赶紧上前拉住了马儿,却被马儿拖到了另一个方向。 青宁郡主镇定下来后,不可置信,颤抖地喊了一声,“二表哥?” “二表哥?” “二表哥!” 眼前的惨状让她如遭雷击一般,同时脑袋剧痛传来,她也晕过去了。 不远处的问斋门前,林墨冷冷看着眼前这一幕。 蓝叶好奇地说,“咱们这门前,可从来没挤过这样多的人。也不知那人是谁,血淋淋的,有什么好瞧的。” 紫莎也说,“铺子门前见血光,真是晦气。” 林墨对二人说,“你们去多打几盆水来,一会人抬走之后,将地面冲洗干净。咱们的客人,就要来了。” 紫莎:…… 见了血光,还能有客人上门? 待二人从后院井里拉了两桶水上来,拎出门来的时候,正见那抬人的刚走,围观的众人也纷纷散了。 紫莎利落地将一桶水泼在地上,转身回去再去打水。 蓝叶提着桶在后面,也跟着紫莎一起,“扑”的一声将水泼在了地上。 旁边一人走得慢些,被溅到了裤腿儿,有些恼着往这边看来。 一看,“哎哟,你……你不是那个叫荷花的丫头吗?” 蓝叶听见有人喊自己以前的名字,看了过去,没好气,“掌柜的,小姐买了我,替我改名叫蓝叶。” “是是,蓝叶姑娘。我一直想寻你家小姐呢,可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那人正是之前林墨买蓝叶的牙行掌柜。 蓝叶有些警惕,“你寻我家小姐做什么?那日是银人两讫,可没短了你银子!” “是是,我找她不是为这事儿!我是想感谢她来着!快带我去见她!” 蓝叶疑惑,“你要谢她?” 掌柜的笑成一朵花,“是啊是啊,那日要不是得她提醒,我家婆娘和大胖儿子可就要遭罪。你快带我去见她。” 旁边有一个人问,“老刘,你上回说的,救了你家婆娘和大胖小子的,难不成就是这位?” “是极是极。对了,老铁,你不是正要去那寺里替你娘求一张符么?依我看,你倒不如去求求这位小姐!” “果真这么神?” 蓝叶听出眉目来了,果然有生意上门! 她赶紧说,“我们问斋就在这里,掌柜的,你们倒是赶得巧了,今日小姐也在呢。” 她引路,将二人带到问斋。 林墨已经进去了。 蓝叶进去禀报,然后出来掀开旁边的帘子,“二位请见。我们小姐在里面答话,并不见客的。您有什么要问的,请看上面的价目表,若无异议,便可进去问。” 刘掌柜苦了脸,“蓝叶姑娘,我不是来问事的,我就是想感谢感谢她。” “小姐说了,您有什么要说的,也可进去说。不过若是又问了什么,您自个儿心里要有数,出来时要记得付酬金的。若是不付,这上头的一句话,您可得记牢了。” 刘掌柜抬头一看,读出声来,“天道有因果……是是是,我进去谢谢小姐便是。” 他先进去了,先问了两声确定那声音是那日来买蓝叶的小姑娘后,便在里头又是磕头又是感谢了,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就出来了。 那老铁见他出来,问,“真是她?” “真是她!哎,我不跟你多说了。上回我家婆娘说再见到小姐无论如何要好好感谢。今儿是路过这儿,我准备好的谢礼还在铺子里呢。现在我去拿了来。蓝叶姑娘,你可等着我啊。” 蓝叶高兴地说,“好咧。” 小姐嘱咐过,只要是谢礼或酬金,都可收。其他的,便不能要了。 那老铁咬了咬牙,十两就十两!他掏出了银票,交给了蓝叶,便掀帘子进去了。 “大人不知要问何事?” 老铁愣了一下,“我不过一个打铁的匠人,小姐怕是喊错了人。” “有没有喊错,你心里有数。你家小女儿,如今还好?” 老铁心里大骇,站了起来,“你到底是何人?” 第40章 山贼 之前听那老刘所述,这小姐不过十四五岁,不可能知道十几年前的事! 林墨在里面笑笑,“你不愿听我说倒也无妨,既是付了银钱的,那便问你想问的。” 老铁这才不安地坐下,递过了母亲的生辰八字,“我想……问,母亲,她这些日子病越发的重了,看了几个大夫都毫无办法了。母亲……她……能否过了这一关?” 林墨叹息,“你不让我提你的小女儿,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你小女儿的事不解决,你母亲的心病便好不了。” 老铁再次站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都知道什么?!” 林墨在里面说道,“要想让你母亲好起来,如今真有一个好机会,你可要听听?” 老铁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满心的困惑,“小姐请说。” 林墨说,“方才你也看见了,那受了伤的,是李家二公子。” 老铁惊愕不已。 “明日的这个时辰,京都府,是你们最后的机会,要不要把握,就看你们自己了。” …… 当青宁郡主奄奄一息地被抬回永安王府时,焦头烂额的永安王一听说这半个时辰内发生的荒唐事,原本一直有些犹豫不决的心立刻凉了,咆哮道,“生女枫婕不肖,祸及家族。今——自请断绝父女关系,此后此女不再姓齐,死生与齐家再无干系!” 齐青木看着大姐的狼狈模样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齐家幕僚立刻将文书盖上大印送到官府,又立即起草“自请去除封号”表书即刻送往宫内。 青宁郡主,哦不,现在叫李枫婕,被送往李太傅家。 李鹤琴尖叫着将女儿迎了进去,看着女儿被烧焦了的头发和带着些许焦痕的脸,大骂永安王无情无义。 “女儿,母亲定让人治好你。你不姓齐了也好,以后便姓李!看谁人再敢欺负你!” “这个孽障害死我儿!怎能让她姓李?!”一个愤怒的声音咆哮而至。 “大哥——你说什么?!”李鹤琴见来人是自己的大哥,震威大将军李元博。 李元博悲痛地说,“刚刚廷尉军将堂儿送了回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廷尉军说,是你的好女儿教唆他去害人!” “不,不,这不可能!大哥你看,婕儿她也受了伤,她的脸被烧成这样……您心疼心疼她。” “你让我心疼你的女儿,谁又来心疼我的儿子?!你的好女儿竟然挑唆这群廷尉军们去火烧书院,这才引火烧身。她这都是自找的!” “不不,不是的!她从小天真善良,怎么会干出这种事?不不,大哥,求你……求你让那老道再救救她,救救她!” 李元博逼近她,“上回你求我救她那条腿时,我便与你说过,千万千万不能与她再有往来,也更不能让她再靠近我李家半步!你听了吗?!” 李鹤琴大哭着跪下抱住他的腿,“大哥,她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虽大归靠着父亲和大哥的庇佑,可是她是我膝下唯一的血肉至亲,我怎么能看着她瘸了一条腿过下半辈子?!我怎么能与她断绝关系?!大哥!堂儿,堂儿的事我不知情,也不知为何婕儿会找上堂儿,定是她外面遇上了麻烦之事,才来找她二表哥帮忙的。自小堂儿就疼她……大哥,求求你,求你再救救她!” 李元博“哼”的一声甩开她的手,“你还要救她,你是想拖着李家一起死吗?!” “不不……大哥,我不明白,为什么救她,就会害了李家?!” 李元博冷酷地说,“你若执意要救她,我现在让人送你们母女到庄子上,是死是活就看她的造化了!” 李鹤琴大惊,“不!到底为什么呀大哥!你是连妹妹我也要舍弃了吗?不不,大哥,你不能丢下我,不能丢下我们母女呀!不,我要去求父亲,父亲!” 李元博冷冷甩开她,大步跨了出去。 李鹤琴大哭,“到底是为什么呀!” “我李家,从此再与你们母女二人毫无干系!你们对外,也不可再说姓李!” 李鹤琴如遭雷击,狂奔出去,“不不!我要去求父亲!” 门口有人拦住她,“鹤琴小姐!您不能出去!” 鹤琴大叫,“我要见父亲!去将我父亲请来!” 那人面无表情拦着她,“鹤琴小姐,大将军有令,您还是收拾收拾东西。” “不!不——” …… 李鹤琴母女被悄悄送到京都城郊外的庄子里。 看着女儿满头秀发被烧得乱七八糟,脸上的伤越来越发红,整个人也发起了高烧。 李鹤琴心急如焚,来回踱步等着父亲的到来。 她刚刚离开之前,让心腹的婆子想办法去通知了父亲,也不知父亲何时会来。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赶紧迎了出去,见是一个不认得的婆子,赶紧问,“是父亲来了吗?” 那婆子摇头,“不是。” “那……那郎中呢?太医呢?!” “也……也不是。” “将我们母女两送到这庄上,连个郎中也不肯请,这是生生要逼死我们母女俩吗?!”李鹤琴痛恨道。 那婆子上前一步,将门掩上,然后轻声说,“庄子刚刚,刚刚有……山贼进来了。” 李鹤琴踉跄后退一步,见这婆子没有慌张的神色,一瞬间明白了,凄然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大哥他不只是要逼死我们,他这是迫不及待要我们母女俩的命啊!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那婆子却很镇定地走进屋内,扶起了床上的李枫婕。 “你要干什么?” 婆子说,“姑奶奶莫着急。老爷子都已经知道了,吩咐老奴趁乱将您和大姑娘送出去。您还是赶紧跟老奴走。” 李鹤琴却不肯,“你休想在骗我!你是大哥派来的对不对?!你想杀我们!” 婆子笑,声音依旧很轻,“你听外间已经传来山贼的声音了。若我是来杀你们的,门口看门的那两个婆子怎么会悄无声息?” 李鹤琴心乱如麻,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她刚落脚,立刻就有山贼杀到,想要她命的,肯定是大哥!有哪种方法,能比死于山贼之手更能掩人耳目? 第41章 去除封号 婆子架起李枫婕,“马车就在这后院侧门,你走不走?” 这婆子手一甩,一只短箭由她袖口里射出,将虚掩着的门打开来。 李鹤琴看见这一手,心里倒是安定了些,也顾不上收拾什么,撩起裙摆就跟着她走了。 这婆子有功夫在身,若是要杀她们,早就手到擒来了。 出了院门,果然听到前院喊杀声震天,仿佛真的来了山贼。到了侧门外,一辆马车静静停在那里。 婆子将李枫婕架上了马车,又催促道,“姑奶奶请快些,我们还得趁天黑城门落锁之前入城呢。” 李鹤琴连忙上了马车,“你真是父亲派来接我们的?” 婆子点头道,“老爷子说,如今哪里都不比得眼皮子底下安全。” 李鹤琴长疏了一口气,瞬间泪流满面。 马车将她们送至了京都城内一家小客栈里。 婆子将他们安顿好,说,“这里人来人往,还请姑奶奶不要随意走动,免得被人认出来。王忠很快就会来了。等风声过去之后,老爷子会来看你们的。” 李克勤连忙拉住他的手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何大哥迫不及待要我们母女俩的命?” 婆子摇头说道,“老奴也不清楚。客栈中一切生活事宜都已安排妥当,您有什么需要吩咐小二即可。” 李鹤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床沿,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儿。 婆子走后,郎中很快就来了,替李枫婕诊了脉后说,“小姐看样子烧伤并不很严重,就怕内里……现下也看不出来。在下先开一帖药,服用后再看看情形。毕竟伤在脑门,还是免受刺激多多休养为上。” 郎中开了药方交给了小二,便告辞了。 小二按方抓了药又煎好了端上来,李鹤琴扶着女儿灌了下去。 果然很快高热就退了下去,呼吸也均匀了许多。 到了半夜,居然醒了过来,喊着肚子饿。李鹤琴赶紧让客栈的厨房半夜里煮了东西端上来。 -- “阿娘,为何我们会住在这个小客栈里?这厨房煮的是什么呀?真难吃!还有这被子,都有一股霉味儿!” 李鹤琴抹了抹泪水,“婕儿,你先忍忍啊。等过些时日,你外公会把我们接回府里的。” “阿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受了伤,为何不是住在永安王府养病?父王为何不来接我?” “别提你那个狠心的父王!”李鹤琴眼圈又红了。 “阿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鹤琴忍不住抱着女儿痛哭了起来。 “阿娘,你快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父王不管我了?您又为何从李家出来了?” 在枫婕的再三追问下,李鹤琴终于跟她说了实话,只隐去了庄子里进山贼的那一段。 枫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娘,你是说父王要跟我断绝关系?舅舅也不要我们了?要杀我们而后快?这为什么?为什么呀?” 李鹤琴哭着问她,“你找你二表哥去做什么?” 枫婕呵呵笑了一声说,“我都想明白了,那林心瑶也是个蠢的,自己做了个局没能得手倒害我摔断了腿。这当中,林墨那个贱人肯定事先知道却不说破,眼睁睁看着我出丑!她又三番五次嘲讽于我。我要让林墨那贱人污了名声在先,横死街头在后!所以我让二表哥去……” 她哈哈笑起来,“二表哥得手了?” 李鹤琴震惊地看着女儿,“你不是看到二表哥……” 枫婕这才想起,在街头看到的那一幕,困惑地问,“那个血人难道真是……?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李鹤琴悲凉地喊了一声,“女儿!那五十名廷尉军已经被下了大牢!只怕是你火烧书院这事儿……也无法善了啊!” 枫婕哼哼冷笑两声,“我怕什么?!我有皇后姑母在,还有太傅外公在,难道他们会坐视不管?” 李鹤琴无法抑制地哭了起来。别说那个皇后姑母原本就不大疼她,眼下齐家已经昭告天下与枫婕断绝父女关系,皇后姑母怎还指望得上? “阿娘你莫哭,待明日我好了以后,回王府去问问父王,为何要抛下我不管!更要去问问外公和舅舅,把我们母女俩赶出来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就因为我连累了二表哥?” “婕儿……”李鹤琴擦了一把眼泪说道,“莫要再说了,你赶紧吃好东西再睡一会儿。你这头发要再长出来,可得费些功夫……” 枫婕这才紧张起来,双手胡乱的摸着头上,“我头发怎么了?有镜子吗?阿娘把镜子拿给我……” 李鹤琴拍着他的背部安抚道,“这个客栈又破又小,哪来的镜子?今儿太晚了,明日阿娘给你寻一把好镜子。听话快些,吃完早点歇了。” …… 次日,李鹤琴接过小二送上来的午饭,摆好准备吃时,觉得饭菜实在难以下咽。 她看了看还在熟睡的枫婕,想了想,拿了银子到楼下寻小二换些好的饭菜去了。 枫婕却在这时正好睡醒了,唤了两声阿娘都无人应答,便自己起身洗漱。 低头在脸盆里瞧见自己头发被烧得一片一片的,脸颊上还有部分烧得焦黄的伤口。 她尖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脸。 原来昨天发生的都不是梦。 二表哥鲜血淋淋地躺在街头被人观赏是真的。 自己火烧书院没烧成,反把自己烧着了也是真的。 难道昨晚,阿娘说王府将自己赶了出来,李家容不下她们母女也是真的? 枫婕怒火中烧,迅速穿好衣服,找了阿娘包袱里一条面巾将自己头脸包好,下楼去了。 那婆子将枫婕母子送来的时候,早付清了半个月的房钱,是以她出门时,客栈小二和掌柜都没拦着她。 枫婕一路走着,一面想着,越想越害怕。要是齐家和李家都弃了她,那她以后,可就真没活路了。 她要去问个明白。 去永安王府的路上会经过京都府尹衙门。 一群人正围着门口看告示。 她本是路过不予理睬,可是耳内飘进了几句话,“断绝关系?青宁郡主?自请去除封号?交回金印宝册?” 第43章 族谱 她猛然抬头,“回大人的话,民妇正是李氏鹤琴。大人刚刚说,李府已将民妇自族谱中除名?民妇不信!枫婕的名字早在民妇大归时便已入了族谱!她怎会姓不得李?!” 叶世安点头,“若是你能请出宗祠祖谱来证明,此话倒可做为证言。不过……自古状告至亲须得先杖责一百杀威棍。李枫婕也须得受着。” 一百棍! 那还不生生要了婕儿的命了?! 李枫婕身子抖了抖。 李鹤琴更是面色惨白,说道,“若是枫婕入了李氏族谱,便算不得状告至亲,敢问大人,这一百杀威棍可否免了?” 叶世安愣了一下,捋了捋短须,“即便她不姓齐,难道算不得永安王的女儿?” “自古哪有女儿不随父姓的道理?既然齐家已将她除名,她是李家的女儿,状告齐明觉,自然算不得状告父亲。” 叶世安沉吟道,“若你当真能证明她在名分上已归李家,但父女血缘不可抹杀,便杖责五十。” 李鹤琴脸色苍白,咬了咬牙,站了起来,“大人请稍待片刻,我去取了族谱便来!” 李枫婕拉住她,“母亲。您真的有办法……” 李鹤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阿娘这去去就来。” 说完她挤出人群朝街角走去。 人群中有人见她远去,也急急赶到李府去报信了。 李元博眼看着奄奄一息的高先生和儿子李宜堂,满心绝望,这个李氏族中孙子辈最出色的儿子,真的没救了吗? 等接到人来报信,这才知道自已的妹妹和外甥女真的没死,而且还闹上了公堂,他咬牙切齿,“妖妇误我李家!” 他怒气冲冲地带了一群人出门,“我倒要看看这妖妇如何在族谱上改名!” 出门前正好看到三子李宜家从门外进来一把抓了他一同去了。 昨日晚间,他已经连夜召集族中耆老商议此事,以极为强硬的态度将李鹤琴的名字从族谱中除名。 对于其他族人来说,有没有李鹤琴的名字根本无关紧要。当年也不过是因为李太傅的要求,添上几笔罢了。 他赶到京都府衙门时,正好看见李鹤琴捧着一叠薄子进了衙门。 他不信邪了,招手吩咐亲信,“去问问三叔爷,族谱可还在?怎会出现在此?” 李家的族谱向来被供奉在宗祠之内,没有三叔爷和他这个族长身上的钥匙,根本就拿不到。 而且,李家宗祠百里之外的郊外,昨夜他与耆老们商议之前,是让人来回骑了二个时辰的马才赶到宗祠之内将族谱取回,当场改了后又连夜送回宗祠锁了起。 这李鹤琴没有骑马,怎么可能短短一柱香时间内就取来了族谱?肯定是假的无疑。 他正思索着走到了衙门门口,便听府尹的声音传来,“这族谱上,倒真是有你们母女两的名字……” 李元博大吃一惊,立刻分开众人走了进去,威严地说,“叶大人明鉴,这族谱定是假的。” 李鹤琴扶着女儿,听到大哥进来说的话,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她刚刚拼尽全力在一个无人的地方,使用了那种可怕的能力,瞬间拿到了这个族谱,又强行使用能力在族谱上硬生生搬运了她和她女儿的名字凑在一起放在上面。 她就知道,这下她是活不了了。 自她去年突然发现自己有这种能力之后,一开始是惊喜的。可很快发现,每用一次,自己就会心血翻涌,严重的一次还吐了血。她就知道,原来这种可怕的能力,是她要用性命来换的。 不过她活不了没关系,女儿能活命就行。 没想到,大哥还是不放过她们母女两。 叶世安听到声音,赶紧从堂上下来朝他行礼,“原来是震威大将军,下官有礼了。” 她哭喊着,“大人明鉴哪,这就是李家真真正正的族谱。大哥不信,可让族中耆老都来验看,上面,他们都有按过手印的。” 李元博上前还了礼,然后问,“族中出了这样不肖的后辈,实在是丢人现眼。却不想居然闹到了叶大人面前,让您见笑,见笑了。” “岂敢岂敢,只是本官职责所在,有冒犯之处,还请将军见谅。却不知将军,因何说这族谱是假的?” “这族谱昨日夜里经族中耆老商议修改后,本将军已命人将其送回百里外的溪口庄子上的宗祠内供奉,又怎会短短时间内出现于此?” 叶世安也是惊奇,“从刚刚李姑奶奶出去再拿着族谱回来,也不过是一柱香时间……若真是放在溪口庄上,那……” 他看向李鹤琴。 李鹤琴哭道,“大哥,你真要逼死我们母女两吗?这族谱分明是你昨晚令人改好后便放在了李府。方才我不过回家一趟拿到它罢了。” 李元博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对叶世安说,“不知本将军能否看看这族谱的真假?” “这是自然,将军请。” 李元博上前,厚厚一本熟悉的族谱,最后的几页字迹他一清二楚。 这就是货真价实的李家族谱啊。 可是当他看到最后一页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看见原本圈去的李鹤琴三个字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族谱上面,不仅如此,下面一行还出现了李枫婕三个字,表明是她的女儿。 大周朝虽有女子出嫁从夫的俗礼,但是女子归家若得到族中的认可,也是可以名字上族谱并且接受族中奉养的。 未出嫁的闺女也是要上族谱的,在婚嫁时注明婚嫁去向,以明晰血脉传承。 可是昨晚他明明亲眼看着李鹤琴三个字被圈去,而且从来没有说要将李枫婕的名字添上族谱,就连字迹居然也差不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一页一页地往前翻着族谱,并没有发现其他的蹊跷之处。 李鹤琴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翻阅,但是心里还是笃定的。李家是个大族,传承至少三百年,这厚厚的一本族谱足有五六百页。 亏了前些年宗祠重修的时候,李元博让人将这族谱重新抄了一遍。 第80章 茹胭 楚瑜瑾并未感受到她有什么对自己的心思,知道她说的是真的碰巧,于是开口说正题,“下午你可是还有话要同我说?” 林墨想起正事,坐直了身体,说,“原本皇宫有帝王之气笼罩,还有阵法加持,再加上东宫里的护卫法印,普通天劫的确是难以入侵。怕只怕……”她沉吟着看向楚瑜瑾,“那边……对你誓在必得,会通过其他法子来取你性命。” “那边?”楚瑜瑾皱眉,“你是说修罗道?那个女修罗?” 林墨点头,“修罗道无法与人间道相通,那个女修罗不停引诱你,肯定对你有所企图。你身上一定藏着什么她或修罗道需要的东西。” 她将怀里的纸鹤拿出来,手一扬,它便飞到梁上藏了起来。 “这纸鹤还是留在东宫,它能替我时刻看着你。你若有危急情况,我也能及时来救。”如今知道他是她的碎片,自然不能让那女修罗害了他。她怀疑那女修罗的目的就是他身上的神念碎片。 楚瑜瑾有些不舍地朝梁上看了一眼,“可若我想同你说说话……” 林墨又拿出一张纸鹤,“这是之前传音的纸鹤,你收好。” 楚瑜瑾心生欢喜,将传音纸鹤收入袖中。 林墨歪头看着他,有些郁闷地说,“为何你能读到我想对你做什么,我却不知道你想对我做什么?” 楚瑜瑾勾唇,“这还不简单,我告诉你不就好了?” 林墨高兴地支起下巴,“嗯,说说看。” 楚瑜瑾舔了舔下唇,“我想……再付一次报酬。” 林墨黑了脸,站起身一甩衣袖瞬移消失不见。 楚瑜瑾先是一愣,然后苦笑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盘算着的那个“无价”的谢礼,如何才能让她答应呢? 林墨回到房中,很快就收到纸鹤带来他的传音,“我同林三姑娘开个玩笑,莫要生气,晚安。” 林墨提笔写了一张给他调理身体的方子,点了三下纸鹤的脑袋,一言不发让它带着方子飞回去了。 她倒不是觉得被冒犯了,只是一时还想不明白自己当时的感觉,而且从原主的记忆和话本子里写的来看,这行为好像是不对的。 不过…… 她猛然想起来,之前他就“付过报酬”两次,可那两次,她并没有觉得灵力朝他涌去,今日用琴声探查时,也并没有发现他身上有灵根或魔脉。 他是什么时候突然拥有了吸收她灵力的能力? 或者说,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再次上床准备睡觉时,撩开床幔发现小青蛇也在。 小青蛇是发现女主人不在了之后第二次被男主人吼了个狗血淋头,只好瑟瑟发抖躲在林墨床上等她回来。 见她掀开床幔,激动得简直热泪盈眶,冲上去紧紧缠绕着女主人:嘤嘤嘤,主子您终于回来了…… 林墨:…… 遥远的山巅上再次冒出一声吼:死青蛇,还不将你的魔爪,哦不,你的尾巴拿开! 林墨也训斥,“快放开我!我不能呼吸了。” 小青蛇松了松尾巴。 山巅上再次传来吼声,“死青蛇,还有上面!快松开!也不看看你那粗腰粗尾的,好意思搂那么紧吗?” 小青蛇嚎啕大哭:呜哇哇,呜哇哇!还让不让蛇活了…… 林墨将它放在床上,“你的男主人又骂你了?” 小青蛇:…… 它突然抬起小脸蹭她:主子,您别再抛下青青了成吗?找不到你,男主人会骂我的…… 林墨思索,“原来你的男主人是让你来监视我的?他到底是谁?” 小青蛇:嘤嘤嘤…… 它好像泄露什么秘密了? 山巅上的吼声:死笨蛇,笨死你算了!你快告诉她,找不到她,你会担心! 小青蛇:找不到她,你会担心! 林墨:…… 山巅上的某人:……算了,笨死你算了…… 林墨深深地看了小青蛇一眼,然后幔帐一掀,将它扔了出去。 小青蛇:呜哇哇,呜哇哇!我不活了…… …… 次日一早,孙妈妈送了早膳来的时候,神秘地八卦起来,“小姐,昨儿晚上林家二房的如胭小姐在小花园里同男人厮混,被抓了个正着。江姨娘将人送回二房时,二房太太气得差点吐了血。” 林墨回想了一下昨日看到那女人的脸,似乎有些脸熟,没想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茹胭。 她曾怂恿林心琼跟踪暗害自己,没想到林心琼先在江姨娘的鼓动下到墨清院来告发了她。 “上回江姨娘不是说了但凡林茹胭来都会拒了她的帖子吗?昨日她为何会出现在林家的花园里?还与人做出这样的事来?” 林墨问道。 孙妈妈一时答不上来。上回的事发生时,她还没回到林府。 因孙妈妈接手了墨清院内务转而负责外间事务的管事婆子吴妈妈进来问,“小姐今日是要告假还是照常去书院?老奴好准备车马。” 林墨说,“去书院。” 吴妈妈应是,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小姐方才所问,老奴倒是知道一些消息。” 林墨看了她一眼,“吴妈妈请说。” “前些日子,茹胭小姐递了几次帖子都被江姨娘给挡了回去。昨日茹胭小姐干脆连帖子都不递了,直接来了林府门前说上回在林府作客时丢了颗东珠,想进来寻。江姨娘怎好再拦着?是以她便进来了。后来听说她四处看了看也没找见什么东西就走了。可是到了晚间竟然有人在花园里发现了她……” 林墨诧异,“她既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吴妈妈说,“江姨娘也是不解,为何她又出现在花园内。而且她被抓到时,好像有些神智不清……江姨娘吓坏了,直说林府怎会有这种腌臜东西!” 林墨突然想起,转头问孙妈妈,“孙妈妈,昨日你说,永安王世子等了我许久?” 孙妈妈点头,“是,昨日酉时末他来的,坐了好一会儿。起初他坐得好好儿的,可是不知怎的身上越来越痒,还是他的贴身小厮南明得了宫里传的信儿去抓了药煎了送给他喝下。可是一直等到戌时正小姐还没回来,他便走了。” 第102章 胡华之死 她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玲珑,你速回宫去,将此事告知太子哥哥。” 紫莎双眼放光,若是太子派些御林军什么的,那两位小姐便绝对是妥妥的安全了。 紫砂高兴地向楚湘月道谢,“多谢公主。” 楚湘月也很高兴,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啊,送到太子哥哥面前,能不能把握,就看太子哥哥自己了。 不过……就是不知道太子哥哥出了宫后会不会有危险啊?若是有点什么闪失,自己会不会被母后那个狗血淋头? 她打了个寒战。 正在议政殿临朝听政的楚瑜瑾猛地感觉一股微弱的劲风自身侧传来,伸手一捞,一团小纸条出现在掌心。 他垂眸,将掌心掩在衣袖里,打开,然后微微眯了眯眼。 他看了看正在讨论热烈的六部官员,慢慢起身,后退,然后从大殿侧门走了。 走之前招了一个小内监让他同父皇打声招呼。 然后他飞奔回东宫,迅速让人备了马,自己进屋取了那纸鹤后,直接翻身上马飞驰出宫。 随后,几个东宫侍卫也随之跟了出去。 长福在后面跌跌撞撞地喊,“哎哟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殿下,殿下,您慢着点儿!” 然后眼疾一把抓住前来东宫寻太子的齐青木,“齐大人,太子殿下刚刚骑马出宫了,您——” 齐青木也是心里一急,抬目望去,还能看到太子殿下和几个侍卫的背影。骑马出宫,这可是前所未有啊!这是为何如此着急,难道出了什么大事儿?? 他也来不及多问,追着太子殿下的身影就狂奔出宫,骑上自己停在宫外的马,急疾而追。 楚瑜瑾刚出宫,这天就变了,很快下起大雨来。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常倒霉,不过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大危险,林墨说的命劫还悬在他的头顶,出了宫自然风险大增。所以他不敢让马跑得太快,生怕一不小心被绊到石头。 所以齐青木倒是很快就追上了他,大雨淋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嘶吼着问,“殿下,出了什么事?” 楚瑜瑾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林三姑娘出城了。” 齐青木满脸黑线,她出个城,关殿下何事? “殿下可知,林三姑娘往哪个方向去?” 楚瑜瑾掏出怀里的纸鹤,也不知这纸鹤在雨水中能使用否? 他捏住纸鹤的翅膀将它打开,低声说了一句,“带我们去找你的主人林墨。” 在齐青木惊异的目光中,纸鹤在雨帘中轻轻飞起,然后一展翅膀,朝前飞去。 说来也怪,纸鹤一路飞,大雨便一路开始变小,直到——雨停了。 …… 那边,林墨和柳瑟坐在马车内,朝柳家那个庄子驶去。途径一处山林时,柳瑟突然说道,“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林墨喊住车夫,“停车。” 车子停了下来,林墨仔细一听,果然有人在喊救命。她按住柳瑟道,“你别动,在这里等。” 下一瞬,她就不见了。 柳瑟捂住嘴巴。 外面的车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主家让他等,他就等着,也没问为什么。 林墨身形一闪,出现在山林某一处地方,就见一个穿着邋遢的人正在狠狠地打了面前一个少妇耳光,“让你”背叛我!让你敢失约!你以为你能逃开我的手掌心吗?! 那个妇人被打得伏在地上,嘤嘤地哭着说:“胡郎,求求你,我已经把银票都给了你了,你放过我!” 那男人扑上去,“放过你?好啊,让我尝尝你的滋味,伺候好老子,老子就放过你!” 他的双手撕扯那妇人的衣裳。 林墨从声音里听出这妇人便是上回到问斋测算姻缘的:::她知道虽经自己的提点,她逃过一劫,可是毕竟她动了与人私奔的心思,虽是被骗在先,但意志不坚,总要承受一些因果。看样子,应该是这个姓胡的汉子回来勒索她了,如今还要用强。 林墨看着这妇人挣扎着一只手碰到了一块石头,想来是不会真有危险,无需她出手干预,便准备离开。 谁知那妇人头一扭,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姑娘,立刻收回了手,大叫道:“姑娘,救命!” 林墨顿了顿身形。 胡姓男子转头一看,恶狠狠地说:“滚!少管闲事!”手下用力撕扯。 那妇人用力挣扎起来,“姑娘姑娘,救命啊!” 此啦一声,那男人已经撕开了妇人的衣裳,狞笑着扯开自己的腰带,“来了更好,一干干一双,哈哈哈,先让老子……”看看你是个什么滋味! 林墨见那妇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到底是因为自己影响了妇人的判断,又听那男人出言不逊,便瞬移过去,直接一脚踢开了那男人。 妇人原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绝望地等待屈辱来临,没想到忽然身上一轻,她睁开眼睛看到那个姑娘,泪水涌出,“多,多谢姑娘。” 林墨指尖收回一丝金色运气,叹口气道:“不谢,快起来。” “姑娘小心!”妇人眼睛一瞪。 话音刚落,那男子已经爬起来冲过来,“哪里来的野丫头敢坏老子的好事!我杀了你!” 林墨转过身,斜睨了他一眼,手上一甩。 那妇人只见林墨轻飘飘地一甩衣袖,也没碰到胡华,就见胡华像只风筝一样飞到十丈开外的山体处,狠狠撞击在山体上,破布一般掉下来。 妇人松了一口气,赶紧拢了衣服站起来,连声道谢。 林墨问,“你可要本姑娘送你一程?” 妇人摇摇头,“小妇人的丫鬟婆子在开元寺前面等我。我…” 她看了看那胡华的方向,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林墨知道,她这是既难堪又害怕,便说道,“放心,他不会再来勒索你了。” 妇人瞪大了眼睛。难道他死了? 林墨摇摇头,催促,“快走。” 妇人拉紧衣服,往开元寺方向快步走去。 林墨看了她片刻,一个瞬移不见了。 妇人朝来时路仓皇逃离,这里是开元寺后山,只要翻过这小路就能看到开元寺。 猛然她听到一声惨叫,不由得回过头来看一眼,只见那胡华摔倒的方向密密的枯树遮掩,她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却突然在杂乱的树枝中,看到一条长长的尾巴一闪而过…… 第109章 国公之死 他摇了摇头,却见妹妹柳瑟红肿着一双眼睛走了过来。 “五妹,怎么了?”柳昊辰问。 柳瑟却是拉了他到角落里,递了张字条给他。 “三日后书院考选,若是得空,到林府来取曲谱,没得便宜了那些琴艺差之人。”柳昊辰将字条上的字读了出来,不明所以,“五妹?” 柳瑟说道,“考选曲目都是随机的,墨姐姐绝对不可能为了考选而送曲谱给我。而且最后一句,没得便宜了那些琴艺差之人,大哥,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柳昊辰目光变得深邃。 柳瑟又道,“昨日墨姐姐来府上,替祖母诊过脉了,说祖母的帐子上被人施了阵法,所以才导致祖母日日噩梦夜不能寐的。” 柳昊辰面色大变,“昨日你怎的没告诉我?” “昨日母亲替你相看,后来又出了表哥受伤那事,我便想着过几日再告诉你也是一样的。”其实主要是昨日中午她和林墨都喝得有些多,她睡了一下午。 柳昊辰来回踱着步子。 “大哥,祖父军武出身,身子一向康健,怎会一落水就没了呢?墨姐姐一定也是觉得祖父去得有些蹊跷,想要过来看看!” 柳昊辰想起方才父亲那迫不及待的样子,攥紧了拳头。 柳瑟说得对,祖父今年还不到六十,一向无病无灾,军人出身的他,自然水性也是极好的。怎么会落个水,便说去就去了? 他想起祖父自小带着他出入军营,摔打摸爬,还教他兵法战术,带着他实战演练。他一身的武艺,全是祖父教会的。 若是意外便罢了,可若是,若是人为,他定要让那人偿命! 他脸上现出一股决绝来。 “若说有人在祖父去世后最得利,最可疑之人便是……”林三姑娘那句话的意思是,不能便宜了得利之人! 柳瑟听到有人朝此处走来,打断了他的话,“大哥,有人来了。” 柳昊辰点头,“你有空多去陪陪祖母,此番,她定是最伤心的。” 柳瑟眼神一亮,“是,大哥。”至于大哥怀疑的人是谁,她也几乎心中有数了。 柳瑟去到祖母院子里的时候,王嬷嬷抹着通红的双目说道,“老奴劝了半天,老夫人好容易才歇下一会儿。就是,昨儿到现在,一口软粥都没喝下……” 柳瑟点头,“那晚些时候我再来看祖母。” 她正转身要走,已经听到里面祖母起身的声音,又转回身来,“嬷嬷,祖母似是醒了,你……” 王嬷嬷有些惊疑不定,再想想老夫人这两日的泪眼,“只怕是老夫人又记起国公爷了……这才睡了小半个时辰……” 王嬷嬷碎碎念进去服侍老夫人起身了。 柳瑟在堂屋坐着,越想越觉得有猫腻。 约莫过了半刻钟,老夫人在王嬷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柳瑟一见就扑上去,抱着祖母哭了一场。 王嬷嬷泪水涟涟,“本想叫五小姐劝劝老夫人的,哪料反倒抱头哭了起来。都快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 柳瑟慢慢缓过劲儿来,才扶着老夫人坐下,“祖母,是孙女儿不好,又惹您哭了。” 老夫人接过王嬷嬷手里的帕子,按了按眼角,“今儿我不敢到灵前,就怕止不住地要流泪。苦了你们母女几个了。” 柳瑟摇头,“为祖父守孝,乃我们儿孙辈应当应份的。”话刚说完,她猛地想起,那日林墨说,大哥的婚事成不了是什么意思。 大哥要守孝三年,哪怕是被赐了圣旨的婚约,也存在太多的变数了。 她越发觉得林墨的提醒是对的,赶紧看了看王嬷嬷。 王嬷嬷知道祖孙两有话要说,便借口去厨房端些吃食来,出去了。 柳瑟猛然就朝祖母跪下,“祖母您要节哀。孙女有一事,心存怀疑,想同祖母商议一二。” 柳老夫人是一辈子经历过大风大浪过来的,一见柳瑟这架势就知道有大事,变敛了哀伤的神色,严肃地说,“你是说祖父的死有可疑之处?” 柳瑟点点头,“祖父身体康健,平日里连个小病小灾的都不曾有过。何以这次一落水便撒手人寰?” 刘老夫人眼中放出精光,“是,你不说我倒忘了,你祖父是会水的!”军武之人,怎能不会水?这两日惊闻噩耗传来,她光顾着伤心了,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猫腻。 “你继续说。” “陪着祖父散步消食的小厮说是,感觉后花园的冷风大了些,他回去替祖父取个大氅来,回头就发现祖父已经失足落水了。这个时间,祖父刚用过午膳,青天白日的,园子里的花匠呢?洒扫的仆妇下人呢?一个都没有,您不觉得可疑吗?” 柳老夫人的手攥得死紧,“让人去查!给我仔细查!” 柳瑟继续说道,“昨日墨姐姐来替祖母诊脉,说是有人在祖母这动了手脚。祖母,您说这两件事情会不会有所关联?” 柳老夫人脸上又惊又怒,“竟然有人敢谋算到我们头上!我们虽说是两个老不死的,但也绝不容忍被人如此谋害!瑟瑟,你说的很对,你祖父的死,我必查他个水落石出!” 柳瑟露出了连日天来的第一个笑容,“便是为着查出真相,您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柳老夫人觉得虽然胸中怒火熊熊,但整个人精气神都回来了,“王嬷嬷,老身饿了!” 与其哀伤,不如振作起来查个清楚,定国公府里,平静得太久了,久到她都忘了,这世上多的是魑魅魍魉。 王嬷嬷正端着粥走进来,听到老夫人喊饿,一张脸顿时笑开来。 …… 林府,林墨下了学,回到府里,刚用过晚膳。 她听着蓝叶说着问斋里收到的几张帖子,翻了翻,挑了一张出来,“这个明日酉时正可见见。” 蓝叶点头,“好的小姐。” 姣姣甩着小青蛇咯咯笑地进来,“姐姐,好玩。” 林墨看着姣姣,想起她的母亲玫娘所说的那个南山寺。也不知道楚瑜瑾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看看天色,虽然已经黑下来,但时辰倒还早着。想了想,她进屋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朝姣姣伸出手,“姣姣,来,姐姐带你去玩儿。” 第111章 太暴力了 她看着面前没什么生气的后院,“果然很有古怪。此处为后院,原本这一干和尚们理应就寝,可是却无甚气息。” 楚瑜瑾朝一个角落走去,“侍卫说,他们探访这东南角时似乎遭遇了鬼打墙,很是古怪。” 林墨静默跟了上去,七拐八弯的,不由得小声说,“你怎的如此熟悉?倒像是来过一般。” 楚瑜瑾笑笑说,“东宫卫办事,自会画好了地图,本宫看过一眼便已烂熟于心。” 林墨啧啧两声,早知如此就应该拉上他一起过来,也省得自己之前在前院里瞎转悠。 不知道的是,若不是她在前院里迷了路耽误了时间,楚瑜瑾也未必能及时找到她。 楚瑜瑾一边走,一边瞟了一眼她手里牵着的姣姣笑道,“整的大晚上的还带了个娃娃前来?” 林墨紧了紧姣姣的小手,“这是玫娘的女儿。她临终前托付给我照顾。” 楚瑜瑾便不再说话。 约摸走了半盏茶功夫,楚瑜瑾在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矮墙面前停下了脚步。 林墨抬眼一看,便惊讶地说道,“果然被设了障眼阵法,此处应当有觉醒者。” 在她眼中看来,前面是一片完全寂静的黑色,既无丝毫的光亮,也无丝毫的气息。就连蛇虫鼠蚁的气息都没有,这便不正常,定是有人施了障眼法术,把这一块区域给隐藏了起来。 她随手从一旁的枯树上摘下一片还挂在枝头的枯叶,然后用手指虚虚画了一道符篆,将它轻飘飘地从那矮墙上投扔了过去。 仿佛一滴水滴落入了一片黑暗中,荡起了一阵涟漪,只一刹那,两人的面前便豁然开朗。 这是一幢三层的小楼房,四面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这嘈杂的声音仔细分辨,有吆喝声,高谈阔论声,哈哈大笑声,还夹杂着女子的凄惨呼叫声。 二人直接从大门走了进去。 楚瑜瑾却突然转过身捂住了林墨的眼睛。 林墨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在他的手心里扫过。楚瑜瑾觉得像一根羽毛拂在了自己心上。 “别看。”他轻声说。 林墨耳朵动了动,轻笑道,“我不看,可我也听到了。” 这有节奏的声响……她上回在自家院子后的小园子里听到那林茹胭与人做的事,当下立刻明白了,竟然有人直接就在大门边的院子里…… 可是很快她就变了脸色,也顾不上掩饰羞意,直接推开楚瑜瑾,几乎是瞬间就移到那水井边的两人身边,一脚踢开了压在女子身上的胖和尚。 在这阵法里,已经事出有因,她不再需要顾忌因果等待别人对她先出手。 那胖和尚嗷地一声摔到了内门边。 这一摔,引起了大堂里吃喝兴头高涨的诸人的注意。 几人蹭地站了起来,大喝一声,“谁!” 竟然有人闯了进来?! 不可能! 林墨想解下自己的外衫,被楚瑜瑾阻止了。他解下自己的外袍,扔在了刚才发出凄惨呼救声的女子身上。 林墨快速扫了一眼,那女子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全是青紫,也不知被折磨了多久。 耳中继续捕捉到这楼房各角落传来的痛呼声,她拧起了眉,大步走进大堂。 大堂已经有几个僧人站了起来,袒胸露乳,酒气冲天。 见到有两人真的大摇大摆走了进来,那僧人瞪大了眼睛,“你们是谁?” 林墨与楚瑜瑾对视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大步上前,一人几拳,便将大堂中十几名僧人全都打趴在地上。 楚瑜瑾这才发现,林墨虽然看似花拳绣腿,出手力道不大,但都巧妙地击在贼人的关键穴道之上,令他们吃痛不已,难以动弹。 姣姣咯咯笑着跑了进来。 林墨说,“姣姣,如果看到光头和尚,你不要客气,可以用力打他们!” 姣姣高兴地把小青蛇在头顶甩成一个圆,“打光头,打光头!” 楼上迅速又冲下来五六个和尚,“你们究竟是谁?!怎么进来的?” 林墨看着酒桌旁边痛苦啼哭的几个女子说道,“要想活命的,过来。” 那些女子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大善人,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楚瑜瑾撇过了眼,这几个女子,几乎都是衣不蔽体。 林墨对她们柔声说道,“外面还有一个,你们先出去。” 这七八个女子战战竞竞地相互搀扶着出了门。 那五六个和尚中有一个人高马大的,怒道,“敢管南山寺的闲事?!你们不要命了?!” 楚瑜瑾向前走了一步,笑道,“天子脚下,你们这群恶僧,竟敢行此秽乱之事,简直罪大恶极!” 他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一直隐在暗处的影子,立刻放了颗信号弹出去。 地上呻吟着的和尚朝那大汉喊道,“大哥,别跟他们废话,他们能闯进这幻阵,定是有备而来!” 大汉手一挥,“他奶奶个熊,给老子上!” 对方就两人,他就不信,拿不下他们。 楼上陆续又跑了四五个人下来,十几人一拥而上。 林墨也喊道,“姣姣,上!哦不,先放下青青。” 姣姣咯咯笑着,将小青蛇甩开,然后冲了上去。 十几个和尚看傻了眼。 这三岁奶娃娃是几个意思? 楚瑜瑾也看傻了眼。 “他奶奶的,甭管这奶娃娃!”那十几个和尚正要绕过姣姣,直击门边一男一女二人。 哪知前头一个和尚猛然觉得腿部剧痛传来,接着听到一声清脆的骨折声响,痛得他当场就摔倒在地。 后面一个和尚见状,直接拎起姣姣准备往旁边一甩,嘴里哈哈大笑,“大李子,你啥时变这样弱不禁风?一个奶娃娃就……” 话音停留在他的喉间,他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到姣姣一拳打在自己心口处,满胸腔的腥甜瞬间爆开,一口血狂喷而出。 他无力地松开手,死不瞑目。 姣姣咯咯笑着,又冲另一个已经朝林墨挥手攻击的和尚踢去。小短腿一脚踢到那人腿骨,便听咯嚓一声,那人直接单腿跪下。 楚瑜瑾和林墨也没闲着,很快这十几人又被打趴下了。 墙角的小青蛇看着眼前一幕瑟瑟发抖,太暴力了,太暴力了! 第120章 秋分 秋分脸上泪水涌出,“她……她自小与奴婢一起被卖进来,情分不比一般。她是……是来与奴婢辞行的……”说完她就大哭了起来。 众人看了一眼秀云躺在地上的尸身,都明白“辞行”二字的意思。 柳夫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她说什么了?” 秋分抽抽答答地说,“她说,她说……那日是不小心将国公爷撞进池子里的……她实在愧对国公爷,所以……奴婢实在是劝不住……” 柳瑟冷着脸说道,“你没劝住,便眼睁睁看她跳了水?本小姐到的时候,你可一句也没声张,你躲在那个角落是几个意思?为了确认她死了没有?” 秋分哭天抢地地伏在地上,“五小姐,青天白日的,您可不能这样冤枉人啊!秀云与奴婢是自小的情分,奴婢怎么会害她……” 柳瑟毫不相让,“既如此,你为何躲在那墙后头?你同她既有情分,见她落水不喊,府医说她已气绝身亡你也不现身?” 秋分愣了愣,然后又哭起来,“奴婢,奴婢这都是被吓傻了……刚刚一直,一直躲在墙那边哭呢……奴婢是实在不敢相信,秀云姐姐,她就这么去了……” 柳夫人开口道,“原来国公爷落水,竟是秀云撞下去的,她如今也畏罪自尽了,一命偿一命。此事,便这样。” 一句话就想盖棺定论。 柳昊辰却不依,“便是秀云不小心将祖父撞落水了,怎的当时不立即喊人来救?秋分你说劝不住她,怎么也不喊人来拉住她?” 秋分脸色一僵。 林墨却瞟了她小腹一眼,又看了看柳瑟和柳昊辰,心想这真是有意思。 她淡淡说道,“这位姨娘……” 话才出口,秋分就脸色大变。 柳夫人也皱眉,“你浑喊什么?她不过是本夫人院中一个小小奴婢。”什么姨娘不姨娘的? 林墨却惊讶道,“原来不是姨娘?那她腹中……哦,对不住,国公府的下人若是配了出嫁的,原也是可以当差的。我倒是少见多怪了。” 柳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墨姐姐,你说什么?秋分可没有配人出嫁。” 林墨面上再次惊讶,“嘶”了一句,欲言又止。 柳夫人却是起了疑心,“林三姑娘,你到底要说什么?” 林墨纠结了一下,咬牙说道,“可为何我瞧着,她已经有身孕了?” 那秋分脸色大变,“林三小姐,便是您与五小姐是闺中好友,也不能这样平白无故的污蔑奴婢。” “不过兴许是我瞧错了,也有可能。既然有大夫在此……”林墨神色淡淡说道。 柳夫人怒道,“黄府医!” 府医连忙应是。 “给这小贱蹄子诊诊脉!” 秋分花容失色,“夫人!不要啊!我没有……” 已有婆子按压住秋分,把手腕递到了府医面前。 府医诊了片刻说道,“回夫人,这位姑娘确实已怀有两个月身孕。” 柳夫人在这间隙已经把所有可能的野男人都想了一遍,发现最有可能的竟然是…… 她不禁怒发冲冠,但却也明白过来,此人不能再留了,怒喝道,“你这小贱蹄子,竟然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来!来人!将她打五十大板后发卖出去!” 秋分在婆子的手底下疯狂扭曲着,“夫人,你这是要奴婢的命啊!你不能打我!不能打我!”三十板子下去,就要大半条命,何况是五十板子?? 眼见两个婆子就要将她拖走。 柳瑟问道,“母亲就不想知道他腹中孩儿的父亲是谁吗?” 这句话提醒了秋分,她大声喊道,“我怀的是世子爷的孩子!你不能将我打死!谁敢动手就是动世子爷的血脉!” 她这么一喊,两个婆子倒犹豫了。 柳瑟和柳昊辰脸上俱是惊愕。 柳夫人倒是冷笑一声,“你这个贱婢,不知道怀了哪个野男人的孩子,就敢往世子爷身上泼脏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拖出去打死了事!” 秋分浑身颤抖着,“夫人,你要打死奴婢?你竟然要打死奴婢?”她突然瞪向柳昊辰,“大公子,秀云是按夫人的吩咐假装畏罪自尽的!她没有对国公爷动手!是夫人拿捏了秀云的老子娘……” “堵上她的嘴,给我堵上她的嘴!”柳夫人气得浑身乱颤,反应慢了一拍。 柳昊辰却上前一把推开了那两个捉住她的婆子,“你说什么?说清楚!” 秋分扑通一声,跪倒在柳昊辰脚下,“大公子,求您救救奴婢。奴婢肚子里的,的的确确是您的弟弟或妹妹啊!” 柳昊辰朝旁边的小厮吩咐道,“去请世子爷来。” 柳夫人气了个仰倒。 “你先说说,这秀云的死是怎么回事?”柳瑟问道。 秋分擦了一把眼泪才说到,“昨日夫人吩咐我让我去同秀云说,他娘老子的病会她派人医治,条件就是让她认下罪责,然后假装畏罪自杀,一力担下老国公爷的死。”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秀云这些日子为了娘老子的病吃不下睡不着,身边相熟的人银子都借遍了,娘老子的病还是没有起色。她实在无法,便偷偷拿了一只国公府的银碟子出去变卖,谁知被夫人知道了。夫人说,偷拿主家的财物,不是被打死也要被发卖到那等腌臜地方去,何不答应了她的条件,也能为她的娘老子挣得一条生路。她这才……这才……” 柳瑟着急地问,“那到底是谁,是谁对祖父下的手?!” 秋分摇头,“此事奴婢真的不知。” 这时二人的父亲,国公府世子柳书远走了进来,皱了皱眉,“都挤在此处做什么?” 秋分一见,连忙扑上去,“世子爷,救救奴婢啊。夫人说,要打死,打死我们的骨肉。” 柳夫人面皮抽了抽,收到柳书远的眼神,强自镇定地说,“这秋分不守妇道,也不知怀了哪个男人的野种。这样的贱婢,怎配在我国公府……” 柳书远一巴掌呼在她脸上,“这孩子生下来,也要喊你一声嫡母,怎么就成了野种了?” 秋分高兴地跑到柳书远身后。世子既然承认她肚子里的骨肉,那她就是要过明路了。? 第123章 白眼狼 老丁头啐了一口血沫,挣扎着站起来,“老子今年三十四!看着却比你的祖父还要老!用身子替你祖父挡那一刀时,老子才十四岁!十四岁就成了废人,挣军功没了指望,在柳家当一辈子看门人,换了是你,你甘心吗?!” 这回是柳书远也看不下去了,上前一脚把他踹在地上,“柳家的看门人难道辱没了你吗?若不是柳家收容,你也不过分到两亩簿田老死乡间,不知哪年遭了灾就饿死冻死。能有这二十年不愁吃不愁穿?那几年父亲还寻思着给你配个粗使丫环,是你死活不要,你说,父亲哪点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害他?!” 他越说越气,同样一脚踹在了小郭夫人身上,“还有你!柳家哪里对不住你?府里供你母子三人吃住,奴婢仆从供你母子三人驱使,你竟然还要在柳府偷人?!你偷什么人不好,竟然偷一个看门的下人?!你不嫌丢人,柳家还嫌丢人!” 小郭夫人哭着忏悔,“世子爷,我错了!是我看错了他!是他说见我孤苦伶丁想要给我一点温暖。是我鬼迷了心窍,姐姐,姐夫,我错了!” 柳瑟瞧着这一笔烂账,实在是无语,开口打断她的哭泣,问道,“祖父遇害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郭夫人擦了擦眼泪,才慢慢说来,“是,那日午时刚过,姐姐让妾到园子里来摘几株梅花。不久,便遇到国公爷来这园子里消食。”她咬了咬唇,似是十分难堪,“遇上了老丁头,我们……便说了几句话。我们是知道国公爷一般午时末才会到园子里来散步的,可那日不知怎的,国公爷进园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就,就撞上了我们……国公爷直说伤风败俗,然后,他就和老丁头争执起来了……也不知怎的,在推搡间,国公爷跌进了池子里。妾身吓坏了,要去叫人来救,可是他不让……” 柳昊辰怒道,“一派胡言!祖父水性极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水中……” 老丁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色,“你们怀疑来怀疑去,不就是怀疑国公爷是被人杀死的吗?也别问了,就是老子在水里把他干掉的!老子这一辈子已经没了念想,早就想死了!死之前拉上国公爷做垫背的,到了地府下面也不孤独,哈哈哈哈……” 柳书远恨恨道,“来人!把他送到官府!让叶世安好好问问,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怎么配还活在这世上!” 柳色已经哭倒在林默的怀里,“祖父真是太可怜了,好心收养他二十年,居然反被他害了……” 柳夫人也怜悯地看一眼小郭夫人,“妹妹,你让我实在太失望了。” 小郭是哭着朝她爬过去,“姐姐姐姐!你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害了我公爹,作为儿媳妇,我怎么能再留你们母子三人在府上?对不起妹妹。”说完她泫然欲泣地走到柳书远面前,“世子爷,妹妹虽说是共犯,但她是一时糊涂才犯了大错,主要还是老丁头对公爹怀恨在心,还求您不要把她送至官府,放她一条生路。” 小郭是猛然抬头,刚才柳书远明明说的是把老丁头送到官府,并没有说把她也要送到官府,姐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可是那一番话却提醒了柳书远,“她是共犯,岂能姑息?一并送到官府!” 小郭夫人眼中现出绝望来,哭喊道,“姐姐,你怎能如此狠心!我的两个儿如今都卧病在床,我走了,谁来照顾?!我的儿啊!” 柳书远甩袖就走,秋分鄙夷地看了一眼小郭夫人,平日里使唤她们这些奴婢最得意的就是她,没想到还做出比她还更没脸没皮的事。午时啊,光天化日、幕天席地的,还是同一个下人老头……啧啧啧……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突然拉住了柳书远的袖子,“爷,你说那日国公爷怎么这么巧就提前了半个时辰来逛园子呢?” 柳书远扭头看她,“你想说什么?” 柳夫人脸色变了变,看了看天色说道,“时辰也不早了,也不知长公主府来吊唁的人来了没有?爷,我们还是快出去看看。” 柳疏远点点头,正要往前走。 那小郭夫人猛然间从秋分说的那句话中醒悟过来,厉声喝道,“姐姐,原来是你!是你!” 柳夫人拧眉,“你们没听见爷吩咐吗?还不赶紧把他们二人都送至官府?” 柳瑟突然上前说道,“慢着!” 她朝父亲行了一礼,“父亲,前些日子祖母身体有恙,孙女查明是祖母的房中的香,被人动了手脚,我想问问老丁头,这件事是不是与他有关。” 柳书远再次恼怒起来,“什么?!母亲房里的香,你也敢动?!” 老丁头用鼻子哼了一声,“若是老子做的,老子认了便是!可老子告诉你们,这件事,与老子无关。你们别想把什么腌臜事情,都安在老子头上!” 小郭夫人被柳瑟这一打岔,得了时间想通了前后关窍,猛地朝柳瑟磕起头来,“五小姐!妾身知道这是谁做的,求五小姐保妾身一命!” 柳夫人脸色一变,“妹妹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刚才林三姑娘说的对,恶事做多了,不报应在自己身上,也可能报应在子女身上。你的两个儿子如今还重伤躺在床上,你不为自己积德,也要为他们积福啊。” 秋分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来,想起刚才柳夫人对自己喊打喊杀的模样,有一丝快意涌上心头,“哎哟,夫人连威胁都用上了?这是害怕自家的妹妹说出什么吗?” 这会连柳书远都感觉到了异样,代柳瑟回答道,“本世子答应保你一命,你说!什么人竟敢谋害我国公府?!”害了老国公和老夫人,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他了?真真是其心可诛! 得到了柳书远的保证,小郭夫人恨恨地将手往柳夫人面前一指,“是她!” 柳夫人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往上涌,“都说老丁头是个白眼狼,原来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你也是个白眼狼!” 第136章 喜欢瑾哥哥 悦儿刚才将东西抱回房里,之前自己输得头上一无所有,如此素发出现在主子面前是大不敬,只得匆匆拿了一棵珠钗插在头上。 楚瑜瑾仔细看了一看,“虽是四妹的珠钗,但款式普通,倒也不逾矩。” 悦儿连忙说道,“方才奴婢将钗环都输给了林三小姐。承蒙林三小姐大恩,将那些所赢之物都赐给了奴婢。为了不在主子跟前失礼,奴婢便随意选了一根戴上。却不想竟是公主的贴身之物。” “你起来,不偷不抢,何罪之有?” 楚瑜瑾笑问林墨,“都赢了什么?” 林墨说道,“她们身上的银子啊,簪子啊,链子耳环之类的。不够了,她们可以写欠条。不过这些东西我都不喜欢,我让她们明日带话本子来输给我。” 长福:…… 楚瑜瑾:…… 于是第二日,在楚湘月去书院的时候,林墨便抱着话本子不放。等到下午楚湘月下学回来,四人又开打起叶子牌来。 结局没有悬念,依然是林墨赢得盆满钵满。 楚湘月不满地看着对面,“为什么你们两个输了可以用话本子抵,本宫却要拿真金白银?” 林墨说,“湘月你也可以拿话本子给我的,你有吗?” 楚湘月捂脸而走,“不成,明日,本宫要带个高手来与你对战!” 到了第三日,楚湘月下了学过来时,果然带了一个人。 那个人竟然是皇后娘娘! 悦儿和玲珑都没上桌,而是游尚宫与她们凑成一桌。 楚湘月信心满满地介绍,“这位是我母后,这位是游尚宫。她们可都是高手,叶子牌打了几十年,墨姐姐,你可小心了!” 皇后娘娘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早就听说东宫里藏着的这位,上回在万寿节时见了一面,但却再没有机会与她交谈。昨日听说女儿到东宫打叶子牌,便好奇问了一嘴,才知道这林三姑娘又来了,二话不说,让今日女儿将她也带上。 林墨已经听悦儿说过宫里的礼仪,心中虽不大情愿,但仍乖乖朝她行了礼,“皇后娘娘安好。” 她一身雍容地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朝她行礼的林墨,“林三小姐,免礼。坐。” 林墨福了福身,等楚湘月坐好后也便慢慢坐了下来。 游尚宫最后一个落座,也不由得仔细看了林墨一眼,心里暗暗吃惊。 一个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个是自小受过严苛教训的皇家公主,这个小门户出身的林三姑娘在二人面前竟然毫不逊色,仪态优雅得令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四人开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皇后娘娘赢了第一把,游尚宫赢了第二把。 楚湘月笑得眉眼弯弯,“墨姐姐,这下遇上强敌了!” 林墨皱眉,澄澈的大眼睛看着她认真地说,“湘月,你的牌技有待提高。” 皇后正端着杯子抿了一口茶,闻言差点没喷出来。 楚湘月刚要发怒反驳,却见林墨将牌一亮,“自摸了。” “哈哈哈——”皇后朗声大笑,“你这小妮子,没想到也有吃瘪的一天?!” 楚湘月将牌一推,“你们都欺负我!” 皇后可不睬她,问林墨,“林三姑娘,当真是昨儿才学会的?” 林墨点头,“确实是昨儿才学的。” 皇后朝游尚宫惊叹道,“能在我们两个老妖精手底下自摸的,实力非同一般啊。”她们都是在深宫浸淫多年,这叶子牌自然打得经验老道,怎么可能输给新手? 游尚宫也笑道,“可不是么?湘月公主,您要加油哦。” 楚湘月撇撇嘴,“她不过运气好罢了。哼,再来!” 接下来连着三把,又是林墨一个人的表演。 随后皇后也胡了一把,游尚宫赢了两把,接着又是林墨连赢七把…… 一直打到天擦黑,楚湘月愣是一局也没赢过,好在今日她有了准备,让玲珑给她准备了许多话本子来输,所以输了也没那么肉疼。 楚瑜瑾处理完政事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楚湘月一幅抓狂的模样,恨恨地将话本子扔给林墨。母后则是优雅地拿了一片金叶子递到林墨手里。 林墨将金叶子随手扔到旁边的花篮里,倒是话本子翻了翻。 楚瑜瑾笑,“你倒是赢了这许多话本子,何时能看完?” 林墨一愣,抬头看见他来了,绽开一幅笑颜,“你来了。” 皇后和游尚宫一时都看痴了,这姑娘,灿烂一笑时竟是这样绝色倾城。 今日的她,明显比那日万寿节时见到的她,更加有凡夫俗子的人气。那日万寿节,她虽然也同她们说话,但总是清清冷冷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尤其是当她覆了面纱坐在大殿中央弹奏鸾凤啼血时的模样,更是如天仙一般,美不胜收,可也圣洁得让人不能生出一丝邪念,欲靠近而不得。今日再一见,也许是玩叶子牌的缘故,她显得天真率直多了,但也比那日容易接近多了。 楚瑜瑾走近,先是朝皇后行了礼,然后亲昵地揉了揉林墨的脑袋,“今日可赢了?” 林墨拿起一叠话本子,向他炫耀道,“你看!” 游尚宫扑哧一笑,“早知林三姑娘将这话本子看得比金叶子值当,老奴也带上一堆话本子来输,倒也没那么心疼了。” 林墨摇头,“瑾哥哥方才说了,赢了这许多,我也看不完,不要了。” 楚湘月立刻两眼放光地问,“墨姐姐还喜欢什么?下回我带来!” 林墨凝眉想了半晌,“好像……也没有了……”她眼角看到楚瑜瑾含笑的脸,猛地认真地说,“我喜欢瑾哥哥!” “哈哈哈——”皇后、游尚宫和楚湘月相视一眼,不由得都大笑起来。 楚瑜瑾一脸黑,“墨墨,不许胡闹!” 楚湘月也是乐滋滋地说,“明白了,下回我带太子哥哥来,把他输给你便是!他可抵得上五十本话本子?” 林墨想了想,用力点头,“五百本也抵得!” 皇后又是一阵大笑。 楚瑜瑾脸上闪过一丝赧意,但心里却是暖暖的。 从他记事起,母亲何时笑得这样畅快? 他看向林墨的眼神,越发显得温柔。 皇后见儿子这样的神情,心下有数,搭着游尚宫的手站了起来,“天色已晚,本宫不打扰你们了。” 走时还将楚湘月也拉走了。 第140章 老千 林济越看越惊心,往往她异于常人的出牌方式,都是咬死庄家不让其得牌,而庄家打出的牌又经常精准地被林墨吃进。就好像……庄家拿的什么牌,她全都知道,甚至于下一张摸进什么牌,她也全都知道。 到了最后,他已经嘴巴张成了圆形,和吴妈妈一样,呆立在当场。 面前的赌资由二两变成了天价的一堆。其中还有赌坊因拿不出现成金子而用来替代的金票,足足有好几万两金子之多。 庄家额前已经汗如雨下,心慌变成了瘫软,他这七局,就输掉了整个赌坊一年的赢利!他肠子都悔青了,方才根本就不应该刺激这小娘子用金子来赌! 他紧紧拽着袖子,袖子里的千牌压根就没有出手的机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他要拿出千牌时,总会被林墨摸到,他也就不能再拿出来了,否则就立刻露馅儿。 林墨笑着看他,“这位小哥,怎么了?今日进门时,那门子说让我一路神仙过桥,没想到居然被他说中了。真是承他吉言呢。” 那庄家缓过劲儿来,抹了一把冷汗,“林三小姐果然手运极好,把林三少爷这个常客都比下去了。” 林墨知道该林济登场了,隧笑道,“三哥比我经验足。不如三哥你来玩两把?” 林济脸上一僵,“不了三妹,我们这便走。你今儿也过了手瘾,又赢了不少……” 那庄家已经站起来,“不不不,林三少爷您别急。您看,今儿你们手运可不是一般的好,您不趁机玩两把?” 林济一脸纠结地看着林墨,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林墨也站起来淡淡地说,“三哥,不如便去玩你拿手的,是什么开围骰?” “对对对,正是开围骰。林三少爷,这边请——”庄家已经将门打开,便要引路。 开玩笑,今日他阴沟里翻船,要是不能亡羊补牢反败为胜,那就等着凉凉。 他已经让人去请二当家的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人拖住。 林墨胸有成竹地率先走了出去,林济有些心焦,“三妹,那围骰可不是叶子牌,你……” 林墨淡然回头,“怕什么,该怎么玩,你便怎么玩。” 吴妈妈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的元宝金票揽进怀里,我的个天哪,这得是多少金子? 在那年轻男子的引领下,几人到了另一个房内。 才走进,林墨便感觉到面前这个人身上的气息。 她勾唇一笑,没想到,居然在这个赌坊内,还藏着一个魔脉觉醒者。 大案桌后面的女子笼一身黑纱裙,站起来朝二人点头,“林三少爷,林三小姐。” 林济明显心生警惕,“没想到是金二当家的。” 金二当家抬起眼眸,直视林济,声音绵软柔媚,“林三少爷,有几日不见了,别来无恙啊。” 声音柔媚无骨,就像一股春风,缓缓拂过人的心口。 林济只觉得有一股酥麻之意,从头酥到了脚,不知不觉就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去,“金姑娘,别来无恙……” 此前的那股警惕心完全消失不见。 金二当家勾唇一笑,将目光转向林墨,“这位是林三姑娘?真真是个标致人儿,初次光临富贵金屋,实在是令这金屋蓬荜生辉啊。” 一上来便是高帽子,林墨也很是配合地适当放松了表情,目光变得有些发直,“金老板生意兴隆,小女子今日不过跟着三哥过来长见识的。” 金二当家眼里闪过一抹得色,拿起竹筒摇了个花里胡哨,然后拍在桌上,另一只手朝桌上一比,“林三少爷了解规矩,我便不多说了,还请下注,买定离手。” 林济手掌朝后一伸,“吴妈妈。” 吴妈妈没有察觉异样,掏了一锭金元宝给他。 金二当家干咳了一声,盯着林济说道,“听小李子说,你们玩叶子牌的时候,都是满当?” 满当就是全押。 林济便扭头对吴妈妈说,“满当!” 吴妈妈一惊,“三少爷,不要啊!” “满当!”林济又说了一遍,不容置疑。 吴妈妈看一眼林墨,见她没有反对,只好十分不甘愿地将怀里的元宝金票全都放在了桌上。 林济这时有些犹疑不定,林墨开口小声提醒,“买大。” 林济拒绝,“你没玩过,不懂。买小的赢面大。” 林墨说,“我一路都是神仙过桥,相信我的手运。” 林济犹豫了一下。 金二当家娇笑了一声,“是啊,林三姑娘都说了,她一路可是万无一失啊。” 不管押大还是押小,都让你们血本无归! 林济咬了咬牙,把手里的元宝金票全都推到了“大”上。 林墨突又按住了他的手,“三哥,我发现这个叫什么豹子的,赔率更大啊,有十倍!我们还是押这个!” 金二当家心下意动。 林济一副看白痴的表情,“三妹,你知道什么是豹子吗?” 林墨茫然摇头,“不知道!” 吴妈妈:…… 林济气得都笑了,“你不知道你也乱押?三个六或三个一才是豹子,这赢面是最小的你知道吗?” 林墨摇头,“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它的赔率是最高的。我不管,我就要押豹子!”她一副无理取闹的模样。 金二当家笑开了花,“来来来,二位快着些,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就押豹子!”林墨用力将林济的手从那堆金票上离开。 林济十分肉痛。 吴妈妈更是心疼得不得了……原本这些钱拿出一部分就可以将三少爷的赌债还掉的,现在…… 哎…… 金二当家笑得十分灿烂,一只纤纤玉手缓缓按在竹筒盖上,另一只手早已借着衣袖的掩饰在桌面上某个小点按了一下。 她原本摇的就是豹子,有心让二人无论押大押小都通吃。没想到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林三小姐居然非要押豹子,她也只好使出非常手段了。 林墨却在这一瞬间忽然喊道,“且慢!”她一进赌坊就开了天眼术,才能一路大杀四方。方才,她亲眼看到那竹筒里的一颗骰子莫名弹跳了一下,生生把三个六跳成了两个六一个五。 她知道这是遇上老千了。 第145章 风平浪静 林墨抬眸看他,“是,因果不在自己身上,也会到儿女的身上。” 柳昊辰突然心中一震,是啊,不在她身上,就是她的儿女身上。她的儿子,不是自小便是傻的?若非如此,说不定,她下一个的目标,便是他的世子之位了……也说不定,他早就遭了她的毒手了…… 他攥紧了拳,无论如何,这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林墨沉默了,她并不能十分感受这种母子情深,也更加不懂什么是仇恨,便也不多说,“既如此,还望顾念瑟瑟年纪尚幼,且先让她快活过个新年。” 柳昊辰又是心中一震,这林墨每每行事出乎意料,看似冷淡,却是时常关心着她在乎的人。他突然很羡慕自家妹妹,能得她如此眷顾。 而此时,微醉的她脸颊飞红,眼神有些迷离,更加显得她绝色倾城,要命的是,她口中还在固执地叮嘱他,“你抱她回去的时候要小心,虽然宵禁时间快到了,也别太急着赶路,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他看着她,突然就很想伸出手去,不管不顾地将她揽进怀里,告诉她,他也很希望能得到她的关切、她的叮咛……可是悬在头上的那张赐婚圣旨,如一盆冷水般浇醒了他。 他最终只应了一个“好”字,走上前去,将大氅张开,抱住了娇小的妹妹。 临出门前,林墨又叮嘱了一句,“哦对了,别走河西那条路,从城东绕过去。” 柳府的马车轱辘辘离开墨清院的角门,天空飘起雪来。 在京都城最中心一处灯红酒绿的阁楼上,一扇窗被悄无声息地打开,“这是开春前的最后一场雪了?”一个女子柔媚的声音响起。 里面一个低沉的男声“嗯”了一声,懒洋洋地走到窗前随意一瞟。 这一眼,居然看到柳府的马车。 …… 次日,柳瑟头痛欲裂地醒来,一睁眼,是自己熟悉的闺房。 她有些不满地说,“墨姐姐真坏,昨儿喝成那样,也不留我住下。” 候在外面的丫环彩云连忙说道,“昨儿晚上是世子爷去接您回来的。” “大哥?”柳瑟在彩云的服侍下慢慢起身,“墨姐姐派人来告知他的?” 彩云摇头,“不是的,是世子爷看时辰晚了,您还没回来,便去了林府将您接回来。” “哦。”柳瑟虽然有些遗憾没有同墨姐姐一起,不过转念一想,醉成这样,也没的换洗,还是自家方便些。 她于是起身沐浴一番,又洗漱了,才坐下用膳。 另一个丫环彩玉捧着一捆燃烧着的艾草进来,彩云呵斥她,“你做什么呢?没见着小姐在用膳?” 彩玉连忙跪下磕头,“小姐恕罪,实是世子吩咐全府上下都要熏一遍去去霉,奴婢才……” “好好儿的,去什么霉?”柳瑟随口问道。 彩玉纠结了一下,说,“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听说,昨儿晚上世子接您回来时,本来贯常要走的河西小道上有一群汉子喝醉了酒斗殴起来,打死了不少人。幸得世子昨日心血来潮让车夫绕到了城东,才避开了这个祸端。” 柳瑟凝眉,“心血来潮?” 用过膳,她直接就到书房找到大哥,问了昨晚这事。 柳昊辰直接便同她说,又是林墨提醒的他。 前有堕马事件,后有那银簪事件,昨日又是提醒他们避开了一场无妄之灾,柳昊辰早就知道林墨有着一些他不知道的本事。 柳瑟想了想,非常严肃地说,“大哥,有一件事,我想同你说。” …… 另一处隐秘的阁楼内,一个黑衣人跪在地上,恭敬地禀报着,“昨日属下没有当值,便去了醉月楼……看到柳国公府的马车经过东城。时间已接近宵禁,这些年来,国公府一直行事低调,从未行差踏错。加之府中应当还在丧期,不可能在这小年夜的夜晚出来寻欢作乐,属下便觉奇怪,让人去打听了一下。柳世子的确是去接柳五小姐的,那看门的婆子听得分明,说林三小姐提醒柳世子莫走河西小道。属下原也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可今晨全城都知道河西小道发生了斗殴惨案,死了近三十人。这事应当同林府毫无干系,但林三小姐却出言提醒柳世子避开此祸。属下这才又让人去查了林三小姐,发现她着实有些不一般。她在上西街路口有一间问斋,行的便全是替人占卜问卦之事。问的人虽不多,但都无一不准。” 上头那主子耐心听完,然后轻笑了一声,“那日万寿节上,见她白纱覆面,弹出那样艳惊四座的琴声,本王便知她不一般。没想到,她还能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那日她与湘月走得近,可是同东宫有来往?” 黑衣人点头,“主子英明,属下查到,两个月前太子与永安王世子原是要前往定州的,也是因此女在门前说了一番诅咒言语,才令二人取消了定州之行。几日后,定州入城官城上发生山体滑坡,若按脚程算,那时间应与二人入城时间吻合。” 上面那人沉吟道,“东宫近期风平浪静,那太子也不如往常那般霉运缠身,难道都与此女有关?” 黑衣人有些急,“主子,若真如此,此女不得不除!” 那人训斥道,“如她这般能未卜先知的,若是察觉自己有危险,难道不会预知避开么?!哪有这般容易的!” 黑衣人想了想道,“属下还查到,她是清雅书院的。” “哦?”那人来了兴致,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让人盯紧了她,但凡有出格之事,都来报本王。” “是。”黑衣人又道,“还有……” “都查到什么,不能一并说了?!”那人显然有些怒意。 黑衣人连忙请罪,“此事与林济有关,说是林济欠了富贵赌坊上万两银子,昨日他与林三小姐一同去了富贵赌坊,一路大杀四方,赢了整整几十万两金子。实在是赌坊现银不够,写了欠条。最后他们连欠条也不要了,只拿走了现银和金票。这些日子问斋在赈济灾民,那林三小姐赢来的争除了替林济还去赌债,剩下的据说都拿去赈灾了。” “赈灾?” …… 第146章 砒霜 虽是马上要过年,但问斋的施粥却不能停下。一日虽只有中午一餐,但那些灾民靠着这每日一餐也能度日,总比没有的饿死的好。 今日吴妈妈还带了许多棉衣来,依着林墨的吩咐,从孩子妇人开始发放起,没有领到的灾民,也承诺他们后两日都会陆续补上。 书院也从大年二十五开始放假了。腊月二十七,林墨正在府中翻着东宫送来的医书。那日她见宗毓给病人下针,她脑海里闪现出一些施针的画面,很是熟悉。于是她便通过纸鹤请东宫从太书阁里找了些针灸医术来。今日收到医书,她又让吴妈妈拿了两锭金元宝来,她用控金术慢慢将金元宝制成一套金针,对照着医书仔细研究起来。 慢慢地,她竟也记起曾经的自己医术卓绝,不再只局限于木系术法所带来的草药知识体系。 想了想,她又招开吴妈妈问外面的庄子看得如何,她准备种些药草。 吴妈妈回说已经托牙行在打听了,只怕是年后才能有消息。 正说着,有婆子惊慌地跑进来,“三小姐,不好了,紫莎姑娘遣了人来说,问斋那边施粥出了人命。她不敢妄动,赶紧让人来禀告。” “让老张备车。”林墨立刻就站了起来。 吴妈妈二话不说出去安排了。 林墨简单换了件外衣,登上马车赶往问斋。 今日柳瑟也不在,南明和折希只留了几名侍卫在现场,紫莎和蓝叶年纪小,能镇住场面的竟然只有王令宜。 王令宜一见林墨到了,便松了一口气,“各位还请稍待,我们万不会拿有毒的东西给大伙儿吃的。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 老张从人群中挤开一条道,林墨走到面前,问王令宜,“怎么回事?”音量并没有压低,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听到。 王令宜连忙说道,“方才我们刚开始派粥,有人领了粥便喝起来。可是很快他们就都腹痛难忍,有一个已经……他们吓坏了,我们也吓坏了,不敢再派粥,他们也不敢再喝了。已经有人去报府尹衙门了,也已经去请大夫了。” 林墨看见场中央躺了十几个人,其中一个已经一动不动,剩下的都捂着腹部呻吟着。 她没有去看病人,先是到了三个盛粥的大锅面前看了看,然后指着最右边的那口大锅说道,“这锅粥不能喝,被人下了砒霜。” 王令宜大惊,“怎么可能?这锅粥,是我,我让人从庄子上……” 林墨看向她,“我知道不是你,今日你那庄上来的人都在哪儿?” 王令宜让那些媳妇子都站了出来,“她们,她们都是……还有我那庄子上几个婆子。” 林墨点头表示明白,这些女子都是当日从南山寺里救出来后,在衙门呆了好多天,被父亲亲族舍弃了无处可去的女子。王令宜收留了她们在庄子上。 林墨扫了一眼,便指着其中一个女子说道,“是她下的毒。” 那女子立刻叫嚷起来,“姑娘您怎能信口胡说?” 旁边的灾民有人不满地说道,“你说她就是她?你说一锅有问题就一锅有问题?说不定另外两锅也有问题呢!你可别随意找个替罪羊来糊弄俺们!” 这时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大夫带着一个小药童来了。 林墨也不解释,“大夫,这些人都是砒霜中毒了,还请你赶紧救救他们。” 老大夫大惊失色,立刻放下药箱给他们诊断起来,“呕吐、腹痛、腹泻、口周麻木、乏力、四肢痉挛,的确是砒霜中毒的症状。” 他快速拿出纸笔写了方子,交给了跟着的小药童,“快去铺子里把这些药抓好熬了送过来。” 又问林墨要了几个大碗和一斤盐。 林墨让紫莎去准备了。 这时老大夫才走到病人跟前蹲下,面对站着的一群灾民问道,“你们谁能搭把手?” 一个瘦弱的汉子站出来,“我来。” 老大夫让他单膝跪在地上,把那个已经失去知觉的人翻过来,腹部顶在那汉子膝盖上,“手指伸进去,抠他的喉咙,让他吐出来。” 那汉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办了。然后那病人便大吐特吐起来。 紫莎端了几碗盐水过来,老大夫又指挥着其他几人依样照办,随后接过盐水朝那些人嘴里猛灌,直灌得他们更加狂吐不止。 旁边还有一个孩子,林墨见了,走上前去,掏出她上午才做好的金针,朝他身上几个穴道刺去,也催得他吐出了胃里的食物。 如此一番折腾,十几个病人都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靠在一旁无力地休息。 这时衙门的差役也赶来了,林墨才说,“还请老大夫来看看是哪一锅粥出了问题。” 老大夫到三锅粥前仔细分辨了一下,然后肯定地指着最右边的那锅粥说道,“这锅粥被下了砒霜。” 众人讶然,“还真的是这一锅。” 随后众人的眼神全都看向方才被指出来的媳妇子。 那媳妇子怒瞪回去,“都看着我做什么?这砒霜又不是我下的!” 林墨对差役道,“几位大哥,这媳妇子是不是凶手,便由你们来裁定。” 其中一个差役走过去将那媳妇子揪出来,“砒霜是剧毒物,但凡药店里买的砒霜,都要登记在案。若不是你,冤枉不了你;若是你,你也跑不了。” 那媳妇子强自镇定了一下,“真不是我。” 林墨突然说,“碰过砒霜的人,会在指甲上留下苦杏仁味儿。” 媳妇子下意识把手抬起凑到鼻端。 众人哗然。 “苗琳,原来真的是你!”王令宜愤怒说道。 这个叫苗琳的迅速放下手,“不不不,不是我。我刚才只是鼻子痒了……” 老大夫走到面前,抓起她的衣袖,鼻子在她的指尖闻了闻,“果然有一股苦杏仁味儿,这位姑娘说得没错。” 苗琳顿时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王令宜很痛心,“为什么呀苗琳,我们这几个姐妹,不是说好了同甘共苦共度余生吗?” 其他几个媳妇子也纷纷说,“是啊是啊,苗琳你这是为什么呀?” 苗琳突然疯狂起来,“我的下半辈子都毁了,都毁了!” 王令宜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们不都是一样的吗?”都被那些贼子毁了! 第163章 发难火烧 林墨进了马车后将帘子放了下来,对孙千凝说,“烧伤之所以棘手,乃是因为皮肤外面虽然冷却,但内里却一直在灼烧。你要做的便是将她身体的温度降低,令她由内而外彻底冷却下来,才能保住她的命。”林墨在书院时便知道,孙千凝的灵根是冰系术法,能很快将东西降温冰冻。 孙千凝深吸一口气,“便是如我往常在书院里练习的那样,将东西冷却?” “对,慢慢冷却,不能一下子降温太过了,否则也会伤及魏夫人性命。” 孙千凝点点头,伸出手去按在了魏夫人身上,有些颤抖地说,“那我,开始了……” 林墨再次拿出了金针,打开魏夫人包裹着的衣物,她的头脸全部裸露出来,血肉模糊还散发着焦味,孙千凝忍不住全身发抖。 林墨将金针慢慢刺入烧灼严重的部位,示意孙千凝,“你别害怕,先捏住这几根针,然后慢慢把寒气通过金针注入魏夫人体内。” 孙千凝慢慢照办,只见她捏住的金针,肉眼可见地泛起了一层霜,传递到魏夫人的皮肤内迅速不见。 差不多之后,林墨说,“可以了,换一根。” 如此这搬,林墨又在金针上略加了些灵力,使得金针所过经络和肌肤慢慢得到修复。 这是人间不可得的修补肉身的针法,也不知天上那些老顽固知道了,会不会让因果反噬于她身上? 林墨淡淡想着。 半个时辰之后,林墨疲累地说,“好了,可以了。” 孙千凝这时满脸感激地看着林墨,“林三小姐,没想到,你竟会帮我。” 林墨淡淡说道,“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救人。” 她掀开车帘,脚步虚浮地下了马车。 魏六和魏清冲过来,上了马车,见母亲呼吸平稳,脸色已经好多了。 李大夫也过来看过,把了脉,连声赞道,“魏夫人的病情已稳定,如今余下的不过皮外伤,且去同仁堂拿些烧伤的外用药来,再服几帖汤药,便能好起来。” 魏家众人大喜,魏清更是直接跪下朝林墨磕头,“谢姑娘救母之恩。” 林墨指尖收回几缕金色业气,疲惫地摆摆手,扶着紫莎,“你们照看好她。” 说完走了,上了自家马车回府。 吴丽霞在一旁看完了全程,满心震惊。 毓师妹判了死刑的病人,竟然在林墨手下救活了? 何佳欣押着孙千冷过来,“丽霞,我们回去。” 魏六不依,“这个贱人,应该杀人偿命!你们要抓她去哪儿?” 孙千凝过来求情,“魏表妹,求求你,求你看在我方才救了舅母的份上,饶了她。” 魏六怒问,“你方才是用什么方法救了我母亲?对她不会有其他伤害?” 孙千凝连忙摇头,“不不不,全程林三小姐都是看着的,怎么会有伤害?舅母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你就饶了千冷。” 何佳欣这时冷声说道,“你们都别吵,这个女子我们必须要带走的。丽霞我们走!” 他原本一到现场就要走的,是吴丽霞说要留下来看看,她才押着孙千冷,等到了现在。 吴丽霞并没有异议,也不再解释,转身就走。 孙千凝知道他们是天道山的人,忍不住求情到,“吴师姐,你们要带我妹妹去哪里?” “你既是书院的人,便知道有些事不该问。”吴丽霞冷声说道。 孙千冷害怕地尖叫起来,“姐姐救我,救我啊!” 何佳欣三人转眼间就走远了。 孙千凝只好冲着妹妹的背影喊道,“妹妹你放心,姐姐会去找你的。” 魏六跺跺脚,“父亲,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就这样把凶手给带走了?” 魏大人早在终于知道宗毓自报天道山家门之时已经知道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对孙千凝和颜悦色地说道,“阿凝,你先同我们回魏家等,千冷被带走,一时只怕也回不来。” 魏清和魏公子对视了一眼,都对父亲这番举动吃了一惊,按理说直接让下人押着孙千凝回去关起来便可,父亲这么说,是询问她的意见,还要请回去好生接待? 魏六急道,“父亲,您同她客气什么?她的妹妹是杀人凶手,刚才她也在马车上,有同谋之嫌,自然也不能放过她了!” 孙千凝这时垂下眼眸说道,“妹妹突然发难,虽然我并不知晓这是为何,但我确实逃不脱了罪责。我愿意跟舅父回去领罚。” 魏大人朝李大夫拱拱手问道,“李神医,内子的情况,如今是否适合移动回到府上休息?” 李大夫连忙回礼道,“魏夫人的情况已经稳定,可以回府,只是将他从马车上移出来时还得小心。” “那便劳烦李大夫同我们一道回府照看一二。” 魏六跺跺脚上了马车,魏清也跟着上了马车,一路照顾着母亲,回到了魏府。 等小药童拿着同仁堂的烫伤外用药膏过来,又指导着侍女们处理好魏夫人的外伤,李大夫留下一道方子,便告辞离去了。 这件事惊动了魏太傅,将儿子和孙子孙女们叫到跟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大人名叫魏开诚,恭敬地回答说,“此事发生在马车上,我和源儿并不了解此事。清儿和沫儿在她们母亲跟前,你们来说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何事?” 最后一句话,他转向了魏清和魏沫。她们今日一家老小去开元寺为老太太祈福,半路上遇到了他与友人诗酒回来,便同行了一程,没想到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颇为震怒。 魏源是他的大儿子,安静地站立一旁。火势刚起时,他就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情势紧急又人多口杂,他便忍住了,没有问出口。 魏清看了一眼妹妹,说道,“祖父,我们今日到开元寺为祖母祈福,孙家表姐说许久没有去开元寺了,趁着这新年休沐时间,想同我们一道出去走走,我们便一道去了开元寺,顺道把孙家表妹也带去了。回来的时候,在马车中我们还说说笑笑。聊着聊着,孙家表妹不知怎的突然发难,朝母亲扑去。我们也不知她是如何出手的,瞬间母亲身上就起了大火,马车的后面也被烧着了。我们手忙脚乱拿起披风,朝母亲头脸盖去,又急匆匆拉着母亲下车……”说到后面她都哽咽了,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魏太傅惊道,“你确定是孙千冷出的手?” 第180章 救了大家 几人一听,顿时面如土色。 小煜儿哭累了,喊母亲,“阿娘阿娘……阿娘抱抱……” 沈氏几乎昏厥过去,倒挂着血液倒流,听着儿子的哭声实是悲痛交加。 “是阿娘不好,是阿娘害了你啊!” 林心琼也说,“是琼姑姑不好,是我害了大家!” “你到底为何要到这里来?”沈氏有些崩溃,基本上也弄清事情的原委了。若不是她跟来,林瀚也不会出来找她,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 林瀚摇头,如今再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林心琼觉得已经流不出眼泪了,闭了眼,想起江姨娘的疼爱,想起她们的争吵。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是林墨!她说让我们最近不要往东面走!” 这庄子处于京都城东郊。 “你说什么?”林瀚问。 林心琼大悔,“那日我与阿娘争吵,她说林墨让她带话,叫我们近日不要往东面走!可是,那日吵过之后,阿娘被我气得,把此事忘了……” “林墨?”林瀚暗道此事不可能与她有关。 小煜儿哭得累了,安静听他们在说话,猛地听到林墨姑姑的名字,两只小手挥舞起来,艰难地探入胸口衣襟,嘴里喊着“林墨姑姑。” 他出门之前偷偷将纸鹤塞进了怀里,就是想趁着爹娘没空理他的时候玩一会儿。 他把纸鹤拿出来,打开纸鹤的翅膀,对它说,“林墨姑姑快来抱抱煜儿……煜儿痛痛……爹娘他们都被挂在树上,不能抱煜儿……” 林瀚看见这个东西竟然悬空浮起,不由大奇,问道,“煜儿,这是什么?” 林煜说,“这是林墨姑姑上回送给煜儿的新年礼物呀。”说完他对着纸鹤又说道,“飞飞去找林墨姑姑哦。” 沈氏也想起来了,除夕那日,林墨送个纸折的玩意儿给小煜儿。她不是扔了吗? 林瀚还要再问,却见那纸鹤拍拍翅膀,竟然飞走了! 他大惊,又问,“小煜儿,它飞去哪儿?” 林煜高兴地看着纸鹤越飞越快,“它会飞飞,飞飞去找林墨姑姑!” 林瀚:!!! 沈氏:…… 其他人更是完全一脸懵逼:…… 正在屋内慵懒地吃着桂花糕的林墨,突然眼前一闪,纸鹤漂浮在空中。 林墨以为又是小煜儿找她玩儿,好笑地点开它,却听小煜儿说,“林墨姑姑快来抱抱煜儿……煜儿痛痛……爹娘他们都被挂在树上,不能抱煜儿……” 林墨猛地站起来,若是平常,她会认为小煜儿在同她玩闹。可是前两天刚处理完那林子的吃人阵法,自然知道把人“挂”在树上是什么意思。 她捏住纸鹤的翅膀,立刻就知道他们出了事。正好屋里没有其他人,紫莎去问斋处理派粥之事了,她直接捏了个法诀,就让纸鹤带着她瞬移到那林子里。纸鹤是从那里飞出来的,自然知道方向。 林瀚几人正一脸懵圈,沈氏却是头朝下挂着的,视线很自然就落在地上,突然就看到地面白影一闪,一个人凭空出现了。 她吓得几乎昏死过去,定睛一看,竟是倒立着的林墨。 她眼前一黑,实在承受不住连着的惊恐和惊吓,直接昏了过去。 林墨一落地,立刻凝气成珠,疾射在绑着小煜儿的那根树藤上,然后一把接住掉下来的小煜儿。 正看着儿子的林瀚突然看到儿子掉落,不由得一惊,视线往下,看到有人把小煜儿接住,而那人竟然是林墨,心中极至震憾。这就说明,那纸鹤真的找到了林墨,并且将她带来了? 小煜儿本又痛又累,有些迷糊,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睁眼一看,立刻眉开眼笑,“墨姑姑!” 林墨嗯了一声,还没说话,不远处便有树藤移动的声音传来,朝二人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林墨冷哼一声,指尖轻弹,数粒细不可见的水珠四散开去,朝四周的树藤飞射而出。 那些树藤便如烈火燃烧般,没有火焰,却瞬间成了灰烬。 林瀚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面上骇然。 原本林子的天空被漫天的枯枝遮蔽,一瞬间,整个林子里便放亮了许多,原来那枯枝上也缠着密密的树藤。林瀚同时也感觉到,之前那种阴沉沉压抑得几乎难以呼吸的感觉也没了。 然后身上一松,整个人往下坠。 林墨这次没拿自己去接他,只伸出长袖将他腰部一托,让他缓了缓冲势,跌在了地上。 好在地上都是厚厚的落叶,摔下来也不大痛。 几人都被放了下来,沈氏由于是脸朝下的,林墨还是接住了她,然后将她放在了林瀚身边扶着。 沈氏慢慢地恢复了脸色,血液不再往脑门儿上冲,逐渐清醒了过来。 于氏显然情商极高,一落地就跪在了地上朝林墨磕头,“多谢三小姐救命之恩。” 老李头和几位车夫也跪下磕头。 林墨指尖收回几缕金色业气,然后挥一挥手,“你们快出去。” 说完要朝密林深处闯。 林瀚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林墨抬眼看他,“我有事要办,你们别管我。” 林瀚松了手,他也知道自己管不了,只得说道,“你自己小心些。” 林心琼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非常诚心地道谢,“谢谢三妹。” 林墨摇头,摸了摸林煜,“小煜儿,这回是你救了大家哦。” 林煜似懂非懂,但知道姑姑是在表扬他,非常高兴,“墨姑姑也好棒!” 林墨把纸鹤递回给了林煜,“把它收好了,有话想同姑姑说的时候,就让它飞飞来告诉姑姑。” “嗯!”小煜儿用力点头。 沈氏的脸色变得讪讪的,除夕当日林墨也说了同样的话,但谁都没当一回事。她更是从来也想不到,当初那个让她鄙夷到想扔掉的礼物,居然会在今日救了一家子的性命。 有什么礼物比这个还贵重? 林墨说完便朝林子深处走去。 车夫几人相扶着,有些担忧,但也不敢说什么。 林瀚便也不再说什么,一手扶着沈氏,一手牵起林煜,“我们走。” 于氏扶着林心琼一瘸一拐地跟着走。 林墨一路朝里移着身形。 第283章 进了书院 她身后几个女子都是她的同窗学子,个个有灵根异能在身,闻言想到方才林墨说的那句话,全都惊吓得后退了几步,离陈沛远远的。 那婆子也是骇然。 陈沛面露狰狞,朝林墨扑去,“是你对不对?!是你!你使了什么妖法?!” 林墨负手,“这天赋的异禀,大神既然能降在你身上,自然也能收回去!有什么好奇怪的?” 陈沛简直要发疯了,今日就要考比出师,据说只有前六名才能入天道山,她是最有可能进入天道山的! 若是进入天道山,她的家族说不定过上几年便能补上京都四大家族李家灭亡的空缺。 如今突然消失了,她怎会不慌? 她大怒,“你这个贱人,还我灵根来!” 话音落,门内走出一个人,大袖一挥,把陈沛扫到一边,“书院门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那陈沛狠狠撞在门边的石柱上,喷出一口血,勉强看清拍她的人竟然是祝同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祝同才是来担任出师考比评判的,刚从后山进书院就看到林墨甩出的信号弹。 他暗自奇怪这信号弹似乎不是天道山的,但却很神似。让人去看了一下,说是林墨在门口,他便亲自出来看了看。 他看到林墨一挥手,便收回了陈沛身上的灵根,心头巨震。 那婆子见祝同才来了,赶紧行礼,“祝天师。” 祝同才点头,“这位墨姑娘,是我请来的。” 婆子惊骇之下几乎都忘了这事,此时有祝同才作保,哪里还敢再拦,连忙恭敬地朝林墨行礼,“墨姑娘,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请——” 林墨这才点头,又问祝同才,“祝天师,湘月公主也曾是书院学生,对书院的出师考比很是好奇,不知能否一起随我进去?” 祝同才点头,“自是无妨。” 楚湘月高兴地挽住了林墨的手臂,二人抬步一起走进了书院。 祝同才也走进了书院,眼神复杂。 陈沛的几个同窗也面色复杂地进了书院。 婆子连忙让人将陈沛抬了出去,找陈府的丫环和车夫送回了府。 紫莎熟门熟路地找玲珑说话,一齐往休憩处走去。 怜思怜意本来要跟去,可是看冯坚的眼珠子不停转动,心思动了动,就落在了后面。 怜意踢了踢冯坚,“老冯,你打什么鬼主意呢?” 冯坚一直看着林墨的举动,心里惊涛骇浪。此刻被踢醒,“嘿嘿”一笑,搓着手压低了声音说,“姑奶奶,这书院虽然进不去,不过……有个地方,能看到里面的情形,你想不想……?” 怜意眼睛一亮,“嘿,这敢情好!” 于是冯坚就带着二怜转出了书院。 林墨进了书院,由祝同才引着到了后山一处空地上。 祝同才问,“墨姑娘那信号弹是?” 他如果记得没错,自己给她的两颗她都用完了? 林墨点头,“这玩意儿也不难制,我让韩厨子随便改了改。” 东宫也有他们特制的信号弹,只是生成的颜色和花纹不太一样。 祝同才嘴角抽了抽,天道山的信号弹就是救命弹,向来稀罕,什么时候连个厨子都能改制了? 林墨这才转向他问,“这出师考比可是有何蹊跷之处?” 祝同才一愣,“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林墨拿出了帖子,“吴丽霞给我递了帖子,总不会是无缘无故?” 祝同才又是一愣,随口喊了一个人去请吴丽霞,“我并不知她给你送了帖子。不过要说这出师考比,男女两个书院至今也不过一共考了六场,并无什么蹊跷之处。” “那不如说来听听,出师考比要考什么?”林墨问。 祝同才正色说道,“按理说,能升到书院四层楼的学生,基本上都确定是灵根觉醒者。但灵根的能力千奇百怪,出师考比,考的就是他们对能力使用的控制程度,以及他们的能力对天道山的用处。若是毫无用处的,便出山回府去该干嘛干嘛去。但若是大有用处,天道山才会留人。” 楚湘月这才恍然大悟。 林墨点头,“原来如此。还有一事要请教。” 祝同才点头,“你尽管问。” 林墨说,“听说我被书院除了名,敢问是何缘由?” 祝同才一愣,“这一定是个误会,姑娘您怎么会被书院除了名呢?” 这时吴丽霞气喘吁吁地跑了来,见到林墨惊喜了一下,先朝祝同才行过礼,才说,“墨姑娘,您来了?” 林墨点头,“你给我下帖子,于情于理我都得走一趟。” 祝同才问,“正要问问你给墨姑娘下帖的用意。” 吴丽霞看了看祝同才,脸上全是纠结。 林墨说,“你们祝天师的品性你该信得过。” 这话说得吴丽霞面红耳赤,她之前只想到求助于林墨,却没想到书院的总当家人,岂不显得她对自家当家人的不信任? 她咬咬牙,行了一礼,“祝天师请恕罪。只是此事属下只是猜测,是以想请墨姑娘过来参详一二,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祝同才并不怪罪,“有什么你便说来听听。” 吴丽霞看看楚湘月,见二人都没有让她回避的意思,便道,“我们书院至今共考过三场出师考比,连同男子书院那边的三场,一共六场。可是属下听说,每场出师考比,真正能出师的,十不过三。” 祝同才一愣,“的确如此,有些学生的灵根并无用处,天道山自不必留人。” 吴丽霞道,“可是祝天师可知,那七成原本拥有灵根之人回府之后,都如何了?” 祝同才摇头,“他们出书院之前有受到告诫,并起誓对书院和灵根之事保密,同时承诺终身不再使用灵根之术。如此他们回府之后,应装作与普通人无异。” 吴丽霞点头,“他们不是装作与普通人无异,而是完全与普通人无异了。” 祝同才表示不明白,“这是何意?” 吴丽霞道,“属下幸之,提前被天道山收为已用,不必参加出师考比。但属下有个同窗,名为乔萱儿。她是家中庶女,很想入天道山脱离嫡母的掌控,是以在书院修习十分努力认真,也是很有自信参加出师考比的。 第317章 碎成了渣渣 林墨神情木然,眼神却认真扫了一眼那琴师。 琴师手下声音快了些,低声发出指令,“开窗,跳出去。” 林墨便慢吞吞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用撑杆抵住。 指尖却暗中掐了一个诀,整个船身似被大浪一推,整个摇晃了一下。 她便是在这摇晃中假装要跳窗,却重重撞在了窗沿上。撑杆掉落,窗户一片哗然声响拍过来。 外面有人立刻察觉,“什么人?!” 随后门的那边立刻有人冲了进来。 琴声骤停。 有个女子立刻跑到窗户边上一把拽住林墨的手腕,大喊,“妈妈快来!” 然后又对着琴师训斥道,“你个死妮子,趁着屋里没人,又想将人放跑是不是?!” 琴师低垂着脸,没有吭声,只是可惜地看了一眼林墨。 林墨暗中问古琴,“怎么回事?” 古琴叹道,“她有一次趁着屋中无人,将人放跑了。那人是她认识的故旧。没想到今日,她又想将您放走,难道她也认识您?” 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传来,那老鸨肥胖的大掌毫不留情地扇在了那琴师的耳边,“月奴,这才消停了几个月?你不想活了?” 琴师月奴捂着脸,也不说话,只任她叫骂。 老鸨又打了两下,骂了几句,才对拽着林墨的那女子吩咐道,“春妍,将人带过去!” 春妍拉了一把林墨,朝门口走去。 古琴在后面大喊,“姑娘姑娘!您若是脱身了,记得回来找琴琴啊……琴琴没有人说话,好寂寞的……” 它的声音被关门声切断在屋内,老鸨在门口气急败坏地说,“给老娘看好了!你们再找几个人过来好好伺候伺候她,也让她长长记性!” 门口守着的龟奴大喜,“谢妈妈!” 林墨远远地听到,脸色一沉,手指掐了个诀丢在了后面。 片刻后,有大汉要推门进去,“娘的,谁把门给锁上了?” “不可能!这门儿里边没锁!” “给老子撞!” “哎哟喂,老子的腰!” “滚,让老子来!”那人一脚踹过去,却如同踢在铁板一般嚎叫起来,“啊呀呀,老子的脚!” 数个惊叫后,林墨终于听不到那边的声响,而是随着那彩妍的脚步,跳上了另一艘画舫。 彩妍熟门熟路地朝一个底舱门边守门的一个大汉打了招呼,然后打开门钻了进去,把林墨也拉了进去。 那守门大汉只点点头,吹了一声口哨。 底舱里面很是宽敞,一个大胡子男人正在做着什么事,听到背后的声响,转头啐了一声,“哪个不长眼的?!” 彩妍连忙站在门口,扭过了头,“奴家彩妍,给四爷送货来了!” 四爷嘿嘿一声,“等着!” 彩妍连忙应了声“是。” 四爷那边也不顾有人在旁边,反而像是更兴奋地扑向方才从他身下溜走的那人。 那人似乎低喊了一声,被抓个正着。 林墨皱了皱眉头,指尖微动。 便见一个小黑影突地扑到四爷赤裸的背上。 四爷生生被吓得缩了回去,大掌一挥,把那耗子给远远甩了出去,“他娘的,真是晦气!” 他还要再有动作,却又突然停住了,扭头朝门边看了过来,“嘿嘿,这兴致留给下一个也不错!” 他起了身,拎着裤腰带边系边走了过来。 舱门还没关,里面的一切被那守门大汉尽数看在眼里。 他满脸疑惑,这底舱哪里来的耗子? 彩妍低头不敢看他,只将林墨从身后拽了过来,朝前推去。 “哎哟喂,恁好的货色,怎不早点送来?!”那四爷一见林墨的皮相就两眼放光,只觉得再看两眼,又要有反应了。 彩妍赔笑道,“这不才……才得手么?” “行了……明儿老子让人送银子过去。”四爷手一挥,眼睛直勾勾看着林墨不肯移开。 彩妍知道这是四爷满意了,高兴地一福身,“多谢四爷!”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还不忘替四爷关上了舱门。 她又同守门大汉打了声招呼,便一层层爬上甲板,眼见着旁边个个小舱房里烛光昏暗之声不断,轻哧了一声,京都城里贵人多糜烂,不仅好女色,好男色的也很多。 这样想着,她抬脚就要跳上跳板回自家的那艘画舫去,却不料平日里熟门熟路的跳板不知怎的却踩空了,一头便栽进了这运河里。 她的惊呼声和落水声惊动了那底下的守门大汉。 他先是条件反射想要登上台阶去看看情况,耳边又听到了几声扑通声很快消失,走了几步然后退回来,摇摇头复又守在了门边。 又可惜了一条人命,不知道是她真的踩空了,还是暗处的那兄弟下的手。 “好俊俏的小子!没想到,天仙阁竟还能物色到这样的货色!”那舱里的四爷搓着手就要上前摸向林墨的脸,“先让老子开开荤!” 林墨却闪身一躲。 四爷看了一眼林墨身后紧闭着的舱门,“嘿嘿”一笑,“小子,进了四爷的南风舫,你可就有福了!” 大掌一伸,又朝林墨抓来。 林墨后退几步,却见那四爷脚上不知绊到什么,摔倒在地。 四爷回头看去,竟是方才被他即将“临幸”的那少年,正死死抱住他的脚。 林墨也是诧异,见那地上未着寸缕的少年抬起满是青紫的脸对着林墨喊道,“你快跑……” 嗓音沙哑。 四爷大怒,朝他身上就是一踹,“臭小子,方才没得手,算你小子走运,给老子滚!” 林墨指尖一挥。 四爷顿时觉自己的下半身失去了知觉,然后那踹下去的一脚碰到那少年身上,也不知怎么回事,哗啦啦一下碎成了渣渣。 少年也惊呆了。 随后便见四爷另一只脚站立不稳,直接摔倒在地上。 又是一阵哗啦啦碎响。 他的另一只脚连带着命根子,全都碎成了渣渣。 他顿时惨叫起来。 门外大汉立刻拉开了门奔了进来,“四爷!四爷!来人啊!” 林墨三两步移到那少年身边,抬脚将方才那矮榻边上的衣物踢到了他身上,“快穿上。” 第437章 最惦记的竟然是…… 那妇人连忙扑上来上下摸索,“希儿,你可有受伤?” “并无,阿娘放心。” 妇人这才略松一口气,眼里的泪却不由自主要掉下来。 哲希连忙转向父亲,按了按腰间的佩刀,“父亲,小五要去大理寺与齐大人汇合,宫中是何情形,您若是愿意,可与小五说说?” 澹台信思索片刻,苦笑道,“小五,自小老夫便告诫你不要动不动使用武力,还不快将为父解开穴道?!” 哲希猛然间眼神放亮,出手如电解开了二人穴道,“父亲?!” 自小对于他练武,父亲每次都是喝斥和不屑,哪里有过这样无奈且带了点宠溺的语气? 澹台筑哈哈大笑,“小五,你的武力值见长!连父亲也不得不屈服了!” 澹台信面无表情朝书房方向走,“你们几个还不跟上?!” 哲希立刻答道,“是!” 二哥澹台策也亲热地揽上他的肩,“小五,可以啊你!你小子是如何知道今日澹台家有大祸的?” 几人一面说一面朝书房里走,哲希答道,“是太子和太子妃,说澹台家今日要出事,让小五带了东宫卫来救援的。” 澹台策直接忽略了他说的“太子”,朝他打听,“听闻太子妃是神仙,当真有那么神?” “那是自然,若不是大神,哪里能预见澹台家今日会出事?!” 澹台策压低了声音,用手肘撞了撞他,“嘿嘿,你小子今日总算是舒坦了?” 哲希努力按压下嘴角的翘起,“二哥说什么呢?小五几时不舒坦过?” “嘿!你小子练武一直不得父亲认可,你心气儿倒也大得很,进东宫就隐去了澹台这个姓氏,对外也从不宣称是澹台家的人,不是心头不舒爽是什么?难不成你还敢嫌弃澹台这个姓氏给你丢人?” 哲希连忙求饶,“岂敢岂敢,二哥小声点儿!小心被父亲听到了!” 前面传来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你小子身上流着澹台家的血,这是你隐瞒姓氏就能抹灭的?” 哲希连忙扬声答道,“儿子不敢!” 他的嘴角扯起一抹弧度。 一直默默无声跟在身后的三哥澹台辞亦笑道,“小五,你此番着实立了大功。” 哲希连忙说道,“三哥过誉了,亦或许是小五连累了澹台府也说不定。” 澹台辞叹一声,“你此前的分析很在理,我们澹台家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有谁连累了谁?今日之事,确是祸从天上来。既有一丝活路,我们为何要寻死?” 说话间几人已踏进了书房。 澹台信唇边还保留着那一抹可疑的弧度,哲希见了只有心底暗自乐的份。 正乐着,一台方砚朝他砸了过来。 他连忙偏头避开。 澹台信怒斥道,“翅膀硬了?竟敢点为父的穴道?!” 哲希连忙又跪下认错。 一翻闹腾后,众人才说起宫中的事来。 半个时辰后,哲希踏出书房,朝后院走去,准备与阿娘道个别,走过转角,就看见书宁表妹站在一旁静静等着。 以往她也是这样总是在某个地方,静静地等着他。 见到他出来,书宁表妹眼神一亮,但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略羞涩地朝他微微一笑。 书宁表妹姓徐,是他的生身阿娘徐姨娘表弟的女儿,自小失祜,孤身一人,阿娘见她可怜,便将其带在了身边。 哲希知道阿娘的心思,一直想搓合他和书宁表妹,但他对这个自小长在身边的表妹并没有过多的心思,两人相处也一直是不咸不淡。 不过,方才徐书宁被大刀架在脖子上的表现,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想了想,他走了过去,看了看她下巴那处伤口,虽已止血,但不方便包扎,只抹了些药在上面。 他问,“府医看过伤口了?” 徐书宁欣喜地点头,随后又有些怯怯地说,“表哥,书宁只是来道谢的,多谢表哥今日的救命之恩。” 哲希点头,“不必道谢,说起来今日是我澹台府连累了你,你本不必受此灾祸。何况,你还救了阿娘。” 徐书宁赶紧摇头,“书宁受澹台府养育大恩,何谈连累?书宁只恨自己不能为澹台家做点什么,姑母对书宁恩重如山,书宁自要以身相替。” 哲希又颇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个表妹在他印象中娇娇滴滴胆小怯懦没什么主见,却不料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又想了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这是宫里的金创药,或许愈合伤口效果更好些,女孩子脸面要紧,不要留疤才好。” 徐书宁又是高兴地接了过来,盈盈一福,“谢表哥。” 哲希于是点点头,绕过她往阿娘院子里走去。 徐书宁的担忧便悉数吞回了肚子里。 哲希的阿娘是澹台信的第三个小妾,性情柔顺,肚子也争气,前几年又生了小十。小十就是之前一直牵在她手里的男孩儿。 男孩儿见五哥回来,高兴地抱着他说了半天话,缠着他教他武艺。 哲希抱了他一下,便说道,“阿娘,儿子还要赶到大理寺,前来向您告别的。” 阿娘眼眶红红地,“希儿,你今日终于得到父亲的认可了,阿娘真替你高兴。” 哲希亦鼻子有些发酸,“阿娘,澹台家都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又说了两句,他才出了澹台府,直奔大理寺。 据方才父亲所说,大理寺还没遭靖王毒手,齐青木不愧是太子伴读,自小有胆识有谋略,硬生生把大理寺守得水泄不通。就连永靖王府也是守得密不透风。 见到哲希,齐青木第一句话问的却是,“太子妃回来了吗?” 哲希:…… 齐大人你作为太子伴读,大半年不见,最惦记的竟然是太子妃,这合适吗? 齐青木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哲希,问你呢,太子妃找回来了吗?当真是南越长公主?” 哲希看着他的眼神,简直一言难尽…… 齐青木见他半晌不回答,面露失望,“没回来啊……那可就难办了……” 第509章 发现府兵们的下落 那光亮处似乎是洞口,洞口处的蛇段,几乎将洞口塞了一半。 陆骅一路跟过来,一路疯狂呕吐,吐到胃里空空如也了,也还是止不住地呕吐。 林墨沉着脸,心下怒极。 竟然有人在后宫藏了这样一个密道,还豢养了这么多蛇。 成千上万条都不为过。 影子觉得鼻子都麻木了,开始运起内功将难以下脚的蛇尸块段朝两边清理,到了洞口,更是一掌拍出,将洞口的路清理出来。 三人钻出甬道,被大亮的天光晃了一下神。 影子看到前面一个粉色小身影,大喜,直往那边冲,“小主……” 话顿时卡在了喉咙口,脚步也紧急刹住。 林墨一甩衣袖飞了过来,也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人。 陆骅快跑几步过来,捂着口鼻的手放开,才要深吸一口气,看到眼前的场景,一个转身,又猛地干呕起来。 只见眼前,同样是满地血肉模糊,除了蛇尸块段以外,有一部分却是实实在在的人体的断臂残肢,还有不少心肝烂肠散落一地,几个人头瞪着惊恐的双眼,死不瞑目。 最可怕的,还是那个扭头朝他们看来的小女娃。 正是小玉玦。 她满头满脸都是鲜血,正用舌头舔着唇边的血迹,朝他们露出了笑容,森森的白牙上全是鲜血。 这个画面让三人震惊当场。 见出现的是自己认识之人,小玉玦惊喜地转过身来,糯糯喊道,“娘亲——” 她的身上,同样全被鲜血浸染,也不知是人血还是蛇血。 影子看向林墨,心头颤颤。 林墨一个箭步上前,抱起小玉玦。 用袖子替她擦去脸和头发上的血迹,又将她的外衫脱下,用自己的外衫包裹住她,才心疼地问,“小玉玦,你怎会到此处来的?” 小玉玦咂了咂嘴,“娘亲,我闻到这里有香香的好吃的,就进来找。可是一直走一直走,都黑黑的,然后就有蛇跑出来咬玦儿。玦儿就将它们都吹飞了……一直到了这里,有人要来抓玦儿,也有蛇要来咬玦儿,玦儿很生气,就把他们也吹飞了……娘亲,这人血好香香,可是影子哥哥说不能吃人血……玦儿就忍不住舔了舔……” 说完她又咂了咂嘴。 林墨竟然有一瞬间好似能感觉到她品尝到的那种人血的味道,心底涌起一股渴望来。 掌心的火星突然跳动了一下。 影子却是松了一口气,小主子不会……吃人喝人血便好……这已经是他的最低底线了…… 陆骅却开口了,“小玉玦儿无事便好,我们这是在哪儿?能有其他出口么?我实在是不想从那恶心的密道里原路返回了!” 林墨按压下心头的翻涌,抬眼看向四周,满头黑线。 四面全是光滑的墙壁。 这里是一个坑。 几人正站在一处大坑之中。 那便可以想象,这大坑或许原是蛇群聚居之地,与那甬道是相通的。 许是甬道中那一处窄门原是关着的,所以蛇群并未通过那甬道进入后宫。 可小玉玦循味儿找过来时,触动了那扇门的机关,钻了过来,然后就一路杀伐,浴血前进。 四周的蛇块堆里,隐约露出几截人的白骨。 数量还不少。 莫不是这坑中的蛇,都是以人为食的? 三人飞身而上,出了这蛇坑,转过一处照壁,就到了一处空旷的金壁辉煌的大殿。 放眼看去,大殿中散落着的几人合抱那么粗的几根柱子,撑起了高高的穹顶。 两边摆了一些长长的石桌和石椅,中间用巨石块围成了一个大圆,其他便空荡荡没什么东西。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但看着有那么一点眼熟。 她看向影子,“你可知这是何处?” 影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说,“这……这里是……是龙脉祖山东辰山皇陵的地宫!” 林墨一惊,竟然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上回她上这东辰山救出前来代天子祭天的楚瑜瑾,同时还破除了那九阴老鬼在这里炼的人炉,救了几百人出去。 这大殿她是看过一眼的,难怪有些眼熟。 “既如此,那自是有其他出口的。”她抱着小玉玦往大门的方向走。 这时,小玉玦却指着另一处说道,“娘亲,那边,那边还有人哦……” 她看向小玉玦,“嗯?” 小玉玦说,“刚才玦儿从洞洞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有人把几个人扔了下来。然后那些人就从这边走了……” 林墨问,“所以,那些被扔下来的人,连同那些蛇,都被你震飞了?” 小玉玦点头,“是,娘亲,他们都要来抓玦儿,玦儿害怕……” “属下去看看。”影子自告奋勇从小玉玦所指的那个门走了过去。 片刻后,他脸色又惊又怒地走回来,“禀太子妃,那屋内……圈了三四十人……有好些,属下认得,都是老长公主府的府兵。” 林墨大惊,抬步过去,“去看看。” 陆骅倒是好奇,“老长公主府?就是那个两个月前差点被灭了满门的那个郡主府?他们家的府兵为何会出现在此?” 面对他的聒噪,林墨只得答道,“我们怀疑,是被那尼姑藏起来吸收精元了。找了她许久也无果,原来竟藏在这皇陵的地宫里。” 说着,几人已经转到另一处屋里,果然见到里面横七竖八躺了几十个男子。 可几乎个个都面色委靡,精疲力尽。 影子试着上前和其中一人打招呼,“大强,你还认得我么?” 那男人缓慢地扭过头来,看到影子,瞳孔就是一缩,立刻又转了回去。 影子急了,“大强!你给我起来!堂堂男子汉岂有在这里等死的?!” 那男人又慢慢躺了回去,绻缩在一起。 影子上前就把他拽起来,又拉起旁边的三四个,一个一个名字喊过去,“小信!南南!老雷!你们都怎么了?!” 被叫做小信的抬头看了看他,有气无力地说,“影子哥哥,我认得你。你也被抓进来了啊?” 影子暴喝一声,“老子不是被抓进来的!老子是来救你们的!” 几人都沉默了。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此事一无监牢二无锁镣,你们为何不逃走?!”影子很是抓狂,“快起来!跟老子走!” 第546章 魔术 说完,他将披风华丽丽一甩,后面便有一个长条箱子搭在一个长案上被几人推了出来。 陆骅把箱子上面木板打开,一个打扮艳丽的女子钻了出来。 大堂里有人惊呼,“哎,这不是天仙阁的头牌,牡丹姑娘么?” 那女子站在箱子上面向大家飞去几个飞吻,灿烂地笑开。 “哎哟喂,果真是牡丹姑娘!” 陆骅又将箱子四边的侧门打开,只剩了箱子的一个框架,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牡丹姑娘便躺了回去。 所有人都亲眼看见,她平平躺在狭小的箱子框架里,还歪过头来朝大家灿烂地笑着。 箱子随着长条案几转了几个圈,确保所有角度的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陆骅这才慢条斯理地关上了四面的门和顶上的门,又将箱子转了几个圈。 有人窃窃私语,“他这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哇。” 陆骅这时从旁边人的手里,接过两把长剑。 有人尖叫道,“他要做什么?” 在众人紧张的视线中,陆骅缓缓将长剑插入箱子正中央的缝隙中。 有小姐快要晕过去,“啊,天哪!他要杀了牡丹姑娘!” “如此当众杀人,怎的掌柜的竟也不管管?!” 男客那边则响起口哨声,“嘿!这位公子,您与牡丹姑娘什么仇什么怨哪?!” “莫不是你当不了她的恩客,因爱生恨?!” “别瞎嚷嚷!这金玉满楼是做生意的,岂能容许这血溅当场之事发生?!看下去再说!” 这一声吼,倒是把几个快要吓得离席的夫人小姐给又吓回去了。 想想也是,且再看看再说。 便见一忽儿功夫,那箱子上已经插满了长剑,但箱身和地面却丝毫未见鲜血。 那陆骅忽地扯下头上的帽子,邪媚一笑,五指在空中邪气地一个转圈,诡异地说,“诸位请不要眨眼哦!” 随后他拿起一柄大刀,华丽丽地朝箱子中间劈下。 众人俱是一声惊呼。 陆骅这才示意推箱子的小二。 于是众人便见,长条箱子连同底下的长案,从中间一分为二,打了开来。 “啊——”夫人小姐们纷纷捂住了眼睛,心惊胆战。 陆骅声音变得温柔无比,食指竖在嘴唇上,“嘘——诸位莫怕,慢慢睁开你们的双眼——” 有人便从指缝间看了出去,然后猛然睁大了眼睛。 男客那边有人大笑,“怕个球球!啥事儿也没发生!” 于是大家放下了手,惊愕地看着分开两边的箱子慢慢转了过来。 那切口处同样只是木板,压根儿没啥人体横断面,一滴血也不曾见到。 众人呼了一口声,然后才醒悟过来,猛地鼓起掌来。 果然是魔一般的神术! 陆骅一吹口哨,让小二们慢慢又把箱子合了起来。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陆骅拨出了长剑,然后将斗蓬一摘,先是打开上面的木板,双手一捧,“诸位请看!” 牡丹姑娘坐起了上半身,朝大家灿烂地笑着。 “哇!她竟然还活着!” “啊啊——” 尖叫声又响起。 牡丹姑娘全须全尾地从箱子里再次站了起来,朝着场内之人笑着挥手示意。 全场掌声雷动。 “这是什么神仙术法?!比上回太子妃出嫁时,天打雷霹还精彩!” “啊?!原来那日的天打雷霹,竟也是魔术表演么?!” “唉,谁说不是呢?太子妃那样心善之人,怎会当众让道长枉死?” “吓死我咧!那日我可是亲眼瞧见那道长被雷霹进土里,还以为出了人命呢!原来竟也是魔术表演!” “哎,你不认得这个陆公子吗?听闻他可是太子妃的青梅竹马!说不定那日,便是他为太子妃大婚表演的魔术,给她助助兴呢!” 林墨:…… 陆骅:…… 这些人脑洞实在大开! 好的,这种解释,的确比真实情况温暖多了。 陆骅随后朝牡丹姑娘伸出一只手,牡丹姑娘将手放进他的掌心,随后轻盈一跳,跳到了地上,朝堂内众人四面都鞠躬行礼。 掌声更加热烈。 陆骅哈哈大笑,“再次声明,此为专业魔术表演,千万请勿模仿,以免伤人。若有人模仿此术造成任何事故,本人不承担任何责任哦。” 有离得近些的夫人,担忧地问,“牡丹姑娘,你当真毫发未伤?” 牡丹姑娘轻快地走近了些,在那夫人面前转了几个圈,“当真毫发未伤。” 屏风另一处便有浪子调笑道,“竟真是牡丹姑娘,明儿在天仙阁等着本公子!” 牡丹姑娘掩面笑道,“天仙阁恭候。” 她亦是心喜,这么一来,她的身份还不蹭蹭往上涨? 有男子呸了先前那人一口,“就凭你,也敢肖想那牡丹姑娘?!” 陆骅一拍双掌,打断了诸人的调笑,“好了,魔术表演只是给诸位的一场开胃菜,接下来,便要进入我们的正题!” 牡丹姑娘闻言便朝诸人团团行礼,退了下去。 场上一下子又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中间那张案几。 陆骅走到案几旁边,一击掌,有一个侍女捧着托盘放在了案几上。 那悬在空中的烛火也不知怎的,照得托盘上的首饰莹莹发出紫色微光,极为美丽。 众人一见,眼睛都直了。 陆骅介绍说道,“今日是冰紫翡翠专场。拍品共有十样,全是金玉满楼新出品的冰紫翡翠制品。这第一样,是一副冰紫翡翠耳坠,名唤天水。诸位请看,这翡翠的水色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本身又是水滴造型,可不就像那天上的水坠入人间?镶在三片金叶中,晶莹剔透,极为美丽。诸位可以好好欣赏欣赏。起拍价,一千两银子!” 诸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两颗翡翠镶玉而已,若是寻常成色好一些的冰种翡翠,最多也不过百两银子。便是冰紫翡翠的行情,也不会超过六七百两银子,这边起拍价就要一千两? 玉娘倒是不在意,依着上次的经验,最后成交价至少都是市场价的三倍。如今这起拍价不过比市场价高了半成而已,肯定拦不住那些有钱的富贵主儿。 果然陆续有人出价,有大堂上坐着的,也有雅间儿里出价的。 最后成交价是二千八百两银子。 蓝叶和孙妈妈目瞪口呆。 第600章 试试五皇子的品性 到了下午,林墨听宫人来报,说是楚瑜玮又来了。 她奇道,“何谓又来了?” 宫人恭敬答道,“五皇子上午也来过,听闻您去了中宫,便回了。” “那便请他进来。”林墨点头。 不一会儿,楚瑜玮进来行礼,“参见皇嫂。” “免礼。”林墨示意他坐下。 楚瑜玮掏出怀里几张纸,“前几日在问斋,小玉玦儿口述了几种草药,臣弟笔录,冯坚和姣姣画图,也不知是否准确,想请皇嫂指点勘正。” 林墨接过来一看,点头道,“大体不错,明日让怜思到问斋,与你们一同勘正。她熟悉药理,也亲身采药,对于草药的药性和模样都十分熟悉。” 楚瑜玮亦是心喜,“如此,大善。” 他也不好总是来劳烦太子妃嫂嫂的。 林墨拈起两张图纸,“哪一张是姣姣画的?” 楚瑜玮指了一张。 林墨哈哈大笑,反举起另一张,“那么这一张便是冯坚画的?他怎的画幅画,连五岁孩童都不如?” 楚瑜玮倒替他辩白了两句,“冯先生虽画画不成,但心思转得极快。这整理画典的主意便是他出的。” 林墨看着他赤诚的眼神,忽地心下一动。 皇上四个儿子,宁王和靖王已经废了,太子若离去,便只剩这个五皇子了啊。 她有心看看他的品性,便问道,“笔录整理这药物典籍,耗时耗力,又枯燥无味,五皇子若是不想继续劳累,自可寻他人代笔。” 楚瑜玮连忙拱手道,“无妨的,臣弟寻常也无事,不过写几个字而已,臣弟并不觉得劳累,反而深感乐在其中。” “哦?”她坐直了身子,“难得你竟能乐在其中。” 楚瑜玮点头正色道,“臣弟这些时日时常与前来询问药丸药方的病人问起,他们都是些请不起大夫的穷苦百姓,寻常病疾只想买些便宜药物治疗。若是问斋的成药倒还好些,都有针对症状及服用方法,可寻常药方不仅难得,药草药性他们只一无所知,没有方子便无法抓药。” 林墨点头表示明白,这年头,大夫开方子诊金是很贵的,反是按方抓的药不值几个钱。 楚瑜玮继续说道,“冯坚先生前日带了怜思姑娘的一本小册子,臣弟看了,写得有些简略,寻常百姓怕是看不明白。这几日小玉玦详细叙述药草药性,臣弟一面笔录记下,一面与那本小册子对照补充。臣弟有一个想法,若是有朝一日,能集成大典,让寻常百姓都能读懂,便是大大于民有利。” 他顿了顿,“恕臣弟愚钝,据臣弟所知,许多草药都是寻常山上可见。若是百姓们初识药草,在一般简单的风寒之类的轻症初期,若是自行寻些药物煎汤喝下,也能大大减轻他们的负担。但臣弟也知,病症千变万化、个人体质也千奇百怪,开方治病,自是大夫更为专精且安全。只不知这想法,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 林墨心思急转,这五皇子果真是思虑周全之人,又心怀善念,是个可造之才。 她沉吟片刻才说,“若是教导得宜,当是利大于弊。这药典不止惠及百姓,更能惠及那些有心学医之人。如今诊金贵重,无非是大夫郎中稀缺。若天下学医之人都有正道能学、有典可依,大夫郎中便日益增多,百姓们看病用药,亦能便宜许多。归根到底,还是惠及百姓。五皇子心念百姓,难得,难得。” 楚瑜玮被夸得面上一红,“都是太子妃嫂嫂教导有方。” 他又想起一事,说道,“明日是第七日了,那叫晚娘的女子,明日应当会到问斋。上回她来时,小玉玦说有法子替她除去腹中恶囊,不知臣弟可要做何准备?” 林墨便想起那个腹大如鼓的晚娘,想了想说道,“让怜思明日一早去准备,本妃明日也会到场。” 至于准备么,她说,“让人在宫中寻一把好琴带过去。” 楚瑜玮一头雾水,但仍应了下来,“是。” 第二日,林墨带着小玉玦和楚瑜玮一同到了问斋。 晚娘早早便等在了问斋,兴许是这几日她服用了小玉玦开的方子的缘故,面色好了许多,见到太子妃来了,连忙上来行礼,“参见太子妃,参见……小神医。” 小玉玦一听她唤自己小神医,高兴不已,朝她招手道,“小姐姐,你好哇。” 晚娘连忙又福低了身子,“晚娘当不起小神医一声小姐姐。” 小玉玦瞪大了眼睛,“那,我该喊你什么?” “小神医唤奴家一声晚娘即可。” 小玉玦也不反对,“晚娘,这几日可感觉好些了?” 晚娘点头,“谢小神医的方子,那药奴婢喝了七日,确是好些了。” 小玉玦为难地将目光投向她的肚子,“可是……” 林墨轻笑一声,拉过她的小手,到了里面,“晚娘你且先等等。” 说罢拉着小玉玦进了后院。 小玉玦到了后院看见老槐树,眼睛一亮,问道,“槐树爷爷,你上回说,七日之后再来救晚娘,她今日可来了,要如何救她?” 老槐树苍老的声音在二人脑海里响起,“太子妃来了,你还担心什么?” 小玉玦黑亮的眼睛瞪向娘亲,“原来……槐树爷爷说有办法,是娘亲有办法呀?” 林墨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去侧门看看怜思姐姐来了没有?” 小玉玦迈着小短腿奔到后院侧门,果然一辆马车刚在门前停下。 驾车的冯坚笑道,“小主子灵验,这便知道我们到了?” 小玉玦心急地说道,“怜思姐姐来了没有?” 马车上一只小手迫不及待地掀开了车帘子,催促道,“怜思姐姐,小主子喊您下车!” 怜思正背起药箱,探出头来,笑道,“小主子,我们来晚了,还请恕罪。” 小玉玦见那小手的主人,也是开心咯咯地笑,“姣姣,你也来了哇?” “嗯嗯,”姣姣跳下马车,与小玉玦手牵手蹦跳着进了院门。 怜思和冯坚进来,朝太子妃行礼。 林墨摆手免礼,对怜思道,“今日让你过来,是有一场手术需得你来操办,为免她无信心,便将你唤来此处,得她同意后,你便带她到梅庄动手术去。” 第604章 天宗秘境 这一晚,林墨握着玉骨扇,又做了一个梦。 这一次,她清楚知道,这个梦,依然是玉骨扇的视角。 那是她手持玉骨扇一路大杀四方,降伏大怪小怪,获得无数增长修为的灵宝后,不知不觉靠近了一个天宗秘境。 那时她不知师父在养伤,而且一路行来,手握仙器所向披靡,总觉得妖魔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便雄赳赳气昂昂进了天宗秘境。 秘境的最外围,就是一处魔障森林。 她也不知为何,一进外围,便有无数魔物上来围攻她。 而且一波接一波,似无穷无尽般。 她战斗得精疲力尽,丢出师父早前给她傍身的清魔丹,将周遭魔物短暂清退,自己翻身准备跳出秘境外围。 可是很快她发现这秘境一入,便无法退出去,她只好低着入口边缘,咬牙抵挡那源源不断上前进攻的魔物。 在她支撑不住的时候,秘境入口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上前助了她一臂之力。 这人是她在降魔过程中,结识的一个朋友,叫司马奕。 司马奕与她联手对付魔物,感知到是因为她身上有一颗才从之前大魔怪身上得到的元气丹外泄,才引得魔物前赴后继而来。 她吓了一跳,连忙将那元气丹丢进嘴里,在司马奕的护法下迅速炼化,功力大增,魔物也逐渐退去,这才解了围。 二人于是结伴而行。 以上这些情节林墨都记得。 可是在她的脑后,看不见的地方,玉堇也进来了。 玉骨扇的视角,让梦中的林墨看到,玉堇跟着他们进去了。 记忆到此结束。 林墨缓缓睁开眼睛。 她拧眉,莫不是那清魔丹丢出,师父感应到了她的危险,才急急赶来的? 如果那次的秘境,师父是真实存在的,那她后来遇到的两个幻境,都是师父本色出演,而不是虚影? 她一惊,猛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她想起,在经过中圈之后,她悻悻然与司马奕入了内圈。因为这秘境好似已经被人扫荡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灵器法宝,她还有些不高兴。 司马奕倒是无所谓,权当是历练了。 入了内圈后,她脚下一滑,掉进了一个幻境,与司马奕分道扬镳。 幻境是一个魔修女子留下的,名叫“道心”。 那魔修女子坦言,她一生困于情,所以留了一缕神魄久久不散,设下这幻境至今无人能破,就是为了考验入境之人的道心。 凌默呵呵笑,如果必须要破了这幻境才能出去,那她只能闯上一闯。 于是魔修女魂就大手一挥,在她面前现出两个场景。 两个场景都是她为主角,一副中了媚毒的模样,要多羞人就有多羞人。 她正奇怪,为什么要有两个镜头的时候,旁边的门缓缓打开,门口出现了两个人。 不一样的人。 一个是司马奕,一个是玉堇。 她记得,当时的她呵呵笑,赞道,“魔修姐姐真厉害,这么短时间内就提取了我脑中的记忆。” 魔修女魂也呵呵笑,“你就不想知道,这两个男人,谁的道心更稳,谁是真心爱慕着你?” 当时的凌默无所谓地笑,“可惜,幻境中的两个人,都不可能对我有情。” 司马奕与她不过两面之缘,谈何真心? 至于玉堇,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秘境之内?只都是那魔修女魂利用她脑海中的记忆制造出的虚影罢了。 所以对于她来说,很好选择。 但是这两个幻境却不是让她来选的,而是让这两个男人来选。 画面中的她极尽媚惑地摆出诱人的姿势,凄楚地求助道,“哥哥……救我,我中了媚毒……” 凌默捂住了双眼,简直没眼看如此羞耻的画面。 那魔修女魂偏不让,咯咯笑着强行让她打开双手。 行,这是你的幻境你说了算。 但是,她提了一个要求,“你出的考题一点都不难。于男人而言,一场交欢既能解毒又能出幻境,丝毫不用付出代价,又能证明什么?” 女魔修又咯咯笑道,对着幻境中的两人说道,“你们要救她,就要和她欢好。可是她中的不是普通媚毒,而是女修罗专用的魔媚香。和她欢好的男子,会损失至少一千年的修为哦。” 当时的凌默沉默了,行,你的幻境还是你说了算。 虽然她不知道这种考验有什么意义,一个是普通朋友一个是虚影。 但当她看到二人思考片刻之后都开始宽衣解带,还是有些震惊了,不由得怀疑道,“你定是暗中给了什么福利?” 千年修为都不要了? 还有,那个玉堇,是女魔修从她脑海中提取的虚影?她又要证明什么? 玉堇那个是自己脑海中抽出的虚影,或许能根据自己的心意牺牲色相去救她。可是司马奕就让她看不懂了。她和司马奕纯粹是见过两面的路人甲,哦,比路人甲稍微熟悉那么一点点。从来不曾想过,这个司马奕竟会如此色气十足? 女魔修复又咯咯笑着对幻境中的人说道,“哥哥不要心急哦,还有一个选项哦。想要救她而不毁她清白,也可以取一碗心头血喂给她哦。” 取心头血也是掉几百年修为,而且康复需要上百年时间。但是,后面若是有什么秘宝传承什么的,心口受伤,会影响吸收和继承。 傻子都知道两个代价均是不小。 前者是明确掉一千年修为。 后者是有可能错失得到大运的机会。 凌默无力反驳。 这考题真特么神经病。 两个影像中的人似乎都停顿了一下。 然后分别缓缓抽出了怀里小腿上的匕首。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流下感动的泪水时,她看到二人的动作,齐齐举起匕首扎了下去。 只是,扎的不是他们自己的心口,而是她的心口。 幻境瞬间消失。 她呆愣住,特么这是个什么神答卷? 有那么一瞬,她感觉真的像是一把刀自玉堇的手里扎进了心口。 明明她知道这是幻境,明明她知道那玉堇是她脑海中提取的虚影,可也不该就真的一刀捅进自己心窝子啊? 第605章 心有灵犀 那什么司马奕根本就不在她的眼中。 她有点心痛。 那魔修女魂哈哈大笑,“这个幻境从来就没有人破解过!” 她记得当时自己强压下心头的痛,咬牙问她,“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答案?” 那魔修女魂道,“于你而言,最好的施救办法便是取心头血于你饮下,既解了你的魔媚香,又能保全你的清白。可是于男子而言,取心头血,是最冒险的选择。此处是秘境,前方存在未知的危险和机遇。无论是舍掉千年修为,还是取心头血,都存在着极大的风险。而于一个对你无心的男子而言,杀了你,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她咯咯笑,“这世间啊,本就没有什么能舍已为人的情和爱,更别提什么情深似海至死不渝。小妹妹,你还年轻,可千万别被旁人给骗了。” 凌默翻了翻白眼。 此刻回想起那女人说的话,林墨躺在东宫的大床上,还是翻了翻白眼。 这段时间,她基本上将该想的都想起来了。包括之前在天道,与玉堇相依为命长大,到后来与他磕磕绊绊甩性子,到后来传言玉堇魂散归墟后找柏荀拼命,又摔下人间道。还有她这具肉身在人间道十八的年的一切。 虽说她与楚瑜瑾结为夫妻,也算是遵从本心圆了之前在天道山对玉堇暗生的那不该有的心思,可要说情深似海至死不渝什么的,她还没有深刻领悟。便是之前她想趁玉堇的神识醒来之前,想将他一举拿下的雄心壮志,也只是一种害怕被师父责罚一心想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心态。她是没想到回了京都城,他会以玉堇的身份再次求娶。即便如此,也最多只能说明,他在天道时或许也对自己存了不一样的心思,所以二人才时常别别扭扭躲来躲去,最后还因紫烟花岛上的误会到死也没见上一面。 可真要说什么情深似海至死不渝什么的,她还真的只能呵呵哒。 后来自己身处的幻境是怎么破的,她倒有些模糊了。她只知道,没过多久,那魔修女魂突然惨叫一声,就消失了,连带着她所处的幻境也消失了。后来证明,就算是秘境最核心的地方,也空空如也,可见那什么灵宝传承都早被人拿走了。只不知为什么留了这么一个幻境未破。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日出秘境的时候,还是遇到了司马奕。他倒是神色如常,丝毫没有见到她的尴尬。只是在经过那个出口时,她好似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莲花香。 说来也奇怪,她身上的莲花香,和玉堇身上的莲花香几乎如出一辙。或许是因为二人自小相依为命,共同生活了两万年的缘故,二人香气几乎完全一样。只是一点,他腕间戴着一颗用红绳穿起的檀木佛珠,有时她能闻到极为细微的檀香味。 那时她以为,兴许就是自己身上的莲花香被微风带起,转入鼻尖,并没有仔细分辨。 如今再细想,若玉骨扇看到的玉堇入秘境的身影是真的,那或许,幻境中的玉堇,出口的莲花香,都是他曾经到过秘境的证据。 他去了秘境,为何不曾与自己提起过?甚至出了秘境后,竟也不等一等她么? 林墨有些心浮气躁起来,放下玉骨扇,再想想那人偶,起身将它取了过来,再次仔细端详。 她及时在人偶哇哇抗议之前,让它闭了嘴。 然后她将极为微弱的灵力,慢慢灌进了人偶的体内。 可是“噌”的一下,灵力被弹跳出来。 人偶不能说话,但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林墨一惊,不能暴力输灵力,就如那小龙龙一般,还得它们自己吸收才行。 她无奈叹一声,将人偶放下,解了它的禁言。 人偶立刻如炮仗般叭叭个不停,“你这女人大半夜的扰人清梦也就算了,怎的还拿灵力来鞭笞本宝宝?本宝宝不能吸收灵力,也用不着你假好心。本宝宝是个人偶也会痛痛的好吗?” 林墨:…… 她的心好累。 小玉玦都被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睛朝人偶看过来,一看不得了,一把抓过它来,“好可爱的布娃娃!?来来来,陪玦儿睡觉。” 人偶窒息了:…… 因为它被小玉玦毫不留情地压在怀里。 它抗议道,“你们凡人都是这么暴力的吗?本宝宝不和凡人睡觉觉。” 小玉玦一巴掌拍在它身上,“睡个觉觉这么多话,吵死了。” 人偶心塞了:…… 林墨一乐,重新躺回床上,“你就认命。” 人偶生无可恋:…… 林墨闭上眼,想到楚瑜瑾离开数日,也没个讯息传回来,便捏出一只灵鹤递了过去,“师父,睡了吗?” 灵鹤才离开指尖,便立刻收到另一只灵鹤,点开是楚瑜瑾的声音,“墨墨,睡了吗?” 林墨心头一乐,他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于是回复:“还没呢,正想着有件事同你说。” 她将人偶、古琴和玉骨扇之事简单说了一遍,单单隐去了玉骨扇传给她的那两段记忆。 末了问,“这玉骨扇是我的法器,可那人偶和古琴又是谁的法器?或是你们身上掉下来的什么东西吗?它们没恢复原形,我还当真认不出来。” 不一会儿,楚瑜瑾回复,“待为夫回来再看看。” 那边的楚瑜瑾听到林墨所说玉骨扇之事,心头浮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也不等她再说什么,直接一个瞬移回到了东宫。 林墨正在纠结不知他到了何处时,便感觉身旁一沉,一个身影覆了上来。 熟悉的气息裹挟着清凉的冰雪味道,吻得她昏天暗地。 哦不,原也是乌灯瞎火的。 然后一个不合时宜的娃娃声出现了,“哎哟喂,真是辣眼睛。你们考虑到本宝宝的感受了吗?本宝宝不看不看就不看。” 林墨:…… 楚瑜瑾:…… 他睁开眼眸,扫了一眼声音来源处。 人偶感受到冰寒刺骨的威压,立刻求饶,“本宝宝错了,求求求……求大大……大神饶过本宝宝……” 说完闭紧了嘴,再不敢出声。 林墨推了他一把,“还有女儿在呢。” 第606章 与大公子圆房 于是她问,“尊者、师父、夫君,你爱我吗?” 楚瑜瑾神色凝重,他自然知道她连着唤这三个称呼的意思。 但是无论是作为莲华尊者,还是玉堇上神,又或是太子殿下,他的高冷人设都不允许他坦言。 他最后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柔声道,“这个问题,应该问问你的心。” 随后是良久的沉默。 林墨于是转移了话题问,“大草原那边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楚瑜瑾道,“果然见到许多死侍,都是被强行移种了灵根或魔脉,失去魂魄的行尸走肉,我们正在查找那四大长老的巢穴。” 林墨将上回秦子秋几人所说之事告诉了他。 楚瑜瑾表示明白,“京都城里发现的这些失去灵根和魔脉的天道山门人,估计都是被四大长老挖去了灵根。好在我们发现得早,那些死侍还未成气候。待找到四大长老后,便能连根拨起。”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才沉沉睡去。 林墨也不知楚瑜瑾是何时离开的。 …… 关于董府那两个人,林墨第二日便唤了哲希前来相询。 哲希说道,“那是董府三公子董德阔和他的表弟,阳陵侯府的小公子汤兴怀。汤家小公子回府后,听闻汤夫人还让人送了谢礼到问斋,只怕是蓝叶接收谢礼收得手软,忘了禀告太子妃了。” 林墨仔细一想,依稀想起,她在失忆前,确有几户人家因家中子嗣失踪到问斋来寻人的,其中就有一位汤夫人。 她笑道,“可见他们也是有机缘的,竟为太子所救。” 哲希点头,“属下也是送他们一干人等上京,才知此二人身份,倒是一路上有了些许交情。” 林墨便立刻来了精神,“你与汤家董家都有交情?那你想个法子,让汤家那小子手里的一支骨笛送到东宫来。” 哲希:…… 太子妃您这是看上了他这支骨笛?还要明抢?到底是为什么呀? 林墨也难以解释清楚,只说道,“那支骨笛有古怪。” 哲希只好应下,“属下试试。” 行,您是主子您说了算。 她问起哲希的大婚来,“可都筹备妥当了?” 哲希耳根微红,“郡主府一切都准备妥帖。” “你家中姨娘还有父亲,都答应了?”她是知道澹台家也算个簪缨世家,应是无法接受子嗣入赘的。 哲希说道,“郡主与我不过是一场假婚,父亲得知真相后,同意了。” 言下之意就是,澹台家家主都同意了,他的生母一个姨娘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 林墨倒是吃了一惊,“假婚?” 哲希如实答道,“郡主说,想引贼人露出马脚。至多一年之后,便和离还我自由。” “那你是什么心思?”她问。 哲希面上现出纠结,“郡主一心想找出凶手,以慰家人泉下有灵。属下……能助上一臂之力,必不会推辞。” 林墨叹息一声,“成,你们年轻人爱折腾,爱胡闹,便尽情折腾胡闹去……” 哲希:…… 太子妃您老人家似乎比我还小一岁? 林墨便摆摆手,“去。” …… 哲希办事效率倒也高,次日就将这支骨笛送到林墨手里了。 然而林墨却发现,他送来的这支骨笛,却只是个死物。 这只能说明,那个汤小表弟,把这支骨笛给掉包了。 她撇撇嘴,这汤小表弟,倒是个淘气的。 只不过,她如今也不知这汤小表弟在何处,也没法给他点颜色瞧瞧。 又不好吩咐东宫卫去查,若是传进楚瑜瑾的耳朵里,难免又乱吃飞醋。 想了想,又过两日,她就把祁晴,也就是董家大少夫人吕氏,以玉娘的名义约到了金玉满楼的雅间。 金玉满楼时常会出新品,自然是要向贵人们展示推销的。这种邀约于贵圈而言,实在过于常见。同时又见来送帖子的,是她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悦儿,祁晴便知道是太子妃相邀,欣然应允。 进了金玉满楼,见到林墨,祁晴又要下跪。 林墨抬手免礼,让她坐下,笑看她,“这几日,你家大公子,被你拿下了?” 祁晴羞得满脸通红。 她当然不会说,前天晚上,她做了大公子年幼时爱吃的一种酒炖黄蟮,并暗示说这是晴娘之前与她聊天时说起的一道菜,赢得了大公子的欢喜。她又软下身段百般示好,终于让夫妻二人圆了房。 林墨看出有进展,也不点破,只好奇问道,“那吕氏就没闹着要出来掌管身体控制权?” 祁晴的脸又更红了点,但依然坦言相告,“民女那日表演了一出苦情戏,得了大公子信任。吕氏似是极为震惊,在夜里闹着要与我抢身体的控制权,但碍于大公子就在隔壁,她也不敢将动静闹得太大。后来民女与她谈条件,说民女只要白日出现,夜晚就交给她。而且,民女能帮她赢回大公子的人和心,她就答应了……” 林墨取笑道,“怕没有这样简单?她还提什么条件了?” 祁晴尬笑了一下,“不瞒太子妃,是民女……许诺让她三日内与大公子圆房。她才答应了……” 林墨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当即就喷出来。 可怜的大公子…… 她略带同情地开着玩笑笑,“还真是……三日之内就投降了?本妃还以为……他也是对你情深义重,起码来个守身如玉……” 祁晴反是理解他,“大公子是个君子,吕氏到底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二人至今尚未圆房,吕氏固然有放不下身段的原因,可是于大公子而言,何尝不是心存愧疚?再说,民女已不在人世,也谈不上要他为民女守身如玉……” “那你呢?就没有觉得自己在利用他?”林墨问。 祁晴却心安理得,“民女促成他与吕氏亲近,确有利用他的感情之嫌。但到底民女这苦短一生,他也算是始作甬者,便是利用他对民女的感情来成全了民女和欣姐儿,民女也问心无愧。更何况,成全了他和他明媒正娶的正妻,也算是帮上一点小忙。成全,也是一种爱。” 林墨:…… 姑娘你好有道理,我竟无言反驳。 “所以说,白日里是你,晚上就成了吕氏?”林墨脑补了一下大公子每到夜晚枕边人就换一个魂魄,浑身抖了一下。 第607章 千年老妖 祁晴说道,“自然是。他们……恩爱……的时候,民女是屏弊了五感的。” 饶是如此,林墨都不敢想象,那画面实在太美。 “可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若是你……若是吕氏……生了孩子,她又怎会甘愿只出现在晚上?”林墨忍不住又问道。 祁晴低低答道,“民女答应了她,只待欣姐儿长到十五岁,议了亲出了嫁,民女就沉睡,不再打扰她。但若是欣姐儿有事,她也不得瞒着民女。欣姐儿今年已六岁,最多还有九年。用这九年的些许不自由,换她往后余生夫妻和睦、儿女绕膝,她只要不傻,必会答应。”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答应也不行。横竖祁晴这个魂魄是无法离开她那具肉身的。倘若当真闹开,世人也只会当她是疯魔了。被判定为疯魔的下场如何,不用祁晴说明白,她也懂。 林墨便点头,“你是个命苦的,她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了。这一番交易,也说不好你们到底是算互惠互利,还是相恨相杀。” 祁晴却恬淡地一笑,“于民女而言,太子妃您便是再造之恩。能保全女儿,保全她的人生,民女已经十分满足。至于报仇雪恨什么的,并不重要。” 林墨嘿嘿一笑,“这么说,本妃倒是又多了功德一件了。” 祁晴连忙道,“问斋的规矩民女懂的,明日便会有谢礼送到。” 林墨摆摆手,“你这个谢礼本妃可不敢收。万一被因果窥见,又横生事端。你当真要谢本妃,倒是可以帮本妃一个忙。” 祁晴点头,“太子妃尽管吩咐。” 林墨道,“那日本妃在董府迷了路,瞧见两个公子,一个称三表哥,另一个称汤家表弟。二人说双双失踪过一阵子,遭了一番罪后才回了府。你可知是谁?” 祁晴胸有成竹,“这几日民女已将董府诸人全都打听清楚。这三表哥应是董府三公子名德阔。汤家表弟是阳陵侯府的小公子汤兴怀。” 林墨问,“你可知这汤兴怀家住何处?” 祁晴道,“据说这汤小公子回京后身子大不如前,大部分时间都在汤家北郊一处温泉庄子上养着。” 林墨眼前一亮,“北郊?” 祁晴奇道,“太子妃……可是寻他有事?” 林墨尴尬了一下,她总不能说,她堂堂一个太子妃,觊觎他手上一根骨笛? 祁晴见她脸色,也不好再追根究底,又说道,“明日董府有人过生辰,这汤家小公子想必会过来。太子妃若是有口信,民女倒是可以传个话。” 林墨眼睛又是一亮,这下温泉庄子也不用摸去了。 实在是她是个路盲啊,这种暗搓搓的事,也没法麻烦东宫卫车夫。 于是她干咳一声,十分神秘地说道,“倒也没什么话要传,就是……本妃看到他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 祁晴沉默:…… 还有谁能比得过她这只鬼还要不干净? 林墨也意识到了,又是尴尬一笑,“呃……说错了。反正就是……” 她也不解释,指尖捏出一只纸鹤拍在桌上,“你将它带回董府,放在他身上便可。嗯,也不用放在他身上,让他碰一碰这纸鹤就行。” 祁晴十分干脆地收了纸鹤,将它放进袖中,“小事一桩,民女定不辱使命。” …… 到了第二日,林墨果然察觉到那纸鹤被那汤家小子触碰了。同时,纸鹤上的灵鹤便钻进了汤家小子的衣服里。 她顿时心情大好,这个胆敢将骨笛掉包的汤兴怀,她且要看看,到底胆子有多大。 于是当天夜里,她哄着小玉玦睡下后,自己躺在寝殿大床上,指尖一弹,打开了灵鹤牌投影仪。 便见汤家小子正闭目准备睡去,突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林墨心头暗乐,这是听到了骨笛里的女戏子的声音?她在他身上放的那只灵鹤,就是要让他听到凡人听不到的声音,并且将声音和画面都传到她眼前。 她猜得没错,那边的汤兴怀正睁着惊恐的眼睛,四处在房中寻找声音的来源。 显然是刚刚耳边传来了女戏子的唱腔。 “谁?是谁?”他先是小心翼翼地问。 可是那尖利的女声还在悠悠然唱着大戏,“都说六月飞霜冤情诉,不见青天朗日乌云开……” 声音幽幽切切,唱得人心肝儿直颤。 汤兴怀已经很快下地,先是打开房门,发现声音并不在外面,而是在屋里。 他更加毛骨悚然了起来。 再循着声音找来找去,最后发现声源似乎是从那支骨笛里发出的。 他吓得两股战战,“你你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那里面?” 女戏子悠悠然唱词反问,“郎君你可曾知晓,奴家盼君回首盼了千年?” 汤兴怀更加哆嗦了,“什……什么千年?你是只千年……千年老妖?” 他咽下了一口口水。 林墨又是一乐,千年老妖? 女戏子的悠悠然唱腔果然骤停,带了怒意,恢复成正常音调,“你小子会不会说人话,什么千年老妖?” 汤兴怀的猜测得到证实,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是转身连滚带爬准备出门。 女戏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换了一副娇滴滴的嘤嘤嗓,“好哥哥嘤……你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遇见奴家掩面跑?” 汤兴怀直接一个踉跄,扑在了门槛上。 他扭身朝放在窗台的骨笛看了看,见它一动不动,壮了胆子转过身来问道,“你……当真是藏在骨笛中的?” 女戏子这才收起了玩笑的语气,“说藏……似乎也不太准备。奴家便是骨笛,骨笛便是奴家。奴家日日唱,夜夜唱,都无人能听见。小公子,你是如何突然能听到奴家的声音?” 汤兴怀颤抖着说,“不……不知道为何,就……突然能听到了……” 女戏子便又起了笑意,嘹亮地唱响了,“由来孤唱独角戏,夜半扰梦无人忆。忽闻郎君相思意,自此不再愁别离……” 明显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而且深情款款。 汤兴怀又有要夺门而出的冲动了。 第611章 凤归城 然后全六跑了过来,又急又慌,“老大,方才我们都听说了,人都到了西街那楼盘去了。他们比我们早一天开盘,听说眼下都在看样板房选户型了啊!” 陆骅给他的脑门拍了一下,“混小子,这么重要的信息,咋的现在才知道?!” 全六摸着脑门说道,“他们都是悄悄约了那些客户。” 这些名词都是受陆骅影响。 “都是哪些客户?” 全六急得团团转,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是……都是……”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方才本官经过那西街,看到那门口停的马车,大约有靖国公府的、武国公府的、陈侯府和武侯府的,还有几个商贾巨富,像是莫家的,岑家的……或许还有一些当朝官员,都低调得很,从马车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原来是谢承志。 陆骅面色凝重。 谢承志也是焦头烂额,披头盖脸数落道,“他们的楼盘算起来比我们晚动工了不止一个月,怎的如今进度都赶上咱们了?” 陆骅很是委屈,“我们本就是平民房和别墅区同时开工,人手有限,能有如此进展已经不错了。你前几日说我们工地出了内奸,你倒是抓到没有?” 谢承志深吸一口气,“内奸还在查,还没有什么头绪。你说能整个将我们这楼盘别墅区照搬过去,且又建造神速不出差错的,除了你这个总设计师,旁人也学不到啊!” 陆骅立刻脸红脖子粗,“你什么意思?暗指内奸是我?怎么可能是我?我能监守自盗?” 谢承志也青筋爆起,“我可没这么说……” 林墨连忙劝慰道,“你们别吵了。你这别墅样式新颖,便是那些人去看了样板房,要下定购买,当还需要一些时间。都先别急。” 之前她就见过别墅房的样板间,看惯了红墙青瓦雕栏画柱的风格,乍一看那种简洁奇异的装饰,是有些不太能接受的。但她是享受过现代风客厅的,自然知道,那才更符合人体休闲。 陆骅急得眉毛上火,“那楼盘背后的东家……那人的底细你可摸清楚了?” 谢承志也缓了一口气,“听闻是莫家大小姐莫心儿的未婚夫婿,叫什么……姜冷的?” 林墨想了想,姜冷这个人好似藉藉无闻,莫心儿倒是有日子没见着了。 她也不想听他们吵嘴,绕着他所谓的一期别墅区转了转,然后果断说道,“这一条主干道,全部移植上梧桐树。” “梧桐树?”陆骅疑惑道。 林墨点头,“是,你没听过凤栖梧桐?” 陆骅也点头,“当然听过啊,筑巢引凤的说法我也认同。可是这是什么年代,哪里会有真的凤凰?” 林墨淡淡道,“怎么没有?” 陆骅猛地睁大了眼睛,“你你你?你当真能……?哎,你怎么不早说?” 他突然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大声呼唤起来,“来人!来人!快快!” 全六连忙招呼几个壮汉就围了过来,“老大,啥事?” “你,你,你……你们几个,赶紧去老李那,把他园子里那一排梧桐树全都移过来,要快!你你,带几人去,把这一条主干道,按三米一棵的距离,把大坑给我先挖好!快,要快!” 林墨十分无语地看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谢承志也是一脸莫名,他想的是,就是临时种上梧桐树,那也来不及了啊。 陆骅动作也是真快,一面陪着她四处参观,一面安排人手,又随便和她一同用了简单的午餐,到了酉时初的时候,整整三十六棵梧桐树,沿着别墅区的主干道整齐排列。 于是在陆骅等人期待的眼神下,林墨让人在几棵梧桐树上挂了几串铜钱,末了盯着陆骅,“昨日的那个玉佩呢?” 陆骅立刻又捂紧了袖子,“你想干什么?” 林墨便盯着他的袖子,“这么宝贝它,怎的就揣在袖子里?也不怕摔了?” 陆骅警惕道,“没事好好的提它做什么?” 林墨朝中间那最大一棵梧桐树示意了一下,“你有功夫,上去将那玉佩挂在最顶上。” 才将四五月的天气,梧桐树还远远谈不上枝繁叶茂,顶多才露出些绿牙,又遭这一番移植,要真正繁茂起来,只怕要多等等。 “什么?”陆骅又要哭了,“这玉佩挂上去,那还不得被宵小给偷走了?” 林墨瞪他一眼,“便放出话说是本妃的东西,谁敢偷?” 陆骅几乎给跪了,“姑奶奶,这明明是您赏我的……” “所以你用它来引凤,替你招来财运,你有什么不乐意的?”林墨太熟悉他的套路了,不舍得好东西,下一句张口就要让人拿其他东西来换。 所以她立马就说会有财运来换。 果然陆骅听了,将信将疑起来,“当真?” “不信,你挂上去试试?”林墨笑,指尖暗中掐诀,在这四周布下了一个吸灵阵。 陆骅满脸不舍地将玉佩交给了旁边的全六,一脸痛心地说道,“小六子,上去,挂上!” 全六接过来,“得嘞!” 一股脑儿如猴子一般就蹿上了树,挂在了最顶端。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顶端的树叶给挡了,又或是被太阳反射了,反正就是陆骅在树下左看看右看看,竟看不出那玉佩的存在。 他给林墨使了个眼色。 林墨知道他的意思,便状似无意地吹了吹指尖,一股灵力便扑陆骅的面而去。 陆骅再睁眼时,便看到这几棵梧桐树似沐浴在金光大阵中一般,再抬头朝上望去,那玉佩就是金光大阵的核心,如一颗小太阳一般闪闪发光。 他揉了揉眼睛。 依然是金光大阵,中间一棵小太阳。 谢承志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问,“太子妃……这能行?” 林墨笑笑,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这楼盘可有名字?” “有啊,叫丽水华庭。”陆骅说道。 林墨道,“本妃觉着,还是改个名字好。” 谢承志看了看这梧桐树,福至心灵,“叫……凤栖梧桐,归去来兮,不如便叫……凤归城,如何?” 林墨点头,“大善。” 陆骅翻了翻白眼,“能有用么?再说,为了明日开盘,我那些宣传册宣传画都做好了,这名字一改,岂不是都要重做?” 第612章 怀璧其罪 谢承志力挺太子妃,“不过改个名字而已,来不及的话,要不就再推迟几日开盘?三日的时间还不够你重做的?再说,今日又出了个血光之灾,要消化这种灾祸,也得时间。” 其实他想的是,这凤凰栖梧的传说,总得要时间流传出去才好。 而且,即便是能吸引到凤凰,那也需要时间。 谁料林墨却摆摆手,“那些不重要。原定开盘是明日何时辰?” 陆骅答道,“明日原定巳时初开盘。” 巳时初就是九点正。 他还准备了一个热闹的开盘节目。 林墨点头,“你让人放出话去,明日开盘之前,这凤归城可尽情参观。” 陆骅还没反应过来,谢承志的脑子倒是转得极快,“有凤来仪,太子妃的意思是,让人放出这风声,吸引百姓们来观看?” 陆骅也反应过来,击掌大赞,有什么宣传画册,能比得上百姓们对于神鸟之事的口口相传? 林墨点头,“本妃有预感,……晚些时候,此处会有神鸟降临。” 她说得很谦虚了,只说有预感,女人的预感,谁能说一定准? 再说了,她说的是神鸟,又不一定是凤凰。 就是……小玉玦……要不要让她过来玩一趟? 几人又是一番讨论后才散去。 此时已经天色昏暗下来,应是酉时末了。 陆骅方才被林墨开的天眼效果还没消失,送林墨出了东街口,自己无意间回头眺望了一眼那主干道。 立刻就被惊呆了。 但见两排梧桐树,闪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明明是夕阳西下,这两排梧桐树,却如神迹一般自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亭亭屹立。 枝头明明只有小片的初生嫩叶,但在他的眼中,全是金色的叶片,熠熠生辉。 他站得远,偶尔能见有几个小黑点朝梧桐树飞去。 这么快就吸引到鸟儿前来了? 他不敢置信地朝着主干道快步走近,果然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 全六兴奋地冲他跑过来,“老大,你听到没有?已经有鸟儿来筑巢了。” 陆骅暗叹,墨墨这个妖孽,哦不,大神,果然是个神仙! 林墨上了马车,却没有回东宫,而是去问斋,接上了小玉玦和楚瑜玮。 小玉玦一脸疲惫地窝在娘亲怀里,说话也有气无力,“累死玦儿了。” 她怀里抱着的小人偶也有气无力地学舌,“累死本宝宝了。” 自小玉玦那晚开始抱着小人偶入睡后,她二人便开始形影不离。 林墨瞪一眼小人偶,“你做什么了就累死了?” 小玉玦以为是同她说话,还是有气无力地答道,“娘亲今日早上让人送来的那位大叔,腿都快断了……玦儿治了他很久很久哦……下午还说了几种草药……五皇叔,你欠我几个桂花糕了?” 楚瑜玮面露难色,看向林墨,“皇嫂……” 林墨笑笑,“无妨的,回宫让御厨做便是。这是你应承她的,可不能食言。” 楚瑜玮这才点头,“是。” 他怕小玉玦吃太多,所以一直欠着不敢让小玉玦吃,有了太子妃这句话,他就放心了。 马车行走间,车帘晃晃悠悠。 小玉玦从车帘缝隙看见街边有一家“桂清铺子”,眼前一亮,“娘亲,回宫让御厨做多慢呀。你看,那儿就有桂花糕!若是没有桂花糕,其他糕点也行!” 楚瑜玮看向林墨。 林墨撩开车帘,点头道,“既如此,那便将车停一下,去买一盒来。” 车夫立刻将马车停在了路边。 楚瑜玮连忙下去了,车夫要自告奋勇,却被楚瑜玮否定。 林墨这时才对小人偶说道,“你今日到底做什么了,又怎么累着了?” 小人偶有气无力,“本宝宝见那伤患痛苦不已,就让小主子让他看着本宝宝,本宝宝就让他不痛痛了啊。” 林墨转向小玉玦,“当真?” 小玉玦点头,“那大叔痛得一直叫,叫着玦儿心烦。宝宝也觉得心烦,就说叫大叔看它一眼。玦儿就把宝宝放在大叔眼前,让他好好看了一眼。大叔就不叫了。” 林墨奇道,“你为何叫它宝宝?” 小玉玦更奇了,“它不叫宝宝吗?它不是一直自称本宝宝?” 林墨:…… 她问,“那你是如何给那大叔诊治的?” 小玉玦抽出脖子上挂着的太初石,“用这个哦。本来老槐树爷爷说他那条腿没用了,要锯掉。可是玦儿想起来这块小石石,就用它按在那大叔的腿上。不过,大叔伤势有些严重,玦儿按了好久才让他的腿恢复如初。老槐树爷爷震惊得连连说,不可能,不可能!娘亲,为什么老槐树爷爷说不可能啊?明明玦儿可以啊。” 林墨摸了摸她的脑袋,“玦儿好棒哦,可以治病救人了呢。可是因此觉得累了?” 小玉玦立刻垮了脸,“治病救人不累的,就是饿……饿得有点累……” 林墨:…… 小人偶也说,“本宝宝也是,好饿,饿得本宝宝好累……” 林墨:…… 她没记错的话,小人偶之前是要食人血的? 小人偶果然央求道,“主子,小主子,本宝宝都认你们为主了,能不能给一口吃的?” 林墨冷哼一声,“人血吗?不可能的。” 小人偶:…… 它屈服于这母子两的淫威之下,还要饿肚子,有没有天理了? 楚瑜玮很快捧着一包糕点进来,递给了小玉玦,“玦儿,小心烫哦。” 小玉玦用力点头,接过糕点,一边吹着气一边小口吃起来。 然后又分别塞了一块到林墨和楚瑜玮手里,“娘亲,五皇叔,你们也吃。” 小人偶更是心如刀绞:你们不给本宝宝吃,还要让本宝宝看着你们吃,实在太残忍了嘤嘤嘤。 林墨一边吃,一边察觉楚瑜玮欲言又止,便问道,“可有什么话想说?” 楚瑜玮犹豫一下,才说道,“皇嫂,臣弟唐突。如今日这般伤患,臣弟以为不可有下次了。” “哦,这是为何?”林墨挑眉看他。 楚瑜玮看了一眼小玉玦,小声说道,“这几日,冯坚先生让人在京都城中宣扬开玦儿小神医的美名。这两天已经有人慕名上门求医。若只是简单的诊病开方子,倒也无妨。可如今日这般起死回生、活死人肉白骨,实在是惊世骇俗。臣弟只是担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第614章 凤归来兮 原本的一身黑羽,已经换成了一身湛蓝。 那树梢停着的众鸟雀,以及原本在空中飞着的鸟雀,齐齐飞到大鸟身下,排列成阵,朝着它啾啾直叫,跟着它盘旋。 楚瑜玮惊得目瞪口呆。 闻讯赶来的谢承志也是目瞪口呆,但好在他还记挂着宣传这楼盘之事,长叹一声,哈哈大笑道,“凤凰涅盘、百鸟朝凤!真真是天佑我大周,有凤来仪、凤归来兮!” 陆骅猛然醒悟,立刻大声附和道,直直跪了下来,“凤凰涅盘、百鸟朝凤!有凤来仪、凤归来兮!” 百姓们也齐齐跪下,以额触地,齐声大呼,“凤凰涅盘、百鸟朝凤!有凤来仪、凤归来兮!” 声音响彻云霄。 百姓们无不兴奋。 片刻后,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弱传来,“凤凰不是金色的吗?为何却是蓝色?怕不是假的?” 楚瑜玮闻言,傲然道,“凤育九雏,最最稀少最最珍贵的,便是这蓝色的雪凰!” 他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旁人不知他得意个什么劲儿,还以为是在嘲讽百姓们见识少、读书少。 陆骅果然拍马,“就是,见识少的就不用出来丢人现眼了,连雪凰都不知道,还好意思问为何是蓝色?难不成凤凰便只有金色这一种?今日能让你们亲眼所见这一出凤凰涅盘,已经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有人突然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这是什么?” 借着灯笼的光,“哎哟,好像是颗宝石!” 陆骅心头一惊,旁人方才看不清,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大黑鸟是受了三道雷击后喷出了鲜血。 他狂奔到那棵树下,百姓们已经疯狂在树下寻找。 全六已经找到一颗,递到陆骅手边,“老大,你看,真真是红宝石!” 陆骅又一次震惊,这这这……莫不是那凤凰喷出的鲜血所化? 当真是财运当头啊!福气满满啊! 绝对是凤凰本凰无疑了! 他兴奋地大喊,“当真是红宝石!这真真是凤凰神鸟临凡涅盘的馈赠!” 百姓们瞬间就骚动了,疯狂在地上寻找起来。 林墨心疼小玉玦,连低声道,“玦儿,快些回去休息,你方才受了雷劫,又涅盘换羽,着实需要休息。” 小玉玦今日是真开心,十分乖巧地应了声,“好。”便飞出了梧桐阵。 那百鸟见雪凰走了,也慢慢盘旋着散去。 陆骅满意了,谢承志也满意了。 他们知道,明日开盘,成功在即。 楚瑜玮回到马车上时,林墨已经搂着小玉玦沉沉睡去。 楚瑜玮手里抓着的小人偶见到林墨立刻哇哇大叫起来,“快叫这臭男人放开本宝宝……本宝宝要留在那梧桐阵里!” 林墨没理会它,只看着楚瑜玮。 楚瑜玮好容易才敛去震惊的神色,恭敬地朝林墨行礼,“皇嫂,臣弟今日着实是开了眼界了。” 林墨淡笑,“你倒是见识广博。” 她说的是他出言解释蓝凰一事。 楚瑜玮谦虚道,“臣弟无事便多看了些闲书。” 他坐下,也没敢再多问。便是问,也只是确认而已。其实他都心中有数。 林墨见他没有问题了,也阖上眼假寐,暗中用神识问小人偶,“为何你要留在那梧桐阵里?” 小人偶说,“那梧桐阵内灵气充足,本宝宝刚吃了几口灵气,塞牙缝都不够的!” 林墨便奇道,“梧桐阵里的灵气你可吸收?东宫内的吸灵阵你却不能吸收?” 小人偶眨了眨不能动的眼睛,“本宝宝不知道哦。” 林墨:…… …… 到了次日,凤归城的开盘果然人山人海。 一夜之间,凤归城的梧桐树吸引了凤凰涅盘,还引了百鸟朝凤的故事传遍全城。 许多人是不相信的,可亲眼所见的百姓不在少数,于是许多人都想到这凤归城来亲眼看看这梧桐树。 连带着凤归城一期的房子刚开盘就一扫而光。 价格还上浮了三成。 陆骅和谢承志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昨晚陆骅是亲眼瞧见那玉佩被雪凰一口吞下肚,林墨临走前叮嘱他另外再寻一块挂上去。 他还心疼了半天,到了合作过几次的金玉满楼寻了一个成色极好的翡翠玉佩让人挂了上去。 今晨醒来到这梧桐阵的时候,他才知道昨儿林墨在他眼皮上施的天眼术已经失效,再也看不到梧桐阵金光灿灿的模样,也看不出小太阳的样子。 可是他眼尖地发现,昨日才移植过来的梧桐,不仅没有移迁过的颓相,反而长得更好了。而且,那树上的叶片明显比昨日大了许多,叶片也繁茂了许多。仿佛就是一夜之间,这梧桐树就到了五六月全面张牙舞爪的模样。 连带着前来继续寻宝和等待神迹的百姓也纷纷赞叹,“果然是福林宝地啊,这才一夜间,梧桐便长成了全盛的模样。再这么长下去,莫不是要成精?” “当真成了精才好呢,这说明了啥?说明了这处地方灵啊!如此风水宝地,有房子出售,还不赶紧的买下来?” 听着这些赞美之词,陆骅别提心里有多美滋滋了,先前玉佩被吞的心痛一扫而光。 后来的开盘情况果然没有辜负二人的期望,一个时辰之内光盘。而且还有好多人在打听二期啥时候开盘。 陆骅直感叹,京都城里果然是卧虎藏龙购买力强悍,这比正常房屋价格高了三倍不止的楼盘,迅速就清空了。 谢承志拿到销售报告后,也是胸中郁结一扫而光,喜气洋洋。 东宫的财政终于要扭亏为盈了啊! 而且,陆骅还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把那金矿炼制出来,不要死脑筋一股脑儿全炼成金元宝,那能值几个钱? 他听了差点没晕厥,金元宝不值钱,什么值钱? 岂料陆骅话锋一转,说道,不如送到梅庄玉矿那作坊,一同和冰紫翡翠做成金镶玉,或是其他金制首饰,到时放在金玉满楼拍卖,那价格不得翻上好几番? 谢承志简直要跪了,绝! 大写的服字! 然而,很快,有个小厮跑了进来,低声朝他二人汇报了一个信息。 二人相视一眼,猛然就觉得大事不妙了。 陆骅立刻说道,“老谢你在这里镇着,我去告诉太子妃!”说罢立刻起身到了东宫。 …… 第615章 乾坤百宝袋,收! 东宫。 林墨吃了一惊,看着陆骅:“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陆骅吞了一口口水,“是真的,方才我特意让马车到那西街楼盘那处去绕了一圈,那楼盘改名叫‘凤仪城’,简直是又过分又无耻。而且也种上了一模一样的两排梧桐树,在那主干道上,几乎与我们的一模一样。” 他添油加醋,“更过分的是,不知他们用的什么方法,那梧桐树也是一夜之间长得极为茂盛。” 他搓着手,“今儿一早我们的凤归城一期已经销售一空,出了这事儿,肯定不会再影响到我们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就赶紧来同你说一声。” 林墨沉吟道,“你先前说,他们这个楼盘比你们晚开工了一两个月,可是却很快赶上了你们的进度?如今看呢?可有超越?” 陆骅想了想,“方才我看了,并没有超越我们的进度,应当是和我们同步了。我和老谢就一直觉得奇怪,什么样的内奸不仅能把图纸、工艺外泄,还能如我一般对整个工程了如指掌不出纰漏的迅速追赶上进度与我们同步的??” 林墨站起来,“那便去现场看看。” 二人说走就走。 林墨换了一身男装,与陆骅微服,很快到了那“凤仪城”。 林墨一踏进边界,立刻就感觉到很不寻常。 陆骅啥也看不出来,便央求道,“好墨墨,昨儿你给我用的那什么灵力法术,让我能看见金光大阵,再来一次呗?” 林墨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那是天眼术。” “嗯嗯,天眼术,来来来。”他立刻闭上眼睛,从善如流。 林墨指尖轻捻,在他的眼前拂过。 陆骅再次睁眼时,就看到那两排凤凰树,同自己那凤归城里的一般,沐浴在暖洋洋的金光之中。 他大惊,“墨墨,这姜冷莫不是也是上天降凡的神仙?” 林墨淡淡一笑,“便是能同我一般布下聚灵阵又怎样?他可没有第二只凤凰能引来涅盘了。” 陆骅一下就挺直了腰杆,就是,这凤凰涅盘,哪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哎,你说,昨儿咋就那么巧,有只乌鸦过来涅盘?”陆骅一边走一边与她唠嗑。 林墨白了他一眼,“什么乌鸦,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凤凰!虽然是蓝色的,诚如五皇子所说,是雪凰。” 是她生的蛋没跑了。 陆骅还想说什么,目光却被眼前一模一样的场景吸引过去了。 二人一边走一边看,陆骅是一路大骂,“这什么姜冷,要抄袭也好歹稍做修改啊!啥都照搬,还有没有天理了?!只可惜了这个时代没有什么版权的说法……我这设计图纸被抄袭,都没地儿说理去!” 林墨沉默。 陆骅突然瞪大了眼睛,“你看你看!这一处上回楼梯突然断的时候,我让人重修的楼梯,颜色有些差异,他就连这种差别也不放过,全都一模一样!” 林墨:…… 她总觉得不对劲,照猫画虎便罢了,为何瑕疵之处,也抄得一模一样? 而且从时间上说也有点不对? 陆骅也察觉了不合理,有些毛骨悚然,“墨墨,这……这莫不是一座鬼城?到处都一模一样也就罢了,可你看,工地里一个人也没有,可那些东西,就连堆放的角度、位置,也都和我们的一模一样。实在是太诡异了。” 林墨点头,“有一点你说对了,这可能不是一座真正被人力建起来的建筑。” “什么……什么?”陆骅要结巴了,“还真的……是鬼城?” 这鬼城可不是21世纪无人居住的鬼城概念,要就是切切实实的鬼城。 他打了个寒颤。 林墨却白了他一眼,“没见这处人来人往?鬼城倒不是,就有可能……它是一个复制品。” 陆骅惊呆了,“什么?复制品?这个位面的3d打印机这么牛的吗?连一座城都能3d打印出来?” 林墨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什么3d打印她不知道,但她隐约知道能复制出这么一个巨大工地的东西,是什么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它。 然而还没走多远,很快有人出来拦住了他们,一个管事模样的说道,“陆老板,都说同行相轻,你怎么有空到此?” 陆骅一摇折扇,“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我就是好奇,你们是如何如此迅速地造了一座城出来?” 管事一脸倨傲,“这便不劳陆老板操心了。同行相轻,同行也相忌,陆老板还是请。” 他一挥手,身后几个打手也上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骅只能悻悻转身,低声对林墨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走。” 林墨此刻是男装,也没有为难,直接转身就走。 然而转过一处拐角,林墨指尖一弹,隔着衣袖捏住陆骅的手腕,又转身回到入口处。 陆骅瞪大了眼睛,“你疯了?” 林墨却摇摇头,“不要说话!” 陆骅便闭了口,然后眼睁睁看着那管事带着几个打手迎面走来。 他脸皮厚,丢些脸面不怕,准备再同那管事寒喧两句。 哪知,这几人好似看不见他们二人似的,径直就走了过去。 陆骅:…… 额滴神啊,你又做了什么? 林墨勾勾唇角,拉着他继续朝凤仪城深处走去。 陆骅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如入无人之境。 趁这处四下无人,他低声说道,“突然间觉得好羡慕你家太子殿下。” 林墨挑眉看他,“为何?” 陆骅道,“时不时能感受到你的神仙手段,怪刺激的。” 林墨:…… 她抿了抿嘴,“我没告诉过你,太子原是我在天道时的师父?” 陆骅立刻脚下一软,差点跪下,“什么?” 这这这……这是什么神仙一家子? 林墨暗自好笑,也不理他,继续朝前走去。 越深入,便越看不见人影。 陆骅愈发觉得诡异。 终于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房子面前,陆骅奇道,“这房子倒是奇怪,我们那凤归城可没有。” 看样子像是一座庙,又不像。 红漆大门,墙体却是漆黑如墨,看起来很是奇怪。 林墨心道,果然是它。 “就是它在作怪了。” 她走上前,将一只手掌覆在那庙门之上,默念一句,“乾坤百宝袋,收!” 第617章 发簪和发带 这边,林墨急着回到东宫,就是想让她的百宝袋沐浴在东宫的吸灵阵中。 她环顾了一下这间屋子,已经有三件法器了:古琴、玉骨扇、骨笛,加上这百宝袋和小玉玦手上的小人偶,还有那具有神识的老槐树。算下来,她的九九归一阵法,已经有六件法器。 这速度还是可以的。 再寻到三件法器,她便可开启这阵法,将散落于人间道的灵根和魔脉悉数收回,到时再回到天道,也算还人间道一个纯粹。 她正思索间,骨笛的声音哀怨地响起,“主子又带了个什么鬼回来?” 百宝袋却无声沉默。 林墨捏了捏百宝袋,知道它是才恢复了原形,灵力不足才导致的昏睡,便将它小心放在博古架上,让它慢慢吸收这殿内的灵气。 她故意刺激骨笛,“它可是知道自己的原形,是以本大神将它恢复成原身,以便吸收此间的灵气。很快,它就能自由行动啦!” 骨笛:…… 沉默片刻,她哀哀凄凄地唱起来,“都说觅得主家心欢喜,却谁知总有刀往肉里刺……” 林墨扶额:…… 行,你赢了,我不刺激你了。 古琴开口了,“主子啊,这只女鬼见天就在哀唱,唱得小琴琴总是心凄凄想哭泣,求主子把她扔出去!” 哎哟喂,学会告状了啊? 骨笛忿忿然,“要不是你总啰七八嗦,老娘我能唱大戏?” 古琴亦是恼怒,“谁啰七八嗦了?!好容易有点灵识,不用来说话不是白瞎了你这点灵识?你讲不讲武德?!” 玉骨扇这时刷地一声从架子上飞出来,又刷地一声打开扇面,十分霸气地在殿中散发出一种威势,“都别吵!本公子说过,谁再吵吵,就让谁噤言一日一夜!” 林墨:…… 这玉骨扇,可以的。 古琴和骨笛齐齐噤声,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恨! 为何我们不知道原形是啥?要是能动上一动,也能和这臭脾气的玉骨扇打上一架!偏偏它们又动弹不得,只能在这里任它施压。 那百宝袋此刻应是吸收了些许灵气,悠悠醒转,“嗯……嘤嘤……” 林墨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刻叫停,“停停停,百宝袋,你可是能吞乾坤的百宝袋,不要发出这样的嘤嘤嗓!” 百宝袋十分委屈,“嘤嘤嘤主子,樱樱好容易见着主子嘤……好容易能说话嘤……” 林墨:…… 骨笛哈哈大笑,也不再拿着那女旦唱腔了,“老娘还以为是只什么千年万年老鬼,却不料竟是个嘤嘤怪!好玩,好玩!” 百宝袋却一脸欢喜,“嘤嘤嘤,你是簪姐姐咩?樱樱又见到你啦!” 林墨一脸懵,“什么簪姐姐?” 骨笛也是一脸懵,“嘤嘤怪你认得老娘?” 古琴叫起来,“为何你们会相识?” 玉骨扇暴力大喝,“都住嘴,吵死了!” 众法器:…… 噤声一秒,三道中青幼的女子嗓音同时响起,“你嫌吵你出去呀!” 玉骨扇:…… 哼哼!它果然拍拍屁股,哦不,拍拍玉骨,哧溜一下,竟真的飞出去了。 林墨看得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的? 古琴得意笑起来,“哈哈哈,这什么破扇子,小琴琴早就看它不顺眼了!” 骨笛:“老娘早就想踹他一屁股!” 百宝袋:“他看起来好帅嘤!” 嘤! 林墨被嘤得头疼,赶紧打断它,“你方才说,它是簪姐姐?你认得它?它原形是何物?” 百宝袋慢慢说道,“簪姐姐就是簪姐姐啊!它以前,总插在主子的发间的!” 林墨立刻明白:发簪! 她之前把所有身上的物品都试了一遍,唯独漏了头顶上的! 怎么忘了它了? 她高兴地将骨笛握在手里,脑子里浮现出在天道时一直戴在头顶的碧玉发簪,“变!” 果然下一刻,骨笛变成了一根细长的碧玉发簪躺在她的手心里。 只不过,尾部有些破损,想来是从天道摔下来时被摔碎了。 骨笛,哦不,现在叫发簪立刻感觉到疼痛,“好疼……” 林墨轻抚碧玉簪子,将它的尾部修复完整。 发簪便眉开眼笑,“哎,主子!不疼了!” 百宝袋也眉开眼笑,“簪姐姐嘤,你恢复原身了?太好了嘤!” 发簪高冷地说道,“不许叫老娘簪姐姐!” 林墨奇道,“嗯,莫不是你自己给自己取了名儿?” 发簪继续高冷,“老娘如今名叫夭夭。” 林墨也不知怎的,联想到那小公子汤兴怀说的“千年老妖”,便委婉问道,“可有出处?” 一般叫夭夭的,出处都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谁知发簪真言道,“那日那小哥哥唤老娘千年老妖,竟不是千年老鬼,老娘高兴,觉得夭夭好听。” 林墨:…… 你太有才了。 古琴一脸酸意,“嘤嘤怪,你认得她,那你可认得小琴琴?” 百宝袋挪动了一下位置,扭头看向古琴,想了半晌,“嘤嘤嘤,你的模样变化太大了……” 古琴振作起来,“这么说,你当真认得小琴琴?” 百宝袋有些不确定,“主子,它会不会是……你的那条发带?” 林墨:!!! 她完全忘记了头顶上的饰品! 于是她同样,手握古琴,脑子里现出那条缨络发带的模样,“变!” 下一瞬,古琴果然变成了缨络发带,软软地从林墨的手里垂下来。 古琴,哦不,发带忿忿,“嘤嘤嗓,小琴琴是不是和你有仇?!” 百宝袋懵逼,“嘤?” 发带恨声道,“小琴琴原本是硬的,如今变成软趴趴一根,你还说与我没仇?!” 林墨:…… 我怀疑你在开车,你确定你是母的? 林墨将发带盘好,重新放到博古架上,然后手一挥,“都睡一会儿,好好吸收此间灵气。” 她是满心欢喜。 原来这四样都是她身上的东西。 在这四样东西的包围圈中,她看到一幕幕在天道那梅林竹海中成长的场景。 她与师父顶嘴时的,师父冷着脸让她修炼的,她偷偷下山后被师父抓包的,以及她长大后,结识了几个朋友,对师父不冷不热的…… 凡此种种,她用它们的眼,再看了一遍。 然后就发现,在某些时刻,在她的身后,或是她看不见的地方,师父会用一种宠溺且无奈的眼神看着她。 第620章 语音识别+搜索功能 玉娘一指旁边站着的族长和那中年男子,“奴家状告岑家族长岑开春父子,试图以公中名义强占奴家的私产。” 叶世安问,“你的私产?你可有证据?” 玉娘示意阿乔把东西呈上。 叶世安翻看着那叠文书。 玉娘磕了一个头说道,“奴家在丈夫去世后,便去官衙里将这铺子的名字改成了奴家的,这铺子便是奴家的私产。先前这铺子入不敷出,便无人问津。近日铺子略有盈余,岑开春父子竟屡次蛮横要求奴家将这铺子归入公中。奴家不服,还请大人为奴家作主啊。” 陆听了暗自点头,这有理有据,说得不错。 叶世安看了后也点头,“这铺子上的确只有你的名字,而且更名手续也符合官府的要求,确实是你的私产无疑。” 话音才落,那岑开春便也开口了,“大人,委实是冤枉。小人族中世代行商,百余年才攒下几个铺子。这个静平坊六号的铺子本就是公中之物,是几年前交到这小妇人的公爹岑茂手中打理,竟不知何时被岑茂偷了族中印鉴去改了铺子的名字。后来岑茂和他的儿子先后去世,这铺子原想着再留这岑彭氏身边几年傍傍身,不料,如今竟被岑彭氏占为已有。还求青天大老爷作主啊。” 叶世安犯了难,这铺子几经改名,而且年代久远,要查这历史档案实在是有些难度。 岑开春旁边的儿子突然跪下开口了,“启禀大人,大周律法规定,绝户的财产是要充公的。即便这铺子是岑彭氏的私产,但她是个寡妇,又无子,便是绝户。按律当将私产归入公中,再由族中奉养终老。我父子二人只是劝说她将铺子归入公中,何错之有?并不存在强占之说。” 陆骅听了气炸了,谁稀罕你这族中奉养终老? 一人独享金玉满楼日进斗金的财富不香吗? 叶世安和一旁的主簿互看一眼,只得拍下惊堂木,“大胆岑彭氏,既是个绝户,又岂能置私产?” 岑氏懵了一瞬,复又答道,“回大人的话,奴家要过继一个娘家侄儿至膝下养着,是他们拦着不让奴家过继。若是过继了儿子,如何会是绝户?” 叶世安这回听明白了,这岑氏一族先前看这铺子亏损,便也不太关注。如今见这铺子是个能生蛋的,就想收归公中,还给这岑彭氏使绊子,不让她过继儿子的名字上族谱。 他突然扭头问旁边的主簿,“静安坊六号,这铺子怎的有些耳熟?” 主簿嘴角抽了抽,“回大人的话,这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金玉满楼啊。” 叶世安倒吸一口凉气,要说如今这京都城哪个不知金玉满楼,那简直就太孤漏寡闻了。 这几个月以来,金玉满楼简直是响彻京都城啊。 这铺子岂止会下蛋,那下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金蛋啊。 怪不得族老们眼红要收归公中呢。 可是按律法绝户的寡妇是不能有私产的,可人寡妇要过继儿子,族中铁了心不让名字进族谱,那就绝户还只能是绝户。 这是个死循环啊。 他有些怜悯地看着玉娘,“岑彭氏,依大周律法,你既然无法过继儿子,便是个绝户的寡妇,私产确是要充入公中的。” 玉娘大惊,用力磕头道,“大人明鉴,不是奴家不能过继儿子,而是他们拦着不让儿子的名字上族谱啊。” 阿乔在一旁焦急地看着陆骅。 陆骅也着实没有想到,大周律法竟有这样的条文。族中拦着不让她过继的儿子名字上族谱,那便改变不了绝户的将来。绝户又为什么一定要将财产充公? 再细想,这古代对女子多有苛求。若是家族中出了无儿无女的寡妇,将她们的财产充公,再由族中奉养,有时倒不失为良策,可保障寡妇的余生生活。 可若如玉娘这般,那就实在太不划算了。 眼看着那边叶世安头疼,指着岑开春,“你又要状告何人,所谓何事?” 岑开春开始说了,“小人状告的正是这岑彭氏,告的便是她私吞公中铺子……” 陆骅心头也着急起来,这时开始痛恨自己对大周律法不了解,律法既然能考虑到绝户的寡妇的余生,那一定也在某个地方留了一条生机。 堂上岑开春父子开始和玉娘争执着什么,但看玉娘的神色越来越颓败。 他的心头也焦急万分,突然想起林墨送他那只纸鹤,连忙挤出人群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简单几句说了情况,末了问她有没有大周律法能想法传送过来。 然后把纸鹤放了出去。 没想到,纸鹤很快回来了,而且点开来,林墨只有几个字,“把纸鹤铺展开。” 他狐疑地把纸鹤平铺展开,心道,莫不是这上面有字? 没想到,纸鹤在完全平铺开的一瞬间,立刻变成了一本厚厚的大周律法。 而且是悬浮在空中状似透明的一本书,唯有蚊蝇大小的字浮在上面。 陆骅:…… 总不能在这上面装个搜索引擎? 这么厚一大本,他怎么看? 他用手一边快速翻看着目录,一边嘴里念着,“绝户、寡妇……” 然后就发现,那目录随着他的念叨,立刻跳到有“绝户、寡妇”字眼的那一页,而且字体还被放大了。 他震惊了,这神奇的大周律法,竟还带语音识别+搜索功能? 真是666! 他迅速浏览,又读了几个“私产”等关键词,再次浏览,猛地就心中有数了。 他哈哈大笑,直接将书本一合,看着它重新变回纸鹤,早已没有什么震惊,直接将它塞进衣袖里,再次朝人群挤了进去。 玉娘和岑开春的争辩已经基本停止,叶世安正和主簿商量着判词。 主簿亦下笔如神。 叶世安与主簿达成共识之后,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又拍了一下惊堂木,“本官宣布,判决如下——依大周律法,由族产变更为私人名下的财产,归属私人所有。所以,这铺子是岑彭氏私产不错。但她是绝户的寡妇,理应将一切私产归入……” 这时陆骅挤进来立马上前来举起了手,“叶大人,且慢且慢,您可还认得小子?” 叶世安看了一会儿,不太确定。 第622章 再见拍卖会 陆骅拱手告辞后正准备离去,却被叶世安叫住,“陆公子请留步。” 陆骅便转身看他,“叶大人还有事?” 那主簿却先走下来拱手说道,“陆公子对大周律法的熟悉程度令人佩服。却不知陆公子可有意愿成为一名状师?大人时常断案,断的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实在难以应付。百姓们多有不熟律法的,若是有陆大状师能为他们代言,倒也能省去不少力气。” 当着叶大人的面,他没敢说冤假错案,只说省去不少力气。 如若今日不是陆骅出言提醒另立女户之事,只怕就要判错了。 陆骅呆了一呆,莫不是他有成为律师大状的潜质? 叶世安方才与主簿一番讨论,也有其他的想法,也连忙过来道,“陆公子大才,本官这京都府尹着实缺人。陆世子既有世子爵位在身,倒也不需有功名,便是与子杰一般任个七品主簿也是使得的,不知陆世子意下如何?” 他方才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陆公子其实就是前段时间被太子批了请封世子奏折又留在京都城为质的青州平安侯世子。他成日断这些家务事也着实是厌烦,大周律法又是几千条,若是有个这样熟悉大周律法的人分忧,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陆骅却连忙摆手,“别别,本世子可不稀罕什么官身,本世子要忙的事委实太多了。若是叶大人有疑难案件难断,倒是随时可派人来传唤小子,小子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尽力而为。” 叶世安和那主簿只得遗憾地与他告辞。 陆骅出了衙门,围观的百姓慢慢散去,还在意犹未尽地低声私语着什么。 他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他方才虽然字字句句都表明了他和玉娘没关系,可当真没发生关系吗? 都怪那个女鬼! 莫名其妙! 以后他再去拍卖,二人可真要尴尬了。 要不换个银楼拍卖? 可是眼下金玉满楼可能会迎来名声损毁的低谷,他这时撤离,只怕会雪上加霜。 可若继续二人的合作,难免又要引人遐想,实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且……再过两日,就又是这个月的拍卖会了啊?基本的商品和价格,三方都已研究了个通透明白,此时再发生什么变化,实在是不合适。 他一路想着,一路慢慢走着。 不知不觉竟走回了金玉满楼,恰巧撞上从马车上下来的玉娘。 玉娘和阿乔出了那公堂便去问了办理女户事宜,办妥相关手续后乘着马车回来,竟不料刚要踏下马车便与陆骅四目相对。 她心头一跳,脚下一软,竟踩空了半边脚掌,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陆骅眼疾手快,条件反射地上前接住了她。 玉娘更加腿软了,半晌从他怀里站直了身体,抬起了双眸。 那贴住她腰侧的手掌传来的触感,竟似火烧火燎般。 二人再次四目相对,皆是一愣,烫火似的转开了目光。 阿乔这才反应过来,扶住玉娘的胳膊,“掌柜的,您没事?” 玉娘这才惊醒,连忙后退一步,摇头表示没事。 随即又反应过来,连忙上身福身道,“方才多谢陆公子仗义执言!” 陆骅连忙还礼,随口便说,“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前六个字还好,后面六个字听在玉娘耳朵里,就有了不一样的意思。 莫不是说他睡了她,所以应该帮忙? 她的脸立刻就腾地烧了起来。 陆骅见她脸色通红,虽不知她在想什么,但也有些不自在起来,连忙解释道,“过两日是这个月的拍卖会,我来看看那些拍品可有差错。” 玉娘也连忙让开了身子,“陆公子请。” 陆骅有些僵硬地进了金玉满楼的门,径直去了拍卖大厅核对那些拍品。 又想到明日要邀那天仙阁的花魁姑娘来彩排,叹了一口气,现在培训一个徒弟或传人,还来得及吗? 他是现代人,原在虎头山为匪首时,就是自力更生,回了侯府后很不耐烦用小厮之类的近身伺候,所以向来独来独往惯了。眼下竟是一个合适的人选都找不出来…… 他心头烦乱,正要抬步出去,却见阿乔领了个人上来,福身道,“陆公子,这位爷说,他想在后日的拍卖会上,增加两个拍品。” …… 到了后日,林墨意外地接到金玉满楼递来的拍卖帖子。 没有楚湘月陪着,她便邀上了皇后微服出宫去放松一下,还带上了小玉玦和楚瑜玮。 如今已入五月,倒是天气极好,便是天黑了之后也不是太冷。 皇后久居宫中,甚少出来逛街,更不用说天黑之后出宫了。 但儿媳热情相邀,又有小玉玦这个团子作陪,倒也欣然应允。只不知为何要将楚瑜玮也带上。 对林墨来说,楚瑜玮不过是个半大少年,为了日后太子顺利换人选,她有意让他四处看看民间百姓,便也带他出来了。而且,让他多与皇后相处,有益无害。 楚瑜玮更是高兴,他此前甚少出宫,近来倒是日日出宫,但通常都是皇宫-问斋两点一线,偶尔有其他去处的,都是太子妃带着他,他自己也不敢自作主张乱跑。 一是担心安全问题,二也是怕太子妃嫂嫂不悦,他如今的处境较之以往好了太多,不敢再有丝毫逾矩。 有小玉玦在,四人在马车内倒也热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皇后发现,这个最小的庶子,竟然颇有见识,便多问了两句他读的书,果然发现他虽独居无人管束,书却读得不少,而且心地良善。便多夸了两句,楚瑜玮又是心喜又是惶恐。 到了金玉满楼,玉娘一脸欢喜地将一行人引入天字一号雅间,又忙不迭地让人上了茶。 林墨有心要找陆骅来问问,今日特意让她带了皇后过来观拍,是何用意。无奈玉娘回说陆大公子正忙着,便颔首表示理解。 反正看到最后就知道了,权当来看一场热闹。 这拍卖会她参加过,可其他三人都没见识过。 待玉娘阖上门出去后,她便笑着对三人说道,“一会儿如有见到喜欢的物件儿,尽管拍下便是。” 第623章 丧门星,谁敢拍 皇后却不以为然,“宫里头什么好物件儿没有?” 林墨却神秘笑笑,“说不定也有宫里见不着的好物件儿。” 楚瑜玮却显出跃跃欲试的神情,“皇嫂,臣弟当真能参拍?” 林墨点头,“不必担心价钱。” 楚瑜玮笑了,露出属于他这般年纪的少年的好奇和感激之神情,点头道,“那臣弟便仔细看着。” 小玉玦便问,“有桂花糕拍卖吗?五皇叔你帮我买。” 林墨:…… 皇后一点她的鼻子,“你个吃货,到哪儿都惦记着那一口吃的!” 小玉玦笑着往她怀里钻,娇娇软软地喊,“皇祖母又笑我——” 林墨倒是想了想,唤了小宫女悦儿进来,“去看看对面的枣泥糕可还有?有的话买一屉进来。” 悦儿笑着应下出去了。 小玉玦拍手,从皇后怀里探出半边身子对着林墨的脸就是一口亲在上面,“娘亲最好了!” 林墨脸上是满满的宠溺。 皇后却嗔道,“亏得她是个闺女,若是个儿子,这般娇宠着,可不是好事儿。” 林墨却不在意,问起下午的事儿来,“母后,下午听闻隐月宫中喧哗一片?为了何事?” 皇后扶额,“这几个公主实在是不省心。那仲月公主与隐月公主都因着生母之事守孝,偏都好养面首,又爱攀比。平日里吵几句也就算了,不闹到本宫面前,本宫便也眼不见为净。今儿却是隐月宫中来报,说她已有几日未曾回宫了。” 林墨心头一跳,失踪了? 皇后道,“本宫知你忙,后宫之事,倒也不想烦扰你。本宫便去看了看,宫里一应物品俱全,并不似有意出走。宫人说她前几日接到不知谁送来的密信出了宫,便再没回来。公主还带了个面首一同出宫,原以为她只是携面首出游几日便回,没想到这都过去五日了,还未回宫,这才害怕报到了本宫这里。” 五日? 皇后又道,“说起来她带走的这个面首,你也应当见过。” 林墨茫然,她在宫里见过什么面首吗? 皇后咬牙道,“据那宫人所说,太子出京后没几日,隐月就暗中令那面首在东宫附近徘徊,说是有一次故意撞到了太子妃你,想要……想要色诱你……” 林墨:…… 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那应当是楚湘月出嫁后有两日,她没出宫,在宫里陪着皇后说说话。好像是有那么一回,她带着小玉玦去皇后宫里,出门便撞上一个男子。 那男子跌在地上,衣襟还开了,露了一点锁骨的边缘。 悦儿当即就喝问,哪里来的外男竟敢在后宫胡乱行走。 那男子便连忙拢了衣服告罪,说是走迷了路。 随后便有小太监过来拉他,说是隐月公主四处寻他。 林墨也没放在心上,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原来,那便是隐月公主让他来色诱自己吗? 那面首长成什么模样她老早抛在脑后了,有楚瑜瑾珠玉在前,她还能被谁色诱? 她便笑笑,“那她真是瞎了眼了,天下男子,有谁比得过则成?” 则成是楚瑜瑾的字。 果然此言一出,皇后立马眉开眼笑,“可不是么?这隐月也是疯魔了,竟能想出这样的下三滥招数。” 她没说的是,那起子宫人还招出隐月三番两次想把面首悄悄送上东宫寝殿的床上,无奈东宫卫防守太严,完全没机会得手。 这起子宫人之所以招出这些,就是希望皇后能将隐月公主失踪的幕后黑手锁定在太子妃身上。 皇后自然是不信的,所以压根儿就没问一声。此刻权当是闲聊罢了。 林墨也没把这一茬放在心上。 没过多久,果然开始拍卖了。 陆骅照例表演了一个简单的魔术,天仙阁的花魁娘子俨然成了他的专用表演者。 这一回表演的是无中生有,就是从一个四面展示都看着是空空如也的箱子里变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花朵啦、什么杯子啦,还有个直接就振翅飞走的鸽子啦……最后,盖子一掀,竟变出个天仙大美女来。 前来参拍的人也算有见识了,不似第一次见到魔术般那样惊讶,但依旧为他的精彩表演鼓掌喝彩。 进入拍卖环节,这一回不单单有冰紫翡翠,还有各种金镶玉产品,引得参拍的妇人小姐们一顿惊喜尖叫。 皇后倒也十分给面子,知道有东宫的股份后,拍了一个金镶玉项圈儿给小玉玦带着。 楚瑜玮也忐忑地想拍一个平安扣,在太子妃嫂嫂鼓励的眼神中一路把价格喊到了天际,才拍下来。 小玉玦则专心致致和那美味的枣泥糕作斗争。 几人都很尽兴。 到了最后,陆骅出场时,身边没了捧着托盘的侍女。 他脸上是灿烂的笑,“各位,今日最后的两个压轴拍品,是两个诸位完全想不到的物件儿。” 众人屏息凝神,不知他要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陆骅拍一拍手,有几个侍女缓缓推了一个巨大的东西上来,蒙了黑布。 陆骅知时间已晚,也不卖关子,直接示意侍女扯开黑布。 黑布慢慢掀开,众人惊呼了一声。 陆骅哈哈大笑,“诸位,这回可不是魔术表演,这就是货真价实的拍品。这个拍品,就是她!” 不错,黑布掀开一半后,是一个木笼子,里面端坐着神情呆滞的一个人。 但见这人妆容端庄,倒是精心打扮过的,但双眼圆瞪,面无表情。不知是吓傻了,还是不能动弹。 陆骅笑道,“眼下她只是被点了穴道,不得动弹,连眨眼都无法做到。待被拍下之后,便可解了穴道活动自如。” 堂上有人起哄,“此人有些面熟啊,还请陆老板介绍介绍她的身份。” 能到这里来拍卖的,那肯定不是什么无名女奴之类。 陆骅哈哈一笑,指着她说道,“这位想必有夫人见过,原是靖王府侧妃闺名魏沫的。” 众夫人小姐惊呼一声,“竟然是她?不是说靖王府因她倾家荡产又断子绝孙?然后将她赶出府了?” “是啊,听说靖王府的宅子都准备抵卖出去,还遣散了不少下人。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听说都是因为魏沫这个丧门星呢。” “这样的丧门星,谁敢拍啊?” 陆骅:…… 第630章 把自己当种马 里面一片混浊之气,隐隐还夹杂着些骚臭味儿。 也没有旁的东西,就是一通铺大床,上面或躺或坐,或说话或哭泣,清一色全是女子。 哲希刚一探头进入一看,连忙又退了出来。 和外头的申虎撞在一起,申虎摸摸鼻头,“老大,你怎的出来了?” “里面,全是……” “全是什么?” 有小兵按捺不住好奇,正要进去。 哲希喝道,“莫进去,那里面全是女子。” 有的还躺在床上,一群大男人进去,着实不太好。 林墨走进去的时候,里面那些女人们看都没看一眼,睡觉的睡觉,绣花的绣花,说话的说话,哭泣的自哭泣。 仿佛这里突然进来一个女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林墨皱眉。 又走几步,有个女人看向她,同情地问,“你这么个天仙似的姑娘也进来了?真真是不幸。” 林墨便停下,扭头问她,“这位姐姐,此处是何地?” 那女人呵呵道,“这里是地狱,姑娘进来了,就别想逃出去。” 林墨沉默一瞬,问,“姐姐进来多久了?” 那女人神情现出一丝麻木,“我也不知我进来多久了。” 旁边另一个女子神情悲怆,“我知道,我每天都在这里划一道线,你看。” 她挪开身子,露出床头墙上斑驳的划痕,看样子,竟有一两百日了? 林墨又问,“此处为何都是女子?男人们呢?” “呵呵,呵呵,哪有什么男人们?”那女人笑嘻嘻。 林墨一惊,“没有男人们,那她们……是如何怀上身孕的?” 她自是一眼就看出,外面那些女子都是怀了身孕,货真价实的身孕。 女人依旧是不怀好意的笑,“你莫急,你刚进来,姜爷必会很快来宠幸你的。” “宠幸?”林墨脸上一冷。 莫不是学皇帝来个什么三宫六院? 女人呵呵笑,“是啊,要说男人,只有一个,没有多的。” 林墨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这里的女子,肚子里的孩子,全是那个什么姜爷的?” 女人还是呵呵笑,“是啊。在他眼里,只有能生和不能生,没有美丑胖瘦。你被抓进来,也就是个生孩子的命。” 林墨觉得要窒息了:…… 姜爷? 那车夫说是莫府的? 难不成是莫府近来那个初露头角的据说是莫心儿的上门女婿姜冷? 她正思索间,突然前面一个女人从通铺爬过来,痛哭道,“太子妃?你是太子妃?太子救命啊!” 林墨诧异看过去,“你是……?” “我是莫心儿,我是莫心儿啊!”女人哭喊着拨开乱发,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竟然真是莫心儿! 林墨心头一紧,“怎么是你?” 莫心儿猛然就嚎啕大哭,“太好了,太子妃来了,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她转头向里面一个躺着一动不动的人拍了两下,“表妹,你看,太子妃来了,我们有救了!” 那身影依旧是一动不动,颇有一股心如死灰的绝望气息。 旁边的女子也都是一脸漠然和麻木。 莫心儿眼里迸射出浓烈的希望,还要再说什么。 林墨叹一口气,“先别说那么多,你且跟本妃出来一下,把情况和他们仔细说说。” 莫心儿眼睛一亮,意思是,太子妃还带了人手? 她迅速爬起来,胡乱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跟着林墨出了这屋舍。 哲希和申虎还在哄着那小女孩儿说实话,可那女孩哭得正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林墨走出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女子,几人都看了过去。 申虎不敢置信,约莫认出来了,“你……是莫家大小姐?” 莫家暗中在找大小姐,没敢大肆声张,可五城兵马司是知道消息的。 莫心儿腿一软,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是,我是莫心儿。老天有眼,终于让我盼到你们来救我了……” 几人面面相觑。 林墨道,“先别哭了,好生把情况说明一下,我们也好救人。” 莫心儿擦干眼泪,深了两口气平复了心情,才慢慢说来。 她和陈沛那日从金玉满楼出来就被姜冷逮个正着,一路被送到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 陈沛在马车上因姜冷问话没有回答,当即就被割去舌头。这操作把莫心儿吓傻了,一路被送到这里也不敢反抗。 进来了才知道,这里是一个她根本就想象不到的脏污之地。 这里几乎住了二三十名女子,伺候的只有姜冷一人。 姜冷每夜都会过来,有时夜御数女,唯一的目的,就是要让女人们怀孕。 “这前面两间屋舍住的是没有怀孕的女人,”莫心儿指着自己身边的屋舍,又指向不远处,“那边是怀孕妇人住的屋子,今天有一个女人半个时辰前刚摔了一跤,或许是早产了,此刻已被送到林子的那边。” “林子的那边?” 莫心儿点头,指向林子的另一边,“听说,快要生的时候,妇人都会被送到那边。然后再过几个月,有女人被哭着送回来,说孩子留在那边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回到这边也是继续伺候姜冷,继续怀孕生子。” 众人听了都不寒而栗。 莫心儿自嘲一笑,“不过这里的女人越来越多,新来的也越来越多,姜冷一个人也应付不过来,就鲜少光顾那些生过孩子的女人。” 林墨突然问,“那些孩子你可曾见过?最大的有多大?” 莫心儿摇头,“没见过。林子那边,我们从没去过,也不知是何情景。不过,有一个前几天刚从那边回来的妇人说,那边才只有三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才三个月。” 按怀胎十个月时间算,最大的三个月,也就是说第一个怀孕的女子,大约是一年多前被掳到这里来的。 申虎咂舌道,“这姜冷是把自己当种马吗?生这么多孩子干什么?” 莫心儿又朝林墨磕头,“太子妃,求您救救我们!这地方,实在太可怕了!” 不止是这个地方,而是那个姜冷,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无数次悔恨自己,为什么要招惹这个姜冷! 林墨问,“方才你喊的表妹,莫不是陈沛?” 第631章 你们去试试 莫心儿点头,“是,她那日在马车上……没有及时回答姜冷的问话,当即便被割去了舌头……然后就……她寻死过好几次,都被我……拉住了。” 说起这些,她害怕得颤着声音,几乎都说不利索了。 她流下悔恨的泪水,“说起来,都是我连累了她……” 林墨叹一口气,“每个人自有因果造化。” 陈沛恨着林墨,也不知犯了多少口舌之祸。 莫心儿又哭道,“我不仅连累了陈沛表妹,我还连累了整个莫家。这个姜冷,此时应当已经掌握了整个莫家……也不知我娘和我大哥他们怎么样了……你们可有听说莫家出事了?” 哲希和申虎对视一眼,摇头,“这些时日并未听说莫家出事了。反而听说近来,莫家好似在邻县挖出了金矿,本就富甲天下,如今简直就要富得流油了。” 莫心儿一愣,狐疑道,“此前他答应我大哥,要重新拿下西北军粮供应之权,以此来换娶我的筹码。大哥就说,此人野心太大,所图只怕不仅要成为莫家女婿,莫家危矣。后来……他果然办到了,让莫家重新成为军粮皇商。可要说莫家有什么金矿……我却是不太信的。” 申虎掌管五城兵马司以来,一直在市井间巡逻,说道,“坊间都传闻,莫家这半个月来,日日都拿金元宝去钱庄换银票。也怪不得,那姜冷能眼睛一眨不眨就豪掷二十万两拍一个丧门星来。” 莫心儿没听懂。 哲希突然说道,“上回花了三百万两拍下那望月狼的,好像也和莫家有关。” 他一直和大理寺在查楼兰人的案子,可是线索查到望月狼的时候,就断了。 但是莫家那几日,似乎有巨额银钱调动的动静。 莫心儿不明白,她继续问道,“大哥可有在寻我?” 申虎说,“一个月前,莫德刚有派人暗中寻找你的下落。” 莫心儿松了一口气,“之前大哥说他感到很大压力,去巡莫家的铺子时常感觉有被架空的势头……若是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我倒是放心了,莫家人性命无虞便好。” 林墨却突然摇头,“只怕未必。” 莫心儿一慌,“太子妃缘何这样说?” 林墨看向申虎,“莫德刚何时派人暗中寻找她?她失踪了多久?” 申虎心头一凛,“莫德刚是一个月前让人暗中打听大小姐的下落,后来就没了声音……我们都当他已寻到大小姐了。” 林墨转向莫心儿道,“你失踪了不止一个月?这最近一个月并不见莫家人寻找你,也没有风声放出来。莫家人,只怕行动已经没了自由。” 莫心儿大骇,又开始泪流满面,“太子妃,求您救救我们……” 哲希突然抓起她的衣领问,“你方才说,是姜冷一力促成你们重新成为西北军粮供应的皇商?” “是……是啊……”莫心儿结结巴巴地说。 哲希脑海中猛然间把线索串在了一起,对林墨说道,“郡主曾说,关家和莫家婚事解除后,关家想换粮商,曾找到万府要谈合作。后来万府一夜间被害……郡主以为是仇杀,可难不成,实际却是因这粮商之争?” 所以后来万绮兰查来查去,都查不到线索。因为这粮商之事才有一个口头意向,压根没什么眉目。所以万府出事后,这事自然没有继续谈下去。万绮兰也再寻不到什么线索。 哲希越想越觉得可能,那屠杀万府的凶手,是姜冷! 若那三百万拍下的望月狼是姜冷所为,那一切便能解释得通了。他要掌握莫家巨大的财富,为楼兰复国铺路。万府不过是恰巧出现在他面前的拦路虎,一夜之间就被灭了。 林墨眯起眼,“要让本妃见到他本人才行。” 莫心儿却等不了了,“太子妃,求您先带小女出去……这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敢呆了……” 林墨却摇头,“此处是幻境,若要出去,这么多人,一时没有地方安置,容易出人命。且让本妃思量思量。” 她问莫心儿,“此处总共有几人?” 莫心儿摇头,“这外头有三十几个,林子的那边也不知有什么。” 哲希指向不远处树下停着的那辆马车,“这马车你可认得?车夫呢?” 莫心儿倒是点头,“这马车时常过来,车夫也是见过的,我们求过他带我们出去,可他哪里会答应?” “往常他都过来做什么?他人此刻去哪儿了?” 莫心儿摇头,“有时他送些粮食过来,有时会帮着把要生产的孕妇送到林子那边去。林子那边若有妇人要回来,也是他来接送。” 林墨也摇头,“他若是要送人,马车应直接沿着山路一直驶过去。这路宽敞,足可行走马车。若要弃车背一个孕妇过去,却有些吃力。你可曾亲眼见他带孕妇走到林子那边?” 莫心儿茫然了,“不曾。” 这么一说,那车夫往常是怎么到林子那边的,她竟从来没见过。 “那或许是……钻进林子里的?” 林墨笑,“你们可去钻过?” 莫心儿摇头,这地方透着无比的诡异,除了阳光能照到旁人视线能看到的地方,其他地方,她们这些胆小如鼠的女子,哪儿也不敢去。 而且这林子密密麻麻,根本就不能落脚。 林子外头有一条较宽的山路,一直绕着林子到尽头。 林墨问,“他每次来,马车都是停在此处的?” 莫心儿点头,“好像是。” 哲希拱手道,“要到林子那边,我们去走一遭便是。莫大小姐没留心也是可能的。” 林墨也不多说,只点头道,“你们去试试。” 试试? 哲希一愣,有些奇怪她为何说试试? 但也没再多问,便点了几个人朝了莫心儿方才所指的方向走去。 有个小女孩儿的身影在马车旁边一隐一现。 哲希带人走过去,路过马车时,听到那女孩极轻地说了一声,“不能去。” 哲希一愣,他不由温声问,“小姑娘,你说不能去?是说林子那边吗?为什么?” 那小姑娘却用力摇头,躲到马车后面的大树后去了。 哲希扭头看向林墨,没有在她脸上看到阻止的神情,便洒然一笑,带着几人朝林子那边走去。 第643章 玄天珠的记忆 玉娘一惊,忙提高音量道,“没有,不用了。你先睡。” 珍儿不满道,“她睡在外间,你都不好同我说话了。” 玉娘低低地笑,“嗯,明日就让她回自己房里。” 珍儿这才满意地笑道,“玉娘姐姐这才对嘛,我哪里有那么可怕?方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你问我的秀才,他真的是很俊啊。就像……就像……” 她用力回忆,突然眼睛放光,“就像那个陆公子!” 玉娘:!!! …… 东宫里,林墨慢慢将小玉玦哄着睡下,才小心翼翼将玲珑串拿出来,变回玄天珠原形,放在吸灵阵中央吸收灵气。 无尘镜一见它,立刻就冲了过来,“玄天珠?怎么会是你?!” 那玄天珠刚恢复原形吸收灵气,还不会开口说话,无言以对。 林墨问,“无尘镜,你怎的认得它?” 无尘镜咬牙切齿,“它化成灰我也认得。” 林墨:…… “你们之间什么仇什么怨?”她颇有深意地问。 这二者一个是柏荀的法器,一个是玉堇时常戴于腕间之物,或许他们的关系,能看出一点端倪? 无尘镜冷冷哼一声,转过身去,“它配和我有仇吗?” 林墨:…… 她沉了脸,“死傲娇,还不说实话?!” 无尘镜大怒,“我傲娇?!你怎不问问它,都做了什么?!” 林墨:它如今还不能开口,你说它做了什么?! 无尘镜:…… 它重重用鼻孔哼了一声,“和一个死物说话,胜之不武!” 然后傲骄地飞了出去。 它这两日吸足了灵气,也能飞了。 林墨十分无语:…… 你丫的一面镜子,同一颗珠子,讲什么武德? 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林墨终于感应到这玄天珠恢复了一些灵识,有部分记忆也开始苏醒了。 她大喜,将玄天珠拿到床边,立刻让自己陷入梦境。 这个梦境很长,也开始得很早。 约莫是自小陪着莲华长大的,这佛珠最初的记忆,就是一个年少的光头小和尚。 陪着他慢慢长成一个俊俏小青年,但仍是光头和尚。 后来披了袈裟,成了佛光万丈的尊者,又点化了一只小蛟龙,成了他的座骑临风,化成人形的时候叫夜临风。 然后有一天,在去往无欲界辩法的路上,经过梵音谷,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美丽女子砸中。 女子惊恐地求救,莲华顺手就打跑了追着她来的两个极丑的男人。 女子就是凌默。 凌默后来就赖在梵天境不走,利用各种机会靠近他。 一直在和尚指尖转动着的玄天佛珠,记住了她一次一次傻傻的靠近,和他一次一次冷漠的眼神。 纵然林墨知道这是玄天佛珠的记忆,纵然她知道此时只是旁观者,每每接收到莲华那冷漠无波的眼神时,她都不免心痛一分。 她能想象,凌默在梵天境又不念经,难免无聊,有时找夜临风聊天,有时为抵抗梵天境佛光对她身上魔气的侵蚀会回到三界交汇处龙门桥附近去补充修复魔气。一来一回和龙门桥的几个守卫混得熟了,遇上几个不长眼的小魔小妖难免出手相帮。 后来果然同一些大妖小魔杠上,有时被它们追得四处乱蹿。 有一次还被一只大虎妖追杀,正巧碰上不知去哪处辩经的莲华,于是一边是她楚楚可怜的求救,一边是莲华波澜不惊的漠然。 玄天珠的视角很快离去,显然没有在凌默的身上多留片刻。 林墨看得心头大恸。 怪不得前世的凌默要那样决绝,生下那颗蛋后,不惜激怒天帝遭受红莲业火之刑。只怕除了布下大局保住小玉玦后,也是实在绝望到了极致,才会甘愿以这种方式让自己魂飞魄散? 玄天珠的视角一直波澜无动,和尚的念经日常也没什么可圈可点的。林墨见得最多的,就是玄天珠面前那修长白皙的指尖。 偶有夜临风来禀报一些事情,有时和凌默有关,但往往得到的,都是他的沉默。 后来他开始踏入无色界,那抹纤细的身影悄悄跟在他身后。无色界罡气渐渐包裹住和尚,连玄天珠也陷入一片白茫,视线模糊。可很快又不知为何,和尚的身体遭受撞击。然后就是一片摇晃,半炷香之后,却又回到了梵天境莲华殿。 躺在莲华殿矮榻上的凌默面如白纸,唇边带血。 结合夜临风之前所说,林墨大约知道,那应当是她进入无色界后被无色界罡气排斥,便以为和尚也同样遭受这痛楚,上前想要护住他。谁知却弄巧成拙,把自己伤得吐血。 玄天珠画面一转,却是佛祖训戒,令和尚受天雷惩罚。天雷一道一道将和尚的身子鞭得一颤一颤,险些连佛珠都捏不住。后来似乎又是那个纤细的人影扑上来企图以身相替。 然后向来不离手的佛珠被摘下,留在了莲华殿中,再无人问津。 林墨猜,莫不是那时和尚就抱着凌默,去了魔树森林?后来……是不是被佛祖责罚,去了凡间历劫? 也不知过了多久,玄天珠再次被那修长如玉的手指拿起来的时候,莲华还是莲华,眼神依旧平静无波。 凌默腆着脸跟进来,以为能得一好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阿莲,我们……” 林墨听到这个称呼,差点没喷了。 然而和尚却冷漠地打断了她,“没有什么我们。” 凌默骤然变了脸色,跟在身后的夜临风也是一脸不忍。 和尚转身朝密室走去,扔下一句冷漠的话:“本座历劫本应坚定佛心,却不料竟破了色戒,愧悔难当。理当自罚面壁思过。”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一把刀,深深刺入凌默的心头,凌迟无数次。 玄天珠被捻在和尚身前,看不到身后凌默是怎样一张绝望凄惨的模样,却能在密室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听到凌默愤恨交加的骂声“老秃驴贼和尚!” 林墨:…… 面壁的日子依旧无聊,夜临风隔三岔五来报,“尊者,凌姑娘醉了。” “尊者,凌姑娘又醉了。” “尊者,凌姑娘醉了三天三夜……” “尊者,凌姑娘睡死过去了……属下担心她的身子承受不住啊。” “尊者,凌姑娘又喝多了……要是这回再醉上一个月,能不能醒来亦未可知……” 第668章 忘川河边 他掌心一伸,唤出了无尘镜,镜子里,还有一个沉睡的柏荀。 林墨一眼看出无尘镜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好笑道,“你想把无尘镜留在此处,还是想把柏荀留在此处?” 楚瑜瑾瞟她一眼,“它们二人,如今还能分得开么?” 无尘镜猛然便似颓丧万分。 楚瑜瑾便五指一张,朝那石碑上的碑文抓去,然后将那碑文和秘法悉数抓出,又双手划了一个圈,将秘法收进掌心。 当秘法符文完全消失在他掌心后,那石碑上已然空无一字。 随后,楚瑜瑾闭目,又从脑海里将原先修习过的魔修之法,取出,凝实成四种玉片一般的简书,分别分给了四大神兽。 他淡声说道,“青龙为木,白虎为金,朱雀属火,玄武用水,这四种魔修术法,以天地之原始元素为本元,应当适合你们,亦不算违背父神的指令。好好修习去。只不过,天道有因果,你们切记莫要造孽。” 四位神兽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只有那青龙,傲骄地将头撇向了另一边。 不答应也不成,打不过人家啊! 林墨便呵呵笑道,“待你们能化形,可去梅林竹海找我们玩哦。我家还有一只,哦不,两只小神兽。” 再看无尘镜只是含泪无言:…… 楚瑜瑾又对它说,“此处碑文亦有许多佛修之法,你本是莲华殿中无尘镜,可愿待在此处参悟修行?” 无尘镜大喜,“果真如此?” 楚瑜瑾点头,“你若修为精进,于柏荀而言,亦是助力。” 无尘镜点头,“既如此,我愿与主人一同留下来。” 楚瑜瑾和林墨顺利拿到神魔双修之法,回了梅林竹海,“怎的玦儿和从灵还未回来?” 林墨也有些急了,拿出了灵鹤,“我来呼唤她们。” 结果这一去,灵鹤迟迟没有回应。 …… 一条翻滚的一望无际的河边,两道纤细的身影在慢慢飘着,一边飘还一边四处张望。 正是楚林二人惦记着的玦儿和从灵。 玦儿说道,“灵姨,这就是忘川河边吗?” 从灵是欲哭无泪,“是你带我来的啊……我长这么大,除了被你忽悠到人间道去了一趟,其他地方我都没去过啊。” 更何况,这是鬼道啊……万一碰上个厉鬼,太危险了…… 玦儿安慰她,“别怕别怕,若是那精卫鸟带来的临风叔叔的话不假,我们这回把那只魂魄抓回,哦不,带回去,以后都可以在梅林竹海里吃到最好吃的凡间菜品了。” 从灵抱紧了双臂,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瑟瑟发抖,“你确定,你要找的人,哦不,那个魂魄,在这忘川河边?” 玦儿摇头,“找不到影子哥哥的魂魄,可以先找临风叔叔啊。他肯定会在的。” 从灵很是抓狂,“临风叔叔又是哪路神仙啊?” 玦儿想了想,“好像不是神仙……呃,好像是一条蛇……呃,不知道……” 从灵更加抓狂了。 玉玦突然眼前一亮,“那个人影,好像是我临风叔叔!” 说罢她惊喜地跑了过去,“临风叔叔!” 夜临风又倒了倒手里的空洒壶,见再也倒不出来之后,才又扔了手里酒壶,转手又变出一壶酒来。 正要往嘴里灌,玉玦已经奔到他面前抢下了酒壶。 夜临风眯瞪着眼,声音含糊,“你……你是谁?” 玉玦跺跺脚,“我是小玉玦,临风叔叔,几百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小玉玦?玦儿?哦……”夜临风打了一个酒嗝,才恍然大悟,“哦,是小玉玦啊!你怎么来了这里……” 突然他眼眶一瞪,酒醒了一半,“不对,这里是忘川,你到这里来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死了?” 玉玦啐他,“呸呸呸,你死了我也不会死!我是来这里找人的!” 夜临风松下一口气,又打了个酒嗝,“这就好,你来忘川河边,要找什么人?” 说完他又纠正道,“哦,这里哪有什么人?你要找什么鬼?” 从灵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一阵无言:…… 玉玦笑笑,“临风叔叔,那你呢,你在这里,是要等什么人?哦不,等什么鬼?” 夜临风把酒壶往嘴里又灌了一口,才说道,“我自然是等我的娘子啊。” “娘子?紫莎姐姐么?” 夜临风点头,“是啊,我等了她几百年了,她还没来……” 玉玦说道,“哦,她可是个凡人,会不会轮回转世去了?” 夜临风摇头,“不,我与她约好了,在忘川河边见的,她不会轮回去的。” 他支起半边身子,“你呢?你要找什么人……鬼?” 玉玦说道,“影子哥哥,你上回让精卫鸟带了话说,看到了影子哥哥,你可知他在何处?” 夜临风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影子是谁,说道,“他啊,厨艺十分了得,连孟婆都赞不绝口,不放他走了,留在奈何桥边替她煮汤呢!” 玉玦:…… 从灵:…… 果然是她们要找的厨子! 玉玦想了想说道,“奈何桥在何处?” 夜临风手朝北面一指。 玉玦就拉着从灵,嗖地一下往那边飞去了。 夜临风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手里拿出了一根磨得发亮的玉簪子,喃喃说道,“紫紫,你怎的还不来?” 奈何桥边,一个美貌少妇正在盛汤,一碗接一碗地递给排队过奈何桥的鬼们。 这时一个鬼差飞渡而来,后面还牵着长长的锁链。 锁链的另一头,沉在桥下的忘川河水里,也不知锁住了多少孤魂野鬼。 鬼差豪爽地开口,“孟姐姐,这好汤再来一碗!” 那美貌少妇,也就是孟婆,啐了那鬼差一口,“呸,日日到老娘这儿来讨汤喝,怎么就没见把你喝失忆了?!” 鬼差哈哈一笑,“你这孟婆汤对要转世抬胎的鬼才有用。来来来,我有好东西跟你换。”他一边说着,一边掌心翻出一个东西,“后头那狡猾的小鬼偷吃的功德,少说有五十年,能换个几碗不?” 孟婆伸出纤纤玉手,假借抬起他的手腕捏了两把,才把那功德珠快速收进手掌心里,娇笑道,“还能换几碗?你说还能换几碗?!你都欠老娘几百上千碗了?!” 越说到后面越厉色,鬼差却是越听越是羞愧。 第八百九十九章 喝上三天 她这一天好不容易起身穿戴整齐,准备接手这新府的掌家大权,初次见一见全府的下人时,就一眼看见这个韩厨子。 韩厨子还在晕头转向中,不明白自己前一刻还在被窝里熟睡,下一刻怎么就出现在这一堆下人中间? 上头坐着的主母,好像有点眼熟? 紫莎先是一一问过,才知这定北大将军府里除了原先的几个男仆管事以外,所有的丫环婆子都是一路从凉州跟过来的陪嫁,母亲怕她身边没有得力的,早早就给她准备好了。 如此这府里中馈顺利执掌,她便单独留下韩厨子说话。 韩厨子终于确定这主母的确是曾经梅庄的旧识紫莎,便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 夜临风大步从外面走进来,一身的冷意,看了他一眼。 韩厨子顿时不敢造次。 夜临风冷声说道,“小韩子,你如今身在赤州,本将军夜行千里将你带过来,就是为了让你专门给夫人调理身子。你的旧主已然不在,若是胆敢有什么非份的念头,本将军不介意学一学宫里头的作派,给你净个身什么的,也好叫本将军放心。” 韩厨子立刻觉得身下一紧,赶紧磕头表忠心,“别别别,大将军饶命!小的最是擅长药膳,太子妃留下的那册子小的都背得滚瓜烂熟,定然能将夫人的身子调理得顺顺当当。” 这什么大将军能夜行千里,那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想了想又补充说道,“小人去年刚满弱冠,家中还未给小人说亲。若是夫人能给个恩典,给小人赐个妻室,小人感激不尽。” 紫莎笑道,“你也太会讨便宜了,这一刚来,就想讨个媳妇儿?” 韩厨子苦了脸,这不是为了表明他不敢有那啥非份之想么? 夜临风这才收回他全身的冷意,“夫人身子弱,你想想办法。” 紫莎不明所以,“我身子弱?” 没有?她向来身子壮如牛。 夜临风没说话。 韩厨子抖抖索索地说,“那个……身子弱……是有许多病因……小人略通医术……可否让小人……替夫人请个脉?” 夜临风冷哼,“不许!” 紫莎瞪了他一眼,大方地伸出手腕,“别理他,来。不诊个脉,胡乱开个药膳方子,你不怕吃死我?!” 诊个脉也好,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再说,韩厨子的厨艺她是知道的,太子妃都夸他的厨艺好。有这么个厨子在,她有口福了。 韩厨子顶着如冰刃般的目光,上前用帕子搭着诊了个脉,心里有了几个数,看了看夜大将军,又不敢再问什么,只好推说夫人身子健康得很,先退下去准备了。 紫莎心满意足,“我就说嘛,我哪儿有什么身子弱?” 夜临风走出正院时,见到韩厨子在一旁鬼鬼祟祟。 他大步走过去,韩厨子点头哈腰地说,“大将军,小的……想问问您……是想将夫人……调理成什么样?” 夜临风:??? 韩厨子又说,“观夫人脉相,身子极好,只是有些阴虚口渴之症,多喝些水便成了。无甚大碍。却不知大将军担忧夫人……哪里不适?” 夜临风想起自己的初衷,脸上一热,低声问道,“她洞房夜之后,连着七天起不了床。你可有法子?” 韩厨子:…… 依小的看,该吃药的不是夫人,而是大将军你? 您悠着点儿不就行了? 顶着大将军越来越冷的目光,这些话他可不敢说,连忙点头哈腰道,“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准备。” 夜临风点头,出去了。 韩厨子愁眉苦脸,这什么赤州城他初来乍到,哪哪儿都不熟啊。 这时渺渺经过,韩厨子立刻拉住她,“好姐姐,你可知……那地方在什么地方?” 渺渺满眼是问号,“什么地方?” 韩厨子憋了半天才说道,“就……就是……男人喝花酒的地方?” 渺渺立刻朝他关键部位就是一脚踹过去,啐他一口,“看你人模狗样儿的,才进府就想着那种肮脏事?” 韩厨子捂着裆部,呲牙咧嘴,“好姐姐,你莫要误会了我……” 渺渺却不理他,直接走了。 韩厨子追了上去,“好姐姐……等等我……” …… 次日起,紫莎开始喝一种药膳粥,也不知里头放了什么,反正除了一股淡淡的药香,味道还不错。当然,韩厨子的菜色样样不重,她也是吃得心满意足,那药膳粥她就没放在心上。 反正调理身子的,总不会吃坏了肚子。 夜临风特意去问了韩厨子,韩厨子犹豫地比了个三字。 于是他耐心地等,心想等她喝上三天,或许就有效果了。 没想到,第二天夜里,她才躺下去,就感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流了出来。 夜临风大骇,连忙叫人进来收拾,又忙着给她止血。 趁着渺渺收拾更换那滴了血的被套的功夫,他直接去了韩厨子的住处把他提溜出来,“夫人如何流鼻血了?!” 韩厨子先是一脸懵,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将军,您这两日可曾……?” 夜临风摇头,“没有。” 韩厨子立刻大喜道,“将军,夫人这是补过头了,您可以开始大展神威了!” 夜临风一愣,“你不是说要喝上三天?” 韩厨子一愣,“我想着是……您要日日磨枪,这是按一日三餐的药量配的……” 想起去那青楼求来的方子花出去的银两,他就心痛得不行…… 他一个没成过亲的人,哪里知道怎么给妇人调养身子来承欢? 夜临风一阵风似地走了,末了丢下一句话,“若是此方可行,有赏!” 韩厨子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才回去躺下,渺渺又杀了进来,“你这天杀的,到底给小姐吃了什么?!” 韩厨子缩着脑袋不敢吭声。 在她再三逼问下,韩厨子只好全都招了。 渺渺听了,半天回不了神。 韩厨子猛地想起那日大将军威胁要把他变成小太监的话,突然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急迫了起来。 不行,要快…… 第九百章 忘川约定 那边,大将军一夜酣战之后,是神清气爽。 次日,紫莎扶着腰羞恼地把他差点没瞪出个窟窿来,但好歹是起了身。 夜临风看着心喜不已。 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紫莎在渺渺的暗示下,终于明白了韩厨子给她调理身子的真实用意,气得把房门拍在了夜临风的脸上,不叫他进门! 然而夜大将军哪有进不去的门?一番软磨硬泡之下,终于哄得媳妇儿又开了禁…… 日复一日,时间飞快。 一个月后的一天,紫莎收到凉州母亲写来的信,还有无数凉州特产,猛地就想起了家人。 夜里她在被窝里搂住某条蛇的腰撒娇了一番,在次日一早,终于如愿在蛇妖夫君的神通下,瞬间出现在凉州关大将军府门前。 这就是有蛇妖夫君的好处啊…… 她感慨着。 而且……蛇妖夫君不仅仅是带着她一同来了,连同那装着满车赤州特产的马车也一同瞬移了过来。 否则二人两手空空地出现在府门口,那委实太惹人注目。 关大夫人乍一见到日思夜想的女儿,又惊又喜,泪水涟涟。 云皎也是抱着紫莎又哭又笑,“你怎的一封信也不写,直接就过来了?” 紫莎按去眼角的泪水,“想你们了,就回来看看。” 关大夫人赶紧让二人进门,又安排茶点,叫二人坐下。 她这才好好地打量了新婚夫妻二人,见二人都神清气爽、气色极好,满意地笑开。 很快关小五就闻讯而来,把货真价实的二姐夫给拉走指点武功,留下母女三人说话。 关二夫人便问,“我写给你的信,算算日子,这两天也该到赤州了。” 紫莎忙点头,“这信使跑得快,前几日便到了,我也是接到母亲的信,才想你们了,便央着临风带我回来看看。” 云皎是知道夜临风有些神通的,但也不敢多说,只盯着她坏笑,“看你这样子,宛宛这夫婿,果真是个疼人的。” 关大夫人也合不拢嘴,“原还担心他府里没个长辈,没想到倒是将你照顾得及好。” 紫莎有些尴尬地捏了捏脸,“最近倒真是长胖了些……他说怕我吃不惯赤州的口味,加之太子妃仙逝了,他便写信让那韩厨子过来照料我的吃食。大嫂知道的,他做的菜就是太子妃也多有称赞,我根本抗拒不了。” 云皎十分羡慕地尖叫,“韩厨子啊!哪日我也上你那赤州去尝一尝他的手艺!” 见母亲疑惑的目光舒心来,她解释了一句,“韩厨子原是东宫的御用厨子,太子将他派到梅庄专程给太子妃做吃食,学得一手好药膳。” 关大夫人恍然大悟,赞了一句女婿,“夜将军有心了。” 三人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夜幕降临,才去用了晚膳。 夫妻二人在关府住了三日,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紫莎于是开始觉得拥有一只蛇妖夫婿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光明正大的戏码玩腻了,就叫他扮成隐形人,再次感受那种刺激和得意。每两三个月就瞬移回凉州,见一次家人,也不必忍受舟车劳顿之苦。 又过大半年,听闻京都城里的柳瑟和齐世子的大婚到了,又高高兴兴地缠着蛇妖夫婿带着她回京都城。 昔日梅庄旧人会聚一堂,唯独少了梅庄主人,众人心照不宣地表面上悲伤唏嘘一阵后,就恢复了嘻嘻哈哈的谈笑模式,别提多高兴了。楚湘月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出生,是个漂亮的小公主。王令宜也已经生了一个儿子,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万绮兰倒是没动静,但呵呵地一扫之前家门覆灭的悲痛,完全开始了新生的模样。 转眼又是一个深秋,她收到万郡主的信,说是新帝开了恩科,会试放榜后,林心琼的心上人,那白姓书生高中状元,差点被曹丞相榜下捉婿,还是林心琼大胆站出来说二人已定了亲,这才保住了她的状元夫婿,看得她哈哈直乐。 到了年底,她又在蛇妖夫婿的带领下回了京都城去参加林心琼的大婚,众人又难得地聚了一次。 等年关到来的时候,她干脆直接和夜临风去了关府过大年,谁叫赤州他们家没有长辈呢?关家上下自是十分欢迎,热热闹闹地过了年。 走的时候,关大夫人关切地问了一句,她肚子里有动静没?云皎刚诊出来,怀了两个月身孕了。 她这才开始认直思考这个问题,敷衍过母亲,回到赤州自家院子后,晚上躲在被窝里,认真地问自家的蛇妖夫婿,“你是妖,我是人,我们不能生个人妖之子祸害人间?” 夜临风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很认真地回答了,“最好是不生。否则……有你一个不够,我还要一直一直看着我的子孙后代生离死别么?” 紫莎:…… 行,你是蛇妖你命长,叫你看着你的子子孙孙一个一个死掉,是残忍了些。 于是她便歇了这心思,反正眼下的日子,她已经很满足了。 母亲那边初时几年还很着急,意思是不能叫他夜家断了香火。但二人都没放在心上,什么传宗接代的,有了反而是牵挂,不好。 后来关大夫人见二人实在没动静,也不好劝独宠女儿的女婿纳个小妾什么,便随他们去了。 时间飞快,紫莎慢慢上了年岁,但也不知为何,对生死之事看得极淡,只是有时面对那丰神俊朗没一丝变化的夫婿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时,会产生一丝疑惑,“世间美女如云,你怎的就单单相中我呢?” 夜临风会爱怜地吻她染上皱纹的眼角,“在我眼里,紫紫一直是那个最漂亮最温柔的紫紫。” 有时他们会谈到死亡,她会问,“人死了,真的会入鬼道轮回吗?” “嗯,紫紫你一定要记得,不要过奈何桥,我会在忘川河边等你。到时候,我就带你离开,我们就生生世世在一起了。” 一开始她会很惊奇,“真的有奈何桥啊?忘川河是奈何桥下的河吗?” 后来说的次数多了,她就没了新奇,“知道啦,你都说了八百回了。我不过奈河桥,我会沿着忘川河去找你,行了吗?” 这个约定,一直到她死,都没忘。 第九百零一章 再无遗憾 可是她下到鬼道的时候,也不知怎的,面见阎王的时候,对方一脸的惊奇,“你这女子好生奇怪,观你运簿,不过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善事,怎的竟攒了一身的功德金光?” 她是一脸懵,“功德金光是什么?” 阎王也懒得解释,只说道,“你身上有功德金光,便不必去轮回。如今仙凡通道重开,凡间鬼物不服管教的越来越多。地府里正缺鬼差,你若是愿担当此任,可继续积攒功德,攒到功德圆满了,便可飞升成鬼仙。” 听到此言,她的眼睛一亮,“鬼仙?” 阎王点头。 她便一口应下,“我愿意。” 她想的是,若是成了鬼仙,便可与那蛇妖夫婿再续前缘,也不枉他宠了她一辈子。 当然,她得到忘川河边找到他,同他说一声,免得叫他好等。 哪料到,转眼她刚答应下来,就被其他鬼差塞进一樽忘尘杯里,再出来时,就失了所有的前世记忆。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接任务、做任务、攒功德、升鬼仙。 之后,就一直忙忙碌碌,去人间道各处抓捕滞留人间道不肯入轮回的孤魂野鬼。 直到有一日,他途经奈何桥,闻到那奇异的香味的时候,忍不住去讨了一碗喝。 那孟婆与他闲聊时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了半天,除了地府当差时用的编号“丁四”之外,他的名字呢? 又过几年,他终于从记忆里找出来好像很久以前,他的名字里似乎带了个什么“子”……什么“丸”的,那就叫“小丸子”。 于是他兴高彩烈地去找孟婆又要了一碗汤,说他叫小丸子。 那汤真是好喝啊,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似的。 去的次数多了,孟婆不干了,抠抠索索叫他拿东西来换,最好就是那功德珠。 他自己辛辛苦苦攒的功德自然不舍得给,但有时会在凡间捉到那厉鬼假扮仙佛在凡间作乱时偷吃的功德,就会借花献佛,丢给孟婆,换一碗好汤喝。 然后有一日,那个一直在孟婆身后替她煮汤的青年,给了他另一碗汤,又给了他好吃的点心,旁边还站了两个小姑娘。 那青年说,要用这汤的方子和那点心方子,换他去替了自己的位子,给孟婆继续煮汤。 还说,煮汤供鬼魂们喝,也可以攒功德。 而且比他在外头劳苦奔波积攒功德更多更快。 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被那阎王给忽悠了,地府那么多职务,就给他挑了个最差最苦积攒功德最慢的差事。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舍不下这一口汤的滋味儿,还有那点心的味道。 要是自己掌握了,岂不是天天能喝汤?再也不用腆着脸求着孟婆舍一碗汤了。 孟婆也答应了把功德分他一大半儿。 于是他就答应下来。 学了一手煮汤的本事,果然能喝个痛快,还能轻轻松松积攒功德,他觉得自己是赚了。 谁料才掌勺几天,一个男子掠至桥边,直接要将他抓走。 孟婆现身和那男子狠狠打了一架。 男子倒在地上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里,全是受伤,还说,“紫紫,我等了你五百年,你为何不来?” 他也不知为什么,觉得心口剧痛,连手里的调料当放哪一样都忘了。 那孟婆却大喝一声,叫他回神,还说莫要被旁人蛊惑去了,在这里把汤煮好了,再学会她那一身本事,孟婆的位置,是要传给他的。 他懵了,问,“孟婆之位,不该是个女子继承的吗?” 孟婆嘿嘿地笑,“你当我老婆子眼瞎,没瞧出来你这个小丸子是个小女鬼么?” 他的女身被点破,当即就浑身一震,摇身变回了女身。 她大惊失色。 那男子却很是高兴,“紫紫,跟我走!” 孟婆拉住她,“不许走,孟婆之位,将来就是你的!” 一边是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男子,一边是她一直肖想的鬼仙…… 虽然她忘记了为何自己一心要成为鬼仙?但这件事已经成了她的执念,于是她默默地收回了被男子拉住的手,继续煮汤。 也不知过了几日,突然有个鬼差,拿了一杯酒,趁着孟婆去投喂那些排队过奈何桥的鬼魂时,递到了她面前,还说,“这是阎王的恩典,你喝了。” 她懵懵懂懂,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只想着反正已经是只鬼了,便是毒药也不怕,就喝了下去。 喝的竟然是她当日升作鬼差时留在酒樽里的记忆。 一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了。 再抬眼,那个男子,她的蛇妖夫婿,夜临风就站在桥边。 她当即就丢开了汤勺,扑到夫婿怀里。 此刻什么鬼仙,什么功德,统统都见鬼去。 然而她却惊悚地发现自己的手指穿越他的身体,她是空的。 夜临风迅速抽出腰间的软剑,将她收在里面,带她离开了鬼道,去了一处不知是哪里的地方。 二人诉尽衷肠,她才知道,他在忘川河边,整整等了她五百年,而眼下的她,是一个普通的鬼体,便是神仙也碰不到摸不着。她被困在孟婆身边的时候,他去求了地藏王,用他几千年的佛修道行,换回了她的那杯酒。 没多久,二人接到楚瑜瑾的召唤,去竹林梅海面见了林墨。时隔五百年,还能再见主子,她哭得不能自已。好在主子一切都好,还怀了身孕,她只有高兴的。 主子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恩典,收她为徒,教她用鬼体魔修,凝出实体。有影子珠玉在前,她也自然不能落后,两百年不到就凝出了实体。 实体凝出的当晚,夜临风抱着她欣喜若狂,好好地缠绵了许久。 在竹林梅海的日子,又是神仙日子。她如神鬼一样修炼,也像凡人一般生活。 眼见着师父的蛋宝宝出生,又见着从灵的兔宝宝们出生,马上就要见着小主子的宝宝也要出生了,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孕育一个自己的宝宝。 当人的时候没有,当鬼的时候也没有。 回忆到这里,她满心感慨,抬头看见满天的繁星。 突然有一颗,掉了下来。 似有一道金光,冲进她的小腹。 夜临风从背后将她搂进怀里,低声说,“你摸摸你的肚子,有一颗文曲星,下凡到你肚子里了。” 她自是不信,“骗鬼呢?” 哦,她本来就是鬼。 再手一摸,不敢置信地抬头,“真的有了?!” 人间天上,再无遗憾。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