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归来,总裁的秘蜜新娘》 第001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1 清晨的阳光,带了点从海平面升起时尚未褪净的青蓝色泽,从窗外闯了进屋里。透过厚厚的玻璃,使整间客厅都亮堂了起来。空气中依稀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被光线牵引着,不断游弋、跳跃。 乳白色的欧式餐桌旁,段子矜静静坐在那里看着邮局送来的早报。 嵌入墙壁的LED显示屏正播着什么新闻,她却始终没有抬头,目光久久停留在手里的报纸上,盯着最大的版面,五指越攥越紧。 直到卧室传来拖鞋蹭着地板的声音,她才大梦初醒似的将报纸随手塞进餐桌角落的一叠杂志里。 男人打开卧室的推拉门时,正见到她收回手的动作。 “起了?”段子矜随口道,“早餐准备好了,过来吃吧。” 男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些许阳光。似乎是刚睡醒,发型称不上严整,却莫名带着一种随性的美。 这种美,让他在几年前成功挺进了海外娱乐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红遍欧美,就连回国这几个月里,都被各类代言和综艺节目的联系电话吵得不得安生。 他拉开段子矜对面的椅子坐下后,没有急着动刀叉,只是淡淡地望着她,嗓音是刚起床时一贯的沙哑,却好听得要命,“你什么时候跟我回美国?” “回美国?”段子矜闻言也停下了切面包的动作,抬眼看向他,“不是说好等医院的事情了结了再回去吗?” 他低笑了一声,拿起面前的叉子,漫不经心地扎着火腿片,“你还真打算给那老头养老送终了?” 段子矜眉头紧蹙,还没开口,便听他继续讥讽道:“这些年他害你害得还不够惨?好不容易过上两天太平日子,他老人家往医院一躺,你又巴巴从国外赶回来,拼死拼活地挣钱给他看病,你说你到底图什么?” “够了!”她猛地出声打断了他,眼神和语气同样冰冷。 对面的人被她突如其来的脾气惊得怔了两秒,“姐……”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段子矜把面包和餐刀往盘里一放,发出一声清脆的响,“段子佩,别忘了你也姓段,医院里躺的不是你Ins上那些粉丝,也不是你平时来往的狐朋狗友,那是你亲爷爷!” “亲爷爷?”段子佩也有点恼了,唇际的线条锋利了不少,“好,我就问你,你把他当爷爷伺候着,他什么时候拿你当孙女看待过!” 话音如巨石骤然砸落,扬起的灰尘和砂砾,每一颗都磨着段子矜的心。 她无声握住了餐刀的柄,他的话虽然难听,但却是令她无法反驳的事实。 见她沉默,段子佩叹了口气,不忍心再继续说下去。客厅里霎时间安静下来,背后电视机里的声响愈发清晰,两段新闻中间插播的,正是段子佩上个月瞒着国外经纪公司新接的广告。 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他忽然出其不意地将胳膊伸向餐桌角落的那叠杂志,段子矜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这一挡,非常能说明问题。 段子佩沉着脸,一只手摁住她的皓腕,另一只手从杂志里准确无误地抽出了段子矜藏进去的报纸,“你没有必要藏它,我不用看都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果不其然,当他把报纸展开在眼前时,巨幅版面的照片立刻跃入眼帘。 照片里有一个男人,一个眉目疏朗,神色冷峻的男人。 他的双眉有股说不出的深邃神韵,直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间展现出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也许与他所从事的职业有关,一眼看上去就能给人严苛认真、一丝不苟的感觉。 而在他棱角坚毅而俊朗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双眼睛,只从一张照片里,就能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力。 “IAP的新任所长?” 草草过目新闻的标题,段子佩的笑容扩大,“堂堂江家继承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偏偏隐姓埋名跑去搞什么物理研究,简直是不务正业!要不是你被他女人欺负得跑到美国找我,我还没机会听说这个人原来有这么大的来头。” 说着,段子佩放下了报纸,目光落在段子矜苍白得不自然的表情上,“看来你非得跟我回去不可了,他在国内的势力越来越大,你多留一天,就多一分被他找到的风险。” 见她半天不说话,段子佩表情里掠过一丝恨铁不成钢地嘲弄,他一拍桌子:“段子矜,六年了,别告诉我说你到现在还惦记着他!” 段子矜闻言忽然停止了喝咖啡的动作,抬起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手里重重将咖啡杯搁在桌面上。 段子佩被惊得一怔。 只听她冷不丁地开了口,语气却出奇的平静:“我的事情,你少操心,我自己有分寸。上周公司安排我明天去G市出差,这段时间你替我去医院照顾爷爷。如果不想让我掐断你所谓的明星路,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又对爷爷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说完,她起身离开餐桌,临走前状似无意地垂眸眄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 他若是有心找她,早就找来了,谁能拦得住他?她就算藏到天涯海角又如何? 她和他之间,自从六年前生死一别,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玄关处传来关门的声响,段子佩才回过神来,她出门上班去了。他拿起报纸,又重新以审视的眼光仔细读了一遍头版报道的详情,看到某一行时,瞳孔猛然一缩,双眉随之蹙紧。 江临要去G市考察? 姐姐知不知道? 第002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2 G市的春天满城飘着杨柳飞絮,白茫茫的,像下了一场雪。没有风的时候轻轻浮在路面上,每当有车轮轧过,就会带起大一片白绒,纷纷扬扬的,令人目不暇接。 段子矜拿着合同站在村委会三楼的办公室里,竟觉得心里像塞了无数杨花柳絮,压抑得喘不上气。 冷凝之色积聚在她的眉心,一开口,声音宛如冰凉的玉石砸在地上:“陈主任,您早知道这块地会被征收,为什么要向我们公司下订单?” “段工,您坐,您坐下再说。” 陈家国抹了抹额间的冷汗,忙不迭地奉上一杯好茶,暗忖现在的职场女性怎么会如此气势逼人,半点温婉贤淑的样子都没有? 这还是他就任以来头一次被一个女人教训得抬不起头来。 “我们之前也只是听到风声,上头一直没给准信儿。我不是想着先跟贵公司搭上线,如果这块地不征用,咱们马上就能签合同动工吗?谁知道现在……” 段子矜避过他的手,也没接他的茶,“陈主任,三百件机器,将近五百万的开支。我们早就按照您的意思开始投入生产了,现在您说不需要了,那我们公司在这其中的亏损,您打算怎么赔偿?” 陈家国一听这个数字也吓得不轻,他哆哆嗦嗦地算了半天,讪笑道:“段工,您可别跟我开玩笑,咱们合同还没签呢,就算拿到法院去说,您也不占理啊。” 段子矜眸光暗了暗,转脸望向窗外,视线刚好从陈家国身上掠过。这人看着老实憨厚,实则是个人精。也不知道当初方雨晴是那根筋搭错了,竟然那么草率地通知公司投入生产。如今工厂的流水作业已经过了一半,他们手里却连一份具有法律约束性的合同都没有,这笔单子亏大了。 陈家国见段子矜半天不言语,又舔了舔嘴唇,解释道:“段工,我是真想给村里换一批新设备,没想到上头突然说我们村要整体拆除改造成实验基地。我们也为难,也不想搬迁啊!” 女人明亮的眸光微微一晃,“实验基地?” 随着清脆的话音,陈家国看到这位年轻的女工程师逆着阳光回过身,光线从窗外滤进来,将她的轮廓虚化了一些,原本苗条的身段显得更加纤长。 他咽了咽口水,惊艳中带着惊怕。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却叫人一点都不敢浮想联翩。她太独立刚强,几乎不像个女人。 “什么实验基地?”段子矜追问。 “其实还没定下来,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陈家国如实相告,“听说是个物理实验站,这周会派专家团队过来考察最后一次,如果适合做实验站,就、就征用了。” 段子矜沉默下来。 陈家国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他居然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愁思? “物理实验站?”段子矜无意识地低声重复了一遍,眸光轻扬,又看向窗外的飞絮,心里堵塞的感觉更重了。 “听说是什么气、气象学……” “是大气物理学。” 鞋底磕碰地板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也传入了尽头的办公室中。为首的男人身材匀称,步伐稳健,双手插在西装的裤兜里,嗓音低沉而冷清。 段子矜看到他从昏暗的楼道里一步步走出来,仿佛从报纸的头版照片里走出来似的,微光逐渐勾画出他飞扬的眉,睿智的眼,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唇线。她整个人像被雷击中,呆在原地。 “你好,我是江临,IAP考察组的组长。” 他说话的时候只有嘴唇在动,虽然礼貌有加,却沾染着习惯性的冷峻和严肃。 随着那双修长的腿迈进一步,段子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窗台上,压住了吊兰垂下的枝叶。 她顾不上满身狼狈、头脑眩晕,只觉得心口像被点燃了火药,瞬间炸裂。 是他! 第003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3 “江教授!”陈家国立马伸着手迎了上去,“久仰、久仰!我是这里的村委书记,陈家国。” 江临淡淡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深处,流淌着深不可测的冷静和智慧。而后他的视线从陈家国的脸上移开,缓缓向下,最终停在他的双手上,一言不发地看了很久。 当陈家国以为这位年轻有为的专家不屑于和他握手,正尴尬地搓搓手、想缩回来时,江临修长有力的手却从兜里伸了出来,和他握了一下,态度和善,“陈书记,幸会。” 陈家国受宠若惊地回答:“幸会、幸会。” 江临颔首,再转头时,目光锁在了屋里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身上。 她的穿着很有职业风范,头发也利落的盘在脑后,薄唇轻轻抿着,眉头轻轻颦着,不知道她正在想什么,眼里的神色复杂到了极点。 “这位是?”江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女人,所以她沉重的眼神让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陈家国也回头看了看段子矜,才想起介绍她:“这位是埃克斯集团的段工程师。” 看到对面的男人极有风度修养地朝她点头的动作,段子矜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忙用右手握住了左手手腕。她想,孟恬说的对,这趟她真的不该来。不是因为要替方雨晴收拾烂摊子,而是因为眼前这个英俊非凡男人。 江临。 时间在她的茫然失措中一分一秒的流逝,他早已收回目光,正侧着头对比他矮几公分的助理低声说着什么。 隔着很远,段子矜都仿佛能通过他微微蠕动的口型,想象出他说话时低沉而磁厚的嗓音在她的耳畔缭绕的感觉。 窗外跳跃的阳光闯入办公室,投射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如六年前初见时那般夺目耀眼,风华无双。在人群中,让人一眼就看到他,再也移不开视线。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若非说有,大概也是馈赠——他比之前看上去更加成熟稳重了,三十二岁,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纪。 许许多多的念头像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让段子矜有些不能呼吸。 而其中杀伤力最强的,就是他刚才看她的,那一个眼神——冷静的,平淡的,陌生的。就像他们未曾认识过一样,就像这六年,不过是她一个人,做了一场梦。 怪不得他不曾找过她,原来…… 他忘了她啊。 * 孟恬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书记办公室被人锁上了门,她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找到了段子矜。 左右观望了片刻,孟恬狐疑道:“段姐,姓陈的呢?” 说话间,她走上前来,却在看清段子矜的脸时,惊愕道:“段姐,你怎么了?哭什么?” 段子矜闻言一怔,用指尖摸了摸眼角,果然有几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濡湿。 她攥紧了拳,把从眼角抹下来的一滴泪水揉碎在掌心里,平静地开口道:“陈书记还有别的工作,出去了。” 大名鼎鼎的江教授亲临现场,即使是书记这般鞍前马后的陪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孟恬仍然是满脸不可思议,眼下陈书记的去向已经不是她关心的问题了,她好奇的是,段姐在公司向来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比许多男人更有担当,到底什么事,能让她流下一滴眼泪? 脑子里猛然冒出一个猜测,孟恬脸色都变了,“段姐,是不是姓陈的不同意赔偿公司的损失?” 如果真是这样,就意味着段姐很可能要面对被公司辞退的后果! 第004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4 孟恬看他半天不说话,心里更是认定了这个想法,便劝她先回酒店休息一下,自己又一个人在村委会其他干部那里周游了好一阵子,才坐上了回到酒店的车。 因为经济发展落后,G市的商务酒店也极少,几年前陆续倒闭了几家,只剩下这一家还算可圈可点。楼道里灯光晦暗,让孟恬心里一阵发沉。 谁想到她打开房门时,房间里的光竟比楼道里还要暗。 漆黑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便是手提电脑的屏幕,幽幽的光芒投射在坐在电脑前的女人脸上,依稀可以看清她修长的身影和双手捧起的咖啡。 孟恬赶紧打开灯,惊呼道:“段姐,你干什么呢?怎么不开灯?” 房间的亮度缓缓升高,连温度都仿佛回暖了些。 段子矜怔了怔,“你回来了,村委的其他干部怎么说?” 如果这批器材不能顺利交易,陈家国又不肯赔偿损失,后果可想而知。 恐怕到时候丢了工作,段子佩那小子又要天天念叨着叫她和他一起回美国,而她,就连一个留下来的理由都找不到…… ……留下来?为什么要留下来? 突如其来的悲苦用力拧着她的心尖,段子矜强忍着压了下去。只听孟恬一边换上拖鞋一边抱怨道:“村委会那帮老大妈,天天就知道家长里短、道听途说,正经的一句没有。我打听了一圈才听明白,刚才那个姓江的教授,来头可真不一般。前两天还上报纸了呢,他大概就属于那种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要靠才华的男人。” 段子矜用手按了按突起的眉心,“我让你去跟大妈聊八卦?” 孟恬被她噎了一句,慌忙摇头道:“当然不是了!但这次村里违约是他引起的!” “江临?” “是啊,段姐,想不到吧?”孟恬气鼓鼓地往沙发上一坐,“负责这边土地征收的一直是一位姓宋的局长,他一直反对征地。研究所以科研的名义递了几次征地申请都被他压下去了,没想到这个江教授一接手,事儿就成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有人私下里传,这个江大公子,其实是出身名门呢!” 段子矜放下咖啡杯,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 有什么奇怪的,江家本来就不是平凡人家,只是他们大多数时间都韬光养晦、深藏不露而已。 突如其来的征地令,在她们这些站在陆地上的平头老百姓看起来,好比是从云雾中伸出了一只龙爪,随便一挥就改变了风向,而她们却连这是何方神圣都无从知晓。 此时此刻,宋局长应该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上面会突然越俎代庖下令征地吧?江临这个举动,岂止只是打得宋局长手足无措?现在连埃克斯集团都被牵连其中! 段子矜抿了抿唇。江临,他知不知道这样做,会置她于死地?随即她又很快地自嘲一笑,是啊,江临何须顾虑呢,他根本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 “都怪方雨晴这个麻烦精,出门做事不带脑子!”孟恬痛快骂完,劝道,“段姐,我看咱们还是回去,让公司派别人过来处理吧。” 段子矜还没说话,沙发旁的酒店座机却突然响了,她轻瞥了一眼作响的电话,孟恬立刻知趣地接了起来。 一阵交谈过后,孟恬捂着电话的话筒转过头,一副快急哭了的模样。 “段姐,酒店前台说陈书记今晚在这里宴请江教授和他的助理,邀请咱们一起参加,算是违约的赔罪。听这意思估计他们是谈成了,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段子矜的脑子一阵嗡嗡作响,右手五指蓦地攥成了拳头。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紧张什么。或者说,她连这是紧张还是害怕都分不清楚。 段子衿下意识地摇头,她不想见他,六年前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她真怕她会忍不住一拳打向他那张沽名钓誉、云淡风轻的脸。 孟恬见她摇头,将电话听筒推远了一些,皱着眉头,小声问道:“段姐,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你……真的不去吗?” 第005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5 最后的机会了,真的不去吗? 段子矜沉默了片刻,忽然放下左手一直端着的咖啡杯,站起身来,走到孟恬身旁,从她手中接过听筒,朝电话那边的人问道:“几点?” 孟恬微惊,段姐这是改变主意了? * 自从酒店前台跟她说了晚上饭局的确切时间之后,段子矜心里就好像是被谁安了个定时炸弹,而她自己却没办法拆除,只能纵容恐惧一分一秒的凌迟着内心。 眼看着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下半个小时不到,孟恬掏出化妆镜补了补妆,问道:“段姐,你不换件衣服吗?” 段子矜回神轻睨着她,“我们只是去谈公事。” “谈公事怎么了?”孟恬翻了个白眼,“给客户留下好的视觉印象也是我们分内的职责。说不定陈书记一高兴,就把尾款付了呢!” 段子矜笑了一下,“有你在,还担心什么视觉印象?” 孟恬皮肤白皙,相貌甜美,身材娇小可人,性格又活泼外向,绝对是大多数男人心目中理想情人的胚子。 “那可不一定,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没准有人就好女强人这一口呢。”孟恬意有所指道,“比如说那个江教授啊。” 提到江临,段子矜的表情僵了僵,没有接话,孟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听说搞科研的人性情都比较古怪,你知道姚贝儿吧?” 段子矜摇头。 “就是承包了一大半黄金档偶像剧的新晋的女艺人,所谓的宅男女神。”孟恬撇嘴道,“她私下里可没荧幕里那么温柔可亲,动不动就耍大牌,玻璃心又公主病,微博里经常骂声一片。可是人家江大教授却对她情有独钟!” 六年来,段子矜远避国外,一来有段子佩横拦竖挡,二来也不想再生事端,所以她很少探听江临的事。 以至于当她听说姚贝儿这个陌生的名字的时候,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都多了一丝惊疑。情有独钟四个字,更像是刺一般扎进了她心里。 可是,江临怎么可能跟别人在一起?他明明…… “段姐,你快把衣服换了去吧!”孟恬没给她思考的时间,拎起她衣架上的连衣裙往她怀里一塞,把段子矜连人带裙子一起推进了洗漱室,“再磨蹭一会儿就没时间了,让人家等太久不好的!” “小恬!”段子矜皱眉,有些抗拒。 “段姐,成败在此一举了!我们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孟恬故作严肃,“拿不下陈书记,拿下江教授也是可以的。这个村适不适合建成实验基地,还不就是江教授一句话的事?只要村子不拆,陈家国就没法赖掉尾款!” 事实上,段子矜觉得她说的完全没有道理,但一时间又没有反驳的话,只好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为她关上洗漱室的门,孟恬乍惊乍喜地贼笑了一下,今天的段姐比平时好说话多了! 段子矜依言换上这件米色的连衣裙,肩袖处深褐色的纹理绣工精细,那是她买下这件裙子的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从前,他也爱看她穿米色。 若是心里无私,只为公事而去,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孟恬说服。 失神一阵,她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响了。孟恬小跑着给她送了过来,看清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时,段子矜的眼前有些眩晕,头不禁疼了起来。 “喂,杨组长。” 孟恬听到这个称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派她和段姐来收拾烂摊子,就是杨组长的意思。摆明了就是想给做错事的方雨晴找个替罪羊。现在打电话来,估计又在给段姐施压。 果不其然,段子矜挂断电话后,脸色沉了许多。 “杨组长说什么?”孟恬小心翼翼地问。 段子矜苦笑,“他让我无论如何也要追回这五百万的损失,否则后果自负。” 饶是孟恬这么温柔的姑娘,听了这浑话也是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她还没骂出口,就听到段子矜蹬上高跟鞋的声音,“小恬,收拾东西出门吧。” 第006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6 酒店的顶层,是由加厚的钢玻璃铸成的巨蛋型的餐厅,无论白天黑夜都可以俯瞰整座城市,虽然窗外的景色并不如大城市美丽。但在G市,能在这里吃顿饭,无疑最高规格的宴请了。 电梯里,孟恬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发型,眼神无意间瞟到了段子矜身上,问道:“段姐,你很冷吗?” 段子矜不明所以,只听得孟恬继续道:“你的手在发抖。” 她心里微惊,低下头时果然看到自己的手几不可见地颤抖着。 指尖如心间,冰凉一片。 * “专家同志,您看我们村这块地到底合不合适做实验基地?” 席上除了陈家国,还来了其他几位干部。主客位上却空空如也,江临并不在。 有的干部等急了,不免问起了一旁衣冠端正的男人。这人是江教授组里的同事,长相俊美异常,丝毫不输给电视上那些大红大紫的明星。 他笑起来嘴角轻斜,嗓音低醇又好听,只是态度让人觉得有些过于随性了,“这个问题我说了可不算数。江教授是我们所长,他说行就行,他说不行我也没办法。” “这……江教授人呢?” “他?他应该不来了吧?”邵玉城摆弄着手指上的尾戒,随口答道,“江教授这个人,最不喜欢应付这种场合。再等他十分钟,不来就开席吧。” 陈家国不禁有些尴尬,中午他对江临提出接风宴一事时,对方确实没有明确答应出席。 说话间,只见电梯停靠在了最高层。 邵玉城有些不可思议地挑眉望着尚未打开的电梯门,是江临吗?他还真来了? 两扇门缓缓打开,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段子矜米色的连衣裙被流动的空气轻轻带起。她身材高挑,长发如瀑布倾泻,垂在肩侧。一双明眸善睐,却宛若镶嵌在白璧无瑕中的一片玄冰,冷清而美好,看得在场的人眼睛都发直了。 尽管她身边还有个笑容明艳、五官精致的孟恬,可跟她一比,便有些相形见绌了。 无关长相,气质使然。 陈家国呆了两秒,马上站了起来,介绍道:“这两位是之前和我们合作的埃克斯集团的段工程师和她的助理孟小姐。” 段子矜对在场各位依次打过招呼,笑着掩盖自己的失落。 她盛装打扮,可席上,却没有她的良人。 “段工程师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现在的女孩都越来越有本事了。”在场许多人开始称赞她,段子矜面不改色地谢过他们。 忽然,邵玉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视线从段子矜入场后,就没有往别的地方瞧过。感受到这股非同寻常的注视,段子矜也向他的方向看了过去。 心中一紧。 邵玉城,也是故人了。 “你好,段小姐。”邵玉城静静开口,语气和善,段子矜却觉得有如被人掐住了咽喉,“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六年前她在一场意外中毁去了容貌,后来去了美国,精心修整一番,确实和当年不大相同了。以江临和她的关系而言,不该认不出她。但邵玉城从前与她的交集就很有限,认不出来实属正常。 于是段子矜从容问道:“这位先生是?” 陈家国接过话道:“这是江教授的同事,邵先生。他上午来得晚了些,段工应该是没见到他。” “原来是这样。”段子矜侧头时,明亮的灯光从曲线完美的鼻梁上轻轻流淌而过,语气无波无澜的,“邵先生,幸会。” 邵玉城看着眼前的女人,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两道浓密的眉毛微蹙了起来。过了不多时,又缓缓松开,他笑着端起桌上的酒,“是我唐突段小姐了,自罚一杯。” 喝完酒,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漫不经心,“要是江临知道他今天缺席会错过这么两位大美女,估计肠子都得悔青了。” 令人意外的是,在他说完这句话不久,低沉而磁厚的嗓音伴着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哦?有什么事是我要后悔的?” 如同在她心里劈下一道惊雷,段子矜的身子猛然一僵,笑容也定在了脸上。 江临,他来了! 第007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7 席上所有落座的人逐一站起来迎接今天最尊贵的客人,孟恬左右看了看,只有段子矜站着不动,仍是背对着江临,心急之下捅了捅她的胳膊,“段姐,江教授来了。” 他的脸色淡漠冷清,带着不容错辨的倨傲与威严。这似乎是江家与生俱来的血统,与他的父亲、先祖一样。那种刻在骨子里的高贵,注定了他也不是个庸庸碌碌的平凡人。 身后不知是谁先开始寒暄,立刻迎来了一大批附和,气氛渐渐活络了些。 孟恬忍不住又捅了她一下,“段姐!” 段子矜回过神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慢慢转过身。 是时间恰好,还是等待已久?那人的目光正浅浅地投在她的背影上,她一转身,便落到她脸上。 段子矜一瞬间便忘记了她想说的话。 “抱歉,我来迟了。”江临道。 他这话明明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的,可是他黑玉般的眼睛却直直凝睇着她。 段子矜宛若被什么击中了灵魂深处,指甲不自觉地蜷起来,插进了掌心。 来迟?他似乎总喜欢来迟。对别人也是,对她也是。 六年前的夏夜,男人在布满灰尘的器材室里找到狼狈不堪的她时,她哭着扑进他怀里,“江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男人看着她身上的伤疤,眸中藏着愠怒和心疼,揽着她的手臂,收紧了许多,“对不起,我来迟了。” 女孩泪流得厉害,却忍着没有哭出声,半晌才哽咽道:“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江临,太累了,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男人的心像被谁狠狠攥住,紧接着,便用手狠狠捏住她的下颚,威胁似的,“段悠,这种念头你最好想也不要想!无论谁把你藏到什么地方,我都会把你找出来,你只需要等着我!” 等着他?她等了六年,他迟了六年! 她仍是孑然一身,可他,温香软玉,美人在怀,对新晋女星姚贝儿的宠爱都传成了佳话! 段子矜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江临,对方的目光却从她身上淡淡挪开,转到了其他人那里。 邵玉城顺手帮他拉开椅子,嘴里不饶人,“你说人家女孩子化个妆、迟个到,那都是情有可原。你一个大老爷们有心来,还让一群人等着你。” 见江临蹙起眉头,陈家国赶忙打圆场道:“没事没事,我们也都刚到不久,江教授肯拨冗前来,就是给足我们面子了。” 又聊了几句,大家依次就坐了。段子矜算是客人,因此被安排在江临的斜对面不远处、余光里能看到他棱角坚毅的侧脸的位置。 邵玉城见状笑了笑,目光有意无意地绕在段子矜和孟恬身上,打趣道:“还好他今天来了,不然错过这两位大美女,有他后悔的。” 江临不置可否,只是端起杯子朝大家敬酒赔罪。 段子矜侧头与服务员说着话,刚好错过了这一幕。 邵玉城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不免感到惊讶—— 他的杯口,似是不经意地往段子矜的方向倾了些。 在外办公,江临极少喝酒。他想尽兴的时候,通常都是和伯旸、傅言几个兄弟到酒吧里一醉方休。 今天并不是非喝不可的场合,江临首度破了例。 邵玉城睇了一眼对面毫不知情的女人,嘴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第008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8 席间,有人问道:“江教授,您看我们这村子,到底合不合适做您那个实验基地?” 这个问题让孟恬竖起了耳朵,段子矜握着筷子的手也微微僵了一下。 想起出门前杨组长对她的叮嘱,纤细的手指越攥越紧,骨节处已经泛起了青白色,她的脸上却忍着没有泄露半点情绪。 江临果然不负众望地答道:“今天测了最后一项指标,是合格的。” 陈家国忙问:“这么说的意思是,这事儿就定了?” “太好了!”另一个干部见机举起酒,“辛苦您了,江教授,我敬您一杯!” 江临眸光微凉,看着对方敬来的酒,没有动作。 眼见着对方有些下不来台,邵玉城认命地端起杯,替江临挡了下来。他就知道他从来不随便和人喝酒,公关外交的活儿,永远指望不上他。 这边的其乐融融让孟恬很是焦虑,她急切地看向段子矜,后者也心乱如麻地放下了筷子,再无食欲。 虽然来之前,她就知道十有八九是这样的结果。可是事情真走到了这一步,她却有些束手无策了。 席上总共有三拨人,分别代表研究所、村委会和埃克斯集团,也不知道陈家国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把他们凑在一张桌子上。现在研究所和村委会顺利合作了,她和孟恬两个集团代表坐在一边,是该献花道贺还是拍手叫好? 思索间,陈家国忽然搓搓手站了起来,对段子矜笑眯眯道:“段工,您也看到了,我们村现在已经正式被征用了。至于那批机器的事,我也只能在这给您赔个礼道个歉了。” 段子矜睨着他,眼里聚起冷冷的嘲讽。 呵,原来如此,她这才明白陈家国冒着场面尴尬的险也要把她请过来的用意——有这么多人在场,她就算是有再大的意见,也不好当众发难。 这个老狐狸。 “这样吧,段工,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我给您敬杯酒!”说着,他就要倒酒。 段子矜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不表态。待他倒完酒把杯子递过来时,她才反手一推,“不好意思陈书记,水喝多了,我想去趟洗手间,失陪了。” 她说完转身便走,孟恬一愣,忙跟了上去,“段姐,我也去!” 只见陈家国还站在原地,手顿在半空中,举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好不丢人。 邵玉城的酒杯已经喂到了嘴边,见状不禁扑哧一声,酒水跟着就倾洒出来。 这个段工程师……有点意思! 他边抽了些纸巾擦着西装上的酒渍,边用余光瞄了一眼右手边的江临。 这一瞄不要紧,却教他惊讶地发现,江临那双漆黑幽冷的眼眸深处,似乎也含着一抹极为少见的笑意。 尽管江临此刻的姿势是略垂着头,看着桌上的菜肴,可邵玉城却知道,他是在笑那个古怪的女人。 怎么,江大教授也会对除了姚贝儿以外的女人感兴趣了? 就在众人一片哗然中,江临蓦地起身,出其不意道:“陈书记,我也失陪一下。” 第009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9 “段姐,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受罪?” 孟恬靠在洗漱池上,一张娇俏的小脸皱的都不像话了。 比起她来,段子矜还算冷静,“残局总要有人来收拾。” “哼,杨组长就是想拿你给方雨晴当替罪羊!”孟恬说得激动了,声音也拔高不少。 “孟恬!”段子矜皱眉喝止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要有分寸。” 孟恬委屈地撇撇嘴,“段姐,我也是替你抱不平。其实我早就听说了,是杨组长和方雨晴那个小贱人有一腿,想护着她,才不让她来的。现在这村子被国家征收了,咱们做了一半的东西卡在流水线上,进了那么多钛合金全都浪费了,五百万的损失,这责任谁担得起?” 孟恬越想越气,眼睛红了一圈。 段子矜望着镜中的自己,双眼下拉长的青灰色略显憔悴,许是这段时间操劳过度的结果。 累,谁都累,谁说活着就比死了好呢? 她沉默片刻,道:“放心,天塌下来也不用你来抗。我和人事的赵经理私交还算过得去,如果我走了,会交代她给你换个部门,这件事情,你就全当不知情吧。” 孟恬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段姐,你为什么要走?” 段子矜闻言却笑了,“我不走谁走?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她也确实没有什么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大不了辞掉工作,还能更加专心地在医院照顾爷爷。 等送走老人家这一程,她就可以无牵无挂地跟子佩回到大洋彼岸,也许嫁人生子,也许孤独终老。 总之,与她心中的人,与她放不下的过去,再无瓜葛。 听了段子矜的话,孟恬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段姐……” “不用劝我,如果我不走,你和我谁都没有好下场。”段子矜分析得头头是道,“里外我都在这里留不住,没必要拉着你给我垫背,对不对?你也不要意气用事,我还有其他出路,不用为我担心,多想想你妹妹和你母亲。” 孟恬抽噎着点头。 段子矜好言劝她是一回事,自己心里烦躁是另一回事。她也叹了口气:“你回去吧,饭局上不能没人。我自己出去走走,晚上就回。” 人总是这样,开解了别人,劝不了自己。 听着二人对话的声音渐行渐远,一墙之隔的男洗手间里,高大伟岸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 他的侧脸棱角刚毅,却不失沉稳与内敛。深潭似的黑眸,静静地盯着楼道的转角处,声音消失的方向。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上的人都喝得不少,只有邵玉城和江临尚算清醒。 “哥,你可总算把这块地拿下来了。”出了酒店,邵玉城笑着拍了一下江临的肩膀,“之前那个姓宋的横栏竖辙,没少给所里使绊,还是得你出马才管用。” 江临睨着他,不可置否。邵玉城却嫌无趣,“今天喝得不尽兴,这么好的日子,不如咱们找个地儿自己喝点?” G市不大,环境上乘的酒吧掰着手指头就能数过来。但是在这里遇见段子矜,还是让江临和邵玉城倍感意外—— 第010章 爱是可念不可说 1 今天,他们相遇的次数似乎太多了。 第一次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素未谋面的她,以沉重悲恸的目光凝望着他,好像有千言万语藏在这一个眼神里。 第二次在接风宴上,所有人都或欢喜或热情地迎接他,而她却背对着他,在听到他开口时,背影一僵。 第三次在这里,江临的另一只腿还没有迈进酒吧,便一眼看到吧台处那一抹米色的身影。 在这喧嚣中,独为桃源净土。 其实,她穿米色很是漂亮,比第一次见面时那件女式西装看着舒服多了。 此刻她握着酒杯,半趴在吧台上,像是喝多了。 邵玉城也看到了她,微微惊讶,“这个女人来这里干什么?” “来这里还能干什么?”江临见怪不怪地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手臂上,转身往她的反方向的散台走去。 “诶——咱们不过去吗?”邵玉城追上他,“她好像是一个人。” 江临淡淡睨着他笑,语调平静从容,“我们跟她很熟吗?” 邵玉城招来服务生,点了些东西,把酒水单往面前的玻璃桌上一扔,伸手把领带扯松了些,才打趣道:“不熟你刚才饭桌子上一直盯着人家看,别说是别人,我都要误会你对她有意思了。” 江临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只道:“她身上的裙子,贝儿也有一件。” “我X。”邵玉城没忍住骂出口来,兜兜转转还是和姚贝儿那女人脱不开关系,“知道你江大公子是二十四孝好男友,别秀了成吗?” 说话间,酒保将酒送了过来,调酒师正准备上手,邵玉城却挥了挥胳膊,“行了,你走吧,剩下的我自己来,你就别在这儿折腾了,我看着眼花。” 调酒师依言把东西放下,临走前却又被叫住。他赶紧躬身回过头,不敢怠慢散台上这两位贵客。 这二人,光看衣着便知道贵得各有千秋,尤其是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男人。 他身上的气质沉稳冷峻,视线无波无澜地落在面前的酒瓶上,对其他事物一脸的漠不关心。 “你等一下。”邵玉城边吩咐边自己兑起了酒,动作虽然称不上十分专业,但比例、温度和时间却掌握得极好,看得出来也是很讲究的人。 调酒师正看得奇怪,只见这位纨绔的少爷把酒往杯子里一倒,把杯子往桌子中央一推,对吧台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杯酒帮我给那位小姐送过去。” 常年在酒吧里工作,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他心下了然,刚要端起酒离开,便有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按住了酒杯。 调酒师抬眼看去,竟然是那个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深沉男人。 江临出手制止完他,皱眉看向沙发上的邵玉城,“你这是要做什么?” 邵玉城笑嘻嘻的,“酒都送了还能做什么?大哥,段小姐虽然不比你家那位影后,但也算是万中无一的美女了。你对她没意思,还不让兄弟我下手?” 江临深深睇了他一眼,撤开了按住酒杯的手,“随你。” 当酒送到段子矜手中的时候,她着实愣了一下。 回过身时,却见江临和邵玉城二人正朝她走来。 她的脑子“嗡”地一声响,嘴边缓缓牵起自嘲的笑。 段子矜,别这么不争气,你就这么想他,想到出了幻觉? 第011章 爱是可念不可说 2 段子矜对着那幻影轻笑着打了个招呼,双唇间缭绕着酒的烈香,“好久不见了,江教授。” 邵玉城看看她,又看看江临,这女人真是喝多了,不是才刚见过,哪里称得上“好久”?而且他就站在江临旁边,她却像看不见他似的。 江临不大喜欢女人喝酒,碍于她是玉城难得点名要追的女人,便忍了忍,“段小姐,又见面了。” 听到如此真实的声音,段子矜蓦地呆住,难道这不是她的幻觉?江临,他怎么在这里? 不过很快,酒意又冲散了她的神智。 她的一双明眸微微眯起,说出来的话带着刺,一字一字地扎在他身上,好不讽刺,“居然追我追到这里,还送酒?江临,你啊……还是这么道貌岸然,呵,伪君子!” 她说话的神态三分娇媚,七分诱惑,配上一张极为明艳的脸,叫人骨头都酥了一半,可那张红唇里吐出来的话,却出奇的难听。 邵玉城听清她说什么,脸色骤变,这个女人想死想疯了? 他还没来得及阻拦,就见江临一步步朝她走过去,挺拔颀长的身体遮住了灯光,在她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寒冷得让人打颤,“酒不是我送的。段小姐,你我萍水相逢,连熟识都不算,就这样评价江某,未免有失公道!” 追她追到这里?江临的表情有些嘲讽,这女人真是看得起自己。 “公道……什么公道?”段子矜醉醺醺的样子让江临心头顿生反感,他不着痕迹地侧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段子矜的目光却如影随形地黏在他身上,“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公道?说这话之前,先想想你自己是不是欠别人的公道!” “段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江临的眉宇间凝着冷色,心中无名火起,“我自问一向行得正、坐得端,什么时候亏欠过他人的公道?” 如果是因为他的到来给她的工作添了个大麻烦,江临的确无话可说,可是照顾她的生计,并不是他的义务! “我乱说?”段子矜嘴角的笑容更大了,“我乱说什么了?” 她打了个酒嗝,她一挥手指着江临身后不远处的邵玉城,“你、他、你身边的人,还有你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邵玉城瞪大了眼睛,他被她骂了,却连生气都顾不上,此刻他只想着赶紧把这个疯女人赶走! 谁不知道当红女星姚贝儿是江临的心头宝?尽管她的行事作风让许多人都不敢恭维,但江临却是当局者迷,宠她宠得甘之如饴。 段子矜这个女人,平时看上去冷傲强势,恨不得把“生人勿近”四个大字贴在脑门上,没想到发起酒疯来还真不客气,专挑着雷区踩。 果然,江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段子矜倒吸了一口凉气,遽痛不已,“你再说一遍?” 他手里的力道让她觉得自己的骨头要被他攥碎了! 第012章 爱是可念不可说 3 许是酒精作祟,段子矜的火气也被轻易挑了起来,她冷笑道:“再说一遍,你以为我不敢?” “段小姐,我劝你管好自己的事,不要把工作上的怨气撒在别人头上。我的女人怎么样,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说完话,江临才猛地甩开了她。 段子矜身子一晃,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瞬间,被他的这句话轻易掏空了。 她穿着高跟鞋,脚下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 她抬头直视着他,眼里的情绪浓烈得像她口中的酒香,只是双眸混沌了许多,看样子是真的醉得不轻,江临看着她,视线中满满都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段子矜笑得轻蔑:“说三道四?” 她顿了顿,把刚才江临和邵玉城送来的酒“啪”地一声砸在地上,立刻引来了无数人围观的视线,“只有我说三道四吗?你问问全世界谁不是这么想的?贪慕虚荣、矫情做作,没有公主的命偏有公主的病!江临,你是眼睛瞎了才看上她!” 如果说刚才江临已经是忍无可忍,那么她的这句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让他怒不可遏! 江临的眼瞳里那片令人颤栗的阒黑和冰冷,看得邵玉城一阵心惊肉跳,心里连连道完了!这些年来,就连他、伯旸还有傅言三个人想在江临面前批评姚贝儿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她却把江临的心头肉骂得一无是处! 虽然客观来讲,她的评价都挺中肯的…… 段子矜以为江临会大发雷霆,没想到江临只是盯着她,半天没说一个字,却自有一股凌人的压迫感从他高大的身躯里透出来,这种无声的危险,比大发雷霆还要恐怖。 饶是她喝了酒、反应迟缓,也不禁害怕得瑟缩了一下。 只听江临低沉的嗓音冰凉得没有一点温度,“段小姐,请你注意分寸,不要三番五次地挑战我的底线!” “底线?”段子矜喃喃了一句,低着头,脑子昏昏沉沉,却还是能感觉到有钻心的疼从被酒精麻痹的血管一路冲到头顶,“她是你的底线?” 她自嘲地退后一步,彻底撞在吧台上,腰后钝痛,不及心里十分之一,“那我呢?我是什么?江临,我算什么……” 江临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说,怔了怔的功夫,段子矜忽然吼了出来,语气满是痛苦:“江临,我比她好,我比她优秀,你会爱上我吗!” 她说着,便冲上来揪住江临的衣襟。邵玉城彻底看呆了,她喜欢上江临了? 转念一想,这女人把江临惹成这样,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妙。毕竟他和江临有许多年的情谊,而对段子矜不过是一见如故的眼缘罢了,犯不上为了她和自己的兄弟闹不和。 抛开以后不谈,单说眼前这一幕,邵玉城又觉得想笑。 他见过不少对江临暗送秋波、或是霸王硬上弓的女人,但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像段子矜一般,表个白都像是在打仗,恨不得把对方杀死才泄恨。 第013章 爱是可念不可说 4 江临英挺的眉骨间、深邃的黑眸里都写满了喷薄欲出的怒火。 他还是没有动作,垂眸望着眼前这个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女人,目光寒凉,像要把她钉死在地上,“段小姐,请你把手放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江临不想再对她动手,因此给了她最后一次悬崖勒马的机会。他平日里对人疏淡平和,极少动怒,也更没有人会不长眼来招惹他。 听到江临不容置疑的警告,段子矜心里其实是很怕的。但酒精麻痹了她的神经,她索性咬着牙,一不做二不休,攥紧他衬衣的手更加用力,“江临,你回答我,回答我的问题!你会不会爱上我!” 价值不菲的白衬衫被她纤细的手指捏出难看的褶皱,而此刻江临的脸色,也不比那件衬衫好看多少。 他没有再犹豫,猛地挥手将她震开,“放手!” 这个疯女人! 他真是自找苦吃,跟这样的女人,还提什么涵养、什么风度? 江临那张英俊无俦的脸庞上,神色第一次变得有些扭曲,不知是不是被她气的,不怒反笑了起来:“段小姐,别说是江某如今心有所属,就算我终生不娶,也绝对不会和你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如果你只是因为喜欢我而侮辱贝儿,这种行径,恕我直言,实在令人不齿!” 他挥开她的那一下用了狠劲,段子矜痛得弯下腰去,久久没有抬起头来。 正当邵玉城头皮发麻地想上去看看她是不是受伤了的时候,却看到有晶莹的液体从她低垂的脸上掉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邵玉城吓得不敢轻举妄动,请示一般望向江临。 他们都看不清她的表情,却都知道,她在哭。 佝偻着消瘦的身子,如摧折的花树,凋零谢败。空气中都蔓延着莫可名状的悲伤。 那是被岁月打磨过的,从长久时光中沉淀下来的悲伤,仿佛等待了千年万年。 可是,长久的时光?他怎么会对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产生这种错觉…… 江临心头忽然窜起不知名的烦躁,愣在原地,忘记动作。 “你以为你们能在一起吗?”不知过了多久,段子矜缓缓直起身,眼里仍含着泪,悲怆地轻叹,“不可能的,一定有人会阻挠你们的……你比我清楚,你最后娶的女人,绝不会是她。” 出人意料的,江临却没有动怒,他眼中飞速闪过一抹惊诧,随后深深打量着她。 段子矜的一句话,不仅让江临心头一凛,更是让邵玉城震惊不已。这个女人,她怎么会知道江临娶不了姚贝儿的事?还是她随口一说? 说完话,她捞过吧台上的酒杯,一口见了底,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钱扔在柜台,磕磕绊绊地往外走去。 不料,玉白的皓腕却蓦地被人攥住,回头时,一眼撞进男人深不见底的阒黑色的眼睛里。 段子矜被他的扯得一怔,江临扯住她时也是一怔,不同的是,他是被她眼中深切的绝望所震慑。 心里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江临看了她许久,一字一顿地问道:“段子矜,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第014章 爱是可念不可说 5 段子矜闻言忽然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思考。 可不到一秒,她的瞳孔猛然缩紧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竟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退到了酒吧的门口。 她刚才都说了什么! 几丝凉意顺着脊背爬上了她的脖颈,段子矜扶着门框,微微地发起抖来。 在酒精的驱使下,她放松了防备,随性而为,差点就说了不该说的话! 门外的冷风让她顿时清醒了不少,屋内昏暗的灯光从她脸上流过,仅仅一瞬,便又把她复杂的表情隐藏在了昏暗的环境之中,呈现给外人的,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哪还有半点醉酒之意? “不是,江教授,我们只是如你所说的,萍水相逢。” 前尘过往终究是曾经,现在,她除了当他的陌生人,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在小小的G市、小小的酒吧里,是她段子矜和江临之间的距离。 爱是可念,不可说。 段子矜丢下一句“萍水相逢”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感觉到身体里,似有什么,被生生扯断了。 江临瞥了一眼跟出来看热闹的邵玉城,后者立刻意会,认命地追了出去。 即使江临不给他暗示,邵玉城也是要找个借口追上段子矜送她回酒店的,因为他心里,揣着一个巨大的疑惑! 这个疑惑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邵玉城此刻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端倪——她姓段! 她的容貌,与当年有太多不同,气质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那双自信又骄傲的眼睛,穿透茫茫时空,与六年前的那人重叠在一起。 难道,是她回来了? 怪不得他看她眼熟,想不到他这随便玩玩的心态,竟险些惹出大祸! 但转瞬间,邵玉城又犹豫了,如若真是这样,他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江临? 姚贝儿再任性胡闹,也不及当年那位的万分之一。倘若段子矜真是那个女人,想想她曾对江临做过的事,还有什么资格跑到江临面前来指责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他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盯着前面上了另一辆出租车的女人,口气不善道:“跟着那辆车,别太近。” 行驶过两个街区,邵玉城仍然拿不定主意,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那边的人应是早已睡下,很不耐烦地问了一句什么事,没想到邵玉城比他更不耐烦地回答:“别他妈睡了商伯旸!傅言跟没跟你在一起?把他也叫起来!” “着急投胎?”商伯旸翻了个身,冷冷地问道。 “少废话!”邵玉城懒得与他斗嘴,直奔主题道,“我看见段悠了。” “哦,这么巧,你看见……”床上的人懒懒重复了一半,猛然在一片漆黑中睁开了双眼,紧接着“嚯”地坐了起来,不可思议道,“你看见段悠了?” 第015章 你还真敢回来! 邵玉城沉沉地应了一声。 “在哪?”商伯旸一边用遥控器打开房间的灯,一边穿拖鞋准备去敲借宿在隔壁的傅言的房门,末了又补了一句,“你确定是她?” 邵玉城头疼地揉着额角,眼睛继续盯着前方二十米内的出租车,“她在G市,我不确定,感觉很像。” 商伯旸沉吟了片刻,拧着眉头,“G市?大哥不是跟你在一起?他也看见了?” 岂止是看见了,差点打起来。这话邵玉城没敢说,只避重就轻道:“哥好像不知道是她。她改了个名字,长相……也变了很多。” 说到这里,邵玉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奇怪。 他能想到的,大哥没理由察觉不到。况且段悠如今的样貌,仔细看上去还是能认出一些当年的影子来,大哥应该一眼就能看穿她的身份才是。可刚才他对段子衿那冰冷陌生的态度,又不像是装出来的……难道大哥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当年一把火烧不死她的命,烧坏她的脸也不稀奇。”电话被傅言接了过去,他淡淡叮嘱道,“大哥既然不知道,就让他一直不知道吧,反正摊上段悠这个女人就没发生过几件好事。玉城,你在那边盯着点,只要她不招惹大哥,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倘若她敢来惹是生非……” “就不是一把火这么简单的后果了。”商伯旸寒着嗓音接口道。 邵玉城闻言“嗤”地轻笑了出来,“三个大男人一起算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们不害臊我还嫌丢人。” 傅言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要真是手无缚鸡之力,江临当年就不会被她害得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提到这件事,众人都沉默了,还是商伯旸最先出声打断:“行了,少说两句。” 邵玉城还待说些什么,却见面前那辆出租车已经在酒店门口停了下来。他匆忙掏出两张钱,连数都来不及,便一股脑塞给司机,挂了电话便追上去。 * 春寒料峭,夜风吹醒了段子矜不少的酒意,她坐在酒店面前的喷泉池边,呆呆地看着地面,直到邵玉城的嗓音横空插了进来—— “段悠,你还真敢回来!” 他的话和他咬着牙的语气让段子矜的心狠狠颤了一下,她握紧了拳,不动声色地抬头看着他,“你在跟我说话?” “这里除了你和我,还有第三个人吗?”邵玉城阴沉的视线锁住她面无表情的脸,“不用跟我装傻,虽然我不知道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但是我警告你,离我大哥远一点。” 段子矜的眸光微微闪烁,在无人可见处,整颗心绞在了一起。 从前江临就跟傅家三公子傅言、商家的独子商伯旸和邵家这位玩世不恭的小少爷走得近。商伯旸冷傲孤僻,傅言情性寡淡,她始终不知道这二人对她的态度。只有邵玉城,每次一见到她,必笑着叫她一声嫂子。 如今就连邵玉城也用这种眼光看待她,用这种口吻警告她……这是不是说明,她和江临真的回不去了? ……这不也挺好的?这不正是那人想要的? 今晚的风真大,她竟被风吹得想落泪。 段子矜眨了眨眼,慢慢站了起来,光亮压进她的眸中,一点温度也没有,“你特意追上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第016章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邵玉城皱着眉,没有答言,又或者是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承认了。 “他的态度你也看见了。”段子矜尽量让自己云淡风轻一些,“我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难道还能让他回心转意?跟了他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他做的决定,何曾为别人改变过?” 邵玉城嘴角牵起一抹笑,敬谢不敏道:“正是因为跟了大哥这么多年,我才清楚,别人都不行,唯独你段悠可以。” 段子矜面不改色道:“你太抬举我了。” 邵玉城有些烦躁地挥挥手,“我不想和你斗嘴,总之,你尽快离开G市,走得越远越好。” “我为什么要离开?”段子矜眯着眼睛看向他,比之六年前天真无邪的骄纵,多了几分经年累月打磨出来的、不容小觑的气势,“如果我真想让他知道,你以为你拦得住?” “你敢!”邵玉城眉毛一立,冷笑着威胁道,“我们不会放过你!” ……哦?原来她有如此大的本事,随便往这里一站,就能让这么多人如临大敌。 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段子矜想笑,却笑不出来。绝望堵着她的心,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就算她赢了所有人又怎样,江临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谁会相信呢,她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江临的事情,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可他身边的人,偏偏要以兴师问罪的语气来驱赶她。 江临,假如有朝一日你知道我为你承担了多少、假如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于天下,你会不会有半分愧疚后悔? 段子矜眸中熠亮的波光慢慢被什么碾得细碎,裂纹中却透着极深的嘲弄。 她望着邵玉城那张俊美非凡的脸庞,“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大可以放宽心,若是我真说了,轮不到你们动手,自然有人不会放过我。” 邵玉城闻言一怔,狐疑道:“是谁?” 除了他们,竟然还有人不允许她透漏自己的身份? “跟你有关系吗?”段子矜冷冷丢下六个字,拎起包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寂静的夜色被身后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划破,段子矜脚下微微一顿,却没有停留。 她隐约听到邵玉城压低了声音对着手机说:“哥,你放心,我已经把她安全送回酒店了。” 是江临。 段子矜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想,邵玉城果然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人,不是说专程过来警告她的吗?怎么又变成把她安全送回酒店了? 江临呢,他又是什么意思?明明在酒吧里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了,还托人送她回酒店。他们兄弟四个,就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喝酒误事啊。段子矜心中懊悔,如果她没有被酒精麻痹了大脑,怎么会在酒吧对江临做出那么过分的事? 亦或是在心里压了太多年,真的很想说给他听? 第017章 那不是江教授吗? 她边想着,边走进酒店,打开房门时发现孟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见她回来,孟恬猛地扑了过来,“段姐,你去哪了?打你手机也打不通,急死我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说着,她用力嗅了嗅,脸色一变,“你喝酒了?” 段子矜没怎么用力地推开她,平静道:“我没事,手机刚才没有信号。” 看到孟恬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的模样,段子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有话要说?” “那个……刚才杨组长打过电话。” 段子矜“嗯”了一声,并不惊讶,“说什么了?” “他说……单子丢了,问我们打算怎么承担后果。”孟恬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段子矜很是费劲才能听清她说了什么。 她懒洋洋地在沙发上坐下,半晌,淡漠地说了句:“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想办法。” 孟恬看着她这一副疲累得模样,心里难受极了,她下定决心似的咬牙道:“段姐,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实在不行……我就跟你一起担!” 段子矜抬眸冷睨着她,指尖不轻不重地点着沙发的皮革,“孟恬,我说过的话你当耳旁风吗?” “我没有,段姐!”孟恬慌忙摇头。 “那就不要再插手。” 孟恬听着她状似冷漠的话,眼圈红红的,拿着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她明白段姐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也明白,以自己的能力完全没办法应付公司的追责。 只是苦了段姐…… 孟恬进了浴室后,段子矜依然以刚才的姿势窝在沙发上,静静听着从墙壁里传来的哗哗水声,心里乱成一团。 过了一会儿,她才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里的某个联系人,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许久,褐眸中渐渐涌起一些复杂的情绪。 Mr.Town,也许她该找他帮忙。 想了想,却又按下了锁屏键,让整个手机屏幕归于漆黑。 六年前她的所作所为,早就让唐季迟对她彻底失望。她还记得他临走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站在落地窗边,望着加州百年难遇的暴雨,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悠悠,如果你想感谢我,那就等你打算回国的时候,到埃克斯来为我工作。除了才能以外,你身上没有任何我需要的东西。还有,除了上司和下属,我们之间也不要再有任何关系。” 她欠他的永远也还不清,还有什么脸面去求唐季迟帮忙? 第二天一早,段子矜和孟恬拉着行李箱从酒店大门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有辆改造过的ACM6停靠在喷泉旁。黑亮优雅的车漆映着喷泉里流动的水光,车身的线条都显得柔和了不少。 整个G市里开得起这款车的人,十根手指就数的过来。 段子矜眼皮重重一跳,便听孟恬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惊呼道:“段姐,你看车里那个人……那不是江教授吗?” 第018章 段小姐,你很怕我? 不用孟恬说,段子矜也知道车里的人是谁。哪怕他化成灰,她也认得他。 段子矜攥紧了行李箱的把手,在波澜不惊的外表之下,心肝脾胃一起绞疼着。 江临一大早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也住在这里,还是…… 没等她把第二个答案补充完整,江临便用实际行动唤回了她飘忽的思绪。 “段小姐,方不方便上车谈谈?” 段子矜猛地发现,他本人此刻就站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茶色墨镜遮住了他那双可以看穿一切的犀利的眼眸,却遮不住那股从他的眼神里透出来的巨大压迫力。 在她发愣的几秒钟里,他居然已经走下车,到了她面前! 段子矜微微颦起了形状漂亮的黛眉,凝视着眼前这尊挺拔伟岸的身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段姐,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孟恬在一旁小声提醒。 段子矜定了定神道:“江教授,有什么事,以后有缘见面再说吧。现在我急着赶飞机……” “段小姐,你心里应当清楚,能让我亲自前来和你谈的事情,绝对比两张机票更有价值。”江临微微垂头俯瞰着她,薄唇一张一合间,充满磁性的嗓音就轻轻流进了空气。 只是那语气,听起来无喜无怒的,让人万分捉摸不透。 他这人向来这样,即便在征求别人意见时,说话的口吻也是不给人拒绝余地的坚定,坚定到近乎霸道。 这熟悉的感觉让段子矜扬起了嘴角,她故作镇定地看了眼腕上的手表,“那就请江教授长话短说吧,五分钟够不够?” 江临瞥了眼一旁的孟恬,对段子矜道:“跟我来。” 说着,他便转身朝着ACM6的方向走了过去,并为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上来。” 段子矜紧张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但还是将行李箱暂时留在了孟恬身边,跟着他坐上了车,“你要带我去哪里?” “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江临坐回驾驶位,手在中控按键上状似无意地划过,四扇车门同时落锁。 这让段子矜更有窒息的感觉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想平缓自己越跳越剧烈的心,却发现车厢里满满都是熟悉的味道。 他的味道。 她的失神被江临看在眼里,他的嘴角逸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段小姐,你很怕我?” 段子矜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死死握住了拳头,脸上却回以浅笑,“江教授,我建议你,既然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就不要再浪费这来之不易的五分钟了,你觉得呢?” 江临深以为然地点了下头,抬手摘下墨镜,挺拔眉骨与深邃的眼眸便入了她的眼。晨曦将他俊朗的轮廓镀了一层金光,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深沉严苛。 她却忽然怕了这张思念了六年的脸。 段子矜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去,却听见他疏离而淡漠的声音,“段小姐,我找你来,是为了谈谈昨天晚上的事。” 果然! 第019章 不记得没关系,我来告诉你 她看着窗外静止不动的街景,只觉得吸进鼻腔的一口气也卡在了气管里,静止着,不敢上也不敢下。 良久,段子矜回过头冲他展颜一笑,“昨天晚上,我应该在借酒浇愁。” 江临单手握着方向盘,表情晦漠,只有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的皮套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诉述着主人极好的耐心,“浇愁?”他轻轻讽笑了一声,“段小姐,你每次浇愁,都是这个浇法?” 段子矜沉默片刻,“说实话,我不太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不记得了?她昨晚一副得不到他就会死的模样,酒醒了就全忘了? 江临沉黑如玉的眸子盯着她的脸,那锐利的目光,让段子矜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把大锤子狠狠砸了一下。 她偏过头去,却听得他似笑非笑道:“不记得没关系,我来告诉你。” “不用了,江教授。”段子矜脸不红气不喘地拒绝他,“既然是我借酒浇下去的愁事,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来让我堵心了。” 江临静静看着她,凉薄的神色中藏着不可察觉的深思与考量,过了良久才道:“也好,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一下段小姐。仗着醉酒胡作非为,酒醒了就不认账……这种事,不是每次都这么恰好碰到不跟你计较的人。” “江教授,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突然紧张,他是来找她秋后算账的? “我想说,段小姐的酒量不怎么好,记性似乎也不怎么好。”江临微微一笑,“以你这种记忆力,能考进麻省理工学院,算不算一个奇迹?” 段子矜猛地抬起头,正巧撞进他漆黑无底的视线之中,那双眼睛像个巨大的黑洞,不断地把她往里吸。 而他也早就好整以暇地等在那里,如同守株待兔的猎人,静候她钻入他的圈套。 脑海中响起警铃,她的脸色“唰”地白了,“你调查我?” 江临仿佛早已预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口气较之方才显得有些漠然,“彼此,段小姐在我身上下的功夫也不少。” 段子矜这才有些明白他今天的来意——他是对她起疑了? 但她并不害怕,麻省理工学院是段子佩帮她做的假身份的履历,她真正读的大学…… 段子矜的余光轻轻扫过视线里那个不容忽视的男人,自嘲一笑。她真正读的大学,也是他曾任教的地方。那时,他还是她的教授啊。 以江临的实力,想要彻查她的真实身份并不难。可他却查到了这个假身份,这足以说明他没有动用江家的势力去查,而是把调查她的任务交给了邵玉城之流。 邵玉城自然是会想方设法隐瞒她就是段悠的事情,说到底,她还要感谢昨晚那个特意追到酒店警告她的人。 “江教授,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她忽然感到疲累,厌烦了这样兜圈子。 江临定定地看着她,眸光深不可测,半晌才开口。 第020章 你还真是有诚意 “我暂时不能和贝儿结婚的事,没有多少人知道。我不清楚段小姐是如何得知的,但我希望你不要再让其他人有机会以此来伤害贝儿。请你替我保密,不要让贝儿听到什么流言蜚语。” 又是一记重锤敲在她心上。 段子矜怔了好久,对上他郑重其事的表情,才轻轻笑了,“江临,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求我不要告诉你女朋友,你不会和她结婚?” 或许是她的神情太过飘渺,江临竟生出了一些伸手去抓的冲动。但他很快沉下脸来,更正道:“我不是来求你的,我是来跟你做交易的。IAP新建的实验室缺一批通风柜和各种钛合金器材,若是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以实验室的名义,收购你们公司停产停销的那批半成品,并且加价改造。我认为,这个条件足够优厚。” 段子矜唇边衔着漫笑,“你还真是有诚意。” 说完,她闭了闭眼,“为了姚贝儿,你是不是愿意把实验室都拆了?” 江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不轻不重地以修长有力的手指摩挲着方向盘,“段小姐,做人最重要的是学会识时务,知进退。” 他看着她,眼神里的冷漠和算计足以把她的心杀死,“埃克斯集团是行业首屈一指的龙头,段小姐如果丢了这个饭碗,可就再难找到比它待遇更好的公司了。而且,价值五百万的器材,可是一笔相当可观的交易。是赚五百万,还是亏五百万,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段子矜微微皱了眉,他为什么对她的现状如此了若指掌,连亏损的数额都一清二楚?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江临笑得很是讥诮,“这都要归功于你的助理,段小姐。要是她昨天在卫生间里哭闹的声音再大一点,恐怕整个酒店都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段子矜在心里想象着他在隔壁男厕所,听到孟恬和她说话时的表情,不由得笑出声来。 心高气傲的江大公子,怎么还有听壁角的习惯? 片刻后,段子矜收敛了笑容,漠然道:“江教授,如果你早点提出这个建议,我一定会感激你的大恩大德。但是很不巧,我刚刚决定辞职了,公司是赚是赔,跟我没多大关系。” 她的回答让江临有些意外。他沉思了片刻,眸光更深更冷了,“跟你没关系,难道跟她也没关系?” 段子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站在车外担忧地望着她的孟恬。 她一怔,几年不见,江临的手段是越来越狠了,他以前从没有威胁过她! 思及至此,段子矜也上了火,“所有的责任我一力承担,她没有什么过失!” 见她恼怒,江临反倒是笑了,“那么我由衷希望贵公司高层领导也能这么想。” 段子矜听了他的话,两道柳叶似的弯眉打成了一个结。 第021章 因为我和你不熟 虽然她对他落井下石的行为大为光火,却不得不承认,江临说的非常有道理。 就算她能拜托人事把孟恬调到其他部门,也只是一时之计,等她彻底离开公司以后,领导想找个什么借口开除孟恬都可以。就算不开除,这次办事不力的失败经历也会成为她升职路上的一个大坎。 之前为什么没考虑到,落下这么大一个把柄给他拿捏? 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超越不了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心思永远比她缜密,比她周全。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他想得到却得不到的吗? 段子矜忽然感到挫败。两个人的差距,她从六年前就认识到了。在过去的六年里,她拼了命将自己雕琢成一个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大。 因为江临,始终都站在她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松开了从一上车就紧握着的手,语气也松软下来,淡淡道:“江教授,你不希望我说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出去,这点请你放心。至于我们公司停产的机器……” 段子矜顿了顿,呼吸都觉得困难,“你的话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我还可以将它们以半成品的形式卖给其他行业。既然这批货是我负责,那么在这里,我就有代理决定权。就我个人而言,并不想和你们实验室合作。” 她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的交集。再这样下去,她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你认为你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能让你们集团不需要把这批货折价出售的买方吗?”不同于她的束手无策,江临的一举一动,看上去是那么运筹帷幄。 的确,其他行业或许需要钛合金的产品,但不见得需要这么大的数量或是这样的款式,要是再加工,生产成本又提高了,还不见得能卖出500万的价格。 江临其人,还真是有捏住别人七寸的本事。 可是段子矜不懂,“江教授,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不会泄露半个字出去,你为什么还非要劝我跟你合作?” “因为我和你不熟,段小姐。”他直言不讳,“对我来说,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也容易失去。如果不给你开出同等的价码,即使我得到了你的保证,也不会安心。” ——因为我和你不熟,段小姐。 段子矜的瞳孔猛然一缩,心里好像被谁豁开一个大口。她缓慢地抬起头,缓慢地扬起嘴角,褐眸里却空无一物,没有半分笑意地望着他。 只这一眼,江临却听到自己的心脏重重一颤,剧烈得振聋发聩,连胸腔都跟着起伏疼痛。 因为她的眼神,和昨晚一样的眼神——平静,嘲弄,悲伤,绝望。 原来如此。 段子矜忽然懂了他的顾虑。 “江临,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第022章 你难道不会背叛我? 她的话音刚落,江临的身子就几不可见的一僵。 方向盘上的皮套被江临五指间巨大的力道攥出了一个清晰的掌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反问她:“你难道不会背叛我?” 这一句话,脱口而出,未经思考。理直气壮的,就好像,她曾经真的背叛抛弃过他。 他自己先是一愣,侧过目光,便看到对面那个原本还在不知死活地挑拨着他怒火的女人,在那一瞬间,面容褪尽了血色。 她看着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又可悲的事情。 江临两条飞扬浓密的眉毛渐渐收拢,蹙得很紧,“你……” “你”字出口,他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有许许多多的话,如鲠在喉。 他到底想说什么?江临深暗的眸光一寸一寸冷了下去,为什么在这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女人面前,他觉得他看不懂自己了,多年来引以为傲的冷静和沉稳,一朝一夕间,溃不成军。 这一瞬间江临忽然觉得,他的身体里其实藏着另一个不为他所知的自己,挣扎着,想撕裂他的心脏和灵魂,破茧而出。 他不认识那个江临,她却认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把遇到她之后所有的细节都滤过一遍,发现了许许多多他无法解释的蹊跷。 邵玉城说,这个女人从小在美国长大,是个ABC,除了回国探亲以外,从来没再国内逗留超过一个星期。 这么说她和他真的从未见过,亦或者,她是那些人派来的…… 段子矜故意忽略他脸上沉思,也不敢去看他过于犀利和幽深的眼神。她转过头去,像在喃喃自语:“江教授,既然你不相信我,那么我们就签了这笔合同,也好……” 想不到江临却最终成了救她于水火的人,可惜,段子矜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不懂,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她每次都要闹到遍体鳞伤才能收场?为什么就不能长点记性,把自己的心好好珍藏? 而他,就算忘了她是谁,却依然记得恨她——也许她当年的狠心离开,也让江临同样深深地痛苦过。 “我让公司的法务拟好合同后送到你们研究所。”段子矜闭了闭眼,眼睛干涩得没有泪水。 她依然看着窗外,努力集中精神把她嘴里吐出来的字拼凑成一句完整的话,却支离破碎的,连最基本的语调都听不出来,“如果需要加工成其他仪器,请提前把设计图纸交给我们公司的技术人员。至于价格,也许会有变动,需要你再和他们协商。这样,你看可以吗?” 她最终给出的答案正如他来之前料想的那样,可江临还是觉得在这番谈话里,他半点便宜都没有占到。 也许一开始他的确拥有绝对的优势,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事情都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飞奔而去。 段子矜还在继续说着:“嗯,我想你应该是没有异议的。那么五分钟到了,我先走了。江教授,我替孟恬谢谢你。” 说完,她自己拨开门锁下了车,自始至终都没再回头看他。 自然,也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深不见底的晦暗。 第023章 岂止是知道? 飞机在郁城降落时,下午的阳光势头正烈。 但是再烈的阳光,也比不上孟恬这一路上吵闹。 她太难以置信,怎么段姐和江教授在车上谈了短短五分钟,公司最棘手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兴奋之余,她特意给打电话给杨组长报了个信,对面也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大过变成了大功,想想杨组长和方雨晴那张气得发黑的脸,孟恬就觉得过瘾,忍不住又跟段子矜耳边念叨了好几句。 段子矜撑着额头,昨晚宿醉的后果便是她此刻太阳穴胀得厉害,偏偏今天阳光又这么刺眼,她身边还带了个人形喇叭。 这感觉还真是……一言难尽。 两人走出机场大厅,在自动门前站了许久也没有看到一辆载客的出租车,面前接送通道上的私家车倒是排满了一串。饶是机场明文规定接送机的车辆不能久留,远远望去,却还是看不到车队的尾巴甩到什么地方了。 段子矜正苦恼的时候,一辆银灰色的宾利自她眼前缓缓开过。 她没有多想,一旁孟恬却惊道:“段姐,你,你猜我看见谁了——” 段子矜冷不丁地被她这么一吓,寒毛都惊出来了。她无奈地瞥着孟恬,斥了她一句:“别一惊一乍的。” 郁城虽然大,但孟恬是从小生活在这里的,遇上一两个熟人也不足为奇。 优雅贵气的宾利在车流中小心翼翼地蹭过五六米的距离,正当眼前的道路一片开阔时,不知为什么,车尾红色的刹车灯突然亮了亮。 孟恬背对着那边,因此并没看到身后的车已经停了下来。她平复了一番内心的激动,才道:“段姐,你看见刚才过去那辆AA牌子的宾利没有?那里面的坐的人,身份非同小可!” 宾利的车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英朗挺拔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段子矜看清男人的脸,眼波微微一震。 孟恬继续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那是谁吗?” 她知道。 段子矜沉默地想,岂止是知道? “那是咱们集团的海外执行总裁,偶尔才回来一次。最近不知道高层出了什么变故,居然把他调回来了!你进公司晚,不认识他也很正常,那可是个黄金单身汉,人长得帅不说,还特别有能力。连董事会都不敢轻易惹他。不信你回去看看咱们公司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不管有主的没主的,哪个不想攀上他?” “孟恬……”段子矜想打断她,然而已经晚了。 “想不到,我在公司人气这么高。”身后的男人插进话来,嘴角噙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他明明是在接孟恬的话,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段子矜的脸。 孟恬激灵一下回过头去,大惊失色,“唐总?!” 男人淡淡睇了她一眼,深不见底的双眸又停在了段子矜身上,“段工程师?我姓Town,中文名字叫做唐季迟,是埃克斯集团的执行总裁。刚下飞机就听秘书说了你的事,这次G市的违约单,你处理得很漂亮。” 他的话,完全是上司对下属的褒奖,不含半点多余的成分。 第024章 别惹唐总生气 段子矜略微垂眸,嘴角扬起一个谦和的笑容,“谢谢唐总的夸奖。” 唐季迟不轻不重地点了下头,问道:“回家还是回公司?” 段子矜没说话,唐季迟便看向了孟恬。 “呃……唐总,我们当然要先回公司报备的一下的。”孟恬在他平静而威严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回答。 如果没遇到唐季迟,她们肯定是先回家放下行李,好好泡个热水澡再睡个美美的大觉。然而现在老板就站在面前,给孟恬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她想回家睡觉。 “是么?”唐季迟似笑非笑的目光,让孟恬有一瞬间觉得自己那点小把戏早就被看破了,只是对方没有拆穿。 唐季迟单手插在西裤兜里,往宾利的方向走去,“上车吧,我顺路。” 段子矜站着没有动,对着他的背影说:“还是不劳驾唐总了,我和孟恬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唐季迟脚下的步子顿住,没什么表情道:“段小姐和孟小姐为公司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总该给我一个礼贤下士的机会。况且,拒绝老板的示好,不是一个聪明的员工该做的事。” 段子矜心中震了震。 他这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其实是在警告她,身为一个下属,不要挑战上司的权威。上司主动邀请,她就该感恩戴德地接受才对。 不该敬酒不吃吃罚酒的道理,段子矜明白,可对方是唐季迟——人在面对自己有所亏欠的人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想逃避。 虽然唐季迟确实做到了像六年前说的那样,与她之间除了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以外,再无其他。可她还是怕,怕他随时想从自己身上讨回曾经欠他的那些,而自己却没有可以偿还给他的。 孟恬低声劝道:“段姐,上车吧,别惹唐总生气。” 段子矜权衡了一下,扶着行李箱的提手,沉默地跟了上去。 先是江临,后是唐季迟。这些与六年前的旧事有关的人,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依次出现在她眼前,让段子矜在短短两天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求收藏*** 今日公司大楼前的广场上热闹非凡,所有员工都在等待迎接这位新上任的领导。 唐季迟是个有风度的男人,为孟恬和段子矜打开车门后,还将手掌挡在了门框下方,避免她们下车时不小心磕着头。 不同于孟恬,段子矜的身材高挑,虽然没有磕在门框上,发丝却轻轻碰到唐季迟的手心。 她心里一惊,唐季迟却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缓缓把手收了回来,转过头去,和早已恭候多时的经理攀谈去了。 段子矜松了口气,刚想麻烦司机打开后备箱取自己的行李,却听司机道:“唐总吩咐过,这些行李我负责送回去,段小姐直接把家里地址告诉我就可以了。” 第025章 我没有妹妹,方小姐别满世界认亲 段子矜没有承他的情,“不用了,谢谢唐总的美意。我自己——” 司机反问她:“段工,你不是要回公司汇报工作吗?” 她皱了下眉,视线所及之处,一群领导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高大英俊的唐季迟,众人有说有笑,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她身上,不知道谁又说了句什么,大家都朗声笑了。 随后便见总经理朝她走来,“小段啊,你这次可真是为公司解决了一大难题!我正跟新上任的总裁商量,看看怎么奖励你合适啊!” 段子矜没怎么和眼前这个八面玲珑的总经理接触过,心里一紧,硬邦邦地道了句:“谢谢总经理。” 在场都是会察言观色的主,一见她这样,都善意地笑笑,“小段,你别这么紧张。咱们先上去开个会,把下期工程的大体结构敲定敲定。” 总经理都发话了,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先跟着众位领导一起上去了。 汇报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多才结束,段子矜走进公司洗手间的时候,正听到里面有几个女人正在议论纷纷。 “段工今天怎么坐唐总的车回来的?”其中一人问,声音有些娇嗔,还有些耳熟。 段子矜觉得无奈,孟恬说的果然不错,唐季迟在这群女同事里人气极高,她坐趟车就跟着“沾光”了。 “那谁知道呀!你看看咱们的领导班子,哪有一个女人?谁不是从小助理开始做?她刚来几个月,凭什么就能当工程师?” 段子矜的眉尖蹙了蹙,大概凭她在A大的学士证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硕士证书吧。 “你没看见今天下午,她从车里下来的时候,唐总亲自给她开门,那趾高气昂的样子!雨晴,你可小心点,她这么风风光光的回来了,又成了唐总和总经理面前的红人,肯定要找你麻……”那人一边说一边拉开卫生间的门,迎面撞见段子矜正在洗手池边,透过镜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的声音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其他二人出来时,见到这一幕也吓得说不出话来,段子矜不动声色地瞧着她们三个,其中便有那位方雨晴小姐,怪不得刚才有个声音她听着熟悉。 “段姐……”方雨晴唯唯诺诺地叫了她一声。 段子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地打量着她。这个方雨晴长得娇柔,嗓音也如出谷黄莺,杨组长眼光还挺大众的。 她将手伸进洗手池,接了一捧水清洗着五指,不冷不热道:“我没有妹妹,方小姐别满世界认亲。” 听了这句话,方雨晴的小脸“唰”地白了颜色。 段子矜向来把远近亲疏分得清楚,连安慰她一下的打算都没有,眄了眼她的胸牌上“销售部”三个字,“还有,我奉劝你一句,以后做生意的时候带上脑子,别总把心思用在不正经的地方,公司什么时候被你卖了都不知道。” 说完,她抽了张纸巾,擦擦手便走了。留下泫然欲泣的方雨晴和两个女同事,其中一人冲着她背影啐道:“得意什么!要不是雨晴没去把机会让给她,哪有她立功请赏的份儿!” 顿了两秒,她转了转眼珠,不怀好意道:“我有个主意……” 三人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方雨晴犹豫了,“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雨晴,她都快踩在你头上了,你还要忍气吞声?” 方雨晴眼里划过一丝恼恨,“好,我听你的。” 第026章 见姚贝儿? 段子矜回到家的时候,行李果然已经被送了回来。她望屋里扫了一眼,沙发上,身穿睡衣的男人正窝在那里看电视。 段子矜脱下沾着寒气的外套,把包挂在玄关的挂钩上,便听他不咸不淡地开口:“姐,我昨天又接了一支广告。” “什么?”段子矜闻言惊诧不已,几步走到段子佩面前,夺走他手中的遥控机关掉了电视,“你疯了吗?又接广告!如果让美国的经纪公司知道了,这是要判罚违约的你知不知道!” 段子佩懒洋洋地靠着沙发,薄唇轻翘,俊颜上挂满无所谓的笑,“不会的,我用的是几年前在大陆的身份证。只要没人证明段青就是段子佩,经纪公司就算认出我来,也拿我没办法。” 段子矜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他叹了口气,安慰道:“姐,我也是不希望你太辛苦,那个糟老头……”见她的眉眼霎时间冷了,段子佩连忙改口,“我是说爷爷,爷爷的病就是个无底洞,哪能什么都让你一个女孩子家撑着?我拍支广告,赚点钱补贴家用,以备不时之需而已。” 段子矜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有些动容,她在他身边坐下,“阿青,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这样做太冒险了,我不希望你出事。” 自从爸妈过世,就只剩他们姐弟相依为命,阿青是她唯一亲近的人了。 段子佩无奈,“张口闭口的出事,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我知道你的顾虑,若是小广告,我也懒得接,不过这次跟我合作的是大陆新晋的影后……” 段子矜的心突然猛烈的跳了一下,“影后?谁?” “叫什么……姚宝儿还是姚贝儿的,忘了。” 姚贝儿! 段子矜重重闭上眼,敛去眸中的震惊和波动。 “明天晚上导演安排了开机前的聚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见这位影后?”段子佩没有察觉到异样,笑着问她。 见姚贝儿?为什么偏偏在她不想再和江临扯上关系的时候,每件事都要把她往江临身边推? 段子矜的眸光黯了黯,还没来得及拒绝,手机便响了起来。她连忙收回神游的思绪,跑到玄关从包里掏出手机,竟是总经理打来的。 “小段啊,现在方便吗?” 段子矜看了阿青一眼,应道:“方便,总经理,什么事?” “是这样的,虽然这件事不该麻烦你,但是IAP研究所的负责人点名要你去签合同。我想问问,你明天能不能跟销售部代表和法务一起走一趟?” 段子矜听到一半的地方,便伸手捂住了电话,小心翼翼地看向阿青。见他面色如常的看着电视,想是没有听见电话里提到IAP这种敏感的字眼。 她微微松了口气,也不清自己到底在心虚什么,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卧室里,冷静下来问道:“研究所的负责人是谁?” 只要不是江临,她就可以不出纰漏的完成任务。 “是江教授。” 第027章 我不记得,我叫了这么多人 段子矜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清楚的感觉到窒息了一瞬,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庆幸还是紧张——也是呵,除了江临,谁知道IAP和埃克斯集团签约的内幕?谁会“点名”要求她来负责呢? “总经理。”段子矜想要推脱,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公司有许多比我有资历有学识的工程师,这么重要的任务,您交给我这个新人,恐怕不能服众,而且……我大概也难以胜任。” 听出她在找借口,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冷了一些,“段工程师,你的能力,是公司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还是,你嫌公司给你的待遇不够好?” “当然不是!”段子矜蹙起了清秀的黛眉,头疼极了,“公司对我一直非常好。” “那么明天上午十点钟之前,国展大厦一楼,我要看到你本人,不准请病假!” 多说无益,段子矜轻叹了一声,无奈道:“是,总经理。” 跟领导果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当他跟你“商量”什么的时候,其实是早就做了决定,礼貌地通知你一下而已。 段子矜握着手机,望着窗外被红霞和余晖染亮的天地,褐瞳被刺得生疼。 上午刚刚在G市不欢而散,明天就要在郁城重逢,这接踵而至的意外让段子矜有些无力招架。 但,也无法改变。 * 第二天一早,当段子矜按时到达国展会议中心时,才发现原来总经理口中的“销售部代表”,竟然是昨天在卫生间被她好一番教育的方雨晴。 段子矜敛着眉,脸上滴水不漏的,没有作出任何意外的表情。方雨晴却装作没看到她的样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只盯着落地窗外来往的车辆,对她的忽视太过刻意和明显。 九点五十八分,一辆外形奢贵的奔驰S级停在会议中心门前,江临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一步步走进大厅。 离近了,便越发能看清他英挺的眉骨,飞扬浓密的长眉,还有那双幽深如泽的黑眸,搭配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俊朗而肃穆。举手投足间的沉稳优雅,更加将他与普通人划开了天差地别的界限。让人明明站在很近的地方,却总觉得和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距离。 他没来之前,段子矜紧张得手心出汗,可他真正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心却又莫名地落回了肚子里。 方雨晴立刻站起来迎了上去,“江教授,我是埃克斯集团的销售部代表,我、我叫方雨晴。” 江临沉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方雨晴不由得有些磕巴。 须臾,他看了眼方雨晴身旁的法务代表和一脸面无表情的段子矜,薄唇微微弯起弧度,嗓音好听却透着一股子冷,“我不记得,我叫了这么多人。” 第028章 你倒是善良 方雨晴尴尬极了,“江教授,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有规定,签合同的时候法务必须在场,而且出售产品本来就是销售部的分内工作。” 言外之意,这里唯一多余的人,其实是工程部的段子矜。 江临何许人也,自然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若有所思地盯着段子矜看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没有反应,像个冷硬的木头人似的,才又收回目光。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他问。 “方雨晴。” “没签合同就通知公司投入生产的方小姐?”江临从容微笑道,“百闻不如一见。” 听他这样说,方雨晴的脸色霎时间就变得难堪了,那点羞辱和委屈都写在脸上。段子矜忍着笑,打量着她不知所措的小脸想,怪不得杨组长喜欢她,这姑娘确实怎么看都楚楚动人的。 受到职业的影响,江临多数时间都是不苟言笑的。但是段子矜却知道,他和邵玉城、商伯旸、傅言等人混久了,也学了他们那一套掐科打诨的本事。 他偶尔会表现得慵懒傲慢又喜欢讽刺别人,尤其是有人忤逆他惹他生气时,说话简直是针针见血,连个标点符号都能插人心里去。 因为他极少真正动怒,大多数时候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警告别人注意分寸。 方雨晴咬着唇,不知所措,段子矜见状只好接过话来:“江教授,这的确是我们公司的签合同的流程,你何苦为难一个小女孩?” 江临顿了顿,侧目望向她,语调平平无奇的,“你倒是善良。” 段子矜的心轻轻一颤。 脑海里有一个想法慢慢成型——那天孟恬在洗手间里与她谈话的内容,都被江临悉数听去了。他自然也知道方雨晴把她推出来当替罪羊的事,难道他是在……帮她出气? 江临面不改色地注视着面前三人,语气冷冷清清的,听得人发憷:“实在抱歉,我不太习惯同时和太多人打交道。如果方小姐和这位法务先生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也好……”他翘起嘴角,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那江临就先告辞了。” 他的话不仅让段子矜心中一凛,更是吓着了方雨晴,眼见着江临已经背过身去,真有要离开的意思,方雨晴忙拦道:“江教授留步!” 江临缓缓站定。 段子矜只顾看着江临的背影出神,没有注意到方雨晴对她投来一个怨气深重的眼神,然后她妥协道:“这样吧,您和段工谈,我们就在旁边听着,不插嘴。” 她的提议听起来很是合理,又在无形之间把江临逼的无路可走,他似乎只剩下同意的余地…… 谁知,空气中响起一声轻轻的嗤笑,江临重新转过身,唇角轻扬,“好,那你们就在这里听着吧。” 说着他朝着不远处的服务生招了招手,指着身边的桌子道:“送两杯咖啡和两份甜点给这桌的先生小姐,账记在角落那桌。” 说完,便步履稳健地朝着角落走去。 第029章 坐下,好好说说你要谢我什么 众人一怔,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段子矜暗暗觉得好笑,却见前方的清俊的身影顿了顿,对她道:“还不跟过来?” 段子矜忽略了方雨晴愤愤的眼神,依言跟了上去。 走的稍远了些,段子矜才压低了声音对江临说了句:“刚才谢谢你。” 江临走到单人沙发旁,款款落座,抬起左腿叠在了右腿上,动作清闲又优雅。 他睨了眼段子矜,低醇的嗓音徐徐铺开:“坐下,好好说说你要谢我什么。” 她颦着眉,褐瞳扫过他修长而没有褶皱的西裤,最终又落回他脸上。 段子矜想,时隔六年,虽然她依旧不能通过江临波澜不兴的表情,猜透他内心所想,但也不是分毫没有长进。至少,她学会了如何面无表情,如何表里不一,如何让他,也同样猜不透她。 无论是感情也好,事业也罢,她和他之间本就该是这样,势均力敌。 江临的确是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因为这个女人要么木着一张脸像没有知觉一样,要么就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做些惊天动地、匪夷所思的事。 只是她眼里的冷清与淡然太过浓稠,浓稠得像刻意装扮出来的。 所以江临可以断定,她的内心绝不如表面看上去的这般平静。 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开口,江临漆黑的眼睛里掠过一抹温淡而讥诮的色泽,“段小姐,你感谢别人的方式,实在是不怎么有诚意。” 段子矜平视着他,没有示弱,“不是你想的那样,江教授,我并没打算回避你的问题。只是在思考,这话该怎么说。” “直说。” 段子矜点头道:“那好,我就直说了。谢谢你给方雨晴难堪,替我出了一口气。” 谁知,江临却勾了勾薄唇,笑意未达眼底,“你想多了,我不是在帮你出气。” 他这话无疑是一巴掌打在段子矜脸上,生疼生疼的,疼得她瞳孔一缩。 “我只是不喜欢有人试探我,也看不惯女人被欺负了,还忍气吞声的样子。”他这样说。 段子矜握着服务员刚送来的柠檬水,将杯子举到唇边轻轻啜了一口,以这样的方式掩盖神情中的细小的裂纹。 呵,她还真是自作多情,怎么会以为江临是在替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气? 段子矜攥紧了杯子,问道:“那江教授觉得,下次我遇到这种事,该怎么解决?” “别人给你泼了一盆凉水,你就该烧开了泼回去。” 段子矜闻言,眸色忽然深了。 周围安静下来,过了很久,很久。 她才问:“原来江教授……喜欢这种性格烈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临总觉得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苦涩,还有些期待。 锐利如鹰的眸子静静审视着对面的女人。她的每一分表情他都不曾错过,可,江临就是看不懂她。 第030章 我非常欣赏有性格的女人 她今天穿了一件路易威登的前不久才在春季服装发布会上亮相过的米色的风衣,领口微张,依稀可见里面搭配着玉白色的高领蕾丝衫和一条V字项链。 江临的神色逐渐变得深沉难辨。 他爱极了贝儿的品味,如今贝儿的演艺事业蒸蒸日上,她的穿衣风格也成了潮流,街上总能看到有人穿着和贝儿同款的大衣、戴同样的墨镜,却总是比贝儿差了什么。 而如今,坐在对面的这个女人,却无师自通了那一点神韵。 尽管他有些反感她的直言不讳地触及他的隐私话题,但却无法否认她说的是事实,“是,我非常欣赏有性格的女人。” 段子矜褐色的眸子轻轻一亮,她竭力隐忍着什么,颤抖地问:“像姚贝儿小姐那样?” 傲慢无礼,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 纵然段子矜没有说出后半句,可江临依然明白她的弦外之音。 俊朗立体的五官在那一刹那透出令人窒息的压迫力,深潭般的黑眸暗得透不进光,江临一字一顿道:“段小姐,再问下去,就不聪明了。” 他可没有忘记前天晚上在G市的酒吧里,这个女人是如何侮辱贝儿的。 他静中含威的语气让段子矜不觉一怔,她知道江临在生什么气,但她迫切地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惜改口道:“我是说,像姚小姐那样有气势,爱憎分明的女人,你喜欢这样子的?” 江临怔了怔,有气势,爱憎分明…… 她怎么把话说得这么好听? 贝儿确实经常闹脾气,耍性子,对于讨厌的东西恨不得让它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在很多人看来不可理喻,可这正是江临觉得她可爱的地方。如果非要说是有气势和爱憎分明,倒也没有什么错。 于是,他沉着眸光,点了下头。 段子矜只觉得心口被什么重重地一撞,撞得她的灵魂宛如从躯壳里震了出来,一阵揪心的疼痛过后,又落回原位。 她张了张干涩的唇,欲言又止。 江临望着她失神的模样,不紧不慢地端起桌上的咖啡,耐心地等了许久,却只等到了一句:“江教授,我们谈谈合同的事吧。” 他抬头环顾四周,削薄的唇微微抿着,脸上棱角分明的线条也在大厅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淡。乍看上去,瞧不出半点情绪,“埃克斯集团破产了吗,连个会议室都租不起了?还是说你们集团的生意,向来都在咖啡厅这么……亲民的地方谈?” 被他这么一说,段子矜也发现了不对劲,公司把她叫到国展会议中心,不可能就安排他们在一楼的咖啡厅里谈事。 她想了想,皱眉道:“我去问问我的同事,请江教授在这里稍作休息。” 江临把咖啡杯轻轻放在桌子上,磕出了一点声响,黑眸里掺着一丝讥讽的笑意,“等等。” 第031章 你很希望我这么做? 段子矜虽然早已站起身来,却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听到他叫她之后,便依言等在了原地。 她有种直觉,江临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江临慢条斯理地开口了,温醇的嗓音偏生透着疏冷:“段小姐,对公司的生意这么不上心,是不是有些过了?” 段子矜一双漂亮的眉毛蹙了蹙,“江教授,我们公司的员工向来各司其职,任务分配得清清楚楚。接待您属于客户服务,与研究所之间的买卖属于市场销售,按道理讲,和我们工程部没有多大关系,至于产品制造方面,您大可以直接把设计图纸和细节要求告诉我的同事。” 她的话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却无端让江临心里蓄起一丝怒意——她这是什么态度!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们就处在一个微妙的关系里。他不理会她的时候,她总是突然出现,对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当他想做些回应或是搞清楚这一切的时候,她又远远退开,与他楚河汉界。 就像是两个人在跳舞,一个人进一步,另一个人就要退一步。 这种追逐的默契,让江临无法视而不见,他不喜欢这种毫无理由的默契,这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烦躁的让他想要掀了面前的桌子。 可他却只是盯着她,深沉的眸子乌黑如泽,不显山不露水,瞧不出半点端倪,“段工程师,你话里的意思是,我请不动你?” 段子矜忽然弯了弯唇角,“江教授,你在生什么气?” 也不知是她脸上的笑容太过耀眼,还是她说的话太过惊人。江临怔了须臾,眸里的微光沉了下去。 他生气?她怎么看得出他在生气? “我希望我的合作伙伴是最专业,最有效率的。”他淡淡地睨着她,“可是段工程师,你让我觉得我的选择是个错误。” 段子矜这下倒是认真思考了起来,“那么你是打算换别家公司了,江教授?” 江临眯了眯眼睛,鹰隼般的目光里直射出一道犀利的愠怒,“你很希望我这么做?” “站在公司的立场上,我应该说不。”段子矜轻轻笑了起来,脸上带着一张完美的面具,不真诚却又教人无可奈何,“但是站在我个人的立场上,其实……” “段子矜!” 江临猛地一拍桌子。 桌上的咖啡杯和瓷碟剧烈地震动着,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在空旷的一楼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段子矜被他吓了一跳,只听江临压抑着怒火道:“后面的话说出来之前,你最好想清楚后果!” 她侧着头看过去,方雨晴和法务已经赶了过来,脸上不约而同都是惊恐和讨好的神情。 似是余怒未消,男人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望着自己拍落在桌面上未曾抬起的手,江临失神了片刻。 他竟然,不愿听到她没说完的那半句话。 第032章 她还不是无所谓的 眼看着方雨晴和法务跑到了桌边,开始对江临恭维讨好,段子矜索性就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 可是江临却像没听见旁边两个人说什么一样,幽深锐利的眸子攫着她的脸,让段子矜想避都避不开。 宋法务是公司的老人了,从唐季迟的父亲刚创立埃克斯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帮忙打点着所有与律法相关的事宜。这时宋先生一个劲儿地朝她使眼色,段子矜明白,他是想让她给江临道个歉,但她也明白,江临等的不是她的道歉,而是她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他这一次的耐心显然没有上一次在车里时那么好,冷冷一扫周围的三人,那威严而睥睨的神色,被江临傲人的身高优势衬得更加贵不可攀。 他盯着段子矜,话却说给了另外两人听:“既然段工程师还没有做好接下这单生意的准备,那这笔合同就先搁着吧。等她什么时候准备好了,让她联系我。” 顿了片刻,他又补充道:“最好在我找到其他合作商之前。” 宋法务吃了一惊,忙好言好语地劝他:“江教授,您先消消气,发生什么事了?您看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解决办法?” 江临的薄唇抿成一条线,没有回答,方雨晴也着急地扯了扯段子矜,小声道:“段姐,你干了什么呀?快点给江教授道个歉!” 段子矜望向江临。 他平日里整个人温温淡淡的,可生气起来,自有一股凌人之上的气势,叫人胆战心惊。 她忽然想起六年前,邵玉城曾对她说,嫂子,我认识大哥这么多年,还没见他对谁像对你似的,这么有脾气。 那时她满脸怨怼地反问,你是说,他冲我发火,我还得谢谢他? 邵玉城于是摇头笑道,嫂子,你不懂。 如今,阳光渗进透明的落地窗里,罩着江临如雕像般笔挺匀称的剪影,段子矜看着看着,便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了唇。 她怎会不懂?江临这人,看似温和儒雅,其实骨子里冷漠凉薄得很,他从来不会考虑无所谓的人,更不会因为无所谓的事而发火。 他对她生气,就说明她还不是无所谓的。 “段姐!”方雨晴杏眼一瞪,急得上火,“你发什么呆呢!再不道歉,出了什么意外让唐总知道了,你打算怎么交代!” 段子矜低下头去,发现自己新买的风衣的袖口,已经被方雨晴扯得变了形,她脸色一冷,抽回手来。 对面江临也同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幕。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似乎还是更关心她的衣服。 黑眸中寒意凛冽,江临道:“我还有事,失陪了。” 说完,不顾宋法务和方雨晴的劝留,修长的双腿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朝大厦的旋转门走去。 方雨晴连忙追了上去,宋法务推了推眼镜,冷声道:“段工,你最好能给公司一个合理的解释,然后马上去给江教授赔礼道歉!” 段子矜面无表情地听着,心中暗暗做了另一个决定。 —— 重要消息:喜欢看的赶紧抱走收藏哈,要改名了,免得找不到。新名字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新婚旧恋,总裁霸道爱》……